本书由 懵懵懂懂的孩纸~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是奸妃我怕谁 作者:晓云 文案   重生一世,苏若离被自己的魂淡师傅送给傀儡皇帝暖被窝,表示不开森,何况眼前这男的不仅是傀儡,还是个快要死的傀儡。   上辈子作为新娘,她已经死在洞房里一次了,这一世肿么轮也该轮到新郎去死一死好吧!   可是……龙辰轩!你死你的,干嘛祸害老娘啊! ============== 第一章老娘又活了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东郊城外的乱葬岗,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挖!”清雅婉约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的,疏离的冷。 女子音落,十余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侍卫呼啦围作一团,抄起自带的铁锹玩命刨起,霎时黄土漫天,黯淡了这阳光明媚的日子。 苏若离一身白衣,淡漠站定,眼睁睁看着这群没有灵魂的侍卫将自己的坟挖的面目全非,飞扬的尘土模糊了视线,却掩盖不住里面的锋芒如雪。 怀里凤珠的动静愈渐强烈,如果不是‘凤珠’指引,她怕这辈子也找不到自己的坟头儿。 可此刻找到了,苏若离的心情却有如上坟一样沉重,坟头也太特么平。 “苏姑娘,里面有具尸体。”侍卫之首玄尘扔了手中的铁锹,纵步而至,拱拳恭敬禀报。 生与死的距离有多远? 一步之遥! 此刻站在黄土堆上,苏若离依旧平静的外表下,心已然沸腾。 这还不到十天,自己已经烂的连渣滓都不剩了。 到底,她是怎么死的?又是被谁害死的? “苏姑娘!”见苏若离跳进坟坑,玄尘惊慌上前,对于这位三日后即将成为大周的女主人,玄尘不敢马虎。 “候着。”苏若离的声音很轻,却是石,与凤珠有着天然的感应,师傅给她凤珠的目的,就是借此感应找到凰珠。 拾起凰珠,苏若离悠缓起身,“东西到手,走。” 白衣随风轻扬,苏若离自坟坑跃起,姿态翩然如蝶,又似飞天,美而无言。 她不能多看自己的尸体一眼,不能在这群侍卫面前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重生之后,她看谁都像凶手…… 大周皇城的东南角,与皇宫遥遥相对的恢宏宫殿外,马蹄急踏声嘎然而止,羽织的车帘被人,苏若离自里面走出来,早有下人将轿凳摆好。 “师傅呢?”苏若离瞄了眼从府门里迎出来的老管家。 “回苏姑娘的话,宫中急召,已入宫多时,临行前吩咐老奴在此候着姑娘,若然东西到手,即刻送往皇宫。”老管家谦卑俯身,据实回应。 “知道了。”苏若离挑了挑眉梢,正欲转身却被老管家上前一步拦下。 “此事交给老奴,的意思是,姑娘与皇上在大婚前不好见面。”想到府即将飞出一只金凤凰,老管家连脸上的汗毛都带着笑。 “不吉利?”苏若离看了眼老管家伸过来的手,少顷,将袖内凰珠连同凤珠一起递了过去,“有比新娘出嫁了,新郎要死了更不吉利的事?” “姑娘慎言呐!”老管家冷汗哗啦渗出来,惊恐万状。 苏若离不理老管家,径自走进府门,心里生出几许惆怅,又要嫁人了呵! 上一次大婚,她便是作为新娘死在了洞房里,想想皇宫里那个病秧子,这一次,该轮到新郎了吧? 脚步停留在后园碧水池的白玉拱桥上,苏若离朝下抛了颗石子,涟漪层层泛起,模糊了她的倾世容颜,死于非命却不知凶手是谁,她这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呼!”凶手是谁她苏若离一定会找到,身死之仇,也一定要报! 遗憾的是,苏若离沐浴斋戒,虔诚诅咒了三天三夜,宫里的丧钟始终没有响起,反倒是府门的锣鼓唢呐叫的欢实,她真的又嫁了。 大周皇帝龙辰轩立后封妃选在了一天,所以与苏若离一起出嫁的还有当朝宰相之女,凤银黛。 无比繁琐加闹腾的仪式终于在酉时将过的时候落下帷幕。 因龙体违和,跟苏若离和凤银黛一起备受折磨的还有那身龙袍,整个大婚下来,龙辰轩未曾露面。 洞房里,苏若离蹬了脚踏的金丝靴,拽了头顶的凤喜帕,大手一扯,身上的飞鸾袍也跟着被甩到了软榻上。 “不识好歹的东西,师傅拿凤凰珠救你,你竟敢给师傅穿小鞋,立后封妃选一天,摆明是扒高太上苑,踩低府,什么玩意!活该你有病,病死最好!”苏若离被人似木偶般摆弄一整天,脾气很糟糕。 “病死之前,朕还有遗愿未了……”虚弱的声音伴着推门的动静飘际过来。 苏若离将将抓起盘里的半只烧鸡,未及孝敬苦逼了一天的五脏庙,便见门口处那位身着龙纹喜袍的皇帝陛下,喘着气的倚在门板上,广袖一挥,身后紧扶的太监无声退下。 玉一样的面容,绝对是久病缠身的征兆,璀璨的明目,有可能是回光返照,灰黑色的眉峰淡如烟雨,线条柔和的轮廓在高挺鼻梁的突出下,增添了几分立体感。总体来说,这厮长的还能看。 “咳,臣妾叩见皇上。”苏若离神游一阵,无奈扔了手里的烧鸡,撩下半踩在椅面上的凤蹄,象征性的朝门口儿欠了欠身。 龙辰轩没有被人抬进来而是自己走进洞房这件事,苏若离很吃惊,也很失望。 看来‘凤凰珠’真的有效果了,照情形看,这病殃子至少能熬到明年初春,现实真残酷。 “皇后不想知道朕的遗愿是什么?”门口处,龙辰轩平静如潭的眸子自苏若离的脸瞄到双那油油腻腻的爪子上,不由皱了皱眉。 “不想知道。”靠之,与我有毛关系! 看着颤巍巍走过来的人影,苏若离咬牙攥拳,神经集中一处,默默祈祷:倒下,咽气,魂归西天! 就在苏若离沉浸在自己的一厢情愿时,龙辰轩已然坐到桌边雕有凤舞龙腾图案的梨花木椅上。 “平身。”龙辰轩真的很虚弱,这一小段距离已经让他胸口剧烈起伏,想是累的不轻。 如果不是师傅再三叮嘱自己不能乱了君臣身份,她犯得着跪的这么辛苦! 第二章朕有遗愿未了 苏若离拍了拍身上的华服站起来,一边不屑的瞅了眼坐在身边的废物,一边腹诽。 “朕的遗愿是为大周绵延子嗣,皇后,你得帮朕。”龙辰轩音落时,苏若离将将坐定的,便以最优美的弧度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皇上,您莫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哇!”苏若离伸手搥起自己差点儿惊掉的下巴,语重心长道。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朕心意已决。”龙辰轩脸上萧萧易水寒的神情令苏若离恨不能一个巴掌呼过去,但她忍了。 “可是皇上,您不能死在臣妾身上,这对您归天后的名声不好。”苏若离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但凡君主,谁愿挂上‘淫君’的美号。 “死后万事皆空,朕不在乎!”听了苏若离的规劝,龙辰轩完全没有作罢的意思,反而意志更加坚定。 “你不在乎我在乎,实话实说吧,我不乐意。”苏若离终于收起恭谨之态,不耐烦的坐回到座位上,抄起烧鸡撕咬一口。 苏若离一直不明白,一个几乎半瘫的傀儡靶子,师傅为什么要对他毕恭毕敬,饶是换作自己,就四个字:取而代之。 “那朕也实话实说,今晚朕要定你了!”电光石火的顺间,苏若离几乎没看到龙辰轩出手,自己已经被点住了。 她,竟被眼前这病秧子封了穴道? 这是做梦吗?是吧?一定是! 好吧,她承认这不是做梦,因为她的身子已然被龙辰轩扛到了肩膀上,那种被倒空的感觉迅速抽回苏若离的理智。 “龙辰轩,你这是回光返照!快放本姑娘下来,妈的不想死你就快点儿放开我!”碍于被点着穴道,苏若离咬不得打不得,只能破口大骂。 “皇后急了?”行至榻前,龙辰轩猛一用力将苏若离甩到,随手拽住悬在两侧的幔帐,狠来,三两下将苏若离的双手缠的跟粽子一样。 “龙辰轩你想死就再碰我一下试试……喂!住手……快住手!”扯裂的声音刺痛耳膜,华美的衣裳变成碎片,纷扬落下时还有一块不偏不倚盖在了苏若离的脸上。 “碰一下怎么够!”居高临下处,龙辰轩漆黑的眸子迸射幽蛰的冷意,看着躺在榻上不着寸缕的娇美身段,忽的俯身重吻下去。 “呃……混蛋!你敢咬我!”人有失手她有失蹄,她居然栽了,栽到了龙! “看来皇后也不喜欢这一步,那便全省了吧。”药物作用,龙辰轩的已呈爆发趋势。 沈醉,你既然这么希望朕宠幸你的徒弟,朕便遂你的意! 冲破禁锢,龙辰轩双手狠握住苏若离的雪肩,身体猛的用力。 “呃……疼!龙辰轩,你!你……千万别死,本姑娘一定会让你活着后悔!一定!”的痛如此深刻,苏如离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忽地,零碎的画面充斥进她的脑海,一把首头刻着血狼的匕首狠狠刺过来。 “不要……”痛在继续,苏若离恍惚中已不知道这痛来自哪里,脑海里的画面渐渐清晰,匕首‘噗嗤’拔起,殷红鲜血顺着刀刃蜿蜒而下。 手起,刀落。 苏若离分明看到那把匕首又刺过来,两下,三下,四下,没完没了…… “够了!”超乎寻常的爆发力让苏若离比想象中更早的冲开穴道,与此同时,自龙辰轩喉咙里溢出的那声低吼,无比悲催的告诉苏若离。 再早,也还是迟了。 零碎的衣裳从苏若离脸上滑下去,四目相视的顺间,龙辰轩的爆发点甚至还停留在不该停留的位置,苏若离缓缓低下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我杀了你—” 眼见苏若离一对爪子呼啸生风的招呼过来,龙辰轩未卜先知般翻倒在榻,蹬腿翻眼,昏厥过去。 “装死也没用!混蛋!”随着‘啪啪’的声音响起,苏若离反骑在龙辰轩身上生生扇够二十个巴掌才肯停下来。 “还不起来是不是?好!你等着,你喜欢装死没关系,本姑娘喜欢鞭尸!”苏若离气极搥着龙辰轩的胸口预备跳床去寻鞭子。 然尔下一秒,苏若离将将抬起来的凤蹄停滞在空中,美眸以极缓慢的速度回落在龙辰轩的脸上,没有心跳了? 当指尖在鼻息间未感觉到半点气息的时候,苏若离失魂般扑通跌坐在榻上,双目呆滞,身体僵硬如雕。 她一语成谶,新娘嫁人了,新郎也死了。 龙辰轩你损啊!你死你的,干嘛祸害我! 苏若离心头一恼,忽觉不解恨又伸腿朝龙辰轩踹两脚,这才翻身下床,捡起地上已经不能算是衣裳的破布遮身,纵身离开锦鸾宫。 庆幸的是,第二次嫁人,她是活着走出洞房的…… 殿门吱呦关起,一抹黑影如闪电般落在榻旁,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龙辰轩的嘴里喂进数颗药丸,“主人?” “呃,咳咳咳……”龙辰轩还阳。 铜镜前,龙辰轩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俊脸上那两个鲜红的爪印,伸手抹掉唇角的血迹,薄唇抿成一线,“谁干的?” “回主人,是苏若离,属下查过,不多不少,整二十下。”雷宇,暗卫世家第十三代,从属龙辰轩,独霸暗卫排行榜翘首之位整七载。 “还有?”龙辰轩手掌抹到侧腰,眉头一皱。 “踹两脚,主人,您肋骨没事吧?”雷宇忧心询问。 “断了。”龙辰轩咬牙切齿,苏若离,二十巴掌和这两脚,你且看朕怎么还回去! “主人,沈醉来了!”雷宇左耳微动,肃声禀报。 迂回曲折的长廊,宫灯摇曳,花影扶疏,如绢月光斜倾下来,落在廊中人影身上,原就淡雅如尘,仙风道骨的人儿,几欲乘仙。 白衣,墨发,只看一眼,那抹颀长清瘦的背影便能让人如痴如醉,苏若离小跑两步,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分明,隽秀俊美。 “呃……”虽说被龙辰轩折腾的时间不长,可也真疼,苏若离脚下一软,身体朝前扑了过去。 “小心!”雨打青瓷的声音宛如天籁,感觉到双肩的力道,苏若离下意识抬起头,暗道天人不过如此。 烟雨般的眉峰,璀璨如星的明目,眼前男子仿佛是上天妙笔生花的产物,拥有着令山河变色,日月无光的绝世容颜。 第三章死于血狼匕首 这是她的师傅。 沈醉,大周,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苏若离都觉得师傅该是天上的神仙,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偏这神仙误坠凡尘,还为大周操劳半世,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呵。 重生至今,她怀疑过身边的每一个人,唯独沈醉除外! “师傅,那病秧子死了,您可以做皇帝了吧?”如果说苏若离有信仰,便是眼前男子,又或者不只是她,府门下的众多师兄弟,皆如此。 如哪日为师傅而死,他们都心甘情愿。 这种感情与爱无关,是信仰…… “胡说!”沈醉轻斥自己的徒弟,却在看到苏若离略有颤抖的时,声音缓和许多,“很痛?” “师傅,他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回光返照也不致于啊……”苏若离身上还披着属于沈醉的黑色滚着金边的大氅。 那是在她遇到沈醉时师傅为她做的第一件事。 师傅那股座,她要的,由始至终只是那颗心。 为了得到那颗心,她会尽自己所有的一切,帮着龙辰轩,除掉府。 红烛垂泪,坐看天明,凤银黛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过去了…… 破晓十分,苏若离身上的软骨散药效已失,而龙辰轩还没有醒过来。 因为有过欺骗,所以苏若离对龙辰轩心脏偷停这件事毫不惊慌,此刻,苏若离正十分淡定的用从软榻上来的幔帐,绑紧了龙辰轩的脚踝,水袖一挥,另一端自房梁上落下来。 第四章王爷好忙呀 有风起,幔帐轻扬,苏若离足尖点地,身形有如飞天一闪,在空中划出绚丽的惊鸿,眨眼间,人落地,龙辰轩十分结实的被倒挂在了房梁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着那个随龙辰轩一起倒挂的香囊,苏若离清眸骤冷,伸手一拽,洒脱走出锦鸾宫。 你不说老子就不知道了! 又是殿门紧闭的声音,隐匿在暗处的雷宇都快急疯了,忽闪间将药丸搥进龙辰轩嘴里。 “主人,你可不要有事啊!”暗卫有暗卫的规矩,因保护不利死了主子,他也可以不用混了。 “咳咳……雷宇,你敢把朕吊起来?”龙辰轩醒过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头胀,胀的特别厉害。 “回主人,是苏若离干的,那厮轻功真不赖,属下居然没看清她的步法!”雷宇说话时斩断绑在床栏上的幔帐,扶稳了龙辰轩,却在看到龙辰轩眼中近似凌迟的寒芒时,缄言。 “苏若离!”龙辰轩咬牙切齿,手置于腰间时,眉头一皱,“朕的香囊呢?” “回主人,被……” “不用说了!现在什么时辰?”龙辰轩知道又是苏若离,昨晚的事他将将回忆了一下,苏若离似乎对自己腰间的香囊特别感兴趣。 那香囊很特别?哪一宫送的来着? “卯时已过。”雷宇据实应声。 “卯时……去九华殿。”龙辰轩有重疾,体虚气弱,时有寐死之状,御医等长年用珍稀药材将养着,却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整个皇宫里,唯雷宇一人知道,那绝非重疾,乃是慢性毒药所致,而雷宇手中的救命药丸,则出自江湖中素有神医雅号的洛清风之手,虽不是解药,却可解一时之急。 且说离开锦鸾宫后,苏若离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自己的师傅,从死到生,这个世上能让她相信的人已经不多了,沈醉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没想到,步入御花园的一刻,她遇到了熟人,很熟很熟的人。 苏若离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因为情太深,再见只会徒然,那就不如不见。 “庄王爷,盈儿在这儿呢!”娇滴软糯的声音突兀想起,苏若离的神经弦咝溜一下绷紧。 这是,什么情况? “你这么急找本王何事?”熟悉的声音仍是那么的浑厚有力,可她苏若离怎么就生生听出了奸情的味道。 “半个月不见,王爷就不想盈儿?”透过假山的缝隙,苏若离看到了所谓的‘盈儿’,九嫔中的盈嫔夏盈,绣得一手好花红,其余就没什么印象了。 入宫之前,师傅交给她的后宫人物关系谱加起来比她这辈子读过的书都厚,她真心背不那么全。 “当然想,可本王不是忙嘛!”站在盈嫔身边的,正是当今皇上的二皇兄,庄王龙皓北,她苏若离上辈子做梦都想嫁的男人,到最后,就只差了一步。 “王爷是真忙,还是另结了新欢?”夏盈水色眸子泛起了雾,娇嗔朝龙皓北的方向扭了扭身子。 “盈儿你可不能这样怀疑本王,本王这些年除了你,哪还有别的女人!这不是凌紫烟失踪了,本王好歹也要应付下国师府的人找一找,不然也说不过去是不。”提到‘凌紫烟’三个字的时候,苏若离分明在龙皓北的脸上看到了不耐,没有一点点的伤心。 心,痛的有些难忍。 她上辈子看的比命都重要的爱情,到底是他妈什么东西! “人都死了你上哪儿找去……”许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夏盈当即捂唇,眸子瞄向龙皓北时,正迎上那双愕然震惊的目光。 “死了?你说凌紫烟死了!”龙皓北忽扳过夏盈的雪肩,惊声低呼。 “你弄疼我了,我是猜的!都失踪半个月了,如果不是死了,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吗?”见龙皓北眼中仍有质疑,夏盈恍然般自怀里取出一个香囊递了过去,“这是绣给你的,我给皇上绣的那个都不如这个精致呢!” 阳光下,夏盈掌心香囊上的血狼图案那么刺眼,苏若离心痛如绞,身体支撑不住的靠在了假山上。 这是多么逆天的剧情,这是多么讽刺的世界! 她爱上了人渣,头拱地也要嫁过去,最后却死在了人渣女人的手里,还了二十几刀? 不对! 苏若离抑制住心底的极痛和懊悔,镇定心神,宫中妃嫔出宫是受严格限制的,即便出去也会有大把宫女嬷嬷们跟着。 退一万步,就算夏盈有办法潜出皇宫,凭她能把自己撩倒? 若真是,那她活该! “盈儿你有心了,这里到底是皇宫,本王不易久留,再过两日便是你回府省亲的日子,介时本王会把欠你的,都还给你……”龙皓北收了香囊,暧昧朝夏盈脸颊嘬了一口,左右环顾无人,悄然离开。 龙皓北走了,夏盈依依不舍的目送情郎,之后美滋滋的扭腰摆臀回了自己的朝阳殿。 假山后,苏若离手里的血狼香囊被她紧攥着,绞成一团,胸口的那颗心仿佛是让人扔进了油锅里,翻炒煎炸轮了几百遍,疼的麻木了。 有冰凉的东西滑到了脸上,苏若离用力甩起胳膊,弃我去者,不可留…… 结构精巧,雕功细腻的拱桥上,苏若离低着头,苦思冥想夏盈到底是不是杀自己的凶手时,忽然听到一阵细若蚊鸣的声音飘际过来。 “皇后看到朕,不知道行礼叩拜么!” “别惹我。”纵然是个女汉子,可才受了那样大的打击,苏若离心情自是不能太好,确切的说,很糟糕。 “她说什么?”龙辰轩皱眉,瞄了眼一侧的李公公。 “皇上,她说让您别惹她……”未及李公公开口,扶在龙辰轩旁边的凤银黛嚅嚅抿唇,晶亮眸子里盈盈的全是水意。 苏若离这样大不敬,凤银黛脸上替龙辰轩委屈着,心里却踏实多了,这般粗俗无礼的女子,皇上不会喜欢的。 “咳咳……苏若离!你给朕站住!身为皇后却藐视宫规,你这是给朕借口拉你出去砍头么!”龙辰轩稍稍动气就会气喘连连。 第五章听一只狗教训 “凤银黛,看到本宫你都不下跪,你想死吧!”苏若离觉得自己给过龙辰轩机会了,此刻她嘴上说的是凤银黛,眼睛看的却是龙辰轩,凛然生威的。 “苏若离你什么意思?”感觉到握在掌心的玉指有下沉的意思,龙辰轩生生拽住凤银黛,怒目瞪向苏若离。 “皇上想借若离之手办了凤银黛,挑起府与太上苑争端,介时皇上便可坐收渔人之利,只是皇上把事做的这么明,真的好吗?”苏若离眨了眨眼睛,一派无辜的看向龙辰轩。 “你……你你!朕今日定要教训你!”龙辰轩脸绿了,他做的有苏若离说的明?再者他做什么! “哎呀!”未及龙辰轩说完,苏若离恍然捂嘴,“真是要死了,不知不觉,我竟到要听一只狗来教训?罪过……” 眼见苏若离堂而皇之的转过身,大摇大摆的走下拱桥,临了还来一句‘人闲屁事多’,龙辰轩顿时大发雷霆,胸口剧烈起伏数秒后,倒地,人事不省…… 人静,夜已深。 墨色苍穹两道魅影惊鸿一掠,落到了朝阳殿外。 榻上,夏盈半裹着锦被睡的正香,忽觉雪颈一阵冰凉,将将睁开眼睛的刹那,全身血液骤然冻结成霜。 月光下,一柄森寒利剑不偏不倚抹在自己脖子上,顺着利剑,眼前黑衣人的那双眼,如鬼魅般泛着血红。 “来人……呃……”剑尖刺破塞雪肌肤,夏盈再不敢多吭一声。 “千算万算,竟然算露了你。”清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黑衣人身后,一抹颀长身影自暗处走出来,银色月光折射在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上,美的令人心醉神往,风静,人如画。 “?”夏盈愕然看着眼前男子,眼底刹那闪烁出的惊慌,昭示着她的心虚。 “知道为什么找你了?”白衣如雪,青丝如云,沈醉束手站在榻前,深邃的眸子泛起幽蜇冷光。 身为两朝元老,统率府多年,眼线自然不会少。 “,纵你全倾朝野,也不该夜入妃嫔寝宫,这……有违理法!”夏盈藏于锦褥中的手抖动不休,连喉咙都带着颤音。 “敢动府的人,你胆子不小,动手。”沈醉漠然转身,素来平静的眸子在无人可见的角落,变得犀利诡异。 “你要干什么……别!”脖颈传来痛楚,夏盈猛然后退蜷到床角,利剑却已她右侧胸腔,血水顺着剑尖蜿蜒落到锦褥上,滴滴鲜红, “呃……饶命!本宫是让哥哥去杀凌紫烟,可哥哥去的时候,她已经中毒了,真的!就算哥哥不动刀子,她也活不成!杀她的另有其人啊!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哥哥!” “要不是这样,凭你们也配动她一根手指。”沈醉咬重尾音,转眸时给了炎冥一个眼色。利剑光闪,夏盈在第二十七刀的时候,死于非命。 瞄了眼榻上已经死透的夏盈,沈醉隐存于眉间的郁结渐渐散净,“走。” “主人,据玄尘报上的消息,凰珠是在东郊城外的乱葬岗找到的。”炎冥未举步,低声禀报。 沈醉猛一侧目,“凌紫烟?凰珠是她偷的?” “属下后来去过,凌姑娘弃尸的地方,的确有被挖掘的痕迹。”炎冥低头,据实开口。 “孽徒,死有余辜!”沈醉眸色骤寒,须臾间,转眸看向炎冥,“想说什么?” “属下只怕苏姑娘会认出凌紫烟的尸体……” “你想多了。”沈醉打断炎冥不该有的猜测,迈步离开朝阳殿。 只是一具枯骨,连他都认不出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别人又怎么可能认出来…… 风起,暗香浮动。 朝阳殿外,苏若离宛如夜中精灵踏香而来,落地无声。 重生之前,她是府武功最高的大师姐凌紫烟,重生之后,她是府轻功最好的小师妹苏若离。 此刻靠在朝阳殿朱漆宫门的木板上,苏若离侧耳聆听,忒诡异了,连人声都没有! 彼时回到锦鸾宫后,苏若离仔细想过,如果说自己死在盈嫔手里,她是打死也不信的,所以想知道其中详情,唯有夜探朝阳殿。 殿门轻启,苏若离咻的闪身进来,未及站稳便被绊了个大跟头,湿腻腻的东西沾的她满手都是,这出师,也太不利了。 懊恼之际,苏若离忽见一宫女眼瞪如牛的看着她,胸口一抽,正欲伸手时却见那宫女嘴里有血流下来。 被压的?她这是有多重! 待苏若离起身,看清地上已经僵死的两名宫女时心下陡震,不待多想,登时纵身入了内室。 果如她所料,夏盈死了,身中二十七刀,死相凄惨。 二十七刀呵,多么奇妙的巧合,她才刚找到那么一丁丁点儿的线索,这就算是断了! 如果这一切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一切? 苏若离眼底生寒,看向夏盈的眸子跳跃起火光。 杀我者,我必杀之! 深黑的夜罩满了血色宫廷,方位正东的九华殿内,翠枝将刚刚温过的参盅端到凤银黛身边。 “小姐,入宫时老爷特别吩咐小姐,您会武功的事千万不能让人知道,这皇宫里头府眼线众多,倘若让沈醉知道这事儿,定会想着法子害小姐。”翠枝搁置好了参盅,提起桌上银拨子挑亮烛火。 凤银黛眉宇轻蹙,“本宫何时用过武功?” “白天在拱桥上您走之后,奴婢都看到脚印了……”翠枝似有深意道。 “别提白天!如果是在太上苑,本小姐定要出掌拍死苏若离!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皇上不敬……再说,本小姐就算不会武功,沈醉也未见起就对本小姐没有介心。罢了,以后小心些就是。”只要想到苏若离的嚣张跋扈,凤银黛顿时气的胀红了脸,无甚胃口,推了参盅。 “小姐,这可是补身子的,老爷的意思,倘若您能先怀上龙种,介时就算皇上驾崩,太上苑仍能与府一争高下……”未及翠枝音落,桌茶杯呼啦翻到地上,凤银黛美眸如霜般扫向自己的丫鬟。 “你可以回太上苑了。” 第六章二十七刀毙命 翠枝闻声,扑通跪地,脑袋紧叩在双膝间,柔弱身子抖如筛糠,“奴婢错了,求小姐别赶奴婢走!” “你听好了,若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莫怪本宫不顾这十几年的主仆情谊。”凤银黛敛眸,冷冷警告。 “奴婢再也不敢了!”翠枝愈发惊惧,磕头不止。 “起来吧。”闻此言,翠枝这才缓身起来站到一侧。 她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触到自家小姐的逆鳞,从小一起长大,翠枝当然知道主子心里满满都是当今皇上,她刚刚,好险。 “小姐,那这参粥……”翠枝不敢多话,欲言又止。 “本宫是要好好调理身子,不管怎样,若能为辰轩诞下一男半女,也是好的。”想到此,凤银黛这才舒了口气,莹润玉指揭起盅盖,便有香气扑面而来…… 无话,翌日,苏若离顶着一对黑眼圈儿从爬起来,她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的想了整宿,终于让她想到一种可能,变态杀手,武功极高。 好吧,她参不透! 草草理了理装,苏若离便迫不及待的离开锦鸾宫,宫中死了妃嫔不算小事,她要听听各方动向,谁敢保证凶手不是宫里的人。 “太惨了!死的时候个顶个,连眼睛都没闭上。”假山外面的甬道上,匆匆而过的宫女总会留下只言片语。 “可不么,整整二十七刀,那么多人,你说凶手得捅到什么时候?”又有宫女唉声叹息。 “你说这夏府这是得罪谁了,竟遭人灭门,连宫里头的这位都没能幸免?” “谁晓得,听说皇上已经派禁军统帅寒啸亲自处理此案,估摸着很快就能有消息。” 宫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苏若离蓦然怔在假山后面,脑子嗡嗡作响。 灭门?原来昨晚死的不止夏盈,整个夏府的人在昨夜,全死了? 苏若离再笨,也能猜到这并不是巧合。 或许,她该回一趟府。 皇宫,御书房 龙椅上正襟危坐的龙辰轩,眉峰叠起,幽目如冰的看着案前的尸检卷宗,夏府一百三十八口,皆是身中二十七刀,流血过多而亡,包括宫里头盈嫔亦是此种死法。 “查到什么了?”龙辰轩低沉开口,雷宇现身。 “回主人,除了夏氏一族族徽,其余并无问题。”雷宇说话时自怀里取出铜印,恭敬置于龙辰轩面前。 目及案上铜印,龙辰轩黑眸微凛,手指下意识抚过腰间系带,那日苏若离紧张的,怕不只是那个香囊,而是香囊上的血狼图案。 后来他想起来了,那香囊是盈嫔送的,当时盈嫔说过,血狼图案是她家族的族徽,她自小便绣,绣的特别精致。 “沈醉干的?”苏若离在乎的东西,想必也应该是沈醉在乎的东西,龙辰轩皱了皱眉,接过铜印,“如果是沈醉干的,朕真好奇,夏侯渊到底是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皇上怀疑这件事与沈醉有关?”雷宇皱眉,单单靠苏若离对血狼香囊的特别‘钟爱’似乎并不能就此定案。 “或许吧……放话出去,就说凌紫烟死了,夏侯渊害的。”龙辰轩着手里的血狼铜印,云淡风轻开口。 夏侯渊是宰相凤穆的左膀右臂,这口气,凤穆一定咽不下去。 “可凌紫烟只是失踪,而且这事儿还没查清楚,也有可能不是沈醉干的……”雷宇无比认真的,提出质疑。 “是不是没看到朕喘,你特别不满意?”龙辰轩悠悠的抬起眸子,心道洛清风这回送来的解药还不错,至少他不会因为稍稍的情绪起伏,就嘎一下抽的不省人事。 “没有,属下没有不满意,只是……”雷宇欲言又止。 “凌紫烟失踪半个月,多半已经遭遇不测,以她的武功,整个皇城有本事动她的除了府,便是太上苑。沈醉没道理杀自己的徒弟,那就是凤穆,不管朕的推理是不是真,都不阻碍他们交恶,又或者,在他们冰山一角的关系上,再画上浓重的一笔。” “反正是谣言,能挑拨就挑拨,挑拨不了咱们也不搭什么,要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在人的心里,就会慢慢生根发……”龙辰轩着手里的铜印,略微抬了抬眸子。 “属下这就去办!”雷宇被龙辰轩盯的浑身一抖,咻的闪离。 看着桌上奏折,龙辰轩清眸渐渐染上墨黑冷色,凤穆自诩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那老东西骨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岂会不知。 如今这朝堂半数姓沈,半数姓凤,纵是他后宫妃嫔也唯这两姓,如何在迷乱的时局里拨开云雾,他每一步都要再三筹谋。 他不能在人前表现的太笨,但也不能太聪明,有的时候,他也应该适当的,干些蠢事儿…… 皇城,府 迈进府门的一刻,苏若离仰头望天,看来看去,还是府头顶的天最蓝。 也唯有在这里,她才会觉得舒服。 “苏姑娘……,老奴给请安……”老管家沈安深受传统礼教荼毒,破规矩最多,且等他三拜九叩首之后,苏若离已经飘远了。 府中正东位置,素朴清雅的房间上挂着静心居的匾额。 阳光下,三个烫金大字分外显眼,师傅时常告诫他们,身在乱世,唯有静心戒浮,方可处变不惊。 此刻见静心居房门紧闭,苏若离眼珠一转,纵身上了屋顶。 彼时她还是凌紫烟的时候便听人说长居关外的小师妹轻功更进了一层,比起师傅都丝毫不差,这会儿刚好印证一下。 房间里,一身白衣的沈醉优雅坐在梨花精雕的扶椅上,凤眼微眯着打量掌心的血狼匕首,眸间冷光,难测深浅。 “溶了它。”就在炎冥欲上前接过匕首时,沈醉忽将匕首藏于袖内,凤眸斜飞,纵身跃出窗棂。 屋顶上,苏若离急急转身,却还是迟了一步。 “师傅,是我。”苏若离嘿嘿咧开嘴,抬起头,有阳光刺过来,逼的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只这一顺间,沈醉眼中的杀机骤然敛去。 “主人!”炎冥随后翻上屋顶,看到苏若离时,不由皱了皱眉。 “炎冥,你武功这样不济,由你保护师傅,吾众师兄妹,很不放心啊!”苏若离扑了扑衣服上的尘土,抬头时沈醉已然折回屋里。 第七章龙配龙,凤配凤 “苏姑娘为什么要趴在屋顶上?”炎冥的表情一向严肃,平日不说话时,那张脸基本处于倒挂模式,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但苏若离看得出,他现在的表情,并不只是严肃那么简单。 “为什么要告诉你呀!”苏若离扮了个鬼脸儿,先炎冥一步纵身跳下房顶,紧接着一招倒挂金钟进了屋里。 “若离,身为皇后,举手投足都该有皇家风范,可惜的是,为师在你身上,半点这样的气质也看不到。”沈醉略皱了皱眉,叹息摇头。 “师傅,龙配龙,凤配凤,配龙辰轩,若离便是现在这样,也绰绰有余的!” 沈醉有些无语,他调教的众多徒弟中,唯两人最让他头疼,凌紫烟嘴上执着,但决不再犯,苏若离勇于认错,可坚决不改。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近些时日若离这丫头的嘴也跟着不饶人了。 他一直以为若先出事,必是苏若离,却没想到竟是凌紫烟,事实证明,有些错,犯一次,足以致命。 “主人……”沈醉思忖之际,炎冥折回房内,肃然立在沈醉身后。 “你找师傅有事?”沈醉断了深思,抬眸看向苏若离,静眸无波。 “有啊!师傅,若离怀疑龙辰轩的病是装,那丫根本就没病,这里面有阴谋!”苏若离本能的,没有说明来意。 “不得无礼,皇上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接唤的!主上精神好些,是因为服食了以‘凤凰珠’粉末为引的汤药,这件事你是有功的。”沈醉愠声抿唇,脸色有些不悦。 在苏若离的记忆中,师傅好像从来没发过脾气,即便是有,也像现在这样,轻斥就是了。 “可是……”苏若离作不甘状。 “若离,师傅送你入宫的目的在于清君侧,阻止太上苑势力膨胀继而做出离经叛道的事,并非让你针对皇上,对主上,吾等都该恭敬。”沈醉语重心长的说教让苏若离颇有些头疼,就那个病殃子,分分中全入黄土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尊敬的。 “知道了知道了!那师傅要是没事,若离回宫了。”苏若离晓得师傅这唠叨人的本事一顶一的精纯,索性应付了事。 “回都回来了,留下来吃饭吧,师傅吩咐厨房弄几道你最爱吃的菜,御厨虽好,却未必能做你喜欢吃的味道。”沈醉眸间温和如水,慈爱如父。 “若离就知道师傅最好了!”苏若离朝着沈醉露出一个的笑脸,转身时不忘朝炎冥吐了吐舌头。 房门自外面关紧,苏若离清婉眸子渐渐黯淡下来,血狼匕首怎么会在师傅手里?夏府一百多条人命包括夏盈在内,难道是……师傅所为? 且说苏若离直至在国师府吃罢晚饭,方才飞身回了自己的锦鸾宫,推开房门时,龙辰轩正在桌边端着书卷,烛火忽明忽暗,映衬出那张侧脸,冷硬清隽。 “皇后舍得回来了?”龙辰轩搁下书卷,抬眸看向对面将将坐稳的苏若离。 “谁让你进来的?”苏若离的声音很不友善,脸上的表情更不友善。 “没有谁,朕想进就进来了,皇后不喜欢?”龙辰轩挑起眉峰,勾了勾唇角。 “你废话。”苏若离脸上近似狰狞的五官已经很好诠释了她的答案。 “嗯,那朕今晚……就留在锦鸾宫了。李公公,你去传话,让华妃歇着吧。”龙辰轩收起书卷,悠然起身走向床榻。 眼见龙辰轩将自己的抗议视作无物,苏若离顿时意会到,自觉性这种东西,非要经历过惨痛教训的人才会拥有,于是撸起胳膊准备开抽,不想龙辰轩突然转身,手里握着一物, “皇后抢了朕的香囊,却又扔掉不要,这可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把它扔了?”苏若离的确在假山的时候就弃了那个香囊,既知出自何人,那贱物留有何用。 “自然是看到了。”龙辰轩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令苏若离如醍醐灌顶般,顺间清明。 她一直在想师傅手里为什么会有那把夏侯府独有的血狼匕首,夏侯府上上下下到底是不是师傅所杀? 如果是,杀就杀罢,可为什么要用那么繁琐方法,每个人甚至连后院养的狗身上都中二十七刀,与自己所中刀数惊人的吻合! 现在龙辰轩告诉她了,因为看到了! 因为师傅看到自己身中二十七刀,所以他才会用同样的方法替自己报仇。 初想到这里,苏若离顿觉胸口一阵暖意,可再想下去,她又疑惑了。 师傅看到了什么? 自己被害一刻还是自己的尸体?若看到自己被害,师傅为什么不救?若看到自己尸体埋在乱葬岗,师傅就由着她弃尸荒野? 不会的,上辈子师傅对自己极好,好的众多师兄弟都嫉妒的要死。 此刻,苏若离脑子里一片混乱,太多的疑问混乱交织,若的她头痛不已。 “皇后在想什么?”龙辰轩本已转身走向床榻,却听身后没了动静,转身之余,哪还有苏若离人影。 “人呢?”龙辰轩石化般站在那里,惊问质疑。 “会不会是皇上昨晚太过生猛,她有阴影了?”雷宇现身,一副探究之态。 龙辰轩黑眸忽扫过来,雷宇顿时低头拜神…… 暗色苍穹之上,云拢轻纱,遮星避月,苏若离飞驰在皇城林林丛丛的屋顶,心乱如麻,无数个为什么在她脑子里熬成了一锅粥。 脚步乍停,看着对面的国师府,苏若离第一次有了迟疑,就这一次,她只给自己这一次怀疑师傅的机会,不论结果如何,她再也不会! 书房里,沈醉将血狼匕首交到了炎冥的手里。 “主人,属下怀疑苏姑娘看到血狼匕首了。”炎冥收起匕首,并未转身。 “那又如何?”沈醉微微侧目。 “属下怀疑,苏姑娘已经猜到……” “猜到诛杀夏侯府满门的事,是我派你去的?又怎么。”沈醉不以为意。 “她见过凌紫烟的尸体,还摸过,如果让她知道那具尸体上的刀伤亦有二十七处,或许会生出许多想法……”炎冥话音未落,便感受到了来自对面森冷的寒意。 “猜到如何?她没见过血狼匕首,没见到凌紫烟的死状,她除了轻功了得,根本不懂医术,而且,凌紫烟死的时候,若离还在关外执行任务,你来告诉我,她到底能生出什么样的想法!” “属下失言。”炎冥知主人动怒,不敢多语。 第八章对谁都不会手软 “如果若离真值得怀疑,不用你说,本也断不会留她。当初对凌紫烟,我有手软过?”沈醉一字一句,清晰中,透着冰冷。 “是属下过于紧张。”炎冥低头。 “龙皓北近日可有别的动向?”沈醉敛了眼中愠怒,凝声道。 “回主人,暂无。” “哼!若非他令紫烟动了真情,也不会惹的紫烟违抗师命,我便不会狠心废掉自己一手带大的棋子,他就算没有别的动向,本也不会放过他……”想到此,沈醉温和如水的眸子凛如幽潭。 “谁!”沈醉未及音落,炎冥忽的甩手,利刃出袖,冷光噗嗤穿透屋顶,几乎同一时间,白影翻出窗外。 待炎冥紧随而上时,沈醉手里攥着一只被利刃穿透胸腔的飞燕,正作垂死挣扎,房顶瓦片上,有血迹。 “主人,属下肯定刚刚射中的,绝对不是一只燕子。”炎冥笃定开口,眼中光芒凛然。 “如果这一次不是,以后你都不能再怀疑若离,入宫!”沈醉垂眸看着手里的飞燕,凤眸紧眯。 耳边风声呼啸,泪未滚落便已干涸,苏若离纵身飞驰在屋顶上,仓皇落跑,鲜血顺着手腕蜿蜒滴落。 痛,却不及心锥刺骨的万分之一! 出嫁那日,沈醉拉着她的手说,师傅的紫烟要嫁人了,师傅不求其他,只求紫烟你要幸福,你可一定要幸福。 结果呢,她幸福的死在了洞房里! 师傅?如父? 沈醉!为什么是你! 我凌紫烟可以死在这全天下任何一个人的手里,唯独不能是你!可偏偏— 泪水狂飙,心血倒流,苏若离猛然止步,喉咙一阵腥咸,鲜血喷涌,在黑夜里溅起华丽而又诡异的曼珠沙华,这一刻,她苏若离的世界,坍塌的一塌糊涂! 沈醉!从此以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势不两立! 死寂无声的天幕下,苏若离孑然,指天发下誓言…… 锦鸾宫的房门砰一声被苏若离从外面踢开,榻上浅眠的龙辰轩惊坐起身,眼睁睁看着苏若离冲过来,蹲下去,尔后自床榻下面拽出一个镶金的琉璃盒。 烛光燃起,苏若离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张极似人皮的东西。 “苏若离,朕知道你嚣张,但朕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你总不好连正眼都不瞧朕一下吧?”龙辰轩懒懒倚在床栏上,黑眸落在苏若离手腕时心下微震,“受伤了?” 眼见苏若离凌厉视线如锋芒般狠射过来,龙辰轩耸耸肩膀,“其实你不拿正眼看朕也没关系的……” “干什么!”龙辰轩未及反应,苏若离已然抱着琉璃盒翻身上榻,伴着‘咝—’的声响,龙辰轩贴身内衫被苏若离生生撕落,紧接着,苏若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褪尽自己的华裳。 “那晚你来强的,今晚该轮到本宫了。”远处急促的脚步声细不可闻,却刺的苏若离耳膜生疼,她知道,是师傅来了。 呸!是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来了! 眼见苏若离毫无忸怩之态翻到自己身上,强行俯下来,龙辰轩也是醉了。 这哪里是有阴影的节奏?这分明是欲救不满嘛。 房门再次开启,沈醉出现时,正见苏若离一双藕臂勾在龙辰轩颈上,眼睛茫然看过来时,面颊一片酡红。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龙辰轩悠缓侧过身形将苏若离挡在后面,薄唇勾起浅淡的弧度,身后,一把匕首正抵在他的腰椎处。 “微臣接到密报,说今晚会有刺客偷袭,刚见锦鸾宫内烛火熄而复燃,一时担心才会硬闯进来,请皇上恕罪。”看到苏若离的时候,沈醉这一路悬起的疑念渐渐消散,暗自稳定心神,亦心安。 “嗯,朕那会儿咳的厉害,便让皇后倒杯水过来,眼下刚刚好些,这不正与皇后切磋……”龙辰轩极富深意的瞧了瞧苏若离落在自己胸前的手,又瞧了瞧沈醉。 “师傅,您下午教训的是,徒儿觉得您是对的,伺候皇上,就该不遗余力。”苏若离自龙辰轩身后探头出来,嚅嚅低喃。 “微臣告退。”沈醉下意识噎喉,恭身退离,且将殿门带紧。 看着紧闭的殿门,苏若离纤长美眸泛起冰冷寒意,搁在龙辰轩胸口的手慢慢加重了力道,生生留下五道抓痕。 “皇后喜欢这样切磋?”龙辰轩的声音打断了苏若离的神思。 无语,苏若离忽的松手,随后拽起衣服,翻身落地时,衣服已妥帖套在她的身上。 无视龙辰轩眼中质疑,苏若离拿回藏在锦褥下的琉璃盒重回到桌边,烛光下,刚刚黏在伤口上的面皮被她生生撕下来,紧接着上药,包扎,一系列动作纯熟老练的让龙辰轩甚为咂舌。 “今天的事敢说出去,我要你的命!”飞燕到底是谁扔给她的?可不管是谁,她都会报恩。 苏若离知道,如果不是飞燕,今晚的事定不会不了了之。 “就算你不拿刀威胁,朕也不会说,因为朕好奇,皇后跟这是玩的哪一出?”龙辰轩勾唇,戏笑着看向苏若离。 “没说你,我说的是他!”苏若离忽的甩袖,有银针闪过,雷宇分分钟被逼现形。 榻上,龙辰轩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雷宇是他的底牌,而他,从来没想现在翻出来。 “,偷袭可耻……”雷宇知道自己给主子丢脸了,自然要替自己圆场。 “偷窥就不可耻?”苏若离嗤之以鼻。 “那个……不是我说,若正大光明的打起来,未必不是属下的对手。”雷宇音落,榻上龙辰轩嘴角一抽,额头霎时浮起三条黑线。 “嗯,这话说的极对。”苏若离扭过头,朝着雷宇勾勾手。 如此藐视的动作令雷宇一时情绪激昂,但见龙辰轩狠狠点头后,雷宇飞身上前,双手平举当胸,以内力推掌,猛袭过去。 劲风来袭,苏若离足尖一蹬,椅子随身盘旋于空,倒转时椅腿正踹在雷宇后腰,苏若离看准时间,猛一较劲,雷宇毫不防备的趴到了地上,背上还扛着一把椅子。 此时此刻,龙辰轩觉得自己愧对列祖列宗。 “主人,她……她不是苏若离!”雷宇腾的自地上翻身起来,脸红脖子粗的瞪向苏若离。 第九章从小养大的棋子 “你放屁,你个不要脸的刺客,再不走朕可要喊人了!”雷宇打不过苏若离这件事,龙辰轩在心里上接。 雷宇恨呐! 消息称苏若离轻功绝顶,可武功不济,这叫武功不济?这特么叫天下无敌! 房间再度静寂,龙辰轩深吸口气,尔后不慌不乱的抬眸看向苏若离,“他不是朕的暗卫,朕的暗卫武功比他高……也比你高。” “今晚的事,你不说,我便不说,皇上以为如何?”苏若离敛眸看向龙辰轩,脑子里尽是沈醉温和如水的慈爱目光,直到今晚,她才知道那目光深处隐藏的,是何等卑劣阴险的心思和动机。 从小养到大的棋子? 她当沈醉是师傅,是父亲!可沈醉当她是什么? 稍有怀疑就要除个干净,连机会都不给? 她对龙皓北动了真情有错吗? 是呵!她错了,错到认贼作父,有眼无珠。 “你说话,行还是不行?”苏若离悲愤的心情再难抑制,朝着龙辰轩大吼出声。 “你小声点儿,朕被你吓到了。”龙辰轩猛的捂住胸口,折腾的久了,他是真的有些不舒服。 门外脚步匆匆,苏若离美眸骤暗,起身重新跳回到软榻上,且绕到龙辰轩背后,盖上锦被,褪了衣服,拿出匕首…… 宫外,跟在沈醉后面的炎冥,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有话说?”沈醉侧眸。 “主人,您真没看到苏姑娘身上有伤?身轻如燕,唯苏姑娘一人做得到。”炎冥冒死开口。 “你不相信若离,难道还不相信龙辰轩么,若离如果有问题,龙辰轩会替她隐瞒?炎冥,你若再这样疑神疑鬼,便不要留在本身边了。” 沈醉薄唇抿成一线,若不是炎冥,他也不会乱了判断,他众多徒弟,至今还无一人背叛他,纵是凌紫烟,也不是因为背叛才死的。 炎冥不语,心中难免畏惧,加之沈醉的态度,便也暂时打消了心里的执念,或许他真的错了…… 看着锦鸾宫的殿门第三次被推开,龙辰轩心情无比忧桑,这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了,他身体可不好。 此时,比他还要忧伤的凤银黛,已经忍不住落泪。 “臣妾……打扰皇上了……”看着榻上交颈的两个人,凤银黛纤长睫毛挂满晶莹,手中的食盒因她颤抖险些落到地上。 “朕不是让你早些休息了?”龙辰轩一时尴尬,音色中透着些许歉疚。 “臣妾是怕皇上在锦鸾宫里吃的不好……这是臣妾为皇上熬了整天的莲子参粥,对皇上身体有益……”凤银黛低眸掩泪,抬脚欲迈进来,却被苏若离的冷喝斥的未敢向前。 “华妃长本事了,不敲门就敢推门,没有本宫允许就敢进殿!你当我这个是死的?眼睛拙没问题,但瞎了就一定要治。”龙辰轩背后,苏若离漠然盯着凤银黛的脸,确是个倾城国色的美人胚子,可惜跟她一样,都是棋子! “皇后你会不会太刻薄了?”龙辰轩穿衣的速度赶不上苏若离,是以不方便亲自去扶那站在门槛处摇摇欲倒的凤银黛,可言词上却是向着凤银黛的。 眼下皇权架空,龙辰轩势单力薄,加之在沈醉和凤穆中,他选定了太上苑,如此,对于凤银黛,他自要另眼相看。 抛开这些,单单是男人自古有之的怜香惜玉美德,也不容许他眼睁睁看着凤银黛楚楚可怜的杵在那儿,连吭也不吭一声。 “如果华妃不赶紧拎着那破玩意滚出去,本宫还可以更刻薄。”苏若离美眸转尔看向龙辰轩,在其耳边低喃,“又或者咱们叫雷宇下来评评理,看看本宫撵她撵的有没有道理?” 龙辰轩身形微震,雷宇的存在不可以让凤穆知道,他不希望凤穆在斗战沈醉的时候还要分神‘照顾’他,于是…… “银黛,那粥你先拿回去,朕明晚再喝。”龙辰轩艰难开口,勉强朝着凤银黛一点点的笑,换来的却是美人泣泪而去。 “苏若离,朕答应你了,你的事,朕不说,朕的事,你也别说!否则……” “杀人灭口啊?那就且等皇上找到打赢本宫的人,再来谈这件事好了,你可以睡了。”苏若离这次没有下床,只是翻身背对龙辰轩,脸上戏谑的表情顺间冰冷如潭,樱唇勾起寒蛰的弧度。 沈醉,你不是很想扳倒太上苑么,我会帮你的,不遗余力。 “朕还不想睡,那件事……”龙辰轩翻身贴上苏若离玉背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个拳头。 于是乎鼻梁一痛,有温热的东西从鼻息间汩汩涌出,下一秒,在榻,人事不省…… 夏府满门被屠有了结案,朝廷上呈的奏折写明,是流寇作乱,为此,龙辰轩特别调派三万大军前去剿匪。 与此同时,市井有了最新传言,府门下的大徒弟,也就是在大婚洞房失踪的凌紫烟有了消息,她已被害,凶手正是已被诛杀满门的夏侯府家主夏侯渊雇凶所为。 所以,谁会傻到相信夏侯府灭门是流寇所为,那必须是沈醉在替自己的大徒弟报仇呀! 适夜,九华殿内的方桌上檀香袅袅,青烟如雾,佳人舞姿轻盈,玉臂挥展间柔情万种,凤银黛清眸如水般舞到龙辰轩身侧,欠身施礼。 “昨日让爱妃受委屈了,朕有不得已的苦衷……”龙辰轩伸手扶起凤银黛,看着那张如玉的容颜,心生怜惜,床笫之欢他不热衷,但总要给凤穆一个交代,封妃至今,他还未与凤银黛有过肌肤之亲,这可不好。 “臣妾知皇上难处,不委屈。”此刻被龙辰轩拉进怀里,凤银黛一颗心如小鹿扑扑乱撞,娇颜红似晚霞。 “还是朕的黛儿识大体,不像苏若离,粗鄙,卑劣,不可理喻!”龙辰轩拉起凤银黛的手,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眼中渐渐泛起的黝黑颜色。 “皇上的身子……”凤银黛由着龙辰轩将自己横抱起来,将头埋在胸口,脸色愈发娇红,樱唇轻咬着,纤长睫眸掩住的,是她慌乱而又期待的心境。 第十章因为我喜欢你 “朕的身子如何,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榻上,龙辰轩轻解开凤银黛的外袍,翻身压了下去。 敲门声兀突响起,龙辰轩皱眉。 “什么事?” “皇上,大事不好了!”听出李公公素来沉静的尖细嗓子吼出了颤音,龙辰轩不得已起身,“进来。” 榻上,凤银黛亦坐起来,眼底透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启禀皇上,太上苑进了刺客,宰相现在危在旦夕,刚刚派人过来求救!”李公公踉跄着跑进来,气喘吁吁禀报。 “什么?父亲!”凤银黛闻声震惊,起身便要冲下床榻。 “爱妃莫急,传朕旨意,让寒啸马上率禁军过去支援,摆驾太上苑。”龙辰轩心中暗惊,就算自己放出的消息有效果,那也不应太上苑出事,该是国师府出事才对吧,不该是凤穆因折臂之痛报复沈醉么? 现在是肿么回事?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太上苑的柴房外围满了举着火把的护院,值得一提的是,能站在这里的,都非等闲人。 换句话,能与沈醉扛上的,凤穆本身就不是泛泛之辈,他这太上苑圈养的武林高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你们给老夫听着,一会儿不管是谁从里面出来,都格杀勿论!”轻功那么好,除了沈醉那个宝贝徒弟,还有谁! “是!”带火的利箭咻咻的射向柴房,一支,两支,三支…… 霎时间,冲天火光照亮了整个太上苑的半边天,所有护院已然抄好了家伙,蓄势待发。 “格杀勿论?不对吧,该是同归于尽。”苏若离泰然走出柴房,脸虽然被熏的黑了点儿,眼睛却是亮的。 “你什么意思?”见凤穆挥手,众护院未作妄动。 “宰相没听到吗?”苏若离刻意做出侧耳聆听的动作,令凤穆不由皱眉。 “皇上驾到—”极具穿透力的尖细嗓音简直有着响彻云霄的爆发力,苏若离闻声微笑,踱着四方步走到凤穆面前。 “老东西,刚刚我是刺客,你杀我一万遍都有理,现在本宫贵为皇后,你这是……要干嘛?”苏若离挑起眉梢,瞧了瞧两侧虎视眈眈的护院,一脸无辜的看向凤穆。 而此刻,数十名皇城禁军已然跨进院落,围聚过来。 “父亲!”府门传来凤银黛惊惧焦虑的声音,凤穆回头时,一并看到了随之而来的龙辰轩。 “微臣叩见皇上,叩见华妃!”凤穆俯身下跪,寒目中恼恨不甘的情绪被很好的掩于其内。 “父亲,你没事吧?”凤银黛心急上前,身后龙辰轩亦摆手示意凤穆起身。 “怎么没事,命悬一线呐!还好皇上来的及时,宰相,这次你得好好感谢皇上。”苏若离接过话茬儿,温笑着绕过凤穆父女,娉婷到了龙辰轩近前。 “你怎么在这儿??”龙辰轩皱眉看向苏若离,刺客? “瞅着夜色这么好就出来逛逛,恰巧听到太上苑里面有动静,就过来瞧瞧看能不能帮上忙,可惜那些刺客跑的太快,连若离这般轻功都追不上。”苏若离解释的这些话,龙辰轩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没等凤穆反驳,苏若离突然拉着龙辰轩朝前走两步,“皇上你看看,看看这些护院,他们竟然以为本宫是刺客,皇上说好不好笑?我是刺客?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太上苑跟国师府这么多年的友好关系可别毁在你们手里了。” 谁丫赏月还穿夜行衣,好应景有木有! 龙辰轩无语凝喉,被苏若离这么一说,怕是连凤穆都不敢指认她是刺客,否则不是要开战了么! 而就眼下的时局,不管是凤穆还是沈醉都不敢贸然动手去破坏被他们保持的刚刚好的平衡关系。 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把握能给对方,致命一击。 果然,凤穆选择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他既然不追究,龙辰轩自然不会把事情弄大,为了安抚凤穆,又为免凤银黛担心,龙辰轩准凤银黛留在太上苑,明日返宫,他则扯着苏若离的手,走出太上苑。 此刻坐在龙撵上,龙辰轩一双黑目凛冽如冰。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人家府上装什么刺客?你想干什么?”龙辰轩犹豫,“还是你不想朕上凤银黛的床,所以才想到夜袭太上苑好从凤银黛的床上把朕拉下来?” 对于龙辰轩的自恋,苏若离无语望天,你上谁的床跟我有毛关系没有呵。 “又或者,你想替凌紫烟报仇?”龙辰轩敛眸,正色问道。 终于听到一条像样的猜测,苏若离理了理领口,清眸微扬。 “大师姐被夏侯渊害死这个消息是谁传出去的?”见苏若离看过来,龙辰轩很大力的摇摇头。 “不会是凤穆,这件事如果是他做的,他只会关起门来笑,绝不会把消息放出去,他的实力还没强到肆无忌惮的份儿上。也不会是师傅,这太丢脸了。那么除了他们两个,还能有谁有动机或者意图造这种谣?”苏若离分析的鞭辟入里,龙辰轩摇头摇的有些心虚。 “老娘都能想到的事,师傅会想到,凤穆也会想到。他们不会把这个谣言当真,只会静静看着散布谣言的人像个小丑一样蹦来蹦去。”苏若离侧身坐在龙辰轩身边,眼睛有些落寞的看向远方。 龙辰轩无比幽怨,你才是小丑,你们全家都是小丑。 “鉴于能让某人找回点儿自信,我就选择相信了,凤穆敢派人杀我师姐,我就杀他!杀不了他也吓死他。”苏若离狠狠咬牙。 “为什么?”龙辰轩眉宇成川,分明那么清澈的眸子,他却看不透。 明明猜中一切,她为什么还要夜入太上苑去挑衅凤穆? “因为我喜欢你呀,所以不能看着你自己在那儿演独角戏,我配合你。”苏若离勾起唇角,笑容宛如白雪,那么无害,又让人不安。 忽的,苏若离身形陡闪,离开龙撵。 月华初绽,那抹身影仿佛奔月的嫦娥,在空中划起惊鸿的弧度,龙辰轩为此一滞,心里某处似被人轻轻的,敲了一下。 第十一章朕的魅力不可挡 “不战而屈人之兵?没想到朕的魅力已经锐不可挡到这种地步了。”龙辰轩抚着自己苍白中略显刚毅的俊脸,茫然自语。 “主人,您出门前没照镜子?”雷宇突现,感慨万端,不过在看到龙辰轩眼中冷光流动时,及时纠正,“属下的意思是,跟沈醉相比,您只差那么一丢丢……” 但见龙辰轩的剑眉很有脾气的挑了三下,雷宇开始抹汗,“苏若离连沈醉都没瞧上眼,又怎么可能瞧得上……主人,属下还是遁了吧。” 撵内,龙辰轩修长的莹白玉指停留在自己弧度近似完美的下巴上,轻轻摩挲,目及苏若离消失的方向时,微微眯起如渊的黑眸…… 府外,苏若离漠然站在府门处,手掌轻叩上去,这个她进进出出整二十年的府门,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冷,摸上去,冰凉冰凉的,心都跟着打颤。 ‘砰’的一声,苏若离猛然推开府门,直朝书房跑去,她知道,这个时候沈醉一定在书房,而这个时候,他应该知道太上苑发生了什么事。 “师傅!你要替师姐……”走进书房的下一秒,苏若离眼泪掉下来了。 不想声音未落,便听沈醉一声冷喝,“跪下!” “师傅……”看着沈醉如冰封般极寒的面容,苏若离佯装不知所措,可她心里明白,师傅是真的生气,活该啊,气的就是你。 午夜梦回,辗转难眠时苏若离总会想,在沈醉这张道貌岸然的人皮下,披着的到底是怎样一颗狼子野心,结果还真被她想到了。 沈醉,这个大周人人称颂的,自诩忠心不二,可他一生的梦想,竟是窃国。 可怜她傻傻的信仰膜拜,差点儿没举香供奉了二十年的师傅,何等的卑劣。 被人卖了还屁颠儿数钱的滋味,真是爽翻了。 “为师让你跪下!”沈醉的怒斥打断了苏若离的神游。 此刻,苏若离不得已跪到书房中央,眼泪在眶里打转儿。 “是谁让你去太上苑偷袭的?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若离就是记得自己的身份,才要亲手宰了凤穆那个老东西!师姐的仇师傅可以置之不理,但若离不能由着师姐死不瞑目!”苏若离将尾音咬的极重,抬起的眸子染尽血丝,看向沈醉时,她极力压制,才不致将那眼中的杀意显露出来。 “一日未见紫烟的尸体,为师便不相信她已经死了。市井传言当不得真,而且你今日的举动简直乱了章法,堂堂大周皇后半夜闲的没事儿做去刺杀宰相,你不觉得可笑么!你这是想让全天下人嘲笑为师教徒无方?”沈醉猛拍桌案,如玉容颜气的微微胀红。 “师傅……你真觉得师姐还活着?”苏若离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可她忍住了。 “一定活着,我沈醉的徒弟没那么容易死!”瞧瞧那眼神儿,瞧瞧那气质,瞧瞧那神仙下凡的范儿!苏若离恨不能马上冲过去撕烂他的嘴! 本来是没那么容易死的,全赖她有个好师傅! “那现在该怎么办?”苏若离本就是来报备的,便是她今晚不来,沈醉明日也会到宫里兴师问罪,而且主动认错坚决不改也附和苏若离的脾气。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时候不早,请回。”沈醉语调生硬,显然还在怒气中。 苏若离也不吭声,起身时扑了扑膝盖上的土,走到门口时忽的回眸,“师傅,大师姐死了你真的心痛吗?” “你说呢!”沈醉眉峰微蹙。 或许吧,如果你有心的话…… 苏若离走后,沈醉漠然坐到椅子上,唤出炎冥。 “通知下去,近两日大家都谨慎些,莫让凤穆在朝堂上寻着把柄。”沈醉冷声吩咐。 “主人,凤穆会不会就此大动干戈?”炎冥试探着开口。 “暂时不敢,朝中势力本与他均半,大动干戈只会两败俱伤,眼下最关键的便是边陲段老将军的虎符。且等虎符到手,胜负即分。”提及此事,沈醉侧目,“玄尘还有几日到边陲?” “回主人,五日。” “好。”沈醉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雅端正,冷静自持。 “主人,属下总觉得……以苏姑娘的智商,应该不致于轻信市井传言,而且没有到得主人的示意,她不致糊涂到夜闯太上苑……” “本警告过你什么!”沈醉长睫之下的眸色突然沉了下去。 炎冥不再多言,无奈遁离…… 浮云渐散,月光如华,深夜的御花园有别于白天的雅致精美,草丰绿缛,佳木葱茏,荷花池头的凉亭里,有浓郁茶香弥漫泛开,惹苏若离驻足。 倒不是苏若离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实在是凉亭里那人正举杯相邀,而苏若离也真找他有事儿。 “朕担心你,正想着要不要再走一趟府。”见苏若离步入凉亭坐到自己对面,龙辰轩递过去手里的茶杯,一派真诚道。 “谢谢,我才不信呢。”苏若离瞥了眼龙辰轩,暗自感受一下周围的动静,“段翼有个牙都没长齐的孙儿,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龙辰轩呷了口茶,茶香扑鼻,甘醇浓郁。 “听说段老将军膝下三子皆战死沙场,那孙儿是他唯一的亲人,下月初八,段老将军会在孙儿满月宴上把虎符传给他。”苏若离懒理龙辰轩一问三不知的表情,继续道。 “有这样的事?”龙辰轩抬头,一脸惊讶。 “沈醉已经派人过去暗杀了,你最好想办法提醒段翼。”苏若离言简意赅。 ‘噗—’龙辰轩猛一抬头时,茶水喷溅,“他好大的胆子!” “胆大的不是他,是凤穆,派人暗杀将军之孙已是不对,还要嫁祸到头上,事情败露的话,凤穆就等着给自己刨坑挖坟吧。”苏若离从容抹了脸上的水珠,顺带着撸下一把茶叶渣子。 “果有此事?”龙辰轩黑眸一凛,心中乍寒。 “没有,我逗你玩呢!”苏若离撇撇嘴,起身欲走。 “话说到这里,我们谈谈条件吧。”龙辰轩缓手撩下茶杯,黑眸抬起,月光映衬下,那双眼折射出光芒,神武威严。 有那么一刻,苏若离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比沈醉还要清冷无双,比凤穆还要老谋深算的眼神是从身前这病殃子眸里散出来的? 第十二章你不是白痴,我才是 “什么条件?”冲这一眼的惊艳,苏若离坐回身。 “无名不来,无利不往,你这样欺师灭祖的来帮朕,就一点要求都没有?”龙辰轩打死也不信。 “如果我说没有呢?”苏若离其实想说,就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老娘可图的东西么?有么! “只要你说出来,朕能力范围之内的,必定满足你。”龙辰轩凛然开口,字字如坚。 “那就烦劳皇上再入锦鸾宫的时候莫带香囊进去,里面装的什么玩意你我心知肚明,你忌讳的事儿,老子一样忌讳,我不会给你生孩子,但我还想当娘。” 皂荚跟冰片混在一起,比麝香的威力要大上许多倍,她注意过,不管龙辰轩到哪个寝宫,包括凤银黛的九华殿,都未将随身带着的香囊摘下来,此举过于阴损了。 “你……怎么知道的?”龙辰轩脸色一阵青白。 “强将手下无弱兵,沈醉派到你身边的人会是泛泛之辈?你大意了,今时今日若非是我苏若离站在你这边,龙辰轩,你这盘棋早就输了!”苏若离勾唇起身。 “你嘲笑朕是白痴?”龙辰轩眸间生怒,心下暗惊。 “你不是,我是。”那他妈足以用两头猪来形容智商的人是我,你可以偷着乐了! 苏若离没理会龙辰轩眼中讶异的目光,转身离开凉亭,黑夜中,那背影萧索落寞的让人心酸。 看着苏若离的身影渐渐淡出自己的视线,龙辰轩收敛眼中探究,低声唤出雷宇。 “飞鸽传书给段老将军,让他务必小心。”雷宇得令,纵身而去。 想起段翼,龙辰轩眼底泛起淡淡的温和,当日若非段翼手中的父皇遗诏,他实难从困局中走出来。 沈醉和凤穆也是顾忌段翼手里的兵权,才会蛰伏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窃国的姿态。 眼下,段翼是他唯一的赌注,段家出事,那他所做的一切也会跟着功亏一篑。 翌日晚上,龙辰轩成全了凤银黛自情窦初开便一直守在心里的梦想,与其行了夫妻之礼,龙辰轩身体仍很虚弱,这一通闹腾下来已是大汗淋漓。 “皇上……是黛儿累着您了。”软榻上,凤银黛娇羞握着锦帕替龙辰轩拭净额间汗水,面颊红似晚霞,美眸荡着浅浅水气,极心疼一般。 “且等朕养好了身子,累着的可就不是朕了。”龙辰轩握住凤银黛的手,薄唇勾起邪佞的弧度,坏坏一笑,惹的凤银黛埋低了头,那张脸愈发红成了柿子。 抚着凤银黛披散在肩的长发,龙辰轩眼底掠过冷意,沈醉和凤穆想的什么他知道,只待留下子嗣,自己便没了利用价值。 所以根基未稳之前,他不能,也不允许宫中任何女子怀上龙种,根基稳了,这宫中任何一个女子也没资格怀他的龙种。 龙辰轩想着,眼睛不由的瞄向扔在椅子的衣服上挂着的香囊,只是被苏若离看穿了,想当娘却又不给朕生孩子,她什么意思,她要干什么?龙辰轩眼前赫然浮现出一顶巨大的帽子,绿色的。 “疼……皇上?”感觉到发丝抽紧,凤银黛忽的蹙眉,茫然抬起水雾般的眼睛。 “朕无意的,黛儿,今晚的你,看起来格外美……”龙辰轩欺身压向凤银黛,倾俯下去。 耳畔的低声絮语仿佛诉说出一场柔和轻飘的梦境,凤银黛便在这梦境里沉沦深陷,直至坠入无底深渊,此生难拔。 终,入了魔道。 风花雪月之地,楚馆红楼之顶,苏若离罩着黑衣斗篷,提酒独饮,冷眼瞧着那些扬帕扭腰的姑娘们将一个个或胆怯,或渴望的男人们领进他们的天堂,实则却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烈酒入腹,灼烧肺腑,有熟悉的声音从窗户里传出来,苏若离慢慢眯起了凤眼。 “王爷这么久没来楚馆,奴家以为,您是忘了……”桌边,身裹薄纱,春色无边的花魁楚林琅半倚在桌边,抬起如藕玉臂替龙皓北斟酒,玉臂白皙嫩滑,撩的他心里麻痒难耐。 “本王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这不才腾出些空就来瞧我的小心肝儿了!”龙皓北伸手捏了捏楚林琅的下巴,色眯眯的眼珠儿紧盯着楚林琅薄纱下面的若隐若现。 在凌紫烟那儿,他就从来没开过荤,夏盈倒是个的,可也死了啊! “幸得王爷惦念,奴家心里感激。”楚林琅有意推开龙皓北抚在自己胸前的手,奈何心有余却力不足。 “本王用不着你感激,只要你伺候好就行。”淫邪的声音溢出喉咙,龙皓北的手开始不安份的游走在楚林琅的身上,贪婪的眸子闪着野兽般的绿光,“眼下风声紧,且过了这段儿,本王定要赎你到庄王府,封你为妃!” “王爷莫开玩笑,奴家身份恐玷污了庄王府的门楣……”楚林琅拒绝时,却被其整个拦腰抱起,“胡说,只有凌紫烟那种蠢货才会玷污本王的门楣,你么……娶了楚馆第一花魁,那是本王的荣幸……” 房间里春光旖旎,交颈缠绵的声音不绝于耳。 房顶上,苏若离抬起头,仰望着天,才将将能抑制住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只因为龙皓北一句喜欢,她偷走了沈醉的‘凰珠’,原是想洞房之时给他一个惊喜,可等来的,却是尸骨无存。 龙皓北呵,我为你盘起长发,你却把它们连根拔起,你狠,算你狠! 回到锦鸾宫,苏若离有些疲惫,酒喝的多了,头有些疼。 “皇后昼伏夜出的,辛苦了。”烛火燃起,龙辰轩一袭皇袍坐在桌边似是等了很久,俊白脸色在烛火的映衬下,别有一种病态美。 “没有皇上拖着残躯,还要狂洒雨露来的辛苦。”苏若离勾勾唇,满脸倦意落座,手拄桌面搥着香腮,有些发呆。 “造谣也要讲证据,朕何时如你说的那般不检点了!”龙辰轩自认是一条特别洁身自好的龙。 “皇上要不要本宫把凤银黛拖过来讲讲证据?”苏若离挑了挑眉梢,眼中透着鄙夷。 “咳,谈正事,这是御厨连手御医加了好几味珍稀药材熬的补汤,朕赐你的。”龙辰轩端了端身子,一副龙恩浩荡的样子,高高在上。 第十三章皇后你欺负人 “把雷宇叫出来。”苏若离直起身子,重重靠在椅子上,脸上隐隐有不耐烦的意思,她今晚的心情不是很好。 龙辰轩犹豫片刻,唤出雷宇。 “你先喝下半碗。”苏若离指了指桌上补汤,扬眉看过去。 雷宇犹豫,看向龙辰轩。 “看朕做什么,皇后赐你半碗,你就先喝半碗。”龙辰轩黑眸一瞪,雷宇不敢不从,咕噜一口,半碗。 且在雷宇将瓷碗撩在桌上时,苏若离忽的伸手抄起瓷碗,‘哗啦’一声将余下的半碗倒在了地上。 “皇后你这不对啊……” “龙辰轩你给老娘听着,如果再有下次,老娘定会掐着你的脖子把剩下这半碗毒药灌进你嘴里!现在,滚。”苏若离随手摔了汤碗,抬头道。 “,您恐怕是误会了……”雷宇见龙辰轩略有迟疑,当下解释。 “紫苏配南烛再加上空青,你去问问下毒的人,本宫说的对不对!是不是不滚?”苏若离凤眼微眯,冷光四溅。 “皇上?”雷宇艰难站定,扭头看向龙辰轩。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毒?”洛清风亲口告诉他这毒无色无味,但凡是个人都嗅不出来它的存在。 “这世上只有一种毒能当……”说到这里,苏若离神经猛的一抽。 神醉! 师傅竟然用‘神醉’要了她的命呵。 这名字是她起的,这毒也是她制的。 之所以唤作‘神醉’,只因为在她心里,师傅如神邸般不可侵犯,如同这毒,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神醉,又名沈醉…… “你还说不说了?”见苏若离如石化般挺在那里,龙辰轩好意提醒,这儿还有人等着听呢。 心已经痛过了,再痛一下也不过如此。 苏若离以为自己会崩溃,会流泪,可原来,她竟也可以如此平静的面对,于她而言,最残酷的事实。 “成大事者,要有至察之明,有容人之量,若离近日所行之事足以证明立场,你实不须用这种卑劣手段试图控制我。如果你信若离,我们继续合作,如果你不信,那我们各行其是,现在,我很累,请你出去。” 苏若离再没有力气用嘶吼和咆哮来宣泄自己心里的痛和委屈。 可是恨,却深入骨髓一般,随着血液,绵延不绝的流进心里。 看着苏若离漠然转身走向床榻,龙辰轩真是特别尴尬。 走,还是不走,这是一个大问题。 龙辰轩最终离开锦鸾宫不是因为他有了答案,而是苏若离把灯熄了。 因为这件事,龙辰轩刻意反省了一下,觉得错不在苏若离,也不在自己,全都赖洛清风那个杀千刀的说大话害他丢尽了脸,于是这笔交易,龙辰轩赖了账。 这,苏若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当她醒过来的时候,锦枕已湿…… 府,书房。 边陲传来消息,玄尘失手,与其一起行动的三十名死士皆被段翼生擒,幸而那些死士有机会咬毒自杀,否则以段翼的手段,知道真相只是早晚的问题。 “玄尘如何?”桌案对面,沈醉一脸愠色,如此精妙的一步棋,怎会输的毫无余地? “在回程的路上。”炎冥据实应声,“主人,属下以为就算段翼府中高手如林,可玄尘是突袭,不当如此……” “事有蹊跷,派人去查。”沈醉颌首,深以为然。 见炎冥欲走,沈醉忽似想到什么,“宫里有消息吗?” 炎冥闻声站定,“自苏姑娘与凤银黛入宫以来,龙辰轩停留在两宫的时间,几乎相同。” 沈醉眸色略深,“让宫里的御医多留意。” 待炎冥离开,沈醉无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如果此刻是凌紫烟嫁入皇宫,以她的医术,怀上龙种只需要一次,可偏偏天不从人愿。 谁能想到原本用着最顺手的棋子,突然也会有举不起来的一日,凌紫烟竟然会违背他的意愿嫁到皇宫,反尔看中了外强中干的龙皓北。 龙皓北呵,你可知,你害本丢掉的,是什么…… 御书房 “主人,段将军那里来了消息,事已了,请主人莫要担心。”御书房内,雷宇现身,低声禀报。 “朕没担心,能让沈醉跟凤穆忌惮,段老将军自有其旁人不可比拟的雷厉风行的作派。”龙辰轩撩下手中狼毫,眼中透着一番自信。 “主人,苏若离那边要不要给她再准备点什么……”想到昨晚苏若离没有喝下那碗毒药,雷宇不禁提醒。 “你渴了?”龙辰轩眼角上扬,眼神极富深意的看了眼身边的雷宇。 于是乎,雷宇忽似想到什么不好的经历一样,抖了两下,“属下不渴,属下昨晚中的毒洛清风还没给解呢,他说皇上不给银子他就不给解药。” “嗯,告诉他,不给解药就别想拿银子。”龙辰轩云淡风轻的挥了挥手,雷宇当场都想给跪了,你们师兄弟的烂帐,能不能别牵连无辜啊…… 段翼那边有惊无险固然令人心安,同时也印证了苏若离消息的可靠性,但是,她到底有什么理由会背叛沈醉? 亦或这只是她跟沈醉的连环计,以此来换取自己的信任? 想到这里,龙辰轩笑了。 应该不会吧,谁会浪费时间在一个废物身上,其实他知道,不管是沈醉还是凤穆,从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即便现在的他已然是九五至尊。 说起来,当初如果不是段老将军临危拿出先皇遗诏,现在坐在这个龙椅上的,应该是自己的二皇兄。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苏若离这个人,不能尽信。 忽的,御书房的门自外面被人推开,准确说是踹。 且待苏若离站定后,李公公这才面露哭相的跑进来,“皇上,老奴拦不住。” 见龙辰轩挥手,李公公瞄了眼身边站定的苏若离,飞快奔走。 皇后凶啊! “原则上说,御书房这种地方,如果没有朕的传召,基本上是不可以让人随便进来的。”鉴于昨晚做了件心虚的事,这会儿龙辰轩的态度十分友好,可以说是谆谆善诱。 “所以皇上现在是想让本宫出去,重来一次?”苏若离眉峰微挑,动作却没有丝毫想要出去的意思,直接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第十四章国师教出来的好徒弟 于是乎,龙辰轩的视线不自觉停留在苏若离忽上忽下的二郎腿上,眉心一皱。 抛开偏见,沈醉的修养跟心性堪称大周第一,怎么教出来的徒弟会这样不修边幅? “到底要不要重来一次?”见龙辰轩不语,苏若离急了,虽说是问句,可那双清澈潋滟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写着你要敢点头,我打死你的字样。 “咳,皇后找朕有事?”龙辰轩移开视线,淡声开口。 “本宫想去庄王府。”苏若离扯了扯并不褶皱的衣角,抬头时正见龙辰轩一脸惊诧,眼中的光芒亦尽显深意。 也难怪,打从入宫以来,自己去哪儿何曾找他报备过,他何时管过! “本宫的意思是,希望皇上能跟臣妾一起去。”苏若离没说原因,龙辰轩也没问,直接应了一声好。 眼见龙辰轩起身绕过桌案,且吩咐李公公准备龙撵,苏若离不乐意了,皇宫距离庄王府才多远,走两步是不是能累死你! 龙辰轩的回答特别诚实,是不能累死,能累晕。 皇城侍卫队浩浩荡荡的出了宫,龙撵之上,苏若离看着街道两旁诚惶诚恐,恭敬跪拜的布衣百姓,不禁叹然,所以说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的。 这个被他们诚惶诚恐恭敬着的帝王,又何尝不是在诚惶诚恐的过日子。 就像龙皓北,曾经在她眼里俊朗伟岸的男子,一心向往的夫君,到底是他妈的什么鬼! 龙撵行至庄王府门前,早有下人进去禀报,不过片刻,龙皓北着一身蟒袍恭敬迎了出来。 再见,人是情非。 此刻坐在龙撵上,苏若离心如刀绞,到底她上辈子毁了天还是灭了地,老天爷要这么惩罚她,在奉若神明的师傅面前,她只是一枚棋子,在挚爱无比的男人面前,她就是蠢货一枚。 或许老天爷也觉得太对不住自己,才会给她重生的机会。 不就是比谁无情么,好啊,再世为人,老娘便跟你们比一比,谁更无情。 “微臣叩见皇上,皇后。”龙撵下面,龙皓北的声音拉回了苏若离的神识。 “皇兄不必多礼,快起来。”龙辰轩就是个病殃子,整个皇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何止沈醉跟凤穆。 正待龙皓北欲起身时,随龙辰轩一起走下龙撵的苏若离嗤然一笑,“跪都没跪,何谈起呵。” 一句话,使得龙皓北将将直起的身子重新弯了下去,想了一会儿,又跪到地上,“微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身为二皇子,大周庄王,龙皓北手里掌管着驻守在皇城往外五十里地的临都军营,营中兵卒五万,算是保护皇城的第一道屏障。 当初她嫁给龙皓北时,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算是为国师府尽了力的,以龙皓北对她的感情,若真有一日师傅出了事,他必然义不容辞。 现在想想,她那时的脑子真是坏掉了,不,坏掉的前提必须是有脑子! 而今她想明白了,不管是沈醉还是凤穆为什么没着急动龙皓北,因为在他们眼里,这厮根本算不上一盘菜。 一个跟后宫妃嫔眉来眼去,跟楚馆花魁藕断丝连的王爷,城府也就那样了。 “皇兄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龙辰轩扭头瞪了苏若离一眼,之后上前扶起龙皓北,这空当,某人已经登堂入室。 看着脚下的门槛,她来来回回迈了不下百次,每次都是欢欢喜喜的来,恋恋不舍的走,那时她是真爱龙皓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不然她也不可能为了他偷凰珠。 厅内主位被苏若离霸占,龙辰轩只好坐到旁边的位置,这会儿龙皓北跟着走了进来,吩咐下人备茶,“不知皇上跟皇后突来微臣府邸,有何要事?” 龙皓北的这句话问到了龙辰轩心坎儿里,他也不知道,于是朝苏若离瞅两眼。 “外面谣传师姐死了,是被凤穆害死的,本宫就是想过来问问,庄王打算怎么给师姐报仇?”这时有下人把茶端上来,苏若离素手取过一杯,冰冷的目光被氤氲的雾气挡下来,变得十分模糊。 龙皓北闻声,虎躯一震。 抛开凌紫烟的死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就算是,他要怎么报仇,冲到太上苑,杀了凤穆? 他算老几呵! 龙辰轩则十分郁闷,这个谣言是他派人传出去的,他还没怎么利用上,倒被苏若离利用个彻底,先是大闹太上苑,这会儿又来庄王府作文章。 “不会,一日没找到紫烟的尸体,本王便不相信她已经死了!”龙皓北反应倒是极快,先是悲愤驳斥,尔后面带悲凉的抬起头,“节哀,这只是谣言,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都不要轻信。” 天杀的狗贼呵,戏演的不错哟! 如果不是看到过你在楚馆里那副样儿,老娘差点儿就信了。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苏若离搁下茶杯,起身踏着慵懒的步子走向龙皓北,“你啊,到底不如师傅疼爱师姐,管它是不是谣言,先宰了夏侯府那帮狗腿子再说。” 厅内气氛瞬间凝固,龙皓北下意识瞄向坐在主位上的龙辰轩,朝廷不是说夏侯府灭门惨案是流寇作案么! 这会儿你家皇后指出凶手了,皇上,您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接触到龙皓北质疑的目光,龙辰轩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别问朕,朕什么都不知道,最近耳朵也不是特别好使。 龙皓北在心里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段翼那张遗诏是从哪儿偷来的,父皇怎么可能会立这个废物当储君,好在眼下的大周,当皇帝的下场绝逼不会比死更好过,否则他才不会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微臣对紫烟是真心的,直到现在,微臣主卧还是当日洞房的样子,不管紫烟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等她。”龙皓北挺直了身子,一派深情的放着屁。 “是吗?本宫去看看。”没给人反应的机会,苏若离已然迈步走出正厅,直朝后宅去了。 龙皓北没想到苏若离能真去,毕竟是臣子的卧房,身为皇后,会不会太唐突? 第十五章道理何在? 原本他想求助龙辰轩,你的女人,好歹说句话,可在看到龙辰轩无比茫然的目光时,他放弃了,当下转身。 看着先后离去的两抹背影淡出视线,龙辰轩的眸子渐渐深沉,锋芒暗藏,苏若离摆明是来找茬儿的,道理何在? 是沈醉想动龙皓北?还是她单纯想替自己的师姐出口气? 据龙辰轩所知,自己这个皇兄对沈醉那位大徒弟,可没他说的那般深情。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只能说,除了大周病秧子皇帝这个身份,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龙皓北没说谎,房门推开的一刻,苏若离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满眼都是刺目的红,翡翠玉桌上红烛泪干,鸳鸯锦枕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所有的摆设都跟那晚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桌角一处理石的颜色相较别的地方,暗了许多。 这是她挺尸的地方。 她记得,那晚龙皓北没来,她等的有些无聊便先喝了一杯桌上的酒,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现在想想,那酒里必定掺了‘神醉’,所以她才没有察觉出来,待她昏迷之后,夏侯府的人过来捡了个大便宜,也不知道谁下手那么黑,生生捅了她二十七刀,至于她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乱葬岗,十有八九是沈醉发现自己死透了,为了不节外生枝,所以命炎冥把自己抬走,且用了化尸散。 可以肯定的是,夏侯府的人出手在沈醉预料之外,否则他便不会动怒灭了夏侯府满门。 当然,他的动怒与爱无关,自己养的狗,还轮不到别人来宰。 “,这里……” 龙皓北跟来的时候,苏若离已经在洞房里绕了一圈儿,止步时把手指摊在龙皓北面前。 “这里好脏啊!”某人上前两步,十分自然的扯过龙皓北的袖口,抹净指尖,“庄王既然相信师姐还活着,那就好好等着吧。” 苏若离十分中肯的拍了拍龙皓北的肩膀,之后无比悠闲的走出洞房,有阳光落在脸上,却融化不了她眼中肆意暴涨的幽寒。 苏若离不想呆下去了,她怕她会控制不住把自己的巴掌呼在龙皓北脸上,当年的海誓山盟到底有尼玛几句是真的! 回宫的路上某人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龙辰轩大方安慰,“尸体还没找到,人也未必就真的死了。” “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苏若离只差告诉他,她此刻最庆幸的,就是自己已经死了,“我很累,能不能借肩膀靠一下?” 龙辰轩拍了下肩膀,随便靠。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若离靠的重了,在她脑袋贴在龙辰轩肩头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晃,“算了,还是你来靠我吧。” 第二日清晨,庄王突染恶疾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苏若离正在国师府的药房里摆弄药材,这间药房是生前沈醉专门为她建造的,里面尽是些珍稀药材,毫不夸张的说,御医院里的玩意比不了这里的十分之一。 不过拿沈醉的话说,自己的医术,配得起这间药房。 忽地,刷着红釉的梨花木门悠悠开启,炎冥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俊朗无双的脸,百年如一日的倒挂着,这会儿乍一看,好像还有点儿朝冰山发展的趋势。 炎冥闪到一旁,熟悉的容颜渐渐明朗,一身白衣,一头墨发,微微一笑倾天下。 “师傅,你怎么来啦?”苏若离扔了手里的药材,蹦跳着跑过去,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牙,天真又无害。 沈醉不语,一向贝徒弟干的,可他不明白,苏若离平白无故的,干嘛去惹龙皓北,下手还挺狠,如果不是他及时过去以母蛊引出血蛊,这会儿龙皓北的丧葬仪式,可以搬上日程了。 “他对师姐不忠,我想替师姐出口气,怎么啦?”苏若离说的那么理直气壮,那表情,就好像自己做的特别对。 沈醉以手抚额,那副差点儿为你把心操碎的表情看的苏若离真想一口唾沫星子喷过去。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庄王对紫烟不是真心的?”沈醉放下手,叹出一口老气。 “离儿查出来的,他跟宫里的夏嫔有苟且!”苏若离敛眸,一本正经道。 一侧,炎冥在听到夏嫔二字时,神色微不可辨的冷了几分。 “这种话不能乱说!”沈醉皱眉。 “离儿没乱说,这是伺候在朝阳宫里的粗使丫鬟传出来的。”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凑近几步,“师傅,你是不是把龙皓北给救活了?” “你说呢!你当凤穆是傻的,昨们才去庄王府,今晨庄王便身染恶疾,若是让凤穆抓到把柄,你让为师如何替你开脱!”沈醉真怒了,连声音都不如以往温和,唯独那张脸,即便动怒的时候,依旧风华无双,潋滟绝绝。 “师傅英明,离儿现在想想,当时真不该意气用事。”苏若离能有这种忏悔,沈醉委实觉得意外,幸而并未铸成大错,他便想着调整一下语气,不想还未开口,便听苏若离又道。 第十六章对不起,老娘学不会 “夏嫔已经死了,龙皓北这一死,我岂不是错手成全了他们?” 看着一脸懵逼的沈醉,苏若离敢断言,这会儿必定有一群野驴,从他脑子里呼啸而过…… 离开国师府的时候,苏若离向沈醉保证,绝对不会再去找龙皓北的麻烦,沈醉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情充满了无奈。 走在大街上,阳光有些刺眼,苏若离低着头,周围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传过来时却似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一种天地独我的孤独自心底慢慢滋生,这一世,她只剩下自己了。 脚步骤停,苏若离不禁意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楚馆二字。 三层高的楼墙拔地而起,琉璃瓦顶,血雁飞檐,中间一块翡翠玉石牌匾上写着的两个字,光华灼灼。 走了一趟衣庄,清丽可人的美人儿变成了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苏若离抬脚走进楚馆,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像是狩到什么稀奇猎物般蜂拥过来,毕竟来逛楚馆的多半都是五大三粗,富得流油的庸俗之人,怎比得眼前这位俊俏公子,莫说赚不到银子,就算倒搭,姑娘们也是乐意的。 只是她们的手还没来得及摸到那抹白衣,苏若离的身影已经飘过二楼回廊,上了三楼。 “人呢?”一楼大堂有姑娘惊讶开口,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或许长久压抑在心底的情绪未得到及时宣泄,都出现幻觉了。 望着眼前的虚无,众人作鸟兽散。 楚馆三楼,只有一个雅间,名曰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果然是花魁,有些才情,只是呵,能跟龙皓北混在一起的女人,心机只怕比才情更出众。 苏若离才想推门,便听里面有声音响起。 “小姐,庄王派人过来传消息,说今晚会来。”一身青衣短衫,梳着双螺髻的丫鬟将银耳粥搁到桌边,转身走向铜镜前的楚林琅,忧心开口。 云鬓轻拢,发簪浅别,铜镜里的那张脸精细腻,眉如弯月,眼若繁星,自其身上散出的婉约恬静,与这喧嚣嘈杂的楚馆,格格不入。 “他不是病入膏肓了吗?”楚林琅握着发钗的手微顿,抬头时眉心微蹙。 “早上还这样传来的,可午时过后便有消息说庄王已经好了。”秋水也跟着皱眉,“小姐,他咋就没死呢?” 感受到来自对面的冷光,秋水登时捂嘴,下意识瞄了眼窗口。 “药还有吗?”楚林琅收回视线,将发钗别在已经梳好的飞云髻上。 “有,在这儿呢!”秋水说话时自袖兜里掏出一个紧裹的纸包,小心翼翼搁到梳妆台前。 就在这时,楚林琅眸色突凛,猛然起身走向房门,推开时,外面空无一人。 “小姐?”秋水惊讶着小跑过来,把头探出去,并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什么,吩咐下去,做平日里庄王最爱吃的蜜饯桂圆。”楚林琅重新回到梳妆台前,悄然拿起纸包,收到自己袖内。 楚馆的建筑很特别,靠近檐角的位置有个凹下去的位置,不易被人察觉。 此刻,苏若离便委身在那里,长长的叹了一口老气,她倒是忘了,销魂散配蜜饯桂圆里的桂圆,会让人产生幻象,彼时只顾着伤心,倒没注意这锦瑟居里隐隐飘际出来的味道,原来是销魂散呐。 看来所谓的翻云覆雨,不过是龙皓北的一厢情愿…… 整整一天的时间,苏若离都在外面转来转去。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被沈醉利用她无话可说,谁能想到那般嫡仙之人腹内竟然黑水荡漾,可龙皓北她是怎么看走眼的呢? 直到金乌西坠,苏若离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才不会乖乖听沈醉暂时别动龙皓北的话,她要动,必须动…… 春夜的御花园一派生机盎然,金缕玉杆,碧池如洗,亭台水榭延伸到碧湖之上,有风从湖面来,荡起湖水如粼,波光四溢。 亭内琴音如流水,轻灵悦耳,宛如天籁。 风动,裙起,美人如画。 苏若离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刚巧瞥到这样的美景。 但也只是瞥了一眼,这真跟她没什么关系。 “华妃抚琴,皇后也过来听听?”龙辰轩的这句话让苏若离十分诧异,不过更诧异的,当属凉亭里的那位佳人。 眼见凤银黛含情脉脉的眸子里溢出的幽怨,甚至讨厌,苏若离双脚便不听使唤的迈向凉亭。 “可以继续了。”苏若离走进凉亭,想也没想的坐到龙辰轩旁边,之后翘起二郎腿,朝对面挑了下眉。 闻声后,凤银黛原本红润的小脸儿顿时惨白,那双水眸此刻比碧波还要荡漾。 “皇后啊,银黛琴艺之精妙,至少朕觉得整个大周是没什么人能比得过了。”龙辰轩似不经意的一句话使得整个凉亭的气氛瞬间扭转。 琴音复起,如流水潺潺,刚刚还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凤银黛,一脸的傲娇。 苏若离则不以为意,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凤银黛真是蠢的天真又可爱。 “咳咳……”美妙的音符戛然而止,龙辰轩连续咳嗽两声凤银黛便怎么也坐不住了,登时起身过来,玉手叩在背上轻轻拍打,脸上那股紧张劲儿还真流露出几分真情。 “无碍……咳咳咳……”被凤银黛这么一拍,龙辰轩咳的越发厉害,震的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样,加上身体本就羸弱不堪,冷眼旁观的苏若离隐约觉得几缕魂魄正从龙辰轩的头顶冒出来。 原以为龙辰轩会晕倒,可他竟奇迹般的挺过来了,非但挺过来,还用无比怨毒的目光瞪向苏若离,多半是埋怨她为什么不过去关心一下。 某人觉得可笑,心想现下被她关心可不是件好事,就像沈醉,就像龙皓北,她特别关心着呢。 眼见凤银黛急的火燎腚一样,苏若离自觉无趣的站起身,走出凉亭,朝自己的锦鸾宫去了。 “她怎么这样!”见苏若离走的潇洒,凤银黛美眸紧蹙,语意带着丝丝的冷气。 “爱妃莫再拍了,让朕好好歇歇。” 凤银黛记恨苏若离的心,发于内,显于外,手劲儿便也跟着没轻没重起来,龙辰轩有些吃不消的摆摆手,示意其退下。 第十七章夸夸其谈的本事 回到锦鸾宫后,苏若离独自坐在桌边发呆,想他龙皓北这么多年来没有在府跟太上苑中间作出选择,在外人眼里这叫城府,实则不过是他股子里皇族嫡脉的优越感作祟,他做的,是有朝一日登基称帝的梦。 至于沈醉跟凤穆,虽然没拿他当盘菜,可对临都军营还是觊觎的,所以才一直没对龙皓北下手。 尤其当初沈醉明知道自己与龙皓北走的颇近,却没有阻止,说明他有心收揽此人,这点从夏侯渊满门被灭而龙皓北毫发未损就可以看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怎么做,才能让沈醉彻底弃了这枚棋子呢? 苏若离郁卒长叹,好伤脑筋啊! “皇后还没睡?”房门开启,龙辰轩拖着残躯靠在门板上,有气无力的朝苏若离伸伸手,意思再明显不过,过来扶朕呐,都快站不住了。 苏若离则表现出死不死跟老娘有毛关系的表情,稳稳的坐在那儿,“别说本宫没提醒你,这门槛……” ‘砰—’ 眼见门板上身影一歪,龙辰轩华衣覆地,四仰八叉的叩在地上,苏若离十分淡定的把话说完,“这门槛被老娘换过,有些高。” 龙辰轩毫无疑问的昏厥过去,苏若离则大发慈悲的,没有雪上加霜把他踢出门外。 此刻床榻旁边,某人冷眼看着雷宇大把大把的朝龙辰轩嘴里喂药,神色悲悯了许多,“中毒不轻啊。” 雷宇闻声,扭回头警觉看向苏若离。 “看什么看,毒又不是我下的。”苏若离抬高眉毛心里却道,不是我下的,却是我配的。 龙辰轩很快醒了,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好一阵咬牙切齿,苏若离知道他想问自己为什么把门槛修那么高。 也没什么,就是想增加一下它的存在感,轻功好是我的错喽! 龙辰轩不想说话,身中奇毒是朕的错? 对此,苏若离做了解释,严格说,龙辰轩体内有一部分毒是她配的,但有一部分,不是。 “沈醉给你下的毒,我能解,凤穆给你下的毒,我也能解,但这两种毒加在一起,本小姐只能说,你该吃啥还是吃点啥吧。”床榻旁边,雷宇早已遁匿,苏若离说出这番话时一脸的平静,无喜无悲,让人猜不出情绪。 “朕的死活不用你管,不过你的死活朕却十分担忧啊。”龙辰轩一派语重心长的看向苏若离,“背叛沈醉的下场,应该会死的很惨吧?” 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人会比苏若离更有发言权了,何止很惨,简直惨到不可言说,惨到让她无比透彻的领悟到,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或许吧。”苏若离只觉心头一片荒芜,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莫名的,她笑了,笑的花枝乱颤,笑的梨花带雨。 龙辰轩身体一僵,整个人风中凌乱,“皇后,朕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这是哭还是笑呢?” 苏若离则用实际行动回答他,不能。 看着被自己一拳头砸晕在床榻上的龙辰轩,苏若离渐渐止了笑,伸手触及自己的脸颊,指尖一片冰凉…… 翌日,苏若离失踪了。 起初龙辰轩也没在意,直到沈醉问起,他方惊觉已经两天没见到那个冤家了。 皇后失踪可是大事,起初龙辰轩与沈醉商议私下派人搜找,如此过了两日,毫无线索。 紧接着谣言四起,内容那是相当丰富,大抵是说庄王龙皓北前几日并非身染恶疾,乃是当朝皇后苏若离为自家师姐报仇下了黑手,是何仇怨呢? 那就要从龙皓北的情史说起了。 不得不承认,谣言猛于虎啊! 此刻临都军营的营帐里,苏若离绑着丸子头,身穿兵服缩在角落,听着营头儿在那儿夸夸其谈,唾沫横飞。 “没看出来,咱们王爷厉害啊!宫里的嫔妃,楚馆的花魁,东街那谁家的,西街那谁家的小姐……” “这算什么,你们没听说?咱们前营里那位先锋跟王爷的关系特别的不一般呢!” “怎么个不一般法儿?”有单纯点儿的士兵一脸懵逼,惹的众人狡黠一笑。 “那种,就那种关系!”营头儿两个巴掌伸出来,叩在一起,击掌之余发出啪啪的声响,饶是苏若离这般厚的脸皮,也忍不住红了一下。 真够可以的,彼时她散布出去的谣言绝对比这纯洁。 忽的,苏若离敛眸,不经意朝营帐棚顶瞄了一眼,而后将手里的炭灰朝脸上多抹了两下,这会儿只怕炎冥站到她面前,也未必认得出她。 是了,苏若离没失踪,只是在龙皓北的军营里住了几天而已。 坊间传言龙皓北被当朝皇后下了黑手,那么当朝皇后突然失踪,你说是谁干的! 苏若离这么做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龙皓北觉得,沈醉要对付他了…… 适夜,浮云掩月,满天星斗好似银河泄了一个缺口,洒了漫天的碎银。 府里一片寂静,唯有书房的灯,幽幽闪亮。 桌案对面,炎冥恭敬俯首,“主人,临都军营未寻得苏姑娘身影。” 烛光映衬下,那抹清绝淡雅的容颜微冷,眸色瞬间暗沉下来,手中茶杯无形裂了一道暗缝,有水渗出,沾玉骨冰肌。 “以她的轻功,若想躲人,只怕你连她的影子都踩不到。”沈醉终是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苏姑娘若在临都军营,那她此举是想陷害龙皓北?”炎冥不解。 “本知她与凌紫烟自小要好,却没想到她对紫烟的死如此介怀……”沈醉以手抚额,隐约觉得太阳穴一鼓一胀的疼,“也不见其他师兄妹如她这般反应。” “也不见有谁如她这般不把主人的警告放在心上。”炎冥似是无意提醒。 沈醉却不以为然,“离儿自小就是这副性子,嘴上应承的快,从不入心。” “只怕……” 不等炎冥说完,房门突然响起,管家过来禀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公公,传龙辰轩口谕,让沈醉陪其到临都军营走一趟。 深夜的皇城东门,一队皇城侍卫军浩浩荡荡而出,撵驾上,龙辰轩见沈醉的轿子由远及近,便朝身边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龙皓北和蔼可亲的笑了笑。 第十八章国师大人发怒了 “皇兄莫怪,朕也是为你好,谣言传的这么凶,皇兄若不证明一下,只怕会不高兴。”龙辰轩的笑,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龙皓北一脸冷意,屌也没屌身边的病秧子,倒是沈醉下轿时,他翻身下马,脸上多了几分恭敬,“来的正好,关于坊间传闻,本王想解释……” “微臣叩见皇上。”一身白衣,裹着颀长的身影,在月光下,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冷清,沈醉走出轿子,浅步行至龙撵前,欲跪却被龙辰轩唤住。 “免礼,既是来了,那咱们出发吧。”龙辰轩令下,撵驾复起。 沈醉随之侧身,视线方落在龙皓北身上,“庄王刚刚说什么?” “本王想说皇后失踪一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至于说皇后朝本王下黑手,本王也是不信的。”龙皓北深知在大周,跟沈醉交恶便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所以就算他有怀疑过苏若离,此刻却也大方展现出了自己的气度跟雅量。 身侧,沈醉极为认真的聆听,临了只是微微一笑,以点头作为回应后入到自己的轿子里。 这般态度惹的龙皓北愣头儿青似的摸不着头脑,这算是相信还是没信啊? 一路无话,不肖半个时辰,龙辰轩一众人入了临都军营。 拿龙辰轩的话说,既然坊间怀疑二皇兄你绑了皇后,那就搜搜嘛,搜搜又没什么,反正你没做过。 也没给人反应的机会,龙辰轩来时便搜了庄王府,这会儿把人派下去,撒网似的搜查整个临都军营。 龙皓北不高兴,但也没反对,不看僧面看佛面,谣言传成那样,他好歹要给沈醉一个交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拨拨被派出去的皇城侍卫回来禀报无果。 龙皓北眼中愈发坦然,正想转眸与站在一侧的沈醉搭讪,不想最后一拨侍卫回来时,手里竟架着一人。 待龙皓北看清那人,眼珠子登时在眼眶里狠狠蹦跶两下,差点儿没滚出来,那是什么鬼!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残破的素衣上还有几道鞭痕,翻卷的血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此鬼不是别人,正是苏若离。 看到满身伤痕的苏若离,沈醉眉心暗蹙,胸口隐隐滋生出几分心疼。 “皇后?”撵驾上,龙辰轩见是苏若离,大惊失色,尔后顾不得李公公搀扶,快跑过去,许是这几步跑的急了,且等他到苏若离面前时已是虚汗狂涌,气喘吁吁,看样子好像受过重刑的那个是他一样。 “呃……”被龙辰轩握住的手臂吃痛,苏若离不禁皱眉,眼光肃然落下来,朝龙辰轩手指狠狠一剜,眉毛挑了两下,故意的啊! 意识到苏若离手臂上的伤口是真的,龙辰轩下意识松手。 几乎同时,苏若离抬头看向沈醉的方向,号啕大哭,哭声震天,委实丢了一朝的颜面。 “师傅,呜呜……”苏若离忍痛推开两旁侍卫,连带着用力搥了龙辰轩一下,径自朝那抹仙风道骨的身影跑了过去,丝毫不管被她这么一搥,直接晕在地上的龙辰轩。 “皇上?皇上!”这情景李公公也算是见怪不怪,见龙辰轩未应声,当即吩咐侍卫将其抬回龙撵,撒欢儿似的跑回皇宫。 临都军营的气氛急转直下,眼见苏若离身上数道鞭伤,沈醉面色骤然沉凝,漆黑眸子似盛满千年寒潭里的冰水,看似平静,却带着化不开的阴骛,声音冷冷,“庄王都干了什么?” 龙皓北一脸懵逼的看向苏若离,此刻有如惊涛骇浪掀过头顶,“本王什么也没干啊!” “呜呜……师傅,好痛……”身上传来牵扯的痛,苏若离每动一下,伤口就像被人用钝刀来回割磨一样,锥心刺骨。 “哼!”沈醉再无心质问龙皓北,忽的伸手横抱起苏若离,且刻意避开伤口的位置,足尖点地,飞身而去。 在他离开的位置,龙皓北分明看到刚刚沈醉站过的地方,出现一个深坑。 发怒了? 可是为什么! 龙皓北瞪眼看向沈醉消失的方向,眼中的茫然渐渐变得深邃幽暗,寒如冰封。 这摆明是苏若离坑他! 就那两条腿,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如果不是她愿意谁能把她抓到军营还抽几鞭! 不对,身为沈醉的徒弟,苏若离这么做难道不是得了她师傅的授意? 原地,龙皓北仿若老僧入定,想来想去终于悟出一个道理。 沈醉要对付他了,因为凌紫烟…… 府的卧房里,苏若离在奴仆的服侍下洗净了伤口且包扎妥当,这会儿丫鬟们退下去,苏若离也跟着起身。 “去哪儿?”清绝的声音自头顶飘际过来,苏若离抬头,正见沈醉着一身白衣站在门口,刚好堵住她的去路,仙风道骨,像个人儿似的。 “回皇宫……”以往她总觉得师傅的声音当是这世间最美妙的音符,这会儿听着便觉汗毛都跟着瘆得慌,有些倒胃。 沈醉不语,绕过苏若离坐到桌边,虽然没说话但某人明白,这是有话要说。 本着虚心听教的原则,苏若离扭头走到沈醉身边,保持相当一段距离,眼观鼻,鼻观心,把头深深的埋在胸前,期待般的在心里默默点了根蜡。 “过来。”沈醉一语,苏若离正待犹豫,便被自家师傅握住手腕。 眼见沈醉伸手去拆自己绑在臂上的白纱,苏若离心下一紧,苦肉计固然是剧情需要,但她真正想掩饰的,是那晚被炎冥刺中后留下的疤痕。 她倒是能配出除疤的药,但也不是立竿见影,这空当谁也不能保证百密一疏。 “是不是为师不准,你便会再想别的法子离间府与庄王之间的关系?”沈醉没有抬头,眼睛仔细盯着苏若离臂上的白纱,十指轻动,原本肿成什么似的白纱此刻正妥帖的敷在苏若离的伤口上。 不知不觉的,眼睛有些湿,曾经她是凌紫烟的时候,沈醉的动作也是这般温柔,那时的她便感动的一塌糊涂,总觉得人生一世能有这么个师傅疼着,也算圆满了。 结果她真的圆满了…… 第十九章那种情况必须晕啊 泪水生生被苏若离逼退,终究没有掉下来。 曾经有多崇拜,现在就有多憎恨,此刻她真想揪住沈醉的衣领甩他两巴掌,吼他一句错没错! 到底是怎样的目的驱使,才会让你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下那么重的手? 你怎么舍得? 你这从眼角眉梢里溢出温柔,到底有几分真! “离儿现在是大周皇后,我出事,该替我出头的是龙辰轩……”苏若离强自压制住心里的悲愤,幽幽开口,“师傅不许,离儿便用自己的法子让龙皓北知道咱府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沈醉抬头,正对上苏若离游走的视线,“你在怪为师?” “不敢怪。”苏若离摇头。 “那就是怪了。”沈醉放平苏若离的手,“龙皓北的确对不起你师姐,可他也真真是你师姐挚爱的男人,为师动他,若然你师姐回来,当是伤心……” 扇你信不信! 该是怎样的忍耐,才致苏若离没有动手? 好吧,苏若离承认,若真动起手来,她的下场只会比前世更惨。 这眼前看似温柔淡雅的师傅,是个十足的变态啊! “大师姐的性子若离晓得,若她知道龙皓北是个水性的大萝卜,定会手刃了他!”老娘不是不让你喜欢别的女人,可你在喜欢别的女人的同时,能不能别山盟海誓的对我? 我傻?你便欺负我这傻? 沈醉沉默,深邃的目光在迎上苏若离眼中的坚定时,长吁口气。 “真想让龙皓北受些折腾?” 苏若离点头,必须滴。 “那便随你吧。”沈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有些无奈的点点头,那副悲悯众生的模样真是特别欠揍。 苏若离绝逼不相信沈醉这是在为自己的坚持妥协,只是因为经此,龙皓北对府的印象,不会太好罢了。 值此与太上苑奇虎相当之际,一个心怀异心的王爷无疑是整场较量的变数,而沈醉,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变数存在。 “离儿替大师姐,谢过师傅!”苏若离缓慢起身,朝着沈醉鞠了一躬,该有的恭敬,半点不落。 见沈醉没再开口,苏若离望了望外面,“时候不早,离儿先回皇宫了。” 就在苏若离欲离开之际,沈醉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查查大齐璇玑公主的死,或许对你有帮助。” 门口处,苏若离一怔,随后咧嘴,“就知道师傅最好了,这件事交给离儿,师傅您就放心吧!” 沈醉回眸,看着那张清丽中透着几许娇俏的容颜,不禁失笑,“交给你为师就不用放心了,没有错不了的事儿。” 苏若离吐吐舌头,之后遁离。 那抹身影转瞬即逝,速度让沈醉颇为惊讶,如此轻功,便是他也不敢完全保证能略胜一筹。 炎冥现身时,满目忧虑。 “主人觉得苏姑娘能胜任此事?”炎冥不敢说错,但明显存着质疑。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沈醉有些累,素白的衣裳缓缓贴在椅背上, “若她聪明,凭着本给她的线索,能把这件事做的天衣无缝,若她蠢,把事情办砸了,本也可以借着她对紫烟的姐妹感情,向世人解释她不过是一时失足,再者……她说的也不错,如今的她除了是我沈醉的徒弟,亦是大周皇后,那个时候,龙辰轩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 “主人是想借机试探龙辰轩?”炎冥恍然。 沈醉没应声,眼底的晦暗之色已然说明一切…… 且说苏若离离开府之后,一路上嘴就没停过,想来沈醉往上查十八代祖宗这会儿在地下应该坐不住了。 回到锦鸾宫,苏若离推门,,睡觉。 寂静的夜,无声无息,床榻上,某人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扭头朝桌边看去的刹那,整张脸都僵。 特么刚才进屋时光线变化太快,她一时不查,桌边坐着一大活人呐! “龙辰轩你想死是吧!”苏若离抖袖的瞬间,房间骤亮,龙辰轩的身影也在这个时候变得越发光明。 “朕才不远万里救了你,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翻脸不认人了?”龙辰轩转向床榻,幽怨抿唇。 鉴于龙辰轩说的是事实,苏若离十分友好的送给他两个白眼,之后起身拽了件衣服走过去,“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吭声?” 纵然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大侠,也会被吓到的好吧! “朕以为你能看见……”被苏若离无视某人也是很委屈。 “没看见你就不吭声啦?就能大半夜坐在这儿装鬼吓唬人啦?说你你还有理了咋滴!”情绪压抑到极点,总需要找个爆发点。 眼见苏若离一双凤眼瞪如牛大,里面还布满血丝,一副随时想要动手砍人的样子。 龙辰轩想了想,低下头,“朕有罪,朕错了,那个……你要不要坐下来喝杯水,压压惊?” 苏若离没说话,却也坐了下来。 龙辰轩登时伸手提壶,倒出一杯凉水,原是想举过去,后又凑到自己嘴边,双手捧着,哈了两下哈气,“水太凉,朕给你暖暖。” 苏若离像是想到什么,眼底露出一丝轻蔑,“身为皇帝,却对一个臣子低头说小话,不得不承认,作为历代帝王的失败典型,你太成功了。” “朕虽低头,却未弯过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苏若离心灵为之一动。 明明那么谦和的目光,却似隐藏着惊涛骇浪,看似无害,却又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错觉,与龙辰轩合作乃情势所迫。 在此之前,苏若离从未想了解这个人,彼此各取所需,我要的是报仇,你要的是保命。 不过现在,她倒想看看,在未来的路上,这个男人如何逆转。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陷害二皇兄?”龙辰轩将杯递到苏若离身边,不经意似的问道。 “看不顺眼。”苏若离破天荒的没有甩龙辰轩的面子,伸手接过茶杯,嘬了一口,捂了那么长时间,然尔并没有什么卵用。 其实也没什么,再凉凉得过心? “说起来,那会儿你真晕了?”苏若离侧目,一脸森然。 “那种情况,朕必须晕。”望着对面那副说谎揍死你的表情,龙辰轩十分委婉的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装晕,“你推朕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朕晕,以防沈醉把这事儿推给朕吗?” 一句反问,搥到苏若离心窝子里。 第二十章亏得人家姑娘喜欢你 “孺子可教。”苏若离没反驳,她就是那个意思。 “经此一事,二皇兄必定心存疑虑,说不定他心里那杆天平就要歪到凤穆那里了,沈醉应该不会干吧?” “所以他叫老娘干。”明明就是想整死龙皓北,还说的那么勉为其难,就好像老娘逼你似的,苏若离喝了口冰水,仰天长叹,如果不是这么多年被坑的经验,老娘还真真是领会不到你这情非得已背后的迫不及待呵。 “他让你干什么?”龙皓北眉目特别好奇道。 “皇上还记得大齐的璇玑公主吗?”苏若离回来的路上有想过沈醉给出的提示,依着入宫前自己怀揣的那本秘闻,这璇玑公主乃是龙辰轩登基之后大齐意图联姻的对象,不幸的是,此女刚入大齐皇宫的第二日,便突然暴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印象不是很深了。”龙辰轩想了想,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 苏若离嫌弃的一撇嘴,“亏得人家姑娘不远千里过来想要嫁你,你却连她姓什么都忘了!” “她爹姓萧。”龙辰轩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十分中肯的回答道。 “是啊,不过说起来,大齐萧氏皇族这两年变动不小,原本璇玑公主的兄长还是个不受待见的落魄皇子,当初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皇兄在朝堂上的一席之地,璇玑公主方主动请缨嫁到大齐,不想出师未捷,而今的萧君逸已经是大齐的国主,若璇玑公主还活着……”苏若离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没了声音。 眼见苏若离僵直在椅子上,龙辰轩也不着急催她,只静静候着。 烛火跳动,忽明忽暗的光芒里,苏若离的脸被映衬的有些梦幻,发黑如墨,肤光胜雪,平日看起来凶神恶煞似的容颜,这会儿竟有几分倾国之色。 “萧君逸素来疼爱自己的妹妹,所以对于璇玑公主的死,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苏若离眉心紧拧,沈醉让她查璇玑公主之死,可这跟对付龙皓北有什么关系? 见苏若离茫然看过来,龙辰轩比她更茫然。 “璇玑公主死在皇宫,萧君逸若发难,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苏若离一语惊醒梦中人,龙辰轩闻声赶忙摇头。 “天地良心,人不是朕杀的!” “那你就去查,璇玑到底是谁杀的。”苏若离才不相信,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龙辰轩犹豫之后,并没有拒绝,因为他亦觉得,这个黑锅,着实不该由他来背…… 皇后找到了,在临都军营。 事情的真相印证了谣言,顺着这条线往上捋,细思极恐,龙皓北因不想因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树林,于洞房之杀了凌紫烟,抛尸荒野,至今下落不明。 这条谣言一出来,差点儿没把龙皓北气的翻倒在地。 锦瑟居内,杯盘碎裂,龙皓北坐在那里直骂娘,“本王杀她,还弃尸荒野?这帮人是不是瞎?他们是不是没见过凌紫烟武功有多高?没见过特么也听说过吧。莫说本王杀她,本王被她霸王硬上弓都无力还手!” 一侧,楚林琅默声递给秋水一个眼神儿,秋水心领神会,将碎裂的杯盘收拾好,退了出去。 “世人无知,王爷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计较。”刚刚那盘蜜饯桂圆被龙皓北扔到地上,这会儿她差秋水下去,便是再补一盘。 “世人无知倒也没什么,本王只怕沈醉……罢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莫理那些烦心的!”龙皓北视线落在楚林琅藕臂的一刻,淫邪的想法由心入脑,经由脑外泄到一对幽光泛绿的眼珠儿上。 手腕温热,楚林琅一个猝不及防被龙皓北横抱到了怀里。 “王爷莫急,您的蜜饯桂圆还没吃呢。”楚林琅佯装镇定,温笑抿唇。 然尔龙皓北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眼底闪闪,“有美人在,本王还吃什么桂圆,吃你不就得了!” 软榻前,龙皓北抱着楚林琅的身子猛的压到床上,双手开始不老实的肆意游走。 “王爷……王爷别这样……”温热的气息在雪颈喷薄,忽轻忽重,惹的楚林琅一阵恶心。 倏然,一枚银针自楚林琅手里慢慢探出,蜜饯桂圆已是来不及,就算铤而走险,她亦不会让龙皓北占了便宜! 寒光骤闪! 龙皓北突然直起身子,手指中间,赫然夹着一枚森冷的银针。 未及楚林琅反应,龙皓北下一秒翻身下榻,纵步跑向窗户,狠狠推开,却无人影。 身后,楚林琅回魂似的瞄了眼自己手里的暗器,刚刚好险,可外面出手相救的人,又是谁? “王爷?”不待细思,楚林琅起身拽好衣裳,跟着下榻。 “该死的,不会开始了吧?”龙皓北重重叩紧窗户,满目愁容,再无心风月之事。 “王爷说的是谁?”楚林琅浅步走到桌边,眸子瞥向将将坐到对面的龙皓北,为其斟了杯茶推过去。 “还不是……”龙皓北接过茶杯,欲言又止,未喝上一口便又重重撩下,有茶渍溅到桌面,“今晚本王不能陪你了,改天我必定好好补偿你!” 龙皓北走的十分匆忙,甚至有些仓皇落跑的意思,待其走远,秋水一脸惊慌的跑进来,手里还捧着那盘新做的蜜饯桂圆。 “小……小姐?”秋水紧张的,连声音都在颤抖,因为她看到了楚林琅雪颈上的吻痕。 “没事,权当被狗咬了几口。”楚林琅扯过锦帕抹了两下,还嫌不够,蹙了蹙眉,“去打水,我要沐浴。” 知道自家小姐没事,秋水这才放宽心,转身下去准备。 行至窗口,楚林琅素手推开镂空的雕花窗棂,月光茭白,落在那张娇俏的容颜上,散出几分沧桑。 “不管是谁,都谢了。” 乍听楚林琅说话时苏若离差点儿没从屋顶掉下来,后来方觉,如她这般轻功,除非她想,谁能看得到她。 自洞悉蜜饯桂圆之后,她便找人查过,楚林琅原是江湖人,走投无路时被这楚馆所救,那年轻时也是个义气的,临终将楚馆交到楚林琅手里。 不为别的,楚馆里百十来号姑娘命都苦,能坚持,就别让楚馆倒下去,也算有个栖身之地。 身在皇城,没有靠山是不行的,龙皓北找到了楚林琅,楚林琅不能拒绝,也不敢,便顺水推舟傍上这么个靠山。 第二十一章保不了你的命 不得不承认,楚林琅凭着一穷二白的身世背景能把楚馆支撑到今天,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且说龙皓北回府后思忖,辗转难眠,第二日便决定在府内设宴,还特别派人到太上苑送请柬,希望凤穆能来。 然尔凤穆却因身体不适给回绝了,这可把龙皓北打击的不轻。 如今与沈醉交恶已成定局,凤穆若不收他,他当如何是好? 正值龙皓北在府里急的团团转的时候,锦鸾宫里,龙辰轩也十分好奇的看向苏若离,“你说凤穆为什么会拒绝呢?临都五万大军虽说少了点儿,可胜在位置好,蚊子腿也是腿啊!” 苏若离的回答让龙辰轩一脸崩溃,“你问凤银黛。” “朕在跟你讨论问题,你能不能认真点儿?”眼见苏若离头也不抬的在纸上反复勾抹图画,龙辰轩不乐意了。 然尔在看到苏若离一双冷目含冰带煞的看过来,龙辰轩忽然觉得,其实你不认真也没关系,真的。 “璇玑公主是谁杀的?”苏若离搁下狼毫,吹干宣纸上的笔记,肃冷开口。 “这个……”龙辰轩开始犹豫,支支吾吾。 苏若离边听,边拿起刚刚自己抹画的宣纸,漫不经心叠着。 “这个么,朕听说璇玑公主在大齐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彼此十分的深爱,这种情况下她应该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朕,所以一时想不开……”就在龙辰轩揣度的时候,苏若离把折好的宣纸塞到他手里。 原本勾勾抹抹不成图案的宣纸就凭着苏若离折来折去的几下,竟然组成了文字,而那文字显示的,只有两个字。 “凤穆?你怎么知道是凤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龙辰轩无比尴尬的轻咳两声,“你都知道了还问朕做什么?” “我不知道,猜的。”苏若离眉目清冷,“倒是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把这件事传出去,引萧君逸去杀凤穆?凤穆一死,大周再无太上苑,介时府一支独大,你控制不了?” 一种脸皮被人硬来的感觉油然而生,龙辰轩未待解释,便见苏若离冷脸,“莫说璇玑公主是凤穆杀的,就算不是,沈醉如果想使此招,你还怕他找不到证据?” “朕担心的不是这个,沈醉他也不敢。”龙辰轩索性直言。 “哦?那你说说,师傅如何不敢?”苏若离挑眉。 “大周也不只有太上苑跟府两股势力,除掉凤穆,段老将军自然不会由着府一枝独大,与其给自己树起更强大的对手,他倒不如跟凤穆先耗着,等待时机。”龙辰轩分析的鞭辟入里,无懈可击。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苏若离的眉梢又挑了两下。 龙辰轩的犹豫惹的苏若离一笑,“请滚。” “你不想知道了?”某人态度转变太快,龙辰轩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问你只是因为好奇,但老娘也可以选择不好奇,这与我接下来的计划,并没有任何阻碍。”苏若离慵懒站起来,转身走向床榻,不想才动一步,便被龙辰轩攥住手腕。 “要不然,你还是好奇吧?”龙辰轩紧攥着苏若离的手腕不放,他最清楚自己这位皇后接下来要干什么了,如果他不说,以后就恐怕没有机会说了! “不要……”苏若离抖了抖手,原以为龙辰轩会自己的力道松开手,不想这会儿这厮的力气特别足,“不要逼老娘动手哟!” “龙皓北管辖之下的临都军营有一处秘道,秘道自临都延伸,远则通往周边郡县,近则可直达皇城甚至是皇宫,那处秘道的地形图只有龙皓北一个人知道,连沈醉凤穆都不知晓,也万不能让他们知晓,最主要的是朕也不知道,所以你能不能在朕得到地形图之后,再动他?” 龙辰轩语速太快,且等苏若离想明白来龙去脉的时候,龙辰轩已经累的晕倒了。 这次是真的…… 龙辰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只知道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苏若离就在身边,手里握着洛清风新给他配制的药丸。 “这玩意不错,只是治标不治本,保不了你的命。”苏若离说的冷静又无情,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把手里的药丸朝屋顶一扔,自有雷宇拼命接住,“老娘还真没听说临都军营里有秘道,就算是沈醉,也没说过。” “他根本就不知道,你以为龙皓北凭什么敢在府跟太上苑中间自成一派,这便是他的倚仗,也是他的资本。”软榻上,龙辰轩勉强起身靠在床栏上,眸色深深,“而今你把他逼到绝处,在以为沈醉不会放过他的情况下,二皇兄一定会带着这个秘密去找凤穆。” “他能干出来……”苏若离皱了皱眉。 “朕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龙辰轩最清楚秘道对他乃至整个大周的格局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万不得已,他不排除杀人灭口。 苏若离忽然抬起头,紧盯着榻上之人,看了许久,直看的龙辰轩心里发毛。 “你听没白朕的意思没有啊?”龙辰轩瞪眼。 这时,雷宇自外面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托盘,盘内有两碗参粥。 眼见雷宇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苏若离不禁望了望房梁,动作好快有木有? “皇上,这是御厨送过来的补汤,您和皇后的。”雷宇自打进来就一直埋头,搁下托盘后端起其中一碗递给龙辰轩。 “咳咳……皇后要是觉得有毒的话,可以不喝。”龙辰轩接过瓷碗,视线落在剩下的那碗参粥上面。 苏若离犹豫片刻端起来,将自己手里那碗与龙辰轩对换,仰头饮尽。 眼见某人把参粥喝的一滴不剩,天知道龙辰轩心里是怎样的欢天喜地。 为了证明他心胸坦荡,龙辰轩紧接着抬头,一饮而尽。 此刻莫说龙辰轩,连雷宇眼底都含着笑意。 然尔下一秒,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只见苏若离在龙辰轩搁下瓷碗之后,慢慢端起自己那个瓷碗,把刚才喝的参粥全数吐了出来。 这一刻,龙辰轩表示简直生无可恋! 第二十二章开了一个大玩笑 “你干什么?”龙辰轩欲哭无泪。 “春砂跟夏柘草入粥并无异味,将秋桑抹在瓷碗上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冬葵,若离说的对不对?”苏若离浅抿樱唇,眉眼含笑,明明如沐春风,却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 龙辰轩面色平静的迎向苏若离的目光,心已然撞墙。 玛德!都对! “其实这碗里有没有毒我真的不在乎,刚刚之所以跟皇上换,是因为我在那碗参粥里洒了些冬葵。”苏若离说的那么云淡风轻,丝毫不在乎龙辰轩脸上已经扭曲的五官。 眼见着龙辰轩的脸色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变换成青紫,雷宇也顾不得苏若离就在对面,登时自怀里取出解药给龙辰轩递过去。 龙辰轩服下解药之后,脸色黑成碳。 “苏若离你故意的!”龙辰轩恨的咬牙。 苏若离笑了,脸上一如既往的嫌弃,“皇上不是故意的?” “秘道的事,你万不能告诉沈醉。”龙辰轩面色沉重,眼中透出从未有过的肃冷。 如此严肃的表情,却换来苏若离微微一笑,难很形容这一笑里包含了怎样的情愫,有悲伤,绝望,愤怒,还有怨毒。 只见苏若离慢慢站起身,靠近床榻,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雷宇知不妙,有心上前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苏若离封住了穴道。 “别过来……朕喊救命了啊!”龙辰轩下意识后退时却被苏若离狠狠揪出领口,“我一心一意的帮你,费尽心机的讨好,死都无怨!而你,嘴上说着真心,心里玩着手段!” 衣领愈发收紧,龙辰轩呼吸都觉艰难,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看到了那双清澈无尘的目光里,蓄满泪水。 “咳咳……朕只是正当的自我防卫,皇后应该理解……”龙辰轩完全没想到苏若离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严格说,他们的关系好像还没亲密到‘死都无怨’的份儿上啊! 对于苏若离的控诉,他有点儿冤。 “皇后……皇后!苏若离你快松手!皇上快!”床榻旁边,雷宇看出龙辰轩脸色铁青,疾声大吼。 这一声吼,使得苏若离的神识霎时从魔障里清醒过来。 看着奄奄一息的龙辰轩,苏若离忽的抽回手指,下一秒,夺门而出…… 雷宇泪奔! “皇后?你倒是把我穴道啊!”但见苏若离已飘远,雷宇无奈看向床榻上已经昏厥过去的龙辰轩,“皇上……皇上你可一定要挺住!” 夜风疾劲,一抹瘦弱的身影仿佛鬼魅般惊鸿掠过,有冰凉的东西滑过脸颊,还未落地,便已风干。 纤弱的身影戛然而止,停在府外一株参天古树上,郁郁葱葱的树干延伸到院里,对面正是沈醉的书房。 深窗烛影,苏若离眼眶,她无数次说服自己原谅,可在经历死一样痛过之后,她找不出理由。 书房里,那抹身影一如初时般宛若神将,高贵冷清的不食人间烟火,不管时间如何变迁,不变的是那份温文尔雅。 当所有的崇拜跟景仰化作灰飞,剩下的,只有无力挽回的苍凉。 烛火摇曳,桌案前,沈醉眉心微拧,不由的起身走向窗棂,打开时,夜风拂动,墨发轻扬,他抬起头,视线落在那株参天古树上,树影婆娑,满目虚无…… 苏若离答应了龙辰轩的请求,且把套出地形图藏匿之处的重任一并揽在身上。 于是龙辰轩将诸如秘道一事非同小可,必须把握之类的说辞说了一大堆,然尔这么明显的拒绝,苏若离就跟听不懂似的,直言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面对一个打不过毒不死又说不过的女人,龙辰轩只能忍辱负重。 适夜,歌舞升平的楚馆里,男人们醉生梦死的挥霍着体力和金钱,在声色犬马中,在温香软玉中沉沦,高台上,姑娘们香歌艳舞,高台下,看客们纸醉金迷。 龙皓北这几日特别闹心,几次向凤穆示好,那老东西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锦瑟居内,龙皓北几杯烈酒,黝黑眼珠渐渐泛起兽色,手脚便开始不老实的在楚林琅身上游走。 狂暴的动作如期袭来,楚林琅媚眼如丝,酡红脸颊上的那抹笑风情万种,艳色无双。 红鸾帐内,龙皓北就像一个人在演独角戏,双手悱恻的抱着锦枕又亲又啃,好不欢快,情至浓处,身体好似虾米状在锦褥上弓起落下,再弓起,再落下,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床榻一角,楚林琅冷眼旁观,水色眼眸溢出的光芒仿若冰山,冷的让人心寒。 世人皆道肮脏,殊不知朝堂比又能好到哪里,尔虞我诈,波云诡谲,这些心机跟吃家常便饭的皇亲贵胄心肠何止肮脏,甚至歹毒。 想当初若她拒绝龙皓北,那么皇城之内可还有楚馆一席之地?她也未必会得善终。 她可以委曲求全,却不能自我放任,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求能保一身清白,至于能保多久,看造化…… 而造化,却在此时跟楚林琅开了一个大玩笑! 眼见幔帐,一张陌生的容颜出现在自己面前,楚林琅转瞬的念头便是杀人灭口。 奈何银针飞射出去,却被那人接个正着。 待其再欲动手时,那人以手抚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尔后挥袖,手中银针咻咻龙皓北的后颈。 龙皓北吭也没吭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床,再也不能动了。 “你杀了他?”楚林琅双眼暴红,顾不得问眼前女子是谁,只道龙皓北若死在她的锦瑟居,那她也可以不用活了,整个楚馆的人都要陪葬。 “只是昏睡穴,死不了人。”苏若离转身,一派闲散的走向摆设在锦瑟居中间位置的翡翠方桌旁边坐下来,桌面羊脂白玉,雕着向阳花木,十分的雅致。 楚林琅美眸含怒,随之走下床榻,跟着坐到方桌对面,“为什么害我?” “准确讲,是救你。”苏若离严肃纠正。 见楚林琅勾唇冷笑,苏若离继续道,“销魂散配蜜饯桂圆的确能让人产生幻象,但卖你药的人没告诉你,这种药用的时间长了,会令人体受耐,久而久之会失去效果,试想,倘若某一日龙皓北知道你这样耍猴儿似的耍他,会不会被气死?” 楚林琅依旧不语,神色略有松动。 第二十三章不是心胸宽广的人 “不问问我是谁吗?”楚林琅不问,苏若离只好自报家门,“苏若离,府沈醉的小徒弟,亦是当朝。” 这回楚林琅有反应了,自那双眼睛里出来的神情只有两个字,谁信! 对此苏若离表示特别能理解,就好比有人突然坐下来跟她说自己是王母娘娘一样,楚林琅没拿水泼她算是极有涵养。 眼见苏若离自怀里拿出两件物什摆在桌上,楚林琅蹙眉拿过来,仔细观摩。 “你手里拿的是府的玉牌,摆在桌上的这个,是凤印。”苏若离如此坦诚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想楚林琅能发自内心的相信。 “如果你是,那我实在想不出以你这般尊贵的身份,怎可能屈尊来我这锦瑟居?”楚林琅搁下玉牌,没去沾手凤印,一来她没见过,辨不出真假,二来重要的不在物什,在于人。 “因为龙皓北在你这里。”苏若离直言开口。 楚林琅默。 “身为府的小师妹,龙皓北背着大师姐在这里偷香,我饶他不得。身为皇后,龙皓北自恃临都军营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我容他不得。”苏若离神色肃冷,眉目凛然。 楚林琅心弦微动,“你真是苏若离?” “我是。”苏若离重重点头。 “龙皓北是楚馆的靠山……”楚林琅犹豫。 “从现在开始,楚馆由我罩着。”苏若离霸气开口,目色如坚。 即便苏若离有了这样的保证,楚林琅还是踌躇,此刻她相信对面之人的身份,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大半夜跑来跟她开这种玩笑。 踌躇的原因,在于她不相信苏若离的话,龙皓北罩着楚馆是有色可图,眼前这个女人,图的又是什么? “姑娘看清这上面的字,我希望你能让龙皓北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写出来。”苏若离也不管楚林琅是否答应,直接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宣纸,宣纸上的字杂乱无章,看不出端倪。 “就这些?”楚林琅抬眸,狐疑问道。 “还有,这瓶药无色无味,若离希望姑娘能分五次喂给龙皓北,两件事办妥之后,将锦瑟居外面的红绸换作淡粉颜色,若离自会再来。”苏若离随后将药瓶递给楚林琅,且嘱咐她如何将龙皓北后颈银针拔出来才不会让他发现。 楚林琅还待再问,却见对面之人已然起身,她没看清苏若离是怎么离开的,速度太快,唯有窗棂在夜风的鼓动下,微荡不止。 这是一场赌局,赌的是生死。 楚林琅将宣纸跟药瓶搁好,转身回到床榻旁边,色授魂与的关系能维持多久?龙皓北终有一日会厌倦,反倒是利益,或许能将她跟苏若离的关系,绑的更紧……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盯着桌上的奏折,手中狼毫迟迟未动。 忽的,狼毫从中间断裂。 身侧,雷宇的眉毛不禁抖了两下。 “朕被洛清风坑几回了?”冰冷的声音隐着极力控制的愤怒,龙辰轩额头青筋都跟着迸起。 “回皇上,属下去过桃花坞,洛清风说他配的药没错,还有……他说您还欠着他的银子,想让皇上快点儿还……” “钱钱钱他就知道钱!药没配错就是本事不济!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还要不要脸了?有没有一点点自尊心!”龙辰轩勃然大怒,拇指跟食指只差毫厘就要捏在一起,而那中间的,就是洛清风的自尊心。 雷宇埋头,“他说……他就要钱……” “滚!”龙辰轩怒极挥袖,却在下一秒让雷宇滚回来,“苏若离去哪儿了?” “属下不知。”雷宇据实禀报。 龙辰轩扭头,缓缓看向雷宇,黑眸里溢出那抹杀人鞭尸的冷光惹的雷宇一阵哆嗦,“不是让你派人跟踪她了吗?” 雷宇想哭,“皇上,就的轻功,谁也追不上啊!” 龙辰轩沉默,“吩咐下去,让庄王府里的人准备,随时候命。” “候什么命?”清泠的声音自房梁传过来,龙辰轩与雷宇双双抬头,便见苏若离一副汉钟离醉酒抱坛窝心顶般倒仰在梁柱上,华衣翩跹,脸颊微红,二郎腿翘的也是特别有姿态。 龙辰轩吸气,呼气,之后站起身,“你下来。” 苏若离闻声纵身,翩然如蝶,宛若飞天。 “要不要来一口?”苏若离下是下来了,却没落地,而是坐到龙案上,足尖垂摇时伸手把酒壶递到龙辰轩嘴边,眉梢轻挑。 “你到底想把龙皓北怎么样,说出来,好歹让朕心里有个底!否则,别怪朕先下手为强。”龙辰轩脸一黑,威胁道。 “你敢先下手,老娘就敢把秘道的事告诉给沈醉,正所谓疑心生暗鬼,你知道,我师傅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苏若离无比真诚的,好言相劝。 “你!”这一刻,龙辰轩真想冲过去给苏若离一个痛快,可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这么做的结果,痛快的只能是自己,“你一个姑娘家,整日把老娘挂在嘴边儿,沈醉把你教成这样,也不容易呵!还有你这动作,你压着凤穆了知道么!” 龙辰轩忍住脾气,指了指被苏若离坐在腚下的奏折,正是凤穆所奏。 “多管闲事不了?”苏若离双手搥在龙案上,身子略向前倾,嘴角一笑,摇的越发欢实。 现在多管闲事的那个人是谁啊?没镜子朕可以给你拿! 龙辰轩心里腹诽,脸色却十分平静,“苏若离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你说过会把地形图交给朕,这件事你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说过吗?”看着龙辰轩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苏若离忽然凑过去,抽筋儿一样的眨眼睛,这一眨眼把龙辰轩给眨疯了。 “我跟你拼了!”所有的冷静自持睿智无双在这一刻被狗吃了个干净,龙辰轩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过与沈醉和凤穆同归于尽的想法,只要坚持,总有希望。 可是这一刻面对苏若离,那种我死了也不能给你留口气儿的精神力从来没这么强烈过。 眼见龙辰轩扑过来,苏若离岂容他近身,伸手就要揪他衣领。 不想这时殿门突起,苏若离一个不留神儿整个人被龙辰轩以绝对压倒的姿态叩在了龙案上。 第二十四章醉生梦死 非但如此,由于龙辰轩是打算玩命的,力道之大,以致于他在压倒苏若离之后,脑袋因为惯性俯冲下去,唇齿相磕,一股腥咸的味道迅速漫溢。 “你们在干什么?”殿门处,杯盘落地,一片狼藉。 豆大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毫无预兆。 凤银黛哽咽低吼,伤心欲绝。 “我们干什么华妃看不出来啊?未经传唤私自入殿,你打扰本宫与皇上的好事了知道么!还不滚出去!”苏若离并不是针对谁,只是凤银黛十分不凑巧的在她火大的时候撞到枪口了。 泪水模糊视线,凤银黛仓皇落跑,背影十分凄怆。 御书房内,苏若离一把推开身上的龙辰轩,刚想抬腿踹两脚便见龙辰轩的身体自椅子上以一个非常优雅的弧度滑了下去,昏厥不醒…… 皇上在御书房临幸苏若离的事很快传遍整个皇城,惹的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府里,苏若离正低头扒饭,口味惯了,她就算再讨厌府,却对吃了二十几年的红烧狮子头厌恶不起来。 一侧,管家沈安见盘子露底,正想差下人去盛,却被苏若离拦住,“师傅呢?” “回苏姑娘,在书房。”管家说话时将桌上的锦帕送到苏若离身边,却见苏若离已经用手把嘴角的油渍抹净,之后接过锦帕,随意擦了两下手,如此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的老管家直摇头。 书房里,窗棂半敞,有阳光洒进来落在沈醉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令其原本就超凡脱俗的仙人之姿,越发的翩然出尘。 门口处,苏若离在心里咒骂一句,之后敲门,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牙,“师傅找离儿有事呀?” 沈醉闻声抬头,细长凤眼溢出淡淡的华光,“坐。” 苏若离顺着沈醉的指引坐下来,狡黠的眸子漫不经心的扫过桌案,落在一处淡紫色的信封上面,“大师兄的手笺?” “为师问你,脉象如何?”镶着金边的广袖拂过书简,沈醉刻意挡住那张紫色信封,抬眸看向苏若离。 “什么脉象?”苏若离佯装不解的眨眨眼,心里却道大师兄这半年来一直潜大齐,这会儿送密件回来,当是大齐有异动,会是什么异动呢? “你入宫至今已有三个月,可找御医探过喜脉?”沈醉温声开口,看似关怀。 “师傅说的是喜脉呀!”苏若离恍然大悟,之后摇头,“没有。” 望着苏若离那张精致的容颜,沈醉不知当说什么,尔后瞄了眼她的手。 苏若离则十分心领神会的把手伸过去,细白如青葱的纤纤玉指,油光铮亮,沈醉本欲落下的手迟疑片刻,微皱眉。 “哦!”苏若离像是读懂什么似的,直接扯过衣袖使劲儿擦了擦自己的五根爪子,“这回干净了。” 她知道沈醉有洁癖,过往在这位师傅面前她总会表现的小心翼翼,可天知道,她的房间绝对不会比自己的小师妹更干净。 “离儿。”沈醉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苏若离养成这种性格的,明明同吃同住,她与其他师兄妹身处的环境没有不同,别的苗子都根根正正,茁壮成长,她怎么会歪成这样。 “在呐!”苏若离凑过去,抬起头,晶亮的眸子紧盯着沈醉,等他训斥。 “没什么。”沈醉无奈摇头,将手叩下去,微微感知,并无异样。 这根苗子虽歪,可修习轻功的天赋百年不见其一,这也是苏若离能晋升到府十大首徒之一的原因。 所谓十大首徒,乃是沈醉同一时期收的十个孤儿,过往苏若离一直以为沈醉收徒,以落魄为先,越是可怜,越是能激发他的怜悯。 现在想想,那时她真是太天真,沈醉收徒,天赋为先,越是能给他创造价值,越是能得到他的垂青跟重用。 此刻注意到沈醉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苏若离冷笑,人没死过一次,便不知道自己贱在哪里,上辈子她临死了还在替沈醉数钱,这辈子你倒是想让我替你怀上龙种,那你可得好好想! “师傅,离儿查出璇玑公主的死因了。”见沈醉移开手指,苏若离抽回皓腕,低下头,扯了扯袖口。 沈醉微怔,只‘哦’了一声,并未多言。 “徒儿临摹了龙皓北的笔记,把写有‘璇玑公主之死’的条子送到了凤银黛手里。”苏若离也不管沈醉有没有在听,继续道。 “为什么?”沈醉抬头,语气并非质疑,而是试探。 “一来龙皓北今晨去过皇宫,以他的本事应该可以悄无声息的把东西送到九华殿,二来凤银黛知晓此事,所以她不会把那字条看轻了去。”苏若离解释道。 沈醉点头,“至于凤穆会待龙皓北如何,便与咱们无关了。” “怎么会无关啊!如果凤穆有意嫁祸给我们,该如何是好?”苏若离皱起眉头,一脸担忧。 “问心无愧就好。”沈醉的这句话听的苏若离差点儿没气乐了。 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问心无愧这四个字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师傅说的对,反正能让龙皓北得到报应就行了!”苏若离脸上的笑容慢慢放大,像是深深认可了他的观点一样。 离开府后,苏若离对沈醉的无耻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她知道沈醉为什么说出放任的话,因为他料定凤穆会对龙皓北动手,而且会根据眼下的形式把罪名叩在他身上。 可他不在乎,确切说,他不在乎世人的猜测揣摩,在乎的,是段翼的想法,介时他自有办法让段翼相信此事乃凤穆所为,继而引起段翼对凤穆的反感。 二虎相争,两败俱伤,介时他便可坐收渔利……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酉时的楚馆一片歌舞升平,三楼锦瑟居外面的彩绸,变了颜色。 苏若离宛如檐下飞燕,轻盈落地时楚林琅正在榻边徘徊,双手叩在胸口的位置,紧张不已。 幔帐之内,龙皓北独自一人销魂,醉生梦死。 第二十五章有没有,爱过我 看到苏若离,楚林琅紧蹙的眉心顿时舒展,“皇后……” “说过了,叫我若离。”时间紧迫,苏若离大步走到床榻旁边,出手十枚银针仿若光闪,悉数扎在龙皓北后脑位置,每一个穴位都精准无误。 于是乎,前一秒还在那儿醉生梦死的龙皓北,突然呆呆的坐在榻上,静止不动。 “若离……”楚林琅忧心开口,却见苏若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紧接着,苏若离抬脚上了床榻,自袖内取出最后一枚银针,缓慢扎入龙皓北眉心处,樱唇轻启,“秘道的地形图在哪里?” 一侧,楚林琅眸色暗惊,不由看向苏若离,并未言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龙皓北依旧是呆呆的表情,两片薄唇闭的紧紧的,动都没动一下。 苏若离轻吁口气,伸手慢慢捏住那枚额心处的银针,又朝里刺入一分。 “临都军营的秘道地形图在哪里?”这回苏若离问的越发详细,身侧,楚林琅的神经也跟着越发紧绷起来。 这时,龙皓北有动作了! 只见龙皓北慢慢抬起左手,僵硬的指向自己的脑袋。 坐在龙皓北正对面的苏若离愣住,抬头看向楚林琅。 “在他脑子里?”楚林琅茫然开口,低吟猜测。 “取纸笔!”苏若离当机立断,楚林琅亦不怠慢,登时转身去取。 且在苏若离将纸摊在龙皓北面前,将笔塞到他手里时,这厮又装傻充愣似的不动了。 不得不说,这个秘密在龙皓北心里必定藏的极深,否则以她的摄魂术,不可能刺了两下还套不出来。 所谓摄魂,实际上就是用某种特殊的药物摧垮人的神经,令其处于彻底放松的状态,再加配五石散让人产生幻象,这种情况下问出来的东西,多半是真的。 见龙皓北迟迟不动手,苏若离咬了咬牙,又将银针朝里刺入半分。 没有人比苏若离更清楚,这半分的凶险与夺命无疑,稍有不慎便会令人神志混乱,再也无法恢复如常。 “把地形图画出来。”苏若离不禁噎了下喉咙,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紧张,银针不可能再入半分,成败在此一举。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龙皓北手指微屈,低下头,旁若无人般在宣纸上仔细勾画。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苏若离与楚林琅便原地等了半个时辰,直到确定龙皓北止笔不再勾画,苏若离这方将画好的地形图跟笔交回到楚林琅手里。 起初楚林琅没接,不过在看到苏若离坚持之后,不得已伸手。 “爱过凌紫烟吗?” 楚林琅行至桌边,忽听背后有声音传过来,不禁回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刻的苏若离,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脸上的神色,眼中的执着,都昭示着她有多在乎接下来的答案。 “没有。”龙皓北回答的十分干脆。 苏若离点头,眼底的光越发水润了几分,“为什么要她偷凰珠?” “试探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够详尽,龙皓北停顿一下,又道,“她若对本王真心,容她留在庄王府,若只是沈醉派过来的一只狗,宰了她。” 气氛变得异常沉重,苏若离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一样,泪水模糊了视线,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惨淡到极致,反而想笑。 “想好怎么宰她了吗?”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中的悲凉渐渐变得冰冷无温。 “神醉是她给本王的蒙汗药,无色无味,食之会让人失去知觉,本王便用它,取凌紫烟狗命。”这一刻的龙皓北,真是诚实的可爱。 苏若离不再开口,真相她早就猜到,只是没想过会这么残忍。 随着银针拔出,龙皓北好似体力透支般晕到床上,为防万一,苏若离刻意留了两枚银针在他后脑的位置,之后转身走下床榻。 “我是不是要死了?”见苏若离坐过来,楚林琅突然开口。 接过楚林琅递过来的宣纸,苏若离微挑眉梢,“为什么?” “林琅虽是青楼女子,身份卑微,但智商还在,我知道什么东西该看,什么东西不该看,这个,便不该入我的眼,不是吗?”楚林琅神色淡漠,脸上未曾显露半分畏惧,颇有大义凛然之态。 苏若离闻声抬头,“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意味着死,难道就不兴是我对你绝对信任的另一种表现吗?” 见楚林琅眼中惊诧之色,苏若离折好了手里的地形图,“这个东西重要到,不管是沈醉还是凤穆,都不可以知道。” “你什么意思?”楚林琅蹙眉坐过来,质疑开口。 “为了让你相信我的诚意,这是我给你的把柄。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能跟着我。”苏若离将宣纸收在怀里,肃然抬眸,字字清明。 “我不已经选择跟着你了吗?”楚林琅不解。 “只是跟着我,而不是国师府或是皇上。”苏若离严肃纠正道。 如此,楚林琅犹豫了,当初她之所以选择苏若离,看中的便是她背后的国师府,若单单是眼前这个女人,她凭什么相信,苏若离能保全整个楚馆? “如果我不答应呢?”楚林琅觉得自己的问题十分可笑,除了死还有别的可能么。 “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苏若离瞄了眼榻上的龙皓北,“他醒之后,不会记得任何事。” 见苏若离起身欲走,楚林琅突然开口,“我答应你。” 如此,苏若离倒有些惊讶,“不再想想吗?” “没什么好想的,看龙皓北这样怕是活不长了,楚馆终究需要一个靠山,与其是别人,我更希望是你。”楚林琅眸色坚定,声音决然。 苏若离顺着楚林琅的视线看向龙皓北,皱皱眉,“怎么就活不长了?” “他这样欺辱辜负凌紫烟,便连林琅一个外人都觉他该死,苏姑娘应该不会让他好过吧。”楚林琅言简意赅道。 听闻此言,苏若离重新坐下来,“对于你的选择,我很感激,我虽不能许你荣华富贵,却能保证在我出事之前,楚馆安然。” 第二十六章你欠我银子 “你想让我做什么?”对于楚林琅来说,这就够了。 “创建红尘轩,网络各方消息。”苏若离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三张银票,推给楚林琅。 看着每张面额五百万两的银票,楚林琅眉心紧拧,整整个一千五百万两,苏若离怎么敢就这么交给她? “能告诉我你在为谁做事吗?”楚林琅没有拒绝,妥帖收好银票。 “为自己。”上辈子做够了别人的棋子,这辈子,她只想为自己活。 楚林琅没再追问下去,她隐约觉得,自己的人生,会因为苏若离的出现而改变,而这改变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期待…… 夜已深,苏若离从楚馆回到皇宫的时候途经九华殿,殿内烛火微亮,有人影在窗前相拥,情意浓浓。 苏若离没有驻足,径自回了锦鸾宫。 宫里一片漆黑,她随指轻弹,白烛乍燃。 烛光映亮了挂在四角的琉璃玉珠,珠子遇光盛芒大放,整个房间霎时恍如白昼。 宫门响起,苏若离抬头时便见龙辰轩拖着残躯走进来,因为门槛太高,某人腿迈的十分吃力。 “这么快就完事儿了?”苏若离朝龙辰轩某处瞄了一眼,语气阴阳怪调的很是耐人寻味。 龙辰轩不明所以,坐下来细问之后脸都黑了,“要不要朕亲自给你试验一下?” 见苏若离掰的手腕咯咯作响,龙辰轩暂时放弃亲自试验的想法,“华妃说要回太上苑,朕只是过去送一送她,怎么?你吃醋了?” “你才吃醋,你们全家都吃醋!”苏若离瞪了龙辰轩一眼,尔后忽似想到什么,神情乍变,笑眯眯倾着身子,朝龙辰轩勾勾手指,“过来,跟你说个事儿。” 明明是人,龙辰轩却看了一只狐狸在笑,于是某人非但没上前,还朝后退了退。 “你倒是过来啊!我还能害你咋的!”苏若离不乐意了。 “你少害我啦!”龙辰轩幽怨不已。 “钱,我就是想问你,你有没有钱。”苏若离冷着脸,把手一摊。 说到钱,龙辰轩底气稍显足了一些,身为一国之君,别的没有,钱还能少了! “你要多少?”龙辰轩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下颚明显朝高抬了两下,万八千两他还是能拿出手的。 “一千五百万两。”苏若离绝对没有狮子大开口的意思,在她看来,自己手里的地形图绝对值这个价儿,最主要,她刚花出去那么多银子,得堵上。 那钱是她前世加今生的全部家当。 苏若离自知不管是对战沈醉还是凤穆,甚至是眼前这位帝王,消息灵通是王道。 她必须建立一个完整的消息体系,在各处安插属于自己的眼线,为此,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之所以选中楚林琅,原因很简单,楚馆红楼之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徒比比皆是,那里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消息网,只须稍加利用,必然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再者楚林琅出身江湖,身上自带一股江湖人的豪气,这点从她对楚馆的责任就能判断出来,加上她身在楚馆却洁身自好,一个人首先爱惜自己,才会爱惜别人。 苏若离这一开口,龙辰轩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幸而雷宇突然现身将其扶稳,才不致跌倒。 此刻,龙辰轩的手指已经抖成了织布机,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倏的绷断,勃然大怒,暴跳如雷,“一千五百万两,你咋不去抢呢!” “没有?”苏若离淡定挑眉。 “有也不给啊!”龙辰轩恨恨低吼。 苏若离随即垂眸,自怀里取出一张宣纸,在龙辰轩眼前抖了两下,之后置于烛焰上,瞬间化作灰飞,“知道本宫刚刚烧的是什么吗?” 龙辰轩摇头,只要跟钱没关系,你烧什么朕都忍你! “地形图,临都军营直通皇宫内院的地形图。”苏若离一语,龙辰轩疯了似的冲过去,将还没烧尽的宣纸扑灭,为时已晚。 这会儿,龙辰轩抬起头,没说话脸就开始扭曲了,“苏若离,你为什么不死?” 特么你再不死朕就离死不远了! “皇上别急,还有一份。”苏若离不慌不乱的自怀里又取出来一份,攥在手里。 龙辰轩抬手冲过去,却扑了个空。 只见苏若离侧过身形,单手舞动宣纸,一脸鄙夷的看过来,“想抢啊?” “条件!”龙辰轩觉得自己再动怒就要晕了,于是收敛心境,沉声开口。 “一千五百……” “朕到哪里给你弄那么多钱?你当国库是朕的,我想开就开?身为沈醉的小徒弟,你应该知道国库的钥匙有三把,凤穆一把,沈醉一把,还有一把在朕这里,我给你!”龙辰轩想也没想就从腰内掏出一把金灿灿的钥匙欲给苏若离。 “我要钱。”苏若离拒绝接收。 龙辰轩无语半天,“欠条算不算钱?” 见苏若离点头,龙辰轩当即走到桌边,挥笔欲写下一千五百万两银欠条时被苏若离拦下来,“写一千万两的,五百万两我要现钱。” 龙辰轩握着狼毫的手攥出青筋,双眼赤红,就差喷出火星。 在得到一千万两压着玉玺的欠条跟三日内凑齐五百万两的承诺之后,苏若离将手里的宣纸递给龙辰轩。 “真的?”龙辰轩仔细看过之后,质疑开口。 “真假皇上可以去试啊!”苏若离收好欠条之后,忽似想到什么,“大齐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 “怎么突然问这个?”龙辰轩收起地形图,抬眸看向苏若离,以前还觉得她挺美,现在只剩下面目可憎。 “大师兄一向寡言少语,平日里说话都不超过十个字,除非是绝对重要的情报,否则他是懒得动笔的。”或许是跟随师傅时间最长的缘故,记忆里的大师兄的性格最接近师傅,若说他跟师傅有什么不一样,就是过于冷淡,不似沈醉那般温和,“之前在沈醉的书房里看到大师兄的密件了。” 明天就是2017年啦,祝福所有的亲,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第二十七章她怎么死的你不知道? “写的什么?”龙辰轩一语,登时换来苏若离目光凌迟,“咳,朕只是问问,你不用告诉我。” “不管沈醉还是凤穆,他们除了在大周朝廷拉帮结派之外,都在试图拉拢周边四国的支持……”苏若离点到即止,尔后起身,“时候不早了,皇上歇了吧。” 而让苏若离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走到床榻坐下来的时候,龙辰轩近在咫尺,“你干什么?” “皇后不是叫朕歇着吗?”龙辰轩表示很无辜。 见苏若离又开始揉拳,龙辰轩头也不抬,转身暴走…… 看着龙辰轩离开的背影,苏若离眸色散出一抹冷光,今晚是单日,照理说龙辰轩当在九华殿,以凤银黛的性子,如果不是发生天大的事,她才不会把龙辰轩放出来。 做贼心虚呵! 已入子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太上苑的宁静,见管家揉着稀松的眼睛打开府门,翠枝急急走下石台把自家小姐从轿子里扶出来。 月光下,凤银黛的容颜泛起苍白颜色,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在石台上。 “娘娘回来了?老奴这便去通知老爷!”管家见是凤银黛,不由的打起精神。 “不用,本宫直接去找父亲,关门。”凤银黛眸色肃冷,在翠枝的陪同下朝后宅走了过去。 且把翠枝留在门外,凤银黛推门而入,此时凤穆早已从暗卫那里得到消息,披着外衣走出内室。 “黛儿?”凤穆惊讶看向自己的女儿,心里多半知道出了大事。 “父亲,你看这个!”凤银黛还未站稳便将袖内字条拿出来,交到凤穆手里。 凤穆接过字条走到桌边,借着月光拿起火折子点燃白烛,烛火摇曳,字条上面的六个字被照的格外清晰。 “这是庄王的笔迹,哪儿来的?”凤穆见到字条后的反应未似凤银黛那般慌张不已,除了眼神有些冷厉之外,并无异样。 “今晨突然有短箭射进来,这字条就绑在短箭上。”凤银黛带着一丝哭腔,“父亲,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那件事你已经处理干净了吗?如果让皇上知道萧璇玑是我杀的……” “龙辰轩知道了又怎样,现在的问题是不能让萧君逸知道!”凤穆寒声开口,随手将字条置于烛焰上烧尽。 “庄王……他怎么可能知道当年的事?他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啊!”凤银黛急的直跺脚。 “此前他多次与老夫示好,皆被老夫拒绝。”凤穆示意凤银黛坐下来,面色凝重,“没想到这会儿狗急跳墙竟然威胁起老夫来了。” 凤银黛忽似想到什么,“父亲,这件事……这件事会不会是沈醉的伎俩,他有意模仿庄王笔迹引父亲去对付龙皓北,来个借刀杀人?毕竟他们之前有过节。” “呵,如果这件事被沈醉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只要把事情捅到大齐,以萧君逸的脾气,定会揪着老夫不放!”凤穆冷哼一声。 在凤穆的认知里,自己与沈醉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后宫的势力都奇虎相当,到死他都没想过,自己只不过是沈醉保持势力暂时平衡的一枚棋子。 “那现在怎么办?”凤银黛的智商不足凤穆十分之一,能想到借刀杀人这一层已是不易,这会儿被凤穆反驳,便不再怀疑了。 “杀。”凤穆把心一横,音色如冰。 “可他到底是王爷……” “老夫得到消息,萧君逸不日会来大齐,不用为父说,你也知道他来干什么了吧!”凤穆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有心责备,却只是叹了口气。 “女儿知错了……”提及往事,凤银黛委屈的同时,眼底滑过一道阴狠,“实在是那个女人可恨,她竟然说自己是真的喜欢辰轩,还说什么待嫁入皇宫便安安心心相夫教子,凭她也配给辰轩生孩子……” “黛儿!”凤穆低喝,“龙皓北的事老夫自有打算,你只须回去……找个替罪羔羊。” “找什么替罪羔羊?萧璇玑不是突染恶疾死的吗?”凤银黛不解开口,眼睛眨的格外天真。 “当初燕妃一脉当属大齐皇族的落魄户,其子萧君逸连个王都没封上,女儿萧璇玑更没什么地位,否则大齐的老皇帝也不可能把她嫁给龙辰轩,所以那时萧璇玑怎么死的不重要,现在不一样,萧君逸继承皇位,他背后可是整个大齐啊孩子!”凤穆语重心长道。 “女儿知道了。”凤银黛委屈点头。 见凤银黛如此,凤穆不禁放缓了语气,“这几日为父忙,少了对你的关心,皇上……对你可好?” “皇上对女儿很好,真的!”凤银黛一改颓废之态,尖声开口。 凤银黛越是这样强调,凤穆越是疑心,“可老夫听宫里的消息,皇上与那苏若离也不分个时辰地点,在御书房就……” “父亲!”凤银黛拔高了音调,明澈的眸子溢出幽冷的寒光,“是苏若离那个贱狐狸勾引的皇上,否则皇上绝对不会与她……该死的苏若离!” 见女儿怨念极深,凤穆生怕旧事重演,想那苏若离与萧璇玑可是两回事儿,萧璇玑不过是柔弱女子,自己女儿搥她两刀就撑不住了,苏若离?要真动起手来,谁死还真说不准。 “算了,想来皇上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麻痹沈醉,你也别朝心里去,只要皇上对你一如既往的好就行。” “女儿知道……父亲若无事,女儿这便回宫。”想到今晚龙辰轩当在自己的九华殿,这会儿时辰尚早,说不定自己回去,皇上就在宫里等着。 想到这里,凤银黛不及凤穆开口,已然转身迈出门槛。 看着女儿离开的身影,凤穆眸色渐沉,低喝一声,便有黑影落地,恭敬跪在一侧。 “寒绝,明晚派人假扮凌紫烟,取了龙皓北那条贱命。”凤穆的声音冰冷如潭,没有一丝温度。 “是。”身着贴身夜行衣的男子双手拱拳,之后遁离。 第二十八章活见鬼 跟沈醉一样,凤穆亦有自己的暗卫,确切说是暗卫营,寒绝便是暗卫营的首领,直接听命于凤穆。 这几日,因为被凤穆连续拒绝的事儿,龙皓北一直没睡好,恶梦连连的还总会梦到不该梦到的人,譬如凌紫烟。 时值酉时,龙皓北吃罢晚饭,正想着到楚馆去找美人舒缓一下郁结的心情,不想才出厅门便见一道红影咻的闪过,速度之快,以致于他没分清是人是鬼。 “谁?”龙皓北本能竖起汗毛,警觉看向红影消失的方向。 夜风起,树叶沙沙作响,一股莫名诡异的气氛悄然滋生,龙皓北噎了一下喉咙,脚步不自禁的走向通往后宅的拱门。 月光萧冷,周遭压抑着沉闷的气息,龙皓北一步步踏过拱门,神经紧张的好似下一秒就要绷断。 倏然,那抹红影再度出现! 这一次,龙皓北险些惊呼出声,凌紫烟? 她还活着?怎么可能! 如果她还活着,那晚大婚之夜她为什么要跑? 借着冷魅的月光,龙皓北悄然靠近,只见那抹红影行至洞房门外,四下张望了一圈,之后趋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紧接着,灯火骤燃…… 过去还是不过去? 最终,龙皓北抬步走向洞房,有恃无恐的。 原因很简单,凌紫烟爱他,爱到骨子里完全不能自拔,他有这样的自信! 推开半掩的房门,龙皓北刚刚迈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那人,烛火骤熄,眼前一片漆黑。 ‘啪—’ 就在龙皓北本能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房门紧闭,任他怎么拽都拽不开! “紫烟,是你吗?”龙皓北背转身形,紧贴在门板上,声音颤抖,额头渗出冷汗。 房间里没有动静,落发可闻,龙皓北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时尔会漏掉一个节拍。 “皓北?”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幽幽响起。 随后,烛火复燃,那抹艳红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桌边,眉如丝,眼如水,莹玉的肌肤略显出几分苍白,墨黑的长发盘在头上,还是当日洞房时的模样。 “真的是你?紫烟,你去哪儿了?你可知这段时间本王找你找的好辛苦!”认清凌紫烟的时候,龙皓北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有失望,亦有庆幸。 失望的是,他又要与这个女人假意恩爱,庆幸的是有凌紫烟这个大徒弟挡在前面,沈醉若想动他,怕是要多想想。 “王爷有找过紫烟吗?”苏若离此刻扮作自己生前的模样,一脸深情的坐到桌边。 “当然有!”龙皓北瞄过地上的影子,这才壮胆走过来,直坐到靠近苏若离的位置,“紫烟,本王不管你之前去了哪里,别再离开本王了,可以吗?” “可以啊,只是我得先找到凰珠,王爷把它搁哪儿了?”苏若离由着龙皓北握住自己的手,焦虑质疑。 “凰珠……紫烟,你手怎么这么凉?”龙皓北将将握住,便突然抽手,惊讶问道。 “凉吗?不凉啊!”苏若离揉了揉自己的手,“王爷再试试。” 龙皓北重新握住苏若离的玉指,触及的下一秒抬起来,“还是很凉啊!” “哦……”苏若离无限悲情的低下头,“看来是没什么效果了……” “什么效果?”龙皓北总觉得眼前的凌紫烟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自我死后这两个月一直都在火边烤,想着总能让自己缓和些,可是没用,不管我怎么烤,手都不会暖了,要不……王爷给我捂捂吧!”苏若离突然把两个爪子搁到龙皓北手里,一脸殷勤的望过去。 “你……你你你嘴角流血了!”龙皓北猛的拨开苏若离一对爪子,惊惧开口的时候整个身子朝后一仰,生生从椅子上掉下去。 “有吗?”苏若离像是极力掩饰似的抬起袖子抹掉唇角的血迹,“王爷别怕,擦干净了!” “别别别……你别过来!”龙皓北哭了,嘴角擦的是挺干净,可你眼角又开始流了啊肿么回事,“别过来,别靠近本王!” “王爷?”苏若离像是极伤心的看向不断朝后退的龙皓北,眼泪汪汪,流下来的却是血水,“王爷不爱我了吗?” “别过来……求求你!”这会儿再看,地上的影子早就没了,龙皓北几乎吓瘫过去,脸色惨白,双手拱起来告饶。 “王爷你这样,紫烟真的好难过,你不是说不管紫烟变成什么样,你都不会嫌弃吗?你还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会儿紫烟不过是死了死,王爷就把那些山盟海誓全忘了么?”苏若离面目冰冷的站起身,一步步踏空飘向龙皓北。 死了死?龙皓北身体越发抖了厉害,“本王知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王爷知道什么错了,王爷何错之有啊?”看着那个她曾经以为英勇无双的男人蜷缩成圈的抖如筛糠,苏若离再一次悲催的发现,上辈子的她,真是瞎了狗眼。 “本王不该骗你,不该利用你!本王不该明明不爱你还说出非你不娶的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感觉有冰凉的东西落到脸上,龙皓北不得已睁开眼,正瞧见苏若离七窍流血的模样,登时就要昏厥过去,苏若离岂容他这么容易就晕倒了,银针刺穴,硬是让龙皓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没有,王爷没错,错的是我,是我蠢我傻,我笨成猪一样相信你对我是真爱,好好的皇后不当偏要当你的庄王妃。”苏若离面目冷清的蹲在龙皓北身边,七窍血涌,满目狰狞。 “啊……啊—”强烈的视觉冲击让龙皓北再也抑制不住的尖叫,叫声震天,尖锐刺耳。 血水挡住了视线,苏若离慢慢用手抹净,幽缓起身,她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 手脚冰凉是因为吃了药,而此刻,苏若离只觉自心头漫出的冷意更盛,那是一种无力挽回的苍凉,往事成灰,连痛都跟着麻木,心死无殇。 第二十九章很丢脸的事 楚馆红楼,锦瑟居内。 楚林琅自地上拿起第三坛女儿红,倒满酒杯后递给苏若离,“你要喝几杯才能缓过劲儿?” “再来两坛差不多了。”桌边,苏若离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身体不时发抖,脸颊雪白。 许是第一次看到苏若离这般狼狈,楚林琅转身吩咐秋水再端两坛女儿红,之后坐过来,有些心疼,“也不知道你这是在惩罚谁,把他杀了就得了,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苏若离抬头,一口饮尽杯里的女儿红,烈酒入腹,却浇不灭心凉,“下不去手,终究是师姐自己错眼识人。” “你倒仁慈。”楚林琅不以为意,又替她斟满一杯,“你不杀他,太上苑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看他造化吧。”话说到此处,苏若离觉得自己也有些矫情,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龙皓北的命运远不是造化二字决定的。 “有个消息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楚林琅停顿片刻,“大齐国君萧君逸十日后会秘密出使大周。” ‘噗—’ 苏若离闻声震惊,满口烈酒喷了一桌,“你怎么知道的?” 楚林琅扯过锦帕,抹了抹被酒水溅湿的桌面,“对你有用就行。” “当然有用!只是……”苏若离欲言又止,正待想该怎么问出口的时候,楚林琅搁下锦帕,神色肃然的转过身。 “这世上除了已逝的楚馆,没有人知道我当年是因何事被逼的走投无路。”意识到楚林琅接下来的说的话不会太简单,苏若离沉默不语,静静聆听。 “我是……江湖百晓生上官澈的私生女。”一语闭,苏若离惊起的嘴巴就再也阖不上了! “十年前上官府遭人一夜灭门,灭门前夜,父亲将经营多年的消息网悉数告诉给我,并诓我入寺理佛,便是那一晚,我所有的亲人全都死了……”提及往事,楚林琅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悲伤,“当我从寺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天都变了。” “查出是谁干的了吗?”苏若离轻声问道。 “没有,我不敢查,因为我发现他们在找我,而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楚林琅苦笑,“他们那里有我的画像,我不敢露面,可我得活着呀,后来我成了一个小乞丐,到京城乞讨的时候被发现了,她把我带进楚馆。” “你没反抗吗?”苏若离有些心疼的看向楚林琅,惊叹她的遭遇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当初被沈醉带回国师府的时候,她好像在跟野狗抢东西呢。 “没有,我求之不得,我想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江湖百晓生的女儿会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于是我便在这楚馆里浓妆艳抹的过了这么些年,容颜早已不复当初,他们怕是再也找不到我了。”楚林琅苦笑。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苏若离顿时能理解楚林琅在接过地形图时的复杂心理,有些秘密知道了,便跟脖子上悬着把刀没两样。 “现在你也抓住我的把柄了。”楚林琅浅笑。 听到这句话,苏若离心里溢出一股不可言说的情愫,感恩。 “所以你重新启动了你父亲的消息网?不会有危险吗?”身体的冷淡了下去,苏若离渐渐恢复了正常温度。 “不会,那些暗线看钱不看人,只要你有钱,只要他们有消息,就能作成这笔交易。”楚林琅正色解释。 “我只怕那些追踪你的人……” “不会的,父亲的消息网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楚林琅停顿片刻,“而且事情过去十年了,他们或许早就把我忘了,就算没忘……” “如果没忘,找到他们,我替你报仇。”苏若离眉目里透着坚定,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般声声清脆,字字珠玑。 杀身之仇尚且锥心刺骨,可想这些年楚林琅背负血海深仇,又是怎样的忍辱负重。 如此坚定的承诺,让楚林琅失语看向苏若离,眼泪在眶里打转儿,不知如何应答。 “若真如此,我当如何报答你?”楚林琅哽咽开口。 “你已经在报答我了。”苏若离唇角的弧度越发深了几分,眼中华光璀璨,夺目耀眼。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既选择了楚林琅,就该推心置腹。 交人交心,这世上哪有几个如沈醉那般,任由你把一颗滚烫的心无比虔诚的捧到他面前,他都能眼睛不眨一下的把它扔到冰山里。 翌日,庄王府传出消息,说是龙皓北疯了,至于怎么个疯法儿,听回传的御医说那疯的才叫一个彻底。 说是御医们去的时候,龙皓北正穿着大红喜服,怀抱一只母鸡在正厅里拜天地,边拜还边说一些听不懂的山盟海誓,什么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的,听的人腻歪死了。 “朕说了这么多,你倒是给点儿反应啊!”锦鸾宫里,龙辰轩把御医们的话原原本本的重复一遍,对面的苏若离半天没吭声,头都没抬。 “那只母鸡何其不幸。”苏若离终是放下手里的书卷,颇为伤感道。 龙辰轩对于苏若离的这个反应不以为然,“有密报说龙皓北昨晚看到凌紫烟了,这事儿应该是你干的吧?朕以为你会杀了他……” 对此,苏若离表示,造谣是要讲证据的! 是啊,以她上辈子的脾气,龙皓北已经死了好几回了,可原来,比起对沈醉的恨,龙皓北不过是九牛一毛。 没杀龙皓北只是因为不屑,那种败类给点儿教训就得了,相比之下,她更想让沈醉知道,善恶终有报。 “萧君逸秘密来大周这件事皇上怎么看?”苏若离不想纠结龙皓北的结局,从现在开始,他的生死,便真的是他的造化了。 某人虎躯一震,“你怎么知道萧君逸要来?” 苏若离挑了挑眉梢,“所以皇上早就知道他要来?” 被苏若离第二次以这种形式把话套出来,龙辰轩觉得很丢脸,“风落尘给沈醉传的密件,指的就是这件事?” 第三十章话说的太难听 苏若离没有否认,楚林琅跟红尘轩的事,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是她的秘密。 “萧君逸是来替他妹妹报仇的。”龙辰轩颇为忧心开口,“皇后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沈醉明知凤穆这个把柄却没用,是他不想给自己树立一个更强大的对手,皇上不想把这件事抖落出去,是不想大周陷入内乱,哪怕这内乱于皇上有利,可终究受害的还是大周子民且有外患,皇上仁慈!”苏若离分析之后,还刻意朝龙辰轩拱了拱手。 “好说好说。”龙辰轩十分受用的点点头。 “所以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找个替罪羔羊不就得了。”苏若离慢声细语道,“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凤银黛已经开始着手在办这件事了。” 龙辰轩无语,他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无一不在苏若离预料之内。 “亏得凤银黛没有皇后你聪明,不然朕很累啊!”龙辰轩感慨不已。 “追究皇妹暴毙异乡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萧君逸没理由秘密来访,由此可见,他来大齐另有目的,皇上猜猜,他意欲何为?”苏若离随意拿起挂在笔架上的狼毫,拽过一张宣纸,看似漫不经心的勾抹涂画。 见龙辰轩摇头,苏若离搁下狼毫端起宣纸,吹干之后开始将宣纸叠加,差不多折了十几下,方将其递过去。 这种手法龙辰轩见苏若离用过一次,后来苏若离告诉他,这是她与大师姐凌紫烟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发明出来的传讯方法,除了她们两个,没人知道。 好处在于,就算密件被截获,也没人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此刻接过宣纸,龙辰轩的视线瞬间定格,人也如石化般立在那里,连呼吸都停滞了! 对于龙辰轩的反应,苏若离表示理解,皇族最核心,被几代帝王守了几辈子的秘密就这么被一个外人写在纸上,苏若离觉得,龙辰轩的反应还可以更强烈。 “天诛。”握着宣纸的手慢慢落在桌边,龙辰轩面色冷然的看向苏若离,犀利的视线仿佛寒峰出鞘,冷意袭人,又似寒天冻地的冰雪,直入肺腑,寒彻心间。 “是天诛,萧君逸手里的天诛剑乃上古十大神兵之首,据传此剑威力无穷,斩人无血,削铁如泥,素有天诛一出,谁与争峰……” “说重点。”龙辰轩比苏若离更清楚天诛剑的由来,他想知道的是,苏若离到底了解多少。 “重点就是以天诛为首的十大神兵里藏有大周开国皇帝亲手封存的宝藏,宝藏内非但金银无数,绝学亦不少,谁能得到宝藏,就意味着,谁能得到天下。”苏若离满足了龙辰轩的好奇心。 “你还知道什么?”看似平静的俊颜实则已经僵硬如蜡,心已然撞墙,龙辰轩有生以来,从未觉得如此崩溃。 “开国之初,十大神兵皆在大周皇族手里,俗话说的好,打江山易,守江山难,随着朝代更替,十大神兵在尔虞我诈的皇族内斗中,失之七八,我可能说少了,应该是尽数遗失。”苏若离的严肃纠正,直接让龙辰轩崩溃到死。 “你是怎么知道的?”龙辰轩低吼出了杀人灭口的气势。 “有沈醉那么个师傅,我想知道什么不行。”关于十大神兵的秘密,苏若离的确是从沈醉那里听来的,她更知道,沈醉手里藏着一把凤舞。 对此,她亦毫无保留的告诉了龙辰轩,至于沈醉是从哪儿弄来的,她不能说。 “那凤穆呢?凤穆手里有什么?”龙辰轩拼力压制住愤怒的情绪,咬牙开口。 苏若离闻声轻蔑一笑,“皇上太看得起凤穆了。” “他不知道?”龙辰轩微愣。 “他也配!”苏若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龙辰轩特别的不以为然,在此之前,他私以为沈醉亦不配知道这个秘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随着殿门开启,凤银黛一身华丽的出现在视线之内,肤如凝脂,眼盛碧波。 苏若离没开口,侧眼瞥向龙辰轩。 “爱妃?”龙辰轩似没想到凤银黛会出现,惊唤一声。 “臣妾叩见皇上。”鉴于有过教训,凤银黛没有贸然迈进门槛。 “平身,爱妃可有要事?”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天崩地裂的悲恸状,这会儿倒平静的,温柔的跟什么似的,苏若离鄙视。 “臣妾……臣妾已经备好了晚膳,想请皇上移驾九华殿。”凤银黛语调轻缓,娓娓道来。 一语闭,苏若离不乐意了。 “华妃出门没看皇历吧,今晚可是双日子。”苏若离原是不想与凤银黛为难,就这种级别的根本不值得她出手,但你丫过来找抽就另当别论了。 “今晚是双日子,可那晚单日的时候,皇上不也来了锦鸾宫么。”说白了,凤银黛是想补回来。 苏若离将将想了一下,可不么,那晚因为龙皓北的事儿凤银黛急着回太上苑了。 “是么,那皇上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着的点儿皇上?”正事谈完,苏若离不由舒坦一下筋骨,背朝后靠,翘起二郎腿。 “那晚臣妾回了太上苑。”凤银黛说起缘由时还特别理直气壮。 “哦?那是皇上让你回的还是本宫让你回的?”眼见凤银黛在苏若离挖的坑里越陷越深,龙辰轩有心打个圆场,却被苏若离那对眼珠子狠狠一剜。 “是臣妾有急事……” “你有急事儿就敢把皇上晾在一边儿?身为后宫妃嫔,什么事儿能比伺候皇上还大?华妃,别仗着你爹权倾朝野你就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说到底你爹是臣,皇上是君,等什么时候你爹当了皇上,这整个皇宫都是你的,到时候出入皇宫便是你的自由,谁也管不着。”虽然是这个意思,但某人说的也太难听了。 第三十一章老娘怕你瞪! “苏若离,你血口喷人!”凤银黛恨极,美眸含戾狠瞪过来。 笑话,老娘怕你瞪啊! “血不血口的先搁一边儿,你叫本宫什么?脖子上那玩意顶着累,想摘下来是不是?”苏若离才不管美人垂泪,冷言冷语,直说到凤银黛七窍生烟。 “你!皇上!”凤银黛气的直跺脚,一双水眸凄楚般看向龙辰轩。 正待龙辰轩想说话,苏若离突然撩下摇的特别有节奏的二郎腿起身走过来,一屁股坐到龙辰轩大腿上,纤长藕臂绕上脖颈,香唇啵的嘬了一口,害的某人毫无心理准备,龙颜红里带着黑。 “你……你们……” “本宫跟皇上要行鱼水之欢,华妃是想留下来观摩学习一下?那进来呀,在外面杵着看不清吧?”苏若离边搂着龙辰轩的脖颈,边回头朝凤银黛勾勾手指。 凤银黛跟苏若离不同,她对龙辰轩是真心的,因为真心,所以易嫉,否则当初她也不会因为萧璇玑几句话就错手捅了人家几刀。 这会儿眼见别的女人坐在龙辰轩怀里,还招她过去好好学,凤银黛没冲进去把苏若离大卸八块,全赖身后翠枝拽的及时。 殿门阖起,苏若离戏虐的眼眸敛去光芒,变得晦暗难辨。 “你这鱼水之欢还要不要继续了?”龙辰轩动也没动的看向苏若离,十分认真问道。 没理龙辰轩,苏若离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视线朝宫门瞄了几眼,“凤银黛刁钻了些,但还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尤其她对皇上心意不假,你最好手下留情。”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能替凤银黛说话,龙辰轩怔了片刻,苦笑,“有些事不是朕能决定的。” 是啊,现在把凤银黛推进漩涡的是她的亲生父亲,而这场漩涡一旦跳进来,又有几个能全身而退。 “天诛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苏若离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如何,又有什么资格关心别人。 “志在必得。”龙辰轩敛眸,低声道。 “难。”苏若离叹了口气。 龙辰轩何尝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度,跟沈醉抢东西无异于虎口拔牙,最主要拔完之后还不能让老虎知道是谁拔的…… 既然答应了龙辰轩,苏若离自然要尽职尽责,于是第二日便回了国师府。 国师府与往日没有不同,苏若离下轿时沈安正在府门处打扫,见是苏若离扔了扫帚便跪,起来时人影儿都没捞到一个。 静心居外,苏若离隐约听到里面有声音,却在她靠近时戛然而止。 房门响起,听到沈醉的声音后,苏若离十分大方的推门进去,此时房间里只剩下沈醉一人,炎冥已经不在。 “什么时候来的?”桌案前,沈醉一袭白衣,风华潋滟,有些人就是长的好看,就算无甚表情,也能颠倒众生。 “才入府就过来给师傅请安啦。”苏若离随意坐到桌案对面的藤椅上,半点没有问安该有的礼仪跟姿态。 好在沈醉也习惯自己这个徒弟了。 “听说昨晚华妃去闹了锦鸾宫?”沈醉略抬清眸,淡声问道。 “是啊,让老娘给呛回去了!”苏若离一点儿都不奇怪沈醉会知道,整个皇宫里多了不说,沈醉的眼线不下十人。 见苏若离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沈醉这方搁下手中书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身处后宫不可锋芒太露,否则只会遭小人暗算。” 苏若离想笑,最大的小人不就是你么。 “不会的,有师傅在,谁敢暗算老娘!”苏若离左一句老娘右一句老娘惹的沈醉频频蹙眉。 沈醉不语,沉默许久,久到苏若离都自觉无趣想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抬起头,“大齐皇帝萧君逸再有五日便会抵达皇城,而他手里,有为师想要的天诛剑。” 乍听此言,苏若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到底是撞了什么大运,能让沈醉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给她,虽然她早就知道。 “那抢啊!”苏若离毫不犹豫道。 “不是抢,是拿回本该属于我们大周的东西。”沈醉的刻意强调让苏若离不禁想到一句话,此刻用来形容他这种行为真是特别贴切,既要当表子,还要立牌坊,你贪了造么。 “哦。”苏若离佯装毫不关心。 “天诛乃大周开国之物,后因故遗失,此番萧君逸秘访大周随身带了天诛,为师会先与他接触,若他肯割舍,自然无须你动手,若不肯,以你的轻功,想拿回它,该是不难。”沈醉如此解释,苏若离方知自己为何这般荣幸。 也是,以她的轻功,偷什么偷不着。 “离儿听师傅的。”苏若离狠狠点头,心里却犯难,此事若真发展到靠偷的地步,那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试问她若真把东西偷到手且给了龙辰轩,沈醉能不能饶了她吧。 苏若离离开时沈醉还特别嘱咐她,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而且偷是最后一步,他这会儿说出来,不过是想让苏若离有个心理准备,且多注意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虽是秘访,可他终究还是要住到宫里的,而且依着沈醉的意思,萧君逸暗访的理由防的并不是大周各方势力,而是大齐余孽…… 离开书房,苏若离信步走下台阶,心里腹诽着沈醉这只老狐狸倒真会把人利用个彻底,轻功好就得给你偷东西啊! 忽的,眼前一黑,苏若离结结实实撞到某人胸口。 “好痛!谁特么走路不看人啊!不看人好歹看看路,这么宽……”苏若离此刻心情不是很好,确切说每次见到沈醉之后,她心情都不会很好。 然尔在看到眼前之人的时候,骂声渐息,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呼,“大师兄?” 背逆阳光,一抹颀长的身段赫然呈现眼前,微风拂动,绛紫色的长袍飘逸如仙,如此瑰丽的颜色衬的眼前这张脸越发白皙精致,似无暇美玉,没有半点瑕疵。 眼前之人眉峰很淡,明亮如星的双眼微微弯着,正是恰到好处的弧度,纤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一片剪影,将眼底的情愫掩盖其间。 第三十二章风华绝代大师兄 “若离,好久不见。”清越的声音仿佛檐前滴水,清澈悦耳,宛如天籁。 苏若离一时无语,面对这位自带冰山气场的大师兄,她一向敬而远之,不仅她如此,师妹也曾说过他无趣,鲜少与他攀谈。 “大……大师兄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苏若离很是羞涩又尴尬的退一步,换作别人,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昨晚。”风落尘却没有因为苏若离让开一步,便走过去。 “哦……”苏若离煞有介事的点头,忽然就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了。 气氛有些僵硬,苏若离只默默站在那里低头拜神,跟炎冥整天倒挂的国字脸不同,自家大师兄的这种冰山气场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外露,让人本能的心生敬畏。 “过的好吗?”这种关怀能从风落尘的嘴里说出来,苏若离表示受宠若惊。 “好,很好,非常好!”苏若离当下抬头,稍带一丝讨好的朝风落尘猛点头,可惜她却没有从风落尘的眼睛里看到欣慰,反而是那双本就深邃的目光越发深了几分。 那种自眼睛里表达出来的意思,就好像在说,你过的很好,那我就不好了…… 苏若离摇头,大师兄一向独来独往,他管过谁过的好不好,客套话而已还当真了。 “那个,大师兄找师傅一定有要事吧,若离就先行一步?”没话找话什么的最讨厌了,与其相对无言,不如尽早抽身。 没等风落尘开口,苏若离已然一溜烟儿似的飘远了。 看着苏若离消失的方向,风落尘眼底愈发深沉…… “落尘?”里面传出沈醉的声音,风落尘收回视线,举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沈醉抬头看向自己的大徒弟,眼底透着掩饰不住的赞许,相比那些个不省心的,眼前的风落尘简直是他塑造出来的,最完美的一件艺术品。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性格有些孤僻,不与人亲近,便是面对他这个师傅的时候,风落尘都不会有第二种表情。 “徒儿叩见师傅。”风落尘双手拱起,恭敬道。 “无妨,你坐。”沈醉示意风落尘坐到对面,奈何风落尘却没有挪步的意思,依旧恭敬立在一侧,这般恭敬倒比苏若离强了不知多少倍。 “既然回来就先别走了,萧君逸那边你且盯着,他敢带天诛过来,必是有所求,只不过他抛出来的条件咱们未必接得住,实在不行……”沈醉欲言又止。 “师傅与萧战雄有来往?”风落尘抬眸,低声质疑。 沈醉点头,“有,只不过为师还没想好,到底在他们二人中间,选择谁。” 风落尘闻声,不再多问。 且说苏若离走出国师府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风落尘在大齐潜伏那么久,此番只因为萧君逸暗访,沈醉便把大师兄叫回来了?会不会太过兴师动众,就算为了天诛,怎么国师府现在这些人对付不了吗? 不对,这里面还是有事儿! 忽地,眼前又是一黑,苏若离第一反应就是下次出门前,一定要先翻皇历。 鉴于刚刚被大师兄撞个满怀,苏若离选择先看清楚了再骂,然尔在看到撞她那人的时候,苏若离已经骂不出来了。 如果不是太过深刻的爱过,她只怕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曾经威风八面的庄王龙皓北。 “王妃呢?本王的王妃呢!”此刻龙皓北正穿着大红喜服,一对爪子狠揪着苏若离的衣袖,神情紧张的像是丢了最重要的东西,蓬头垢面,说话时哈喇子流的满地都是,双眼呆滞,黑眼圈儿重的吓人。 苏若离由着龙皓北胡闹,暗自握住他的手腕,脉象紊乱的如同弹跳的织布机,据脉象,他这是在那晚受到惊吓之后,又被人下了毒,才彻底成了疯子。 至于是谁下的毒,不用猜了。 “王爷!王爷!”身后一般下人奴仆跑过来,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一只俗名‘九斤黄’的大母鸡。 “王爷,王妃在这儿呢!在这儿呢!”管家跑到龙皓北身边之后,登时拽过那只大母鸡递过去。 “爱妃!本王的爱妃啊你跑哪儿去了,让本王好找!”看到大母鸡之后,龙皓北倏的松开苏若离,一把将母鸡搂在怀里,“紫儿啊,走,我们回府!回府我给你吃好吃的!” 这一声紫儿叫的苏若离好生心酸,物是情非,如今你我相逢不识,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好巧不巧的,苏若离抬头时,正看到楚馆三楼锦瑟居的窗口,站着一人。 房间里,氤氲的雾气挡住了苏若离的视线,那抹萧索转瞬即逝。 “没想到凤穆竟然留了龙皓北一命,倒是便宜他了。”这些年被龙皓北纠缠够了,楚林琅怨念很深。 “这是他的造化。”苏若离嘬了口茶,“你听过十大神兵吗?” 楚林琅点头,“听过,而且知道萧君逸手里就有一把,名曰天诛。” 乍听楚林琅一语,苏若离满目震惊,她相信如果龙辰轩在场,直接就晕倒了。 似乎知道苏若离的内心想法,楚林琅紧接着开口,“我父亲好歹是江湖百晓生,他留下来的秘密里,不乏皇族秘闻,加上他身处大周,关于大周的相对要多一些。” “这可是秘闻。”苏若离终于能理解龙辰轩当时的心情了。 “是不是觉得捡到宝贝了?”楚林琅灿然一笑,尔后替苏若离倒了杯温茶,“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这次不仅萧君逸来大周,连他的皇叔也来了。” ‘噗—’ 苏若离口中茶水喷溅,落在桌上,还冒着热气,“他不是死了吗?” “没有,之前是乍死骗萧君逸的。”楚林琅眸色肃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萧战雄虽然在内讧中失利,可他手下有不少死士……” 话说到这里,苏若离已经能分析出大概,萧君逸此行危险了。 只是不知这危险是萧君逸故意为之,故意为之,还是故意为之呢! 从一个默默无闻连王都没封上的皇子到大齐帝王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萧君逸的智商必在常人之上,反观萧战雄,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竟然被逼到乍死,这么一比,两人高低立现。 第三十三章你别动手行不行 难怪沈醉会把大师兄调回来,萧君逸跟萧战雄这是要在大周决一死战。 他们可真会挑地方! “还有一件事。”楚林琅音落之后,苏若离撩下将将端起来的茶杯,坐稳之后看过去,示意她继续。 “这段时间因为收买情报,已经花去五千两银子了。”这次苏若离没有喷茶,因为无茶可喷。 “钱的事我会再想办法,你该怎么花就怎么花。”苏若离十分平静的告诉楚林琅,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到底该去龙辰轩那儿讹点银子,还是到沈醉那儿骗呢,都不怎么好下手啊! “这件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有便有,没有我们自己可以赚。”楚林琅随后告诉苏若离她自己的想法。 说白了,就是买卖消息。 这一晚,龙辰轩去了九华殿,苏若离在自己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凭沈醉的狡猾劲儿他不会不知道萧战雄来,加上白天里听他的话似乎有跟萧君逸撕破脸的意思,也就是说,他或许会选择站在萧战雄那边。 不过想想也是,比起萧君逸,萧战雄傻了吧唧的更好控制。 风起,窗棂微动,苏若离突然坐起来,快步冲出宫门,夜风鼓动,宫墙外柳枝摇摆,飘浮不定。 苏若离冷眼扫了一圈儿,见无人方才转身回去。 以她的轻功,看不到人便是真的没人,苏若离一向有这样的自信。 房门复又阖起,那抹隐于柳枝中的绛紫色身影慢慢闪现,俊冷的容颜万年不变,只是那双眸,在看到窗口人影的时候,流转出淡淡的光亮。 距离萧君逸抵达皇城的时间越来越近,各方势力都开始有所行动,苏若离也明确了一下自己的阵营,虽然跟龙辰轩组成CP是逼不得已,但总好过直接跳到凤穆那边儿,人家也不能要。 锦鸾宫内,苏若离正在龙辰轩面前掰着手指头,一根一根,最后只剩下三根。 “消息称萧君逸还有三天就到,皇上的人还没找到萧君逸的落脚点?”苏若离一脸嫌弃的看向站在龙辰轩身边的雷宇,“你手下那些人办事效率这么差,老娘真是替你悲哀啊!” “朕也觉得十分悲哀,好在朕有皇后,沈醉那边的消息怎么说?”龙辰轩亦无比悲愤的瞪了雷宇一眼。 雷宇无语望天,我打不过你,你说啥都对,都有理。 “萧君逸必然能安然无恙走进大周皇城,但能不能活着出去就很难说了,现在的问题是,皇上希望自己能站在谁的阵营里。”苏若离言简意赅道。 “萧君逸。”龙辰轩几乎没有犹豫。 对此,苏若离多少有些不解,连沈醉那么精明的人尚且还要考虑一下,龙辰轩如何做到如此肯定的。 “你觉得萧战雄能看上朕么?”龙辰轩一语中的,苏若离默默低下头。 她错了,她不该问。 是呵,以萧战雄的出身跟地位,他若选择结盟,或沈醉或凤穆都好,唯独不能选择与萧君逸境遇大同小异的龙辰轩,因为他瞧不起。 反之因为有着相同的境遇,萧君逸对龙辰轩的印象应该不会太坏…… 适夜,九华殿来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凤银黛朝身边的翠枝瞄了一眼,翠枝心领神会,迈步走到跪在厅下的赵嫔身边。 “您这是委屈什么呢!我家娘娘不是说了,只要您应下这件事,你多病的母亲便可以颐养天年,你那个还是稚子的弟弟前途也是一片光明的。”翠枝伸手扶起赵嫔,“这会儿啊,我家娘娘已经将他们两人好生安顿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担心。” 赵嫔一听这话,扑通又跪了下来,哭的梨花带雨,“娘娘,臣妾对宰相大人一向衷心,求您饶臣妾一命……” “咳。”凤银黛轻咳了一声,便见翠枝突然变脸。 “反过来说,如果您不答应,这么重要的事儿您都知道了,你觉得……答应也得死,不答应也是死,若奴婢是您,好歹保全了家人,您说是不?”翠枝的话深得凤银黛的心思,却也让赵嫔陷入绝望。 除了哭,赵嫔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退了吧。”凤银黛有些嫌恶的摆摆手,翠枝登时过去扶起赵嫔,硬将其送出九华殿。 哭声渐远,翠枝回来时凤银黛不免朝殿门多瞅了几眼,“走了?” “回小姐,走了,她不敢在九华殿外闹。”翠枝谨慎道。 “说起来,也难为她了。”凤银黛一脸悲悯的叹了口气。 “小姐仁慈,能替小姐排忧解难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何况小姐还把她的家人照顾的那么好。”翠枝理所当然的样子走到凤银黛身边,扶其朝内室去了。 这厢凤银黛倒是睡的安稳,那厢赵嫔哭了一路,回到长秋宫后更是哭的稀里哗啦,自有贴身宫女香菊上前劝慰,得知前因后果也跟着一起绝望。 赵嫔知道凤银黛为什么会选中她作替罪羔羊,因为整个后宫里只有她出身卑微故受太上苑的恩惠最多。 可她不想死啊! 长秋宫内,主仆二人瞪眼到天明,最后香菊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去找皇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此时,这位大周的皇后已经顶着朝阳出宫了。 来到国师府门前,苏若离想了想没有敲门,因为怕麻烦,尤其不想看到沈安那么一大把年纪拖着风烛残年的身子,还要双膝跪地给她请安。 提气,点足。 苏若离的动作仿若行动流水,飞身一跃入了后宅。 要说整个国师府的建筑,她最喜欢的就是后宅偏左一处的紫竹林,不止因为那里景色很美,更因为那里承载了她太多儿时的记忆。 还记得沈醉第一次带她走进紫竹林时,大师兄正在林中练剑,一身绛紫色外袍好似与竹林融为一体,人影闪动间寻不到踪迹,唯见那把碧雪剑光芒盛放,好似现在一般,剑气击碎竹枝,惹的竹叶漫天飞舞。 第三十四章吃猫食一样 林间,风落尘收剑落于地面,微风荡起衣袂,飘飘然若自古画里走出来一般。 且在苏若离看清风落尘目视方向与自己所站位置惊人般巧合的时候,尴尬了。 如果这会儿她权当没看见的转身就走,会不会太生硬? “大师兄早!”苏若离唇角一咧,露出一个的微笑,之后点足,飞身落在紫竹林内。 真的,她不求风落尘能还以她一个微笑,只求你能别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吗? “什么时候来的?”风落尘好歹是说话了,收剑入鞘,动作间有紫色竹叶从肩头飘落,美不胜收。 要说自己这位大师兄,那也是万中无一的美男子,便是沈醉跟他站在一起,也不会令其暗淡半分。 “才来就有幸看到大师兄在这里练剑,大师兄武功好像又高了很多呢!”苏若离绝非奉承,事实便是如此。 然尔风落尘的反应却是不然,“你能看出来?” 明明那么平淡的语气,苏若离却真真听出反问的味道,瞧不起谁啊! 如果说以前的凌紫烟与其切磋尚有那么一点点不如意的话,那么加上这一身轻功,苏若离自认要真动起手来,她未必会败。 “呵呵……”苏若离用意义无比强大的‘呵呵’来表达的自己的不满,且摆出一副就算老娘嘲笑你你也听不出来的样子看向风落尘。 “找我?”风落尘的确没看出来,清冷的眸子一片澄净。 苏若离摇头,她没来找谁,时值局势紧张之际,她就是过来逛逛,在沈醉面前增加存在感再试图多得到些消息罢了。 果然,在苏若离摇头的时候,风落尘转身走了,招呼也没打一下。 “看到你师兄练剑,你有没有觉得自惭形秽?”清雅的声音从身后飘际过来,苏若离没回头也知道是谁,化成灰她都不会认错。 “师傅偏心!那么好的剑法为什么不传给离儿?”调整心态之后,苏若离转身,鼓起腮帮。 听罢此言,沈醉嘴角微抽,他都不知道苏若离这句话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当初比这还好的剑谱他没少甩给苏若离,结果都被她拿去掂桌角了。 除了轻功,自己这位徒弟什么都不学,拿苏若离的话说,天下这么大,高手多了去了,谁还能都打得过。 把轻功练好就不一样了,打不过还跑不过么! “为师少传给你了么。”沈醉温润的容颜,露出一丝无奈。 于是乎,某人十分惭愧的低下头。 就在这时,炎冥现身,黑色劲装衬的那张脸越发冷若寒潭,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跟防狼似的。 苏若离知道他有要事禀报,碍于自己在场,所以没说。 这种情况下她绝逼不能主动走,不气死你也膈应死你。 果然,见苏若离在场,炎冥一直没开口。 “你来这么早,还没吃饭吧?”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沈醉温和笑道,说话时还拿手拍了拍苏若离的肩膀,这是沈醉惯常的动作。 然尔苏若离却在瞬间躲开了。 是的,以前那么习惯被师傅温柔以待,现在却只觉得厌恶。 “离儿想陪师傅一起吃!”鉴于刚刚的动作太过生硬,苏若离当即撅嘴上前一步,摆出一副连自己都想吐的表情,撒娇道。 沈醉眼中的晦暗顷刻散尽,浅笑着示意苏若离先过去,自己跟炎冥还有要事商谈。 某人虽不情愿,但也不能死赖着不走。 看着苏若离的背影,炎冥眸色幽深,“主人,属下觉得苏姑娘……” “她有没有问题我们不是早就试探过了。”沈醉眸色骤敛,转回头,“什么事?” “回主人,萧战雄抵达皇城,想约主人见面。”炎冥不敢多语,言归正传。 沈醉闻声,薄唇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他倒是慧眼,约他今天晚酉时在太和楼见。” 炎冥得令,遁离……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眉目清冷的把玩着手里的药瓶,深邃眸子里那一汪清泉慢慢搅成了漩涡。 “萧战雄到了皇城且暗中联络沈醉,他这摆明了是想勾结沈醉对付萧君逸啊主人,咱们是不是该有所行动了?”一侧,雷宇大胆提出自己的猜测。 “你打算让朕有什么行动?”龙辰轩抬眸问道。 “属下以为咱们应该先下手为强,抓住萧战难,用他的命跟萧君逸换天诛。”雷宇无比认真应声。 “抓住萧战雄?”龙辰轩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他,“萧战雄到大周是跟萧君逸拼命来了,他手下的高手没一百也有八十,咱们火力全开倒是能抓住他,然后呢?” 雷宇正细细思忖龙辰轩抛过来的问题时,听得龙辰轩一声冷笑,“然后沈醉跟凤穆就不用干别的了,不把朕碎尸万段他们都不能停手。” 雷宇恍然,不管是沈醉还是凤穆,当日之所以没有反对自家主子登基,只因为自家主子是个废物,而他们需要这么一个废柴来维持平衡。 “那怎么办?”雷宇埋头。 “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好事,沈醉有选择,就有可能选择萧战雄,如此萧君逸便少了一个选择。”龙辰轩微微眯起眸子,不时摇晃着手里握着的药瓶。 “就算不选沈醉,萧君逸也会选凤穆吧?”雷宇皱眉。 龙辰轩眉头皱的更深,抬眼看向雷宇时真想问他一句是不是出门没带脑子,“凤穆杀了萧璇玑!” “可主人不是说,这事儿不能说吗?”雷宇愈发找抽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龙辰轩突然特别想苏若离,倘若某某在,绝对不是这番对话。 “洛清风给你这药时,怎么说?”龙辰轩换了话题。 雷宇也十分有自知知明的没有追问,“洛神医说这药可以下到饭里,直接给吃。” 龙辰轩点头,之后挥手,退了雷宇…… 酉时将过,苏若离在国师府里蹭了三顿饭,吃的肚子有点儿撑,待她抬眼时,对面风落尘的饭碗几乎没怎么动过。 “大师兄吃的好像不太多啊!”气氛沉闷的要死,总要有人缓和一下。 风落尘不语,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自顾夹菜,一口一口,跟吃猫食一样。 第三十五章食量惊人 苏若离自讨没趣儿,不禁望天,心想着就风落尘这饭量,能活到现在也是不易了。 直等到酉时过,沈醉依旧没有出现,苏若离那会儿到书房去过,亦不见人影。 去哪儿了呢? 苏若离轻功是好,但她却不敢贸然跟踪沈醉,她还没自信到那个份儿上,重生一世,她断不会再给沈醉灭她的机会。 百无聊赖之下,苏若离朝风落尘的方向凑了凑,“大师兄,一会儿师傅回来你替我给他老人家告个安,就说我先回宫,明天再来看他!” 风落尘握着竹筷的手微顿,并未抬头。“好。” 看着那抹熟悉的倩影飞身跃上高墙,风落尘眸色渐暗,眼底深深浅浅的光芒,蕴藏了太多的情愫。 管家自外而入,见风落尘起身便差下人过来收拾碗筷,待其走到风落尘用膳的地方不禁惊呼,今晚风公子食量惊人啊! 苏若离永远不会知道,她这位大师兄的饭量远比她看到的要少,没有撩下碗筷,只是想多一刻陪伴…… 夜已深,兴华街上一片喧嚣,楚馆对面的太和楼宾客如云,店小二忙里忙外好不热闹。 三楼雅间,天字一号房内,沈醉进门时便有十几个黑衣人突然闪现,各个手持利器,与此同时,炎冥亦现,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如此欢迎沈某,沈某真是受宠若惊。”沈醉压低声线,轻抿薄唇。 “都退下!”随着黑衣人尽数退离,沈醉看清对面之人,身材魁梧,肌肤黝黑,四方脸,一字剑眉,此刻看到沈醉,那张脸上霎时堆起一层笑意,且起身,有恭迎之意,“能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本王甚是荣幸!” “哪里。”沈醉浅笑,悠缓落座。 气氛趋于缓和,萧战雄直接道明来意,诚然他在大齐内讧中失利让萧君逸那个低等货捡了便宜,但他实力还在,仍有与其斗上一斗的资本。 未及沈醉表态,萧战雄自怀里取出国书,上面有他的印记跟亲笔落款,“只要肯助本王摘了萧君逸的脑袋,本王愿奉以大齐三座城池作为酬谢,当然,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可以说出来,本王一并应下。” 看着萧战雄推过来的国书,沈醉眸色微闪,“不必如此,凭王爷的本事,便是没有沈某相助,也定能成事。” 意识到沈醉的推辞,萧战雄愣了一下,他自以为开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丰厚,沈醉没看上? “那个……是这样的,本王实力自然不弱,可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大周地界,行动的具体事宜还需仰仗,至于谢礼……” “沈某知道,大齐临近我朝东南十省的行兵虎符有两块,其中半块在大将军韩张手里,另半块……”沈醉欲言又止,但意思表达的十分到位。 这次萧战雄可不只是愣一下那么简单,虎符是他的杀手锏,万一此行没杀了萧君逸,他还指望拿那半块虎符回去拼命呢。 最主要,沈醉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儿他连最亲近的人都没告诉! 见萧战雄皱眉不语,沈醉优雅起身,“好好想一想,沈某不急。” 他是不急,可萧战雄不能不急,自己能想到找沈醉结盟,萧君逸同样想得到,若然让那厮把沈醉拉过去,他岂不是功亏一篑! “这是虎符!”那么重要的东西,萧战雄自是随身携带。 看着被萧战雄托举过来的半块虎符,沈醉眸色微亮,挥手间自有炎冥现身,将虎符收了过去。 “别……别弄丢了。”萧战雄百般不舍,却还是咬牙割爱。 “放心,沈醉自会替王爷妥善保管此物,至于刺杀一事,沈某亦会安排,定然不会叫王爷失望。”沈醉浅抿薄唇,拱手时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未及萧战雄再嘱咐几句,沈醉已然转身,行走时腰间玉佩轻荡,炎冥紧随其后,几乎同时离间。 待其二人离开,萧战雄越想越窝火,可这口气他只能先忍着,沈醉在大周的身份和地位他是知道的,若有沈醉相助,萧君逸必然有来无回。 至于虎符,且等他解决完劲敌之后再图怎么拿回来便是了,孰轻孰重,在这个时候一定要分清。 离开太和楼,炎冥一路无话,回到府后便将虎符交到沈醉手里。 “主人这是选择萧战雄了?”炎冥递过虎符,狐疑开口。 “没有。”沈醉把细细端摩手里的虎符,确定是真的。 “可……可主人不是收了他的虎符吗?”炎冥不解。 “谁说收了他的东西就一定他?本就不能把这玩意当作诚意,送给萧君逸么。”沈醉的话让炎冥恍然,随之而来则是更大的疑惑。 “属下不明白,主人这是要跟萧君逸示好?”他觉得没必要。 “示好倒不必,若他来皇城把本放在眼里,我便送给他一份厚礼,若他没来找我……”沈醉将手里的虎符交还给炎冥,“保管好。” 跟随沈醉这么多年,炎冥自然能猜到沈醉的言外之意,倘若萧君逸没来府,而是找了别人,那么这份厚礼,便是送给萧战雄的。 所以苏若离想错了,沈醉首选的并不是傻了吧唧的萧战雄,而是精明如斯的萧君逸,因为沈醉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跟聪明人打交道,他会很快明白你的意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不用你多作解释,这也是他手下的徒弟没有笨蛋的原因,反之你就算唾沫横飞他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沈醉亦相信,再怎么聪明的人,都比不过他的算计。 不得不说,沈醉这种过分神奇的自信心倒是与苏若离有几分迷之相似…… 此刻皇宫,夜深人静。 锦鸾宫内灯火通明,龙辰轩与苏若离分别坐在桌边,桌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干什么?”眼见龙辰轩把两碗米饭推到自己面前,苏若离怒,把老娘当猪养呢? “这两碗饭里,有一碗掺有剧毒,你能猜出来是哪碗吗?”鉴于有过惨痛教训,龙辰轩再也不会贸然相信洛清风了,感情受伤害的不是他! 第三十六章对不起,我不好奇 再者,龙辰轩亦能领会到,洛清风在自己没有强烈要求的情况下主动送药过来,这是想跟苏若离较量啊! 既是较量,那你们较量你们的,朕在旁边看热闹,朕喜欢看热闹。 看着摆在面前的两碗饭,苏若离不禁搥着香腮朝前凑了凑,对于洛清风这三个字她早有耳闻,当初还是凌紫烟的时候她便想着有机会,定要与此人切磋切磋,没想到她死了,机会也来了。 “雷宇不下来一起猜猜?”苏若离拿起筷子,朝虚空问了一句。 “属下不猜,属下不好奇。”雷宇吃过亏,如今学的特别乖。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苏若离竟然拿着筷子朝两个饭碗都捅了两下,各吃一口。 “有毒!”龙辰轩恨的直拍大腿,告诉你没毒你不吃,告诉你有毒你偏吃,气我没关系,别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啊! “他没告诉你把毒药掺在米饭里是没错,但一定要用银碗盛吗?”苏若离也就意思意思吃了两口,在国师府吃的太多,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龙辰轩闻声,额头竖起一排黑线,“雷宇?” 雷宇跑了…… “朕的人看到沈醉去了太和楼,且看清,他见的人是萧战雄。”消遣过后,龙辰轩言归正传。 “太和楼?沈醉竟然把萧战雄约到太和楼?”苏若离惊讶之余不禁感慨了一句,“老狐狸!” “怎么说?”龙辰轩洗耳恭听。 “连你都知道萧战雄来了大周皇城,凤穆不可能不知道,沈醉故意出现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就是想告诉凤穆,萧战雄来了。”苏若离顿了顿,“凤穆是绝对不会有胆主动招惹萧君逸,那么他应该会到萧战雄那里碰碰运气。” “然后呢?”龙辰轩觉得苏若离分析的十分有理。 “然后就很好解释了吧?不管谁找谁,凤穆与萧战雄见面的事实会传到萧君逸耳朵里,如此萧君逸便不会去找凤穆,甚至开始防着凤穆。”苏若离精辟分析。 “沈醉跟萧战雄也见过面啊!”龙辰轩提出质疑。 “那是在凤穆跟萧战雄见面之前,萧君逸可以理解成是沈醉拒绝了萧战雄,他才会去找凤穆。这种假设会促使萧君逸直接去找沈醉。”苏若离看似繁复杂乱的解释,实则想表达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无论如何,他们必须在萧君逸见到沈醉之前,抢先跟他见一面。 好在以沈醉的脾气不会主动去找萧君逸,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朕知道你聪明,可你这么聪明朕有些吃不消啊。”这些事龙辰轩都在心里盘算过,而他得出的结论,与苏若离的分析,惊人的巧合。 龙辰轩对外一直扮猪吃老虎,谦虚点儿说,他虚怀若谷大智若愚,智商绝对在线的,夸张点儿说,他那也是聪明绝顶啊! 而如今,眼前这个女人的智商目测一点儿都不比自己低,有句话说的好,大王只有一个,你这么聪敏,是要把大爷我推下台的节奏啊! 大爷? 龙辰轩郁卒,近墨者黑,他被苏若离给带坏了。 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若不长点儿脑子她都对不起沈醉。 “跟萧君逸见面的前提,是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苏若离十分有深意的看向龙辰轩。 于是龙辰轩默默低下了头,一副值此一穷二白之际,朕真是囊肿羞涩的表情看的苏若离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交给我吧。” 这一夜,苏若离想了很多,要说萧君逸此行来大周,在乎的无非两件事,其一,借机杀了萧战雄,铲除后患,其二,找出当年杀害自已妹妹的凶手,报仇雪恨。 其一她没本事做到,其二么,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月光仿佛碎银般从雕功精美的窗棂间洒下来,落在地面睡着的龙辰轩的脸上,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苏若离不经意翻身,入眼便是那张安静的侧颜,凭心而论,龙辰轩虽不似沈醉那般温文尔雅,道骨仙风,但自其身上散出的那股王者与生俱来的尊威却是沈醉几辈子也修不到的。 剑眉,星目,高挺的鼻骨,薄唇如同含珠,这般仔细观察,龙辰轩长的很是不赖! 看着看着,苏若离好似着迷般坐起来,双手不禁拽过锦枕,就这般毫无预兆的,狠狠撇过去! 老娘在这儿替你绞尽脑汁,夜不能寐,你倒睡的香啊! 于是某人便在梦里,遭了难…… 翌日清晨,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龙辰轩已经去了早朝,揉了揉稀松的眼珠子,苏若离开始计划今日的行程,还是去国师府盯梢吧。 苏若离这般想着,便起身简单收拾一下离开锦鸾宫,之前龙辰轩有意想配两个宫女到锦鸾宫伺候她的饮食起居,苏若离没要,有手有脚用得着谁伺候。 最主要,老娘才不会给你机会监视老娘,就算龙辰轩是好心,她怎敢保证那两个宫女不是凤穆的人? 就算不是凤穆的,也一定是沈醉的,那才最糟糕。 御花园的拱桥上,苏若离边走边想今天该叫沈安做点什么好吃的,便听有脚步声自不远处传过来,于是抬头,正见凤银黛在她丫鬟的搀扶下,极不情愿的转身。 这是不想跟本宫打照面儿啊! 可巧了,本宫最喜欢强人所难。 “对面那两个鬼鬼祟祟的,给本宫站住!”其实以苏若离跟凤银黛之间的距离,如果不是某人耳朵尖,根本不会发现。 “说你们呢!再不站住本宫叫人了啊!”眼见凤银黛跟翠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苏若离刻意拔高嗓门儿,“来人啊,有刺客!” “苏……” “奴婢给请安!”知道自家小姐隐忍不住,翠枝快一步转身,双膝跪地,大声叩拜。 待苏若离走近,凤银黛象征性的欠了欠身子,“臣妾给请安。” “原来是华妃呀!”苏若离佯装恍然,“本宫还以为是哪个毛头小贼呢!” “臣妾穿成这样,怎么可能是毛头小贼……”凤银黛幽怨反驳。 第三十七章你才是贼 “穿成这样就不是了?那华妃你就太大意了,现在的毛头小贼狡猾的狠,经常会假扮成宫中人的模样趴墙角,要说你趴就趴的认真点儿,连本宫走过去洒了一包蒙汗药都不知道,呵呵……”又是意味深长的呵呵,凤银黛听的脸都绿了。 那晚她是偷听了没错,没别的,她只想知道皇上是否真的与苏若离鸳鸯交颈,可不知怎的,她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她为此还染了风寒,这才刚好! “苏若离,你故意的!”凤银黛猛的站直了身子,愤愤然低吼。 瞧瞧,人活的这么聪明干什么呢。 “娘娘……”跪在一侧的翠枝生怕自家小姐暴走过去打苏若离,下意识扯了扯凤银黛的衣角。 “既然不是小贼,那就算了。”苏若离只是气气凤银黛罢了,若真较起真儿来,几个凤银黛也不够死的。 要说凤银黛的举动何止趴墙角,她私下里不知耍了多少阴招,只不过都被苏若离一一识破化解,不与她一般计较罢了。 重生信佛,苏若离秉承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原则,为人处事总会网开一面,凤银黛便在这一面之内。 眼见苏若离转身,凤银黛气的眼珠通红,如果不是翠枝起身紧紧拽住,那袖子里的暗器早就飞出去了。 离开御花园的苏若离不知为何,又突然折返回来,绕着园中碧波走了两圈儿,之后挑一处相对隐蔽的亭子坐下来,看似乘凉。 奈何左等右等,整个御花园还是静悄悄的,“再不出来本宫真走了啊!” 且待苏若离这么一喊,园中矮树丛便开始蠢蠢欲动,直到最后,身着碧色宫装的赵柔忐忑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 “臣妾……臣妾赵柔叩见……”身为后宫妃嫔,赵柔长相虽不出众,但也称得起眉清目秀四个字,瓜子脸,细长眉,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盛着忐忑,此刻跪在凉亭里,身子隐隐有些颤抖,身侧同跪的丫鬟香菊则不时瞄向四周。 “藏多久了?”苏若离一早就知道自己刚刚听到的脚步声并不是凤银黛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凤银黛刚好路过而已,瞧把她倒霉的。 “明鉴,臣妾绝无恶意,臣妾只是……” “身为凤穆的人,你盯着本宫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你说你无恶意,也要本宫相信才行呵。”苏若离并没有让赵柔起身的意思,漫不经心开口。 “臣妾真的没有恶意,臣妾是求救命的!”水汪汪的杏眼开始落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苏若离没吭声,等着赵柔一次性把话说完。 赵柔也知这个机会得来不易,于是一股脑儿将自己的‘不幸遭遇’一五一十告诉给苏若离,像是香菊说的,这件事跟苏若离说过之后或许会有危险,但也有一限生机,就算苏若离不理会,大不了把萧璇玑的真正死因捅出去,还能到凤穆那儿把她抖落出来? 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儿,不是缺德到家的人都干不出来。 坐在凉亭里,苏若离感慨馅饼掉的太快,她一时都有点儿接。 昨晚她还在苦思冥想该怎么去查凤银黛找的那个替罪羔羊,这会儿羊就自己找上门儿了。 “,臣妾以前虽是替太上苑做事,可却没做过一件真正伤害府的勾当,求开恩,救臣妾一命!”苏若离是赵柔唯一的希望,此刻她除了把头磕的再响点儿,别无他法。 “知道凤银黛为什么选你吗?”苏若离抬手示意香菊把她家主子扶起来,眸色微凛。 “臣妾……臣妾不知……”赵柔也想过这个问题,后宫太上苑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其中不乏宫女太监,怎么这等好事儿偏偏就落在她身上。 “因为你没有背景。”在这个拼背景的年代,你却只有背影,不可谓不可悲。 其实赵柔最初是有背景的,只不过她爹死的早,她又没本事在后宫活的风生水起,自然而然,成了弃子。 “臣妾,走投无路了……”赵柔闻声,将头深深埋在膝下,无语泪流。 “你先回去,该怎么做本宫会去找你。”苏若离轻描淡写开口,听的赵柔一愣。 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好在她身边丫鬟是个聪明的,登时激动磕头,“奴婢替我家主子谢过!” 随后赵柔又是一顿磕头,方才跟香菊一并退出凉亭。 湖光潋滟,水清天明,风从湖面来,带着潮湿的气息吹进凉亭,苏若离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凉亭里吹了一阵风,计由心来…… 再入府,苏若离依旧没走府门,有时候翻墙,也是一种习惯。 且在府里逛了一圈儿,没有发现大师兄,苏若离心情略有放松,虽然大师兄很好,但过于高冷又过于优秀!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每次跟风落尘站在一起,都会让她自惭形秽。 对于风落尘,她曾有过那么一丝丝的小想法,至于后来为什么没有让那一丝丝小想法茁壮成长,只因为她觉得,爱上那么一个高冷又优秀的男人,终有一日会让她的心被寂寞凌迟。 然尔,爱上低俗又无情的龙皓北,她心身皆遭凌迟。 书房里传来声音,在屋顶上躺了半晌的苏若离翻身倒挂着跃窗而入,咧开嘴,“师傅什么时候发现离儿在上面的?” “从你落在为师屋顶的时候。”沈醉仍是一身白衣,魅不可抵。 沈醉不抬头,苏若离也不在乎,一坐在桌案对面的椅子上,趴成八爪鱼,“师傅,今天后宫里的赵嫔来找离儿了。” 沈醉只‘哦’了一声,手中动作未停。 “她说凤银黛找她作替罪羊,她想离儿能救她,师傅觉得,离儿要不要救她?”宫中眼线那么多,凤穆的人没看到不代表别人没看到,苏若离决不会冒这个险。 “被凤穆牺牲,只怪她自己遇人不贤,识人不清,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她该受的。”沈醉的意思很明确,由着赵柔自生自灭。 跪求留言支持……呜呜 第三十八章所以我活该? “所以她活该呗。”苏若离着桌案上的墨砚,勉强忍住没飞出手,遇人不贤,识人不清,所以老娘活该死在你手里? 沈醉呵,你说的真是好有道理,老娘都特么无言以对。 “这几日皇上可好?”沈醉终于撩下狼毫笔,正眼睁瞧向苏若离。 “还是老样子,要死不死的。”苏若离同样搁下墨砚,“师傅,萧君逸来没来,离儿手都痒了!” 在意识到苏若离‘手痒’的真正含义时,沈醉眉目渐冷,“手痒就剁了。” “师傅,离儿错了……”苏若离十分委屈的低下头。 “在为师没有命令之前,不许你轻举妄动,尤其不许动萧君逸,听到没有?”沈醉实在太了解苏若离嘴里的‘错了’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具体路线他可能不清楚,但绝对没走脑,没走心。 “听到了,特别清楚。”苏若离随即奉上一张的笑脸,惹的沈醉想再说几句重话都不行。 自觉在沈醉这里打听不到什么,苏若离百无聊赖的转身,离开书房,正想着找沈安混顿饭吃,不想走到正院时,刚巧看到风落尘自府门进来,一身绛紫长袍,一柄银光寒剑,阳光下,向她走来的身影仿佛九天之上的二郎神将,刚毅的脸庞沉静如水,眼底波澜不惊。 哎呀,现在躲开怕是来不及了。 “大师兄早上好呀!”冤有头债有主,苏若离恨沈醉,恨的牙根儿都痒痒,可她对府里的众多师兄弟没有恶意,鉴于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在,她只想他们能过的好。 然尔有沈醉这样的师傅,她对这些师兄的前途,也是无比堪忧。 “给你的。”看着自风落尘手里递过来的藕粉桂花糖,苏若离先是一愣,随后眼睛有些。 整个府,唯独自己跟小师妹最喜欢吃这个,而且必须是城东靠左的张记出品,这种糕点后厨做不出这个味儿,她便跟小师妹时常光顾那家店铺。 说起来,整个府没几个人知道她这口儿,大师兄肿么知道? 而且,严格说起来,这是大师兄第一次给她买东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细思则恐,有点儿惊悚啊! “大师兄……你是不是有事想找若离帮忙?”以己度人,她一般想找谁干坏事儿的时候,惯用此招。 “凌师妹未必死了,你无须太伤心。”擦肩而过,苏若离心弦微颤。 她曾想过,在自己死讯传出来之后整个府的人会是怎样的反应,沈醉那个白眼狼自不必说,倒是这帮师兄弟,为她落泪的十之有二,为她神伤的十之有八,除去已逝小师妹,只有眼前这位大师兄的反应,她猜不透。 “我没伤心。”苏若离握紧了手里的藕粉桂花糖,跟在风落尘身后,一并进了正厅。 “龙皓北的事不是你做的?”风落尘搁下手中长剑,转身看向苏若离,眼底的光愈渐深邃。 “大师姐死没死是一回事,他对不起大师姐又是另一回事,他敢背叛大师姐,我就要给他点儿教训。”苏若离捧着藕粉桂花糖走到桌边坐下来,小声嘟囔。 见风落尘没理她,苏若离忽然抬起头,“如果大师姐死了呢?” “我必手刃凶手。”风落尘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使得苏若离心神为之一震。 因为知道大师兄的为人,开口即是承诺,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亦有感激。 只是不知道,当大师兄知道凶手是沈醉的时候,下不下得去手。 这份心意她记在心里了,但这仇,她自己报…… 气氛说不出的沉闷,幸好管家推门进来,顺道还把膳食一并差下人端到桌面,这顿饭苏若离什么也没吃,只把风落尘给她买的桂花糖给吃光了。 回来的路上苏若离有些牙疼,单手拖腮漫无目的走在兴华街上。 耳畔忽有声音传过来,惹她驻足。 “听说没有,庄王又出事儿了!”声音是从太和楼一楼大厅传来的,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嗓门儿破锣似的,特别粗。 “什么事儿?”有好信儿的凑过去小声问道。 “听说昨夜被人挑了手脚筋,不过命还在……” “哎你们说说,庄王这是得罪谁了?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儿咋都让他摊上了?” 苏若离已经听不清那些人的分析,脑海里浮现出风落尘背剑回府时的情景,毋庸置疑,是大师兄干的,心,忽然有些暖…… 太和楼对面,楚馆三楼的红绸变了颜色,这是她与楚林琅的暗号,只要楚林琅觉得有重要的消息需要苏若离知道,便把窗前红绸变得淡粉颜色。 这次苏若离没有飞身跃檐,而是从楚馆后面的小门走进去,之后经由暗门直接上了三楼的锦瑟居。 “哭过?”见苏若离从暗门里出来,楚林琅眉心微蹙。 “沙子吹进眼睛里了。”被楚林琅这么一说,苏若离不经意抬手,触及脸颊方觉有冰凉的东西划过,“什么重要的事?” “你过来。”楚林琅没有深究,上前一步握住苏若离的皓腕,拉她到窗棂旁边,此时的窗棂正悬着紫绸翠纱的帘帐,帘帐半遮半掩,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对面是太和楼三楼天字一号房的雅间,你猜这会儿谁在里面?” “凤穆跟萧战雄。”苏若离音色清冷,肃凝开口间倒让楚林琅吃了一惊。 看出楚林琅眼中的质疑,苏若离扯紧帘帐转身朝桌边走过去,“龙辰轩的人查出萧战雄的落脚点,就在太和楼三楼天字号雅间,你说他是不是傻?” 听苏若离这么一说,楚林琅失声浅笑,“好歹也是大齐,你嘴下留德吧。” “怪我说他?”苏若离耸了耸肩膀,“虽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这暴露的也忒彻底了!活该龙辰轩能找到他,十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扎堆趴在太和楼屋顶,他这是怕没人知道他在呵。” “那你怎么知道另一个人是凤穆?”楚林琅给苏若离倒了杯水,狐疑问道。 “沈醉见过他了,龙辰轩压根没想见他,除了凤穆还能有谁。”苏若离喝了口水,“有句话叫上赶子不是买卖,凤穆在他那里讨不到好处。” 第三十九章骨子里的高傲 “只怕萧战雄在沈醉那里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楚林琅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兀自摇在手里,“沈醉若有心萧君逸,你跟龙辰轩有计可施?” “无论如何,天诛都不能到沈醉手里。”苏若离深吁口气,“萧君逸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凭你跟龙辰轩都查不到他的行踪……我突然在想,之前沈醉会有他的下落,十有八九是他故意为之,说不定,他在等沈醉找他,然尔沈醉没有。” “若林琅是沈醉,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楚林琅细细思量。 “你不是沈醉,所以他骨子里存着的,几乎融入血液里的高傲劲儿你永远不会懂。”苏若离冷笑。 沈醉呵,你说说,你那副看似普度众生的慈悲相,到底欺骗了多少人? 苏若离肆意抒发情感的时候,楚林琅的表情变得极为丰富,“我一直以为,从府里出来的人对大人都是极为恭敬的?” 楚林琅只知苏若离成立红尘轩的目的是为了辅佐龙辰轩,原因她解释过了,爱上龙辰轩,她情非得已。 但可但,在苏若离评价沈醉的时候,那股磨牙利齿的狠劲儿,又说明了什么? 苏若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总不能告诉楚林琅自己的真实遭遇吧。 就算说了,楚林琅能信? 是她起死回生能信?还是沈醉是恶人能信? 真的,如果不是当事人,她死都不相信一向淡薄名利,温文尔雅的沈醉内心是个十足的大变态,不加大字都对不起他做出的那些歹毒事儿。 “那是你对我们府的误会太深了……”苏若离嘿嘿一笑,个中原由她不想细说,也没有为外人道的必要。 好在楚林琅也不会寻根究底,“不管怎样,我认定你了。” 苏若离闻声抬头,在迎上楚林琅清澈无尘的目光时,轻轻勾起唇角。 一笑交命,从此后,有她苏若离活着的一天,都会保楚馆屹立不倒…… 比起锦瑟居,太和楼三楼雅间的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 眼见十几个暗卫分列两侧,萧战雄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凤穆坐的十分不舒服。 “不知对老夫的提议,有何想法?”自打进门,凤穆唾沫星子飞满天,萧战雄硬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宰相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不过本王觉得这里的环境还不错,不想换地方。”萧战雄身材魁梧,体壮如牛,许是长年征战的缘故,肤如麦色,脸上隐约可见两道伤疤,正因如此,他才不甘皇位被一个常年养在深宫的小白脸儿夺了去。 此刻看着凤穆,萧战雄打从心里鄙视,严格说,他对所有文臣都没有好印象,至于沈醉,那是因为沈醉名声在外,非但自己盛名远播,便是府内十大首徒,各个拎出来都能独当一面。 “是么……既是王爷不想移驾太上苑,也无妨,哪日王爷若想去了,老夫随时恭候。”凤穆脸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恭敬谦谨。 见萧战雄微微阖起的双眼,凤穆不得已起身,拱手,“那老夫就先告辞。” 行至房门,背后传来声音,“出了此门,本王希望宰相大人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凤穆闻声,暗咬齿,转回身,“王爷放宽心,老夫自是什么都不记得。” 直到目视凤穆离开,苏若离方才回了皇宫,临走前楚林琅告诉她,红尘轩的筹建已初具规模,再有一个月,便可正式成立。 苏若离以为楚林琅钱财紧张,便应她说会想办法,不想楚林琅却道这段时间因为买卖消息的缘故,她又把之前损失的五千两给赚回来了,非但如此,还有盈余…… 这,凤银黛回了太上苑。 房间里传来杯盘碎裂的声音,凤银黛看着被凤穆捏碎的骨瓷青釉茶杯,美眸凝蹙,“萧战雄不过是个落魄王爷,他怎么敢藐视父亲?” “看他的态度,怕是已经跟沈醉接触过了,老夫只是不明白,沈醉怎么会选他?”凤穆冷着脸,到底是一朝王爷,在萧战雄那里受了委屈,自然要。 “武将无脑,沈醉选他应该是觉得好控制吧?”凤银黛猜测道。 “为父与你想的一样,现在也只能这么解释,可惜……”凤穆似有深意的瞄了眼自己的女儿。 “女儿都知道错了……”凤银黛不免低头,如果不是她当初下狠手捅了萧璇玑两刀,今日自己父亲大可去向萧君逸示好,又何必在萧战雄这里受气,“宫里的事女儿已经办妥当了,赵柔答应会把这个罪顶下来。” “心甘情愿的?”凤穆侧目。 “女儿答应她会好好照顾她的母亲跟弟弟。”凤银黛似有深意道。 “你打算怎么照顾?”凤穆追问了一句。 凤银黛不语,用手横在脖颈上,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对于这样的动作,凤穆很是满意,“嗯,做大事不能妇人之仁。” 适夜,月色朦胧挥洒,如清霜流泄一地,因为是双日子,苏若离知道龙辰轩会在自己的寝宫,所以看到龙辰轩的身影时她并没觉得意外。 烛火摇曳,龙辰轩俊逸的侧颜在幽光的映衬下显出几分冷漠,睫毛轻闪时熠熠如辉,眼底的担忧亦随之毫无掩饰的流溢出来。 看到这样的场景,苏若离站在门口许久都没有走进去,生怕破坏了这份美好。 后来的许多年,当苏若离回忆的时候曾说,或许就在那一刻,她的心,动了。 “被点穴了?”清越的声音突兀响起,龙辰轩发现苏若离的时候,她正看的出神,被其提醒,脸色一黑。 “谁能点住老娘的穴!”苏若离用无比威猛的气势掩饰住了心虚,对于刚刚的失神,她只理解成是龙辰轩一时反差太大,她愕然了一下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她不可能对个病秧子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情愫,欣赏也不行! 出奇的,对于苏若离的自夸龙辰轩未曾如往日般给予及时的回应。 第四十章朕拿不出诚意 眼见龙辰轩重新回到刚刚的动作,双手搭在桌边,面色异常凝重,苏若离收敛心思,“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说出来让老娘高兴高兴。” “朕查到萧君逸的踪迹了。”一语闭,苏若离脚步骤停,眼底光芒瞬间闪出异彩。 求之不得的好事儿你这愁肠百结的是给谁看! “这是萧君逸在给你机会!”苏若离微顿之后加快脚步,一坐到龙辰轩对面,眼中异彩越发明亮了几分。 “朕知道,朕其实在想,之前沈醉能查到萧君逸的行踪,十有八九是萧君逸故意的,而眼下,萧君逸故意把行踪暴露给朕,说明沈醉没有及时回应他,这可不就是朕的机会么。”龙辰轩十分中肯的抬起头,正色分析,字字句句与苏若离想的如出一辙。 “那你还在这里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脸给谁看?”苏若离嗤之以鼻。 “萧君逸是把机会抛过来了,可朕拿不出诚意啊!”龙辰轩双手一摊,脸上那副为难样也真真不是装的。 “要么萧战雄的脑袋,要么凤穆的脑袋。”苏若离表示,这就是诚意。 龙辰轩没说别的,只白了苏若离一眼,他也知道萧君逸此行冲的就是这两个人的脑袋,可他能摘么?你倒是说说你大爷我能不能摘! 看出龙辰轩无心玩笑,苏若离不经意捡起桌上的银拨子,挑了挑烛芯,“他们两个的确不太好动是吧?” 龙辰轩冷眼扫过去,你废话! “但其实杀死萧璇玑的凶手是谁萧君逸是不知道的,而且凤银黛已经在宫里找好了替罪羊,皇上大可把这个替罪羊作为敲门砖,带到萧君逸面前。”苏若离言归正传。 “萧君逸不会相信的。”龙辰轩皱了皱眉。 “重点不在于他相不相信,而在于,皇上见到萧君逸了。”苏若离的话很是意味深长,龙辰轩终于抬起头,眼中的忧虑渐渐散尽,流溢出璀璨华彩。 “皇后说的有理啊!”没错,他需要的,不过是这么一个说辞,如果萧君逸有意与他为盟,不管赵柔是不是真正的凶手,萧君逸都不会拒绝他的好意,反之,如果萧君逸看不上他,就算他把真正的凶手送过去,萧君逸不认同又能怎样。 说到底,萧君逸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萧战雄。 至于赵柔,在苏若离报出姓甚名谁之后,龙辰轩除了知道她是凤穆的人之外,竟不记得是哪一宫的了。 在后宫,龙辰轩对嫔妃的划分只有两类,凤穆一伙,沈醉一伙,再无其他。 “朕把赵柔带去,如果萧君逸真把她杀了,怎么办?”看出龙辰轩的关心不似有假,苏若离老怀安慰。 虽然在这个尔虞我诈的谜局里,那些被视为棋子的人命显得无足轻重,可苏若离庆幸龙辰轩终究与沈醉不同。 对于敌人的一枚弃子尚且如此关心这一点,就比沈醉强出百倍不止,沈醉,那可是连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都不会手下留情的大变态呵。 “杀就杀呗,谁让她识人不清了。”苏若离拿出那个大变态的口吻,一副事不关已的挑挑眉。 “识人不清不是她的错,只怪所识之人伪装的太好。”龙辰轩漠声开口,眼底流露出来的光芒带着一丝感同身受。 “你识错谁了?”苏若离凑过去,狐疑问道。 “沈醉。”龙辰轩说的那么真诚,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的意思,苏若离倒也不奇怪,老天爷赐予沈醉那样一副道骨仙风般的皮囊,确实有助于他装的一手好逼,“说说吧,你是怎么识错他的?” 龙辰轩的质疑来的突如其来,差点儿就引苏若离拍倾诉自己的恨天奇冤外带问候沈醉那个缺德货的十八代祖宗。 然尔,苏若离也只是恍惚了一会儿,便冷静的跟什么似的,“皇上带赵柔去的时候,本小姐也会到场一游,一来作为沈醉的小徒弟,我得过去增加一下存在感,二来我会顺带着朝赵柔甩两支飞镖,以确保做贼心虚。” 龙辰轩表示,大姐你转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啊! 再者,就苏若离对沈醉的‘厚爱’,龙辰轩已经能判定,苏若离识人不清的严重性,更胜于他。 “你想让萧君逸觉得沈醉在监视他?还想把刺杀萧璇玑的事儿嫁祸给沈醉?”龙辰轩肃然分析。 “没有,我只是想渲染一下气氛。”苏若离随后自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去见萧君逸之前把这玩意喂给赵柔,嚼舌自尽用的。” 依着苏若离的意思,赵柔并非大奸大恶之徒,的确没有死的必要,所以她必须在萧君逸手刃之前自行了断留下一限生机,而龙辰轩要做的,就是防止萧君逸死后鞭尸。 “皇上打算怎么取得萧君逸的信任?”见龙辰轩收好药瓶,苏若离一本正经问道。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龙辰轩认真开口,端的一派自信。 苏若离没再多问,这件事比起自己来,龙辰轩更上心,她实不必事无具细想的那么周全。 睡觉的时辰到了,龙辰轩刻意将地铺打的距离床榻稍近一些,美其名曰拉近关系。 苏若离虽然没说话,但飞出去那排银针足以把她想将疏远关系友好保持下去的态度,彰显的淋漓尽致。 适夜,月光如水,夜色清宁,府内的书房里,灯火微亮。 摇曳的烛灯下,沈醉的容颜俊逸恬静,气质敛然,跟站在对面的风落尘相比,沈醉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特别亲近,尔后每看一眼,就越近一分,直到最后,掏心掏肺。 风落尘则不然,看一眼便觉高冷,尔后每看一眼,就越冷一分,直到最后,高不可攀。 “韩张那里什么情况?”沈醉松开手里的书卷,抬眸时身子靠在座椅上,轻声抿唇。 “只要师傅开口,他手里的半块虎符,随时可到师傅手里。”风落尘眉目清冷,恭敬回应。 “嗯。”沈醉点头,“此番若萧君逸选择与本结盟,赠以天诛,本便回馈给他两块虎符以作酬谢,若他选了别人,为师便会助萧战雄回攻大齐。”沈醉说的云淡风轻,丝毫不觉得他的一言一行,决定了多少人的命运。 第四十一章何谓善待 正所谓一金铸成千滴泪,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只道沈醉乃大周国师,受万人景仰,却不知这条造神之路上,流落了多少孤魂野鬼。 “徒儿随时听候师傅差遣。”谦卑的语气自风落尘嘴里吐出来,无端多了几分孤冷跟漠然,他不在乎大齐由谁作主,他在乎的,只有天诛剑的归属。 与国师府里其他徒弟不同,风落尘身份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秘密,只能说,凤舞琴之所以能到沈醉手里,因为那是风落尘生母之物…… “你下去吧。”沈醉点头之后挥手,风落尘犹豫片刻,没有转身。 “师傅知道是谁杀了凌师妹吗?” 音落,沈醉陡然抬眸,眼中隐隐闪出悲恸寒光,“怎么你也觉得紫烟遇了不测?” “徒儿只是猜测。”风落尘微低下头。 “这件事为师已经派人去查,没有结果之前,为师不相信她已经死了,若然……紫烟遇害,为师追杀千里,也要将凶手碎尸万段。”沈醉这般决然的态度使得风落尘沉默,垂眸退出书房。 真的,如果此时此刻苏若离在场,想必她拼死也要冲过去抽沈醉一个嘴巴! 且说自凤银黛选中让赵柔背黑锅之后,宫中便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当年后宫有妃嫔因为妒忌萧璇玑,暗自潜入寝宫将其捅死。 尔今皇宫内外都在猜测,这位歹毒的后宫妃嫔到底是谁呢…… 又一夜,月黑风高,浮云掠影。 一辆马车自皇城悄然驶出,车轮滚滚前行在羊肠甬道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四周寂静无声,气氛诡异的让人心颤。 车厢里,赵柔长发半掩,原本正准备休息的她忽觉后颈陡痛,紧接着便没有知觉了,此刻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双手背缚,眼睛被黑布缠紧,身体似被人点了穴道似的不能动弹。 “有……有人吗?”赵柔狠噎了下喉咙,忐忑开口。 忽的,眼前一亮! 待赵柔看清对面之人,不由惊呼,“皇上?” “朕没想到,璇玑公主竟是你杀的。”悲冷的语气带着一丝失望,龙辰轩一袭黑色长袍,正襟危坐在车厢内,一双眼,清冷如霜。 “皇上……皇上我们这是去哪里?”赵柔急了,胡乱看向四周,有风刮过掀起轿帘,外面一片漆黑。 “去见一个人,无论如何,朕都该给他一个交代。”龙辰轩漠然抿唇。 赵柔闻声,脑子里顿时出现一个名字,“萧君逸?皇上想带臣妾去见大齐国君萧君逸?” 对于赵柔能猜出此行终点,龙辰轩并不奇怪,凤银黛既是选好她作替罪羊,想必前因后果应该跟她说的特别清楚了。 见龙辰轩不语,赵柔眼泪扑簌掉了下来。 “皇上……臣妾……臣妾……”赵柔没别的想法,只道这件事必定是凤银黛告密,而她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大周帝王实际上不过是太上苑凤穆的傀儡,她还能说什么?说了又有什么用! 可她不甘啊! 那日凉亭,苏若离答应救她了,她在等,一直在企盼,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 “念在你入宫多年,这枚药丸你且含在嘴里,必要时嚼舌自尽,朕承诺保你全尸。”龙辰轩伸手解了赵柔背缚的麻绳,之后自怀里取出药丸,塞了过去。 有那么一刻,赵柔有想过推倒龙辰轩,逃走! 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整个皇宫谁都知道,龙辰轩是个病秧子,有时候都不用你推,他自己就能倒。 然尔,她放弃了。 就算能逃走,凤穆会放过她的母亲和弟弟吗?而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摔成八瓣儿,晶莹剔透的,让人说不出来的心疼。 “皇上能替臣妾转达给宰相大人一句话吗?”赵柔面目凄楚的抬起头,热泪盈眶。 真的,龙辰轩原本还是挺心疼赵柔的,男人么,怜香惜玉是本能,是天性,可你这话说的有多不把朕放在眼里你造吗? 让朕传话?你不知道从朕嘴里蹦出来的那叫口谕,叫圣旨! “求宰相大人一定要善待我的母亲和弟弟……”赵柔丝毫没察觉到龙辰轩眼底的不满,一字一句,绝然中透着悲伤。 龙辰轩不语,赵柔权当他是默认,于是将药丸放进嘴里,“皇上放心,臣妾知道该怎么做。” 事实证明,赵柔不仅知道该怎么做,而且做的非常好…… 距离皇城五十里开外的小镇里,当龙辰轩把赵柔带到一间民宅的时候,已经有人恭候多时。 入正厅,茶香四溢。 雾气缭绕的桌见后面是一张倾世绝艳的俊美容颜,虽然有些朦胧的看不真切,却依旧可辨此间的风华万千。 “周帝,请。”清脆的声音仿若雨打芭蕉,龙辰轩由着对方的指引落座。 视线别过缭绕的雾气,对面那张脸变得清晰可见,面似美玉,精致如勾,密卷的长睫下,一双凤眸流转出绚丽的光彩,加之男子身上散出的那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人不敢小觑。 对于一个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把自己从默默无闻的皇子变成雷厉风行的帝王的人,龙辰轩从来没打算小觑。 “雷宇,把人带上来。”龙辰轩落座之后,冷声开口。 紧接着,雷宇现身而入,手里提着赵柔。 “对于璇玑公主的死,我甚是内疚,多方暗查,方知当年璇玑公主之死另有隐情,赵嫔,你可知罪?”龙辰轩冷目如冰,肃然看向跪在地上的赵柔。 “臣妾知罪……”赵柔一头磕到地上,悲泣哽咽,“臣妾当日一时妒忌误伤了璇玑公主性命,自知罪无可恕,而今面见齐皇,只求一死,以慰璇玑公主在天之灵!” 说完这番话之后,赵柔没给萧君逸反应的机会,直接咬碎了嘴里的毒药,一命呜呼。 正厅里一片寂静,龙辰轩看着地上吐血而亡的赵柔,后脑滴出大滴汗,这是怎么个展开? 大姐,你不是知道你该怎么做吗?那你倒是起来啊,好歹跟死者家属对上几句话,前因后果不求详细,可是也得说啊! 第四十二章死而复生 “来人,把她拉出去鞭尸。”萧君逸的声音打破了正厅无比尴尬的氛围,如此处置也算认同了赵柔就是凶手。 然尔,萧君逸是认同了,龙辰轩却不能由着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把赵柔拉出去。 “咳,辰轩以为,把她鞭尸倒是没什么,主要是有辱齐皇的身份,这满手沾血的事……”龙辰轩话音未落,忽有寒光自窗外飞射进来,方向直抵赵柔眉心! 龙辰轩暗自吃惊,不是因为苏若离来了,而是她银针的方向竟然是赵柔的命门,任谁被银针刺中眉心,还能活? 不想的是,大惊之后便有更大惊来袭,整个正厅的黑衣人,包括萧君逸在内,竟无一人挪步,就那么由着银针直接刺入赵柔眉心。 至于龙辰轩为什么没阻止,他没来得及…… 萧君逸眸色微动,便有黑衣人走到赵柔身边,探息后拱手,“已死。” 紧接着,外面飞身跃进一黑衣人,“回禀主人,刚刚出手的,乃大周国师府沈醉的小徒弟,苏若离。” 话说到这里,龙辰轩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不想却是萧君逸先开了口,“满手沾血的事我干的还少么,好在这条路我已经走到最后,周帝才刚刚开始。” 如此推心置腹的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在苏若离出现之后,萧君逸的心理发生了变化。 那一刻,他放弃了沈醉。 龙辰轩敛神,“虽然辰轩还在路上挣扎,但这条路我必然会走到最后。” 坚定的声音,不容质疑的语气,使得萧君逸终究侧目,“仅凭我留下的一点线索便能找到这里,周帝的实力当与沈醉不相上下。” “或许更强。”龙辰轩深知,这会儿可不是谦虚的时候。 萧君逸薄唇浅抿,凤眼微扫时便有黑衣人将赵柔抬出去。 看着赵柔的尸体,龙辰轩只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下,便又将注意力落在萧君逸身上,如他所言,这条路何等凶险,无辜牵扯进来没命出去的,又何止赵柔。 “如若齐皇能将天诛剑交还于我,辰轩愿助齐皇一臂之力,让萧战雄的脚步止于大周。”龙辰轩直接抛出橄榄枝,且说明所求。 “萧战雄人头落地之时,便是天诛物归原主之日。”萧君逸说话时端起茶杯,龙辰轩自是心领神会,同样端起身前茶杯,二人共饮后,摔杯为盟。 此事说定后,龙辰轩并没有在小镇逗留,待其离开,有黑衣人再度出现,禀报说赵柔的尸体在他们扔出去之后,被苏若离捡走了…… 赵柔醒过来的时候,人在马车里。 看着与她离开皇城时相差无几的马车,赵柔无力堆坐在车厢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原来死后会重现生前的场景?没死过,还真不知道。 马车辗转前行,赵柔在车厢坐了许久,想了很多,上辈子身不由已,为母为弟她不得不枉死,此番再入地府投胎,她不想做人了。 这般想着,赵柔慢慢掀起车帘,月明星高,凉风习习。 赵柔就这般看着,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熟悉,这不是通往地府的路啊,这……这是回皇城的路! 就在赵柔愕然不已的时候,有声音从车前传过来,“醒了?” 苏若离! 赵柔闻声后全身血液直朝上走,冲到脑门儿! “苏若离!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你会救我!可结果呢?你让我冤死了!”悲愤之中的赵柔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恨不能从车窗里钻出去直接掐住苏若离的脖子。 车窗自是钻不得,赵柔赤眼如荼,猛的出去,伸手就要扯苏若离的衣服,大有拼死的架势。 苏若离有些无语,啪啪两下封住了赵柔的穴道。 “是本宫让你冤死的吗?让你冤死的不是凤银黛?再者,本宫只说让你回去,我答应你什么了?”月光清冷,苏若离的容颜似比月光还要冷几分,我容你无知,却不能容你胡闹。 “你答应我会来找我!”赵柔泪奔,脸色惨白。 “我没来找你吗?那现在坐在你面前跟你说话的又是谁!”听闻此言,赵柔忽然安静下来,视线重新扫过周围。 见其不语,苏若离这方解了她的穴道,“已经入城了,你还不进去,一会儿找到你的家人,我自会安排你们离开皇城,走的远远的,别再回来……” 直到被苏若离推回车厢,赵柔方才惊觉,她没死? “真的没死?”车厢里,赵柔慢慢低下头,一双手在眼底颤抖不休,豆大的眼泪砸在掌心,灼烫的感觉侵袭肺腑。 她还活着?真好! 深夜的城南,一片寂静,苏若离将马车停在转角处,之后掀起车帘,示意赵柔下车,动作快点儿。 触及到苏若离伸过来的手,赵柔满目欠疚,“对不起……”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若离拉着赵柔走进深巷,整条巷子共有三家宅院,最里面的一间便是赵柔,也是曾经户部侍郎赵敬的府邸。 相较往日辉煌,这座府邸连门前石狮都脱落了几层皮,府顶的匾额半歪着悬在那里,摇摇欲坠。 苏若离打量整座府邸的时候,赵柔已经走上台阶,急不可待的敲打木门,然尔,府门吱呦一声响起,竟然没插。 赵柔微怔,不由的回头看向苏若离。 注意到那双眼中的愕然,苏若离心下微凛,示意赵柔快些入府。 借着月光,二人绕过正厅,直接去了后宅,整座赵府一片寂静,院内种着几株梨树,雪白的梨花随风摇摆,有几片翩然落地。 赵柔先苏若离一步走向主卧,行至门前,却见主卧房门大敞,“母亲?” 跟在赵柔身后,苏若离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而此时,赵柔已然冲进房间,随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 苏若离闻声疾走两步,入室时心下陡沉,她看到了什么? 满目鲜血,触目惊心! 灰白色的理石被血水染红,顺着鲜血蜿蜒的方向,有具尸体。 而此刻,赵柔正匍匐在那具尸体身上,泪水决堤,“呜呜……母亲,母亲你怎么了?快起来啊!” 第四十三章绝恨 苏若离快步走到老妪身边,抬手叩住其腕,其实接触的那一刻她便感觉到,那具尸体早已凉透。 “节哀……”苏若离低声开口,便听赵柔哭的越发伤心欲绝。 “弟弟……弟弟!”赵柔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突然起身冲进内室,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苏若离不用猜也知道结果,然尔眼前的残酷还是把她给震到了。 此刻被赵柔抱在怀里的,还只是个孩子,十一二岁的模样,而他身上,至少被人砍了二十来刀,殷红的颜色浸透寒衣,那双垂下来的手,有血在滴。 苏若离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孩子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该是怎样的惊怕跟恐惧,他该有多疼!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啊!”赵柔悲痛欲绝,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在那张惨白的小脸上,混合着血水,悄然埋入鬓发。 二十来刀,跟她的遭遇如此的相像,心底某处一点点的疼,又好像不是一点点,那抹心痛的感觉仿佛点墨于池,瞬间侵袭着她的肺腑,又从每根汗毛里渗出来,悲伤到了极致,眼泪便不由的,掉下来。 “母亲……弟弟!呜呜……是柔儿对不起你们,是我错了啊!”赵柔泪如泉涌,悲声恸哭。 苏若离不知道该怎么过去安慰,又或者此情此景,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样苍白,除了静默等待,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赵柔把自己的弟弟抱出正厅,之后跪在母亲身前,双手揽着自己最亲的人,赤红的眼角泪水磅礴,身体颤抖不休。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若离来不及去擦便见一抹寒光乍现! 幸而她发现的及时,否则那把锋利匕首便了赵柔的心脏。 “本宫救你就是为了让你自杀?”苏若离猛然夺过被赵柔攥在手里的利刃,悲声低吼。 “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啊!”赵柔拼命抢夺匕首,却被苏若离用力推开。 许是重心不稳,赵柔整个身子被推搡到地上,就再也没有力气起来了,“呜呜……我该死……我该死!” 看着赵柔用力捶打地面,苏若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该死的怎么会是你?” 苏若离永远不会知道,就这么一句话,竟成了赵柔余生的执念…… “凤银黛!是凤银黛杀了我全家!”漆黑的眸子迸射出绝顶的冷光,赵柔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就要跑出房门。 “你干什么去!” “杀了凤银黛!我要杀了她!”苏若离只想赵柔能振作,却没想到她能这么振作。 此刻被苏若离拽住手腕,赵柔挣扎不脱怒声咆哮,“放开我,让我报仇!” “让你送死?”苏若离越发攥的紧了,“你也不想想,整个后宫近半数都是凤银黛的人,你想杀她?只怕还没等你近身,就已经碎尸万段了!” “我不怕!”赵柔赤眼如荼,婆娑的泪眼绝望而又深痛的看向苏若离,“她答应过我,会照顾好我的母亲跟弟弟,可是你看看,她是怎么照顾的!如果她不死,我怎么活!” 看着赵柔眼中的悲恸,苏若离慢慢松开手,如果不是感同身受,她定然不会理解赵柔这般不要命的想要去杀凤银黛的决心。 背叛的这么彻底,若不讨回来,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或许没想到苏若离能松开手,赵柔只顿了片刻,便疯了似的捡起刚刚挣扎时掉在地上的匕首,奔出房门。 然尔下一秒,随着银针飞射,赵柔的身子,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倒在了地上。 苏若离默声走过去,慢慢蹲下身,将赵柔扶在自己怀里,“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府外马蹄声复又响起,苏若离没回皇宫,而是把赵柔送到了楚馆。 起初楚林琅有过质疑,毕竟赵柔身份特殊,她之前是凤穆的人。 对于这样的担忧,苏若离摇了摇头,她告诉楚林琅,从现在开始,赵柔再也不可能是凤穆的人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被凤穆收买,她也不会。 楚林琅笑笑,凤穆怎么可能做到收买全世界的人啊。 苏若离没有心思跟楚林琅开玩笑,在安顿好赵柔之后,转身回了皇宫。 锦鸾宫里一片寂静,苏若离无声迈进去,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来,没有点燃烛火。 她以为自己能睡着,可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赵府的一幕,血染的理石,冰凉的尸体。 ‘呼—’ 苏若离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大步走出锦鸾宫…… 当九华殿的殿门被某人从外面踹开的时候,龙辰轩跟凤银黛正在床上你侬我侬,凤银黛连衣服都脱了,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衫。 “你不能进去……”守在门外的翠枝想要阻拦苏若离,却被她推出去老远,脚踝崴了一下,轻重不明,反正自己是站不起来了。 内室,龙辰轩跟凤银黛听到动静正要下床去看看,却见雕花涂漆的房门直接让人拍到地上,断成两截,这是使了多大的力气。 “苏若离?你……你要干什么?”见某人来势汹汹,凤银黛正待起身,却被龙辰轩拉到身后。 “皇后深夜过来,可有要……”龙辰轩还没说完话,就被苏若离从床上直接拖下来。 是的,用拖! “苏若离,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皇上,这是大不敬!”眼见龙辰轩被拖的好辛苦,凤银黛心疼不已,随之下床快步拦住苏若离,“今晚是单日子,你不可以把皇上带走!” 看看,长的多美,柳叶弯眉,杏仁圆眼,可你心怎么那么黑,你脸上长的那玩意是嘴吗?自己说的话不记得了,记性都被狗吃了! 再者人家母亲跟弟弟招你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到底是派了多少杀手过去灭口! 苏若离默声不语,唯有眼眸,微微眯起。 这个空当,龙辰轩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他真是特别了解苏若离,每每看到她露出这种看一眼都能做恶梦的表情时,都会有大事发生。 ‘啪—’ 脆亮的响声震的整个房间鸦雀无声,凤银黛捂着自己的脸颊,仿佛雕像般震在那里,惊骇看向苏若离的眼中,瞬时充斥血丝。 第四十四章要么赢,要么死 “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凤银黛身份虽然不如苏若离,但她背后立着太上苑,而在大周,太上苑与国师府奇虎相当不分高低,也就是说,凤银黛跟苏若离在后宫只是称谓不同,谁也不会比谁更大。 此刻看到苏若离动了真气,龙辰轩登时拦在二人中间,“皇后,你干什么!”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苏若离没想把事情闹大,只想过来替赵柔讨点儿的利息。 “你滑的可够远的!”龙辰轩磨牙,大半夜的真有正事儿啊你! “今晚虽然是单日子,可那晚双日子华妃不也到锦鸾宫要人了,怎么只许你闯锦鸾宫,不许本宫来你这九华殿?”苏若离只把刚刚的举动,解释成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 “你!”凤银黛双眼如荼,直把苏若离戳了个千疮百孔。 “你我各一次,扯平了。”苏若离则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回头瞄了眼凤榻上凌乱的被褥,“春宵苦短,你们赶紧的吧。” 苏若离走了,大摇大摆的从龙辰轩身边擦肩而过,甩也没甩凤银黛一眼,直到她走出老远,龙辰轩都不知道她干什么来了。 “皇上……”刚刚如果不是龙辰轩在,凤银黛难保不过去直接掐死苏若离。 “爱妃受委屈了,别哭啊,朕……朕好像有点儿晕。”龙辰轩预测的特别准。 于是在看到龙辰轩被一群御医抬出九华殿之后,凤银黛发疯似的把九华殿里的东西砸了个遍,那响声一直持续到卯时,才算停下来…… 锦鸾宫里,龙辰轩蹑手蹑脚进来的时候,苏若离就坐在桌边,灯也没点。 就在龙辰轩走到榻边,伸手掀被子的时候,房间骤亮,苏若离漠声开口,“皇上在找什么?” 龙辰轩被吓了一跳,猛然回身时便见苏若离一双眼里,冷光流动。 原本还要训斥的话直接被他噎了回去,“不是朕说,你何必要去九华殿闹那一出呢,你要舍不得朕去凤银黛那儿可以提前跟朕商量,朕自有办法能多留在你这锦鸾宫几日,这个主朕还是能作的。” “不要脸也要有个底线。”苏若离瞥了龙辰轩一眼,转身拿起银拨子,动了动烛芯。 龙辰轩脸色一阵青白,“咳,你敢说你去九华殿不是去找朕的?” “凤银黛答应赵柔会照顾她的母亲跟弟弟,可她却派人杀了赵柔全家。”苏若离不想说,可她忍不住,而整个皇城,也只有龙辰轩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无关轻重。 房间里一片沉寂,龙辰轩沉默许久,“赵柔还活着?” “我带她回的赵府,在看到尸体的一刻,她发疯似的想要冲进皇宫宰了凤银黛,我没让她来。”苏若离抬起头,烛光掩映下,那张脸看似没有任何变化,龙辰轩却瞧出了悲伤。 “她在哪里?”龙辰轩亦觉心痛。 “死了,从此之后,这世上再无赵柔。”苏若离自然不会告诉龙辰轩。 因为合作,他们之间当有最基本的信任,但也仅此而已,这一世,她不会对任何人推心置腹。 知道苏若离不想说,龙辰轩也不逼问,最主要的是,问也问不出,“朕与萧君逸已经达成协议,只要朕能取了萧战雄的脑袋,他便会把天诛剑交到朕手里。” “皇上打算怎么取萧战雄的脑袋?”苏若离漫不经心的拨着银拨子,一下一下,照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怎么取朕还没想好,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当防变数。”龙辰轩肃声道。 苏若离明白龙辰轩的意思,一日没拿到天诛剑,他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这场棋局,要么赢,要么死…… 且说苏若离没有让这股悲伤情绪在自己体内存留太长时间,翌日清晨,她便精神满满的起床,走出锦鸾宫。 苏若离想回国师府,却在经过御花园时看到一副生面孔。 凉亭里,男子束手而立,风起,齐腰墨发随风轻扬,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他,男子回身,正与苏若离四目相视。 白皙的肌肤,俊美的脸庞,男子的美就像是一副绝世画卷,经得起远观,耐得住近瞧。 苏若离愣神儿的时候,男子微微一笑。 然尔,苏若离走了,是的,没有任何回应,就跟没看到一样,转身就走了…… 此番回到国师府,苏若离有幸得沈醉召见。 书房里,沈醉握着的,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密件,因为自宫里出来的密件纸张是经过特别处理的,颜色较深,一个时辰内若未被销毁,上面的字会自行消失。 “萧君逸住在哪座宫殿?”沈醉捏紧了手里的密件,骨瓷般的修长手指泛起青白,想必是用了力。 苏若离闻声后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沈醉眸色微蹙,“你该不会不知道萧君逸已经入宫了吧?” 恭喜你,猜对了! 苏若离依旧瞪着她那双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大眼睛,脑子里回想起出宫时看到的那个男子,原来他就是萧君逸啊! 沈醉无语,长叹口气,一副这都不知道要你何用的表情溢于言表。 “赵柔失踪这件事,你总该知道一些?”苏若离看得出,沈醉的眼底是有期待的。 “师傅。”苏若离闻声后很是郑重的坐直了身子,“你不是说赵柔自己识人不清,死活都是她自己活该,这事儿咱不管吗?” 真的,苏若离已经从沈醉的眼睛里,隐约看到了血丝。 至于沈醉为什么没有劈头盖脸把她骂一顿,苏若离是这样理解的,他是怕被他徒弟那副你骂你的,反正我也听不懂的样子直接气死。 沈醉埋头,兀自沉淀了一阵,之后抬起头,眼睛重新变得宛如星斗,清澈无尘,曾几何时,苏若离以为这双眸子当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 “昨晚你去九华殿了?还打了凤银黛?”沈醉音落时,那双眼睛所表达出来的情愫异常明显,再说不知道试试! “去了,打了。”苏若离回答的特别理直气壮。 “为什么?”沈醉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素来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所以对苏若离趾高气扬的态度并没有多少意外。 第四十五章身死道消 “她不是也去锦鸾宫闹过一次嘛,离儿若不讨回来,岂不在她面前丢了府的脸面!”苏若离愤愤然道。 沈醉微挑剑眉,府的脸面早就被你丢尽了好么。 “这段时间你就不要老回府了,替为师多看着点儿萧君逸,天诛剑在他手里,若你有……”沈醉本来想说若你有十足的把握,干脆把天诛剑偷回来,可想到自己徒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事,他还是忍住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苏若离点点头,心里却道若不轻举妄动,岂不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教诲! 房门开阖间,炎冥现身。 “主人,萧君逸选择入住皇宫而没来府找您,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选择了凤穆?” 沈醉闻声,眸色渐寒,“若真如此,那他便不值得本高看一眼。”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炎冥忧心请示。 “去太和楼,把萧战雄请回府。” 沈醉语出惊人,炎冥一时不能领会,却也没敢多言。 后来这件事被苏若离知道,她一下就能猜中沈醉的心思,只要萧战雄一日不死,不管凤穆跟萧君逸有着怎样的约定,都不可能成为现实,而他的这种做法,亦给自己留有余地,这段时间,萧君逸仍可找他…… 此时的苏若离已经在府转了一圈儿,却没有看到大师兄的身影,不管怎样,她都想跟风落尘说声谢谢,原来看起来生性淡薄的大师兄,竟是这样的情深义重。 离开府后,苏若离去了趟楚馆,楚林琅把她带到赵柔的房间。 只是功夫,赵柔已经憔悴的像是变了一个人,蓬乱的头发,红肿的眼睛,尤其自那双眼中流露出来的绝望,让人心疼不已。 苏若离示意楚林琅离开,之后独自进门走到床榻旁边,拉起呆坐的赵柔到梳妆台前,替她梳理长发。 “我想杀凤银黛。”赵柔冷冷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像是喃喃自语。 “有人在冷宫后面的枯井里捞出一具尸体,虽然那具尸体面目全非,但身上穿的是你的衣服,加上翠枝确认,宫中的赵嫔已经死了。”苏若离轻捋着赵柔的长发,“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楚馆的姑娘。” “我说我要杀凤银黛!”赵柔猛然起身,怒声低吼。 看着那双瞬间盈溢泪水的眸子,苏若离眸色愈深,“所以我才让你留在皇城,而不是把你送出去。” “你会帮我?”赵柔哽咽开口,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知道……我这是帮你,还是在害你。”苏若离告诉赵柔,想要留下来,她这张脸多多少少要换个样子,否则早晚会被人认出来。 赵柔没有拒绝,而换脸这件事,苏若离自己就能做到。 在让楚林琅准备好器具之后,苏若离最后一次问她后不后悔,赵柔摇头,只要能杀了凤银黛,她连命都可以不要,还在乎一张脸么…… 换脸的过程异常顺利,期间苏若离告诉赵柔,她已经用偷天换日的办法把赵府的两具尸体弄出来且葬在西山墓地,等她脸上的伤好了,自会带她过去祭拜。 这个时间,大概一个月。 离间,苏若离叮嘱楚林琅看好赵柔,而对于楚林琅的担忧,苏若离也不是没想过。 留下赵柔,就好比在自己身边埋下一个隐患,若有爆发的一日,许会致命。 苏若离何尝不知道危险,可她不想眼睁睁看着赵柔死,而且在她心底,隐约有那么一点儿坚信,赵柔不会背叛她,就算为了她自己…… 在外面晃荡了一天,苏若离酉时回的皇宫,行至御花园时,好死不死的,撞到了凤银黛,而在凤银黛身后,站着她白天见到的那个人,萧君逸。 苏若离脑子一转便猜到了是什么情况,定是龙辰轩要在九华殿宴请萧君逸,好让沈醉彻底误会萧君逸已经选中跟凤穆联手,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不得不说,大齐这叔侄二人真是让他们操碎了心。 “让开!”前一秒还仙姿飘飘的凤银黛在看到苏若离的时候,美眸骤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也是醉了。 “呵,嘴巴不疼了?”苏若离偏不让开,刚巧甬道窄的只有她们一个人侧身,另一个人才能走过去。 被苏若离这般提醒,凤银黛眼底的视线瞬间变得怨毒起来,“苏若离,齐皇在这里,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好吗?” 苏若离倒不在乎凤银黛对她的评价,视线下意识飘向她身后的男子。 一如白日,萧君逸儒雅站定,身上被月光披洒,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在这黑色的夜里,别有风情。 如此近观,苏若离觉得萧君逸也没怎么风华绝代,唯有那双眼,仿佛两片子夜的星空,深邃幽广,莫测高深,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久而久之,弥足深陷,不能自拔。 此时的萧君逸已然不是一身素白,风乍起,那抹滚着金边的霸气黑袍轻荡,尊威无双。 “谁?”苏若离开口了,差点儿没把凤银黛给气死,我说的那么大声,你敢说你没听见! 身后,萧君逸薄唇抿笑,“本皇一早就听闻大周皇后不拘小节,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萧君逸的眼睛那么真诚,以致于苏若离已然分不清他是真心夸赞,还是反话嘲讽,但这不影响她依旧吊炸天的表情。 作为府的小徒弟,她必须不能给萧君逸好脸色,让他误会什么的就不好了。 这场对峙终因李公公过来催促而歇止,苏若离到最后也没有让路,倒是萧君逸出面打了圆场,凤银黛让的好不甘心,身子挺得直直的。 苏若离觉得凤银黛实不必如此,站那么直干嘛,早晚还得躺下…… 回到锦鸾宫后,苏若离一度想到九华殿凑凑热闹,最终还是放弃了,过满则亏,戏演的太真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 于是在九华殿丝竹乐起,宫舞翩翩的时候,某只在自己的寝宫里,睡的四体通泰,酣然入梦,梦里,她把沈醉好一顿臭骂,时尔拳脚相加。 拿苏若离的话说,若不把你这瘪犊子朝死里削,怎对得起我身死道消! 第四十六章国师府的好徒弟 这一晚,凤银黛在宴席结束后,连夜回了太上苑。 纵过子时,太上苑的书房依旧亮着灯火,凤银黛来的时候凤穆正若有所思。 “难得萧君逸没选沈醉选了咱们,父亲该高兴才是呀!”书房里,凤银黛一脸兴奋的走到凤穆身边,替他倒了杯温茶。 “不该啊。”凤穆实在不明白,在自己没有主动示好的前提下,萧君逸为什么会选了太上苑,难不成太上苑的威名已经远播到这种地步了? 不,这个自知知明他还是有的,比起府,太上苑这三个字只在大周管用,毕竟他没养出那么流逼的徒弟…… 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萧君逸知道萧战雄率先与沈醉接触且答成某种共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他。 “父亲,女儿知道你顾虑什么,可那件事已经随着赵柔的死过去了!”凤银黛自信满满道。 “说起来,为父还想问你,赵柔的死是不是你干的?”凤穆突然转了话题。 “没有啊,女儿也没想到她会投井自尽,想来是怕落到萧君逸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凤银黛不以为意,“她这么做也不错,眼下整个皇宫都在传她杀死萧璇玑的事,这个空当她投井,也算坐实传言。” 凤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蹊跷的地方,“赵府你派人去过了,处理好了?” “父亲放心,人都杀了。”凤银黛狠狠点头。 “那尸体呢?埋了没有?”凤穆追问一句。 凤银黛闻声一愣,随后解释,“没埋,女儿是觉得若这家人突然消失会引起怀疑,于是让他们制造出劫杀的假象,加上赵柔已死,这件案子就算报到刑部,也不会有人追究。” 凤穆闻声,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自己这个女儿处事还是不够利落。 人没了,没人找,这件事自然不了了知。 人死了,腐臭味儿散出来之后必然有人报官,虽说凤银黛想的不错,可事情经官就会留有案底,终究是个麻烦事。 “父亲就放心吧,这件事死无对证,绝对不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倒是萧君逸主动示好,父亲要不要找机会接触他?”见凤穆不语,凤银黛催促开口。 “不急,看看再说。”凤穆沉眸,“你先回宫,时时注意萧君逸的动向,尤其注意他是否有跟苏若离接触。” 凤银黛其实觉得机会难得,若父亲能得萧君逸的支持,他日替龙辰轩打败府就会多一分胜算…… 翌日清晨,当苏若离从抻着懒腰坐起来的时候,脸色乍黑。 只见龙辰轩一身明黄龙袍,挺尸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双眼,冷如寒潭。 “什么时候进来的?你有没有干什么?”苏若离懊恼自己昨晚神经放的太松,竟然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眼见苏若离双手环胸的姿势,龙辰轩都给气笑了,“你还敢问朕干什么,朕还想问问你,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故意的!” 直到龙辰轩的手指指到眼眶,苏若离方才注意到,“你眼眶怎么那么黑?” 真的,如果不是打不过,龙辰轩早就冲过去用实际行动告诉苏若离,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我打的?”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苏若离自知已经死去活来好几回了。 可她不记得啊! 事实是,昨天是双日子,龙辰轩宴请萧君逸之后便十分乖巧的回到锦鸾宫,十分乖巧的把被子铺到地上,正想十分乖巧的睡觉时发现苏若离把被子给踹了,本着无比纯洁的革命友谊,他只是走过去给她被子,之后眼前一黑。 说实话,他也才‘醒’没多久! 然尔对于龙辰轩的解释,苏若离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还特别警告他,下次要敢图谋不轨,老娘揍不死你。 图谋你妹啊! 天下女人都死光我都不会碰你一下的好么! “萧战雄住进府这件事,你怎么看?”龙辰轩吁了口气,把委屈深深咽进肚子里。 “保护萧战雄,也是为了方便杀萧战雄。”如此言简意赅分析,龙辰轩都给跪了。 沈醉深知不管萧君逸跟谁达成协议,都会以萧战雄的脑袋作为筹码,也就是说,得不到萧战雄的脑袋,任何协议都没有意义。 相反,若萧战雄的脑袋是沈醉摘去的,那么萧君逸自然而然会入府。 “他这算盘打的真是到位。”龙辰轩磨牙利齿。 “何止到位,简直就是天衣无缝。”苏若离私以为,这看似高深的计谋,说白了就是耍,我把口袋一扎,任你在里面如何转悠,到最后都得落在我手里,而在绝对实力面前,你又敢说什么? “照你这么说,朕要将天诛剑拱手相让了?”龙辰轩愁容满面,哀叹不已。 “你傻啊,萧战雄自己有脚,他进得去就出得来。”苏若离拽了件衣服走下床榻,边拢头发边坐到龙辰轩对面的位置,“我负责把他引出来,你派人杀了他,顺便带上萧君逸作个见证,同时将消息传给凤穆去背这个黑锅。” 苏若离说完后起身走向宫门,却见龙辰轩仿若木雕般坐在那里,没有回应。 “没听懂?” 龙辰轩无语,默默转身,“太聪明的女人没人爱啊!” “有人怕就行了。”没有爱,就没有伤害,有时候苏若离甚至感谢龙皓北的不爱之恩,若他是真心,这一世,自己又该多出多少牵绊。 现在可好,孤家寡人一个,拼了命,尽了兴,若有幸熬到尘埃落定,独自挥挥衣袖,走的也洒脱些。 苏若离走后,龙辰轩唤出雷宇,“你说沈醉上辈子是造了多少孽,才养出这么个吃里爬外的败家玩意。” “属下不知,属下只知道主人上辈子一定积了不少德。”雷宇的话意味深长,龙辰轩只觉眼眶有些隐隐作痛,他可真是积了大德了。 而在苏若离看来,这辈子能成为沈醉的徒弟,她上辈子一定杀过人,放过火…… 算起来,这应该是苏若离跟萧君逸第三次在御花园偶遇,如果说前两次是真的偶遇,那么这一次谁敢说这是巧合苏若离都能撕烂他的嘴。 所有的亲们,小年快乐 第四十七章借过 “好巧。”萧君逸一袭白衣而至,端的一派玉树兰芝,翩若惊鸿。 “借过。”苏若离漠声开口,且在萧君逸侧身的时候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头也没回一下。 看着苏若离远远淡去的身影,萧君逸身边突然多了一个黑衣人。 “银刃,你怎么看?” “回主人,属下觉得苏若离的态度,就是沈醉的态度,这一次您可失算了,沈醉没您想的那么精明。”身侧银刃乃萧君逸的暗卫,自其落魄时便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他精明与否其实并不重要。”萧君逸转身,瞄了眼银刃,“因为从一开始,朕便认定了龙辰轩。” “为什么?”银刃不解。 “因为他背后站的是段翼,而段翼是韩张的天敌,萧战雄命数已定,朕从没把他放在心上,此翻来周朕带了天诛剑,便是向龙辰轩示好,至于萧战雄的脑袋,朕只是好奇,龙辰轩怎么替朕摘下来……”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传过来,银刃骤消。 待萧君逸看清来者,俊颜勾起一抹儒雅的笑意,举步迎了过去。 相比苏若离,萧君逸把凤银黛这个女人看的很透,有句话说的好,傻子自以为聪明,而聪明人则知道自己是个傻子。 “齐皇原来在这里……不知齐皇现在方不方便,本宫有很重要的事,想与齐皇商量。” 瞧瞧,仅凭自己入住皇宫,凤银黛便笃定自己心向太上苑,更推心置腹的过来示好,相比之下,苏若离的态度则让人有些扑朔迷离。 “华妃有何事,但说无妨。”萧君逸温和浅笑,便见凤银黛视线转向凉亭。 待萧君逸步入凉亭,凤银黛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表明心迹,大概意思无非夸他慧眼识珠,再保证太上苑必定会尽全力替他取了萧战雄的人头。 说白了凤银黛此举就是想捅破在萧君逸看来,并不存在的窗户纸。 而对于凤银黛的投诚,萧君逸只是敷衍而已…… 像凤银黛这般真把自己当盘菜的,还有一人,便是此刻正悠闲住在府的萧战雄,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在别人眼里,他们连根葱都算不上。 步入府,苏若离一眼便看到那抹绛紫色的身影,于是飞身上了的屋顶,碧色琉璃瓦片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风落尘的身影在折射的光芒下,反衬出一种说不出的高冷。 自从知道风落尘‘教训’过龙皓北之后,苏若离瞬间觉得自己这位大师兄特别的和蔼可亲,这会儿坐下来,还要朝其身边凑了凑,“大师兄在看什么?” 对于苏若离明目张胆的套近乎,风落尘显得有些不适应,但也没躲。 “这几日别回府了。”顺着风落尘的视线,苏若离注意到了后宅院子里的萧战雄,此时的萧战雄正坐在长木摇椅上晒太阳,十分的悠闲。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萧战雄都出生多少年了,怎的连自己身处虎口都不知道,一点儿危机意识也没有。 就这智商,难怪他会在大齐内讧中败下阵来,真是太应该败了。 苏若离甚至怀疑萧君逸此行目的是不是真的为他而来。 “因为府里有外人?皇宫里也有啊,我都碰到萧君逸好几次了。”苏若离呶呶嘴,“师傅说他手里有天诛剑,可我怎么就没发现……” 肃冷的目光直射过来,苏若离在感受到那抹寒意的时候不明所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吗?身为府的大徒弟,在大齐蛰伏那么久,苏若离死都不信风落尘不知道‘天诛剑’的事。 好吧,她承认她套近乎是有目的的。 “这件事,你别插手。”风落尘只说了这一句,便飞身离檐。 愣了半晌,苏若离不禁苦笑,她知道风落尘是好意,可身处乱世谁又能置身事外,你不插手的下场,就会被别人插刀。 亦如自己,亦如自己的小师妹,她们的下场足以证明,在这个拼下限扔节操的年代,善人多折磨,好人不长命,只是坏蛋才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沈醉就是最好的例子。 随着那抹惊鸿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的眸子重新落在长椅上正在晒太阳的萧战雄身上,该怎么才能让他自己走出府,而又不被沈醉发现呢? 适夜,沈醉正在房间里翻看宫里送出来的密件,风落尘突然现身。 “有事?”对于自己的大徒弟,沈醉一直都十分欣赏,名门之后自是与众不同,单单是那股清冷孤傲的气质,便是旁人累死也学不来的。 “徒儿记得师傅答应过,不会让小师妹沾染这些。”风落尘淡淡开口,清冷的眸子静如死水,无波无澜。 风落尘忍到现在才来苛责自己这个做师傅的,沈醉已经很满意了,“紫烟失踪,离儿硬要跑回来找她师姐,至于嫁到皇宫……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好,她对皇上并无反感,而且,为师也希望能替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如果此刻苏若离在,又碰巧看到沈醉脸上显现出来的慈悲,必定拼死抽他,就算不动手,心里也会一千遍咒骂沈醉你个小婊砸,替老娘找的阎王殿真是很好的归宿啊! 风落尘薄唇浅抿,却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待其离开,炎冥现身。 “主人,属下觉得风公子对苏若离……”炎冥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感知,并不确定。 沈醉复又拿起书卷,“不然你以为本为什么要把苏若离养的那么好,又把她叫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他冷漠的眼神,再不复刚刚的温和,凛冽中透着幽幽的冷光…… 要不说呢,人生处处有惊喜,当苏若离第四次在御花园偶遇萧君逸的时候,她没有躲,而是朝着那张微微颌首的笑脸迎了过去。 许是已经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苏若离这般欢快的冲上来反倒让萧君逸有些不适应。 “齐皇在这儿等本宫多久啦?”不知道为什么,苏若离脸上那抹灿烂的笑容落在萧君逸眼底,莫名有种惊悚感,尤其配着月色,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第四十八章人生巅峰 “也就一天而已。”然,萧君逸是谁啊,那是从黑暗的宫廷内斗中摸爬滚打走上巅峰的人,面对苏若离的微笑,他脸上的笑意只会更深。 唬谁呢!老娘咋不信你能巴巴坐这儿等一天! “那本宫来了。”苏若离甩袖扫了扫石凳,一派闲散的坐下来。 “皇后这么晚回来,是去哪了?”看着眼前不修边幅的苏若离,萧君逸竟觉顺眼,至少比凤银黛那般矫揉造作强很多。 “皇上都没管的事儿,就不劳烦齐皇操心了哈。”苏若离十分谦虚的说着反驳的话,脸上的笑容始终未褪。 萧君逸浅笑,不语。 凉亭的气氛有些尴尬,苏若离等了半天不见某人开口,忍不住抬头过去,“齐皇怎么不说话了?” 萧君逸闻声抬眸,继而看月,“今晚的夜色真好。” 苏若离后脑滴出冷汗,果然是只老狐狸,感觉跟沈醉的道行都不相上下了呢! “也这么觉得。”苏若离举头望月,月光如水般洒在她身上,映的她脸如美玉,清雅绝绝。 萧君逸回眸,视线落在苏若离身上时,刚巧看到这副美景,心底不经意划过一抹异样的情愫,淡淡掠过,好似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大周没有,苏若离口中的自然就是萧战雄,所以苏若离刚刚的那句话,算是沈醉给他的回应了。 苏若离自觉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是不是该自各洗洗睡了,然尔萧君逸却没有起身,“既然美那就多赏一会儿吧,皇后介不介意喝杯茶?” 没等苏若离回答,萧君逸已然伸手倒满茶杯,递了过去。 看着被萧君逸举在手里的茶杯,苏若离皱了皱眉,接还是不接,这是个大问题。 原则上来说,她应该接。 一来沈醉白天还嘱咐过她,要她在皇宫多留意萧君逸,尽量与之亲近,眼下人家都把茶杯举起来了,无数眼线看着呢! 二来身为大周的皇后,跟龙辰轩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她又不好太薄萧君逸的面子,以免日后难收场。 可就刚刚的态度来说,她似乎又不该接,直接甩袖子走人。 “茶温,现在喝刚好。”苏若离犹豫的空当,萧君逸已然将茶搁到她面前,之后看向明月,“若我是皇后,便该喝,这辈子我还没亲手为哪个女人倒过茶。” “你娘你也没倒过?”苏若离不以为然,却见萧君逸的视线突然转到她身上,冰凉凉的,给人一种冷水灌肺的感觉,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了。 “母妃身染恶疾,不能喝茶。”清冷的声音透着一丝伤感,苏若离恍然想起大齐燕妃,好似自诞下萧璇玑之后,燕妃便一直气虚体弱,长年咳血,后因听到萧璇玑命丧大周,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一年后,撒手人寰。 “对不起,我这嘴一向欠抽。”心知说到萧君逸痛处,苏若离不免内疚。 “没什么,都过去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承载了太多风雨,连苏若离这个局外人都能感受到,这两年的萧君逸,过的有多不容易……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悠缓起身靠在龙椅上,手指轻敲着案上的密件,自那双深邃瞳孔里闪烁出来的光,明暗莫辨。 “主人,段老将军怎么说?”一侧,雷宇狐疑问道。 “对付韩张,小菜一碟。”龙辰轩折起密件,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随着火焰高涨,密件顷刻化作灰飞。 “属下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让段老将军费时费力去对付韩张呢?这可是国战……”雷宇不解。 “自然是为了得到萧君逸的支持。”龙辰轩抖了抖指尖的灰,淡声开口。 见雷宇茫然,龙辰轩继续解释,“朕答应萧君逸取萧战雄的脑袋,为的是天诛剑,而真正能让萧君逸下定决心与朕结盟的,是韩张的覆灭。” 之前苏若离提醒过他,不管是凤穆还是沈醉都在明里暗里想要取得周边四国的支持,他又何尝不是。 雷宇恍然点头,后又似想到什么,“皇上,这是洛清风差人送过来的毒药,我们要不要给试试?” 雷宇的声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紧张跟兴奋,尤其那张脸上的表情,甚是丰富。 龙辰轩瞄了眼雷宇兴致冲冲递过来的毒药,慢动作抬头,“把她毒死了,你给朕引萧战雄出来?” 无比冷冽的眼神,惹的雷宇浑身一抖,他不能,就传闻国师府里武功最弱的小师妹他都打不过,他若进去,跟给人家送菜有什么区别。 酉时已过,当苏若离挺着装满水的肚子回到锦鸾宫的时候,龙辰轩正手持狼毫,埋头在桌案上勾勾抹抹。 见某人进来,龙辰轩脸色不是很好,“听说你陪齐皇赏月去了?” “赏了,月色很美。”苏若离抬腿走过去,没事儿人一样坐到桌边,“画的什么?” “赏了一个时辰的月?”龙辰轩倒叩宣纸,脸色越发深沉。 苏若离摊手,“月亮不下去,怪我喽。” “现在月亮也没下去,你咋回来了呢!”龙辰轩恨恨开口,于是有人掳起袖子,想死直接说。 “咳,朕是怕你一时把持不住自己坏了大事,那个……你该不会是看上萧君逸了吧?”龙辰轩侧抬头,一本正经问道。 “你该不是看上老娘了吧!”苏若离本来心情挺好,被龙辰轩几句话说的冒烟了,斩钉截铁,“如果是,赶紧改,老娘是不会喜欢你的。” “说的就好像朕喜欢你一样。”龙辰轩无比幽怨的瞪了苏若离一眼,“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萧战雄引出来?” “明晚。”见龙辰轩言归正传,苏若离也跟着沉淀下来,脸色略有缓和,“不过这件事得有凤银黛帮忙。” “你猜她能帮这个忙吗?”龙辰轩挑眉。 “我猜她能。”依着苏若离的意思,萧战雄离开国师府的前提是沈醉不在府里,否则以沈醉的本事,萧战本不可能走出去。 而如何把沈醉引出国师府,就要看凤银黛无理取闹的本事了。 第四十九章主动送上门儿 待二人将明晚的事仔细推敲安排之后,苏若离抻了抻懒腰,起身准备睡觉的时候眼睛朝桌上倒叩的宣纸瞄了一眼,“上次给你的那张秘道地形图可能错了一笔,所以你没走通也正常。” 待灯灭,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咆哮。 “苏若离!我跟你拼了……” 有时候,苏若离一直庆幸,亏得她重生在自己小师妹身上,这个身份于她而言简直不能再好,虽然这种想法有些自私,但事实如此。 譬如萧君逸会因为自己的态度而选择放弃沈醉,而萧战雄,亦会因为自己的态度,怀疑沈醉。 此刻坐在萧战雄对面的屋顶上,苏若离正想着该怎么才能告诉萧战雄,之前你住在太和楼,于沈醉而言有可能打脱靶,这会儿你在国师府。 真的,沈醉闭眼都能把你灭的连根毛儿都不剩。 屋顶上,苏若离正摇着她那双垂在檐下的双腿,余光瞄到沈醉跟炎冥进了书房,巧在送饭的下人正从萧战雄的别苑里出来。 阳光下,苏若离惊鸿一跃跳到宅院外面,拦住下人,“送的什么好吃的呀?” 丫鬟见是苏若离,自是据实应声,“回苏姑娘,有太白鱼头,四喜丸子,油爆虾,白切鸡……” “行了行了,下次让厨房省着点儿,人都快死了,吃多了也是浪费。”这个距离萧战雄自是听不到,但他手下的暗卫就一定听得到,而此时,丫鬟已经走远。 苏若离正庆幸自己大功告成的时候,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对面的屋顶上。 心,瞬间转凉,就像掉进冰窟窿里,寒意自脚底直往上窜,凛冽非常,苏若离只觉全身血液都被冻僵了一般,呼吸全窒,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是怎么了,竟然有人靠近都没察觉到? 她引以为傲的轻功是退步了吗? 该怎么办? “大师兄,好巧啊!”苏若离强自镇定下来,朝房顶那抹绛紫色的身影招招手,顺带着飞身过去,笑意相迎。 而只有她知道,此刻的笑,带着多少心虚跟冷意。 她甚至想到了杀人灭口,连袖子里的毒药都准备好了。 “师兄要走了。”风落尘垂眸,阳光下,那张小脸粉嫩透红,眼睛狡黠灵动,似葡萄粒似的漆黑发亮,翘鼻小巧玲珑的嵌在脸上,好生精致,笑起来,唇红齿白,粉雕玉琢。 犹记得第一次看到苏若离时,她就是这副模样,那时的她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可与其他师弟妹不同,从她的脸上,风落尘看不到一丝悲苦跟哀痛,好似对这世道的不公她没有半点怨怼,永远都笑的那么灿烂。 “走了?去哪儿?”师兄竟然没问她刚刚在干什么?那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啊! “师傅另有任务。”风落尘淡淡回应,继而转身,“一会儿见到师傅替我告知一声,落尘走了。” 直到风落尘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都没反应过来,且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便跟着踏实了,不管师兄听到没有,他直接走了,便与今晚计划无害。 可转念一想,苏若离的心又跟着提起来,如果师兄听到了,而他又直接走了说明什么?或者他根本没听到? 如此反反复复,苏若离心力交瘁。 风落尘,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适夜,月色清寒,苍穹如墨。 本该是双日子,龙辰轩却迟迟呆在九华殿里不肯走,凤银黛自是乐意,时不时朝龙辰轩的碗里夹菜,“皇上多吃些,臣妾听闻锦鸾宫的膳食多辣,于皇上龙体不好,一会儿去了,皇上便少吃些。” 被凤银黛这般细心的照顾着,龙辰轩一时感动的无以复加,红了眼眶,“爱妃,朕今晚不想去……” “皇上若不想去便留下来!臣妾自会好生伺候皇上……”凤银黛闻声大喜,却在看到龙辰轩似要哭出来的表情时缓过神儿来,“皇上是怕苏若离不依不饶?” 听到‘苏若离’三个字,龙辰轩刻意抹了下眼眶,带着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表情站起身,“算了,朕不能给爱妃你找麻烦!” 眼见龙辰轩转身欲走,一直在心里憋着一股气儿的凤银黛亦跟着起身,“皇上,臣妾陪您到锦鸾宫,今晚便跟苏若离好生理论理论,身为一国之君,皇上想到哪个宫里不行,分什么单双日!” 眼见凤银黛的情绪被调动起来,龙辰轩十分满意的同时,身子不禁抖了两下,“她好像不是讲理的人啊。” “那就打!臣妾不会武功可太上苑里养着一堆会武功的呢,臣妾偏不信,她苏若离还能当着父亲的面把人给打死!”凤银黛这话说的,都是不知道是夸苏若离,还是贬低太上苑。 龙辰轩感慨之余,由着凤银黛把自己扶出九华殿,虽然他知道凤银黛是真的对他好,可听听刚才那翻话,当着父亲的面…… 便是在凤银黛眼里,他这个皇帝也什么都不是呵。 一路无话,且在凤银黛踢开锦鸾宫宫门的时候,苏若离正在对镜梳妆。 原本她还担心凤银黛不敢来砸场子,这会儿感受到那股磅礴而来的气势,她就放心了。 “华妃既是把人送来了,退了吧。”苏若离没有回头,对着镜子挥挥手。 门槛外面,龙辰轩有些为难的看向凤银黛,“爱妃还是先回去……” “,臣妾不是来送皇上的,而是亲自过来告知一声,今晚皇上不在锦鸾宫就寝,皇后先睡了吧。”凤银黛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说出的话也特别霸气。 铜镜前,苏若离一听这话,不由的搁下手里的梳子,起身一脸惊讶的扭回头,“本宫耳朵不好,你再说一遍。” 眼见苏若离似笑非笑的走过来,龙辰轩后脑滴出大滴冷汗,他知道,苏若离的心声绝逼不是这样的,玛德有种你再说一遍,看老娘能不能削死你! 第五十章打的就是你 “臣妾说还是先睡了,皇上今晚留宿九华殿!”凤银黛会武功,虽然她从来没在人前露过,但这并不妨碍她倚仗武功所表现出来的临危不惧。 “呵,你说了算啊?”苏若离冷哼一声,冰冷如锥的视线直接落到龙辰轩身上,“皇上以为呢?” “朕以为……华妃说的很对。”虽然龙辰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拳头来的太突然,他还是被苏若离给打懵了。 真的,太疼了! “苏若离,你敢打皇上?”看着被苏若离抬手打青眼眶的龙辰轩,凤银黛怒火中烧,纵然翠枝一个劲儿的拉她衣角促使她冷静下来,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打都打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苏若离说着话,又朝站在那里捂眼睛的龙辰轩来了一拳,这次龙辰轩的反应就比较让苏若离满意。 “皇上……皇上!”龙辰轩晕倒了,凤银黛丢弃最后一丝隐忍,出手便朝苏若离胸口破风而去。 而此时,李公公早已命人将龙辰轩抬离重灾区,赶往御医院。 那厢龙辰轩自御医院遁走,奔赴与萧君逸约定好的地点,这厢,苏若离跟凤银黛早已打的不可开交。 苏若离没想到凤银黛会武功,而且与她不相上下,确切说,是与之前的苏若离不相上下。 此时锦鸾宫内一片狼藉,苏若离跟凤银黛你方战罢我登场,打的昏天黑地,乱马营花,站在外面的翠枝跟侍卫们是干着急也不敢进去拦架。 整个皇宫都跟着乱成一团。 宫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国师府和太上苑不可能不知道情况。 消息传到国师府的时候,沈醉正在书房里起草有关江南水患的奏折,起初听到禀报他未觉得有多严重,且打发侍卫回宫。 直到侍卫第二次入府,沈醉方才意识到事情有可能闹大了,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苏若离能把凤银黛暴打成猪头。 只能说明,对自己这位好徒弟,他还是不够了解啊。 锦鸾宫外,沈醉到时苏若离跟凤银黛已经从屋里打到屋外,从地上打到房顶。 许是因为沈醉一声冷喝,苏若离一个不稳直接从房檐上摔下来,幸而沈醉点足飞身将其接住,才不致她狼狈啃土。 白衣翩跹,身若惊鸿。 沈醉出手间,不知痴迷了多少看热闹的宫女,连苏若离都有一刹那的迷惑,她多想过往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眼前这个仿若嫡仙的男子就如他身上的衣服般,圣洁如雪。 可过往的伤痛那么清晰,害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初见苏若离红肿的脸颊和颈间的血痕,沈醉眼底一瞬间冷厉,自其身上顷刻散出的寒意连苏若离都吓了一跳。 然尔在看到几乎同时摔下来的凤银黛时,那股冷厉瞬熄。 他徒弟是受伤了没错,可凤银黛伤的何止苏若离百倍,整张脸被打成猪头也就罢了,胳膊好像还脱臼了,摇来摇去的好不心酸。 “你怎么把她打成这样!”沈醉低声训斥,温润如他也有点儿要抓狂了。 苏若离不语,一脸幽怨的看向沈醉,师傅,我也受伤了好么! “离儿,这是怎么回事?”碍于君臣之礼,沈醉落地时便将苏若离扶稳,保持距离,人也冷静了不少。 “不知道,这傻缺过来就要跟老娘抢男人!”就算脸上有点儿疼,可苏若离觉得特别值,因为沈醉出现在了皇宫,也就是说,她的计划,一切顺利。 至于沈醉刚刚显露出来的担忧,苏若离也想让自己感动,可她感动不起来。 因为她清楚,看似多情的沈醉,才是最无情的那一个…… “谁跟你抢男人了!皇上不喜欢你,不愿意在你的锦鸾宫住不行么!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皇上?这大周,你们说了算了?”凤银黛吃痛从地上爬起来,身侧翠枝赶忙过去搀扶。 “呵,说的就好像你们眼里多有皇上似的。”苏若离朝沈醉身边凑了凑,嗤之以鼻。 就在这时,凤穆一阵风风火火的赶到锦鸾宫,乍见自家女儿被打的连他都有些认不出来,眼珠子一下就红了。 苏若离见状,越发朝沈醉旁边靠了两下,把一副师傅救命的样子表现的淋漓尽致。 “来人!把苏若离给老夫抓住!”凤穆没抓狂,他直接就疯了。 眼见十几个黑衣护院呼啦围过来,苏若离的心脏还真有点儿小忐忑,这年头,横的怕不要命的,凤穆这是想拼的节奏。 “慢着,宰相大人要造反不成?”月光下,沈醉身姿颀长,端的一派高冷。 “你在啊!你在你不管管,看看你的好徒弟把老夫女儿打成什么样!这笔账老夫定要跟她清算!”凤穆恨极,浑厚的声音吼出了磅礴的王八之气。 “这里是皇宫,没有什么女儿也没有什么徒弟,你们都瞎了不成,看不到站在你们面前的乃我大周皇后,想干什么?”沈醉冷冽的眼神令一众黑衣护院止步不前,怯声环顾。 “沈醉,你过分了!皇后就有权利把当朝贵妃打成这样?”凤穆愤而向前,怒瞪跟自己斗了二十多年的死对头,躲在后面的苏若离能看出来,凤穆脸上的表情,恨不能活剐了自己这位好师傅。 “有啊。”沈醉漠然开口,自其嘴里吐出的两个字,直把凤穆气的火冒三丈,“难不成宰相大人觉得,身为大周的皇后只不过是个空架子?还是你根本就没把皇上放在眼里,这件事皇上还没发话你就要把皇后给绑了?也不知道今晚的事传到远在塞外的段老将军耳朵里,该是怎样的感想。” 这一刻,苏若离终于知道不要命的怕什么了,不要脸的…… 当然,被沈醉这样庇佑,苏若离也跟着嘚瑟的不像样子,“凤穆,你是不是想造反!” 苏若离一语,登时换得沈醉侧目,那眼神儿直把某人瞪的缩了缩脖子。 “沈醉,这件事老夫不会善罢甘休!”凤穆逼急了可以跟沈醉翻脸,却不敢挑战段翼,他最清楚段翼在大周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本国师以为,宰相大人还是先带华妃回宫诊治,再耽误下去,只怕……”沈醉一片好心换来凤穆两个白眼。 第五十一章她更惨一些 且等凤穆一行人离开锦鸾宫,苏若离暗自舒了口气,抬头时正与沈醉四目相视。 “师傅,徒儿错了……” 看吧,还没等沈醉开口,苏若离已经开始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加剖析,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懂事的简直不要不要的! 沈醉不语,转身离开皇宫,顺带着把苏若离也给带回了府。 拿沈醉的话说,御医院里的药材品级不够。 弯月夜,月光清冷如霜,苍穹似墨,繁星点点如豆,深夜的西郊树林空旷寂静,偶有鸦叫,惊的人心神皆抖。 数十道黑认骤然闪现,速度之快,稍纵即逝,这其中,不乏有大齐那位叱咤了半辈子的,萧战雄。 彼时苏若离的那句话果然传到萧战雄耳朵里,并非他多疑,处在他那个位置,换谁都坐不住。 尤其关乎生死,萧战雄自然不会冒那个险。 其实他也想了,自己在府也就罢了,虎符还在沈醉手里,倘若沈醉真有意投诚萧君逸,他还有跑么。 于是在沈醉离开府的下一秒,他便带着手下几十死士,连夜离开大周城,再作图谋。 不想林中,突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似蜂鸣,刺耳至极。 萧战雄挥手间,几十名死士戛然而止,众人围蹙在萧战雄周围,警觉看向四周。 黑暗里,一道银色身影仿佛闪电般由远及近,数秒时间,那道闪电瞬息而至,待众人看清,那哪里是闪电,分明的穿着银色劲装的杀手。 一行四人,御剑而行,速度之快,恍如电闪! 不远处,黑暗的角落里,萧君逸略有惊讶的看向龙辰轩,“你的人?” “名曰‘破风’。”龙辰轩的回答,算是承认了‘破风’的归属。 静谧的树林里顿时喧嚣,刀光剑影,杀气冲天。 四人斗战群雄,却没有半分颓势,劲风过耳,一道道银色闪电劈开血雾,哀嚎声在这诡异的树林里,绵延不绝。 随着死士一个个倒下去,萧战雄心知大势已去,可他死的不甘心! “你们是谁派……”已是强弩之末的萧战雄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挡下气吞山河的单锋剑,倒退数步时喉颈骤凉。 他辉煌的一生,终止。 剑本双锋,所谓单锋便是只开一刃,杀人取命,皆留一线生机。 萧战雄死了,头颅与身分解,血染绿荫。 暗处,萧君逸看到这样的场景时,眸间如古井无波,静如死水,仿佛眼前死的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龙辰轩默声不语,同为皇族后裔,他最能理解萧君逸的心情,自古帝王皆无情,只因他们的那份亲情,早已在最初的宫廷内斗险象环生中给磨没了。 龙辰轩一声蜂鸣,‘破风’遁离。 “戏还没完?”萧君逸挑眉之际,便有另一伙人出现在树林里,面对满地尸首,那群黑衣人懵了,万般艰难之下,终于找到萧战雄的尸身,然尔,没有脑袋。 “是凤穆的人,朕总要把自己摘干净。”直到那群黑衣人把萧战雄的尸体带走,龙辰轩方才从暗处走出来,月光下,那抹俊冷的容颜与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无为,大相径庭。 这样的龙辰轩,为萧君逸所赞赏,惺惺相惜之感,由心而发…… 天色愈暗,星光闪闪,浮云掠过,月上中天,府的书房里,苏若离正趴在靠在窗边的桌角上数星星,心里念叨着这会儿萧战雄应该是踏上黄泉路了。 这时,沈醉的视线飘际过来,“还疼不疼?” 沉默许久的书房终于有了动静,苏若离扭过头,“师傅肯理我啦?” 见沈醉不语,苏若离登时起身走到偌大桌案的对面,坐下来,一本正经的看过去,“师傅可以去查,这次真不是离儿惹事儿,是凤银黛自己找打……” “这本拳谱你收好,三个月之后练不成,看为师怎么罚你。”沈醉冷不防抛过来一本泛黄的书籍,苏若离接住后低头一看,苦涩不已,这拳谱沈醉给过她一次,那时她还是凌紫烟。 “离儿不想学……离儿有轻功……”苏若离想要推辞,却被沈醉无比凌厉的视线给瞪回来了。 “有轻功还被人家打成这样?”沈醉漠声开口,视线落在苏若离依旧有些红肿的脸颊时,眼底散出掩饰不住的心疼。 沈醉一向护短,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身为府的徒弟,再该死也轮不到别人动手,所以才会有夏侯府满门皆灭,死相凄惨。 “她更惨一些吧……”苏若离呶呶嘴,却还是把拳谱收在怀里。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当她再遇什么麻烦时,便可使用前世的武功而不被人怀疑。 就在这时,炎冥现身。 “主人。” 炎冥音落时,沈醉示意其缄言,转尔看向苏若离,“今晚住在府?” “不要,今天是双日子,龙辰轩死也要死在锦鸾宫!”苏若离狠呆呆的表情看的沈醉惆怅不已,“师傅,离儿走啦!” 且在苏若离行至门口时,沈醉忽然叫住她,“你喜欢皇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得苏若离心神皆颤,彼时他这么问过自己,那时的对象还是龙皓北。 “怎么可能!他哪有师傅玉树临风呀,离儿要喜欢也是喜欢师傅!”苏若离扭头时,露出一个的笑脸,眉眼皆是崇拜。 莫名的,沈醉心底划过一丝暖意,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虽然不似小时候那般粘他,但心里,他还是第一位的。 他也必须,是第一位的…… 待苏若离推门离开,炎冥再度开口,“主人,属下在城郊找到萧战雄,只不过……他已死,头颅不知去向。” ‘啪—’ 手中狼毫断成两截,沈醉眸色骤寒,眼底冰冷如锥,“是谁干的?” “属下不知,但从那些死士的伤口看,该是高手所为。”炎冥不敢断言。 第五十二章炎冥之罪 “太上苑。”沈醉黑着脸,薄唇紧抿,眼底寒意越发深了几分,如果之前他觉得皇宫里的揪斗只不过是后宫争宠的戏码,那么现在,他笃定这事儿必定是凤穆指使,“好一招调虎离山。” 炎冥沉默片刻,“主人,凤穆能调您离开国师府,可他是怎么做到让萧战雄今晚离开的?” “你想说什么?”沈醉恼恨之余,冷声质问。 “这件事苏姑娘……” “炎冥!你过分了,难不成凤银黛到锦鸾宫无理取闹也是得了离儿的指使?”沈醉怒声斥责,惹得炎冥低头。 “属下知错,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把这半块虎符,火速送到韩张手里。”沈醉肃冷吩咐,眼底寒意更盛。 “给韩张?主人不打算拿这半块虎符示好萧君逸吗?”炎冥不解。 “只怕这个时候凤穆已经把萧战雄的脑袋提到萧君逸面前了,既然萧君逸已经跟凤穆搭上线,就别怪本国师无情,韩张在大齐的势力举足轻重,他若知萧战雄已死,必然御兵倒戈……介时他们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沈醉薄唇抿出淡淡的弧度,阴暗的眸子在烛光的映衬下迸射寒意。 其实沈醉从这一步棋开始,就被自己的好徒弟给带歪了,尔后每走一步,就只能在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比起沈醉的郁卒,太上苑里的凤穆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且说他自皇宫回来后便接到萧战雄请求支援的密件,当即派人过去却还是迟了。 此刻看着正厅里停放的尸体,凤穆恨不能过去踢上两脚,当初老夫只差三拜九叩的请你到太上苑,结果呢? 你丫屁颠屁颠的跑去国师府,这会儿好了,被人摘了脑袋你倒想起老夫来了! “抬出去埋了!”凤穆恨声低吼,他不是没想过拿这半截尸体到萧君逸那儿邀功,可是没有脑袋,谁能证明这具身体就是萧战雄? 如此情况下,凤穆与沈醉的矛盾在原来的基础上,更深了一层。 深夜皇宫,静谧无声,唯有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当萧君逸把天诛剑摆到龙案上的时候,龙辰轩眼中略有惊讶,他着实没想到,萧君逸办事能这么痛快。 随着‘铮—’的一声响,天诛出鞘,淡红色的剑身冷光流动,龙辰轩翻动剑柄,寒光乍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约的,竟能感觉到天诛剑的剑身似包裹着红焰,上古神兵,其威力跟震慑力都非常人所能想象,亦非常人可以驾驭。 传说天诛剑本性邪,嗜食人肉,吞皮化骨,凡为主者若心术不正,十有八九会走火入魔,自毁其身。 当然,那些只是传说,而非传说的是,在它身上,藏有大周开国皇帝聚敛宝藏的秘密,但是,除非齐集十大神兵,否则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打开这个秘密…… 龙辰轩收起天诛,随手叩动龙椅上的机关,身后半面墙随之开启,呈现眼前的则是高三宽五的一处暗格。 待龙辰轩将天诛收好之后,暗格随着机关再次按动而阖闭。 “萧战雄死在国师府外面,沈醉必然以为是凤穆所为,那么接下来,周帝觉得他会怎么做?”萧君逸待龙辰轩检验天诛之后,薄唇浅抿。 “我们未在萧战雄身上看到齐皇所说的那半块虎符,以沈醉损人不利己的个性,他应该会把虎符送往大周韩张手里。”龙辰轩十分笃定道。 萧君逸皱眉,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可能里,最糟糕的一个。 “齐皇放心,朕可以保证,在虎符送到韩张手里之前,韩将军应该可以赶得及跟在下面团聚了。”龙辰轩一语,萧君逸眸色微亮,“韩张身手非凡,暗杀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段老将军会在三日后与韩张一战,引他入琅琊峰顶,逼他全军覆灭。”龙辰轩字字如刀,刀刀见血,在他眼里,萧君逸仿佛看到了那场大战,硝烟弥漫,血染琅琊。 萧君逸愕然中缓身而起,浅步走向龙案,“这件事听起来,怎么都不像临时决定的。” “没错,我早有图谋。”龙辰轩大方回应。 “报赠天诛之恩?” “赠天诛之恩刚才树林里辰轩应该已经报过了。”龙辰轩浅笑,亦起身,“此举只希望齐皇能念着这份好,他日……” “他日周帝掌权,大齐必会助君一臂之力。”就这样,在大周皇城,在这间御书房里,龙辰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任,迈出了重夺君权的第一步。 且说萧君逸离开后,龙辰轩重新打开机关,将天诛宝剑换了地方,虽说君子之交贵在坦荡,但不管龙辰轩还是萧君逸都清楚,他们彼此,都称不上君子二字。 严格来说,历朝历代能称得上君子的皇子,死的都是特别惨…… 月过中天,龙辰轩带着一身满足回到锦鸾宫时,苏若离正点灯熬油的翘首以待。 “东西到手了?” “你被谁打成这样?” 二人异口同声,彼此相视时,皆得到了答案。 “到手了。” “凤银黛。” 又是一阵沉默,龙辰轩快走两步取过侧柜里的药膏,“凭你的身手,是怎么让凤银黛打成这副鬼样的?” “你家华妃的身手可是半点不弱,你把天诛剑搁哪儿了?”难得在龙辰轩脸上看到一丝心疼的表情,不过她觉得这是因为龙辰轩还没看到凤银黛。 “问这个干什么?”龙辰轩打开药膏,抹在指尖,伸手就要朝苏若离脸上敷。 “切,我对天诛剑不感兴趣,我问,是怕你放的太随便,若是被沈醉夺回去,你看老娘不打死你!呃……”苏若离一个猝不及防,竟然被龙辰轩搥到脸颊,老脸顿时拉下来。 “擦药擦药!不擦总行了吧!”在被苏若离目光凌迟之后,龙辰轩当即抽回手指,药膏搁在桌上推过去,“朕藏的地方,没人找得到。” 见苏若离十分放心的点点头,龙辰轩扭捏半晌,“那个……沈醉没发现你吧?” 第五十三章给谁收尸? “发现什么?”苏若离晃神儿片刻反应过来,“要是被他发现,皇上现在可以到府给我收尸了。” “多谢。”不管苏若离出于什么原因,天诛剑能得手她功不可没,所以这句谢还是有必要的。 “就用嘴谢啊!”苏若离其实想告诉龙辰轩不用谢她,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沈醉,只要看着沈醉过的不好,她就安心了。 龙辰轩默,嘴太欠。 “问你话呢,就用嘴谢我?”见龙辰轩低头拜神,苏若离拽着椅子凑过去。 “否则呢?”龙辰轩见躲不过去,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澈透明的单凤眼,看似坦荡实则心虚的看过去。 “皇上还记得开国之初功高震主,盛极一时的上官一族吗?”苏若离突然提到这个,龙辰轩有些反应不及。 但从他的眼神里,苏若离没有看到闪烁,至少可以证明,他没说谎。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龙辰轩不解,挑眉看向苏若离。 “要说你们皇族,心狠手辣真是出了名,当初上官一族的老祖宗千金散尽助你们开国,到头来千金没复还,却落得个满族被灭。”这件事苏若离没告诉任何人,她知道自己大师兄的出身,那个三百年前盛极一时的上官一族,如今就只剩下风落尘一个人了。 这件事整个府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苏若离也是在沈醉跟炎冥提及时,无意中听到的。 “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上官一族的死是意外,那场瘟疫谁也不能避免,皇族也遭了殃的好么!”龙辰轩知道那段历史,当初跟上官一族一起瘟死的,还有几个皇子。 “呵呵。”苏若离报以微微一笑,“你要真想谢我,若哪想借天诛剑……确切说是十大神兵一用,你得借我。” 这回轮到龙辰轩‘呵呵’了。 “河还没过就想拆桥了?信不信老娘明天就领沈醉从临都秘道里走一圈儿?” 苏若离的威胁甚是好用,龙辰轩顿时精神为之一震,“不是不能借,但要看你干什么。” “老娘要钱没用,你想多了。”苏若离还听沈醉说过,当年上官一族覆灭的真相,十大神兵里亦有记载。 苏若离知道,这些年大师兄毫无怨言的替沈醉办事,目的只有一个,找出真相。 否则以大师兄的个性,这会儿都不知道云游到哪儿了。 而以她现在的武功,又或者再练个几十年也未必能把沈醉给打死,她的复仇很简单,求而不得。 哎,你想要什么,我就抢什么,对我有没有用我不管,对你有用我就拿。 但是她不想自己的复仇会影响到府里其他的师兄弟,便如大师兄,自己重生了,所以沈醉注定拿不到十大神兵,而她又不想让大师兄失望。 不管那日大师兄听没听到,他选择离开,便是对她最大的恩惠。 “朕也觉得你要钱没用,那一千万两的欠条要不就算了……”龙辰轩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苏若离把手腕掰的咯咯响,表情之暴戾,简直无法形容。 “借就借,给就给,都听你的行不行?被人揍成这样还逞强!”龙辰轩瞥了眼苏若离,“沈醉到底做什么了,把你恨成这样?” 苏若离微愣,“谁说我恨他?我喜欢死他了!” “嗯,你都快把他喜欢死了……”龙辰轩瞅着苏若离那一脸的滑稽,不由的失笑出声,结果遭了殃。 拿苏若离的话说,老娘就算是个笑话,也轮不到你来嘲笑…… 翌日清晨,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颇晚了一些,在别人连午膳都用完之后,某人提个瘪肚子想到御膳房找点儿吃的。 不想在御花园这个神奇的地方,又与萧君逸偶遇。 “留步。”待萧君逸近身,一脸疑惑,“没看到我在这里吗?” 妈的老娘就是看到了才绕道走的好么! “齐皇早啊!”苏若离抬起头,笑眯眯的看过去。 对于这声问候,萧君逸十分茫然的看了看天色,“早。” 相顾无言,只想走! “听说皇叔近日从府走丢了?”萧君逸抬手示意苏若离亭内上座,见某人抬不动腿,不由的先行转身,“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丢了吗?”苏若离本不想跟进来,但在看到凉亭石台上摆放的糕点时,脚就开始不听使唤的迈步过去。 萧君逸微怔,回眸看向苏若离的时候,某人已然风驰电掣般步入凉亭,一手拿着一块糕点,十分有节奏的朝嘴里塞。 “这等重要之事,我都知道了,不知道?”萧君逸浅步而至,悠缓坐到苏若离对面,轻声开口。 “很重要的事?”苏若离边吃边说,糕点渣滓喷一嘴,“就算不在府,也没什么稀奇,脚长在他身上,他想去哪儿谁还能拦着,谁还敢拦着。” “可他为什么要离开呢?”萧君逸倾俯身姿,剑眉微挑。 但见苏若离埋头,萧君逸直了直身子,“以皇叔的个性,既是选择沈醉便不会轻易离开,沈醉既是请皇叔入府就不会轻易叫他们走,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的怂恿,才致皇叔不顾危险半夜逃离,你们府里,有奸细。” 萧君逸一直觉得,龙辰轩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在府里安插奸细,而那个奸细又有着怎样的地位,说出的话才能让萧战雄信以为真。 说白了,萧君逸怀疑眼前的苏若离。 对于这样的怀疑,苏若离当然不能承认,死也不能。 而这样的怀疑也证明了,龙辰轩并没有把自己的事说出去,这是他们的约定,关乎她的命。 “我是,我是府里的奸细,齐皇是这个意思吗?”苏若离如此大方的承认,反倒让萧君逸有些难以置信。 面对萧君逸的沉默,苏若离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滓,站起身,“萧君逸你有病吧,老娘饿的要死的时候你把老娘恁在这里就为了说这些?府里有奸细?你这是瞧不起我啊还是瞧不起我师傅?” “你没事吧?”许是没想到苏若离会突然跳起为诈尸,萧君逸噎了下喉咙,眉梢僵硬的挑了两下。 第五十四章我快吓死了 “我有事,我都快吓死了!国师府里有奸细,呵呵……”苏若离送给萧君逸两个白眼之后,大摇大摆的从凉亭里走出去,临了还拿人家两块糕点。 直到苏若离走远,萧君逸都没缓过神儿来,按常理推论,这般强烈的反驳应该是做贼心虚的表现,可萧君逸不能确定的是,他能不能按常理来看苏若离。 “银刃,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真?”银刃现身时,萧君逸轻声问道,视线一直没有从苏若离远去的方向移开,刚刚被正事耽搁的,他都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只想关心一下苏若离脸上的伤。 “属下没听出来。”银刃惭愧。 其实银刃大可不必如此,因为连他的主子亦分不清,苏若离刚刚是刻意掩饰,还是真的动了怒。 萧君逸自认慧眼识人,唯独苏若离,他看不清楚…… “主人,凤银黛来了。” 被银刃提醒,萧君逸方见不远处,两抹身影姗姗来迟。 “齐皇留步!”眼见萧君逸起身走出凉亭,凤银黛情急大喊,且在翠枝的搀扶下快走了几步,许是过于颠簸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且等凤银黛站在萧君逸面前时,哪还有倾城容貌,那张半裹白纱的脸简直不要太狰狞,“齐皇没看到银黛吗?” 就因为看到才想走的好么! 这一刻,萧君逸终于理解刚刚苏若离是有多么的不情不愿。 “没有。”萧君逸淡漠开口,却没有转身回到凉亭的意思。 “齐皇,萧战雄已经死了,尸体就在本宫父亲那里!”见四下无人,凤银黛刻意朝前凑了两步,小声抿唇。 闻声后,萧君逸剑眉紧皱,“华妃莫要胡说,朕得到的消息,皇叔只是走丢了。” “没丢,是死了,昨晚我父亲派人过去的。”凤银黛生怕萧君逸不相信,刻意朝前走两步,“是父亲干的!父亲已经……” “华妃莫再胡言乱语。”萧君逸没给凤银黛把话说完的机会,厉声斥责后转身离开,他不知道苏若离是不是在跟他装傻,但凤银黛肯定不尖。 看着萧君逸甩袖离开的身影,凤银黛懵了,她今晨刚从父亲那里得到萧战雄已死的消息,这便顶着重伤过来邀功,怎会是这样的结果? “小姐?”翠枝见自家小姐愣了好一会儿,轻声唤道。 “回太上苑。”此时凤银黛已然顾不得御医不可多动不可吹风的叮嘱,萧君逸这是要过河拆桥啊,她必须把这件事告诉父亲才行。 且说凤银黛回到太上苑把萧君逸翻脸无情的事据实道出之后,凤穆都不知道该怎么夸自己的宝贝女儿。 “过去传信的人没说为父没找到萧战雄的人头吗?”凤穆强压着性子,低声问道。 “说了啊。”凤银黛点头。 “然后你去找萧君逸邀功了?”凤穆开始怀疑自家女儿的脑袋是不是被苏若离给打傻了。 凤银黛继续点头,没觉出这里有什么不妥。 “没有人头,你怎么证明那具身子就是萧战雄的,亦无法证明人是咱们杀的,而且就算是咱们杀的,你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的那么直白懂吗!”看出凤银黛一脸茫然,凤穆有些无语,但又不得不继续解释。 “萧君逸是想萧战雄死没错,可那都是背地里,明面上萧战雄乃大齐,他萧君逸的亲皇叔,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告诉萧君逸人是为父杀的,他没提刀到太上苑找我偿命都是老夫赚到了知道吗?” “可是……可是那会儿御花园里没有人啊。”面对凤穆的斥责凤银黛有些郁卒,她原本是好心。 “没有人?你只盼着那儿挤的人不要太多。”凤穆冷笑。 “那现在怎么办?”凤银黛抬起头,一脸忧心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她是真的忧心,如果让沈醉得到萧君逸的支持,那么皇权可就越发薄弱了。 在凤银黛眼里,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匡扶龙辰轩,替他夺回被沈醉握在手里的权力,这样的想法直到最后都没有动摇过。 所以当龙辰轩疏远的那一日,她视其为,背叛…… “还能怎么办,我们有愧萧君逸,不与他合作便不必担那份风险,除了大齐,不是还有余下四国么。”凤穆一直坚信,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连龙皓北都知道的事,别人迟早也会知道。 萧璇玑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皇城东南,国师府。 此刻书房里,炎冥将手上的密件递给沈醉,待其看清,神色骤凝。 “段翼怎么会突然发难韩张?”纤长如玉的手指慢慢攥紧,沈醉眉眼间皆是寒意。 “依照密件上的消息,段翼出兵之时韩张还没有得到我们送去的那半块虎符,固并不能调动所有兵力对抗,才至其被逼琅琊峰。”炎冥低声禀报。 “被逼琅琊峰……那就是没救了?”沈醉侧眸,眼底滚动着浓烈的窅黑。 “眼下就算把那半块虎符送到韩张手里,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韩张没救了。”炎冥点头。 ‘啪—’ 沈醉闻声,将手里的密件重重拍在桌案,“韩张一死,大齐再无人能牵制住萧君逸,他这个皇帝倒是坐的稳!” “主人,属下担心的是段翼出兵并非偶然,眼下萧君逸与凤穆结盟,段翼又在这个时候出兵对付韩张,这是不是代表……段翼跟凤穆私下里有什么牵扯?”这才是炎冥最担心的事。 阳光透过精雕细刻的窗棂洒进来,耀眼的光芒使得沈醉清绝无双的容颜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沈醉摇头,他绝不相信段翼会选择凤穆,莫说文臣武将是天敌,坐拥百万兵将的段翼,根本不屑与凤穆为伍,当然,也不屑与他为伍。 “段翼出兵,真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原因?”沈醉漠声开口。 第五十五章曾经的侮辱 “这个……”炎冥忽似想到什么,“据传当年韩张曾在万军之中辱骂过段翼,还声称终有一日会将段翼生擒,之后扒皮抽筋。” 沈醉释然,这就是原因了。 虽无过多接触,但彼此都是两朝元老,沈醉十分了解段翼那种睚眦必报的个性,有仇必报有恩必偿,他是那种你对他好,他百倍偿还,你对他不好,那么对不起,纵是千里,他也会把这份不好,变本加厉还回去的老变态。 换句话说,沈醉更相信韩张此番落难只是段翼抓住时机报私仇而已。 “事已至此,我们当把注意力集中在天诛剑上。”沈醉收整心绪,肃然开口。 “萧战雄已死,属下只怕天诛此刻已经落在凤穆手里。”炎冥忧心道。 “凤穆对十大神兵之事并不知情,他向萧君逸索要的未必就是天诛。”沈醉摇头。 “主人,我们何不把璇玑公主之死放出风去,这样……” “时机已过,现在放出风只会让萧君逸觉得这是我们的离间计,弄巧成拙。尤其宫中赵柔已死,这件事还真有点儿死无对证的意思。”沈醉点燃烛火,将密件置于焰芯,随着烛焰腾起,密件瞬时化作灰飞。 “那……谁!”炎冥一语,书房的门随即自外面开启,苏若离一派悠闲的走进来。 “炎冥,你的警惕性真是越来越差了,师傅由你保护,我们这些师兄妹甚是堪忧啊!”行至桌案,苏若离慵懒坐下来,抬头看向炎冥时,尽是挑衅。 炎冥黑目视之,倒吊的冰山脸上有股说不出来的冷意。 “什么时候来的?”沈醉敛眸,声音?”看着苏若离眼中的晶莹璀璨,站在一侧的炎冥眸子越发黑了几分,这是‘才刚来’的节奏么! “你来的正好,为师正想让你给齐皇带话,三日后,为师要在国师府宴请他,还请他能赏为师这个薄面。”沈醉倒没觉什么,淡声吩咐。 “嗯,还是师傅想的周到,瓮中之鳖!”苏若离显然歪曲了沈醉的意思,一脸餍足的点点头。 而对于苏若离的误解,沈醉不作解释,严格说,就算解释了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也无法领会的那么透彻。 “主人的意思是让苏姑娘不要轻举妄动。”炎冥冷声提醒一句。 其实对于炎冥,苏若离并没有太多恨意,他不过是沈醉身边的一条狗听命行事罢了,而且对于自己的死,他亦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牵扯。 可他事儿妈啊! 吃你家大米了咋的,就是揪着老娘不放! 苏若离知道,这是出于对沈醉的衷心,既然所属派系不同,那么炎冥注定是她的敌人。 而她亦相信,待撕破脸的那一日,炎冥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沈醉的小徒弟就手下留情,真打起来巴不得她死! 没有在国师府逗留太久,离开后,苏若离依惯例潜入楚馆给赵柔换药。 经历拨皮去骨之痛,以往那张清丽可人的容颜早已不在,现在的赵柔,除了额头几处缝线的地方还需要处理,别的地方已经可以见人了。 明眸秀目,蛾眉粉黛,挺翘的琼鼻小巧可爱,朱唇如蔻,玉骨冰肌,精致的五官倾城无双,铜镜里,赵柔默默注视着这张陌生的容颜,眼底的冰冷丝毫没有减一分。 “可以带我去拜祭母亲跟弟弟吗?”待苏若离将白纱裹好,赵柔抬头,好似死水般的眸子溢出乞求。 面对那样一双眼睛,苏若离没有拒绝的理由。 原本艳阳如火的天空不知何时铅云笼罩,苏若离带着赵柔乘车赶往西山,墓地脚下,赵柔急不可待的跳下马车,苏若离随后跟出来,带着她走向墓地深处。 西山墓地所葬多为平民,墓碑以普通的白色理石打造,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墓碑,赵柔拼命搜索自己母亲跟弟弟的名字,却无果。 “在那里。”苏若离伸手指向墓地最后面的那些孤坟时,赵柔只觉心痛如锥,愤然转身,怒声低吼,“为什么是在那里!” 相比前面那些平民百姓的坟墓,后面这些多数无主,不是城中乞丐,就是客死异乡的城外人,而竖在这里的墓碑,多数没有名字,就算有,张三李四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多。 “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通过墓碑探查到你的身份,如果墓碑有名,不管是真是假他日都会被人揪住不放,百密一疏的结果,只会一败涂地。”苏若离轻声解释,她不求赵柔现在就能领会她的意思,只求她能接受。 赵柔不语,默默转身,凌厉的视线渐渐涣散,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看着赵柔绝望匍匐的身影,苏若离不知该如何劝慰,除了静静的陪在这里,她什么都不做了。 “娘……呜呜……”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一朵兰花,旁边紧挨着的墓碑上则刻着一匹小马,赵柔第一秒就看懂了,母亲最爱兰花,就算生活有多窘迫,她都会养一盆兰花在房间里,每日浇水,细心呵护。 而弟弟最爱的就是马,他曾跟赵柔说过,等他长大了一定从军,纵马驰骋血战沙场,为国争光。 当时她还怪弟弟不该有那样的想法,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呜呜……”泪水决堤,赵柔再次尝到了那抹撕心裂肺的滋味儿。 空中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细雨迷蒙,如烟如雾,将整个西山渲染的都有些不真切了。 苏若离由着雨水打湿衣襟,默默陪着赵柔,任她悲鸣哀嚎,任她恸哭绝望,只是哭过之后,就该坚强…… 雨越下越大,赵柔的哭声被雨声淹没,直到最后,那抹纤弱的背影慢慢站起来,带着满身的泥土转向苏若离,扑通跪到了地上。 “我要报仇,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苏若离没有开口,只把赵柔扶起来,陪着她一起离开墓地…… 第五十六章你少害我啦 ‘阿嚏—’ 锦鸾宫里已经连续传出好几下这样不和谐的声音。 正厅里,满地抹巾都快堆成小山,翡翠玉桌对面,龙辰轩双手捂住鼻嘴,拽着椅子朝后靠了两下,把那上要染上瘟疫的恐惧感跟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展现的淋漓尽致。 “快把药喝了!”龙辰轩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将盛着汤药的瓷碗朝苏若离的方向推了推。 苏若离也不傻,这会儿她鼻子不灵敏根本闻不出眼前这碗药有没有问题,风寒不会死人,乱喝东西可不一定。 “朕还能害你啊!”看出苏若离的顾虑,龙辰轩表示很受伤。 “沈醉想在三日后宴请萧君逸,皇上怎么看……阿嚏—”苏若离觉得有些冷,于是裹紧了身上的绵被。 “让他们见面绝对不是明智之举……”龙辰轩停顿片刻,“朕决定把十大神兵的事告诉凤穆,皇后以为如何?” 苏若离想了想,抬起头,“够缺德。” 对于苏若离的评价龙辰轩不以为然,他们之间的仇恨还用得着朕拉?早就不死不休了好么! 如果说以前龙辰轩誓死都要保守十大神兵的秘密,那么在知晓沈醉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他便想让凤穆也知道,如此在天诛剑失手的第一时间,沈醉首先想到的是凤穆,而不会是别的什么。 不得不说,龙辰轩此举真是拉了一手好仇恨。 “那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凤穆?”苏若离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去找凤穆?”龙辰轩不禁反问之后,苏若离深以为然,宫里有个凤银黛还真是特别方便。 提起凤银黛,龙辰轩忽似想到什么,“话说你怎么把她打成那样?”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好么!”其实那一晚苏若离还可以更手下留情,可她偏偏在那个时候想到了赵柔一家,便觉得之前那一巴掌的利息要的少了。 “那你也不应该……”龙辰轩话音未落,便觉眼前一空,苏若离的身子直接从椅子上慢慢的,以一个非常优雅的动作滑了下去。 这是怎么个展开? 被欺负惯了的龙辰轩一度以为这是苏若离的诱敌之计,直到等了好久,某人也没从地上爬起来…… 今晚是单日子,凤银黛差翠枝到锦鸾宫催了好几次,然尔锦鸾宫的宫门却没有一次打开,最后还是李公公出面告知,皇上皇后已经睡下了。 “可是里面有光啊!”翠枝不甘心,还想再过去敲门时被李公公拦下来。 李公公说的很委婉,意思却很直白,就算你不怕揍,也别再给你家娘娘惹事儿了,里面那位主子发起狂来是连九华殿都能给你掀了的存在。 于是翠枝走了。 内室,龙辰轩把浸过温水的抹巾敷在苏若离额角,随手又替她扯了扯被子,这些看似无意的动作落到床榻旁边站立的雷宇眼睛里,顿时有种迷之惊悚。 还照顾你妹啊! 这个时候不动两下手都对不起苏若离自己晕倒好么! “主人不想报仇吗?”大好时机摆在眼前,不利用一下雷宇都觉得可惜。 “报什么仇?”龙辰轩抬头,茫然的表情让雷宇无言以对,当被欺负成为一种习惯,就算是龙子龙孙,也不乏表现出人性里微微的贱格。 然尔下一秒,昏迷两个时辰的苏若离突然睁开眼睛,眼见那双冷蛰犀利的目光狠狠瞪向自己,雷宇欲哭无泪,他已经能预见到自己接下来会死的很惨…… “醒了?”龙辰轩没空理会表情无比丰富的雷宇,视线落在苏若离身上时,下意识伸手想替她换掉额角的抹巾。 意外,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眼见自家主子的手被苏若离狠狠攥住,雷宇欲出手却被龙辰轩怒瞪回去。 时间仿佛静止,整个内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龙辰轩任由苏若离攥住自己,等她接下来的反应。 可是没有,苏若离就那么紧紧的攥着他的手腕,冷戾而又空洞的目光看着他,又似透过他看的更远。 莫名的,龙辰轩竟然在苏若离的眸底看到了眼泪,隐隐约约,晶莹剔透。 胸口猛然溢出一股沉闷的气息,就像有棉絮堵在那里,连呼吸都觉艰难。 皓齿狠咬,双目如渊,心海似被血染,苏若离狠狠瞪着眼前的男子,想问他一句到底是怎样的未来才会让你把我舍弃的义无反顾! 她拼命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最后,眼前一黑…… 苏若离再一次晕倒了。 在确认这个事实之后,龙辰轩一度以为她是中了跟自己一样的毒,又或者是被他传染的? 这,龙辰轩直到卯时方才离开,那时苏若离额角的温度已经降了下去。 凌晨,当龙辰轩踏进九华殿时,凤银黛已经哭了好几回。 此刻见龙辰轩走进内室,那张泪脸顿时浮现惊喜,“皇上?” “委屈爱妃了。”同样是眼泪,龙辰轩却对凤银黛脸上的泪痕无甚感觉,不似苏若离那双泪眼,似能灼痛人心。 “没有,臣妾知道皇上也是不得已……”未睡,龙辰轩显得十分疲惫,凤银黛当下替他宽了衣裳,扶他躺到,自己随后褪尽华衣,侧身到龙辰轩怀里,小鸟依人。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龙辰轩觉得自己不会来,“爱妃知道吗,皇族有个秘密。” 关于十大神兵的秘密,就这么从龙辰轩的嘴里传到了凤银黛的耳朵里,也如期的传到了太上苑。 龙辰轩告诉凤银黛,沈醉会于三日后宴请萧君逸,目的就是十大神兵当中的天诛剑,无论如何,天诛剑都不能落在府,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而他给凤银黛出的主意就是让凤穆于同日宴请萧君逸,一旦萧君逸答应过去,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得到天诛剑。 至于萧君逸会不会去,只能看造化了。 翌日清晨,凤银黛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太上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给凤穆,且在凤穆那里无限夸大龙辰轩对太上苑的信任。 第五十七章非常满意 试问如果不是绝对相信父亲,皇上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给女儿呢,凤银黛如是说。 当时凤穆也被十大神兵的秘密给震到了,丝毫没想到,龙辰轩之所以告诉他,只是因为沈醉已经知道了…… 早朝之后,龙辰轩没有按例回御书房批阅奏折,而是去了锦鸾宫,让他失望的是,宫里空无一人,苏若离已经离开了。 “皇上?”跟在身后的李公公想提醒龙辰轩御书房该朝左走,龙辰轩却自顾朝右,他想静静。 自昨晚开始,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苏若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流露出那么彻骨的恨意。 还有上一次,自己只是给她盖被子便遭了无妄之灾,他记得清楚,那次在梦里,她嘴里喊的是沈醉的名字。 有不有可能是,苏若离爱上了自己的师傅,可沈醉非但没有接受这份感情还把她嫁进皇宫,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爱的刻骨铭心所以才会恨的撕心裂肺? 脑补什么的真是太可恶,龙辰轩觉得自己心血隐隐沸腾,有些不能淡定。 就在这时,不远处凉亭里的风景,吸引了龙辰轩的目光。 夏末秋初,碧水湖澄澈如镜,金乌投射,波光粼粼,美不可言。 苏若离坐在凉亭里,不时用抹巾捂住鼻子,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害她都不能把话完完整整的说出来。 “听懂了吗?师傅请你到国师府做客……阿嚏!”不管苏若离多不想萧君逸去国师府,话一定要带到,否则会引起沈醉的怀疑,至于炎冥,她根本没把那厮当盘菜。 “染了风寒?”萧君逸抬手朝苏若离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热水,然后苏若离就喝了,想都没想。 这一举动,直接把在暗处的龙辰轩给打击着了,什么意思啊!不防齐皇防周帝,苏若离到底是有多不信任朕啊魂淡! “已经很明显了……阿嚏!”话已带到,苏若离正想起身,却见萧君逸握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那希望我去?还是不去呢?”萧君逸声音温和,抬起的眸子温润如水,被湖光反衬,有种熠熠生辉,光芒万丈的错觉。 尼玛晃到老娘眼睛了你造么! “本宫长这么大,还没见有谁敢薄师傅的面子。”苏若离抬起头,那股趾高气扬劲儿半点没跌她师傅的份儿。 “那想不想见?”刨根问底儿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苏若离暗自狠吁一口气,之后站起身,抬手端起身前的茶杯,一股脑儿喝进嘴里。 且说苏若离原本的算计,是想在打喷嚏的时候把嘴里的茶水喷到萧君逸身上,给他点儿教训。 奈何人生处处有惊喜,就在她准备犯案的时候脚踝一崴,茶水呛进嘴里不说,整个身子也跟着一歪,一个不稳两个不稳的,竟然从凉亭的栏杆上翻了下去! 再厉害的轻功也敌不过突如其来,眼见自己大头朝下就要掉进湖里,苏若离干脆把眼一闭,真的,她都被自己蠢哭了! 预期的湖水侵肺没有到来,苏若离只觉自己被人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待足尖落地抬起头,那抹俊逸的容颜在阳光下露出淡淡的笑容。 尤其那双眼,明明洞悉一切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坏坏表情,真是太招人恨了。 “咳咳……”茶水被呛的劲儿涌上来,苏若离狂咳不止,萧君逸则十分贴心的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像极了讽刺。 “刚刚若是掉进水里,只怕风寒还要晚几日才能好。”萧君逸力道不轻不重,刚好缓解了苏若离的咳嗽。 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白莲花! 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苏若离发誓在她身子一歪的刹那,有东西踮着她的脚,才致她歪来歪去差点儿掉进湖里。 “还不放手?”阴恻恻的声音飘际过来,萧君逸这方收起一直揽在苏若离纤腰处的手指,谦和退后两步,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极了修炼千年的狐狸,惑人心魄。 不远处,龙辰轩直至苏若离走远,方才转身回了御书房,临了扔给李公公一句话,请齐皇到御书房一叙。 而就在龙辰轩刚刚站定的地方,有块碎石被碾成了渣滓,风起,化作灰飞…… 御书房内,龙辰轩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且希望萧君逸能够配合,至于谢礼,则是韩张手里的半块虎符,边陲传来消息,段翼已将韩张灭于琅琊主峰,而韩张手里的半块虎符,此刻就在段翼手里。 萧君逸最清楚这块虎符意味着什么,有虎符,原本属于韩张的十几万大军,皆可归于麾下。 至于被沈醉送走的那半块虎符,已然辗转落到了他安插在韩张身边的细作手里。 这笔交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萧君逸占了便宜,所以他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在面对国师府与太上苑同时邀约的情况下,萧君逸直接就去了太上苑,此等行径一度让凤银黛惊喜过望,便是连凤穆都没想到萧君逸能那么果断的拒绝沈醉。 且不论他能不能从萧君逸的手里弄到天诛剑,单是萧君逸的选择,已经能气的沈醉吐血成云了。 随着萧君逸的到来,太上苑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园中丝竹乐起,歌舞升平,两侧翡翠长桌上摆着各色美味佳肴,浓郁的酒香充斥着整个后花园,一派乐意融融之景。 且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凤穆特别将萧君逸请到主院正厅,之后屏退一干人等,只留下亲信左右傍身。 “不知齐皇对老夫今晚的招待可还满意?”主位右侧,凤穆谦恭起身替萧君逸倒了杯清茶,眉眼间颇有讨好之色。 “满意,非常满意。”萧君逸瞄了眼茶杯,却没动。 “齐皇过奖了,若有不周之处齐皇大可指出来,老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凤穆客套了一番,便开始试探着进入主题,“老夫……老夫听闻齐皇此番来周,随身带有一柄无尚利器,名曰天诛?” 第五十八章一厢情愿的悲哀 萧君逸薄唇浅抿,似笑非笑,“是又如何?” “天诛乃大周开国皇帝之物,与余下九大神兵对我大周意义非凡,老夫斗胆请求齐皇,可否物归原主……”在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空手套白狼的意思之后,凤穆紧接着补充,“对此不管齐皇有任何要求,老夫都会尽量满足!” “天诛确是与本皇一同来了大周,但本皇却没有随身携带……”萧君逸煞有介事的皱了皱眉,“倘若宰相大人能替本皇办件事,本皇倒是愿意把天诛的藏处写给宰相。” “齐皇但说无妨!”凤穆抬眸,漆黑的眼睛里透出掩饰不住的,纵是一朝宰相,两朝元老,城府深如凤穆,在无尽宝藏面前亦会原形毕露。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是白的,眼珠是黑的,当黑色的眼珠遇到白色的银子,就会变红。 以致于后来连凤穆自己都分不清,他如此执着十大神兵,到底是为了权,还是为了钱。 此刻听得凤穆信誓旦旦,萧君逸也不客气,“其实简单,只须宰相大人声东击西,助本皇离开大周。” 是的,在韩张死于段翼之手后,他作为大齐帝王,必须回去给朝廷一个交代,而他的交代很简单,韩张自恃手握兵权,穷兵黩武,私自出兵挑战段翼,死有余辜。 “齐皇的意思是?”凤穆有些迷茫。 “想来宰相大人也知道,今晚府同样邀请本皇,然本皇却来了太上苑,而今本皇欲将天诛藏处告知宰相,沈醉若是知道了……所以本皇今晚必须连夜离城。”萧君逸肃然解释。 “老夫愿助齐皇一臂之力!”凤穆恍然,当即唤出府中数十高手,依着萧君逸的意思‘声势浩大’的离开太上苑,直奔城门而去…… 月朗星稀,庭院里影影绰绰的树影随风轻摆,洒落一地斑驳。 府的后花园,同样的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苏若离坐在侧座上,伸手揪起一粒葡萄,刚要放进嘴里,余光不由的瞄到主位上正襟危坐的沈醉,不得已把葡萄粒又搁回盘子,“师傅,探子已经禀报说萧君逸去了太上苑,咱们等也等不来了呀!” “他没有亲口回绝,我们就还有希望。”沈醉一直以来超乎寻常的自信心在这个时候发挥的特别明显。 人家已经用行动拒绝你的邀请了,还非要人家说出来吗? “哦。”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苏若离收回视线,随手抄了整串葡萄,直接用嘴咬,咬过嚼过再吐皮儿,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有探子来报,说是宰相府里有数十名高手突然离开,出城后直奔大齐方向。 温润的容颜渐渐冰冷,那股超乎寻常的自信在这一刻崩塌,事实证明,萧君逸没有选他,从来到走,甚至没跟他见一面。 “追,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把萧君逸给本追回来!”沈醉愠怒低吼,眼底寒意森森。 这还是苏若离第一次看到沈醉如此失态,失态到已经无法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渴望了。 看着自沈醉眼底流露出来的幽蛰跟冰冷,苏若离觉得自己以前真傻,竟然以为沈醉是无欲无求的,若真无欲无求,又何以坐上一朝的位子呵。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渴求是什么,但我一定不会让你得到…… 眼见苏若离跟着一帮护院出去,沈醉冷喝一声把她叫回来,“离儿,你干什么去?” “追啊,把萧君逸给师傅追回来!”苏若离扭头,信誓旦旦。 沈醉无语,在心里默念三遍我不生气,之后朝苏若离挥手,“你先回宫,不许乱跑。” “师傅!凭离儿的轻功……” “回宫。”沈醉强压着脾气,刻意咬重尾音。 无奈之下,苏若离只得耸耸肩,然后极不情愿的离开府。 后花园内,沈醉在苏若离走后唤出炎冥,他一直都坚信凤穆对十大神兵的事一无所知,所以才笃定天诛剑还在萧君逸手里,此番若与天诛剑失之交臂,他日再想夺回来可就难了。 “你也去。” 炎冥得令,闪身遁离。 亥时三刻,苏若离独自晃荡在兴华街上,偌大一条街行人寥寥可数,唯有不远处的楚馆灯火辉煌。 三楼锦瑟居外的绸缎依旧是大红,这说明楚林琅没有重要的事找她,她也难得清闲,于是便沿街慢步。 夏末的夜风有些凉,苏若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抬头时不经意发现对面停了一辆马车。 原本苏若离并没在意,大街也不是她开的,谁不能停啊。 偏巧这个时候风起,了对面那辆马车的侧帘! 我靠! 苏若离陡然止步,狠狠揉了揉眼睛,脸上瞬间浮现出见到鬼一样的惊悚表情。 风再起,苏若离已经不用怀疑自己看到的了! 走过去?还是不过去? 就在苏若离踌躇之际,马车的侧帘第三次来,这次不是风刮的。 于是在看到车厢里坐着那人朝她招呼的时候,苏若离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怎么会在这儿?”走进车厢之后,苏若离脸上的表情算不得友好。 “巧啊,我们在哪里都能偶遇。”没错,坐在车厢的,正是齐皇萧君逸。 看着那张清澈如水的眸子里荡漾出来的温和笑意,苏若离真心窝火,巧你妹啊巧,谁要跟你偶遇了! 苏若离无语坐在萧君逸对面,一双眼迸射出阴毒冷光。 “本皇之前怀疑府里有奸细,而这个奸细是谁却一直没有查出来。”萧君逸并不在意苏若离根本不想听下去的态度,继续道,“现在,我们来赌一把,看看这个奸细到底是谁?” “怎么赌?”苏若离冷漠挑眉。 “如果这个奸细是你,那么本皇就可以安然回到大齐,如果不是……本皇很有可能会被沈醉逮到,搞不好还会被杀。”闻听此言,苏若离极度无语。 第五十九章再见面 “齐皇拿自己性命作赌注,就是为了证明我是不是府的奸细?”苏若离觉得萧君逸打小脑袋一定被驴踢过。 “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吗?”萧君逸并未反驳,他就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阴谋,老娘才不上你的当呢!”苏若离知道自己遇到变态了,当下起身欲走。 “嗯,这一下车,便该想想,当回皇宫,还是赶回府。”萧君逸在身后,笑眯眯的给出建议。 苏若离止步,回头时恶狠狠的瞪了萧君逸一眼,她上辈子一定是抱这厮孩子跳井了,这辈子才会被他死揪住不放,“要你管!” “慢走,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目送苏若离跳下马车直到离开,萧君逸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儒雅的微笑。 那么问题来了,回皇宫?还是回府? 苏若离走下马车之后,一种就算不揭穿你也要吓死你的心态油然而生,于是纵身赶往府的方向…… “主人?”银刃现身,满目忧虑外加质疑,他不明白,自家主人何必多此一举,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就因为苏若离,生出太多变数。 “我们走吧。”萧君逸没解释,轻声开口后,马车悠缓朝城门而去,连夜离开了大周。 车厢里,萧君逸脸上笑容渐散,眸底溢出一丝怅然跟遗憾,她始终,还是忘了…… 暗处,一直窝在楚馆房檐凹陷处的苏若离目视马车离开皇城后,方才舒了一口气。 她明白,在看到萧君逸而没有把其行踪禀报给沈醉的事实,足以证明她对沈醉不忠。 可她不明白的是,萧君逸身为大齐皇帝,有什么理由拿自己的命来证明一件跟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儿。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苏若离只求这辈子不见,跪求别再回来祸害老娘了好么…… 夜深人静,苏若离独自回到锦鸾宫,刚推开门便有一股浓浓的汤药味儿飘过来,桌上,一大碗汤药摆在那里,龙辰轩则坐在桌边等着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若离有些萎靡的坐到桌边,瞄了眼汤药,“萧君逸这一走,几时还能回来?” 说不担心是假的,倘若知情不报这件事被沈醉知道了,她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人还没走远,想了可以追。”鉴于白天里看到的画面,龙辰轩俊脸一黑,冷哼道。 “想谁?”苏若离一脸茫然的看过去。 “朕真是没想到,皇后竟是如此轻薄之人,不过两三面就能主动投怀送抱,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觉得萧君逸一定会接住你?”龙辰轩阴阳怪气的抬起下颚,煞有介事的重新打量苏若离,鄙夷嘲讽之情简直不要太明显。 “想死就直说……”苏若离揉了揉拳头,眸光瞬间冷厉。 “咳,御医院送来的药,趁热喝。”在没有绝对实力支撑的前提下,龙辰轩还不敢过分挑衅苏若离的底线,“你好歹是大周皇后,行为举止不求端庄,但至少不能明目张胆的男人,你这样……朕觉得很丢脸啊!” “你还有可以丢的脸么?”做为一个傀儡皇帝,你的脸不是早就丢尽了么。 “苏若离。”龙辰轩侧目。 “我没有他,我现在恨不得他死。”苏若离忽然似霜打的茄子般蔫下来,将之前遇到萧君逸的事据实道明,“他有可能知道我是府的奸细了,你叫‘破风’把他杀了吧?” 看出苏若离绝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龙辰轩心里莫名舒爽,“有机会的。” “嗯。”苏若离其实也明白龙辰轩的敷衍,她说出来也不是真的想龙辰轩就这么做,只不过有些事憋在心里难受,而她又相信这件事说给对面那个男人之后,不会有除他们以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快,把药喝了。”时辰不早了,龙辰轩有些催促的指了指桌上的汤药。 ‘啪—’ 当装着汤药的瓷碗飞向龙辰轩的一刻,雷宇现身,硬生接住瓷碗,却无法阻止汤药乱溢,洒了他一身还溅到自家主子身上几滴。 “滚!”虽然上一秒他们还在同仇敌忾,但这并不妨碍苏若离说翻脸就翻脸,你丫把掺着青龙参的汤药给老娘喝,是不是想我死? “苏若离!”这次龙辰轩拍案怒起,气血急涌的下一秒,昏厥过去。 拿雷宇的话说,这碗汤药是自家主子特别要求御医院好生熬制的,跟洛清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能发誓,发毒誓都行。 苏若离也知道自己误会龙辰轩了,因为她对青龙参过敏这件事谁都不知道,而龙辰轩送过来的汤药里,除了青龙参有问题,剩下的都正常。 即便如此,苏若离也不会领情,“他倒是怕我死了,哼哼!” 且说沈醉派出去的人回来之后禀报,他们虽然追上了太上苑的高手,却没发现萧君逸的身影,这点炎冥可以证实。 如此,沈醉方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翌日早朝,沈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凤穆于朝堂之上禀报龙辰轩,齐皇昨夜因接到来自大齐的密件,连夜离开。 龙辰轩对此并无异议。 下朝之后,凤穆急着回府却在金銮殿外被沈醉拦住,“齐皇走的那样匆忙,莫不是宰相大人怠慢了?” “老夫怠慢与否,怕是轮不到大人关心?”凤穆冷笑。 “话不是这样说,齐皇身份尊贵,若我朝怠慢,恐日后引起战端。”若平日里,沈醉自不会如此直接的找凤穆‘聊天’,但事关天诛剑,他迫切想知道萧君逸离开前,是否将天诛剑交到凤穆手里,而凤穆又知道些什么。 “若日后齐皇因老夫怠慢而攻周,老夫自会一力承担,现在请让开可以吗?”昨夜萧君逸留下天诛剑藏匿之地,凤穆当晚派心腹过去取物,今晨未归,他急着回去,就是确认此事。 “宰相大人说的轻松,你如何承担?”沈醉不依不饶。 第六十章十大神兵 “呵!”凤穆看出沈醉与往日不同,那张道骨仙风的容颜上,透着明显的冷厉跟敌意,“其实大人想知道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那宰相大人猜猜,本想知道什么?”彼此斗了二十几年,沈醉最清楚凤穆什么时候最得意,而他在得意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嚣张,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凤穆面前刻意表现出急躁的原因。 “十大神兵。”凤穆的想法很简单,依照自已女儿所说,沈醉已然知道十大神兵的存在,且已到凤舞,那么在这件事上,他绝对不能让沈醉比下去,说出实情,有助于沈醉看重自己。 果然,沈醉默,脸色渐寒。 “老夫非但知道十大神兵意味着什么,还知道你手里有把凤舞,好在老夫刚刚得了天诛,你我也算奇虎相当。”凤穆昂首在沈醉面前,手指轻捋住胡须,自傲开口。 面对凤穆近似于挑衅的回答,沈醉反而平静了,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看吧,套出来了。 虽然答案不尽如人意,可至少有了答案。 沈醉转身走下金銮殿的白玉石台,没再多说一句话。 看着那抹孤寂中透着些许沧桑的背影,凤穆私以为,他的死对头这一次被他打击的不轻啊! 然尔事实,总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就在凤穆抱着必得的心态回到太上苑时,派去取物的亲信已然回府,将手里的字条颤颤巍巍的递过去。 字条上只有八个字,‘弑亲之仇,他日必报。’ 凤穆看过之后惊坐到了椅子上,脸色惨白,握着字条的手颤抖不休,什么叫弑亲之仇? 难不成萧君逸已然知道萧璇玑的死因了? 凤穆懵了,他不明白萧君逸既然知道为什么没当面指出来,他这场戏是做给谁看的? 一瞬间,凤穆想到了沈醉! “萧君逸……你可演了一场好戏!”书房里,凤穆将手里的字条生生扯成两截,眼中恨意滔天,他恍然,萧君逸如此分明是祸水东引,他不方便对太上苑动手,就给沈醉制造天诛剑已落他手的假象。 最主要,他现在根本没办法解释,他总不能这会儿跑到府告诉沈醉,天诛剑根本没在老夫这里,这些都是萧君逸给老夫挖的坑啊! 就算他能舍了老脸去说,也得沈醉相信才行。 接下来的三天,凤穆病倒了,直到第四天才又上朝。 此时的御花园,苏若离正坐在凉亭里赏风景,相比凤穆遇到的糟心事儿,她这几天过的则十分悠闲,鉴于凤穆承认天诛剑在他手里,沈醉少了对萧君逸的执着,所以她便不用担心萧君逸会被抓回来出卖她了。 不远处,凤银黛带着翠枝气势汹汹的走进来,刚进凉亭就直抒来意,“天诛剑不在我们手里,你们府想要,大可去找萧君逸!” 面对凤银黛的坦诚,苏若离只是微微一笑,“什么天诛剑?” 被苏若离这般反问,凤银黛忽然显得有些不确定,“你不知道?” “知道啊。”苏若离恶趣味的脸上,笑容更深。 “你!” “我只是不知道你嘴里说的天诛剑跟本宫心里想的天诛剑,是不是一个剑?”苏若离慵懒的把身子靠在石台上,手搥香腮,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子夜的繁星,亮烁耀眼。 “就是那个剑!”凤银黛刻意强调。 “嗯,就是贱。”苏若离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你不相信?”凤银黛看出苏若离眼中的质疑,越发上前两步,“萧君逸那晚到太上苑根本就是圈套,他假意应邀就是想让沈醉误认为他把天诛剑留给了父亲,其实没有,天诛剑还在他手里!” 苏若离歪着脑袋,很是认真的聆听,“所以华妃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呢?” “你们不是想要天诛剑吗?去抢啊!”苏若离看得出,凤银黛是想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这道行跟萧君逸差太远了。 “呵。”待凤银黛说完,苏若离摇摇头,“你觉得在你父亲亲口承认天诛剑就在他手里之后,老娘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是真的!萧君逸不可能把天诛剑给我们,他恨不得杀了我!”凤银黛情急开口。 “为什么?” “因为萧璇玑的死是……”凤银黛真是太过心急了,如果不是翠枝拉住她,她甚至能说出自己杀死萧璇玑的事实。 可即便她没脱口而出,意思也已经非常明确。 眼见苏若离歪着脑袋,一双水灵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凤银黛脸色略红,“该说的话本宫都已经说了,爱信不信!” 看出凤银黛要走,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站住,春阳宫的宫女秀儿,是你处死的?” 凤银黛闻声微愣,复又转身,“是啊,怎么了?” “告知本宫了吗?得本宫允许了吗?”苏若离声音渐寒,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要说自萧君逸离开后,宫里还真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一个宫女跟一个太监好上了,原本这种事儿在宫里司空见惯,只要人家愿意又没在你面前碍眼,谁都懒得理会。 可偏偏,宫女是太上苑的宫女,太监是府的太监,这就为人所不容了。 太上苑首先发难,在凤银黛去过春阳宫之后,春阳宫主子白芷惜的贴身宫女秀儿便被其派人用棍棒活生生给打死,尸体扔进冷宫后面的枯井里,无人问津。 至于那个太监,好像次日投井殉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殉情,苏若离也不清楚,这事儿若放在以前,苏若离不会怀疑,她的师傅绝逼不会那么残忍。 不过现在,沈醉只会更残忍。 “为什么要经过你允许,春阳宫里住着的是府的人!”凤银黛理直气壮。 “怎么春阳宫里住着的不是皇上的人吗?”苏若离真不明白,龙辰轩还一直说自己眼里没有皇上,所以凤银黛这么明目张胆叫嚣就是把他放在眼里了? “你!”凤银黛美眸怒瞪。 在她看来,苏若离这是在找茬儿,她倒忘了,是谁颠儿颠儿送上门儿的。 第六十一章你凭什么! “面壁自省一个月,不许离开九华殿。”苏若离懒得看凤银黛那张娇嗔含怒的美人脸,有些不耐烦的挥挥袖子。 “你凭什么!”凤银黛不服,愤然怒吼。 “就凭本宫是皇后,有凤印在手。”见凤银黛没有低头的意思,苏若离甩了甩胳膊站起身,“还是你希望本后能亲自送你回宫?” 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眼见苏若离掰着手腕走过来,翠枝登时拉着自家主子走出凉亭。 那晚一战之后,翠枝真是太有理由相信以苏若离的战斗力,绝对能把自己小姐打到一个月出不了门…… 看着凤银黛的背影淡出视线,苏若离重新坐到石台上,眉目微凛。 由此例可以看出,在后宫,太上苑跟府的人可以说是泾渭分明,没有也不可以有任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存在。 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的死,无疑是杀鸡儆猴,给大家敲了个警钟。 然前朝跟后宫尚有不同,在前朝,除了两府之外,还有一个中间地带,便如当初的龙皓北,身处这个地带的人,要么背景深厚,无人撼动,要么轻闲散人,毫无利用价值,又或两者兼而有之,便如当朝太史令,皇甫逸南。 说起皇甫逸南,那绝对是个倜傥的翩翩公子,单说他的身份,基本属于后者,如果说他身上还有那么一丢丢的价值,便是他的笔,但凡在朝为官,谁不图青史留名,留个好名。 不过对于这点,凤穆跟沈醉都不甚在意,在他们眼里,成王败寇,他们的终极目标,并不是为人臣子的荣耀,而是对一国之君的渴望。 所以就算两府在朝斗了二十年,挖人无数,却都没有动过皇甫逸南的念头。 而皇甫逸南能活蹦乱跳到现在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的背景。 皇甫逸南的表哥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三大势力之一落霞山庄的少庄主,简单说,落霞山庄的女主人,是皇甫逸南的亲姑姑。 原本拥有这样的势力背景,理应成为他们招揽的对象,但因为落霞山庄的少庄主卫无缺外出游历的这些年,且凭借其超凡的武功和不羁的个性差不多得罪了整个武林,所以现在的落霞山庄门前几乎天天有恩怨。 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沈醉还是凤穆半点都不想跟落霞山庄扯上什么关系,自然也就不会招惹皇甫逸南。 且说苏若离‘教训’完凤银黛之后,打算到府兜一圈儿。 没能得到天诛,沈醉的心情一定不会很好,作为府里唯一留在皇城的徒弟,苏若离私以为她必须得时刻陪在师傅身边‘尽孝心’。 而楚馆,则是苏若离回府的必经之地。 此刻兴华街上,苏若离注意到了锦瑟居外面的绸缎,变了颜色。 因为换了男装,苏若离没有刻意从后门绕进去,而是直接走正门。 有涂脂抹粉的姑娘见宾客走进来,登时千娇百媚的迎过来。 “皇甫大人,您怎么才来呀,都把我们姑娘等急了!”苏若离正想感受一下大当爷的滋味儿时,迎过来的姑娘直接无视她,朝身后疾奔过去。 皇甫大人? 苏若离好信儿回头,额头顿时竖起一排黑线。 刚才说谁呢! 只见迎面走进来的公子身着湛蓝色的长袍,墨发用羊脂玉冠束起,露出的额头,长年窝在太史院编纂的缘故肌肤过于白皙,修眉圆眼,刀削般的轮廓谈不上丰神俊逸,但也绝对不难看,属于典型的翩翩公子。 “才来也不迟呵。”看着朝自己奔过来的姑娘们,皇甫逸南咧开嘴,笑如清风。 “不迟不迟!皇甫大人今个儿想找哪个姑娘陪酒?”十几个姑娘争先恐后,甚至开始互相推搡。 站在角落里被冷落的苏若离表示郁卒,都不做生意了?这儿有客人没人理吗? “公子。”苏若离愣神儿的功夫,淡淡的香气萦绕过来,待她回头,只见赵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侧。 “你……” “她!”苏若离正想开口,却见对面皇甫逸南高喝一声,之后拨开围在他身边的姑娘,大步而至,站在赵柔面前,“姑娘芳名?以前怎么没在这里见过你?” “柔儿拜见皇甫大人。”赵柔眼底略闪过一抹惊讶,继而身姿微俯,娇柔垂眸。 “免了,若姑娘不弃,可否与在下共饮一杯?”到底是文人,皇甫逸南言谈举止透着一股雅气,即便如此,苏若离亦不想让赵柔沾染上这样的风尘,正想出言阻止,却被赵柔抢先一步。 “恭敬不如从命。”赵柔没有回绝,起身时朝皇甫逸南浅笑嫣然,之后这两个人便在苏若离的眼皮子底下,上了二楼。 苏若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些姑娘们终于意识到她的存在,一窝蜂似的涌过来,各种香味儿弥漫在一起,呛的苏若离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好吧你们还是无视我比较好。 “你们别抢了,她是我的。”三楼栏杆处,不知看了多久热闹的楚林琅终于发了话,一众姑娘顿时做鸟兽散。 行至三楼,苏若离无比幽怨的看向楚林琅,“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你还没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站在这里了。”楚林琅转身走向锦瑟居,推门示意苏若离先进去。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赵柔?”苏若离迈进房门的下一秒转身,没有质问的意思,只是不解,她觉得楚林琅应该知道以赵柔的身份,实不该沦落风尘,自己救赵柔的目的也不是想她有朝一日能在楚馆混出名堂。 “这是她自己的意愿,我劝过她。”楚林琅倒了杯茶给苏若离,“放心,该保护她的时候我不会置之不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若离怕楚林琅误会,正想解释却被楚林琅打断。 “我明白你的意思,皇甫逸南是斯文人,他不会对赵柔如何,而且……据我所知,他跟赵柔以前有过一段情。” 第六十二章祸起萧墙 本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原则,楚林琅继续道,“想来你应该知道皇甫逸南有个表哥对吧?” 苏若离点头,她知道,还知道他那位表哥是个很能作的人。 “据消息称,太虚刃就在落霞山庄。”楚林琅音落之时,苏若离因为过于激动,手里的茶杯直接就给捏碎了。 “十大神兵里的太虚刃?”苏若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亦不敢相信楚林琅如此惊人的能力,“你确定?” “这件事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半个月前江南十二星宿到落霞山庄寻仇,庄主卫靖为立威以一敌十二,最后成功将十二星宿打的屁滚尿流,当时他用的兵器,就是太虚刃。”楚林琅肃声开口。 “他怎么敢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亮出来?”苏若离不以为然。 “呵,在你看来重要的东西,在无关紧要的人眼里,只是一件兵器而已,否则萧君逸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把天诛剑物归原主?”楚林琅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不是么,知道十大神兵内藏宝藏的只有大周皇族,这会儿多出来的,也不过只有沈醉凤穆而已。 “卫靖不好惹吧?”苏若离所能想到的最简单粗暴而又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抢。 “你信么,就算沈醉知道这件事,亦不敢与落霞山庄为敌。”楚林琅随后解释的苏若离亦略知一二。 与江湖上其余两大势力相比,落霞山庄除了拥有绝世武功之外,还有就是在江南一带的经济实力,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 而府的主要财力亦来自淮河往南一带,可以说沈醉如果得罪卫靖,就是断自己口粮。 “沈醉不敢来硬的,那就剩下凤穆了。”苏若离皱了皱眉。 “连沈醉都不敢得罪的人物,你让凤穆去试试。”楚林琅不是小瞧凤穆,是压根儿就没把凤穆瞧在眼里。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才能得到太虚刃?”苏若离抬头,想听听楚林琅的意见。 “人都有软肋,卫靖的软肋就是他的独子,卫无缺。”楚林琅很坚定,也很直接的告诉苏若离,想得太虚刃,必须先得卫无缺。 而现在,只有皇甫逸南知道卫无缺在哪里。 至于如何撬开皇甫逸南的嘴,希望在赵柔身上了…… 离开之前,楚林琅还告诉苏若离一个消息,就是她的二师姐段清姿于昨晚回了皇城。 在听到‘段清姿’这三个字的时候,苏若离的身子下意识的抖了两下。 说起来府十大首徒里有四人是女子,凌紫烟跟苏若离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段清姿则十分的不合群儿,反正怎么说呢,她不喜欢段清姿。 至于五师姐,一年见不到两次,存在感真是特别低。 离开楚馆之后,原本打算回府的苏若离犹豫了,思来想去折返回了皇宫。 锦鸾宫外,苏若离在听到一串铃铛声后陡然止步,神经瞬时紧绷起来,这声音她真是太熟悉了! “呦,小师妹怎么才回来,本小姐都等你半天了。”随着宫门自里面被人推开,苏若离心如死灰,她错了,她应该回府。 只见自锦鸾宫里走出来的女子,一身绚丽的七彩绫罗衣裹身,自双肩垂下的两条艳红流苏随风轻舞,衬的女子狡黠灵动,如瀑的长发似用珠串绕起,一绺染得碧绿的头发自额间垂落,耳垂挂着的碗口大的环形坠子,藕臂套着十几个琉璃翡翠的臂圈。 脚,尤其是脚上栓着的紫色铃铛,分分钟让人想到拴狗的链子。 明明是人,愣把自己当宠物养,她真服了自己这位二师姐的审美,再者你胳膊上套的是什么玩意,金光闪闪,生怕敌人找不到靶子似的。 “师姐什么时候回来的?”苏若离强颜欢笑,脚却怎么都迈不开。 “一听到大师姐的死讯我就急不可待的往回赶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苏若离自认最不喜欢的段清姿。 “大师姐没死。”就算死了,你那么高兴是几个意思? “没死?没死你倒是把她叫出来让我看看呀!”段清姿媚眼高挑,红唇妖娆,肆无忌惮的笑意昭示了她对凌紫烟的厌恶。 就在你面前! “二师姐不在府里好好呆着,跑到皇宫做什么?”苏若离侧身绕过段清姿,径直走进寝宫。 “过来看你过的好不好嘛!”段清姿扭头快走几步,撵上苏若离将她拦下,眼底的笑意越发浓了几分,“师姐这是关心你。” “让二师姐失望了,我过的还不错。”苏若离推开段清姿挡在面前的手臂,大步迈进去。 “嗯,的确不错,虽说这寝宫没有本小姐在淮南府邸的十分之一大,摆设也不够奢华,可好歹你头上顶着一国之后的名声呢。”见苏若离坐到桌边,段清姿踩着妖娆的步子凑过来,神秘兮兮。 “不过我听说,咱们大周那位傀儡皇帝身子骨弱,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小师妹你满意,该不会……你现在还是个雏儿?”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段清姿,你是不是来打架的!”苏若离拍案而起,老娘是不是雏儿跟你有毛关系! “来啊,本小姐打不过凌紫烟还打不过你么!”段清姿瞬时抽出别在腰间的九节蛇鞭,趾高气扬看向苏若离。 看着被段清姿握在手里的九节蛇鞭,苏若离最清楚它的威力在哪里,此蛇鞭看似简单,实则在它节点的位置藏有暗芒,只要段清姿触动机关,暗芒随时闪出,取人性命。 说真的,前世就算她武功在线,也只能险胜段清姿。 “打就打!”苏若离也豁出去了,打不过老娘不会跑么! 就在这时,宫门再次开启,凤银黛跟翠枝出现在门外,见其内剑拔弩张的气势,不禁冷笑,朝身边的丫鬟歪歪脑袋,“祸起萧墙,看来咱们有热闹看了……” 就像苏若离对太上苑十分了解一样,凤银黛对府里的十大首徒也有印象,所以看到段清姿的时候,凤银黛就知道苏若离要倒霉了。 第六十三章打歪了 整个皇城的人怕都知道段清姿跟苏若离是从小打到大的死对头。 ‘啪—’ 蛇鞭扬起,风驰电掣,苏若离本能躲闪,却听惨叫声从门口方向传过来,待她看清,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小姐……小姐!来人啊!来……”眼见段清姿的鞭梢甩到脚下,翠枝登时噤声,急扶已经被鞭子抽晕的凤银黛去了御医院。 “二师姐准头不够呵。”苏若离才嘿嘿笑了两声,九节蛇鞭跟着就飞过来了。 于是接下来,整个锦鸾宫鸡飞狗跳。 事实证明,苏若离若不用前世武功,的确不是段清姿的对手,不仅不是,还差了好远,但好在,她会躲,以致于段清姿用尽浑身解数,鞭梢都没碰到苏若离半根汗毛,唯一可惜的就是锦鸾宫,连房檐砖瓦都被打掉几块…… 此刻苏若离正蹲在锦鸾宫外的梨花树下,梨花灼灼盛开,风乍起,如雪,纷纷扬扬,有几片十分应景的飘到苏若离肩头,衬的人比花娇。 无论远观还是近瞧,苏若离都像是一位智者,静默无声的伴着花雨思考人生。 妈的段清姿拍拍走了,那把凤银黛打成重伤这黑锅谁来背? 无比认真的想了一阵之后,苏若离毫不犹豫的起身,立时回了府。 且说不管是段清姿还是苏若离,在回府之后都没有去找沈醉,更没把宫里头发生的事儿告诉他。 拿苏若离的话说,这种坏事没人发现也就罢了,有人发现她也绝逼不能承认是自己干的啊! 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因为是双日子,龙辰轩在忙完国事之后很自觉的回了锦鸾宫,然在看到锦鸾宫破砖残瓦的时候,险些晕过去。 他问雷宇发生了什么,雷宇表示不知道,属下一直守在您身边啊! “那你从明天开始就给朕守在苏若离身边,再敢上房揭瓦,就给朕废了她!”锦鸾宫怎么说都是大周皇后的寝宫,装潢摆设皆是极品,就是这样的极品,被苏若离连锅端了两次! 败家玩意啊! 废了苏若离?主人您说的是梦话吗? “皇上……皇上!”就在这时,李公公突然自院门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御医院传来消息,说是华妃的脸伤势太重,恐要留疤……” 龙辰轩听罢,身体骤然僵硬,嘴角一抽,“苏若离打的?” “这个……”这个要怎么说,除了咱们那位彪悍的,宫里谁敢不把宰相大人的千金放在眼里。 龙辰轩晕了,不论真假,反正直到第二日午时他都没醒过来…… 府内,不管是苏若离还是段清姿都过的十分低调,连早膳都是在自已屋子里吃的,以此降低存在感。 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凤穆过来砸场子! 正院,凤穆带着一群护院气势汹汹的等沈醉出来,待其现身,便开始破口大骂! “沈醉,老夫知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可若有本事你冲老夫来,背地里让你徒弟一而再再而三欺辱吾女算怎么回事?上次吾女或许有错,不管如何老夫让着你,可这一次,你让你两个徒弟连手把吾女,大周朝的华妃打的破了相!沈醉,今日老夫若不讨回这个公道,便跟你姓!”凤穆是真怒了,之前因为天诛剑的事他生生吃了哑巴亏,这次自己女儿又在皇宫里受了这样的委屈,他岂会善罢甘休。 白衣如雪,墨发轻扬,沈醉漠然站在院中,直到凤穆叫嚣之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宰相大人说小徒打了华妃?”沈醉本能想到苏若离,但未肯定。 “堂堂,敢做不敢认了?”凤穆嗤之以鼻。 暗处,苏若离一直躲在角落里审时度势,忽听后面有声音传过来,“没想到本小姐不在皇城的这段时间,凤穆倒是在不长脑的情况下长脾气了,他到底是有多自信才会带人闯进府里?” “他也就是闯闯,不敢动手……”苏若离低喃之时慢慢扭头,之后虎躯一震,“段清姿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该是我来问你,苏若离,你不在皇宫里好好呆着,跑回府做什么?” “你还真好意思问啊!”苏若离都给气笑了,要不是你把凤银黛给打了,本宫致于回来躲灾?你造不造老娘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得到沈醉的庇佑! “谁?”沈醉音落的下一秒,炎冥赫然出现在苏若离跟段清姿面前。 如此,二人不得已挺起身板,双双走到沈醉面前,各自扭过头,谁也不理谁。 “到底怎么回事?”沈醉都不用问,只看苏若离的表情就知道凤穆没冤枉她。 “什么怎么回事?”苏若离率先抬起头,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师傅。 “师傅,凤大宰相怎么来了?”段清姿亦是一脸惊讶,装傻的本事跟苏若离比亦不遑多让。 “老夫怎么来了?老夫倒想问问你们,黛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合起伙来一起打她?”眼见始作俑者现身,凤穆双目冒火,恨不能直接冲过去抽了她们的筋。 “谁?谁打了华妃?”苏若离眉梢上挑,狐疑问道。 “华妃是谁?”段清姿就更夸张了。 凤穆闻声,老脸一黑,“沈醉!” “为师问你们,你们昨天到底有没有去九华殿闹事?”沈醉愠怒质疑,眼底冰冷如霜。 即便如此,苏若离还是在沈醉的话里听出端倪,去没去九华殿这句话,问的可圈可点。 “没有啊!离儿昨天一直在锦鸾宫呆着来的!”苏若离十分肯定,昨天凤银黛之所以遭受无妄之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找打。 天之知道那个时候她突然跑来锦鸾宫是咋回事儿。 “徒儿的确去过皇宫,但也只是到师妹的锦鸾宫呆了一会儿,没干别的。”段清姿在态度上要比苏若离端正的多,眼睛里更是写满无辜。 第六十四章切磋了一下 “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沈醉言辞狠厉,怒声开口。 “切磋了一下……”段清姿嚅嚅低喃。 一侧,苏若离欲哭无泪,你确定那只是切磋,而不是你故意找茬儿想抽老娘? “离儿?”沈醉转眸看向苏若离,神色肃然。 “就是切磋了一下……哎呀!华妃不是那个时候去了锦鸾宫吧?她没伤着吧?”难怪沈醉曾用就算说谎话也无不字字诚恳来形容自己的小徒弟,这会儿她装的连凤穆都有点儿迟疑了。 但沈醉不会,他很清楚凤银黛再次挨揍应该是两个徒弟故意为之,所以这件事不能闹大。 “御医说黛儿脸上的鞭伤太深,恐怕会留下疤痕!”凤穆咬牙切齿。 “鞭伤啊……”苏若离似有深意的看向段清姿,之后退一步到沈醉身边。 “师妹啊!难不成你夺我九节蛇鞭的时候不小心伤到华妃了?”段清姿当然明白苏若离的意思,于是来了个故意栽赃,也十分配合的退到沈醉的另一侧。 “你们!”凤穆只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到最后竟是自己女儿送上门儿找打的意思,顿时火冒三丈。 “本手里有瓶玉露膏,宰相大人且送到宫里,必能让华妃恢复容颜,至于这次的误会,本自会严惩两个劣徒,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沈醉面色平静,目光深沉。 “不知想怎么惩罚两名劣徒?”凤穆不甘心,自己女儿受的是皮肉之苦,他自然也想让苏若离跟段清姿受到同样的教训。 然尔他终究还是高估了沈醉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公正。 “宰相大人请回,不送。”沈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连苏若离跟段清姿都有些愣住了,相信那股仿佛极地冰川的寒意,凤穆一定感受得到。 事实上,能让凤穆带人闯进府已经是沈醉容忍的极限,而这种容忍,也是在自己徒弟有错在先的情况下发生的。 否则,凤穆不是不能进来,但想出去,就要付出代价。 凤穆虽为文臣,但武功还是有一些,于是在感受到那股来自沈醉的威胁时不得已转身,带着一众护院,极为不甘的离开…… 剩下的事,就得关起门来说了。 书房里,沈醉冷眼看向桌案对面自己的两个好徒弟。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沈醉愠声开口,眉目凛然。 “回师傅,就是刚刚说的那么回事,清姿与师妹切磋的时候不小心打到突然冲进来的凤银黛了。”段清姿抢先一步开口,诚诚恳恳。 见沈醉眼神飘际过来,苏若离点头,“嗯。” 如此,段清姿下意识瞄她一眼,颇为意外。 后来段清姿问苏若离为什么不实话实说的时候,苏若离只反问一句,你打凤银黛的初衷是想替我出头吗? 然后段清姿就被苏若离的想法给蠢哭了,本小姐只是不想凤银黛看笑话好么,你想太多了…… 这件事不了了知,但沈醉给了苏若离最后一次警告,从今以后,不许她再动凤银黛,否则严惩。 苏若离明白沈醉的意思,一来这种小打小闹于局势毫无意义,二来物极必反,真把凤穆逼急的后果,谁也预料不到。 最后苏若离被沈醉请出书房,独把段清姿留了下来。 鉴于事情已经圆满解决,苏若离则十分放心的回了皇宫,太虚刃的事,她觉得应该尽早让龙辰轩知道。 “还知道回来?”锦鸾宫里,龙辰轩在得到凤穆大闹府的消息后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方才‘醒’过来,此刻就坐在大致清理过的寝宫里,等苏若离出现。 “是啊,听说皇上昏迷一天,臣妾这是回来看看,皇上死了没有。”苏若离必须在沈醉面前费尽心机演个好徒弟,但在龙辰轩面前,她不必扮什么贤后。 眼见苏若离踩着椅子坐到桌上,一双凌厉如锋的眸子狠瞪过来,龙辰轩便有些心虚。 “皇后该庆幸朕晕过去了,朕若不晕能帮你吗?你倒是说说你占了什么理?”龙辰轩不以为然。 “就算老娘占理,你敢帮我?你就不怕凤穆发现你对他有异心,分分钟砍死你。”苏若离冷哼着跳下桌面,“这宫里宫外多的是明白人,强词夺理什么的省省吧。” 龙辰轩被苏若离说的无言以对,因为她都对。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护短这一点上,你真不如沈醉。”苏若离有些颓废的坐到桌边,这也是她不想杀沈醉报仇的原因之一。 上辈子虽然得沈醉无情抛弃,可生恩不如养恩大,说到底自己是沈醉养大的,就算他养大自己的动机有待商榷,可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这一世,她又得沈醉多次庇佑,尽管这不是恩。 苏若离有些心塞,表情也跟着惆怅起来。 “朕只是暂时不能庇佑你,但朕可以保证永远都不伤害你。”龙辰轩突然端直了身子,声音深沉的如发誓言一般。 明明是那样深情的承诺,苏若离却听到了别种味道。 “沈醉也没伤害我……”冰寒的眸子溢出幽蛰的冷光,那种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的眼神儿看的龙辰轩低下头,伸手把早就摆在桌上的宣纸推过去。 “看看有没有问题,之后把它签了。” 苏若离闻声垂眸,把宣纸拽过来细瞧,瞧着瞧着就怒了,怒着怒着就笑了,笑的龙辰轩心里毛毛的。 “流苏寒玉床五百两,珊瑚迎门柜二百两,红松林木椅三百两……嗯,加起来是五千七百两。皇上什么意思?”苏若离抬起头,笑容看起来特别的和蔼可亲。 “也没什么意思,之前朕不是写过一个一千万两的欠条么,这些钱若你认可,朕便要从那里扣除,以咱们之间的关系,朕没多合你。”龙辰轩尽量让自己说的话可信度十足。 “原来账可以这么算啊!”苏若离恍然,“那皇上觉得,临都秘道的秘密值多少两银子?十大神兵的秘密又值多少银子?还有……” 第六十五章宝贝儿子 “拿过来……”不待苏若离说完,龙辰轩突然朝其伸手,苏若离则十分会意的将手里的宣纸递过去。 然后,没就没然后了。 “朕得到消息,十大神兵之一的太虚刃现世,就在落霞山庄。”在将宣纸撕成渣之后,龙辰轩言归正传。 “这个消息凤穆跟沈醉也一定知道了。”苏若离点头。 “朕还知道卫靖的宝贝儿子最近到皇城逃难来了。”龙辰轩语出惊人,惹的苏若离猛然一震。 “卫无缺入了皇城?”关于这一点,苏若离颇感意外,他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应该不算偶然,沈醉的阴谋?还是凤穆? “这个消息是洛清风告诉朕的,沈醉跟凤穆都不知情……”龙辰轩欲言又止。 “就算不知情,也不妨碍他们对皇甫逸南下手。”苏若离神色肃凝,此刻她最担心的并不是皇甫逸南跟太虚刃,而是赵柔的安危。 “咳,那个……洛清风还说他在卫无缺身上投了剧毒,而且告诉他解药只有府的小徒弟苏若离有……” 某人闻声,一个慢动作扭头,冷冷看向龙辰轩,“你再说一遍?” “这么做的好处在于咱们不用朝皇甫逸南下手,就能找到卫无缺。”严格说,是卫无缺一定会来找苏若离。 苏若离笑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自己没能把卫无缺身上的毒解了,哪怕解的慢了,卫靖都有可能把这笔账殃及到她这条池鱼身上。 “主意你出的吧?”苏若离揉了揉拳头。 “朕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龙辰轩不否认。 “没问题?你刚刚才说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烦劳问你一句,你脸上长的是嘴吗?”这件事怎么看,苏若离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就这件事来看,卫靖只会找洛清风报仇,找沈醉要人!”龙辰轩不以为然,就像苏若离跟段清姿揍了凤银黛,凤穆踢的不就是府的大门么。 “然后呢?”苏若离挑眉。 “然后沈醉把卫无缺身上的剧毒给解了,再把人从府带走。”龙辰轩没容苏若离继续发问,“你一定会问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让沈醉把太虚刃拿到手对不对?” 苏若离刚要点头,龙辰轩冷笑两声,“卫靖就算肯拿太虚刃作为谢礼,沈醉也不敢要!朕虽不在江湖,但也很清楚江湖人把自己的贴身兵刃看的比命都重要,沈醉若不想自己的口粮袋子被卫靖封死,他就不敢拿卫靖手里的太虚刃。” 被龙辰轩这么一解释,苏若离倒是有些赞同。 “那你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么。”苏若离悻悻耸肩。 “怎么能是多此一举呢,如此一来,凤穆必然相信太虚刃已然落于沈醉之手,不再动什么歪念头。” 龙辰轩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洛清风在卫无缺体内下了两种剧毒,一种已经显现,另一种则会在特定的环境下发挥作用……” 苏若离茫然看向龙辰轩,等着他说下去。 “介时洛清风则会出面,以太虚刃为代价替卫无缺解毒,再然后,洛清风会走一趟太上苑。”接下来就不用龙辰轩解释了。 到时候沈醉一定会以为洛清风跟凤穆是一伙的,而太虚刃已经到了凤穆手里。 其实,洛清风只会把到手的太虚刃给龙辰轩。 事实证明,龙辰轩此计坑的不是苏若离,而是洛清风,只是她不明白,那位出世的神医到底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龙辰轩手里,才会答应被他这么糟蹋。 把柄就是,龙辰轩答应还钱了…… “那你为什么要提我的名字?”苏若离挑眉。 “这样卫无缺才会先来找你,由你把他带到府,凤穆才会知道这个消息啊!”也就是说,苏若离的作用在于把这件事想尽各种办法透露给凤穆,而除了她之外,府里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都只会裹的更紧。 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龙辰轩的计划天衣无缝。 “你该不是想,之后抢夺所有神兵都按这个套路走吧?”苏若离颇有些担忧。 “这是最后一次。”事有异常必为妖,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莫说沈醉,连凤穆都有可能起疑,而且不是每一次都如这般天时地利人合。 看着那么一双深邃如潭又透着幽幽冷光的眼睛,苏若离恍然觉得自己之前是有多低估这个男人的实力,“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让你给卖了。” “那你想论斤还是论个儿啊?”龙辰轩只是调侃一句,结果苏若离笑了,且用实际行动告诉龙辰轩,在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代替雷宇之前,最好不要嘴太贱…… 翌日,苏若离从爬起来的时候地上的人早就离开了。 既然龙辰轩已经把太虚刃视为囊中物,苏若离多少有些放松,她该做的,就是在卫无缺找她之前,保护好赵柔。 夏末已将,秋初的天空仿如碧玺,万里无云。 苏若离走出锦鸾宫时多加了一件锦缎的外袍,原本已至御花园的她忽然看到一抹急匆的身影从不远处闪离,白芷惜? 宫中禁火,白芷惜却带着烧纸这是要去哪儿? 这让苏若离一下子联想到之前被凤银黛逼死的宫女秀儿。 秋风寒凉,身着藕色华衣的白芷惜提着烧纸一路谨慎的绕到冷宫后面的枯井旁边,这里是皇宫禁地,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少有人来。 此刻白芷惜已然停下脚步,将提在手里的竹篮搁到一边,自袖兜里拿出火折子,蹲了下来,“秀儿,对不起,是本宫害了你……” 面对眼前的场景,暗处跟过来的苏若离颇有些感伤,如今这世道,像白芷惜这般主仆情深也是少见了。 “呜呜……你这一走,本宫该怎么办……”白芷惜声音不大,只如小兽般呜咽,但能看得出她必是悲伤至极,身子才会因为恸哭急剧颤抖,尤其是那张惨白的容颜,看的苏若离颇有些不忍。 第六十六章晕倒了 只不过鉴于所属派系不同,她不能出面安慰,否则让凤银黛的人看到了,以她宁枉勿纵的个性,白芷惜不要死的太惨。 然尔,就在苏若离欲离开的下一秒,白芷惜晕倒了! 即便是这样,苏若离也没敢贸然过去搀扶白芷惜,直至飞起的烧纸落到白芷惜身上她都没能醒过来。 “喂,醒醒!”见四下无人,苏若离快步走到枯井旁边扶起白芷惜,或许是天意,苏若离不经意碰到了白芷惜的手腕,那一刻,她懵了。 白芷惜怀有身孕! “呃……”同样惊悚的还有自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白芷惜。 眼见自己被苏若离扶在怀里,白芷惜仿佛沾了瘟神一般弹跳着离开,与之保持相当一段距离,“臣妾……臣妾叩见……” “你醒了就好。”明明看到白芷惜身子摇晃不止,苏若离却没有上前一步,“如果有事,可以找我。” 上辈子作为国师府的首徒,她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怜悯,重生一世,苏若离方知在沈醉跟凤穆布下的棋局里,每颗棋子活的都是不易。 白芷惜没开口,只默默俯身在对面,直到苏若离走,头都没敢抬一起,她觉得,自己有可能完蛋了…… 离开皇宫之后,苏若离去了楚馆,她坚信在卫无缺没找自己之前,国师府跟太上苑都会把目标对准皇甫逸南,而皇甫逸南昨天才去找过赵柔。 “皇甫逸南把赵柔给定下了。”锦瑟居里,楚林琅轻描淡写之后苏若离把嘴里的茶给喷了。 “你怎么没阻止他?”苏若离现在最怕的就是赵柔跟皇甫逸南走的太近。 “他们找到我,在我面前你情我愿,你觉得我能怎么阻止。”楚林琅颇为无奈。 “我去跟她说。”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苏若离想尽量避免。 楚林琅没有拦她,确切说,她就是想让苏若离跟赵柔见一面,也好让苏若离明白,把赵柔领进门是你的事,但要如何走接下来的路,当由赵柔自己决定。 果然,位于二楼长廊最里面的房间里,在苏若离很清楚也很直白的告诉赵柔必须跟皇甫逸南断绝来往,至少现在必须断的时候,赵柔是拒绝的。 “理由?”赵柔把桌上的果盘朝苏若离身边推了推。 “理由就是你现在跟他来往,会很危险!”话只能说到这里,苏若离不能再渗透下去,知道的多了,对赵柔来说不是好事。 “更危险的事我都经历过,还怕什么呢。”赵柔苦笑抿唇,自顾斟了杯清水,“我知道你是好意,也感激你能让我重新活一次,可是……” 赵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可是不经历危险就没有机遇,不管你口中说的危险是什么,我都想试试。” “你其实是想保护皇甫逸南吧?”苏若离沉默之后,终是挑明这层窗户纸。 赵柔沉默,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有些事已经过去了……” “那是因为凤穆威逼父亲,我才会入宫!”赵柔突然开口,只是一刹那,那双静如死水的眸子顿时掀起滔天骇浪,却又瞬间沉寂,“而那些我以为已经过去的事,其实一直没有……” 赵柔话音未落,便听门口处传来动静,“柔儿?” 苏若离闻声,老脸一沉,“这个时辰还没下朝。” 最主要,苏若离不想让皇甫逸南看到自己。 “屏风后面!”赵柔也显得手足无措,仓皇指了指窗边的翡翠屏风。 于是某人很自觉的起身朝屏风走过去,待其藏好,赵柔方将房门打开。 其实以苏若离的武功,她刚才可以直接跃窗出去,但她没有,她想看看,到底终日流连楚馆连早朝都不上的皇甫逸南,是不是真的值得赵柔如此付出。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门口处,皇甫逸南一袭湛蓝色长袍,风度翩翩的站在那里,儒雅至极。 “皇甫大人言重了,你既出了钱,便随时可到奴家房间里。”赵柔容颜微垂,侧身将皇甫逸南请进门。 “柔儿姑娘不用妄自菲薄,姑娘琴艺超群,是逸南平生所见第二。”皇甫逸南迈步走到桌边,赵柔随之落座在屏风前面的古朴素琴前。 “那公子平生所见第一,是谁?”昨日与皇甫逸南见面,赵柔本不想再忆过往,然在自己弹出一曲当年的红尘醉之后,皇甫逸南的表情她至今都记得,烈酒入腹,泪眼朦胧。 在那之后,皇甫逸南甚至没问她愿不愿意,直接拉着她到楚林琅的房间里掏出银子,其意昭然若揭。 当时皇甫逸南的本意是想赎她回府,她是拒绝的。 “吾妻。”皇甫逸南音落之时,赵柔身形微颤,抚在素琴上的手指也跟着抖了一下,古怪的音调自琴中流泄出去。 “原来皇甫大人已有妾氏……”是她自作多情了呵。 “我们并未成亲入过洞房,可在逸南心里,她就是我的妻子,她的琴声真的好听,这曲红尘醉她也会,她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爱着的女人。”皇甫逸南垂眸时刚巧看到桌面两侧各摆着一只青釉茶杯,眸色略暗,“柔儿姑娘一定会问我,既然我这么爱她,为什么还会流连此地。” 赵柔不语,倒是屏风后面的苏若离把耳朵竖的直直的。 “我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一次都没有,我只是想听琴,想听到跟她弹奏一样优美的琴声,他们说整个皇城里只有楚馆的姑娘琴艺高超,所以我就来了。”皇甫逸南苦涩抿唇。 屏风后面,苏若离表示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你让他出来,老娘保证不打死他。 琴艺高超的姑娘都被养在家里,静待时机送进皇宫好么,就算不送进皇宫,也还指望着找个好人家,肿么可能会在楚馆你告诉告诉我! 第六十七章那只鸡不是你杀的? “可是我找啊找……找了五年还是没碰到,直到遇见姑娘!”暗淡的眸色瞬间璀璨如华,皇甫逸南薄唇抿起淡淡的弧度,“姑娘不仅琴艺与她相仿,连名字都很像。” 这一刻,傻子也能听出来,皇甫逸南嘴里说的就是赵柔。 “还真巧。”赵柔垂眸,尽量萦绕在眼眶里的泪水不掉下来,可她方法不对,低头的动作只会让眼泪掉的更快。 “姑娘别误会,逸南说这翻话只是不想姑娘有负担,我欣赏的只是姑娘的琴艺,并没想就此束缚姑娘的自由,若姑娘有心仪之人,逸南绝不阻拦。”皇甫逸南的视线,再次落在桌面两只茶杯上。 “皇甫大人言重了,柔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因而从未有此奢望。”眼泪无声滑落,赵柔轻抚琴弦,便有琴音悠悠而出,缓缓入耳,清寂而空灵,完美的无可挑剔。 窗棂微动,秋风乍凉,被屏风遮挡的凉意丝丝飘入,风干了赵柔脸颊的泪水…… 苏若离有些忧郁的走在去往国师府的路上,脑子里莫名回想起当日龙皓北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忽然就觉得自己曾经坚守的,根本就是个笑话。 突的,哀乐骤起,苏若离寻声望去,只见身后出现一条长长的送葬队伍,白色素缟加身,招魂幡随风摇荡,而在队伍的前端,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有些人真是经不住想,一想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怎么了?”身边有两个粗布麻衣的百姓小声嘀咕。 “听说是庄王妃死了。”一人道。 “哪个庄王妃?”另一人不解。 “就是那只九斤黄的大母鸡,我听给庄王府上送柴的李三说昨天也不知道是谁,竟然把那只大母鸡给抹了脖子放了血,还给挂在王府正厅了,庄王看到后哭的死去活来,嚷嚷着要殉葬,你说……庄王好歹也是皇子,怎么就疯了。”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苏若离看着那口从眼前经过的檀香玉饰的极品棺材,怅然若失,她还不如一只鸡的待遇好呢。 “爱妃啊!你这一走,让本王如何活下去啊!”棺材后面,龙皓北哭的撕心裂肺。如此讽刺的画面苏若离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那你倒是跟它一起去死啊!”苏若离拿捏着音调高嚷一声,之后遁离,丝毫不理被她一语惊醒梦中人的龙皓北当下就撞了棺材,头破血流…… 国师府,书房 自凤银黛被打之后,沈醉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能把段清姿留在皇城,以她跟苏若离不死不休的关系来说,她留在皇城的时间越久,惹的乱子就越大。 “师傅?”桌案前,段清姿站了许久不见沈醉说话,轻唤一声。 “嗯,为师叫你过来,是想你收拾一下,明日返回淮南。”沈醉淡声抿唇。 “不!”段清姿急了,却在沈醉抬头时放低姿态,“师傅,清姿回来之前已经安排妥当,何况还有五师妹在那里坐镇,淮南绝对不会出什么乱子的,您就让徒儿多陪您几天好不好?求求师傅了!” “不行。”沈醉态度十分坚定。 “反正徒儿不想走,师傅,眼下大师姐已经死了,您身边正缺人手,徒儿怎么看都比苏若离精明,要不然您也不会把淮南几十家商铺交给徒儿打理是吧?”段清姿动之以情,“而且徒儿一得到太虚刃在卫靖手里的消息便没日没夜的朝回赶,好把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给师傅,徒儿那股累劲儿,其实还没缓过来……” “你不知道这世上,有飞鸽传书四个字么?”沈醉抬头,“还是你觉得一个为师本该在三天前就能知道的消息,硬被你这一双腿拖到前日才知情是件很值得炫耀的事?” 段清姿眼观鼻鼻观心,低头拜神。 “再有,紫烟没死。”沈醉冷冷开口,眸色肃凝。 “没死她又在哪里?以她对师傅的忠心哪怕有一口气在,也会爬回来见师傅吧。”段清姿突然抬起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为师在找,现在……”沈醉音落时,清眸突然闪向房门。 与此同时,炎冥骤现瞬时打开房门,苏若离便毫无疑问的出现在三人面前,身体还保持着偷听的动作。 她真是太想听到沈醉会怎么编下去,才会暴露自己。 “哈,二师姐也在呀!”对于这种当场被抓现形的事儿,苏若离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大步跨进来,笑的很是从容。 “轻功不错呵!”段清姿冷哼一声,在此之前,她根本没发现外面有人。 “反正比你强。”苏若离直接坐到桌案对面的藤椅上,“师傅,离儿来的时候看到龙皓北给他王妃送葬呢,他这不是诅咒大师姐么!” 苏若离说话的时候侧眸瞄向段清姿,却见段清姿扭头四十五度角,下巴抬出了新高度,傲慢又无礼的样子也是够了。 “为师还没说你,他只是个疯子,你跟他置的什么气!”沈醉沉声开口,眼中透着些许责备。 “没有啊,离儿最近没怎么着他!”苏若离茫然不已。 “那只鸡不是你杀的?”沈醉那副你不承认也是你的表情,使得苏若离深深低下了头。 沈醉无语,之后看向段清姿,“你暂时还是不要走了。” “多谢师傅!”段清姿闻声,欢喜不已。 且待沈醉发话,段清姿跟苏若离同时离开书房。 真的,沈醉不说不代表他在看到苏若离时头就不疼了,眼下太虚刃的事迫在眉睫,他的确需手。 “主人,太虚刃在卫靖手里,那我们……” “就因为在卫靖手里,我们才不能轻举妄动,但也绝对不能让太虚刃被凤穆夺了去。”沈醉很清楚,若有朝一日凤穆落败,他就算把十大神兵毁了也不会给他留着,一个天诛剑,已经让他后悔了。 如果再来一次,他不惜杀了萧君逸也不会让天诛剑移主。 第六十八章路是你家的 “你觉得,倘若凤穆知道太虚刃的消息,会怎么做?”沈醉沉声问道。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卫靖对自己的儿子有多在乎,若属下是凤穆,必会先找到卫无缺,要挟卫靖。”炎冥据实应声。 “不管是要挟还是别的什么,凤穆一定会先找到卫无缺,而卫无缺与皇甫逸南关系甚好。”沈醉若有所思,“皇甫逸南……你去查查他最近的行踪。” “是!”炎冥领命遁离之后,沈醉缓慢靠在檀香木制的椅背上,凤眼微微眯起冷蛰的弧度,因为淮南商铺的缘故,他是不能得罪卫靖,可他日若能齐集九大神兵,意义便不同了…… 后院,段清姿突然止步,回头,“你老跟着本小姐做什么?” “路是你家的?”苏若离挑眉,不以为然。 “哼!”因为心情好,段清姿不打算晾鞭子,继而转身朝自己房间走过去,不想苏若离则十分坚持的跟到房门口儿。 “屋子是本小姐的,你想干什么?”段清姿打开房门时,苏若离已然跟了进来。 “二师姐不打算请我喝杯茶吗?”没给段清姿请人的机会,苏若离直接坐到椅子上。 看着段清姿那张绝色容颜上表露出来的几欲发狂的神情,苏若离识相松开握在手里的茶杯,“你真觉得大师姐已经死了?” “哈!她肯定死了啊,整个国师府只有你跟师傅在做梦好么!”段清姿理所当然的嘲笑一番。 “那如果大师姐真的死了,你会哭吗?”苏若离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有多蠢,可她仍心存期待。 “你是说笑哭的?”段清姿果然不负所望。 “你既然这么讨厌大师姐,为什么要把龙皓北的爱妃给杀了?”她小的时候看过段清姿杀鸡,手法简单粗暴,先抹脖子后放血,所以她猜,那只九斤黄的大母鸡应该死于眼前这个凶女人之手。 “刚刚师傅才说是你杀的,你忘了?”段清姿挑眉,死不承认。 “那是我在替你背黑锅,你回来才两天,我替你背了两次黑锅。”苏若离觉得这简直是‘真爱’。 “要你背!”段清姿脸色略有缓和,“作为你的二师姐,我有必要提醒你两句,凌紫烟已经死了,如果你想我以后的日子过舒坦的话就尽情作死,千万别收敛。” “你关心我?”苏若离惊讶看向段清姿,实在不相信眼前这个分分钟都想砍死她的女人竟然能说出这么体贴的话。 “你念过书没有,听不懂本小姐这是在诅咒你么?滚滚滚,本小姐真是没办法跟你交流!”段清姿突然拽起苏若离,硬是把她推到门外。 房门‘砰’的一声紧闭,苏若离一脸茫然的站在外面许久,忽然想到,那日锦鸾宫段清姿打凤银黛,有没有可能是觉得就算她不打,自己也会动手,所以才抢先一步教训了凤银黛? 她在替自己扛灾? 即便后来她口口声声诬陷自己,可凤银黛脸上的鞭伤是假不了的。 “再不滚打你了!”听到自房门里传来的叫嚣声,苏若离觉得自己脑补的太严重了…… 太上苑,后宅。 房间里,凤银黛默默坐在铜镜前,由着翠枝将自己脸上的白纱摘下来,三天前还触目惊心的伤口真的消失了。 轻抚着白皙如玉的脸颊,凤银黛眼底迸射出绝顶寒意,指尖微屈,垂下来时慢慢攥成了拳头。 “小姐你看,真的好了!没想到沈醉的药膏这么神奇,小姐的脸好像比之前还要光滑……”翠枝惊喜过望,却见凤银黛寒目如锥的射过来。 “你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是谁,让本小姐受了这样的苦!”凤银黛咬牙切齿,她最恨的就是自己那日到锦鸾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打了,她做了什么吗? “小姐……”翠枝识相闭嘴。 “苏若离,段清姿,本小姐早晚让你们不得好死!”算算时间,凤银黛已经在太上苑住了三天,依照单双日子,她今晚必须回去才不会便宜了苏若离。 这时,房门开启,凤穆自外面走了进来。 见凤穆摆手,翠枝自是恭敬退出去,“最近为父得到太虚刃的消息了。” “十大神兵之一的太虚刃?”凤银黛闻声,惊喜不已。 作为大周两朝元老,凤穆很早便知道十大神兵的存在,他不知道的,只是十大神兵里藏有宝藏而已。 依着凤穆的叙述,凤银黛有了自己的理解,“想要得到太虚刃,必先要找到卫无缺,而朝中太史令皇甫逸南是他的表弟,关系又最好,所以……” “为父已经查到,皇甫逸南近日流连楚馆与一个叫柔儿的女子交往甚密,甚至为那女子不惜花了大笔银子。” “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这件事女儿来办!”但凡能帮到龙辰轩的事,凤银黛都义不容辞。 “为父亦有此意,楚馆里的女人无外乎为了钱,你多舍些银子,务必打探到卫无缺的下落。”凤穆交代之后,又嘱咐自已女儿几句,诚然她在苏若离那里受了委屈,可回宫之后却不能把心思都用在报复上,小不忍则乱大谋。 凤银黛明白,也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尽快得到太虚刃才是首要。 于是在凤穆引明方向之后,凤银黛当即命翠枝换装去楚馆,替她把那个柔儿约出来,时间明日未时,地点就在楚馆对面的太和楼。 所以今晚,她不能回宫…… 适夜,苏若离回到皇宫时已过酉时,看着锦鸾宫里烛火微亮,不由的心下生疑。 待其推门,龙辰轩竟然没有发现她! 烛光下,龙辰轩的侧脸很是耐看,淡如烟雨的眉峰,纤长如扇的睫毛,高挺的鼻骨头下,润泽的唇,如同含珠。 此时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张怎么看都是久病缠身的一张脸,尔如今落在眼里,竟觉得有些顺眼。 “画春宫图呢,这么入神?”苏若离直接走过去,伸手抽出龙辰轩身前宣纸,转身坐到对面,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明堂。 亲们,元宵节快乐! 第六十九章看不懂就别看 对面,被突然打断的龙辰轩在看到苏若离的反应后,方才开口,“看不懂就给朕拿过来。” 苏若离笑了,看不懂就给你拿回去呀? 你真是太不了解老娘了! “别撕!”眼见苏若离的动作有毁尸灭迹的倾向,龙辰轩额头竖起三排黑线。 “这是什么东西?”苏若离邪恶的挑了挑眉梢,樱唇抿笑时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齿,但是,一点都不萌! “太虚刃。”龙辰轩觉得再不找点儿什么压制一下苏若离日渐高涨的气焰,他可能就要被某人给欺负死了。 那种你再不死,我就要死了的忧患意识在龙辰轩的脑海里,深深的扎了根…… 听到龙辰轩的回答,苏若离猛然垂眸,视线重新落在手里的宣纸上,这个看上去像十把钢刀拼在一起的轮子就是太虚刃? 老娘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朕真好奇,你对十大神兵到底知道多少。”龙辰轩扯过宣纸,勾勒几笔后终是搁下狼毫,吹吹干。 “你画它做什么?”苏若离不解。 “给洛清风找条后路。”龙辰轩随后唤出雷宇,将太虚刃的图纸交到其手里,之后命其遁离。 苏若离不明白,可她不说,就用那双别等老娘问你你才说的表情看着龙辰轩。 “卫靖要的只是一把趁手的兵器,他并不知道太虚刃里面的秘密,在朕得到太虚刃之后,再辗转的把它抛出去,以落霞山庄的威名,谁敢跟卫靖抢。” “可太虚刃已经不是太虚刃了。”苏若离明白龙辰轩的意思。 “嗯,以卫靖的本事,是不是自己的神兵他到手便可分出真假。”龙辰轩点头。 苏若离则一脸嫌弃的瞥向龙辰轩,所以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咩? “朕年少时上山狩猎,无意中得一块天降陨石,乌金发亮,若用来制造兵器,定然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看着龙辰轩一本正经的说胡话,苏若离都不好意拆穿他。 你年少时不是病入膏肓,时刻准备着到阎罗殿报道的人么,上山狩猎?是让人扔上山自生自灭才对吧! 虽然龙辰轩的话不可信,但苏若离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以乌金陨石炼就的神兵,只会比原本的太虚刃更强。 那么在捡到这种便宜之后,卫靖只会偷着乐。 “其实以神医洛清风的威名,他应该不怕卫靖寻仇吧?”虽然计划还没有开始,但苏若离已经把它当作既定的事实。 龙辰轩没开口,洛清风是不怕,但他怕,他怕洛清风每每在卫靖那儿受了委屈都会找他撒气,防火防盗防兄弟,龙辰轩最清楚洛清风表面上超凡脱俗都是装的,那厮最为斤斤计较,缺德起来比他也不遑多让。 好吧,龙辰轩承认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咳,凤银黛没在皇宫这两天,皇上辛苦呀!”苏若离忽想到白天遇到白芷惜的事儿,不免提了一句。 “是很辛苦。”夜夜在锦鸾宫被摧残的日子,他也是满能忍的。 “不过按日子算至少也有两个月了,本宫记得两个月前凤银黛可一直都在宫里好好呆着来的……皇上背着凤银黛到别宫的事儿,她知道吗?”苏若离突然凑的很近,一脸兴奋开口。 朕到别宫你那么高兴是几个意思? “朕没有!”事关清白,龙辰轩绝不容许苏若离朝他身上泼脏水。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承认一下有什么关系嘛!”苏若离挤眉弄眼的表情把龙辰轩给雷到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龙辰轩表示你还是凶起来的样子比较可爱。 “以凤银黛对你的痴迷程度,如果她知道别的女人怀了皇上的孩子,轻则一尸两命,重则血流成河,皇上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安顿春阳宫的那位主子比较好。”苏若离私以为,做皇后做到她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然在看到龙辰轩僵硬如蜡的表情时,苏若离的脸色也跟着惊呆了。 “你可别说白芷惜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苏若离越是这么说,龙辰轩脸上的表情就越丰富。 直到最后,某人已经隐约看到龙辰轩的脑袋上,出现一圈璀璨的绿光…… 出于同情,苏若离默默在心里为龙辰轩点了一排蜡,节哀。 “皇上打算怎么办?”同情之余,苏若离开始为白芷惜的处境担忧,身为人臣人妾,她却怀上别人的孩子,也不知道她死多少次才够赎罪的。 “你应该问凤穆打算怎么办。”龙辰轩之所以震惊,不是因为他跟那孩子没有任何关系,而是白芷惜知不知道她到底是顶了多大的危险,才敢把孩子破釜沉舟的留下来。 “也不知道本宫扶她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苏若离点头,白芷惜这是给凤穆丢脸了。 “你扶她了?”龙辰轩略惊,眼底随之透出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失望,“苏若离你太……” “本宫只是好心,当时她摔倒了,晕过去了!”妈的老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火祭吧! “你确定存的是好心,而不是恨不得她死?”龙辰轩的话成功换来苏若离一声呵呵,既然你这么看老娘,那老娘若不表现的凶残一点儿都对不起你那双鄙视的小眼神儿! ‘啊—’ 锦鸾宫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恰有皇宫侍卫巡逻至此,听到声音后面面相觑,皆遁…… 翌日,翠枝依着凤银黛的意思到楚馆去约赵柔。 白天的楚馆相对清净,翠枝进门后便有几个姑娘迎过来,“走开!本公子找柔儿!” 重生一世,赵柔没给自己冠姓,所有姑娘只知道馆里来了个叫柔儿的姑娘,却不知道她姓氏以及出身。 “我们也是一样的嘛!”姑娘们拉着翠枝,不依不饶。 “滚开!”翠枝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出身,却对这些同样出身不好的楚馆姑娘很是厌恶。 第七十章乌鸦落在猪身上 此刻被她们抓住衣裳,翠枝那种厌恶感越发浓烈,“把你们脏手松开!” “呵,你不脏,你不脏来这种地方!”姑娘们闻声,各个嗤之以鼻。 “这叫什么,乌鸦落在猪身上,就看到别人黑!”姑娘们冷嘲热讽的散开,直把翠枝晾到原地。 “咳……你们谁是柔儿?”翠枝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抬起头,视线重新落在刚刚被她羞辱过的姑娘们身上,那股颐指气使的劲儿直把姑娘们给逗乐了。 刚骂完人就问我们问题? 打完还得给个甜枣呢! “我是,你上来。”二楼回廊旁边,赵柔面无表情看着大堂里的翠枝,纤长睫毛下,那抹寒光一闪而逝。 翠枝闻声抬头,自是不疑。 纵然女扮男装,赵柔却一眼认出所来之人,正是当日九华殿对她威逼利诱的宫女,凤银黛的贴身丫鬟。 “你就是柔儿?”走上二楼的翠枝行至赵柔面前,上下打量。 “公子找柔儿有何贵敢?”平静的声音自唇角溢出,赵柔漠然看向翠枝,垂在两侧的手攥成了拳头,任指甲嵌进肉里,亦不自知。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翠枝移开视线,见长廊最里面的房门开着,转眸看向赵柔,且在对方点头之后,大步走了过去。 行至房内,赵柔将木门带紧刚一转身,便见翠枝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来,“我家主子想见你一面,这些只是见面礼,且等见了我家主子,十倍不止!” 在翠枝看来,身处楚馆的这些姑娘各个见钱眼开,所以赵柔不可能拒绝。 “不知你家主子打算何时见我?”赵柔的确没有拒绝,她是真的,太想见到凤银黛了。 “今日未时三刻,对面太和楼三楼天字一号房,不见不散?”翠枝挑眉看向眼前女子,浓妆艳抹,俗不可耐。 “不见不散。”赵柔收起银票,“公子坐?” “坐就不必了,别误了时辰!”翠枝嫌恶的看了眼房间里的摆设,真是差劲。 “不会……”见翠枝打开房门走出去,赵柔轻俯身姿,并未远送。 且等翠枝走到大堂时,刚刚被她羞辱过的姑娘们顿时起哄,“哟!时间够长的啊!” “就这么点儿本事呀!” “像他这样的还好意思来咱们楚馆,自己在家解决一下就得了,上这儿丢人现眼!”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直说的翠枝脸颊臊红,奔命似的逃出楚馆。 三楼凭栏,楚林琅眸色渐冷,吩咐秋水把赵柔叫上来。 尽管楚林琅知道翠枝的存在,也知道她的身份,但要命的是她从来没见过翠枝,也就无法确定刚刚找赵柔的人是谁。 而赵柔在这件事上撒了谎,只道那人无理取闹,亦未将自己未时要去见凤银黛的事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楚林琅跟苏若离关系不浅,自己告诉楚林琅,就等于告诉了苏若离。 介时苏若离一定会阻止她,时机尚未成熟的话她听够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赵柔在铜镜前精心打扮,五只翡翠珠钗被她尽数插在发髻上,看上去并不美观,甚至有点儿滑稽。 可是没关系,好看与否并不重要,能杀人就行了。 未时一刻,赵柔跟楚林琅说想到外面买些胭脂,楚林琅点头之后她便离开楚馆。 为求稳妥,楚林琅刻意嘱咐秋水随后跟着。 可到底是在皇宫里头摸爬滚打多年的妃嫔,想甩个尾巴还不简单。 于是在胭脂铺里,赵柔成功甩开秋水,自后门辗转绕进了太和楼。 要说事情也巧,楚林琅因为担心赵柔,所以时不时会到窗边朝外张望,这一看,便把赵柔给看到了。 当时楚林琅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擦亮之后确认无疑! “糟了!”作为苏若离的红尘轩,固定盯着的几个对象里便有凤银黛的行踪,就在前一秒还有人来报,说是凤银黛去了对面太和楼的天字一号房,这会儿赵柔也进去了,这显然不是巧合。 楚林琅原本想直接过去把赵柔给拉回来,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不行,如果赵柔真是去跟凤银黛见面,甚至起了冲突,她过去非但于事无补,还有可能被凤银黛秋后算账。 她不怕被赵柔连累,可楚馆怎么办?刚刚成立的红尘轩又怎么办?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找到苏若离! 直到这一刻,楚林琅恍然悟到,她与苏若离之间的联络有多被动,每次都是苏若离看到窗外的绸缎变了颜色她才进来,如果真遇到急事,譬如现在,她要怎么通知苏若离? 她甚至不知道苏若离在哪儿! 无奈之下,楚林琅只得先行换掉窗外的绸缎,一条不够,她便换了三条,以示情况紧急。 之后楚林琅刻意派楚馆里几个加入红尘轩的姑娘出去堵在国师府跟皇宫城门外面,只要看到苏若离,只须告诉她自己是楚馆的姑娘即可。 时间悄然流逝,楚林琅兀自守在窗前,紧盯着对面的房间,静默等待。 天字一号房外,翠枝在看到赵柔的身影时暗自舒了口气,紧接着便是无尽的鄙夷,楚馆里的女人果然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便宜货色。 “柔儿拜见公子。”赵柔行至门口,恭敬俯身。 “你倒准时,请吧。”翠枝冷哼一声,之后推开房门,带着赵柔一并进了房间。 雅间内,凤银黛一身锦衣华服,薄施粉黛,玉面桃腮,端坐在桌边时玉指捏着茶杯,氤氲的雾气遮住了那抹娇艳的容颜,赵柔走过去,“柔儿拜见姑娘……” 心,那么痛,仿佛是被人抛进荆棘丛里,那一根根的芒刺扎进去,一瞬间的鲜血淋漓,即便来之前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赵柔还是痛到失态。 她只那么静静的站着,漆黑的眸子迸射出幽蛰的冷光,杀害母亲跟弟弟的凶手近在咫尺,她只须拔掉头上的珠钗狠狠插过去,大仇便是报了! “想什么呢,见到华妃……咳,见到我家小姐还不下跪!”身后翠枝突然开口,惹的凤银黛抬眸,这一刻,赵柔收回了视线,恭敬俯身。 第七十一章千万不要谦虚 “免了,坐吧。”凤银黛示意翠枝搬把椅子过去,随手搁下手中茶杯。 赵柔没有在那一刻动手,是因为距离尚不够近,如果一击不中,她便再没有机会了,“柔儿谢过小姐。” “不必,翠枝。” 当凤银黛的视线再次瞄过去时,翠枝极不情愿的自怀里取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爱答不理的递过去。 “这……无功不受禄,这笔钱奴家万万不敢收!”看到翠枝递过来的银票,赵柔登时起身,刻意上前一步跪在凤银黛面前,诚惶诚恐。 “柔儿姑娘别这么说,本小姐给你银两自是有事相求……听说柔儿姑娘近日与太史令皇甫大人走的很近?”凤银黛由始至终都没正眼搭看赵柔,如果不是情势所需,她才不会屈尊见这等下作之人。 这种自骨子里就轻贱的女子,她从来都瞧不上。 “皇甫大人……只是欣赏柔儿的琴艺而已。”赵柔没反驳,只恭敬跪在那里,藏在袖内的手攥紧了拳头,静待时机,只要再近一点儿她就能跟凤银黛同归于尽。 这一刻,她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 “你倒是谦虚,没什么,本小姐听说皇甫大人有个表哥叫卫无缺,常常行踪不定,偏巧本小姐很想找到这个人,如果你能帮我从皇甫逸南嘴里问出卫无缺的下落,本小姐自有重赏。”为了表达诚意,凤银黛缓慢起身走向赵柔,想要亲自扶她起来。 重赏? 赵柔眼底骤然浮现出浓烈的杀机! 当初你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好我的母亲跟弟弟,可你是怎么照顾的? 他们只是老弱妇孺,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朝廷争斗,你连他们都不放过,会放过我吗? 凤银黛,你欠我的,是时候还了! 就在凤银黛伸手扶过来的刹那,赵柔眼中好似迸射出熊熊烈火,抬起头,猛然拔下珠钗! 千钧一发之际,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凤银黛闻声抬眸的刹那,赵柔再不顾其他,握着珠钗的手狠狠举起来! 然尔下一秒,她手腕一滞,未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苏若离生生拖到背后,手里的珠钗亦不知何时落到其手里,摔的好不狼狈。 “苏若离?”待凤银黛看清来者,脸色顿时黑如墨砚。 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凤银黛都不知道苏若离是不是闲的蛋疼,怎么哪儿儿都有她! “原来本宫找的人在这儿呢?”苏若离扬起笑容,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淡定,其实都要吓死了,心跳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常态。 再迟一秒,赵柔焉有命在! “苏若离,你跟踪我?”新仇旧恨,凤银黛未开口五官就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 “凭你的智商,也就能想到这个程度了。”苏若离冷哼一声,回眸看向赵柔,眼底闪过一抹冷厉,“她给你多少银子?” “你是谁……”赵柔知道,事情没有成功,她就还得装下去。 “苏若离,你把她放开!”到手的鸭子凤银黛怎么都不能让它飞了,尤其不能飞到苏若离手里! “我要是不放呢?”一语闭,十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房间里顿时拥挤了不少,空气都有些稀薄了。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赵柔身形陡震,她没想到赵柔身边竟然有这么多人保护她,那么刚刚自己若真动起手来,莫说她手里的珠钗能不能扎的准,铁定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生还亦不可能。 虽然她从来没想过活着离开…… “那你就试试!”凤银黛阴狠咬唇,美眸犹如覆霜,眼下没有别人,苏若离势单力薄,她偏不信自己加上十几个暗卫,会不是苏若离的对手。 这可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风水转的好快啊! 就在苏若离以为势必要大打一架才能平息此事的时候,窗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真的,就算还有别的声音传进来,苏若离还是在万物声中第一时间听出那是段清姿的拴狗链子在晃荡。 “试试就试试!”苏若离一只手攥着赵柔,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一会儿要是被鞭子再抽到,可不许哭哟!” 鞭子? 凤银黛皱眉,即便脸颊已经完好如初,却仍心有余悸。 “别说我没提醒你,二师姐的鞭子是经过特别处理的,除非师傅的玉露膏,否则落上即留疤。”苏若离说话时刻意瞄了眼窗外,凤银黛虽不信邪,但为稳妥起见还是让翠枝到窗边扫一眼,结果便是,段清姿就在太和楼下。 “你们两个一起跟踪我?”果然,某人的智商不能用一头猪来形容了。 “要不要试试?”有段清姿在楼下壮胆,苏若离显得极不怕事儿,那种战就战的态度表现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苏若离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不过是个楚馆的下贱货,你找她能有什么事!”凤银黛不敢战,她不怕苏若离,却不能冒被毁容的危险,之前苏若离跟段清姿有错在先,沈醉才肯把玉露膏拿出来,这会儿她要是真受伤了,沈醉又不该她的! “把嘴巴放干净点儿,你不下贱?”莫说苏若离知道自己身后的是赵柔,就算不知道,以她以前作为乞丐的价值观来说,人和人比,没有谁更下贱。 “你!”不管论武功还是论口才,凤银黛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回说吧,她给你多少银子让你打探卫无缺的下落?我出双倍!”苏若离懒理凤银黛气的鼓鼓的香腮,转眸看向赵柔。 这一刻,赵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若离,只低下头,无言以对。 “苏若离,你知道卫无缺?”凤银黛很会听重点,在苏若离吐出‘卫无缺’三个字后眸色骤厉。 第七十二章看过不要脸的 “连你都知道的事,我知道有什么稀奇。”苏若离说话时抬手封了赵柔的穴道,之后伸手自其怀里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太上苑出手大方啊!” “太虚刃你别想从我手里抢过去!”凤银黛咬牙切齿。 “不会,我要抢也是从卫靖手里抢……”苏若离随后从自己怀里掏出同样面值的银票,加上之前从赵柔怀里掏出来的,刚好一万两,“两倍给你了,有消息了到国师府找我,又或者告诉国师府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凤银黛自觉看过不要脸的,却没看到像苏若离这么不要脸的,那五千两银子是你的吗! 窗外的铃铛声越发清脆起来,凤银黛再不情愿也不能在太和楼久呆,若真打起来她真是一点儿便宜都占不到。 且在凤银黛带着一众暗卫离开之后,赵柔无语凝喉,酝酿着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却见苏若离忽的伸手解了她的穴道,“先回楚馆。” 苏若离没给赵柔开口的机会,径自走向房门,先一步离开。 赵柔知道自己到底是看轻了凤银黛,亦明白苏若离的良苦用心,只是她不明白,既然苏若离也想知道卫无缺的下落,为什么不来问她? 不问赵柔,是因为苏若离知道拜洛清风所赐,卫无缺会来找她。 此刻站在大街上,苏若离左右环顾,却没看到段清姿的身影,抬头时,正与三楼锦瑟居的楚林琅四目相视。 见苏若离点头,楚林琅的心终是放下了…… 忽的,一股熟悉的味道飘际过来,又在下一秒散开,苏若离的视线本能追踪过去,便见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擦肩而过。 龙辰轩出宫了? 他拖着残躯到处跑什么呢? 明知马车里面的人是龙辰轩,苏若离便没有不跟过去瞅瞅的理由。 而以苏若离的武功,一直守在暗处的雷宇根本不可能发现,有时候苏若离甚至就在距离雷宇不到百米的地方! 自兴华街离开之后,那辆马车又穿过几条深巷,方才在一间酒肆面前停下来。 酒肆看起来很普通,门外的装潢十分的简朴,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阳光下,那块写着‘无日’的匾额歪歪斜斜,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 此时,那抹熟悉的身影已然自马车上走下来,身侧有马夫搀扶,紧接着,苏若离亲眼看到龙辰轩走进酒肆,而守在暗处的雷宇却没有挪动地方。 喝酒? 皇宫里的酒不够你喝呗! 苏若离冷嗤一声,暗自点足,飞身跃起。 屋檐上,雷宇总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之时又没发现任何异常。 就是这一回头的瞬间,苏若离已然躲在距离雷宇只有几十米外的圆筒烟囱后面,亏得她瘦,否则都不知道该怎么隐藏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由明转暗,龙辰轩还没有出来。 最可气的,雷宇竟然睡着了! 呼吸如此的匀称,睡姿如此的奇葩,身为暗卫排行榜第一的人物,你丫就是这么保护你家主子的? 真的,有你保护,老娘就可以放心等到龙辰轩被千刀万剐的那一天了。 不过好在雷宇睡着了,苏若离才得以倒吊金钩式翻转身形,待其捅破那层窗户纸,里面空空如也,龙辰轩并没在里面! 一瞬间,苏若离只觉心跳骤停,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从心底滋生,蔓延,又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来,令她险些从房檐上摔下去。 龙辰轩丢了,死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刚刚稳定的局势又要大乱一场,她才刚刚找到的靠山突然就这么没了? 恐惧之下的真实反应让苏若离顿悟,原来龙辰轩在她心里,这么的重要! 与爱无关,是必须要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她背后,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替她把每一个疏忽,堵的严丝合缝。 不…… 不对! 苏若离愁肠百结之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是龙辰轩自己主动跑进无日酒肆,而雷宇也不致于如她想的这般不堪。 思及此处,苏若离顿时收整心情,翻身跳进雅间。 空空如也的房间里,没有人逗留的痕迹,可从雅间往外看,整个酒肆寂寥的很,只有一楼正堂有些食客,二楼只有这一个房间。 细细思忖之后,苏若离重新将视线转向雅间,偌大的房间,摆设十分简单,一张玉桌,四把木椅,墙上一幅山水图,画的是高山流水,晓月清风。 终于,苏若离的视线定格在山水画上,不知道是不是阳光正好折射在画上的原因,苏若离竟然看到隐在山水画上面十处暗点。 待其仔细观察,觉得这十处暗点的纹路更像是人的指纹。 如此想着,苏若离便将自己的手搥了过去,奈何指间距不够,而且就算够,这上面对接的指纹也绝对不是她的。 这一刻,苏若离只剩下一个想法,龙辰轩有秘密…… 密道的尽头,一座恢宏地宫赫然呈现眼前,谈不上金碧辉煌但绝对雕栏玉砌,不沾寸缕阳光却有明珠绕梁,一颗夜明珠只能掀起黑暗一角,千百颗加在一起,足以将黑暗逼的无所遁行。 整个地宫足有三百多个房间,每个房间的用途各不相同。 “启禀楼主,属下已经探查到卫无缺于三日前到达皇城,此刻正藏身皇甫府。”白玉石台之上,一黑衣男子双手拱拳,恭敬禀报。 “嗯,还有?”清冷的声音溢出薄唇,狭长的凤眸深邃如渊,龙辰轩端坐主位,滚着金边的黑袍拖垂而落,平添几许威凛,黑发齐腰,有几绺自额前垂下将金色额饰掩住一些,突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高深莫测。 虽说脸色苍白,却丝毫不妨碍自他身上散出的威严霸气跟睥睨天下的尊威。 第七十三章少管闲事 “因江南十二星宿败于卫靖之手,时下他们已出钱买通罗刹门,欲暗算卫靖。”男子脸部线条刚毅却不生硬,俊颜如铸,一字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秀目如月夜寒江,尤其自里面溢出来的光,锋利如芒。 寒阡陌,这整座地宫的管事。 而这座地宫,便是江湖三大势力之一的江山楼。 龙辰轩则是江山楼主。 之前苏若离曾说过,如果没有她,龙辰轩早就出局了,其实未然。 早在龙辰轩还不是大周皇帝之前,他就已经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山楼楼主,没有苏若离,他一样可以按照自己的方法,把大周江山从沈醉跟凤穆手里抢回来。 有了苏若离,只不过是让这个时间,快了一些。 “以江山楼的名义警告罗刹门主,少管闲事。”龙辰轩阖起寒阡陌递过来的书卷,“红尘轩是怎么回事?” “回楼主,属下暗自留意红尘轩多日,发现它是近期江湖上出现的一个网络消息的组织,属下愚钝,一直没能查出红尘轩所在。” “密切留意。”龙辰轩将书卷交于寒阡陌手里,起身,“朕先回去,有事找雷宇传达。” “属下恭送楼主。”寒阡陌恭敬转身,直把龙辰轩送出地宫…… 鉴于太虚刃牵扯到了江湖,龙辰轩这方抽时间回地宫看看,很多时候地宫诸多事宜皆由寒阡陌主持,他很少回来。 而当初,龙辰轩之所以急于知道临都军营的秘道,只因为秘道很有可能与江山楼的地宫相近,倘若被人发现地宫所在,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江湖,无人知道三大势力中的江山楼,并非是楼…… 夜深人静,一直在龙乾宫‘昏迷’的龙辰轩终于醒过来,且依照单双日进了锦鸾宫。 此时的苏若离正坐梳妆台前,铜镜对着房门,镜面里,龙辰轩脸色苍白,脚底发轻,看起来虚弱的很。 “听说皇上白天在御书房晕倒了?”背对龙辰轩,苏若离的声音阴阳怪气。 “嗯,龙体有些不适。”龙辰轩微微颌首,之后坐到桌边。 “不适啊……”苏若离拔掉凤簪,褪了铅华,起身时如瀑长发倾泻腰间,“不适就不要乱跑了。” 龙辰轩抬头,以为苏若离说的是从龙乾宫到她这里,“这几步朕还是能走动的。” 无语,苏若离起身走到桌边,清灵的眸子有意无意的瞄到了龙辰轩握着茶杯的手指,指纹是龙辰轩的无疑,问题是,她怎么才能把龙辰轩的指纹弄到手。 剁了?两只都剁了? 被苏若离如此热切的目光看的有些心慌,龙辰轩下意识抽回手指,“这茶不能喝?” “能啊!皇上趁热喝。”苏若离面目无害的坐过来,伸手替龙辰轩蓄满茶杯,推过去,“听李公公说皇上这次晕的时间特别长,该不是洛清风的药丸失效了吧,臣妾替你把把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龙辰轩摇头拒绝。 可苏若离是谁啊,你拒绝老娘就不霸王硬上弓了? 而面对苏若离的王八之气,龙辰轩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家把手腕给攥住了。 脉息如常,依旧显露着病入膏肓。 然苏若离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脉象上,看着那一个个圆润饱满的指腹,苏若离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想把他的指纹拓下来不难,难的是要在龙辰轩不知道的情况下。 烛光昏黄,苏若离长如瀑布的墨发披散下来,淡淡的香气萦绕鼻息,龙辰轩的喉咙暗自噎了噎。 其实如果不是很凶的话,苏若离很美,尤其那双眼在烛光的映衬下好似流转出绚美的莹光。 龙辰轩有些看呆了的同时,苏若离也看呆了,真的,她不知怎么,居然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摸龙辰轩的指腹,一个,两个,三个…… 麻酥的感觉自指尖流窜,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动作,龙辰轩已然感觉到内里犹如一片火烧,瞳孔漆黑,其间隐藏着满满的强自压抑的渴求。 “别摸了啊!”龙辰轩声音沙哑的抿起薄唇,脑海里不知怎的,竟然想到了他们大婚的那一晚,真的,现在想想,那晚太仓促了。 相比之下,苏若离的脑子里想的则是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把指纹拓下来呢,擅长易容跟医术的她觉得,有一个方法再好不过,不过龙辰轩得受点儿小罪。 “那个……呃……” 唇瓣相依,火热的感觉迅速蔓延全身,龙辰轩也再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抬手叩住苏若离的后脑,迫使这个吻更深一层。 直到樱唇被撬开,某物在她嘴里翻卷吮吸的那一刻,苏若离方才清醒过来,之后一个大嘴巴子乎过去,直接把龙辰轩给扇晕了。 “老娘的便宜你还没占够么!”自大婚那日之后,苏若离一直在调查谁杀她的道路上夺命狂奔,揪出沈醉之后她又在复仇的道路上一发不可收拾,可这不代表那晚的事她忘了,只是逼着自己不去想起而已。 便是如她这般身负血海深仇又不拘小节者,对清白看的也是挺重的。 现在,龙辰轩这是逼着她去想那晚不开心的事啊! 你让老娘不开心,老娘能让你舒坦了? 即便有雷宇出来阻挡,龙辰轩还是被苏若离打的死去活来。 最可恨的是,装死都没用。 于是在让苏若离尽情施展之后,龙辰轩顶着一头包,幽怨瞪向桌边端起茶杯喝茶水,貌似中场休息的苏若离,“是你先勾引的朕!” “我勾引你你就要上钩?我让你去死你咋不去呢!”苏若离承认自己去摸龙辰轩手腹有暧昧的嫌疑,但她绝逼没有暧昧的想法好吧! “干啥?打上瘾了是不是!”眼见苏若离搁下茶杯起身走过来,龙辰轩倒退数步,“朕走行不行?” 第七十四章欺负惨了他 身为皇帝,尤其在宫中,龙辰轩从不介意自己被欺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欺负惨了他都不乐意! 但是苏若离,你给朕等着,等朕傲娇起来之后一定会像你欺负我那样欺负你,哼哼! 眼见锦鸾宫宫门开启,李公公几乎同时颠儿过来,“皇上,九华殿……” “猜的十分准确,摆驾九华殿!”龙辰轩拖着残躯迈出门槛儿时,却听李公公改口。 “回皇上,老奴的意思是春阳宫的白嫔这会儿被华妃叫到九华殿了。”李公公一语,刚好被从后面追出来的苏若离听个正着。 龙辰轩闻声后脸色骤然一沉,回眸时正对上苏若离似有深意的眸子。 “今天是双日子,皇上冒死也要去九华殿莫不是华妃跟皇上说了什么?”苏若离没给龙辰轩说话的机会,一把推开挡在门口儿的龙辰轩。 “本宫倒要问问她凤银黛,活腻了是不是!”苏若离原本不想管这件事,可是大恩成仇,她不想白芷惜因为自己的一扶遭受无妄之灾,她亦不想背负一尸两命的业债。 苏若离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累及无辜。 而苏若离又十分清楚,这件事龙辰轩不能出头,他没有立场。 看着苏若离风风火火朝九华殿而去,李公公的老心肝不由颤了两下,“皇上,要不要告诉宰相大人?” “告诉宰相做什么?你还嫌朕的后宫不够乱么!”龙辰轩顶着一头包,瞪了李公公一眼。 “可是……”李公公想说就咱们那位的脾气,若不拦着点儿,说不好就把华妃给打死了。 然尔李公公终究没有再开口,只恭恭敬敬走到龙辰轩身边欲扶其回自己的寝宫,现在怎么看都是那里比较安全。 “在这儿等着。”龙辰轩犹豫半晌,没有迈步,而是径自转身回了锦鸾宫。 之前在知道白芷惜怀有身孕,尤其在苏若离扶过她之后,龙辰轩刻意吩咐李公公派人注意白芷惜的行踪,在这场不死不休的棋局里,他想赢,却不想杀戮太重。 同样灯火通明的九华殿内,凤银黛丹蔻色的指甲已然落到了白芷惜的脸上,冰冷中透着极恶。 “华妃饶命!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娘娘明示……”白芷惜惊慌匍匐,将头磕到地上。 “明示?人赃俱获你还想让本宫怎么明示!”凤银黛恨极低吼,俯身时涂着丹蔻色的指甲肆无忌惮的划过白芷惜的脸颊,狠狠叩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宫中禁火,你到冷宫后面的枯井那儿做什么去了?” 白芷惜闻声,脸色煞白,纸包不住火,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华妃明鉴,是故意栽赃,臣妾对宰相大人忠心耿耿……” “?”凤银黛挑眉,钳在白芷惜下颚的手指越发紧了几分,“苏若离干什么了?” 白芷惜闻声暗惊,如此说凤银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冷宫后面遇到苏若离的事,她却主动招了? “本宫扶她了!”九华殿外,某人一脚踹开殿门,踩着懒散的步子走进来。 “苏若离?谁让你进来的!”看到苏若离的那一刻,凤银黛忽然就觉得胸口一窒,真的,刚从太和楼吃亏回来,至少今天她一点儿都不想再见到苏若离了好么! 然尔这跟她想不想,没有关系。 “!你不要血口喷人!”跪在地上的白芷惜听到这话儿,脸色愈渐惨白,如果刚刚她还有回旋的余地,那么现在,她真是百口莫辨。 “哪有啊,本宫非但扶过你,还劝你节哀呢,不就是死了个宫女,有什么好伤心的,你那么在乎秀儿,该不会对华妃心存不满吧?”苏若离摇曳着走到白芷惜身边,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却被白芷惜狠狠推开。 “苏若离,你害我!”白芷惜血眸赤红,声嘶力竭吼道。 “本宫有功夫害你!”苏若离嗤之以鼻,而后转身看向凤银黛,“本宫是来找你家主子的,说吧,你给皇上灌了什么?” 凤银黛正暗自思忖之时,便见苏若离揉着拳头过来了。 “苏若离,你敢在九华殿动手?”凤银黛嘴上这么说,身体却非常诚实的倒退好几步,她最清楚苏若离敢不敢动手了。 “不会,师傅说不让本宫打你,所以我打了另一个。”苏若离笑的越灿烂,就代表有人越倒霉。 凤银黛顷刻反应过来,“你打了皇上?” 苏若离耸耸肩,你又不让老娘打,怎么办呢! 于是下一秒,凤银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离开九华殿。 “娘娘!”凤银黛这一走,翠枝就更不敢呆了。 直到九华殿主仆二人跑出去老远,苏若离方才转身,意态懒散的看向眼中依旧迸发恨意的白芷惜,却没开口…… 在这之后,凤银黛哭哭啼啼的把龙辰轩接到九华殿好生照料,彼时看到白芷惜还跪在那里,赶紧让她滚了。 而苏若离在回到自己寝宫之后,又在御花园逛荡好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她想等的人。 翌日清晨,苏若离一早便离开锦鸾宫,去了楚馆。 之前她能及时赶到太和楼救赵柔一命,全赖赵柔自己命不该绝,而她跟楚林琅都意识到,她们之间确实缺少那么一个纽带,可以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彼此取得联系…… 楚馆后巷的拐角处,苏若离正想从后门进去,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铃铛声。 段清姿? 顺着声音的方向,苏若离慢慢走过去,然后眼前的一幕就把她吓到了! 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那个二师姐,平时看起来凶巴巴从来都是拿下巴看人的二师姐竟然可以‘温柔如水’到这种地步。 尤其是被她抵在墙上的男子她认识啊! 皇甫逸南! 第七十五章勾引男人 然尔下一秒,苏若离便看出端倪,皇甫逸南明显是被封了穴道。 “皇甫公子,奴家美不美嘛!”雪色如玉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材加上暴露的衣着,被如此缠上身,是多少男人几辈子求之不得的好事。 不过看起来,皇甫逸南似乎并不怎么乐意,“姑娘自重!” “奴家已经很自重……啊!”就在段清姿一双藕臂缠到皇甫逸南脖颈,朱唇欲覆的一刻,皇甫逸南突然出手把她推开,之后像是遇到疯子一样,避之唯恐不及的跑了。 “皇甫公子!”段清姿正想追,却在迈步时骤停,紧接着转身,怒瞪站在自己身后之人,“苏若离,刚才是不是你把穴道给他的?” “是啊。”苏若离并不否认,“我从来不知道,师姐竟然喜欢皇甫逸南?” “喜欢?”面对苏若离的质疑,段清姿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本小姐会喜欢那种看上去就很挫的男人?” 苏若离微愣,“不喜欢?不喜欢师姐刚刚要干嘛!” “他,让他说出卫无缺的下落。”段清姿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表情还颇有些怡然自得。 男人? 府的二徒弟,不致于此…… “听说,二师姐跟五师姐在淮南一带替府赚了不少银子,你们怎么赚的?”苏若离一直都想不明白,相比五师姐的精明能干以及对数字的敏锐,沈醉派没有半点长处的二师姐坐守淮南为的什么? “难得你这么虚心求教,本小姐就大方的告诉你,五师妹么,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就只坐在府里算账,净天儿摆弄账本,枯燥无聊又没什么大的贡献。”段清姿樱唇上翘,摇曳着身姿走过来,“至于本小姐,则周旋在那些巨贾富商中间平衡关系。” 平衡关系? 用什么,身体吗? “二师姐自甘的到这种地步师傅知道吗?”就在段清姿走进的下一秒,苏若离突然伸手叩住她的手腕,却被其顷刻抽了出去。 “苏若离,你干嘛!” 无语,苏若离漠声站在那里,眼底充斥着掩饰不住的震惊跟骇然,身为医者,她最清楚段清姿脉象出了什么问题,她在修炼邪功! 一种在江湖上早已绝迹,害人终害已的邪门儿功夫,媚功。 单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 ‘啪—’ 没等苏若离反应过来,段清姿飞快扬手甩了她一巴掌,许是没想到某人没躲,段清姿揉了揉手掌,轻咳两声,“你懂什么,女人啊,守着一身清白有什么用!就像凌紫烟,她倒守的紧,结果呢,龙皓北在乎么!” “可如果连清白都不要了,师姐还剩下什么?”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抵不过她心痛万分之一,她一直以为迄今为止,府里受迫害的徒弟只是她一个。 现在看,沈醉当初是报着什么目的收下段清姿这个徒弟的?又是出于何等用心让她修炼媚功! “清白?清白值多少钱一斤?”段清姿嬉笑着走到苏若离身侧,歪了歪脑袋,“你守住了吗?” 苏若离强自压制住心底的极恨,抬眸迎上段清姿,“没有,可是我很伤心。” 段清姿微怔,只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站在无人的深巷里,苏若离只道灌铅了一样,重的她挪不动脚步。 她觉得沈醉一定没告诉过段清姿,媚功修炼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他在给出秘籍的时候,一定撕掉了最后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苏若离方才压制住心底的悲恸折转回楚馆,见到楚林琅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卫无缺已经来了皇城,且藏身皇甫府五日有余…… 夜,深邃幽远,苏若离独自倚在窗口,仰望着满天繁星,心里说不出的寂寥。 看出苏若离心情不好,龙辰轩选择暂时不去打扰她,扭头就要走。 “你确定洛清风给卫无缺下的毒是剧毒,是可以让他马不停蹄奔到皇城来找我的剧毒?”苏若离直起身子,抬手将窗户关紧。 龙辰轩闻声止步,扭头看向苏若离,眼神颇有探究之色,“你有卫无缺的消息了?” 苏若离无语,正常来说她没有卫无缺的消息才会这么问吧! 事实证明,他们都不是正常人。 “他在皇甫府里藏了五天。”消息是楚林琅告诉她的,却是赵柔在皇甫逸南嘴里打听到的,而她,该是有多想龙辰轩的计划成功才会在听到消息之后见都没见赵柔一面就回了皇宫。 “他没找你,你就去找他。”龙辰轩果断开口,想法则与苏若离出奇的一致,迟则生变。 “明晚吧,今晚我有事。”一来苏若离心情不好,她怕带着这种负面情绪去的话会把事情搞砸,二来她等的那个人还没有来找她。 眼见苏若离懒懒的趴在桌上,眼睛直呆呆的看着虚空,龙辰轩十分的不以为然,这根本就不是‘有事’的样子。 “朕觉得你最好今晚能去,如果让凤穆先发现卫无缺藏身之处,我们会很被动。”龙辰轩先于苏若离知道卫无缺所在,原本他正要跟其渗透,没想到苏若离竟然知道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沈醉也已经知道了,毕竟苏若离的消息网来自府。 苏若离歪着脑袋,挡在她面前的龙辰轩,视线依旧望向一片虚无。 “要是你觉得有什么地方还不成熟,你可以告诉朕,朕应该有办法帮你把事情做圆满。”龙辰轩真正担心的是沈醉会抢先一步到皇甫府把人给杀了。 杀了卫无缺,卫靖没了软肋,凤穆就别想得到太虚刃。 而以沈醉的本事,尤其还是在皇城,他真是太有办法杀人于无形了,就算自己派寒阡陌暗守,也不敢保证万一。 但若卫无缺先接触了苏若离,沈醉便不敢冒被卫靖怀疑的危险。 “今晚是单日子,你赶快滚。”苏若离被催的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 “这点你放心,凤银黛不会过来捣乱。朕还是觉得卫无缺的事易早不易迟,如果你觉得没有把握,朕陪你一起……”龙辰轩语重心长开口之际,苏若离突然坐直了身子,看过来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第七十六章打人的前奏 这是打人的前奏吗? 龙辰轩暗自揣摩,加强戒备。 “臣妾以为皇上说的十分对,那我们就过来好好研究一下接下来的计划。”苏若离不由的起身,伸手拉向龙辰轩的时候,对方狠狠倒退一步。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过来啊!”苏若离懒理龙辰轩一脸警觉的模样,径自从窗边侧桌走到主厅的翡翠方桌旁边,尔后自怀里取出一张地形图,摊在桌面。 龙辰轩跟着走过去,视线垂落在地形图上,“这是皇甫府的地形图?” “嗯,臣妾觉得……”苏若离煞有介事的指了指地形图后宅的位置,“皇上可否屈尊给我倒杯茶?” 龙辰轩未及反应,便见苏若离的眼神儿飘际到桌边的一套茶具上。 真的,龙辰轩真想问苏若离一句自己没长手啊! 鉴于非常时期自己有事所求,龙辰轩耐着性子握起茶杯,斟满之后递过去。 “搁那儿吧。”苏若离突然觉得口不渴了。 龙辰轩无语,我忍。 “臣妾觉得整个皇甫府只有这里……皇上不喝一杯吗?”苏若离突然抬头,目光甚是清澈。 “朕不渴。”龙辰轩摇头,视线紧盯着地形图。 “内务府昨天刚送来的雨前龙井。”苏若离刻意强调。 为了不让某人废话连篇,龙辰轩只好从托盘里拿出另一只茶杯,倒满水,刚要喝便听苏若离又说话了。 “那什么,皇上先别喝了,臣妾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过来!”苏若离的表情异常严肃,以致于龙辰轩觉得接下来自其口中说出来的事,必定关系到天下苍生。 没有犹豫,龙辰轩当即撩下茶杯,转身随苏若离走到宫门处。 “今晚是单日子,皇上还是摆驾九华殿吧。”四目相视的时候,苏若离目色端正的说出她刚刚想到的那件事。 于是龙辰轩脸绿了,搁谁谁都绿啊! “苏若离你是认真的吗?”人不能这么无耻你知道吗! “是啊,没有比这更认真的了。”苏若离狠狠点头,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苏若离,我跟你拼了!”龙辰轩突然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腾的跳进来就要跟苏若离玩命。 然尔,不管是过程还是结局,都惊人的相似。 当龙辰轩顶着满头包在锦鸾宫破口大骂,毫不顾及帝王之尊的形象时,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又被皇后给逼疯了。 管他龙辰轩在外面何等叫嚣,苏若离鸟也不鸟的样子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收起地形图之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把刚刚被龙辰轩握过的茶杯挪到自己面前,慢慢事先覆在杯身上的无色泥模,指纹到手了…… 龙辰轩走了,锦鸾宫外一片宁静,苏若离收好泥模之后换了套便装,飞身出了寝宫。 位于皇宫东南的春阳宫较其他宫殿素气了些,但却不失雅致,此刻宫内灯火微亮,白芷惜正在房中坐立不安。 之前被凤银黛拉去问罪,虽然因为苏若离突然闯入没了下文,可这不代表她就安全了。 “该不该去……”此时的白芷惜眉眼皆是忧色,轻抚着自己的喃喃自语,“到底该不该去找苏若离?” 终于,在最后一刻白芷惜下定决心,起身走向宫门。 然尔下一秒,清冷的声音自身后飘际过来,“本宫在这儿。” 待其回眸,苏若离已然坐在白芷惜刚刚踌躇的位置,轻声开口。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想害我?”白芷惜转身一刻,脸色煞白,惊惧低吼。 “本宫若想害你,你现在已经死了。”苏若离嘲讽一句,视线不自觉的落在白芷惜的上,“按时间推算,有三个月了。” 白芷惜闻声,全身骤僵,心跳都跟着少了两个节拍。 “臣妾……臣妾不知道说的什么!”白芷惜强作镇定,奈何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慌失措。 “本宫选择在这里,跟你说这些,难道还不能换取你的信任吗?”苏若离颇有些无奈,好人当到她这个份儿上,也算不易了。 “你想怎么样?”白芷惜噎喉,双手不自禁护住自己的。 “救你。”苏若离由始至终就只有这一个目的。 “何出此言?”白芷惜不解。 “你在冷宫后面给秀儿烧纸的事已经触怒了凤银黛的尊威,你在质疑她的决定,所以就算她不知道你身怀有孕,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若是知道……后果简直不要太糟糕。” 白芷惜沉默,片刻抬头,“我对太上苑是忠心的!” “那也要他们这样想才行。”苏若离苦笑,她对沈醉何尝不是忠心,可沈醉不觉得呢。 白芷惜颓然不语,眼底闪过一丝绝望。 她何尝不知道,在皇宫,如她这般忠心不二的细作有多少,而太上苑又何曾重视过他们,有人死,自会有人补上。 赵柔的死就是例子,她甚死无全尸。 兔死狐悲,她之前去冷宫的时候,也有给赵柔烧过几张纸…… “如果单凭本宫几句‘诬蔑’的话能让凤银黛消除对你的怀疑,你觉得可能吗?”苏若离言归正传。 “还请明示。”白芷惜不是相信苏若离,而是没有别的选择。 “明晚你去告诉凤银黛,就说在你晕倒的时候曾听有人说起卫无缺的下落,在皇甫逸南的府邸,再有就是,本宫跟你到冷宫,是想治你的罪。”苏若离之前所想,便是利用白芷惜的嘴,把消息传到凤穆那里,如此做应该可以让白芷惜暂时平安。 “卫无缺是谁?”白芷惜狐疑问道。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你只需把这件事告诉凤银黛,自会取得她的信任。”苏若离肃声道。 “你……你为什么帮我?”白芷惜不解,分属两个,苏若离根本没有这样的理由。 第七十七章孩子有救了 “因为我不想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扶你是出于好心,若因此让你受难,是我不对。”苏若离不知道白芷惜会不会相信她的解释,但她没有说谎。 “芷惜,拜谢!”白芷惜慢慢俯身下跪,将头磕到地上,且等她再抬头时,苏若离已然不再。 孩子,我们有救了。 泪水无声滑落,白芷惜轻抚着自己的,哽咽低喃…… 无话。 翌日清晨,苏若离迫不及待的出了皇宫,带着龙辰轩的指纹直接去了无日酒肆。 不得不说,无敌的轻功给苏若离带来了怎样的便利,此刻倒挂在无日酒肆二楼的窗户旁边,苏若离对小师妹的感激之情无以复加。 下一秒,窗棂微动,苏若离轻脚落于雅间。 没有迟疑,苏若离当即自怀里掏出昨晚从龙辰轩那里弄来的指纹泥模,一个一个贴在山水画对应的位置上。 然后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需要一个力的相冲,苏若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十根一端绑着绵布的竹签赫然分插在手指之间,瞄准位置,力道力求平衡的一按! 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苏若离有些不淡定了,不应该啊,这难道不是某种密室的机关吗? 苏若离反复试验十来回,始终没有寻得要领。 直至听到楼梯处的脚步声,苏若离才不得不把泥模取下来,翻窗跃走。 来日方长,龙辰轩的秘密她早晚会知道,也一定会知道…… 离开无日酒肆之后,苏若离算计着时间,距离酉时还有好久,便去了楚馆。 其实她是想回府的,可她不知道再见段清姿,她会说出什么话,亦或者她不知道面对沈醉那个大人渣,她还能不能没心没肺的笑出来。 锦瑟居内,楚林琅让苏若离去看看赵柔,说是她心情不好。 苏若离这才恍觉,自那日太和楼之后,她还没见过赵柔,还没谢过她。 房门开启,赵柔许是没想到苏若离会来,起身的下一秒,扑通跪到了地上。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苏若离被赵柔的举动吓到了,我想谢你的时候你给我跪下了,这是要让我趴下的意思咩? “柔儿自知鲁莽,若非相救,吾命休矣,何谈复仇……”赵柔一直在为那日太和楼的事情自责,加上苏若离几日未来,她觉得苏若离当是生气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苏若离硬是将赵柔从地上拉到桌边,“而且不经历一次惊心动魄,你不会甘心的。” “我只是没想到凤银黛暗地里会有那么多人保护……”提及仇人,赵柔恨的磨牙利齿。 “其实报仇这种事,晚个十年八载也不算什么,而且以命抵命也未必就是最好的手段。”苏若离是想让赵柔静下心来慢慢蛰伏,机会总会有的。 然尔赵柔的理解则是,你让我失去亲人痛不欲生的活着,我也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了凤穆让你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儿。 于是苏若离的表情方了,菇凉,目标会不会定的有点儿高? 后来苏若离问赵柔,皇甫逸南怎么会把卫无缺的行踪告诉她,赵柔的解释是,皇甫逸南听琴忘我的时候,一问他就说了…… 果然表哥表弟什么的不可信啊,相信卫无缺绝逼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出卖的。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已是酉时。 苏若离终于出现在了皇甫逸南的府邸。 暗处,寒阡陌转眸看向身侧人,“楼主……” 见龙辰轩抬手示意,寒阡陌当即命江山楼的人迅速撤退。 “你也退下吧。”龙辰轩吩咐之后,寒阡陌拱手遁离。 月光下,龙辰轩黑袍覆身,墨发轻扬,被风带起的黑袍下摆翻卷着细碎的浪花,自其身上散出的无尚尊威跟疏冷,让人本能的心生敬畏。 同样的一片月光,落在了身着黑色素衣的苏若离身上。 凭借过人的轻功,苏若离飞身周旋在整个皇甫府的上空,身形如矫捷的飞燕,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捕捉不到她的身影。 终于,苏若离在皇甫府后院的柴房屋顶,停下脚步。 虽然她不确定柴房里的人是不是皇甫逸南,但可以肯定的是,柴房里有人,而且隐约可以听到那人因为痛苦而发出的低。 借着月光,苏若离倒挂下来时点破窗纸,紧接着吹了迷烟。 既然她已经让白芷惜把消息告诉给凤银黛,那么今晚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卫无缺带走。 直到屋内低止,苏若离这才放心翻开窗户跳了进去。 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来,落得满地碎银,皎白如雪。 苏若离环视四周,便见对面柴草堆上躺着一人,于是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依着龙辰轩的描述,中了洛清风的剧毒,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头发会绿。 然尔龙辰轩没告诉苏若离,绿到什么程度。 此刻看到柴草堆上那人顶着一头海藻的时候,苏若离的小心脏哦,都停了哦! 哎妈,见到鬼了! 直到后来的许多年,苏若离每每提及这段往事都表示,在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吓到她了。 差不多镇定了半柱香的时间,苏若离才说服自己走到这个满头海藻的怪物面前,替他把脉。 这一把脉不要紧,苏若离愕然发现,卫无缺快要死了。 暗处,当龙辰轩看到苏若离扛着一个麻袋飞快离开皇甫府的时候,心终是放下了…… 夜已深,凉风拂动,沁寒如水。 龙辰轩趁着回了皇宫,却发现原本漆黑的锦鸾宫竟然亮着灯。 苏若离回来了? 果然轻功了得,苏若离驮着一人竟然比自己先到。 鉴于自己被划分到太上苑的里,所以他这个时候到锦鸾宫,再看到苏若离与卫无缺在一起的画面,消息自然就会传到凤穆耳朵里。 基于这样的心态,龙辰轩当下回到寝宫换了衣服,直奔锦鸾宫。 第七十八章绿毛怪 此刻房间里,苏若离瞪眼看着床榻上的妖怪,心情无比复杂。 在经过她细心诊断之后,卫无缺所中剧毒并不致命,而她不明白的是,眼下卫无缺怎么会虚弱到这种程度? “水……”干裂的薄唇艰难蠕动,苏若离听不清卫无缺在说什么,下意识走过去俯身细听,长发遮住了脸颊。 就在这个时候,内室房门开启,龙辰轩大步进来,入眼便是苏若离与男子无比暧昧的,“苏若离!” “干什么?”苏若离茫然转身的时候,卫无缺暴露了。 龙辰轩不禁噎喉,瞪大龙眼,“这是个什么东西?” “传说江湖中最倜傥,洒脱不羁,最仪表堂堂的绝世美男,卫无缺。”早在此之前,苏若离已然从楚林琅那里打听到有关卫无缺更详尽的消息。 除了这厮喜欢满世界‘游历’,也可以说逃亡之外,就是他的皮相。 那真真是看一眼就能怀孕的绝色人物,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男女为之,哪怕知道卫无缺本身就是个大麻烦,也会前仆后继的往上倒贴。 不过说真的,如果把那头海藻忽略掉的话,卫无缺绝对称得上妖孽两个字。 精致完美的轮廓,雌雄莫辨的俊颜,虽然闭着眼,但苏若离完全可以预见到当他睁开眼睛,那双桃花眼当是怎样的眼波流转,勾魂摄魄。 “江湖人都瞎了眼啊……”龙辰轩感慨良多的走到床榻旁边,“你为什么不把他直接送到府?” “我总要知道,他为什么宁可这样活着也不来找我?”苏若离随手自怀里取出一粒药丸,走过去塞到卫无缺嘴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现在的虚弱与洛清风所下剧毒没有多大关系似的。” 龙辰轩不语,一切只能等卫无缺醒过来才好下定论。 时间悄然无声的流逝,床榻上的卫无缺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如此苏若离开始担心这东西会不会砸在手里。 真的,如果卫无缺死在锦鸾宫,她简直能预料到自己凄惨的未来。 就在苏若离暗自打算要不要把人送回皇甫府的时候,床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而且反应惊人! 只见卫无缺腾的坐起来,睁开眼动了动鼻子,之后扭头跳下床榻,大跨步走到桌前,双手抄起桌上瓷盘里摆放的糕点,大口大口朝嘴里塞。 一直坐在窗边凝视的龙辰轩跟苏若离傻眼了,这该是怎样艰难的人生,才会让卫无缺冒着宁可被噎死的危险也没腾出时间喝口水? “他在干什么?”龙辰轩明知故问,因为他不太相信卫无缺只是饿了而已。 “好在那壶茶水是凉的。”苏若离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容不得她有第二种猜测。 龙辰轩闻声,“那壶好像是朕让雷宇刚沏的……” ‘噗—’ 当满嘴的糕点渣滓和着那口开水从卫无缺的嘴里喷出来的时候,苏若离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瞬间朦胧了不少。 时间仿佛静止,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 不得不说,有种人即便一身狼狈也难掩饰风华无双。 紫衣倾城,容颜如魅,当卫无缺用一双冷戾寒冽,而又有那么一点点狐疑的目光看过来时,苏若离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寻仇的人太多,他总要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人家不惜跟落霞山庄为敌也要千里追杀的‘好事’呵。 “我没得罪过你们?”卫无缺惊人的记忆力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 龙辰轩跟苏若离齐齐点头,的确没有。 “那你们是谁?”卫无缺绝对没有因为对面的人点头就放松警惕。 “苏若离。”某人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紧接着便听‘嗷’的一声咆哮,自锦鸾宫里传出来,响彻云宵…… 说真的,当卫无缺顶着一头海藻,瞪着赤红的眼珠过来拼命的时候,苏若离还真有点儿懵了。 要不是雷宇背后偷袭,她这条小命就有可能交代在卫无缺手里。 而对于袭击的理由,拿卫无缺的话说,洛清风害老子变成这副鬼样,老子若要听他的去找什么苏若离,后果只会更惨好吧! 想让老子上钩,你们道行不够! 果真是被追杀惨了,心都跟着不纯洁了。 苏若离表示她根本就不认识洛清风,至于洛清风为什么让你来找我,许是因为我师傅是人人称颂,善名远播的沈醉吧。 “沈醉是谁?”卫无缺眨眼看过来时,苏若离一点儿都不怀疑他是装的。 “是能把你头发变回黑色的人。”苏若离说话时突然握住龙辰轩的手腕,在他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寒意森森,“皇上想要干什么?” “朕……”龙辰轩还没说完,就让苏若离一记手刀给劈晕了。 “你干什么?”被封住穴道坐在的卫无缺瞪眼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龙辰轩,抬头时不经意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紧接着眉心一痛,意识渐渐迷乱…… 九华殿,凤银黛将将睡下,便听翠枝敲响房门,说是白芷惜求见。 想到此人,凤银黛眼底漫起一层冷色,虽然那晚苏若离的举动可以证明白芷惜没有背叛太上苑,但她居然敢给秀儿烧纸,是对自己处死秀儿的决定不满意? “芷惜叩见华妃娘娘。”且等翠枝把白芷惜带进内室,凤银黛已然披了件衣袍坐到桌边。 见其没有开口的意思,白芷惜登时跪到地上,“华妃娘娘,臣妾有要事禀报,那日臣妾的确去了冷宫……” 感受到那股来自上面的寒厉,白芷惜彷徨匍匐下来,“华妃娘娘明鉴,臣妾自来胆子小,那日只想给秀儿烧点纸钱让她莫要缠着臣妾,当时皇后……苏若离的确去过,可她去是想当场揪住臣妾违反宫规,刚巧那个时候,臣妾突然晕了,晕之前的那一刻臣妾听到……” 第七十九章打脸也能晕 “听到什么?”凤银黛眸色骤凛。 “听到有人跟苏若离说找到卫无缺的下落,就在皇甫府。”白芷惜依着苏若离的意思,一字不差禀报。 凤银黛闻声,陡然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白芷惜,“你怎么才说!” “臣妾怕华妃怀疑芷惜跟府有什么牵扯,才会矢口否认……”白芷惜越发惊惧的埋头在地,声音颤抖不休。 “你真是……翠枝,回府!”关乎太虚刃,凤银黛自然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父亲。 就在这时,李公公自殿外狂奔过来,“华妃娘娘,您快去看看皇上吧……” 这一晚,苏若离把卫无缺罩在麻袋里连夜送回府,凤银黛照顾龙辰轩一整夜且在其嘴里知道卫无缺已然落到府手里,而凤穆则得到了卫无缺潜藏在皇甫府的消息。 这个夜,注定不能平静…… 当苏若离把卫无缺带到府的时候,天已渐亮,沈醉只穿了一件薄衣出现在苏若离的闺房。 看着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卫无缺,尤其是那头张扬的海藻,沈醉也被吓了一跳。 “他就是卫无缺?”沈醉虽然不在江湖,可对江湖上的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在他看来,眼前这个绿毛怪跟倜傥四个字,相去甚远。 “回师傅,他就是!”苏若离狠狠点头。 “老子就是!”卫无缺梗起脖子,眸间凛冽异常,以他多年的逃亡经验来看,眼前两个绝逼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问题来了,苏若离为什么会跟卫无缺在一起? 苏若离的答案很简单,“他说洛清风让他来找离儿,昨晚离儿正在窗前绣花,他就出现了,都把离儿都给吓死了。” 而苏若离的说辞亦得到了卫无缺的认可,“那你咋没死呢!” 看着眼前脑子有些不好使的卫无缺,沈醉眸色暗沉,心底有些无望。 他原本想先凤穆一步找到卫无缺,杀之嫁祸,如此卫靖死都不会让太虚刃落到太上苑。 现在好了,卫无缺竟然来了府,那么以他与卫靖那层说不明道不破的微妙关系,除了把这怪物保护好,还能怎么办呢。 “你先回去,把他交给为师。”沈醉敛去眼底的凉意,轻声开口。 任务已经完成,苏若离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多看卫无缺一眼,当下转身离间,她坚信,为了自己的口粮袋子,沈醉想尽办法也会把卫无缺的毒给解了。 行至拱门处,一道尖酸的声音幽幽响起,“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有人费尽心思甚至出卖身体也没换来消息,而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把功给领了。”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明明对方都没觉得自己出卖身体跟灵魂是多大的事儿,她却在这里悲痛的心都要碎了。 “二师姐早。”苏若离被段清姿拦住去路,不得已停下脚步。 某人没有反呛回来的行为让段清姿颇有些意外,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冷言嘲讽,“真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什么好事儿都让你占尽了!” 是啊,像沈醉那种慈爱如父的师傅,龙皓北那种情深不渝的爱人,都他妈的让老娘摊上了。 “天气冷,师姐多穿点儿。”好好的衣裳却让段清姿穿成衣不蔽体的感觉,也不知道她有何感想。 “怎么?看不得本小姐身材比你好?还是你觉得有我这样的师姐,给你丢脸了!”段清姿眸色渐冷,说出的话越发刁钻的让人接不下去。 “如果若离说是怕二师姐冻着了,二师姐会信吗?”苏若离没有同情段清姿,自己已经惨到要重活一次才能领悟的地步,还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但她却不能由着段清姿被沈醉骗的这样惨。 该揭穿沈醉的时候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能做的,只有在段清姿还未走到绝路的时候,拉她回头,然尔现在,亦不是时候…… “你说我会信么!”段清姿觉得今天的苏若离有些奇怪,骂她都不知道还嘴。 “不信就算了。”苏若离也没打算要她相信,转身离开,背影看着还有几分萧索的意思。 直到段清姿看到卫无缺之后,她终于知道苏若离为什么会奇奇怪怪的,吓傻了。 且说苏若离回到皇宫的时候,刚好是下朝的时间,龙辰轩在她还没回锦鸾宫之前,就已经在锦鸾宫候着了。 二人见面,龙辰轩脸上还留着彼时某人的作案痕迹,“麻烦你下回打人的时候能不能别打脸?” 面对满朝文武异常丰富的面部表情,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早朝坚持到最后的。 “打脸都能把你打晕,臣妾也是服了。”苏若离瞅了眼龙辰轩,转身坐到桌边,“凤银黛呢?” “回太上苑报信儿去了。”龙辰轩想了想,“其实……凤银黛本性不坏,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留她一命?” 苏若离不知道龙辰轩是基于什么样的动机说出这番话,而当初,她也曾用同样的话劝龙辰轩莫要作孽太深。 然尔,在经历赵柔一家被杀之后,苏若离觉得自己过分善良了。 能被凤穆派进皇宫的人物,会是一朵白莲花?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苏若离这样回答。 “你跟沈醉说卫无缺主动过来找你,他有没有怀疑?”龙辰轩转移话题。 “没有。”苏若离觉得自己的摄魂术还是值得信赖的,“卫靖有消息吗?” 计划顺利进行到现在,只差这股东风。 然尔,据江山楼得到的消息,这股东风还呆在落霞山庄,没有刮出来…… 龙辰轩摇头,表示他不知道。 “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贸然问又怕唐突,不问又憋着难受……”只要想到无日酒肆里的那张山水画,苏若离就抓心挠肝的睡不着。 第八十章老娘喜欢你 “朕知道,这种事总是很难启齿,其实朕对你……还是很有心的,也不讨厌,只要你不再打朕,朕应该会在不远的将来爱上你……” ‘啪—’ 龙辰轩话间刚落,便有巴掌直乎过来,打的他一闪一闪亮晶晶,眼前全是小星星。 “苏若离你干嘛!”龙辰轩怒极,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吧! “为了不让你爱上老娘,我是不是应该坚持每日一揍?”苏若离倚在桌边,慵懒的抬起眸子,眼神间的嘲讽简直不要太明显,“龙辰轩,盲目自大也要有个底线好吧。” “是你先说的!”龙辰轩恨恨低吼。 “老娘说我喜欢你了?我是瞎了还是怎么的!”苏若离嗤之以鼻。 “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难听,给朕留点儿面子能死吗?”好吧龙辰轩承认自己会错意,心里不免还有一点儿小失望。 “更难听的还没说呢,皇上要不要听一听?”苏若离一脸唾弃的表情已经够了,龙辰轩表示他真的不想再受什么打击。 “咳,在卫靖没来皇城之前,万不能让卫无缺走出府。”龙辰轩严肃警告。 “沈醉又不傻。”苏若离瞥了龙辰轩一眼,“本宫有些累了。” 没睡,她现在真是站着都能睡着。 看着苏若离那一脸你可以跪安的表情,龙辰轩无语起身,朕一点儿都不想多呆好么! 太上苑,正厅。 当凤银黛把卫无缺已然被苏若离送到府的消息说出来之后,凤穆觉得,大势已去。 人既然已经到沈醉手里,他抢是抢不来的,就像当初的萧战雄,不也是等他跑出来自己才敢下手么。 “如果太虚刃落到沈醉手里,那他就会拥有十大神兵其中的两件了!”凤银黛焦虑不已。 “那有何用!哪怕少一件,他也打不开宝藏。”凤穆相对沉稳,冷哼一声。 “可是……咱们手里连一件都没有……” “外面还有八件,老夫偏不信咱们一件也得不着。”凤穆沉声低喝。 “可只得到一件有什么用……”因为龙辰轩表现过对宝藏的渴求,所以凤银黛骨子里所想,一直都是为其得到宝藏,奈何执念太深,运气不好。 “若真如此,老夫必然毁了那一件,既然我们得不到,沈醉也别想得到!”凤穆黑眸阴狠,低声诅咒。 凤银黛虽有不同想法,但此刻也不好表达,“还有一件事,父亲打算怎么处置春华宫的白芷惜?” “跟苏若离有过接触的那个妃嫔?”凤穆略有印象。 “女儿觉得跟苏若离有过接触的眼线都该杀!就算她有可能是冤枉的。”说起聪明,凤银黛比不起凤穆,但那股不分青红皂白先杀了再说的狠辣劲儿,更胜乃父。 “先别杀,为父是想,她既然跟苏若离有过接触,你不妨借此让她接近苏若离,假意投诚,若是她能取得苏若离的信任,对我们应该会有好处。”凤穆冷静分析。 “那女儿就试试。”凤银黛微微点头,暗自思量…… 翌日楚馆,苏若离跟楚林琅将彼此想到的联络方式相互切磋琢磨之后,确定为养信鸽。 不得不说,自古留下来的优良传统还是有它独特的优势的。 一来省时,二来方便。 虽然在这个信鸽满天飞的当下,她们选择养信鸽有一定的危险性,说不好就被谁给劫了,信鸽吃了还是次要的,最怕就是消息暴露,要是被替换掉,后果不堪设想。 途径没有更好的可以代替,便要在密件上作文章。 简而言之,就是发明一套只有她们两个能看懂的标记方法,这对苏若离来说,很简单。 于是二人商议之后,由苏若离负责密件的一切事宜,楚林琅则负责养信鸽。 离开之前,楚林琅告诉苏若离,卫靖至今仍在落霞山庄,没有出来。 如此依照行程来看,就算卫靖现在出发,至少也要三天才能抵达皇城,这段时间沈醉应该不会放那怪兽出来咬人吧? 苏若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走一趟府。 为了不让沈安闪了老腰,苏若离已经很久没走正门了。 此刻飞身到后宅厢房屋顶,苏若离突然被一道风影引去目光。 碧水池边,柳林之间,一抹冰蓝色的身影飘逸如仙,精致完美的轮廓,娇魅惑世的容颜,肌肤细滑如雪,身姿挺拔如松,长发写意的披洒,一静一动间流转出绚烂的莹彩,再看那一双邪魅的眼波,似浮烟笼雾,闪动间仿佛绽放五彩霞光,耀眼夺目。 哪里来的美人? 意识到身在府,苏若离纵身落地,大摇大摆的走过去,“这位公子好生眼熟,不知我们在哪里见过?” 府里来了这号人物她居然不知道,无论如何,先把身份打听清楚了再说。 男子转身,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里盛载着潋滟的波光,美不可言。 “的确见过。”男子薄唇轻抿,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如同含珠。 不,不会! 作为以貌取人的极先锋,她若见过这等绝世,断然没有忘记的道理。 而眼前男子给她的震撼,绝不亚于昨晚卫无缺对她的视觉。 “在哪里?”对于这个问题,苏若离问的十分诚恳,她是真心求教。 男子不语,抬眸看向四处,转尔垂眸靠近一步,“初见……应该在那里。” 顺着男子的视线,苏若离看到了书房的屋顶。 “没印象。”苏若离摇头。 “再次么,皇甫府的柴房。”男子一句话暴露身份,苏若离愕然不已,这不是真的,她绝逼不相信昨晚顶着一头海藻的绿毛怪就是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差了不是一条街好么! “再然后就是锦鸾宫,现在算是第四次见面,苏姑娘的记性不太好啊?”眼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被苏若离带回府的卫无缺。 第八十一章道歉的机会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应该……没主动打招呼吧?”苏若离忽然想到三个月前的那一晚,那只飞燕。 “本公子只不过是用一只飞燕砸了你,你就去找洛清风给你出头?你连道歉的机会都没给我!”卫无缺眯起凤眼,薄唇依旧抿笑,可自其薄唇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似钉子般的淬在苏若离脸上。 不过想想,当时他能在那种密度的箭林弹雨中活下来,也算是命大。 至于苏若离,他敢对天发誓自己不是有意砸她,他当时只是不想那只过路的飞燕死于箭雨之下,随手朝下一抛…… 这样都能结仇,老天对他真是厚待。 “我不认识洛清风。”苏若离听出来了,卫无缺无心插柳,却让她免于一劫,但是面对自己的恩人,她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你猜本公子会信吗?”卫无缺磨牙,笑起来的样子就好像是一朵盛开的罂粟花,邪魅无双又充满危险。 “我猜你会。”有那么一瞬间,苏若离起了杀人灭口的冲动,不仅仅是因为那晚的那只飞燕,还有卫无缺竟然准确说出第二次见面的地点,也就是说,她昨晚的摄魂术没起作用。 但是不行,因为苏若离觉得自己有可能打不过眼前这个男的。 被整个江湖追杀还能安然活到现在,卫无缺靠的绝对不只是落霞山庄的威望。 就在这时,一串清脆的铃铛声自身后响起。 只见段清姿摇曳着走了过来,行至林间石台,把手里的纸跟笔搁在上面,“你到底写不写?” 什么情况? 苏若离本能侧身到一边儿,降低存在感。 “不写,说好多次了。”卫无缺懒理段清姿,转身,洋洋洒洒的走了,好一派气华万千。 此时苏若离内心是忐忑的,她实在不确定刚刚那些话卫无缺有没有对第三个人说过,如果有,她这条复仇路应该算是走到终点了。 “咳……那个,师姐让他写什么?”苏若离思及此处,想在段清姿这里套些话。 “报平安的书信,师傅的意思是让他写个亲笔信给卫靖,江湖凶险,让卫靖过来接他。”段清姿捡起石台上的纸笔,“偏这个杀千刀的,死都不写!” “他为什么不写?”苏若离狐疑问道。 段清姿乐了,你问我? 苏若离低头,在段清姿转身的时候跟在后面,“他身上的毒师傅给解了?” “解了。”段清姿没刁难苏若离,继续开口,“你说这江湖上谁有这个胆子,敢朝落霞山庄少庄主身上下毒,他就算不怕卫无缺,连卫靖也不怕啦?” 段清姿突然扭头,惹的苏若离心肝儿一颤,“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段清姿冷哼一声,“而且这毒邪性的很,不仅让他头发绿了,脑筋也不灵活,师傅刚给他解毒的时候死活都不喝,说师傅害他,他以为他是谁呀!” “脑筋不灵活?”苏若离恍然,初见卫无缺虽然外表惊悚了点儿,可目测就不是个精明的,哪像刚刚说起话来字字暗讽,句句带刺,智多近妖,妈的把老娘吓到了你造么! “看着就像个白痴!现在倒精明了,明知道自己在江湖上仇人多,死活赖在国师府不肯走,他想拿国师府当挡箭牌,想都别想!” 苏若离由着段清姿在前面恶意诅咒,心里却道自家二师姐也不笨,可为什么就能心甘情愿的修习媚功? 一个女人若连清白都不在乎,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苏若离原本想见沈醉一面,奈何沈醉不在府上。 于是她这心越发不实成了,也不知道卫无缺跟没跟沈醉说是自己去皇甫府把他虏走的,又或者,他有没有提起那只飞燕? 此刻,趴在书房桌案上差不多整个下午的苏若离突然直起身子,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卫无缺问个明白。 然尔行至卫无缺房门外的一刻,苏若离忍住了。 强调就是在乎,解释就是掩饰,她现在跑进去跟卫无缺提这些,以那厮的精明劲儿,保不齐会触动到他哪根敏感的神经,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搬起石砸自己的脚? 与其在忐忑中争一线生机,也不能自己主动作死。 在这样的意念驱动下,苏若离选择若无其事的离开国师府,回了皇宫。 适夜,当龙辰轩走进皇宫的时候,苏若离正在灯下长思,玉指杵着香腮,睫毛不时轻闪,尤其是微微蹙眉的动作,不经意间勾动了谁的心弦。 都说思考中的女人是最美的,即便被眼前女子摧残数次,龙辰轩亦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 有些女人是这样,初见惊艳,再见便觉得其实也不过如此,生出索然无味之感,还有一些女人,初见倒不觉什么,但相处久了,就会慢慢的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越看越舒服,越看越妖娆,看着看着,连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你好啊!”龙辰轩现在就很愉悦的坐到翡翠方桌对面,记吃不记打的朝苏若离嘿嘿一笑。 “我可能要不好了。”面对龙辰轩的容光焕发,苏若离异常颓败的扭头看过去,“我想杀了卫无缺。” 龙辰轩静默不语,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却便已僵硬,直至龟裂。 “你这个笑话听起来好好笑。”龙辰轩扯了扯唇。 “没有,我没开玩笑。”苏若离表示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在解释原因的时候,苏若离没跟龙辰轩提及那只飞燕,只道她担心的是卫无缺会把自己从皇甫府把他虏走的那段告诉沈醉,而昨天她跟沈醉交代的明显不是这一段。 “如此一来,他是该杀。”龙辰轩十分认同的点点头,“那你想好怎么杀他了吗?” “你让‘破风’杀了他吧。”彼时对于萧战雄的死龙辰轩并未隐瞒,目的是想让苏若离对自己多些信心,严格说,他就算想杀沈醉,也不无可能。 龙辰轩无语半天,终叹道,“看来你是真想卫无缺死啊!” 先有萧君逸,后有卫无缺,龙辰轩忽然觉得苏若离对自己还是挺好的,虽然也下过狠手,但还不致于想他死啊! 第八十二章微微的贱格 不得不说,即便是九五至尊,在那副天生傲骨里也隐藏着微微的贱格,如此想来,龙辰轩心里还觉得美美哒。 “还是算了,如果他想说早就说了,再等等。”苏若离有些举棋不定,卫无缺关乎太虚刃,如果他死了,那么龙辰轩所有的计划都会终止,而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倘若我被沈醉发现了,你会救我吗?”这句话问出口的下一秒,苏若离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应该是疯了才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莫说龙辰轩自身难保,就算他有本事,自己又凭什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会因为她,而暴露自己隐藏数年的实力? 萍水相逢,她的要求过于高了。 “会。”龙辰轩蓦然抬头,眸色坚定,一字一句,如发誓言。 ‘啪—’ 当苏若离的巴掌落下来的时候,龙辰轩刚刚建立起来的自我优越感瞬间崩塌,灰飞烟灭。 “干嘛又打朕?”龙辰轩冷然质问的同时,心已然撞墙。 看来是他想多了才会相信苏若离对自己还算不错,她把自己留下来,分明就是想慢慢折腾啊! 跪求一死! “这就是说谎的下场。”苏若离恨恨低吼,“骗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 龙辰轩无语,他这是遇到变态了?你肿么就辣么肯定朕会骗你?你既然不相信还问毛线啊! 矛不矛盾啊你! “好吧,朕是骗你的,你若被沈醉盯上朕不会救你,非但不救,朕还有可能让‘破风’出手……” ‘啪—’ 又是一巴掌,龙辰轩顿时感觉人间无爱了。 “苏若离,你是不是有病!”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你是不是要把朕给逼死? “就知道男人靠不住!”苏若离一副你终于承认了的表情瞪向龙辰轩,“滚!” 龙辰轩乐了,你说滚就滚啊? 朕要是不滚呢! 事实证明,不滚,也可以飞。 当龙辰轩的身影破窗而出,且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的时候,雷宇在心底替自己默哀三分钟,因为他没接住…… 深夜的九华殿,凤银黛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杯,指腹捏着茶盖,轻拨着浮在水面上的嫩叶,吹一下,浅雾缭绕,将那双阴蛰的眸子掩于其间。 正殿中央,白芷惜颤巍巍的跪在那里,双膝微开将护在下面。 “虽然你的消息不错,但可惜的是,我们还是去晚了一步,卫无缺已经被苏若离虏去府了。”凤银黛嘬了口茶,抬眸时将茶杯搁到桌边,瞄了眼翠枝。 “亏得娘娘在宰相大人面前美言,好话说尽,这才保你不死,否则凭你跟苏若离在冷宫后面不清不楚的,谁敢保证你不是……” “没有没有,娘娘明鉴,芷惜对娘娘对宰相大人是忠心的!”白芷惜闻声磕头,连声音都跟着颤抖。 “本宫自然知道你是真心的,否则也不会救下你,可若想父亲相信……你好歹要做出些成绩来,本宫才好替你在父亲那里邀功。”凤银黛起身,浅步走向白芷惜,伸手扶她起来。 “娘娘想让芷惜做什么?芷惜绝无二话。”看着被凤银黛握住的手,白芷惜暗自噎喉。 “也简单,你不是跟苏若离接触过么,本宫的意思是,让你跟她继续接触下去……”凤银黛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意思十分明显。 能被太上苑选成细作,自是有几分精明在,白芷惜当下明白凤银黛的意思,正犹豫时感觉到被握的手紧了几分。 “臣妾愿为华妃娘娘效犬马之劳!”被攥紧的手突然松开,凤银黛轻拍着白芷惜的手背。 “本宫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本宫失望……”凤银黛勾唇浅笑,眼底散出的异彩里,透过一丝阴狠。 白芷惜走了,翠枝有些担心的走到自家小姐身边,“娘娘,您就不担心她真的投了苏若离?” “若如此,本宫必定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凤银黛恨极了苏若离,连带着皇宫里那些府的细作一起恨。 虽然明面上她不敢动,但背地里的阴谋诡计从来都不少,此番若白芷惜真能取得苏若离的信任,她便借着这条线一个一个,铲除掉府的人。 当然,人心隔肚皮,如果白芷惜真倒戈到苏若离的里,她也不介意演一场杀鸡儆猴的戏码,提提大家的士气。 关于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这件事,苏若离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于是次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向府。 是的,卫无缺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卖出去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否则她睡不着,整宿整宿睡不着! 就算被卫无缺揪住小辫子她也认了,好歹心能落地。 好吧,事实证明自己还真是不个心机深沉的人呵,而她要面对的,各个都是心机婊,前路未卜,她须珍重。 不想路过楚馆时,发现红绸变了颜色。 在没训练好信鸽之前,她们还是延续惯,而且若非要事,苏若离跟楚林琅不会轻易动用信鸽,毕竟在这个信鸽满天飞的年代,她们的信鸽保不齐什么时候被人家撸成串烤了。 锦瑟居内,楚林琅在说正事之前,先说了一件趣闻,是从赵柔那里听来关于卫无缺的。 听罢之后苏若离方才恍然,怪不得那晚她看卫无缺快要死了呢。 原来是饿的! 没错,就在皇甫逸南迷恋上赵柔的琴艺之后,就开始乐不思蜀了,以致于后来他干脆忘了自己把表哥藏在柴房里的事。 而整个皇甫府又没有别的下人知道,所以导致没有人给卫无缺送饭。 楚林琅唯一的疑问就是卫无缺没长腿不会自己出去拿吗? 苏若离表示你不知道他当时的模样,如果出去,许能被人当成妖怪给打死! 接下来,楚林琅言归正传。 一来红尘轩已经初具规模,且基本达到自给自足,也就是说,自己卖出去消息的费用,足够去买自己需要的消息。 第八十三章血溅黄泉路 二来还是关于卫无缺的,依着楚林琅的意思,就算她把卫无缺在皇城有难的消息通过不为人知的渠道传达到卫靖那里,卫靖也没有离开落霞山庄的意思。 “他这是逼着本小姐亲自去一趟啊!”苏若离不解,“卫无缺不是他亲生的吗?” “如果不是亲生的,卫靖便不是把十二星宿打的落花流水,而是直接把卫无缺给宰了,那么整个世界都消停了。” 苏若离点头,深以为然。 “那他为什么不来?”苏若离无法理解。 “听山庄里的下人说,除非接到卫无缺亲笔书信,否则他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有麻烦。” 苏若离闻声恍然,他这是对自己的儿子非常自信啊! “是谁给他这样的自信?” “卫无缺。”楚林琅接着说,“据调查,卫无缺自闯荡江湖以来,八年间只有一次被十二星宿给吊打了,再无失手。” 楚林琅的意思,卫无缺敢挑战整个武林,靠的绝逼不是运气。 “卫无缺跟十二星宿的仇就是这么结下的。”楚林琅还告诉苏若离,至此后,把卫无缺大卸八块已经成了十二星宿毕生宏愿。 “那怎么办?”在听完楚林琅的叙述后,苏若离已经基本打消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途径只有一个,让卫无缺亲笔写下书信。”楚林琅先前所阐述的所有内容,都是在为这句话作铺垫。 离开楚馆之后,苏若离的心情好比上坟一样沉重,如此说,想要得到太虚刃,必先摆平卫无缺。 秋凉天气,府的后花园百花渐凋,柳枝飘摇。 苏若离无精打采经过时,脚步骤停。 又是一幅惊世的画卷,只见一袭冰蓝长袍的卫无缺无比优雅的站在画架后面,手执狼毫,长睫微垂,时尔展颜,时尔蹙眉,表情极为认真。 在他对面,段清姿娉婷而立,霓裳羽衣随风微荡,曼妙的身姿显露无疑,真是特别的美丽冻人。 苏若离不禁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冷,而是觉得惊悚。 该不是自己的二师姐又想故伎重演,以媚功引卫无缺上钩吧? 不对,媚功的确能让人在欢愉的过程中松懈,但仅限于鸳鸯交颈的过程,这会儿怎么看他们都不是那个状态啊! “早啊!”苏若离就是来找卫无缺的,此刻看到他,没有不上前打招呼的理由。 卫无缺只抬了抬眼,没理她。 苏若离自寻没趣儿之后把视线转向段清姿,“二姐好高的雅兴……” 行至近前,待苏若离看清段清姿几近扭曲的五官时,方才发现,自家二师姐被封住了穴道。 难怪站的这么端庄! “二师姐?”苏若离惊愕之余‘啪啪’两下欲段清姿的穴道。 然尔在她出手之后,段清姿依旧如雕像般屹立不动,五官越发扭曲起来。 苏若离急了,再解两下? 两下又两下之后,某人悲催的发现,她解不开…… “卫无缺,你还不快把我二师姐给!”苏若离转眸,恨恨低吼。 “画的差不多了。”卫无缺这方抬袖,一招隔空点穴让苏若离大开眼界,没有深厚的功底,根本驾驭不了这种密术。 “卫无缺我跟你拼了!”重获自由的段清姿眼睛都红了,然尔她才抬手,就又被卫无缺给点住了。 “姑娘如果有兴趣,可以过来看看本公子作的画。”卫无缺浅抿薄唇,抬手瞬间解了段清姿的穴道。 饶是段清姿那么傲娇的人,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直到段清姿骂骂咧咧的走开,苏若离方才将视线收回到卫无缺身上。 “不是我说你,站在别人地盘上还敢这么嚣张,是不是不太好?”苏若离貌似好言相劝的走过去,颇有些好奇的朝画卷上一看。 心,顿时凉蛰如冰。 偌大一张宣纸上,只画了一只飞燕。 无语,苏若离登时伸手把宣纸来,撕成碎片,“你有完没完了?” “你说呢?”卫无缺轻挑眉梢,笑容看起来特别欠揍。 “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不认识洛清风?”苏若离暗自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心平气和问道。“你根本不用说。”卫无缺面若桃花的勾了勾唇,直把苏若离恨的咬牙切齿。 “我如果认识洛清风,我直接让他把你毒死得了,干嘛给自己找这麻烦!”苏若离急切的想让卫无缺认清事实,然尔不管她怎么解释,卫无缺报以她微微一笑。 直到最后,苏若离冷冷盯着眼前男子,“你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我师傅?” “不会,冤有头债有主,本公子连你在我身上使用摄魂术的事都没告诉沈醉。”卫无缺一语,苏若离暗自舒了口气。 好歹是安全了。 “你是怕告诉师傅之后,这件事就瞒不住了,介时以师傅护短的个性,你敢拿飞燕砸我,师傅就敢拿石头砸你,到时候府内门外门的弟子加起来,你这仇恨拉的够深啊!”苏若离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高抬下颚,试探开口。 果真,卫无缺脸色渐变。 于是某人乐了,他果真是这样想的啊! “苏若离,你要是条汉子,就跟本公子单挑!”卫无缺肃然看向苏若离,怒声低吼。 “好啊,血溅黄泉路,舍命陪君子,这可是你提出单挑的,若输了……”苏若离乐了,她巴不得单挑好吧。 “绝不怨天尤人。”卫无缺信誓旦旦,果然女孩子是最好骗的。 虽说债多不愁,可卫无缺实在不愿平白无故多出至少十来个仇人…… 在得到卫无缺的肯定回答,苏若离心情大好,原本想找沈醉聊聊的心思便打消了,她实在不想破坏掉这么好的心情。 离开府后,苏若离选择回宫,昨天没睡好,她想补一觉。 不想行至御花园时,却看到白芷惜在凉亭里徘徊不止。 第八十四章朕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四目相视,苏若离却没上前,正眼也没瞧她一下。 这让凉亭里的白芷惜心头微颤,既然凤银黛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她能做的,只有想尽办法接近苏若离。 可刚才苏若离的反应,似乎对自己极为排斥。 对此,白芷惜能理解,之前的事苏若离已经替她扫平危机,这会儿自该避嫌。 无奈之下,白芷惜只得先回自己的春阳宫,却在入殿之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找本宫有事?”苏若离本不想来,之前的因果已经还完了,她无意再牵扯是非,可她没管住自己的脚,毕竟白芷惜肚子里还有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臣妾拜见皇后。”白芷惜惊愕之余恭敬俯身。 “别跪了,身子重要。”苏若离轻声抿唇。 “臣妾……臣妾求收留……”白芷惜还是跪到了地上,眼泪无声掉了下来。 苏若离蹙眉,却没开口,等着白芷惜把话说完。 白芷惜也没撒谎,把凤银黛对自己的要求悉数告诉给苏若离,之后表明忠心,只要苏若离能收留她,她日后必定会对国师府一心一意。 苏若离没说别的,只是提醒她,肚子里的事儿难藏,还是该想想如何离宫。 大体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朕觉得你不能轻易相信白芷惜。”锦鸾宫内,当苏若离把这件事重复给龙辰轩时,龙辰轩是这样回答的。 “我没想相信她,只想保住她。”苏若离趴在桌上,用银拨子挑着烛芯。 “明明沈醉是那么自私的人,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看着苏若离眼中的真诚,龙辰轩颇有些感慨。 “多给自己积德的好处是你想象不到的。”苏若离觉得老天爷之所以给她重生的机会,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惨,而是自己在沈醉不知道的情况下,救了许多人…… 所以她一直都相信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就算这个报来的晚了些,也一定会有。 “说起来,卫靖还在落霞山庄这件事,你怎么看?”苏若离把楚林琅跟她说的情况如实告诉给了龙辰轩,美其名曰是从沈醉那里得来的消息。 “嗯,卫靖已经离开山庄了。”龙辰轩不紧不慢道。 “不可能!”苏若离绝不相信楚林琅的消息会有误。 “据朕所知,十二星宿已经勾结罗刹门,不日赶往皇城,准备围堵卫无缺。”龙辰轩轻描淡写开口,而他绝对不会告诉苏若离,这件事是他授意的。 是他让寒阡陌走了趟罗刹门,让罗刹门门主鼓动十二星宿别去招惹卫靖,直接恁死卫无缺才是正道。 十二星宿也觉得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跑偏了呢,他们本来要对付的就是卫无缺啊! 于是乎十二星宿带着罗刹门的杀手,便奔在了来往大周皇城的大道上。 “这个消息你是怎么打探到的?”苏若离一脸狐疑的看过去,眼神都跟着冷了几分。 “朕的人也有行的时候吧。”龙辰轩故意嘚瑟起来,试图转移苏若离的注意力。 苏若离静默不语,脑海里复又出现无日酒肆的那个雅间,白天她从国师府回来的时候,刻意去瞧了瞧,偏巧赶上雷宇在那儿。 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可惜的是她等了那么久雅间里都没动静,待她不经意抬眼,龙辰轩已经上了马车! 也就是说,那个雅间只是入口而已,出口另有他处。 苏若离强忍住动手逼问的冲动,低下头,“其实没有我,你应该也不会输的太惨吧?” 龙辰轩微愣,不知道苏若离为什么突然转化话题。 “不不不,没有皇后,朕早就输了。”这是当日苏若离自己说的话,此刻却被龙辰轩说出来,不免讽刺。 苏若离知道自己低估龙辰轩了,其实她应该开心,毕竟谁也不想靠山山倒。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有种被算计的错觉。 “你记住了,无论如何我都是在帮你,日后若你得成大业,我不求你报答,但也别卸磨杀驴好吗?”苏若离要求不多,只想在报仇之后,可以了无牵挂离开。 “朕一定会报答你。”在龙辰轩看来,这是试探,这种情况下他一定要经受住考验。 “不需要。”苏若离摇头。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朕可以把自己的承诺写下来,待朕功成之日,必定封你为后,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龙辰轩认真的表情让苏若离觉得他不像在说谎。 “大功未成之前,你是怎么敢把自己的小心思暴露出来的?长长久久的把老娘软禁在你身边,什么时候想杀就什么时候杀,是这个意思吧?”苏若离眸色渐黑,拳头攥的咯咯作响。 龙辰轩额头竖起一排黑线,朕是这个意思吗? “朕错了,朕不会报答你,朕权当不认识你,阳关道独木桥,咱们各走各的。”如果一定要说这样的狠话才能让苏若离满意的话,龙辰轩不介意把自己的心声表达出来。 “果然男人没一个有良心的,人类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美德都哪儿去了?”苏若离嗤之以鼻。 “都让狗吃了行吧?”龙辰轩表示,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原本龙辰轩以为苏若离要打他,都已经准备好挨打了,可是苏若离没有,只默默低下头,“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眼见苏若离漠然起身,走向床榻,龙辰轩作死问她一句,“哪句话?” 于是锦枕飙过来,满室飞絮…… 白芷惜的事苏若离最终还是告诉沈醉了,因为瞒不住。 与赵柔不同,沈醉竟然同意苏若离把白芷惜招至麾下,起初苏若离还很好奇,后来她想通了。 当初之所以由着赵柔自生自灭,是因为凤银黛叩在她头上的罪名太大,作为一枚死棋,即便争取过来又能走几步? 第八十五章改过自新 白芷惜则不一样,有这么一个倒戈的细作在手,好外多多。 “师傅相信她是有意投诚吗?”书房里,苏若离狐疑看向沈醉。 “既然她有改过向善的心,我们便应该给她这个机会,不是么?”沈醉抬眸,慈善的容颜落在苏若离眼睛里,像极了讽刺。 向你便是向善?那这世上便没有恶人了。 “哦。”苏若离转身欲走,半刻钟也不想跟沈醉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还有一件事,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再回府了。”沈醉一语,苏若离登时回身问了句为什么。 答话的是炎冥,“江南十二星宿率罗刹门众多杀手不日抵京欲取卫无缺的脑袋,府将会有场大战,主人的意思是不想苏姑娘涉险。” “我要回来!”苏若离登时转身,强烈抗议。 “你可以出去了。”沈醉头也没抬,朝苏若离挥了挥袖子。 某人再欲开口,便见书房的门自动开启,苏若离知道这是沈醉在跟你无语时候的请人方式。 离开书房后,苏若离直接去了后园,依旧在那片柳林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过这次的场面就比较正常了。 还是那抹冰蓝色的长袍,独自坐在池塘旁边的一块巨石上,看背影极为萧索。 “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自从探寻到卫无缺的小心思之后,苏若离便有恃无恐起来。 卫无缺侧眸,好看的桃花眼漫起淡淡的迷雾,“本公子一直不明白,到底我跟十二星宿的恩怨因何而起。” 这个话题很值得探究啊! 于是苏若离提着衣服坐过来,“杀人夺宝?” “我能说作为落霞山庄的少庄主,本公子根本不缺钱吗?”卫无缺说的那么自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拉了一手好仇恨。 “那你给我点儿呗,我缺。”苏若离毫不掩饰自己作为一个穷人的渴望。 “天下皆你爹啊管谁都要钱!”卫无缺送给苏若离两个白眼,莫说咱俩有仇,就算没仇我凭啥给你钱。 “再曰一句!”苏若离磨牙。 “点你啊!”卫无缺抬了抬手,二人皆沉默。 “你是不是抱他们孩子跳过井?”苏若离从楚林琅那里听说,就十二星宿对卫无缺的执着,那真真是不死不休。 这么说吧,十二星宿不是在寻找卫无缺的路上,就是在奔向卫无缺的路上,他们简直是在用自己的绳命演绎一曲人在囧途…… “没有,我真不记得为什么跟他们结仇了。”遗憾的是,不管卫无缺怎么绞尽脑汁,都没想起来最初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好好想,说不定还能阻止一场血流成河。”苏若离表示同情的同时,起身准备离开。 “说起来,本公子还要跟你说声谢谢。”卫无缺说的那么真诚,苏若离完全看不出他有反话嘲讽的意思。 不过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贪图名利,不爱慕虚荣,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至远。 “不用谢,跟我还这么客气!”好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后来苏若离也有旁敲侧击问过卫无缺这句谢谢是什么意思,卫无缺则表示,你没把我们有仇的事告诉你师傅,是救了我一命啊! 如果十二星宿跟罗刹门的杀手对本公子来说还可以应付的话,再加上府的一众首徒,我可能真的会挂。 知道吗,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心里把我们的仇一笔勾销了。 不过此时,苏若离还不知道卫无缺竟然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我不告诉沈醉是怕自己会挂好么。 “师姐在看什么呢?”其实早在苏若离去找卫无缺之前就看到段清姿坐在屋顶上,这会儿苏若离好信儿点足飞身上去,坐到她身边。 “师傅说以卫无缺的内功,他十二个时辰里只能用两次隔空点穴。”段清姿表示她一直坐在屋檐上,就是等着卫无缺出手点住苏若离两次,这样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出手找回那天的场子了。 苏若离默,大姐你当着我的面说的这么直接,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师傅说府就快有一场血雨腥风,还让我从明天开始就不要来了。”苏若离不与段清姿一般计较,低声抿唇。 “看来师傅很清楚我们当中谁是最弱的那一个呵。”段清姿丝毫没领会到苏若离其实是在关心她的用意,冷言嘲讽。 “是啊是啊,有我在就把你们的整体战斗力拉低了好吧!”苏若离瞪了眼段清姿,“小心点儿,人家又不是来找我们寻仇的,没必要拼命!” 苏若离没给段清姿反驳的机会,说完话后一溜烟儿飘走了,她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听段清姿诸如要你废话之类的,当然,她也有可能说谢谢,只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太上苑内,凤穆亦得到了十二星宿欲追杀卫无缺的消息,灰死的心重新复燃。 而以凤穆对沈醉的了解,他既然保定了卫无缺,就一定会把真的卫无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如此机会便来了。 一方面,凤穆暗自命人挑选死士,在十二星宿杀进府的时候鱼目混珠,若卫无缺没走,杀了他最好,如此沈醉便是保护不利。 另一方面,凤穆送信入宫,希望凤银黛能让白芷惜参与进来,若能探得卫无缺会被藏在哪里,再好不过。 密件传到九华殿之后,凤银黛自是第一时间找到白芷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告知,其中没有提到关于太虚刃的事,她又不傻。 “虽然之前她没有拒绝臣妾,可臣妾觉得她应该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白芷惜跪在正厅中央,谨慎开口。 第八十六章你为什么害我 “本宫也知道现在时间尚短,她对你未必信任,本宫说出这件事只是让你留意,若有消息,及时禀报,知道吗?”凤银黛呷了口茶,“跪安吧。” 地上,白芷惜犹豫许久,并没起身,“臣妾……臣妾还有一事想求娘娘帮忙……” 凤银黛闻声,眸色微转,“说说看。” “华妃明鉴,臣妾是想……如果可以的话,芷惜想离开皇宫……” ‘砰—’ 瓷杯碎裂的声音陡然响起,凤银黛美眸骤寒。 身侧,翠枝登时走过去,一脸尖酸,“白嫔说的什么话!难得我家娘娘在宰相大人面前保下你,还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这会儿苏若离已经开始接纳你了,你却要离开?诚心的吧!” “不是……臣妾只是……”孩子再过半个月就得显形,她若再不离开皇宫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那就剩下死路一条,“臣妾只是……” “下去吧!”凤银黛冷声挥袖。 白芷惜深知再说下去会触怒凤银黛,不得已起身退出九华殿。 待其离开,翠枝小心翼翼走到自家主子身边,“依奴婢看,这白嫔似乎不太愿意。” “由不得她,派人盯着,若有异心,尽早除掉。”凤银黛眸色寒戾,双眼迸射的冷光与她那副倾城倾国的容颜形成鲜明的反差,连身边的翠枝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苏若离真如沈醉所言,没再去府,倒不是她有多听话,而是觉得像这种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儿,她还是少参与,只坐在锦鸾宫里等结果就行了。 而龙辰轩亦发现,近日的苏若离的确有点儿闲。 可你闲你的,干嘛跟朕的鱼过不去? 这会儿下朝经过御花园的龙辰轩刚好看到苏若离在临湖的凉亭里喂鱼,一把接一把,就跟鱼食不要钱似的。 “你的消息作准吗?”即便没有回头,苏若离也猜到身后走过来的那人是谁? “什么消息?”龙辰轩微怔,之后走到苏若离身边,刚想阻止她把手里的鱼食扔下去,可惜迟了一步。 但见苏若离拍拍手,扭头看向龙辰轩,“你不是说江南十二星宿跟罗刹门的杀手正在奔向皇城的路上,他们是走丢了吗?” 龙辰轩额头浮现三条黑线,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好在这里说! “这里没人。”苏若离转身走向凉亭里的石台旁边,坐了下来。 “府还没有动静?”龙辰轩跟着坐过来,狐疑问道。 哥你问谁呢? 府有没有动静你会不知道?还来问我! 见苏若离转眸看向碧水湖,龙辰轩知她心急,“该着急的好像是朕。” “所以老娘现在是皇上不急急太监?”苏若离这几日总觉心烦意乱,好像有事要发生一样。 “咳,朕不得不提醒一下,你是皇后。”龙辰轩话音刚落便见对面苏若离把拳头轮起来了。 “光天化还敢行凶咋的!”龙辰轩本能乍起,无比警觉的神态像极了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也不是第一回了。”苏若离觉得好笑。 “他们已经来了皇城,只是迫于府的威望……” “不敢动手?”苏若离蹙眉。 “好好规划。”龙辰轩表示府是厉害,可十二星宿是红着眼珠儿过来的,只要能杀卫无缺,阎王殿他们都敢闯。 苏若离闻声点头,心稍稍安稳了些。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动静,类似有些凌乱的脚步声,然尔目测,御花园内三条用碎石铺砌的甬道上并无人影。 难道是她听错了? 不是,苏若离当下否定了她对自己的质疑,眸光渐渐变了颜色。 正待她欲起身探究时,不远处赫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人影摇晃,宫装凌乱,从对面走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白芷惜。 随着白芷惜的身影愈渐愈近,苏若离瞳孔慢慢紧缩。 血! 在白芷惜身后,一条长长的血痕落在天青色的石子上,在阳光的反射下,异常的醒目。 “怎么……怎么会这样?”苏若离心下陡惊,登时自凉亭里跑出去,迎向白芷惜。 身后,龙辰轩亦注意到所来之人,慢步跟了出去。 “你中毒了?”苏若离疾步过去扶住白芷惜,然尔下一秒,双手却被其狠狠攥住,一刹那,白芷惜的指甲嵌进肉里,刺痛侵袭,苏若离却没空理会。 “苏若离!”狠戾的声音咆哮而出,白芷惜血红的眼睛迸射出绝顶的恨意,张嘴时,有黑血溢出,“你为什么害我?为什么!” “我没有……你的孩子……”面对白芷惜的控诉,苏若离显得手足无措,尤其注意到地上堆积的血迹,她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我好恨!”白芷惜突然冲过来,拽住苏若离的衣领,五官近乎扭曲,“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孩子!是你给我希望,又是你亲手将我所有的希望毁灭!苏若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谁给你下的毒!”重新叩住白芷惜手腕的一刻,苏若离眼眶瞬间湿润,她知道,这对母子没救了。 “是谁?到现在你还问我是谁!”不甘的泪水肆意流淌,因为剧痛,白芷惜不得已松开苏若离,颓然堆坐在地上,双手紧捂住自己的,鲜血染透宫装, “孩子,对不起……母亲没有好好保护你……可是母亲已经尽力了……是她们……是她!是母亲错信了她!” “我没有……”眼睁睁看着白芷惜母子的生命走到尽头,苏若离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助让她心痛的就像是被人狠揪着,每次用力,都会有心血滴出。 “我好恨……为什么我生来弱小,为什么只有你们才能掌控生死!可就算我在你眼里只是蝼蚁,难道你就不能放过我的孩子?她还没来得及到这个世上看一眼,你怎么忍心!噗—”黑血喷溅,白芷惜疼的蜷起身子,双手却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 第八十七章没做已是错 “对不起……”苏若离不知道自己是基于什么说出的这句话,或许从冷宫那一刻开始,她就不该去扶,就算让白芷惜在昏迷中被烧死了,也应该比她现在好过。 苏若离蹲,想要把白芷惜抱在怀里,却被她一把推开!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我的孩子活下来!”白芷惜的这声吼几乎拼尽了她所有力气,她在用最后的努力,向天乞求。 可是没用,这场棋局遮了天眼,每个人的生死都已注定。 “苏若离……苏若离!”就在苏若离靠近的一刻,白芷惜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臂,“我恨你,我就算死也会化作厉鬼,没日没夜的纠缠你!找你报仇!” “我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其实有的时候,什么都没错,就已经错了。 “不会……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若有来生,我不再为人!”这是白芷惜的遗言,只是听听就觉得心酸。 做人,当有多难。 这世道,又何其艰辛! 泪水无声滑落,苏若离跪爬着到了白芷惜身边,触及时双手沾满黑血。 “对不起……”宛如小兽般的呜咽声从苏若离苍白的樱唇溢出,胸口突然觉得窒息,仿佛海水倒灌,逼的她喘不过气来,“呜呜……” 抽泣的声音传到龙辰轩耳朵里,他却没有近前一步,他知道,此刻的苏若离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他,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看着苏若离紧搂住白芷惜的背影,龙辰轩有些心痛。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第一次,龙辰轩会因为苏若离流泪,而心疼不已…… “朕会以妃嫔之礼,好生安葬她。”龙辰轩以为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 “到底是谁做的?”苏若离紧揽着白芷惜,慢慢抬起头,眼角的泪水,泛起莹莹的光泽。 龙辰轩摇头,他始终相信,不管是谁,都不会是苏若离。 “凤银黛!还是……沈醉?”怀里的尸体渐渐冰凉,苏若离却浑然不觉,心,在这一刻冷到了极致。 “来人,把白嫔的尸体好生安放。”龙辰轩朝站在远处避嫌的李公公高喊一声,紧接着上前欲扶苏若离起身。 “我能再陪她呆一会儿吗?”苏若离不愿松手,落下来的泪水掉在白芷惜的身上,淹没在血海里,寻不到踪影。 龙辰轩知道苏若离难过,退了数步。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可若查出来,我必要替你讨这个公道,若来世……若有来世莫再踏入皇宫了……”苏若离伸手,轻拨上白芷惜的眼皮,直到第三次,白芷惜才肯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苏若离终是松开白芷惜的尸体,慢慢起身。 “你要去哪儿?”见苏若离眼神冷戾,龙辰轩当即拉住她,忧心问道。 “府。”白芷惜身份特殊,尤其在自己接纳她之后,凤银黛不会轻易杀了她,如果不是凤银黛,那就是沈醉,可是为什么! “现在不能去,府随时……”眼见皇宫侍卫小跑过来,龙辰轩欲言又止。 “不想找死就松开。”苏若离甩开龙辰轩的手,漠然无温的眸子仿佛死水无波,却又似滚动着滔天骇浪,“我答应过她,会想办法帮她离开皇宫,我方法都想到了,可是她没等到!” 看着苏若离眼中的悲恸,龙辰轩默声不语,“你小心。” 龙辰轩松手的一刻,苏若离飞身一跃,直奔府…… 待白芷惜的尸体被侍卫抬下去,龙辰轩却久久站立在原地,视线一直没有从苏若离离去的方向移开。 “主人,您就这么让她走了?府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雷宇现身,言辞中掩饰不住自己的担忧。 “为什么突然关心她?”龙辰轩回眸,斜睨的眸子带着深深的探究。 “主人明鉴,她侮辱过属下的人格,属下巴不得她死。”雷宇当即表明心迹。 龙辰轩皱眉,“你的人格还用得着别人侮辱?” 一句反问,噎的雷宇哑口无言。 “朕真不明白,像她这么善良的女人,是怎么在沈醉手底下活蹦乱跳活到今天的。”龙辰轩感慨颇多的叹了口气,身后雷宇直接石化。 主人,你真确定自己说的是善良? 在被苏若离无数次暴打之后,您还觉得她善良,您才是最善良的那一个吧? 而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年代,夸人善良跟骂人是白痴有什么区别…… “让寒阡陌带人过去。”龙辰轩睨了雷宇一眼,转身离开。 与往日不同,现时的府异常宁静,苏若离在外面酝酿了好一阵儿方才进门,奇怪的是,她好不容易走了回正门儿,沈安却没有出来叩拜。 气氛有些诡异,苏若离感觉到了紧张。 还好,沈醉在。 推门的一刻,苏若离摒弃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冰冷,嘟嘴走进去。 “你怎么来了?”沈醉抬头时蹙眉,沉声开口。 “该死的凤银黛!她竟然把师傅一心导善的白芷惜给杀了,她杀就杀,还把这种作损的事儿诬陷给离儿!”苏若离恨恨坐到桌案对面的藤椅上,小手‘啪’的一拍,义愤填膺。 沈醉抬眸,清澈无尘的目光好似冰山上的雪莲般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然尔,“白芷惜是为师派人过去的。” 心,陡痛,好似被无数根丝线紧紧缠绕,每牵扯一根都会有心血滴下来,疼的她连呼吸都觉艰难。 派人过去?一尸两命! “师傅……”苏若离艰涩抿唇,小手慢慢垂下去,落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 “为师命人将卫无缺的藏处渗透给白芷惜,不想第二日凤穆便派人过去把那里横扫一遍,所以你觉得她真的是一心向善吗?不,她依旧是凤穆的人,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为师不允许这样的人靠近你半分,懂吗?”沈醉淡声抿唇,语重心长的解释自己的用心良苦。 第八十八章十二星宿 “懂啊,师傅英明!”苏若离抬起头,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师傅找谁动的手呀?” “自然是我们的人。”沈醉垂眸,“这里不安全,为师让炎冥送你回宫。” 好一句我们的人!这要她如何去找! 整个皇宫,除去太上苑的人,剩下十有八九都是‘我们的人’! 可找到的,她又能怎么办? 杀了? 真正的凶手就在她面前! 可笑的是,她连自己的仇都报不了,还想着替白芷惜讨回公道? “主人,他们来了!”就在这时,炎冥突然现身,漆黑冷眸寒蛰如冰。 “你呆在这里,不许出去。”沈醉来不及解释,肃声开口之后与炎冥一起走出书房,随后将房门带紧。 苏若离知道是谁来了,十二星宿跟罗刹门的杀手! 没想到她千躲万躲,到头来还是赶上了。 所以说这世上,谁也扛不过命中注定…… 顷刻间,外面刀兵相向,兵器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若离慢慢打门,只见十二个身着怪服的男子与数十名黑衣人狂卷而入,在主宅正院与府的人厮杀不休。 秋风起,院中柳絮纷扬,漫天飞舞。 白衣,墨发,纵然这般激烈的对峙沈醉都没拿出自己的武器,只是一个挥手的动作,刚要近身的黑衣人立时从半空中跌到地上,口吐鲜血! 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分明,隽秀俊美,沈醉仿佛圣人般傲然于群雄之上,长袖当风,如利剑带起锋芒! 数十枚银针咻的飞射过去,攻其不备,然尔沈醉连头都没回一下,随意挥掌,暗器顺原路折返,直插在始作俑者的胸口,那人瞬时毙命! 看清这一过程的苏若离,握着淬过剧毒银针的手,不免抖了两下。 是了,想到自己的仇,想到白芷惜的惨死,苏若离终在这一刻动了杀念。 混乱的局面谁能看清下黑手的是谁呢! 苏若离报着这样的侥幸的心里把银针攥到手里,刚要动手便见那个倒霉的哥们儿去见了阎王。 “苏若离,谁让你来的!”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苏若离闻声便见段清姿长鞭狠甩过来,呼啸生风,在她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甩落三枚枣钉。 从惊慌,到愕然,再到感激! 苏若离差点儿把自己手里的银针赏给段清姿,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就在三枚枣钉落地的一瞬,苏若离立时飞身,抬手间手里银针全数落在段清姿身后的黑衣人身上,那时黑衣人的大刀已然劈向段清姿。 “二师姐小心!”苏若离飞身之时又有黑衣人挥刀砍向段清姿。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别拖本小姐后腿!”纵然府实力雄厚,然江南十二星宿跟罗刹门也非泛泛之辈,这般打起来,竟然成了平手。 苏若离武功不济,轻功却是可以与沈醉媲美的存在,如此周旋下来,倒也应付自如。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苏若离越打越靠近沈醉,直到最后与沈醉背对而立。 天赐良机就在眼前,她不信如此近的距离沈醉能躲的开。 尤其炎冥已然现身应战,没有人在暗中窥视保护,只要她动手,沈醉命休矣! 之前没想过杀沈醉,是因为她没有机会,现在有了,她还在犹豫什么! 杀?还是不杀? 银针再次被其攥在掌心,苏若离对自己配的剧毒十分有信心,只需一针落在沈醉身上,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苏若离正纠结时,眼前寒光骤闪,一柄长戬直冲她胸口袭来。 ‘噗—’ 鲜血迸溅,苏若离眼前一片血红。 “过来!”温润的声音透着寒冽,苏若离未及反应,便被沈醉折转时拉到身后,待其看清,只见刚刚偷袭她的黑衣人已然挺尸在地上,胸口插着沈醉的袖雪剑! 袖雪剑,一柄绝世软兵,平日里只在沈醉腰间缠佩,剑柄可作玲珑扣,看起来就像是条白色腰带,其身通体玉白,挥舞时就像一条雪色长龙,威力半点不输十大神兵。 刚刚若非情况紧急,沈醉断然不会拔出袖雪剑! 心动,且痛。 苏若离不止一千遍问过自己,为什么会是沈醉? 可惜没有人给她答案,也没人可以改变这样的事实。 她杀不了沈醉,不是不能,是不忍…… 打斗仍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被苏若离抹净的泪水,沈醉无情,她却做不到无义,只是,她不能同流合污,助纣为虐了…… “沈醉!只要你把卫无缺交出来,吾等答应对今日之事不作计较!”混乱中,十二星宿之一的卯宿儿高喝一声。 江南十二星宿,师出同门,出道时无名无姓,其师为其赐名,从第一到十二,便是从子宿儿开始,到亥宿儿为止。 此刻卯宿儿能喊出这番求和之语,已经算是给沈醉面子,若换作别人,包庇者同罪! “你们不作计较,我府却不能善罢甘休!都打上门儿了,这是欺负我府无人么!”打斗间,段清姿冷喝一声,手中长鞭正缠上一黑衣人的脖颈,猛一用力。 被沈醉护在身后的苏若离也觉得十二星宿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以沈醉的为人,今日府哪怕被踩踏的一根小草,他日十二星宿都会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随着打斗白热化,十二星宿虽未折损,但罗刹门的杀手已经所剩无几,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府里一片肃杀。 整个过程,沈醉一直握着苏若离的手腕,一刻也没有松开。 苏若离承认,沈醉护短。 可他护短的时候是护短,下黑手的时候也绝不手下留情。 打斗在罗刹门最后一个杀手倒地的时候结束,十二星宿见势不妙,撂下重话后飞身而去。 第八十九章师傅喜欢我嘛 所谓重话,无非是他日再来。 沈醉落地,白衣飘然,清眸如波。 直到这一刻,沈醉亦没松开苏若离的手腕。 “师傅……” “沈安,留下来打扫。”沈醉吩咐之后,转回身时松开手,看向苏若离,“你,回宫,没有为师的命令,不许回来。” 沈醉怒了,虽然那张脸静如平湖,可眸间的愠寒又是那么明显。 待沈醉走远,段清姿拉着她那条九节蛇鞭摇曳着走过来,蛇鞭的鞭梢在地上划过长长的磨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段清姿竟然能将内力灌注到鞭梢,说明她的媚功至少到了第七层。 万一到十层,神仙都难救…… “这么大了还在师傅后面当拖油瓶,你可真行啊苏若离。”段清姿此时的讽刺落在苏若离耳朵里,竟觉好听。 “是啊是啊,师傅喜欢我嘛!”苏若离抬起头,笑的特别灿烂。 “哈!你这么想?”段清姿笑的那么嫌弃,“你以为师傅是喜欢你才救你?师傅是讨厌你才救你的好么!你也不想想,师傅当着敌人的面把你保护的那么好,就是想告诉他们咱们当中谁是最好欺负的那一个,苏若离,本小姐现在不怎么担心你的武功,你这智商,真真令本小姐堪忧啊!” 苏若离闻声,额头浮起三条黑线,“你一天不损我,是不是能死?” “不能,就是睡不着。”段清姿在与其擦肩而过之后,那条蛇鞭在划到苏若离脚下时突然立起鞭梢,像极了挑衅。 就在苏若离想抬脚踩过去的时候,身体微凉,陡然抬眸间便见炎冥正站在对面的位置,双手环胸,一脸阴森的看过来。 四目相视,苏若离心里微冷,如果以前炎冥看她时只是一身冰冷的话,那么现在,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敌意。 怎么会这样? 她暴露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苏若离勾起眼睛跟嘴角,朝炎冥扮了个鬼脸。 炎冥不语,随即消失,苏若离却站在原处,她觉得,她已经不能发自内心的忽略这个人了…… 一场杀戮终于消弭,皇宫里亦很快得到消息。 九华殿内,凤银黛看着来自太上苑的密件,美眸蹙起。 依着凤穆的意思,此番殴斗太上苑的人没能搀和进去,因为他们由始至终都没找到十二星宿的落脚点,不过好在现在找到了,更让人欣慰的是,十二星宿并没有因为首轮落败就退缩,大有死磕到底的意思。 事实上,他们回巢的第一件事,便是朝罗刹门发出请求,希望能派更多的杀手过来…… “小姐,刚刚有宫女过来禀报,说是白芷惜死了。”见自家小姐折起密件置于烛芯,翠枝小心翼翼走过去,轻声开口。 凤银黛闻声抬头,眸色略惊,“父亲叫你做的?” “没有!老爷从来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奴婢觉着,白芷惜应该是被苏若离下毒害死的。”翠枝当即解释道。 “苏若离……”凤银黛扔了手里的烧纸,由着它化为灰烬,“倒也有可能……之前白芷惜把卫无缺藏处告诉我们之后,父亲带人过去却无所获,毋庸置疑,那必定是苏若离在试探白芷惜,既然不是真心投诚,苏若离杀她也很正常,就算她不杀,父亲也没想留着白芷惜这枚已经无用的废棋。” “没想到苏若离这么狠……”翠枝喃喃自语。 “呵,这皇宫里头有哪个是不狠的,本宫若想陪皇上走到最后,只能比她们更狠才行……”凤银黛樱唇紧抿,眼底透出寒蛰的冷意。 直到最后,凤银黛都觉得自己所谓的狠,都只是为了真爱。 夜已深,锦鸾宫内,灯火微亮。 苏若离无声坐在桌边,视线盯着桌上的烛火,半晌都没移开。 对面,陪苏若离坐了半个时辰的龙辰轩终于没忍住把烛灯移到一侧,于是四目相视,苏若离索性歪头趴在桌面上,不说话。 “依你所说,白芷惜的死在很大程度是她自己的问题。”龙辰轩试图安慰。 苏若离知道,如果不是白芷惜把沈醉放出的假消息告诉给凤穆,沈醉不会杀她,而凤穆也不会因为她一时没查到卫无缺的下落就废了这么一枚,在将来很有可能会派上用场的棋子。 白芷惜就不会这么快死。 她也明白,从一开始白芷惜对她的态度就不真诚,那些忠心耿耿的誓言都是笑话,好在她从没当过真。 这个皇宫,谁会对谁一辈子忠心?谁又能坚信谁不会背叛。 她所想,不过是救白芷惜跟她腹中孩子一命,仅此而已。 “如果孩子的父亲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伤心?”苏若离有气无力的抬起头,看向龙辰轩。 “你看朕做什么?如果白芷惜腹子里的孩子是朕的,朕根本不会让他死,若有不幸,朕豁出命不要也会给他报仇!” 看着龙辰轩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表情,苏若离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可是,可是后来当她痛失爱子的时候,龙辰轩却连看,也没看一眼那个孩子…… “罗刹门的杀手都死光了,十二星宿还会再闯国师府吗?”苏若离不愿去想谁对谁错,人已逝,再去纠结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只要卫无缺还在。”十二星宿对卫无缺的执着,根本不是一个罗刹门可比,莫说那些杀手都死了,就算十二星宿只剩下一人,亦会坚守住杀死卫无缺的信念,不死不休。 “说起来,卫无缺到底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会招致这样的祸端?”苏若离不解。 龙辰轩摇头,但他知道,那是因为一个女人…… 第九十章是不是亲爹 “那卫靖呢?卫靖还没来吗?”苏若离问到了关键,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引卫靖入府。 “还没有。”龙辰轩叹了口气,“许是觉得有府庇佑,卫靖没太着急吧。” 苏若离再一次想要质疑,到底卫无缺是不是他爹亲生的…… 夜深人静,浮云掠影。 府的书房里,炎冥双膝跪地,整个房间的气氛充满肃杀。 沈醉漠然看向案前男子,他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自己的暗卫对自己的徒弟这么大偏见。 “还记得本说过什么……” “主人明鉴,属下亲眼看到在主人救苏姑娘的一刻手里握着三枚银针,她明明有能力自保,却偏偏没有出手!而且……而且属下看得出,苏姑娘若在那一刻出招,对象……” “对象是本?炎冥,你在怀疑本的徒弟,会弑师?”沈醉音色沉厉,眸光幽蛰,他简直不敢相信炎冥会有这样的想法,“你相不相信,就算凌紫烟活着,就算她知道是本欲置她于死地,她也绝对不会对我动手!” 炎冥埋头,“属下忠于主人,但凡对主人有危险的事,属下绝不姑息!” “好……好!那你说,你要怎么才能相信离儿对本是忠心的?”就因为知道炎冥忠心,沈醉才会一次次纵容。 “所有人都知道卫无缺在府,亦知道主人保他的决心,如果……如果把卫无缺送到苏姑娘那里之后,苏姑娘能保证他的安全,则说明苏姑娘没有背叛主人。”炎冥假设道。 沈醉无语了半天,终于带着一丝无奈看向炎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属下知道,属下是在拿太虚刃冒险,可若苏姑娘对主人不忠,就算主人得到太虚刃甚至更多,到最后也未必就能守住,请主人三思。”炎冥埋头过膝,磕头在地。 见沈醉不语,炎冥再度开口,“属下不相信主人没有感觉到,那一刻,就在那一刻来自背后的威胁!” 炎冥的话终于说到点子上,沈醉的确感受到那股威胁,可他不确定那份危险到底来自苏若离,还是袭击苏若离的黑衣人。 又或者,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怀疑过自己的徒弟! “属下求主人再试一次!”炎冥绝然开口。 “若能证明离儿对本忠心,你当如何?”沈醉冷眸看向炎冥,因为炎冥,他第二次怀疑自己的徒弟。 “若能证明苏姑娘忠于主人,属下听凭主人处罚!”炎冥抬头,目色坚定。 沈醉终是叹了口气,“叫清姿过来……” 翌日,苏若离还没有从爬起来,就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当当的扰人清梦。 随着内室房门开启,段清姿摇曳着步子走进来,“难怪你武功这么差,原来是有原因的。” 苏若离揉了揉稀松的眼珠子,起身拽了件衣服走下床,“师姐要不要一大清早跑过来跟我讨论这么深刻的话题?” 段清姿懒理苏若离,绕着锦鸾宫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儿,“修的还行,看来龙辰轩对你不错。” 苏若离闻声警觉,“二师姐想干什么?” “呵,本小姐就算有再砸一次的本事也没那功夫!”段清姿转身坐到桌边,伸手倒了杯茶,摇了两下,“苏若离。” “嗯?”某人也给自己倒一杯。 “昨天那三枚枣钉都快身上了,你手里的银针怎么还舍不得飞出去,留着给自己针灸用呢?”段清姿突如其来的质疑惹的苏若离心下微震。 “吓傻了。”苏若离抬起头,朝着段清姿笑了两下,“说起来,昨天离儿还欠师姐一句谢谢呢” “我就知道你是吓傻了,绝对不会是什么别的原因!”段清姿明明看着苏若离,话却似对自己说的一样,“至于谢,你要真想谢我,就别让本小姐为难。” “不会啊,离儿什么时候让二师姐为难过嘛!”苏若离开口时便见段清姿双掌合十,拍了三下之后,内室房门再次开启,一个身着黑色斗篷,头罩黑色斗笠的身影从外室走了进来。 “他是谁?”苏若离登时挺直了身子,狐疑问道。 “别担心,这个人你认识。”段清姿说话的时候,那人已然将黑色斗笠摘了下来。 于是某人的小心脏瞬间狂跳,麻痹她肯定认识啊,简直不能再认识了好么! “师姐干嘛把他带过来?”苏若离腾的站起身,指向卫无缺的手抖成了织布机。 现下这种情况,苏若离最清楚卫无缺三个字意味着什么,看到他,就好比看到了地狱的召唤! “师傅的意思是让你好好保护他,不能出任何闪失,任何意外,否则后果你懂的。”段清姿十分同情的看向苏若离,“他如果死在你这里……” “我会死的比他更难看是吗?”苏若离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师傅这是重用你……”连段清姿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有点儿对不起良心。 “我不要,师姐你把他带回去!”苏若离一副无法接受现实的表情看向段清姿,却见对方眼睛里莹莹闪闪的溢出四个字。 自求多福。 段清姿走了,走的潇潇洒洒,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房间里,一直没开口的卫无缺实在无法直视,“其实……” “你走!我想冷静一下!”事情来的太突然,苏若离完全不能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 看着苏若离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卫无缺一咬牙,转身走向房门。 “你……” “没走,本公子还没走呢!” 第九十一章你是该死,我是陪葬 苏若离其实想提醒卫无缺把斗笠戴上,万万不能让人看到你是从老娘房间里出去的啊! 然尔面对卫无缺那张倾艳绝世的容颜,苏若离还是忍住了。 可是不反驳,不代表她就能接受。 “其实你不用那么绝望,现在怎么看要死的那个都是本公子。”卫无缺直接褪了身上的黑袍,露出冰蓝色的长衫。 “问题就在这里啊,你是该死,我是陪葬?我委屈!”苏若离真哭了,十二星宿的本事她见识过,加上罗刹门的杀手,她完全想象不到自己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卫无缺嘴角一抽,后脑滴出冷汗,“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本公子也是无辜的好吧!” “你无辜?最无辜的那个人不是我吗?”苏若离跳脚蹦起来,五官直接扭曲变形,狰狞的样子都快把卫无缺吓哭了,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丑的。 虽然沈醉把卫无缺送进锦鸾宫这件事对苏若离来说理智上接,感情上亦接,但某人还是透过这个现象看到了本质。 就连段清姿都在质疑自己昨天的行为,那是不是意味着沈醉亦有察觉? “你昨天有想过杀沈醉?”翡翠方桌对面,龙辰轩惊讶看向苏若离。 “嘘—”苏若离下意识瞄了眼倒在软榻上昏睡过去的卫无缺,见其没有反应方才扭头,“可我放弃了。” “你不放弃就死了!”龙辰轩剑眉紧皱,眉目深沉,“你已经恨到要杀沈醉的地步了?” “你是不是聋,我说我没动手!就算有机会我也没动手!”苏若离红了眼眶,她恨自己忒不争气。 “卫无缺于他那么重要,他却送到皇宫里头让你保护,如果你背叛他,便会趁乱杀了卫无缺,如果你没背叛他……”龙唇轩知道苏若离的忌讳,未再深究,而是担心起即将面对的事实。 “如果我没背叛他,哪怕是用命换,也不会让卫无缺死在我前面。”苏若离苦笑,继而抬头,“你这个坑一早就是给我挖的吧?” 亏她当初还屁颠儿屁颠儿的给龙辰轩出谋划策,报应来的太快,都让她措手不及。 “沈醉试探你,说明他还没有放弃你。”龙辰轩也没想到中间会有这么个意外,“当务之急,是把卫无缺在皇宫的消息传到凤穆耳朵里。” “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十二星宿加上罗刹门的杀手已经能让她碎尸万段了,再加上太上苑,苏若离觉得自己不死透透的都对不起谁似的。 眼见苏若离一脸抽搐,随时都有冲过来暴打的可能,龙辰轩登时直起身子,“朕还有遗言!” 拿龙辰轩的话说,富贵险中求,拍案定乾坤,沈醉把卫无缺送过来只是为了考验苏若离,并不是放弃太虚刃,所以他有可能会对苏若离救卫无缺受伤而袖手旁观,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卫无缺被凤穆抢走。 简单说,有太上苑的人加入进来,会让沈醉对苏若离的考验提前结束。 “你别怪朕把你的命说的比太虚刃便宜,或许……”龙辰轩不知道沈醉与苏若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很清楚府里的徒弟对沈醉这个师傅有着怎样的情怀。 就像苏若离,明明已经恨到想杀的地步,却下不了手。 “或许更不值钱。”苏若离苦笑,“通知凤穆的事交给你了。” 事不宜迟,在确定这件事后,龙辰轩起身便朝外走,罗刹门的杀手遍布整个江湖,所以没有人能猜到十二星宿什么时候再攻过来。 至于十二星宿怎么会知道卫无缺的下落,还用问么,沈醉既然想试探苏若离,自然会把消息放给他们。 行至门口,龙辰轩突然转身,“如果你遇到危险,朕不能救你,所以……” “你快给我滚吧!”苏若离知道龙辰轩担心她,可你这样安慰确定我能心情好一点? 龙辰轩走后,苏若离独自沉淀许久之后方才起身,走向床榻。 因为迷魂散的缘故,卫无缺在床榻上依旧睡的很香,长翘卷曲的睫毛覆下来,遮住了那双引人的桃花眼,高挺的鼻骨,薄唇润泽如晶,肌肤白皙,五官精致,这一瞬间的惊艳,让苏若离的心神微微荡了一荡。 然尔下一秒,苏若离就把卫无缺毫不留情的掀下床。 都特么快闯鬼门关了,还不起来准备准备! 九华殿,宫灯熄而复燃。 凤银黛得通禀后草草披了件衣裳,走下床榻时,龙辰轩已然入了内室。 “臣妾拜见皇上,未能出门恭迎还请皇上恕罪……”因为是双日子,凤银黛没想到龙辰轩会出现在九华殿,心里欢喜的同时小心翼翼抬起头,见其脸上无伤方才松了口气。 “爱妃快起来,天凉,朕扶你回。”龙辰轩是好意,真的,凤银黛穿的太少,冻久了对身子不好。 可凤银黛想歪了。 于是在龙辰轩伸手过来的下一秒,凤银黛的身子柔弱无骨的靠在龙辰轩肩头,娇艳如花的脸颊瞬时染上两抹绯红。 龙辰轩无语凝喉,他冤枉,他发誓自己没有非分之想。 “爱妃……” “臣妾错了,皇上的身子……”眼见凤银黛满眼怜惜的扫过来,龙辰轩自尊心严重受挫。 “朕还没有那么不济。”龙辰轩承认,这段时间洛清风送过来的药丸似乎越发有效果,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晕倒是什么时候了。 床榻前,龙辰轩将凤银黛搁到榻上,正欲起身,脖颈却被凤银黛的藕臂缠住,“皇上,臣妾只要想到你有可能在锦鸾宫受苦,心里就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凤银黛说话就说话,还把龙辰轩的手拉到自己胸口位置,重重按了下去。 龙辰轩是男人没错,但他不是随随便便的男人,他有与凤银黛鸳鸯交颈的时候,但非自愿,无论如何他都要给凤穆一个交代。 第九十二章倒霉的卫无缺 严格说,整个后宫的女人,他只碰过苏若离跟凤银黛,但都是情非得已。 不,跟苏若离么…… “被苏若离欺负,朕心里也很难受。”龙辰轩反握住凤银黛的玉指,扣到自己胸口。 “皇上……”娇美的容颜越发红了几分,凤银黛抬起玉腿,慢慢勾上龙辰轩的腰际。 “爱妃你听朕说,刚刚朕去锦鸾宫的时候是被苏若离给打出来的,虽然朕没看清,但朕敢肯定,她内室里有个男人!”龙辰轩不能由着凤银黛肆意挑逗,如他所言,他是男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龙辰轩不似彼时那般看轻床笫之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些排斥凤银黛,便如此刻,就算身体有了冲动,但他的心是抗拒的。 “男人?”果然,龙辰轩一语打断了凤银黛的千娇百媚。 “没错!”龙辰轩狠狠点头,“而且……好像跟卫无缺有几分相像。” “卫无缺!”凤银黛闻声,登时从床上坐起来,惊讶质疑。 “朕不太敢肯定……”龙辰轩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说的模棱两可。 “卫无缺竟然被沈醉藏在苏若离那里?他……他怎么敢这么草率?” “沈醉这次算是百密一疏。”连凤银黛的智商都能看出里面有问题,沈醉呵,你对自己徒弟的试探是不是太明显了。 “得卫无缺便能要挟卫靖交出太虚刃,皇上,臣妾这便回去告诉父亲,叫他派人过来!”凤银黛私以为自己做任何事都是向着龙辰轩的,龙辰轩只会欢喜接受,永远不会拒绝。 “好啊。”龙辰轩有什么理由拒绝,这就是他的目的。 “事不宜迟,臣妾这便出宫!”凤银黛未见龙辰轩眼底闪过的那抹晦涩,登时起身拽了件衣服,“皇上放心,臣妾这次一定不会让太虚刃再落到国师府!” “爱妃,朕要怎么感激你?”龙辰轩记得苏若离说过,凤银黛对他是真心,他亦能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心思的确在他身上。 可是不对,凤银黛所谓的爱与他所期待的南辕北辙。 两个人在一起,至少要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志向,他跟凤银黛明显没有。 “臣妾不要皇上感激,臣妾只想皇上……能永远爱臣妾。”凤银黛含羞带臊的系紧外袍,“皇上先休息,臣妾去去就回。” 龙辰轩点头,之后目视凤银黛离开九华殿。 什么都可以,唯有爱,朕给不了…… 半柱香之后,龙辰轩走出九华殿,行至御花园时唤出雷宇,命其火速联络寒阡陌,让其派人混入罗刹门的杀手里,无论如何,不能让苏若离受伤。 “主人,属下觉得,只有让受点儿罪,才能让沈醉更信服吧?”雷宇犹豫。 “雷宇你过来。”龙辰轩音落时雷宇一脸严肃的凑了过去,“一会儿你见到寒阡陌,告诉他,从现在开始,江山楼楼主的位子朕不要了,给你,由你统领江山楼……” “属下错了,属下这就照主人的意思办!”雷宇想哭,不行就不行,你吓唬我干嘛啊! 看着雷宇的身影仿佛流星般消失在天际,龙辰轩眸色渐冷,他何尝不知道只有苏若离受伤,这场戏才会更逼真,可只要想到苏若离有可能会受伤,他的心便有些堵的慌…… 任谁也没想到,十二星宿竟然以惊人的速度,卷土重来了! 就在卫无缺进入锦鸾宫的第二夜,皇宫的气氛开始诡异起来。 内室房间里,苏若离率先听到动静,作为轻功高手,她总会比别人更早感受到危险。 “别弄了。”苏若离突然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看向卫无缺,小声开口。 “时间还早,多做几个再睡吧。”烛光下,卫无缺正埋头朝羊皮囊袋里塞漆黑的面状粉末,苏若离告诉他,这种东西关键时刻甩出去能炸起黑烟,乱人眼目,扰人视线,实乃逃命之必备良器。 “他们来了。”苏若离‘噗’的吹了宫灯,房间骤暗,月光倾泻进来,洒了满地碎银。 卫无缺陡然抬眸,正与苏若离四目相视,“好像真的来了……怎么办?” “把东西收起来!”苏若离指了指桌上的特制烟雾弹,自己塞了几个之后绕桌走到卫无缺身边,“一会儿打起来,我要是被人困住了,你千万不要来救我,跑去国师府知道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虽然咱们有仇,但我卫无缺是恩怨分明之人,一会儿你若有事,我必不会扔下你独自跑了!” 苏若离无语半天,想着这会儿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于是开口,“只有你跑了,才能把他们引开,懂了吗?” 卫无缺石化,没有比这更懂了。 “说起来,你爹呢?”苏若离最关心的,还是卫靖手里的太虚忍。 “怎么突然提到他?”卫无缺一副我跟他不熟的嫌弃眼神看向苏若离。 “救你啊!他要是来了,你跟我就不用这么狼狈了。”突然?老娘等他好久了。 “救我?本公子不是他亲生的,他巴不得我死!”卫无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几个字,直接把苏若离给雷翻了。 麻痹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 ‘咻—’ 就在苏若离打算把这个不是卫靖亲生的卫无缺推出去保命的时候,一道寒光刺破窗纸,噗嗤插到梁柱上。 “他们要攻进来了!走!”苏若离未及反应,手腕当下被卫无缺攥住。 真的,苏若离都不知道卫无缺怎么想的,这种远距离比拼暗器的过程,有什么比藏在锦鸾宫里更安全? 还是他觉得站在宫殿上面空气更新鲜,更有助于他保持清醒? 最主要,你自己跑上来就得了,干嘛拉老娘! 站在翡翠绿瓦的宫檐上,被冷风吹个透心凉的苏若离表示生无可恋。 第九十三章大闹锦鸾宫 随着暗器铺天盖地袭来,卫无缺突然自怀里掏出飞云链! 当飞云链在他们周围以风一般的速度旋转的时候,苏若离终于明白卫无缺对暗器有恃无恐的原因了。 眼前的飞云链就像一个密织的罗网,将所有暗器阻挡在外,金属撞击迸起无数火花,瞬间点亮整个夜空。 “我们走!”对于有着丰富逃跑经验的卫无缺来说,就算处于上风也千万不要恋战,这也是血的教训,因为他被半路杀出程咬金的次数不要太多。 虽然苏若离没看清对手有多少人,但从暗器飞过来的数量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是最终因为十二星宿的拼死阻拦,他们没有跑成。 锦鸾宫主院,苏若离跟卫无缺已经被数十个黑衣人包围在内,十二星宿更使出吃奶的劲儿过来拼命。 亏得有苏若离制成的黑雾弹几次化解危机,只是,他们身上的黑雾弹已经不多了…… 与此同时,消息传到太上苑,凤穆登时下令让自己手下的死士换成黑色劲衣充当罗刹门的杀手,伺机杀了卫无缺,如果能把苏若离一起宰了则更好! 待二十余黑衣人离开凤府,凤穆总觉不妥,随后又召集护院,随他一起奔赴皇宫。 这样一来,如果卫无缺死了,卫靖自然发难沈醉,介时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便可以趁机拉拢卫靖。 如果卫无缺没死,他带人相护也算有些功劳,至少给卫靖留个好印象。 锦鸾宫内的打斗越发激烈,苏若离与卫无缺背对而立,身上都挂了彩。 “你还能坚持多久?”卫无缺挥动手中飞云链,挡下迎面而来的冰冷砍刀。 “坚持到死。”苏若离手里的长剑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用起来十分不顺手,直到这一刻,苏若离才发现,自重生以来,她就一直没见过小师妹的贴身兵器,破羲! 暗处,沈醉眸色阴沉的看着锦鸾宫里的打斗,有好几次险些没忍住冲出去。 就像这一刻,眼见卯宿儿的月牙刺直朝苏若离胸口袭去,沈醉抬袖刹那却被炎冥阻拦,“主人,我们已经做到一这步,不能前功尽弃!” “若离儿有闪失,本国师不会饶你!”纵然万般心疼,沈醉却没有动手。 ‘刺啦—’ 柳叶刀片划过臂膀,卫无缺只觉左臂骤痛,鲜血瞬间染透冰蓝色的长袍! “你没事吧?” 厮杀声震天动地,握着剑柄的手上鲜血淋漓,苏若离已经分不清那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只觉身上隐隐作痛,却不知道伤在哪里。 整个锦鸾宫被笼罩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十二星宿更是步步紧逼,刀刀致命,卫无缺退无可退,朝身后苏若离大吼,“你找机会走!” 苏若离闻声欲哭无泪,我一直在找机会好么。 “呃……”卯宿儿的月牙刺几番轮转,终于划到苏若离身上,疼的苏若离龇牙咧嘴,特么你仇人在那里你老盯着老娘做什么! 虽然苏若离跟卫无缺知道,现在不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战斗,那些涌上来的皇城侍卫至少能替他们抵挡大半数罗刹门的杀手,可他们还是被十二星宿逼到了绝境。 暗处,龙辰轩双手紧攥成拳,额头迸起青筋,眼底漆黑如子夜星斗。 “该死!”看出自家主子有冲出去的意思,雷宇登时现身。 “主人三思,现在沈醉跟凤穆都在暗中看着,您万不能出去!”雷宇疾声分析利弊。 “寒阡陌在哪里?你是怎么告诉他的!”看着宫装已被血染的苏若离,龙辰轩皓齿紧咬,赤眼如荼。 “咱们的人已经在为挡灾了,可也不能做的太明显……”看着被十二星宿围起来的苏若离,雷宇心里也难受,可人家师傅还没跳出来呢,他们不能先着急啊。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这是要死了吗? 卯宿儿!除了沈醉老娘这辈子没特殊记过谁的仇,你成功做到了! “噗—” 眼见子宿儿的柳叶剑穿透卫无缺的肩胛骨,苏若离眼中终于溢出绝望。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沈醉竟然没有出现…… 她该有多可笑,以为沈醉是在试探她,当初她尚未做出背叛沈醉的事,姑且被他除个干净! 沈醉这是想借刀杀人,他想杀了自己! 莫名的,苏若离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龙辰轩的身影,她在想什么?龙辰轩都已经说的那么明白了,她还在奢求什么! 这一刻的绝望彻底击垮了苏若离,可她不想死! 她的重生,不是为了这么窝囊的去死! 力量在这一刻爆发,苏若离本能使出前世武功,一招血剑长歌向九天横空出世,劲风如罡,巨大的冲击力,直把再次袭过来的卯宿儿连人带着月牙刺一起掀翻好几个跟头,一口血狂喷出来。 暗处,几欲冲出去的沈醉陡然止步,他没看错,那招他只教过凌紫烟的向九天,离儿怎么会? “主人,苏若离在隐藏实力!”炎冥像是终于抓到苏若离小辫子似的,兴奋开口。 “再等等……”沈醉眉目如冰,双手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另一处,如果不是被雷宇封了穴道,龙辰轩已经冲出去了! “主人看见了,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有本事。”那一招向九天,连雷宇都看傻了。 打斗已渐尾声,苏若离奋力一搏并没有带来多大的效果,十二星宿各个杀红了眼,卫无缺身上伤口无数。 铮铮— 就在苏若离想要放弃的刹那,天际划过一条长虹,亮光刺眼! “是卫靖!”十二星宿最知道那抹亮光意味着什么,然尔,他们明明知道克星就在眼前,却没有一个人逃跑,反尔更加疯狂的想要置卫无缺于死地! 第九十四章生死时速 十二柄利器,几乎同时冲向卫无缺,眼见卫无缺拼尽所有力气挡住十一个,苏若离突然扑过去,替他挡住了最后那个致命的月牙刺! ‘噗嗤—’ 殷红的鲜血仿佛盛放的曼珠沙华,喷溅到了卫无缺冰蓝色的衣服上,温热的血液灼痛了他的肌肤,心,陡震! 卫无缺狠噎着喉咙,瞪大眼睛,慢慢低下头,只见卯宿儿的月牙刺直从苏若离的后心,穿透到胸前! 鲜血自刺尖蜿蜒落下,染透了天青色的理石…… “你傻了……他们要杀的是我!”卫无缺紧紧握住苏若离的柔肩,厉声咆哮。 “我没想救你……只是……跑错方向了……”痛,锥心刺骨,苏若离抬起头,勉强勾起唇角。 卫靖来了,说明他们不会被杀,那么为了消除沈醉的怀疑,她只能保卫无缺不死,就算这个代价有可能是丧命,她却没有别的选择。 ‘噗—’ 暗处,龙辰轩在被雷宇封住穴道的一刻就在运功试图冲破,然尔此刻,看到月牙刺穿透苏若离的心脏的瞬间,龙辰轩急火攻心,一口血狂涌出去。 “主人!”雷宇惊慌失措之余,龙辰轩已经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心,那么疼…… 沈醉终于出现了,当那抹白色的身影在空中翩若惊鸿的时候,苏若离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知道,她赌赢了。 “苏若离你给我听着,如果你敢死,本公子就敢陪着你!”这一刻,卫无缺终于看到了此生最美的风景,就是眼前这一抹笑。 一眼万年,至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卫无缺每每想到这抹笑,都会觉得无怨无悔…… 卫靖突至,十二星宿再无胜算,彼此对视后火速撤离,即便如此却还是被卫靖甩出的太虚刃通通伤了一遍。 至于罗刹门的杀手,被沈醉跟炎冥,还有趁乱跑出来的凤穆给一并绞杀了,而早在卫靖出现一刻,寒阡陌已然带着江山楼的人悄然离开。 最狠的则是凤穆,他把自己派去鱼目混珠的死士一起给灭了口。 “缺儿!” “离儿!”沈醉跟卫靖几乎同时冲到两人面前,各抱一个。 “救活她……你就还是我爹……”这是卫无缺昏迷之前留下的唯一一句话。 “离儿,你放心,为师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会把你救过来!”沈醉抬手封住苏若离胸口几处大穴,之后转身,却见炎冥就在身边。 “主人……” “滚!”沈醉怒瞪炎冥,纵身一跃。 炎冥咬牙,压制住心底的不甘,转尔看向卫靖,“这里不安全,还请卫庄主移驾府。” “刚刚那个姑娘?”卫靖替卫无缺把过脉,虽然伤口无数,却无致命伤。 “是府的小徒弟,苏若离。”炎冥如此一说,卫靖不存质疑,正欲抬步却被凤穆挡住。 “老夫大周宰相,知令公子在皇宫遇袭,特派人过来……”凤穆希望能让卫靖明白在这件事上他是出过力的,然尔卫靖甚至没看他一眼,点足纵身而去。 看着眼前的空空如也,凤穆黑目幽冷,他亦明白,就算他真的出了力,可替卫无缺挡住致命一击的却是府的人,换成他是卫靖,也只会领沈醉的人情,而他机关算机,折损数十人,却只换来竹篮打水。 大事已去! 这一次,不管雷宇朝龙辰轩嘴里塞了多少药丸都没把自家主子救醒,他是真怕了,于是连夜带着龙辰轩去找洛清风…… 府里,一片混乱。 随着房门开启,一盆盆血水被丫鬟们端出来。 房间里,沈醉盘膝扶稳苏若离,双手贴在她后心的位置,慢慢将自己的内力输进苏若离体内,即便是这样,苏若离脸色依旧没有任何缓和,煞白如雪。 “主人,让属下替您……”炎冥见沈醉额间渗出薄汗,轻声开口。 “滚出去。”沈醉没有睁开眼睛,只慢慢调息,用以控制内力输入的速度跟火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铃铛声,段清姿进来一刻便看到苏若离要死不死的样子,心突然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师傅,小师妹……” “替为师把关。”沈醉慢慢睁开眼眸,示意段清姿坐到苏若离对面。 段清姿当下推开炎冥,大步过去盘膝坐到榻上,慢慢伸出双手。 炎冥无语,默声遁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即便有沈醉跟段清姿联手,也只是暂时护住了苏若离的心脉,能不能脱离危险,还要看造化。 “师傅!”眼见沈醉走下床榻的瞬间摇晃着倒地,段清姿快他一步将其扶稳。 “你留下来照顾离儿,为师没事。”沈醉脸色有些苍白,抬手推开段清姿之后,独自走出房门。 他错了吗? 如果不是那一刻的犹豫,离儿根本不会被月牙刺穿透心脏,只差一点点,就算他是神仙也难救活自己的徒弟! 门外,炎冥默默站在那里,见沈醉走出来,刚要上前,却觉劲风突袭,身体踉跄着后退,喉咙腥咸,血气忍不住上涌。 “如果离儿醒不过来,本要你偿命!”沈醉怒视炎冥,之后转身走向书房。 口中腥咸再次上涌,炎冥唇角溢出血迹,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书房内,卫靖已候多时。 见沈醉进门,卫靖剑眉微皱,“令徒可好?” “暂时没有危险,卫庄主请坐。”沈醉暗自压制住翻滚的血气,浅步走到主位,抬头时正对上卫靖如鹰般犀利的眸子,“沈某虽不知卫公子为何找到吾徒,但既是离儿的朋友,府便没有不护的道理,卫庄主莫多想了。” “府声名远播,本庄主还不致这般狭隘,此番亏得令徒相救,吾儿方能化险为夷,这般恩情,本庄主他日必报。”卫靖声音浑厚,正色开口。 “令公子?”有那么一刻,沈醉忍不住就要提到太虚刃,可他忍住了。 第九十五章师傅真是关心我 现在不能说,他不能让卫靖有一丝丝的怀疑这是场阴谋,尤其在离儿舍命救下卫无缺之后,单凭这份恩情,太虚刃也落不到别人手里。 “无缺还好,只是受了些小伤。”卫靖沉默片刻,“不知令徒……可有许配……” “哦,离儿是当今皇后。”沈醉一眼看出卫靖的心思,薄唇抿了抿,说的有些无奈。 “皇后啊……总之今日之恩本庄主铭记于心,他日若府有任何的麻烦,都可派人告知落霞山庄。”身为一庄之主,卫靖自来不会小家子气,这般承诺足以代表他的诚意。 “一定。”沈醉微微颌首,算是应了卫靖这份承诺。 这,龙辰轩的性命亦危在旦夕,好在洛清风折腾,才算把他的命给保住了…… 太上苑内,自凤穆回来打砸声就没消停过,凤银黛倒是劝了几句,可凤穆实在窝火,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结果却连卫靖一个眼神儿都没换回来。 眼下卫靖进了府,太虚刃他基本不用惦记了。 “父亲,这件事怪不得您,谁能想到苏若离竟然为了卫无缺连命都不要!这会儿也不知道她死了没有?”彼时暗处,凤银黛也一直在盯梢。 “怕是没救了。”如果说整件事里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苏若离受了重伤。 “女儿也觉得这次苏若离必死无疑,月牙刺穿透胸腔,看位置应该伤及到了心脏!”这种事只要想想,都能笑出来。 “皇上在宫里?”凤穆在乎的还是太虚刃,相比之下,沈醉已经得到凤舞跟太虚,他两个爪子还空着呢。 “晕过去了,女儿出宫时李公公说的,好在有御医守着,应该没事。”凤银黛据实应声。 “身子骨还这般不禁折腾?”凤穆皱了皱眉,“你这肚子……” “父亲!”凤银黛娇羞低头,面色红润。 凤穆无语摇头,如果注定在十大神兵上失利,他就必须要让自己的女儿先一步怀上龙种! 的时间,悄然流逝。 当苏若离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刺痛自胸口袭来,疼痛侵袭肺腑蔓延周身,直接把她给爽翻了。 就这么疼,苏若离也没吭一声,然在看到眼前怪物的时候,尖叫乍响! 苏若离忍剧痛抬腿,一脚把眼前这个白布条子成精给踹到地上! 几乎同一时间,在桌边打盹儿的段清姿亦醒过来,看到地上翻滚的白布条子之后,上去就是一顿暴揍,边打还边喊不怕不怕,不怕不怕啦! 大白天见鬼,有几个不怕的,苏若离知道段清姿这是在自我催眠,亦感激她没有扔下自己跑开。 “是我……卫无缺!”被暴打的白布条子终于开口,于是段清姿打的就更火爆了,终于逮着机会报当日被点之仇,她能手下留情才怪。 要不是苏若离开口,卫无缺真有可能被段清姿给打死。 于是在段清姿出门去找沈醉的空当,卫无缺拖着残躯爬到床边,“苏若离,还好你没死。” 可我怎么觉着,你离死不远了呢? 苏若离想要调侃几句,却发现,只是张张嘴,便有剧痛侵袭,好似海水倒灌,濒临绝顶,“真是好疼啊。” “你别说话。”卫无缺伤的也不轻,单从他全身上下裹着白纱就能看出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若离瞪大眼睛,她要告诉卫无缺什么? 看出苏若离眼神中的质疑,卫无缺用力搥住床沿坐上来,“你是这么的爱我!” 如果不是真爱,他实在想象不出苏若离为了什么才会连命都不要的救他。 被月牙刺穿透胸腔,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命只有一次,苏若离却为自己放弃了。 面对这样重情重义的女人,就算她不那么倾国倾城,不那么妖娆妩媚,卫无缺也始终不能,无动于衷。 苏若离闻声侧眸,直勾勾瞪向房门,有谁,快来把这个不要脸的给老娘拽走!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抹熟悉的身影,白衣胜雪,墨发如泼,俨然自古画中漫步而出的神将,风动,人。 然尔就是这么个看似嫡仙之人,竟然一次又一次把她推到绝望的深渊,一次又一次让她领会到人性的无耻,没有最缺德,只有更缺德。 “离儿!”瞧瞧,那副满目慈悲的面容,眉梢紧拧,如果不是认清你了啊沈醉,我真会以为你在关心我! “师傅……好疼……”眼泪掉下来了,珍珠噼里啪啦的从那张惨白的小脸上滚下来,这一幕落在沈醉眼里,心便开始有些不舒服,一点点的痛。 “别动离儿!”沈醉快步走到床边,忽尔看到眼前的白布条子差点儿动手,但也仅是一秒,便将手叩在苏若离的手腕上,感受她的血脉气息。 “她怎么样?”床对面,卫无缺忧心不已。 “没事了,但还需静养数日方能下床。”月牙刺穿透胸腔,伤及心脏,如果他不在场,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把苏若离救活。 “真可怜,本公子能为她做点儿什么吗?”卫无缺诚心开口。 苏若离闻声看向卫无缺,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表达的意思非常明显,马上从老娘眼前消失,永远都别出现在老娘面前! “缺儿,你怎么在这儿?”房门再次响起,卫靖自外面走了进来。 彼时天黑苏若离没机会看清楚,现下看到来者,不免暗自吃惊,果然遗传这个东西嫉妒不来,即便年过四旬,卫靖却依旧风姿卓绝,一身潇洒,尤其是那双眼睛,微转时如碧波荡漾,动人心弦。 与沈醉的风雅淡然不同,卫靖自进门开始,苏若离便已经能感受到自其身上散出的威严霸气,让人望而生畏。 第九十六章不得无礼 她有敬畏之心,某人则不然。 “本公子到哪儿还需要向你汇报?你管得着么?你管得了么!”床榻旁边,卫无缺画风骤变,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让苏若离觉得,他还是没被揍好啊! “缺儿,在面前不得无礼!”破天荒的,面对这种明显应该教育的行为,卫靖竟然没有动怒,亦没动手。 “本公子没在面前无礼,我只是在你面前无礼。卫靖我问你,你为什么才来?是不是去找那个狐狸精了?”就算全身缠满白布条子,卫无缺依旧能透过那双桃花眼,表达出他此刻的愤慨。 真的,苏若离觉得卫无缺眼眶要是再大点儿,眼珠子都能掉下去。 “不得胡言乱语!她是为父的师妹,你的姑姑!”卫靖脸色微红,怒声训斥。 “哟,不是狐狸精,是你师妹啊?本公子没听说现今这江湖还流行师兄师妹滚床单啊!再者说,你们想滚就远点儿滚,落霞山庄里还有母亲,你们觉得这样做真的好吗?”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卫无缺扬的可谓不留余地。 苏若离胸口很疼,但这丝毫阻止不了她那颗乐于八卦的心。 “有话出去说,跟为父走。”卫靖冷言,转身欲走。 “怎么?怕见不得人啊?本公子就在这儿说!你什么时候离开的落霞山庄?离开之后去了哪里?你明知道十二星宿要我命,却去找那个狐狸精……卫靖,你可真对得起母亲!”卫无缺怒目如滔,拳头攥的咯咯响。 “你要为父说多少次,我们是清白的!”卫靖转身怒吼。 “你可以侮辱本公子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你们脱的在搂在一起,你问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个清白法儿!”卫无缺缠着白布条子的手掌横扫过来,五根手指直对向沈醉跟苏若离的方向。 有句话说的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种情况下苏若离才不会跟卫靖说,这特么还清白你当老娘是傻子的话,她只会扭过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沈醉则一直沉默无声。 “臭小子!”卫靖终于抛却冷静,冲上来直接把卫无缺给扛到肩上,“吾儿不懂礼数,让见笑了。” “没……”没等沈醉寒暄完,卫靖已经扛着肩头的白布条子成精,快步离开。 房间里的气氛渐渐肃凝下来,沈醉扯了扯苏若离身上的被子,“为师没想到……” “离儿错了,一定是龙辰轩那个该死的王八蛋看到卫无缺在锦鸾宫,才把消息传给太上苑的!师傅,离儿让你失望了。”苏若离没给沈醉说话的机会,眼泪掉的越发凶猛。 “没有,不是你的错。”沈醉原想解释,可最终,他只是安慰了几句,又替苏若离输入些内力,便离开了。 看着再度阖起的房门,苏若离眼底一片冰冷,也不知道自己舍命护住卫无缺的事能不能让沈醉消除怀疑,可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独自躺在床榻上,苏若离慢慢闭上眼睛,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浮现龙辰轩的身影,有悲伤,有失望,心底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苦涩,蔓延周身。 果然人不该有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皇城西郊的别苑里,龙辰轩慢慢清醒过来,入眼便是雷宇焦虑自责的神情,“苏若离……在哪里?” “主人你醒了!”雷宇惊讶之余狂喜不已,洛清风说如果十二个时辰醒不过来,自家主人就得与世长辞,现在距离十二个时辰,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朕问你苏若离在哪里!”龙辰轩顾不得胸口极致的沉闷,搥床起身,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虚汗淋漓。 “主人千万别动!洛神医说主人现在气息不稳,稍有不慎就会血气倒流,介时神仙难救!”雷宇眼中透着无限自责,可当时那种情况,如果让自家主人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而他,亦低估了苏若离在主人心里的位置。 “朕最后问你一句,苏若离在哪里!”鲜血溢出薄唇,龙辰轩黑目如渊,其间寒意四射。 “主人放心,属下亲眼看到沈醉把苏若离抱回府,且据探子回禀,已经脱离危险,正在府静养。”雷宇赶忙回应,伸手欲扶龙辰轩躺下。 “滚开!”龙辰轩怒而挥手时,不止。 “属下……知错。”雷宇自知有错,扑通跪到地上。 龙辰轩不语,默默躺回到床榻,脑海里渐渐响起彼时苏若离曾经说过的话,‘虽然不想承认,但在护短这一点上,你真不如沈醉。’ 在这一点上,他真的不如沈醉,苏若离几番遇险,他就只能在暗处眼睁睁看着,而哪一次,不是沈醉救她于危难! 莫名的,龙辰轩竟然有些害怕,他怕再这样下去,苏若离那颗心会软…… “洛清风在哪里?朕要回宫。”尽管雷宇说苏若离已经脱离危险,可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月牙刺穿透胸腔,苏若离就那么在他眼前倒下去了。 “回主人,洛神医连夜回忘月小筑取药,他还说……”雷宇欲言又止。 “说什么?”龙辰轩追问。 “他说让主人回去之后找找,看哪个寝宫的香炉里混有甘松。”见龙辰轩质疑的目光射过来,雷宇继续道,“洛神医说如果不是主人近两个月时常受甘松气味儿的熏染,只怕过不了此劫……” 哪个寝宫?还能有哪个寝宫! 整个皇宫知道自己中毒的就那么个女人,能分析出洛清风药丸成分的也只有那么个女人! 龙辰轩不想再等了,他要回宫…… 夜已深,府里一片宁静,据探子回报,那晚受太虚刃侵袭,十二星宿受重创,连夜离开皇城且藏了行踪。 “藏起来了?”桌案后面的梨花木椅上,沈醉薄唇抿起淡淡的弧度,眼底冷光流动,“找,找遍整个江湖也要把他们翻出来,就算不杀光十二星宿,本也要把卯宿儿碎尸体万段,替离儿报仇。” 第九十七章血剑长歌 “是。”炎冥拱手领命,欲言又止。 “如果是关于离儿的,不要说了。”沈醉伸手抚住自己的太阳穴,冷冷开口。 “属下只是不明白,何以苏姑娘会在关键时刻使出凌紫烟的招式,那招血剑长歌向九天是凌紫烟的看家本事。就当时的情形来看,苏姑娘已经把这招使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如此看,苏姑娘修习此招至少有三年,可这三年里,她并没有与凌紫烟有过接触,呃……” 炎冥话音未落,便觉喉咙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嵌住,力道之重,使得他那张冰山脸瞬时泛起青紫。 “因为你的怀疑,本国师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离儿,这次差点儿害死了她,你还觉不够?”幽暗的眸子迸射寒蛰的冷光,沈醉将炎冥重重抵在墙壁上,薄唇紧抿,低声怒斥。 “属下……属下只是……”炎冥的怀疑自彼时射中那只飞燕开始便没停止过,可面对苏若离舍命护卫无缺的行径,他又无从解释。 “如果再有下一次,你便离开国师府,本国师不想因为你失去自己的徒弟,至少从现在看,她比你,重要。”话说的无情,却是事实。 炎冥亦明白,苏若离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格外小心,最关键的一枚棋子如果出事,将会导致满盘皆输。 “属下再也不会……怀疑苏姑娘了……”炎冥没有反抗,勉强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你退下!”沈醉倏的松开炎冥,转身回到座位,挥袖间炎冥已然消失。 独自坐在椅子上,沈醉心里亦有波澜,虽然他不怀疑苏若离对自己的忠心,可他亦想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修习血剑长歌向九天,这三年来,她跟凌紫烟私底下见过面? 而刚刚炎冥说的并不准确,以当时苏若离使出此招的威力来看,她至少修习了十年…… 转眼三天过去了,苏若离在床榻上整整躺了三天,该来的人,始终没有来。 不该来的倒是不厌其烦的天天骚扰她,这会儿房门再度响起,苏若离怒从心中起,“卫无缺你有完没完?你是不是见不得老娘消停一会儿!人人皆你妈啊天天陪你唠嗑,滚!” 房门吱呦开启,就在苏若离还想骂的更难听一点儿的时候,发现来的不是白布条子成精,是卫靖。 于是苏若离无比羞涩又尴尬的把头深深埋在胸口。 “打扰到姑娘休息,卫某十分抱歉。”卫靖止步在床边,直挺而立,淡声抿唇。 “卫庄主千万别这么说,卫庄主请坐。”彼时闭眼之前苏若离见识过卫靖的本事,面对仅凭一招击退十二星宿的高手,苏若离只求卫靖刚刚没听到自己说的话。 “不必,都怪本庄主教儿无方,缺儿才会如此无礼。” 好吧,他全听见了,好汉饶命! “本庄主此番过来,是想求苏姑娘一件事。”听得卫靖开口,苏若离这才抬头,狐疑看过去,“是这样,吾儿已在国师府叨扰数日,本庄主有意带他回落霞山庄。” 苏若离微微颌首,你早该带他走了。 “可缺儿并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本庄主希望苏姑娘能帮我劝劝他。”卫靖也是逼不得已才求到苏若离头上,而且他认为苏若离的话,那个混蛋小子应该会听。 眼见卫靖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深意,苏若离觉得必须要解释,“卫庄主误会了,我跟令公子只是萍水之交,我的话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然我让他滚,他为什么不滚呢。 “还请苏姑娘多帮忙,本庄主很少求人办事,若姑娘能帮卫某劝缺儿回去,这份情本庄主记在心里了。”卫靖再次抛出橄榄枝,整个江湖都知道,卫靖的人情有多大分量。 “我尽力。”苏若离无奈点头。 有些事就算解释了也没人会信,你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连命都不要吗? 答案是,不能。 卫靖闻声感谢,之后欲走,却被苏若离唤住。 “我能问个问题吗?”苏若离紧接着解释,“这对令公子愿不愿意回去有很大关系。” “本庄主与师妹之间清清白白,而我此生由始至终就只爱他母亲一人。”卫靖没等苏若离开口,直接道出答案。 苏若离有些脸红,再抬头时,卫靖已经离开。 当晚,卫无缺又开始不厌其烦的骚扰她,不过这一次,苏若离没有把他赶走,确切说,除非卫无缺自己愿意,否则苏若离根本撵不走他。 经过三天的休养,卫无缺身上的白布条子所剩无几,终是露出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美容颜,然尔在经历绿毛怪和白布条子成精之后,苏若离对卫无缺的美怎么都欣赏不起来。 “听说那个老不死的来找过你?”卫无缺坐到床榻旁边,冷眼看着勉强可以支撑着靠在床栏的苏若离。 “你爹有你这样的孝顺儿子,真是可以死不瞑目了。”这几日,卫无缺每每提起卫靖,不论言辞还是表情,都只表达一个主题,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活着,他早该死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见苏若离欲开口,卫无缺手掌一抬,“你不用说了,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能相信!” “他跟我说,他跟他师妹是真心的……”苏若离嚅嚅开口之后,小心翼翼的看向卫无缺。 果然,卫无缺的脸瞬时扭曲的不成样子,“好,好个真心!看我不去扒了那个狐狸精的皮,再去抽卫靖的筋,这对狗男女,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本公子活!” “你回来!”眼见卫无缺拖着残躯就要找人拼命,苏若离大喊一声,因为力气过大,牵扯的胸口骤痛。 “回来就回来,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又出血了?我帮你换。”卫无缺回身时见苏若离胸口渗出殷红,登时伸手过去。 “碰我一下咬死你!”苏若离狠呆呆的咬着两排小白牙,做双手环胸状。 第九十八章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碰不碰,那我叫你二师姐过来给你换。”卫无缺再欲转身时被苏若离叫回到床榻旁边。 依着苏若离的意思,你是不是傻?你倒是说说你能打过卫靖还是能打过那个狐狸精?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能打过他们,把他们杀了,你能得着什么好?背个弑杀父亲的罪名,你的脸朝哪放,你娘的脸朝哪儿放! 再者你这些年‘游历’江湖做了不少光鲜亮丽的好人好事吧? 谁敢保证在你弑父之后,那些仇家不落井投石?到时候你死了不要紧,你娘怎么办? 你确定你对你娘是真孝顺?孝顺到把她逼上绝路的地步? 在苏若离一番痛心疾首的洗礼之后,卫无缺沉默了。 “我倒是觉得呢,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跟你父亲……跟那个老不死的先回落霞山庄。”眼见卫无缺幽怨的目光横扫过来,苏若离当下补充,“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先回去,跟你母亲把这件事好好商量一下,是不是应该先把那个狐狸精娶进落霞山庄……” “苏若离!”卫无缺怒极。 “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这样一来既可以彰显庄主夫人温雅大度,知书达理,又能把人拉到眼皮子底下看着。到时候人都在落霞山庄了,明的暗的,你想怎么对付她不行!”苏若离见卫无缺神情松动,乘胜追击, “你先想办法把那狐狸精给弄死,再收拾那个老不死的,在这个毒药满天飞的年代,你爹武功再高也是防不胜防,等你爹百年之后,落霞山庄就是你跟你娘两个人的了。” 卫无缺沉默,看苏若离的眼神较刚刚有很大区别。 “没听明白?”苏若离正欲再解释一遍的时候被卫无缺打断。 “最毒不过妇人心,一代更比一代阴,这么损的招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卫无缺最大程度的报复,也只不过是满世界给落霞山庄拉仇恨而已。 “作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娘就只有你了……” “我外公外婆还都健在。”卫无缺纠正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在你娘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你是不是应该回去陪陪她,给她出出主意,把握一下方向……”苏若离承认她玷污了卫靖的名声,但她绝对没有辜负卫靖的期望。 因为第二日,卫无缺就主动提出要跟卫靖一起回落霞山庄。 就这件事,卫靖还刻意过来谢了苏若离好几声。 计划进行到这里,该苏若离做的事她都已经很好的完成了任务,然尔,卫靖离开后两天的时间里,该来的人始终没有来接她。 “师傅,离儿想回皇宫。”房间里,苏若离喝了口沈醉用银匙盛过来的汤药,抬起头,认真开口。 沈醉闻声,手中动作微顿,尔后垂眸舀搅动银匙,“你伤势未愈,好了再说。” “师傅,我不在这几天凤银黛一定嚣张死了!而且离儿算过,这几日若让龙辰轩那个混蛋跟凤银黛在一起的话,很有可能会怀上龙嗣,徒儿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徒儿不能辜负师傅的期望!”苏若离扬起依旧有些苍白的小脸儿,信誓旦旦道。 “你为什么会紫烟的那招血剑长歌向九天?”沈醉突然转移话题,问的毫无预兆。 “师姐教的啊!当年徒儿去边陲之前师姐就交给我了,说起这话都过去二十年了,如今离儿归来,师姐却……”苏若离完全没有犹豫的顺嘴胡诌。 这一刻,哪怕只有一丝丝的犹豫,都会让沈醉误以为她在说谎,“师傅怎么知道离儿会这招?” 苏若离反将一军,一双清眸眨眼看向沈醉,你敢告诉你,你就在暗处看着吗? “为师去的太迟,才让你受这份苦。”沈醉抬眸,将银匙送到苏若离嘴边,“今晚之后为师派人送你回宫。” 看着那抹白裳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内,苏若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所以你所有的关怀都是在不触及到你利益的前提下对吗? 但凡与你的大业扯上关系,不管是谁,都可以被牺牲掉,是这样么…… 苏若离回宫了,就在第二日午时。 当段清姿扶她走进锦鸾宫的时候,龙辰轩刚好朝外走,明黄的龙袍下,那抹身影看上去十分单薄,苏若离打听过,宫里的人说他这几日一直在龙乾宫昏迷,午时才醒。 “你的男人做皇帝可惜了,他应该去当算命的!”苏若离身侧,段清姿眸色阴冷的看向龙辰轩,伸手就要掏鞭子。 “离儿到了,二师姐请回吧。”苏若离伸手叩住段清姿的手腕,乞求开口,她现在身子骨弱,实在禁不起瞎折腾。 “这可是你让我走的,到时候别哭着回去找我!”段清姿跺脚瞪了自己小师妹一眼,愤愤然离开。 再见苏若离,龙辰轩无法言喻自己的心境,这一场生离死别让他感悟颇深,可到底感悟到什么他又说不清楚,只知道,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人,他早就死了。 什么大周帝王,什么江山楼主,就只剩下一抔黄土。 而事实上,那日他坚持下床的结果就是又晕了三天两夜,直到洛清风回来状况才好一些。 “若离……” “皇上醒的真是时候。”苏若离拨开龙辰轩几欲搀扶的手,漠然走进宫门,而她不知道,刚刚若她力道再重一点儿,龙辰轩便会跌倒。 房门阖起,雷宇及时现身扶稳龙辰轩,“,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其实……” “卫靖跟卫无缺已经离开国师府,皇上确定洛清风那里没有问题吗?”苏若离也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可在看到龙辰轩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就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第九十九章这条路上,生死由命 她理解,作为一个傀儡,在十二星宿打到皇宫的时候,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昏迷避开锋芒,置身事外,这于他而言没错。 而且龙辰轩早就说过,就算自己遇到危险也别指望他来救。 所以苏若离你在期待什么?你期待个屁啊! “这件事朕已经得到消息,接下来的事你放心,朕都已经安排妥当。”雷宇再欲开口,却被龙辰轩喝退。 “那就好,皇上如果没事,我想休息。”苏若离未看龙辰轩一眼,径直走向床榻,胸前伤口尚未愈合,苏若离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伤口,疼痛侵袭,令她脚步轻浮,略显不稳。 一股莫名的气氛流动在两人中间,异常压抑。 “朕扶你。”龙辰轩快步走过去拉住苏若离的手臂,碰触的瞬间,却见苏若离止步,扭头,冷目如冰。 “男女授受不亲,皇上请把手拿开。” “朕只是想扶你到去。”龙辰轩明白苏若离心里有恨,如果不是他的计划,苏若离根本不会遭遇那样的危险,她有理由生气。 “我说不用。”苏若离加重尾音,眸间冷光流动,整个计划她事前已知,扑向卫无缺亦是她自己的决定,她怒的是龙辰轩为什么在事后没有去府看她! 他就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既然不在乎,现在又表现的这么殷勤,不恶心么! “先回,朕这便传召御医。”注意到苏若离胸前华衣渗出血迹,龙辰轩皱眉时双手过去搀扶,不管苏若离如何怪责都好,她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龙辰轩你给我滚开!”苏若离突然发飙,狠狠推开龙辰轩,她最恨伪君子,因为伪君子总会一边说着真心,一边耍着手段,让你猝不及防,连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一败涂地! “苏若离,你……”被苏若离推倒在地的龙辰轩突然捂住胸口,抬眸看向苏若离时,分明见她胸前血染的颜色越来越深,“你的伤口……” “我的伤口裂开了,所以呢?”苏若离忍住剧痛,冷笑,“皇上何必假惺惺装作特别关心我的样子?真的不用,我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这条路上,生死由命!” 苏若离想哭,可她没让眼泪掉下来。 重生一世,她最清楚眼泪只会换来别人嘲笑的目光! “皇上!”雷宇现身一刻,登时自怀里取出药丸龙辰轩嘴里,“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皇上!” 苏若离想笑,我这样对他已经很客气了好么! 无语,苏若离没有反驳,现在的她,只是稍稍喘气都会有剧痛侵袭,锥心刺骨。 “那晚主人执意要冲出去救你,是属下封住主人的穴道,后来看到你被月牙刺穿透心脏,主人怒极之下冲破穴道,引发剧毒侵入经脉,如果不是洛清风及时赶到,主人已经死了!主人,主人也刚刚醒过来!”雷宇不知道苏若离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他能做的,只是告诉她自己主人的伤势,不比她轻。 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模糊不清,苏若离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已经晕到了地上。 昏迷前的那一刻,苏若离唇角朝上勾起淡淡的弧度。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一刻,雷宇慌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这是要把我逼死啊! 酉时已过,距离皇城百里开外的临都客栈里,卫无缺吃罢晚饭后正要睡觉,便见房门开启,卫靖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敲门了吗?本公子让你进来了吗!”卫无缺这一路都没怎么跟卫靖找茬儿,他脑子里尽想着苏若离给他出的主意,想来想去,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己的母亲是绝对不会让那个狐狸精嫁进落霞山庄的。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那只狐狸精连家门都进不了,何来慢慢弄死之说? “缺儿,为父来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与十二星宿结的仇?有理,还是没理?”卫靖行至桌边,肃然开口。 “有理怎样?没理又怎么样!”卫无缺梗起脖子,一对桃花眼朝上挑出了新高度。 “有理,为父便要找到他们,好好理论理论,若是没理……那就得更快些找到他们了。”卫靖薄唇如刃,眸间生寒,敢把他卫靖的儿子打到连他爹都不认识,十二星宿真是活到头了。 “切,本公子才不怕他们!”想到卯宿儿的月牙刺,卫无缺眸底渐厉,磨牙利齿,“我一定会给苏若离报仇。” 对面,卫靖突然沉默,重新启步后慢慢走向床榻。 “你干什么?别再走过来了我警告你!否则……”就在卫无缺摇起拳头的刹那,手腕倏的被卫靖攥住。 “怎么会这样?”卫靖双目如炬,紧盯着自己儿子的手腕,自指尖到臂肘,皆呈现出淡淡的绿色。 “这不应该啊?”看着自己的皮肤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变成绿色,卫无缺愕然不已,自己体内的毒不是被沈醉给解了吗?肿么这会儿连皮都绿了? “怎么回事!”身为一庄之主,卫靖所见甚广,现下就脉象上看,自己儿子这是中了剧毒。 “不……不知道……”卫无缺本能隐瞒了自己与苏若离之间的恩怨,莫说苏若离才舍命救了他,就算不救,他也没真想跟个姑娘家结仇。 而他亦明白,眼前这个老不死的虽然对狐狸精很好,可对他这个儿子也不赖,这些年他‘游历’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感受月光,大半跟自己长的好看没啥关系,全赖他有个好爹。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老不死的知道自己体内剧毒跟苏若离有任何关系。 “十二星宿?还是别的什么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的脸都绿了,卫靖眼底迸射幽冷杀意。 就在这时,风起,一抹淡然的身影飘然而入。 “卫庄主莫急,令郎体内剧毒清风可解,只要庄主愿意割舍太虚刃……” 的时间,稍纵即逝。 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碎影,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似被谁攥着,于是侧眸,眼珠慢慢瞠大,猛然抬脚! 第一百章朕可以说没醒吗 然尔,苏若离始终没有踹下去,而是慢慢把脚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近在咫尺的距离,龙辰轩睡的十分安详,纤长浓密的睫毛好似一排小扇,挡住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高挺的鼻骨,润泽的薄唇,只有那张脸,太过惨白。 苏若离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昨夜昏迷前她似听雷宇说龙辰轩为了救她冲破穴道? 思忖到这里,苏若离下意识反握手叩住龙辰轩的手腕,心随即莫名的一紧,她不知道雷宇说的是不是真的,至少龙辰轩的脉息竟越发不如从前了。 如果是真的,龙辰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旦你暴露自己,那么别说沈醉,连凤穆都会想尽办法除掉你,而你羽翼尚未,拿什么跟他们斗? 如果是真的,那是不是说明……你爱上…… 不! 苏若离猛然摇头,她糊涂了才会想到情爱之事! 上辈子说到底她是死在一个情字上,此生重来,她发誓再也不能让爱情把她霍霍成那样。 不不不! 就算龙辰轩豁出性命救她,也只因为她是龙辰轩手里唯一的王牌,一定是这样! 龙辰轩这个时候醒了,当他看到苏若离正毛骨悚然的盯着自己看时,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醒了?”苏若离欲哭无泪,你眼睛那么亮都闪到老娘了。 “朕可以说没醒吗?”龙辰轩也想哭,求不打可以吗?他真是不能再晕了,算计着时间,太虚刃应该已经得手,他得拿回来。 某人沉默,龙辰轩不得已复又睁开眼睛,迎上苏若离眼神的一刻,分明看到她眼睛里传达出来的意思。 你倒是再说一遍试试! “呃……朕怎么会睡在这里?朕是无意的!”龙辰轩的意念一直停留在苏若离恨他的阶段,所以特别的低姿态。 “你躺着别动!”苏若离原是想说‘我下去’,可她才一起身,胸口便有剧痛骤袭。 “朕叫御医!”龙辰轩吃力起身扶稳苏若离,帮着她竖起锦枕。 “御医已经来过了,皇上不用……不用担心。”苏若离不想承认她在龙辰轩眼睛里看到了忧虑,可事实确是如此。 感动? 不,她只是为之前的行为愧疚罢了。 沈醉不也为她担忧了,而她能说沈醉是真的在乎她 绝对不能。 “朕有件事想问你。”龙辰轩扶稳苏若离之后,侧身郑重其事的看向眼前的女人。 “沈醉没跟卫靖提起太虚刃,他暂时不会打太虚刃……” “香炉里的甘松是你放进去的吗?”苏若离以为龙辰轩解府的动向,然尔不是。 听到龙辰轩的质疑,苏若离微抬头,略显惊讶。 “洛清风说如果不是朕连续两个月受甘松熏染,怕是已经死了。”深邃的目光透着掩饰不住的情愫,龙辰轩薄唇浅抿,极富深意的看向苏若离,暗自期盼。 “是我放的。”苏若离点头,“洛清风没跟你解释甘松与他所制药丸中有一味药相冲,贸然将两味药混在一起会令剧毒变的更为复杂,到时候神仙难救?” “没有。”龙辰轩摇头。 “因为你在他心里是重要的人,他明知这样做亦有可能会令剧毒变轻,他却不敢冒险尝试,但我不一样,你于我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我不怕你的寿命会因此减半,事实上就算你寿命减半,你依旧能完成你的大业,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所以你不在乎,是这个意思吗?”眼中的希翼渐渐转淡,心底的感激消弭于无形,龙辰轩漠然看向眼前的女人,“你就一定要把我们的关系,强调的这么泾渭分明?” “我们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的,有改变过吗?”苏若离扬眉,虽然心有些堵,可她这辈子绝对不会沾染爱情,话说的绝情,只是为了他朝走的洒脱。 “没有,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关系。”龙辰轩滚动喉结,虚弱转身被子走下床榻,“苏若离,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吗?” 龙辰轩终究不甘,他一直以为,苏若离暗中为他医治,自己舍了命不要也要救她,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们心中有彼此? “是,这些都是我摸着良心说的。”苏若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的异样灿烂。 龙辰轩噎喉转身,“无情,无耻。” “你说什么?”苏若离没听清,冷喝一声。 “说你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贼眉鼠眼,青面獠牙……”龙辰轩一边朝外走,一边大声夸赞苏若离,直把苏若离气的撇了枕头。 你才青面獠牙,你们全家都青面獠牙魂淡! 房间里静谧无声,苏若离扯着锦被蹙着眉,刚才动作有些过,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只是这痛,又似乎不是从伤口处传出来的…… 朗月高悬,夜色如水,太上苑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却是一位极尊贵的客人。 当凤穆听得禀报说神医洛清风候在外面时,整个人惊在那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之后疾步出府,恭敬相迎。 府门开启的瞬间,一抹遗世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袭鸦羽色长袍,飘逸如仙,广袖随夜风轻荡,腰肢精细却显英挺,月光如辉,衬的那张脸白皙精致,男子眉峰淡如烟雨,双目如星,纤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一片剪影,使得明眸流转间多了几分淡漠,鼻骨如刀削塑成,薄唇温润丰盈,看起来并不特别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一副极美的画面。 厅内,凤穆命人沏茶,沏最好的极品龙井。 “不知神医驾临,未曾远迎还请神医见谅。”凤穆多年前曾拜帖求见洛清风,被其拒绝过,所以此番洛清风主动登门,他才会如此激动。 第一百零一章一夜浮沉 “宰相大人言重了。”洛清风端起清茶,垂眸浅抿,“好茶。” “神医若喜欢,凤某这便让人准备些,给您送到府上?”凤穆殷勤开口,双眼充满企盼。 “不必,在下既喝宰相大人一口茶,便以这瓶药丸作为回礼,此药丸一日两粒,早晚各一粒,可根除宰相大人的心绞之症。”洛清风音落之时,将一紫色瓷瓶搁到桌上,尔后起身。 “神医大人这是……”凤穆懵了。 “告辞。”洛清风一来一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凤穆都没反应过来,他这是积了什么德,能得神医洛清风主动登门赠药? 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他虽失了太虚刃,可却治好多年缠身的恶疾呵。 一夜浮沉,差不多黎明十分,国师府里窜入一抹身影,直奔书房。 ‘啪—’ 厚厚的书卷被沈醉扔到桌案上,漆黑的眸迸射绝顶寒意。 “你当真看到洛清风去了宰相府?”沈醉未语,身侧炎冥重声问道。 “属下敢以性命担保,洛清风当真去了宰相府,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才出来,而且凤穆由始至终都是笑脸相待。”黑衣人据实禀报。 见沈醉不语,炎冥挥手退了黑衣人。 “主人……” “咱们两日前才得到消息,卫靖以太虚刃为代价让洛清风解了卫无缺体内剧毒,这会儿洛清风便去了凤府,说明什么?”沈醉搭在桌面的手缓缓收紧,眸色如刃。 “难不成洛清风把太虚刃给了凤穆?这就奇怪了,洛清风独来独往,怎么会跟凤穆扯上关系?”炎冥皱眉不解。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凤穆手里已经有了天诛跟太虚两件神兵,而我们手里,才不过一件凤舞,还是尘儿带来的!”沈醉忽然不明白,一直处于争斗上风的国师府,怎么会接连失利给太上苑。 “洛清风若与凤穆有勾结,卫靖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吧?”炎冥冷静分析。 “以卫靖的脾气,十有八九会找太上苑的麻烦,你派人盯紧了,若有机会,让咱们的人潜入太上苑,若能找到神兵藏处,自是最好。” “属下这就去办。”炎冥领命,退离。 待炎冥离开,沈醉以手抚额,重重靠在椅背上,到底是自己这段时间懈怠了,还是太上苑有高人在替凤穆谋略…… 一天一夜的休养,苏若离已经勉强可以自理。 此刻坐在桌边,苏若离正在用膳,银匙舀着参粥,一口接着一口。 对面的四喜乾果跟凤尾鱼翅搁的有点儿远,她拿起筷子朝前伸了伸,只差一点儿就能夹到,可是胸口开始有了触感,牵扯的痛渐渐来袭。 “你是不是要吃这个?”就在苏若离打算放弃的时候,那盘四喜乾果竟然被人端起来,搁到参粥旁边,“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大周皇后,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要不这样,你嫁到落霞山庄来,本公子给你配二十个丫鬟,净天伺候你,怎么样?” 熟悉的冰蓝色长衫映入眼帘,苏若离慢动作抬头,见来者,手里的银筷砰然掉到桌上,又滚到了地上,“卫无缺?” “是啊,我回来了!”卫无缺咧开嘴,雌雄莫辨的容颜配上如沐春风的笑容,这张在世间女子眼里倾城绝世的容颜,落在苏若离眼里,就只剩下惊悚。 苏若离觉得,就卫无缺这种天生自带招黑体质的人真是谁沾谁倒霉。 这种人,就不该有朋友! 如果不是为了太虚刃,苏若离根本不想认识这个人,加上飞燕的事,苏若离唯一的念想就是卫无缺能够从她的生命里,长长久久的消失。 “你回来干什么了?”苏若离很艰难才压制住自己说出凡请你滚四个字。 “这事儿说来话长。”卫无缺自来熟的坐到苏若离身边,捡起地上的筷子替她擦干净递过去,“本来呢我已经跟老不死的到临都了,谁知道我又中了毒,这回头发没绿,脸绿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苏若离接过筷子,一阵心虚,“师傅没把毒给你解净?” “我想也是这样,总不能是你又给我下毒吧!”卫无缺猜测的时候苏若离在想,如果她说是她,也不知道卫无缺能不能立时过来把她掐死。 可她不会说,因为她不傻。 “然后呢?”苏若离佯装好奇问道,其实她一点儿都不好奇,她都知道。 “然后洛清风居然来了,威胁那个老不死的,只要交出太虚刃就会替我解毒。”卫无缺回想起来,颇有些神伤,“那老不死的居然没有犹豫。” “他是爱你的。”虎毒不食子,卫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小绿人儿吧。 “其实我当时在想,他手里的太虚刃十有八九是假的。”卫无缺俊美的脸上泛起一丝愧疚,“太虚刃是落霞山庄的镇庄之宝,老不死的心肝儿,自洛清风走后那老不死的就不回去了,直接尾随洛清风重返皇城,结果发现洛清风去了凤穆的太上苑。” 苏若离点头,步骤都对。 “老不死的说他要血洗太上苑。”洛清风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卫庄主已经派人过去了?”苏若离提了口气,瞪大眼睛。 “没有,就在他发信号之前,太虚刃又回来了,老东西掂量一下之后,脸上怒气一扫而光,你不知道,本公子从来没见过那个老东西乐的那么开怀,就好像死了老婆一样!” 苏若离额头浮起黑线,“他老婆是你娘。” “就是啊,如果我娘有万一,他就可以把那个狐狸精娶回山庄了!苏若离,你之前给本公子出的方法有问题。”卫无缺话峰一转,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我娘是绝对不会让那个狐狸精进门的,怎么办?” 第一百零二章打死卫无缺 苏若离低头拜神,她就是笃定卫无缺的娘不会同意,才给卫无缺出那么阴损的招儿,难不成她真要教唆卫无缺毒杀自己的父亲么。 “那就没什么办法了……”苏若离摇头,太虚刃已经到手,她真心不想再跟卫无缺有什么牵扯。 “没事,你慢慢想。”卫无缺夹了块乾果到苏若离的盘子里。 “什么叫慢慢想?”苏若离抬起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东西已经拿着太虚忍回了山庄,本公子决定留在你这儿,等你什么时候把办法想出来,我再回去。”卫无缺自顾吃着,半点没看到苏若离脸色由青到紫到黑。 “你不能留下来,这里是皇宫,不方便。”苏若离坚决不同意卫无缺在她的生活里进进出出。 “那你就给我找个方便的地方,嗯,最好隐蔽一点儿的,我什么情况你懂的是吧?”卫无缺抬头看向苏若离,满眼探究。 “我懂,你怕你一露面就会被仇家给打死了!”苏若离磨牙。 卫无缺一副孺子可教的点点的头,“你怎么不吃?皇宫御膳还不错哟!” “不饿,我心疼。”苏若离捂住胸口,看向卫无缺的目光里,冷光流动。 “那你快去休息,剩下的我帮你吃。”卫无缺说罢之后,就真的不客气的端起苏若离面前的粥碗,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御书房内,龙辰轩目色清冷的坐在龙椅上,手里握着雷宇从洛清风那里拿来的太虚刃,微微轻抚。 “其余的还没有消息?”除了沈醉手里的凤舞,自己手里的天诛跟太虚,还有七件神兵流落在外,他必须在沈醉跟凤穆之前,得到神兵。 “还没有。”炎冥摇头。 “也罢,洛清风有没有说什么?”龙辰轩按动机关收起太虚,之后转身,看向雷宇。 “他说……他说主人若再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运功冲破穴道,就没有这次的运气了。”雷宇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底气略显不足。 “呵,朕有此劫,拜谁所赐?”龙辰轩冷哼一声,瞥向雷宇。 “属下有罪!”雷宇登时双膝跪地,自责不已。 龙辰轩默声走回到龙椅坐下来,抬手示意雷宇起身。 苏若离没死,他能理智的判断当时那种情况雷宇的做法是对的,可苏若离若是死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么理智。 “告诉寒阡陌,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把十二星宿给朕找出来。”龙辰轩眸色渐厉,握着扶椅的手慢慢收紧。 “主人要替报仇?”雷宇忐忑问道。 “是又怎样?”龙辰轩紧抿薄唇,“这个仇不该报么?”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这也是洛神医的意思,他说大业为成,主人万不能被儿女私情所累,虽然到现在为止经受住了考验,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她到底是不是沈醉安插在主人身边的一枚棋子……” 雷宇说到这里,自怀里取出一瓶无色液体,“洛神医说他敢用性命保证,这瓶药一定不会被发现……” 看着桌上的黑色瓷瓶,龙辰轩慢慢直起身,伸手拿过瓷瓶,眼神开始迷茫,洛清风手里的剧毒分很多种,毒性越重,瓶子的颜色就越深,眼前这瓶,是黑色。 “你也觉得苏若离不可信?”龙辰轩摆弄着手里的瓷瓶,侧眸看向雷宇。 “属下……属下只是觉得主人对她过于在乎了。”在雷宇看来,无论如何,苏若离不值得主人拿命救。 “没错,朕是在乎苏若离,一个朕这么在乎的女人,洛清风竟敢拿这种毒对付她,你去问问洛清风,朕该他的钱是不是不想要了!”龙辰轩语峰转厉,重重将瓷瓶搁回到龙案上。 “主人……”雷宇无语,惊讶抬头。 “朕选择相信苏若离,在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之前,朕都选择相信她。”龙辰轩漠然看向雷宇,“若哪一日她真的背叛朕……若她真的背叛了朕……” 雷宇一直站在那里等下文,可是却没有了。 连龙辰轩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哪一日苏若离真的背叛了他,他会怎样…… 适夜,龙辰轩便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种背叛。 锦鸾宫内,当龙辰轩看到卫无缺直挺挺躺在苏若离床榻上的时候,肺都气炸了。 就那张床他费尽心机都没爬上去几次,你丫躺的好舒服是不是? 还有,苏若离呢?人呢! 行至床前,龙辰轩冷眼瞪向卫无缺,“你,给朕滚下来!” “好离儿……本公子还没睡好呢,你再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卫无缺午膳吃的太多,加上阳光那么一普照,就困了。 彼时他求了好一阵,苏若离才允许他睡在床榻上,既是上来了,他能下去么。 好离儿? 麻痹朕都没叫这么肉麻过! “雷宇,把他给朕打死。”面对死赖在软榻上不肯下来的卫无缺,龙辰轩的表情突然平静下来,异常的平静。 雷宇也看不惯卫无缺明明鸠占鹊巢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加上有龙辰轩的旨意,他不甩开膀子揍都对不起自己暗卫排行榜第一的排名。 然而卫无缺从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此折腾起来,整个锦鸾宫顿时喧嚣沸腾的无以言说。 于是当苏若离回来看到眼前一幕时,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她只不过出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整个锦鸾宫被血洗了似的,满地残骸。 房间里,雷宇跟卫无缺正在地上翻滚,两个大男人打架把女人的招数都用上了,简直不堪入目。 龙辰轩倒是安静,只是那张俊白脸上的坏笑是几个意思? “你们干什么呢?”苏若离忍无可忍,迈步进去。 “苏若离,你快把这条疯狗给我拉开!”卫无缺被雷宇用小擒拿给锁着,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动。雷宇则被卫无缺反锁着,除非两个人同时松手,否则谁也跑不了。 第一百零三章这件事没人同意 苏若离没理卫无缺,径直走到龙辰轩面前,指着地上扭打成团的两个人,“皇上这是干什么?” “卫无缺住在锦鸾宫里这件事,朕不同意。”龙辰轩抬起头,迎上苏若离质疑的目光,自其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似从牙缝里来的,抑扬顿挫。 苏若离的回答是,这件事没人同意…… 当晚,苏若离便带着卫无缺去了楚馆。 锦瑟居内,楚林琅扶着苏若离坐到桌边,桌上备了一些养心活气的补品,“这些东西府里虽不缺,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让你担心了。”苏若离曾答应过会庇佑楚馆,她若有事,楚林琅当如何自处。 “我已经打听过那日的情况,也知道你已经脱离危险……只是,你为救卫无缺连命都不要了?”事情过去半月有余,可只要想想,楚林琅便觉后怕。 “没办法,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苏若离没细述前因后果,只道当时那种情况,她明知是死,也得扑过去。 “好在你平安无事,想必这会儿太虚刃已经到了龙辰轩手里。”楚林琅倒了杯水推过去,狐疑开口。 “应该到了……”苏若离恍然想到,她竟然没问。 楚林琅的眼神也随之变得丰富起来,“你若不在乎太虚刃的归处,又何必卖命?” 苏若离苦笑,她要怎么解释? 她不是不在乎太虚刃的归处,只是不在乎除了沈醉以外的其他归处。 “给你提个醒,凤银黛有个不好惹的表哥,昨日回了皇城,这个人你尽量少惹他。”苏若离不想说的,楚林琅绝不逼她。 “孙耀宗?”苏若离想都没想就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其实这个孙耀宗跟凤银黛也不是正经的表亲,只不过其父是军中武将,且挂副将之职,加上凤穆有拉拢之嫌,这么攀着攀着就挂上亲戚了。 就人品而言,孙耀宗在离开皇城之前,简直就是皇城一霸,走在路上谁敢多看他一眼,就得被他挖掉眼珠子,拿他的话说,本先锋这种天人之姿,岂能入了你们的狗眼。 至于缺点,! 偏这么个的人,竟然对凤银黛十分痴情,前些年好像还提过两次亲,被凤穆婉言谢绝了。 那时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得罪孙耀宗会被他弄死,但若得罪了凤银黛让他知道,那真真是生不如死。 当年一个富家千金就因为背地里说了凤银黛几句不中听的话,结果硬被孙耀宗给糟蹋了,他糟蹋还不够,还让自己手下沦落糟蹋一遍,最后把人家赤果果的扔到大街上,逼的富家千金的家人不敢去领,后来那千金直接撞墙死了。 “他这次回来,应该是听说凤银黛在宫里没少挨打……”楚林琅似有深意的看向苏若离,“你现在重伤未愈,可别逞强。” “不会。”苏若离点头,“对了,我刚刚跟你商量的那件事,你觉得怎么样?如果有问题的话明天我便再找个地方安置卫无缺,总不能让他把那些个魑魅魍魉招到楚馆来。” “没事,现在整个江湖都传遍了十二星宿被卫靖一招重创的事,眼下那些跟卫无缺有仇的人都不敢造次,便让他在这里呆些时日,房间我已经让秋水去准备了。”楚林琅没见过卫无缺,但从其过往的丰功伟绩上看,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可是怎么办,苏若离想留着这条线,而她亦觉得巴结上落霞山庄,百利而无一害…… 此刻,二楼雅间里,赵柔面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满目警觉。 “公子是谁?”赵柔下意识后退,美眸凝结成霜,握着梳子的手渐渐攥紧。 对于赵柔的反应,卫无缺很是意外,以自己这般天人之姿,竟然有女人看到之后不尖叫,不狼扑? “姑娘莫怕,在下无名,一直仰慕姑娘的琴艺,此番叨扰只是想与姑娘煮酒论诗,别无他念。”冰蓝色的广袖微微荡起,卫无缺浅步走向赵柔时,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一颦一笑间满室华光,天地都为之失色。 就在这时,房门吱呦开启。 “表哥?” 于是场面尴尬了…… 其实卫无缺没想怎样,他就是想报复皇甫逸南,你不是喜欢这个女人么,表哥就把她抢过来,让你看到吃不到,也饿死你啊混蛋! 当初要不是皇甫逸南忙着在这儿附庸风雅,他能乐不思蜀到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表哥,忘了他表哥三天没吃饭? “姑娘莫怕,有本公子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如果你不想留下他而是留下我,没事,你大胆说出来,本公子为你作主,他花多少银子,本公子出双倍。”对于女人,卫无缺从来不缺的,就是自信。 “若然你不是皇甫公子的表哥,柔儿这便报官,纵然楚馆是风花雪月之地,也容不得随便哪个人都能任意闯进来,奴家身份卑微,但也懂得自尊自爱,希望公子下次不要这般鲁莽,现在,请你出去。”赵柔绕过卫无缺,漠然走过去,伸手打门。 卫无缺石化,这女人审美有问题啊! “柔儿姑娘不再考虑一下?”但见赵柔摇头,卫无缺的自信心仿佛遭受到一万点打击。 而门外,苏若离跟楚林琅正一眼不眨的盯着他。 好丢脸有木有! 其实卫无缺的风采半分未减,单是一眼,便让楚林琅心神微荡。 正对面,卫无缺好不尴尬的站在那里,挺直的身形被那袭冰蓝色的外袍衬得越发颀长,雌雄莫辨的容颜上那双凤眼璀璨夺目,仿佛苍穹之上闪耀的繁星,流转间惑人心魄。 身处红尘,楚林琅也算阅人无数,但却没有一人,能给她这样的感受。 一眼万年,好似她生生世世的轮回,只为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彼此相视的一瞬间,惊艳的时光,凝住的岁月,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了颜色。 这大概就叫作,一见钟情吧…… 第一百零四章初见惊艳 后来楚林琅说出这一刻的感受时,苏若离表示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就没有这种感觉呢,一丁点都没有。 楚林琅只是笑笑,初见惊艳,有时候,第一眼决定了很多。 苏若离恍然,难怪她每每看到卫无缺的时候,眼前总是会隐隐约约闪现出一头浑身缠着白布条子的绿毛怪。 后来的后来,楚林琅方才明白,所谓一眼误终生,便是如此…… 要说卫无缺的反应,那还是快的。 眼见苏若离瞪大眼珠儿看过来,他立时挺直身板,双手环至脑后,踱着无比懒散的步子抱头出来,“本公子过来是想考验一下未来的表弟妹,嗯,不错不错,很不错!” 行至皇甫逸南身侧,卫无缺还煞有介事的拍拍其肩膀,“不可辜负哟!” 身侧,楚林琅纤眸微闪,“卫公子倒也有情有义,外面对他的评价多半夸大其词了。” 苏若离欲哭无泪,“你该不是真相信他是来试探赵柔,而不是想把赵柔从皇甫逸南手里抢过来报复他表弟吧?不要太天真。” 楚林琅浅笑之时卫无缺已经走了过来。 “这位是林琅,这位是……”苏若离先一步走到两人中间,话音未落便见卫无缺深施一礼。 “红楼楚馆,倾城林琅,姑娘的大名卫某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林琅姑娘当真倾城国色,貌美如花。”卫无缺恭敬而不失礼数的给予了自己的赞美,脸上半点轻浮之态亦无。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女子是苏若离的朋友。 而他绝不会在自己女人的朋友面前,给自己的女人丢了面儿! 自己的女人? 卫无缺突然对自己的认知有些吃惊,眸子下意识瞄向苏若离。 虽然长相一般,身材也不是很好,还是个嫁过人的,但在这么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能找到一个肯替自己挡刀的女人实属难得,他就勉强先认下,以后找到更好的,那就做小…… 事实上,卫无缺对于自己的魅力值还是没有正确认知,只要他愿意,肯替他挡刀的女人何止苏若离,简直能从大周皇城直接排到落霞山庄。 “卫公子这边请。”楚林琅侧身,指向楼梯位置。 卫无缺知道自己被苏若离带到这里的目的,虽然出乎意料,但也确是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他的前半生四处‘游历’,唯独没有在烟花之地落过脚,所以那些仇家应该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找他。 只等楚林琅带着卫无缺走上三楼,苏若离的视线这才落到赵柔身上,而此时,皇甫逸南亦认出眼前女子,正是当今周后。 然尔就算认出来,皇甫逸南却没有主动上前,而是依着赵柔的示意退出房间。 房门紧闭,苏若离浅步走到桌边,看了眼赵柔推过来的茶杯,并未伸手,“皇甫逸南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赵柔微愣,之后默默低下头。 “你主动告诉他的?”苏若离差一点儿就吼出来,眸色沉凝。 “不是!是他自己猜出来的,我知道我不该承认,可是那一刻我哭了……不过他什么都没问,我们的事他全完不知情!”赵柔惊恐抬眸,似是乞求般看过来。 苏若离无奈抿唇,她在想什么?自己会杀人灭口么! 就冲皇甫逸南跟卫无缺的关系,她也不可能动这个人,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皇甫逸南与太上苑国师府没有任何接触。 事实上,对于像皇甫逸南这种边缘外的人,苏若离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可以把他们拉拢到自己麾下,如此在朝中,龙辰轩至少有了暗中呼应的人。 “白芷惜死了。”此事不急,苏若离还需暗中观察皇甫逸南一段时日,才好决定。 赵柔沉默,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白嫔的事我从林琅姑娘那里听到一些,若离你知道吗……她腹中孩子的亲爹是御医院里的吴翰。” 苏若离闻声挑眉,“御医院副院令吴翰?” “不瞒你,我在皇宫时私下与白嫔常有来往,虽然她没亲口告诉过我,但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吴御医出入她的寝宫,有几次恰逢我在场,有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赵柔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之前听到秀儿跟吴御医身边的小太监有奸情,想来应该是替他们的主子背了黑锅。” “吴翰……”苏若离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那日自国师府回来之后她有暗中查过,依沈醉之命了结白芷惜性命的,正是御医院的吴翰。 原本苏若离以为他不过是沈醉的爪牙,听命行事而已便没再追究,现在看来,这个人狼心狗肺啊! 三楼,锦瑟居对面的雅间里,楚林琅让秋水沏了壶上好的龙井。 “卫公子若不嫌弃便在这里住下,林琅就在对面锦瑟居,公子有事可随时过去。”楚林琅伸出纤纤玉指,替卫无缺斟满茶杯,雾气氤氲下,对面那张雌雄莫辨的容颜越发的迷离梦幻,令人陶醉。 “随时可不敢,姑娘的寝居无缺哪敢乱闯。”卫无缺抬手接过茶杯,青葱玉骨般手指不经意碰到楚林琅的,他却并未察觉,薄唇微扬时,那抹笑印在楚林琅眼中,连带着让她的唇也慢慢勾起淡淡的弧度。 笑从眼里,直达心底。 “公子叫我林琅即可。”楚林琅垂眸端起茶杯,雾气掩盖下那抹绯红的脸颊变得有些不真切,“有件事不知若离与公子说过没有,身为大周皇后又是国师府的小徒弟,她不该有林琅这样的朋友……” “哦,林琅姑娘放心,卫某不是多嘴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分的很清的。”卫无缺明白楚林琅言外之意,点头笑道,“茶真好喝。” 楚林琅亦未多语,彼此相视一笑…… 第一百零五章绝对真心 这,苏若离没回皇宫,而是在锦瑟居里跟楚林琅挤了一晚。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楚林琅,二人屈指算算,朝中有能力有本事的文臣武将大多选了,但也有一些因为威望极高亦或背景极深的人不愿搀和进来,所以一直处于中立的状态。 楚林琅答应苏若离会尽快把这个名单罗列成条,介时这件事便可以提上日程。 “你对龙辰轩是真心的?”苏若离的态度这么明显,便是她不说,楚林琅亦能感觉到她的立场跟初衷。 “真心的。”苏若离不作解释,亦无从解释,索性让楚林琅这么误会下去,好歹算有个名目。 无话,翌日清晨,苏若离从楚馆离开的时候卫无缺还没有醒,真的,这世上比她懒的男的就这么一个。 自楚馆出来之后,苏若离直接回了皇宫,不想行至御花园,正与凤银黛走个对面儿,在她身边,陪立一人。 身材颀长,脸形尖瘦,长眉如柳,双眼如月牙一般就算不笑的时候也是弯弯的,男生女相又不似卫无缺那般倜傥,尤其唇角那抹弧度,好似自骨子里勾出了一抹不怀好意。 此刻苏若离就算没拿正眼看他,亦能感觉到一股来自那双眼睛里的跟轻薄,让人有种忍不住过去暴打一顿的冲动。 然尔,苏若离没有。 “华妃看到本宫不知道下跪么!”御花园雨石甬道纵横交错,但大道就那么一条,既然走到对面,苏若离断然没有让路的道理。 凤银黛没开口,倒是她身边的男子眼神渐冷,轻薄跟瞬时变成幽蛰的寒意,“她就是苏若离?” 他就是孙耀宗呵,苏若离几乎同时猜到了男子的身份。 不得不说,凤银黛真会演戏,尤其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该演什么样的戏。 譬如现在,苏若离还没怎么发威,她就已经梨花带雨的俯,“臣妾叩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黛儿你身子弱,快起来!”苏若离还没开口,孙耀宗已然扶起自己的表妹,满眼怜惜。 赵柔说从眼神里可以看懂很多东西,苏若离承认,她看到了。 在孙耀宗的眼睛里,苏若离看到了爱慕,,和占有。 “咳!”苏若离浅步走过去,轻咳一声示意凤银黛让开,事不关已,她才不会管你们孤男寡女跑到御花园来做什么。 “苏若离,你未免太嚣张!”未及凤银黛应声,孙耀宗突然上前一步抓住苏若离的衣襟,近在咫尺的距离,苏若离眸色骤寒,其间迸射的冷意好似冬日里结冰的湖面,有一道裂缝,自其眼底缓缓蔓延,直落到孙耀宗身上。 “表哥不可!”凤银黛佯装慌张伸手阻拦,这才拉开孙耀宗,“请。” 看着被凤银黛拉到一侧的孙耀宗,苏若离眸间寒色渐渐缓和,却依旧深沉如渊。 前世今生,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揪住她的衣领,指着她的鼻子说嚣张。 若非有伤在身,苏若离一定会亲自用行动告诉孙耀宗,什么才叫嚣张! 而做为大周一个小小先锋,竟然敢对当朝皇后动手,谁才是最嚣张的那一个? 苏若离走了,以她现在的伤势,不可能跟孙耀宗动手,但是这笔帐她记下了。 今日之屈他朝若不千百倍的讨回来,我苏若离跟你姓! 能被苏若离这般认认真真的惦记上,也算是孙耀宗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待苏若离的身影淡出视线,凤银黛这方松开孙耀宗,不想刚刚握在他肩上的玉指反倒被其给抓个正着。 “表哥!”凤银黛慌张看向四处,努力想要抽回玉手。 “黛儿,你为何情愿在皇宫里受这样的委屈,也不愿跟表哥一起离开?”孙耀宗非但没有松开的意思,反尔把凤银黛的手叩在自己胸口,“你应该知道,表哥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就算你嫁了人,表哥也不会嫌弃你。” “你胡说什么!”凤银黛有武功底子,当下用了几分真气把手抽回来,但见孙耀宗再欲伸手登时后退数步,“表哥这是何苦呢!黛儿现如今已是皇上的人,就算……就算有苏若离整日我头上给我脸色看,就算她时常到九华殿欺负羞辱黛儿,我也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凤银黛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着掉下来,晶莹剔透,“黛儿知道表哥的心意,黛儿……黛儿何尝!可父亲的意思黛儿不能违背,表哥莫要再说胡话,这样只会让黛儿心疼……” “你心疼,你可知表哥听到你在皇宫里受尽委屈,又何尝不是心痛如锥!”孙耀宗突然走过去,拉住凤银黛的手,“你放心,表哥此番回来就是替你讨回公道!苏若离怎么欺负的你,表哥一定双倍还回去!” “不要,有府作后盾,她们不好惹……”玉腕再次被孙耀宗攥住,凤银黛强忍着拽出来的冲动,泪眼婆娑的抬起头。 这般美人垂泪的表情直接把孙耀宗给攻陷了。 幸而在孙耀宗俯唇下去的时候,翠枝急急跑过来,手里挽着绣袍,“娘娘天冷,奴婢给您加件袍子……” 适夜,龙辰轩回到锦鸾宫的时候苏若离正在桌边摆弄笔墨,飞鸽传书的飞鸽已经有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一套编纂密件的方法整理出来给楚林琅。 当然,苏若离绝对不会傻到让龙辰轩知道这件事,她之所以敢在龙辰轩面前明目张胆的摆弄,就是笃定他看不懂。 “在折什么?”龙辰轩进来时,苏若离便把自己手里的纸张换了形状,折成一只小兔子。 “之前没来得及问你,太虚刃到手了吗?”苏若离说话时将手里的折纸递给龙辰轩。 “你回宫那日便到手了……”待看清小兔子上写的三个字,龙辰轩不禁皱眉,“孙耀宗?” “作为帮你得到太虚刃的回报,若离希望在我动这个人的时候皇上最好睁只眼闭只眼。”孙耀宗既然是来给凤银黛出气的,以后难免过招,而且,他敢揪住自己的衣领? 第一百零六章你有什么值得我骗 “他的确是个不学无术的,不过他的父亲却是沙场老将,若能为已所用……”龙辰轩不在乎孙耀宗是谁,但其父孙儒却是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行还是不行。”苏若离不想听废话,大周朝里沙场老将多的是,敢揪她衣领的却只有孙耀宗一人,而且这厮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是有多少年没遇到这种程度的挑衅了。 麻痹奇耻大辱有木有! “行。”龙辰轩点头时把小兔子拆开来看,只见原本‘孙耀宗’三个字已然四分五裂,然尔他惊讶的发现,无论他多么努力想把宣纸折回到兔子的形状,都不可能,“你这怎么折的,教教朕呗?” 龙辰轩拿着宣纸凑到苏若离身边,拉了把椅子坐过来,诚心求教。 “我也不会了,刚刚只是折着玩的。”距离拉的很近,龙辰轩的肩膀已经贴了过来,碰触的地方有些温热,苏若离心弦微紧,似是无意的朝椅子外侧挪了两下。 “不可能,你骗朕。”感觉到苏若离的疏离,龙辰轩又朝其凑了凑,十分认真的抿起薄唇。 “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苏若离虽然没有表现出一丝轻蔑,但龙辰轩却听出了嘲讽的味道,于是将宣纸搁到桌边。 “朕孑然一身,还是个残躯,的确没什么值得好骗的。”龙辰轩无比幽怨的同时,肩膀再一次碰到了苏若离身上。 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重,苏若离折转话峰,“也不能这么说,皇上手里好歹还有天诛跟太虚,便是沈醉也只有一个凤舞。” “皇后其实不用安慰朕,朕知道自己没用……” 苏若离真想怒了,你说话就说话,朝老娘这边儿挤什么挤! 然则看到龙辰轩满目悲伤,便硬生忍回去,身子下意识又朝外侧挪了两下,“十大神兵固然重要,但朝中若没有几个体已的亲信也是不行,皇上手里可有这样的心腹?” 苏若离既已有在朝中组建自己势力的想法,自然要让龙辰轩知道。 事实上,她要这样的势力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为龙辰轩打基础。 “皇后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龙辰轩锲而不舍的拉近自己与苏若离的距离,肩与肩的摩擦再度让苏若离感受到了热度。 于是…… ‘砰——’ 苏若离坐到了地上,胸前的伤口也跟着撕裂一般。 龙辰轩懵了,当即起身去扶苏若离,“你这是怎么……伤口疼不疼?”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苏若离在心里默念三遍,抬头时正见龙辰轩一张俊脸几乎要贴上她的,于是就忍无可忍了。 “呃……”龙辰轩做梦也没想到苏若离会咬他,而且咬他的嘴。 刺痛自薄唇传来,龙辰轩欲哭无泪,你咬这么紧,朕舌头都伸不出去了好么! 腥咸的味道在两人中间弥散开来,苏若离这才不甘的松开嘴,相比四肢对伤口的牵扯,她只有嘴能用。 “皇后你干什么!”龙辰轩登时捂嘴,十分委屈。 苏若离则冷冷的坐在地上,美眸冰蛰如潭,樱唇紧抿时自里面吐出恨不得龙辰轩吐血的三个字,“咬死你。” 龙辰轩走了,是被苏若离那双眼睛活活瞪出去的,他觉得他要再不走,苏若离那对眼珠子都能滚出来。 莫名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中间,彼时都能感受的到,而彼此,都在用自己的方法消除那抹异样的情愫,唯一不同的是,龙辰轩想进一步,苏若离则想退一步…… 第二日清晨,苏若离在替自己换好药之后起床走出内室,早膳已经备好,虽然锦鸾宫没有专门伺候的宫女,但御膳房会有专人负责送饭。 看着桌上的膳食,苏若离无甚胃口,即便用了最好的金疮药,她的伤口没有半月也难愈合,到底伤及肺腑。 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那晚的事苏若离仍心有余悸,如果当时不扑过去呢? 那么面对沈醉的怀疑,她只会比上一世死的更惨…… 就在这时,苏若离忽似听到什么动静,下意识起身走向宫门。 每走一步,外面的脚步声就更重几分。 忽的,苏若离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垂眸,便见一宫女倒在她脚下,凌乱的头发粘在脸上,她看不清宫女的容颜,只有裙裾上满目的鲜血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苏若离登时蹲下身将宫女扶在自己怀里,拧眉成团。 “……救……救我……”宫女脸上布满泪痕,身体因为痛楚颤抖不休。 苏若离猛然叩住宫女的手腕,方觉宫女手腕竟然折了,“是谁干的!” “救我……好疼……孙……”宫女最终没了呼吸,可双腿之间仍血流不止,鲜血染透门槛,殷红而又恐怖。 苏若离无语凝喉,慢慢松开宫女之后划过她的脸颊,这个宫女的画像她在沈醉给她的小册子里见过,这是国师府的人。 此刻宫女已经没了呼吸,但那双眼却睁着,就算没了光亮亦能感受到那份痛苦跟绝望。 苏若离伸手,默默检查宫女的尸体,从脖颈到脚踝,每一处她都没有放过。 所有的伤口表明宫女生前被人侵犯过,而且是无比残暴的侵犯,脸被扇肿,双手被拧断,喉颈被捏的变了形,胸前背后的抓痕深可见骨,血迹斑斑,尤其某处的创伤更是惨不忍睹,便是畜牲,也做不出这等阴险龌龊之事。 “孙耀宗……”虽然宫女只说出一个字,苏若离已经猜到那个连畜牲都不如的人到底是谁。 抚在宫女眼睑的手慢慢落下,直到第三次,宫女才不甘的闭上眼睛,“我会让你安息。” 她很小心很小心的把宫女放平在地上,之后漠然起身,由着胸口传来隐痛却毫不在意,而是一步步走出锦鸾宫,去往九华殿…… 第一百零七章本宫不愿意 而此刻,身处九华殿的凤银黛也在烦心,只要想到昨天被孙耀宗摸过手,她就觉得恶心,这会儿洗了十来遍还是觉得脏。 “小姐,您这么讨厌孙先锋,不如让老爷找个由头把他送出宫算了!”翠枝将手里的拭巾递过去,小心翼翼开口。 “让他出去还不容易么!可他若出去了,谁来替本宫对付苏若离?”凤银黛擦干手,转身时扔了拭巾,“难得孙耀宗肯为了本宫去触苏若离的眉头,加上他爹在朝中颇有威望,沈醉不敢贸然动他,本小姐便由着他闹,说不定,他还真能替本宫除掉那个心头患。” “可他对小姐……”翠枝跟着凤银黛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 “只要本宫不愿意,他能怎样!”凤银黛冷哼一声,“今晚皇上过来,你管好自己的嘴。” 正待翠枝欲开口之际,内室房门突然被人踹开,主仆二人闻声扭头,皆觉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似的,胸闷不已。 “苏若离,你又来发什么疯?”看到来者,凤银黛蹙眉起身,犹豫片刻大胆走过去,她知道苏若离受了重伤,这会儿若打起来,还不一定谁吃亏呢! ‘咣当——’ 任谁也没想到,苏若离竟然掀翻水盆,铜盆落地,里面的水大半浇到凤银黛身上,好好的一个华妃,顷刻变成了落汤鸡。 “苏若离!”凤银黛怒极出手,却被苏若离瞬间攥住手腕,速度之快她甚至没看清苏若离闪身的轨迹。 寒蛰的冷意侵袭肺腑,身上的凉意早已不敌心底的万分之一。 此刻苏若离的眼睛仿佛射出千万利刃,直把凤银黛震的无语凝喉,身体忍不住发抖,“你……你想干什么?” “凤银黛你给我听着,冤有头债有主,你看本宫不顺眼大可让孙耀宗到锦鸾宫替你出头,本宫等着他!”苏若离眸色如冰,攥着凤银黛的手越发收紧,“可是你没有,你竟然纵容他在皇宫里滥杀无辜,还是用那么龌龊的手段!” “我……我没有……”凤银黛的确不知情,可就算知道她也不会阻止,这便是她心虚的理由。 “现在的问题是,不是你说没有他就没做过,凤银黛,原本我们之间的恩怨完全可以用这里较量……”苏若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可是你却逼着我,用这里!” “啊——” 剧痛侵袭,凤银黛还没有准备好,苏若离便将她的胳膊狠狠拽到脱节。 “小姐!来人啊……快来人啊!”早就被吓傻的翠枝在听到凤银黛惨叫的时候缓过神儿来,大声唤道。 而此时,苏若离已然松手。 “警告你,若孙耀宗再杀一人,本宫一定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你……”苏若离带着那丝狠戾,转身离开九华殿。 行至门口,肺腑一阵腥咸,有血自樱唇溢出,然尔她却在侍卫跑过来的前一刻抹掉。 就算知道苏若离又对华妃动手了,又怎样? 那些侍卫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苏若离走出九华殿,谁也不敢阻拦…… 离开宫门之后,苏若离身体摇晃着几欲跌倒,亏得旁边柳树,她才不致太过狼狈。 衣裳渐湿,苏若离下意识捂住胸口,脑海里尽是宫女求救的双眼,悲伤而又凄凉。 孙耀宗既然下了战书,她便没有不战的道理,而以她现在的伤势,根本不是孙耀宗的对手。 那么不好意思,你让本宫深切感受到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痛苦,本宫投桃报李,就让你尝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滋味儿。 至于凤银黛是不是冤枉的,苏若离只能说,作为天敌,如果机会落在凤银黛手里,自己绝对不会只脱臼这么简单。 胸前的伤口又一次裂开,苏若离强忍着走回锦鸾宫,却在路过御花园时,看到一幕。 “不要……求孙先锋放过奴婢,奴婢不想死……”凉亭里,孙耀宗正把一个宫女石台上,单手扯拽宫女腰间系带,细长的眸子弯起月牙般的弧度,唇角上扬,笑的十分邪恶。 “不要?且等一会儿,你就得求着本先锋要了……”懒理身下宫女苦苦哀求,孙耀宗只管长裙,唇角的笑越发邪恶起来。 “孙先锋饶命啊!奴婢求你!”被孙耀宗身下的宫女亦是府的人,就在刚刚,她亲眼目睹孙耀宗是如何把与她同行的姐妹摧残到只剩下一口气。 整个过程,她就站在凉亭里,被封了穴道。 “孙先锋好高的兴致。”步入凉亭,腥咸的味道漫入鼻息,石台上还残留着刚刚那个宫女留下的血迹,而现在,孙耀宗身下正压着另一个宫女。 苏若离不该过来,孙耀宗既敢拉她衣领就敢有更过分的举动,尤其她现在的伤势,逃都逃不掉。 可她过来了,不止是为了眼前的宫女,孙耀宗应该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与其蹑手蹑脚做个缩头乌龟被人日后嘲笑亦或当场戳穿,她倒不如方方的走过来,落得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声。 果然,看到苏若离的那一刻,孙耀宗并没有表现的多意外。 “似乎对本先锋的兴致很感兴趣?”尖瘦的脸型上,那双细长的眼明明是笑,却让人毛骨悚然。 当着苏若离的面,孙耀宗突然折断了宫女的手腕。 “呃……呜呜……救命……”被身下的宫女害怕极了,忍着极痛却不敢大哭,那双满是恐惧跟企盼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向苏若离,她知道,对面那个高高在上的是她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可她不确定在她眼里遥不可及的存在,是否真的能把她这样的蝼蚁放在眼里,她不敢奢望…… “继续啊。”苏若离更近一步,樱唇勾起淡淡的笑意,“你折了她一只手,本宫刚好卸了凤银黛一条胳膊,你再折她一只,凤银黛便欠本宫一条。” 第一百零八章主动找死 “你说什么?”孙耀宗闻声一震,眉目骤寒。 “没说什么,你继续。”苏若离扬唇,挑了挑眉梢。 “苏若离!”孙耀宗又一次揪住了苏若离的衣领,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跑越远,简直就是一去不回头。 沾湿的衣服摩擦时牵扯到胸前的伤口,剧痛侵袭,苏若离却没在孙耀宗面前表现半分。 “松开。”异常平静的声音幽幽响起,苏若离美眸如冰,其间滚动出来的冷光,好似冰凌般射向孙耀宗,寒意四散,整个凉亭似被冰封。 突如其来的威压惹的孙耀宗暗自噎喉,“如果黛儿有事,本先锋绝对不会放过你!” 真的,苏若离完全没有为自己仅凭气势就压倒孙耀宗而感到庆幸,她恨的是,孙耀宗又一次揪住了她的衣领。 孙耀宗走了,看都没看一眼石台上的宫女,于他而言,宫女不过是他报复叫嚣的工具,谁会理会工具的感受。 “本宫不是真的想让他继续……”孙耀宗走远之后,苏若离强撑着走到石台边,想要扶起宫女的刹那,眼前一黑。 “!”这是苏若离昏迷之前听到的一声惊呼…… 国师府,沈醉得到的消息是孙耀宗在皇宫里玩死了一个宫女,而那个宫女刚巧是自己人。 桌案对面,段清姿站了许久也不见师傅开口,不由的摆弄起自己腕上的银色环镯。 “你马上入宫,莫让离儿把事情闹大。”沈醉思忖许久,终是开口。 或许没想到师傅会忍下这口气,段清姿正欲反驳却被沈醉打断,“孙耀宗无足轻重,但其父实乃可用之材,为师希望你能让孙耀宗劝说其父暗投国师府。” 沈醉言外之意,便是希望段清姿可以利用自己的长处,也就是媚功,勾引孙耀宗。 “师傅……”段清姿有些意外,应该说很意外。 “你尽力就好。”沈醉抬眸,清澈无尘的眸子散出淡淡的光芒,温和而又慈祥。 段清姿突然就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噎到了喉咙里,师傅对她这样好,她怎么能让师傅失望? “师傅放心,清姿一定不负所望。”段清姿下意识挺直了身子,展现出自己的自信。 沈醉点头,轻抿薄唇时示意段清姿离开。 当苏若离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锦鸾宫的软榻上,身边有一宫女陪伴。 而她细想一下方才记起眼前宫女便是她从御花园凉亭里救下来的那一个,“你怎么在这儿?” “你醒了?”宫女闻声抬头,泪水横溢的脸上略带惊喜。 见苏若离欲起身,宫女登时过去搀扶,“娘娘小心!” “你的手?”苏若离注意到,宫女只用一只手搀扶,另一只手则垂在身侧,就算没有动作也会无意识的摆动。 “没……没事。”待将苏若离扶坐到床栏旁边坐稳,宫女突然垂眸,跪到地上,“奴婢叩谢救命之恩!” 苏若离想起来了,她之前在凉亭里晕倒,想必是眼前宫女扶她回的寝宫,“本宫的伤口……” “是奴婢去御医院里找了御医,御医们刚刚才走,说是并无大碍,娘娘只要安心休养便好。”宫女急急回应。 苏若离点头,“你过来。” 宫女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登时起身走到床边。 “把手伸过来。”宫女闻声伸手,却见苏若离的视线瞄到了自己被孙耀宗掰断的另一只手上。 “娘娘……”宫女犹豫。 苏若离不语,硬是直起身子欲拉过那只手,宫女不得已凑过去,托起胳膊。 “嗯,还好只是错位,没折。”苏若离双手着宫女的手腕,力道适中,“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紫鹃。”宫女不敢抬头,有些怯怯的回应。 “紫鹃,好名字……”苏若离到了骨节的位置,“那个宫女叫什么?” 紫鹃闻声抬头,眼泪瞬间盈溢,布满血丝,“她叫含竹……明鉴,我们没招惹孙先锋,是他硬把我们拉到凉亭里,呃!” 剧痛骤袭,紫鹃忍不住低吟的时候,苏若离松开她的手,“这只手暂时不能提重物,明白吗?” 紫鹃这方感觉到,自己以为这辈子再也抬不起来的手,竟然可以活动自如。 “奴婢叩谢!”紫鹃激动欲跪却被苏若离抬手阻止。 “本宫想救含竹,只是来不及了……对不起。”苏若离最清楚她们是因为什么才受的这等无妄之灾,她的歉意亦由心而发。 “千万不要这样说,奴婢不怨,奴婢只知道如果没有,我的下场绝对不会比含竹好……”紫鹃执意跪到地上,泪水无声划落。 在这个连妃嫔都可以随时消失皇宫,一个宫女的死活又有谁会在乎,紫鹃发自内心感激苏若离,尤其在看到苏若离晕倒的一刻,那份感激,无法言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怒吼。 苏若离,你给本先锋出来—— 孙耀宗来了,在看到凤银黛全身湿透,左手脱臼之后,他就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怒气,直接找上门。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跪在地上的紫鹃脸色顿时惨白如纸,身体抖若筛糠,可即便是这样,她亦没有慌乱逃窜,亦没有独自躲到角落里,而是本能的站起身,把苏若离挡在后面。 “扶本宫起来。”小人物,亦有小人物的爱恨情仇,谁也不应该被小看。 “……”紫鹃回眸,泪眼婆娑的看向苏若离,却在这一刻被苏若离脸上的坚定跟淡然震撼到了。 “随本宫出去。”苏若离下床的时候自锦枕下面取出她的看贝,她不确定自己手里的暗器能抵挡多久,但她相信这个时候消息已经传到沈醉亦或龙辰轩耳朵里,她要想办法拖延时间。 没想到呵,她苏若离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求留言谢谢亲们哈 第一百零九章完美重合 门没有被孙耀宗踢开,因为前一秒,苏若离已然命紫鹃打开宫门,浅步迈出宫殿,她的锦鸾宫,不是谁都能进去砸一通。 “孙先锋让本宫出来做什么?”苏若离立在玉石台阶上,眉目清冷,身形如松,身侧,紫鹃在苏若离强势威压的熏染下,强迫自己面不露怯。 “好你个苏若离!到底是谁给你的胆,竟然敢把宰相府的千金小姐,大周朝堂堂华妃打成那样!你怎么敢!”孙耀宗手里多了一柄利剑,咆哮时尖瘦的脸型上,五官狰狞。 “那又是谁给你孙耀宗的胆,竟然敢在堂堂大周皇后面前如此放肆!你就算不看本宫的面子,身为府的小徒弟,你这样登堂入室辱骂本宫,倒真是把师傅他老人家看轻了。”苏若离说话时朝府的方向拱了拱手。 “怎么了?就可以纵容自己的徒弟肆意妄为?你们倒是把他当盘菜,本先锋可不怕他!不过是个弄权的小丑儿,他有什么资格跟宰相大人斗,自不量力!”孙耀宗所属太上苑,不把沈醉放在眼里很正常。 苏若离只不过是想引孙耀宗说出这番大不敬的话,介时自己真做出点儿什么来,那也是自己一时义愤填膺,为府正名。 “孙耀宗,你这么护着凤银黛莫不是跟她有一腿?”该说的话也引孙耀宗说完了,既然不会好好唠嗑,那就说点儿实在的,“你是在凤银黛入宫之前跟她有一腿,还是现腿上的?亦或者你们以前就有一腿,待她入宫一直都没断?你们可真对得起皇上!” “苏若离!你简直……血口喷人!”不得不说,苏若离真是太知道凤银黛的软肋在哪里,只这么一句话就能把人炸出来。 “哟,华妃也来了,锦鸾宫今天热闹呵!”苏若离冷笑,袖内银针被她攥于掌心,暗自较劲。 “呜呜……苏若离,你欺人太甚!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凤银黛哭了,好一个梨花带雨,花枝乱颤,直把孙耀宗的心都给哭碎了。 “苏若离,本先锋今天一定要教训你!”孙耀宗一时激愤,猛然出剑直刺过来。 “小心!”眼见孙耀宗剑尖呼啸而至,紫鹃突然冲到苏若离前面替她挡剑,绝然赴死的念头在这一刻,如此的坚定! 千钧一发之际,苏若离运足力气甩出银针,银针飙飞,孙耀宗不得已回旋挡住银针,平稳落地。 苏若离暗惊,她低估了孙耀宗的本事。 “你快进去,把门关上!”紫鹃转身看向苏若离,“奴婢给你守门!” 心,刹那感动到无以复加,到底她做了什么才会让紫鹃以命相救?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像紫鹃这般卑微生活在最底层的蝼蚁,渺小的有如沧海一粟,在被眷顾的那一刻,连生命都似有了光彩,活着,也有了意义。 剑风重袭,紫鹃感觉到后颈骤凉的时候知道已经来不及了,索性直接扑到苏若离怀里,替她挡住所有侵袭。 后颈渐凉,预期的痛感没有来临,紫鹃愕然之际抬起头,便见苏若离视线冷然的透过自己,看向对面。 且待紫鹃回身,眼泪瞬间涌落。 苏若离的手,正握着孙耀宗刺过来的剑尖,骨节泛白,鲜血急涌,血水蜿蜒到手腕,浸透华衣。 “!”紫鹃悲愤恸哭,命也不要的冲向孙耀宗。 “回来!”苏若离怒吼之时,紫鹃的脖颈已经被孙耀宗卡在虎口里,猛的收紧! 杀死紫鹃对孙耀宗来说就像撵死一只蚂蚁,苏若离忽的松开利剑,脚踩凌波,鬼魅身影骤然闪至孙耀宗面前,伸手就要把紫鹃夺回来! 不想孙耀宗剑柄翻卷,寒光乍现,苏若离只觉后心一冷,无奈扯唇。 突然往往只发生在一瞬间,快到让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一败涂地! 此时的孙耀宗,左手缠着九节蛇鞭,右手缠着飞云链,后背被人甩了一排飞镖,疼的他龇牙咧嘴。 苏若离怔忡片刻,快步过去扶起颓坐在地上的紫鹃,“你没事吧?” “奴婢没事,你怎么样?奴婢扶你!”紫鹃不顾脖颈淤青,强支起身子,扶稳苏若离。 “你们快放开我!如果本先锋有事,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孙耀宗忍住后背极痛,抬起头,朝着分别站在树枝跟屋檐上的两个声咆哮。 “那本公子就杀了你,我倒要看看你父亲怎么不放过我!”卫无缺一身冰蓝色外袍,俊美容颜显露杀机,他不敢想,如果迟来一步,苏若离还有没有命在。 对面梨树枝丫上,段清姿扯着自己的九节蛇鞭,原本想要阻止的心却在看到苏若离胸前染血的时候,歇止了。 “放他走。”眼见卫无缺欲下狠手,苏若离缓声开口,眸色如坚。 “为什么?留着他再来祸害你?”冰蓝色长袍飞身落地,卫无缺瞪眼看向苏若离,手里拽着飞云链。 “他若还敢踏进锦鸾宫,你再帮我杀了他不迟。”孙耀宗是孙儒的独子,自小被孙儒捧在掌心里宠着,如果孙耀宗死在卫无缺手里,那么孙儒到底也不会放过卫无缺。 苏若离不想卫无缺拉这种不必要的仇恨,这种不死不休的仇,她想留给别人。 “你们还不快放了我!”对于苏若离的宽容,孙耀宗理解为是自己父亲的威名震住了眼前这些无名走卒。 卫无缺不情愿,但看在苏若离的面子又不得不松开,但可但,他要不在孙耀宗脸上留点儿什么,都对不起自己江湖第一逃窜犯的威名。 于是飞云链甩向天空的时候,链梢‘不小心’刮到孙耀宗的脸上。 “哎哟!”孙耀宗左脸霎时被甩出一道血痕。 卫无缺甩开飞云链的空当,段清姿亦抽回九节蛇鞭,只不过蛇鞭的鞭梢亦‘不小心’的擦过孙耀宗脸颊,位置与跟角度与飞云链完美重合。 如此下来,孙耀宗脸上的那道伤痕顿时血肉翻卷,疼的孙耀宗直翻白眼儿。 第一百一十章格外开恩 “华妃就这么走了?他不是表哥么,你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真的好?”苏若离余光瞄到几欲遁走的凤银黛,嘲讽抿唇。 “你……”被点名的凤银黛登时端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踉跄着跑到孙耀宗身边,“苏若离,你这样对待孙将军的独子,他一定不会放过你,表哥,黛儿扶你!” 待其走到院门,苏若离复又开口,“你们给本宫听好,怎么动我没关系,若然再动紫鹃半根汗毛,本宫一定会让你们活着后悔。” 凤银黛闻声转眸,深深看了苏若离身边的紫鹃一眼,愤然离开。 直到二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苏若离便再也支撑不住的从紫鹃的手里滑下去,亏得有卫无缺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她才不致狼狈落地。 “……”看着苏若离被人抱进锦鸾宫,紫鹃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又或者,她该走了。 房间里,卫无缺在将苏若离放到之后伸手就要扯她衣服。 “耍啊?”苏若离捂住领口,惨白唇色勾起淡淡的弧度。 卫无缺立即送过去两个白眼,“是啊,耍,你倒是起来打我啊!” “你先出去!”看出苏若离伤口恶化,站在一侧若有所思的段清姿即时推开卫无缺,自床柜里拿出药跟白纱。 卫无缺原是不想回避,可禁不住苏若离死也不肯服。 房门紧闭,段清姿伸手替苏若离扯落腰间系带,“不是我说,你怎么惹上他了?” “二师姐刚刚教训孙耀宗的手法,好像有点儿问题。”苏若离由着段清姿给她换药,眉梢微挑。 “能怎么办,师傅想要拉拢的人我能明目张胆的打?借着卫无缺的手教训他一下也就是了。”段清姿只道苏若离不肯动孙耀宗的原因是早知道师傅有意向他爹示好,“刚刚来的时候师傅还刻意嘱咐过我,万不能让你把事情闹大,现在倒好,你差点儿把他杀了!” “师傅是想从他身上下手?”苏若离眸色渐沉,“用什么方法?” 见段清姿不语,苏若离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师傅想让师姐……” “怎么?本小姐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他孙耀宗俯首帖耳的给我卖命!你有么!”段清姿讨厌苏若离此刻的目光,就好像她要自贱一样,为什么世人就是不能理解,媚功也是一种武功,她所修行的,不过是另一种得道的方法呢。 “没有。”苏若离垂眸看向自己的胸口,有血染透白纱。 “呃……那个……你看你,乱动什么!”意识到手里的动作勒的太紧,段清姿当下松开,重新包扎。 “师姐刚刚打了孙耀宗,只怕他对你尽是敌意……若哪日师姐动手,务必小心。”苏若离没有轻视段清姿,也没有任何瞧不起的意思,她只是心疼,只是恨。 该死的沈醉,这些话他是怎么脸说出口的,让自己的徒弟失了清白去一个人渣? 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被他牺牲掉的那一个。 沈醉,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徒弟,格外开恩呵…… “要你关心!本小姐不会小心啊!本小姐自出道以来,还没栽过跟头!”段清姿包扎好伤口之后,帮着苏若离把衣服套起来,“你也小心,我可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来的这么及时……” 苏若离笑了,“二师姐不盼着我死啦?” “去死去死!”段清姿脸色骤变,恨恨抬手,却终究没有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苏若离。 就在这时,房门推开,一身冰蓝长袍的卫无缺飞奔进来,“谁死了?” 然后,他就得到四个白眼…… 不管苏若离怎么劝,卫无缺跟段清姿就是不肯离开锦鸾宫,明里说要蹭她一顿饭,可苏若离知道,他们是怕孙耀宗卷土重来。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闲的无聊,他们两个倒打上了,起因好像是卫无缺吓唬段清姿说要点她穴道,然后就真点了,且等的一刻,段清姿的九节蛇鞭抽过去,这般打着打着也累了,也饿了。 于是吃罢晚膳,两个瘟神终于走了! 独自坐在房间里,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下意识跑出锦鸾宫,却没看到紫鹃的身影。 走了? 苏若离微愣,随即心底荡起涟漪,既是府的人,在立过这么大的功劳之后不该第一时间邀功请赏? 怎么会走呢? 等等吧! 这一等,倒是把龙辰轩给等来了…… 九华殿内,孙耀宗此刻正趴在凤银黛的软榻上,咬牙切齿。 且说被凤银黛扶回来之后,御医紧跟着到了,先不说脸上的那条血痕,就其背后的飞镖就有十枚,幸而飞镖上没淬剧毒,否则孙耀宗当场就得交代在锦鸾宫。 依着御医的嘱咐,孙耀宗没伤及骨头跟肺腑,只需敷药休养几日便无碍。 凤银黛退了御医,尔后吩咐翠枝到御膳房准备些孙耀宗喜欢吃的膳食,自己则留下来独自留下来照顾。 “要不是他们以多欺少,本先锋今天必能宰了苏若离!”趴在的孙耀宗疼的龇牙咧嘴,不停叫嚣。 “是黛儿让表哥受委屈了……”凤银黛强几滴眼泪,直等孙耀宗回头看到了,方才抹去。 “表哥不委屈,是你委屈,你想想,你在九华殿被苏若离欺负他龙辰轩会不知道?可他人呢?直到现在都没露面!”孙耀宗最是舍不得佳人落泪,登时义愤填膺。 “皇上……皇上怎么敢得罪府的人。”凤银黛一直觉得自己入宫的目的不是让龙辰轩出头,而是保护这个男人。 所以对于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龙辰轩都未露面这件事,凤银黛从来没放在心上,而且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龙辰轩有能力抗衡府,那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哼,缩头乌龟!”孙耀宗没有看到,在他辱骂龙辰轩的时候,一抹森寒幽冷的寒光自凤银黛眼底一闪而逝。 第一百一十一章世间没有如果 “表哥以后不要再为黛儿招惹苏若离了,府的人不好惹,否则……”凤银黛掩面垂泪,说的好不凄惨。 “我呸!本先锋会怕他们!今日他们人多,哪天本先锋也叫来一群人,直接打到锦鸾宫,让苏若离跪地求饶!”孙耀宗自不会在佳人面前认怂,字字句句说的好不威风。 “表哥……”凤银黛等的就是这句话。 “黛儿,你还是跟表哥走吧!把你一个人留在皇宫,表哥不放心啊!”床榻上,孙耀宗突然握住凤银黛的柔荑,满目含情。 有那么一刹那,凤银黛的巴掌险些扇过去,可她忍住了,“表哥,黛儿……黛儿何尝不想离开,只不过父命难为,且等……” “宰相也真是,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忍心把你朝火坑里推!”孙耀宗埋怨时,握着凤银黛的柔荑开始不老实的摩挲揉抚,眼神儿亦变得迷离起来。 看着孙耀宗的手握上自己的玉腕,慢慢探进衣袖里,凤银黛一阵恶心,“表哥受了这么重的伤,今晚就别回寝宫,在黛儿这儿歇一晚。” 凤银黛趁着说话的空当抽出手,佯装细心的替孙耀宗拉起锦被,孙耀宗自是乐意,此刻身子凤银黛的锦褥上,就像是把人下面,身体竟有了反应…… 锦鸾宫内,龙辰轩将自己来时一并提过来的补汤倒给苏若离,轻轻推过去,“朕没想到孙耀宗竟如此大胆!” “我也没想到。”苏若离的确低估了孙耀宗的无耻。 “朕听雷宇说,如果当时再迟半分,你就……”在听雷宇描述过当时的场景,龙辰轩直到现在都觉后怕。 “这世上哪有如果。”如果有,我只盼着当初就算饿死街头,也不要被沈醉捡回府。 “朕想过,如果你缺暗卫的话……” 龙辰轩话音未落,雷宇已然主动现身,面露悲色,虽然没开口拒绝,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不要’二字。 一侧,苏若离嗤之以鼻,“他?皇上想把他配给我?你确定我带上这个累赘之后不会死的更快?” 苏若离不需要暗卫,亦不想把自己的命跟谁绑在一起。 而且相比之下,龙辰轩比自己更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的守着他。 龙辰轩沉默,一副这厮的确拿不出手表情让雷宇的心仿佛遭受一万次暴击。 我有那么差! 然尔雷宇还是理智的,这个时候差就差点儿吧,总比落到苏若离手里强,要知道,自己以前得罪过她。 “孙耀宗的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只管安心养伤。”在知道孙耀宗侵犯过苏若离之后,龙辰轩彻底打消了招揽孙儒的心思。 “皇上能有这句话,若离就已经很满足了,只不过……孙耀宗的事,我不想假手于人。” 骨瓷的汤匙轻轻搅动,苏若离舀了一口补汤放在嘴里,苍白的樱唇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好喝。” 对于苏若离的这个表情,龙辰轩跟雷宇皆深有体会,每次她笑的这么温雅的时候,就会有人倒血霉…… 深夜,太上苑内,翠枝将白天发生的事如实禀报给凤穆,且依着自家小姐的意思,希望凤穆能想办法把孙耀宗调出皇宫。 “老爷,小姐说要再不把孙耀宗弄出宫去,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翠枝站在厅侧,忧心开口。 “乱也是乱他府。”凤穆听过之后,唯一惋惜的是孙耀宗竟然只差一步就把苏若离给杀了。 “话是如此,可小姐说眼下孙耀宗受了重伤,老爷好歹把他弄出去养伤,不然他整日呆在九华殿里缠着小姐,一来传出去坏了小姐的名声,二来他现在自身难保,若真中了苏若离的算计,到时候孙老将军那里,咱们也难交代,毕竟是老爷把他送进宫的。” 凤穆点头,“也对,你回去让黛儿放心,老夫明日便想法儿把孙耀宗接出宫。” 翠枝恭敬欲退,却被凤穆唤住,“皇上近日对小姐如何?” “回老爷,皇上对小姐一直很好,夜夜。”翠枝知道凤穆在乎什么,自是捡重点交代。 “那小姐?”凤穆眼中闪出期盼。 翠枝摇头。 凤穆吁了口气,挥手退了翠枝,临走之前特别嘱咐,定要调理好自家小姐的身子,谁先怀上龙种这件事,比十大神兵更为重要…… 同样一片星空下,府的书房里亦亮着灯。 沈醉阖起书卷,抬眸时示意段清姿把今天的事详细叙述。 段清姿自然不会隐瞒,把孙耀宗如何在锦鸾宫谩骂叫嚣,又是如何在苏若离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险些把刀砍下去的过程尽数道出,其间不乏添油加醋。 其实段清姿是存着私心的,她希望师傅在听到孙耀宗如此卑劣行径之后,能放弃招揽孙儒,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孙耀宗了。 说真的,孙耀宗虽然不丑,但她看着恶心。 果然,沈醉的态度有所改变,他告诉段清姿,若一次不成,便不用再试。 “徒儿一定尽力。”段清姿没有在沈醉面前表现出任何失望的神情,双手拱拳,信誓旦旦。 待段清姿离开,沈醉唤出炎冥。 “主人……呃……”冷风骤袭,炎冥硬生受住来自沈醉的掌风,喉咙腥咸,鲜血溢出薄唇。 “你是怎么跟本说的?”沈醉如何也没想到炎冥会骗他! 确切说不是骗,而是忽略了整个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对于白天发生在皇宫的事,炎冥只道孙耀宗去锦鸾宫挑衅,但被苏若离跟段清姿还有卫无缺联手打伤了。 却没告诉沈醉,只差那么一点点,苏若离便死在孙耀宗手里。 “属下只是觉得苏姑娘不会有事……”血气上涌,炎冥唇角鲜血蜿蜒到下颚,这一次,沈醉下手极重。 第一百一十二章怀疑的种子 “本实在想不明白,何以你处处要与离儿作对?”精明如沈醉,如何猜不到炎冥避重就轻的原因。 “属下有罪。”就像龙辰轩说过的一句话,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慢慢生根发芽,炎冥就是这个状态。 即便苏若离一次次否定他的怀疑,可他就是不甘心,非要抓住苏若离的小辫子,有时候,恨不得她死。 那一刻,炎冥亦在,而他却没有出手…… “本不想再看到下一次。”沈醉说话时,自袖内拿出一粒药丸,弹给炎冥。 接住药丸的一刻,炎冥只是木讷片刻,便将其吞咽下去。 后来这件事被苏若离知道,她觉得沈醉对炎冥真的是足够宽容,在他三番四次违背意愿之后,竟只赏给他一粒毒丸,而没取了他的性命。 她就没有这样‘改过自新’的机会…… 翌日,凤穆果然找了个由头,硬把孙耀宗给接出皇宫,安顿在整个皇城最好的酒楼,太和楼三楼天字一号房的雅间里。 孙耀宗要养伤,苏若离也要养伤,彼此的计划暂时搁置。 幸而自己医术高超,否则以苏若离胸前伤口裂开的次数她早就该去阎王殿报道了。 这两日闲来蛋疼,苏若离独自在御花园逛荡,因为之前的事凤银黛也不怎么敢在她面前出现,搞的她怪没意思的。 秋风起,百花凌乱,阵阵飘香。 苏若离蹲到园中一处素芯兰旁边,轻轻一嗅,顿时有些心旷神怡。 “刚刚从教奴房里传来的声音是谁的?”有宫女从甬道上过来,并没看见蹲在御花园里的苏若离。 “还能有谁,张嬷嬷呗,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惹了她,这会儿铁定要被她打死了。”宫女乙摇头叹息。 “紫鹃吧,我在教奴房的姐妹昨天还跟我说来着,这几天有个叫紫鹃的宫女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张嬷嬷里外看她不顺眼,才两三天,都打了好几次,刚刚听那声音,怕是熬不过……”宫女甲正说着,眼前突然多了一人。 “奴婢叩见!”二名宫女见是苏若离,吓的脸色煞白,登时跪到地上磕头不止。 “教奴房在哪里?”苏若离手里还握着刚刚听到‘紫鹃’二字时不小心折断的素芯兰。 “回,就在……就在……”眼前两个皆是下等宫女,平日里根本没机会见到主子,这会儿看到苏若离,紧张的连话都不怎么会说。 “带路。”苏若离一直在等紫鹃找她,却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两名宫女闻声不敢怠慢,登时起身带路,差不多绕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教奴房。 “啊——”凄厉的哀嚎自教奴房紧闭的大门传出来,苏若离闻声震怒,登时推开两名宫女,大踏步走过去踢开陈旧的朱漆木门。 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 只见紫鹃正被三五个皮糙肉厚的嬷嬷按在长椅上,后背被打的血肉模糊,长板复起,带起的碎肉溅了满地,鲜血如雨。 此刻,手拿长板的嬷嬷正打的起劲儿,边打边骂,“你说你不是故意的,谁信!洗坏了曹贵人的衣裳,你这是拉着咱们整个教奴房陪葬是不是!今个儿要不打死你,本嬷嬷便跟你姓!” “呃……”长椅上的紫鹃承受着剧痛,已经没有力气反驳,鲜血从她唇角溢出,混合着冷汗,一滴滴的掉在地上,仿佛开在彼岸的曼珠沙华,凄冷而又绝望。 “住手!”苏若离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那种想杀光这里所有人的念想冲上脑门儿。 一众嬷嬷闻声抬头,皆惊。 可笑的是,即便苏若离已经叫停,那个肥头大耳的张嬷嬷仍举起木板,狠狠拍下去! ‘咔嚓——’ 木板被飞过去的砖头硬生砸断,连带着张嬷嬷都被这股力道甩到地上。 “紫鹃!”苏若离不顾众人或惊恐或不甘的目光,快步走到长椅旁边扶起紫鹃。 如此近的距离,紫鹃身上的伤痕越发看的仔细,脸颊被短板扇的发紫,血水自挞湿的发丝滴落,脖颈有掐伤的痕迹,最让人不忍目睹的,是她背后的血痕,一道一道,翻卷的皮肉粘着碎衣,深处可见白骨! “皇后…………”紫鹃缓慢抬头,看到苏若离的一刻,竟然勾起了唇角。 这一抹笑,纯净的好似秋日万里无云的天空,那么清澈,又是那么的无害,充满了欣喜,却没有乞求! 紫鹃知道自己,能在死前看到之前救过自己的,她觉得自己可以走的安心了…… “传御医!”漆黑的眸底滚动起浓烈的窅黑,苏若离怒吼一声,自有跟过来的两个宫女过去通传。 就在这时,认清情况的张嬷嬷登时跪爬过来,“明鉴,这名贱婢犯了大错,她洗坏了曹贵人的衣服,依宫规理当处死……呃……” 张嬷嬷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若离叩住喉颈,硬把头按下去,半张脸贴在地面,“本宫的人,莫说洗坏了曹贵人的衣服,就算宰了她又能怎样!你,竟敢打她?” 张嬷嬷觉得自己完了,她只知紫鹃是府的人,可没听说她是苏若离的人啊! 在后宫,府的人多了去了,但不是所有府的人都会得到府的庇佑,便如紫鹃这样的,从来没见过府其他人给过她帮衬,不然她也不敢乱动。 “饶命!”血水从紫鹃身上滴下来,落在张嬷嬷脸上,灼的她脸颊发烫。 “饶命?你把本宫的人打成这样,现在还想活命?天真成这样,你要本宫怎么夸你!”苏若离狠狠押住张嬷嬷的脸颊,直到紫鹃发出一声轻吟。 第一百一十三章没有谁更可怜 “,御医到了!”恰逢此时御医过来,苏若离一脚踹开张嬷嬷,心疼走到紫鹃身边。 由于伤势过重不易抬动,御医只能露天给紫鹃敷药包扎。 冰冷细长的镊子轻触到翻卷的皮肉时,紫鹃身体一阵痉挛! “没有麻沸散么!”苏若离冷喝一声,御医这方想起要用麻沸散先给紫鹃止痛,由此可见在御医眼里,这些宫女的命到底有多轻贱。 倘若由着御医这般给紫鹃挑去后背上的碎衣跟烂肉,只怕等不到敷药,紫鹃就先疼死了。 整个过程,教奴房里一片寂静,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刚刚被苏若离踢飞的张嬷嬷趁人不备正想逃走,却被苏若离逮个正着。 “刚刚本宫好像听你说起,如果今日打不死紫鹃,就随她姓?”苏若离叫住张嬷嬷,浅步过去,那双眼,戾气十足。 “娘娘饶命!”张嬷嬷扑通跪到地上,磕头不止。 “来人,去把曹贵人叫过来。”以张嬷嬷的身份,根本够不着凤银黛,曹贵人就不同了,如果苏若离没猜错,紫鹃受难,必是凤银黛指使曹贵人,而曹贵人则是借了张嬷嬷的手。 她要替紫鹃出这口气,便不会只罚张嬷嬷。 这厢,御医见皇后动怒,便猜手下宫女的身份不一般,敷药包扎的手法自然精准了许多,半分不敢怠慢。 那厢,曹贵人进门便知东窗事发,却佯装毫不知情。 苏若离也没怎么为难她们,不过是让刚刚按住紫鹃的几个嬷嬷照样子押住张嬷嬷,由曹贵人亲自拿着长板,过去打几下。 至于几下,苏若离也未苛责,二十下。 乍听这样的惩罚,张嬷嬷差点儿笑出声来,二十下,加上是曹贵人下手,她顶多疼一疼,血都未见得有。 然尔苏若离随后补充的一句,让所有人心神为之一颤,一天二十下,打满十五年。 且不管张嬷嬷如何绝望,曹贵人了,她好端端一个贵人,凭什么干这种粗活儿? 拜谁所赐! 曹贵人首先想到的不是站在她面前的苏若离,而是张嬷嬷,如果不是张嬷嬷东窗事发,她能遭这个罪? 于是曹贵人的板子轮下来,带了十二分的力气! 人性就是这样,当面临厄运的时候,他们或许会怨恨给自己带来苦难的天道,却不会报复天道,因为那是他们遥不可及的存在,于是他们就会把怨气撒在比自己更弱小无助的人身上。 于曹贵人而言,苏若离就是天道,是她恨得起却惹不起的人物,而张嬷嬷就是她撒气的对象。 张嬷嬷可怜吗? 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苏若离懒理曹贵人跟张嬷嬷,转身走到紫鹃身边。 这会儿御医已经处理好紫鹃身上的伤口,“启禀娘娘,依脉象这宫女脏腑遭受重创,需要静养。” “把她抬到锦鸾宫。”苏若离看了眼因为药物关系昏睡过去的紫鹃,轻声开口。 适夜,龙辰轩回到锦鸾宫的时候说起教奴房的事,觉得苏若离处理的有欠妥当,理由很简单。 紫鹃是府的人,可你已经不是沈醉的人了。 “皇上若亲眼看到凤银黛跟个男人滚在,会是什么反应?”苏若离漫不经心的握着银拨子,挑动烛芯。 烛光忽明忽暗,映衬出那抹容颜越发清丽可人。 “跟谁滚在一起?”龙辰轩褪了外袍,随手搭在椅背上,一脸探究的看向苏若离,“孙耀宗啊?” 苏若离闻声抬眸,正解。 “你可别告诉朕,你对付孙耀宗的计划就是让朕捉奸在床。”龙辰轩觉得如果苏若离最终的目的是想给自己找个杀孙耀宗的名目的话,大可不必。 就孙耀宗做的那些龌龊事儿,随便拎出一条都够凌迟处死。 “不过是个插曲而已,皇上只说去不去捉奸?”她记得那日,自己跟凤银黛和孙耀宗说过,动她可以,若再敢动紫鹃半根汗毛,定要他们活着后悔。 人他们动了,自己总不能食言吧。 “你让朕捉朕就捉呗。”龙辰轩没问苏若离的计划是什么,自己又在计划里起什么作用,他只觉得,如果这样能让苏若离心情舒坦一点儿的话,捉个奸有什么。 “谢了。”苏若离微微点头,之后搁下银拨子,“睡吧。” “你就用嘴谢朕?”龙辰轩不想睡,一整天没见到苏若离,他想多看一会儿。 情不知所起,却已泥足深陷。 他日抽离,便似拨皮抽筋一样,痛不欲生…… “也可以用手。”确切的说,是拳头。 “咳,能吵吵就尽量别动手。”龙辰轩下意识噎喉,“再说你伤口好了吗?” 自被孙耀宗第一次揪住衣领,加上段清姿被沈醉要求去孙耀宗,许许多多的烦心事加在一起,苏若离心情一直不太好,尤其今天看到紫鹃险些被人打死,她的心情差到极点。 连玩笑也懒得跟龙辰轩开。 “活着真累。”苏若离一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苦涩抿唇。 “沈醉不累?凤穆不累还是朕不累?”龙辰轩知道苏若离心里有过不去的坎,亦跟着坐过来。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死?”真的,如果不是苏若离顶着那双天真又无辜的大眼睛,一脸求教的表情,龙辰轩都想回她一句,你丫都没死,我们凭什么去死啊! “可如果能活着,谁想去死呢?”龙辰轩压下火气,这样回答,“只有活着,才会感受到不期而遇的温暖,才会有生生不息的希望。” 就像苏若离的出现,让他的世界充满了色彩,龙辰轩如是想。 苏若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像紫鹃的出现,让她感受到了温暖,孙耀宗的出现,让她充满了挑战,还有那个人的存在,让她觉得死原来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千万别打死 于是当龙辰轩那么深情的望向苏若离的时候,苏若离的目光却透过月色斑驳的窗棂,看向府的方向。 就在昨日,江山楼已经查出十二星宿的落脚点,龙辰轩当即命寒阡陌发出江湖令,十二星宿所到之处,人人喊打,但是,千万别打死,他还想留着卯宿儿的命,给苏若离一个惊喜…… 苏若离之所以把计划定在这一天,因为她知道,这一天段清姿会对孙耀宗使用媚术。 她不想自己的二师姐被那么个人渣玷污,只要想想就觉得不能接受。 楚馆三楼的锦瑟居内,苏若离站在拉着碎帘的窗户旁边,透过缝隙看向对面的太和楼。 “师姐进去了?”苏若离握着碎帘的手,下意识收紧。 “放心,无缺公子在上面守着呢,段清姿不会有意外。”楚林琅知道苏若离在乎什么,宽慰道,“宫里都安排好了?”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苏若离回眸,浅淡抿唇。 “跟你说件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卫靖的面子,江湖三大势力之一的江山楼竟然发出江湖令,但凡十二星宿落脚之地,任何江湖门派不容不留,有违者便是跟江山楼过不去。”这是楚林琅刚刚得到的消息。 “江山楼?”苏若离蹙眉。 “江山楼乃江湖三大势力之一,亦是最神秘的一个,没人知道江山楼所在,亦没人知道江山楼主是谁,就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江山楼跟我们的红尘轩行的是一样的买卖。” “买卖消息?”苏若离眉头拧的更紧。 “或许这只是江山楼的一个副业,至于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还没查到。”楚林琅无奈耸了耸肩。 “只要不是敌人就好了。”苏若离视线重新回到对面,眸色渐浓。 见苏若离无心江山楼,楚林琅亦不再言,其实她想告诉苏若离,同行是冤家,且等红尘轩壮大到威胁到江山楼的地位时,他们之间,必定有一场生死较量…… 此时太和楼,天字一号房内。 孙耀宗正慵懒的坐在床榻上,细长眼微微眯起月牙似的弧度,手指摩挲着下颚,似笑非笑的看向段清姿。 在他对面,段清姿一身霓裳羽衣,足尖点地,舞姿妖娆,曼妙身材在飞旋舞步的衬托下显露无遗,晶莹如玉的肌肤,凹凸有致的身段,堪称。 “段姑娘这是何意?”孙耀宗双手靠后搥在床榻上,仰身看向段清姿,挑眉问道。 “奴家这是何意,公子看不出来吗?”纵然厌恶到极致,段清姿依旧展现出最完美的身姿,使用媚功的前提是与男子发生关系,过程中以内力吸取存于男子体内的精气神,而在吸取的过程中也可以药物控制男子的神识,控制时间以施术者内力强弱判定。 眼见孙耀宗细长的眼睛里溢出渴望,段清姿也不浪费时间,摇曳着走过去,身体前倾,如玉藕臂勾住孙耀宗的脖颈,“公子不想吗?” “想,自然想!”孙耀宗突然挺直身子,单手环住段清姿的纤腰,翻转身形把她压到,手,肆无忌惮的在她胸前抚揉。 有那么一刻,段清姿真想把孙耀宗的爪子甩开,可是她没有,媚功就是这样,这是她必须要承受的。 “段姑娘的身子真美啊!”孙耀宗的手指绕过段清姿的胸口,攀上她的雪颈。 不经意的瞬间,段清姿被孙耀宗封住了哑穴,紧接着连身体都动弹不得! 看着段清姿愤怒的目光,孙耀宗薄唇勾起冷蛰的弧度,“你前几日才教训过本先锋,才几天的功夫,就过来献媚,本先锋是,但还没到为了美色连命都不要的地步。尤其,你之前曾打过黛儿,就凭这一点,本先锋今日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唔唔……”段清姿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她出道以来,还没栽过这样的跟头! 眼见孙耀宗手里多出一柄锋利柳刃,段清姿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眉目如冰,暗咬皓齿。 “知道你为什么失败吗?”柳刃自胸口划至腰际,霓裳羽衣从中间滑落到榻上,段清姿傲人的丰盈赫然呈现,惹的孙耀宗情不自禁的伸出舌头翻卷舐,“因为你太自信了。” 段清姿怒火攻心,面色绯红,她拼尽内力试图冲破穴道,可是不行,孙耀宗的封穴手法十分诡异,她根本冲不出来。 柳刃攀上脸颊,孙耀宗黝黑的细长眼慢慢散出冷蛰的寒光,“你在本先锋脸上留下的痕迹,本先锋现在就如数还给你,到时候本先锋可要听听,世人对你这位府二徒弟的夸赞,还是不是倾城,绝色美人儿。” 风起,一抹寒凉自背后袭来,孙耀宗未及出手便觉背后有异,当即闪身却还是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掌。 “是你?”待孙耀宗站定,一眼认出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在锦鸾宫阻止他杀苏若离的男子,这袭冰蓝色的衣服他记的最清。 “是你大爷我!”卫无缺余光扫过的段清姿,眸色骤冷,一招隔空手为其解了穴道,随之而落的,是卫无缺肩上的长袍。 长袍落于肩上的一刻,段清姿几欲泪崩,她从来没觉得这么羞辱过! “我杀了你!”段清姿顺间抽出九节蛇鞭,却在下一秒被卫无缺拽回来,挡在身后。 第一百一十五章这种事朕不在行 “你杀他也不嫌脏了自己的手!”卫无缺知道苏若离的计划,所以他不能让孙耀宗在这里耽误时间,虽然他也很想宰了这畜牲,“再说,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太便宜他。” “你是来挑衅的?”孙耀宗冷冷看着对面二人,有些心虚,自己伤势未愈,就算痊愈也应该打不过对面两人联手。 “不是,本公子只是好心过来告诉你,你那个如花美貌的表妹这会儿正在宫里头跟个侍卫在床上呢,有人说你跟你表妹有一腿我原是不信的,不过现在看来,凤银黛连个侍卫都能上,应该没拒绝过你这个表哥吧?” “你……你说什么?”孙耀宗闻听此言,眼珠子顿时红了。 “他说凤银黛现在正了被宫里的侍卫压在身下,叫的可好听了。”段清姿按捺住心底的怒意,随声附和。 “不可能!”在孙耀宗心里,凤银黛高贵冷傲,冰清玉洁,被龙辰轩糟蹋是迫不得已,但她绝对不会让别的男人近身,连他都不行! “呀,是一个侍卫吗?”段清姿侧眸,狐疑看向卫无缺。 “不清楚,应该是……两个?三个?”卫无缺摇头,表示记不清了。 “没想到啊,咱们大周华妃这么会玩。”段清姿冷厉眸子瞥向孙耀宗,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你们胡说!”孙耀宗怒极大吼,之后愤然转身,直接从窗户跳出去,直奔皇宫。 房间一时静谧,卫无缺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转身,背对段清姿,“你怎么会被他点住穴道了?” “要你管!”段清姿知道卫无缺在回避,登时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把袍子系好,“你怎么会出现?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你没事吧?”卫无缺来之前楚林琅嘱咐过他,苏若离的意思是不能让她师姐被孙耀宗欺负了,可刚刚的状况,他许是下来晚了。 勒紧系带的手猛然一紧,段清姿噎了噎喉咙,突然绕到卫无缺面前,挺直了身子,“你知道什么!本小姐修的是媚功,刚才只是在练功,我只是在练功你懂不懂!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没你们想的那么不堪!” “我懂我懂……我这里有一套完整的‘隔空手’,你要不要?”身为落霞山庄的少庄主,卫无缺就算没练过媚功也听过,而刚刚,傻子都看出来,段清姿失手了。 段清姿别过头,湿了眼眶。 “不要的话我可走了……”卫无缺没有瞧不起段清姿的意思,作为一个问题少年,他实在没资格瞧不起别人。 “要!白给谁不要!”段清姿抹泪,哼了一声,“苏若离在哪儿?” “宫里吧,她说今天让孙耀宗好看。”卫无缺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热闹。 “我也想看。”段清姿抬眸看向卫无缺,瞪了半天,终是破涕为笑。 “那走啊!”卫无缺先一步转身,二人先后从窗户飞出去。 对面,一直在暗中观察的楚林琅看到二人安全离开,这才放心,而此时,苏若离已经回了皇宫…… 御书房内,龙辰轩有些坐不住的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坐在侧位上安然品茶的苏若离。 “皇上急什么,怕凤银黛受了欺负?”苏若离搁下茶杯,抬眸看向龙辰轩,清眸如波。 “不是朕说,时间你真的掌控好了吗?咱们不用提前过去趴墙角吗,一会儿他们完事儿了,朕抓什么?”龙辰轩一连串的质疑逼的苏若离无语。 现在是你的爱妃红杏出墙,你就算不悲痛欲绝,也不要表现的这么兴奋好么? 让你衬托的,我都不那么坏了有木有! “好像也差不多了……” “捉奸什么的朕不在行,你觉得朕看到之后应该捶胸顿足,还是直接拉孙耀宗出去砍头?”苏若离计算着时间,悠然起身走向殿门,龙辰轩亦跟着走了出去。 苏若离止步,转眸,“皇上在这方面的确不怎么在行,否则自己头上的绿光也不会那么闪耀。” “苏若离。”听出讽刺的味道,龙辰轩老脸一沉。 “快走吧。”苏若离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预测到孙耀宗就要很倒霉的时候,心情略好了一些。 “朕只是不在乎她们,若然是朕在乎的女人,谁敢抢,朕把他碎尸万段。”龙辰轩跟在苏若离身后,幽幽开口,“所以你千万不要跟别的男人跑了知道吗……” 苏若离没听到龙辰轩的警告,事实上,龙辰轩声音太小,小到连他自己听着都费劲,可那张俊逸的容颜上,表情却是如此的坚定…… 九华殿内,凤银黛刚想叫翠枝陪她回太上苑时,殿门突然被人踹开! “孙先锋?”翠枝惊讶之余看向自家小姐。 “表哥?”凤银黛的脸上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孙耀宗冷目如冰,看也没看凤银黛一眼,大步冲进内室。 “表哥!”凤银黛不明所以,亦跟着走了进去。 内室无人,孙耀宗却不甘的走到榻上,硬是把铺叠整齐的被褥掀起来又甩到地上。 “表哥,你这是干什么?”凤银黛美眸含怒,娇嗔开口。 孙耀宗突然转身,充斥着血丝的眸子惹的凤银黛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噎了噎喉咙,“表哥是有什么事吗?” “本先锋饿了,你让她去给我弄些吃的。”孙耀宗眸色漆黑,视线绕过凤银黛,落到翠枝身上。 凤银黛犹豫片刻,回眸朝翠枝递了个眼色过去。 翠枝心领神会,转身离开后,直接出宫去了太上苑…… 第一百一十六章是狗,都会咬人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凤银黛跟孙耀宗两人,气氛莫名的紧张起来,“表哥有话出去说,这里……有些乱。” 凤银黛所谓的‘乱’,指的是刚刚被孙耀宗掀翻的被褥,而这个‘乱’字落到孙耀宗耳朵里,则别有深意。 无语,孙耀宗踩着戾气的步子,慢慢靠近凤银黛,赤红的眸子泛起淡淡的冷光。 “表哥……你……你要干什么?”直到现在,凤银黛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危险,在她的认知里,孙耀宗在她面前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她想怎样,孙耀宗都会照作。 直到孙耀宗握住她手腕的一刻,凤银黛方才意识到,是狗,都会咬人。 “表哥,你……你别乱来!”凤银黛有些急了,下意识想要挣脱孙耀宗的束缚,只是她越挣扎,孙耀宗便握的越紧。 “疼……”手腕传来隐痛,凤银黛眼底溢出晶莹。 “疼?你会比本先锋更疼!”后背传来灼烫的似的捧在手心,你却不自爱!”任凤银黛如何挣扎,孙耀宗再无怜香惜玉的劲儿,狠狠俯唇咬向凤银黛的嘴。 “唔……唔唔唔!”凤银黛美眸瞠大,惊恐中透着无比的嫌恶,尤其孙耀宗的手探进自己裙摆的一刻,凤银黛本能抬腿给了孙耀宗一记重创! “呃……贱货!”孙耀宗痛极之时,本性暴露无遗。 ‘啪——’ 房间里传来‘啪’的声响,龙辰轩琢磨着这个时候进去正好,却被苏若离拦下来,“还没到时候,皇上再等等。” “等什么?”龙辰轩嘴上不说,心里却也着急,他虽不喜欢凤银黛,但还没恨到见死不救的份儿上,现在明显的是凤银黛并不愿意,而龙辰轩也不是真的想让凤银黛遭受这样的伤害。 “啊——” 凄厉的嚎叫自房间里传出来,苏若离陡然起身,拉起龙辰轩,“到时候了!” 可巧的是,就在苏若离跟龙辰轩推开殿门的下一秒,院门开启,凤穆跟孙儒几乎同时走了进来。 “皇上??”看到眼前二人,凤穆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宰相大人来的刚刚好,里面好像……”苏若离十分自觉的让开房门,嘟起樱唇指了指内室。 凤穆黑目一沉,立时走向内室,与其同来的孙儒亦快步跟了进去。 不得不说,他们真是太不把龙辰轩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便是沈醉每每见了龙辰轩,都会恭敬施礼,他们竟然连装都不愿意装,苏若离如是想。 内室房门被凤穆推开,眼前场景赫然呈现在四人面前。 “耀宗!”最先发声的是孙儒,那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沙场老将,单从他脸上肤色跟伤疤看就知道是员猛将,难怪沈醉就算忍口气也要拉拢他。 此刻床榻上的风景可谓春光无限,只是这大好春光偏生破坏在一把匕首上! 殷红的鲜血染透了孙耀宗胸口的华衣,而直到孙儒冲过去,凤银黛才想起把手从刀柄上拿开。 “凤银黛……为什么……你竟然想杀本先锋!本先锋对你那样痴情!”孙耀宗垂头看了眼插在胸口的匕首,抬头时,满眼绝望。 “你这个畜牲!畜牲!”凤银黛真的是受到了惊吓,彼时孙耀宗的身子几乎弓进来的时候她拼尽力气才把他推开,之后扑到床榻上,只等孙耀宗追过来,她已然从锦枕下面取出匕首。 那声惨叫是孙耀宗发出来的…… “凤银黛!”孙儒心疼自己的儿子,此刻看到凤银黛把锦枕扔过来,眼睛都红了,抬手挡开! “黛儿,这是怎么回事!”凤穆一脸沉凝的走过去,低声质问。 “父亲……父亲!呜呜……”看到凤穆的一刻,凤银黛积聚在心底的恐惧仿佛洪水泄闸,眼泪飙涌。 “御医!快传御医!”眼见孙耀宗胸前血水越流越多,孙儒再也无法冷静,大声吼道。 站在一侧的苏若离都特么笑了,你叫谁给你传御医呢! 好在凤穆给一起跟进来的翠枝递了眼色,翠枝这才跑出去。 沉默了半天,苏若离摇曳着走过去,“凤大宰相,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这种事儿还需要细说吗 “苏若离,你什么意思!”凤穆闻声转眸,眼底含戾。 “这还用本宫细说吗?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宰相大人也真是的,明知道自己女儿有心上人,还把她嫁到皇宫里做什么,瞧瞧,这事儿办的让皇上多难堪。”苏若离不咸不淡的扫过孙耀宗,那对眼珠子还直勾勾的盯着凤银黛看,只怕之前也是爱惨了。 “你住嘴!本宫的心上人只有皇上!本宫跟他没有半点关系,是他色胆包天竟然敢……皇上,臣妾……呜呜……”凤银黛抬眸,泪眼婆娑的看向站在最后面的龙辰轩,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的噼里啪啦。 苏若离有些哭笑不得,凤银黛,你当着孙耀宗的面把你们的关系撇的这么清,有没有考虑到人家的感受。 而此时,比她沉默还要久的龙辰轩迈步走向凤银黛,把她拉到怀里,“朕相信你。” “皇上!呜呜……”一句相信,立时让凤银黛感动的痛哭流涕。 “凤银黛……凤银黛!”胸口再疼也比不上心痛万分之一,孙耀宗惨白的唇狠咬着,因为激动,胸口的血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流。 “凤穆,你养的好女儿!”孙儒在为自己儿子封穴止血之后,一双黑目狠狠瞪向凤穆,身为父亲,他岂会不知道儿子的想念,当初他之所以投了太上苑,也是希望能遂了儿子的心愿,娶了凤银黛。 只是没想到,凤穆竟然把凤银黛送进皇宫。 这件事孙儒本就不满意,这会儿凤银黛翻脸不认人,还把自己儿子给伤了,他没冲过去揍凤穆,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孙将军,此事朕亲眼所见,对错不计,朕都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你以为呢?”龙辰轩拉起半褪在凤银黛肩头的薄纱,转眸看向孙儒。 “皇上,此事……”孙儒想要反驳,可他没有理由,捉奸在床还被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了,他能说这是意外? “来人,先把孙耀宗押入天牢,至于御医,叫他们到天牢去瞧。”龙辰轩就算是傀儡,但也金口玉言。 孙儒再厉害也不敢当面反驳,而在他把目光投到凤穆身上的时候,凤穆避开他的请求,半句话都没有说。 苏若离把他们的神交看在眼里,不免感慨,凤穆好歹是宰相,你的儿子差点儿把人家姑娘给玷污了,他就算不计较这个,也要顾及他身为宰相的颜面! 在这件事上,凤穆就算想替孙耀宗求情,也不能开这个尊口,否则以后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骑在他头上拉屎。 “老臣,谢皇上开恩!”孙儒求助无望后,悲愤抱着自己的儿子,草草施礼,大步走出九华殿。 “朕这么做,希望没让宰相大人为难。”龙辰轩垂眸看向怀里的凤银黛,轻轻拭掉她眼角的泪水,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让凤穆听得清楚。 “老臣叩谢皇上……那黛儿……” “朕会照顾她。”龙辰轩的脸自进门一刻就是现在的表情,声音亦没有起伏,淡淡的,亦没有温度。 “老臣告退。”凤穆犹豫片刻,转身退离。 苏若离自觉到了退场的时候,便跟着凤穆一起离开。 行至院门,凤穆突然止步,把苏若离拦在院内。 “苏若离,这件事跟你师傅有没有关系?”凤穆黑目如鹰,恨声低吼。 “有啊,是师傅他老人家让孙耀宗过来欺负你女儿的,孙耀宗可听师傅他老人家的话了呢!”苏若离勾起樱唇,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齿。 “哼!”凤穆冷哼一声,愤然离去。 直至看到凤穆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方才迈出九华殿的门槛,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还阴霾的天空突然变得朗如明镜,苏若离深吸了一口气,压在胸口的郁结渐渐散去,孙耀宗为他揪的那两下衣领付出了代价,二师姐也不必委身在这种人渣身下,自己成功挑拨了孙儒跟凤穆的关系,一箭三雕,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要郁闷什么。 苏若离回到锦鸾宫时,段清姿已等她多时。 “你在孙耀宗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关起门来,段清姿直言问道。 “二师姐看到了?”苏若离略惊,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过不过瘾?” “你还没回答我!”段清姿冷着脸,严肃追问。 “强效催情的玩意,而且可以扰乱神志。”苏若离绕过段清姿时,狡黠一笑。 “不对啊,你今日一整天都没接触他,怎么下的……卫无缺的那一掌?”段清姿恍然。 “离儿是不是很聪明?”苏若离其实想问段清姿有没有在孙耀宗那受了欺负,可她不敢问,她怕被误会。 “就你聪明!”段清姿佯装嗔怒转过身,“师傅那里……师傅那里本小姐替你去交代!” 苏若离设计孙耀宗,便是得罪了孙儒,这会儿师傅想要拉拢孙儒的梦可以醒了,而段清姿不想她受苛责,开口揽下所有事。 “二师姐想跟离儿争功,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是吧。”苏若离感动之余突然转身,走向宫外。 “你去哪儿?”段清姿懵了。 “国师府。”想必这会儿消息已纪传到沈醉那里,她得亲自走一趟。 一路无话,回到国师府后,段清姿本想跟苏若离一起去面对并不预知接下来,但被苏若离拒绝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简直太谦虚了 她,绝对不允许沈醉对段清姿的忠心有任何的怀疑,她只怕历史会重演。 书房外,苏若离敲门之后听到里面有动静便走了进去。 沈醉,一如既往的风清淡雅,道骨仙风,岁月仿佛没有在他将近四旬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清幽,孤傲,一眼不忘的飘然出尘。 “师傅……”苏若离进门之后走向桌案,迫于桌案不得已止步,身子却还朝前倾俯。 沈醉微愣,清眸微蹙。 “师傅你有白头发啦?”苏若离恨不能爬上桌子凑到沈醉面前,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沈醉的鬓梢。 麻痹你老了啊! 老娘就算斗不过你也能靠死你啊! “坐回去。”苏若离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整张脸恨不能贴在沈醉脸上,那股温热的呼吸让沈醉冷戾的心,渐渐酥软。 “哦……”苏若离嘟嘴退回到藤椅上,坐的特别实成,丝毫不在乎自沈醉脸上溢出的冰冷。 “凤银黛跟孙耀宗的事你怎么解释?”沈醉见苏若离没有主动承认错误的意识,不得已提醒她一下。 “师傅是不是想夸离儿机智?师傅尽管夸,离儿受得起!”苏若离笑逐颜开的表情都把沈醉给笑愣了。 夸她?他没想过的。 “为师有这样给你授过意?”沈醉愠怒。 “师傅生气啦?”苏若离仿佛才意识到的样子,直起身,“师傅对不起……可是离儿总觉得,身为府的人,我们总不能让师傅您一个人动脑筋,否则你养我们是做什么的你说是吧?” 沈醉无语,你让我说什么? “离儿一直秉承师傅导人向善的理念,加上孙儒在朝中武将里又数得着的人物,便想把这个人给师傅争取过来,于是设了一计,这会儿凤银黛亲手把孙耀宗扎个透心凉,孙儒跟凤穆还有龙辰轩都看到了,为此龙辰轩还把孙耀宗请进天牢,孙儒想救自己的儿子,铁定能来找师傅。” 苏若离解释的那么清楚,透彻,字字句句在理,连暗处的炎冥都惊叹此为妙计,然沈醉却面无表情。 “所以你就可以擅自行动,事先完全不与师傅商量?”计策好与坏沈醉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苏若离不该自作主张。 “师傅……”苏若离低下头,“离儿错了,可是孙耀宗他揪我衣领你知道吗?他差点儿杀了我,还把咱们的人糟蹋成那样,最主要,他骂师傅!别的离儿都能忍,就这不能忍!” 沈醉能看出苏若离的义愤填膺,也听段清姿提过当时苏若离身处的险境,也罢,他沈醉的徒弟受了欺负若不还回去,便也不配留在府了。 “听说这段时间你跟卫无缺走的很近?”沈醉突然转换话题,却在苏若离意料之中。 就卫无缺的江湖地位而言,你只要站在他身边,都不用跟他说什么,立时就会成为武林公敌,自己与他交好,便是把府卷到这场不必要的纷争里,沈醉应该不会同意。 “师傅明鉴,是那个不要脸的缠着离儿……”苏若离在心里,默默给卫无缺鞠了一个躬,对不起了兄弟。 远在楚馆,卫无缺一时喷嚏不断。 “你也不要太苛责了,平时对他好些。”沈醉音落,苏若离登时抬头,都想伸手探探沈醉是不是发烧了。 卫无缺,那个人人喊打的武林败类! 就拿十二星宿来说,他们明知道府跟落霞山庄有多不好惹,也要冒死过来报仇,这得是拉了多大的仇恨! 准确的形容,卫无缺就是一个行走的扫把星…… 看出苏若离眼中茫然,沈醉的解释是落霞山庄与府在准南一带的生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本着这层关系,他们有责任把卫无缺照顾好。 苏若离没有反驳,她还正愁自己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跟卫无缺接触,沈醉倒把理由给她想好了。 “师傅放心,徒儿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卫无缺。”苏若离有些不情愿的点头。 “照顾归照顾,莫惹出风言风语让皇上难堪。”沈醉这句极富深意的解释都把苏若离给逗乐了。 “师傅还怕离儿喜欢上卫无缺啊?离儿只喜欢师傅你啊!”若在以往,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苏若离是绝对不敢说的,可现在,再逆天的话她也敢说,不是因为不怕,而是因为她最清楚自己的价值,沈醉还等着自己给他生龙子呢。 “胡闹,出去。”沈醉拿起桌上书卷,垂眸翻看。 苏若离吐了吐舌头,之后转身离开。 直至房门关紧,沈醉方才抬眸,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亮…… 府后园,苏若离找到的在那里闲逛的段清姿。 “师傅没罚你?”看到苏若离满面春风的走过来,段清姿不由的皱了皱眉。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功劳,师傅奖赏我还来不及呢!”苏若离扬起眉梢,显得格外嘚瑟。 “你厉害,那你咋没上天呢!”段清姿睨向苏若离的小脸,冷哼道。 “上天有什么难啊!”苏若离正想运功却被段清姿抓住胳膊。 “胸口不疼了是不是?”那么明显的关心,惹的苏若离凑过去,弯腰扭头的盯着看,直把段清姿给看烦了,“我要走了。” 苏若离闻声,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回淮南吗?” “不然呢!老在皇城跟你呆在一起,本小姐都被你给带坏了!”段清姿硬撑着表情不崩,冷冷开口。 你还用得着我带啊! 想到初见时段清姿把锦鸾宫给砸个稀巴烂,苏若离就觉得眼前这位二师姐真是太谦虚了。 “对了,你替我跟卫无缺说声谢谢。”段清姿忽似想到什么,转身看向苏若离,郑重其事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你懂个屁 “谢他什么?”苏若离不解。 “他居然肯把落霞山庄的独门秘籍给我,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呢。”卫无缺的慷慨重刷了段清姿的三观。 “什么秘籍?”苏若离听的一知半解。 “‘隔空手’。你说他傻不傻?”段清姿说完之后,苏若离沉思,这不是傻,这是壕! 眼见苏若离自袖兜里取出一粒药丸递过来,段清姿挑眉,“这是什么?” “离儿送不起卫无缺那样的大礼,只能锦上添花,这是补药,服下它,修炼内功时会事半功倍。”苏若离无比诚恳的看向段清姿,一本正经的说瞎话。 这枚药丸是阻滞内功精进的,原因很简单,苏若离不想让段清姿的内力再精进一分,否则他日再见,就算她医术高过洛清风,也没办法救段清姿活命。 段清姿挑眉,表示怀疑。 “师姐不会以为离儿想害你吧?”苏若离一直举着药丸,等段清姿接受。 “这可说不准,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么。”段清姿不以为然。 “一直都是二师姐看离儿跟大师姐不顺眼,我们何曾看你不顺眼过呢。”苏若离浅笑,端着药丸的手下意识抬高,“离儿只想二师姐好,府里的每个人都好。” 段清姿没再说话,直接把药丸拿过来吞到肚子里,“我走之后你可别被凤银黛欺负了,丢府的脸。” “他们要是能承受得起后果,过来欺负我也是没关系的。”迎着阳光,苏若离笑如,如朝阳,连段清姿的唇角都不自禁的被她带的勾起了一抹弧度…… 苏若离没问段清姿具体什么时候走,离开是为了重逢,她盼着与段清姿重逢的那一日。 离开府后,苏若离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了楚馆。 在与楚林琅商量好下一步计划之后她去找了卫无缺,她相信卫无缺不会无缘无故给段清姿‘隔空手’,而她想知道原因。 卫无缺把原因告诉给苏若离了,当时段清姿被孙耀宗封了穴道,如果他迟去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本公子是觉得你二师姐练就的武功有软肋,在未发功之前若受制于人,那真是太糟糕了,所以……” “我不是让林琅告诉你在二师姐出事之前冲进去吗?”苏若离眸色渐戾,愠声质问。 “本公子只是想知道你二师姐的武功路数,真不是……再说我不是给他‘隔空手’作为补偿了,而且她也没被怎样……”卫无缺心虚低下头。 苏若离恍然,原来卫无缺赠‘隔空手’完全与仗义二字无关,麻痹这厮是良心不安! “二师姐不是自甘,她只是修习媚功而已。”苏若离没有过分苛责卫无缺,转身坐到桌边。 “本公子知道啊,只不过这门功夫严格说呢,算是邪门功夫,无论修习的好与不好,对身体都不会有任何好处,不得不说,沈醉真是……”凌厉的视线扫射过来,卫无缺当即耸了耸肩,“沈醉可真是你们的好师傅,最好的师傅!” 卫无缺一早‘闯荡’江湖的时候就听说府这帮徒弟们对沈醉的忠诚,崇拜的简直毫无原则,没有底线。 所以他是万万不能当着苏若离的面说沈醉半句不好听的,否则朋友都没的当。 “你懂个屁!”苏若离低下头呷了口茶,眼底溢出一抹掩饰不住的鄙夷跟厌恶,幸而雾气氤氲,而那抹冷光亦转瞬即逝…… 皇宫,九华殿 龙辰轩离开之后,回到太上苑的凤穆去而复返。 而此时,凤银黛仍在,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床榻旁边,翠枝将熬好的参粥端过去,却被凤银黛一把掀翻,瓷碗碎裂成片,参粥洒了一地,有几滴溅起来落在外袍上,脏了衣服。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能用刀去插孙耀宗!”凤穆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要知道,孙儒可是他麾下的杀手锏,现在,变成了杀他的手锏。 “呜呜……”只要想到当时的场景,凤银黛就越发羞辱的说不出话来。 “老爷,奴婢觉得这事儿错不在小姐,那会儿咱们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孙耀宗躺在小姐的软榻上,小姐衣服都……那个孙耀宗一直对小姐色心不死,之前有好几次想占小姐便宜……”翠枝见凤银黛伤心,小声辩驳。 “那你就用刀刺他?你刺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父亲是谁!”凤穆气急败坏。 “所以父亲觉得黛儿就应该被他糟蹋?一个孙儒,就值得父亲把女儿都卖了!可就算父亲舍得,女儿抵死不从,我这辈子的男人只有龙辰轩!”凤银黛没想到凤穆折返回来并不是安慰她,心中怒火骤燃。 “为父……为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凤穆也算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当然不想自己的女儿被孙耀宗玷污,他亦庆幸此翻孙耀宗没有得逞,否则就算能保住自己女儿贵妃的位置,龙辰轩会不介意。 凤穆叹了口气,缓和语调,“为父只是觉得他之前对你一直有贼心没贼胆,怎么这会儿突然兽性大发,这里保不其是有误会。” “误会?”凤银黛抬起泪眼,眸间一瞬间冰冷,“苏若离……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害我!” 整个皇宫,凤银黛根本找不出第二个人敢这么算计她! 眼见凤银黛下床,翠枝当即过去搀扶。 “你干什么去?”凤穆皱眉。 “本宫要杀了苏若离那个混蛋!”凤银黛戾气十足,愤然怒吼。 第一百二十章不得不低头 “翠枝,还不快把你家小姐拉住!”凤穆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几分,“黛儿,莫说你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你就这么冲过去能得着什么便宜!苏若离那个小疯子仗着有沈醉撑腰,什么都能干出来!” “本宫还有父亲撑腰呢!难道是父亲怕了沈醉?”凤银黛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凤穆当然不怕沈醉,否则也不会跟他对头了这么多年,只是不想小不忍则乱大谋。 “且等父亲先找到证据再说,这会儿父亲过来是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你是不是该到天牢里去看看孙耀宗,毕竟是你伤了……” “父亲!”凤银黛陡然转身,眼泪飙涌。 “好了好了,这件事咱们日后再说。”凤穆去而复返是想最大程度缓和与孙儒的关系,这会儿看到凤银黛的态度,不免心凉,只怕自己要失去这个杀手锏了。 凤穆见缓和无望,安慰几句便离开了九华殿,临走时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跟女儿说了个清楚,孙儒对他,对太上苑甚至龙辰轩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凤穆离开后,翠枝扶着凤银黛回到榻上,“小姐,孙耀宗那边……” “别跟本宫提那个畜牲!”凤银黛抹掉眼角泪痕,眼底迸射幽蛰冷光,“皇上的江山也不只差他孙儒一人,无论如何,本宫都不会去看孙耀宗,本宫恨不得他死!翠枝,你说皇上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嫌弃我?” “不会!这次说起来还是皇上为小姐你出的头,当时看老爷的意思,似乎不想追究……”翠枝小心翼翼开口。 “本宫就知道,皇上是爱我的……”想起彼时龙辰轩的安抚,凤银黛脸颊抹上一层绯色,至于孙耀宗,敢让她凤银黛在那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自然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适夜,苏若离回到锦鸾宫的时候已过酉时,未推门便见灯亮,心头略有质疑。 “回来了?”桌边,龙辰轩一袭明黄长袍,手搥侧颊,一脸颓废。 “皇上没去九华殿安慰凤银黛吗?”苏若离对此表示十分吃惊。 龙辰轩依旧保持颓废的动作,抬眸看向走到对面的苏若离,“现在怎么看,该安慰的都是朕好吧?” 苏若离懒理龙辰轩,自顾提壶倒了杯茶,“孙耀宗又没把凤银黛怎么样,皇上其实不用这么在意。” “朕在意的是,你整个计划的初衷根本不是想让朕杀了孙耀宗替你解恨,而是想挑拨凤穆跟孙儒的关系!”龙辰轩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凤穆跟孙儒出现的太过巧合,如他们一般的‘巧合’。 而如果苏若离想要孙耀宗的命,根本不会让孙儒在那个时候出现,这样自己就可以先斩后奏,事后孙儒就算记恨,也只会把这笔帐算到凤穆头上。 以他对苏若离这种,你泼她一脸水,她绝逼会烧热了浇回去的个性,这件事,绝对令有隐情。 “若离是觉得孙耀宗罪不致死,而且皇上就算不杀孙耀宗,也一样挑拨到凤穆跟孙儒的关系了啊。”苏若离不觉得结果有什么不同。 “那能一样么!杀了孙耀宗,孙儒记恨凤穆但不会投奔沈醉,现在孙儒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应该已经在去国师府的路上了!”龙辰轩实在想不出,这个计划到最后除了沈醉,还有谁能得益。 苏若离冷笑,“所以呢?” “这是沈醉的授意,你不得不这么做是不是?”龙辰轩想替苏若离找借口。 “不是。”苏若离摇头,“孙儒是我专门孝敬师傅他老人家的。” 心,微凉。 龙辰轩有些失望的看向苏若离,“为什么?你明知道孙儒手下布防对段老将军在边陲兵力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还把这张王牌送到沈醉手里?” “皇上是在怀疑若离?”看着那双深邃瞳孔里散出的失望跟悲愤,苏若离心底抹过一丝苦涩。 凡事可以计较,但不能较真儿,面对龙辰轩的质疑她只差一秒就要爆发,可她忍住了,她又何必非要龙辰轩毫无保留的相信她? “孙儒不是傻子,这件事之后他一定会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他就能查出来,整件事的起因是因为他的儿子得罪了锦鸾宫里的我,才会被人算计捉奸在床的戏码。”苏若离揉撮着手里的骨瓷茶杯,“而他就算知道自己儿子是被国师府算计了,可也不得不在沈醉面前低头,因为凤穆在当时,没替他说话。” “你……” “身为武将,尤其像孙儒这种骨子里很有脾气的武将,他这样被沈醉玩弄于鼓掌之中,就算此刻为了自己的儿子低下头委身国师府,也不会真心,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让沈醉付出代价。”苏若离面容平静的解释了自己的初衷。 对面,龙辰轩面红耳赤,他好像冤枉了某人。 “咳……那你为什么不跟朕说清楚?”龙辰轩无比尴尬的咳嗽两声。 “因为我高估了皇上的智商。”苏若离漠然回应。 “其实朕对你还是十分信任的……” “龙辰轩。”苏若离突然抬眸。 “啊?” “我不需要你十分的信任,只求你在对我动手之前,先搞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肯定我做了背叛我们盟约的事情,若离也是一样。”本来心情很好,跟龙辰轩一通对话下来,苏若离胸口隐约有些堵的慌。 “别把我们的关系说的那么远嘛,其实……” “其实我们的关系远比我说的还要远,皇上自重。”苏若离说话时,龙辰轩已然抬着椅子靠过来,且把手搭在苏若离的玉腕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你干嘛打朕 “没有,朕只是想替你把把脉,了解一下你胸前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作为盟友,这种程度的关心是一定要有的。”龙辰轩煞有介事的叩住苏若离的玉腕,一本正经的轻揉细抚。 苏若离侧眸,阴恻恻的目光落在龙辰轩身上,“皇上想知道若离伤口恢复的怎么样,可以有更直接的方法……” ‘啊——’ 锦鸾宫里传来凄厉的嚎叫,龙辰轩单手捂住眼珠子疼的蹲到地上,“苏若离,你干嘛打朕?” “刚刚若离用了三成内力,胸口好像没事耶,这次用五成。”苏若离话还没说完,直接抬脚踹过去,老娘拼死拼活的为你,你丫竟然敢怀疑老娘? 不把你打到万紫千红,都对不起我出生入死的这半年! 其实,她也不是全然的不在意…… “可以了可以了!朕觉得你已经恢复的不错了,不要打啦——”被苏若离吊打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龙辰轩唯一使出的技能就是,拼命护住脸。 他明天还要上朝啊! “住手!朕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被欺身在墙角的龙辰轩突然抬起头,满眼自信。 因为他是真的相信,在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苏若离会高兴到忘记自己刚刚的冒犯。 果然,苏若离住手在听。 “十二星宿来了皇城……” ‘啊——’ 龙辰轩直到昏厥过去的前一秒还不明白,何以在听到这么好的消息之后,苏若离下手越发狠了,简直就是要把他打死的节奏,十二星宿来了皇城,这不是瓮中捉鳖的好机会吗? 苏若离是被卯宿儿戳的有阴影了,就他们与卫无缺之间不死不休的仇恨,她实在不敢想此次十二星宿重返皇城,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灾难…… 翌日清晨,苏若离用罢早膳之后正想着走趟楚馆劝卫无缺出去躲躲,却在迈出门槛的时候发现旁边厢房的门半掩着,里面传出动静。 紫鹃? 自那日教奴房她把紫鹃抬回锦鸾宫之后,便让御医院的人每日过来照看,且让之前那两个宫女守在身边。 直到昨天宫女过来禀报,还说紫鹃没有醒过来。 行至房门,苏若离下意识敲了两下,“紫鹃?” ‘扑通——’ 苏若离闻声推门而入,正见紫鹃从摔下来,脸色惨白如纸。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苏若离疾步过去扶稳紫鹃,忧心问道。 “?奴婢刚醒……这里是……”紫鹃醒来之后环视四周,如此的陌生,让她心里不安。 “没事,这里是锦鸾宫的厢房,你放心住着好了。”苏若离扶紫鹃坐回到床榻时,视线扫过她的后背,隐隐渗出血迹,“躺好,本宫替你重新敷药。” “不……不用,奴婢没事,奴婢一点儿都不疼!”紫鹃受宠若惊般看向苏若离,急急摇头,她只怕自己的残躯污了苏若离的凤眼。 “让你趴好。”苏若离佯装嗔怒,转尔自柜子里拿过药跟白纱,回到榻边时紫鹃已经趴在那里,半点不敢动弹,“可能会疼,你忍忍。” “奴婢能忍……”单薄衣服被来,一股凉意沁入肺腑,“娘娘的手……没事了吗?” 苏若离微愣,方才想起那天为了不让孙耀宗的剑穿透紫鹃的身体,她硬是用手攥住了剑身,“小伤而已。” “是奴婢连累了。”紫鹃一直以为,凉亭那日如果苏若离没有走过来,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连累? 到底是谁连累了谁? 如果紫鹃不是府的人,怎么会被孙耀宗挑中? 而在紫鹃经历生死的时候,沈醉又是怎样的态度! “那怎么突然离开了?本宫想找你,却不知道你在哪里。”苏若离揭开绑缚在紫鹃背后的白纱,重新将药倒在上面,便听紫鹃‘嘶’的一声,搭在枕头上的手猛然收紧。 “奴婢……奴婢原是想进去跟娘娘禀报,可又觉得自己身份卑微,没资格踏进锦鸾宫,所以就回了教奴房……娘娘恕罪!”紫鹃忍着疼,如实回答。 “你是府的人?领了府的银子?”苏若离放慢动作,小心包扎。 “明鉴,奴婢没有白拿府的银子,奴婢一直有……”紫鹃激动之余扭头,牵扯伤口,刺痛骤袭。 “趴好。”苏若离愠声斥责。 “奴婢一直有打听太上苑里每个人的消息和近况,只是……奴婢身处教奴房,实在接触不到那么多人,所以一直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有机会再去领银子……”紫鹃弱声解释。 紫鹃所言,正是后宫的现状,除了被沈醉亦或凤穆特别看中的对象外,那些所谓的府亦或太上苑的人划分界限就是看他们领了谁的钱。 便如紫鹃,因为拿了府的银子,她便会被划分到府的里,但实际上,沈醉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要不是苏若离入宫之前背过领钱簿上的人名,亦不知情。 而如紫鹃这般默默无闻的人只有作出成绩之后,才会被沈醉承认,且在宫里暗中扶植。 至于到哪里领钱,宫中自然有两方领钱的地方。 这里面不乏之人会赚两边的钱,但这样的人一旦被发现,必然会死的很惨。 “你很缺钱?”一般敢去领银子的,不是缺钱,就是想混出名堂。 就紫鹃的性格看,后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否则那日她绝对不会不告而别。 “那时奴婢娘亲死了,没钱安葬……”想起伤心往事,紫鹃不禁哽咽出声。 “家里还有亲人吗?”苏若离系好白纱,撩下紫鹃身上的衣服。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不吃醋 “没有,这个世上奴婢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紫鹃强自忍住悲伤,迫使自己起身下床,几欲下跪,“奴婢叩谢娘娘救命之恩,可如果再有下次,娘娘不必理会奴婢,奴婢贱命一条,实不配娘娘冒险相救……” “你若跪下去,便是逼着本宫再给你换一次药。”苏若离扶住紫鹃,“愿意跟着本宫吗?” 紫鹃愕然。 “如果不愿意,也不要再回教奴房,出宫或是别的地方本宫都可以帮你……” “奴婢愿意跟着娘娘!”紫鹃不顾苏若离搀扶,扑通跪到地上,重重磕头,“奴婢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决不后悔!” 凄楚苍白的容颜,透着掩饰不住的坚定,从这一刻起,紫鹃暗自发誓,就算拼了性命,她也要护着眼前的女人,不为别的,只为当时凉亭一刻,她没有走开…… 幽暗的天牢不时散出酸腐的味道,狱卒行走时腰间挂着的钥匙串时尔发出叮当的声响,孙儒由着狱卒带路,急迫跟在后面,直到狱卒停在最里面的牢房把门打开,方才看到自己的儿子。 狱卒得了银子自是颠儿颠儿跑开,孙儒当下进去,看到儿子那副惨样差点儿老泪纵横。 “父亲?父亲是来接我的?”颓然坐在草堆上的孙耀宗见是自己的父亲,几欲站起来,奈何胸口传来刺痛,迫使他不得已坐了回去。 孙儒赶忙过去扶稳自己的儿子,面露难色,“你之前闹过锦鸾宫,还动过国师府的人?” “父亲干嘛问这个?”孙耀宗皱眉。 “为父这次来是希望你能亲自到锦鸾宫给苏若离认个错……” “不可能!那个贱女人打过黛儿……”提及凤银黛,孙耀宗突然缄默。 “什么黛儿!如果不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你会落得如今这么悲惨的下场?”孙儒闻声震怒,眼底寒意森森,“你知不知道,眼下你犯的大逆不道的死罪,就算龙辰轩是个傀儡,可若无人出面平息此事,你的下场只有死!” “凤穆他……他没替儿子说情?”孙耀宗惊讶不已。 “他?哼!他若有心替你说情,你还会被押入天牢么!整个朝廷谁不知道,龙辰轩什么事都听他的!”孙儒恼恨不已。 “难不成……他连父亲的面子也不给?他想置本先锋于死地?”孙耀宗眼中的绝望,越发深了几分,“当初他可是说过会收儿子做他宰相府的女婿!” “耀宗你别再傻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凤穆把凤银黛嫁到皇宫,是想凤银黛怀上龙种,以此窃国么!”孙儒悲愤摇头,“看看你胸口的伤,御医说如果再差半分你就没命了,凤银黛根本就是想你死!” “凤银黛……凤银黛!”孙耀宗怒极,胸口开始隐隐作痛。 “为父去国师府见过沈醉,听他的意思,只要你肯朝苏若离低个头,认个错,他就有本能把你保下来。”孙儒深吁口气,“而且这件事为父查过,的确是你不对。” 孙儒嘴上这么说,可他心里知道,国师府哪有一个省油的灯,保不其自己儿子此番遭难就是国师府刻意挖的陷阱。 只是这话他不能跟自己的儿子说,以这孩子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出去以后还指不定捅出多大的娄子,至于沈醉么,他日莫让自己逮着机会,否则投桃报李,这份大恩他会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就算我不对,他们也打回来了,道什么歉!”孙耀宗幽愤不已。 “不管怎样,这趟锦鸾宫你一定得去,整个朝堂除了沈醉,没人肯替你说话了。”孙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说歹说算是让自己儿子点了头…… 这厢,孙儒当下带着孙耀宗出了天牢打着要到皇上那里负荆请罪的名声,直奔向锦鸾宫。 那厢,苏若离正在楚馆里唉声叹气。 经楚林琅确认,十二星宿的确来了皇城,具体落脚点并不清楚。 其实楚林琅真心不理解苏若离唉声叹气的点在哪里,“现在是十二星宿里的卯宿儿刺伤你,怕也是他们怕,你怕什么?” “话是这样说的吗?你能跟一条疯狗计较对错?好像不是一条……”苏若离双手重得按着太阳穴,“十二条……不如我们让卫无缺走吧?” 楚林琅端着彩釉茶壶的手微顿,“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悲观,拜江山楼所赐,现在的十二星宿人见人打,他们自顾不暇,应该不会闹事。” “嗯,刚才是我冲动,还是别把卫无缺送走,若十二星宿真拿我下手,你也好拿卫无缺把我换回来。”苏若离一本正经的样子直接把楚林琅给雷翻了,说好的做朋友呢? 为了不给苏若离增加压力,楚林琅当下转移话题,“孙儒肯定会救孙耀宗出来,他的事就这么算了?” “没错,从现在开始我是绝对不会动他一根汗毛的。”苏若离一改满目忧伤之态,贼兮兮的凑过来,狡黠一笑,“我真是特别期待,凤银黛会想出什么法子整治他!” 楚林琅就知道苏若离还有下文,不过想想,以孙耀宗的脾气,他若被放出来第一个就得去找凤银黛,而凤银黛一定不会乐意的。 “我很好奇,你怎么确定凤银黛一定会刺伤孙耀宗,而不是选择跟他滚在一起呢?”整个计划的关键就在这里,如果凤银黛没有那么做,那么这场捉奸在床的结果,很有可能只有龙辰轩吃哑巴亏。 “因为凤银黛爱龙辰轩。”苏若离说的那么认真而又坚定,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楚林琅微愣,“你不吃醋?” “为什么要吃醋?她爱龙辰轩,又不是龙辰轩爱她。”苏若离笑了笑,她知道自己这个办法有点儿缺德,可谁让对象是凤银黛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谁比谁活的容易 “两个人在一起,永远都是先动情的那个输……”楚林琅垂眸,似有深意的开口。 “放心,我可没有凤银黛那么蠢,我更爱我自己。”苏若离知道楚林琅在提醒她,抬手握住茶杯,呷了一口,“也爱你。” “我也一样。”楚林琅抬眸,看向苏若离时清眸如水,澄净无尘。 彼此相视的瞬间,皆是一笑。 在楚馆呆到过晌,又混了顿饭,苏若离这才离开。 大街上,苏若离犹豫很久,最终选择回宫,段清姿已经离开国师府,自己又没有什么‘好消息’去刺激沈醉,那便不见了吧。 回到皇宫之后,苏若离才入锦鸾宫的院门,便觉气氛不对,宫门半掩,苏若离快步走进去,眼前一幕,令她吃惊。 只见孙耀宗正大摇大摆的坐在桌边,视线对焦的另一面,紫鹃战战兢兢的躲在一角,紧咬着唇,身体因为害怕颤抖不休。 “!”见苏若离进门,紫鹃忍着后背剧痛跑过去,想要阻止。 然尔今非昔比,莫说孙耀宗不是来叫嚣的,就算是,她也不怕。 见苏若离进门,孙耀宗犹豫片刻,之后极不情愿的重拍桌案,悠缓起身,细长眼尽是鄙夷,“既是回来了,本先锋这杯茶,就请赏脸喝了吧?” 看着孙耀宗手指的方向,倒还真有杯茶。 倏地,风起! 孙耀宗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然被封住穴道,而苏若离,此刻就坐在他对面的位置,身姿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谁特么让你进来的?” 直到这一刻,孙耀宗方才领受到苏若离的厉害之处,所有的傲慢悄然不见,只剩下满目惊慌。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国师府的那帮徒弟,不过是倚仗沈醉的名声在外面招摇撞骗,后来跟苏若离卯上,就越发印证了他的想法。 他当着苏若离的面把国师府的人欺负成那样,苏若离都没说上前动他一根手指头,加上之前在锦鸾宫的那次,如果不是有帮手,苏若离铁定死在他手里! 所以在孙耀宗的印象中,苏若离这个人弱爆了。 可是现在,孙耀宗很肯定,刚刚如果苏若离有意杀他,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你……你想干什么?”孙耀宗暗自噎喉,冷声质问。 “这句话该是本宫问你,未经本宫同意,谁让你擅入锦鸾宫的?”苏若离抬起的眸子越发冷厉了几分,“孙耀宗,你真以为本宫打不过你?难道凤银黛没跟你说过,本宫之前受了重伤么?现在本宫痊愈,莫说你,就算你爹了来了本宫照打不误!” 受伤? 孙耀宗暗惊,他从来没听凤银黛说过! “咳,本先锋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孙耀宗避开苏若离眼中锋芒,说的十分牵强。 “恕罪?怎么个恕法儿?”苏若离挑眉。 “只要肯原谅本先锋,不管你让本先锋做什么,本先锋都会照做。”这是来时孙儒教给他的说辞,且不管苏若离提出什么条件,先答应了再说。 纤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苏若离缓身站立,“孙耀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武功不好,智商又低,连凤银黛那种级别都能把你耍的团团转,本宫要你作甚?” “苏若离!”孙耀宗觉得苏若离说话过于难听了。 “知道,师傅惜才,舍不得孙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你之前到底是折过他老人家的面子,如今叫你过来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喝了这杯茶,之后滚。”苏若离挥手间,孙耀宗穴道被解,行动自如。 眼见着孙耀宗眼珠子有渐红的趋势,苏若离柳眉微扬,站立不动,微微抬起的下颚朝向孙耀宗,水灵清澈的眸子里,清清楚楚的写着四个字。 不服来战! 被苏若离一双凌厉眸子盯的有些发毛,孙耀宗不由的噎了噎喉咙,端起桌上茶杯,“给你!” “傻啊,让你喝!”苏若离嫌恶瞄了眼茶杯,冷冷开口。 无形的威压惹的孙耀宗胸口发闷,于是在喝下杯中茶水之后,孙耀宗看都没看苏若离一眼,几乎逃命似的离开锦鸾宫。 待其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这方转身,看向紫鹃,“你怎么在这儿?” “奴婢在厢房里听到主殿有动静,过来就碰见他了……”紫鹃说话时,身子依旧有些抖。 苏若离微微颌首,“你下去休息吧。” “……”见苏若离欲回内室,紫鹃斗胆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苏若离止步回眸,等着紫鹃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紫鹃终于斗胆,她说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形同蝼蚁,也知道孙耀宗什么身份,如他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即便撵死再多如她一般的蝼蚁,也不会有人在意,可是,可是…… 紫鹃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到地上,她就那么站在原地,任身体轻颤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苏若离慢慢转身,望着对面的紫鹃,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话。 她说含竹是她在这宫里唯一的朋友,而在看到孙耀宗的时候,她却没有勇气冲过去杀了那个畜牲! 紫鹃支撑不住的蹲在地上,掩面恸哭。 苏若离无声走过去,慢慢蹲下身,手掌抚在她的肩头,“那些在别人眼里高高在上的人,活的又何尝不是胆战心惊。” 就像龙辰轩,就像她,世人在羡慕他们的时候,又何尝体会到他们所承受的痛苦跟折磨,就在前不久,她几乎舍了自己的命才换取此刻的安然。 这个世上,谁活的容易。 第一百二十四章苏若离丢了 苏若离知道紫鹃看到自己让孙耀宗喝了一杯解仇茶,便觉得这件事过去了,她不甘心。 而苏若离终究没告诉紫鹃,就在刚刚孙耀宗喝的浓茶里,她加了料。 这一晚,有人看到孙耀宗去了九华殿,没多久里面就传来打斗声,也亏得孙儒当时没出宫,直接过去把自己儿子给抓走了。 鉴于此,龙辰轩不得不留在九华殿安慰凤银黛,虽然是双日子…… 苏若离丢了! 就在龙辰轩安慰凤银黛的那一晚,而且这一丢就是三天! 于是整个大周皇城都似沸腾起来,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御书房里,龙辰轩在得到雷宇的回禀时把手里的奏折重重拍在龙案上,额头青筋一凸,抬头看向雷宇,“寒阡陌是干什么吃的,偌大一个江山楼,找个人就这么费劲,朕是养了一群白痴吗?” “皇上息怒……”雷宇这三日都瘦了,一天往返皇宫跟江山楼的次数比以往一年都多。 “那是不是朕息怒,苏若离就能站到朕面前?”龙辰轩俊颜如覆冰霜,暗红眼珠涌动的怒浪,一浪高过一浪,直把雷宇拍的哑口无言。 见雷宇摇头,龙辰轩直接把刚刚拍在龙案上的奏折飞过去,“那还不给朕去找!要是苏若离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用活着来见朕了!” 音落的一刻,龙辰轩本能一愣,这是什么比喻?什么形容? 跟了自己十几年的暗卫,竟然不如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年的苏若离重要? “咳,朕的意思是……苏若离在现阶段于我们而言,非常重要,你能懂吗?”龙辰轩抬头,语调似有缓和的看向呆立在龙案旁边的雷宇。 “属下懂。”见色忘义什么的,属下真是不能再懂了。 “那你去找吧……”雷宇欲走时,龙辰轩忽似想到什么,“十二星宿的落脚处有没有消息?” “回主人,寒阡陌正在查,只是……”雷宇摇头,“皇上怀疑被十二星宿虏走了?不应该吧,十二星宿若入皇宫,属下不会毫无察觉。” “行了,你先下去。”龙辰轩烦躁挥手,雷宇当下遁离。 御书房里静谧无声,龙辰轩呆坐了半晌,身子重重靠在椅背上,微闭眼,食指按太阳穴的位置。 如果是沈醉,会不会是因为他发现苏若离不忠的证据?背叛沈醉的下场除了死的惨,就是死的更惨。 如果是凤穆,这会儿苏若离应该入了六道轮回。 如果是十二星宿…… 龙辰轩几乎不能再想下去,无论哪种情况,苏若离都有可能不再人世。 心,忽然似被谁紧揪着,每跳一下疼痛便会加剧,胸口窒息一样的难受,龙辰轩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他总要做点儿什么! 府,书房 沈醉最终把怀疑的目光落在炎冥身上,目色渐渐冷戾,“没有消息是什么意思?本的徒弟平白无故消失了三天,你现在跟我说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沈醉猛然上前扯住炎冥的衣领,“是你干的?” 炎冥愕然,“主人明鉴,没有主人的命令属下不敢动苏姑娘半根汗毛!” “量你也不敢!”沈醉倏的松开手,清冷明目散出寒蛰的冷光,“苏若离是本手里的王牌你知道么!十大神兵的事已经不是秘密,凤穆手里甚至有了两件,眼下本已经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宝藏身上,那么在宝藏现世之前,本跟凤穆所争,便是谁的人能最先怀上龙种,谁先诞下龙嗣!” “属下明白。”炎冥单膝跪地,“属下当真没查到苏姑娘的行踪。” ‘砰——’ 沈醉拍案,目光如刃,“敢动我沈醉的徒弟,本一定会让他活着后悔!” 不愧是苏若离的师傅,威胁人的说辞都是那么的相似…… 相比这两处,太上苑的气氛要融洽的多,此刻正厅,凤穆正品着凤银黛从宫里拿过来的极品龙井,雾气模糊了那张老奸巨猾的脸,却掩盖不住那股自骨子里透出来的开怀。 “老夫查到,这一次苏若离是真丢了,府里已经炸开了锅。”凤穆到底是长辈,纵然有些得意,也不会说的太尖酸。 倒是对面的凤银黛,笑的花枝招展,“这可真是老天开眼,果然是作恶多端,老天爷都派人来收她了呢!” “说起来也奇怪,之前丢了个凌紫烟,这会儿又没了苏若离,你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接连折损沈醉的羽翼?”凤穆呷了口茶,微微皱眉。 “父亲不是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管他是谁呢,反正没动咱们的人就行呗。”凤银黛倒是想的开。 “暂时没动不代表以后不动,不管怎样,这件事我们还是要多留意,最好能找出幕后指使。”凤穆目色渐冷,“至于眼前,老夫倒是希望苏若离就跟之前那个凌紫烟一样,一辈子也别出来。” “就算出来了,也最好是个死人。”凤银黛笑逐颜开之时,身侧翠枝小心翼翼碰了下自家小姐,“对了,女儿这次回来是想跟父亲商量一下孙耀宗的事。” 凤穆皱眉,听着自己的女儿往下说。 “孙耀宗这个混蛋,自打从天牢出来之后越发浑的不像样,之前还到九华殿大闹过,好在皇上已经多派了侍卫守在那里,孙耀宗才没对女儿怎么样,父亲……女儿是觉得,留着这个祸害总归是要出大事的,不如……” “胡闹!你当他爹是吃素的!”凤穆愠怒开口。 第一百二十五章不能让她死啊 “那你也不是吃素的啊!难不成就由着孙耀宗净天到九华殿报复女儿么!再者,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外面难免闲言碎语,若然哪日女儿怀上龙种,沈醉若拿孙耀宗说事儿,到时候女儿的清誉可全都毁在这个混蛋手里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凤穆心头一颤。 的确,相比孙儒,龙种的血统问题更加重要。 即便如此,凤穆也没在凤银黛面前表露自己的想法,只道让她先回皇宫,苏若离失踪的这些日子,皇上更加需要人伺候…… 泥土的味道沁入肺腑,苏若离在一阵吵闹中睁开眼睛,大脑混沌不清,视线模糊难辨,除了眼前好些个人影在那儿晃来晃去,她几乎看不清别的东西。 “把这个喂给她,让她死!”十二星宿中的卯宿儿手握一个瓷瓶,面目狰狞的冲向绑在柱子上的苏若离,干净的面容几近扭曲。 下一秒,卯宿儿一滞,扑通叩在地面,在他身上,瞬间压着叠成罗汉的十一星宿。 “老四你别激动啊!杀了她我们可就真没活路了啊!”此刻老大子宿儿直贴在卯宿儿背后,苦口婆心劝导。 十二星宿内部称呼十分简单,从一到十二,第几就老几。 “既然没活路,那就拉着她一起死!好歹也算有个垫背的!”卯宿儿狰狞的面容因为缺氧的原因泛起异样的红,然尔背上压着十一个人,他再挣扎也是无用。 “老四你死不死傻?咱们十二个人死,拉她一个垫背的?到底谁给谁垫背?”老三带着口音拨楞脑袋,这笔账不划算。 “就是啊,老四你可要三思,杀了她,沈醉若发起狠来,我们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老五也觉得此事应该从长计议。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老四,我们这一死,那咱们的仇谁来报?”未宿儿悲怆开口,欲语泪先流。 然后,当‘卫无缺’三个大字浮现在十二星宿脑海里的时候,就没有然后了。 随着十二星宿一个挨一个的爬起来,被最下面的卯宿儿这方有了的机会,胸口稀薄的空气渐渐充盈,呼吸瞬间舒畅。 许是一下子轻松不少,卯宿儿起身过猛,头拱地似的朝前窜了好几步,手里的药瓶‘啪嗒’摔到地上,浓香四溢。 “我去!洛清风配的剧毒,闻闻都能死的很销魂!”子宿儿惊慌之余当下扯掉卯宿儿身上的外袍,呼啦叩在碎裂的瓷瓶上,将味道掩住几分。 别问子宿儿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衣袍拽下来,又不是他打翻的好吧! 梁柱上,苏若离依旧处在恍惚的状态,模糊的视线里她只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三个字,洛清风……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浓香熏到的原因,苏若离又晕过去了。 而事实上,这个过程十二星宿根本没有注意到。 密室的气氛重新凝重而又压抑起来,卯宿儿一脸纠结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十一位兄弟。 怎么办? 当卯宿儿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事情重新回到了起点。 至于他们是怎么把苏若离绑到这里的,其实简单,由卯宿儿假扮宫女到锦鸾宫,在苏若离质疑的空当洒些洛清风给配的迷魂散,苏若离当时就晕了。 然后苏若离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被卯宿儿从锦鸾宫里扶出来,一路由同样假扮成宫女的十一星宿围在中间,井然不紊的走到角落,翻墙一跃。 没错,就这么简单。 有时候你以为的铜墙铁壁在别人眼里漏洞百出,而十二星宿在破釜沉舟成功之后方才领悟到,原来皇宫也可以这么近,当初他们傻了…… “凡事不能做的太绝,我们总要给自己留后路。”子宿儿重复自己的观点,事实上这个问题他们自把苏若离绑到对面那一刻开始,就在讨论。 “我同意老大的观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记得,我们是有深仇大恨在身的人。”未宿儿语重心长道,他一直主张留下苏若离,以备他用。 “最主要,咱们只是刺伤了苏若离,沈醉已经让江山楼发出江湖令了,咱们要是杀了她,沈醉还指不定想出什么损招儿整治咱们,只怕到时候咱们不是活不起,是死不起啊!”申宿儿只是想想,便觉得生无可恋。 “那现在到底怎么办?嗯?”卯宿儿摊开双手,极度无奈的看向左右十一位师兄弟,自他有记忆以来,自己这十一位兄弟,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每每商量一件事,都会有至少十种以上的看法。 这么多年来,他们唯独在卫无缺的问题上,出奇的一致…… 苏若离失踪的第四天,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卫无缺耳朵里。 起初他还不相信是真的,刻意到锦鸾宫跟府转了两圈,确定无疑之后回来,直接冲进锦瑟居。 那时楚林琅正坐在桌边,目光呆滞的盯着握在自己手里的茶杯,美眸凝蹙。 “是不是真的?”卫无缺一身冰蓝色长袍呼啸生风般坐到楚林琅身边,“苏若离是不是真的丢了?” 楚林琅闻声抬眸,略带愕然,“你听谁说的?” “本公子刚刚去过皇宫跟府,听到些风声,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一定知道这件事对不对?”在卫无缺看来,苏若离与楚林琅的关系,绝对不会比她跟府的人生疏,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疑,这两个女人动不动就窝在房里,净天的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真的醒了 看着卫无缺眼中的急切,楚林琅犹豫了。 消息是她两天前得到的,自得到消息那一刻,她便发动所有红尘轩的眼线去找苏若离的下落,可直到现在还没有回音,就连十二星宿入皇城之后的落脚点也没查到。 而眼前,她犹豫的,正是苏若离那日提到的。 要不要拿卫无缺,去换苏若离。 楚林琅承认她对卫无缺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情愫,但这绝对不影响她为救苏若离而算计眼前这个男人。 在友情跟爱情面前,楚林琅会毅然决然的选择友情。 “十二星宿来了皇城。”楚林琅开口之际,本能伸手叩住卫无缺的手腕。 而卫无缺几乎在同一时间暴起。 彼此凝视数秒。 “你干什么?” “你去哪儿?” “本公子去救苏若离啊!”卫无缺的回答让楚林琅脸颊略有些红,是她小人了。 她以为卫无缺会跑,毕竟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来说,十二星宿是他的天敌,随时都有可能要他命的存在,换作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不能保证会不会逃掉。 “那林琅就更不能松手了……公子知道他们在哪儿吗?”楚林琅一脸严肃的掩饰了自己的心虚,正色问道。 卫无缺摇头,“那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苏若离被十二星宿抓去什么都不做对吧?” 此时此刻,锦瑟居里出现特别有意思的一幕,在楚林琅考验卫无缺对苏若离是否忠诚的时候,卫无缺也在试探楚林琅与苏若离之间的友情。 “楚馆不似他地,想要把什么消息散布出去十分容易,如果公子点头,林琅倒是有一个办法……”楚林琅的方法十分简单粗暴,就是把卫无缺在楚馆的消息散布出去,让十二星宿知道。 说到底十二星宿的仇人是卫无缺,而以他们的智商,应该不会退而求其次杀了苏若离给自己拉上府这样一个神一般存在的仇恨。 在得卫无缺认可之后,楚林琅当下让秋水把这则消息散布出去,途径当然不是楚馆,而是红尘轩。 墨色苍穹,月光如洗。 锦鸾宫内,龙辰轩默默坐在桌边,凝视着蜡台上燃起的烛火,烛芯,淡蓝色的焰芯里,隐隐可见一张清丽可人的容颜,此时烛焰里的那张脸正摆出一副高冷欠抽的样子。 ‘龙辰轩,没有我你早就输了知道吗?’ ‘皇上真当老娘是你皇后呢?睡地上!我们只是暂时的盟友,终有一日要分道扬镳的懂了吗?’ ‘比起护短,你可真不如师傅了……’ 房门吱呦一声响起,夜风席卷凉意侵袭,龙辰轩浑身一震,无比惊喜回眸,“你这些天死哪儿去了!” “皇上?”凤银黛保持着抬脚的姿势,怔怔看着里面那人,一脸茫然。 “咳!朕真是要被苏若离那个臭女人给坑死了,她一声不响的走了,害的沈醉管朕要人,朕到哪里给他去找?”璀璨的明眸瞬间幽冷,龙辰轩起身时捏紧了拳头,硬是将眼底的失落隐藏起来,迈步走向凤银黛,“这么晚了,爱妃来这里做什么?” “臣妾以为皇上在御书房,只是没见着人便把参粥端到这儿了……”凤银黛提着食盒迎过去,“沈醉又来找皇上麻烦了吗?” “他要朕给他一个交代。”龙辰轩不喜欢凤银黛,从来没一刻喜欢过,只是为了不让凤穆起疑心,他不得不对凤银黛多一些宠爱,而且在她面前,自己不能表现出对苏若离有一丝丝的好感。 至于为什么要靠向凤穆这边,原因很简单,在这场较量里,他一样要保持天平的平衡…… “沈醉也忒不讲理,明明是他自己管不住徒弟,还反过来管皇上要人,不要脸!”凤银黛受龙辰轩情绪感染,将食盒重重搁到桌边,“皇上不用理他,若他再来捣乱,臣妾就去叫父亲过来!” “爱妃……”龙辰轩都不知道凤银黛到底聪明还是傻,一国之君受了欺负还要找当朝宰相出头,这本自,就是莫大的羞辱。 “皇上趁热吃,凉了对身体不好。”凤银黛小心翼翼端出食盒里的参粥,“这是臣妾自九华殿的小厨房给皇上亲手熬的,皇上且尝尝?” 凤银黛满目期待的把参粥搁到龙辰轩面前,曼妙身姿随之靠过去,柔荑握住汤匙,舀了一匙送到龙辰轩嘴边。 龙辰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一碗粥都喝到肚子里的,只知道对于凤银黛明里暗里的,厌烦至极。 一碗粥的时间,凤银黛已然从他身侧位置坐到了他的腿上,一双藕臂着叩住他的脖颈,傲人的丰盈不时在他胸前磨蹭,朱唇红艳,媚眼如丝,凤银黛的渴望已经全部写在了脸上,身体如蛇。 龙辰轩一直没开口,由着凤银黛在自己身上像条蛆似的来回摆动,虽然这个比喻不怎么恰当,却是龙辰轩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从没有一刻,他这样讨厌凤银黛。 苏若离生死不明,她却在锦鸾宫这样自己。 龙辰轩都能想象到,如果苏若离回来看到这一幕,指不定把她打成什么鸟样。 好吧,如果这一刻苏若离回来,他也一样会被抡的死去活来。 “皇上?”凤银黛正磨蹭的情绪的时候,突然感觉到龙辰轩揽在自己腰枝上的手忽的一松,抬头时,龙辰轩已然昏厥…… 苏若离醒了,这一次是真的醒了! 看着眼前坐着的十二个人,苏若离顿时明白过来,可她怎么觉得自己是被一个宫女下的毒手呢? “苏若离!”彼此相视半柱香的时间,卯宿儿最先沉不住气,起身走过去,“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我说你信不 “本宫说不知道你能信吗?”苏若离仔细观察眼前男子,瓜子脸,柳叶眉,肌肤白皙如玉,薄唇如同含珠,男子看起来不算绝世美男,但胜在干净,看着让人觉得舒服。 男子属于耐看型,初见不会很惊艳,但越看就越觉得顺眼。 “我能信。”在意识到眼前男子没有开玩笑的时候,苏若离极度无语。 当然,在知道眼前男子真实身份之后,苏若离炸毛了! “你是卯宿儿?”苏若离这几个字,绝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而且如此近距离的观摩,她发现那晚看到的宫女跟眼前的少年不要太像好么。 “我还没说,你是怎么猜到的?”卯宿儿一脸质疑。 麻痹你傻啊! 十一个你都介绍了,老娘不会算吗? “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当初差点儿没把本宫刺死,现在抓我过来,是想再捅一刀吗?”苏若离恨的牙痒,如果不是中了卯宿儿的月牙刺,她能被孙耀宗欺负了去? 站在苏若离面前的卯宿儿听到这样的质疑,不由的低下头,深深呼吸。 苏若离微愣,酝酿?要杀她? 不对吧,要杀他们早就杀了,之所以把自己绑到这里,难道不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吗? 骚年们,你们的仇人是卫无缺啊! 就在苏若离自我揣摩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空,卯宿儿竟然跪到了地上,二话没说先磕三个响头,“当日是我刺伤你,但我想刺的不是你,是你主动扑过去的你承认不?” “承认。”这是事实,苏若离没啥不能承认的。 “所以发生那种事情你也有责任,我现在不求你放过我,千刀万剐我都无所谓,但求你放过我师兄弟们,他们没动你分毫!”卯宿儿依旧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抬起头,一脸的视死如归。 庭? 现在是谁该放过谁呢? 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沉默是最后的应对方法。 “只要你肯让你师傅把江山楼的江湖令撤了,我卯宿儿任凭你处置,绝无怨言!”卯宿儿一语,苏若离恍然想到之前楚林琅跟她提过,江湖三大势力之一的江山楼也不知道受了谁的委托,竟然发出江湖令对付十二星宿,害的他们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 就眼前这座看起来十分简陋的密室,还是他们来皇城之后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现挖的。 不得不说,人多力量大啊。 “咳,那你们是不是应该先把本宫放了?”既然是你们有事求我,那就对不起了。 眼见坐在后面的子宿儿颠颠儿走过来,苏若离摇摇头,“本宫让他解。” 苏若离对十二星宿没有意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卫无缺跟他们有仇,他们过来寻仇无可厚非,但卯宿儿不一样,因为他的那一刺,导致后来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活的就像个窝囊废,这口气她得出。 卯宿儿闻声当即从地上起身,过去解开绑在苏若离身上的麻绳,“我们放了你,你是不是可以让沈醉解除江湖令?” “你们放了我,也得我愿意走出去是不是?”被绑了好几天,苏若离觉得骨头都要散了,于是抬手,朝卯宿儿挑了挑眉。 卯宿儿基本算是一个士可杀不可辱的主儿,这会儿苏若离抬手的意思很明显,但他不愿意去扶。 身后,子宿儿狠搥了卯宿儿的后腰,“商量好的事你要反悔是不是?大仇未报我们不能死!” 子宿儿的训导苏若离全当听不到,心里却也明白他们妥协的原因。 “咳咳!”苏若离手举的有点儿累,正在撩下的时候被卯宿儿挡下来,“扶本宫到那边坐。” 苏若离瞄了眼对面的椅子,之后步履蹒跚的走过去,坐下来,“肩膀疼,帮本宫揉揉。” 卯宿儿一脸黑线,“你可以杀了我。” “你也可以不揉。”苏若离微微扬起眸子,红唇微勾,笑的特别无害。 卯宿儿妥协,一脸生无可恋的绕到苏若离背后,双手捏在她肩膀的位置,一下一下,咬牙切齿。 “说起来,吾师弟并非有心伤害苏姑娘,我们亦没有与国师府为敌的意思,之前都是误会,不知苏姑娘回去之后可否与令师尊解释一下?”身为十二星宿的老大,子宿儿代表全体走到苏若离身边,浅声细语。 莫说十二星宿,就连苏若离也觉得江山楼的事当是沈醉所为,因为除了他,自己认识的人里没有这个本事能让江山楼为之出头。 “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如果你们肯与卫无缺化干戈为玉帛的话……”苏若离现在不确定的是,沈醉到底是因为自己被卯宿儿捅了一刀才会如此大动干戈,还是为了向卫靖表明拉拢之意。 肩头骤痛,苏若离抬头瞪向卯宿儿的时候,卯宿儿也在居高临下的瞪她,“我们跟卫无缺那个人渣,不死不休!” 子宿儿亦叹了口气,“如果苏姑娘刚刚讲的是条件,那么吾等也只能破釜沉舟,放手一搏,而苏姑娘你……” 苏若离一直觉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凡事不能做的太绝。 而且就眼前的情况看,自己如果不答应,就得把命交代在这儿。 果然一遇到卫无缺的问题,这群人就开始不理智了。 “你们为什么恨卫无缺?”苏若离实在是太好奇,那厮到底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会把十二星宿里的每一个人都得罪成这样? “他没跟你说?”卯宿儿表示不信。 “他根本就不知道啊!”苏若离音落一刻,蓬勃杀气顿时压顶而来,周遭空气骤凝,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 第一百二十八章天边的浮云 对此,苏若离十分能理解,当我的生命里只有你,而你却把我当成过眼云烟,吹着吹着就散了的时候,自尊心受到一万点伤害有木有。 “他那样伤害我们的小师妹,竟然还不自知?真是该死!”卯宿儿义愤填膺的一句话,揭开了仇恨的序幕。 原来十二星宿是孤儿,机缘巧合之下被他们的师傅捡回山里养着,这点倒和沈醉的作法谜之相似,在子宿儿讲述过往的时候,苏若离心里腹诽,便对他们的师傅也没什么好感了。 而与沈醉不同的是,十二星宿的师傅捡的全是男孩,还都是长的不错的男孩,带回去后各个都当女婿养着。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师傅膝下有个女娃,叫倾城。 听到这里,苏若离不禁感慨,父亲做到这样,也是没谁了。 而这十二个男孩儿自打入山之后,便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倾城朝夕相对,青梅竹马。 最重要的是,庄上除了倾城,再没有女人了,连狗都是公的。 如此艰难的环境下,造就了十二星宿对倾城的依恋跟爱护,或许他们之间有一些不能称情,但哥哥般的宠溺绝逼有。 后来有一日,倾城留下一张‘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的字条出走,这可把十二星宿的师傅给急坏了,当下派十二星宿出去找。 找了大半年,人是找到了,魂儿没了。 倾城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可那个男人不爱她,说她武功不好,根本配不上他,就这么几句话,倾城回来之后便开始闭关,发誓要修天下第一,不想,第二天就走火入魔,要不是他们师傅冲进去,美人就香消玉殒了。 混沌中,倾城说出这个男人的名字,卫无缺。 “小师妹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卯宿儿双眼赤红,悲愤低吼。 “为了一个不爱你们的女人,命都不要,值得吗?”苏若离觉得十二星宿执念太深。 “如果有人杀了沈醉,苏姑娘难道不会穷尽一生为自己的师傅报仇?”子宿儿一脸老气横秋的站在苏若离面前,问她这个问题。 嗯,我会穷尽一切报答他,以身相许都可以。 苏若离低下头,“如果你们的小师妹是真的爱卫无缺,而你们杀了卫无缺,后果你们有想过吗?” “小师妹一定会忘了那个人渣,重新找回自信!在我们眼里,她是最美的!”卯宿儿眼睛一亮,余下十一星宿,眼前皆是一亮。 苏若离知道,这种自信来源于心,而不是眼睛。 曾几何时,沈醉在他们这些徒弟眼里,何尝不是最出尘的那一个…… “会吗?如果你们的小师妹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最爱的男人死了,生无可恋誓死追随怎么办?如果她知道是你们杀了她最爱的男人,替卫无缺报仇怎么办?到时候看着你们师兄妹相爱相杀,你们的师傅又情何以堪?这些可能性你们都没想过吗?” 十二星宿面面相觑,茫然不已,会有这么多可能性吗? “因为卫无缺伤害了倾城姑娘,你们拼命也要宰了他。可你们想过没有,倾城姑娘也爱卫无缺,你们杀了她最爱的男人,她要如何自处?”苏若离见十二星宿的表情略有松动,“而你们又是她那么在意的师兄,她不能替自己心爱的男人报仇,会不会郁郁而终……” “你胡言乱语!事情根本不会照你说的发展!”卯宿儿干脆绕到苏若离面前,恨恨反驳。 “万一呢?你们谁敢赌这万一?”苏若离真心觉得十二星宿不必如此,若然倾城因为卫无缺死了,那好,你们怎么报仇都应该,可人家还活着呢,一切皆未知啊! 众人默。 “我们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子宿儿一脸沉凝,道出实情。 “没错,若非姑娘提醒,我们险些铸成大错……”未宿儿怅然开口,满目悲怆。 “如此的话,卫无缺还真是杀不得。”丑宿儿皱紧了眉头,那么他们之前夺命狂奔又是为了什么。 “那现在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啊?”申宿儿挠头,纠结质疑。 眼见十一星宿开始动摇,卯宿儿不干了,趁苏若离不备之际冲过去,双爪齐张,直接掐住她的脖子,“我让你胡说!” 亏得子宿儿把那丫拽开,苏若离才免于一死,“老四,不得无理!” “你们别听她的,她胡说八道,卫无缺必死啊!”卯宿儿真是恨极了苏若离,明明顺理成章的事儿,怎么被她几句话就给洗脑了呢。 “我觉得苏姑娘说的有道理,卫无缺死与不死,咱们还是要看小师妹的意思,这么算起来,咱们是有多久没回去看小师妹了?”子宿儿身为老大,最先表态。 丑宿儿也觉得杀卫无缺这件事过于仓促了。 最后的最后,除了卯宿儿,其余十一星宿都觉得此事当从长计议。 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解除江山楼发出的江湖令,他们不想带着污点回山里见师傅,见师妹。 于是众人的目光重新落在苏若离身上。 “只要你们放我走,我定会在师傅面前替你们求情。”苏若离信誓旦旦。 “我不信!”卯宿儿最先反对,干净的脸上表情几近狰狞。 面对卯宿儿的质疑,苏若离笑了,“别急啊,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们跟卫无缺的恩怨严格来说跟本宫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现在咱们来唠唠接下来的事儿。” 其实苏若离想要表达的内容很简单,你们十二星宿得罪了国师府是事实,若想沈醉解除江湖令,你们必须要有所表示。 而苏若离提出的要求就是,把卯宿儿留在身边,至于多久,待定。 以十二星宿兄友弟亲的关系,她只要控制住一个人,便是控制了十二个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从来没有敷衍过 “我同意!”让苏若离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对于自己的提议,卯宿儿竟然自告奋勇。 难道他没听出来自己是在选人质吗? 卯宿儿当然明白苏若离的意思,之所以毫不犹豫,一来当初是他捅伤了苏若离,这个责任他来负,二来卫无缺就在皇城,他不知道别的师兄弟怎么想,杀卫无缺的决心在他这儿,绝不动摇! 双方达成共识的一刻,苏若离被自己的口才,深深的折服了…… 苏若离失踪的第六天,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整个皇城的人都在猜测苏若离会不会像国师府的大徒弟一样,这一消失便再也不会出现,唯有沈醉知道,她们两个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一连数日没有苏若离的消息,沈醉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稍有风吹草动他都会亲自跑一趟。 凤穆自不必说,苏若离消失的时间越久就代表她不会再出现的可能性越大,他就越开心,做梦都能笑醒。 锦鸾宫内,灯火如豆。 雷宇默声站在桌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昨晚凤银黛搔首弄姿的时候他以为自家主子是真晕了,谁知道等御医走后他现身喂药,却被龙辰轩无缘无故骂了一通,真晕假晕都分不清,要你何用! 雷宇也挺冤枉的。 此刻锦鸾宫里寂静无声,落发可闻,雷宇静静看着自家主子正用手里的银拨子挑着烛芯,烛芯被他拨来拨去,都快灭了,“朕看寒阡陌是不想干了!” “主人……”雷宇正欲开口,便听外面传来脚步声,登时闪身遁离。 房门开启,龙辰轩狠吁口气,“朕只是看看苏若离那个混蛋滚回来没有,你且回宫等着,朕这便过去。” 龙辰轩没有回头,因为他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焦虑跟担忧,就算极力忍耐,声音还是透出一丝烦躁。 然尔,背后的脚步声却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渐行渐远,反而越来越近。 “朕说过……”龙辰轩无奈转身,却在看到眼前之人的刹那,虎躯一震,是因为太过担心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本宫真是好奇,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混蛋事,让皇上这么形容我……”苏若离一直不敢期待龙辰轩会有多担心她,事实是,她幸好没有期待。 没给苏若离把话说完的机会,龙辰轩仿佛受到蛊惑一般,突然上前一步,把苏若离紧紧揽在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背,抱的那样紧,好像只要他稍稍松手,这个女人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样。 苏若离身子蓦地一僵,这是怎么个展开? 胸口传来一丝温暖,她甚至感觉到了心跳,原本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停滞在空中,没有打下去。 时间静止,诡异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中间,越来越浓,有那么一刻,在苏若离都没有意识到的瞬间,她的唇角,稍稍朝上勾了两下。 终于,在苏若离觉得再不推开龙辰轩自己就要被他给勒死的时候,打了个响指。 于是,人影骤现。 一个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赫然出现在锦鸾宫,满目怒色。 “他是谁?”龙辰轩抬头之际,警觉看向对面男子,即便是这样,他都没舍得把手松开。 “卯宿儿。”苏若离将将报上名号,便觉身子一轻,眼前的龙辰轩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后的惨叫声。 真的,这还是苏若离第一次看到龙辰轩如此生龙活虎的时候,不止龙辰轩,雷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冲了过去,二对一的结局根本不用猜想。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苏若离终于大发慈悲的开了尊口,这个时候的卯宿儿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好好的一身劲衣被撕的稀巴烂,干净的俊脸至少肿高一指,眼眶乌黑乌黑的,好不凄惨。 “咳,那个……忘了介绍,从今天开始,卯宿儿便是本宫暗卫,你们要对他好一点。”苏若离一语,龙辰轩跟雷宇挥起的拳头陡然停滞,双双回头,不可置信。 “苏若离!你故意的!”要么说卯宿儿不识可怜呢,明明是龙辰轩跟雷宇把他给揍了,他却怨恨到苏若离头上,脱了臼的手腕抬向苏若离的方向,抖成了织布机。 “算我没说。”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苏若离一摊手,表示你们可以继续。 于是在龙辰轩跟雷宇差点儿把卯宿儿打死的时候,终于停了手。 “苏若离……我跟你拼了……”地上,卯宿儿强存着最后一口气,拖着残躯跪爬着冲向苏若离。 然后在龙辰轩的试意下,雷宇给了他一个痛快。 看着被雷宇拽出宫门卯宿儿,苏若离深深叹息,不是她不护着自己的暗卫,只是这个暗卫心思不纯,尚需调教呵。 宫门紧闭,龙辰轩的视线重新回到苏若离身上,正要过来重新抱住的时候,苏若离伸出胳膊,将其挡在半米之外,“本宫这个杀千刀的既然滚回来了,皇上是不是就可以安心的滚到九华殿了?” “朕以为你是凤银黛,那些话朕是用来敷衍她的!”听着龙辰轩的解释,苏若离的视线不禁落向那抹俊逸的容颜,只是几天的时间,眼前的龙辰轩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苍白的脸上颧骨因为消瘦的原因略有些突出,眼眶凹深,眼底布满血丝,其间散出的光芒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跟欣喜。 “那你有没有敷衍过我?”苏若离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以致于在问出口之后,她在内心世界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龙辰轩犹豫了,是的,这么关键的时刻他犹豫了。 他要怎么回答,“除了敷衍的时候,剩下的朕从来没有敷衍过你。” 对于龙辰轩的坦诚,苏若离都给气笑了。 第一百三十章这不科学啊 也没少敷衍啊! 为了控制自己不冲过去给龙辰轩一个痛快,苏若离强逼着自己转身,走向床榻。 “若离……苏若离?”眼见苏若离走开,龙辰轩唤了几声,见其没有扭头的意思当下跟过去,“你知不知道朕这几日有多担心你?朕这几日没睡都是为了你!你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会跟卯宿儿在一起?他们没把你……” 床榻旁边,苏若离突然转身,龙辰轩本想借着惯性扑过去,但在迎上苏若离杀人鞭尸的目光时,识相止步,“朕是真的担心你。” “你是担心……”几欲嘲讽的瞬间,苏若离突然抬脚踢在龙辰轩膝盖的位置,毫无预兆! 床榻上,唇齿相依的两个人上下交叠,姿势已经超过了暧昧的界限。 此刻苏若离身上,龙辰轩感慨幸福来的太快,薄唇微张,舌尖摩挲着唇下的香甜,逮着空隙钻了进去,肆意,攻占。 房门‘啪’的响起,凉风侵袭而入,苏若离在龙辰轩欲回头的时候,一双藕臂缠上了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微臣……拜见皇上,!”门口处,沈醉一袭白衣,黑发如墨。 听到沈醉的声音,苏若离这方推开身上的龙辰轩,一脸惊讶的看向门口处那抹身影,眼底掠过淡淡的狡黠。 这一刻,龙辰轩方才醒悟过来,刚刚的只不过是作戏。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似突然一空,的感觉,说不上难受,但也绝对不舒服。 “咳,这么晚过来,可有要事?”龙辰轩似不情愿的站直了身子,转身看向门口那人,语气有些冷淡,身为男人,这种好事被打断,总不会开心就是了。 “没有……微臣听闻离……回宫,便急着过来探望,也不知受伤没有?”雪色白衣贴在身上,突显出英挺单薄的身形,沈醉木然站在门口,几欲上前的脚步终是停在原地,出尘淡雅的容颜隐隐透着几分尴尬,眼底那抹冰冷晦暗,转瞬消失。 “师傅,离儿很好,没事哒!”苏若离顶着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从榻上站起来,正想跑过去的时候却被龙辰轩拉住手腕。 “朕理解爱护徒弟的心情,只是,天色已晚……”龙辰轩音调低沉,视线不由的瞄了眼门外,墨色苍穹上,那轮明月格外的亮。 若在以往,沈醉必然恭身告退,可此刻,面对龙辰轩那么明显的暗示,沈醉犹豫了,视线不禁瞥向自己的徒弟,清丽的身形略有些消瘦,脸色好似也有些苍白。 迎上沈醉的目光,苏若离心底自嘲,瞧瞧那双眼,骗了她多少年! 你以为这是关怀吗?那你就傻了,他是担心没有了这枚棋子,他要如何填补锦鸾宫的空缺! 这世上,任谁都可以被沈醉迷惑,唯她苏若离不会! “微臣告退。”沈醉终究垂眸,俯身离开锦鸾宫。 气氛沉寂无声,直到沈醉的身影淡出视线,龙辰轩方才转身,看向身边的女子。 多么专注的目光,多么深情的凝望,“你喜欢你的师傅,而他,拒绝了你?” 除了这个理由,龙辰轩找不出苏若离突然叛离府的理由,这世间,唯有情爱,可以让人至此。 苏若离没听清龙辰轩的质问,而是突然甩开他的手,跑出门外。 手空的一刻,龙辰轩只觉心底猛然一痛,仿佛点墨于池,那抹痛迅速蔓延周身,让他忍不住后退,支撑不住的坐到了榻上,他觉得,他有可能对这个女人动了真情…… 直跑到御花园,苏若离方才追上那抹白色的身影,月光下,沈醉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越发的人如嫡仙。 “师傅!”清脆而又急切的声音骤然响起,那抹身影陡然一滞,许久,方才回头。 莫名的,苏若离好似在沈醉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光亮,闪耀如星。 “你不在锦鸾宫,出来做什么?”沈醉回转身形,目光落在苏若离单薄的身子上时,便将自己的外袍来,自然而然的披在苏若离的身上。 温暖落在肩头,却不达心底。 面对沈醉的关怀,苏若离只会嗤之以鼻。 “师傅是不是生离儿的气了?”苏若离佯装委屈的看向沈醉,晶亮明澈的眼睛里泛起盈盈泪光。 “你这些天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为师……”沈醉正欲开口,余光瞄到了不远处的那抹身影,欲言又止,“回去吧,明日回府看看沈安他们。” 身为,沈醉自有该有矜持跟礼数。 沈醉走了,这一次苏若离没有再追上去,而是站在那里,无声看着沈醉的身影慢慢走远。 微风带起身上的长袍,猎猎作响,苏若离静默伫立,任由凉风侵袭,视线渐渐模糊,如雪唇瓣微微颤了一下。 沈醉,为什么是你…… “舍不得就追上去啊!”龙辰轩醋意十足的走到苏若离身边,看着她身上的长袍,分外扎眼。 “追上去又能怎么样?”苏若离苦笑,眼眸微闪出的那抹晶亮,透着太多的凄凉跟落寞,心碎成殇。 “你那么爱他,就不该背叛他,”苏若离眼角的泪水刺痛了龙辰轩的神经,一时惹的某人心情莫名烦躁,血气上涌,薄唇轻嚅间自牙缝里的几个字又是何等的无奈跟失望。 麻痹你想害死老娘! 这样静谧的月光,这样动情的夜晚,画风一瞬间转变,苏若离转身刹那,一招双龙出水直把龙辰轩打倒在地,之后还不解恨的骑在某人身上,拳头抡成了流星! 这一刻,龙辰轩开始怀念起初时吓一吓都会晕倒的状态,这会儿被苏若离打成狗样,他都没犯病,这不科学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新收的小跟班儿 后来龙辰轩是被苏若离拖着一条腿扔到九华殿的,像她能活着回来这种好事,就算不举国同庆,至少也该让九华殿里这位主子开心一下,才不辜负她们之间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情谊。 如苏若离所愿,凤银黛没睡。 这,苏若离也没睡,辗转反侧间,净是沈醉那张绝世出尘的容颜,眼泪不知不觉间,锦枕…… 翌日清晨,苏若离将将醒过来的时候,紫鹃已经打好了热水,一段时间的调养,紫鹃背上的伤已经结疤。 “娘娘你醒啦?”紫鹃见苏若离坐起身,登时把沾过热水的拭巾拧干后递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苏若离接过拭巾,抬腿走下床榻,便见紫鹃伸手去叠被子,“这种事本宫自己做就可以。” “以前是娘娘自己做,现在奴婢来了,就该奴婢做,要是奴婢有哪里做的不好,娘娘随时指出来,奴婢一定改!”紫鹃叠好了被子,一脸郑重的抬起头,信誓旦旦。 苏若离失笑,“你这样会把本宫惯坏的。” 拜沈醉所赐,府一众师兄弟的生活能力特别强,像是衣食住行这种事从不假手于人。 当然,沈醉的解释也很精辟,如果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掌握不好,还要怎么掌握自己的人生? “娘娘您对自己太严苛了,这皇宫里哪个妃嫔的宫殿里没有十来个宫女太监伺候着,您以前过的太清苦了。”紫鹃有些心疼的接过苏若离递回来的拭巾,“膳食那会儿送过来,奴婢这就帮您摆到桌上!” 看着紫鹃忙的不亦乐乎,苏若离也没说什么,反正也不是原则上的事,随她去好了。 走出内室,紫鹃先苏若离一步过去,将罗在食盒里的饭菜一盘盘的端出来,小心翼翼。 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下意识抬手打了个响指,顿有黑影闪现,吓的紫鹃几欲叫人。 “自己人。”苏若离稳住紫鹃,朝卯宿儿勾勾手指。 “干什么?”卯宿儿一脸怨念的走过来,干净素白又十分耐看的瘦脸倒吊如冰山。 “笑一个嘛,不然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本宫你呢。”苏若离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到桌边坐下来,抬头看向跟着过来的卯宿儿。 某人无语,你善待我啦! “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紫鹃,同在锦鸾宫做事,以后要互相帮扶知道吗?”经苏若离介绍,紫鹃顿时俯身施礼,些许紧张。 卯宿儿看也没看紫鹃一眼,把头扭到另一边。 他连看苏若离都不顺眼,她的人,自然没有一个能看顺眼。 “知不知道?”果然还是欠呵,苏若离接过紫鹃递过来的竹筷,“不知道的话,本宫可以找江山楼……” “知道知道!”卯宿儿也不傻,登时扭回头,伸手替紫鹃把食盒里的饭菜一盘盘的端到桌上,眼睛里的怨恨依旧十分骇人,吓的紫鹃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没关系,他就这样,你别理他,坐下来吃饭。”苏若离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示意道。 紫鹃愣了一阵,接连摇头,“不不不……奴婢万万不能跟娘娘一起用膳……” 另一侧,卯宿儿可管不了那么多,当即坐下来,拿起饭筷。 “本宫让你坐了?”苏若离凌厉眸子直射过去,害的卯宿儿手里的筷子不上不下,就那么举在半空。 拿卯宿儿的话说,我可以不坐下,但我总不能不吃饭吧? 你把我叫到身边,就是想饿死我? 苏若离最后选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紫鹃带着卯宿儿到旁边厢房去吃饭,之后帮紫鹃把锦鸾宫的活干了。 卯宿儿表示他是来当暗卫的,不是来干活的。 关于这一点,苏若离很认真的跟他解释,作为她的暗卫,就是干活的,当然也可以不干,那就滚。 于是卯宿儿不得不妥协,极不情愿的跟着紫鹃出去了,之后,苏若离亦离开了锦鸾宫,昨天自己那位好师傅不是说了么,让她回趟府。 说起来,苏若离也是好久没看到沈安了,整个府里,除了沈醉,她对每个人的感情依旧如初,可偏偏是沈醉,她又不得不跟整个府作对。 “老奴给请安!”这次苏若离没有跑开,而是静等沈安磕头在地之后,扶他起来,方才走过去。 于是沈安热泪盈眶,府的小徒弟,终于长大成人了…… 书房里,沈醉如往昔般坐在桌案后面,手执书卷,乍一眼,冷淡,高雅,超凡脱俗。 “离儿给师傅请安!”苏若离敲门进来,走到桌案时竟然发现沈醉手里的书卷拿反了? 为了确认自己不是眼花,苏若离刻意朝前倾身,还真拿反了啊! 沈醉你可真能装! “来了?”沈醉缓手搁下书卷,便见那张清绝俏丽的容颜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喷薄过来,波动了一池静水。 “师傅,你是不是生离儿气啦?”苏若离十分自然的坐回到藤椅上,惨兮兮的抬起头,一脸委屈。 “这些天你到底去了哪里?连声招呼也不跟为师打,你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沈醉愠声开口,轻眸微闪,容颜似冰。 “离儿也想跟师傅说啊,可是当时被十二星宿迷晕了,没来得及……”苏若离低下头,手指缠着腰间系带,嘟着嘴,小声解释。 沈醉闻声,心下骤凛,眼中霎时浮现一抹担忧,“你真是被十二星宿抓走了?那他们……” “没有没有!他们没把离儿怎么样,只是绑了几天而已!”苏若离猛的抬头,一双肉爪摇了两下,“这次亏得师傅出面,否则离儿死定了。” 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随后便是茫然,“为师出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答应帮忙 “是啊,听十二星宿的意思,他们是被逼急了才会虏走离儿,目的就是求师傅撤销江山楼发出的江湖令,为此他们还把卯宿儿给离儿留下当人质了,师傅,离儿觉得他们这回是真心悔过,要不……您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他们?”直到现在,苏若离都觉得江湖令的事,当是沈醉所为。 然尔,不是。 “为师与江山楼并不谙熟,不过倒是听说有这么一回事。”沈醉一语,苏若离顿时无语。 如果江山楼的江湖令不是沈醉的意思,那么十二星宿这是求错人了?若然让他们知道真相…… 沈醉亦听出端倪,“卯宿儿在哪里?” “在……在锦鸾宫……这件事如果不是师傅做的,那就应该是卫靖吧?”苏若离懵了,她都答应十二星宿会帮他们搞定江山楼的事,如果搞不定,那十二个人就得搞她啊! “或许。”斜飞入鬓的长眉微微蹙起,沈醉自怀里取出一瓶药丸,“把这个喂给卯宿儿。” 苏若离明白沈醉的意思,如果江山楼的事另有人所为,那么为了防止十二星宿倒打一耙,必要的未雨绸缪是应该的。 不,是必须的! “昨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着苏若离在手里摆弄自己递过去的瓷瓶,沈醉沉默半晌,薄唇微启。 “师傅去的时候离儿才回来不久,想着昨晚是双日子,离儿又好几天没跟龙辰轩那什么,必须得抓紧时间啊!”苏若离抬眸,眼底那抹冰冷晦暗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虔诚跟信仰。 面对苏若离如此诚实的回答,沈醉无言以对,只是心底某处,掠过一抹晦涩难辨的涟漪,激荡起伏间带起太多情愫,沈醉一时分不清楚。 他觉得,昨晚他之所以那么愤怒,是因为苏若离没有第一时间回国师府,这是一种不忠的表现。 而此刻,苏若离的解释恰恰印证的她的忠心。 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徒弟,不会背叛他的…… “师傅?”见沈醉陷入沉思,苏若离不禁唤了一声。 “嗯,那件事你也不要有压力,为师没有逼你的意思,一切还要看你自己的意愿。”沈醉说出这番话后,把自己都给震住了,最先获取皇族子嗣这件事与十大神兵一样迫在眉睫,他竟然…… “离儿明白,但离儿却一刻都不能放松,断然不会让太上苑的人先得了皇子!如果那样,师傅岂不是要被凤穆那个老东西欺负了!”苏若离才不会相信沈醉刚刚的话发自肺腑,试探她罢了。 “行了,既然没事你先下去。”沈醉淡声开口,挥袖示意苏若离退出书房。 其实某人早就不想呆了,看着沈醉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她会觉得恶心,会有些心痛。 待苏若离离开,沈醉当下唤出炎冥,命其查清江山楼的事,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竟能说服江山楼对付十二星宿,若是卫靖还好些,若不是,事情便有些棘手…… 且说苏若离走出书房之后,好巧不巧的又遇着了沈安。 “老奴给请安!”就在沈安下跪的空当,苏若离瞄到了他手里的信笺,淡黄色的信封,上面印着一朵玫瑰。 苏若离一眼认出这是五师姐专用密件,当下想到之前离开的二师姐段清姿。 “五师姐来信啦!”苏若离倏的伸手自沈安手里扯过信笺,不由分说拆开来看,打开时才扫了一眼便被突然伸过来的手给抢了回去,“炎冥!” “这是顾姑娘给主人的密件,苏姑娘以后最好不要随便拆开。”炎冥还是那张倒吊的冰山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没还似的。 “师傅都没开口,什么话呀!我就是想看看五师姐信里有没有提到本小姐嘛!”苏若离挺直了身子,“再说,炎冥,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站着的人是谁?还不跪下!” 炎冥不语,转身回了书房。 苏若离觉得炎冥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专门给她添堵的,她都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刨过他家祖坟! 离开国师府,苏若离不禁陷入沉思,五师姐的信笺里其实只有几个字,‘一切安好,勿念——如是。’ 问题就在这里,国师府里每个徒弟在给沈醉的书写密件时,落款都会这样写:徒,顾如是。 这才是正确写法,便是之前看到大师兄的密件,落款也是如此,五师姐这般称呼,很不对劲儿啊。 “苏若离!”就在苏若离觉得这里面很可能有问题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待其抬头,顿时心慌不已,她估摸着做贼心虚就是这种感觉。 “你帮紫鹃干完活了?”苏若离强自镇定,重新摆出一副冷然之态,至于那封信笺,立时被她抛在脑后,以致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苏若离都在懊恼,曾经,她离真相只差一步的距离,为了这事儿,卯宿儿没少挨揍。 “你有没有跟沈醉提出撤销江湖令的事?”卯宿儿梗着脖子,愤愤然问道。 “有啊,师傅已经答应了!”苏若离才不会告诉卯宿儿实情,她怕会被立时打死。 卯宿儿显然不信,摆出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苏若离不拿正眼看他,径直走在前头,恰逢拐到兴华街上,便见楚馆三楼的绸缎变了颜色。 眼见苏若离三两绕进了楚馆的后门,卯宿儿当即把她给拦下来,“苏若离,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苏若离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力感,当初她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才会把卯宿儿留在身边啊我的神! “再说,卫无缺在里面,你进不进?”苏若离音落之后,卯宿儿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灭成渣 苏若离才不会管卯宿儿到底去了哪里,这个时候她反尔希望卯宿儿再也别回来,若能回山去找他师傅,那就最好不过。 走进锦瑟居,苏若离霜打茄子似的坐到桌边,自行倒了杯水,一口灌进肚子里算是压惊,“林琅你知道吗?沈醉说江湖令不是他让江山楼发的,可是我已经答应十二星宿会帮他们摆平这件事,我觉得我可能要倒霉了。” “我倒觉得你幸运的很。”楚林琅提壶替苏若离倒满空杯,“刚刚得到消息,江山楼有关十二星宿的江湖令被撤销了。” ‘噗——’ 苏若离闻声刹那,一口茶水狂喷出来,桌上还沾着几片新鲜的嫩叶,“撤销了?被谁?” “这个不知道。”楚林琅抽出锦帕擦干桌边,“我觉得这件事如果不是沈醉,那么问题严重了。” 苏若离不觉得,问题解决了啊! 依楚林琅分析,委托江山楼发出江湖令的绝对不会是卫靖,原因很简单,身为落霞山庄的庄主,江湖三大势力之一,若连保护自己的儿子还要救助于别人,那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而这么丢人的事,卫靖不会干! 不是沈醉,不是卫靖,却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撤销江湖令,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人对我的事了如指掌?”苏若离皱眉。 “至少从江湖令撤销的时间上看,这个人肯定知道你被十二星宿虏走,又被放出来的事实。”楚林琅笃定回答。 “或许只是巧合呢?”苏若离实在不愿去想除了沈醉之外的事,她活着的意义,全都是为了沈醉。 楚林琅浅笑,这个世上没有巧合,有的只是刻意。 “知道我被十二星宿虏走的人真的不是很多……”苏若离愁眉不展,“而且看起来,这个神秘人似乎是在帮我们?” “帮?又或者是利用,都只在一念之间,你不觉得有这么个人存在,是件很可怕的事吗?”楚林琅肃然抿唇,眉目清冷。 苏若离长叹口气,刚刚还觉得幸福来的太快,现在则有些郁卒了,楚林琅说的不错,这种被人了如指掌的感觉的确不好受,“龙辰轩?” “如果他有这个本事,早就翻身了。”一直以来,楚林琅都会龙辰轩有一种谜之偏见,究其根源,她觉得龙辰轩配不上苏若离死心塌地。 苏若离点头,表示同意,龙辰轩若然能跟江山楼扯上什么关系,断然不是今日这般境遇。 那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我们都要拔掉他的外衣,朝根儿上查。”楚林琅清眸如水,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这翻话,有多猥琐,“而且,我觉得红尘轩可以不用继续默默无闻下去。” 苏若离挑眉,“你想让红尘轩浮出水面?” “这对赚钱有大裨益。”依照楚林琅的描述,现在的红尘轩只在暗地里买卖消息,而整个江湖上,知道红尘轩的人并不多,所以交易量少,赚的银子也少,“就像江山楼,林琅粗略估算,江山楼每日赚的银两至少在五十万两之上,而我们,只有五万两。” 乍听这个数字,苏若离满眼都是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五万两,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富人了! 楚林琅无语,好歹也是国师府的小徒弟,有点儿志向好不好?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从外面被人踹开,苏若离跟楚林琅双双抬头,便见一身黑色劲装的卯宿儿,翻滚着冲了进来。 “苏若离!”卯宿儿在最狼狈的时候,也没朝苏若离喊出‘救命’二字。 然尔,他没喊,苏若离便就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楚林琅拉到一旁看戏。 于是某人彻底绝望了,由着随后冲进来的卫无缺一顿拳打脚踢,到最后,只剩下一口气。 “他到底谁?”卫无缺直把卯宿儿打到毫无还手之力,方才停下来,看向苏若离。 苏若离一时好奇,如果她摇头说不知道,卯宿儿能不能被她气死,而事实上,她不说是对的。 当苏若离把‘卯宿儿’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卫无缺当时嗷了一嗓子。 麻痹打轻了啊—— 幸而苏若离及时站到卯宿儿面前替他挡下卫无缺的那一掌,否则卯宿儿这一生算是在这儿圆满了。 “苏若离你让开!”卫无缺盛怒之下欲推开苏若离,却被其拉住广袖,“他是卯宿儿!” “我知道,这还是我告诉你的。”苏若离点头,却没有走开,“他现在是我的暗卫,自己人。” 扬在半空的手陡然一滞,卫无缺那双桃花眼立时瞪出新圆度,“苏若离你再说一遍,谁?谁是你的暗卫?” “卯宿儿是我的暗卫,他是负责保护我的。”苏若离知道,现在的卫无缺,必定在承受一万头草泥马在心头呼啸而过的滋味儿。 可是没办法,命运之轮就是这么的会开玩笑,半个月前,卯宿儿差点儿送自己去了西天…… 且说卫无缺差不多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冷静,亦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是卯宿儿? “因为卯宿儿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苏若离的回答言简意赅,虽然十二星宿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因为有着自小长到大的情谊,他们十二人同心同命,平日里相处他们不会在乎谁占的便宜更多,只在乎谁在外面受了委屈,敢欺负自己的师兄弟,就是不给他们面子,结果必定群起而攻。 这点跟国师府倒有些相似,就像段清姿,我的师妹,我欺负可以,外人若是欺负,打不死你! 说句不好听的,这回十二星宿惹的是卫无缺,倘若不是,任江湖上随便拎出来一个,早就被他们灭成渣。 第一百三十四章不是聪明人 “苏若离,你可别被他骗了,你看他挺老实的,其实不然,刚刚他偷偷潜到我房间里趁我换衣服的时候偷袭我!”卫无缺说话时瞄了眼正坐在床榻上,由着楚林琅为其换药的卯宿儿。 不得不说,卯宿儿绝对不是个聪明的,这种事若摊到老大子宿儿身上,他只会不动声色的回去找帮手。 试想你们十二个人的时候尚且只与卫无缺打个平手,你丫一个人冲进去,没被人家打死绝对是你命好造不造! “呃……”紫色药水落在卯宿儿唇角,痛的他发出一声低吟。 “忍忍,就快好了。”清雅的声音宛如天籁,一直耷拉着脑袋的卯宿儿下意识抬眸,顿觉眼前一亮。 好美的女人! 白皙的肌肤,玉一样的面容,柳眉弯如枝,明眸似秋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撩拨心弦。 卯宿儿不禁暗惊,世间竟有比小师妹还要美的女子,眼前的女人,美的就像是一幅倾尽天下的水墨画,一眼万年。 宿命之轮在这个时候,悄然转起…… 皇宫,九华殿 自龙辰轩上朝之后,凤银黛便将自己关在寝宫里,足足摔了三个时辰方才泄了气。 地上,翠枝大气也不也喘一下,小心翼翼的收拾残局。 “苏若离到底是从哪儿回来的?她是怎么回来的!”手里的锦帕褶皱变形,凤银黛粉嫩绣拳砸在桌上,恨声低吼。 “小姐,她人都已经回来了,您再想只会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翠枝将地上杂物递给宫外的粗使宫女,之后关紧房门,踩着碎步走到凤银黛身边。 “本宫就是不甘心!明明已经……”凤银黛凤目骤凛,“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凌紫烟没回来吧?” 翠枝摇头,“不会吧,老爷那边没传来消息。” “不行!把衣服给本宫拿过来,本宫要回太上苑!”凤银黛始终不放心,若然只是苏若离还好些,如果连凌紫烟也回来,那么太上苑的压力就太大了。 翠枝得令到内室取来纯白色的披肩,替凤银黛披好之后,主仆二人便自九华殿离开,赶去太上苑。 不想冤家路窄,竟在御花园碰到了孙耀宗。 人是情非,再见两人已是水火不溶。 “好狗不挡路!”眼见孙耀宗挡在理石通道上,凤银黛止步怒斥。 “呵,利用本先锋的时候就一口一个表哥的叫着,现在利用完了,就骂本先锋是狗?”孙耀宗对凤银黛,绝对的因爱生恨,拿苏若离的话说,孙耀宗在接下来的有生之年,除了给凤银黛找不痛快,也没别的什么事儿了。 “你!”凤银黛娇嗔跺脚,心里想着还有要事回太上苑,便退而求其次,欲绕道离开御花园,可孙耀宗是谁啊,他既然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放凤银黛走。 “凤银黛,以前本先锋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耐不住性子?连跟本先锋多说上几句话都不耐烦了?”孙耀宗朝前走过来,一步步逼近凤银黛。 “这里是皇宫,你别放肆!”鉴于有过伤害,凤银黛下意识退后两步,美眸含怒。 “九华殿里本先锋都放肆了,你奈我何?”孙耀宗未及凤银黛驳斥,登时恍然,“对了,你当时插了我一刀,就在这儿。” 孙耀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脚步丝毫未停。 “你大胆,我家小姐……” ‘啪——’ 翠枝欲挡,却被孙耀宗当场甩了一个巴掌,整个人扑在地上,疼的眼泪飙涌。 “你……你要干什么?”凤银黛心下一惊,正想转身却被孙耀宗抢先一步攥住手腕,“来人!快来人!” 到嘴的肥肉就在眼前,孙耀宗想也不想的就要亲过去,然尔,小腹霎时传来一阵隐痛,这个空当,凤银黛倏的抬脚,正踢他裤裆中间,直把他疼的龇牙咧嘴。 与此同时,皇城侍卫自四面涌过来,凤银黛冷哼一声,拉着将将从地上爬起来的翠枝,离开御花园。 “凤银黛……本先锋绝对不会放过你!哎呦……”孙耀宗疼的直跳脚,狠戾低吼,一众侍卫见没发生什么事儿,也就跟着散了。 夜已深,月光皎洁如水。 苏若离带着卯宿儿回到锦鸾宫时已过酉时,见二人进来,紫鹃正想把饭菜拿下去热一热。 “不用,我们吃过了,你以后不用等我们知道吗,饿了就先吃。”苏若离没想拿紫鹃当丫鬟使,自然不要求她事事这般细心。 紫鹃点头时收拾桌上膳食,眸子不时瞥向卯宿儿,早上看脸上的伤都好了一些,这会儿怎么还加重了? “过来。”内室桌边,苏若离指了指椅子,扭头到柜子里去拿药跟白纱。 “你干什么?”对苏若离,卯宿儿一直心存芥蒂。 “换药,林琅的药没有本宫的好,而且你背后受了卫无缺一掌,如果不及时敷药,很有可能会溃烂,到时候神仙难救。”苏若离拿出自己的珍藏,走回到桌边,卯宿儿却没有领情的意思。 “不用你管。”卯宿儿的态度没有因为卫无缺的一顿揍而有任何好转。 “死了也不用本宫管是不是?仇不报了是不是?”苏若离哼了口气,把药跟白纱搁到桌边,“别说本宫没提醒你,卫无缺那一掌远比你想象中厉害,到时候没命回去见你那个小师妹,可别怪本宫。” 看着桌上的药跟白纱,卯宿儿犹豫一阵,“我自己会敷。” 事实上,在受卫无缺那一掌之后,卯宿儿的确感到胸口闷闷的难受,连运功都觉得不那么顺畅。 第一百三十五章作死的事儿 “你后面长眼睛了?”苏若离硬是拉着卯宿儿坐到椅子上,伸手就要扒他衣服。 “你干什么!”卯宿儿顿时双臂护胸,一脸愤然的看向苏若离。 某人笑了,老娘都不怕你丫怕的是什么! 虽然卯宿儿极力挣扎,苏若离还是十分顺利的把他的外衣拉到胸口的位置,背后,卫无缺留在上面的掌印已经呈现深紫颜色,“以后这种作死的事,最好别干,如果本宫是你,一定不会直接冲到卫无缺面前宰了他。” “仇人就在眼前,你能忍?”卯宿儿端直了身子,不以为然。 “能啊,本宫能忍的很好你信么!”苏若离把药敷好,小心包扎,“如果我是你,就主动跟他化解仇恨,成为知已,知道这个世上什么最难防吗?亲人,朋友。” 卯宿儿不语,听的十分认真。 苏若离继续道,“当你跟卫无缺成为朋友,他对你的防范就会越来越低,等低到你有足够的把握一击命中之后……” “之后怎样?”卯宿儿不解。 “你懂的。”苏若离缠好白纱,狡黠一笑。 卯宿儿默,想了许久方才抬头,“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方法对付我?” 苏若离怔忡片刻,失笑出声,笑声中的嘲讽跟鄙视简直不要太明显。 卯宿儿承认,他想多了,“你这个方法很缺德……但是我喜欢!” 苏若离当然知道这个方法缺德,但她相信,当卯宿儿真与卫无缺成为朋友之后,他便舍不得动手了。 这世上,也不是谁都能做到沈醉那般断情绝爱,铁石心肠。 就在这时,内室房门开启,龙辰轩进门一刻,入眼便见苏若离的手正攀在卯宿儿的后背上,暧昧摩挲。 “雷宇!”龙辰轩一语,卯宿儿都快哭了。 他已经很受伤了好吗,今天休战好吗? 这一次,苏若离没有任由卯宿儿被当成靶子,而是让紫鹃扶着他去了厢房。 桌边,烛火微亮,龙辰轩俊逸容颜冷似寒潭,任由苏若离在对面自顾喝了三杯茶,他都没开口。 “皇上没话跟我说?”苏若离搁下茶杯,最先打破僵局。 龙辰轩抬起头,漆黑明眸里那抹怒气翻滚如浪,“身为皇后,你的作风就不能检点一些吗?深夜跟个小白脸儿独处在内室,这句传出去,你让朕的颜面朝哪儿搁?” “凤银黛跟孙耀宗滚床单的时候也不见皇上这张脸没处搁啊?”苏若离觉得龙辰轩完全不需要因为这件事生气,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 “你跟凤银黛能一样么!”龙辰轩不以为然。 “我跟她的确不一样,至少在你们之间,还有一个付出真心,而我们之间,讲的只是合作。”苏若离如此冷漠而又无情的剖析,生生让龙辰轩把接下来的话噎进喉咙。 “你不用时时强调我们之间的关系,朕对你的关心仅止于盟友之间的情谊,你别多想,也别有非分之想。”龙辰轩自觉面子上过不去,自然要说几句划清界限的话把自己的高冷范提上去。 “那最好。”苏若离冷嗤一声,转换话题,“不知皇上有没有听说尉国公的孙儿身染恶疾这件事?” 见苏若离言归正传,龙辰轩敛眸点头,“朕明白你的意思,机会难得,这次朕自会利用这个机会拉近与尉国公之间的关系,洛清风三日后入皇城,介时他会过去。” 洛清风…… 以往听到这三个字,苏若离多少会有些惺惺相惜,但现在,除了怨毒,再无其他。 彼时说服十二星宿之后,苏若离便从他们嘴里得到证实,是洛清风指引他们方向,让他们相信江湖令的事与沈醉有关,亦是洛清风挑拨,他们才会把自己绑起来,洛清风的初衷是想让十二星宿杀了她,以牙还牙。 亏得这十二个人里还有聪明的,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否则…… 洛清风,老娘是抱你家孩子跳井了咩! “在想什么?”见苏若离陷入沉思,龙辰轩挑眉问了一句。 “卯宿儿的皮肤真是不错。”苏若离淡定抬起眸子,这样回答。 看着眼前龙辰轩脸色转黑,苏若离不以为意,她或许能猜到洛清风这么做的目的,那厮是不相信自己真心帮扶龙辰轩,才会想尽办法除掉自己。 情有可原,但不能原谅。 “苏若离,在朕面前,你能稍微收敛一点儿吗?”龙辰轩强自忍住怒火,沉声开口。 “不能。”正待龙辰轩几欲发飙之时,苏若离再度把话题移开,“之前洛清风去过凤穆的府邸,皇上让他去给尉国公的孙儿治医,就算治好了,尉国公也只会把这个功劳算在凤穆身上。” “那还不是洛清风一句话的事么。”龙辰轩薄唇抿笑。 苏若离点头,深以为然。 说白了,尉国公只会记得洛清风的好。 关键还是要看洛清风站在谁的阵营里。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苏若离草草吃罢早膳便带着卯宿儿去了楚馆。 卯宿儿入楚馆之后直接去找卫无缺,对此,苏若离表示并不担心,卯宿儿若将她昨晚的话听进去,今日便能免于一揍,至于卫无缺,一个卯宿儿还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是的,实力就是这么的悬殊。 锦瑟居内,苏若离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楚林琅听,征求她的意见。 “你想以红尘轩的名义去给尉国公的孙儿治病?”楚林琅推杯给苏若离,狐疑开口。 “是啊,尉国公可以记得洛清风的好,那就一定能记得红尘轩的好。”苏若离承认,她的这个决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洛清风,神医当的太久他以为自己无敌了是吧,那么就由老娘,亲自杀杀你的锐气! 第一百三十六章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话虽如此,可你的医术……”楚林琅颇有些担心的看向苏若离。 “我不敢说一定能比得过洛清风,但也绝对不在他之下。”苏若离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可是……洛清风既然是龙辰轩的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楚林琅提壶替苏若离斟满茶杯,氤氲的雾气迷蒙了她的双眼,楚林琅有些看不真切。 “狡兔死,走狗烹,我虽有心助他,却也不能失了自己,红尘轩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我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茶水溢出杯沿,楚林琅慌忙搁下彩釉茶壶,伸手扯出拭巾,“你……不相信龙辰轩?” “不能说不相信,只是想多给自己,多给红尘轩一些保障。”苏若离明确了自己的态度,反倒让楚林琅放心了不少,可她嘴上这么说,却非所想。 拜沈醉所赐,这个世上她连最亲的人都不再相信,还能真心实意的去相信谁呢? “那你打算带谁一起去?”楚林琅转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认真开口。 “还不知道,你觉得呢?”苏若离明白楚林琅的意思,身为红尘轩的轩主,身边若不带几个孔武有力的绝世高手,有失体面。 “卫公子如何?”楚林琅垂眸饮茶,似不经意试探。 “与其是卫无缺,我更想带卯宿儿一起去。”苏若离谨慎思考后,认真回应。 楚林琅微愣,随后反驳。 苏若离明白楚林琅的意思,鉴于卯宿儿的身份加上之前的恩怨,在楚林琅眼里,卯宿儿直到现在都是不被信任的那一个,反倒是卫无缺,在苏若离失踪的那段时间,他已经经过考验了。 “卫无缺可以是我们的朋友,但绝逼不能成为红尘轩的一员。”苏若离郑重其事的抬起头,看向楚林琅。 看出楚林琅眼中质疑,苏若离冷静分析,“卫无缺身上系着太多的江湖仇恨,我们不能让红尘轩陷入险境。” 或许没想到苏若离会有这样的解释,楚林琅沉默不语。 “作为朋友,若然有人对卫无缺不利,若离舍命都没所谓,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一时义气,就把红尘轩里那么多人的性命系在他身上,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含竹吗?还有紫鹃。”苏若离猜到楚林琅的心思,随后解释。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们的遭遇如此惨痛的诠释了这一点,所以苏若离不想今后红尘轩的人会因为卫无缺而受累,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对卫无缺置之不理,袖手旁观。 楚林琅蓦然清醒,有些羞愧的点点头,“如你所说,是我疏忽了。” “至于卯宿儿,耿直,重义,加上他身后还有十一个师兄弟,若然能把他们拉进红尘轩,百利而无一害。”除了沈醉,苏若离一直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 “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便支持。”楚林琅点头,表示赞同,“差点儿忘了,赵柔在你来之前的半个时辰,被凤银黛约到了对面的太合楼。” 苏若离虎躯一震,正欲起身却被楚林琅阻拦,“放心,今时今日,赵柔绝不会做任何让自己身处险境的事,而且我已经派人暗中守着,不会有事。” 凤银黛找赵柔做什么呢? 苏若离不禁蹙起眉头…… 兴华街,太和楼。 天字一号房的雅间里,赵柔低眉顺眼的站在凤银黛身边,垂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尔今再见凤银黛,赵柔心里的恨并没有减少半分,想要她死的念头从来没有放弃过。 然尔她却不会再像之前那般鲁莽,苏若离说的对,莫说她一击不成,就算成了,自己势必要赔上一条命,而凤银黛,不值得自己牺牲这么多。 尤其皇甫逸南的存在,赵柔越发珍惜他们重聚的时光。 “坐吧。”凤银黛瞄了眼左侧的方桌。 “奴家不敢……”赵柔私以为凤银黛是因为当初的事过来找她麻烦,表现的唯唯诺诺。 “我家小姐让你坐,你便坐下。”翠枝在一旁附和着开口,眼底带着不屑。 赵柔这方转身,恭恭敬敬的坐到侧位上,“不知小姐唤奴家前来,有何要事?” “本……本小姐问你,你在楚馆里,一年能赚多少?”凤银黛慵懒的坐在主位上,翻卷着手腕,丹蔻色的指甲光彩夺目,红艳如血。 “回小姐,一年下来不过几万两而已。”赵柔浅声回应,心里有些莫名。 “几万两?在你容颜巅峰的时候也不过只有几万两,若他人老珠黄,怕就不是这个数了。”凤银黛晓之以理分析。 一侧,翠枝踮脚走到赵柔身边,拿出一张一百万两的银票,“这上面的银子,可是你在楚馆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儿。” “这……小姐是想知道卫无缺的下落吗?他现在就在楚馆里……”赵柔佯装惊喜的抬起眸子,急声开口。 “不,本宫对卫无缺没兴趣,而是,想让你伺候一个人。”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凤银黛撩下手腕,这方抬眸看向赵柔,“一个男人。” “不知小姐想让奴家伺候谁?”赵柔眸色骤暗,须臾间闪耀如星。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小姐希望在他走进你的房间里之后,便不会再出来……当然,作为报酬,除了这一百万两的银票,本宫还会助你离开皇城,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不再回来。”凤银黛瞄了眼翠枝。 翠枝心领神会,当即将银票塞进赵柔手里。 “小姐是想让奴家杀人?”赵柔惊慌之余想要把银票退回到翠枝手里,翠枝却妥妥的退后几步,于是这银票便在赵柔手里成了烫手山芋,扔又扔不掉。 第一百三十七章这么玩我有意思吗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他自己纵情过度死在你床上,跟你有什么关系!”凤银黛瞄了眼赵柔,“而且这件事对你又没什么损失,相反,这一百万两银子足够你安享下半生。” “可到底……”赵柔犹豫半晌,“若小姐肯再加五十万两的话,奴家愿意一拼!” 赵柔不为钱,为的是让凤银黛相信自己是真心想做这件事,如此,她便不会去找别人,她亦好奇,能让凤银黛花这么多钱去杀的男人,到底是谁? 又或者,她救一救也无妨。 “凭你也值一百五十万两?你别太过分了!”翠枝怒瞪赵柔,眼中尽是鄙夷。 “小姐若不答应也没关系,便当奴家从没来过这里,没见过小姐。”赵柔起身之际,笃定凤银黛会叫住她。 果然,在其走到门口时,凤银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就一百五十万两,事成之后,你马上离开皇城。” “奴家决不食言!”赵柔回眸,璀璨目光透出几分贪婪,如此凤银黛便更加深信不疑。 一侧,翠枝咬碎钢牙,才算把余下的五十万两从袖兜里抽出来,走过去甩给赵柔。 接过银票,赵柔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不知小姐想让奴家去伺候谁?” “你急什么!”翠枝瞥了眼赵柔,转尔回到凤银黛身边,自其手里接过一个深蓝色的瓷瓶,复又转身回来,把瓷瓶塞到赵柔手里。 主位上,凤银黛抽出锦帕擦了擦手心,“这里面有一枚药丸,你在与那人之前,把这玩意浸在酒里喂给他……” 话说到这里,赵柔已经能领悟凤银黛的意思。 “小姐放心,奴家做事自有分寸。”赵柔小心翼翼收好银票跟瓷瓶之后,朝着凤银黛深深施礼,悻悻走开。 房门一开一阖间,赵柔已经消失在凤银黛的视线之内。 “小姐,那可是一百五十万两啊!”门口处,翠枝极不甘心的走到凤银黛身边,肉疼的紧。 “孙耀宗命值这个价,只不过……刚刚那个下贱的女人不值。”纤长的睫毛微微眯起,凤银黛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放心吧,这钱她带不走,至于人,也得给本宫留下。” 翠枝恍然,脸上霎时露出阴森的冷笑,与她主子,如出一辙。 苏若离终究没等到赵柔回去,便带着卯宿儿离开了。 二人离开楚馆之后直接去了附近的衣庄铺,一进一出,苏若离好似换了一个人。 车厢里,卯宿儿直愣愣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苏若离,月牙白的长袍加身,肩覆白色羽织的斗篷,斗笠下,白色纱帘遮住了那张原本清雅绝艳的容颜,显出几分神秘。 车轮滚滚,偶有秋风吹进来,苏若离整个人都似飘起来一样,几欲成仙。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卯宿儿看似镇定轻启薄唇,实则内心已经僵硬。 “问。”苏若离十分大方的点点头。 “我们是去招魂?还是去奔丧?”卯宿儿天真而又淳朴的看向苏若离,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尽是疑惑。 薄纱之内,苏若离唇角抽了两下,容颜石化。 你丫是不是瞎? 看不出老娘是去装逼么! “听过红尘轩吗?”苏若离按捺住给卯宿儿一计爆炒栗子的冲动,淡声开口。 卯宿儿点头,“略有耳闻,当初我们师兄弟把你绑走的时候,红尘轩不知怎么查到的,还放话出去了!” “嗯,那是因为他们想救他们的轩主。”苏若离既然选定卯宿儿,便不想对他隐瞒,至少应该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救他们的轩主?可我们没绑他们的轩主,我们绑的是你啊!”卯宿儿十分不解的瞪眼看向苏若离,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于是在与卯宿儿对视数秒之后,苏若离终于领悟到笨的精髓,随之将遮在眼前的白纱掀到斗笠上面。 可就算是这样,卯宿儿依旧瞪着她,卖萌似的眨眼睛。 信不信我戳瞎你啊魂淡! “你……你啊?你是红尘轩的轩主?”卯宿儿终于在苏若离几欲发飙的时候,恍然大悟。 “没错。”苏若离暗自舒了口气,虽然笨,但还有救。 “我去!”卯宿儿狠拍大腿,“这事儿江山楼的楼主知道吗?如果让他们知道沈醉暗地里创建红尘轩跟他们抢生意,明里还找他们发江湖令,你说江山楼的楼主会不会直接气死?” 苏若离后脑滴出冷汗,眼前这厮走的不是蠢萌呆的路线吗?肿么突然这么精明! “咳,你运功试试。”苏若离心平气和的看向卯宿儿,镇定自若道。 卯宿儿不明所以,但还是气沉丹田,结果差点儿憋吐血。 “怎么会这样?”卯宿儿惊讶抬头。 “昨天本宫给你敷药的时候加了点儿别的东西,具体加了什么东西我就算解释了你也听不懂,简单说,就是毒药。”苏若离说话时,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卯宿儿,于是她有幸看到某人那张脸,从静如平湖到滔天骇浪的全过程,不可谓不壮观。 “苏若离,你不是人!”卯宿儿双眼喷火,干净的容颜上五官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 “解药在这里。”苏若离有恃无恐的将早就攥在手里的药丸平举到卯宿儿面前,目光无比慈祥又无害。 二人神交了好一阵,卯宿儿猛的抬手把药丸拿过来扔进嘴里,下一秒提起内力,神清气爽。 “苏若离,你这么玩我有意思吗?”卯宿儿忽然有一种想死的心。 “红尘轩不是我师傅的,是我自己的。”苏若离言归正传,“如果你能替我保守秘密,药丸月月都有,如果不能,对不起,我只能送你上西天,相信我,我绝对有这个能力。” 卯宿儿沉默,“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不用上西天。”苏若离的回答换来卯宿儿两个白眼。 第一百三十八章红尘轩中的一个 马车辗转前行,再有两条街便是尉国公的府邸,车厢里,卯宿儿沉默许久之后点头答应。 “但是我有条件。”卯宿儿试图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说出来听听。”苏若离不是不让人说话的人。 拿卯宿儿的话说,他知道苏若离跟卫无缺是很好的朋友,他的条件很简单,只求一个公平,他希望在自己朝卫无缺下死手的时候,苏若离可以视而不见。 对此,苏若离没有异议。 事实上,若真有那么一天,苏若离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至于答应卯宿儿的么,谁规定答应的事就不能反悔,她又没吃毒药,她又不需要解药。 有些事,谁先认真,谁就输了,这个可耐滴傻孩子啊…… 马车止,卯宿儿率先跳下马车,之后十分绅士的去扶苏若离。 落足一刻,苏若离不经意瞄到不远处的那抹身影。 鸦羽色长袍被风鼓动,衬的那抹身影些许消瘦,却又不失颀长英挺,墨发齐腰,行走间流转出绚烂的莹光,男子步伐矫健而又轻盈,就苏若离的经验,此人轻功绝不在自己之下,当属绝世高手。 转角的位置,苏若离看清那人的侧脸,线条精致明晰,鼻梁高挺,两片唇瓣很薄,单从轮廓上看,那张侧脸堪称完美,犹如画中神邸,不可亵渎,不可侵犯,让人由心升起一股景仰,心驰神荡。 “洛清风……”苏若离定定站在那里,视线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亦没有移开。 “你说什么?”卯宿儿顺着苏若离的视线瞅过去,空空如也。 “你是暗卫,站在这里做什么!”苏若离收回视线,纵然你长的貌美如仙,也阻挡不了老娘想要教训你的决心。 卯宿儿默了片刻,瞬时消失。 看着眼前的高门阔府,苏若离缓步走上台阶,抬手叩响府门。 府门开启,苏若离在管家那里报了家门,管家乍听‘红尘轩’,脸上一阵迷茫却也不敢怠慢,登时转身回禀。 不多时,管家去而复返,十分恭敬的将苏若离请入正厅。 正厅主位上,一身形健硕的老者端坐中央,精神矍铄,两鬓斑白,略有些苍老的脸上带着不怒自威的霸气,双目凌厉如鹰,薄唇仿佛两片刀刃,雍容之中显出无上威严,花甲之年能有这样的精神跟气势,整个朝中找不到第二个。 眼前之人,正是曾与先皇并肩作战,在沙场上连救先皇三次的尉国公,尉迟宣。 而不管是凤穆还是沈醉,甚至连龙辰轩都希望能得到其支持的原因很简单,尉迟宣在朝中并无官衔,但在朝中武将的影响力不可估量,正所谓人心所向,得到尉迟宣的支持,便是得到了人心。 更为重要的是,朝中武将有很多曾隶属他的旧部,说白了,尉迟宣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影响着那些武将的态度。 “无双拜见尉国公。”苏若离直立在正厅中央,双手拱拳,恭敬施礼。 “无双公子免礼,请坐。”尉迟宣开口,抬手指了指左侧上座,声音浑厚洪亮,不怒自威。 苏若离微微颌首,转身落座,“无双听闻老国公的孙儿近日染了恶疾,心想若能替将军分忧,乃无双之荣幸。” 武将不似文臣,他们更喜欢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那些迂腐的礼数跟客套会让他们觉得虚假烦闷,讨厌至极。 尉迟宣闻声后脸色无并变化,唯手慢慢捋起花白胡须,“老夫的孙儿的确染上恶疾,不过刚刚素有神医之称的洛公子已经看过,开了副药方,洛公子的名声老夫略有耳闻,对他,老夫还是信得过的。” 尉迟宣言外之意十分明显,苏若离浅笑,“洛神医的名号无双听过,亦相信以洛公子的医术,定能让老国公的孙儿转危为安,只是……人命关天,老国公若不介意,可否让无双看看那副药方?” 尉迟宣黑目微转,之后吩咐管家把药方拿出来递到苏若离面前。 “玄参三两,地龙二两,竹叶三钱,赤芍五钱……苏子二钱,杜仲五两。”苏若离认真观察手里的药方,薄纱之下,美眸深沉,“老国公的孙儿无端肺热,身上出疹,手背尤其严重,轻咳,倒汗,惊梦?” 听到苏若离的分析,尉迟宣暗自吃惊,“无双公子说的极对!” “若只有这些症状,那么洛公子的药方并无不妥,一日三副,五天便可好转。”苏若离将药方递还到管家手里,缓身而起,“当然,事无绝对,无双并未见到老国公的孙儿,故不能探其究竟,如若老国公的孙儿在服用此药五日后并无好转,便在府外摆上一盆兰花,无双自会前来。” 苏若离音落之后,双手拱拳,“告辞。” 尉迟宣起身,“慢走。” 离开国公府之后,苏若离在马车里看到了先她一步回来的卯宿儿。 “人家没屌你呵,不过换成是我,也是一样。”卯宿儿觉得尉迟宣的选择真是太对了,谁会摆着早就盛名在外的洛清风不用,扭头找个名不见经不传人冒险。 “他没选我,你似乎很开心?”出师未捷在苏若离意料之内,而她既然想插手,就不会无功而返,一切,尽在掌握。 卯宿儿被苏若离那双狭长凤目盯的有些发毛,不禁咳嗽两声,“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问。”苏若离吩咐车夫自原路折回楚馆,之前没等到赵柔,她有必要回去一趟。 “其实你可以不把这件事告诉我的,而且我在这里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十二星宿里,卯宿儿是少数几个后知后觉型,还是少数几个里面的佼佼者。 苏若离抬眸,樱唇浅抿,“因为我希望,你能成为红尘轩的一员。” 第一百三十九章论靠山的重要性 “你别想!我们师兄弟只听师傅的!”换句话,十二星宿绝不加入江湖中任何组织帮派,他们的师傅自小教导他们,要崇尚自由。 “知道卫无缺明明有那么多不死不休的仇人,为什么还可以活的这么潇洒吗?”苏若离似有所感的掀起轿帘,入眼一条深巷,里面那块‘无日酒肆’的牌匾在阳光的反射下,格外耀眼。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苏若离都在纠结龙辰轩的秘密,后来她觉得,庸人自扰。 龙辰轩有秘密,她何尝没有,作为彼此的盟友,他们只要不违背同盟的宗旨,不去伤害对方,又何必一定要把这些秘密揭穿呢。 有时候,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 “不知道。”苏若离的这个问题卯宿儿也曾问过自己的师兄弟,大家一致觉得,麻痹除了运气好还有别的解释吗? “因为他有靠山,江湖上多半豪侠都会看在卫靖的面子上,在卫无缺走投无路的时候施以援手,这就是为什么他明明可以死的很惨,却几次逃出升天。”苏若离言简意赅道。 “有靠山了不起啊!”卯宿儿磨牙利齿。 苏若离撩下车帘,“红尘轩虽然只是初出茅庐,但我保证,终有一日它将与江山楼并肩,成为江湖上第四大势力,而作为红尘轩元老级别的人物,红尘轩,就是你的靠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苏若离说的动了心,卯宿儿不由的低下头,半晌都没开口。 有些事只能当事人自己想通透,别人说再多也是无用。 马车渐歇,停在楚馆后门,苏若离起身走下马车的下一秒,卯宿儿拉住她,“我想成为红尘轩的一员。” 苏若离微怔片刻,回眸时浅笑嫣然。 “如你所愿。” 走下马车之后,苏若离先去见了楚林琅,将自己在尉国公府遭拒的事如实告之,之后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包粉末递过去。 事实上,在知道尉迟宣孙儿染病的那一刻开始,苏若离便让楚林琅注意此事,而登门被拒正是苏若离计划的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让楚林琅将这包粉末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掺到尉迟铭宇的膳食里,可巧的是,负责照看尉迟铭宇的奶娘的相好,是楚馆的常客,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 这件事运作起来,并不难。 楚林琅起初犹豫,像是这种有源头的事,若然被发现,难堪的是红尘轩。 苏若离笑着起身,拍了拍楚林琅的肩膀,“你啊,还是太善良,你不会告诉那位客官,你们是国师府的人……” 楚林琅恍然,好一招挑拨离间! 离开锦瑟居后,苏若离去了赵柔的房间。 赵柔则把白天里与凤银黛的见面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苏若离。 其实在赵柔说到一半的时候,苏若离就已经猜到她要对付的是谁了。 “孙耀宗……”赵柔沉思片刻,“孙儒的独子?” “这事儿怪不得凤银黛,是孙耀宗自己作死。”苏若离点头。 “之前皇宫里的事,林琅姑娘也有跟我提起,听说那个孙耀宗为了凤银黛还到锦鸾宫欺负过你……如此,我便杀了他替你报仇。”一直以来,赵柔都知道自己欠了苏若离怎样的天恩,如今得着机会,她义不容辞。 苏若离知道赵柔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道,“你傻啊!凭你的身份若真杀了孙耀宗,孙儒想整死你不知道有多少种方法,整个楚馆都会跟着陪葬。” “可是……” “孙耀宗是该死,但这件事你不能掺和进来。”苏若离倾身过去,在赵柔耳边细声嘱咐…… 夜已深,苏若离回到锦鸾宫的时候龙辰轩似乎等了很久,可又不像是在等她。 烛光下,那抹俊逸的容颜冰冷如霜,苏若离进门,甚至坐到他对面,某人都没缓过神儿来。 诡异的是,那道凌厉的锋芒好似穿透苏若离,看向更远的地方。 这种发自内心的忽略让某人颇有些不满。 “咳!”苏若离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龙辰轩收神回来,恍然问道。 “皇上想谁想的这么入迷,莫不是有了心上人?”苏若离拾起桌上的银拨子,挑起烛焰,火光忽明忽暗,映衬的那张脸清丽无双。 “朕听说今日有红尘轩的人去了尉国公府,扬言要替尉迟铭宇医病,你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吗?” 龙辰轩不是第一次听到红尘轩这三个字,之前寒阡陌就说过,近段时间江湖上突然冒出这么个组织,专以买卖消息为生。 起初他没在意,江山楼存于十五载方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初出茅庐的红尘轩在他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由着他们折腾又能怎样。 没想到,在他眼里形同蝼蚁的红尘轩轩主,竟然出现在了尉迟宣的府邸,欲与洛清风争锋。 苏若离不语,握着银拨子的手稍稍收紧,之后摇头。 “朕也没见过,什么什么无双公子,朕呸!他以他是谁?竟然放话说洛清风治不好的人,他能治好,你信吗?”瞧瞧那双龙眼,苏若离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点头,那双眼睛会不会直接飞到她脸上来。 握着银拨子的手收的越发紧,苏若离仍是摇头。 “你当然不会信,朕都笑哭了,真的,他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他是二百五吗?洛清风的医术在江湖上称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看着龙辰轩义愤填膺的控诉,苏若离默默低下头,她都不知道龙辰轩对洛清风这种谜之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堂堂一代君王,难道不明白山外有山的道理? 第一百四十章朕要灭了它 “皇后,你没事吧?”龙辰轩见苏若离一直低头,不免担心。 “没有啊,臣妾能有什么事。说起来,今晚是单日子,皇上不去九华殿?”苏若离闻声抬头,清丽五官带着一丝疑惑,樱唇浅抿。 “皇后若不提醒,朕倒是忘了……若皇后没事的话,朕走了。”龙辰轩悠然起身,深吁口气,“朕相信红尘轩的轩主不过是哗众取宠,洛清风定会一局灭了他。” “臣妾也这么觉得。”苏若离扬眉,送上笑脸。 龙辰轩见苏若离没有什么反应,这方转身离开锦鸾宫。 直至龙辰轩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方才慢慢搁下手里的银拨子。 看着桌面上弯曲变形的银杆,苏若离黑目冷冽,这要她怎么掰回去! 龙辰轩刚刚的态度分明就是在试探,他在怀疑自己亦或沈醉跟红尘轩有关? 这样的误会不该有,诚然她想打压洛清风,报他背地里扇阴风点鬼火的仇,却没想着过早把红尘轩卷到这场没有硝烟的棋局里。 那么,她要怎么做才能消除龙辰轩的误会呢? 又或者,这一次她得让沈醉出面。 有些事彼此藏在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猜测,与其如此,她倒不如把洛清风引十二星宿收拾她的事儿摆到明面上,看看谁丢脸……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自锦鸾宫出来之后,直接让李公公传话九华殿,以公事繁忙为由搪塞凤银黛,也免了他逢场作戏之苦。 龙案一角,烛火骤燃,烛光映衬在琉璃灯罩上,满室通明。 “你怎么看?”龙辰轩坐在龙椅上,黑目如潭,沉闷开口。 就在苏若离回宫的半个时辰之前,洛清风亲临皇宫,将彼时尉迟宣派人传给他的话如实重复给龙辰轩听,而洛清风的分析也十分精简,他怀疑红尘轩的轩主,不是沈醉,就是凌紫烟,要么就是当朝皇后苏若离。 “属下觉得洛神医分析的不是没有道理,当世能与洛神医医术相匹敌的应该只有府的大徒弟凌紫烟,据说连沈醉的医术也不如她精湛。”对于凌紫烟的医术,雷宇早有耳闻。 “所以凌紫烟的失踪根本就是沈醉刻意为之,目的是让她暗中成立红尘轩?”龙辰轩皱眉,可这其中又有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 “咳……好像在与洛神医‘比试’的时候,医术也是当仁不让。”雷宇在说出第二种可能的时候,立时接收到来自龙辰轩目光中的寒戾。 “主人明鉴,您刚刚不也在试探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朕试探苏若离的目的是想知道凌紫烟是不是真的死了,以苏若离对凌紫烟的深厚感情,如果她知道红尘轩的轩主就是凌紫烟,而朕刚刚那般出言不逊,她一定不会是那个态度。”龙皓北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皇上就那么相信?”雷宇弱弱开口。 “天诛与太虚接连到手,朕找不到怀疑她的原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然选择相信她,就不会轻易怀疑她,你懂吗?”龙辰轩冷厉开口,字字如坚。 “属下懂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属下懂的非常透彻,谢谢。 “不仅你要懂,你还要让洛清风明白朕的想法,他对若离的误会真是太深了。”之前洛清风在分析红尘轩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对苏若离充满了恶意。 洛清风那个人他是知道的,龙辰轩真怕他会因为自己的执念而做出一些对苏若离不利的事情,这不是龙辰轩愿意看到的…… 鉴于红尘轩的问世让人起了怀疑,苏若离不得不把沈醉拖下水,有沈醉跟洛清风对立,那么红尘轩便成了第三者,无辜无害的第三者。 本着这样的理念,苏若离起床收拾一下,直接回了府。 这一次,她带了卯宿儿。 路上,苏若离不止一遍提醒卯宿儿,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且列举出一些不该说的内容,譬如红尘轩。 卯宿儿表示明白。 于是在卯宿儿信誓旦旦点头之后,苏若离将其领进沈醉的书房。 房间里,沈醉一袭白衣,墨发如瀑,清俊的容颜淡雅如仙,尤其是那副手执书卷的身姿,超然出尘,飘然世外。 所以说,外表这个东西,真的是能骗人。 谁能把这样的沈醉,跟凶狠冷酷,无情无义联系在一起? “师傅早!”苏若离一如既往扑到桌案旁边,探个小脑袋过去露出一个的笑脸。 沈醉未语,倒是炎冥出来了。 真的,每每与炎冥对视,苏若离都会感觉到那种不言而喻的敌意。 “出来!”炎冥冷戾开口之时,房间里静谧无声。 苏若离慵懒的直起身子,坐回到藤椅上,之后朝虚空打了一个响指。 卯宿儿立现,恭敬站在苏若离身后,鸟都不鸟炎冥一眼。 对此,苏若离十分满意,也不看看是谁的人,岂是随便谁谁谁都能叫出来的。 “师傅,这位就是离儿的暗卫,十二星宿之一的卯宿儿。”苏若离随即朝卯宿儿勾勾手指,“还不拜见师尊。” 卯宿儿抬头四十五度角,举头望天。 气氛瞬间尴尬,苏若离搥了下站在身侧的卯宿儿,“让你拜见师尊!” 见卯宿儿死不开口,苏若离又狠搥了两下,“卯宿儿拜见。” “免了。”沈醉搁下书卷,抬眸扫过卯宿儿,视线落到苏若离身上,微挑起那抹好似远山墨黛的眉峰。 “说话呀!”苏若离扭过头,示意卯宿儿。 “回,吾等当日是得神医洛清风的示意方才斗胆入皇宫虏走主人,在此之前,洛清风还给吾等一瓶剧毒,希望吾等能把那瓶剧毒用在主人身上。”卯宿儿依着苏若离的意思,据实开口。 沈醉闻声蹙眉,“有这种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多嘴该抽啊 “卯宿儿敢对天发誓,之前所言断无一字虚假,否则天打雷劈。”卯宿儿之所以有‘出卖’洛清风的嫌疑,是因为苏若离告诉他自己与洛清风仇深似海,之前那损贼就利用卫无缺算计过她。 如此一来,卯宿儿再傻也能明白,十二星宿这是被洛清风利用了啊! 沈醉不语,转眸看向苏若离。 这时,卯宿儿再度启唇,“卯宿儿既是见到,便多谢既往不咎,撤销江湖令。” 如此多嘴的一句,立时换来苏若离怒目圆睁,谁让你说这些个有的没的了,“退下去!” 卯宿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醉轻声打断,“炎冥,卯公子既是来了,你便尽地主之谊,带他到府里四处转转。” 炎冥心领神会,卯宿儿亦在苏若离的示意下离开。 房门紧闭,沈醉与苏若离对视数秒,严格说是沈醉看向苏若离,而苏若离的目光则在游移。 好吧,苏若离低下头,“师傅明鉴,是卯宿儿说江山楼不知怎么的已经撤销了江湖令的事,这个节骨眼儿上,徒儿是一定要把这份功劳叩在师傅头上的是吧?” 沈醉无语,他还能怎么说。 “洛清风的事是真的?”沈醉吁了口气,漠声问道。 “这个绝对是真的!如果不是徒儿机警,那瓶毒药现在已经离儿肚子里了!师傅,徒儿发誓没得罪过那个什么什么神医,他为什么要害我?”苏若离委屈的,直欲落泪。 “呵。”沈醉冷笑,“这个世上,不是你不得罪别人,别人就不会找你麻烦。” 看出沈醉表情中的冷冽,苏若离暗自恍然,她怎么忘了,太虚刃的事已经让沈醉把洛清风划到凤穆的里。 “那怎么办?听卯宿儿说洛清风是神医,徒儿斗不过他,是不是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苏若离抹了抹泪,哭丧似的看向沈醉,“徒儿不怕死,就是舍不得师傅……呜呜……” “若不能护你周全,要为师何用?”看到苏若离眼中的晶莹,沈醉心弦莫名一紧,“为师知道洛清风前几日去过尉国公府,这样……三日后你与为师亦走一趟国公府,我倒要看看,自诩医术第一的洛清风,到底有多大本事。” 沈醉的声音异常平静,眸色无波,可苏若离知道,他越是这样,就越是把这件事看重。 对此,苏若离深表同情,能被沈醉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洛清风可真是三生有幸。 离开府之后,苏若离一直没给某人好脸色。 车厢里,卯宿儿瞄了两眼苏若离,“我好像没说错什么吧,你现在摆着这副臭脸是给谁看!” 苏若离抬头,嘴角一勾,笑的分外和蔼可亲,“那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好一点儿?” “你还是别笑了……”卯宿儿抽了抽嘴角。 “谁让你在沈醉面前提江湖令的事了?”苏若离恼的是卯宿儿就这么直愣愣的在沈醉面前揭穿了自己的谎言,虽然卯宿儿并不知道。 “有什么不能提的,我是在谢他!”卯宿儿觉得苏若离的脑回路很有问题。 苏若离无语,她终于明白哑巴吃黄莲的滋味儿了,她要告诉卯宿儿,江湖令的事不是沈醉干的你谢错人了? 如果说出来,卯宿儿拼死也得弄死她。 而这件事她事前亦没跟沈醉报备。 尤其现在,她还要无比耐心的跟卯宿儿解释,沈醉原本就不愿撤销江湖令,是她苦口婆心求了好几次才给十二星宿换来这么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你以后别在师傅面前提江湖令了好吗?戳到他痛处了。” “哦。”卯宿儿极不情愿应声,腹诽着那也是我们师兄弟的痛处好么?你当我乐意说呢。 见卯宿儿不语,苏若离这才松了口气。 都说谎话千遍成真理,可在成为真理之前,它要经历多少次的自圆其说。 就在这时,马车戛然而止,车帘,秋水急匆从外面钻了进来,“苏姑娘,我家小姐让我过来告诉你,赵柔被凤银黛约出去了……” 春香馆,天字一号房的外面,赵柔握着凤银黛派人送过来的地址,抬头看向房门的牌号,暗自狠吁口气,将字条重新塞回袖兜。 房门响起,赵柔在听到里面的声音后,缓缓推门。 “你是谁?”幽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内室桌边坐着的孙耀宗见到来者时,神情骤冷,寒声质疑。 “奴家柔儿,拜见公子……”赵柔娇弱俯身,碧色长裙包裹下,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 孙耀宗皱眉,今晨他在府中得到凤银黛送过来的信笺,说是想要与他好好聊聊他们之间的恩怨,并承诺会为自己的那一刀做出补偿,而信笺上写着的地址,就是此处。 看着眼前女子唯唯诺诺的俯身在那里,孙耀宗心底微寒,想必凤银黛所说的补偿,就是给他找个女人? 凤银黛,你真当本先锋这么好打发? “你过来。”孙耀宗冷着脸,朝赵柔勾勾手指。 赵柔这方起身,浅步行至桌边,再度谦恭的低子,“奴家给公子请安。” “不必,本先锋问你,是谁让你来这儿的?”孙耀宗淫邪的眸子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虽然不比凤银黛倾国倾城,但长的还不错,身段也能入眼,尤其是这股含羞带臊的模样,要是玩起来,应该别有一种情调。 “这个,奴家不能说……”面对孙耀宗突然伸过来的手,赵柔欲拒还迎,一把被孙耀宗拉进怀里。 “没关系,你不说,本先锋也知道是谁。”一股淡淡的香气沁入鼻息,孙耀宗顿时变得飘飘然。 “公子先别急嘛,且等奴家给您斟杯酒,暖暖身子。”赵柔推脱着离开孙耀宗的怀里,转到桌边提起酒壶,倒酒的时候碧绿色的袖口遮挡住酒杯,随即将凤银黛给她的那包毒药掺和进去,“公子先喝一杯?” 第一百四十二章终于要去投胎了 孙耀宗瞄着被赵柔送过来的酒杯,伸手直接握住赵柔的玉腕,“这杯你先喝,本先锋最喜欢看女人喝酒,尤其是脸蛋儿红扑扑的样子,就像一个红苹果,看一眼就想咬下去,特别的有滋味儿。” 赵柔闻声,美眸微垂,“这第一杯酒当然是公子先喝,奴家再倒……” “不听话?”孙耀宗不依不饶,另一只手接过赵柔手里的酒杯,缓慢起身将赵柔拉到身边,抬手就要灌酒。 赵柔最知道这杯酒她该不该喝,而且戏到这会儿,也该结束了! 眼见孙耀宗把酒杯举过来,赵柔突然抬手挡开,突如其来的动作在孙耀宗意料之外,酒杯应声掉在地上,醇酿的美酒喷洒间泛起纯白的泡沫,还不时发出‘呲呲’的声响,诡异而又恐怖。 饶是孙耀宗再蠢,也明白地上那些白色的泡沫是什么东西。 就在孙耀宗愣神儿的空当,赵柔猛的推开孙耀宗,慌张跑向房门。 “该死!”孙耀宗顷刻之间冲过去,一把扯住赵柔的发髻,狠狠朝后拽到自己面前,“你敢朝本先锋下毒?” 几乎同一时间,房门‘砰’的自外面踹开,皇甫逸南突然冲进来,看到眼前一幕时二话说没,腾的抬脚飞踹过来,直把孙耀宗踹出半米开外,扑通倒在地上。 “柔儿!”皇甫逸南心痛之余大步过去扶起几乎跌坐在地上的赵柔,看着赵柔那头凌乱的发丝,眼底充血,“孙耀宗,你这个鳖孙王八蛋!” “皇甫逸南?”孙耀宗漆黑眸子狠戾抬起,“你是凤银黛的人?” “不是……皇甫公子不是!你快走……”未及皇甫逸南开口,赵柔猛的将其推开,“这件事跟皇甫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柔儿,到底怎么回事?”皇甫逸南懵了,狐疑看向赵柔。 “都是柔儿的错,是柔儿……一时贪财才会被人利用……皇甫公子你快走,柔儿不想连累你!”赵柔泪如雨下,悲泣恸哭。 “凤银黛让你毒死本先锋的?是不是!”孙耀宗其实并不在乎皇甫逸南是谁的人,他只在乎凤银黛是不是真这样狠心,真想要他的命。 面对孙耀宗的质疑,赵柔佯装无措,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衣袖挥动间,那张藏在她袖兜里的字条跟藏有毒药的纸包一并掉到了地上。 就在赵柔想要伸手去捡时,孙耀宗抢先一步过去,看着字条上面的字迹,顿时了然,“真的是凤银黛!” “公子明鉴,奴家与公子无冤无仇,实在是那位小姐给奴家的银子是奴家几辈子都赚不来的,一百五十万两……奴家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那位小姐还说只要奴家做了这件事就会把奴家安然送出皇城,之后不要回来……呜呜……”赵柔哭的梨花带雨,似委屈,似后悔,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懊恼。 “混蛋!”孙耀宗怒火上涌,倏的抬头欲拍向赵柔的天灵盖,却被皇甫逸南挡在面前。 “你敢动她,我跟你拼命!”皇甫逸南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铜墙,屹立在赵柔面前,狠戾看向孙耀宗。 “公子饶命,奴家知错了,可是那么多钱,奴家……那位小姐……呜呜……”赵柔慌乱不已,说出的话字不连句,然尔意思却表达的十分到位。 冤有头债有主,想杀人你找凤银黛去! “皇甫逸南!本先锋不会放过你!”孙耀宗终究没有动手,而是大步冲向房门,暴走出去。 随着那阵暴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间里渐渐无声,皇甫逸南有些僵硬的转回身,伸手扶起赵柔,却被赵柔推开。 “你走吧。”赵柔起身扯平衣服,抬手欲整理自己凌乱的发丝,却被皇甫逸南抢先一步。 “我知道你恨凤银黛,也知道你不会放弃报仇,没关系,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皇甫逸南不是傻子,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要脑子稍稍转一下就能猜出来,而他心有余悸的是,如果刚刚他迟来一秒,眼前的女人该怎么办。 泪水无声滑落,赵柔想要推开皇甫逸南撩拨自己长发的指尖,却始终没有狠下心,“这么为我,值得吗?” “值得啊,只要为了你,不管做什么事都值得。”皇甫逸南将手里的青丝掖到赵柔耳垂后面,“若哪一报了仇,我们一起隐居山林好不好?” “如果有那一日,我答应你。”赵柔抬起头,泪流满面…… 春香馆外面,苏若离默默看着暴走的孙耀宗冲向皇宫方向,樱唇勾淡淡的弧度,“这个败类,终于要去投胎了。” 车厢里,卯宿儿额头竖起三排黑线,“他还没死好吗?” 苏若离不理卯宿儿,松开攥在手里的车帘,“回宫。” 皇宫,九华殿 凤银黛看着桌上的参汤,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 一侧,翠枝瞧了眼时辰,“小姐放心,这会儿孙耀宗只怕已经上了黄泉路呢。” “现在还不敢确定,咱们的人还没回来……”凤银黛绞着手里的锦帕,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慌慌的,“说起来,这会儿也该有人回来了!” 凤银黛话音刚落,便见一素衣打扮的小太监急匆跑了进来,跪到地上时,气喘吁吁,“奴才叩见贵妃娘娘……” “小桂子……怎么样了?”翠枝一眼认出眼前小太监正是她们派在春香馆外面盯梢的,急不可待问道。 主位上,凤银黛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手里的锦帕被她狠狠揪着,美眸紧盯住小太监的嘴。 “回娘娘,奴才起初看到那姑娘进去了,可后来不知怎的,朝中的皇甫大人突然出现,也跟着冲了进去,里面好像吵翻了天!”名曰小桂子的奴才据实禀报,声音断断续续,直听的凤银黛心急如焚。 “然后呢?”凤银黛急声催促。 “然后奴才怕娘娘着急就回来禀报,奴才想着皇甫大人这么一冲进去,里面的事儿一准有变,而且奴才回来的时候听到孙先锋的声音,想来孙先锋应该没死……”跪在地上的小桂子自诩聪明至极。 第一百四十三章作死的孙耀宗 锦帕‘呲’的一声,凤银黛美眸如潭,“要你何用!” “你也真是的,怎么不看清楚了再回来,还不赶快回去瞧瞧……”翠枝埋怨着走过去,给小桂子使了个眼色。 小桂子明白过味儿,登时自地上起身退出去。 然尔突然,就只发生在一瞬间。 小桂子还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已经着脑袋,轰然倒地。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里。 蝼蚁,就是这么的命贱。 所在人们才会不惜一切的拼命往上爬,以为只要爬上去就可以改变命运。 就像小桂子,他是废了多大的努力,几乎用尽自己全部积蓄才攀上九华殿的高枝,而命运却给了他血的教训。 高处不胜寒…… “啊——” 顺着小桂子的尸体,翠枝看到了满目猩红的孙耀宗。 此时的孙耀宗,就像是阎王殿里的魑魅,浑身散发着阴蛰的杀机,此刻孙耀宗正站在殿门的位置,青筋暴突的手掌握着拳头,就是那只手,轻而易举要了小桂子的命。 “小姐!”翠枝本能跑过去,全身颤抖的抓紧凤银黛的手臂,这一刻她方感觉到,原来这房间里,抖的不只有她一个人。 “来人!快来人——”凤银黛大吼一声的瞬间,孙耀宗欺身而至,单手狠捏住凤银黛的脖颈,虎口用力,疼痛侵袭。 “你敢再吼一声,本先锋立时让你跟他一样的下场!”孙耀宗眼中布满血丝,薄唇紧抿,黑目眯起两道缝隙,“你就这么恨我?就这么想杀了本先锋?” “本宫……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空气稀薄,肺腑传来闷痛,凤银黛想要掰开孙耀宗的手腕,却无果。 “不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你给本先锋找的?她手里的剧毒不是你让她给本先锋下的?”孙耀宗目光狠戾,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凤银黛,就算你之前有万般对不起本先锋,我都没想过要杀了你!可是现在!” “没有……这是误会,本宫没让人杀你……本宫……”呼吸越发艰难,苏若离脸色青紫,垂在两侧的手慢慢背到后面,搥了搥翠枝。 翠枝忽感到自家小姐的暗示,强忍着心里的恐惧,身子慢慢朝背后的桌案靠了靠。 桌案的琉璃托盘里有把削水果的刀片,虽然不如杀人的匕首锋利,可如此近的距离,凤银黛只需全力一击,一样可以要了孙耀宗的命。 孙耀宗猜的没错,自那次侵犯之后,凤银黛对他的心思就只有一个,不得好死。 “误会?事到如今你还敢说这是误会?凤银黛,这一次,你简直不可原谅!”孙耀宗嗜血的眸子迸发出绝顶的寒意,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抬起自己的手掌,带着十分的力气直劈向凤银黛的天灵盖。 “小姐!”千钧一发之际,翠枝猛的将握在手里的刀片送到凤银黛手里! ‘噗嗤——’ 刀片直刺向胸口,孙耀宗弓身之时手掌失准拍在凤银黛肩头,惹的她痛极捂肩。 “凤银黛!”血水浸湿华衣,看到自己胸口的刀片,忍着极端的疼痛,孙耀宗终于失去理智,暴冲过来。 “来人!快来人啊——”翠枝趁乱大叫之时,凤银黛已与孙耀宗斗在一处,许是胸口插着刀片的缘故,凤银黛拼了浑身解数,倒也与其打成平手! 眼见孙耀宗掌风呼啸而至,凤银黛纵身跃起,随手扯落悬在殿中的紫色薄纱,凌空翻跃时缠住孙耀宗的手臂,这般左缠右绕,孙耀宗双手竟被凤银黛儿紧紧箍住,只剩下飞踹。 不想这时,翠枝急中生智把桌上盛着半碗参粥的汤碗砸过去,孙耀宗顿觉膝盖一痛,整个身子跟着倒在了地上。 凤银黛趁机双手扯紧薄纱,抬脚踹在孙耀宗胸口。 有那么一刹那,凤银黛真想把脚踩在刀片上,如此孙耀宗便可丢命! 然尔她没有,当初她之所以去找赵柔毒杀孙耀宗,就是不想跟孙耀宗的死沾上关系,孙儒投奔府是一回事,跟孙儒结仇则是另一回事。 ‘噗——’ 可让凤银黛没想到的是,孙耀宗挣扎一番之后,嘴里突然。 黑色血水鼓着泡儿似的狂涌出来,自脖颈流淌一地,衬着玉白色的理石地面,格外触目惊心! 怎么? 会这样! 凤银黛美眸蹙起,仍紧紧揪住薄纱,心里虽有质疑却不敢贸然松手,生怕孙耀宗突然跳起来反击一样。 “滚开——” 浑厚的声音自外面传进来,冲进正厅的侍卫闻声闪到两旁,孙儒疾步而入,却还是迟了…… “宗儿!”看到眼前场景,孙儒黑眸骤凛,目色如荼,大步冲向自己的儿子。 凤银黛见势不妙,当下松手退后数步,翠枝亦躲到一旁。 幸而下一秒,龙辰轩与凤穆几乎同时入殿,“传御医!” 随着龙辰轩的低喝,凤银黛本能挪蹭到自己父亲身边,暗自噎喉,这个时候,她也知道害怕。 “宗儿……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一代沙场老将,此时早已热泪夺眶,孙儒拼命缠绕在孙耀宗身上薄纱的时候,刀刃乍现。 “咕噜……咕噜……”怀里,孙耀宗鼻口再不能言,然尔那双手却充满恨意和执念的指向凤银黛。 顺着孙耀宗带血的手指,孙儒黑目如渊,自其迸射出来的寒光,仿佛千年冰潭里封存的利剑,欲将凤穆父女连血带肉,生生戳穿。 龙辰轩静默不语,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益。 不多时,御医赶到后直接被孙儒拽到孙耀宗身边,勒令其必须治好,否则就要陪葬。 时间仿佛静止,九华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御医身上,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今日孙耀宗不死,是一副光景,若死了,则是另一副光景。 凤穆手掌更是攥出冷汗,暗中已命人回太上苑调人过来,若真打起来,他怕不是孙儒的对手。 第一百四十四章倾力相护 终于,御医停止朝孙耀宗嘴里玩命塞药,悲怆抬起头,“老将军节哀,孙先锋他……” “给我治!”孙儒不要节哀,他要他的儿子活着! 或许在世人眼里孙耀宗是毒瘤,是恶霸,可在孙儒眼里,他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老将军饶命,不是我等不救孙先锋,这些外伤还好,刀片虽利却没伤及脏腑,可孙先锋他中毒了,中的是剧毒,吾等用了御医院里最好的药丸,仍回天乏术……” 在场两位御医皆摇头,得出的结论是孙耀宗所中剧毒是由两种相克的药物结合而成的。 也就是说,孙耀宗体内先存有‘冰片’,后遇‘草乌’,这两种药单独服用没有任何反应,但若一并被人体吸收,便会成为比砒霜还要阴毒的剧毒。 御医查不出孙耀宗何时服用过‘冰片’,但‘草乌’的摄入,则是从孙耀宗膝盖的伤口入渗入进去的。 就在刚刚,翠枝撇向孙耀宗的参粥里,有‘草乌’的成分…… 恰逢此时,皇甫逸南突然觐见,说有要事禀报。 龙辰轩准许之后,皇甫逸南义愤填膺而入,口口声声说要揭发当朝贵妃暗中找人毒杀先锋孙耀宗,被他当场拆穿。 言辞中避重就轻,重点强调自己见义勇为以致赵柔没有得逞,顺带解释了自己知道的原因,是因为凤银黛买通之人正是他的红颜知已。 “柔儿虽有过错,但好在悬崖勒马没有铸成大错,逸南恳请皇上开恩,若要处罚,逸南愿代为受过。”皇甫逸南之所以入宫请罪,把事情挑到明面,实则是断了凤银黛报复赵柔的后路。 这种情况下如果赵柔有个三长两短,必然是凤银黛所为。 而此时,九华殿里的孙儒彻底明白自己儿子惨死的原因,双手攥的咯咯作响。 “凤穆!你这个老匹夫!今若不杀了你们父女替吾儿报仇,便不姓孙!”孙儒急红了眼,大步过去朝凤穆胸口就是一掌。 凤穆陡然后退,自有暗卫挡在面前,“孙耀宗死有余辜!他几番入宫欺辱当朝贵妃,早就犯了国法!之前一次本宰相念孙将军劳苦功高没有追究,没想到他竟变本加厉!皇上,老臣以为孙儒教子无方,亦该判刑!” 时至今日,凤穆再不对孙儒报有任何希望,与其留下祸根,倒不如斩草除根。 在一旁瞧热闹的龙辰轩觉得凤穆太可笑了,人你杀了,话你说了,你这是要把孙儒逼疯的节奏呵。 面对凤穆的请示,龙辰轩只道没听见一样仓皇转身,由着李公公护送他躲到外面。 临了还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凤穆,你这个过河拆桥的老匹夫!看掌!”孙儒红了眼,十几招下来凤穆那些暗卫悉数被打倒在地。 眼见孙儒冲过来,凤穆心慌后退,凤银黛亦跟着自己的父亲节节退出九华殿。 幸而太上苑的人随即赶到,硬把孙儒围在中间,双方打的难解难分。 然尔,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尤其孙儒还是个老汉子。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孙儒已呈颓败之态,而凤穆却不曾叫人住手,今日,便是孙儒的死期! 此时九华殿外,龙辰轩漠然凝视被十几个黑衣暗卫困在中间的孙儒,眉峰渐渐蹙起,眸间冷光一闪而逝。 “哎哟!皇上……皇上!不好啦,御医——”李公公正朝院中看的起劲儿,忽觉老腰像是被谁捅了一下,转眼便见龙辰轩摇摇晃晃的几欲跌倒。 他这一嚷嚷不要紧,孙儒恍似想到什么,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手中软剑直刺向龙辰轩! 是了,龙辰轩不想孙儒死。 就像苏若离说的,这么一个把凤穆恨到骨子里,又对沈醉心存怨怼的老将军,他若不收到自己麾下,对得起谁呢。 “孙老将军,不得无礼!”清越的声音宛如天籁,自半空中飘际过来。 孙儒正想劫持龙辰轩的刹那,软剑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生生吸了过去。 那些尾随在后的黑衣人看准时机,群起而攻! ‘呼啦——’ 一袭白衣,风华潋滟。 沈醉足尖落地的瞬间,单手拽住孙儒,另一只手猛然挥洒,袖口鼓动生风,磅礴的罡气仿佛无数把飙飞的利刃直射过去,数名黑衣暗卫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甚至吐了血。 情势急转,凤穆暗自咬牙,冷声喝斥间黑衣人尽数退下。 “沈醉,你想干什么?”凤穆愤然上前,怒目而视。 “这句话该由本国师问宰相大人,孙老将军到底所犯何罪,你定要致老将军于死地?”沈醉漠然看向凤穆,一派仙风道骨。 “呵,那个老匹夫想干什么你不都看见了么!在九华殿造次,还欲劫持皇上,这种叛臣罪当凌迟!”不得不说,凤穆说起狠话来,真是半点不留余地。 身后孙儒早就红了眼,此刻听到凤穆这般颠倒是非,再欲冲杀过去,却被沈醉拦下来。 “微臣恳请皇上让老将军带着令公子的尸体,回去好生安葬。”沈醉这句话也算提醒了孙儒。 龙辰轩单手捂住胸口,五官紧拧,状似随便的摆摆手,“你们怎样都好,朕没意见……李公公,快扶朕回宫……” 此刻孙儒已然跑去厅内,抱着自己亡子的尸体失声恸哭。 “沈醉,今若不放孙儒离开,你当如何?”凤穆实不想纵虎归山,结下这样的仇,他朝绝对是个麻烦事。 “倾力相护。”风起,白衣随风浮动,沈醉孑然而立,长袍在脚边翻滚出细碎的波浪,几欲乘风。 那双眼,平静中透着冷然,不容反对,不容拒绝,沈醉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凤穆一时无措。 “吾儿!为父带你回府!”厅内,孙儒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吃力抱起自己的儿子,步履蹒跚的走出门槛,满目悲怆。 第一百四十五章挑战底线 秋风乍凉,吹拂在孙儒身上,寒透人心。 孙耀宗纵有千般罪孽,万般该死,可在孙儒眼里,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孩子犯错,谁会真的跟他计较? 可他忘了,孙耀宗只是他一个人的孩子,除了他自己,谁会不计较…… 直到孙儒离开九华殿,凤穆始终没有命暗卫动手,他始终不敢挑战沈醉的底线。 确定孙儒已经安全离开皇宫,沈醉方才抬手施礼,转身飘然而去。 九华殿瞬间寂静,一直藏在凤穆身后的凤银黛心里那根紧绷的心弦突然断开,整个人瘫坐到地上,单手攥着锦帕捂在胸前的位置,大口喘气。 “小姐……”翠枝急忙跑过去搀扶。 “父亲……现在怎么办?”凤银黛简直不敢去想彼时孙儒看她时的目光,似要将她凌迟一般的凶狠。 凤穆闻声转身,黑目凌厉如潭,“你现在才问为父怎么办?杀孙耀宗的时候怎么不见你问一问为父?” “老爷,当时孙耀宗跟疯了似的要……” “闭嘴!”凤穆瞪了眼翠枝,拂袖而去。 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凤银黛狠吸口气,强自镇定,“扶我回宫。” 翠枝自是领命,小心翼翼扶凤银黛朝厅里走,然在看到地上那摊黑血的时候,凤银黛眼前一阵眩晕,当即转身离开,由着粗使宫女将地面收拾干净了再回来…… 而在整个过程中,苏若离始终没有露面。 锦鸾宫内,紫鹃有好几次偷瞄身边的主子,被苏若离发现时又赶忙低下头品茶。 在紫鹃的印象中,自家主子很忙,应该说非常忙,一般情况下在宫里吃完早膳之后便离开,不到酉时都看不到人影。 今个儿倒是奇怪,这还不到午时便回来了,不仅回来,还特别闲情逸致的叫自己过来品茶,这会儿茶都喝了一壶,自家主子却没说上十句话。 “水没了,奴婢给娘娘烧水去!”紫鹃固然崇拜苏若离,发自内心的想要呆在锦鸾宫,可与主子这般面对面坐下来喝茶,她其实还是挺怕的。 “水没那就不喝了,坐下。”苏若离清眸浅笑,樱唇勾起淡淡的弧度。 紫鹃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却又不敢违命,自是乖乖坐回到椅子上。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跑进一个小太监,“奴才叩见。” 苏若离微微点头,“不必跪着了,起来说话。” “回……”小太监欲开口之前,扭头看了看宫门位置,见四下无人方才继续,“刚刚孙耀宗在九华殿被华妃娘娘杀了,不过听御医说孙耀宗真正的致命伤不是华妃娘娘插在他胸口的刀刃,好像是因为中了剧毒,好在毒也是华妃娘娘下的,国师刚刚去过,救了孙儒孙老将军一命。” 小太监是国师府在宫中的眼线,这会儿过来,便是将刚刚发生在九华殿的一切,据实禀报。 苏若离微微颌首,抬手退了小太监,转眸看向紫鹃时,身边这丫头早已泪流满面。 桌案旁边,紫鹃双手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抑制住眼泪,可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如小兽一般的呜咽声渐渐响起,越来越大。 “想哭就哭吧,这里又没有外人。”苏若离伸手扶在紫鹃的肩膀上,轻声开口。 “呜呜……,对不起……奴婢不想哭,可我根本控制不住……呜呜……”紫鹃再也抑制不住的匐案恸哭,身体因为哭泣而颤抖不休。 适夜,原本是单日子的龙辰轩却出现在了锦鸾宫的内室。 对于‘不速之客’,苏若离几乎没拿正眼瞧他,而是默默坐在桌边,摆弄着案上罗列的十几种药材。 桌边有个小秤,此刻某人正把手里的草药搁到秤盘上,一根,两根,三根…… 见苏若离不开口,龙辰轩也不打扰她,径直坐到对面的位置,视线自秤盘的草药,落在了苏若离的脸上。 月眉星眼,冷艳高贵,烛光中的苏若离绝色倾城,白皙的肌肤好似镀上一层光晕,尤其是额间那只用夜明珠雕成的蝴蝶额饰,散着淡淡的光芒。 刹那间,眼前的女子恍若不食人间焰火的仙子一般,动人心魄。 龙辰轩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苏若离,薄唇微动,“朕第一次,毫无顾虑,毫无保留又不计后果的相信一个人。” 苏若离闻声抬眸,黛眉轻挑,“皇上说的那个人,不会是坐在你面前的,本小姐我吧?” “孙儒若不尽早离开皇城回边陲驻地,十有八九得被凤穆给弄死。”龙辰轩伸手去拿距离自己最近的药材,手背却被苏若离狠狠拍了一下。 “想死啊你,那个是龙舌藤,碰一下烂手的知不知道!”苏若离瞪了龙辰轩一眼,“皇上放心,沈醉不会让他死的。” “白天九华殿的事,你的功劳不小吧?”彼时龙辰轩冷眼旁观,有太多细节值得推敲,加上他对自己这位皇后了解甚深,这样的结论不难得出来。 “皇上可千万别这么说,若离充其量推波助澜而已,凤银黛跟孙耀宗恩怨已久,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苏若离恍似想到什么,“皇上不去九华殿安慰一下凤银黛吗?” “你就这么希望朕走?”龙辰轩不悦,自己刻意绕远路过来瞧她,连句感激的话都没有。 “皇上要这么想就错了……”苏若离一脸无辜的看向龙辰轩,在龙辰轩眼中充满希翼的时候,微微一笑,“臣妾只是不想皇上留下。” 龙辰轩将将燃起的热情瞬间转凉,想走跟不想留下不是一个意思吗? “无情,无耻。”龙辰轩幽怨抿唇,恨恨开口。 第一百四十六章正面迎战的日子 “皇上就不无情无耻了?凤银黛对皇上可是真心,我偏不信孙耀宗冲进九华殿的时候皇上不知情,那些侍卫又是被谁在那个节骨眼儿调离九华殿外的?” 事实上,苏若离从没指望孙耀宗跟凤银黛能打起来,说白了,她没指望凤银黛能杀了孙耀宗,她所有的赌注全在自己的药材上。 ‘冰片’,当初孙耀宗来锦鸾宫负荆请罪的时候,苏若离赏了他一杯茶,那里,就有冰片的成分。 至于‘草乌’,她早就掌握凤银黛经常喝的补汤里有这么一味药材,否则也不会想到用这两种相克的药材对付孙耀宗。 而之前的春香馆,赵柔在接触孙耀宗的时候,已经在他身上抹了些草乌的细粉,这种东西无孔不入,并非只有伤口。 整件事的巧合之处,便是翠枝用那碗掺杂草乌的参汤去砸孙耀宗的膝盖,余下所有事便与巧合没有关系了。 苏若离必须承认,九华殿的事之所以能够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亦跟龙辰轩的努力脱不了干系。 据苏若离所知,就在孙耀宗入宫的那一刻,李公公好巧不巧的在距离九华殿外不远的地方摔了一跤,龇牙咧嘴的一交换,便把所有的皇宫侍卫给招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朕对凤银黛同样报以真心?”龙辰轩沉眸冷对,压低了嗓音。 许是没想到龙辰轩会这么认真的反问她,苏若离一时无语。 可能吗? 如果龙辰轩当真一心一意待凤银黛,下场只会被凤穆吃的连渣滓都不剩。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该得到回报,至少她没得到过。 而凤银黛,不配得到。 “朕在问你!”龙辰轩的声音越发冷厉。 “你问老娘,老娘就要回答?你当你是谁啊!给我滚!”苏若离重重扔了手里的药材,心情有些不爽。 面对苏若离理直气壮的叫嚣,龙辰轩忍到极限,好似有些人不打不知道乖乖的! 眼见龙辰轩突的站起来,伸出胳膊挽袖子,苏若离当下就明白过来了,猛的掀翻桌面。 ‘啊——’ 秤砣飞到龙辰轩脑门儿是小事儿,那些随着秤砣一起飞出去的药材混合着浓烈的药性,一并敷到了龙辰轩的脸上…… 龙辰轩昏厥之前脸已经肿成了。 没有别的,他就想问苏若离一句话,你一天不打我是不是睡不着? 苏若离摇头,不会。 可是会手痒。 终于可以不用去九华殿了。 龙辰轩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去…… 终于到了去尉国公府,正面迎战洛清风的日子。 这一日苏若离特别穿了一件正红色的华袍,耳边垂下来的两个坠子是红色的玛瑙。 乍入府书房,沈醉差点以为是火苗成精。 苏若离不以为然,输人不输阵。 你们不觉得老娘这番打扮在寓意上很吉利吗? 沈醉无语,真的,他私以为自己这位徒弟不管做出什么古灵精怪的事,他都承受的来。 原因很简单,刺激刺激着,就习惯了。 依着沈醉的意思,他已经查到今日洛清风会去尉国公府给尉迟宣的孙儿复诊,他若想跟洛清风斗个高下,这便是机会。 苏若离也从楚林琅那里得到消息,三日来,尉迟铭宇在服用洛清风开过的药方后,丝毫没有好转的意思。 府的马车戛然而止,苏若离最先蹦跶出来,阳光普照之下,她那身鲜红的外袍,越发的艳红如火,成为一道不可忽略的靓丽风景,闪瞎了无数人的眼睛。 眼见沈醉从车厢里走出来,苏若离登时伸双手过去搀扶,虔诚膜拜。 沈醉蹙眉,“注意身份。” 苏若离这方恍然,不由的直了直身子,但还是把沈醉手里的药箱接过来。 “师傅,来了。”就在沈醉欲迈步走上台阶的时候,对面一辆看起来很朴素又不失雅致的马车亦停了下来。 随着马蹄渐渐的安静下来,素白车帘被,一袭鸦羽色的身影赫然呈现。 这是苏若离第一次正面看到洛清风的容颜,别问她为什么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洛清风,对于别人的不怀好意,她总能表现的特别敏锐。 而洛清风出现的那一刻,目光确实没有第一时间看向沈醉,而是先瞄了眼沈醉身边的苏若离。 即便如此,苏若离还是承认,洛清风的长相,十分不俗。 一袭鸦羽色的长袍,衬的身材颀长英挺,脸色白皙,五官精致,纤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一片剪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视线,鼻骨如刀削,薄唇如刃,一举一动间清雅绝伦,仙风道骨。 莫名的,苏若离隐约觉得眼前走过来的洛清风在气韵上跟沈醉有些相像。 一样的人模狗样,蛇蝎心肠。 “洛清风?”沈醉站在台阶上,朝着对面微抿薄唇。 “清风拜见。”洛清风浅笑,温如春风。 眼瞧着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苏若离脑海里顿时生出四个字,狼狈为奸。 此时府门开启,有管家出来,将二人毕恭毕敬的请了进去,二人倒也谦虚,在府门让了两让,如此苏若离便不客气了,直接从二人中间走了进去。 就身份而言,苏若离的确有这个资格。 沈醉无奈摇头,之后与洛清风一并走进尉国公府。 依着管家的描述,尉国公并不在正厅,而是在尉迟铭宇的房间里守了整整,这会儿还没有离开。 沈醉跟洛清风自然明白尉国公的用意,由着管家带路,直接去了后宅。 且在管家进去通禀之后,沈醉三人一并走进内室。 乍见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尉迟铭宇,洛清风眉峰轻蹙。 苏若离看得出,他很意外。 “沈醉拜见老国公。”随着沈醉跟洛清风相继施礼,尉迟宣这方不舍的松开尉迟铭宇肉嘟嘟的小手,起身看向洛清风。 “神医啊,老夫依着你的药方喂宇儿服药,可这都五天过去了,宇儿怎的越发严重?”尉迟宣面目悲泣的坐到桌边,示意洛清风跟沈醉落座,苏若离也没客气,跟着一并坐下来,虽然尉迟宣都没看她。 第一百四十七章这种人是哪种人 穿成这样存在感还这么低,不得不说尉迟宣的心里,就只剩下自己的孙儿了。 “容清风为小公子诊脉。”洛清风起身后,浅步走到床边,单手叩住尉迟铭宇的手腕,眉目渐收。 “尉老国公,我家师傅听闻令孙儿有病,大清早便过来希望能解老国公之忧,既然洛神医瞧不好小公子的病,那就让我家师傅试一下,保证不会让老国公失望的!”这种话自然不会沈醉开口说,苏若离索性站起身,直截了当。 尉迟宣身为朝中老臣,当然知道沈醉的医术,能教出凌紫烟那样医术精明的徒弟,做为师傅的他医术自是不俗。 而他刚刚并没有提及,甚至没跟沈醉多说半句,只是因为沈醉的身份。 他不想趟朝中的浑水。 “这位是?”尉迟宣终于意识到苏若离的存在,恍然问道。 且说这位老国公,也就是在龙辰轩登基的时候在金銮殿上露过脸,之后便一直以患病为由不上早朝,他倒是知道当今皇上立了一后,却从未见过。 “这位是劣徒……亦是当今皇后。”沈醉谦恭抿唇之际,尉迟宣陡然起身,深施一礼,还把苏若离给吓了一跳。 “咳……老国公不必多礼,还是孙儿的病情重要,你看我家师傅都已经来了,老国公不如让我家师傅试一试?”苏若离庆幸尉迟宣把君臣之礼看的极重,此刻她这般说,尉迟宣不好推辞,只得点头。 床榻旁边,洛清风将眼前一切看在眼里,清眸微暗。 “洛神医把完脉没有?”面对洛清风明显不是善意的表情,苏若离抬起下颚,眉梢飞扬,挑衅意味不要太浓。 洛清风不理苏若离,缓身而起走到尉迟宣面前,“药方须改,老国公不妨……” “什么叫药方须改?那就是说洛神医之前写的药方有误?”苏若离挺着胸脯走过去,该高调的时候她绝逼不会失了派头,“洛神医好歹也是医者,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你不把小公子的命放在心上,可知那可是老国公的心头宝呢!” “皇后……”洛清风就算再清心寡欲,也不容不得被人这样诋毁。 可惜他遇到了苏若离。 “本宫说的不对吗?你当老国公的孙儿是什么?你练药的药鼎?药错了可以随便换?”没给洛清风说话的机会,苏若离不禁摇头叹息,“果然传言不可信,神医……这两个字是怎么来的?” 看着苏若离睁着一双特别无害的大眼睛瞪过来,洛清风鲜少动怒的拳头,不禁握了两下。 “或许是吾孙儿的病情过于严重……”尉迟宣承认苏若离某些话说到自己心坎,可他亦觉得洛清风不会如此随便。 “老国公你真是太善良了,他对你的孙儿这么不负责任,你却还要替这种人开脱,就凭您这一副菩萨心肠,宇儿的病一定会被我师傅给治好的!放心!”苏若离双手拉上尉迟宣的胳膊,特别贴心的扶着他坐下来,硬是把洛清风凉在一处,好不尴尬。 这种人? 本神医是哪种人! 看着苏若离忽而扬脸朝自己伸出的舌头,洛清风袖口微动,真想甩银射过去,直接把那口条钉在外面。 “老国公莫要心急,令孙儿的病并无大碍,容沈某给老国公写副药方,依药方服药,三日后即好。”沈醉在替尉迟铭宇把过脉之后,起身走到桌边。 苏若离登时转身过去拿起宣纸摆在桌面上,殷勤递过狼毫。 “为免出错,清风亦会写出药方,若与国师不同,我们可以再行商量,以免延误小公子的病情。”洛清风的提议并没有遭到尉迟宣的反对。 二人临面而坐,谁也没有抬头,之后写出的药方,出奇的一致,就连两数都丝毫无差。 彼此对视的一刻,苏若离看到了属于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 某人暗中鄙夷,都是背地里扇阴风点鬼火的家伙,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可要互相珍惜啊! “既是药方一致,老夫这便让人给宇儿煎服,多谢两位。”对于这样的结果,尉迟宣十分满意。 然尔,就在管家欲取药方的时候,洛清风突然将其中的一味药换掉,“清风刚刚想了一下,对于小公子的病,‘香白芷’比‘满天星’更有效果。”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皆是一震。 尉迟宣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复杂。 “神医还真是善变!”苏若离虽然不知道洛清风突然改掉药方的原因,但肯定没好事儿,“老国公,依本宫看洛清风的医术根本不入流,你这样改来改去会害死人的知道吗!” “清风敢以性命担保,只要小公子服了这副药,五日即好。”洛清风完全不看苏若离,眉目清冷,肃然保证。 “明明三日就可治好的病,你干嘛要用五日?洛清风你居心何在!” 见二人争执不休,尉迟宣终是做了决定,先用沈醉的药,若是不好,再议。 面对尉迟宣的决定,洛清风并未坚持,只是拱手,恭敬退离。 待洛清风离开,沈醉嘱咐下人熬药时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带着苏若离一并离开。 车厢里,沈醉一直沉默不语,倒是苏若离喋喋不休。 至于说什么,反正洛清风走过半个时辰里,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打喷嚏…… 终于,沈醉抬起头,“你不累吗?” “师傅明鉴,离儿就算再骂一个时辰也不会觉得累。”苏若离一本正经的回答直接把沈醉给干无语了。 马车绕到兴华街,沈醉提议苏若离先回皇宫,若有消息自会派人通知。 待苏若离恋恋不舍的离开,沈醉方才舒了口气,之后唤出炎冥,命其这几日暗中留在尉国公府,监视进出尉迟铭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擦出仇恨的火花 沈醉不明白的是,以洛清风的医术和尉迟铭宇的病情,之前他怎么会没有医好尉迟铭宇的病。 而他明白的是,洛清风在最后一刻改了药方,便是挖了一个坑,他应该会在三日内对尉迟铭宇动手…… 且说苏若离跳下马车之后,三两转的进了楚馆。 锦瑟居内,苏若离把今日战果告诉给楚林琅,顺便又把洛清风骂了一遍。 “林琅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带卯宿儿去尉国公府?”苏若离话题转移之快,唯楚林琅能跟得上节奏。 “你是怕他日那些人会根据卯宿儿的存在,猜测出红尘轩的主人是你?”见苏若离点头,楚林琅笑着抿唇,“那你倒是忘了,卯宿儿可是当朝皇后的贴身暗卫。” 苏若离恍然直起身子,“所以有卯宿儿出没的地方,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会被人误以为是苏若离。”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凡事都要从两面看,楚林琅一语破的,苏若离便将自己这些天的疑虑放下来,重新把话题转回到洛清风身上。 洛清风之所以改了药方,就一定会在三日内对尉迟铭宇动手脚,而他动手脚的结果便是让尉迟铭宇的病症与他所开的药方吻合。 当然,以沈醉的智商也一定能猜到这一点,加以防范。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过程中,她苏若离要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杜绝洛清风动手脚?”楚林琅茫然不解,如此沈醉可就成了尉迟宣的恩人,这与她们之前的计划相去甚远。 “如果让洛清风得逞,结果会有两种,一是尉迟铭宇在服用洛清风的药方后转危为安,第二种则是沈醉暗中再动手脚,这样周而复始没完没了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见楚林琅满目疑虑,苏若离诙谐一笑,“说起来,前两天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本小姐带着一把特制的‘满天星’去了趟尉老国公的府邸……” 楚林琅侧目,“你怎么知道沈醉的药方里有‘满天星’?” “有多难!”苏若离哑然失笑,“三日之后,我自会把解药送到尉国公府,红尘轩,就此扬名。” “你如何确定尉迟宣敢让自己的宝贝孙儿服用来历不明的解药?”楚林琅不以为然。 “这个么,山人自有妙计,回头儿你瞧好就是了。”苏若离喝了半天茶,都不见卫无缺出现,不免问了一句。 楚林琅这方想起来,卫无缺已经回了落霞山庄。 乍听这个消息,苏若离还有些不敢相信,经楚林琅解释她方明了。 原来卫无缺口中的狐狸精登堂入室,已经去了落霞山庄。 卫无缺的母亲,也就是皇甫逸南姑母的境遇十分堪忧,所以卫无缺这次回去是给自己的母亲站阵助威。 “卫靖曾跟我说过,他对卫无缺的母亲是真爱。”苏若离总觉得那日卫靖说的,不似有假。 “这其中的渊源十分深远,你若想,我便说给你听。”因为卫无缺的缘故,楚林琅对落霞山庄的事多少上心些。 苏若离表示暂时不想听,卫无缺这一回去,左右不会让他母亲吃亏,而且鞭长莫及,她只能先顾眼前。 最主要,那个瘟神都已经走了,自己为什么还要用他的名字来荼毒自己啊! 天将暮色,玉兔东升。 皇宫御书房内,龙辰轩搁下奏折,正要离开之际,一抹身影自窗口翩然而入,落地时,道骨仙风。 龙辰轩看清来者,屏退伺候在侧的李公公,待殿门开而复阖,薄唇抿笑,“你怎么亲自来了?” “本神医也不想,只不过有些事不亲自过来,皇上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洛清风着一身鸦羽色的长袍,浅步行至侧位落座,仿若清水似的眸子看向眼前的九五至尊,虽然有种淡淡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明澈,“迄今为止,皇上欠本神医五十万两诊费,打算什么时候还?” 龙辰轩唇角一抽,目光炯炯有神,“有些事,就算你亲自过来,朕也不会放在心上。” 洛清风无语了一阵,“本神医今日到尉国公府邸,你猜碰到谁了?” “沈醉。”某人一大清早穿成一只红凤凰似的跑出去,他若不多注意一下国师府的动向,都对不起苏若离把自己打扮成那副鬼样。 “还有你那位好皇后。我提醒过你多少次,那个女人不可信你偏不信,现在好了,今日如果不是苏若离,本神医根本不会着了沈醉的道。”于世人面前一向高雅疏离,仿佛神邸般的洛清风突然捶响桌面,一脸阴郁的看向龙辰轩。 只要想到苏若离在国公府时泼妇骂街似的神采飞扬,他就越发恨铁不成钢的跺脚脚。 “你着了沈醉的道?”龙辰轩抓住重点。 “事实是,沈醉在暗中给尉迟铭宇动了手脚,才会导致本神医之前开的药方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今日他又当着尉迟宣的面声称三日内会医好尉迟宣的孙儿……”洛清风如实叙述在尉国公府发生的一切,且特别强调了苏若离在整件事中推波助澜的作用。 最后,洛清风解释了自己为何临了改动药方的用意,“以江山楼无孔不入的能力,你应该能做到吧?” 看着被洛清风举在手里的药粉,龙辰轩深邃淡然的目光里透出鄙夷,“对一个孩子下手,你们良心何在?” 洛清风虎躯一震,正想反问一句这都是为了谁的时候,殿门突然被人自外面推开。 更为可怕的是,以洛清风的轻功,在这之前他竟然没有听到脚步声,是以导致他没来得及闪身藏匿。 四目相视,擦出了仇恨的火花。 第一百四十九章洛清风中招了 苏若离反手关紧殿门,凌厉的眸子微微弯起,“呦,你这个江湖骗子跑这儿骗人来啦?” 洛清风深吸口气,转身看向龙辰轩时俊逸五官瞬间扭曲,手指朝着苏若离的方向抖动不止,“你自己看看,原形毕露了!” 龙辰轩以手抚额,半晌方才抬头,“朕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件事,可你没跟朕说过沈醉也会去。” “是我求师傅过去的。”苏若离在洛清风的目光凌迟下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亏得本小姐让师傅过去,否则尉迟宣的孙儿只怕已经命丧这位庸医之手。” “苏若离,你敢发誓沈醉之前没朝尉迟铭宇下黑手?”洛清风对苏若离不满已久,这会儿又被坑了一把,再好的脾气也笑不出来。 “我敢啊,发毒誓都行!这件事,跟我师傅一点关系都没有。”苏若离立时将三根手指举过头顶,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心里却十分诚实的告诉老天爷,都是我干的。 “本神医才不相信。”洛清风恨恨低吼。 苏若离都乐了,“谁让你信了!” “你们别吵了。”龙辰轩有些为难的看向苏若离,“你明知道朕的初衷,为什么还要让沈醉掺和进来?” “她根本就不是真心投你,她根本就是沈醉派到你身边的奸细,她根本就不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护着她。”洛清风连用三个‘她根本’来强调苏若离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也真真是煞费苦心。 自龙辰轩相信苏若离的那一刻开始,洛清风对苏若离的敌意也就跟着开始了。 因而,此刻自其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比沉痛跟遗憾的语气,无奈至极。 “所以你就变着法儿的坑老娘?我问你,撺掇十二星宿劫持我的人是不是你?给十二星宿提供毒药,蛊惑他们毒死我的是不是你?”苏若离只要想到自己与死曾经那么近,便对洛清风爱不起来。 感觉到凌厉的视线落在上身,洛清风刻意不去看龙辰轩,朝苏若离大方点头,“是本神医,怎么了?” 怎么了? 老娘就告诉你怎么了! 苏若离二话没说,立时抡着胳膊冲过去,加上某人绝无仅有的轻功,洛清风竟然没有躲开! 是的,洛清风中招了。 那张俊逸如仙,清绝高雅的容颜生生被苏若离划出了五个爪痕,最中间的那一道渗出了血丝…… “苏若离。”洛清风石化般站在御书房的地面上,蓬勃的杀机瞬时蒸腾,仿佛静止的空气中,隐约可以嗅到杀戮的气息。 且说龙辰轩是有多了解洛清风,眼见那抹鸦羽色的长袍无风自动,他便知道洛清风这是要放大招,而对面,苏若离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龙辰轩在友情跟爱情之间做出了艰难的选择。 好吧,根本没有那么艰难。 “啊——” 御书房的房门再次开启。 龙辰轩一派气定神闲的拉着苏若离从里面迈步出来,摆驾锦鸾宫。 临走之前刻意嘱咐李公公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去…… 或许没想到龙辰轩会有那样的举动,苏若离这一路都在沉默。 锦鸾宫内,苏若离抬眼看向龙辰轩时,正见其双眉紧锁的坐在对面,刚刚握着墨砚的手好似有些颤抖。 彼时一刻,就在洛清风欲朝苏若离下黑手的时候,龙辰轩本能抄起案上墨砚,稳准狠毒的撇出去,正砸在洛清风额角,黑墨跟红血的混合,别有一种抽象美。 “其实……你也不用下手那么狠。”想到洛清风昏厥前一秒的那种愕然跟不甘,苏若离暗爽不已,活该! “朕只怕是打轻了。”龙辰轩缓缓抬头,眼中不见丝毫悔意。 苏若离不解,挑眉。 “朕欠他五十万两诊费,如果刚刚朕下手再重一点儿,是不是就不用还了?”苏若离分明看到龙辰轩在说这句话时,双眼放亮,亮烁如星,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后颈陡凉,苏若离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手里还攥着龙辰轩一千万两的欠条…… 秋风寒凉入骨,卷着落叶纷扬,西山墓地,一抹苍老的身影独自立于碑前,泪湿沾襟。 也不知道站立了多久,孙儒双腿发麻,身体不由的堆坐下来,抬手时朝嘴里灌了口烈酒,之后又朝墓碑上倒了一些。 到最后,孙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扔了酒壶,双手抱住冰凉的碑身,失声恸哭。 “吾儿……”孙耀宗自幼丧母,孙儒便格外溺爱,事事顺从,好好的一根独苗,就这么在他的羽翼下,越长越歪,直到不可救药。 或许在所有人看来,孙耀宗死有余辜,这么死都太便宜他了,可孙儒却知这一切并不都是儿子的错,养不教,父之过。 明知有人过来,孙儒却没有转身,依旧抱着墓碑,舍不得松手。 “沈某已经准备好马车跟干粮,足够孙老将军回边陲驻地,皇城,就不要回去了。”清越的声音飘际过来,沈醉浅步而至,目光落在墓碑上,并没有特别的情愫。 可在心里,沈醉是乐于见到孙耀宗这副光景的,谁让他刺了自己的小徒弟一剑呢。 孙儒无语,伸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字,眼泪始终没有停止过,“吾父此去,不能经常来看你,吾儿……等我。” 起身,回转,孙儒眼中已不见泪水,苍白鬓发被秋风吹的有些凌乱,“多谢国师费心。” “老将军不必客气,早些起程。”沈醉微微颌首,视线转向西山脚下的马车,“一路顺风。” 孙儒拱手之后,大步走下山,沈醉便在山头,目送孙儒离开。 第一百五十章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比起之前,他不在乎孙儒会不会投诚于国师府,他只求孙儒别忘了自己儿子的大仇。 待马车渐行渐远,沈醉方才启步,却忽似想到什么,转眸看向身后的墓碑,甩袖间,墓碑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这一日,苏若离闲来无事,便带着紫鹃在皇宫四处转转,要说这偌大皇宫,真正能溜达的地方也只有御花园。 秋末的御花园别有一番颓废之景,柳叶纷飞,百花凋零,好不萧条。 风有些凉,紫鹃将挽在自己臂上的大氅披在苏若离肩上,顿时缓和不少。 就在二人闲庭信步到拐角拱门的时候,忽听到一阵低喃。 “别……别这样……”拱门后面,一宫女打扮的女子欲拒还迎,对探进自己衣裙里的那只手只稍稍抗拒一下,便开始纵情享受。 “别哪样?”男子将宫女抵在墙壁上,单手叩住墙壁,另一只手则在宫女的裙摆里肆意游走。 “你可真坏!”宫女娇嗔捶了下男子的胸口,“你是真的喜欢柳儿吗?” “喜欢的紧呢,我的柳儿这么漂亮,谁会不喜欢!”男子的声音变得有些粗哑,俯身时那张嘴了宫女的耳垂。 “我才不信,之前我有好多次看到你在春阳宫里进进出出,莫不是你与春阳宫里那个短命鬼有什么……呃……”耳垂一痛,雪柳不由的低吟。 “本御医怎么会喜欢秀儿,长的那么丑,白给本御医我都不要!”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御医院副院令,吴翰。 “谁说秀儿了,我说的是白芷惜,你敢说你不喜欢她?”雪柳的身子迎合着吴翰的那双手,扭摆如蛇。 “她?本御医亲手处置了她,你说我喜不喜欢她……” 吴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站在拱门对面的苏若离恍然,他就是吴翰啊! 身侧,紫鹃欲上前喝斥,却被苏若离拉了回去,二人转身走向别处,耳边低靡的吟叫声愈渐消失。 走进临湖的凉亭,苏若离瞄了眼挂在凉柱旁边的鱼食。 紫鹃登时拿过来,递给自家主子。 看着湖里锦鲤越聚越多,争相哄抢,苏若离索性把鱼食全数洒了出去。 “娘娘心情不好?”紫鹃看出苏若离脸色阴沉,小心翼翼问道。 “刚刚那个叫柳儿的宫女你认识吗?”苏若离背倚在栏杆上,清眸似不经意看向对面的由天青色理石铺砌的甬路,白芷惜就死在那里,死在自己怀里。 “应该是雪柳,奴婢之前在曹贵人的寝宫里看到过她,听声音错不了。”紫鹃之前作为教奴房的粗使丫鬟,经常会到各宫送宫装,所以宫里大多数人,她都记得。 “那就是太上苑的人了?”苏若离朝天舒了口气,眼底那抹晶亮的东西,一闪而逝。 紫鹃正点头的时候,忽见那条甬道上走来两人,不由的看向自家主子,“娘娘,是华妃。” 苏若离明白紫鹃自心底而升的警觉跟担忧,分属派系不同,见面必定剑拔弩张。 真的,如果凤银黛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她是不会主动找茬儿的,大家都很忙,磨嘴皮子什么的最不实际。 偏就有那么些人,非要走过来找骂,这种人,真是作死都不会有人拦。 “苏若离!”凤银黛步入凉亭之后,直呼其名,就好像苏若离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一样。 “在呢。”相较于凤银黛的气势汹汹,苏若离越发靠了靠栏杆,慵懒的挑起眉峰。 “你怎么敢直呼娘娘名讳!”紫鹃强壮胆子上前,却被苏若离一扯到身边护着。 果然,凤银黛甩掌出来时,扑了个空,“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差点儿被人欺负死的下贱丫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原来当日孙耀宗欺负含竹跟紫鹃的事,凤银黛早就知情。 “你……”提起伤心事,紫鹃悲愤不已,倒是身边的苏若离先开了口。 “说起这件事,紫鹃,你还要多谢华妃娘娘,若不她连下毒再捅刀玩命死插,孙耀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应有的报应。”苏若离十分虔诚的看向凤银黛,“华妃能做到如此,本宫甚是欣慰。” “苏若离,你若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本宫半个字都不会相信!”凤银黛咬牙切齿,即便没有证据,她仍坚信不移。 “嗯,你要这么说的话……本宫也不信。”苏若离肆意抿唇,笑的特别无害。 眼见苏若离那副地痞无赖样儿,凤银黛恨的直咬牙,“苏若离,你别太得意,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输的很惨!” “那你可以试试。”苏若离点头,脸上笑意不减。 直至凤银黛离开,苏若离脸上的笑容方才散尽,或许在未来的道路上老娘会有输局,但,绝对不会输给你……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就算龙辰轩没有‘狼狈为奸’,尉迟铭宇的病情,亦没有因为沈醉的药方而有任何的好转。 苏若离没在现场,但也能猜到沈醉当时那副震惊到无语的表情。 出乎意料的,洛清风没有去。 如此,场面就尴尬了。 原本沈醉提议要替小公子再把脉,尉迟宣犹豫之际,一个自称是红尘轩主派来的乞丐由管家带到了卧房。 乍一看,那乞丐的症状与床榻上昏迷的尉迟铭宇一模一样。 然后,乞丐当着尉迟宣的面,吃下一粒药丸,不过半个时辰,乞丐顿时神清气爽,各种生龙活虎。 尉迟宣起初不信,乞丐便又倒出一粒药丸出来,让尉迟宣找人检验。 好巧不巧的,沈醉就在那里。 万般无奈之下,沈醉只得帮了这个忙。 事实证明,依照尉迟铭宇当时的病症,那枚药丸刚巧对症下药。 沈醉的话加上乞丐的亲身试药,尉迟宣忐忑将药丸喂给自己的孙儿,结果不过半个时辰,尉迟铭宇慢慢睁开眼睛,各种症状疾退。 第一百五十一章洛清风的可恨之处 再然后,尉迟宣十分恭敬的把沈醉送出国公府,把乞丐给留了下来…… “你怎么确定沈醉不会在中间做手脚?”楚馆内,楚林琅狐疑看向苏若离,不解开口。 “我师傅那个人的呢,是要脸的。”苏若离拿起桌上果盘上的橙橘,掰了两下,“他说不成,乞丐一定会不依不饶,到时候尉迟宣把洛清风之流找过来一验,沈醉丢不起这个人。” 楚林琅不由抬起头,“洛清风真有那么可恨吗?” 自苏若离进门开始,但凡提到洛清风之时,她都会用这样或是那样的形容词把洛清风的人品,贬到一文不值。 “比你想象中还要可恨。”除了沈醉,苏若离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记恨上一个人。 对此,楚林琅在心里默默给洛清风点了一排蜡,紧接着默哀三分钟。 “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尉迟宣跟神沐堂有联系的?”苏若离想到正事,收敛神情。 作为江湖第三大势力,神沐堂比江山楼还要神秘,没有人知道神沐堂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是干什么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得罪神沐堂的下场会死的很惨。 “这是父亲留下的一条线,我顺藤摸瓜,也只能摸到这里。”楚林琅眸色微闪,“至于神沐堂会不会做咱们背后的靠山,你不要报太大希望。” “呵,不管是沈醉还是龙辰轩都会从那乞丐嘴里套出消息,介时他们得知红尘轩掺和进来的目的只是想通过尉迟宣找个靠山,便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这才是我的初衷。”苏若离失声浅笑,“神沐堂……我没报希望。” 事实上,苏若离也没想挂靠那么一座靠山,要知道,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若神沐堂同意了,她才愁。 皇宫,御书房。 面对洛清风一脸阴郁的表情,龙辰轩视而不见了半个时辰。 直到某人把一张五十万两的欠条摆在他眼皮子底下,龙辰轩方才搁下奏折。 “适可而止好吧,你就没有错吗?”龙辰轩接过欠条,十分自然的扯成两截,抬起头,语重心长开口。 洛清风阴冷的眸子随即落在龙辰轩身上,狠狠一剜,冷哼的语气就像是在反问。 我有什么错! “刚刚雷宇已经把尉国公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红尘轩跟沈醉没有任何关系,你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你的自以为是。”龙辰轩亦曾有过这样那样的怀疑,然尔沈醉在尉国公府吃瘪这件事,使得他心底的疑虑跟担忧烟消云散。 他坚信,红尘轩不会与沈醉有任何关系。 “就不会是他们演戏给你看么!”洛清风不以为然。 “不会,以沈醉的个性,他若不想红尘轩暴露于人前,一开始便不会让红尘轩出面接触尉迟宣,若他有意让红尘轩入世,便不会多此一举参与到整件事里。”龙辰轩悠缓靠在龙椅上,“最重要的,他不会为了抬高谁,而贬低自己。” 龙辰轩最后一句话说到洛清风心痛之处,除了这一点,所有的解释都是浮云。 他亦承认,以沈醉的作派和人品,断然不会为了让红尘轩得到世人的认可,而贬低自己的医术,亦或身份。 换句话说,沈醉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再换一句话,他洛清风就丢得起这个人吗?他可是神医! “无论如何,沈醉暗中朝尉迟铭宇动手脚的大恩大德,本神医一定找机会还给他。”洛清风牙关狠咬,薄唇如刃。 “苏若离不是已经在你面前发誓,这件事不是沈醉……” “她发誓你就信?发誓这种东西谁会当真啊!”洛清风已达崩溃边缘。 龙辰轩很清楚洛清风的底线在哪里,索性转移话题,“这边的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你随时……” “卸磨杀驴?有了美人忘了友人?龙辰轩,如果本神医没猜错的话你是在撵我走?”洛清风神色骤变,冷然一哼。 “朕没有撵你走的意思,但如果想继续留下来……” “本神医为什么会想继续留下来?当初如果不是你叫雷宇请本神医来,我会管你这一摊烂事?你不知道本神医有多忙!”洛清风忽然觉得,全世界最委屈的,就是他。 “不让人说话了是吧?没完没了了是吧?”龙辰轩突然站起身,“你想走,就走,不想走,就留。” 眼见龙辰轩绕过桌案走向殿门,洛清风正想阻拦,不想某人止步转身,“你背地里找十二星宿对付苏若离这件事朕可以不追究,但绝对不可以有第二次,你知道我认真起来的时候,比谁都认真。” 龙辰轩甩出这句话之后,愤然离开,直把洛清风凉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雷宇!”洛清风知道雷宇没走,立时叫他出来。 雷宇倏然现身。 “他这犯的是什么病?”洛清风蹙紧了眉头,心里微微有了不好的预感。 “主人这不是犯病……”雷宇的视线随着洛清风一并落到半掩的朱漆殿门上,“是中了毒。” 洛清风猛的侧目,却听雷宇继续解释。 他的主人,是中了一种叫作‘爱情’的剧毒…… 适夜,锦鸾宫。 苏若离这一整日都呆在楚馆里,直到尉国公府的事了结方才转着弯儿的回了皇宫。 其实她是很想回国师府的,沈醉鲜少在人眼展露他的医术,少有的几次卖弄也从没有像这次一样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最要命的,还是他主动请缨,脸算是彻底丢在尉迟宣那儿,捡都捡不起来。 而苏若离之所以没有回去观赏沈醉那副英雄丧志的颓态,实在是,她怕自己会忍不住露出那么一点点的欣喜和宽慰之态。 晚膳已经摆妥,苏若离正想让紫鹃一并坐下来吃,便见宫门开启,那抹明黄色的龙袍赫然走了进来。 苏若离摆手,紫鹃退离。 殿门复阖,龙辰轩不请自坐,眸子扫过桌面,十八道菜里没有一片绿叶,清一色的肉,鸡鸭鱼马兔不重样的摆在眼前,飘着阵阵香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她实在挺不住了 苏若离没理龙辰轩,自顾伸手扯了块水晶肘子,朝嘴里塞。 这副光景让某人不由的想起洞房花烛夜那晚,眼前的女人,也是这么的不修边幅。 油腻的玉手与水晶肘子一瞬间融为一体,龙辰轩不由的皱眉,“很久没看到你这副饕餮吃相了。” “皇上要不要来一块?”苏若离抬手把自己咬了一半儿的肘子送到龙辰轩面前,滑不溜秋,惹的龙辰轩本能仰身。 “朕不饿。”事实是,他看着就饱了。 苏若离懒理龙辰轩,自顾嚼着肥肉,心里明明很开心,眼泪不知怎的,掉了下来。 真的,如果不是龙辰轩提醒,她都不知道自己嚼的水晶肘子里,有眼泪。 难怪会这么的……甜。 “怎么哭了?”龙辰轩莫名不已。 “这肉可真香。”苏若离的回答使得龙辰轩嘴角一抽,额头竖起一排黑线。 这一幕若是落到外人眼里,指不定以为,他这个皇帝平日里怎么刻薄苏若离。 吃顿肉都能激动成这样,大姐你是多久没见到油腥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若离眼前隐隐浮现出过往的幻影。 沈醉呵,那个曾经如慈父一样的男人,自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她医术。 从天明到日暮,沈醉总会守在她身边一整天,陪她辨认药材,陪她诵读医书,告诉她做人的道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日复一日,沈醉倾囊相授,终于教出了这个世上,足以与洛清风并肩的徒弟。 沈醉的心血和付出,曾是她最珍惜的东西。 为了报恩,她愿意把命都奉献给自己的师傅。 真的,如果你说不同意,我便不嫁了又能怎样! 可是为什么,你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宣判了我的死刑? 用我毕生的心血,毒死你最倚重的徒弟,你情何以堪? 又让重生后的我,如何自处! “别吃了……” 眼见苏若离仿佛入了魔障一般,目光呆滞的盯着桌面,动作机械的朝嘴里狠狠塞肉,两侧腮帮感觉就要鼓爆,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龙辰轩有点儿害怕了。 “朕让你别吃了!”龙辰轩实不愿伸手去抢那块油腻腻的肘子肉,可他也不想苏若离在他面前活活噎死。 可是不管龙辰轩怎么用力,苏若离就是不松手,明明只是一块水晶肘子,苏若离却拿它当黄金一样护着。 龙辰轩一咬牙,双手握住肘子肉,狠狠朝自己这边一拽! 苏若离松手了。 是的,在龙辰轩以为苏若离应该使出吃奶的力气跟他抢的时候,某人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松手了…… ‘咣当——’ 龙辰轩四仰八叉的仰在地面,肘子肉不偏不倚的叩在脸上,椅子折了两条腿,歪在桌角。 场面一片混乱。 苏若离回神,愕然。 “里摘刚瞎摸(你在干什么)?” 别怪苏若离,嘴里肉太多,表意不太清。 地面上,龙辰轩无比艰难的甩开贴在自己脸上的肘子肉,顶着一脸油腥站起身,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瞪向苏若离,“这句话该朕来问你,你是故意的对吗?” 见苏若离不语,龙辰轩自行补脑,之后拉把椅子坐到苏若离对面,坦然开口,“没错,朕之前的确怀疑红尘轩幕后之人就是沈醉,而凌紫烟的死只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实际是沈醉把凌紫烟派到更为重要的位置,但事实证明,朕错了,朕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朕向你认错。” “你是这么想的?”苏若离茫然看向龙辰轩,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还在往下掉肉沫。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才会这样对朕的吗?”龙辰轩忽然很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噗!’ 吐净嘴里的肉沫,苏若离朝着龙辰轩微微一笑,这一抹笑里所带的情绪太过复杂,恕龙辰轩看不清透。 “第一,红尘轩跟沈醉跟国师府没有一毛钱关系!第二,大师姐死了,是那种再也不可能活过来的死!”龙辰轩抽过苏若离踢开身后的椅子,大步走进内室。 苏若离没生龙辰轩的气,只是恼龙辰轩的态度越发衬起了沈醉的道貌岸然。 就是这样,在世人眼里,凌紫烟是死是活尚未可知,但可知的是,凶手不会也不可能是沈醉! 沈醉那么爱护自己的徒弟,他只会给自己的徒弟,尤其是倍受宠爱的大徒弟,最好的安排! 此刻坐在榻上,苏若离暗自狠吁口气,已经知道真相这么久了,她的心还是不能平静,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把她之前辛辛苦苦建筑起来的防线,轻易摧毁。 龙辰轩浅步跟进内室,默声走过去,坐到苏若离身边,“虽然朕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哭,但一定不是为了朕……如果愿意的话,朕可以借你肩膀靠一下。” 苏若离自以为坚强,可在龙辰轩送上肩膀的时候,身体却不听使唤的靠了过去。 请容许她软弱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她实在挺不住了…… 苏若离睡着了,意识到这一点后,龙辰轩十分小心的将她扶到床榻上,替她掖好被子。 夜阑人静,月光如辉。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碎影。 龙辰轩默默坐在床边,借着月光,他看清了苏若离的脸。 标准的瓜子脸,眉清,目秀,肌肤白皙如玉,小巧的琼鼻,樱唇如两片花瓣,睫毛很长,翘翘的,时尔会动,好似两片小扇。 这样的苏若离很美,美的让人心动。 忽的,龙辰轩看到了眼泪,不知怎么就从眼角挤出来了。 明明已经哭了那么久? 龙辰轩情不自禁的伸手过去,指尖触及泪滴,一片冰凉。 他不明白,苏若离到底在为什么伤心? 到底,她跟沈醉之间,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山野来的赤脚庸医 翌日清晨,某人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肿了。 看着铜镜里那对红眼核桃,苏若离长吁口气,“紫鹃,传御医院的吴翰过来。” 紫鹃离开之后,苏若离随手抄了件外袍披在肩上,走出内室,候着那位吴大御医。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紫鹃带着吴翰走进宫门。 “紫鹃,你下去忙吧。”苏若离递给紫鹃一个眼神儿,转尔看向吴翰,“吴御医不必多礼,过来。” 看着毕恭毕敬走过来的吴翰,苏若离不禁怅然,比起御医院里的老古董,吴翰长的的确有些资本,细长身材,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鼻骨高挺,还有那张嘴,薄如刀刃。 “眼睛肿了,你替本宫瞧瞧。”见吴翰站到身侧,苏若离伸出手臂,平摊在翡翠玉桌上,不咸不淡开口。 “微臣遵命。”身为御医院的副院令,吴翰自是有两把刷子,就目测,苏若离那双眼睛并无大碍,不过是哭的时间过长造成的,换成平常,这种情况根本不需要把脉,随便开两副消肿的药方就行了。 但是,现在是平常吗? 眼前这位也不是平常人呵! 身为府的人,吴翰最清楚眼前之人在沈醉心目中的分量,他只怕自己不够恭敬。 吴翰得苏若离旨意,当下自药箱里取出一条锦布绸缎,小心翼翼覆在苏若离的玉腕上,之后方才伸手把脉。 “本宫之前在师傅那里听过你。”苏若离慵懒靠在椅背上,眸子睨向左手边的吴翰。 “能得大人赏识,微臣三生有幸。”吴翰闻言,连声恭维。 苏若离很满意的点点头,“白芷惜的事,你做的不错,那个……你知道她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吗?” 感觉到吴翰的手指微动了一下,苏若离状似无意继续开口,“她不曾侍寝,却有三个月的身孕,简直罪该万死,至于那孩子么,只能说活该,吴御医你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对对!说的特别对,像那种女人身为嫔妃却不安分守己,实在罪不容恕,尤其……她还是太上苑的人,更是罪加一等。”吴翰谨慎开口,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没有半点愧疚,亦或不忍。 “要本宫说,比她更该死的,是那个敢在背后与她通奸的男人,皇上的女人都敢碰,本宫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苏若离瞄了眼吴翰,“这种事吴御医经常行走后宫诸殿……” 吴翰不语,然苏若离却看到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儿。 “吴御医经常行走后宫便多注意着点儿,若是有人与她犯了同样的错,你也好揪出一两个,到师傅那里去领赏。”苏若离喘了口气,但见吴翰把手移开,樱唇微启,“怎么样?” “微臣谨记教诲,必定竭尽全力替府办事!”吴翰退后两步,信誓旦旦。 “本宫是问你,我的眼睛怎么样。” “呃……回,并无大碍,微臣回御医院后自当亲自为熬药,保证一双眼今晚就能恢复如初。”吴翰双手拱起,越发恭敬的弯下腰。 山野来的赤脚庸医呵,今晚? 麻痹只是哭肿了眼,用冰袋敷两下就好的事儿,偏要喝什么汤药! 其实苏若离知道,吴翰这是过于谨慎了。 见苏若离挥手,吴翰这方侧身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背起来,退出宫外。 直到吴翰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方才舒了口气。 吴翰,你别怪我,我只是觉得,应该为白芷惜肚里的孩子,做点什么…… 距离冷宫最近的教奴房内,如期传来凄厉的哀嚎,张嬷嬷被几个嬷嬷长椅上,粗糙的长形木板重重落在肥厚的,疼的张嬷嬷龇牙咧嘴。 “贵人饶命!”自当日苏若离把这个力气活儿交给曹贵人之后,她真是一天不落的过来履行自己的职责。 别问曹贵人明明分属太上苑,为什么还要听苏若离的话,连凤银黛都被苏若离打的飞起来,她算什么东西! 饶命? 张嬷嬷不叫还好,这一叫唤曹贵人打的越发来起劲儿。 到底是谁害她日日干这种粗活的,手都磨出茧子了! 紫鹃在外面候了一小会儿,直到板子声歇止的时候方才走进去。 之前她曾跟自家主子提过,其实张嬷嬷也挺可怜的,苏若离告诉她,不分善恶的仁慈,只会把自己衬得像个白痴。 此刻看到张嬷嬷那双怨毒的小眼神儿一闪而逝,紫鹃觉得自家主子说的很对,她绝对相信如果张嬷嬷喘过这口气儿,定会想着法儿的弄死自己。 “紫鹃拜见曹贵人。”今时不同往日,就算紫鹃想要恭恭敬敬的给曹贵人行个礼,也要顾及到自家主子的颜面。 “紫鹃……紫鹃你行行好在皇后面前求求情,老奴再也不敢了!”长椅上,几个嬷嬷刚松开手,张嬷嬷的身子便从长椅上掉下来,背上宫装渗出血迹,便是看看就觉得有些疼。 被张嬷嬷这般提醒,曹贵人恍然认出眼前宫女可不就是当初差点儿被张嬷嬷打死的那一个。 如同紫鹃草草俯了俯身子一样,曹贵人的态度出奇的恭敬,“原来是紫鹃啊,是……派你来的?” “不是,紫鹃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希望能打扰到贵人办事。”紫鹃寒暄两句之后,欠了欠身,转尔走向内庭。 曹贵人眸色略暗,转尔搥了下站在身边的雪柳。 雪柳会意,点头后悄然跟了过去。 为免有人怀疑,曹贵人重新握起被她杵在地上的长形木板,“你们再把张嬷嬷给本宫扶上去,本宫忽想起明日是本宫离宫省亲的日子,所以明天的十个板子,今天就一并打齐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乐不思蜀 张嬷嬷正疼的死去活来,乍听这话,登时就傻了! “贵人饶命啊——” 哀嚎声再度响起,传遍整个教奴房…… 要说教奴房,顾名思义,就是教导奴才的地方,整个皇宫,并不是每个犯了错的宫人都会被送到教奴房,但被送进来的宫人,必然都是犯过错的,或大或小而已。 紫鹃至今都记得她被发落到教奴房的原因,那时的主子偷盗皇宫里的东西到外面卖,东窗事发后把事情赖在她头上。 她无力争辩,就算争辩也不会有人听。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那时的主子死性不改,再次东窗事发后被依法处置了,为此她特地到教奴嬷嬷那儿要求翻案,她是冤枉的,结果被打了一顿。 那一刻,紫鹃的脑海里,方才有了蝼蚁二字。 “紫鹃?你怎么来了?”阴暗的房间里,一宫女吃力从木板撑起身子,却被紫鹃快步扶稳。 “你快别起来,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榻上的宫女叫月牙,比她来教奴房的时间还要长,加上含竹,她们曾经跪过天地,结拜成异性姐妹。 尔今天含竹死了,死的那样惨。 月牙也将命不久矣,她得了很严重的肺痨,如果不是紫鹃突然得道升天成了锦鸾宫的宫女,月牙早就被张嬷嬷给扔进冷宫的枯井里。 “刚才在锦鸾宫伺候的时候听到一个好消息,就迫不及待的过来告诉你了。”紫鹃说话时刻意回头,见门口无人方才继续道,“那会儿御医院的吴翰去锦鸾宫,我亲耳听他说已经套上雪柳那条线,过不了几日他便会假意让雪柳投奔府,其实不然,他是想太上苑的人误会雪柳有反心,你知道的,被太上苑怀疑,雪柳的下场只会更惨。” “吴御医会不会真的喜欢上雪柳?” “不会,春阳宫的白芷惜都怀了吴翰的孩子,不一样被吴御医给弄死了,这次雪柳跑不掉的,当初她害你成这样,这是她的报应!”紫鹃压低了声音,狠狠开口。 月牙垂眸,“那就好,如此我便死的瞑目了,咳咳……”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仓皇且凌乱。 直到声音消失,月牙方才抬起头,苦涩抿唇,“我不记得雪柳有欺负我呢。” “她欺负的人还少么。”紫鹃伸手替月牙掖了掖被子,“御医来过没有?” “神医都没用,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月牙拉住紫鹃的手,“你以后跟在身边,万事小心知道吗?” “会的,我会很小心。”看到月牙说话有些吃力,紫鹃把她的手扶进被子里,“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身边陪着你。” 月牙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鉴于沈醉丢了那么大的脸,苏若离在屏退吴翰之后直接去了府。 且说入府第一件事,苏若离借着眼睛还肿的契机,大哭了一场,边哭还边把洛清风的祖宗十八代,挨着个的翻出来问候一遍。 对此,沈醉并没有阻止,因为自己徒弟骂的太欢,他根本就插不上嘴。 直至苏若离口干舌燥,沈醉方才趁其喝水之际,宽慰开口,“为师也没想到洛清风竟是那种卑鄙小人,好在尉老国公的孙儿没事,否则他有违医道。” 原本沈醉还指望苏若离安慰他几句,现在看来,他若不叫停,自己这位好徒弟绝对能哭到天黑。 “哼……哼……别再让离儿见到他,否则抽筋扒皮……管叫他不得好死……”苏若离坐在藤椅上,抽的都要背过气一样。 看着眼前这位小徒弟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沈醉无奈扯唇,浅笑失声,“你若真想替为师找回公道,便好生修习为师给你的那些医书,你若能在半年时间里医术攀升到你大师姐的一半,为师便后继有人了。” “师傅还没有大师姐的消息吗?”苏若离闻声抹泪,顶着一对红核桃看向沈醉,因为肿胀,原先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见了,只剩下狭长的两道缝儿,自这两道缝隙里散出的嗤然,便显得不那么真切。 “还没有,不过为师没有放弃。”沈醉眸色略沉,字字如坚。 苏若离没有再问。 何必呢,明知道沈醉只会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样,她又何必给自己找虐。 差不多又在府的书房里抽泣了半柱香的时间,苏若离方才离开。 之后,沈醉唤出炎冥,命其无论如何都要联络到红尘轩主,把自己欲与其交善的意图传达出去。 炎冥不解,“属下以为,在尉迟铭宇身上动手脚的,未必是洛清风,也有可能是……”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三大势力我们没有挂靠到任何一股势力上,如今红尘轩做为后起之秀,我们决不能错失这个机会若红尘轩能发展起来,最好,发展不起来……”若发展不起来,他也不搭什么。 沈醉如是想。 见主人心意已决,炎冥领命,遁离。 且说自府离开,苏若离便到楚林琅的锦瑟居坐了半个时辰。 除此之外,她还去找赵柔谈了谈心,顺便安抚了一下被她扔在锦瑟居里的卯宿儿。 严格来说,身为暗卫必须时时跟在主人身边,而在去过尉国公府之后,苏若离便将卯宿儿甩手到楚馆,用时摆摆手,不用就长期寄养在这里。 原因很简单,以她的武功,以她的轻功,暗卫对她来说是个麻烦。 谁保护谁尚未可知。 起初苏若离觉得以卯宿儿耿直boy的个性,必然觉得自己受到轻视,自尊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事实是,卯宿儿竟然在这里呆的十分安稳,甚至在苏若离出现的时候,流露出乐不思蜀的情绪…… 夜已深,苏若离百无聊赖的回到皇宫,入院便见紫鹃从厅内倒身出来,恭敬关紧宫门。 “谁在里面?”轻柔的声音陡然响起,紫鹃猛然一惊,跳脚转身,双手狠捂住胸口,直至看清对面之人方才狠舒口气。 第一百五十五章谁怕钱咬手 “娘娘,你走路没有声音的?”紫鹃又羡慕又崇拜的惊叹。 苏若离笑了笑,“呵,你家主子我也就这点值得拿出去炫耀了。” “皇上在里面,等了您半个时辰。”紫鹃据实禀报,之后识相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内室,龙辰轩正在品茶,看到苏若离进来的时候当即搁下茶杯,起身快步过来,单手拉住苏若离的胳膊。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苏若离秉承一贯‘相敬如宾’的态度,欲与某人保持距离。 “嗯,忘了是谁,昨晚在朕怀里哭成狗。”龙辰轩睨了眼苏若离,“朕有虎魄的消息了。” “跟本宫有什么关系。”冷漠的外表,包裹的,是一颗滚烫的心。 怎么会没关系,又能看到沈醉求而不得的表情,真是做梦都会笑醒的节奏。 然尔,苏若离绝逼不会把自己心里所想表现出来,有句话叫得寸进尺,她不能让龙辰轩觉得自己有多在乎十大神兵。 事实上她根本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沈醉。 果然,对于苏若离的反应,龙辰轩略有惊讶,“你不想知道它在哪里?” “更应该在乎的是你吧!”苏若离冷笑着坐到桌边。 龙辰轩无语,沉默了半晌,“你早点儿休息。” 眼见龙辰轩起身走向房门,苏若离觉得自己有点儿装逼过头了,“你干什么去?” “虎魄的消息只有朕知道,沈醉跟凤穆都不知情,这一次,朕可以自己去拿虎魄,你便不用那么辛苦了。”龙辰轩把话说的这么死,苏若离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开这个封口。 “那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且说说,本宫帮你参谋参谋。” 龙辰轩闻声止步,扭头时眸底光芒带着一丝玩味跟戏谑,苏若离当下拍了桌子,老脸一红,“你倒是过来啊!” “朕腿抽筋儿了……”龙辰轩摆出迈步的姿势,将将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一脸无辜的看向苏若离。 苏若离是谁啊,她可是那种就算老娘装逼过头也容不得你笑的那么灿烂的主儿。 于是在桌上烛灯飙飞出去的时候,龙辰轩的腿,好了。 此刻坐在对面,龙辰轩无比幽怨的抬起头,“你就不能过去扶朕一下吗?” “能啊,可我不愿意。”苏若离莫名的心情不好,“虎魄在谁手里?” 幽暗的房间烛火重明,微微的亮光将苏若离的脸衬的忽明忽暗,就像她的心情,明明前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暴雨滂沱都是轻的,很有可能会火山喷发。 隔着微微的亮光,一记眼刀在龙辰轩晃神儿的时候生生劈了过来。 “咳,淮南。” 乍听此言,苏若离手里的银拨子狠狠挑了一下。 淮南? 国师府的钱袋子就在那儿啊! 淮南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整个大周的经济命脉有大半数都在淮南。 便如民间编纂的富贾排行榜单上,前百名淮南占了四十七家,前十占了六家,前四皆出自淮南。 在淮南素有东寒门,西顾府,南唐庄,北玉铺的说法,此四家,便是淮南四富。 而虎魄,便在为首的寒门府邸。 寒门以经营客栈起家,袓业经历四朝更替,时至今日已有三百年的历史,现任寒门家主是这三百年里最年轻的一位。 传闻此位家主自小就是位神童,三岁会拨算盘,五岁便能将府上开销管理的井井有条,年约十八便从自已老爹手里接过的掌管寒门一脉的经济大权,成为淮南最年轻的钻石王老五,所有淮南女子的梦中情人。 依着龙辰轩的意思,他会在三日之后以到淮南求药为由离开皇城。 苏若离表示同行…… 翌日,楚馆。 锦瑟居内,苏若离将昨晚自龙辰轩那里得到的消息悉数告诉给楚林琅,且想好此行会带紫鹃跟卯宿儿一起去。 带上紫鹃的用意表面上是为了方便自己的衣食起居,实际是怕把紫鹃一个人留在皇宫里,恐遭凤银黛毒手。 至于卯宿儿,她总得有个跑腿儿的。 她轻功是好,但也不能事必躬亲。 “也好。”桌边,楚林琅微微颌首,“只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龙辰轩既能得到消息,想必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沈醉跟凤穆耳朵里,虎魄,你们未必会拿的那么容易。” “所以我们才会走的这么急,不都说先下手为强么。”苏若离知道楚林琅的意思,此去淮南,只怕又是一场恶战。 “还有一件事,近日国师府的人在暗中打探红尘轩,且表露出示好之意。”楚林琅抬头看向苏若离,等她的反应。 而苏若离给出的反应就是,呵呵一笑。 让他去死这种话苏若离始终没有说出口,但却表达出了这个意思。 红尘轩谁都能攀,唯独沈醉不行。 在领会苏若离言辞中的精髓之后,楚林琅复又启唇,神沐堂同意了红尘轩的请求…… 乍听此言,苏若离以为自己幻听了。 鉴于之前楚林琅给她介绍过神沐堂,所以她根本没对此报有任何希望。 换句话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其实并不想攀上这个高枝儿,然尔事实总是出人意料。 “这意味着什么?”苏若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意味着红尘轩以后在江湖上,可以横着走了……”楚林琅对此却有十分的欢喜,因为神沐堂的眷顾跟声势,近日红尘轩的生意简直好到不可言说,“唯一头疼的是,因为你的医术,眼下红尘轩似乎要发展副业了。” 苏若离摇头,以她现在的精力,实在顾及不到那些慕名到红尘轩求医问诊的病人。 “既然这样,我便回绝那几个出手百万的金主。”楚林琅也不强求。 “多少?”见楚林琅茫然抬头,苏若离眼球发绿,重复问道,“出手多少银子?” “一百万两,有三个金主愿意出一百万两求你给他们治病。”楚林琅据实道。 “告诉他们,等我回来。” 楚林琅闻声,嘴角一抽,她试图用最浅显的语言告诉苏若离,这种事可接可不接,随她心情,而以红尘轩日后的发展来看,她们真不缺那点儿银子。 苏若离的回答很简单,谁怕钱咬手…… 第一百五十六章葡萄美酒夜光杯 夜,宁静幽远。 满天星斗挂在夜幕苍穹之上,就像是从银河舀了一瓢水泼洒出来,闪闪发光。 皇宫九华殿内,灯火通明,阵阵酒香自里面飘散出来,醉了人心。 翡翠玉桌上,十几道每美味佳肴摆在上面,好不奢华。 葡萄,美酒,夜光杯。 情到浓时,凤银黛摇曳着坐到龙辰轩怀里,一双藕臂如水蛇般攀上龙辰轩的脖颈,朱唇微扬,魅眼如丝。 原本逢场作戏的事儿,麻木了也习惯了。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龙辰轩突然觉得自己不愿碰怀里这个女人,哪怕是被亲,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朕过两日便要离宫,爱妃在宫里,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龙辰轩不动声色的拉下凤银黛勾在自己脖颈上的柔荑,轻声开口。 “离宫?为什么!”所有风情在这一刻散尽,凤银黛腾的坐直了身子,满目惊讶。 “朕听闻红尘轩的轩主医术高超,便想着让他给朕瞧瞧。”龙辰轩苦涩抿唇,“朕知道你的身子没事,想来是朕的身子不济……” 一直以来,凤银黛不止一次表露过她想为皇家怀上一儿半女的小心思,也曾抱怨过自己不争气,肚子总是没有动静。 这会儿龙辰轩话外有话,凤银黛脸色娇红,“皇上别这么说……” “朕身体如何,朕自己心里有数,只盼着此番能在淮南求得红尘轩主,也好一偿你我夙愿。”龙辰轩轻轻撩起凤银黛额前青丝,动作悠缓的掖到耳后,“等朕回来。” “皇上,臣妾想跟你一起去!”凤银黛爱龙辰轩,所以一刻也不想分开。 “不用,此番苏若离会陪朕一起……” “她去?她为什么可以去!”乍听‘苏若离’三个字,凤银黛脸色骤变,甚至有些扭曲。 “这是沈醉的意思,无妨,便由她跟着,还能怎样。”龙辰轩佯装无可奈何,算是给苏若离找了借口。 “臣妾不管,苏若离若能跟皇上一起,臣妾也能!”凤银黛撒娇似的重新揽住龙辰轩的脖颈,扑在他胸前,不依不饶。 龙辰轩轻抚着凤银黛的发丝,“朕当然想让你一起跟去,只是淮南除了段清姿,还有国师府的五徒弟顾如是,再加上苏若离,朕只怕她们会连起手来,介时朕要怎么保护你?” 段清姿,顾如是,苏若离…… 脸颊有些痛,怀里的凤银黛细数了数,便有些不那么坚持了。 经龙辰轩好说歹说,凤银黛总算打消这个念头。 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整个晚上,凤银黛都腻在龙辰轩怀里想要干点儿什么,龙辰轩则不是很配合的善意拒绝…… 离宫尚有一日,苏若离吩咐紫鹃在锦鸾宫里收拾细软,自己则溜达回了国师府。 书房里,沈醉手执书卷,一派道骨仙风。 每每看到这副场景,苏若离都有心冲过去把他手里的书卷打掉,毛再多点儿都能精成猴儿,再这么看下去,谁还斗得过你! “师傅早!”苏若离顶着两排洁白的小牙齿冲过来,笑的格外灿烂。 书卷微落,“明日离京,东西都准备好了?” “师傅知道离儿明日跟那个病殃子离开皇城呀?”苏若离惊讶不已。 沈醉没有回答,意思却十分明显,宫里的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龙辰轩说他要到淮南求药,徒儿觉得我得跟过去看着,要是真让他求到药了可肿么办!”苏若离一本正经开口,惹的沈醉嘴角微抽。 “若能求到药,岂不是大周之幸。”沈醉愠声斥责。 见苏若离在那儿无声抗议,沈醉不免吁了口气,“为师听闻皇上此去求药之人,乃红尘轩轩主,虽然为师并不确定无双公子是否真的在淮南,不过若你见到他,便找机会向他表达为师想要与之相交的心意,懂了吗?” “红尘轩轩主?”苏若离愣了。 “嗯,就是此前将尉迟铭宇恶疾医好的那位神秘人。”那件事恨不能举世皆知,沈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苏若离恍然,龙辰轩这招设计的妙极。 一个医术精于沈醉跟洛清风之人,的确值得他跑这一趟,这个借口找的好。 “嗯,还有,你二师姐跟五师姐都在淮南,你若有空,过去看看她们。”沈醉似不经意道。 “那是必须啊!”苏若离狠狠点头,“我都想她们了。” 沈醉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终究抬头,“此行甚远,你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有意外只管逃命回来,余下的,为师替你善后。” 多么贴心的祝福,多么善意的谎言! 苏若离‘感动’的都快哭了。 经历一世,她最清楚沈醉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若‘意外’在他掌控之内,他自然不会轻易废了自己这枚看起来特别有用的棋子,若‘意外’不可掌控,他善后的手段简直不要太简单粗暴。 “师傅……你老人家放心,离儿不管惹了多大的祸,得罪多么厉害的人物,都能活着逃回来!” 听到苏若离如此信誓旦旦,沈醉沉默一阵,“要不,你还是别回来了……” 离开国师府后,苏若离盘算着宫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便转着弯儿的去了楚馆,不想在楚馆后门,竟然看到了凤银黛的轿子。 下一秒,苏若离便想到了赵柔。 其实凤银黛也不是刻意想来找赵柔的麻烦。 今晨龙辰轩离开九华殿之后她便出宫回了太上苑,将龙辰轩欲到淮南向红尘轩轩主求药的事告诉给自己的父亲,且希望父亲能派人暗中保护。 对此凤穆早有耳闻,他亦无可厚非。 当初洛清风主动到太上苑赠药的事不知怎么的传的满城风雨,龙辰轩曾私下里向他表达过想见神医的意愿。 凤穆惭愧,后来几番拜帖,皆石沉大海,洛清风连个屁都没给他放。 第一百五十七章故意找茬儿 这会儿那个红尘轩轩主因为尉迟铭宇的事儿名声大振,龙辰轩此举亦在常情之内。 至于为什么会有红尘轩轩主在淮南的消息传出来,只能说,江山楼在散布假消息这件事上,也是炉火纯青。 且说在凤穆答应凤银黛会暗中招抚龙辰轩之后,她便自太上苑出来,走到半路看到楚馆二字,当下想起自己被赵柔出卖的事。 这会儿楚馆内,苏若离刚要开口,便被楚林琅截断。 “放心,我已经让秋水去找了皇甫逸南。” 如此,问题便解决了…… 二楼雅间内,赵柔面对一身男装的凤银黛,垂眸侧立,不发一语。 “现在哑巴了?当初出卖我们家小姐的时候怎么那么能说?”翠枝冷眼斜睨赵柔,咬牙切齿。 “奴家也没说什么……”赵柔低头,不卑不亢。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孙耀宗怎么会跑到九华……”翠枝怒斥之时,忽听凤银黛咳嗽一声,不由的退到自家小姐身边。 看着眼前的赵柔,凤银黛眼底寒霜满覆,未语抬袖,自袖内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随意摆弄。 在她看来,赵柔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她不知道,不代表苏若离也不知道。 想必在她找过赵柔之后,赵柔定是去找了苏若离,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 不管过程如何,结论便是眼前这个女人,背叛了她! 凤银黛知道,这女人是皇甫逸南的红颜知已,那日九华殿皇甫逸南说的那么清楚,甚至还有威胁的意思,可她不在乎! 眼见凤银黛手里多了把匕首,赵柔眸子渐暗,登时跑到床边在锦枕里取出一张银票,“奴家知道自己没有完成姑娘交代的任务,这银票……” 赵柔拿着银票走过来的时候,冷不防被凤银黛封住了穴道。 “钱?你以为本小姐在乎的是钱吗?”凤银黛手里的匕首划过赵柔的脸蛋儿,眸底寒如冰霜,“本小姐容不得的,是你的背叛!” “小姐饶命,奴家真的什么都没说……是他自己猜出来的!”赵柔惊而不惧,她知道,有楚林琅在她一定不会有事。 “那又怎样!如果不是你办事不利,他怎么有机会猜出来!”只要想到那日在九华殿的惊心动魄,凤银黛便手抖的不行。 刹那,房门自外面踹开,皇甫逸南一身绯绝长袍冲了进来,大吼一声,“华妃住手!” 好一句‘华妃住手’,这一嗓子下来,整个楚馆里的人都沸腾了。 华妃? 当今华妃竟然来楚馆,找姑娘来了? “华妃娘娘,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这是想当众草菅人命吗?”皇甫逸南也不进屋,就站在长廊里大声吼叫,“当日九华殿外微臣已向皇上言明,皇上若要责罚柔儿,皆由微臣一力承担,皇上亦答应微臣,当时华妃娘娘也在场,您是没有听到,还是置皇家威严于不顾,竟然私下女扮男装到这里找柔儿发难?” 真的,凤银黛都让皇甫逸南给吼懵了,尤其门外堵了一群看客,场面好不热闹。 “把门关上……快把门关上!”凤银黛身份在那儿,堂堂太上苑的大小姐,当朝华妃跑来楚馆,这种事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翠枝慌张之余跑过去推门,却被皇甫逸南一把推搡到地上,“华妃娘娘这是在用行动告诉微臣,现在的朝廷是宰相当家,皇上口谕等同于无?” 凤银黛闻声震怒,她爱龙辰轩,便不想世人将龙辰轩贬的一文不值,此刻听到外面一阵唏嘘,凤银黛怒急,“满口胡言!” “微臣亲眼所见,华妃还不承认?”皇甫逸南视线落在凤银黛手里的匕首上,义愤填膺。 外面的唏嘘声此起彼伏,凤银黛恨恨甩了匕首,大步走出房间,“滚开!” “华妃娘娘明鉴,微臣可不敢滚,除非华妃娘娘发誓不会再来楚馆找柔儿的麻烦,否则微臣长跪不起!”皇甫逸南扑通跪下来,“恕微臣直言,华妃娘娘与孙先锋的恩怨原与柔儿无关,如果不是……” “本宫应你,日后不来便是!”凤银黛怎敢让皇甫逸南把当天的事重复下去,她还嫌外面传言不够精彩么! “华妃娘娘既是这么说,微臣便信您一次,若然柔儿有意外,微臣便一头撞死在太上苑,化作厉鬼日夜叨扰华妃娘娘!”皇甫逸南如发誓言一般,之后方才缓缓起身,退到一侧。 看着那抹娇柔的身影淡出视线,一直趴在三楼栏杆处看热闹的苏若离莞尔一笑,“看到没,凤银黛脸都气绿了。” “皇甫逸南倒是有办法,经此一闹,凤银黛至少半年内不会再打赵柔的主意。”楚林琅浅声抿唇,“对了,你让我查的事……我没查出来。” 热闹看的差不多,楚林琅转身回了锦瑟居。 苏若离亦跟进来,“那就别查了,想必是龙辰轩找人放的风,也没什么。” “还有一件事,卯宿儿今晨出去,现在还没回来,他说明日会在城外与你汇合。”楚林琅给苏若离倒了杯茶,想说什么却又不何如何开口,最后只道出四个字,一路顺风…… 要说离开皇城之前,有什么是让苏若离特别欣慰的,便是吴翰的死讯。 那日她将吴翰叫到锦鸾宫之后,让紫鹃到教奴房去给雪柳透风,要说那雪柳也真是够狠,来了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先一步将吴翰‘勾引’自己且欲招安的事告诉给曹贵人,曹贵人不敢耽搁,当下去找凤银黛商量。 说真的,三个女人想要整垮一个男人,真是不要太容易。 三人随便来了一个连环套,就把吴翰给套进去了。 鉴于种种迹象表明吴翰有被太上苑收买的嫌疑,沈醉便在当晚,除掉了这个害群之马。 第一百五十八章一定要活下去 秋风寒凉,更深露重,深夜的皇宫寂静无声,苏若离默默站在春阳宫外,朦胧的月光下,眼前的宫殿有些看不真切。 苏若离知道,白芷惜的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她在投诚之后,选择了背叛。 可苏若离却不怪她,身为母亲,她所有的选择就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活下去。 天意弄人,到最后,那个无辜的孩子死在了自己亲生父亲的手里。 苏若离不知道老天爷这样安排是何用意? 叹天性凉薄,只因事不关已…… 夜,寒凉。 已过子时,楚林琅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着红尘轩的账目,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忽的,房门响起,待她发声时,卯宿儿穿着一身黑色衣袍走了进来,素来干净的脸颊上,隐隐浮现一抹绯红,幸而是晚上,被灯火这么一晃,倒也不甚清晰。 “你怎么还在这儿?”楚林琅下意识阖起手里的账目,颇有些惊讶。 “我……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卯宿儿身上背着一个包裹,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敢更进一步。 “过来坐。”难得卯宿儿有这份心意,楚林琅浅笑着朝他招手。 美,难以形容的倾世绝艳,卯宿儿有些看傻了,情不自禁的走过去,眼睛有些发直。 楚林琅没在意卯宿儿近乎灼热的目光,敲了两下桌面,“坐吧。” “哦……”卯宿儿自觉失礼,当下收回视线,“这个……” 就在卯宿儿想要把背着的包裹拿下来的时候,楚林琅樱唇轻启,“此去淮南山高路远,我便将若离拜托给你,小心照顾她,别让她受了欺负。” “嗯,这个……”卯宿儿点头,但没走心,以苏若离的本事哪还用得着他来保护。 卯宿儿欲将包裹拿下来,又听楚林琅开口,“若离平日里性子急躁,若是苛责你了,莫往心里去,她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 “我不会,这个……”卯宿儿有些急了,直接将包裹拿下来,打开。 “若离连红尘轩都能告诉你,便是对你十分的信任,有些事林琅也不瞒你,如果没有若离,我可能已经死了,所以若离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了她,林琅连命都可以不要。”楚林琅说话时,伸手拽过卯宿儿几欲打开的包裹,重新系好后推过来,“所以,拜托了。” 看着被楚林琅系的妥妥帖帖的包裹,卯宿儿垂下眼睑,有些踌躇的接在手里,眸色一瞬间暗淡无光,“我会照顾好她。” 直到离开的一刻,卯宿儿也没能找到机会开口,其实这包裹里的东西是他跑了一整天替楚林琅准备的,各种防身暗器,毒药,还有一只精致的发簪。 卯宿儿觉得一个女子坐阵楚馆,时常会受到这样那样的骚扰,这些东西十分必要。 至于那只发簪,好像女子都喜欢这种东西…… 翌日卯时,一辆马车缓缓出了大周皇城的东门,朝淮南而去。 车轮滚滚,悠悠荡荡,这一走,便是几个时辰。 车厢里,苏若离跟紫鹃坐在左侧,龙辰轩则坐在对面,皆是普通布衣的打扮。 虽然彼此无话,但苏若离跟龙辰轩的想法却是出奇的一致,真正的美人,无须珠玉绕身,真正的威严,无须黄袍相衬。 其实他们也不是刻意保持沉默,只是此行前途未卜,福祸难料,他们心里,都多着一份算计。 至于紫鹃,除了脸上那份谨慎跟小心翼翼,隐约的,似流露出几分凄楚跟悲凉…… 车顶上,卯宿儿仿佛雕像般坐在上面,身体跟着车身有节奏的摇晃,车厢里什么情况,他根本就不在乎。 别问他为什么不躲在暗处,作为半路出家的暗卫,他真心做不到雷宇那般,时时把自己藏起来,累不累。 雷宇表示,你是不是瞎,老子正在赶车你看不到么! 算起来,三男两女,一共五人。 夜幕降临马车正好拐到官道上相对隐秘的路口。 不想窜出来一群蒙面劫匪。 车帘不经意被风吹起,劫匪头子瞄到车厢里有女人,精神顿时抖擞,杀男抢女的方案就这么制定了。 苏若离觉得做贼匪也不容易,除了武功好之外,还要有眼识。 说白了,你得能看明白谁能抢,谁不能抢。 虽然龙辰轩的这辆马车很普通,但马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可是齐风镖局的黄金令牌。 平民百姓或许不清楚,但身为贼匪就一定不能不知道齐风镖局是个什么鬼。 那可是由太上苑罩着的,天子脚下第一大镖局! 以大周皇城为中心,朝外划出千里的地界上,齐风镖局的镖,无人敢劫。 别问她劫镖的下场是什么,也就是去死一死。 至于马脖子上的那块令牌,则是凤穆昨晚连夜入宫送给龙辰轩的。 此时那帮无眼的贼匪已经踌躇满志的冲杀过来,脸上的表情带着极端的欢愉跟丰收的喜悦,好不欢脱。 结果,他们果真被雷宇打的欢脱了…… 小插曲过后,雷宇又驾着马车走了不到十里路,来到一片树林。 龙辰轩提议就地露营,毕竟淮南就在那里,你早一天晚一天到并不影响什么。 苏若离深以为然,点头同意。 漆黑的树林里,篝火燃起,顿生暖意。 火堆旁边只坐着苏若离跟龙辰轩,其余人各司其职。 “凤穆的牌子也不过如此。”苏若离扭头看向坐在身边的龙辰轩,悻悻耸肩。 “像是刚才那种情况,你就在马脖子上挂着玉玺,结果也是一样。”龙辰轩抱起身边的干柴架到篝火上,轻描淡写。 是呵,就像王母娘娘的蟠桃,摆在仙人面前那是宝贝,摆在凡人面前,那就是个桃,摆在狗面前,或许连闻都不会闻一下。 身处的阶层直接决定了个人的眼识,那些贼匪一看就是刚出道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虎魄在寒门 “皇上既然知道虎魄在寒门寒子念手里,那有没有想好怎么张这个嘴?”四周没有外人,苏若离直截了当问道。 “虎魄在寒门,但具体在谁手里,朕并不清楚。”火光映衬下,那张精致的侧脸忽明忽暗,纤长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眼仿佛碎裂的星光,灼灼其华。 对于龙辰轩的回答苏若离完全没有任何惊讶,十大神兵,哪个是唾手可得的。 不多时,紫鹃自车厢里拿过水跟干粮,卯宿儿跟雷宇相继回来,怀里兜着十来条收拾干净的河鱼和几只挤出毒囊的草蛇。 五个人坐在火堆旁边,烤鱼的烤鱼,烤蛇的烤蛇,其乐融融。 只是这种融洽的气氛在五人吃饱喝得之后,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起因是龙辰轩想跟苏若离一起睡在车厢里。 “龙辰轩你还是不是人?紫鹃一个小小弱女子,你让她在外面住?现在夜里多凉你知道吗?”苏若离双手插腰立在马车面前,生生挡住龙辰轩的去路。 “娘娘,奴婢能住在外面,奴婢愿意住在外面……”紫鹃身为奴婢,自然是想自家主子好,而她觉得,让龙辰轩跟自家主子住在一起,就是为了主子好。 苏若离无语,眸子朝紫鹃狠狠一瞪,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紫鹃,不该说话的时候,就千万不要乱插嘴,会死人的知道吗? “看吧,她自己说要住在外面。”外面是冷,所以龙辰轩已经让雷宇到附近村庄弄了些被褥,铺的厚倒也没什么,而且他连雷宇的那一套被褥也批给了紫鹃。 “想都别想,紫鹃住在哪里,本宫就住在哪里。”苏若离以为这一点可以威胁到龙辰轩,也以为龙辰轩坚持住进车厢,是为了跟她住在一起,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 然尔,她想多了。 “好啊,那车厢就是朕一个人的了。”龙辰轩十分欢愉的同意了苏若离的决定。 于是某人便在这凉薄如水的夜里里,僵直成一个寂寞的身影…… 最后的最后,到底由谁住进车厢里这件事,由雷宇跟卯宿儿PK决定。 两人表示无辜,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从没想过住车厢好吧! 一翻热战,即将上演。 PK之前,龙辰轩把雷宇拽到一边,仔细嘱咐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随便打几下就认输,抛开身份不提,他一个大男人睡车里让两个女人住在外面,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尤其他怎么舍得让苏若离住在外面。 雷宇欲哭无泪,你要脸,所以我的脸就不能要了,堂堂暗卫排行榜第一的主儿输给一个无名小卒…… 龙辰轩侧目,被苏若离打到飞起来,你还有可以丢的脸么。 那厢,苏若离倒是没给卯宿儿什么压力,输就输了也别上火什么的,她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什么的。 对此,卯宿儿一言不发。 风吹过,卷起漫天红叶。 掌风袭人,空气里充满冰冷肃杀之气。 雷宇眉目骤凛,单手抬掌直劈向卯宿儿左肩! 就在所有人以为卯宿儿应该躲开,然后反转身形一记擒拿逼雷宇后退的时候,卯宿儿竟然没有躲开。 是的,他生生受了雷宇一掌! 电光石火的瞬间,雷宇身形倒飞出去! 怎么回事? 没等苏若离反应过来,卯宿儿点足跃起,趁雷宇未稳,手刃横劈过去,步步紧逼之下,雷宇竟占了下风。 苏若离最清楚,十二星宿可怕,可怕之处在于他们十二个人的在一起所运转出来的罕见阵法无懈可击,单独拎出某一个,水准不低,但也绝对不会高过雷宇。 然尔此刻,雷宇在卯宿儿的直击中,竟然无从招架。 最主要的是,苏若离没看雷宇在让他! 龙辰轩也没看出来,心里不免赞叹,到底还是他选中的人,让的可谓滴水不露。 随着对战进入白热化,苏若离跟龙辰轩先后发现端倪,卯宿儿哪是比试,根本就是拿命在拼! 眼见雷宇出掌击向胸口,卯宿儿又是直立在那里,没有躲,也没想躲。 天知道雷宇这一掌用了几成力道,若真拍在卯宿儿胸口保证他三天坐不起来! “住手!”龙辰轩率先吼了一嗓子,雷宇登时回掌,转身走向龙辰轩复命。 就在这么个空当,卯宿儿突然出手,手掌翻转间卯足了劲儿,狠狠拍在雷宇后心的位置。 ‘噗——’ 眼见雷宇吐血,龙辰轩疾步过去扶稳,转眸怒瞪卯宿儿,“朕已经喊停!” 卯宿儿不语,看也不看龙辰轩一眼,扭头走到苏若离身边,“我赢了。” 没说原因,没有解释。 苏若离愣住了,精准地说,是僵住了。 “谁让你这么拼命的?”苏若离可以肯定的是,卯宿儿受伤不轻。 卯宿儿垂眸,不语。 “我在问你……”看出异样,苏若离上前一步叩住卯宿儿手腕,方知卯宿儿为何话这样少。 因为他只要再多说一句,内伤所致的瘀血就会忍不住从唇角流出来。 不再多言,苏若离当即自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打开瓶塞后倒出两枚丹药,一枚让紫鹃交给雷宇,另一枚则送进卯宿儿嘴里。 之后…… 之后车厢便被雷宇跟卯宿儿给占了,紫鹃负责照顾他们两个。 这都是命—— 夜凉如水,苏若离背靠在参天古树的枝桠上仰望着天,单膝屈起,另一只脚临空悬着,荡来荡去。 龙辰轩则坐在距离不远的另一根枝桠上,瞪眼看向苏若离,酸酸的一撇嘴,“你是怎么把卯宿儿调教成这样的?” 这个问题苏若离自己也想知道,怎么就突然变乖了呢? 谁要跟她说这里面没有阴谋,她绝逼能把坐在身下的这棵树拔起来吞了。 “是有多久没看到这么圆的月亮了……”苏若离对月抒怀。 第一百六十章睡在一起 “朕怀疑你跟卯宿儿之间有奸情。”龙辰轩朝苏若离的方向蹭了两下,幽怨开口。 奸情? 卯宿儿喜欢自己,舍不得自己露宿荒野才会跟雷宇玩命,宁愿死,也不愿意输? 貌似说得过去,可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 有句古话说的好,可以不爱,不要暧昧。 如果真是这样,她必须要找个时间跟卯宿儿说清楚,这种误会最好不要有,否则害人终害已。 “你们真的有奸情,为什么会是他!”看到苏若离默认,龙辰轩捶胸顿足,扼腕长叹。 如果对手是沈醉,输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卯宿儿,“苏若离,你什么时候瞎的!” 这一夜,谁都没睡…… 翌日清晨,马车复起,辗转前行。 鉴于苏若离的神奇丹药,雷宇跟卯宿儿恢复的很快。 结果就是雷宇可以继续赶车,卯宿儿则可继续坐在车顶上,有节奏的摇晃。 车厢里的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苏若离突然抬头看向一直盯着她看的龙辰轩,“你昨晚是不是问我怎么把卯宿儿调教成这样,我想说,我也不知道。” 空气瞬间凝结,时间仿佛静止,龙辰轩俊朗的容颜开始龟裂,紫鹃吓的连呼吸跟着停止。 然尔,面对苏若离那双纯洁无害,一眨一眨的大眼睛,龙辰轩终于起身拂袖,暴走出去。 这反射弧,简直不要太长! “娘娘……”紫鹃小心翼翼低唤。 “现在轻松了,好好休息。”苏若离拍了拍紫鹃的肩膀,之后拉着她靠在自己身上,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微笑。 五人当中只有紫鹃不会武功,对于习武之人几夜不睡都是常事,可是紫鹃不行,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没过多久,苏若离便听到紫鹃传出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一天的时间,简单而又复杂的过去了。 夜临之际,马车刚巧停在一座小镇里,龙辰轩便让雷宇找间客栈住宿,省得睡觉没地方。 对于卯宿儿有可能喜欢自己这件事,苏若离觉得不能再拖。 于是晚饭之后,苏若离把卯宿儿叫了出去。 要说他们住宿的这家客栈,虽然比不得皇城客栈那般富丽堂皇,却因后院有一片紫色竹林而显得格外优雅。 尤其夜幕苍穹之下,月光如水般洒在竹叶上,落下满地斑驳的竹影。 秋风起,竹叶沙沙作响,别有一番动听的旋律萦绕耳畔。 “主人叫属下过来有何吩咐?”卯宿儿站在苏若离对面,干净的脸上看不出别样情绪。 不知怎的,苏若离竟还有一些小感动,想来卯宿儿这种虽然不会花前月下甜言蜜语,但却用实际行动把你感动到死的男人,才值得托付终身。 不似某些人,嘴上说着真心,背地里还不是有诸多个见不得人的事瞒着自己。 “吩咐没有,只是叮嘱。”苏若离组织了一下语言,抬起头,狠下心,“你不可以喜欢我,因为我不会给你任何回应。” 卯宿儿惊诧了! 是他幻听了吗?眼前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在说什么? 其实对于苏若离,卯宿儿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首先说,他不喜欢这个女人,甚至讨厌,没有她,自己的生活不会被搅的一团糟,更不会离开师兄弟。 可是没有她,自己又怎么会碰到楚林琅,那个美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女子,只是想想,便觉得心跳都跟着少了半拍。 有生以来,他第二次想要对一个女人好,好到只要她要,只要我有。 可卯宿儿深知,他对楚林琅的感觉绝逼与对自己的师妹不一样,因为他不会梦到跟自己的小师妹睡在一个床上…… 好吧,是他龌龊了。 楚林琅说苏若离是她的救命恩人,叫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苏若离受了欺负。 而事实上,卯宿儿恨不能让苏若离被龙辰轩欺负死。 然,在比试的时候,他的心还是遵从了楚林琅的意愿。 是的,就算百般不愿,他还是要保护好苏若离。 因为,她是楚林琅的救命恩人。 而自己,爱上了楚林琅这个女人…… “其实你也不要太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眼见卯宿儿瞠目结舌之后呆若木鸡,苏若离十分理解的走过去,重重握住他的肩膀,“这里没有别人,如果想哭,那就哭出来吧。” “苏若离。”卯宿儿终于回神,目色冷厉。 “嗯?”苏若离特别知心的抬起头,希望自己还可以帮到这位情场失意的少年一些什么。 “把手拿开。”卯宿儿郑重开口。 苏若离微愣,当即把手从卯宿儿的肩膀上挪走,她不是有心玩暧昧的。 “有些话,我可以直说吗?”月色下,卯宿儿那张干净的脸,异常的严肃,也异常的认真。 苏若离点头,洗耳恭听。 “我一直以为,喜欢应该是第一眼就能决定的事。”卯宿儿薄唇浅抿,眼睛如水般清澈。 苏若离表示同意,所谓一眼万年便是如此。 “所以,我拜托你想清楚,我第一眼时对你做的事是什么。” 因为照顾到苏若离的颜面,卯宿儿没有直接了当,而是在十分隐晦表露出自己的态度之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秋风起,吹的竹叶浮动,竹影婆娑。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卯宿儿第一眼见你时,应该是正拿月牙刺在你胸口戳了一个窟窿。”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语调无比欢快。 苏若离猛然回头,便见龙辰轩站在自己身后,皎白的月色落在他的脸上,仿佛镀起淡淡的银光。 这么丢脸的时刻竟然被龙辰轩看到的? 不要活了! “朕的皇后啊……”龙辰轩一副悲悯之态的走过来,衣袂微动,墨发轻扬,颀长的身影在后面拉出斜斜长长的背影,“吠,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怎么就不能放过卯宿儿?” 第一百六十一章你想毒死我 苏若离不语,她无话可说。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想太多了! 卯宿儿不是喜欢她,是喜欢她死…… “不是朕说,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吧。”龙辰轩踱步走到苏若离身边,“是不是很伤心?不如朕借你肩膀靠一下?不然哭出来也没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龙辰轩。”苏若离摆出刚刚卯宿儿那副冰冷如霜的表情,冷冷看过去。 “朕在。”龙辰轩点头,他一直都在。 “哥屋恩……”苏若离特别注重发音的启唇,甩过去两把眼刀,“滚!” 麻痹老娘的热闹也是随便谁都能看的! 今晚你就算不死在这儿也得留下半条命! 于是在这个午夜深秋的傍晚,大周帝后在这个不知名的客栈后院,打的酣畅淋漓,鸡飞狗跳,从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直打到天际破晓才有人过来拉架。 别问雷宇为什么去的那么晚,主人不让跟着怪我喽…… 淮南,顾府。 清幽淡雅的书房里,檀木香气袅袅升起,萦绕在空中气,丝丝缕缕入鼻,沁人肺腑,翡翠碧玉的桌案一角,丹顶鹤台烛摇曳生辉,却不及松实木横梁上挂着的那颗稀世夜明珠万分之一闪亮。 桌案后面的红松木椅上,女子静默不语,素手翻书,雪色肌肤在夜明珠的光晕衬托下,越发的晶莹如玉。 女子面容倾城,长眉如弯月,双瞳剪水,樱唇似桃花,不点而朱。 顾如是,国师府的徒弟,排行第五,也就是那个在苏若离眼里存在感特别低的五师姐。 严格说,顾如是并不是在国师府里长大的,不仅苏若离,她跟府上其他师兄弟见面的次数也不多。 房门开启,伴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段清姿自外面走了进来。 “都这么晚了,五师妹还在算账啊!”相比段清姿的真傲娇,顾如是也是真高冷,尤其是那股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范儿,当真是得了沈醉的真传。 “找到了?”清雅的声音自樱唇溢出,不骄不躁,不缓不急,抬起的那双眼静若平湖,即便被夜明珠反衬的有些发亮,亦看不出任何情愫。 “没找到,人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段清姿摇头,手指绞着霓裳羽衣上的一抹飘带,“五师妹,要不……要不就算了吧?” 看着段清姿眼中似是乞求的目光,顾如是垂眸,视线落回到书卷上,“若寒子念愿意算了,那便算了。” “他怎么可能算了啊!他那批货……他那批货你二师姐我真的没想劫,可那批古董都是康泰年间的,尤其那把青木藤丝编制的摇椅,师傅他老人家一定喜欢!”段清姿几近讨好似的绕过桌案,双手拉住顾如是的胳膊,“东西都劫回来了,你就别让我送回去了好不好?你这样做,二师姐的脸朝哪儿搁?” “现在的问题是,你送回去,人家都未必会要。”顾如是不得已搁下书卷,以手抚额,之后拉开抽屉拿出厚厚一叠账簿,“因为你的鲁莽,顾府旗下的酒楼近半个月的纯利掉了两成,两成是多少银子师姐知道吗?” 顾如是眼中没有涟漪,但段清姿已经看出她的心在波动,在沸腾。 段清姿想摇头,但怕顾如是会气晕过去,“不是还有八成纯利么……” 顾如是敢保证,段清姿把话说的这么轻松,一定是不知道两成纯利是多少钱。 随着另一个抽屉被打开,顾如是自里面拿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真的,段清姿每每看到这个东西就会头疼。 响起来了! 就是这个声音,段清姿觉得自己要疯了。 纯金算盘在顾如是手下犹如有了灵魂,随着玉指翻动,顾如是十分认真的算起这笔账, “每天一个酒楼掉一百两,一百个酒楼便是一万两,一天一万两,一个月就是三十万两,一年十二个月……” “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段清姿突然伸手拍在算盘上,“只要能找到寒子念,我肯定跪下来求他,好不好?” “二师姐能有这样的觉悟,师妹便替国师府上下感恩了。”顾如是收起算盘跟账簿,重新端起书卷,“二师姐不去休息吗?” 然在看到段清姿视线落下的方向时,顾如是似是恍然拿过纯白色的信封,“师傅来信,说小师妹不日将抵淮南。” “苏若离要来啊?”段清姿惊讶开口,脸上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顾如是似乎对段清姿的反应颇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生气,所以才没早些告诉你。” “咳……苏若离是讨厌了一点儿,可她始终是我们的小师妹嘛,姑且……迁就一下吧!”段清姿耸耸肩,“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房门复阖,铃铛声渐行渐远,顾如是的视线回落在手中的信笺上,玉指摩挲,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自离开皇城,已经过去八天的时间。 因为第二日晚上那场不眠不休的殴斗,龙辰轩跟苏若离这几日几乎没怎么说话,加上跟卯宿儿的误会,苏若离便把全部重心落在了紫鹃身上。 不落不要紧,一落吓一跳,她发现紫鹃总会在背地里哭,但在人前,又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一日走到小河边儿,龙辰轩让雷宇停下来原地休息。 苏若离有些口渴,便吩咐紫鹃到小河边儿舀些干净的水过来。 紫鹃点头应声,忙不迭的下了马车。 车厢里,憋了好些天的龙辰轩深思熟虑之后,抛出友谊的橄榄枝。 “朕这里有,要不要喝?”看着被龙辰轩递过来的碧绿色镶着金边儿的水壶,苏若离同样深思之后,没有接。 “你想毒死我?” 面对苏若离的质疑,龙辰轩直接把水壶打开,灌了两口水,“朕不仅想毒死你,朕连自己都不想活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死的人只会是你 苏若离抬了抬下颚,冷哼,“就算有毒,死的也只会是你一个。” “你就一定要把朕想的这么阴暗吗?”当初他的确有过下毒的行径,但他目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下之毒又有哪一个是穿肠毒药? “不。”苏若离端直了身子,一本正经,“我把每一个人都想的非常阴暗。” 先以恶待人再慢慢了解信任,也好过傻不拉唧的相信之后,再后悔的一塌糊涂。 “嗯,像是卯宿儿那么单纯的孩子都能被你歪曲成那样,你的确挺阴暗的。”龙辰轩撇嘴之际,苏若离陡然起身,害的龙辰轩双手抱头使出看家绝技,拼命护住脸! 然尔预期的攻击没有到来,龙辰轩抬头时眼前空空如也,苏若离早已下了车厢。 车帘掀起,龙辰轩无声凝视着的那抹朝河边移动的身影,薄唇微不可辨的动了动。 苏若离,朕这般信任你,若你背叛,朕此生,便不会再信任何一个人了…… 河边,苏若离慢慢走到紫鹃身边蹲下身子,手指拂过河面,指尖沁凉,“为什么哭?” “娘娘?”紫鹃惊讶扭头,忘了擦净眼角的泪水,阳光斜照,晶莹剔透,“奴婢没有……有沙子吹到眼睛里了。” 紫鹃立时弯腰掬起一捧水,洗掉脸上的泪痕。 “跟本宫都不说实话了?”苏若离弹了弹身后的杂草,坐了下来。 见苏若离有寻根究底的意思,紫鹃默默低下头。 “坐过来。”苏若离把搁在两人中间的水壶拿开,轻声道。 紫鹃顺从的挪动身子,小心翼翼坐到苏若离旁边的位置,“只是奴婢自己的事,不想娘娘担心……” 苏若离打开水壶将里面的水倒进河里,重新舀了一些。 阳光落在那张清丽绝世的侧颜上,有种说不出的威严跟尊贵。 见自家主子不开口,紫鹃只得继续往下说,“月牙死了……她跟含竹一样,是奴婢在宫中最好的朋友,奴婢刚到教奴房的时候得过她太多照拂,如果没有她,奴婢活不到现在……就在奴婢与娘娘离宫的前一晚,教奴房的嬷嬷说月牙不行了,奴婢已经很努力的跑过去,还是……” 眼泪像是开闸的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几日的隐忍跟委屈倾泻而出,紫鹃的身体因为恸哭而有些颤抖。 苏若离伸手,将紫鹃揽在怀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呜呜……”紫鹃终于哭出声,如小兽一般呜咽。 苏若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紫鹃,亲眼看到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惨死皇宫,换作谁都会绝望。 而她最清楚,那种被绝望压的喘不过气来,仿佛梦魇缠身的感觉,简直痛不欲生。 时间过了很久,紫鹃也哭了很久,直到哭的没了力气,竟睡着了。 苏若离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抱着紫鹃走回来。 马车复起,车厢外面的角铃不时发出叮当的声响。 有人说青楼楚馆是最肮脏的地方,苏若离以为不然,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她们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活下来。 何为肮脏? 只看前朝后宫的尔虞我诈,为一已私利不惜将别人推向深渊,手段如何卑劣,内心如何阴险都无所谓,只要结果让人满意,谁又会在乎过程。 更可笑的是,原本自己就已经很不幸了,却还要把比自己更不幸的人朝死里逼!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朝代如何更替,前朝后宫这种流芳百世的优良风化却是根深蒂固,简直陷入死循环。 因为紫鹃的眼泪,气氛又压抑了起来。 这般赶路到了晚上,便在一个小树林里。 如此又过了三天两夜,龙辰轩一行人终于到了淮南。 初入淮南城门,迎面扑来的气息似曾相识。 偌大的入城通道皆由天青色的理石铺砌,随入城通道往里走,便是淮南最有名的盛华街。 透过车帘,苏若离不由感慨,淮南的富庶,堪比皇城。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或红砖绿瓦或楼阁飞檐,繁华喧闹。 行人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许多奇装异服的外族人穿插在络绎不绝的人群里,数量倒比皇城还多。 作为大周第一外通城郡,这里简直不要太热闹。 这时,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说是城郊碧台有好戏,寒门发起的垂钓比赛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 寒门? 苏若离跟龙辰轩皆听到了关键词,所以就算他们赶路有多累,亦在找到客栈之后,奔赴碧台。 相较于皇城的深秋,淮南要温和许多。 此刻苏若离跟龙辰轩已经找到相对来说视野比较开阔的位置,放眼望去,整个碧台临空建在碧湖河畔,绵延百里,碧台下面设有百余把座椅,座椅上多半坐着人,手握竹竿,不时摆弄身边的鱼饵。 “大家听好了,比赛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得胜者将由寒门寒公子亲自颁发奖金一万两黄金!”桥头一管事儿的汉子大声吆喝,在他身边设有报名处,一老者手执狼毫,不停记录。 碧台之上,苏若离看了眼龙辰轩,“你去?” “我未必会赢。”龙辰轩无比诚实的告诉苏若离,他没钓过鱼。 苏若离表示她也没钓过,但她能保证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有她钓的多。 出于这样的自信,苏若离信步走向桥头。 就在龙辰轩拭目以待的时候,苏若离又回来了,怒气冲冲,满目狰狞! 眼见苏若离的手直接朝自己领口抻,龙辰轩无比尴尬,“做这种事可以不讲究时间,好歹讲究一下地点……” “钱!五百两有没有?”苏若离恨恨低吼。 第一百六十三章真会算账 龙辰轩嘴角一抽,摸一下就要五百两,是不是有点儿小贵,而且貌似这钱应该由他来要。 “报名费五百两,这是垂钓吗?这不是抢钱么!”苏若离扯过龙辰轩递过来的银票,扭头看向那些已经坐在椅子上的人,都闲的蛋疼是不是,五百两银子够买多少鱼? 是的,比赛规则,现场钓到的鱼,皆归参赛者所有。 龙辰轩也是无语,细看那些参赛者,多半是年轻貌美的妙龄女子,剩下的一半亦是风韵犹存。 如此可断,这些人不是闲的蛋疼,而是犯花痴。 在交纳五百两报名费后,苏若离如愿坐到了临洲的椅子上,鱼竿鱼饵跟木桶,一应俱全。 “比赛开始!”随着桥头汉子一声吆喝,百余人齐齐挥手鱼竿,将鱼漂甩向碧湖。 澄净的湖面顿时涟漪层层,一百来个鱼漂浮在湖面上,场面甚是壮观。 桥头石狮上面,偌大更漏倒挂,记时开始。 碧台之上,龙辰轩将将算了一下,参赛人数至少一百五十人,报名费就有七万多,奖金才一万,真跟抢钱没区别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有不少参塞者钓到锦鲤,苏若离却全无收获。 当然,龙辰轩不会真把希望寄托在苏若离身上,早在抵达淮南的前三日,他已命雷宇以江山楼楼主的名号发出请柬,希望寒子念可以赴约。 面对江山楼主的邀请,龙辰轩找不到寒子念拒绝的理由,毕竟江山楼在江湖上的势力在那儿摆着,作为商家,谁不想有这样一座靠山呢。 “请柬送到了吗?”龙辰轩侧眸,瞄向身边雷宇。 “主人放心,阡陌已将请柬送到寒子念手里。”雷宇低声禀报。 龙辰轩点头,虎魄不过是件神兵,于寒门毫无用处,寒子念若真是个聪明人,他倒不介意将其收到自己麾下,淮南四族割据的局面也该改一改了。 “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大家加油!”桥头汉子的嗓子着实粗野,一声吼,整个碧台的人都能听得到。 看着苏若离身边的木桶,龙辰轩不禁感慨,原来苏若离也有说大话的时候。 就在距离比赛快要结束前半刻钟的时间,苏若离突然发威,鱼漂沉底之际奋力一拽,锦鲤腾空跃起,啪的掉在木桶里。 紧接着,苏若离的好运气简直一发不可收拾,那些锦鲤就跟认了主似的,一条条的被她从湖面拽出来,看的左右都傻眼了! 时间到,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在苏若离旁边的木桶上,鱼多的都装不下耶。 于是,苏若离真真感受到了被百余把眼刀疯狂砍射的滋味儿。 胜负几乎用肉眼就能分辨,那些闺房小姐们顿时红了眼,她们不在乎钱,在乎的是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爱慕已久的男神。 是的,在淮南,寒子念就是神,是所有女人真命天子的不二人选。 而苏若离,生生摧毁了她们的希望,让她们沉沦进痛苦的深渊! 不知是谁吼了一句‘推她下去!’ 湖边顿时沸腾! 眼看着湖边那些前一秒还是大家闺秀的女子们转身变成母夜叉似的冲向苏若离,龙辰轩陡然起身,却在下一秒看到一抹翩然的身影临湖而起,仿若洛神下凡,美不可言。 整个碧台一阵唏嘘,视线悉数落在苏若离身上。 “这是哪家的姑娘?可许配了人家?”旁边一位世家公子双眼放光,拉住自家小厮疾声问道,临了还吩咐小厮快查。 “淮南竟有这样的绝色,啧啧,你们快过去,今晚本公子邀她用膳,到整个淮南最贵最豪华的酒楼!” “哟,轻功不错啊,身子肯定柔的很,看着就让人把持不住!” 碧台上尽是三教九流,说出的话也是不堪入耳,龙辰轩脸色愈渐难看,眼见着就要发作。 “人家志在寒子念,能看上你们!”雷宇一语,周遭顿时安静了不少。 但凡住在淮南郡,谁人不知寒门公子寒子念,跟他抢女人,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此刻桥头,苏若离临风而立,微风吹动裙摆,英姿飒爽,“我赢了。” 关于这点,毋庸置疑。 “咳,小姑娘,这话为时尚早。”彼时坐在台案后面手握狼毫的老者站起身,身子颤悠着走到苏若离面前,“此次垂钓比赛,并非是以数量取胜,我家公子有言,谁能钓出纯黑色的锦鲤才算赢,不知姑娘钓的锦鲤可有这种颜色的?” 麻痹啊—— 苏若离一直以为引以为傲的修养在这一刻喂了狗! 见苏若离冲过来,老者微微拂袖,一股无形罡风骤然侵袭,苏若离被迫停下脚步,心里暗惊。 老头儿的武功,不在她之下。 “比赛规则你之前咋不说清楚?”苏若离磨牙利齿。 “姑娘你也没问不是。”老者说话时挪了挪步子,靠在桥头极不起眼位置的木板上有这样一行字:此次比赛最终解释权,归寒门所有。 苏若离服了,彻底服了! 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人都做了两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场所谓的垂钓比赛,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 相较于苏若离的义愤填膺,余下那些参赛者竟然没有一人站出来反驳。 也是,她们乐还来不及! 最后,苏若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万两奖金与自己失之交臂。 众人散去,苏若离仍在桥头,双手攥着拳头。 “回去吧,寒子念岂是那么好见的。”龙辰轩走过来,轻声安慰。 “他好不好见老娘不知道,但他欠老娘那一万零五百两银子,我定要找机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苏若离的视线越过龙辰轩,落到了湖边木桶上,“把鱼带回去,全都带回去!” 一万零五百? 原来账是可以为么算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美人如画 这一晚,苏若离让客栈后厨把自己钓上来的鱼全都做了,然后给整个客栈里所有人加菜。 适夜,紫鹃见龙辰轩推门走进苏若离的房间,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烛光微闪,美人如画。 龙辰轩浅步坐到苏若离对面,“有件事你听说没有,好像十天之前寒门自青郡运过来的一批货被人劫了。” 苏若离抬眸,满口怨念,“正常啊,他那么有钱,不劫他劫谁。” “说起来,国师府那位二徒弟从寒子念手里劫走的何止一万零五百两,翻十倍都不止。”龙辰轩一语,苏若离猛然直起身子。 “你……你说谁?谁劫的?” “段清姿。”龙辰轩正色开口。 苏若离恍然,“所以他当众举行什么垂钓大赛,想要当众给国师府难堪?” “你想多了,寒子念只是想挽回些损失罢了,而且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想过你会参加。”龙辰轩觉得苏若离思维有些乱,耐心纠正。 苏若离以手抚额,都快被气糊涂了,钓黑锦鲤,该是什么样缺德的脑袋才会想到这么损的招儿…… “说起二师姐,我刚刚让卯宿儿到顾府去打个招呼,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苏若离深吸口气,抬头看了眼天色。 龙辰轩乍听此言,眉梢上挑,“苏若离,朕现在相信你跟卯宿儿之间是清白的了。” “为什么?”这次换作苏若离挑眉。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段清姿是在十二星宿重返皇城之前离开的,所以,她应该不知道卯宿儿是你的暗卫吧?她的印象是不是还停留在卯宿儿差点儿要你命的阶段……” “不会吧……卯宿儿不会解释么?”苏若离看似在问龙辰轩,实则在问自己。 她能肯定的是,卯宿儿一定会解释,不能肯定的是,段清姿会不会给卯宿儿这个机会…… 事实是,如果苏若离再晚去半柱香的时间,卯宿儿就要被段清姿给打死了。 子夜的顾府,甚是喧嚣。 卯宿儿拼尽了力气,终是不堪重负的被段清姿的九节蛇鞭给甩到了地上。 其实若单打独斗,段清姿未必是卯宿儿的对手,可坏就坏在卯宿儿是单打,段清姿则是群殴。 苏若离现身时,整个顾府的家丁护院各个手持利器,那种恨不能把卯宿儿剁成肉酱的场面苏若离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后怕。 “住手!” 就在段清姿长鞭呼啸的下一秒,苏若离飞身落地将卯宿儿抽出来! 霎时尘土飞扬,卯宿儿刚刚趴着的地方,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 “苏若离?你来的正好!他就是卯宿儿,杀了他!”看到苏若离的一刻,段清姿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而后指向奄奄一息的卯宿儿,大声吼道。 “误会,这都是误会!”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卯宿儿,苏若离当即掏出瓷瓶,叩着倒出十来粒,一股脑儿全都塞进卯宿儿嘴里,“快吞下去!” “苏若离……”卯宿儿咽下药丸之后,吃力抬起头,幽暗的眸子似古井深渊,要将苏若离深深吸进去一样,“我就想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报你家孩子跳井了……” 卯宿儿没来得及听苏若离的回答,就已经昏厥过去。 苏若离只知道,她上辈子有可能抱着沈醉的孩子跳过井…… “苏若离,你是不是傻?他是卯宿儿,当初在锦鸾宫差点儿没把你戳死的那个!”段清姿见势,扯着鞭子走过来,气的直跺脚。 “所以他一定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要让他活受罪!”卯宿儿耽误不得,苏若离这么解释只是权宜之计。 段清姿点头,“这才像你!” 谁知道段清姿话音刚落,原本昏厥过去的卯宿儿突然睁开眼睛,死死瞪着苏若离,直到被人拖走。 苏若离无语了半天,方才起身走到段清姿身边,“二师姐,我们又见面了……” “小师妹,我们又见面了。”声音自身后飘际过来,苏若离闻声转身,方见月光下,走来一人。 皎白的月光衬着那一身碧色的长裙,像是在女子身上镀了一层银辉,衬的女子秀雅绝俗。 女子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韵。 女子吐语如珠,声音柔和又不失清灵,宛如天籁。 女子樱唇浅抿,笑吟吟的站在苏若离面前,撩起她额前青丝,温柔的掖到耳后,“小师妹不记得五师姐了?” 顾如是! “哇,才几年没见,五师姐漂亮的都让人认不出来啦!五师姐好!”苏若离扬起那张精致的小脸儿,朝顾如是裂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 “是啊,好些年没见,小师妹的嘴还是这么甜。”顾如是拉上苏若离的手,“这里凉,有事房里说。” “好啊!”苏若离没有拒绝,便由着顾如是引领,一路从后院到了前厅。 路上,苏若离将自己与卯宿儿的事大概解释了一遍,个中缘由没有详细说明,反正卯宿儿现在是她的暗卫,而她叫卯宿儿过来就是想告诉两位师姐一声,自己已经安全到达淮南,不必担心。 对此,段清姿十分担心,觉得卯宿儿这个人不值得信赖。 苏若离只是笑笑,没有谁比卯宿儿更值得信赖了,他就算不顾及自己的性命,连他余下十一位师兄弟也不顾忌了? 所以说,人千万不能有软肋。 “师傅信上说皇上是来寻人问药的,只是师姐并未听说红尘轩轩主在淮南的消息,只怕他是白跑一趟了。”顾如是自然而然的坐在主位上,让下人将温茶搁到苏若离身边。 “白跑一趟才好,累死他!”苏若离嘟嘴耸肩,之后话峰陡转,笑容灿烂,“此行能见到两位师姐,离儿总算没白来。” 今天停电所以更新晚啦 第一百六十五章没有这个机会 “也是,若没有这个机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师妹,之前你大婚,师姐没能赶回去,你该不会怪我吧?”顾如是总是那么的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 不管是段清姿还是苏若离自己,都无法与之身上那股高雅劲儿相提并论。 “看五师姐说的,离儿是那么小气的人啊!”苏若离笑容越发灿烂,可聊了这么久,由心而发的生疏劲儿却丝毫未变。 相比之下,她还是觉得在段清姿面前更舒服一些。 “苏若离,你既然来就别走了,我让下人给你准备住的地方。”性格使然,对于苏若离的到来段清姿不会表现的特别热情,但绝对欢迎。 “好……” “离儿现如今是皇后,哪有撇开皇上出来住的道理。”顾如是抬眸看向段清姿,温润如水的眸子带着一丝警醒。 段清姿不由的耸肩,呶呶嘴,便又坐回到座位上。 苏若离一瞬间怔忡。 除了在沈醉面前,她何时见过段清姿这般听话? 即便在沈醉面前,自己这位二师姐偶还有顶嘴撒娇的时候,可面对顾如是,她甚至没有一句反驳,乖巧的都不像她了。 “师姐可没有赶你的意思,凡事讲究理法,你住在这儿,于理不合,于法就更不合适了。”顾如是浅声细语,美眸如月,微微一笑间让人如沐春风。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像极了沈醉啊! “离儿不会多想,时候不早了,离儿就先回去,至于卯宿儿,今晚怕是要劳烦五师姐多照看,明天我定会派人过来把他接走。”苏若离缓身而起,面带笑意转身,“二师姐要不要送送离儿?” “不要!”段清姿瞪了眼苏若离。 “那两位师姐留步,离儿告辞。”苏若离拱手施礼,走出厅门。 不想她才走出去,段清姿就紧跟过来。 “二师姐不是不想送我吗?”苏若离挑眉。 “关门不行啊!”段清姿哼着气走在苏若离身边,“淮南不比皇城,鱼龙混杂的,你别到处惹事儿知道没!” 苏若离都气乐了,说反了有木有,真正鱼龙混杂的是哪里?真正惹事儿的那一个又是谁。 当然,对于段清姿的好心苏若离欣然接受,并送上一个的微笑。 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苏若离走进车厢掀起轿帘时,门口处那位娇艳多姿,妖娆绝世的二师姐已经不见了,连府门都关的紧紧的。 “走吧。”苏若离撂下车帘,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谁能想到,曾以为那么格格不入不好相与的二师姐,其实是最单纯又没有心机的那一个,反倒是曾经觉得存在感低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五师姐,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能把段清姿驯的服服帖帖,无论智商还是心机,都非常人可比。 也是,能让沈醉放手把国师府的钱袋子交在手里的人,又怎么会是简单的! 夜已深,大街上空空荡荡。 苏若离有些疲累的靠在松桦木的背板上,刚要闭眼,耳边瞬时传过‘咻’的一声! 出手接到暗镖的刹那,苏若离仿若离弦之箭飙飞出车厢,速度快到前面驾车的车夫毫无察觉。 淮南之境果然卧虎藏龙,以苏若离的轻功,这般迅速的追出去,竟然没有感受到那人遁离的方向,连个人影都没抓到! 翡翠琉璃瓦的屋顶之上,苏若离孤身而立,视线落向手里的飞镖,镖身缠着一张字条。 借着月光,苏若离摊开字条,‘明日子时,碧湖桥头,此事不可声张,若有第二个人知道,姑娘便不用来了-寒子念。’ 寒子念约她? 为什么! 苏若离无比震惊的看着手里的字条,思绪混乱。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脚踩的屋顶下面,一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静默站在墙角,双眼紧盯着窗口…… 因为没想到苏若离会从顾府回来,龙辰轩早早入睡。 翌日醒来,便见紫鹃端着水盆进了苏若离的客房。 房门开启,龙辰轩惊讶看到坐在榻上打着哈欠的苏若离,不禁叹道,“你昨晚回来了?她们居然让你回来了?” “她们都没让我留下好么。”苏若离慵懒起身,朝紫鹃摆手,却在其退到门口时嘱咐一句,“一会儿卯宿儿会被人从顾府抬回来,你多照看着点儿。” “奴婢会的。”紫鹃退离之时反手带紧房门,龙辰轩则坐在桌边,视线盯着苏若离到梳妆台前。 “卯宿儿怎么了?”铜镜里,苏若离睡眼朦胧,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 “差点儿被二师姐打死。”想到昨晚卯宿儿的惨状,苏若离略有内疚。 龙辰轩表示正常,就段清姿在锦鸾宫不问青红皂白把凤银黛给打破相的壮举来看,卯宿儿没死都是她手下留情了。 “对了,朕一会儿跟雷宇四处转转,午饭不用等朕了。”龙辰轩知会道。 “嗯,我刚好也约了……师姐,晚膳皇上也不用等我了。”苏若离说的非常笼统,她没具体说是约了哪个师姐,若龙辰轩出门遇到顾如是,那她约的就是段清姿,反之她约的就是顾如是,机智如她呵! 早饭之后,龙辰轩果真带着雷宇出了门。 其实就算龙辰轩不说,苏若离也能猜到,他十有八九是为见寒子念努力去了。 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龙辰轩想方设法欲见寒子念,寒子念却主动约了自己……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苏若离收拾一番准备出门赴约的时候,龙辰轩还没有从外面回来。 且在嘱咐紫鹃几句之后,苏若离独自离开客栈。 子时的碧湖一片宁静,月光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苏若离站在指定的桥头,除了夜风,她没感觉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 诓她? 第一百六十六章金鸡独立 “苏姑娘好准时。”清越的声音如雨后檐下滴水,说不出的好听。 苏若离寻声走到桥栏处,并未见人,于是翻身跃下桥栏,然后,傻眼了! 只见一抹湛蓝色的身影赫然出现眼前,在他身边,自水底往上支起一根类似拇指宽的铜柱! 怎么个意思? 金鸡独立? “你是?” “寒门子念。”男子报上名号,苏若离便不再犹豫,翻转而去,左脚足尖点在铜柱上,另一只脚十分优雅的踩在左脚的鞋面上。 直至近身,苏若离方见男子手里还握着一根竹竿! 桥洞很暗,却也能将男子的容貌看的一清二楚,高挑俊秀的身材,袍子是湛蓝色的,袍下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微风荡起犹如脚踏浪花。 与苏若离一样,寒子念亦站在拇指宽的铜柱上,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看起来风神俊逸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淡淡的疏离,让人有种高不可攀,低至尘埃的错觉。 这就是天生贵族跟暴发户的本质区别,苏若离在心里这样想。 再看那张脸,俊美绝伦,精致如雕,眉飞入鬓,目似朗星,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恍若神明。 苏若离的视线不禁瞄到寒子念握着鱼竿的手上,修长玉白的手指,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难怪寒子念会被淮南众多女子奉为男神,人帅又多金,谁不想嫁。 然尔,苏若离没有忘的是,眼前这个所谓的男神在昨天生生骗了她一万零五百两银子。 “寒公子约若离前来,应该是想亲手交付昨日垂钓比赛的奖金吧?报名费若离不要了,一万两就好。”苏若离是能被美色所惑的人咩,在银子面前,一切帅哥都是浮云。 “如果苏姑娘觉得自己赢,寒某倒不在乎那一万两银子,只是在交于姑娘之前,寒某想先跟姑娘理理段清姿劫走寒门货物的事。”寒子念侧眸,瞥了眼苏若离,心底暗赞。 昨日隐忠所言不错,苏若离轻功的确出神入化,若隐忠没有藏在房间里而是遁离,必被其所擒。 “造谣是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吗?”苏若离冷笑。 “证人有镖局的总镖头,证物如果没有被段清姿运到皇城的话,应该还在顾府仓库,而且……段清次在打劫的时候已经留下大号了,关于这点,姑娘可以回顾府求证。”寒子念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昨日当着顾如是的面儿,苏若离没好意思问段清姿这件事的始末,这会儿听来,这根本不是秘密啊! “咳,这是两码事,你先把奖金给我。”苏若离顾左右而言它。 “嗯,寒某粗略计算,我的那批货物大概值七百万两黄金,刨除我该给你的一万两,姑娘只须给我六百九十九万两黄金。”寒子念手腕微动,有鱼上钩。 待其挑起来,苏若离只觉自己眼睛花了。 是条黑锦鲤…… “那个,如果我放弃奖金,寒公子是不是可以放弃剩下的六百九十九万两?”苏若离觉得寒子念把她叫来,便是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苏姑娘放弃奖金,欠寒某的就是七百万两。”银色鱼线在空中划出绚丽的弧度,寒子念伸手摘下鱼钩上的黑色锦鲤,“其实寒某觉得,苏姑娘放弃与否,意义不大。” “说吧,你叫老娘过来干什么?”既然不能好好谈,那就破罐子破摔,要钱没有,要命各凭本事! 或许没想到苏若离说话会这么粗鲁,寒子念不禁侧眸,“这件事可以了结的很容易,也可以很复杂,只看苏姑娘怎么选。” “我选简单的。”傻子才选复杂的。 “简单的,那就简单了,只要苏姑娘把段清姿给寒某洗白了涮净了送到寒门当一个月的暖床丫鬟,这笔账就算了。”寒子念话音刚落,便觉眼前一闪,未及反应,脚下铜柱突然摇晃! 如果不是寒子念功底深厚,这会儿已经掉进湖里了。 反观苏若离,妥妥站在铜柱上,面不改色,好似刚刚踹铜柱的不是她一样。 “苏姑娘这是何意!”寒子念愠怒抿唇。 “我选复杂的。”苏若离的意思是,刚刚如果寒子念掉湖里,她瞬时一踩一踹,弄死他,七百万两的事儿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但是,他没掉下去,且还稳稳的站在上面,武功之高不在自己之下,贸然动手自己很有可能是被踹进湖里的那一个,所以她现在没有别的意思了。 “复杂的说起来,并不复杂,寒门出手,必让顾府在淮南,呆不下去。”寒子念冷声开口,字字冰冷,眸色幽深。 苏若离面容平静,冷冷一笑,“下战书吗?” “段清姿在淮南的名声在那里,寒某自觉要求并不过分。”寒子念肃冷凝眸,眼底尽覆寒霜。 “二师姐的名声就是我们国师府的名声,给你做丫鬟……给你做娘也要看她自己愿不愿意!”苏若离冷目如锥,嗤然一笑,“你不是要战么,战就战!” 苏若离眉目清冷,纤长睫毛下,自那双美眸里迸射出来的寒光犹如两道利刃,落在寒子念身上时竟让他隐约生出一丝敬意。 “苏姑娘可别后悔。”寒子念言辞冷厉。 “你别后悔就行了!”苏若离自觉无话可说,点足欲走之时回眸警告,“你若敢动二师姐半根汗毛,我苏若离发誓拔光你身上每一根毛,记住,是每一根!” 看着苏若离飞身跃上桥面,愤然而去,寒子念不禁怅然,他以为沈醉教出来的徒弟,只有段清姿那样粗鲁又俗不可耐,余下皆似顾如是那般精明老练,不想苏若离这股撒泼劲儿倒跟段清姿如出一辙。 “主人,顾如是到了。”待苏若离走远,隐忠现身。 “知道了。”寒子念微微点头,翩然跃起,直朝碧湖后面的别苑而去…… 已过子夜,整个淮南一片安静,龙辰轩在竹林小筑里等了差不多大半天,却始终没有等到寒子念的身影。 第一百六十七章的确不会来了 小筑内灯火微亮,龙辰轩一袭黑袍坐在藤制木椅上,看着案几上的雨前龙井热过凉,凉过热,氤氲的雾气迷蒙他的视线,漆黑的眼底,似古井无波。 “主人,寒子念怕是不会来了。”雷宇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寒子念竟然拒绝了江山楼的好意? “的确不会来。”约的是午时,现在已经过了丑时。 “怎么办?”雷宇走到矮几旁边,欲重新沏一壶新茶。 “让阡陌再约。”龙辰轩不认为寒子念会真的拒绝,或许,只是试探,“回去。” 碧湖后面有一座别苑群,建造最为奢华堂皇的,是位于别苑群中间的那一座,属寒门。 偌大一座别苑外,挂着用纯金打造的‘寒门’匾额,月光映衬下,散出淡淡的金光。 苑门开启,汉白玉石铺砌的地面皎白如霜。 步入月牙拱门,两侧亭台楼阁精致玲珑,雕刻细腻,清幽秀丽的池馆水榭曲曲绕绕,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唯美如画。 穿过庭院,对面一座临湖凉亭里,端坐一人。 “让顾大当家久等了。”寒子念浅步而至,微微施礼。 金顶石壁,绘着各种鸟类图案,色彩斑斓的亭柱雕工精致,地面铺满了色调柔和的织锦绣缎,其间缀着几朵葳蕤牡丹,增添华贵。 “寒公子言重,如是也才刚到。”今晚的顾如是刻意打扮一般,一身碧色长袍越发显出她的清雅。 寒子念承认,顾如是长的很美,可连这份美里,都透着精明。 见寒子念落座,顾如是抬手倒了杯温茶,“如是以茶代酒,先行谢罪。” “顾大当家不必如此,错不在你,该谢罪的也不该是你。”一句话,使得顾如是这杯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如是多番求见,寒公子一直不肯给如是这个机会,此番如是便先干为净,感谢寒公子肯让如是迈进寒府的大门。”顾如是一饮而尽,优雅抬袖拭过唇角。 “寒某并非刻意为难顾大当家,这其中原委顾大当家应该知情。”面对眼前这么个如水般的美人,寒子念心如止水。 “二师姐的做法的确欠妥,此番如是便是带着诚意而来,只要寒公子说出条件,如是都会尽力满足。”顾如是搁下茶杯,美眸如星般璀璨。 “错是段清姿惹的,寒某这条件跟别人提不着,既是顾大当家来,也请给段清姿捎个话,若她能甘愿到寒门做一个月的贴身丫鬟,任劳任怨,寒某倒是可以既往不咎。”湛蓝色的衣服在月光的映衬下散着淡淡的光晕,寒子念垂眸抬手,倒了杯茶,夜风拂过,墨色长发微荡,愈显清幽。 顾如是闻言,如释重负一般,“只有这一个条件?” 寒子念握住茶杯的手微顿,抬眸时正对上顾如是眼角眉梢的舒展,“她要心甘情愿。” “这是自然,难得寒公子如此宽宏大量,如是回去之后定会让二师姐负荆请罪。”顾如是唇角露出浅笑,声音略带舒缓。 “如此,倒也看出顾府的诚意。”寒子念垂眸饮茶,浓密睫毛下掩盖的,是那道一闪而逝的冷光。 “如是不会让寒公子失望的。”顾如是浅笑,“如是此番来,除了登门谢罪之外还有一件事……” “顾大当家但说无妨。”寒子念意态如初,脸上的表情不曾有半点变化。 “眼下淮南商界素有东寒门,西顾府,南唐庄,北玉铺的说法,如是觉得,倘若寒门与顾府可以强强联手,介时整个淮南又有谁敢与你我争锋?” 寒子念闻声抬眸,顺势将手里的茶杯搁回到石台,转眸看向凉亭外面,“天色不早了。” 顾如是脸色微变,须臾间恢复如初,“天色的确太晚了,如是先行告辞,二师姐的事如是不会让寒公子失望,至于如是刚刚所提……不急。” 见寒子念没有起身的意思,顾如是略显恭敬欠了欠身,转尔离开凉亭。 许久,人影渐消,隐忠无声落入凉亭。 ‘咔嚓——’ 石台上的骨瓷茶杯被寒子念捏的粉碎,有几块碎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主人……”感觉到寒子念的怒意,隐忠恭敬上前,低声唤道。 “一个师姐,一个师妹,态度大相径庭,国师府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寒子念目色寒冽,声音低沉,眼底溢出一片肃杀。 “属下以为,她们二人之间,只有一人能代表国师府沈醉的意思。”隐忠一语,换来寒子念冷眸视之,事实摆在眼前,用得着说出来? “你猜,段清姿到底会听她们谁的?”寒子念饶有兴致的摆弄着石台上被他捏碎的瓷片,薄唇勾起冷漠的弧度。 “苏若离属下不了解,但顾如是在顾府向来说一不二,段清姿应该不会忤逆她的意思。”隐忠又言,“而且主人的要求对她们来说也不算苛责,段清姿的名声……” ‘啪——’ 石台自寒子念手掌拍过的地方延伸出一道长长的裂缝,隐忠语塞,缄默不语。 “段清姿的名声,很差么!”面对寒子念的反问,隐忠凝喉。 如实回答? 段清姿在淮南商界的名声已经不能再差了,以美人入局套取商业机密,使得那些商家要么屈膝在顾府旗下,要么倾家荡产。 不能如实回答! 隐忠不想像眼前石台那样,无端裂出一道缝儿。 “也……不算很差?”隐忠试探着看向寒子念。 “江山楼那边有任何消息,及时告诉本公子。”寒子念紧攥的拳头微微舒展,尔后起身走出凉亭。 身后,隐忠不解,明明是自家主子恨的咬牙切齿的主儿,怎的连句坏话都不能说了? 夜风轻荡,在寒子念湛蓝色的长袍下翻卷起细碎的浪花,墨色长发如瀑布般齐腰垂下,月光铺洒,流转出绚丽的莹光。 第一百六十八章怎么不来勾引我 寒子念迎着夜风走在玉石掺杂琉璃铺砌而成的甬道上,脑子里莫名浮现出那条九节长鞭的主人,颐指气使,粗鄙不堪! 勾引这个,勾引那个! 怎么不见你来勾引我! 又是一声闷响,甬道上的琉璃玉石被踩的粉碎,跟在寒子念身后的隐忠身子不由的哆嗦一下…… 这一夜,无人入眠,有多少人心愿达成。 又有多少人,愿望成空。 翌日一大早,紫鹃便将早膳准备妥当,龙辰轩跟苏若离临面而坐,各自低头,沉默不语。 “虎魄真的在寒子念手里吗?这个消息可靠吗?”苏若离端着饭碗,抬起头,狐疑问道。 “消息称虎魄在寒门,具体在没在寒子念手里,尚未可知。”龙辰轩亦无心用膳,干脆搁下瓷碗,“只是寒门眼下由寒子念当家,不管虎魄在谁手里,只要寒子念点头,虎魄自然会到手。” “那皇上可以妥协到什么程度?”苏若离十分认真的朝前凑了凑。 “尽我所能。”龙辰轩其实并不是特别担心,寒子念越是没有赴约,越是代表他把这件事看的很重。 “其实臣妾倒是有一个办法。”苏若离干脆撂下碗筷,抬着椅子走到龙辰轩身边坐下来,“我们可以先把寒子念杀了,且等寒门重立新主,我们再威逼利诱,这样会不会更简单一点?” 龙辰轩无语了半天,“寒子念怎么得罪你了?” “没……没有啊,他没得罪我,我这都是为了皇上考虑的,寒子念必定是寒门最聪明的那一个,才会被推举出来立为家主,比起跟一个聪明人打交道,蠢货更容易被控制。”苏若离一本正经。 龙辰轩只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寒门推举出来的下一任家主会是蠢货? “虎魄的事朕有十分的把握弄到手。”龙辰轩信誓旦旦。 苏若离点头,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失落,不能杀寒子念,那二师姐该怎么办…… 早膳过后,龙辰轩带着雷宇出门,苏若离则在房间里继续想办法,难不成真要给寒子念七百万两黄金,才能平息这件事?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了阵清脆的铃铛声。 “苏若离?”房门推开,段清姿一袭霓裳羽衣的走进来,脚踝处的紫色铃铛,随着她的脚步,有节奏的乱响。 紫鹃听到动静急忙过来,见苏若离摆手,方才退下。 “你配的丫头?哟,才当皇后几天,吃穿住用行都用人伺候了呀!”对于段清姿这种不讽刺你两句都不会说话的主儿,苏若离表示一点儿都不在乎。 她甚至能从这般讽刺的话里听出段清姿对她的关心,她觉得,段清姿其实想说的是,随随便便找个丫鬟过来,信得过么! “看她可怜就留下了。”苏若离的视线随着段清姿落在对面的椅子上,或多或少的跟她讲了紫鹃的遭遇。 还有就是,孙耀宗死了。 段清姿眼中晶亮倏的一闪,心底划过淡淡的暖意,抬头时,又是一副傲娇模样,“看来你在皇城没少折腾啊!” “不及二师姐在淮南折腾的厉害。”苏若离谦虚开口,换来段清姿横眉冷对。 “开什么玩笑,本小姐在淮南不知道有多安分守己,这点你大可去问五师妹!”段清姿像是踩了尾巴的狗似的跳起来,瞪大眼珠,摆出的架势有点儿要吃人的意思。 “嗯,寒门的镖不是二师姐劫的,我们英明神武的二师姐是绝逼干不出这种阴险龌龊折身价的事。”苏若离煞有介事的狠狠点头。 段清姿无语,怔忡半天,忽然像霜打的茄子蔫回到椅子上,“你怎么知道的?” “整个淮南还有谁不知道吗?”想到那晚寒子念的要求,苏若离不禁叹了口气,“二师姐跟寒门寒子念是不是有仇?” “有仇?本小姐根本就不认识他!”似乎觉得这样的解释有失诚意,段清姿呶呶嘴,“顶多打过几回照面儿,不过我敢对天发誓,除了这次劫镖,我从来没打过寒门的主意,你知道的,寒门跟顾府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五师妹不允许我动寒门。” “那这次又是为什么?”苏若离挑眉之时,发现段清姿在提及顾如是时的表情,竟有那么一丝敬畏。 “因为他们这批货里有几件古董是康泰年间的,还有一把青木藤丝编制的藤椅……我猜师傅一定会喜欢,就给抢了。”段清姿临了还抱怨一句,“反正寒门有的是钱,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 苏若离都给气乐了,他在不在乎是一回事,你不问自拿是另外一回事。 说白了,寒子念要的是面子! “那这件事,五师姐是什么态度?”苏若离循序渐进的试探。 “还能有什么态度,让我负荆请罪呗,可我……我不想见寒子念。”段清姿抬手提起彩釉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神色些许暗淡。 “其实,以二师姐的本事,对付一个寒子念应该不算难事吧?”苏若离不以为意问道。 “那是自然!”段清姿将将挺直的身子瞬时堆了回去,“本小姐只是不屑用,尤其是用在他身上。” 苏若离皱眉,“那个寒子念我倒有幸见过一面,长相很是不错,跟皇甫逸南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哦,长的好看怎么了,长的好看就可以一天天趾高气扬,拿鼻孔看人呐!长的好看就可以连余光扫人的时候都是白眼啊!麻痹要不是五师妹拦着,本小姐早就打死他了!”段清姿握着茶杯的手猛一下攥紧,磨牙利齿。 “他不屑二师姐?”苏若离不以为然,如果不屑怎么会提那种要求?又或者,寒子念只是纯粹的想要羞辱! “本小姐还不屑他呢!装什么清高!”段清姿恨恨低吼。 “那这件事,二师姐打算怎么摆平?”苏若离言归正传。 第一百六十九章玩疯了 “还能怎么摆平,大不了让五师妹多赔些东西……”段清姿说起这番话来毫无底气,因为她答应过顾如是,只要寒子念愿意打开大门,她便愿意走这一趟,反正怎么都好,只要寒子念既往不咎。 但有一样,她段清姿,绝对不会上他寒子念的床! 想来在段清姿这里也问不出什么,苏若离索性拉起自己的二师姐,叫她陪自己四处逛逛,都说淮南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她到这儿以后还没来得及出去走走。 而苏若离跟段清姿这一疯玩起来,便忘了时间…… 夜已深,秋风寒凉。 顾府书房,窗棂微敞,几许夜风吹拂进来,荡起美人垂下的一缕青丝。 顾如是端坐桌边,借着烛灯,打开来自皇城的密件,纯白色的纸笺就像是师傅那袭白衣,高雅圣洁,不可侵犯。 随着纸笺缓缓打开,上面几行墨字跃然纸上,字迹行云流水,落笔如云如烟。 寥寥数行,已将其中深意表达的非常清楚。 第一,虎魄在寒门子念手里,务必得手。 第二,龙辰轩此去淮南,该是得到消息,替凤穆走这一程。 第三,若能拉拢寒门,则伺机打压南唐庄,北玉铺,扩大府在淮南的实力。 顾如是分析到信笺上的精髓之后,叠起密件,尔后按动机关,打开桌下暗格,自其拿出一个纯金色镶着玛瑙的方盒。 打开方盒,里面如她手中这样的密件,厚厚的一叠。 顾如是最清楚像是这类往来的密件,烧毁才是最妥善且无后顾之忧的处理方法,可她舍不得。 因为这是师傅的笔墨。 待其将密笺搁好,把方盒放回到暗格里,便听到外面有叩门的声音,说是二小姐回来了。 “叫她到书房见我。”叩门的是府上的老管家,亦是府里的人。 书房里,顾如是的身子慢慢靠在椅背上,美眸透过窗棂,看向墨色苍穹的那轮弯月,依着师傅的习惯,这个时候一定也在书房里,或许,他们正在看同一轮月亮。 所以这轮月亮,是她跟师傅共同拥有的东西…… 段清姿在外面酝酿了好一阵,方才鼓足勇气推门,之后嘴角扯出的笑容,“五师妹找我呀?” “师姐坐。”推门一刻,顾如是摒弃所有的思念跟爱慕,抬眸瞄了眼对面的藤椅。 段清姿忸怩着不想走过去,她最知道顾如是这个时候找自己过来,肯定没好事。 可在对上顾如是冷若冰霜的瞳孔时,她没有勇气转身。 别问段清姿为什么会被顾如是吃的死死的,因为眼前这位五师姐跟师傅简直神似,连说话的语气都如出一辙。 “昨日如是去了寒子念在郊外的别苑,跟他商讨了一下关于那批货物的事。”顾如是浅声抿唇,抬头看向对面的段清姿,“他的条件是,希望你能到寒府呆上一个月。” “由他打骂?”段清姿眼中瞬时燃起两片跳跃的火焰,冷冷一笑,“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二师姐。”顾如是音色沉重。 “咳,师姐不会答应他了吧?”段清姿强忍怒火,开口问道。 “否则呢,如果这件事不能解决,寒门跟顾府必然势不两立,你觉得顾府有几分把握斗得赢寒门?退一万步,就算斗赢了,唐庄跟玉铺在后面虎视眈眈,我们还剩下多少力气斗得过他们两家联手?”顾如是声音很轻,语意却十分的重,重到段清姿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所以……五师姐就要牺牲我?”段清姿噎了下喉咙,音调里有怨怼,却没有一丝责怪。 “二师姐一定要这么伤如是的心吗?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是也不想二师姐受这样的委屈,实在是这段时间太上苑过于嚣张,师傅在皇城都有些招架不住了。”顾如是眼圈泛起水色的晶莹,恰到好处的挂在眼睑的位置,摇摇欲坠。 段清姿低头,沉默不语。 “之前我没告诉你,关于十大神兵的事凤穆已经知道了,非但如此,他还得到了其中的天诛跟太虚,眼下师傅也只能在朝堂上跟凤穆抗衡,你知道的,朝堂上有些官员认钱不认人,若顾府有个意外,府也就跟着完了,到时候我们这些师兄弟倒是没什么,师傅他老人家当如何自处?”顾如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眼泪无声划过脸颊,声音亦变得哽咽。 “可是……”段清姿咬了半天的牙,也只憋出‘可是’二字。 “如是也知道这件事为难了二师姐……”顾如是缓慢起身,绕过桌边,伸手握住段清姿的柔荑,“可时下这种情况,整个府的命脉都系在你身上,如是,代表整个府给二师姐跪下了……” 眼见顾如是俯身欲跪,段清姿当即把她拉起来,“师妹先起来!” “若二师姐实在不愿意,那如是也只能恳请师傅让我放手一搏,或许……” “我答应。”依着顾如是的意思,就算赢了寒门,也斗不过背后那两只黄雀,如此的话,她怎么可能会让顾如是放手一搏,“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手欠抢了寒门那批货,也不会……那……那我什么时候过去?” 呆上一个月,也不知道这一个月下来,她能不能被扒层皮。 “今晚。”顾如是抬眸,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段清姿终于明白什么叫乐极生悲,白天她跟苏若离玩的有多开心,现在她就有多绝望…… 客栈里,苏若离回来之后看到卯宿儿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便想过去瞧瞧,推开门时,见紫鹃在喂他吃饭。 且说自那日卯宿儿被顾府抬回客栈,差不多已经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里,苏若离每日都会抽时间过来看卯宿儿,也给他喂了不少独门秘方,却不见卯宿儿醒过来。 亲们端午节快乐 第一百七十章求给个痛快 当然,以苏若离的医术来看,卯宿儿多半是外伤,内伤虽然也不轻,但不致命,按理说早该醒了。 至于卯宿儿为什么到第四天头上才醒过来,苏若离多半觉得是自己在他昏迷之前说的几句话,刺激到他生无可恋。 说白了,是他自己不愿醒过来。 “苏若离,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看到苏若离走进来,卯宿儿推开紫鹃手里的汤匙,素来干净的脸上,铅云漫布。 苏若离示意紫鹃退出去,尔后坐在床榻旁边,等卯宿儿开口。 “苏若离,之前我一直笨笨的以为,你把我留在身边,是真的想让我当你的暗卫,你告诉我红尘轩的存在,也是真正的对我推心置腹。可一次又一次血淋淋的教训让我明白,我真是太天真了,你只是想让我死,不……不不,你是想让我生不如死!”苍白的脸上透着无限的悲戚,卯宿儿绝望抬头。 “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苏若离承认,之前苏若离的确想借雷宇跟卫无缺之后磨磨卯宿儿的锐气,可这一次,绝对是意外。 “没有没有没有,真的,我能理解你,你跟我们无冤无仇却生生让我刺了一刀,我知道自己的力道,你没死绝对是老天爷庇佑,所以你怎么对我都应该,我毫无怨言。”卯宿儿风萧萧易水寒的表情让苏若离愧疚不已。 “我……” “你听我把话说完,苏若离,如果你还念在我卯宿儿这段时间对你还算忠诚的话,就请给我个痛快,行不行?”现在的卯宿儿,一心求死。 “不行。”苏若离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怕我死了,我的师兄弟会过来找你寻仇,像对卫无缺那样对你,是不是?放心,我会留下笔墨让他们不要报仇,行不行?” 真的,苏若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把卯宿儿逼成这样,要疯了这是? “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一向口才连自己都佩服的苏若离,无语了。 “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卯宿儿绝望靠在床栏上,生无可恋,“给我一刀吧。” 苏若离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卯宿儿也没开口。 最后,苏若离做出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如果……如果我把你转手给楚林琅做暗卫,会不会让你的心情好过一些?” “还有饭吗?我想多吃点儿。”卯宿儿闻声起身,径自走到桌边,抄起还剩下的半碗米饭大口朝嘴里塞。 好几天没吃饭,不补充一下他怕自己坚持不到回去的那一天。 无语,苏若离坐在床榻上石化…… 且说回到自己房间之后,苏若离垂头丧气,自己做人有这么失败?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龙辰轩一袭米黄长袍走了进来。 “皇上还没睡?”苏若离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眼皮动了动。 “你怎么了?”见苏若离萎靡不振,龙辰轩走过去抚过她的额角,“好像没事……对了,朕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不要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颓废坐起身,呆呆看向龙辰轩,“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你觉得呢?” 龙辰轩虎躯一震,“大半夜的,干嘛问我这么尖锐的问题?” “说不说?”苏若离拳头一握,脸色一黑,眼珠一瞪。 “你除了和蔼可亲,还温婉贤淑,善解人意,落落大方……”龙辰轩绞尽脑汁,把他在这一瞬间所能想到的形容女子美好的词全数报了出来。 当然,有些词,譬如高贵典雅之类的他倒是想到了,却实在说不出口,口是心非太过也得遭天谴。 “停!”龙辰轩夸的连苏若离自己都有点儿听不下去,“还是说点儿实在的。” “刚刚雷宇传来消息,你那两位师姐半个时辰前去了寒门在郊外的别苑,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那位二师姐之前是不是抢过人家的东西……”龙辰轩话音未落,便觉一阵风起,眨眼间,眼前空空如也。 看着半敞的窗棂,龙辰轩不禁感叹,若这天下人都会轻功,门就可以不用建了。 夜风在耳边呼啸,苏若离脑海里尽是白日里段清姿与自己疯玩时的画面。 她问段清姿为什么讨厌寒子念。 段清姿只道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这个世上本小姐可以对任何一个人施展媚功,哪怕对街头乞丐,肥硕的富贾,老到只剩下一口气的耋老头,谁都可以,就不能是他寒子念,本小姐讨厌那个人! 郊外一片凄冷,苏若离远远望向那一片灯光漫天别苑群,不由提气,加快了速度。 既然自己的二师姐在寒子念那里找到了自尊,那么,她就不会让这份自尊摧毁在顾如是的手里…… 寒门别苑,正厅。 顾如是在把段清姿送过来的时候是什么姿态,什么表情,现在就还是那样的姿态跟表情。 厅门处,送走顾如是的老管家回来禀报,寒子念挥袖,老管家恭敬退下,且带紧了厅门。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寒子念着一身湛蓝色的长袍慵懒靠在椅背上,狭长的凤眼扫过段清姿。 眼前的女子并没有刻意打扮,如平日里一般的霓裳羽衣,雪肩上的两条艳红流苏静止般垂落,墨色长发似用珠串绕在头顶,一绺染的碧绿的青丝有些凌乱的掖在耳后。 秋分已过,天气急转直下,连他身为男子也要多加一件锦缎的长袍,段清姿穿着却如此暴露。 “你不冷吗?”寒子念蹙眉,尤其得第一次看到段清姿的时候,也是这个季节,眼前的女子,也是这身衣裳。求关注微博:网络作者晓云嘿嘿 第一百七十一章不差这一回 无语,段清姿扭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寒子念冷哼,“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段姑娘把下巴抬那么高做什么?” 段清姿就跟没听见一样,下巴越发抬高了几分。 “之前顾大当家说段姑娘是诚心诚意的过来负荆请罪,现在看未必如此,如果段姑娘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寒子念抬手扯了扯并不褶皱的袖口,云淡风轻道。 “你说真的?本小姐可以走?”段清姿扭头回来,挑起眉眼。 “嗯,明日开始,寒门旗下所有客栈跟酒楼,都不会再进顾府的货,还有,本公子近日对典当行的生意也是,十分的感兴趣。”寒子念抬眸看向段清姿,又瞄了眼门口的位置。 段清姿嘴角一抽,额角竖起三根黑线,“你想让我做什么?” 顾府旗下主营便是典当行跟食材,寒子念摆明是想跟顾府开战! “过来。”寒子念抬手拾过桌边的骨瓷茶杯,杯口的位置将将对准段清姿走过来的方向,神情颇带一丝痞态,“倒。” 段清姿止步桌前,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狠吁口气,这方端起托盘上的茶壶,朝杯子倒了一些。 “再倒。”寒子念斜睨了眼茶杯,薄唇浅抿。 段清姿无语,又倒了一些。 “倒满。”寒子念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呃——” 这次段清姿特别听话,不仅倒满,还洒出来了。 看着被热水烫伤的手背,寒子念猛的抬眼,“你故意的?” “没拿稳而已。”段清姿摆出惯常的傲娇姿态,不以为然。 “呵,本公子真不明白,像你这般粗手笨脚也能得男人欢心?”寒子念懒理手背上的红肿,深邃眸光落在段清姿身上,“还是说你在的功夫比你在床下的厉害?” 段清姿无谓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渐渐泛出冷意,“本小姐好是公认的,整个淮南的人都知道!” “段清姿!”寒子念怒拍桌案之际,斟满茶水的杯子被震飞起来,落地时茶杯碎裂,滚烫的茶水溅到段清姿裸在外面的脚踝,顿时泛起红肿。 寒子念拧眉,几欲站起的念头硬生被他给压下来,“好,好啊!既然你这么说,本公子倒想好好检验一下段姑娘的。” 段清姿呆站在那里,狠瞪着眼,垂在霓裳羽衣下面的拳头狠狠攥紧。 “怎么?还要本公子教段姑娘怎么做?”寒子念抬眸,冰冷的眸子漆黑的仿佛子夜海面上翻卷的漩涡,幽深莫测。 看着寒子念眼底显露出来的轻佻,段清姿狠狠噎喉,指甲嵌进肉里却不知道疼。 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她会觉得屈辱。 “看来还真要本公子教,那就先把衣服脱了……还是,我来脱?”见段清姿站在原地,寒子念薄唇微勾,缓慢起身走到段清姿面前。 咫尺的距离,那股淡淡的幽香沁入肺腑,一向冷欲的寒子念顿觉滚热,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本公子真是好奇,段姑娘这身子……到底多少男人碰过……” “啪——” 就在寒子念的手,勾住段清姿肩头衣带的刹那,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脸颊火辣辣的疼! “多少男人碰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资格!”冰冷的声音透着绝顶的怒意,苏若离突然出现,且在甩寒子念一巴掌的同时将段清姿拉到自己身后。 “苏若离?你……你怎么来了?”段清姿惊诧不已。 “我能看着你被他吃了!”苏若离握紧了段清姿的手,转尔看向寒子念。 此时寒子念已然看清来者,脸上虽痛,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舒缓跟畅快,“苏若离,你敢打本公子?” “打了,怎么滴!”苏若离抬起下颚,冷哼开口。 “呵,你们府是怎么回事?做事可以这样出尔反尔么?”寒子念佯装愠怒低吼,眉目凛然。 “这件事跟府没有关系,是本宫自己的主意,你有什么直接冲本宫来!”苏若离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府,刚刚都轮不到她动手,段清姿都能把寒子念给打成样。 “好啊,七百万两黄金,你给,本公子便既往不咎。”寒子念意态懒散的坐回到椅子上,视线不经意瞥到段清姿刚刚被茶水烫到的脚踝,眉心微蹙。 “不就是七百万两黄金么!我给你!”苏若离一语,登时被段清姿拽到一边儿。 “你哪有那么多银子?”段清姿感激苏若离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可她不想苏若离因自己而受累,“算了,你还是别管了,都是我闯的祸用不着你来替我背……” “我都替你背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回。”苏若离攥紧了段清姿的手,扭头朝寒子念梗了下脖子,“要不要本宫打个欠条?” 看到苏若离把段清姿护的那样紧,寒子念心底莫名的,划过一丝暖意,“必须啊。” 寒子念随后叫来管家,准备好纸笔,且在苏若离签下名字的时候,把字条拽到自己手里,吹吹干,“半个月内,如果寒某看不到七百万两银子,段姑娘一样要到寒府做一个月丫鬟。” 眼见寒子念握着手里的欠条摇来摇去,段清姿突然走过去伸手,却没抄到。 “怎么?段姑娘还想在寒府里头打劫啊?”寒子念微挑起眉梢,宛如星辰的眸子璀璨如星。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段清姿慢慢低下头,素手悄然握住缠在腰间的九节蛇鞭,“你欠揍!” 距离太近,寒子念就算武功再厉害也躲闪不过! 庆幸的是,千钧一发之际,隐忠突然现身挡在寒子念面前,但是鞭梢还是抽到寒子念身上,在他肩头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哈哈,端午节快乐快乐乐 第一百七十二章寒子念,你混蛋! 眼见段清姿有点儿收不回来的意思,苏若离纵身过去拉住她的手腕,硬是将她拽出别苑,“寒子念,你混蛋——” 这是段清姿离开时歇斯底里的咆哮。 纵然苍穹上两道身影已经淡入夜色,寒子念是混蛋的回声却久久回荡在别苑上方,久久弥散不去…… 厅门外面,寒子念眼中小火苗子一闪,他混蛋?他连碰都没碰一下好么! “主人,属下来迟了。”看到寒子念肩头鞭伤,隐忠愧疚不已。 “谁让你出来的?谁让你过来的?我不是让你守在外面么!”寒子念闻声扭头,满目阴森。 隐忠懵了,他出来有错吗? 如果他不出来,段清姿的鞭子可就结结实实落在自家主子身上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寒子念幽蛰的眸子迸射出绝顶的寒意。 “回主人,属下发现苏若离时就跟着过来了……”隐忠垂头,据实开口。 寒子念舒了口气,所以他没看到段清姿的笑话,也没看到段清姿乍泄的样子。 好吧,他也没看到…… “主人,江山楼主又下请帖了,您要不要回个话?”隐忠低嚅请示。 “不要!”寒子念冷哼了一声,转身时方觉自己肩头有伤。 看着月光下自己肩头翻卷的皮肉,寒子念苦笑不已,段清姿,你倒真舍得下手…… 离开别苑之后,苏若离跟段清姿确定寒子念没有追上来,不由放慢了速度,经过碧湖时干脆停了下来。 深夜的碧台,漆黑的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苏若离跟段清姿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谁也不先开口。 有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 苏若离下意识转眸,不经意发现了段清姿脸颊上的两行清泪。 “我看到你哭,会不会被你杀人灭口?”苏若离轻声抿唇。 “你说呢!”段清姿急忙抹了泪,佯装凶狠的看过来。 “是五师姐逼你去的?”苏若离眸色转深,肃声问道。 “我不怪五师妹,她也是为了府好……”段清姿抬起头,看向碧湖,“师傅在皇城那么艰难的在跟凤穆斗,若因为我的原因让府陷入窘境,我对不起师傅,也对不起你们……” 苏若离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为了区区七百万两,顾如是明知段清姿不愿意,还硬把她送过来受这样的羞辱? “师傅在皇城也没怎么艰难,你别多想。”通过这件事,苏若离可以很肯定,在沈醉跟府众多师兄弟之间,顾如是选择了沈醉,义无反顾。 “你别骗我了,我已经知道十大神兵,凤穆得了两个……我都能想到师傅独自在房间里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真是有点儿疼……”段清姿像是想到什么,“若离,你说寒子念如果收了你那七百万两,是不是真的肯罢手?” 段清姿怎么会知道十大神兵的事? 而让苏若离更为惊讶的是,沈醉为什么会在这上节骨眼儿告诉段清姿十大神兵的事! 见苏若离不开口,段清姿眼底有些绝望,“刚刚我应该打死他。” “二师姐,我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欢寒子念?”彼时皇城一段时间的了解,苏若离觉得段清姿在男女之事这方面,十分想的开,而寒子念的要求便是如此。 按道理,这件事对于段清姿来说,不应该这么难以接受才对。 夜风凉,却凉不过段清姿那双幽如寒潭的眼睛,苏若离耸肩,“当我没说。” “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那个混蛋……应该是在张员外的,那时张员外手里有两间旺铺想要出手,而师妹说那两间旺铺对顾府十分重要,我便出马了。”迎着徐徐夜风,段清姿的记忆渐渐清晰。 苏若离沉默,垂下的眸子荡起冰冷的气息,顾如是这个师妹,做的可真是到位! “那时寒子念也很想得到那两间旺铺,便约了张员外,可你知道的,但凡上了本小姐的床,有哪个还能下去。”段清姿说到这里时,隐隐有些傲娇,然尔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却在须臾暗了下来,段清姿不自知,苏若离精准的捕捉到了。 “然后呢?”苏若离轻声问道。 “寒子念等的不耐烦,干脆冲到张府,直接把张员外从我的拉下去给揍了一顿……”段清姿噎了噎喉咙,“我至今都还记得寒子念那双眼睛,嫌弃,厌恶,鄙视……” “他算什么东西啊?本小姐修的那叫媚功他懂么!”段清姿突然从碧台上站起身,举起胳膊指向寒府别苑的方向,“他懂个屁啊!” 就在这一刻,苏若离感受到来自暗处的气息,她却没有揭穿,“二师姐何必这么在乎寒子念的态度?” “谁在乎他了?我就是看不惯他拿鼻孔看人的嚣张劲儿!拽什么拽啊!老娘又不是故意要偷他的货,要不是那批货里有师傅最喜欢的青丝藤椅,白给我都不要的好吧!” “要是白给的话,我要。”苏若离抬起头,一本正经的开口。 四目相视,段清姿突然不语,最好破涕为笑,“你想的美,他又不是傻子!” 离开碧台的一刻,苏若离朝暗处若有似无的扫过一眼,之后随段清姿一并回了客栈,顾府是回不去了。 黑暗的角落里,寒子念无声望着段清姿消失的方向,手里的柳枝倏然被捏断,“沈醉……” 翌日,卯时刚过,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顾府的宁静,小厮揉着稀松的眼珠儿过去开门,便见寒府的下人站在外面,彼此嘀咕一阵,小厮脸色一白,惊慌失措的跑向后宅…… 段清姿把寒子念给打了? 马车里,顾如是脑子里尽是小厮回禀的这句话,直到走进寒门别苑,她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可能! 她之前已经把厉害关系告诉给段清姿,而且离开别苑之前,她没看到段清姿有丝毫的不愿! 然尔,事实就摆在眼前。 第一百七十三章我怎么可能会闯祸 当顾如是迈进别苑正厅的时候,正有下人给寒子念换药,肩头血痕算不得触目惊心,但也十分显眼。 “寒公子,这是……” “你那位二师姐的杰作。寒某记得,你说她是自愿的?”寒子念瞄了眼肩头的鞭伤,黝黑深邃的眸子溢出一丝冷光。 顾如是无可反驳,依照伤口形状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那是鞭伤。 “这其中定有误会,如是回去之后自会问清楚,好给寒公子一个交代。”顾如是欠身施礼,转身欲走。 这种情况下,留下来徒劳无功,她只能先回顾府,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本公子耐心有限,如果下一次她还是这种态度,顾大当家,介时寒门跟顾府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寒子念声音平静,可自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让顾如是感受到了威胁。 这厢,顾如是来势汹汹,那厢,苏若离正在给龙辰轩倒茶。 温热的茶水自彩釉茶壶里汩汩流出,腾起淡淡的白雾,苏若离精致的小脸在雾气的氤氲下,显出几分柔和。 龙辰轩觉得今晨的苏若离有些古怪。 古怪的根源是,无事献殷勤。 后半句就不用解释了。 “你闯祸了?”龙辰轩接过苏若离双手奉送过来的茶杯,黑眸微闪。 苏若离面不改色,“没有啊,我怎么可能会闯祸。” 龙辰轩端着手里的茶杯,轻摇了两下,“不说朕可走了,我还有事。” 眼见龙辰轩搁下茶杯,苏若离拽住他的胳膊,“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龙辰轩被迫坐回到椅子上,“可以哪个都不听吗?” 苏若离侧目,龙辰轩深吸口气,“先听好的。” “据我分析,沈醉很有可能已经知道虎魄在寒子念手里了。”苏若离煞有介事的凑到龙辰轩身边,小心翼翼开口。 龙辰轩闻声后,视线缓慢的落到苏若离身上,眼底的情愫十分复杂。 他能接受沈醉已经知道虎魄的下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沈醉知道与否是迟早的事。 他不能接受的,是苏若离竟然把这件事划分到‘好消息’。 “朕还有事,先走了。”龙辰轩陡然起身,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听苏若离口中所谓的‘坏消息’。 “二师姐打劫寒门货物那件事,我给揽下来了。”龙辰轩未迈出门槛之际,苏若离快速说出坏消息。 脚步骤停,龙辰轩惊讶转身,“什么时候?” “就在昨晚。”苏若离绕过方桌,身姿摇曳的走到龙辰轩身边,双手攀上他的胳膊,贴心朝他身上靠了靠。 因为她怕接下来说的话,会让龙辰轩摔倒,“其实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这不是一直都找不到跟寒子念见面的机会嘛,这回机会来了。” 龙辰轩被苏若离按坐在椅子上,以手抚额,唇角狠抽,“朕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揽下来的。” “七百万两黄金。”苏若离拽把椅子坐到龙辰轩身边,“机会不是天天有,你要把握住知道吗?” “朕现在想掐死你知道吗?”龙辰轩欲哭无泪。 “别这样,区区七百万两而已,你又不是没有。” 苏若离一直觉得,那间‘无日’酒肆的暗房里,藏的很有可能是钱,很多钱。 “嗯,苏若离,你觉得,如果朕给寒子念打个七百万两的欠条,他能不能收着?”龙辰轩不是没有,而是不能拿出来,身为傀儡皇帝,他不应该有那么多银两。 苏若离不以为然,“欠条的落款你可以写凤穆的名字。” “你是不是觉得凤穆傻?如果朕不把虎魄交给他,他会乖乖拿出七百万两黄金?”龙辰轩觉得自己早晚得被眼前这个败家娘们儿给害死。 “反正我跟寒子念说这事儿大周朝廷管了。”苏若离耸耸肩膀,“而且……我在欠条落款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龙辰轩无语,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得咬人。 眼见着龙辰轩摇摇欲坠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门。 苏若离高声鼓励他,“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叫事儿!夫君加油哦!” 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苏若离这方狠吁口气。 虽然龙辰轩没有亲口答应把这件事揽下来,可苏若离了解这个男人,一般他这么默默无声走开的动作,就意味着他去想办法了。 而她坚信,龙辰轩一定会想到办法。 因为,苏若离是真的没办法了……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姑且算是解决了吧,苏若离心情愉悦的走向段清姿的房间。 不想推开房门,里面空空如也。 糟了—— 顾府,正厅。 顾如是看着埋头站在自己面前的段清姿,樱唇紧抿一线,美眸如覆冰霜。 然在段清姿抬头的一刻,她眼底的寒意,须臾消散。 “五师妹……对不起。”段清姿是接到顾府传信回来的,事实上,她亦没想逃避。 “这句对不起,二师姐应该跟寒公子说。”顾如是并不知道苏若离昨晚过去,自然将所有责任压在段清姿身上,语气比平日冷了几分。 段清姿低下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指绞着红色飘带,“我……不想去给他做丫鬟。” “不想?那二师姐当初为什么要抢寒门的货物,你知道你一句不想,给顾府甚至国师府造成怎样恶劣的影响?”顾如是眉目凛然,恨声质问。 “我初衷是好的,而且……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在顾如是面前,段清姿摆不出自己的傲娇,因为习惯。 在淮南的这些年,她已经习惯凡事皆顺着顾如是的意愿行事,譬如去勾引哪这的富商,哪家的巨贾,都是顾如是替她安排。 第一百七十四章五师姐小气 “所以呢,一句你没想到,二师姐就要逃避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虎魄在寒子念手里,如果这件事摆不平,寒子念如何都不可能把虎魄交出来,“今晚我送你过去。” “我不去。”段清姿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 有一种痛,叫我以为我能。 昨晚之前,段清姿以为自己可以面对寒子念的各种羞辱,沏茶倒水,甚至在床上翻云覆雨她都不在乎。 可原来,那只是她的自以为,她不能。 是的,只要看到寒子念满眼嫌弃跟鄙视,她就觉得脸上好像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扇了无数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就是做不到。 顾如是挑眉,“为什么?二师姐在担心什么?” “反正我就是不想去,不想伺候他……”段清姿重新埋头于胸,眼观鼻鼻观心。 “呵。”顾如是完全不明白段清姿怎么了,“二师姐知不知道,整个淮南,乃至整个大周,有多少女人想伺候寒子念?又有多少女人想爬上他的床?眼下机会就摆在二师姐面前,你不要?” 段清姿把头垂的更低,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不是那些女人。 顾如是浅步走到段清姿身侧,“如是记忆里,被二师姐伺候的男人多半长相平庸,身材臃肿,哪有一个如寒子念那般玉树临风,怎么这次二师姐这般矫情了?” “我没有!”段清姿猛然抬头,眼角泛泪,却倔强的没让它们掉下来。 “那是什么?以二师姐的媚功,想要把寒子念伺候的妥妥当当根本不是难事。”顾如是肃然开口,自眸间闪出的两道锐光刺痛了段清姿的心。 她想反驳,她没伺候过任何一个男人,那些男人不过是她修炼媚功的炉鼎,仅此而已。 而她,不稀罕寒子念这个炉鼎! 可她没有解释,而是转身,“反正我不会去……” “段清姿,你若就这样走了,顾府怎么办?国师府怎么办?这件事你要怎么解决!”顾如是万没料到段清姿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她亦不能让段清姿就这么走了! 然在顾如是伸手欲拉段清姿的时候,忽有人影闪过,挡住了她的视线。 “是顾府不是段府,所以顾府出事关二师姐毛事!至于国师府,出事自然有师傅顶着,五师姐连这种因果关系都理不清吗?”苏若离着一身华衣,凛然站在顾如是面前,精致的容颜上,那双眼犀利如鹰,凛冽非常。 “小师妹?”顾如是没想到苏若离会来,眸色略缓,“小师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不要乱插言。” “不就是寒门那批货么!本宫已经跟寒子念达成协议,七百万两我来还,这件事一笔勾销。”苏若离早来了一会儿,之所以现在才进来,就是想看看顾如是的态度。 “什么时候的事?”顾如是皱眉。 “昨晚,寒子念欺负二师姐的时候。”苏若离傲然站在顾如是与段清姿中间,清澈瞳眸如山涧泉水般没有一丝杂质,亮烁如星。 “寒子念……有欺负二师姐?”顾如是略有惊讶,脸色已不如初时那般沉冷。 “怎么五师妹没问清楚情况就胡乱指责二师姐吗?”苏若离言辞犀利,步步紧逼。 “我实在不知二师姐会被寒子念欺负,以二师姐的媚功……” “寒子念身为寒门的当家人,武功自然非凡,二师姐是有媚功,可功力到什么程度五师姐应该清楚的,是吧?”苏若离刻意抬高尾音,眉梢轻挑。 见顾如是略有迟疑,苏若离上前一步,“想来连五师姐都不是寒子念的对手,你凭什么觉得二师姐的媚功能在寒子念面前发挥作用?” “我只是……” “五师姐只是没想到对吗?”苏若离唇角勾了勾,却没有笑的意思。 “如是的确没想到……” “就因为五师姐没想到,所以差点儿把二师姐推进火坑,焚烧炙烤一个月,五师姐觉得,到时候你还能不能把二师姐完整无缺的从寒门接出来?”苏若离身体前倾,迫使顾如是不得已后退,“到时,你要怎么跟师傅交代?” “你可别说这件事是得了师傅的允许,谁不知道师傅对咱们十个徒弟向来爱惜的紧,大师姐失踪快一年了,师傅他老人家还在四处寻着!”苏若离绝逼相信,顾如是这么做,一定是得了沈醉的首肯。 事实如此,顾如是却不能反驳,她不能毁了师傅的名声,“这件事我会再想办法。” “不用,这件事本宫已经解决了。”苏若离微眯起凤眸,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灿烂的弧度,“希望五师姐以后行事别在这样死脑筋,七百万两而已,二师姐这些年为顾府效力,赚的可不止这个数,五师姐小气了。” “我没……” “皇上有旨,希望二师姐可以随行护驾保护我这位大周皇后,五师姐不会不放人吧?”明明是笑,顾如是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冷意。 “如是不敢。”苏若离已经不止一句自称‘本宫’,其中含义颇耐人寻味。 “段爱卿!本宫有点儿头晕,还不过来搀扶?”苏若离懒理顾如是脸上的复杂表情,转身朝段清姿眨了眨眼。 段清姿面无表情举步走过来,双手搀在苏若离的胳膊上,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出顾府正厅。 看着眼前两个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顾如是眸间光芒瞬间暴降,樱唇紧抿,抬脚迈步,将刚刚被苏若离逼着后退的那两步,迈了回去…… 离开顾府,段清姿突然松手,板着脸朝前就走。 “段爱卿生气啦?那刚才本宫是有点儿头晕嘛!”苏若离紧走几步跟过去,一脸讨好的表情。 第一百七十五章拿嘴谢 无语,段清姿突然止步,转眸看向身边这个小时候矮自己一头,现在几乎要赶上自己的小师妹,“谢谢。” 苏若离知道段清姿不是矫情的人,她说谢谢,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谢。 “就拿嘴谢啊?”苏若离俏皮的抬了抬下颚,脸上的笑越发灿如朝阳。 段清姿随手抡起拳头,“那我用这个感谢,你会不会觉得够味儿?” “的确够味儿,不过……你能追上老娘吗?”苏若离挑衅似的勾起手指,随即点足,一跃而起! 老娘? 段清姿嘴角一抽,“试试不就知道了!” 看着苏若离腾空跃起的身影,段清姿一瞬间的感动,这种感动,是她从顾如是那里,从来没有过的。 于是,淮南大街上,呈现出这样一道靓丽的风景。 两名宛若天仙似的女子,穿梭在林林总总的琉璃绿瓦之上,身姿翩若惊鸿,尤其身后女子,手中九节蛇鞭甩的响亮,霓裳羽衣在秋风中飘然而起,不经意露出雪色肌肤…… 大街上,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所有人的视线皆跟着飘了过去。 “啧啧,瞧瞧后面那个,身材那叫一个玲珑,那叫一个有致!” “那叫一个婀娜,那叫一个多姿!” “咦?后面那个好像……好像是顾府的段清姿吧?是吧!” “那个人尽可夫的段清姿……啊——” 就在临近马车旁边的几个路人贪婪意_淫的时候,玉珠子似的东西咻咻的射出来,最后发声的那一个,废了一只眼。 忽地,车帘飘荡,一抹湛蓝色的身影惊鸿掠起,纵跳着落在屋檐,刚巧挡住段清姿的去路。 苏若离似有感般扭头,额头竖起三条黑线。 “段姑娘,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很巧啊。”玉一样的面容,璀璨的明目,一身湛蓝色的外袍衬得那抹身影越发的挺拔颀长,淮南首富,所有女子的梦中归宿,此刻正脱下自己的长袍,纵步过去,在段清姿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覆上了外衣。 什么情况? 正欲过去阻止的苏若离下意识止步,眼底尽是探寻。 “寒子念你有病吧!”段清姿狠狠拽掉披在自己肩头的外袍,扔到地上还不忘踩上两脚,之后恶狠狠的抬起头,瞪向对面的男子。 “天气冷,本公子是怕你凉着,怎的段姑娘就不明白寒某的一片好意呢。”寒子念真是一片好意,下面那么多双意-淫的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段清姿,她没感觉到? 跑的这么快,衣服都飞起来了有木有? 都露出小蛮腰了造不造! 段清姿不语,甩了下手里的九节蛇鞭,冷笑两声,“找茬儿是吧?本小姐现在可不欠你的!” “干嘛?还打人呐?”寒子念瞅了瞅段清姿手里的九节蛇鞭,肩头有些隐隐作痛。 “打的就是你!”就在段清姿几欲扬起九节蛇鞭的时候,苏若离快闪一步走到她身边,按下鞭柄。 “算了,这种人变态,回头儿别真跟顾府杠上。”苏若离在段清姿耳边喃喃提醒,顺带着捡起地上湛蓝色的长袍,重新给段清姿披在肩上,“衣服借用一下。” 就算段清姿有多不情愿,却不得不由着苏若离把那件湛蓝色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拂了自己小师妹的面子。 “告辞。”与寒子念擦肩而过的时候,苏若离轻声开口。 寒子念微颌首,尔后目视苏若离跟段清姿跳到深巷里,不知所踪。 路上行人皆瞠目结舌,直到寒子念的视线扫过来,方才各自行事,再不敢多看一眼。 回到车厢里,隐忠现身,“主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走。”寒子念轻声抿唇,身子不由的靠在车厢的背板上,眸色渐柔,唇角若有似无的,勾起淡淡的弧度…… 客栈里,段清姿抬手将肩上的长袍狠狠扯拽下来,扔到地上,一通乱踩。 苏若离原想由着她发泄,然在看到段清姿扯出九节蛇鞭的时候,当下拉住,“师姐想拆房子啊?” “都是他害的!我现在这么狼狈都是他害的!”所谓的他,不是寒子念还是哪个。 “其实……刚刚你不觉得寒子念只是不想你过于暴露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若离站在不远的角落,清楚看到寒子念眼睛里隐隐闪现出来的关心…… 跟独占! “我暴不暴露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了都不用他管好吧!该死的混蛋,白痴,变态狂!”段清姿还是抽了,不抽她咽不下这口气。 苏若离觉得,段清姿对寒子念的误会,真的是太深了…… 深郊的竹林小筑,一股淡淡的茶香四溢,矮桌上,炭火微燃,茶壶水沸,白雾缭绕。 沸水反复相沏,最后倒在瓷杯里的刹那,一抹身影姗姗来迟。 “子念拜见江山楼主。”因为外袍给了段清姿,寒子念只着一身绯色长衫,腰间系着雕工精致的翡翠玉佩,脚踩金丝靴,步调优雅的走了进来,缓缓施礼。 “寒公子喝茶。”氤氲的雾气里,龙辰轩一袭黑色外袍,袖口绣着云纹图案,头上斗笠有黑纱垂下来,正好遮住眉眼。 “多谢。”寒子念恭敬坐到对面,抬手握起茶杯,呷一口,点头赞叹,“江山楼主茶艺了得。” “这是第三次,若寒公子不来,便可惜了这壶好茶。”龙辰轩微启薄唇,声音不辨喜怒。 “便是这第三次,寒某一定会来。”寒子念搁下茶杯,“明人不说暗话,江山楼主找子念何事,大可直言。” “虎魄。”龙辰轩何止直言,简直言简意赅。 寒子念微愣,眸色略有些迟疑,看向龙辰轩的目光,多了几许探究。 第一百七十六章江山楼的实力 虎魄的来历寒子念心里有数,眼下整个大周需要它的人只有沈醉,凤穆,而眼前江山楼主索要虎魄,且不惜自折身价请了他三次,如此说,这江山楼主是谁的人? 凤穆? 沈醉? “不知江山楼主从何处知晓寒某这里有上古十大神兵之一的虎魄?”寒子念径自抬手,蓄满茶杯。 “以江山楼的实力,还没有办不成的事。”龙辰轩从来都有这样的自信。 “那江山楼主索要虎魄之后,又想转手给谁?”寒子念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寒暄一两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留在自己身边。”龙辰轩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代,精明,睿智,又不拖泥带水。 “如果可以……子念可以看一眼江山楼主的真面目吗?”寒子念猜想对面男人会拒绝,因为迄今为止,江湖上还没有一个人看到过江山楼主的真面目,更何况,他不是江湖人。 如果他拒绝,自己亦有了拒绝的理由。 他不在乎虎魄,他在乎的是段清姿…… 然尔,寒子念怎么都没想到,在他提出条件之后,眼前一晃,抬头时对面那人,再无遮掩。 心,陡然停滞,连呼吸都觉得有些艰难。 寒子念僵了半晌,方才强自收敛,缓慢启唇,“江湖盛传的江山楼主,竟然会是……?” 意识到寒子念言辞中的质疑,龙辰轩点头,“是朕。” 又是一阵沉默,寒子念陡然直身,欲跪。 “寒公子不必如此,朕现在的身份是江山楼主,这种礼节不太合适。”龙辰轩浅声开口,眸色如海,沉静,深幽,丝毫让人看不出情绪。 寒子念闻声落座,重新打量眼前这位九五至尊。 彼时龙辰轩抵达淮南这件事,他一早知情,却并未在意。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有跟龙辰轩碰面的机会。 虎魄,他不可能交到凤穆手里。 然尔此刻,面对龙辰轩,寒子念心里有了别样思绪。 “呵,草民觉得……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寒子念终是吁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看向对面的男子。 “朕来,除了虎魄,意在淮南。”龙辰轩自行倒了杯清茶,垂眸时薄唇浅抿,“顾府不在朕掌控之下,但南唐庄,归江山楼所有。”龙辰轩音落,寒子念又是一番惊叹。 任谁都没想到,世人传称的傀儡皇帝,竟然有这么深厚的背景。 “皇上是想以南唐庄,换取虎魄?”到底是首富,寒子念只是微微露出些许讶异,便又恢复平静。 “不,换取虎魄的条件随寒公子开,但是南唐庄,他日会投奔顾府。”龙辰轩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茶香沁入肺腑,神清气爽。 寒子念默。 他不明白龙辰轩的意思,完全不明白。 “北玉铺背靠的是江湖势力,朕会让江山楼出面施压,北玉铺归于寒门旗下指日可待,介时淮南便不再是四方割据的局面。”龙辰轩搁下茶杯,肃声解释。 寒子念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松动,紧抿的薄唇微微勾起,“两大对立的情况下,南唐庄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日只需皇上一句话,唐庄倒戈,顾府必然一败涂地。” 龙辰轩点头,分析的不错。 “皇上为何觉得,草民一定会答应您的这个计划呢?”寒子念神色舒缓,清眸微抬。 “因为寒公子是聪明人。”龙辰轩浅笑,“他日就算朕不是皇帝,也还是江山楼的楼主,不是么。” 某人颌首,龙辰轩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往最糟糕的地方想,他朝府得势,沈醉就算想报复寒门,也要看江山楼点不点头。 而且,寒子念莫名对眼前的男人有些自信,他觉得,龙辰轩未必会输。 “作为寒门的当家人,子念愿助皇上一臂之力。”寒子念再度起身,神色肃凛,朝着龙辰轩深施一礼。 这一次,龙辰轩没有拒绝。 重新回到座位上,寒子念连心态都有些不同。 作为同一个里的盟友,寒子念觉得自己做了有史以来,最正确的决定。 可是,他并不开心。 “虎魄……” “虎魄的事恕草民不能交给皇上。”寒子念也不想拒绝的这么干脆,尤其他才刚刚表完忠心。 果然,龙辰轩表示不解。 “如果一件虎魄可以换来子念一生的幸福,那么,我会毫不犹豫把它交给沈醉。”寒子念语出惊人,一度让龙辰轩头昏目眩,这是怎么个展开? 寒子念的解释很简单,他喜欢的女人是段清姿,如果沈醉答应把段清姿嫁给他做妻子,他不会吝啬区区一件虎魄。 龙辰轩觉得这个问题可以商量,且问寒子念,是不是谁让他娶到段清姿,他就把虎魄交给谁? 寒子念点头,这是私事,与他们之前聊的政事毫无关系。 龙辰轩希望寒子念不要过早的把希望寄托在沈醉身上,因为这件事,他未必不能做到。 寒子念诧异之时,龙辰轩提醒了他,身为段清姿的小师妹,苏若离可是他的皇后。 “苏若离是你的人?”寒子念愕然不已。 在他的认知里,男的他不知道,自府里养出来的丫头对沈醉都有一种谜之崇拜,她们真是打死都不会背叛自己的师傅,这也是寒子念为什么要把虎魄的消息放给沈醉的原因。 他想娶段清姿。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不过……她知道的并不多。”龙辰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能想到暗处雷宇把黑眼珠儿给翻出去的表情,不要脸也要有个限度…… “如果皇后能帮子念完成这个愿望,子念倒是愿意送给皇后一份大礼。”想到之前苏若离对段清姿的维护,寒子念心底划过一丝暖意。 相比顾如是,苏若离才更有一个同门师姐妹该有的样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你踩到我脚了 夜深,人静。 被龙辰轩花大价钱包下的客栈里,悄无声息。 忽的,一道身影闪过,房门被轻轻开启。 龙辰轩迈着轻浅的步子迈过门槛,慢慢走到床榻旁边,榻上的女子,睡的正酣。 浅薄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影像。 借着月光,龙辰轩无声坐在榻上,静静看着熟睡中的苏若离。 不说话的时候,她就像个遗落凡尘的仙女,精致的五官,翘挺的琼鼻,还有那两片樱唇,润泽,让人忍不住心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的有些口渴,苏若离不经意用舌尖了唇瓣,身子一翻,从仰卧变成侧卧,还偏偏侧卧到龙辰轩这一边。 锦被盖在腰间,苏若离宽松的锦缎睡袍滑到肩头,玉颈之下,雪色肌肤一览无遗。 更要命的是,那道由浅入深的沟壑直探进睡袍里,在外面的肌肤白璧无瑕。 莫名的,龙辰轩身体有些,某处隐隐有膨胀的趋势。 心之所向,龙辰轩情不自禁的俯,薄唇寻着那两片高峰就要亲下去。 “你在干什么?”幽冷的声音从头顶飘际过来,龙辰轩浑身一颤,下意识抬起身子,扭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啊——’ 灯火骤燃,房间瞬时一亮。 苏若离拿起一件外袍裹在身上,之后踹开被子,眸覆寒霜的走下来,坐到桌边。 对面,龙辰轩单手捂住眼眶,“你以后可不可以不打脸?” “你说呢。”苏若离怒视,越发紧的揪住胸口的衣服,“大半夜的不睡觉,到老娘这里发什么情?” 龙辰轩俊脸一红,“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老娘还有更难听的你要不要……这是什么?”苏若离正想再损龙辰轩几句的时候,忽见一张字条出现在自己面前。 好眼熟! “欠条?” 待看清字条上面的内容,苏若离顿时忘了刚刚所有的不愉快,猛的伸手抢过字条,在确定是自己写给寒子念的那一张之后,一双凤眼瞪如牛大,眼珠子差点儿没滚下来! “龙辰轩,这张欠条你哪儿来的?”苏若离再三确认,当即将字条置于烛焰上,毁尸灭迹。 “寒子念喜欢段清姿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桌案对面,龙辰轩挑捡着可以说的内容,将自己与寒子念见面的事实告诉给苏若离,且十分郑重的道出,寒子念的要求只有一个,希望段清姿可以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期限是十天,十天之内如果我们不能让段清姿嫁到寒门,虎魄就是沈醉的了。” 龙辰轩将事情的厉害关系条理清晰的摆在苏若离面前,无比严肃的分析了这件事若是不成的严重后果。 “我就说,寒子念是喜欢二师姐的。”苏若离苦涩抿唇,“只是,你觉得沈醉会把二师姐嫁到寒门吗?” “为了虎魄,他一定会。”龙辰轩从不怀疑这一点。 “那么得到虎魄以后呢?”苏若离扔了手里已经烧成灰的欠条,神色突然变得沉静内敛,甚至有些哀怨。 “以后?自然是拉拢寒门到府门下。”龙辰轩十分肯定。 “不会,沈醉已经有了顾府。”苏若离慢慢直起身子,冷笑一声,眼底漫起一层冰雾,“他只会想尽办法借二师姐的手,除掉寒子念,毁了寒门。” 而在这个过程中,二师姐若有一丝丝心慈手软,就会跟她当年一样,被沈醉毫不留情的牺牲掉。 心,猛然窒息,苏若离想到了乱葬岗里的那具废尸。 “朕倒是觉得,沈醉不像是做事不留余地的人。”龙辰轩剑眉微皱。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往事历历在目,可往事,又不仅仅是沈醉的冷血和亏欠,还有他的体贴跟照顾。 多么复杂的往事,苏若离有时候真的是恨沈醉入骨! 如果不是他,她的复仇何其简单? 找到害她的人,一刀下去,从此两清! 可偏偏是沈醉,她就算有机会,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烛光微闪,龙辰轩不经意看到了苏若离眸间的泪水,虽然被她拭去,可眼角,还有余痕。 是了,相比之下,他如何能比苏若离更了解沈醉。 “所以,你会阻止段清姿嫁给寒子念?”如果事态会依着苏若离的猜测发展下去,那么这桩婚事,还真的不能成,“你没看到寒子念当时眼睛里表现出来的坚定跟执着,他不会放手。” “这件事我来处理。”苏若离有些累了,起身时身子忽然一晃。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跌到地上摔的很惨的时候,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猛的将她拉回来。 惯性使然,苏若离娇弱的身体毫无预兆的扑进龙辰轩的怀里,撞到他健硕的胸口。 无意间,听到了某人的心跳。 “你没事吧?”低戈的声音有些粗哑,龙辰轩环住苏若离的纤腰,视线落在那张苍白如雪的容颜上。 心,隐隐的痛。 他一直想知道,到底在沈醉跟苏若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苏若离可以这样彻底且义无反顾的背叛沈醉? 可他倾尽江山楼之力,却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又或者,恨的浓烈,是因为爱的彻底? “你……爱过沈醉?”龙辰轩脱口而出之时,苏若离的眼泪几欲决堤! 爱过? 当然爱过! 这个世上有哪个女儿不爱自己的父亲。 如她,如段清姿,甚至顾如是! 可那又怎样? 你全心全意去爱,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就一定会得到该有的回应吗? 不,因为她们爱着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在乎…… “为什么哭?是朕说对了?”龙辰轩揽着苏若离的手无意识的收紧,心脏好似被人揪住,稍稍用力,便觉支撑不住。 “龙辰轩。”眼泪无声滑过,顺着脸颊蜿蜒至下颚,落到地面,碎成璀璨的琉璃,“你踩到我脚了。” 某人闻声侧眸,后脑瞬时滴出一大滴冷汗,果然踩到了,他竟然没觉得咯脚…… 第一百七十八章特别舒坦 龙辰轩将苏若离扶到床榻上之后便被‘请’了出来,站在门口,龙辰轩久久都未离开,直到里面的呼吸声均匀下来,方走。 房间里,苏若离重新坐直了身子,倚着锦枕,悲凉的眸子渐渐变得冷厉深沉。 或许,这是二师姐摆脱国师府的最好时机。 她要好好想想…… 天已暗,秋夜寒凉。 风声起,窗棂忽的发出吱呦的声响。 顾如是下意识抬眸,迎向凉薄的夜风,半敞的窗棂外除了浓重的夜色,别无异常。 忽地! 顾如是陡然回头,正见一人如鬼魅幽灵般站在她身后的位置,无声,无息。 “炎冥?”看清来者,顾如是愕然不已。 “这是主人的密件。”黑色劲装着身,一张脸仿若千年冰山,来者,正是炎冥。 顾如是美眸微蹙,抬手接过密件,垂眸打开,便见上面写着‘虎魄’二字。 “十大神兵已然让凤穆得其二,这一次的虎魄,主人志在必得,不管寒子念提出什么条件,主人的意思皆是,妥协。”炎冥薄唇轻启,冰冷开口。 “我何尝不知道虎魄对师傅的重要,可现在的问题是……”顾如是握住手里的密件,无奈坐回到椅子上,“现在的问题是,苏若离从中作梗。” 炎冥闻声,暗惊,“苏若离有坏五姑娘的好事?” “如果不是她,寒子念对顾府的态度不致这般生硬。”只要想到寒子念肩头的伤是段清姿给甩的,顾如是就觉得头疼。 “苏若离这个人……”炎冥眸色暗沉,欲言又止。 “怎么?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顾如是抬眸,拧眉看向炎冥。 炎冥犹豫片刻,“我总觉得,她自嫁入皇宫之后,与龙辰轩的关系极为复杂,有些时候……她的举动实在让人猜不透。” 有关凌紫烟的事,除了主人跟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连黄泉路上的凌紫烟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被弄死的。 所以面对顾如是,他说的十分隐晦,意思却又十分明显。 他,怀疑苏若离。 炎冥最清楚顾如是在国师府里众多徒弟中的与众不同,有些事沈醉不会让别的徒弟知情,却不会隐瞒顾如是。 他更清楚顾如是对沈醉的感情,觉非师徒这么简单。 所以,在他把自己的怀疑透露给顾如是的时候,苏若离,便多了一个时时刻刻监视她的人…… “难怪……难怪那晚她会到寒门别苑生生挑拨段清姿惹怒寒子念……”细思极恐,顾如是慢慢靠在椅背上,眼底划过一道凛冽如水的寒芒。 “整个朝廷都知道龙辰轩意属凤穆,他这次到淮南,十有八九是为了虎魄,我们得先下手为强。”炎冥低声开口,“主人派我过来,便是协助五姑娘处理此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顾如是思忖之后起身,“随我走一趟寒门别苑!” 国师府众多徒弟中,论智谋无人能及眼前这位五姑娘,炎冥从来不怀疑顾如是的能力,所以只要顾如是开口,他断然不会反驳…… 已过子夜,丑时三刻。 寒子念正坐在别苑院中的摇椅上数星星。 别问他为什么不去睡觉,有人潜在他的别苑里差不多小半天,他只是想知道,某人的忍耐力能有多久。 夜风渐凉,暗处角落里,段清姿有点儿忍住不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苏若离觉得自己会喜欢寒子念,像这种高傲又霸道,恣意妄为又自以为是的白痴,她傻了才会喜欢! 为了向苏若离证明自己对眼前这个变态没有丝毫的感情,也让顾府跟寒门的恩怨可以彻底解决,她必须玩回狠的。 不错,杀人! 杀寒子念! 但是,段清姿很清楚自己的武功在寒子念面前根本不够看,光明正大挑战的后果,自己只有受羞辱的份儿。 她真是不想再经历一次被那种冷酷鄙视又厌弃的目光洗礼,所以,她选择暗杀,偷袭。 反正不能傻乎乎跳出去。 于是她好不容易潜入寒门,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特别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可寒子念居然还不睡。 这特么丑时都快过了,你丫再不睡天都亮了!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段清姿的祷告,院中,寒子念终于不在仰天望月,而是慢慢的闭上了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 再等等? 段清姿想等寒子念睡熟了再动手,可转念一想,夜风寒凉,别再把他给冻醒了。 唰—— 凌厉的九节蛇鞭仿佛咆哮在夜空中的银龙,带着寒冽的冷光撕破夜空,从未有过的杀机骤然蒸腾! 这一次段清姿发了狠,一招制敌,再而衰三而竭。 最主要,如果一招不能放倒寒子念,她怕没有再二再三。 眼见着鞭梢就要抽到寒子念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上,段清姿唇角的弧度渐渐放大,瞳孔也跟着明亮如星。 她觉得,自己要成功了! 呃—— 藤编摇椅上的那抹黑影,没了。 鞭梢带着十分的怨气落在了摇椅上,霎时传来‘咔嚓’的声响,摇椅从中间竖着被劈开,断成两截。 可是,上面空无一人。 “段姑娘大半夜的,跑到寒府练功来了?”清绝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段清姿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却便已凝固,最后龟裂成一片片,掉到地上碎成渣。 “寒某的院落可还宽敞,姑娘练的可还舒坦?”看着那抹僵硬的身枝背对自己,寒子念浅抿薄唇,以刚才的力度来看,这丫头是想杀了自己。 没良心的家伙呵! “咳……舒坦……特别舒坦!”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的段清姿也想不了许多,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她就算拼老命也要把寒子念给办了! 九节鞭梢再次扬起,在夜空中发出怒吼的悲鸣! 眼前冷光骤闪,鞭梢呼啸而至,寒子念眸色无波,忽而侧身,鞭梢便在他刚刚的位置开了花! 第一百七十九章娶段清姿为妻 寒子念蹙眉,下手似比刚刚还狠? “姑娘这是在找本公子陪练?”寒子念强自忍住心底的失落,她不是找自己陪练,分明是找自己陪死呵。 “混蛋!”段清姿红了眼,手中蛇鞭呼啸生风,在空中好似银龙翻滚,所到之处,地面理石碎裂,留下一道道深壑。 段清姿陷入执念,杀了寒子念! 杀了他才能一了百了,自己才不会被那种诡异又古怪的感觉折磨,才不会胡思乱想! 她怎么会喜欢寒子念,在他眼里,自己卑微如尘,甚至连尘埃都不如! “段姑娘小心了。”清越的声音传入耳际,段清姿回神方才发现,不知何时,寒子念竟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单臂揽在自己的纤腰上。 “该死!”段清姿疯狂甩动自己的长鞭,可鞭梢所到之处,连寒子念的影子都逮不着。 “如果可以的话,本公子倒是特别想听听,在段姑娘打劫寒门货物之后,该死的为什么是我寒子念?”清雅的声音由始至终没有半点起伏,平静甚至还有些石在月光的反衬下,散出淡淡的蓝光。 随着鞭身落于石台,顾如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鞭身似乎是用软金玄铁参杂打造而成,杀伤力何止九节蛇鞭的十倍! 看来寒子念是真把段清姿给记恨上了。 房间里,段清姿躲在窗棂旁边的方桌下面,磨牙利齿,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不会……”有那么一瞬间,顾如是仿佛看到段清姿被寒子念翻来覆去狠抽,只剩下一口气的画面,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师傅已经说过,只要得到虎魄,任何牺牲都可以考虑。 倏然! 桌上长鞭被寒子念猛甩出去,鞭梢所指的方向,炎冥被迫现身。 虽然鞭梢不及,可那股随鞭梢飞射而出的罡风却不容他小觑。 “咳……这位是如是的暗卫。”顾如是脸色微红,“炎冥,这位是寒公子。” “炎冥拜见寒公子。”炎冥握拳拱手,心里暗惊。 他不曾想到,作为一个商人,寒子念的武功竟然在他之上。 “说吧,顾大当家这么晚过来,有何要事。”寒子念几乎没拿正眼瞄炎冥,小心收起长鞭。 “那如是便直言,听闻上古十大神兵之一的虎魄在寒公子手里,巧的是,这件神兵,正是家师所需之物。”顾如是开门见山之际,房间里,段清姿的心,狠狠一颤。 神兵? 寒子念有神兵啊! “那又如何?”寒子念挑眉,精锐的眸子溢出淡淡的冷光,晦涩难懂。 “只要寒公子开出条件,哪怕是顾府,如是都在所不惜。”顾如是只是在比喻,她不相信寒子念会真的索要顾府,而她的意思是想让寒子念知道,虎魄,她志在必得。 寒子念垂眸,似在思忖。 “虎魄的确在寒门,只要我一句话,它随时都可移主,只不过……本公子的条件有可能会很过分。”寒子念重新抬头,冷沉的眸子落在顾如是身上。 “寒公子尽管说。”顾如是既然来,便已做好了准备。 “如顾大当家所言,本公子的确想要顾府……”寒子念刻意停顿,便见顾如是脸色一变。 没给顾如是反应的机会,寒子念继续道,“要顾府的段清姿,本公子要娶段清姿为妻。” 在明显感觉到顾如是脸色一闪而逝的舒缓时,寒子念冷沉的眸中,光芒骤暗。 第一百八十章做梦 所以在顾如是的心里,顾府要比段清姿重要的多? ‘砰——’ 房间里传来动静,顾如是神色骤凛之时,寒子念轻浅抿唇,“本公子养的哈巴狗,怕是睡醒了。” 你才是哈巴狗! 你们全家都是哈巴狗! 方桌下面,段清姿狠狠揉着自己被桌案撞到的额角,恨的咬牙切齿! 娶她? 好理直气壮的折磨她,羞辱她? 做梦! 师傅才不会把我嫁给你这样的人渣! “只是这个条件?”顾如是的视线重新回到寒子念身上,看似松了口气。 “没错,还是那句话,本公子要段清姿嫁的心甘情愿,强扭的瓜不甜,本公子可不想再被抽一次。”寒子念瞄了眼自己受过伤的肩头,表情恹恹。 “那就一言为定,如是把二师姐嫁到寒门,寒公子交出虎魄。”顾如是答应的那么痛快,连想都想一下。 “呵,顾大当家就不需要回府跟你那位二师姐商量一下吗?”寒子念眸光微微一沉,周身的气息些许的冷。 “如是得师傅授意,无需跟任何人商量。”顾如是美眸闪亮,自信开口。 “事关段清姿,寒某觉得顾大当家还是回去问问比较好,如果段姑娘不同意,寒某不勉强,如果同意,十日内大婚。”寒子念音落之后,把玩着手里的玄鞭,不再抬头,送阁之意再明显不过。 顾如是在商界混迹,自能看出眉眼高低,当下起身,拱手后与炎冥一并退出后宅。 直至确定他们离开,寒子念这方收起玄鞭,转身走向房门。 启门一刻,他以为段清姿会像一只疯了的哈巴狗一样扑过来咬他,可预想的一幕没有发生。 房间里,一片寂静。 忽的,寒子念听到一阵低泣从窗户旁边传过来,不由的走过去,蹲下车,方见段清姿。 “哭了?”寒子念凑过去,胸口很不舒服。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段清姿哭,却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明明抑制不住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段清姿硬是抬起眼角,眼珠上翻。 寒子念只觉得好笑,“想哭就哭出声来,这样很容易憋出内伤。” 不想下一秒,段清姿突然伸手把他搥开,径自钻出来,转身就朝外跑。 “你干什么去?”寒子念不放心的跟出去,这一跟,就跟出了寒府,跟到了大街上。 冷清寂寥的大街,偶有人影匆匆。 夜凉如水,秋风席卷而过,睡在街头的乞丐抖了抖身子,下意识将破衣烂衫裹了裹。 巷子里空无一人,段清姿失魂落魄的走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眼前的方向。 初入淮南,她跟顾如是孑然一身,凭着师傅给的五十万两银子,把顾府闯到今日的名声,这里面的艰难跟辛酸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 在淮南,人们不知道沈醉是谁,没有人会因为你提及国师府就会退让一步,这里的人,只认钱! 终于,凭着顾如是的智慧,凭着自己的媚功,她们终于不负师傅所望,令顾府二字可以与寒门并驾齐驱。 她以为,这些年的甘苦与共,她与顾如是之间的感情,比任何一个师兄妹都亲。 她们,就像是亲姐妹。 至少她这样以为! 所以不管顾如是让自己对谁使媚功,她从来没有拒绝过,哪怕对方是个乞丐。 只要顾如是觉得有必要,她就不会拒绝! 可是刚才,她明知道自己有多讨厌寒子念,她明知道自己的态度! 却没有一丝犹豫,她说一言为定,她说无需跟任何人商量…… 那么在她心里,自己到底算什么! 秋风起,霓裳羽衣随风轻荡,玉白的肌肤裸在外面,看的寒子念有些心凉。 是因为他的要求过分了吗? 嫁给他,是有多绝望? 拳头,微微一紧,寒子念眸色更深,即便如此,他亦跟着段清姿的脚步,不缓不急,保持着距离。 明月斋,淮南唯一一间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开店的酒肆。 段清姿像是丢了魂魄似的走进去,正在打盹儿的店小二当下精神抖擞的迎过来,“客官里面请!客官想吃点儿什么?” “酒,把你们店里最烈的酒拿过来,全都拿过来!”段清姿摇晃着走到靠近窗边的桌子旁边,抬手狠狠敲打桌面。 “怎么没喝都跟醉了似的。”店小二呶呶嘴,眼珠子便有些不老实的在段清姿身上扫来扫去,这身材…… “她说的话你没听到么?”冰冷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气息压顶而来,店小二闻声转身,便见寒子念冷然而立,深邃的目光透着极度危险的警告。 只一眼,便把店小二看的灰溜溜跑去后厨。 宽厚的长袍落在段清姿肩头,带来一丝暖意。 “滚开!谁要你的衣服!”然尔寒子念的好意在段清姿看来,却成了恶毒又阴险的把戏! 看着落在地面的宽袍,寒子念心头微沉,转尔坐到对面,“我是怎么了,你要这样讨厌我?” 低沉的嗓音,略带着失落跟无辜,淡淡的,却又参杂了太过浓烈的情愫。 讨厌? 难道不是你先讨厌我的吗? 每次只要看到你那双狭长凤目里迸射出来的鄙夷,都会让我感到羞耻!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为什么要觉得羞耻! 那只是媚功,跟别的功法没有不同! “客官,酒来了!”店小二将店里最烈的烈酒端上来,眼珠刚要动一动,便觉一道宛如寒锥的视线扫过来,逼的他头都不敢抬一下,转身就走。 段清姿没有回答寒子念的话,随手提起酒壶,拔开壶塞,狠狠灌了口酒进去。 酒意浓烈,灼烧的感觉自喉咙到肺腑,惹了段清姿连咳数声。 第一百八十一章他有多贱! “不能喝就别喝。”寒子念抬手欲夺段清姿手里的酒壶,却扑了个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娶我进寒门,就是想肆无忌惮的鞭笞我,羞辱我!寒子念你不是个男人!”段清姿仰头倒灌,烈酒一遍遍刺激着她的肺腑,瞬间清醒之后,便觉昏天黑地。 “你是这么想的?”寒子念眸色微凉,素来清澈的眸子透着从未有过的失望。 他能说,这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么…… “我这样想你有什么不对!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把我娶回家,是为了疼我爱我宠着我……呵,你就算告诉我,我也不信!”段清姿冷笑一声,一壶烈酒被她分三口灌进肚子里。 头,有些晕。 “你就因为这个哭?”看着段清姿睫毛上未干的眼泪,寒子念有些心疼。 是呵,他有多贱! 为了这么个没心肝的女人,他居然会觉得心疼! 沉默。 段清姿扔了手里的酒壶,重新握住另一个,脸上的表情瞬间沉凝,冷漠,亦有些绝望。 “还是,因为顾如是的那番话?”寒子念一语戳中雷点,段清姿猛然举起酒壶,拼命朝嘴里灌。 “咳咳咳……咳咳……”段清姿被酒呛到,狂咳不止。 寒子念当下起身过去,轻拍她的玉背,“是她……” “你闭嘴!这全都要怪你!如果不是你逼她……如果不是你逼她,她绝对不会这样对我……”意识开始模糊,段清姿狠狠拽着寒子念的袖口,眼泪肆意而下。 有那么一刻,寒子念真想摇醒段清姿,自己有逼过顾如是吗? 是她自告奋勇! 可在看到段清姿一双漆黑眸中水雾朦胧的时候,他妥协了。 “隐忠。”寒子念音落,一道黑影骤然现身,“去把苏若离叫到这里,越快越好。” 因为他不知道,再放任段清姿这么喝下去,她会不会就把自己给喝死。 这个该死的女人,不会心疼别人,连自己也不会心疼了! 隐忠犹豫,却在对上寒子念一双黑目时,陡然闪离。 太危险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寒子念默默站在那里,由着段清姿一边灌酒,一边扯着自己的袖口,大骂自己人渣。 苏若离到的时候,刚巧是段清姿骂寒子念最狠的时候。 “交给你了。”看到苏若离的一刻,寒子念转身欲走,袖口却被段清姿拽的结实。 无奈之下,寒子念果断扯断袖口。 在苏若离错愕的目光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祖宗啊!”眼见段清姿拼命朝嘴里灌酒,苏若离无奈坐到她旁边,自袖兜里拿出一粒药丸,趁其不备塞到酒壶里。 这种解酒药的药效就在于,可以中和掉酒的烈性,味道还是一样,不伤脏腑而已。 就这样,苏若离陪着段清姿在酒肆里,喝了一夜…… 一夜无话。 翌日,顾府书房里,有下人过来禀报,说是没在客栈找到段清姿。 顾如是退了下人,转尔看向炎冥,“如果没有苏若离,段清姿不会拒绝嫁到寒门,眼下,我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说服二师姐。” 炎冥皱眉,“若是,主人下令,段姑娘应该不会拒绝。” 顾如是抬头,眸色转深,“的确,这件事有必要让师傅出面了……” 不管是顾如是,还是炎冥,他们的目的除了让沈醉勒令段清姿嫁入寒门,更重要的,他们都想让沈醉知道淮南发生的事,知道苏若离的背叛。 如果没有苏若离,段清姿不会失去控制。 至于炎冥,他对苏若离的敌意,由来已久。 正午阳光正浓,苏若离照顾好床榻上昏睡的段清姿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玉桌旁边,龙辰轩正襟危坐,目色凛然。 “昨晚寒子念来找过朕。”见苏若离关好房门,龙辰轩肃声开口,黑眸隐隐泛起冷光。 “找你干嘛?”苏若离浅步过去,坐到对面的位置。 “昨晚顾如是带着沈醉的暗卫炎冥深夜拜访寒门,理由就是,他们想要虎魄。”见苏若离若有所思,龙辰轩继续开口,“寒子念开出的条件是娶段清姿为妻,顾如是当场应下。” 听到这里,苏若离有些悟,她或许知道段清姿醉酒的缘由了。 “顾如是有什么资格。”苏若离拿起倒叩的茶杯,眸色,冷到了极致。 “换作沈醉,应该也会答应。”看出苏若离瞬间冷却的脸色,龙辰轩低声提醒。 是了,顾如是作不了段清姿的主,可沈醉呢? “那……寒子念的态度?”苏若离心弦一紧,狐疑问道。 “他说,那张欠条他好像给早了。”龙辰轩笑的有些轻佻,继而眸色转浓,“他说,如果段清姿真的那么讨厌他,便不娶罢。虎魄他昨天已经交到朕手里。” 苏若离愕然。 虎魄是寒子念的杀手锏,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交出来? 而且还是交给世人眼中的傀儡皇帝! 相比之下,沈醉不是更好选择吗? “他……选了凤穆?”苏若离实在想不出,龙辰轩还能用什么别的方法接近寒子念,且说服了他。 有些话,从凤银黛的嘴里说出来是一回事,从苏若离嘴里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 “你就这样小看朕?”龙辰轩漫不经心的勾起托盘上倒叩的杯子,略有些粗砺的手提起彩釉茶壶。 这个角度,龙辰轩的侧脸如刀削般完美如铸,线条有一种说不出的冷硬,与平日里的那个人相比,很是不同。 “否则寒子念怎么肯把虎魄交给你?”苏若离从来没小看过眼前这个男人,身在局中,她最清楚在国师府与太上苑针锋相对的棋局里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血路,有多难。 第一百八十二章段翼的招牌 “段将军的招牌,还是很管用的。”片刻犹豫,龙辰轩没有说出江山楼。 苏若离美眸瞠大,“你把底牌掀给寒子念了?” “否则他怎么会看得起朕这个傀儡皇帝。”龙辰轩抿了口清茶,心底闪过一丝微妙的情愫。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相信苏若离,甚至于对她的信任,还不如寒子念来的坦诚。 于寒子念,他们之间有共同的敌人,而苏若离…… 他不确定苏若离对沈醉,到底怀揣着怎样的感情? 他怕有一天,眼前这个女人会翻然悔悟,重新回到沈醉身边。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想…… 他不敢想。 “我猜你一定没把我背叛沈醉的事告诉寒子念。”苏若离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 “朕也希望自己没有,可他想得到段清姿,朕总要向他展现一下诚意。”龙辰轩颇为无奈的耸耸肩,一副朕也别无选择的模样。 ‘咔嚓——’ 手里茶杯裂出缝隙,苏若离美眸流露出危险的气息,“皇上的诚意就是我吗?” 龙辰轩理解苏若离怒点在哪里,但龙辰轩很肯定在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不管寒子念与不与他合作,都不会把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作为商人,最忌讳的就是,损人不利已。 而寒子念,便是淮南,乃至整个大周,第一商人。 “咳……朕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虎魄朕已经得手了,接下来的事,你放胆去做。”龙辰轩觉得自己该走了,今天说的话有点儿多。 “呵呵。”苏若离松手茶杯的刹那,杯身砰然裂开,一半在桌上,另一半掉到地上。 在如此强大意义的‘呵呵’面前,龙辰轩当下起身,抬脚欲走。 不想下一秒被苏若离拉住衣角,猛朝后一扯! 足底踩到碎渣,龙辰轩脚下失衡,整个身子朝后倒仰过去,苏若离趁机捡起桌上半块碎瓷,狠狠抵在龙辰轩脖颈的位置,“敢坑老娘,嗯?” 苏若离真是太气愤,才会不顾一切的扑倒龙辰轩,想给他厉害瞧瞧。 因而在注重结果的同时,忽略了身置的问题。 被的龙辰轩沉默不语,喉咙不由的滚动两下,漆黑明眸渐渐变得深邃如海,神秘而幽深。 “问你话呢!”苏若离正发狠的时候,身体忽然感觉到了特别之物,美眸越发阴森,“跟老娘玩暗器是不是?敢快把暗器收回去,否则老娘手里的瓷片可不长眼睛!” 龙辰轩黝黑的眸子越发黑了几分。 倏然! 在苏若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倒翻起来,电光石火之间,被下面的那一个,已经变成了苏若离。 “你……你武功……”苏若离刚刚用了七成力道,以龙辰轩的武功,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 “跟武功没有关系,是本能。”沙哑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情愫,滚动的喉结昭示出龙辰轩的渴望,他都不知道苏若离怎么会这么天真。 暗器? “你暗器在动,再敢动一下试试!”苏若离气极至脑残,根本没想到那暗器到底为何物,恨声低吼。 试试就试试! 于是乎,当‘暗器’再动之时,苏若离悟了。 她该是有多蠢萌啊! 又不是没经历过,竟然会以为是暗器! 地缝有木有? 她要钻进去! “苏若离,这是你的错,你得负责……”粗戈的声音带着喷薄的热气落在苏若离耳畔,龙辰轩单手将苏若离的手腕叩在头顶,薄唇厮磨着小巧精致的耳垂,‘暗器’越发动的一塌糊涂。 “滚开!别找死啊!”苏若离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奈何龙辰轩的力道突然变得特别大,而她不知道的是,这般胡乱蹬腿扭身的动作,已经把龙辰轩的忍耐逼至边缘,随时都要爆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朕只怕是忍不住了……”就在苏若离想张嘴的时候,龙辰轩的薄唇狠覆下来,堵住那抹甘甜的香醇。 “呃——” ‘暗器’被袭,龙辰轩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样弹跳起来,俊朗的脸上五官狰狞的不成样子,身体半弯,双手忍不住护住自己的‘暗器’。 仓皇直起身子的苏若离看到眼前场景,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但是她不想。 洞房那晚是个意外,除了那,她不想再跟龙辰轩有这样深层次的关系。 好吧她承认,她输不起。 其实有时候,她也一样胆小。 重生一世,她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你别装啊,老娘可没怎么用力……”苏若离心虚看向龙辰轩,强迫自己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苏若离,你就这么讨厌朕?”龙辰轩面容冷峻,薄唇微启,抬起头,淡淡看向苏若离,神情中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恸。 “我不是讨厌你,只是……只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苏若离违心胡诌。 “是谁?”龙辰轩心头一颤,沈醉两个字顿时在他心头浮起。 如果是沈醉该怎么办? 他们朝夕相对了二十几年,自己还能怎么办! “卫无缺。”苏若离私以为,如果他们之间一定要有这么个人存在的话,卫无缺是最好的人选。 这样的回答惊的龙辰轩身子都跟着挺直,不是沈醉? 不是沈醉就行了! “我还有事,你要不舒服就再弯一会儿。”苏若离不经意瞥了眼龙辰轩的‘暗器’,玉白脸上沁入一片绯色,之后扭头离开。 弯一会儿? 朕到现在还是直的好不好! 待苏若离走远,雷宇骤现,“主人,你没事儿吧?” “刚才朕在受到伤害的时候,你为什么没出来?”龙辰轩一副‘要你何用’的表情,委屈的雷宇都快哭出来。 就刚才那种情况,他实在把握不好那个点好吧! 出来晚了不过是教训两句,出来早了很有可能命都没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该来的,总会来 “卫无缺现在在哪里?”龙辰轩瞄了眼雷宇,鹰隼一般的眸子泛起冷光。 怎么会是卫无缺? 又或者,当日替卫无缺挡下弯月刺是并不是刻意演给沈醉看,而是苏若离情之所起! 卫无缺呵! 看着自家主人脸上的凉薄冰寒,雷宇不禁噎喉,哟,你可是把卫无缺推进火坑了…… 且说那日酒肆之后,段清姿一直跟苏若离住在客栈里,顾如是则消停的异常,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第五日,被打破了。 差不多午时,当苏若离推开房门的时候,段清姿不见了。 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 苏若离想也不想的,扭头直接奔向顾府。 果然,顾府正厅,段清姿默然站中间,垂眸不语。 “如是知道师姐不想嫁……” “我以为你不知道,既然知道,那就烦劳五师妹走一趟寒门,告诉寒子念,想娶我让他等下辈子。”段清姿语闭,转身欲走。 “二师姐!”主位上,顾如是情急起身,疾声喝住。 段清姿闻声,美眸微沉,转尔站回原地,身姿玉立。 “寒子念有虎魄,十大神兵之一的虎魄。”顾如是浅步走向段清姿,在她身边止步,纤玉微抬落在肩头,“你应该知道,虎魄对师傅,对国师府的意义是什么,师傅他老人家,不能再丢虎魄了。” “所以呢?”段清姿抬起精致的脸蛋儿,冷漠,凉薄的迎上顾如是充满希翼的目光。 所以你连想都没想,就答应把我送给寒子念,就像对待货物,毫不犹豫! 到底在你心里,我段清姿是什么? 这么多年,你真的有把我当作你的师姐吗? 还是,只当我是你拉拢富商巨贾的工具! 顾如是很意外,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段清姿很陌生,尤其自那双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冷漠,从来没有过! “如是希望二师姐能体谅我的苦衷,但凡有第二种选择,我都不会让师姐嫁到寒子念那里受委屈。”顾如是轻抚着段清姿的雪肩,“师姐放心,待你嫁入寒门,倘若寒子念敢对你如何,顾府自然会替师姐出头,谅他……” “你要那么有本事,现在就别逼我嫁过去啊。”段清姿忽尔勾唇,灿然一笑。 一句话,搥的顾如是无言以对。 “段姑娘,为了虎魄,顾姑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也不想这样做。”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炎冥见顾如是语塞,上前一步解释。 “哟,炎冥啊!”段清姿好似才看到炎冥一般,恍然抬了抬眸子,“连你都来啦?那这事儿就好办了,凭你的武功分分钟把寒子念拉到这里,至于虎魄,打到他说出来为止嘛!” 炎冥千年不变的冰山脸微微一僵,比起口才,他真是从来没胜过国师府里这几个女徒弟。 “清姿,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顾如是看出炎冥尴尬,声音略沉。 “我没开玩笑,既然你们知道虎魄在寒子念手里,想怎么弄到手不行,定要本小姐嫁过去?五师妹,你最清楚寒子念对我的态度,我若嫁过去,不被他折磨死,也得半残,你忍心?”段清姿漠然转身,目光冷然的盯着身边的女子。 段清姿忽然发现,明明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清澈无尘的眼睛,眼下却深幽的好似暗夜里的漩涡,没有尽头。 “现在不是我们忍不忍心,是寒子念一定要这样要求,否则他宁可毁了虎魄也不会给我们!眼下龙辰轩就在淮南,你该知道,龙辰轩背后站着的是凤穆,师傅不能再输给凤穆了!”顾如是蹙眉看向段清姿,小心翼翼说服。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位二师姐了,都是苏若离给带坏的! “我不嫁。”段清姿不想再讨论下去,转身朝外就走。 “段清姿!”顾如是愠怒低吼,回应她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呀,我听到什么了,五师姐直呼二师姐的名字啊?这么没大没小。”苏若离轻功了得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她毫无预兆的出来并没有给顾如是带来意外。 反之,意料之中。 “小师妹怎么会来?”再见,顾如是眼底充满敌意。 “我怎么就不能来?”苏若离身姿摇曳的迈进门槛,脸上浮起一丝浅笑。 眸子,说不出的深。 “小师妹既是来了,便帮我劝劝二师姐,嫁入寒门亦是无奈,我们也不想。”顾如是敛眸,肃声开口。 “五师姐当真不想?”苏若离走到顾如是身边,唇角的弧度勾的越发深了几分,“要不这样吧,既然大家都不想,不如我们联名给师傅回信,你,我,还有炎冥都写上名字,想来师傅通情达理,定然不会让二师姐跳那种火坑,好不好?” “这……”顾如是没想到自己反被苏若离将了一军,一时语塞。 “段姑娘嫁入寒门之事,已得主人首肯,炎冥希望苏姑娘就不要从中作梗了。”自苏若离进门一刻,炎冥的视线就没从她的身上移开过,而苏若离亦能感受到,那抹眼神,充斥着怎样的凉薄冷意,有多不善。 “炎大暗卫,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师傅首肯?证据呢?”苏若离转尔走向炎冥,每每与之对视,她都有一股想要冲过去狠狠掐死这块冰山的冲动。 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杀他父母,才致炎冥死盯着自己不放! 沈醉都不曾怀疑她的忠心,偏炎冥像狗一样咬着不松口! 既然你离开沈醉,落了单。 那么真是对不起了,此行老娘若不让你长点儿教训,便不姓苏。 炎冥最是看不惯苏若离颐指气使的嚣张劲儿,当下拿出沈醉的亲笔书信。 就在苏若离伸手欲接之时,炎冥折转身形走到段清姿面前,交到她手里。 字笺展平,上面寥寥数字,表达的却是满心的祝福。 是的,祝福! 第一百八十四章你可饶过谁 苏若离悄然走到段清姿身侧,视线落在字笺上,眼底笑意渐收,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寒凉。 尤记得出嫁的前一晚,沈醉找她彻夜长谈,温润如玉的脸上布满慈祥,他说为师的烟儿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日后若庄王委屈你,为师定不饶他。 沈醉呵,你可饶过谁! “师傅……师傅为什么会同意?”握着字笺的手止不住颤抖,段清姿眼泪扑簌而落,心痛如锥。 “因为五师姐根本没把这里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师傅!”苏若离强自忍住心底的愤恨,她真是有一万个理由相信沈醉再清楚不过这里的状况,可他没反对。 是了,只要能得到虎魄,牺牲一个徒弟算什么! “苏若离,你就不能不在这里添乱吗?师傅抚养我们这么多年,眼下师傅有难,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他老人家?”顾如是这番话说的十分隐晦,若理解成沈醉明明知道,却不得不写下这张字条,也未尝不可。 “我可没说不体谅师傅,反正虎魄在寒子念手里也飞不了,我这就回去给师傅飞鸽传书,把这里的事……” “我嫁。”段清姿紧紧握着字笺,陡然开口。 一时间,正厅皆静。 “师姐……”苏若离微愣,却见段清姿已然跑出正厅。 待苏若离回眸之时,明显看到顾如是神色舒然。 “恭喜你们。”清冽的目光,好似突然蒙上一层阴霾,苏若离冷冷勾唇,脸上却带着微笑,让人不自觉的有些畏惧,不敢直视。 直到苏若离飞身淡出视线,顾如是方觉自己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了拳头,掌心沁出冷汗。 她在害怕? “来人!”顾如是摒退心底微微腾起的慌乱,叫来下人,命其迅速将寒门顾府联姻的事传遍整个淮南,如此,便是断了段清姿的退路。 “段清姿不会出尔反尔吧?”因为苏若离的存在,炎冥多少有些不放心。 “若她还记得师傅对她的恩情,就不会。”而顾如是可以肯定,段清姿一定记得,“陪我走趟寒门。” 秋末将至,碧台之上落叶纷扬,掩盖了原本光洁如玺的碧色理石,远远望去,一片金黄颜色,如画一般,美不可言。 苏若离轻轻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声响。 看着默默坐在碧台上的段清姿,苏若离止步叹息。 她知道现在的段清姿有多伤心,沈醉只用一张字条,便将自己的徒弟给嫁了。 他可以不知道段清姿跟寒子念之间的恩怨,但他不该不到场。 秋风乍起,吹拂起那一身霓裳羽衣,眼前的段清姿真的很美,就像是几欲飘然的仙子。 泪,还未滴落便已干涸。 苏若离注意到,段清姿手里还攥着那张字笺,手腕有些轻颤。 “为什么答应嫁过去?”苏若离浅步坐到段清姿身边,轻声抿唇。 “为了师傅。”段清姿的回答异常坚定,声音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失落跟苦楚。 “师傅……对你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你都不试着反抗一下?”苏若离扭过头,眼中带着一丝丝的怂恿。 “你反抗了?”段清姿含着泪光的眸子看过来,逼的苏若离不敢直视。 是呵,她反抗了吗? 没有。 即便再过一世,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听从了沈醉的安排嫁入皇宫,成为龙辰轩的皇后。 反抗?想都没想过! 苏若离觉得,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她必然会遵从沈醉的意愿,心甘情愿的怀上龙种,为他的野心无怨无悔的添砖加瓦。 该死的是,她竟然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 “我忽然有点儿嫉妒凌紫烟。”见苏若离不语,段清姿苦笑着收起手里的字笺,小心翼翼的。 苏若离侧眸,“嫉妒她什么?” “嫉妒她可以在皇城举行大婚,可以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还有……她可以亲自叩拜师傅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段清姿弯下腰,抓起一把泛黄的柳叶,呼啦一下抛向天空,仰头的时候,眼泪被她逼回到眼眶里。 看着空中飘扬的落叶,苏若离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我也嫉妒你。”苏若离眸色如波,轻轻启唇。 “嫉妒我什么?”段清姿诧异。 “嫉妒你有一个好师妹。”苏若离神色肃穆,无比认真的迎向段清姿的目光。 没有一刻,她在段清姿面前这么认真过。 因为有她,所以,她不会让自己的悲剧重演。 段清姿不会嫁到寒门。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段清姿破涕为笑,随手抄了把叶子甩向苏若离。 苏若离不甘示弱,亦抓了一把反击。 漫天落叶下,两抹娇艳的身子抱头打在一起,场面却是说不出的唯美。 忽地,苏若离摘掉落在自己睫毛上那片泛黄的树叶,“如果我能证明寒子念喜欢你,你愿意接受他吗?” 时间一瞬间凝固,段清姿仿佛雕像般立了半晌,然后就笑了。 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苏若离,你是不是傻?他喜欢我?他会喜欢我?哈哈……” 段清姿想说,你这么想,是因为你根本没注意过他看我时的眼神,清冷高贵,不容侵犯,不容染指,尤其是那双凤眼里深深的厌恶,她段清姿这辈子都记得。 苏若离静静站在落叶纷扬的碧台上,看着段清姿笑成狗的样子,心疼的无以复加。 大婚定在三日后。 上午才决定的事,不肖一个时辰已经传遍整个淮南。 “你们听说没有,寒门公子要娶顾府的段清姿为妻了!”午时前后,酒楼大厅聚满食客,店小二忙的不亦乐乎。 第一百八十五章关心你妹 “你说寒公子怎么能看得上顾府那个荡—女呢?真是老天无眼啊!”方桌旁边的食客狠拍大腿,“这让我妹妹情何以堪!” “关你妹妹什么事?”对面同桌一本正经的凑过来。 “吾妹心仪寒公子差不多七年,还发下宏愿,非君不嫁!” “切,就你妹妹的长相,怎么跟顾府那个臊狐狸比……” “那怎么,我妹妹胜在干净!整个淮南谁不晓得,那个段清姿不知道在多少男人床上翻滚过,只怕如过江锦鲤数都数不清!”食客咂舌,“不过说起来,段清姿的身段倒是……让人垂涎三尺啊!” ‘噗嗤——’ 就在桌边食客贪婪搓手的时候,一只竹筷自窗口飞射过来,狠狠穿透方桌,立于桌面! 二人震惊之余顺着窗口看过去,只见对面三层高的醉宵楼雅间窗口,一张冷漠淡薄的脸赫然呈现眼前,尤其那双眼,仿佛天山峰顶倒挂的冰锥,只对视一眼便让他们心胆皆颤。 两个食客哪还敢再看,当下灰溜溜的跑开。 整个酒楼的食客皆看到这一幕,原本喧嚣的大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落发可闻。 在淮南,你可以不知道当今皇上是谁,但一定要对寒子念这三个字有非常正确的理解。 得罪他,跟宣判死罪没什么两样。 事实上,那两个人的确没有认出来,与寒子念对坐的那一位,正是当今皇上,龙辰轩。 “隐忠。”漆黑的眸子透出淡淡的凉薄,“去查刚才那两个人,本公子不希望在淮南,看到他们。” 隐忠领命,遁离。 “你想堵住悠悠众口?”龙辰轩搁下手里茶杯,微挑剑眉。 “没有,我只是想告诉整个淮南的人,他们可以说,但是别让我听见。”寒子念浅声抿唇,抬手给龙辰轩斟满茶杯,“她会同意吗?” “她已经同意了。”龙辰轩说出事实。 “呵,那只是顾如是答应,她……”寒子念沉默,轻呷口茶,“她只怕这会儿正躲在哪个角落问候我寒门十八辈祖宗呢。” 龙辰轩点头,这种事段清姿做的出来。 “为什么选在这里见面,你就不怕让顾如是看到我们在一起?”寒子念言归正传。 “凤穆飞鸽传书,清楚告诉朕你手里有虎魄,朕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回去没法儿跟凤穆交代。”龙辰轩顺势瞥了眼对面巷口卖柑橘的商户,薄薄的唇,抿成一线,“说起来,段清姿若嫁入寒府,你拿什么给顾如是?”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想把虎魄还给子念?”寒子念抬头戏言。 “这还是白天,喝茶。” 做梦呢! 寒子念浅笑,他既然做了选择,便会义无反顾。 夜已深,苏若离在将段清姿送回到顾府之后,回了客栈。 大局已定,她再叩着段清姿就显得心里有鬼了。 房间里,灯火微亮,苏若离推门进去便见龙辰轩在桌边等她。 之前因为‘暗器’的事儿,他们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对话,后来苏若离觉得自己过于矫情。 现在是什么时候,前有狼后有虎,她却在这里因为一点点小事儿闹别扭。 人家还没攻过来,她这就要先从内部自行瓦解了吗? “我听人说,皇上今天去见寒子念了?”苏若离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缓步走到桌边,与龙辰轩临面而坐。 “凤穆来了消息,朕总要做做样子。”龙辰轩不否认。 苏若离点点头,“做的对。” “还有两天寒子念就要娶段清姿为妻,朕来……是想问问你,段清姿是自愿的吗?”龙辰轩试探着抬起头。 “自愿的。”苏若离不可置否。 “虽然你说过段清姿嫁到寒门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朕能看出寒子念是真心。”龙辰轩欲言又止,“如果可以……” “不可以。”苏若离明白龙辰轩的意思,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事她也乐于看到。 可是相信她,段清姿若跟寒子念成了眷属,那么他们的下场只会阴阳两隔,或者双双下地狱。 至少现在不行。 “朕相信你有坚持的道理,需要朕配合什么?”龙辰轩颌首,后天那场大婚,他收到了顾如是的邀请。 “棒打鸳鸯……” 寒门顾府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便让整个淮南焕然一新。 寒门娶妻,顾府嫁女,那份气势跟排场,堪比封后大典,大有举国同庆的意思。 整个淮南大街,彩旗飘扬,红毯铺地,左右商铺全数挂满红色灯笼,一片喜气洋洋。 卯时三刻,一身喜服的寒子念驾枣红千里驹绕街三圈,锣鼓唢呐震天动地,花轿紧随,赶往顾府接亲。 顾府门外已被围的水泄不通,作为淮南第一大盛事,看热闹的百姓简直不要太多。 这时,伴着锣鼓唢呐声越来越近,周遭百姓自觉让出通道,且在寒子念出现时,一阵欢呼。 阳光下,一身大红喜服的寒子念越发显得俊朗无双。 精致的轮廓,眉峰淡如烟雨,高挺的鼻骨下薄唇如同含珠,尤其是那双璀璨如星的凤眼,眼眸微弯,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红色喜服的衬托下,寒子念一身风华,绝世无双。 顾府门口,盛装相迎的顾如是扬眉启笑,淡粉色的装束略带喜气。 这种场合,炎冥并未现身。 “来人,传话给里面,就说姑爷到了。”门口处,顾如是看到寒子念的刹那,心弦微动。 第一百八十六章永生不悔 如果不是她早有所属,或许亦会对这样出色的男子心生爱慕。 随着喜婆将新娘从府门扶出来,鞭声乍响,礼炮齐鸣。 寒子念的视线便定格在这一瞬间,再也无法移开。 即便隔着凤冠喜帕,寒子念依然可以想象出段清姿的惊艳。 应该说,每一次相见,他眼中的惊艳便更浓一分,从未厌倦。 段清姿就这样,一步一步被喜婆扶进珠宝闪耀,华贵逼人的八抬大轿里。 “起轿!” 喜轿被健壮的轿夫稳稳抬起,顾府门外,一片沸腾。 枣红色千里驹上,寒子念频频回眸。 幸有此刻,永生不悔。 他相信,终有一日,段清姿会明白,往日看似高冷的眼神里,迸射出来的哪里是鄙夷,分明是妒忌…… 经过繁华喧闹的大街,枣红骏马在寒门府邸歇止。 寒子念迫不及待翻身下马,纵步走到轿门,亲手将段清姿从喜轿里扶出来,小心翼翼,无比珍惜。 二人由喜婆引领着跨过门槛,踩着色彩明艳的红毯,步入喜堂。 主位上,苏若离跟龙辰轩端坐中央。 看着走过来的一对碧人,苏若离脸上溢出淡淡的笑容,却冷的有些不达心底。 “你会不会怪朕?”喧闹之下,龙辰轩侧过身,凑到苏若离旁边,低嚅开口。 “你干了什么?”苏若离嘴角一抽,心弦绷紧。 “昨晚朕找到寒子念,把虎魄还给他了……”为此,龙辰轩一直肉疼到现在,可面对眼前一对碧人,他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苏若离额角竖起一排黑线,“你是不是傻?” “算是吧。”见寒子念跟段清姿双双站定,龙辰轩直起身子。 看着龙辰轩的侧脸,苏若离无法形容心底的震颤。 这一路走来,苏若离最清楚十大神兵对龙辰轩意味着什么,而他,居然把到手的鸭子给放了? 为什么…… 因为龙辰轩很清楚沈醉的底线,嫁了徒弟若得不着虎魄,他有可能会发疯。 而他疯起来的下场,便如苏若离预测那般,逼段清姿与寒子念为敌。 龙辰轩知道,就算给了虎魄,依然会是这个下场。 但那是以后的事,至少他跟寒子念有未雨绸缪的时间。 所以对不起,他做不到棒打鸳鸯。 当然,龙辰轩这么做也不全然是为了成全寒子念,多半还是为了保全这位寒门当家人。 以段清姿在寒子念心目中的位置,他应该受不了自己最爱的人,与他为敌…… “一拜天地!”喜婆的高呼声打断了龙辰轩的思绪。 “臣妾不会怪皇上,同时希望,皇上也能体谅臣妾。”苏若离微微侧身,小声道。 “你就不能成全他们?”龙辰轩暗惊,欲开口之际忽听对面传来异声。 ‘噗——’ 看着突然喷血的段清姿,苏若离樱唇浅抿,“不能。” “怎么回事?”随着喜婆一声惊呼,整个喜堂一片混乱。 寒子念愕然之际猛然抱住几欲跌倒的段清姿,喜帕落地,流苏翻卷,露出来的那张脸,惊为天人。 血? 黑血! “你……你服毒了?”心,陡痛! “毒……”段清姿茫然的目光变得坚定,唇角扯出淡淡的弧度,“我快死了?真好。” “所以,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我?”凄冷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失望,整个世界,濒临绝顶。 这一刻,寒子念终于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儿。 主位上,龙辰轩陡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以他多年身中剧毒的经验,段清姿的确服毒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苏若离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可他又如何解释段清姿出现的意外? “是啊,我是不愿意嫁给你,可是没办法……我不能不理师傅,不能看着师傅伤心难过……咳咳……”寒子念怀里,段清姿虚弱的撑起身子,双手拼尽力气扯住寒子念身上的喜服,满目凄楚,满目希翼,“我知道你讨厌我,你见不得我好,现在你满意了?如果你满意的话……求你把虎魄交给师傅……求你……” “噗——” “除了沈醉,除了顾府,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你自己!”寒目如锥,赤眼如荼,寒子念突然抱紧对面摇摇欲坠的身体,那样紧,好似一松手,他就会失去这个女人,“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视线开始模糊,段清姿神识渐渐混沌,“你……” “是我!我何曾讨厌过你,见你不好我比你更不好!段清姿,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你……我爱你!”寒子念终于抛却所有的隐忍跟矜持,泪涌如珠,“求你,不要离开我……你不可以这么残忍!” ‘噗——’ 黑血喷洒,落了一地的曼珠沙华。 段清姿特别想问寒子念一句,你说的这些肯定不是真的吧。 可是眼前一黑,她没有机会了…… 感觉到段清姿的手毫无预兆的垂落,寒子念心痛如绞,“这不是真的,老天爷不会跟我开这么残忍的玩笑……” 段清姿死了? 整个喜堂鸦雀无声,龙辰轩觉得全身血液都似凝固一般,目色艰难的看向一直坐在红木椅上的苏若离。 无语,苏若离缓慢起身,浅步走到寒子念身边蹲下来,手指叩住段清姿皓白玉腕,在寒子念身边嘀咕几句之后,同时吐血…… “苏若离!”龙辰轩冲过去的刹那,苏若离生生倒在了他的怀里,人事不省。 几乎同一时间,寒子念毫不顾忌的扶起已经陷入昏迷的段清姿,双手抵在她胸口的位置,运功调息。 暗处,炎冥陡现! 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顾如是闻讯赶到。 此刻喜堂里,除了段清姿跟寒子念,再无他人。 “这是怎么回事?”顾如是惊愕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听着炎冥的叙述。 第一百八十七章苏若离也中毒了 中毒? 顾如是闻声步入喜堂,却在下一秒被隐忠拦住,“主人在给段姑娘逼毒,二位最好出去等。” 喜堂正中,寒子念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儿,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在他对面,段清姿双眼紧闭,看似毫无知觉。 而寒子念叩在段清姿前胸的手掌处,好似腾起淡淡的,白色烟雾。 顾如是没有硬闯,而是退步到喜堂外面,向炎冥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说,苏若离也中毒了?” “嗯,我亲眼看到苏若离吐血,黑色的。”炎冥皱眉。 “也就是说,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顾如是眸色略沉。 “未必。”想到苏若离在看到段清姿吐血时的镇定,炎冥以为,她事先必然知情。 “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顾如是最担心的还是虎魄,视线不由的落在寒子念身上。 客栈,天字一号房。 龙辰轩冷眼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明明美若天仙,他此刻却觉得面目狰狞。 苏若离就跟没看见一样,由着某人目光如利剑似的在她头顶来回切割,毫不在意。 反倒是特别小心的用蘸湿水的拭巾,轻轻擦拭自己唇角的血迹。 终于,龙辰轩忍无可忍,踢开凳子站起来,大步走过去,‘啪’的一声将铜镜倒叩在梳妆台上。 “你就不能先告诉朕一声,你知道朕差点儿吓死了!”龙辰轩无法形容喜堂那一刻的震惊。 看到苏若离唇角溢出黑血,他只觉心脏骤停,那种莫名的恐惧自其身上每一根汗毛散发出来,萦绕在他周围,心生绝望! 他毫不犹豫的抱起苏若离,夺命狂奔在淮南最繁华的大街上! 不让苏若离死的执念逼的他发疯似的想要去找洛清风,他甚至飞奔出了淮南东城! “本来也没想让皇上知道。”苏若离搁下手里的拭巾,转身走到桌边,“戏假,但是情要真。” 喜堂之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万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而这破绽,亦包括龙辰轩。 “这回,你知道朕对你的感情有多真了”龙辰轩黝黑瞳眸扫过梳妆台上的拭巾,上面还蘸着黑血。 竟然是假的呵,好逼真…… 闻听此言,苏若离美眸如霜般抬起来,“皇上若不提,若离倒忘了问皇上一句,你抱着老娘跑出淮南城,是想找个僻静地儿埋了?” 你丫是想抛尸吧! “苏若离,你没良心!”龙辰轩神色骤冷,磨牙利齿。 见苏若离不语,龙辰轩暗自舒了口气,“所以段清姿中毒之事也是假的?不过看起来……你们国师府女徒弟的演技都这么炉火纯青吗?” “她是真中毒了,而且是要命的剧毒。” 苏若离语出惊人,将将才把心放到肚子里的龙辰轩,瞬时提起他的小心脏,双目陡睁,“苏若离?” “不过皇上大可不必为二师姐担心,皇上真正要担心的,是寒子念。” 果然惊吓之后,还有更大惊来袭。 在听到苏若离解释的时候,龙辰轩脸色狠狠跌宕起伏一阵,表情变化之快,堪比碧海蓝天上的流云。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视线,在眼睑下投出一片剪影。 房间静的让人窒息,隐约间,苏若离听到了拳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这就是你所说的棒打鸳鸯?”龙辰轩强忍着怒气抬起头,薄唇紧抿一线。 美其名曰这是考验爱情的时刻到了,可是你这么玩,确定不能把寒子念给玩死? “皇上放心,这会儿你就是让洛清风飞过来也是来不及的,寒子念的命,只有师姐能医,别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苏若离的话的确让龙辰轩死心了。 “段清姿宁愿死也不想嫁给寒子念,凭着这份怨念,她在寒子念死的时候不放鞭炮,朕都算她良心发现。”龙辰轩抬起头,“指望她救寒子念……” 龙辰轩觉得,事情严重了…… 寒门,喜堂。 从天明到夜暮,寒子念叩在段清姿胸前的手,终于松开。 看着那抹娇弱的身子倒过来,寒子念强撑着将她抱在怀里,垂眸间,唇角勾起一抹苦涩。 “主人!”眼见寒子念身体倾斜,隐忠纵步过去搀扶。 与此同时,顾如是跟炎冥亦步入喜堂,将段清姿扶稳。 “三拜未成,你们把她带回去吧。”寒子念缓慢起身,由着隐忠搀扶,几欲离开。 “寒公子请留步!”顾如是闻声,快步上前将其拦下,“如是不明白寒公子此言何意?” 寒子念抬眸,深深看了顾如是一眼,“本公子是何意,顾大当家领会不出?” 明明段清姿就昏迷在地上,作为她的五师妹,顾如是竟只关心虎魄,这就是所谓的同门情深? 余光瞄到被炎冥抱在怀里的段清姿身上,寒子念自嘲的勾勾唇角,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个女人呵,情愿死,也不愿嫁给他…… “如是已经履行承诺将二师姐嫁入寒门,寒公子不会想出尔反尔吧?”顾如是有些急了。 “来人,送客。”寒子念不想跟顾如是说话,这样凉薄的女人,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眼见寒子念迈步,顾如是猛然上前挡在厅口,眸间透出掩饰不住的急切。 “寒门府邸,顾大当家想做什么?”除了急切,寒子念感受到了来自顾如是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 “如是……想求寒子公一个说法。”天诛跟太虚的事她没能帮上师傅,眼下虎魄就在淮南,无论如何,她都要替师傅得到。 “呵,隐忠。”寒子念冷笑之时,隐忠单手置于唇边,尾哨响起,十几个身着劲装的黑衣人霎时出现。 气温骤寒,降至冰点。 顾如是这方惊觉,自己失态了。 “如是改日再来叨扰。”好汉不吃眼前亏,顾如是侧身瞄了眼炎冥,转尔先一步走出厅门。 第一百八十八章不好意思嫁 看着炎冥将段清姿抱出府门,寒子念突然一个趔趄,身体轰然倒在隐忠身上。 “主人!” “噗——” 淮南几十年没有发生过的盛世,在所有人意料不到中发生,亦在所有人意料不到中,结束。 坊间对于寒门顾府联姻这件事,说法各异,远比当日所见者看到的更为精彩。 有人相信寒子念是真的喜欢段清姿,否则也不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那段清姿为什么中毒了呢? 那一定是她羞于自己的身份,不好意思嫁入寒门嘛! 以段清姿在淮南的名声,她的确是要羞一羞的! 各种猜测在坊间传开。 也有那么一小撮阴险论者,觉得段清姿所中之毒根本就是寒子念所下,为的就是给顾府点儿颜色瞧瞧。 苏若离觉得这种说法有失偏颇,为了给顾府点儿颜色瞧瞧,寒子念有必要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 “就不兴是段清姿不愿意嫁……”客栈一楼大厅里,正在吃饭的苏若离在听到诸多猜测之后,撇撇嘴。 于是乎,整个大厅的人在沉寂片刻后,哄堂大笑! “段清姿有什么资格不愿嫁啊!” “就是,她也不瞧瞧她的身份,像她那样滚过无数男人床单的破鞋能嫁出去就算烧高香了,何况是嫁给淮南第一首富,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寒门寒公子啊!” “那种女人就不配嫁人,她这辈子就不配穿上嫁衣……” ‘轰——’ 身前方桌轰然倒地,苏若离缓慢起身,挥手时,指间的竹筷噗嗤倒叩的桌面。 整个大厅瞬时鸦雀无声,视线齐刷刷射向苏若离。 然尔在触及到苏若离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美眸时,又变得不敢直视。 “我看你们倒是忘了,这淮南除了寒门,似乎还有一个顾府。”苏若离幽幽开口,美眸扫过一众食客,“寒门得罪不起,所以就能把顾府不放在眼里了……” 苏若离的话犹如当头棒喝,震的这些食客顿时捂脸,生怕被记住一样。 他们可不真的忘了,段清姿无论怎样,都是顾府的二当家…… 懒理这些迂腐无知的食客,苏若离迈步走出酒楼。 只留下一句,一群白痴! 马车里,苏若离有些无力的仰靠在车厢后面的檀香背板上,差不多两天的时间过去了,这会儿二师姐应该醒了。 经过繁华喧闹的大街,又绕了两个路口,马蹄声止。 苏若离自马车里走下来,视线微抬,眼前的顾府已然恢复平日的装饰,彩旗红毯全无,门前的石狮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闪耀。 没走正门,苏若离点足跃起。 因为之前来过顾府,苏若离精准无误的找到了段清姿的住处。 此时正有丫鬟端着托盘从里面走出来,里面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 待丫鬟走远,苏若离翻身落在门口,推门进去。 “都说不吃了,还来做什么!”段清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底气还是很足的。 “抱歉了二师姐,若离没带吃的来。”苏若离反手将房门捎紧,迈步朝床榻走了过去。 见是苏若离,段清姿沉闷的胸口渐渐起伏,眸间闪亮,“你怎么才来?” “二师姐想我啦?” 苏若离坐过来的下一秒,手臂被段清姿狠狠拉过去,“你说,是不是你朝我下的毒?” “如果我说是呢?”苏若离试探着开口。 “那我真要谢谢你了。”段清姿倏的松手,眸色微微闪动,她就知道不会是顾如是。 “二师姐就不问问我朝你下了什么毒?你又是怎么解的毒,被谁解的毒?”苏若离狐疑问道。 “五师妹早上来过,虽然她说是寒子念费了好大劲儿救的我,但是你知道吗,我连她一个标点符号都没信!”段清姿冷笑,“她这么说,就是想骗我再嫁一次!” “咳……那二师姐觉得,你身上的毒是谁解的?”看到段清姿这般态度,苏若离不禁噎喉。 “还用说!你会真朝我下毒吗?肯定是障眼法……不过现在想想,那会儿好像有点儿疼……”段清姿将将回忆了一下,便觉肺腑隐隐传来翻搅的痛楚。 “咳,我是真朝你下了毒。”苏若离板正身子,认真开口。 “没关系,吐点儿血而已,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段清姿十分大方的摆摆手。 “不是吐点儿血那么简单,我朝你下的毒名曰‘碎念’,这种毒的毒性堪比鹤顶红,而比鹤顶红更要命的是,它没有解药……”苏若离无比认真道。 段清姿无语,一头雾水的看过来。 “顾如是说寒子念废了好大劲儿救你的话,严格来说不准确,他是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见段清姿眼珠儿瞪的更圆,苏若离索性把所有事,和盘托出。 段清姿所中之毒没有解药,但可以渡换到别人身上,而她在喜堂上跟寒子念嘀咕的那句话,就是告诉寒子念,只有以命换命的法子,才会让段清姿活下来。 “我看到他连一刻的犹豫都没有,所以,他应该是真的爱你……”苏若离其实想要证明的,就是这一点。 床榻上,段清姿用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儿来,“苏若离。” “嗯?” 就在苏若离以为段清姿会被寒子念的真情感动的时候,某人突然弹跳起来,双手狠掐住苏若离的雪颈,“你怎么敢把我的命赌在寒子念身上?如果他不救我,我是不是就死了!” “呃……他不救……我就救了啊!”苏若离掰开段清姿的手,“现在的问题是,‘碎念’被寒子念转到他身上,那么,他就快要死了。” 段清姿闻声陡震,死? 第一百八十九章除掉炎冥 虽然她讨厌寒子念,只要想到那厮看自己时满眼的鄙视跟不屑,她恨不得把那对眼珠子给抠出来! 可是,她从没想过要让他死…… 那样一个风华无双的男子,高傲的好像是九重天上的凤凰,会死吗? 苏若离拉开段清姿的手,起身反握住她的雪肩,“因为他把‘碎念’从你身上渡传到自己身上,那么这个世上,除了你,没有人能救他。” 段清姿茫然看向苏若离,不知所措。 “而你救他的方法,就是散尽一身内力,替它逼出毒血。” 苏若离紧紧盯着段清姿,期待般看向自己的二师姐,“寒子念的命,攥在你手里了!” “他拿命……救了我……”段清姿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可她却笑不出来。 “还有两天的时间,如果师姐不想救,寒子念只有死路一条。”苏若离慢慢松开段清姿的雪肩,“我说过,我能证明寒子念喜欢你……又或者不仅仅只是喜欢。至于二师姐要不要救他,你自己决定。” 苏若离知道这个时候段清姿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独处。 于是起身,走出房间。 房门阖起的声音传入耳际,段清姿怔忡的身子不禁抖了一下。 泪,无声滑落。 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 就好像是被人狠狠抛进带刺的荆棘丛里,每跳动一下,就会有血渗出来,痛不欲生…… 苏若离没有偷偷摸摸的离开,她觉得顾府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总要露个面,慰问一下。 “站住!”正厅,看到苏若离身影的那一刻,炎冥沉声喝道。 顾如是闻声抬头时眸色略暗,依方向,苏若离是从后宅出来的,而她一直在正厅,却没看到苏若离走进去。 “炎冥,不是本宫说你,你跟在师傅身边的这些年,怎的就没学他老人家半点为人处事的精髓?大呼小叫的,不分尊卑。”沈醉没在身边,苏若离私以为,她不用给炎冥留颜面。 “小师妹别这样说,炎冥是师傅的暗卫,我们是师傅的徒弟,哪分什么尊卑。”顾如是浅声细语,但还是能分出里外。 “我还是大周皇后呀,在宫里头师傅见了我还要施礼呢!”苏若离呶呶嘴,在顾如是反驳之前,咧开嘴,“这里不是皇宫,所以五师姐就免了。” 顾如是唇角依然含笑,只是脸上的表情却似凉了几分,“刚才去看二师姐了?” “嗯,师姐气色不错。”苏若离点头。 “我听炎冥说前两日喜堂之上小师妹也中毒了,现在……” “龙辰轩还算有良心。”苏若离迈着步子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不过这件事,五师姐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朝我跟二师姐下毒,找到他,灭了他!” 顾如是闻声,瞄了眼身侧的炎冥。 “那些下人说段姑娘大婚前夜,只有苏姑娘到房间里见过她……” 不得不说,炎冥对苏若离怨念是有多深,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如此不负责任又不计后果的话。 苏若离听到之后,拧眉细细琢磨了一下,之后煞有介事的抬起头,“所以炎暗卫的意思是,给二师姐梳洗打扮,穿上嫁衣的人是我?” 炎冥愣住,苏若离双手搥着扶椅起身时,扶椅双双裂出缝隙,“又或者在炎暗卫眼里,那些伺候二师姐梳妆的下人,都不是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或许沈醉没在身边,炎冥对苏若离的敌意表现的十分明显。 苏若离踩步过去,冷静,漠然止步在炎冥面前,眼神变得隐晦,深谙,“炎暗卫的意思,是本宫给二师姐下毒?不止给二师姐,我还给自己下了毒,是不是?” 无法言喻的威压迎面而来,炎冥下意识收紧拳头,冰山一样的脸上看似平静,心底却腾起一丝胆怯。 是的,胆怯! 过往相处,他从未在苏若离眼里,看到过这样的冷意跟刁难。 “炎冥不是这个意思,小师妹……” “本宫希望炎暗卫把话说清楚。”苏若离打断顾如是的解释,冷然一笑,“若今日不说清楚,炎暗卫回皇城在师傅那里乱嚼舌根,本宫可吃罪不起。” “我只是怀疑……” “证据呢!”漆黑明亮的眼眸,迸射出琉璃一样的色彩。 苏若离猛然上前一步,逼的炎冥不得已后退,“炎冥,我没想到,你竟然怀疑我?就因为我嫁给龙辰轩,而龙辰轩是凤穆的人,所以你理所当然以为我背叛了师傅,背叛了国师府?” 炎冥语塞,目光些许闪烁。 “呵,你还真是这样想的!”苏若离勾起唇角,绕过炎冥,“这件事,离儿回宫之后,必会让师傅给我一个说法!” 随着苏若离的脚步渐行渐远,炎冥身体方才松弛。 在炎冥眼里,以往苏若离从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刚刚那样的压迫力,他真有些承受不住。 看着苏若离的身影淡出视线,顾如是嚅嚅抿唇,“她这是,跟你宣战了。” 炎冥闻声,心底一震。 “我就是怀疑段姑娘的毒……” “你没有证据。”顾如是浅唇开口,转身回坐到主位上,“现在的问题是虎魄,眼下就算二师姐肯再嫁过去,寒子念也未必会娶。” “那怎么办?主人对虎魄志在必得。”炎冥皱眉。 “再找他。”顾如是深吁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夜,凉。 深夜的碧台,一片空寂。 偶有风起,落叶无数。 苏若离独自坐在碧台上,眼神空洞的望着波光粼粼的碧湖,心沉如海,怅然若失。 炎冥怀疑她,是因为炎冥只对沈醉一个人忠心。 站在局外看问题,客观而又精准。 偏生这个人是炎冥,是沈醉最相信的暗卫。 有句话说的好,谎言千遍成真理。 若炎冥时时在沈醉耳边说三道四,时间久了,可是个麻烦事。 除掉炎冥,当务之急…… 第一百九十章寒子念快不行了 满。 “想死就直说。”愠声骤起,龙辰轩回神时发现自己身体不知何时前倾,薄唇几欲贴到苏若离脸上。 “咳咳,你脸上有蚊子……”龙辰轩轻咳两声后尴尬挺直身板,视线转向湖面,俊朗面容略略的,有些烧。 苏若离面色冷然,视线转向粼粼湖面, “师姐一定会去救寒子念,我跟他赌一万零五百两……” 一侧,龙辰轩后脑滴出大滴冷汗。 赌赢了,寒子念欠她的银子迟早都要还,冲段清姿的面子寒子念也不会赖账,赌输了,一万零五百两的冥币,她也算尽心了…… 距离苏若离给出的最后期限,只剩下最后一日。 夜里的寒门别苑,格外安静。 房间里,寒子念被隐忠扶靠在床栏旁边,“主人,我去找段清姿!” “你若敢找她,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寒子念指了指桌面,“倒杯水……” 隐忠无奈,不得已转身的刹那,后心一麻,整个人轰然倒地。 床榻上,寒子念单手叩住胸口,呼吸紧蹙,肆意催动内力的下场,便是肺腑传来急剧的痛楚。 昨晚龙辰轩来过,告诉他唯有段清姿可解他体内剧毒。 代价便是泄掉一身内力。 那一刻,他便绝望了。 那个女人呵,见他没死透补一鞭倒是有可能。 “咳咳……”剧痛延续,寒子念支撑不住的猛咳,黑血缓慢溢出,顺着唇角蜿蜒到下颚。 风,掠起。 寒子念不经意抬头,惨淡一笑。 他看到了段清姿,一袭霓裳羽衣,一身艳色无双。 这是出现幻觉了吧? 他,快要死了。 这一路上,段清姿无数遍告诉自己,她不是来救寒子念的,她只是想过来看看而已。 或者寒子念没死透的话,她倒是可以帮帮忙。 然尔,在看到他唇角黑血的刹那,段清姿以为坚如磐石的心脏,轰然碎裂。 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个男人真的要死了? 忽想到喜堂一刻,寒子念满眼绝望的问她,‘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我?’ ‘除了沈醉,除了顾府,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你自己……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寒子念……”段清姿脚步凌乱的走过去,哽咽低喃。 明知道是幻影,寒子念还是抬起头,朝着走过来的段清姿轻轻勾起唇角,“你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记忆里你每次叫我的时候,都在咬牙切齿,有时候我真担心,你会真把牙齿给咬碎了……” 眼泪扑簌滚落,这一刻的段清姿,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只要你泄了全身内力救他,他就能活。’ 能活? 是了,她不想这个男人死! 无语,段清姿纵步跳到床上,盘膝而坐的下一秒,粗暴扯开寒子念身上的衣衫,露出精壮的胸膛。 “你何时想通的?肯上本公子的床了?”寒子念没死过,听说人在死前都会产生幻象,那些幻象都特别的逼真,逼真到他竟然感受到了胸口的热度,“古人诚不欺我……” 真是,段清姿已经把他的衣服都脱了,他还矜持个什么劲儿。 这都快死了,那就让他带着此生最美好的幻觉下黄泉吧! 就在寒子念觉得他应该主动一点,伸手去拨段清姿的霓裳羽衣时,尖锐的女声猛的响起,刺痛耳膜。 “寒子念,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真的,段清姿以为寒子念不行了才会倒过来,悲恸怒吼,眼泪飙飞。 心,陡然一颤! 寒子念从迷乱中清醒,一双凤眼慢慢瞠大,直至确定不是幻觉后,奋力拨开段清姿叩在自己胸口的玉手,“你走开!” “寒子念!你……” “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寒子念不想段清姿为了救自己,落得内力全失的下场。 片刻错愕,段清姿硬是把寒子念的身子给掰正,顺手封住他的穴道,双掌再次贴到胸口位置,“还了欠你的,我自然会走。” “因为虎魄?你别妄想了,就算你救我,我也不会把虎魄交给沈醉……”有那么一刻,寒子念真的以为段清姿是为救自己而来。 不过这种想法分分钟被他自己给否定掉,而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虎魄。 沈醉,顾如是,你们为了虎魄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到底在你们心里,段清姿算什么! 见段清姿没有放弃的意思,寒子念心底莫名涌起恨意,“段清姿你是不是傻?我说了,就算你把我救了,我也不会给你虎魄!别犯傻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吐露真心 “不是为了虎魄!”段清姿从来也不是好脾气,这一嗓子吼过去,把寒子念给吓了一跳,“你在喜堂救我一命,我现在把这条命还给你,就这么简单!” “我不用你还。”感受着来自掌心的热度,寒子念心底泛起苦涩,掺杂着,一丝丝的失落。 “现在我说了算。”气氛慢慢沉淀下来,段清姿这才敢看寒子念的眼睛,脑海里不停回响着苏若离的声音,他是喜欢你的,又或者,不是喜欢那么简单…… 倏然,段清姿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无法顺畅的传送进寒子念的心脉,猛然抬眸,“你干了什么?” “自闭经脉。”寒子念抬起头,那双仿佛春之桃花的瞳眸溢出灿烂的莹光,“我说了,不用你还。” “寒子念……你快把经脉打开,再憋下去你会死的!”段清姿害怕了。 是呵,堂堂国师府的二徒弟,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段清姿,在这一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没关系,反正也活不成,我不在乎。”寒子念静静凝视着对面的女子,如果说老天爷对他最不薄的事,就是能让他在死前,能看到这个女人。 没心没肺的女人呵! 可惜,他再也不能保护这个女人了…… “我在乎!” 房间寂静无声,甚至可以听到心跳。 寒子念以为自己幻听了,段清姿说在乎他? 怎么可能! “寒子念,你给我听好了!我在乎,我在乎你!如果你死了,那我该怎么办?”压抑许久的情愫,好似山洪爆发,冲开闸口倾泻而涌落。 泪水,模糊了视线。 可眼前的女人却是那么清晰,“你若真在乎我,为什么不肯嫁给我?” “因为我自卑……我不干净我配不上你!”段清姿泪如泉涌,“我一次次告诉自己,那只是练功,方法不同而已,我骗得了我自己,骗得了别人,唯独骗不了你!每次看到你眼睛里的鄙视跟不屑,我都觉得自己的衣服像是被了一样难堪!” “没有……” “你听我说!寒子念,我喜欢你,我竟然……恬不知耻的喜欢上了全世界最好的男人!你说可不可笑?”泪水急涌,心碎成殇。 “你这个笨女人,你看不出我是嫉妒吗?我嫉妒的都快发狂了你看不出来?”寒子念薄唇紧抿,颤动的睫毛下,一滴泪,悄然滑落。 黑血,缓缓溢出。 “该死的,你倒是快点儿把经脉打开啊!”段清姿奋力低吼,然尔,气息依旧不通,“寒子念!”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你会内力尽失。”寒子念拒绝。 “内力尽失算什么,你在就好。”段清姿红唇轻颤,“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寒子念终于打通经脉,由着段清姿的内力汩汩涌入体内,环绕周身。 ‘噗——’ 黑血喷溅,染透锦被。 在耗尽最后一丝内力的时候,段清姿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倒仰过去。 紧接着,一个宽厚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后悔了吗?” “后悔了……以后再也不能跟别的男人滚床单了,怎么办?”段清姿强撑着想听到寒子念的答案,可是她太累了,累到眼皮不听使唤的阖了起来。 以致于她没听到寒子念的誓言。 那就滚我的床单,滚一辈子……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当隐忠清醒过来的时候,猛然起身,回头看,床榻上空空如也! 主人? 就在这时,房门吱呦开启,熟悉的湛蓝色身影赫然出现。 “主人……你……你回来了?你是舍不得属下?”隐忠瞬间红了眼眶,泪水肆意而流。 寒子念站定不动,心情大好。 “主人你放心!属下身为暗卫,一生则一主而终,不管主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属下必定誓死追随!”隐忠说话时已然抬起左手,毫不犹豫朝天灵盖,狠狠劈下去! 幸得寒子念欺身阻拦,“你且别忙着去死,先给我倒杯水。” 隐忠愕然,恍然想到自己昏厥之前主人便是要自己去倒杯水。 主人这是遗愿未成留下的心结呵! “属下有罪!”隐忠抹泪,转身倒满茶杯,转尔递到寒子念面前。 想来鬼应该拿不得人世间的玩意,遂直接端到寒子念嘴边,“属下喂你。” 玩笑到此结束,寒子念伸手拿过茶杯,“明晨你替我走一趟顾府,叫顾如是来见我。” 隐忠眼睁睁看着寒子念端着茶杯喝着水,步履轻盈的走到床榻旁边,整个人都愣住了,“主人……主人你没死?” “你听好,若本公子真有那么一天,也用不着你陪葬,懂了?” 只有经历生死,才知情深义重。 “懂了……属下懂了!”隐忠喜极而泣,“可是主人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 寒子念没有回答,薄唇不自禁勾起淡淡的弧度,笑了…… 其实就算寒子念不见顾如是,顾如是也正想着来寒门一趟。 再入寒门,顾如是开门见山,所提仍是虎魄,诚意十足。 寒子念没有拒绝,而是给了顾如是一把钥匙。 虎魄没在淮南,而是在寒门旧址后宅的地窖暗阁里藏着。 作为条件,寒子念希望顾如是把段清姿交出来。 可笑的是,顾如是竟然没问为什么,满口答应之后,拿着钥匙离开了…… 要说淮南,最大的看点就是环城碧湖,跟横亘在碧湖之上的望仙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望仙桥没有因为岁月的洗礼而陈旧,反尔越发辉煌。 此刻桥洞下,寒子念单脚站在铜柱上,手中握着鱼竿,默然不语。 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灵巧的身影翻身跃下,落在寒子念身边。 第一百九十二章以命相护 “听皇上说,皇后开了一场一万零五百两的赌局?”旁边之人站定,寒子念便自袖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那皇上一定是说错了,是一亿零五千两。”苏若离无比诚恳加认真的纠正。 眼见银票被抽回去,苏若离伸手截住,“本宫帮了你那么大的忙,区区一个亿你都舍不得?” “若能把初衷说个清楚,一个亿,在寒某这里的确是区区。”寒子念轻抿薄唇的瞬间,苏若离已经把银票叠好,妥妥的收在怀里。 “像‘媚功’这种邪门玩意儿,害人终害已,当日师姐回大周皇城,我便发现师姐的‘媚功’已经练至第八层……于是便暗中下针,抑制师姐的‘媚功’,再精进。”苏若离没打算隐瞒,娓娓道来。 寒子念些许诧异,却未多言。 “如果不想被‘媚功’反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散尽一身内力。”苏若离一语破的。 “所以你安排这一切的初衷,就是想散尽姿儿一身内力?”寒子念颇为惊讶,“你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告诉沈醉即可。” 苏若离闻声,默。 气氛有些诡异,寒子念神色渐渐凛然,视线缓慢的转向苏若离。 “你以为我做这一切,又是为了防谁?”苏若离苦笑。 “你千万别告诉我,姿儿的‘媚功’是沈醉教的?”寒子念声音冷冽,犹如冬日湖面冰层的裂缝,寒透人心。 “二师姐于国师府的价值,就是她一身‘媚功’,若师傅他老人家知道我这么孝顺,应该会活剐了我。”对此,苏若离毫不怀疑。 ‘咔嚓——’ 手里鱼竿应声断裂,寒子念眉目阴沉,握着断竿的手迸出青筋。 “他拿姿儿当什么!” “他拿二师姐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师姐拿他当祖宗一样供着……所以在二师姐面前,你千万不要说沈醉不好,知道吗?”苏若离特别诚恳的忠告。 寒子念点头,“你必是被沈醉坑的不行,才会有这样的觉悟。” 是啊,坑到死才明白过来,是不是很蠢? 苏若离没有回答,又不什么光彩的事。 “你或许知道……寒门跟顾府早晚有一天,势不两立。”寒子念转移话题。 “二师姐‘媚功’尽失,对顾府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反倒养在寒门,关键时候或许还能通个风报个信什么的,短时间内,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苏若离明白寒子念的意思。 现在的段清姿,于沈醉于国师府,也就剩下这么点儿用处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顾如是绝对不会把她从寒门接回来。 “那以后呢?”寒子念皱眉。 “以后?”苏若离扭头,扬起眉梢看向寒子念,“以后会怎样,就要看寒公子的本事了。” 寒子念沉默,他觉得就算自己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如沈醉在段清姿心里的万分之一。 “放心吧,二师姐虽然平日里高傲自负,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素来认的清。”苏若离相信,当沈醉走下神坛的那一刻,所有的信仰跟崇拜,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寒子念微微颌首,“希望如此。” “二师姐现在没有内力……” “我以性命发誓,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谁若敢动姿儿半根汗毛,我必以命相护。”听到寒子念的誓言,苏若离点头。 她相信,为了二师姐连命都不要的寒子念,一定会把二师姐,保护的很好。 如此,她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在得到寒门钥匙的第二日,顾如是依约将段清姿送到寒门。 车厢里,段清姿定定看着对面的顾如是,略显苍白的唇,微微嚅动,“刚刚五师妹扶我的时候,应该能感觉到……我已经内力全失,是吧?” 顾如是的确感觉到了,可她没问。 “如是以为,那只是暂时的,或许是因为你中毒之后内力还没有恢复。”顾如是佯装关切道。 “你……就这样把我送到寒门?你就不怕寒子念欺负我的时候,现在的我,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清澈的眸子,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以如是对寒子念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么卑鄙的人,想来他是真的喜欢你,否则怎么愿意娶你?”顾如是口是心非的劝导,换来段清姿一声冷笑。 “五师妹应该比谁都清楚,现如今我段清姿在淮南的名声,哪个正常男人愿意娶我?寒子念不是真心的,他就是想整我!”段清姿看得出,顾如是的目光在有意无意的回避。 “二师姐想多了。”顾如是搪塞抿唇。 “我可能真是想多了。”段清姿清澈的目光,蕴含着绝顶的失望,“比起虎魄对师傅的重要,我段清姿被折磨几下能怎样,就算被他折磨死,又能怎样。” 顾如是闻声微震,抬眸看向段清姿,“师姐……” “你叫我师姐,可你心里,真的有我这个师姐吗?”段清姿加重了唇齿间的冷笑,看的顾如是脸颊有些发烫。 一向能言善辩的顾如是竟然也有语塞的时候,段清姿知道,自己说到她心坎里了。 马车戛然而止,顾如是忽的伸手拉住将将起身的段清姿,“如果二师姐不愿意,那我们……” “好啊,那我们回去!”段清姿突然坐下来,视线紧盯着顾如是。 或许没想到段清姿真会坐下来,顾如是再度陷入尴尬,气氛僵硬的吓人。 “呵呵!” 终于,段清姿狠狠拽过被顾如是拉住的衣角,起身迈步走出车厢。 第一百九十三章那就哭吧 车厢里,顾如是深吸口气,眸色转厉。 段清姿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只要能得到虎魄,区区一个段清姿,算了得什么!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客栈里,龙辰轩跟苏若离用罢晚膳,正商量着何时启程回宫。 最终,二人定于三日后,离开淮南。 毕竟有虎魄在手,夜长梦多。 “我听说寒子念给顾如是一把钥匙,说是虎魄在寒门旧宅?”紫鹃沏好了茶,龙辰轩跟苏若离各自斟了一杯。 “是真的,那块琥珀名曰‘上古’,是寒门祖传之物。”龙辰轩点头,据实应答。 苏若离无语,额头竖起一排黑线。 “他这么玩沈醉,就没想过后果吗?”苏若离颇有些担忧。 “有段老将军这座靠山,寒子念倒也不怕得罪谁。”龙辰轩轻描淡写,事实上,寒子念的靠山是江山楼。 “师姐真是好福气。”想到寒子念对段清姿的深情,苏若离些许怅然。 曾几何时,她觉得自己的福气也不错,能被堂堂庄王那么体贴入微对待,便觉得此生足矣。 “你的福气也不错吧,朕差到哪里了?”龙辰轩抬头,不以为然。 “人家是真首富,你是‘假’皇帝,二师姐有难的时候寒子念都会冲到前面替她遮风挡雨,我有难的时候你除了晕倒还做过什么?不过我一点儿都不怪你,真的,因为他们是真鸳鸯,我们是假夫妻。” “其实有很多事,朕也是无可奈何,你知道……” “说着玩的,要真比的话也应该是卫无缺跟寒子念比,这里没你什么事儿。”苏若离提起茶壶,似是无意的开口。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卯宿儿突然手舞足蹈的冲了进来。 真的,初识卯宿儿到现在,苏若离还从来没见卯宿儿这么欢喜雀跃过。 这是,咋了? “落霞山庄来的密件,你要不要看?”卯宿儿一脸灿烂的走到桌边,眼角笑出了褶儿。 “是给我的吗?”苏若离愣愣开口,眼神茫然。 “是啊!”卯宿儿扬着手里的密件,说话时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苏若离脸一黑,那你废话! “你还是不要看了,我念给你听!”卯宿儿笑着握好字条,挺直身姿,朗声开读。 ‘苏后:落霞山庄少庄主卫无缺于甲子年八月初五病逝,速来吊唁——落霞山庄。’ 待卯宿儿读完之后,整个房间里一片寂静。 许久,龙辰轩恍然看向卯宿儿,“好事啊!” “是啊!天大的好事!那个杀千刀的居然自己病死了!一定是他作恶多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派人过去收了他!”卯宿儿朝着龙辰轩狠狠点头,继而仰天大笑,“苍天有眼!” “给我!”苏若离懒理卯宿儿,一把夺过密件,搭眼一看,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下来。 这分明是卫无缺的笔迹! “睡觉。”苏若离无视身边笑成一朵花的卯宿儿,起身走向床榻。 “要不要出去喝一杯,庆祝一下?”卯宿儿转尔拉住将将起身的龙辰轩,笑的合不拢嘴。 “谁要跟你喝,没听到朕的皇后在喊朕睡觉么。”龙辰轩一撇嘴,屁颠儿跟着苏若离走向内室。 卯宿儿耸耸肩,之后欢天喜地的跑开了…… 内室床榻上,苏若离朝站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的龙辰轩瞪了瞪眼,“滚!” “皇后你别这样,朕知道你伤心,朕也很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朕觉得你还是应该往前看……”龙辰轩说话时,指了指苏若离面前的,他自己。 “皇宫你先回,我明天启程去落霞山庄。”卫无缺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想必落霞山庄应该出事了。 “那朕也去。”龙辰轩见苏若离躺到,当下迈步过去,坐到床榻上,伸手扯起被子。 ‘啊——’ 就在龙辰轩几欲倒在苏若离身边的时候,苏若离抬腿一踹,某人‘嗷’的一声栽倒在地…… 夜尽,寒门别苑。 后院主宅的正房里,灯火未熄。 窗口位置,段清姿搥着香腮,凝视着满目星光,到夜尽天明。 她整整都没有合眼,而寒子念便坐在她身边,陪了她。 “我再也回不去顾府了,是吗?”段清姿突然扭头,清丽的容颜透着掩饰不住的憔悴,眼眶里,微微闪着泪。 寒子念沉默,他知道段清姿有心结。 段清姿惨淡抿唇,“我拿顾如是当亲姐妹。” “你还有我。”寒子念走过去,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可我还是觉得心疼……怎么办?”隐忍了,段清姿终于落泪,“就像被一万只蚂蚁同时咬下去的感觉,很疼很疼……” 除了抱紧段清姿,寒子念无能为力,“那就哭出来……” 无话,翌日清晨,苏若离在混沌中睁开眼睛,抬腿下床,准备到寒门跟段清姿告别,不想落脚之时,听到一记闷声! 龙辰轩? 我靠啊! 苏若离忽想起昨晚自己把龙辰轩踹下床之后便睡了,谁能想到她那一脚直接把龙辰轩给踹晕了! “龙辰轩?喂?你醒醒!”苏若离当下抬腿迈过去,伸手扶起龙辰轩,摇了两下见没反应,便从袖兜里拿出瓷瓶,喂了他几粒药。 许久之后,龙辰轩终于睁开了眼睛,“好疼……” “哪里疼?”此刻龙辰轩已经被苏若离扶到床榻上,盖好了被子。 “浑身都疼……朕怎么会在你?”龙辰轩茫然抬头,狐疑看向苏若离。 苏若离眼珠儿一转,“不然你想在谁的!” 龙辰轩不语,暗自揣摩,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第一百九十四章少出去惹祸 “一会儿我去寒门跟二师姐道别,之后去落霞山庄,皇上也准备准备,离宫时间这么久,九华殿里那位小主,必定甚是想念。”苏若离朝上揪了揪锦被,好意提醒。 被苏若离这般提醒,龙辰轩眼前赫然浮现起凤银黛一双凤眼默默含情的娇态,不由的浑身一抖,“朕随你去落霞山庄。” 且说苏若离到寒门别苑的时候,段清姿正坐在房间里发呆,寒子念不在。 “想谁呢?”苏若离从屋檐上跃过窗户跳进来,随后抄起桌上摆着的一串葡萄。 “想你。”段清姿眸色微亮,视线跟着苏若离的步子落在自己身边。 “受宠若惊哦!”苏若离揪了一粒葡萄搁在嘴里,挑起眉梢,脸上的笑,宛若朝阳。 “为什么我觉得,我现在这么惨,都是你害的?”段清姿一语,苏若离差点儿没噎死。 惨? 会比之前更惨吗? 见苏若离被葡萄粒噎到,段清姿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心虚什么?” “有个良人在身边,是有多惨?”苏若离干脆把噎以喉咙里的葡萄粒,狠了狠心咽下去。 良人…… 想到寒子念,段清姿心底一暖。 这种温暖的感觉是她之前不曾感受过的。 “如果让你在龙辰轩跟顾如是中间选一个,你选哪一个?”段清姿仍在纠结。 “选在乎我的那一个。”苏若离目色清明,音色坚定。 “如果让你在龙辰轩跟师傅中间选一个,你选哪一个?”段清姿再问。 “在乎我的那一个。”苏若离的回答,没有不同。 “你……” “你傻不傻,龙辰轩会比师傅更在乎我吗?我可是师傅他老人家的掌上明珠呢!”苏若离没给段清姿开口质疑的机会,理所当然道。 段清姿也觉得是这样,龙生九子尚有亲疏,师傅对小师妹好众所周知,对她…… “不说这个了,你来做什么?”段清姿摒弃心里不该有的怨念,狐疑看向苏若离。 “告别,我要走了。”又是分别,心里莫名有些酸楚。 “要走啊?”段清姿也觉得意外,眼底流露一丝不舍。 “师姐要是舍不得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下来。”苏若离扬起笑脸,眸光璀璨如星。 “你还是走吧。”段清姿摆手。 一阵调侃之后,苏若离看了看摆在角落里的更漏。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师姐武功尽失,以后少出去惹祸……”就在苏若离嘱咐的时候,身子一僵。 被点穴了! 谁? “也不算武功尽失,若以后谁敢招惹我,先点了,再弄死。”段清姿抬手之际,苏若离行动自如。 “师姐?”苏若离惊呼。 “内力……是寒子念渡给我的,只不过里面的阳刚之气与‘媚功’格格不入,好在有卫无缺之前给的独门秘术,想欺负的人也得好好掂量一下。” 段清姿如此,便让苏若离走的安心了…… 午时过后,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出淮南。 途中经过碧湖,有风吹进来,一股清爽的味道吹散了车厢里的沉闷。 虽说成大事者不能太过儿女情长,可苏若离从来没想成什么大事,她有些舍不得段清姿。 龙辰轩看出她的担忧,劝她想开些。 有寒子念在段清姿身边,便是顾如是想怎样,她亦不敢。 提到顾如是,自然想到了炎冥。 听说顾如是在拿到钥匙的当晚,便让炎冥连夜去了燕门旧址。 现在想想,倘若炎冥看到那块名曰‘上古’的琥珀,会不会吐血。 沈醉么,总归气的不轻就是了。 可惜,她或许来不及赶回去‘安慰’自己的好师傅。 说起来,淮南距离落霞山庄并不远,三四天的车程。 出了淮南之后,龙辰轩将虎魄交给雷宇,命他先行回宫。 原本苏若离想让卯宿儿一并跟着,一来可以保护虎魄,二来他不是一直不喜欢呆在自己身边么。 卯宿儿摇头,他要亲眼看到卫无缺死透透的,他才甘心。 苏若离没说什么,心里却道,卯宿儿若怀揣着这个愿望同行,势必是要失望的。 天色渐暗,马车在空荡的树林里逛荡着前行。 龙辰轩提议露宿,苏若离没有反对,在车厢里晃荡一整天,她也是晕的不行。 篝火燃起,各种烤肉备上。 苏若离跟龙辰轩吃的正欢,便觉有些口渴。 好在不远处有条小溪,苏若离起身过去。 原本紫鹃想要代劳,苏若离没让。 深秋寒夜,溪水沁凉。 苏若离用手掬起,送到唇边,一口下腹,顿时神清气爽。 对面,一只信鸽静静落在石台上,苏若离朝其勾了勾手指,信鸽就跟通人性似的飞过来,落在她掌心位置。 楚林琅的信鸽呵。 苏若离小心翼翼解下信筒,抽出里面的字条,之后放开信鸽。 别问这只信鸽为什么会一路追踪到这里,作为能与神医并肩的人物,这些都是小事儿,只须用特殊药材喂养信鸽一段时间,让其追踪气味,即可。 见龙辰轩没有跟来,苏若离快速打开信笺,匆匆扫过之后扯碎,扔进溪水,片刻没入。 回到篝火旁边,苏若离若有所思的转着手里的树枝,上面被熏烤的蛇肉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眼看着苏若离就要把烧焦的蛇肉朝嘴里塞,龙辰轩忽的伸手,将自己手里烤好的那一串递过去,“你口味这么重?” “皇上对落霞山庄的情况,了解多少?”在看到自己手里蛇肉比碳还黑的时候,苏若离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接过龙辰轩那一串,嚼在嘴里,肉香四溢。 第一百九十五章落霞山庄 “卫靖的原配妻子,是朝中皇甫逸南的姑母,皇甫柔然。”龙辰轩扔了那串黑碳,“据传当初是皇甫柔然倒追的卫靖,好像还使了些手段。” 苏若离点头,楚林琅的信笺里提过,生米煮成熟饭。 “卫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妹,裴红衣。”龙辰轩重新拿了一串,置于火中烧烤,“朕虽不知道他们关系如何,但裴红衣的父亲,也就是卫靖的师傅当年为救卫靖而死,这件事在江湖上盛传已久,应该不是秘密。” 苏若离不禁拧眉,裴红衣应该就是卫无缺嘴里的狐狸精了。 “自己的师傅为救自己而死,于情于理,卫靖都要照顾好自己的小师妹。”苏若离忽想起当日卫靖的一句话,他说,他对皇甫柔然是真心,那对裴红衣呢? “是啊,皇甫柔然在落霞山庄地位堪忧……”篝火随风摇曳,照的龙辰轩那抹俊颜,忽明忽暗,“朕听说,裴红衣这会儿就在落霞山庄。” 苏若离知道,她还知道裴红衣跟顾如是关系不浅! 淮南,在江湖上属落霞山庄的势力范畴,沈醉让顾如是接近裴红衣,无非是想拉拢落霞山庄。 所以就算没有皇甫逸南这层关系,她此行,也要正一正落霞山庄的风气…… “要不,我们连夜走吧!”参天古树枝头,一身黑色劲装的卯宿儿突然飞身落地,满目期待的提议。 苏若离跟龙辰轩抬眸,视线落于一处。 “我怕咱们要是去晚了,来不及看着卫无缺入土。” 苏若离嘴角一抽,扭头看向龙辰轩,“你那串熟了没有?” “给你。”龙辰轩把刚刚烤好的蛇肉递过去,之后又拿起一串,架在篝火上面,“卯宿儿啊,你既然下来,就去捡点儿干柴。” “顺便拿两串给紫鹃送到车厢里,问她冷不冷,冷就下来烤烤火。”苏若离说着话,把手里的蛇肉朝卯宿儿的方向举了举。 卯宿儿无语了半天,但见苏若离动作有催促的意思,不得已走过去。 拿到肉串的下一秒,卯宿儿仍不甘心,几欲开口却见苏若离扭头看向龙辰轩,“要是有盐酱之类的就好了。” “嗯,下次出门朕想着拿。”龙辰轩煞有介事点头。 直至卯宿儿转身走向马车,苏若离方才舒了口气。 这么单纯的孩子,是怎么在这个万恶的江湖活下来的…… 三天的路程,平安无事。 第四天头上,他们终于到了传说中的落霞山庄。 站在山脚,苏若离仰起长叹,感慨万端。 将近黄昏,斜阳西照,整个骊山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逶迤蜿蜒,昂首翘尾,好似一条金色游龙,啸傲九天。 而落霞山庄,就在这座连绵起伏的峰峦中间。 顺着玉白理石铺砌的宽敞大道,马车辗转而上。 苏若离坐在车厢外面,不时环顾,入眼尽是苍茫葱郁,美不盛收。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马车戛然而止,苏若离激动的从马车上蹦下来,大跨步上前,惊叹不已。 坐落在山腰处的这座落霞山庄,何等霸气,何等辉煌!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一座挨着一座,在夕阳的照耀下金光闪闪。 整个落霞山庄覆盖骊山将近三百多里的面积,巍峨挺立的山门宏伟壮观,气势磅礴。 此时,龙辰轩已然走到苏若离身边,刚要开口,便听苏若离感慨不已,“若是能成为落霞山庄的女主人,也算不枉此生了。” 龙辰轩刚要反驳,便见山门开启,庄内一行人相迎而出。 为首之人,自然是落霞山庄庄主,卫靖。 一身黑袍,足下金靴,行走间黑袍生风,风姿卓绝。 苏若离不是第一次见卫靖,但自其身上散出的威严却让她一次比一次敬畏,景仰。 与沈醉的温文尔雅不同,又不似凤穆那般老谋深算,卫靖给人的感觉便似孤崖雄鹰,俯瞰深涧,傲视群雄。 这就叫江湖人,自骨子里带出来的豪迈绝非朝堂那些勾心斗角之流可比。 在他身边,苏若离看到了一名女子。 浅蓝色收腰款式的底罗裙逶迤拖地,肩披白色轻纱,一头墨发绾起好看的飞云髻,斜斜插着一只飞蝶镂空的紫色流苏,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肤凝脂,气若幽兰。 女子双眸似水,一双凤眼媚意天成,面若芙蓉,一口桃唇娇艳欲滴。 “卫靖拜见皇上,皇后,未曾远迎,还请皇上恕罪。”到底是九五至尊,卫靖自然要给足面子。 “卫庄主不必多礼。”龙辰轩微抬手,淡声抿唇。 这种场合,龙辰轩抬出的气场绝不亚于卫靖,那股睥睨天下的尊威被他端的很好。 苏若离自觉很有面子。 “红衣拜见皇上,。”轻柔的声音好绵绵细雨,温和入心。 裴红衣呀! 苏若离面色无波,心底却十分不解,这种场合,当与卫靖一同出来迎客的,不该是庄主夫人吗? 难不成,逝儿心痛? 好吧,像卫无缺那种败类,拼的整个江湖追杀他都没把他杀死,肿么可能会死在自己的庄子里。 不过看裴红衣的模样,倒真把自己当成落霞山庄的女主人了。 有情况! “两位里面请!”卫靖侧身,将主道让与龙辰轩。 偏生这个节骨眼儿,横生枝节。 卫靖看到了卯宿儿。 其实在路上,卯宿儿也很担心这一点,要知道,他当初可是拉着自己十一个师兄弟大闹过落霞山庄,虽然被卫靖打的屁滚尿流,可说到底是他们主动挑衅,上门儿找打,打死活该的那种。 第一百九十六章傻的真可爱 可他不能不来,不亲眼看到卫无缺入土为安,他就会很不安。 之前卯宿儿提议,要不他就以暗卫的形式出现在落霞山庄,会不会好一点儿? 苏若离点头,卫靖傻,他感觉不到暗处有人,到时候别再以为你是偷袭,一招毙命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这位?”卫靖认出卯宿儿,神色微凛。 “这位是十二星宿的卯宿儿,本宫的贴身侍卫,此前在皇城与卫少庄主见过,一笑泯恩仇。”苏若离轻描淡写解释。 卫靖点头,转尔看向龙辰轩,“皇上请。” 一行人就这般浩浩荡荡入了落霞山庄。 初入山庄,眼前一派恢宏景象,足有十几米高的正殿拔地而起,金顶石壁,在阳光的照耀下气势雄伟。 顺着偌大拱门朝后园行进,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尤其园中假山,峥嵘挺拔,山下荷池曲径,小桥流水,别种风雅。 依着卫靖的安排,龙辰轩等人先被下人带到各自房间稍作休息,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晚宴在正殿开席。 殿中摆设奢华至极,玉器古董随处可见。 中间位置,一张檀香木为底,祖母绿为面的九米长桌赫然呈现,桌脚雕工精琢,四周镶有玛瑙,雅而不俗。 桌上美酒飘香,菜肴精致,八宝野鸭,佛手金卷,凤尾鱼翅等诸多名菜与皇宫御膳相比,亦不遑多让。 殿门开启,龙辰轩与苏若离踩红毯而入,卫靖则在主人位恭候多时。 “皇上,皇后请上座。” 众人落座之后,苏若离下意识扫过席间众人,除了她跟龙辰轩之外,主人位上除了卫靖,便是裴红衣。 依旧不见皇甫柔然。 “卫无缺不是死了,怎么没见着灵堂……亲生儿子死了,卫靖还摆出这么丰盛的晚宴,我现在怀疑卫无缺可能不是他亲生的。”苏若离身后,卯宿儿万般不解的俯下身,狐疑开口。 傻的真可爱! 苏若离不解释,卯宿儿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 这种情况,他就不兴考虑一下卫无缺没死的可能性么。 “难得帝后驾临,使我落霞山庄蓬荜生辉,卫靖敬皇上,皇后!”浑厚的声音深沉且散着江湖人独有的底蕴,卫靖起身举起酒杯之时,坐在他身边的裴红衣紧跟着站起来,一同举杯。 “敬帝后。” 苏若离寻声看过去,眸色微闪,半个时辰而已,裴红衣已然换了穿戴,较之前少了几分素雅,多了几分庄重,十分得体。 此刻细瞧,苏若离暗自唏嘘,难怪卫无缺称其为狐狸精,裴红衣的确有这样的资本。 肌肤胜雪,娇嫩欲滴,美眸流盼间,透着一股说不尽的温柔。 此刻那抹柔若无骨的身子,正有意无意的靠向卫靖,举止形态显得十分亲昵。 “庄主客气了。”龙辰轩端起酒杯之时,苏若离亦跟着握起杯脚,微微抿了一口。 就在苏若离搁下酒杯的下一秒,身后传出‘砰’的一声。 未及苏若离回头探寻究竟,殿门蓝光一闪,亮瞎人眼。 那个传说出看一眼就能怀孕的绝色佳人,赫然出现。 精致完美的轮廓,妖魅惑世的容颜! 那眉,那眼! 不是卫无缺,还是哪个! 整个大殿,唯卯宿儿的表情最为精彩,如果一定要用四个字形容的话,活见鬼了! “你你你……你……”卯宿儿无比惊悚的盯着自殿门走进来的那抹身影,指着卫无缺的那只手抖了成了织布机,激动的语无伦次。 “是不是很想本少庄主?”面对卯宿儿如此激动的表情,卫无缺颇有些感动跟内疚。 离开皇城这么久,他从来没想过的人就是卯宿儿。 于是原本应该给苏若离的那个拥抱,被他临时给了卯宿儿,“别哭,搞的好像本少庄主死了似的。” 苏若离无语,你没死他才哭的好么。 “小离儿!”在对卯宿儿聊以慰藉之后,卫无缺当下转身,眉飞色舞,展双臂搂向苏若离,却被龙辰轩上前一步,挡在中间。 “卫少庄主可还好?”自卫无缺出现在殿门,龙辰轩身上的每一根汗毛,瞬时从懒散的状态稍息立正,进入紧急戒备。 “好……好啊!”卫无缺一对桃花眼如璀璨琉璃,说话时手指忽的穿过龙辰轩的身体,拉住苏若离的衣角,“没有本庄主的日子,小离儿过的好不好?” 苏若离极度无语,小离儿? 哪个娘允许你这么叫的! 没有你的日子,老娘过的简直不要太好! “无缺,不得放肆。”对面,卫靖冷脸,沉声提醒。 “是啊,皇上皇后在此……”裴红衣随声附和的时候,苏若离只觉拽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猛的一松。 待其抬眸,那抹冰蓝色的身影早已不见。 “你是谁?”浅薄的声音幽幽溢出,卫无缺步态懒散的走过去,凤眼扫过裴红衣,眼含不屑。 “无缺,不得无礼!”卫靖颇有些头疼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然尔,他那儿子是听话的咩。 “无礼?现在是哪个狐狸精无礼?这里是你该坐的地方?”卫无缺冷笑着走到裴红衣身侧,伸手扯开那把紧贴着卫靖的椅子,朝后一甩。 动作虽轻,可红桦木椅落地时,咔嚓断成两截,惨不忍睹。 “无缺,你别这样,姑姑这便走,你留下来替你父亲好好招待贵客……”轻柔的声音透着几分隐忍的委屈,裴红衣娥眉淡淡蹙起,娇艳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郁跟委屈。 那份我见犹怜的神情,莫说男人,便是苏若离都觉得有些不忍。 “本少庄主干什么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嗯?”记忆里,卫无缺从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过往十二星宿朝死里收拾他,他都没在意过,但是对裴红衣,似乎刻薄了。 “无缺!你怎么能跟红衣这么说话?”卫靖皱眉,额头迸起青筋,太阳穴一鼓一胀的疼。 第一百九十七章你怎么还阳的 “你叫他什么?红衣?啧啧,叫的这么亲热,是当我娘死了吗?”卫无缺薄唇微翘,冷嗤开口。 “卫无缺!”卫靖剑眉紧皱,怒声低吼,周身寒意渐起,殿里的气氛瞬时紧张起来。 “师兄,不怪孩子,也跟嫂夫人没有关系……红衣告退。”裴红衣脸颊沁出绯红,羞涩又委屈的朝这边欠了欠身,继而转身,脚步有些凌乱的离开正殿。 苏若离冷眼旁观,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嫂夫人? 说者有意,就是不知道听者,有没有心…… “让诸位见笑了。”卫靖懒理自己的儿子,转身歉疚开口。 “脸都不要,还怕让人家笑啊!”卫无缺哼着气的绕过桌案,不想下一秒,盛满琼浆玉液的翡翠夜光杯飞纵而去! 卫靖失态了…… 好好的一顿饭,因为卫无缺的出现,不欢而散。 饭后卫靖将龙辰轩请到书房,苏若离自然是被卫无缺带到后园。 月光如水,仿佛轻纱般铺洒在波纹细碎的湖面。 风起,吹皱一池秋水。 汉白玉修筑的拱桥上面,卫无缺自挂在拱桥旁边的瓷罐里抓出一把鱼食,扬手挥洒,湖面顿时热闹起来。 “你是怎么还阳的?”卫无缺身后,苏若离姿态闲散的靠在拱桥左侧的栏杆旁边,扬起眉梢。 “阎王一看是我,当时就说我阳寿未尽让我滚回来,顺便把裴红衣那个狐狸精叫下去。”卫无缺翻转身形,双手侧展,身子飘然一跃,坐到桥栏上,踩着金玉凤靴的脚毫无节奏的晃荡着。 四目相视,二人灿然一笑。 “你就那么讨厌裴红衣?”月光下的卫无缺,越发俊美的一塌糊涂,不过在苏若离眼里,他还是当年的那个顶着一头海藻的绿毛怪。 “我只是心疼母亲。”卫无缺难得正经了一回,薄唇轻抿,眸间暗色一闪而逝。 苏若离默。 楚林琅的密件里对皇甫柔然的介绍,很是详细。 当初还是皇城第一才女的皇甫柔然,在到万佛寺上香祈福的路上遭遇劫匪,幸而卫靖途经此地,令其化险为夷。 亘古不变的英雄救美,让皇城第一才女情窦初开。 倒是卫靖,这种事儿做了也不是一两回,原本没放在心上,连名字都没留下就走了。 哪成想,皇甫柔然竟然千里追寻,一路颠簸到了落霞山庄,登门道谢。 这一谢,就谢成了庄主夫人。 按道理说,以皇甫柔然对卫靖的执着,情敌出现,她怎么都不该无动于衷。 可时下却只有卫无缺出头,皇甫柔然至今都未露面。 “你娘真是没白养你这么个好儿子。” 苏若离有感而发,只是这话听在卫无缺耳朵里,咋就不像是好话呢! 的确不是好话,却是实话。 以裴红衣的手段,分分钟就能把卫无缺朝沟里带,卫靖一次无心两次无心。 久而久之,心就凉了。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桥头方向,龙辰轩一袭明黄外袍站在那里,眸间暗沉如水,神色肃然。 “那个老不死,咋这么快把你放出来了?”见龙辰轩醋意十足的看过来,卫无缺点足落地,走两步到苏若离身边,撇撇嘴,“害我都来不及做什么。” 苏若离鄙视某人,说话就说话,把手搭在老娘肩上是要怎样! 龙辰轩眸色渐厉,大步走上拱桥到苏若离身边,伸手拽她胳膊,“跟朕回去。” “不许,本少庄主还没跟她做什么呢!”卫无缺恶趣味的拉住苏若离另一只胳膊,抬起下颚,潋滟如波的桃花眼充满了挑衅。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老娘不发威你们当老娘是良家妇女是不是! “呃——” “呃——” 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苏若离翻转手腕,两枚银针在指间飞旋,银光骤闪,噗噗两下,龙辰轩跟卫无缺几乎同时吃痛,却只有一个人松手。 注意到被龙辰轩攥的越发紧的手腕,苏若离暗自惊讶,某人的承受力已经这么好了? 想来洛清风给他重新配的解药已经起了效果,龙辰轩体内剧毒应该被被压制的相当不错。 “告辞!”龙辰轩看都没看卫无缺一眼,当下拉着苏若离走下拱桥。 看着眼前两人的身影淡出视线,卫无缺不禁垂眸,玉白一样的手背上,有一个细细的针孔,略红。 龙辰轩不疼吗? 而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刻的松手,意味着什么…… 鉴于身份,龙辰轩跟苏若离被卫靖安排到同一个房间里。 灯火骤燃,整个房间亮如白昼。 方桌旁边,苏若离盯着自己被龙辰轩握住的手腕,眯起眼,“不想要了是吧?” 龙辰轩既委屈又无辜的松开手,“你下手也忒狠,朕差点儿就忍不住了知道么。” “让你忍了?”苏若离自顾倒了杯茶,润润喉咙。 “你好无情。”龙辰轩幽怨不已。 “所以你别逼我无耻哦!”苏若离搁下茶杯,手指摩挲着没有移开,“卫靖找你做什么?” “客套而已。”龙辰轩回想了一下,刚刚他与卫靖的聊天内容淡如白水,毫无意义。 见苏若离凤眸微挑,龙辰轩轻咳两声,“不过朕倒是给他带去了凤大宰相的诚意。” “你想离间沈醉跟卫靖的关系?”除此之外,苏若离猜不到龙辰轩死乞白赖跟来的原因。 “算是吧。”龙辰轩诚恳点头。 “沈醉是那么好唬弄的!”苏若离觉得龙辰轩的想法过于天真,单凭龙辰轩来一趟落霞山庄,就想让沈醉误以为卫靖跟凤穆有一腿? 龙辰轩没有解释。 第一百九十八章我想去杀卫无缺 他当然知道这点不足以让沈醉相信,但若北玉铺投奔寒门,那就不一样了。 北玉铺背靠的江湖势力,若深究起来跟落霞山庄有那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日北玉铺投奔寒门,沈醉就不合计合计? 有些事,细思极恐呵! “朕忽然想起来,这会儿炎冥应该已经把琥珀拿到手了,你猜他会不会把琥珀带回皇城交给沈醉?”龙辰轩刻意避开话题。 “一定会。”苏若离冷笑,成败与否,都要有个说法。 “那你觉得沈醉看到后,会是什么表情?”龙辰轩似是无意的着手背上的针孔,漆黑眸子不时看向苏若离,眸色略暗。 发疯,抓狂,暴跳如雷? 不,这些都不是沈醉。 他只会坐在那张紫檀精雕的木椅上,静默凝视着手里的琥珀,宛如两泓清泉的眸底,愈渐愈深,如寒潭,如深渊。 手动,琥珀碎成粉末…… 龙辰轩心里有些不舒服,应该说憋闷异常。 他发现,只要提及沈醉,苏若离每一次都会神游太虚。 到底是多深的牵绊,才会如此执着? 翌日,龙辰轩先苏若离离开房间,且等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膳的时辰。 眼眸微启,模糊的轮廓近在咫尺。 苏若离本能出拳,便听‘嗷’的一声惨叫。 待苏若离揉开眼睛,方见卯宿儿白净的脸蛋上,两通鼻血直往下涌…… “我想去杀卫无缺,你觉得怎么样?”卯宿儿毫不介意的抹净鼻血,目光坚定中透着绝然。 “好啊!”苏若离扯过锦被上的外袍,示意卯宿儿转过身。 待苏若离穿好外袍,便见卯宿儿已然走到房门的位置,“你回来!” 卯宿儿止步,一副此去经年,生死未卜的表情把苏若离都给气乐了,“你认真的?” “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在巨大失望的打击下,卯宿儿只想背水一战。 “那你放心去吧,我会给你收尸,顺便送回山上,介时凭你们师兄弟的感情,他们一定会替你报仇,放心,且等他们被卫靖打死之后,我一样会替他们收尸。”苏若离似是无意的走到梳妆台前,捋了下额前青丝,“埋在一起。” 死,卯宿儿不怕,但不能连累师兄弟。 半晌,卯宿儿无比幽怨的走回到苏若离身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卫无缺没死?” 苏若离闻声抬眸,透过铜镜,看到了卯宿儿那一脸的怨念,“无论如何,别犯傻。” 满腔热血也改变不了现实的残酷,在落霞山庄想杀卫无缺,跟掉进蛇窟里还惦记着蛇肉差不多,想的太美…… 卯宿儿垂头丧气离开的时候,正巧在门口儿碰着端着早膳进来的紫鹃。 “我把饭菜一并端来了,你不吃吗?”自离开皇城,但凡用膳,紫鹃跟卯宿儿都会跟苏若离一起。 卯宿儿默默不语,径直走出房间,直到淡出紫鹃的视线。 “娘娘,他怎么了?”紫鹃疑惑。 “壮志未酬。”苏若离吁了口气,转身走向方桌。 “哦。”紫鹃将膳食搁到桌边,“刚刚奴婢到后厨取饭的时候看到裴姑娘了,她正让后厨准备膳食,说是要亲自端给庄主夫人。” 紫鹃不是多嘴的人,她说,便是觉得有跟自家主子说的必要。 “亲自送?”苏若离接过紫鹃端过来的参粥,略挑眉梢。 “嗯,奴婢听她吩咐的很仔细,连放多少盐都有要求,想来是对庄主夫人的饮食很熟悉。”紫鹃据实描述。 苏若离拿起汤匙,舀一口送进嘴里,“你也吃。” 裴红衣对卫靖的心思昭然若揭,一个时时刻刻想当庄主夫人的女人,对现任庄主夫人事无俱细的了解,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从殿前设宴那场戏来看,裴红衣绝对是个中高手。 这话可是让苏若离给说着了。 吃罢早膳之后,苏若离闲来无事便让紫鹃陪着自己四处走走,不得不说,落霞山庄的景致相当优雅,朝阳初照,整个山庄似被浸浴在一片金光里,美不可言。 行至长廊,苏若离远远看到一抹娇柔的身影立在一扇朱漆木门外面,双手端着托盘,静默无声。 裴红衣? 苏若离驻足,身后的紫鹃亦看到门外那人,正要开口却见自家主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不再多言。 这时,朱色木门开启,里面有个穿着山庄统一服饰的丫鬟走出门外,“裴姑娘还是请回吧,我家夫人说没胃口。” “姐姐有好几日没有出来用膳,红衣真的很担心姐姐,若姐姐不吃早膳,红衣便一直候在这里不走……”轻柔的声音充斥着满满的关心,可这些话落到苏若离耳朵里,却有一股,阴谋的味道。 “话奴婢已经带到,裴姑娘执意如此,奴婢也不好说什么。”丫鬟对裴红衣一直很恭敬,由此可见皇甫柔然的态度。 院门阖实,裴红衣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若离倒不相信裴红衣还真能从早站到晚,正想着转身离开,忽见不远处闪来的那抹身影,心下暗惊。 是呵! 看到卫无缺的时候,苏若离唇角勾起一抹冷蛰的弧度,看来裴红衣的这出戏,不是演给皇甫柔然的呢。 “你这个狐狸精!谁允许到锦绣居撒野的?”卫无缺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怒气冲冲的挡在院门位置,横眉怒目,霸气十足。 原本几欲转身的苏若离重新扭头,回到原来的位置。 瞧瞧,就算一脸狰狞,也掩饰不住卫无缺自骨子里透出来的艳绝无双。 第一百九十九章大家都在演戏 “没有,我只是来给姐姐送早饭,姐姐有好些日子没出来吃饭,我怕她……” “你管谁叫姐姐呢!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娘叫姐姐!滚!”卫无缺凤眼含霜,冷声驱逐。 “缺儿,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而且我到这里来并无恶意,只希望姐姐能明白……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到落霞山庄来叨扰师兄,而且我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如果你跟姐姐一定要视我为洪水猛兽,我走便是……”凄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裴红衣垂眸拭泪,眼底冷光一闪而逝。 苏若离看到了。 不远处,一身素色长袍的卫靖正朝这边迈步过来,而龙辰轩,就在他身边。 巧在龙辰轩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视,彼此了然。 裴红衣这是在演戏。 “没有非分之想?我怕你天天做梦都在想着怎么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卫无缺嗤之以鼻。 “无缺,我真的……”感觉到背后脚步声渐近,裴红衣下意识上前想要拉扯卫无缺,至少在苏若离的方向看来,她的动作很像要动手。 “滚开!”卫无缺嫌恶至极,下意识伸手去挡,却见裴红衣突然朝后仰过去,手里的膳食洒落一地。 就在裴红衣以为自己会摔倒的时候,身体突然跌入一个座,只怕皇上到卫靖那里逛荡多少圈儿都是白费心机。”房门开启,紫鹃把刚沏好的茶端进来之后,识相退离。 “为了朕?还是卫无缺?” “就不兴为了我自己?”龙辰轩薄唇浅抿之际,苏若离抬手提起茶壶,斟满茶杯推了过去。 龙辰轩闻声舒缓,呷口茶的空当便听某人补充一句,“毕竟我现在撮合的,可是我未来的公婆。” “噗——” 适夜,月光清幽,寒凉如水。 苏若离用罢晚膳之后找到了卫无缺的房间。 未入门便有一股浓烈的酒香飘际出来。 房间内室摆着一个精致的丹顶鹤台烛,昏黄的烛光反衬在琉璃灯罩上,散出淡淡的光晕。 卫无缺一袭冰蓝色的长袍,手执酒壶,正灌的一派潇洒。 苏若离浅步而至,款款落座,“少庄主心情不好?” “好啊,你看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过。”卫无缺转眸,仿若星灿的眸子璀璨如银河般粼粼波光,乍一看勾魂摄魄,再一瞧涤荡人心。 苏若离随手抄过长颈玉瓷的酒壶,打开时,酒香浓郁,“都说酒壮怂人胆,少庄主喝这么多酒,是想干什么?” 卫无缺听完笑了,拇指倒插自己的胸口,“怂?我?” 苏若离垂眸端起酒杯,启唇浅抿,一股火辣的感觉自喉咙滑下去,直入肺腑。 第二百章追杀千里 “本少庄主早年开始便游历江湖,这份胆识谁有!”卫无缺不以为然。 “嗯,能被整个江湖逼追到天涯海角都不罢休,也唯有卫少庄主一人。”苏若离搁下酒杯,似笑非笑,“早上的事,若离看到了。” 音落,气氛骤沉。 前一秒还意气风发的卫无缺,眸色转暗,扭回头,狠狠干了一杯。 “母亲不让本少庄主招惹裴红衣。”卫无缺沉闷开口,意气化作怒气,纤长玉白的手指慢慢收紧,杯身欲裂。 “庄主夫人言之有理。”苏若离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不可能!我怎么都不会任由那个女人欺负母亲!哪怕拼个鱼死网破,哪怕……” “杀了她?”寒冽的低吼,充满戾气的眸子,苏若离绝对相信,如果裴红衣在这里,卫无缺一定会手撕她。 房间一片沉寂,唯有杯碎的声音刺痛耳膜。 “听我一句劝,小不忍,则乱大谋。”苏若离庆幸,她今晚来找了卫无缺。 “悲其不幸,怒其不争,你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吗?”卫无缺干脆撇了酒杯,直接拿壶灌。 “我知道那种感受,但你说的言之尚早。”苏若离再度举杯,喝尽杯中烈酒,“虽然很残酷,但我必须要说,在你‘游历’江湖的这些年,除了长腿之外这里真是一点儿都没长。” 眼见苏若离捂住自己胸口,卫无缺脸一黑,“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今晨裴红衣到锦绣居做什么去了?”苏若离循序渐进。 “自然是到母亲那里逞威风,黄鼠狼给鸡拜年!”卫无缺恨恨道。 苏若离摇头,“不得不说,你跟裴红衣的段数,差着十万八千里。” 随后,苏若离十分详尽的解释了裴红衣那场戏的真正主角,是卫靖。 尤其在苏若离提到裴红衣险些摔倒的那一幕,卫无缺恍然。 他就说彼时他根本没碰到裴红衣,她怎么就摔倒了? “知道差距了?”苏若离挑眉。 “知道了……这个女人好阴险!”卫无缺突然站起身,冷目如锥,“本少庄主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女人留在落霞山庄!我这就把她的阴谋诡计告诉老东西!” 苏若离抚额,果然智商是硬伤…… 就在卫无缺绕过桌边的时候,苏若离猛然拽住他手腕,抬起璀璨晶亮的眸子,“比起阴损,你姐我也不差的。” 有那么一刻,卫无缺感觉自己恍惚了,他竟然在苏若离背后,看到了一圈明烁的光环。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于是卫无缺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细心聆听。 依着苏若离的意思,卫无缺嘴里的老东西未必喜欢裴红衣,也未必就不喜欢皇甫柔然,这点从卫靖袒护卫无缺就能看出来。 卫无缺摇头,完全不知道这两件事肿么可以混为一谈。 苏若离答他,爱屋及乌。 如果不是喜欢皇甫柔然,又何以对她生出来的儿子如此袒护。 换作别人,这种败家子儿死了都不可惜! 所以这件事卫无缺从一开始的做法就不对。 简而言之,他不该把卫靖列入敌方阵营,而当看作可以拉拢的对象。 “如果不是他左右徘徊举棋不定,裴红衣怎么可能呆在落霞山庄!”卫无缺嗤之以鼻。 “难道你不知道,裴红衣的父亲拿命救过你的父亲吗?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就算以身相许都不过分。”对此,苏若离很理解卫靖,“更何况,他们是师徒,就算没有救命之恩,卫庄主也不会对裴红衣置之不顾。”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怎么办!”卫无缺何尝不知道其中原委,他只是看不惯裴红衣狗皮膏药似的贴在父亲身上。 “下毒。”苏若离言简意赅。 说真的,前世今生,作为一个时时处于漩涡深处,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的人来说,苏若离肚子里的坏水绝对不比任何人少,且黑。 有些事只看她管与不管。 若管,有些人就该倒霉了…… 在听完苏若离一番计划之后,卫无缺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你让我给我母亲下毒?不行,我做不到!” “不是你,是我。”明灭的烛火微微闪动,落在苏若离脸上好似打出一抹淡淡的光晕,苏若离下意识靠向卫无缺,“确切说,是我让裴红衣下毒。” “苏若离……”卫无缺脸黑。 “你信不信我?”苏若离扬眉,眼底精光流溢。 “可我不想拿母亲的生命开玩笑。”卫无缺犹豫不决。 苏若离拍了拍卫无缺的肩膀,她拿性命担保,整个计划万无一失,但凡有丝毫差错,皆算到她头上。 最终,在苏若离的百般疏导下,卫无缺算是点头,“裴红衣会听你的?” “这个你无须多问,我自有办法。”事实上,苏若离之所以选择把自己的计划提前告诉给卫无缺,便是希望他能有个心理准备,别见皇甫柔然有丁点儿不对劲和就跟踩了尾巴的狗似的乱咬人。 与卫无缺达成一致之后,已过子时。 苏若离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房间,暗道命运多舛,自己真是皇后的身子丫鬟的命。 月光如水般洒落下来,长院里,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姿赫然独立。 秋风过,落叶纷飞。 枯黄的叶子打在肩头,更衬的那抹身影萧索傲然,绝世无双。 苏若离默然止步,视线不由的被那道风景吸引过去,忽想起初时相见,一身喜袍的龙辰轩在门口处摇摇欲坠。 第二百零一章根本不是意外 可就算是那样的身子,还活生生把自己给糟蹋了。 到底是意外?偶然?还是…… 还是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她看起来这么弱。 想到‘无日’,苏若离心底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时至今日,龙辰轩也未曾与她提及‘无日’半句,就像她不曾告诉龙辰轩,自己与沈醉有着怎样的恩怨。 所以,不管他们的关系看似有多亲密,彼此,却还是有所保留。 是了,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道,他们连自己都不能尽信,还能相信谁? 苏若离释然,重生一世,感情是最要不得的牵绊。 她再也不会,爱上谁…… “朕还以为你不会回来。”龙辰轩似有感般转身,视线落在苏若离身上,暗淡的眸色闪出一抹灿然如星的光芒。 “皇上说什么呢,卫无缺是正人君子。”苏若离收敛心绪,悻悻开口。 “朕不知道他是不是,可朕知道你不是……”龙辰轩迈步过来,行走间衣摆被风鼓动,宛若踏着细碎的波浪。 深邃的瞳眸掩映在漫天星光里,明明近在咫尺,她却看不透那双眼睛。 “皇上说笑了,像霸王硬上弓这种人渣都干不出来的龌龊事儿,也只有像皇上这般冲满王八之气的败类才干的出来……”想到洞房那晚,苏若离立时磨牙。 “侥幸,侥幸罢了,那个……咱们还是聊聊正经事。”感觉到苏若离周身散出的寒冽气息,尤其是雷宇没在的情况下,龙辰轩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回到房间,龙辰轩与苏若离临面而坐,彼此沉默了一阵。 “宫里传来消息,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凤银黛似乎折了你在宫里不少羽翼。”龙辰轩言归正传。 对此,苏若离嗤然抿唇,“亏得老娘当初还劝皇上要好好待她!” “奇怪的是,沈醉竟然没有动作。”龙辰轩表示不解。 “他在等人。”苏若离拿起桌上的银拨子,轻轻挑着烛芯,这是她惯常的动作。 “等谁?”龙辰轩皱眉。 “我。”苏若离把烛焰挑的老高,那双清澈无尘的眸子里,瞬时跳跃起两束幽冷的火苗,“以沈醉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亲手沾染宫里事非,他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朝臣干预后宫内政的把柄……” “你真的是,很了解沈醉。”每次提及沈醉,龙辰轩都会在苏若离眼底看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情愫,让他安心,又让他担心。 苏若离笑的有些无奈,“或许吧……” 她真的是太了解沈醉了,了解到竟然希望自己的大婚会得到沈醉的祝福。 而他祝福的方式,忒独特…… 一夜无话。 翌日,苏若离用膳之后正想着该怎么跟裴红衣来个‘偶遇’,不想有丫鬟过来,说是皇甫柔然想要见她。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步入锦绣居,苏若离暗自感叹一番。 比起整个落霞山庄奢华宏伟的建筑风格,锦绣居则多了几分雅趣。 院中冬梅含苞待放,梅林中间有一处凉亭,亭内檀松木椅上,一抹淡雅的身影映入眼帘。 彼时远观,苏若离看出淡雅,此时近瞧,便觉倾城。 看着眼前年约四旬的女子,苏若离忽然想到自古流传的一句话。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倾城的美人,无需要珠华绕身,不必凤冠锦翠。 而是那种就算一身素朴依然优雅无双,看一眼,便觉砰然心动。 岁月没有在皇甫柔然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浅蓝色的长袭素袍披在身上,更衬出几分超脱跟淡雅。 苏若离不禁想着,当初的皇甫柔然,必是千秋无此绝色。 难怪卫无缺会有那般好皮相呵。 “柔然拜见……” 眼见皇甫柔然起身,苏若离快一步入亭挡下,“夫人身在江湖,何必在意这些俗礼。” 皇甫柔然闻声浅笑,清素若九秋之菊,顿令天地失色,“坐。” 待苏若离落座,皇甫柔然方才回身到原来的位置,随行丫鬟登时叫人过来奉上香茶糕点,之后退离梅林。 肤如凝脂,素手提壶,苏若离主动推杯过去,由着皇甫柔然替自己斟满茶杯。 “乡野粗鄙之物,还请多担待些。”皇甫柔然浅声搁下茶壶,抬头时,眸色如水。 “夫人客气了。”苏若离应声时呷了口茶,微微颌首,“好茶。” “柔然此番请过来,主要是想当面谢救了吾儿一命。”皇甫柔然声音虽轻,却能让人感受到她那股发自内心的虔诚跟感激。 “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挂心。”苏若离轻描淡写。 “说的轻松,那晚柔然虽未亲临,可也从下面那些人嘴里听说了,若非舍命替吾儿挡下致命一击,无缺哪能活到现在,此等救命之恩,我落霞山庄还未报答,实在是我们的疏忽。”皇甫柔然温声开口,宛若清池的眸子溢出华彩。 “若离救无缺公子的时候,没想过报答。”苏若离施施然搁下茶杯,“其实若因此能收获卫少庄主这个朋友,若离以为是赚到了。” “无缺自然将看作救命恩人,他日一句话,吾儿定然赴汤蹈火,只是……”皇甫柔然这一转折,苏若离便知眼前女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见苏若离没有打断的意思,皇甫柔然沉默片刻,“只是吾儿身处江湖,对朝堂局势并不清楚,若有用得着柔然之处,尽管开口,至于吾儿,只怕会坏了的好事。” 皇甫柔然的话说含蓄,也含蓄。 说露骨么,反正苏若离是听明白了。 第二百零二章我只想死 “夫人想多了,若离既把卫少庄主看作朋友,就不会让朋友身处险境。”苏若离浅笑嫣然,“若我真做了什么,便是老庄主也不会同意。” 提及卫靖,皇甫柔然的眸色些许暗淡,“如此,柔然在这里谢过。” “其实,若离此番来是得了卫少庄主的请求,他说那个裴红衣过分了。”有些话苏若离不朝道儿上引,皇甫柔然只怕死都不会提。 听得苏若离开口,皇甫柔然脸色瞬时沁入两抹绯红,“让见笑了,没什么的。” “若离也觉得没什么,裴红衣如何作,她不还是客么。”苏若离拿起一块糕点,她不想吃,但也不想让皇甫柔然‘送客’。 皇甫柔然默然不语,眸底颜色亦跟着沉寂下去。 苏若离咬了一口糕点,“此前卫老庄主在皇城时,若离曾斗胆问过卫老庄主一句,他说此生挚爱,唯夫人一人。” “彼时彼刻,跟此时此刻是不同的,我只能说,彼时彼刻他说过的话,我从没有半点怀疑,只是那些话若放在此时此刻,他未必说出口,而我,也不会相信。” 皇甫柔然的声音温而不暖,冷淡又带着一丝凉薄。 苏若离扯出帕子抹过唇角,似是戏言,“所以夫人是对卫老庄主的定力没有信心?” 皇甫柔然扯唇浅笑,无奈而又凄凉。 之后不管苏若离如何想要打开皇甫柔然的心结,都被她搪塞敷衍。 直到苏若离被送出锦绣居,也只套出一句话。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短短八个字,包含的深意何其深! 早在外面候着的卫无缺见苏若离出来,登时跑了过去。 意识到有双眼睛在暗处盯梢,苏若离刻意给卫无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带其到了园中临湖的凉亭里。 “你这是要把我急死啊,母亲怎么说?”凉亭里,一袭冰蓝色长袍的卫无缺风华无双,便是急死的样子也特别耐看。 “哀莫大于心死。”苏若离余光瞄向不远处的假山,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刻意抬高音调,“不过夫人倒是松口了,只要卫老庄主肯主动认个错,她未必不能原谅!” “苏若离。”卫无缺脸一黑。 苏若离收回视线,狐疑不已。 “本少庄主还没聋。”刚刚苏若离突然抬高的嗓子,把他吓了一大跳。 苏若离浅笑,朝着假山挑了两下眉,“所以本宫劝你还是老实些,大人的事自有大人自己解决,你少掺和。” 卫无缺恍然,扯开了嗓儿,“你的意思是,只要父亲肯低头,母亲就会原谅他?” 苏若离虎躯一震,声音大没毛病,可你已经吼出正常范围了造不造! 要说裴红衣也真不算是个城府深的主儿,当晚,她便主动找到苏若离,以尽地主之谊为由,把其请到了自己的寝居,备下晚膳。 相较于皇甫柔然的锦绣居,裴红衣的碧瑶阁与卫靖住的正卧更近一些。 “落霞山庄能有今日,亏得师兄这些年苦心经营。” 厅房里,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悬于四角,将整个房间照的恍如白昼,苏若离由着裴红衣指引落座,随意打量,发现这碧瑶阁的装饰倒比锦绣居还要清淡素朴一些。 只是这样的装修风格,与棚顶的夜明珠,显得格格不入。 看着裴红衣递过来的盛满果酒的夜光杯,苏若离浅笑着接在手里,搁到身前。 “如果那一次我有跟师兄一起去皇城办事,又或者父亲没叫师兄去办事,那么这落霞山庄的庄主夫人,便是我。”相比皇甫柔然低调,裴红衣倒是痛快。 苏若离不语,轻抿果酒,没动手脚呵。 “原本师兄都忘了,可那个女人却恬不知耻的从皇城跑到这里,死追着师兄不放。”裴红衣自顾倒了一杯,坐到苏若离对面的位置,“你知道吗,在她来的前一天,父亲已经答应我跟大师兄的婚事!” 阴冷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恨意,苏若离抬眸时,分明在裴红衣眼底看到肃杀的寒意。 “如果你们是真爱,卫老庄主也不会另娶的是吧。”苏若离不咸不淡来了一句。 “那是因为皇甫柔然那个下作的女人,竟然在师兄身上下了媚药,以致于师兄药后乱情才会有那一夜!”裴红衣美眸染红,粉嫩的拳头狠狠攥着,眼底杀意更盛。 “是么……”苏若离垂眸品酒,并未多言。 “师兄是重情守义之人,便是因为那一晚,师兄不得不娶皇甫柔然,可我知道……师兄心里是喜欢我的!”裴红衣如此坦诚相对,倒让苏若离有些意外。 “嗯,算起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 “那又怎样?就算再过二十年,我也一定要把师兄抢回来!”手里的夜光杯裂出无数缝隙,裴红衣强自压制住骤然腾起的恨意,缓缓松手,杯身碎裂,果酒洒落在桌面上,蜿蜒流淌。 “裴姑娘找本宫来,怕不是只为了告诉我这些。”苏若离搁下酒杯,挑眉问道。 “我昨日收到淮南顾府顾如是的密件,她说不管我想做什么,只要找到你,你就一定会帮我。”裴红衣直言开口。 苏若离就说呢! 只不过,她可不认为顾如是对她有这样的信任,保不齐这就是个坑。 “裴姑娘想我怎么帮你?”苏若离点头,表示顾如是说的十分的对。 “杀了皇甫柔然,永绝后患。”裴红衣美眸如冰,咬牙切齿。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呵。 在听过裴红衣的建议时,苏若离都想反问她一句,你是不是觉得老娘傻? 裴红衣的意思很简单,她想利用自己进出锦绣居的空当,给皇甫柔然下毒,介时皇甫柔然一死,一了百了。 她甚至连药都准备好了,见血封喉的落雁沙。 第二百零三章蛇,好多蛇 看着摆在桌上的泛黄纸包,苏若离抬眸,浅笑,“这是裴姑娘的意思,还是顾如是的意思?” “有区别吗?”裴红衣不以为然。 “如果是裴姑娘的意思,本宫劝你一句,赶快把药收起来。如果是顾如是,本宫势必要亲自走一趟顾府把这药甩在她脸上,再好好问问她,这么缺德的招儿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明明还是那张笑脸,裴红衣却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息。 “咳……反正……若我当上庄主夫人,他日自不会怠慢了国师府。”很明显,这是裴红衣自己的意思。 “这也是本宫为什么没有离开的原因。” 苏若离瞥了眼桌上的落雁沙,眸底闪过一丝不屑,随后自怀里取出瓷瓶,搁到桌面,推过去,“永绝后患的想法不错,但实施起来要讲究方法,皇甫柔然该死,但不能是中毒,否则于公于私卫靖都会彻查清楚,就算卫靖能睁只眼闭只眼,卫无缺你想过没有?” 只要想到卫无缺,裴红衣便没来由的头疼。 “那你说怎么办?” “办法很简单,庄主夫人自受庄主冷落之后寡言少语,身体每况愈下,最后郁郁而终。”苏若离言简意赅。 “这怕不容易,那个皇甫柔然心大的很……”裴红衣蹙眉,视线不经意落到瓷瓶上,“你的意思是,下毒?” 见苏若离点头,裴红衣有些不高兴,之前她说的不也是下毒么。 知道裴红衣的疑惑,苏若离重新拿起桌上的瓷瓶,起身绕到裴红衣身边,“下毒也要讲究方法,像裴姑娘之前所说,东窗事发之后本宫脱得了干系?本宫若脱不了干系,你又能安全到哪里去?” 裴红衣脸色略白。 “这里面装的是慢性毒药,但凡服下此毒者,身体会因为毒性发作而变得十分虚弱,最后内腑脏器衰竭而死。最重要的是,任由卫庄主找多少江湖郎中,哪怕是神医,都查不出半点端倪。” 裴红衣闻言,眉目舒展,喜上眉梢,“如此说,这倒是极好的办法。” 苏若离点头,摆出一副自然是好办法,不是好办法我便不与你说的表情,使得裴红衣半点防备也无。 那么问题来了,谁来下毒? 苏若离觉得裴红衣完全不必为这件事烦恼,后厨就没有你的人咩…… 深夜,月光如银。 落霞山庄外围一片松柏林里,一抹黑色身影划过夜空,惊鸿落地。 “属下叩见楼主。”寒阡陌单膝落地,恭敬开口。 龙辰轩束手而立,由着寒阡陌如实禀报皇城之事。 雷宇已经抵达皇城,虎魄安然。 宫中凤银黛越发嚣张,已经除了沈醉在后宫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眼线。 沈醉收到炎冥带回去的琥珀,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还有,秋意浓回来了。 意浓,回来了…… 这一夜,龙辰轩独自站在松柏林间,直至破晓。 鉴于苏若离的提醒跟警告,卫无缺这两日特别老实,没去找裴红衣麻烦,也没到锦绣居给自己母亲请安。 人这么一闲,便觉得没事儿可做,于是邀卯宿儿到林中猎兽。 起初卯宿儿是拒绝的,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朝卫无缺下手,而他又不想连累自己的师兄弟。 可在卫无缺说林中有奇宝的时候,卯宿儿同意了。 不为奇宝,只为守在奇宝周围的毒兽。 记得师傅跟他们说过,凡有奇宝之处,必有凶猛毒兽相守。 如果卫无缺是被毒兽咬死的,跟他应该没啥关系,是吧! 于是在卫无缺的怂恿下,卯宿儿与其深夜离开落霞山庄,开始寻宝之旅。 深夜的骊山,笼罩在一片银白月光之下,使得这座本就充满生机的山脉,越发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纱。 郁郁苍苍的树林里,卯宿儿默声跟在卫无缺身后,手里紧握月牙刺,目光一刻不曾离开走在前面的卫无缺。 其实他觉得,以现在这样的距离,这个时候他若动手,十拿九稳。 可是不行,他不能在卫无缺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寂静的山林偶有鸦叫,卫无缺加快脚步,卯宿儿亦不敢怠慢,两道蓝黑身影交错,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离落霞山庄百里之远。 卯宿儿看得出,卫无缺有目标,但他没问。 有目标总好过漫山遍野的跑。 果真! 快到一个时辰的时候,卫无缺突然停下来。 “怎么?”卯宿儿止步,环视周围。 “整个骊山最宝贝的东西,就在那里。”顺着卫无缺的手指,卯宿儿看到不远处,似有一棵参天古树。 十人环抱的古树枝繁叶茂,树桠延伸百尺开外,仿若芭蕉大的叶子绿油油差不多一指厚,遮天蔽日。 奇的是,如此苍郁的古树,竟然结有果实。 红彤彤的果子,好似月牙形状,红色弯月的中间,隐约可见黑色宝石状的果种,两粒种子连在一根经络上,风动叶抖,果实随风轻摇,那黑色宝石状的果种好似心脏,似有跳跃。 暗夜的苍穹,参天的古树,遮天的绿伞,还有无数散着莹火之光的红色果实,眼前景色,堪称一幅绝世画卷。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卯宿儿怅然之际,忽听耳边传来窸窣的声响,扭头,狐疑看向卫无缺。 相比之下,卫无缺十分淡定,“是蛇。” 卯宿儿惊诧不已,转尔四处探寻。 这一看可了不得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被蛇群包围了! “不对啊!这个时候蛇是不是该冬眠了?”卯宿儿分析的对,但凡事有例外。 第二百零四章毕生遗憾 拿卫无缺的话来说,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眼前那棵参天古树朝外延伸百里,这个范围内的蛇是不冬眠的,而且,这个范围内的蛇尤其体形,凶猛强横。 卯宿儿听来听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你知道这里有蛇?” “知道啊!如果没有蛇我干嘛要带你过来……”意识到自己表述有问题,卫无缺当即纠正,“本少庄主的意思是,你我兄弟,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你倒是与我说说,你带我到这儿享什么福来了?”卯宿儿磨牙利齿。 “看到那些红果没有?”卫无缺指了指古树上的果实。 卯宿儿无语,他又不瞎。 “那些果实色香味美,食者可得大裨益。”未及卫无缺多作解释,那些游移过来的猛蛇已然发动攻击! 尤其诡异的是,那些蛇像是得了某种号令一样,本能将卯宿儿跟卫无缺当作攻击对象,从四面八方游窜过来,有勇猛者更凌空一跃,龇起冷光流动的森森毒牙! 自小住在山上,卯宿儿见惯了蛇,可规模这么庞大的还是头回见。 “你顶住,我去去就回!”卫无缺挥剑斩断面前蛇身,鲜血喷溅落在他冰蓝色的华服上,血腥味儿瞬时蔓延,激发了那些毒蛇最原始的残暴血性。 有那么一刻,卯宿儿是有多想跟在卫无缺身后与他一并冲向古树,由始至终,他都没忘记自己的初衷。 悲催的是,他做不到! 是的,蛇群癫狂了! 数以万计的蛇乌压压的冲杀过来,不要命似的朝他身上狂窜,放眼望去,那一双双幽绿的蛇眼似比古树上的果实还要多。 ‘噗——’ ‘唰——’ 月牙刺在空中飞旋如风,所到之处尸骸遍地,浓重的血腥味儿充斥在空气中,弥漫出硝烟的味道。 此时的卯宿儿哪敢有半点疏忽,他只恨自己后脑勺儿没长眼睛,不不,他恨自己怎么没长千百双眼睛,眼下根本不够看! 蛇血漫天,遮掩了苍穹之上的皎洁明月。 卯宿儿手里的月牙刺横飞竖切,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手掌生风,宛如利刃! 也不知道与蛇群斗了多久,卯宿儿终于悟。 他私以为掩饰的很好,可终究还是被卫无缺识破。 想必卫无缺亦早有了杀他的心思,才会引他来这种地方,介时自己葬身蛇腹连个尸体都找不到,他便无须交代什么。 到底是被整个江湖追杀出来的人物,真够阴毒的! 有句话说的好,乌鸦落在身上,就能看到别人黑,卯宿儿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但请原谅他,人之将死,其言也恶! 卯宿儿觉得自己快,眼见碗口粗的毒蛇拖着它那肥硕的身子咆哮过来,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体能似乎到了极限! “我回来了!”清越的声音自头顶飘际过来,卯宿儿恍惚中听的并不真切。 可他看到了,那条本该咬上自己的毒蛇,临近贴面的位置戛然而止,砰然落地,断成两截。 卫无缺那张雌雄莫辨的容颜赫然呈现眼前。 杀千刀的! 卯宿儿想也没想,登时甩出月牙刺! 卫无缺愣神儿的功夫,耳边传来‘噗嗤’的声响。 一条巨蟒应声摔到地上。 甩偏了! 意识到这一点,卯宿儿哪管三七二十一,拼尽自己全身仅剩的力气欲将卫无缺推向蛇群! 同归于尽也好过他自己独死! 意外,就发生在一瞬间。 卫无缺弯了腰,是的,他把腰这么一弯,直接导致卯宿儿扑空。 扑空也罢,偏生有那么一条长相凶残的巨蟒,被他了。 卯宿儿昏厥前的一秒,听到了卫无缺的惊呼。 没有带着卫无缺一起死,是他毕生遗憾…… 落霞山庄,主院书房。 自龙辰轩来到落霞山庄之后,时常会到卫靖的书房里,与其探讨一下有关山庄建设的内容。 别问他为什么不探讨些别的,只能说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太少了。 此刻书房,有下人将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送进来,转身退离。 卫靖伸手倒满,恭敬推向龙辰轩,“皇上谬赞,吾这落霞山庄如何能与皇宫相比。” “怎么比不得,无论是选地,材料还是工匠的技艺跟整个山庄的创新,皆可与皇宫媲美。”龙辰轩接过茶杯,呷了一口,不时赞叹点头。 卫靖干笑两声,俯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就龙辰轩的这番说辞,他理解成某人想要鸠占鹊巢都不为过。 卫靖真想抛过去一句,这里哪儿哪儿都好,那你要不要搬过来? 枯燥乏味的谈话仍在继续,卫靖听的了无生趣。 就在这时,房门轻叩,山庄管家形色匆匆的自外面快步进来,“老奴叩见皇上,叩见庄主。” “什么事?”卫靖都想了,不管什么事,他都要走! “回庄主,锦绣居里的白乔刚刚找过老奴,说是夫人一连几日咳嗽不止,更严重的时候夜里也会咳醒,醒过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不过四五天的时间,夫人已经消瘦了很多。”管家据实禀报。 作为一个旁观者,龙辰轩的视线似不经意的落在卫靖身上。 有那么一刹那,他分明看到卫靖双手紧握住扶椅,整个身子几乎弹起来,脸色也跟着肃凝。 然尔,卫靖始终没有起身,“知道了……叫大夫看过没有?” “老奴那会儿吩咐大夫过去,大夫也没说个所以然,就是让夫人多休息。”管家继续回禀。 卫靖沉默片刻,点头,“你下去吧。” 待房门再次阖起,卫靖握着扶椅的手,略松了松。 第二百零五章出兵来攻啊 “老夫以为,皇上妄自菲薄了,大周皇宫的建筑,那是经历过历史跟岁月的考验,三百年屹立不倒。”卫靖面色如初,淡漠开口,“相较之下,落霞山庄不过百年实不能同日而语,若定要放在一起考量,只能说,各有千秋吧。” 龙辰轩微微颌首,“卫庄主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在朕看来,落霞山庄的风水似乎比皇宫更胜一筹……” “夫人有恙,恕卫某失陪。”卫靖决定离开,他怕再聊下去自己会冲过去揪住龙辰轩的衣领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看上落霞山庄了? 那你倒是出兵攻过来啊,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既然卫靖走了,龙辰轩自是起身,随后离开书房。 苏若离所做之事,是想离间卫靖跟国师府的关系,而他的目的,是想让沈醉误以为卫靖对太上苑起了动摇之心。 沈醉自然不会动落霞山庄分毫,但会因此加重对太上苑的打压。 看似平静的大周皇城,也是时候掀一场血雨腥风了…… 离开书房之后,龙辰轩无意中在后园长廊里看到了自己的皇后,于是走过去。 “卫靖是从你那里离开的?”苏若离没有回头,便知来者是谁。 “所以你知道皇甫柔然身体抱恙?”龙辰轩不清楚苏若离的具体计划,但也猜到此事与她有关,“在朕看来,他在乎皇甫柔然,但似乎不是特别在乎。” “若离始终相信,卫靖心里的那个人是皇甫柔然,至于裴红衣……” 苏若离想用跳梁小丑形容,而龙辰轩脱口而出的却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就是爱吗?”对于这四个字,苏若离感触颇深,国师府里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不要太多,可除了对大师兄偶尔有过那么一丁点儿小心思之外,她自信与别的师兄弟,都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哪怕是对大师兄,她的心思也是崇拜多于爱慕。 “你可别忘了,十二星宿为什么会拼死追杀卫无缺。”龙辰轩与苏若离并肩立于长廊,略带薄茧的手握住了雕工精琢的栏杆,清澈的眸子,覆上一层淡淡的,意味不明的薄雾。 “亲情啊!”苏若离一直这样以为。 “可谁能分得清,爱情到最后不会变成亲情呢……又或者,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真的与爱无关吗?”龙辰轩抬起头,碧空如洗。 意识到某人的多愁善感,苏若离表示暗惊,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其实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是那个命中注定的劫,回来了。 秋意浓…… 锦绣居外,卫靖站定后犹豫许久方才举手,轻叩房门。 不多时,丫鬟白乔现身,一脸惊讶。 “夫人……夫人不想见您。”白乔是皇甫柔然自家里带出来的丫鬟,论忠心,自然是对自家小姐忠心。 卫靖脸色略暗,转身时却听白乔喃喃低语,“这会儿夫人睡着,庄主进不进来,奴婢作不了主……” 这已经是白乔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该是有多久没踏进这锦绣居? 卫靖浅步走向卧房,视线所及之处,皆有他与皇甫柔然恩爱相依的场景。 物是人非,他不知道自己何以与皇甫柔然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白乔先一步过去打开厅门,待卫靖走进去,自己则识相守在外面。 简单而又不失奢华的摆设,与皇甫柔然的性子相得益彰,卫靖刻意放轻脚步,慢慢开启内室房门。 果然,她睡着。 清丽的容颜略有些苍白,或许是几日是未睡的缘故,亦有些疲倦。 卫靖止步在床榻旁边,静默看着眼前女子,纤长的睫毛仿若两排小扇投出两道剪影,将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睛遮挡其间。 玉白的肌肤,精致的轮廓,尤其是眉,弯弯似柳叶,曾几何时,他亲手为她画眉,为她上妆,为她盘起秀发,那时的他们,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卫靖无意识俯身,将手探向皇甫柔然的脸颊。 “咳咳……咳咳咳……”指尖触及肌肤的那一刻,皇甫柔然突然咳嗽,身体轻颤。 卫靖本能坐过去,单手娴熟拍在她后背的位置,满目焦急,“怎么咳嗽的这么厉害?” 醇厚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味道,皇甫柔然闻声陡震,抬眸时分明看到卫靖就坐在自己身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表情,唯一不同的,是那颗曾经山盟海誓的心。 “咳……谁让你进来的?”皇甫柔然冷漠推开卫靖,艰难坐起身子,“白乔……白乔!” 听到自家主子召唤,白乔不得已推门而入。 “把庄主请出去,我不想见到他,咳咳……”皇甫柔然单手抚住胸口,身体因为咳嗽些许颤抖。 白乔犯难看向卫靖,但见卫靖摆手,又瞧了眼自家小姐,最后咬牙退出内室,顺便带紧屋门。 “白乔!白……咳咳咳……” 眼见皇甫柔然急喘,卫靖登时上前,欲伸手时却被其冷声喝斥,“请庄主出去!” 手臂停滞在半空,卫靖面容微凉,“你叫我庄主?” “否则呢?”皇甫柔然冷笑。 “柔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我夫妻多年,有什么事不能开诚布公?”卫靖有些心疼,又有些委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这么对待的理由。 “庄主言重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皇甫柔然吃力搥住床栏,踩着虚弱的步子走向方桌,不想脚下虚软,一个不稳倒下去,刚好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碰我!”身体接触的一刻,皇甫柔然尖锐低吼,美眸如霜,自眼底迸发出来的嫌恶令卫靖心头一颤。 第二百零六章求一纸休书 “你……竟嫌我?”卫靖顿觉心痛,黑目溢出悲凉。 皇甫柔然不语,独自支撑着起身,坐到椅子上,漠然冷语,“庄主还是走吧。” “为什么?今定要问个明白!”卫靖倔强走到皇甫柔然身边,强自隐忍着心底的怒气。 “没有为什么……或许是,你我夫妻缘分已尽。”皇甫柔然句句狠话,字字戳心。 “因为红衣?我说过,由始至终我都拿红衣当妹妹,不管她怎么样,我对她的态度不会变!”卫靖知道外面的闲言碎语,可他早已经在皇甫柔然这里表明心迹,此生此世,他只爱眼前这一个女人! “呵。”皇甫柔然冷笑,无意再看这个男人,不想伸手提壶想要倒水时却被卫靖一把夺过去,狠狠将茶壶扔到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你到底要我怎样?”卫靖怒了,剑眉横对,愤声低吼。 “把裴红衣赶出落霞山庄,从此后断了来往。”皇甫柔然漠声抬头,如水清眸好似冬日湖面上浮动的寒冰,没有丝毫温度。 卫靖默,他做不到。 裴红衣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师傅自小待他如亲子,恩同再造。 多年前那场恶斗,如果不是师傅,他焉有今日! 师傅临死前将红衣托付予他,他亦发下过重誓。 而今裴红衣来他落霞山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撵人!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皇甫柔然惨淡抿唇,“庄主若觉得柔然强人所难,我便不为难庄主,请吧。” 看着皇甫柔然眼底的决绝,卫靖暗自噎了噎喉咙,“你就真的容不下,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皇甫柔然不想说话,起身背对卫靖,走向床榻。 卫靖苦笑,“你好生养病,我会叫大夫过来。” 就在卫靖行至门口的时候,冰冷的声音自身后飘际过来,“柔然求庄主一封休书……我想回皇城了。” 心,陡震! 卫靖猛然转身,看到的,却是皇甫柔然那抹单薄的背影。 她,说什么? 卫靖终究没有开口,颓惫着迈步走出房门。 门外,白乔紧张望向自家姑爷,刚刚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该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让小姐说出这样的狠话! 这个世上,只有她知道,当年自皇城到落霞山庄这段路,小姐吃了多少苦! 然尔,不管白乔多么渴望卫靖能说句话,却注定失望。 “庄主就不兴答应夫人么!”白乔急了。 “白乔!” 房间里传出一声冷喝,白乔恨恨跺脚瞪了眼卫靖,急忙跑了进去。 卫靖止步,神情落寞。 如果皇甫柔然要他的命,他会毫不犹豫的交出去,可这个条件,他不能答应…… 内室,白乔看到自家小姐几欲跌倒,登时过去搀扶。 “他走了?”皇甫柔然无力坐在床榻上,虚弱开口。 白乔探了眼窗外,“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呢?” 皇甫柔然不语,或许是她矫情了,可在感情世界,她眼睛里存不得一粒沙子,她心里容不下第三个人…… 时间仿佛经历了几个轮回。 当卯宿儿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疼痛骤袭,痛感来自腰间。 活着? 卯宿儿迷茫间环视四周,如果没记错,他此刻所在的房间,应该是落霞山庄的。 未及卯宿儿理清思路,房门吱呦开启,一身冰蓝的卫无缺自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你醒了?”见卯宿儿挺坐在床榻上,卫无缺欢喜不已,加快脚步走过来,“快把药喝了!” 看着被卫无缺端在面前的汤药,卯宿儿第一反应就是,药里有毒! 不,这就是毒药! “卯兄,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对我!”卫无缺端着瓷碗,神色肃然。 应该说,自卯宿儿认识卫无缺以来,他就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卯宿儿一时心虚,他承认,自己跟卫无缺去狩猎的确动机不纯,可转念一想,卫无缺就纯了? “我这么对你,都是因为……” “缘分!”给没卯宿儿据实陈述的机会,卫无缺将瓷碗搁到床头矮桌上,“昨日种种譬如昨,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卯兄若不弃,卫某愿与你结拜成异性兄弟!”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卯宿儿有点儿懵。 “我只知道,这个世上,肯用性命救我的除了苏若离,就只有你!” 依着卫无缺的意思,当时那么险恶的处境,卯宿儿竟然没有抛下他独自离开便是义气。 更重要的是,万般紧要关头,卯宿儿飞扑到攻击他的巨蟒身上舍命相护,令他愕然不已,宽慰不已。 卯宿儿沉默,不语。 他在思考要不要跟卫无缺说实话,舍命相护的形容有些歧义,确切说应该是,舍命相杀。 结拜的事卯宿儿给挡下了,他不确定自己十一个师兄弟是不是乐意,但卫无缺端来的药,他有喝。 “为什么要带我去那种地方?”卯宿儿递过瓷碗,狐疑问道。 “小的时候我若不高兴,便去那里作死,然后每次都是半死不活的回来。”卫无缺背身坐在床榻上,双脚脱离地面,时不时的晃荡,忆起过往。 经卫无缺这么一说,卯宿儿方知,那株参天古树甚是稀奇,堪称奇葩,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古树周围隐于数以万计的毒蛇巨蟒相守,每每有人越界,便会受到攻击。 偏生卫无缺看中了那株古树上的果种,定要摘下把玩。 原本他只是一时兴起,然在屡战屡败的过程中,成了执念。 卯宿儿听完之后不乐意了,你想找人帮忙,谁都可以,为什么是我? 第二百零七章秋意浓 “我的朋友就只有你一个啊!”卫无缺理所当然的回答让卯宿儿觉得,生无可恋。 试想成为一个武林公敌的朋友,估摸他的人生,很快就会圆满了。 “在外面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卯宿儿小声嘀咕。 “给你!”卫无缺未听清卯宿儿的话,当即伸手将之前所得递过去,果肉不见,只剩果种。 看着手里仿若红色宝石的果种,卯宿儿一时怔忡,真的很美。 这么美的东西,好像只有楚林琅才配得上…… 深夜的落霞山庄,静谧无声,月光如水般洒下来,落了一地皎白。 院中,龙辰轩着一件单薄的内衫,独自站在梨花树下,仰望着墨色的苍穹,前尘往事汹涌而来。 那时的他,不过八岁的年纪,那时的她也才六岁而已。 初遇,是他被皇兄们欺负,她路见不平,直接把自己那几个欺负人的皇兄给打个半死。 再遇,是她被皇兄们报复,他到父皇那里告状,那几个皇兄又欢脱的挨了一顿板子。 她说他不像个男人,挨揍就要打回去,告状算什么本事! 他说她不像个女人,女人都是呆在家里绣个花什么的,哪有你这样舞刀弄枪的。 于是他也被欢脱的揍了一顿。 她,就是意浓,秋意浓。 记忆如潮水,没顶而来。 龙辰轩从没想到还有一天能见到秋意浓,亦没想好,该如何面对…… “看什么呢?”清越的声音陡然响起,龙辰轩浑身一震,扭头正见苏若离举头朝他看的方向望的十分认真。 “流星。”龙辰轩敛尽心思,正色开口。 “那你许了什么愿?”苏若离挑眉,狐疑问道。 “朕许愿朕的皇后,永远不要再打我。”龙辰轩薄唇浅抿,说的一本正经。 苏若离无比严肃的点点头,“你的这个愿望,怕是不能实现。” “苏若离。”月光如水般落下来,好似在苏若离的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龙辰轩看的有些痴迷,“朕如果喜欢上别的女人,你会怎么样?” 苏若离愣了愣,“这个问题,皇上应该去问凤银黛。” 龙辰轩苦涩抿唇,他多此一问,眼前这个女人压根儿对他没意思。 秋风拂过,凉意侵袭。 苏若离静声站在龙辰轩身边的位置,与他一般仰望着苍穹。 心,微动,微凉。 龙辰轩会喜欢上别的女人? 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场生死角逐的游戏里,谁先动情,谁就输了。 苏若离,你莫要重蹈覆辙,再受一次凌迟之苦…… 庭院外,一抹暗影闪过,苏若离收敛心思拍了拍龙辰轩的肩膀,“皇上好好对月,臣妾就不奉陪了。” 纤弱的身影转尔走向院门,龙辰轩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移了过去。 秋意浓回来了,所以…… 所以什么呢? 龙辰轩薄唇勾起惨淡的弧度,他亦不知道所以之后,意味着什么。 深夜的碧瑶阁灯火通明,四角夜明珠的光辉落下来,整个房间恍如白昼。 看着桌面上氤氲起雾气的茶壶,苏若离足下悠缓,浅步落座,“裴姑娘找本宫来,有事?” 苏若离可以肯定,刚刚庭院里闪过的那抹身影,就是裴红衣。 “今日师兄去了锦绣居,你怎么解释!”裴红衣怒火攻心,顺便把脑子也给烧了,这般语气跟态度惹的苏若离哭笑不得。 “卫庄主的脚又没长在本宫身上,裴姑娘说是不是?”就这种道行的人物来讲,苏若离玩她,就真的跟玩一样。 “你不是说那毒可以让她郁郁而终吗?那她现在为什么还没死!没死也就算了,还拖着一副残躯让人同情,看着就恶心!”裴红衣咬牙切齿,美眸阴蛰。 苏若离不禁在想,她这句话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人家夫妻恩爱恶心,你一个第三者插足又有多高尚? “郁郁而终是需要过程的。”苏若离不紧不慢解释着。 “可这过程也忒长了些!谁能保证这个过程还没结束,师兄就被那个狐狸精给勾回去了!”裴红衣激动吼道,却在看到苏若离略有些诧异的目光时,缓了缓音调,“那个女人,手段狡猾的很!” 后面说的没问题,但狐狸精这三个字委实不该拿来形容皇甫柔然。 “本宫没记错的话,裴姑娘不是说卫庄主深爱的那个人是你吗?如此裴姑娘便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苏若离的语调,异常的平静。 “反正我等不了那么久,你倒是说说,她什么时候能死?”裴红衣颇有些心虚,眼睛也不怎么敢直视苏若离。 “想皇甫柔然断气也不难,只需裴姑娘把这玩意洒在身上,再到锦绣居转两圈儿。”苏若离说话时自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瓷瓶,交到裴红衣手里。 “什么东西?”裴红衣蹙眉。 “洒在身上,无色无味,但若被皇甫柔然闻到,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会毙命。”苏若离美眸微凛,淡漠抿唇。 “如此说,倒是好东西……只是为什么是我去转一圈儿,别人不行?”裴红衣不解开口。 “谁都可以,但若是别人,卫庄主势必彻查,整个落霞山庄只有裴姑娘有杀人动机,有些事,委以他人重伤,总要承担一些风险。”苏若离随手搭在桌上,手指若有似无的摩挲着茶杯,“反倒是裴姑娘亲自过去,就会让人觉得凶手定然不会是你,都说作贼心虚,不作贼的,心虚什么呢。” 裴红衣柳眉紧拧,仔细琢磨苏若离的话,越琢磨就越觉得对味儿。 就是这个理! 若她要害皇甫柔然,又怎么会明目张胆的到锦绣居? “这玩意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裴红衣垂眸看向手里瓷瓶,如获至宝。 “既是师姐发了话,本宫自然不会骗你。”看着裴红衣眼睛里闪烁出来的异彩,苏若离不禁感慨。 人千万不要贪念过重,过重就会失了本心,就会在无意中暴露弱点被人控制,又或者钻了空子。 求打分,求留言 第二百零八章你抢走了我的东西 就像现在的裴红衣,刚刚那些话连她自己都难自圆其说,裴红衣却坚信不移。 事情如想象中一般顺利,苏若离回到庭院时龙辰轩已经回房睡下了。 忽想到龙辰轩之前说的那句话,他说他若爱上别的女人…… 那一刻她的心,竟然有一丝丝的颤动! 好险呵,差点儿误入情途…… 其实现在也挺好,你有你的宏图伟业,我有我的血海深仇,我们披荆斩棘,功成名就之后你做你的一代帝王,我过我的闲云野鹤。 挺好…… 有句话叫心动不如行动,既有了杀皇甫柔然的心思,裴红衣真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于是翌日清晨,当苏若离隐约觉得外面有脚步声传过来的时候,腰间一沉。 “龙辰轩!”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省去睡眼稀松的阶段,直接把眼睛瞪圆。 “你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朕睡在地上的画面吧,传出去,看你师傅怎么收拾你。”龙辰轩说的极对,若让沈醉知道这件事,收拾她的方法简直不要太多。 诚然如此,苏若离还是不喜欢龙辰轩把手搭在她腰上,“把手拿开!” “不要。”龙辰轩摇头。 苏若离乐了,问你要不要了? 麻痹想死直说啊! 然尔苏若离没有动手,只问了一句,“皇上不是有喜欢的女人了咩,还来勾引老娘,你就不怕伤了佳人的心?” 龙辰轩闻声微震,叩在那抹柔软腰枝的手下意识抬起。 心,微凉。 苏若离强自压制住心底不该有的情愫,翻身起来,走下床榻。 就在这一刻,房门开起,卫无缺狂奔进来,未及苏若离开口,拉她就朝外跑。 “你们一个两个的,作死是不是?”苏若离心情不好,欲甩开卫无缺的手,却听他说裴红衣去了锦绣居。 整场戏里最精彩的部分,就要开始了? “哪有,她就在你后面啊!”苏若离的视线绕过卫无缺,茫然看向他身后的位置。 转身的刹那,卫无缺突觉后颈陡痛,眼前紧跟着一黑,昏厥到了地上。 此时龙辰轩亦走下床榻,愕然不已,“你干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一定不会想要看到。” 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皇甫柔然想要渡劫,必定要经历一番痛彻心扉,苏若离这么做,只是不想卫无缺因为不忍而坏了大事,“看住他,无论如何都别让他出去。” 龙辰轩点头之际,苏若离随意拽过长袍,走出庭院…… 又是背影,自初见至今,他看苏若离的背影比看她脸的次数还要多。 萧索的,沉寂的,落寞的,每次看着她的背影淡出视线,龙辰轩都会想知道,到底在她身上,经历了怎样的巨变。 可是关于这一点,江山楼倾巢出动却一无所获。 他至今不知,沈醉跟苏若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锦绣居内,白乔不在。 一股淡淡的芳香沁入肺腑,皇甫柔然随之睁开眼睛。 床榻旁边,裴红衣一袭淡青色的外袍,飞云发髻,银簪浅别,婀娜之姿乍一看惊为天人。 朦胧的睡眼霎时清明,皇甫柔然双手搥床吃力起身,但见裴红衣探手过来,嫌恶别开,“白乔。” “姐姐别叫了,白乔这会儿该是在厨房。”裴红衣抽回手,找准了角度面对皇甫柔然,笑容明媚,“姐姐想做什么,叫我帮你也是一样的。”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皇甫柔然始终没拿正眼瞧裴红衣,手指虚弱的指向房门。 “姐姐何必这样不通情理,你这样,要师兄夹在中间很为难知道吗?”裴红衣不经意拽出别在胸口的锦帕,抖两下,抹了抹手背。 她没有闻出味道,可依着苏若离的说法,皇甫柔然闻得到,而且从这一刻开始计算,眼前这个女人寿命就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 “他怎样,与我何干。”皇甫柔然漠声开口,美眸如霜。 “姐姐这样说就不对了,为人妻者若连夫君的喜恶都不在乎,你不觉得失职么?”裴红衣挑了挑眉,樱唇勾起肆意的弧度,挑衅意味十足。 “咳咳……”皇甫柔然胸口略有些闷,忍不住轻咳几声,“你若没事,请便。” “姐姐到底想逃避到什么时候?”裴红衣既是进来,就不会轻易离开。 “出去!咳咳……咳咳咳!”闷意越发浓重,皇甫柔然不想在裴红衣面前失态,却还是忍不住用手捂住胸口,急促喘息。 裴红衣眼尖看到皇甫柔然捂着唇瓣的手移开时,掌心闪过一抹刺眼的红。 看来苏若离说的不错,皇甫柔然,命不久矣。 “我当然会出去,但在出去之前我提醒你一句,当初如果不是你卑鄙无耻到给师兄下媚药,这落霞山庄的庄主夫人根本轮不到你头上!好歹也是皇城第一才女,没想到不要脸起来,还真是够不要脸的!”所有的怨恨跟妒忌蜂拥而至,裴红衣索性撕破脸,阴毒斥责。 “你……你出去!咳咳……”皇甫柔然闻声,脸色惨白,胸口越发起伏的厉害,剧烈咳嗽之后,唇角溢出鲜红。 “皇甫柔然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有多恨你!是你抢走了师兄,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二十几年,你知道这二十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无时无刻不想你死!”裴红衣阴眸赤红,布满血丝。 ‘噗——’ 鲜血喷溅,皇甫柔然只觉胸口痛极,身体前倾几乎跌倒在地,“你……你就没做过这样的事?” “哈!”裴红衣闻声笑了,笑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原来你看到了呢!” “咳咳咳……”皇甫柔然再也承受不住,剧烈咳嗽,唇角的血溢的愈渐凶猛。 第二百零九章我们在一起了 裴红衣眉眼含笑,唇角勾起肆意的弧度,一步步迈向床榻,“原来那晚,你看到了……好啊!既然你看到了就该明白,师兄最爱的那个人,是我!” “你……你们……”皇甫柔然是看到了,那一刻开始,她便不再相信卫靖的鬼话! 妹妹? 他若真把裴红衣当作妹妹,又怎会做出那种事!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是师兄的女人。”裴红衣微微俯身,贴近皇甫柔然,“我即将会成为落霞山庄的庄主夫人……” ‘砰——’ 忽的,房门突然被人自外面重重推开,进来那人让裴红衣瞬间变脸,“师兄……师兄你来的正好,你快看看,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裴红衣变脸速度之快,堪比翻书,然卫靖径直过去,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将皇甫柔然扶稳,双手推送在肩胛位置,慢慢运气。 “你……咳咳咳……”皇甫柔然泪水如柱,欲推开卫靖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落霞山庄不会有第二位庄主夫人,那一晚,我亦未与任何人发生关系。”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击的裴红衣心头一震。 师兄听到了? “师兄……我听说姐姐病了所以过来看看她……刚刚不过是闲话家常……”裴红衣双手局促的握在一起,整个身子都有些轻颤。 “那一晚,我知道自己中了蒙汗药,昏睡之前自封穴道,所以我不会……也不可能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深邃的黑眸,闪烁出异常坚定的目光,卫靖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裴红衣一阵脸红,“师兄……” “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的容忍跟纵容会给你带来这么大伤害,若我早知,便会第一时间跟你解释。”卫靖噎喉,“柔然你知道吗,自我见你的第一眼,便觉此生再无他求。” “师兄!”裴红衣听不下去了,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根本就是她死缠烂打,是她大老远从皇城跑过来勾引你的!” 裴红衣心碎叫嚣,却未换来卫靖半点余光。 “在皇城我没有不告而别,而是默默跟在你后面回到城内,当我知道你就是大周皇城第一才女皇甫柔然时,我便再也提不起勇气去看你,因为像我这样的山野草莽,应该……配不上你。” “师兄你说什么啊!是她配不上你!”裴红衣急则生乱,口不择言。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我至今庆幸你当年的决定……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我看到一身脏兮兮的你站在对面,心跳都快停止了。”卫靖用他素来浑厚的声音,说着发自内心的情意绵绵。 明明那么突兀,却又不觉得违和。 “师兄你为什么要说谎!明明是她给你下媚药,否则你们……你们怎么可能生米煮成熟饭,你是被逼才娶她的对不对!”被无视的感觉,比被厌恶还要让人抓狂,裴红衣愤恨低吼。 “你来找我,可我不确定你的心意,所以不敢造次,不敢告诉你在我的心里,你有多重要,你有多美……”卫靖的声音有些哽咽,手里的力道却只增不减,这么多年,他把这个女人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让她受这么重的伤! “可是……”皇甫柔然早已泪流满面,她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媚药,没有勾引!”卫靖加重了语气,眼前亦跟着渐渐模糊,“那一看到你有下药,可是被我换掉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裴红衣受了刺激,悲愤怒吼。 “是我没有勇气揭穿,我怕若我挑明,你会后悔那样做……我知道那是我的机会,我亦发誓!从那一刻开始,我卫靖此生,定不负你!”卫靖无比清晰的诉说着自的心意,自他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无比的深情跟不悔。 不悔,他从来没有后悔娶了眼前这个女人!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能等我,等我把自己变的更好,才配得上你。”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当看到皇甫柔然泪水横溢,卫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愫,脱手间将皇甫柔然紧紧搂在怀里,“我爱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停止过,也永远,不会停止……” “师兄……那我呢?”裴红衣踉跄着倒退数步,这一刻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站在哪里,都是多余! 没人开口,卫靖依旧无视裴红衣的存在,紧揽着皇甫柔然,他生怕自己松手,怀里的女人就会离开。 “说话呀!师兄你说话,那我算什么?我爱了你二十几年,我比她,更爱你!”眼泪急涌,裴红衣悲声嘶吼。 然尔,回应她的,依旧是沉寂的房间,和床榻上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这一刻,她已经无力反驳那一晚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 裴红衣夺门而逃的时候,苏若离就在锦绣居外面扒墙角,房门‘砰’的被撞开,惹的她一点准备也无。 看着裴红衣仓皇落跑的背影,苏若离美眸转凉,深吁口气。 如果不解开心结,裴红衣离黑化之路,怕是不远了。 “卫靖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裴红衣?”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萧索之感,自头顶飘际过来。 苏若离虎躯一震,缓慢扭头,龙辰轩就在身后,那张俊脸,宛如天铸。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苏若离讶异非常,自己轻功是有多退步,连龙辰轩这种级别的都可以轻易近身了? 第二百一十章只是因为爱 龙辰轩表示不悦,他这种级别的肿么了。 好吧,就算苏若离没开口,龙辰轩也能从她眼底的震惊,猜到什么。 “也不是很久。”龙辰轩郁卒。 苏若离收敛心神,“刚刚皇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龙辰轩茫然一阵,视线转向屋内,“卫靖怎么可以对裴红衣这么无情?” 苏若离有些无语,“所以皇上一直不知道裴红衣对卫靖都做过什么是吧?” “她也只是因为爱……”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以爱之名行伤害之事的人,何为爱?皇上是不是真的懂?”苏若离转眸看向龙辰轩,眼底溢出一片冰凉。 她想到了沈醉。 龙辰轩沉默,秋意浓没有回来之前,他以为自己真的懂,可是现在,他对爱的概念,有些模糊…… 懒理龙辰轩,苏若离转身离开锦绣居。 后园假山,一阵剑鸣! 裴红衣像疯子一样扬起手里的软剑,拼尽全力使出剑招,将假山划出道道沟壑,剧烈摩擦间发出的争鸣,刺痛耳膜。 “皇甫柔然!你该死!啊——” 虎口震的生疼,裴红衣却不管不顾,生生将假山削掉一半,花岗岩的渣滓掉进碧池,溅起的水花落在裴红衣身上,衣襟,凉透人心。 “谁!”裴红衣突然转眸,剑尖直指对面一片暗丛。 苏若离本也没想藏着,听到声音缓步过去,“裴姑娘武功之高,本宫佩服。” ‘刷——’ 寒剑一抖,裴红衣手中利剑直指苏若离,剑尖抵至胸口,“你敢骗我?” 苏若离摊手,无辜。 “你说皇甫柔然会死,可她还活着!好好活着!”裴红衣怒声低吼,眼底寒意森森。 “亏得这里没人,否则裴姑娘刚刚那句话若是被人听了去,你能好还是我能好?”苏若离清眸如水,漠然抿唇。 裴红衣冷笑,“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还在乎这个!” “裴姑娘若不在乎,那本宫也没什么好在乎的,反正跟我又没什么关系。”苏若离樱唇勾起淡淡的弧度,脚步前行,由着剑尖越发重的抵在胸口。 “苏若离!顾如是说你会帮我……可你是怎么帮我的!那毒药……那毒药是假的!”除此之外,裴红衣想象不到还有别种可能。 苏若离不语,由着裴红衣继续说。 “你诓我到锦绣居……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叫师兄过来……苏若离!你……你好歹毒的用心,你想毁了我?”不得不承认,整个过程被裴红衣猜出了大概。 见苏若离没有反驳的意思,裴红衣越发深入的分析,“不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不是毁我……你……你对顾如是,对府……” “本宫给你的毒药还有,你大可找人试试。”裴红衣聪明,但又如何比得过常年在风尖浪口飘的苏若离,“至于卫靖为什么巧到那个时候过去,本宫只能说,与我无关。” 毒药是真的,皇甫柔然没死,是因为卫靖手里有解药。 而卫靖手里的解药,自然是苏若离给的。 当然,苏若离相信以卫靖的智商,他应该不会乱说话。 ‘咣当——’ 利剑砰然落地,裴红衣绝望蹲在地上,“我是不是完了……” 苏若离很想诚实的点头,至少这落霞山庄再无裴红衣容身之处。 “你就不兴为自己好好活下去吗?”苏若离上前安慰。 “呜呜……”裴红衣没有回应,断断续续发出如小兽一般的呜咽声,绝望如斯。 苏若离没再开口,不是裴红衣不值得怜悯,是因为她感同身受。 上一世的她,何尝为过自己? 先是沈醉,再有龙皓北,到最后,不得善终。 苏若离转身离开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劫数,谁也挡不住…… 回到房间时,苏若离看到了红眼僵尸! 不得不说,自卫无缺出现那一刻开始,苏若离视觉的底线就没停止过被刷破。 此时的卫无缺,正直愣愣站在厅房中间,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凸,一鼓一鼓的,随时都会炸开一样。 “卫无缺?你怎么了这是?”苏若离急忙过去,上下打量。 “苏若离,你是不是瞎!”卫无缺怒吼之时,喷出一嘴唾沫星子。 苏若离点头,道了句‘我是瞎’,之后绕过去,展双手摸索着走向内室。 “我瞎!我瞎行了吧!快给我把穴道啊!”彼时苏若离把卫无缺交给龙辰轩之后,某人也想看热闹,于是便想封住卫无缺的穴道一劳永逸。 不成想苏若离那记手刀力度不够,龙辰轩正想将其扶到再封穴道的时候,他醒了! 龙辰轩随即摊手,你走你的。 卫无缺心急跑出内室,之后中了阴招。 原本修习过‘隔空手’,任何穴道对卫无缺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但龙辰轩点穴手法极为特殊,他越是想解,结果封上的越多。 此刻为止,除了哑穴,卫无缺已经自行封了周身半数以上大穴。 真的,苏若离再迟一步,他就要把自己给玩死了。 穴道的下一秒,卫无缺竟然没有质问苏若离偷袭之过,大步朝外冲。 “你现在最好别去!”苏若离心善拉住卫无缺衣袖,好意提醒。 卫无缺回头瞪眼,“你可以不帮我,你把事情搞砸了也没关系,可你不能拖住我自己去给母亲出气,母亲性子清高又不及裴红衣能言善辩,我不能让她受了欺负!” 从未见过卫无缺这般悲怆,苏若离不由的松开衣袖。 看着那抹冰蓝色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不禁摇头,皇城第一才女的口才会比谁差。 有时候不辨不争,只是因为没意义…… 第二百一十一章我想沈醉 适夜,龙辰轩回到房间时苏若离正跟紫鹃一起收拾东西,出来这么长时间,她有点儿想了。 别问她想什么,这世上除了沈醉,没有谁能让她心心念念的彻夜难眠。 “想走?”龙辰轩看出苏若离的意图,狐疑开口。 “不想走?”苏若离反问。 见龙辰轩落座,紫鹃识相退离,临到房门时苏若离让她支会卯宿儿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房门阖起,苏若离将收拾好的包裹搁到一边儿,转回身坐到桌边,“皇上没有话跟我说吗?” 龙辰轩抬头看过去,有些茫然。 “秋意浓是谁?”午时过后,她收到来自楚林琅的密笺,皇城近日出现一个奇葩,一个可以把凤银黛气的半死,又不敢动其分毫的奇葩。 这个奇葩的名字,叫秋意浓。 依着楚林琅的详解,这个秋意浓,是与龙辰轩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苏若离私以为,龙辰轩今日三观错乱的维护裴红衣,便与此女有关。 龙辰轩沉默之后,抬起头,“她是开国元老秋云霆的嫡长孙女。” 苏若离点头,楚林琅在密笺里确有提过,秒云霆不是别人,正是与尉迟宣齐名的周朝两大护国公之一的,镇国公。 提及秋云霆,就不能不提当年盛极一时的上官世家家主,上官玉。 当年,大周先皇龙御之所以能所向披靡,建功立业,除了他敏锐的目光,严厉的风度和本身难以掩饰的政治才华之外,亦要归功于与他结拜的三位兄弟。 主文者,秋云霆,主武者,尉迟宣,主财者,上官玉。 没有这个三人,就没有龙御,没有大周! 然尔历史总是用血淋淋的事实重复上演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剧,一朝一朝,一代一代,周而复始,永无歇止。 一场瘟疫,上官一族几乎全族被灭,尔今只剩下风落尘一颗遗珠。 一场霍乱,镇国公府全族被抄,老国公在午门凌迟,族人尽数驱逐蛮夷之境,二十年内不得入大周皇城。 一场意外,尉迟宣武功尽废,纵身在皇城,却已远离朝堂,过着看似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敢提当年之事,也没人知道,当年在先皇与三位结拜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 秋意浓回来了。 “凤银黛那么霸道,连国师府都不放在眼里,打我时也没有过半点含糊,怎么就独独对她不敢放手呢?就因为秋意浓住在尉国公府,太上苑不想得罪尉迟宣吗?”苏若离不解。 龙辰轩觉得这两件事没有比较性,凤银黛打苏若离时半点不含糊,那是因为苏若离打她时也没含糊过,再者人家没含糊还被打成猪头,若是含糊一下,是不是就直接交代了! 至于秋意浓,龙辰轩苦笑,“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语,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除了一条命,而今的秋意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而今的凤银黛,却断断不能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给缠上。 苏若离明白,不是还有句俗语,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 换成她,她也怕。 “秋意浓也不能算什么都没有,她还有你。”苏若离的话,没有半点吃味儿的意思,只是客观陈述事实。 楚林琅说龙辰轩自小在众皇子中并不出众,被欺负是常有之事,但在八岁那年,他就很少被欺负了,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叫秋意浓的女孩儿。 难怪龙辰轩会觉得卫靖对裴红衣过分了,可青梅竹马跟青梅竹马是不一样的,只是不知龙辰轩的这个青梅,会不会做出坑竹马的事情。 毕竟,当年秋云霆,死的超级惨。 “是呵,她还有我,当年镇国公府遭难朕并未在皇城,等朕回来,她已经走了……”龙辰轩不想隐瞒自己对秋意浓的歉意,也是想苏若离能明白,他心里有这么一个人,放不下。 简简单单的对话,让彼此间刚刚升出的一点涟漪,归于平静。 不管是龙辰轩还是苏若离,心,回到了起点。 “现在,她又回来了。”龙辰轩声音很低,更像是说给自己。 苏若离不知道还要怎么聊下去,她其实是想提醒龙辰轩,不是所有的遗憾都能弥补,也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值得原谅,她希望龙辰轩能明白,有些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过分追求圆满,只会事得其反。 说白了,你想作死没关系,但请考虑一下共同拴在一根绳上的,我。 苏若离最终没有说出口,又或者,是她草木皆兵吧…… 翌日,龙辰轩跟卫靖告辞之际,皇甫柔然找到苏若离。 苏若离让紫鹃下去沏茶,她则招呼皇甫柔然坐下。 “靖哥都跟我说了,这次……亏得有你。”皇甫柔然天资聪慧,有些事卫靖一说,她便能推算出来龙去脉,此刻看向苏若离,她亦未掩饰来意,直言道谢。 “就算没有若离,夫人早晚也会明白卫庄主那份痴情。”苏若离是真的羡慕眼前女子,此生能得一人白首,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只是这种圆满,与她无缘。 “早跟晚的区别在于,冰释前嫌或遗憾终生。”皇甫柔然温雅抿唇,脸上些许歉意,“之前我对心存戒备,是我不对,你先有恩于吾儿,现又有恩于我,柔然此番过来,便是希望能报了这份恩情。” 皇甫柔然犹豫半晌,抬眸,“靖哥手里的太虚是假的。” 对于这句话,苏若离没觉得有多惊讶,早在卫靖拿到龙辰轩给他准备好的太虚的时候,他便知道那是假货。 第二百一十二章大哥你没看够么 他没声张,那是因为他赚了,而作为卫靖的妻子,皇甫柔然能看出端倪也不奇怪。 苏若离没开口,她知道还有下文。 “靖哥走了一趟皇城,手里的太虚莫名从真变成假,如此推算,皇城之内必有对上古神兵感兴趣的人。”皇甫柔然微顿,“柔然不才,对上古神兵中的极乐,略有耳闻。” 平静的心,翻涌成浪,苏若离眸色骤亮,搭在扶椅上的手不由攥成了拳头。 “柔然早些年听人讲过,距皇城百里的光孝寺有一镇寺神物,想来,便是极乐。” 皇甫柔然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但苏若离却能从她的语调上听出肯定的意味。 “多谢。”苏若离微微点头,唇角含笑。 所以说,善有善报,好事这玩意,老天爷不会让你白做就是了。 马车滚滚,缓缓驶离落霞山庄。 午时阳光正盛,使得整个落霞山庄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芒里,宛如仙境神府,美而无言。 苏若离临行前听说裴红衣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亦没人风风火火的去找,其实离开,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她有可能不会这么想…… 车厢里,沉寂无声,偶有车铃叮当,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若离几次看到龙辰轩欲言又止,索性闭上眼睛,不想说就别说了。 而她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暂时不将极乐弓的事说出来,因为秋意浓的出现,龙辰轩身边有了不确定因素,这种情况下,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有所保留。 卯宿儿跟紫鹃在外面驾车,亦少有交流。 整个下午,四人便在这种沉闷的氛围中度过。 鉴于卯宿儿没有掌握好马车行走的速度,使得夜幕降临时,他们刚好处于荒山野岭。 从锦衣玉食到流落荒野,只在一夜之间。 秋末,天气愈渐寒凉,林中篝火燃起,暖意融融。 四人围坐在篝火旁边烤兔肉,有油滴到火里,噼啪作响。 “娘娘……那……那是什么?”紫鹃打破沉寂,手指指向远处一抹幽荡的黑影,因为恐惧,身子不由靠向苏若离,噎了两下喉咙。 “卫无缺。”苏若离翻转着手里的树枝,连个余光都没扫过去。 于是某人飙飞,霎时落到眼前,“苏若离,你确定我是卫无缺?” 苏若离闻声,终于拿正眼看向眼前一袭黑色长袍的男子,头上罩着斗笠,有黑纱落下来,遮住面容。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原谅苏若离说的这么坚定,她只是想用最简短的语言清晰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事实上,从落霞山庄出来她便感觉到卫无缺忽近忽远的跟在后面,只是他不出来,自己也不强求,最主要车厢里也没什么地方。 “我……我打扮成这样你都认得出来?”卫无缺惊悚了。 苏若离瞅他一眼,化成灰都能认出来好么! 卫无缺一僵,索性把斗笠扯下来扔到一边,随即走过来,硬把紫鹃挤过去,坐在苏若离旁边,“你坑的我好苦!” 苏若离扭头,正想怼两句回去,却见卫无缺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被人打成乌眼青,额头肿了一块,“谁干的?” “前天我去锦绣居,你为什么不拦住我?”卫无缺不答反问,满目幽怨。 苏若离愣了片刻,美眸一落,脸一黑。 麻痹我没拉你啊! 那你没拉住啊! 二人神交之时,坐在对面的龙辰轩不由抬眸,心底微凉。 就算他知道苏若离并不是真的喜欢卫无缺,就算他心里更惦记秋意浓,可看到眼前二人默默不得语般的深情凝望,他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卫无缺打从心里觉得母亲正被裴红衣欺负,于是直接踹门进去,刚巧看到母亲床榻上的被子在动,乍一看就像是两个人扭打成团。 那必然是裴红衣想掐死母亲啊! 怕被人发现还拿被子蒙上了! 带着这样的认知,卫无缺箭步过去,掀开被子的刹那拳头狠狠招呼。 卫无缺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飞出来的,只记得父亲的那句‘给我滚’几乎震碎耳膜…… 苏若离眼睛有点儿酸,抬手揉了揉,“你不老老实实呆在落霞山庄,跑出来做什么?”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卫无缺一脸向往道。 苏若离喷了,跟着苏若离一起喷的还有卯宿儿。 ,你还没看够么! 拿卫无缺的话说,他是来报恩的,苏若离于他跟他母亲都有恩,所以他想以身相许。 “那你还是别报了。”苏若离嫌弃似的扭回头,视线不经意对上龙辰轩一双黑瞳。 看着自其内散出的意味不明的情愫,苏若离视而不见,将手里的兔肉越过卫无缺,递给紫鹃。 都已经有青梅竹马的秋意浓了,还乱朝老娘乱眨什么眼! 男人呵,真真没一个好东西。 “娘娘你去哪儿?”见苏若离起身,紫鹃狐疑开口。 “你吃你的,我回车里。”苏若离独自回了车厢,有句话说的好,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对龙辰轩就算有过那么丁点儿感觉,那也是她一时的意乱情迷,而秋意浓的出现仿若醍醐灌顶,让她瞬间清明。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爱情这玩意她不会再沾,所以对龙辰轩那么丁点的旖旎心思,也跟着尽数收回。 繁华的大周皇城,兴华街灯火如昼。 第二百一十三章想算数就算数 锦色凤鸾的轿子悄然落在太上苑,凤银黛在翠枝的搀扶下进了府门。 厅内,凤穆正端着茶杯,漠声坐在主位,深沉的面容配上那双漆黑的眼珠,严肃中透着几分阴冷。 “父亲?”凤银黛入厅时将翠枝留在门外,缓步进来。 “坐。”凤穆转身搁下茶杯,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龙辰轩要回来了。” 正欲落座的凤银黛闻声,美眸瞬间闪亮,快步走到自己父亲身边,“终于回来了,那皇上什么时候到?” “七八天行程……”凤穆脸上并无喜色,“龙辰轩回来,苏若离势必也要跟着一起回来,你这段时间在宫里趁她不在肃清了府二十几条眼线,想她回来以后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可要小心!” “父亲这么说倒像是女儿怕了她,宫里的事儿沈醉都管不了,她回来又能怎么。”凤银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眼睛里已经没有别人了。 殊不知,你用杀牛的刀,咔咔咔宰了几只小鸡,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呵。 “你啊!你真以为沈醉管不了?他是怕自己伸手过去,会落得前朝干预后宫的罪名!”凤穆深吁口气,“苏若离还是次之……” 凤穆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苏若离,那丫头以前不是没折腾过,再厉害也不致于坏了大局。 可有一个人不同。 “你应该知道秋意浓在龙辰轩心里的位置,那是他的逆鳞,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动那个女人。”凤穆想要提醒自己女儿的,正是镇国公秋云霆的嫡长孙女,秋意浓。 “呵!”凤银黛冷笑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我当然知道秋意浓在皇上心里的位置……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能容她活在这个世上。” “黛儿!”凤穆抚额,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你又何必跟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计较,若因为秋意浓而影响到龙辰轩跟你的关系,甚至跟整个太上苑的关系,后果怎样你想过没有!” 秋意浓只是一个人,而凤银黛背后牵扯的是整个太上苑,如果因为女儿对付秋意浓而引起龙辰轩的不满,以致于龙辰轩倒戈府,介时太上苑在朝中的地位,就会岌岌可危。 “父亲放心,女儿自然知道轻重,否则这段时间我怎么会绕着她走!”凤银黛美眸弯如月牙儿,“秋意浓该死,但绝对不会死在女儿手里,而是苏若离。” 凤穆皱眉,不语。 “女儿只须一招借刀杀人,便可一箭双雕。”这个世上,蠢人如果知道自己蠢不可怕,聪明人能善用自己的智慧也不可怕。 最要不得的就是蠢人自诩聪明绝顶,那才可怕。 就像凤银黛,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会认为能把苏若离于鼓掌之间…… 夜风拂过,吹起一片寒凉。 府书房的窗棂呼啦敞开,冷风灌入,桌案上的信笺翩然而起,落于地面。 炎冥现身,弯腰拾起信笺,恭敬搁回到桌边。 “离儿就快回来了。”藤椅上,沈醉一袭白衣如雪,容颜淡雅出尘,桌上烛焰映衬在那双深邃如渊的黑瞳里,闪烁出熠熠的光彩。 “主人,顾姑娘的意思是此番落霞山庄一行,苏姑娘没能帮上裴红衣……”炎冥对苏若离的怀疑已经深入骨髓,以致于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在沈醉面前黑化苏若离。 “寒子念倒是有些骨气,居然敢拿琥珀唬弄本。”沈醉似没听到炎冥的话,伸手将信笺扯到眼底,“让如是私下联络唐庄玉铺,寒门在淮南称霸的局面,是时候改一改了……” 炎冥胆量在那里,说了一句主人没接茬儿,便不敢再言,“可段姑娘还在寒子念手里……” “那不正好么,有青姿里应外和,寒子念有什么道理会赢。”清冷的眸,宛若一池静水,无波无澜,沈醉抬手端起桌案上的骨瓷茶杯,纤长指尖莹白如玉,“秋意浓这两日有入皇宫?” “入了,凡她所到之处无人敢拦,便是皇上的龙乾宫她亦出入自由。”炎冥据实禀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是呵,她手里握着的信物不仅是当今皇上的,更是先皇所赐,那些侍卫岂敢造次。”沈醉薄唇浅抿,意态不明。 “主人,皇上与秋意浓之间感情深厚,如此会不会影响到皇上对苏姑娘的态度……”炎冥绝对没有关心苏若离的意思,他是打从心里希望龙辰轩能对苏若离疏远,厌弃才好。 就像龙辰轩说过的一句话,当怀疑的种子种下去,它能开出什么花,谁都预料不到。 别人不提,炎冥心里开出的花,真是分外鲜艳。 “不管是谁,都不能阻碍本脚下的路。”沈醉眼底划过一丝冷漠,“至于秋意浓,静观其变。” ,又。 马车辗转前行,距离皇城越来越近,每个人的心情也跟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便如卯宿儿,原本就话少,这两日干脆像被点了哑穴似的,只会呆在角落里,鼓弄手里那两颗红色果种。 那之后卫无缺告诉过他,那树曰黑日,那种曰红心。 粗糙的磨石在果种上来回摩擦,细碎的粉末扑簌落在衣襟上,卯宿儿无视掉在身上的细屑,漆黑明眸紧盯着手里的红心,多日努力,红心已显初形。 是一颗酷似心型的坠儿。 “这是什么东西?”苏若离轻劲之高,以致于她都已经走到卯宿儿身后,正主儿还未发觉。 卯宿儿微震,手里动作也跟着停下来,而后抬起头,“苏若离,你说过的话应该算数吧?” 苏若离将将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想算数的话,那就一定算数。” 第二百一十四章过往皆是错 卯宿儿脸一黑,扭回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苏若离转身坐过去,“很好看耶,我挺喜欢的。” 卯宿儿闻声,当即将红心收在怀里,一脸警觉的看向苏若离。 如此表情让苏若离十分的委屈,“干什么,我又不会抢!” “谁知道你!”卯宿儿随即收起磨石,想了想,抬起头,“回皇城之后,我就不是你的暗卫了,你说过会把我转手给楚林琅。” “我说过吗?”苏若离没逗谁,她是真的在回忆自己有没有说过这句话。 可是卯宿儿不干了,那副想要活生生把苏若离吞下肚子里的表情,跟当日把月牙刺搥进苏若离肚子里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说过!我答应你!”千万不要把兔子逼的会咬人,那必然是很可怕的事! 就在这时,卫无缺跳了过来,“在聊什么?”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苏若离余惊之后,满目肃然看过去,“现在由你们继续这个话题。” 好怕怕,她不要把卯宿儿留在身边了…… 待苏若离走远,卫无缺凑到卯宿儿身边,“她刚刚吓你了?” 卯宿儿懒理卫无缺,重新掏出怀里的红心,拿起磨石,细细打磨。 就快到皇城了,他要快些…… 篝火旁边,苏若离接过紫鹃递过来的一串兔肉,“皇上呢?” “皇上去找水了。”紫鹃恭敬回道。 苏若离没多想,坐到紫鹃旁边,“回城之后不用先回皇宫,去看看含竹跟月牙。” 紫鹃微愣。 “本宫已经托人把她们的尸体安葬在西山墓地,你应该会很容易找到她们。”苏若离抚着紫鹃的肩膀,轻声开口。 “娘娘……”紫鹃红了眼眶,起身便要给苏若离磕头,却被其拉住双手。 “你我之间,不用这样。” 紫鹃平复,重新拿起兔肉烤温后送到苏若离手里,“娘娘入城之后,先回府吗?” 苏若离含笑点头。 她当然要回府,许久没见师傅,她真是想了。 之下,一抹黑影骤闪,落于河边。 “阡陌叩见楼主。” “传信给唐纪,适当时候,接触顾如是。”墨色苍穹,满空星斗,龙辰轩孑然,自其身上散出的威厉之气,让人心生敬畏。 “是。”阡陌领命。 “秋意浓……” “属下无能,至今未查出秋姑娘当年离开皇城之后的行踪。”阡陌据实回禀。 龙辰轩沉默,挥手间黑影骤起,惊鸿而逝。 独自站在山涧溪水旁边,龙辰轩思绪难平,越靠近皇城,他的心就越不淡定。 若他真是傀儡也就罢了,可他肩负的是整个大周的兴衰,是多少人的期待,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每接触一个人都要深思熟虑。 他不敢也不能冒险,秋意浓的出现固然让他欣喜,可在没查清秋意浓身份之前,他必须要防。 到底,这二十年,你去了哪里?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深夜的尉国公府灯火摇曳,青烟依依,熏香袅袅。 女子身上裹着一件白色长袍,内里白色锦缎,腰间系着紫色宽带,带扣嵌着琉璃精雕的彩蝶,下面垂着一块紫玉,紫玉晶莹剔透,乃极品。 三千青丝挽起的头髻以羊脂玉冠束起,几缕碎发零落下来,凭添些许飘逸。 昏黄的烛光泛起温和的柔色,落在女子脸颊仿佛洒上淡淡的光晕,无端生出一丝神秘感。 女子五官精致,面似芙蓉,黛眉之下,那双眼明净清澈灿若星辰,眼波流转间璀璨如华,却又似蕴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淡跟疏离,让人捉摸不透。 女子姿态闲雅,玉指宛如青葱,银色拨子被她攥在手里越发衬的那双手晶莹如玉,白皙似雪。 “你自回来便是男子打扮,就不兴改改吗?”慈祥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疼爱,尉迟宣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时,散出与看尉迟铭宇时几乎相同的怜惜跟宠溺。 “自小便是,习惯了。”秋意浓将烛火挑的老高,倒映在黑色瞳孔里,璀璨幽亮。 “你倒是习惯,若是皇上看到……”清澈的眸子一瞬间寒冽如霜,尉迟宣止语,长叹口气,“这些年,苦了你。” “能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一点点苦算什么。”秋意浓冷笑。 “二十年了,老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秋兄的家人,更没想到你竟是……”尉迟宣捋起白须,伤感摇头,一代枭雄武将,悲从心起。 “如果不是神沐堂主,意浓早在二十年前,便会跟着那一批流荒的犯人一起被乱刃砍死……我亲眼,看到母亲倒在血泊里,被人生生砍了几十刀。”事情明明已经过了二十年,可每每想到那一日的惨烈,秋意浓的手都会止不住颤抖。 手里的银拨子砰然落地,清脆的声音将秋意浓从绝望跟愤怒中召唤回来,身体的反应恢复平静,可自那双眼里迸射出来的嗜血寒光却未及收敛,尽数落入尉迟宣眼底。 “老夫亦没想到,先皇……先皇竟然如此狠心!”想到秋氏一族的遭遇,尉迟宣白眉紧皱,悲恸不已。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不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么。”秋意浓嗤之以鼻,樱唇勾起幽蛰的弧度。 “老夫以为我们会不一样,只是呵,那只是老夫的一厢情愿。”二十年前的那场风暴,至今仍让人心有余悸,尉迟宣下意识垂手,扣在自己双膝之上,慢慢收紧。 那场‘意外’,他被人挑了脚筋,一身武功尽废。 第二百一十五章我本将心向明月 “爷爷何尝不是。”秋意浓弯腰拾起地上的银拨子,“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可惜啊,先皇如此蛇蝎算计,到头来又能怎样!他的儿子平庸无能任由沈醉凤穆他们摆布,这回轮到他的孙儿,不也是一样!”尉迟宣鄙夷开口,眼中尽是不屑。 “尉迟爷爷当真以为龙辰轩也是个窝囊的?”秋意浓将手里的银拨子搁到桌面,重新抬起头,眼底一片沁凉,“尉迟爷爷莫不是以为天诛,太虚,虎魄都入了太上苑吧?” “否则呢?”至少他的眼线这样回报。 “除了凤舞,十大神兵之三尽数落在龙辰轩手里。”秋意浓语出惊人,尉迟宣不由的一震。 “这怎么可能!” “事实如此,龙辰轩比我们想象的,精明数倍。”秋意浓眸色如坚,“堂主的意思,在这场游戏里凤穆渐显颓势,过不了多久,太上苑与府几十年对峙的局面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府与龙辰轩。” “凤穆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在野也有一些支持者,他这一时半晌的,怕是还败不了吧?”尉迟宣皱眉。 “他败与不败,还不是神沐堂一句话的事儿么。” 秋意浓冷笑,“此番意浓回来,一来二十年过去了我想回来看看,二来,龙辰轩有江山楼,相较之下若沈醉没有一个可以网络各方消息的组织,他日对峙会很吃亏,所以堂主希望红尘轩的轩主可以应下沈醉的示好,站在府背后。” “红尘轩?”尉迟宣微愣。 “是啊,当初红尘轩主来尉迟爷爷这里,不就是知道爷爷与神沐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才会想着到这里碰碰运气么。”秋意浓点头。 “倒是,不过那位无双公子之后便没再露面。”尉迟宣回想了一下,当时因为没太在意,便连那位无双公子的样貌身型都记不得了。 “没关系的,这些事自有神沐堂的人向下传达,我来是希望见见那位无双公子。”秋意浓淡声解释。 “这皇城鱼龙混杂,不乏高手,你凡事小心。”尉迟宣沉默片刻,语重心长,“秋氏一族就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老夫万不能再让你出任何差池……” “尉迟爷爷放心,意浓比你还珍惜我这条命呢。”秋意浓狡黠一笑,尔后眸色阴凛,“有生之年若不见大周王朝覆灭,意浓怎么舍得闭眼……” 马车辗转,距离皇城就只剩下不过半天的行程。 车厢里的气氛渐渐有种说不出的沉闷,这使得原本跟着一起坐在里面的紫鹃不得不钻到外面透透气。 其实苏若离倒没觉什么,她虽做不到太上忘情,但也不会傻到飞蛾扑火,既然不能成为龙辰轩生命中的恒星,她连流星也没兴趣做,固守本心最好。 更何况,还有很重要的事,在等着她…… “皇上一会儿见了秋意浓,替我向她问好。”苏若离轻咳两声,打破沉寂。 龙辰轩闻声抬眸,在看到苏若离一脸坦然之色时,心底略有些闷。 “你回皇宫?”龙辰轩挑眉。 “府啊,到什么时候,师傅都要是第一位的。”苏若离想要表达的是,至少在表面上,她不能让沈醉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可落在龙辰轩耳朵里,味道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是呵,不管什么时候,苏若离心里永远都有一个沈醉,而且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见龙辰轩扭头不说话,苏若离也懒得开口,刚刚舒缓的气氛瞬间降下去,比之前还要沉闷几分。 好在沉闷的也只有龙辰轩,苏若离才不在乎,她现在,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马车终于入了皇城,原本驾车的卯宿儿早在入城之前便向苏若离告辞,眼下赶车的,换成了卫无缺。 入城之后,紫鹃得苏若离应允直接去了西山,龙辰轩则让卫无缺把车赶到尉国公府,据报,秋意浓时下居在那里。 龙辰轩下车之前,有些忸怩,起身回头看向苏若离,似乎在等她开口。 苏若离也十分给面子的送他四个字,慢走不送。 马车离开尉国公府之后,径直去了府。 依着苏若离的意思,是希望卫无缺能在外面候着。 “那你多久出来?”卫无缺一本正经的考虑依着苏若离的意思去做。 “用罢晚膳。”苏若离正色开口的下一秒,卫无缺已经冲进府,午日阳光正盛,那抹冰蓝色的外袍被照的格外晃眼。 将近两个月没有踏进府的门槛儿,苏若离缓步迈进去,百感交集。 她知道沈醉这两个月过的不是很好,虎魄没有得手,宫里又失了不少眼线,落霞山庄的裴红衣阴谋没有得逞,他想笼络江湖势力的计划也泡汤了。 这一件一件的悲催事儿加起来,苏若离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恭喜沈醉。 原本以为,在经历一次又一次打击之后,沈醉就算不苍老一点儿,也能憔悴一点儿。 可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苏若离知道自己错了。 绝世无双的容颜仿佛雪山之巅的冰莲,清辉凝寒,一身淡雅。 那眉,那眼,那神情,与多年前自己被捡到那一刻,别无二致。 苏若离感慨岁月对沈醉格外的宽容,自己大了,他却未老。 这不禁让她有点儿怀疑人生…… “还不进来?” 清越的声音飘际到耳边,苏若离回神儿似的跑进去,绕过桌案咧开嘴,露出两排小白牙儿,一把抱住沈醉的腰,“师傅,离儿好想你!” 好想你死! 似乎没想到苏若离会如此放肆,沈醉略惊,炎冥也跟着跳出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离儿永远长不大 “苏姑娘,请自重!”炎冥的声音,充满敌意。 “要你管!巴拉巴拉……”苏若离抱着沈醉的腰,小脑袋从其肩头探过去,朝炎冥吐了吐舌头,之后钻进沈醉怀里,“嘤嘤,师傅有没有想离儿!” 错愕之后,沈醉清雅无双的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浅笑,却又佯装嗔怒的收了收,“你都这么大了,成何体统?” “离儿在师傅面前,永远长不大!”苏若离抬起头,在她就要被自己给恶心死的时候退后两步,“师傅,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先坐。”沈醉指了指对面的藤椅,苏若离当下转身,却在看到那把椅子的时候一愣,眼前这把,不正是二师姐从寒子念那里抢来的青木藤丝编制的椅子么? “二师姐的一片孝心师傅怎么不坐呀!”苏若离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顾如是跟炎冥没少在沈醉面前给她穿小鞋。 与其等沈醉开口,倒不如她先发制人。 果然,在听到苏若离说这句话的时候,炎冥脸有些黑。 “习惯旧的。”沈醉温和一笑,如沐春风,“听说你在淮南中了毒?” 苏若离呵呵了。 “差点儿忘了!师傅你快给离儿瞧瞧!”苏若离当下掳起袖子,把赤条条的雪白胳膊朝沈醉面前一摆,“也不知道离儿炼制的解毒丸有没有解清体内剧毒,要有残余可就糟糕了!” 沈醉无声,食指叩住苏若离手腕静脉的位置,片刻后,俊逸容颜立时肃冷。 随后自怀里取出瓷瓶! 说起来就可乐了,那瓷瓶苏若离认得,正是自己前世熬了三天三夜给沈醉炼制的解毒丸,可解百毒。 眼下沈醉正从瓷瓶里取出两枚药丸,递过来。 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拿过来塞到嘴里,那种毫不犹豫的信任,让沈醉颇有些动容。 “这是什么?”问完再吃,跟吃完再问,是两回事。 “你倒真会给自己治病,若你再晚回来半天命都没了知道么!”沈醉似乎真怒了,眉目间的焦虑半点不假。 苏若离完全不领情,她最清楚沈醉发怒的原因,作为一枚还没有完成任务的棋子,是没有死的资格的。 “知道了……”苏若离低下头,嚅嚅开口的时候忽似想到什么,“师傅,还有一件事,五师姐让离儿帮裴红衣当上庄主夫人,可是裴红衣太笨又蠢,是谁给她的胆子要她亲自去给皇甫柔然下毒啊!这世上还有比她蠢的人吗?真是……离儿尽力了。” 苏若离这一句恶人先告状十分有效果,炎冥脸上的颜色愈发黑了几分。 当初顾如是密件所说是有人怂恿裴红衣亲临锦绣居,且毒药并未起作用,皇甫柔然最后没死。 苏若离这一句,先把自己给摘出来,是谁不重要反正不是我,再者以她炼制药材的本事,剧毒被卫靖解掉也很正常。 “罢了,算裴红衣没有这样的福分。”沈醉轻描淡写,“听说卫无缺与你一起回来?” “是啊,死缠烂打非要跟来,讨不讨厌!”苏若离嘟起嘴,睫毛下那双清澈又晶亮的眼睛满满的厌恶。 “别这样说,来者便是客。”沈醉黑眸微转,苏若离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既然裴红衣没戏,卫无缺便是很好的突破口。 见苏若离揪着衣袖在那里嘟囔,沈醉无奈叹了口气,“知道你今天回来,为师已经让管家准备好饭菜,都是你最喜欢的,晚上留下来吃。” “就知道师傅最心疼我!”苏若离朝着沈醉咧嘴一笑,随即又朝炎冥吐了吐舌头,看似可爱,实则恨的让人磨牙。 房门阖起,炎冥一时没忍住,上前几欲开口,却被沈醉拦下来,“够了。” 这顿饭苏若离吃的异常欢快,除了饿,也真是因为也喜欢吃。 这般吃着吃着,便将龙辰轩给忘了。 离开国师府之后,苏若离途经楚馆时原想上去见一见楚林琅,但又觉得初回皇城周围眼线众多,还是来日方长比较好。 至于卫无缺,苏若离送他一句爱哪哪去…… 再入皇宫,苏若离不觉有异,一样的死气沉沉,一样的冷冷清清,相比之下,落霞山庄的确是美。 就在苏若离准备经过御花园回到锦鸾宫时,忽听临湖凉亭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尖酸,还是那么的刻薄,唯独不同的,似乎还多了几分不知死活的霸气侧露。 “秋意浓,你又来找麻烦!”凉亭里,凤银黛声音寒蛰,凤目如炬。 苏若离闻声,心底一沉,秋意浓不是在尉国公府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多造些浮屠,碍着你什么了?”懒懒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跟不惧缓缓溢出,纵是揶揄的语气,还是那么的清脆悦耳,宛如天籁。 虽未见其人,苏若离却喜欢这女子的态度。 对付像凤银黛这种急躁又好怒的性子,就得慢,你越慢,她越急。 有句话说的好,欲想使人灭亡,必先使人抓狂。 “秋意浓,你故意的是不是,那丫鬟与你无亲无故,你救她,就是跟我过不去!”那晚自太上苑回来,凤银黛觉得如果不趁苏若离没回来多折几条国师府的眼线,便是浪费了大好时机。 “你算老几?”嘲讽的声音配上慵懒的语调,苏若离一个不忍住探了探身子,刚巧看到一女子着一身雪白长袍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身姿半斜,单手搥着香腮,懒散的样子跟目中无人的态度与她亦不遑多让。 月光又清又冷,如流水般洒落在女子身上,将女子身上原本清冷的气息衬的越发浓郁。 美眸如星,容颜似玉,苏若离不禁感叹龙辰轩命好,自小长大的青梅竹马,与那裴红衣不知漂亮多少。 第二百一十七章活就活个痛快 “秋意浓你真是……冥顽不灵!你以为你还是镇国公府里的嫡长孙女?”凤银黛强压着性子,“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儿上本宫提醒你一句,现在的你之所以能够站在皇宫里头没大没小,不是因为你背后有谁靠着,只是因为皇上仁慈,念着你之前帮过他而已,知道吗?” 凤银黛自觉好心,可这话里话外都带着刺,苏若离私以为,她真不是故意要刺激谁,只是长久以来作威作福养的狂妄性子而已。 叫她收起刺来跟人说话,估计张不开嘴。 “嗯。”对面,秋意浓像是十分认真的琢磨了凤银黛的话,之后抬起头,“是啊,现在我秋意浓可真真是孤家寡人,活就活个痛痛快快,死也没什么,还能早些跟家人团聚,你说是不是?” 秋意浓这话真是把大家的心思摆到了明面儿上,下至皇城里的侍卫,上至凤银黛甚至凤穆,之所以由着秋意浓胡乱折腾,惧的就是她这身世。 “你!你今日便是救了那宫女,苏若离也未必会承你的情!倒是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贴上国师府之后的下场?你这样做,叫皇上……” “谁说我不会领情?”苏若离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凉亭外面,一袭浅色长袍,行走间潇洒生风,半点女儿家的脂粉气都没有,亦少了皇后本该端着的尊贵范儿,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江湖儿女的豪爽跟大气。 凉亭里,秋意浓美眸微眯,以她这般武功竟然没有感觉到有人偷听,看来沈醉座下这位小徒弟,轻功的确了得。 “苏若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凤银黛将将压制下去的怒气瞬间提升,美眸倒竖,看向苏若离的目光就像是两柄利剑,恨不能将她身体戳出两个窟窿。 “秋姑娘,幸会!”苏若离未理凤银黛的质疑,迈步跨入凉亭,双手拱拳。 “皇后?”秋意浓没有起身,挑眉间上下打量。 苏若离也不在乎,当下坐到石台对面,“正是。” “意浓听闻当今皇后磊落不羁,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秋意浓的这句夸赞,发自真心。 “什么磊落不羁,根本就是形骸,没有礼数!”凤银黛嗤之以鼻,眼睛自苏若离进入凉亭,就没有离开过。 “秋姑娘客气了,本宫只怕是大周朝开国以来最不像皇后的皇后。”苏若离又一次无视凤银黛,浅笑间杏眸璀璨,暗淡了满天星斗。 “哈!皇后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意浓看你就不像个皇后。”此话若换作旁人听去定会大发雷霆,苏若离却不觉怎样,听着倒有几分入耳。 “那秋姑娘觉得皇后该怎样?”苏若离笑容依旧。 “繁复厚笨的宫装,裙摆拖在地上就像是一个行走的扫把,满头插着饰品,走起路来丁丁当当,就跟拨浪鼓似的……”秋意浓说话时美眸微抬,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脸上鄙夷的神态怎么也收不住了。 “你说你的,看本宫做什么?”凤银黛怒瞪凤银黛。 “秋姑娘见解独到,本宫佩服。”苏若离亦跟着扭头,视线落在凤银黛身上时,略略颌首。 “你们!”凤银黛狠狠跺脚,带着满身戾气离开凉亭。 玩笑过后,苏若离与秋意浓彼此相视,心里皆生起一丝惺惺相惜。 “本宫以为她会高兴,毕竟她想当皇后很久了。”稍有沉寂的凉亭被苏若离打破,对于凤银黛跺脚离开,她貌似十分的不解。 这般态度直接把秋意浓给逗笑了,“人家都走了,你还这么刻薄?” “不是没有当面刻薄的勇气么!”苏若离自嘲抿唇。 “皇后哪用得着刻薄,直接就动手了。”秋意浓音落,便知自己说露了什么,好在她并不在意。 苏若离跟凤银黛那几次交手,整个皇城哪有不知道的。 “外面凉,不如去本宫房里聊?”不管是敌是友,以后打交道的地方不会少,尤其秋意浓刚替她救了一名小宫女,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过于怠慢。 深夜的锦鸾宫,推杯换盏,一片喧嚣。 喝酒这个想法是秋意浓提出来的,原本苏若离想让紫鹃备茶,秋意浓觉得喝茶无趣,再者小饮怡情。 也不知怎的,喝着喝着就成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肖半个时辰,锦鸾宫内的方桌上已经放倒了十几坛极品女儿红。 “再干!”内室房门开启,龙辰轩惊诧之时,清朗的声音没顶而来。 陌生的白色身影赫然呈现眼前,垂在腰间的紫玉,却是那样扎眼! 他记得那块紫玉,是当年皇爷爷赐给他,又被他转赠给秋意浓的信物。 ‘秋意浓,这是我最宝贝的东西,送给你……’ 记忆如潮水席卷,龙辰轩身形微颤,他在尉国公府等到日落,等到黄昏,却没等到那份期待。 此刻秋意浓就在眼前,他却不知所措。 “皇上回来了?”苏若离浅握手里的夜光杯,抬眸时不经意瞥到房门处那抹萧索的身影,心底泛起一丝连她自己亦无法感知的情愫。 对面,秋意浓仰头一饮而尽,落杯时,握着酒杯的手倏然一紧,须臾松开。 “好久不见。”不似龙辰轩那般紧张,秋意浓洒脱离开座椅,转身面对龙辰轩,嫣然一笑,明眸生辉,万物失色。 “意浓……”龙辰轩紧抿薄唇,欲开口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始。 空气中流动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苏若离特别识相的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向房门,“本宫出去透透气,就不打扰两位叙旧了。”擦肩而过的刹那,苏若离的胳膊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拉住。 第二百一十八章谁又来保护你呢 “当是我们出去。”龙辰轩艰涩抿唇,黑眸始终不敢直视苏若离。 僵持片刻,秋意浓浅步而至,“多谢皇后的酒,改们不醉不休。” “好啊!”苏若离抬头,眸色晶亮,仿若星斗。 龙辰轩一时无语,难道现在别扭的只有他一个? 锦鸾宫内,紫鹃嘟着小嘴儿走到苏若离身边,面色幽怨,“皇上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苏若离转身回到内室,酒意渐散,回想起来,前世今生她很长时间都没遇到这么合心意的酒友了。 紫鹃跟在身后,收拾了桌上的空坛,转身又不想走的样子。 “怎么了?”苏若离一脸狐疑。 “奴婢都听说了,那个秋意浓是皇上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就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紫鹃单纯,却不知在她家主子心里,此一生,爱情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早些休息吧。”苏若离浅浅一笑,转尔走向床榻。 深夜的皇宫,静谧无声。 月光如水般洒落下来,由天青色理石铺砌的甬道散出淡淡的柔光。 秋意浓步履轻盈走在前面,轻车熟路的停在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面。 “鱼饵还在这里?”秋意浓凭着记忆伸手,触及檀木方盒时,回眸浅笑。 “是……皇宫里很多东西都还是老样子。”有三个字,自落霞山庄龙辰轩便开始酝酿,然尔面对秋意浓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啊,碧湖,凉亭,还有这御花园的一草一木,都没怎么变。”秋意浓将手里的鱼饵洒入池塘,沉寂的池塘瞬间涌动,成群锦鲤翻滚着哄抢,打破了一方宁静。 龙辰轩黑眸微暗,浅步走到秋意浓身边,“这些年,朕有找你。” “不用找啦,我自己回来了!”秋意浓扑净了手里残剩的鱼饵,转身倚靠在桥栏上,藕臂舒展间握住玉石栏杆,清绝的容颜微微抬起,“皇宫里的夜晚,还是这么美。”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龙辰轩侧身挡住夜风,轻声开口。 “重要吗?”秋意浓耸肩,清澈的眸子落下来,映衬出满目星光。 不重要吗? 二十年流离失所举目无亲,他不知道秋意浓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年,在秋意浓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没有赶回来…… “朕听说你住在尉国公府,搬来皇宫吧。”龙辰轩有些期待,漆黑明眸闪过一抹希翼。 “才不,你这宫里妃嫔如云,妻妾成群的,我来岂不碍你事儿了!”秋意浓果断摇头,想了想又道,“你若有心时常过去瞧瞧我便好,再者你若有心,就叫你那华妃别没事儿找我麻烦,我又不会跟她抢什么。” “你知她的性子,也并不是真的对你有恶意。”龙辰轩说的那么自然,就像凤银黛真的只是耍脾气,没动过杀心一样。 秋意浓将视线重新落在龙辰轩面前,仔细打量。 二十年前那个小皇子虽然弱,但不会让人觉得虚弱。 而眼前这位帝王看似尊威无限,却自其骨子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息,好像只要用手指碰一碰,龙辰轩就会在她面前倒下去。 偏生这样的身体状态,却支撑着一个强大的灵魂。 龙辰轩,江山楼楼主,从一个皇廷中不受宠的小皇子,到江湖三大势力之一的江山楼楼主,这个人的心机跟城府,已然不是从前。 “你说她没有恶意,那便没有恶意吧。”秋意浓浅笑,继而转身,仰望苍穹,“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会在这里赏月,就是这个地方,这个角度,一赏就是大半个晚上。” 龙辰轩缓步走到秋意浓旁边的位置,“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你,朕不知道要怎么熬过来。” 秋意浓扭头,“这么多年没有我,你不是也过的很好吗?” 就像这么多年没有你,我一样活下来了。 或许在那一刻我有过期待,可是你没有出现。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是对不起,从那一刻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意浓……”有些话明明已经在肚子里重复了无数次,可此时它却像鱼刺一样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啦,我要回去了,再晚些尉迟爷爷可是要骂人的!”秋意浓搥着桥栏站直身体,狠狠抻了一个懒腰,朝着龙辰轩挥挥手,“走啦!” “雷宇!”龙辰轩突然开口,雷宇现身。 秋意浓微愣,便听龙辰轩要把雷宇派到她身边保护。 寒光骤闪,三枚银针同时射出,雷宇却只接到两枚! “你把他派到我身边,是想让谁保护谁?”秋意浓戏笑,之后转身,“做个好梦!” 秋意浓的身影没入夜色,龙辰轩却久立未动,直到雷宇过来,“主人明鉴,属下刚刚只是没做好准备。” 龙辰轩转眸,眼睛里明明白白废物二字让雷宇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 “跟属下没关系,实在是她们一个两个的,武功太厉害!”雷宇不禁悲叹,现在的女人都肿么了? 男人不可靠所以都要自强不息了咩? 龙辰轩沉默,转身离开御花园。 因为是双日子,龙辰轩当回锦鸾宫休息,可当他走到锦鸾宫外的时候,灯火已熄,里面一片寂静…… ‘砰——’ 九华殿内,凤银黛用了好大力气把身前方桌踢翻,轰隆的撞击声陡然响起,上面杯盘茶具一并跟着滚到地上,碎的稀里哗啦。 一侧,翠枝抖了两下,迸起的碎片溅到小腿位置,隐隐有些疼,“娘娘,您息怒……” 第二百一十九章神沐堂 “你叫我怎么息怒?一个苏若离已经叫本宫头大,现在又来一个秋意浓!皇上竟然会陪秋意浓赏月……”凤银黛妒火中烧,精致的五官因为愤恨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眼底寒光,足能穿透几万冰层。 “奴婢觉得,皇上去陪秋意浓,便是没去陪苏若离,今晚是双日子,依着苏若离的性子,她应该不会开心的。”翠枝凑到凤银黛身边,小心翼翼开口。 凤银黛怔了怔,紧拧的细眉慢慢舒展。 翠枝见此,继续道,“而且探子刚刚回禀说秋意浓在皇上面前告您状,皇上还为您辩解来着,想必皇上心里,秋意浓不过是儿时玩伴,对娘娘才是真心。” 绝顶怒火渐熄,凤银黛将玉指搭在翠枝伸过来的手腕处,迈着步子回到铺的妥帖的羊绒座椅上,娇躯朝后微仰,“真是这样?” “否则皇上回锦鸾宫,苏若离为什么把门关的那样紧……”翠枝狠狠点头。 被翠枝这般解释,凤银黛恍然似的眉眼皆笑,“这样就有矛盾了?那以后这矛盾还少得了么……” 见自家主子展露笑容,翠枝方才暗舒口气,视线不由瞄向自己小腿上的血痕。 至于她是否如刚刚所说那般想,一点儿都不重要…… 这一晚苏若离睡的很香,淮南与落霞山庄一行让苏若离明白一个道理,待尘埃落定之后她不想隐居山林了。 她想她受不了那样的清贫,什么种种菜啊养养花啊都是骗人的。 不用挖土施肥啊!不用浇水除草啊! 只要想想就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 相比之下,她还是好好经营红尘轩更为实际。 想到红尘轩,苏若离赶忙收拾穿戴,恰好紫鹃进来,两人忙乎一阵用罢早膳,苏若离便离开皇宫,直奔楚馆。 白天的楚馆相对冷清,姑娘们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聊八卦。 譬如哪家公子腰缠万贯,哪家公子秀色可餐…… 三楼锦瑟居,苏若离推门进去,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至。 “好香的碧螺春,煮给我的?”苏若离脚步轻盈,进门后直接坐到翡翠方桌旁边,伸手欲倒却被楚林琅抢先握住彩釉茶壶。 “除了你,我没给别人煮过。”楚林琅垂眸倒茶,笑靥如花。 “你对我有意思哟!”苏若离灿然一笑,垂眸呷了口茶,茶香沁入肺腑,清爽香气在舌尖萦绕,回味无穷。 “嗯,我对你倾慕已久。”楚林琅笑着落座,“说真的,这茶有驱散心霾的作用,有没有觉得好过一点” 苏若离愣住,心霾? 她没霾啊! “龙辰轩当是见过秋意浓了,你也别放在心里,他们毕竟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些也是人之常情,凡事自要往前看,谁能保证小时候的青梅竹马敌得过长大后的患难与共,你说是不是?” 楚林琅一番话,使得苏若离一张脸霎时生动起来,由惊转喜,最后笑了。 “你怕我吃秋意浓的醋啊?” 苏若离笑的有些岔气儿,换来楚林琅满目怜惜,“看你这样我心疼。” 好吧,楚林琅以为苏若离刻意掩饰自己情殇之苦,才会笑的如此肆无忌惮。 苏若离表示,她是真的想笑。 一阵玩笑过后,苏若离突然敛住神色,“我说过,我爱我自己,更胜龙辰轩。” 似乎没在苏若离眼睛里看到牵强之意,楚林琅方才舒了口气,“早知你这么想的开,就不浪费我这壶极品碧螺春了。” “秋意浓这二十年的行踪查到了吗?”苏若离言归正传,却让楚林琅将将放下的心,陡的一升,“别想歪了,如果她不牢靠,我便不能事事都与龙辰轩托底。” “没有。”楚林琅摇头,“二十年前,镇国公自午门凌迟,家眷同一日被驱出皇城,原本当是发配到蛮夷之荒,不想路上突遇变故,十几个黑衣人将其族人尽数诛灭……” 见苏若离听的认真,楚林琅继续道,“秋意浓是怎么在那场浩劫中活下来的,这二十年又去了哪里,以致于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皇城,毫无线索可寻。” “自古帝王皆无情。”苏若离感叹不已。 “二十年前的事盘根错节,若真细究下去很难说的清谁对谁错。”楚林琅眸色渐沉。 苏若离挑眉,“难道不是龙御卸磨杀驴?” “很难说。”楚林琅摇头。 “罢了,且不管二十年前的事,就眼前……我知道极乐弓的下落。”苏若离语出惊人,楚林琅惊叹噎喉。 十大神兵一直都是红尘轩追逐的对象,无从懈怠! 那么多人日夜探寻都无果,苏若离是怎么知道的? 待某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楚林琅长吁口气,“不枉此行呵!” 苏若离也一度觉得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到了,“对于光孝寺,你了解多少?” 楚林琅想了想,要从哪里说起呢! 虽然不十分详细,楚林琅还是将光孝寺演变的历史讲了一遍。 简而言之一句话,当年的光孝寺有多兴盛,现在就有多凋敝。 “那里已经是乞丐窝了……”楚林琅不想让苏若离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可事实就是这样。 苏若离虽然有些失望,但未绝望。 她隐约觉得,极乐弓就在光孝寺! “还有一件事,神沐堂传话过来,希望咱们能接受沈醉示好……”楚林琅肃色抿唇,美眸凝重。 有些事苏若离不说,不代表她感觉不到。 就苏若离对国师府那种迷之抗拒跟悖逆,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还是那句话,不管苏若离走了一条什么路,她都会义无反顾的追随到底…… “神沐堂?”苏若离直了直身子,一脸茫然。 第二百二十章没有,我一点儿也不爱你 “这段时间红尘轩得神沐堂扶植,发展的十分迅速,因其默许,咱们的消息网覆盖面越来越广,每月交易量除去成本,纯利千万,而且不是一千万,最高时达到五千万。”楚林琅据实描述。 五千万…… 那是个什么概念? 苏若离已经能预见到自己功成身退之后坐吃等死的画面了! “神沐堂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暗中相助府?”苏若离勉强将自己拉回到现实,眸色转凉。 “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楚林琅点头。 “以神沐堂在江湖上的地位,它怎么会管大周朝廷内斗这种小事?”苏若离不解。 “或许是因为十大神兵?”楚林琅猜测。 苏若离默,楚林琅的假设若成立,那么,事情复杂了…… 龙辰轩求十大神兵,为了宝藏,有钱就能夺权坐正皇位,她求十大神兵,除了给沈醉添堵,还希望能替大师兄释疑解惑,神沐堂又是为了什么? 到底十大神兵里面,藏了多少东西! 最后,苏若离点头。 不为别的,像这种有钱有势有背景的,既是抱上了,咬死不能松口…… 苏若离离开的时候,注意到了楚林琅耳垂上的吊坠,红色心型的坠子垂至雪颈,衬的雪颈愈发白皙如玉。 “坠子好美,谁送的?”苏若离赞美之余,八卦之心开始。 “哪有……”楚林琅娇笑着抬手抚过耳坠,“是卫公子给我两枚果种,我瞧着漂亮就随意打磨了一下。” “卫无缺啊……”苏若离颇有些失望,这与她料想之人,有所出入。 “怎么了?”看出苏若离迟疑,楚林琅狐疑问道。 “没……没什么,卯宿儿呢?”苏若离自入门一刻,便没察觉到周围有第三个人的气息,他这个暗卫做的可不到家。 “我让他出去做事了。”楚林琅似是想到什么,“为什么不让卯宿儿作你的暗卫?” 苏若离苦笑,她要怎么形容卯宿儿跪求一死时的坚定跟决然…… 离开楚馆之后,苏若离埋头向前,正想着去府还是回皇宫时,眼底突然出现一双金缕长靴,冰蓝色的袍摆随风轻荡。 抬头,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赫然呈现眼前。 惊艳绝绝的容貌,堪称无双。 “走,请你吃饭!”没给苏若离反应的时间,卫无缺直接拉其到了对面的太和楼,三楼雅间,最好的房间。 看着卫无缺把店小二拿过来的菜单从头到尾点了个遍,苏若离只想说一句话,“我没钱。” “要你花什么钱,我请你!”卫无缺把菜单甩给店小二,“再来两坛上好的女儿红!” 待店小二乐不颠儿的跑出去,苏若离抬头,神色肃穆,“说吧,干什么坏事了?” “你指哪件?”苏若离发誓,卫无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绝对没有反调侃的意思,那种认真劲儿绝逼不是装出来的! 但见苏若离黑脸,卫无缺摆手,“本少庄主的事,我自己能摆平,你的事,我一样能摆平!” 苏若离摇头,你只要能摆平你的,我就谢你八辈祖宗了。 “咳……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就算全世界背叛你,我还在这里。”卫无缺突然变的十分正经,桃花眼绽放出水亮的光芒,紧紧盯着苏若离。 如此天人之姿的绝色佳人,如此深情不悔的山盟海誓,换作别的女子必定感动的稀里哗啦,恨不能当场洞房给他生猴子。 可苏若离是谁啊! 整个茶壶飞过去,有胆拿老娘开涮了! “苏若离!”卫无缺飞身接过茶壶,“你没良心!” “嗯,都让狗吃了行吧!”苏若离懒理卫无缺,起身欲走。 “龙辰轩去找他的青梅竹马,你死乞白赖追过去有什么意思?这样只会让你成为整个大周的笑话知道吗?”见苏若离欲走,卫无缺陡然起身,厉声吼道。 苏若离抬头,略有些惊。 “给我一次机会,做我卫无缺的女人,好不好?”清脆如雨打青瓷的声音,眸子如水晶一样清澈。 苏若离从卫无缺眼里看到了真诚,可这一刻的真诚又能代表什么? “谁告诉你我要去找龙辰轩?”苏若离忍住脾气,坐下来。 “龙辰轩刚乘龙撵去尉国公府,你朝的那个方向敢说不是去找他?”卫无缺愤懑不已。 “第一,那个方向除了尉国公府,还有府,第二,他去找他的青梅竹马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善妒的人吗?第三,你想让我做你女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漆黑的眸子阴郁如潭,冰冷的容颜覆满寒霜,苏若离双手叩在一起,用力时骨节泛起青白,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卫无缺慢慢低下头,这个问题他要好好想一想。 苏若离的意思也是让他好好想,别找抽呵! “没有,我对你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刚刚那么说只是善意的谎言,提升你的自信罢了。”卫无缺想好之后,抬起头,严肃回答。 见苏若离舒缓下来的神情,卫无缺眸底闪过一抹黯淡,平日里吊儿郎当,不代表他就真是没心没肺的人。 他能感觉到,苏若离的心,不在他身上。 莫说是心,那双眼睛亦不曾在他身上多留片刻。 与其说出来大家尴尬,弄不好还得被暴揍一顿,倒不如一笑而过。 爱一个人,就一定要让她知道吗? 未必。 鉴于卫无缺的回答,苏若离决定留下来与他一起用膳,要了那么多菜,不吃浪费。 第二百二十一章脸皮也不能太厚 吃饭的时候苏若离试探着问卫无缺为什么要把那两枚果种给楚林琅,卫无缺回答的特别实际。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脸皮厚也不是那种厚法。 送点儿礼也是应该。 “你记不记得卯宿儿手里也有两枚果种?”苏若离似是无意道。 “记得啊!那是他给自己师妹留的吧?”卫无缺抬头,狐疑看过去。 苏若离瞥了他一眼,问谁呢! 不知道为什么,苏若离总觉得卯宿儿打磨的那两枚果种应该是给楚林琅的,怎么就成了卫无缺送的…… 尉国公府,后园。 龙辰轩到的时候秋意浓正在后园练剑。 一袭月牙白袍,一柄精刚利剑,那抹身影如雏燕般轻盈,利剑越转越快,与身姿融合,人剑合一。 剑气横袭,霎时,落叶纷崩。 忽的,秋意浓点剑而起,矫健身姿在纷扬的落叶中,仿若蝶舞,美而无言。 龙辰轩静默站在那里,凝视着半空中的身影,回忆再度侵袭。 儿时秋意浓天资极好,纵是女儿身却比那些皇子武功还要高出几分,如此那些皇子才会见到她脸都吓白了。 那时凭着镇国公嫡长孙女的身份,她倒也是敢打。 ‘等本皇子长大了,换我来保护你!’ 龙辰轩忆起儿时承诺,可这承诺,终究化作逝言,无法实现。 尔今秋意浓回来了,他始终,欠她三个字。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半空中,秋意浓挥剑而至,落地时素手翻卷,利剑入鞘,光洁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儿,玉肩上有几片落叶在抖。 龙辰轩本能走过去,替她拂掉落叶,“刚来,听管家说你在这里,便直接过来了。” “皇上没去看尉迟爷爷吗?”秋意浓扬眉问道。 “管家说尉迟公在逗孙儿,朕便没让人通报。”龙辰轩淡声解释,他只是过来看看秋意浓,不想惊动尉迟宣。 “哦……”秋意浓点头,单手提剑,抬手抹过额角,“要不要去那边坐坐?” 凉亭里,有下人将秋意浓的剑接过去,亦有下人送来热茶跟糕点。 人是,情已非。 无论秋意浓表现的有多么随意,龙辰轩始终不能如往昔那般毫无隔阂。 诚然镇国公被凌迟一事与他无关,可到底是自己的爷爷,杀了秋意浓的爷爷,纵有法理,却逃不过人情。 镇国公府里几十号人也因此而丧命,这里面不乏秋意浓的母亲…… “对不起。”在秋意浓倒茶的时候,龙辰轩说出了自己欠她的那三个字。 握着茶壶的手,微顿。 “皇上何出此言?”秋意浓搁下茶壶,抬起头。 “二十年前……在朕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快马加鞭,却还是没来得及……” “皇上赶回来又能改变什么?我爷爷不会死吗?还是我们不会被流放?”秋意浓垂眸,樱唇勾起惨淡的弧度,“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皇上又何必要说对不起呢。” “意浓……” “陪我去看看爷爷吧。”秋意浓抬起头,笑着看过来。 龙辰轩无力反驳,微微颌首。 待秋意浓起身走出凉亭,龙辰轩不禁抬眸,若有所思…… 苏若离不知道自己这顿饭吃了多久,只知道现在即便是有头狼在后面追她,她也飞不起来。 卫无缺在后面结账,她先一步走出太和楼。 一顿饭下来,苏若离方知自己在大周皇城百姓眼里,已然成了弃妇。 皇上的青梅竹马回来了,她的后位只怕保不了多久…… 苏若离觉得可笑,若龙辰轩可以选择,当初便不会立她为后,这世上的事,谁敢说自己可以随心所欲? 忽的,马车疾行,苏若离未及躲闪,骏马嘶吼已至身前。 “小心!”卫无缺惊惧之时猛的将苏若离拉到自己怀里。 车帘随风微掀,苏若离慌乱中瞄到车里之人,辣么的眼熟! “真的没事?”卫无缺亦看清车厢里的人,如果不是看清,他断然不会让马车就这么走了! 此刻若闹,难堪的只会是苏若离…… “能有什么事。”苏若离推开卫无缺,转身走向国师府方向,“别跟过来!” 卫无缺闻声止步,好看的桃花眼溢出一丝心疼,他觉得苏若离现在一定伤透心了…… 其实没有! 苏若离不觉得伤心,但在入国师府之前,她一定要哭出来! 书房内,沈醉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苏若离已经飞奔着进来,匍匐在案,嚎啕大哭。 “离儿?”沈醉搁下手里书卷,紧拧修眉。 “离儿对不起师傅……呜呜!”苏若离哽咽着抬起头,眼睛里水花泛滥。 “何事?”沈醉愈发不懂。 “离儿眼见着就要成为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位弃后,就要给师傅丢脸了!”苏若离泣不成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 “胡说,你身为皇后未有过失,皇上怎会废你!”沈醉眉目冰寒,薄唇紧抿。 “可是……可是龙辰轩那个青梅竹马回来了,看龙辰轩的样子殷勤的很,说不准真能下道圣旨废了徒儿……”苏若离抹着泪,连声抽泣,好不凄惨。 虽然太上苑跟国师府对于秋意浓的出现,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这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筹谋,苏若离如此,便是想试探沈醉对秋意浓的态度。 “不可胡说!”清绝的容颜似有寒冰浮动,沈醉蹙眉之际自袖内掏出白色锦绢,绕过桌案走到苏若离身边,“多大了,遇事没有一点你大师姐沉着冷静的样子,哭成这般,让别人以为如何……” 以为死了师傅。 苏若离边哭边想,由着沈醉拿锦绢在自己脸颊上轻拭。 第二百二十二章欠她太多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甚至可以数清沈醉眼睛上的睫毛,温热的气息扑面过来,落在苏若离的脸上却似有三千利刃同时刺入,痛到麻木,只剩下无尽的恨殇。 如此相近的距离,苏若离的呼吸何尝不是扑在沈醉的脸上,浅浅的呼吸伴着温暖的热度拂面而来,沈醉握着锦绢的手指微顿,清眸抬起的瞬间,忽的后退数步。 苏若离含着泪珠儿的脸下意识抬起,不解看向自己的师傅,肿么了? 沈醉既是退,那她绝逼要进一步啊! 思及此处,苏若离也不知上了什么唬劲儿直接冲过去抱住沈醉的腰,“师傅师傅!如果离儿被休了我就去死!绝不回国师府给师傅丢脸!” “有为师在,谁敢休你!”或许是被苏若离的情绪带动起来,沈醉愠声怒吼,即便如此,那张圣贤似的容颜依旧绝雅出尘。 “可是……”苏若离抬起一张小泪脸,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沈醉,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要多悲伤有多悲伤。 “便是真有那一日,谁让你去寻死,我沈醉的徒儿就那么窝囊!”沈醉无比心疼的扶起苏若离,将她拉到藤椅上,修长玉白的手指不自禁的抹过苏若离眼角的泪痕,疼惜的表情如何也收不住了,泛滥在苏若离眼底,荡起一丝涟漪。 上一世,沈醉也这样对过自己,现在想想,忒过残忍。 “嗯,他若休我,我就杀他!” 苏若离咬咬牙,狠呆呆的样子惹的沈醉眉峰微挑,嘴角一抽,“我沈醉的徒儿倒也没有一个这般大逆。” “师傅……”苏若离深以为然,一般像弑君夺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师傅都做尽了,徒弟们根本插不上手。 “秋意浓是皇上儿时的玩伴,少时那些皇子欺辱皇上时她没少替皇上挡灾,眼下她回来,皇上待她好些也是应该,市井传言都是胡乱说的你也能信?”沈醉声色渐缓,宛如天籁。 “他待我,总不及师傅待我好……”苏若离哽咽着,抽泣不止。 沈醉转身走回到桌案后面,闻声时身姿微顿,心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愫,须臾消逝。 “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傅对你怎样。”沈醉落座,佯装斥责。 “师傅哪里舍得!”苏若离抹净泪,“师傅,若真有一日龙辰轩不要我了……你要不要我?” 纯净透彻的明眸,沾染着水晶般亮烁的泪珠儿,苏若离恨不能爬过桌案贴到沈醉身上,她要沈醉这句回答,她要看看沈醉撒起谎来是不是脸都不会红一下! “纵天下都不要你,为师要你。”沈醉抬眸,薄唇浅抿,动人心弦的几个字就这么流溢出来,听的苏若离心疼,就像有一千只蚂蚁同时下嘴咬下去,无以复加。 苏若离笑了,“师傅真好。”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离开国师府后的苏若离悠荡在大街上,脑子里反复回想沈醉说的那句话。 明明是假的,明明知道是假的她还是会感动,感动之后,就越发的恨入骨髓。 嘴上说着真心,手里玩着手段,沈醉你行啊! 纵我重活一世,都不如你这般会演! 苏若离回到皇宫已过酉时,锦鸾宫外,紫鹃徘徊。 看到主子回来,紫鹃急忙迎过来,“娘娘,皇上在里面等了好久……” 苏若离微愣,今晚不是单日子么? 而且他怎么舍得回来? “你下去休息吧。”苏若离摆手,容色略有些疲惫。 房门开启,苏若离浅步走进内室。 果然,龙辰轩正坐在桌边,双手叩搭在桌面,昏黄柔和的烛光下,侧颜如铸。 苏若离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应该说很糟糕,所以请原谅,她真的没什么心思跟龙辰轩说话。 “你去了国师府?”龙辰轩眸色微动,声音听着有些冷清。 苏若离径直走向床榻,榻上的锦褥已经被紫鹃铺的十人妥当。 “皇上若没事就去九华殿吧,本宫今晚没心思逗凤银黛玩。”苏若离脱了九凤金靴,抬脚上了软榻。 “朕让李公公过去通传,今晚便留在这里。”龙辰轩起身走过去,将藏掖在床榻旁边的被褥拿过来,铺在距离床榻不过半米的地方。 “皇上可真会坑人。”苏若离冷哼一声,扭头到靠墙的一面,闭上眼睛。 她必须要睡,否则沈醉的声音就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不停,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原来恨一个人,也是这么的辛苦…… “朕今日陪秋意浓去了西郊乱葬岗,那里尽是白骨骷髅,没有一座孤坟,依照大周律法,但凡凌迟者,尸体都会被弃在那里,秋意浓便朝着乱葬岗磕了三个响头……朕有跟她说对不起可是……她说她不怪朕,若换作你,真的不会怪朕吗?”龙辰轩直挺挺的躺在锦褥上,漆黑的眸子望向虚空,一片荒芜。 任何的词语,都无法形容秋意浓那一刻的表情,每想一次,心就会隐隐作痛。 “皇上幸好没赶回去,若赶回去了,只怕欠她的更多。”苏若离脑子有些混沌,随心而论。 “为什么?”龙辰轩转眸,看到的却是苏若离的背影。 “别说话了,睡觉。”苏若离很累,她不想开口,只想这一晚快些过去。 “这么多年,朕只恨自己没有更快一些!若那时朕咬咬牙,或许用不上三天三夜就能回去!若我能赶回皇城,至少……我至少能留下她!”龙辰轩不明白苏若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赶回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忍无可忍 “别吵。”苏若离皱眉,你留不留下她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老娘都睡不着了! “苏若离你说,为什么朕若赶回去,会欠她更多?”龙辰轩干脆坐起来,声音愠怒。 但见苏若离不作声,动也不动一下,龙辰轩越发不依不饶,“苏若离你倒是给朕起来说清楚!” 别理他,别理他,他有病,他有病…… 这厢,苏若离在床榻上默默压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那厢龙辰轩直接起身走过来,伸手就要掀苏若离的被子,“你给朕……” 麻痹啊! 你有病又不是我害的,把你给惯的! 黑物罩面,龙辰轩将将接下便见苏若离腾的起身,美眸含煞,“你回来又能改变什么?是能从午门救下秋云霆,还是能让你的老祖宗放秋氏族人的性命?” “朕……” “你没留下秋意浓,她依旧没有在那场劫杀中丢了性命!若你留下,凭你一个落魄不得宠的皇子,拿什么保护她?先皇有意斩草除根,你倒是顺了你家皇爷爷的意,把她留下来更好下手是不是!” “你……” “若换成是我,我怪不怪你是一回事,这笔血海深仇却不能不报!皇家欠秋氏一族的,欠镇国公的,必须有个说法!”苏若离容颜凶狠,言辞犀利,字字句句如利刃刺穿龙辰轩的心脏。 似乎没想到苏若离的反应如此激烈,龙辰轩一时无语,呆怔在那里。 “你还有什么好问的?”苏若离承认自己说话刻薄,她怕说含蓄了龙辰轩听不懂,再者你既是问了,老娘便借这个机会把话点过去也没什么不对。 别净天想着青梅竹马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秋意浓若没本事也罢,她但凡有丁点儿本事,此番回来就不会只是看看! 自己身死之仇纵过了一世尚且耿耿于怀,秋氏一族灭门之恨于秋意浓会抛之脑后? “你哭过?”话题转换太快,苏若离直接蒙圈了。 “啊,我哭过,怎么了?”苏若离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刚刚理直气壮的态度,玉背挺的特别直,这般回答倒让人觉得好笑。 “为什么?”龙辰轩眸色微转,狐疑问道。 “为什么要告诉你!警告你,再打扰本宫睡觉,咱们就谁也别睡!”苏若离不想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挥手间熄了烛火。 “朕在街上时看到你与卫无缺在一起,之后你当是回了国师府,你这眼泪,是为了沈醉?”白日里车帘掀起的刹那,龙辰轩亦看到了苏若离,就在他想飞身下去的时候,卫无缺将其揽在了怀里。 有句话叫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吧! 龙辰轩原想着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苏若离也只是说说,还能真动手咋滴。 没想到苏若离还真动手了,下手之狠就跟抢她钱了似的! 以致于雷宇现身拦着都没用,龙辰轩直接被苏若离给敲晕了送去九华殿。 这个世界,终于消停了…… 夜深人静,尉国公府的后园,秋意浓舞剑向空,寒光盛放! 剑气所到之处,枝丫咔嚓断裂,掉在地上扬起落尘。 半空中,那抹人影如幽幽魅影,寒剑嘶嘶破风! “啊——” 最后一式,剑身疾飞,生生穿透树干! “意浓……”凉亭里,尉迟宣白眉微皱。 “没什么。”秋意浓点足落地,行至树干旁边拽下利剑,收入鞘内,继而转身走进凉亭,都这么晚了,爷爷还不去睡?” “今与皇上去了乱葬岗?”尉迟宣缓声开口。 “是啊,他来跟我说对不起,我虽说不怪他,但也想让他清楚的看到,二十年前我都失去了什么,免得日后他反过来怪我。”秋意浓横鞘搁在石台上,眸色不如初时明亮清澈,其间滚动的窅黑,好似子夜深海的漩涡,神秘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蛰。 “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与龙辰轩无关,但是龙氏皇族欠我的,我定要在有生之年让他们还清这笔债。”纤长的玉指,抚过冰冷的剑鞘,浓密卷翘的睫毛掩盖住了那双水眸中散发出的绝顶寒意。 今日乱葬岗,她忍住眼泪,好似看淡红尘,其实不然! 她至今都记得,那些刽子手在爷爷身上划了整整一百八十刀,每一刀都连着血肉,每一刀深可见骨! 而爷爷,由始至终,只有哀叹。 他如何不哀叹! 尽心尽力的辅佐,舍生忘死的追随,到最后换来的却是身死道消,全族被驱! 夜风渐冷,却不敌秋意浓身上散出的幽幽寒霾,青丝扬起,泪眼婆娑,往事不堪回首,尽是殇…… 尉迟宣默声坐在对面,苍老容颜染上一抹痛苦的神色,当年叱咤风云,而今将军老矣,风烛残年。 粗糙布满褶皱的手慢慢叩住自己的膝盖,尉迟宣垂眸,眼底寒意鼎沸。 龙御! 你可对得起老夫?对得起秋兄,还有上官玉! 如今你倒死的痛快,这仇,却是死亦无休…… “红尘轩已经答应了沈醉的示好,看来那个无双公子倒也识趣。”眼底的恨淡淡消散,秋意浓指尖摩挲着精雕凤尾的剑柄,“也是时候去见见红尘轩的轩主了……” “要不要老夫派人跟你一起?” “这点小事儿意浓还能应付。”秋意浓勾唇浅笑,眼底华光璀璨如辰。 尉迟宣微微颌首,之后起身,“时候不早,你也早些休息。” 秋意浓扬起笑脸,“好。” 深秋的夜,萧索而又寂寥,尉迟宣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出凉亭,夜风打在他略有些佝偻的背上,越发压倒了几分。 曾经骁勇善战的将军,又如何,落得今日这般惨淡无依的下场…… 第二百二十四章主动挑衅 无话。 翌日,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日上三竿。 阳光铺洒进来落在床尾,金光闪闪,她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是她一念之仁了,沈醉说的话又岂能当真,他说他会要就真的会要? 苏若离,你还是道行不够呵。 差不多过了午时,某人终于从软榻上爬起来,这条复仇之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满目凋敝的御花园没有风景可赏,苏若离收了收衣领,行走匆匆。 “皇后走的这么急,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熟悉的,尖锐的声音自甬道上传来,苏若离立时站住。 对于这种主动挑衅的事儿,她一惯的来者不拒。 不想苏若离抬眼看过去,除了凤银黛,还有龙辰轩。 此时凤银黛正双手扶着龙辰轩,一脸愤懑的瞅过来。 苏若离私以为凤银黛就算不跪下来谢谢自己,也不致用这么怨毒的眼刀,劈的如此凌厉。 若不是她把龙辰轩敲晕了送到九华殿,昨晚她岂不是虚度了。 “华妃仗着有皇上撑腰,便越发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苏若离一般不愿拿身份压人,说真的,对于大周皇后这个身份,她经常会出戏。 “银黛敢问,又几时将皇上放在眼里!整个后宫,皇上在你锦鸾宫晕倒的次数比皇上上朝的次数还要多,你怎么解释!”昨晚看到龙辰轩满头包的被人抬到过去,她这心都要碎了。 今晨龙辰轩刚刚醒过来,他还没开口就被凤银黛拉出九华殿,说要讨个说法。 龙辰轩有劝过凤银黛,莫要招惹是非,凤银黛不干,非要过来给自己填堵。 苏若离略想了想,“可能是因为皇上每天上朝的次数不够多吧,不如皇上每日上两次朝,这样华妃再重新算一算,估计就差不多了。” 看着苏若离阴恻恻瞥过来的眸子,龙辰轩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朕虽然挨揍了,但朕什么都没说。 凤银黛肺都气炸了,“苏若离你……你这是狡辩!我倒是问问你,是谁给你的胆量敢打皇上的!” “又是谁给你的胆量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的?”凤银黛越急,苏若离越是缓声缓语,脚步也跟着迈近几步。 “这是两回事!”凤银黛总觉得是自己灭了府十几条眼线,苏若离一时气不过才拿龙辰轩撒气,她是既心疼又内疚,这才冒着跟苏若离撕破脸的风险也要过来讨个说法。 “皇上觉得,这是不是两回事?”苏若离揉着拳头,脚步越发接近。 一直沉默的龙辰轩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跟苏若离相处这么长时间,他最清楚苏若离一旦把那双水灵清澈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时候,有人就要倒霉了。 龙辰轩以为苏若离会打凤银黛,作为太上苑的傀儡,他绝逼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相反的,凤银黛以为苏若离要打龙辰轩,作为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她自是不忍心看着龙辰轩再受半点伤害! 电光石火的瞬间,龙辰轩一声惨叫,翻仰倒地…… 苏若离其实还是很善良的,她想打的是凤银黛,冤有头债有主,凤银黛来找茬儿她没道理打龙辰轩是不。 可是某人主动找打真是没办法! 就在苏若离出拳的瞬间,龙辰轩闪身到凤银黛面前,而凤银黛鬼使神差的闪到龙辰轩刚刚站定的位置。 “皇上!”见龙辰轩昏厥过去,凤银黛再无心思跟苏若离理论,当即蹲去探龙辰轩的鼻息。 苏若离虽有惊讶,可打惯了,便也没放在心上转身欲走,她还有要事没办。 不想转身刹那,裙摆不知何时被龙辰轩死死攥在掌心,“松开!” 苏若离拽了拽袍子,龙辰轩却似没听到般没有半点反应! “再不松开我踹你了啊!”苏若离心急之下又狠扯两下袍子,龙辰轩依旧没有反应,“让你装晕!” 在凤银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若离的脚已然踹到了龙辰轩的! ‘噗——’ 殷红的鲜血仿佛血雾弥漫,溅落在天青色的大理石上,触目惊心。 “皇上……皇上!苏若离,你是不是想弑君!你是不是想让皇上死!”凤银黛惊惧之余紧搂住龙辰轩昏厥的身体,吼的撕心裂肺,眼泪掉的噼里啪啦。 苏若离愣了片刻,她自认刚刚踹过去的一脚完全没有杀伤力,肿么就吐血了? 无视凤银黛杀人鞭尸的目光,苏若离瞬时过去,单手叩住龙辰轩的手腕。 “苏若离你干什么?松手……来人!快来人啊!苏若离想要弑君!”凤银黛可是逮着机会,扯破喉咙的架势像要把鬼都招来似的。 几乎同时,数名宫内侍卫持剑围过来,李公公亦气喘吁吁的颠儿到近前。 “传御医!”苏若离肃冷抿唇,美眸凝蹙。 明明他体内剧毒已经有所缓解,怎么突然加重了? 此刻龙辰轩的脉象,与当日大婚时相差无几,还好并不致命…… 待龙辰轩被一众太监抬回龙乾宫,苏若离方才舒了口气,既无大碍,她还是先要办正经事。 “苏若离,你就这么走了?”凤银黛没有急追龙辰轩而去,尔是挡住苏若离的去路。 “想动手是不是?”苏若离扬起眉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苏若离你听好,若皇上有万一,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让你付出代价!”冰冷的声音好似寒冬湖面的裂缝,慢慢延伸。 苏若离第一次在凤银黛眼里看到如此幽蛰的目光,充满着嗜杀的意味,让人心惊胆寒。 她来真的了…… “你对皇上,倒是真心。”苏若离笑容渐散,再欲开口便见凤银黛陡然转身,急奔龙乾宫。 第二百二十五章谁先动情则输 瞧瞧,谁先动情,谁就输了。 幸而凤银黛不值得同情,否则苏若离还真想提点她几句,别像老娘当初那样傻…… 离开皇宫之后,苏若离刻意去了一间衣庄铺,一进一出,清丽可人的俏佳人生生变成了灰头土脸的酸乞丐。 依着楚林琅所指的方向,苏若离一手握着竹棍儿,一手端着破碗,晃晃荡荡的出了皇城。 沿途无话,苏若离用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传说中曾经盛极一时的光孝寺。 破旧的寺庙已无庙门,里面一座三层高塔残垣断壁,塔顶耸着一个泥土抹出的塔尖,塔尖长年受风雨侵袭,有些歪,土坯时尔脱落,掉的满地都是。 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原本的倾世之姿,苏若离未入光孝寺之前,刻意把看起来已经破烂至极的两层单袄又扯出些棉絮露在外面。 “咳咳……”声音因为药物的关系变得有些沙哑,土黄的脸上嵌着几颗醒目的黑痣,手里的破糟梨木拐杖落到地上,颤巍巍的几欲断裂。 庙里扬尘,吵闹声震天撼地。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新来的这位乞丐,十几个乞丐打扮的粗犷男子正凶狠抡着拳头,边揍边骂! “敢抢我们的饭碗!看你是不想活了!” “打死他!叫你会装傻,叫你会哭穷!” “长的好了不起啊!长的好怎么不去怡春院,来跟我们抢什么饭碗!” “打死他——” 角落里,苏若离听清楚之后,不禁叹息,虽然已经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要靠乞讨跟别人的怜悯来维持生计,却依旧不能养成他们谦卑的性子,反而让他们越发的尖酸刻薄,性格都跟着扭曲了。 像是眼前这些人,明明自己已经够惨,却还要欺负比他们还要惨的人,目光如此短浅,心胸如此狭隘。 这些人,注定一世不能翻身。 “住手!”清亮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收回神识,视线落在乞丐中间,声音传来的方向。 心,微微一颤。 好漂亮的男子! 男子的皮肤很白,即便沾染尘土亦能看出掩饰不住的细腻如玉,男子的眼睛很美,清澈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反衬出夺目的光彩。 此时,男子手里好似举着什么站起来,带着血丝的唇角微扬起淡淡的弧度,仿佛春天里的迎,笑的让人忘了呼吸,心驰神往。 那些乞丐先是错愕一阵,之后纷抢着男子手里的东西,一哄而散。 就在苏若离愣神儿的时候,男子的眼睛扫过来,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分。 苏若离茫然不已,下意识扭头朝自己身后瞅两眼,但见无人回眸时,便见男子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 虽然一身褴褛,却难掩一身芳华。 随着男子越来越近,苏若离越发惊叹不已。 这样的容貌当真不该在这种地方,简直暴殄天物。 迎着阳光,苏若离看清了那张脸,尤其是眼角下的那枚泪痣,红艳似火,分外醒目。 “小兄弟,新来的?”温和的语调传入耳畔,仿佛泉水叮咚,朗朗如玉。 苏若离迅速收敛起自己一副花痴相,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警觉看向走过来的男子,“别过来……” 刚刚见识过这里乞丐欢迎新人的热情,苏若离佯装胆怯的朝后退两步。 “拿着。”男子行至近前,自怀里掏出几粒碎银,毫不迟疑的递到面前。 阳光下,几粒碎银在男子略有些脏的掌心里,闪闪发光。 苏若离余光瞄到不远处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乞丐朝这边瞅过来,当下伸手将碎银握住。 男子像是十分满意的绕过苏若离,寻了处角落坐下来。 苏若离想了想,转身跟了过去,坐到男子身边,“为什么给我银子?” “你一个新来的,若没有这些,保不其会被他们打死。”顺着男子的视线,苏若离看到那些刚刚还同仇敌忾的乞丐似乎起了争执,“这些给你保命的。” “你有这么多银子,还来当乞丐?”苏若离嘟着嘴,小声嘀咕。 “那你又为什么来当乞丐?”男子猝不及防回眸,一双单凤眼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眼前,眼尾略弯,那枚红似火的泪痣愈发殷红如荼,美的惊心动魄。 “我……我我我……” “不说也没关系,谁这一生还没有几个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秘密呢。”苏若离还没想好说辞,男子已然放弃了自己的质疑,“我姓君,叫彦卿。” “我叫离若。”原谅苏若离这么没有创意的假名字,仓促之下她能想到这个名字已是不易。 “离若……若即若离,好名字。”叫彦卿的男子点点头,似是十分赞赏。 若即若离是褒义词吗?好在哪里? 苏若离在保持距离的前提下,对眼前这个男子产生了深深的疑问。 彼此沉默一阵,苏若离的视线不禁望向面前的光孝寺,当真颓败的可以。 那几个乞丐果然打起来了,块头最大的被其余几个稍弱一些的打的屁滚尿流,可就是死攥着手里的银子不松手,直到被人打的昏厥过去,银子也没保住。 苏若离扭头,身边的男子姿态慵懒的朝后靠到庙墙,没有说话。 俊逸的侧颜看的苏若离有些恍惚,淡如烟雨的眉峰斜飞入鬓,高挺的鼻骨下薄唇似是弯起淡淡的弧度,若有似无。 苏若离的视线不禁被男子左眼角下的泪痣吸引过去,殷红的痣,仿若红梅落雪,有种说不出的绝美跟惊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子突然扭头,四目相视的刹那,尴尬至极。 “你这里有脏东西……”苏若离特别聪明的指了指君彦卿的左脸,抬手欲擦,不想下一秒却被人攥住手腕。 第二百二十六章神秘乞丐 “做乞丐的,还在乎这些?”君彦卿似笑非笑,看的苏若离一阵心虚。 又一次,在苏若离尚未准备好说辞的时候,君彦卿松开手,起身走出庙门。 纵是破衣烂衫,却难掩饰那抹背影散出来的惊艳绝绝。 说实在的,眼前男子没有卫无缺美,但却有味道,尤其是眼下泪痣,就像是裸在外面的陷阱,明明知道再进一步就会灰飞烟灭,却还是令人义无反顾,甘之如饴。 背影走的远了,苏若离不禁收回视线,方见对面有几个乞丐走了过来。 看着他们脸上的贪婪,苏若离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以苏若离的武功,这些乞丐莫说想从她手里掏银子,碰她一下都得死,然苏若离很清楚自己来的目的。 她不是来示威的。 于是在那些乞丐走过来还没开口的时候,苏若离已然将刚刚君彦卿给她的银子抛了过去,之后扬起笑脸,“各位大爷好!” 奈何眼前各位大爷都忙着抢银子,没有一个给予她回应。 苏若离初来只是探探路,并没打算在光孝寺长呆,所以在那些乞丐哄抢银子回到破庙里之后,某人起身,默默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临了,回头望了望这座承载着百年沧桑的寺庙。 到底,极乐弓在哪里…… 回城的路上,苏若离加快脚步,仅用了一个时辰便入了皇城,之后回到之前那家衣庄铺,摇身一变,换了男装。 且说回城时苏若离注意到楚馆三层的绸带变了颜色,这会儿她自后门而入,直接上了锦瑟居。 房间里,楚林琅正在对镜梳妆,宝蓝色的男袍,墨发以玉冠束起,自背后看风情万种,待其转身,风华万千。 “干嘛这副装扮?”苏若离愣住,狐疑问道。 “神沐堂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堂中左使希望能与红尘轩轩主一见,林琅左思右想,此番相会,还是由我出面。”楚林琅起身,浅步走到桌边。 “左使?”苏若离蹙眉。 “是啊,密件上只说是左使,并未说是什么事。”楚林琅坐到苏若离对面,“神沐堂似乎对大周内讧十分有兴趣,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也是奇怪,以神沐堂在江湖上的地位,的确无须多此一举。”苏若离目色渐沉,“事有异常必为妖,我们应该防它一防。” 苏若离抬头时,楚林琅也在看她,四目相视,皆叹气。 以红尘轩现在的势力跟地位,根本拿不住神沐堂。 “我去吧。”苏若离不想让楚林琅涉险,提议道。 “不,林琅想过,自此以后,红尘轩的事都由我出面,你于明,我在暗,方可互补,他日若我有事,你还可以在外筹谋,反之也是一样。”楚林琅正色抿唇,眸光坚定。 苏若离沉思之后,点头,“那你小心。” “我会带卯宿儿一起去。”楚林琅微微颌首,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了。 少顷,苏若离将自己去光孝寺的事告诉给楚林琅,如其所言,那里真成了乞丐窝,整个寺庙早已破败的不成样子,她初去,一点线索也无。 倒是遇到一个奇怪的人,君彦卿。 楚林琅摇头,她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依着苏若离的描述,她会尽力去查…… 无日酒肆的雅间里,传出机关启动的沉闷声。 龙辰轩闪身而入,绕转了个半时辰,来到江山楼的主堂。 寒阡陌一路恭候,直至龙辰轩坐至正位。 “查的如何?”沉稳有力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尊威跟霸气,龙辰轩肃声抿唇,视线飘了过去。 “回楼主,属下无能,一直没查出秋意浓这二十年来的去处,关于这个女人的,江山楼半点线索也没有。”寒阡陌愧疚开口。 “是么。”漆黑的明眸染上一抹深暗的颜色,龙辰轩握着扶椅的手慢慢收紧。 “恕属下直言,秋意浓来历不明且与皇族恩怨已久,她此番回来目的是否单纯尚不能查,属下……属下希望楼主莫要与她太过接近……”寒阡陌苦口婆心,说的小心翼翼。 龙辰轩不语,拇指在扶椅上来回摩挲,昨日被苏若离醍醐灌顶,他亦清明。 不管儿时如何,皇家与镇国公府的仇恨却是难解。 “朕明白。”龙辰轩长吁口气,“朕明白自己肩负的是怎样的重任,这条路又关乎多少人的性命,若……秋意浓是敌非友,朕不会姑息纵容。” 寒阡陌拱了拱手,以示楼主英明。 “段将军那里情况如何?”龙辰轩压制住心底一丝怅然,肃声问道。 “回楼主,段将军那里一切安好,兵力暗布到了淮南一带。”寒阡陌据实回禀,“段将军的意思,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且待楼主得十大神兵之后,我们方可一举破了凤穆跟沈醉,重获皇权。” 龙辰轩点头,彼时与段翼筹谋便是这个打算,由段翼在外暗布兵力,自己则在皇城与凤穆跟沈醉虚与委蛇,暗中夺取十大神兵。 而今段翼行动迅速,自己手里亦有天诛,太虚跟虎魄,若按这个速度,大周皇权的稳固,指日可待。 他不喜帝王之位,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龙氏一族的江山落到外人手里,这也是父皇临终时的嘱托。 父皇的话言犹在耳,他说他识人不清,才落得而今这般尴尬的境地,把这么一个烂摊子脱手出去,他心有愧疚,遗愿便是让龙辰轩无论如何都要夺回皇权,重整朝纲。 父皇曾跟他说过,皇爷爷一生光明磊落,断然不会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恶行,秋云霆被凌迟,便是他犯了凌迟的死罪! 第二百二十七章不要合作了 而上官一族因瘟疫而死,只是意外。 那时,父皇已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江山楼主…… “告诉段翼,虎魄已经得手。”龙辰轩暗自吁出一口气,眸色愈渐坚定。 天将暮色,玉兔东升,龙辰轩回到皇宫的时候,脚步情不自禁的走到了锦鸾宫外。 看着里面漆黑一片,心,微凉。 正待龙辰轩转身欲离开之际,宫门前出现一抹身影,龙辰轩暗自欣喜,原来里面灯黑着,是因为没有人。 “皇后才从国师府回来?”看到苏若离的一刻,龙辰轩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国师府,是沈醉。 “跟我进来。”苏若离面色无波,清冷月辉洒落下来,仿佛在她脸上镀上淡淡的光层,无端多了几分圣洁之感。 房门开启,苏若离随手一挥,灯火骤明。 未及龙辰轩开口,苏若离已然示意其坐到桌边,“把手抬过来。” 龙辰轩微愣,继而抬手置于桌案,下一秒,苏若离的手指已然叩在上面。 房间里静谧无声,苏若离静静感受着指尖的跳动,眉目渐深。 “甘松已经无效了……你这毒入了肺腑?”苏若离愕然抬眸,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龙辰轩并没有因为苏若离的话而显露出半分惊讶,这说明,他早就知晓。 “洛清风知不知道?”苏若离虽然讨厌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却不得不承认,他医术之高,或许还能略胜自己一筹。 “他在闭关想办法。”龙辰轩浅笑,好似这件事与他无关一样。 “这毒难解……”苏若离美眸微垂,松开手腕,“不管是凤穆还是沈醉都不是故意的,他们没想让你死,却在无形中把你逼上了绝路……” “或许吧,可朕有把握临死之前,能把他们拉下去替朕探探黄泉路。”龙辰轩收起胳膊,扯了扯锦袍,“你不想朕死?” “我是不想你死,如果你死了,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另选傀儡,而我分分钟成了皇太后,命好点儿还能苟延残喘,命不好可能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为了我自己,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苏若离说的那么认真,半点调侃也无。 “不会,就算朕死了,沈醉也不会舍得让他的小徒弟受到半点伤害……”龙辰轩苦涩抿唇。 “嗯,即便是这样,他的小徒弟还是狼心狗肺的帮着外人。”苏若离冷笑,龙辰轩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她? 所以因为秋意浓回来,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崩塌了吗? “朕未逼过你。”龙辰轩是想表达自己对苏若离超乎寻常的宽容,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朕都依你。 可这话落在某人耳朵里,却成了嘲讽她的一厢情愿! “是么,那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合作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苏若离气结,挑起眉梢。 “如果伤害沈醉对你来说那么痛苦的话……”龙辰轩沉默片刻,“那也好。” 那也好? 那以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天诛跟太虚,随便拿出来一样!”苏若离磨牙利齿,把手摊到桌前,掌心朝上。 龙辰轩错愕不已,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过去,看了半天,像是没看懂似的低下头,“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眼见龙辰轩起身欲走,苏若离闪身挡在龙辰轩面前,“你们皇家都是一样!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先有龙御斩杀秋云霆,后有你这个好孙儿卸磨杀驴!” “苏若离,你这么想朕?”龙辰轩冷眸微抬,神色沉凝。 “我想错了么!虎魄我没帮上忙,可天诛跟太虚我是流过血的吧,现在让你拿出一样交到我手里,过分吗?”苏若离嗤之以鼻,眼中尽是不屑。 “当初你说不在乎……” “老娘现在在乎了!”苏若离笑的越发轻蔑,“若不是老娘在乎,你龙辰轩还露不出这等让人不齿的真面目!” “苏若离,你说这话可摸过良心?”龙辰轩眉头皱的更深,眼底透着深深的怨怼。 “句句过心!”苏若离狠戾低吼,眼底冷光穿透龙辰轩的心脏,疼的他连心都跟着颤抖。 “你给朕等着!”龙辰轩黑目如渊,狠狠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苏若离。 “你干什么……去叫人呐?”苏若离愣了愣,“你叫再多人老娘也不怕!老娘就在这里等着你!” 直至龙辰轩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方才舒出郁结在肺腑的这口怨气,之后回头坐在椅子上,慢慢冷静下来。 怎么就吵起来了? 这下完了,如果没有龙辰轩打掩护,自己有可能很快就会被沈醉给作掉…… 就算不死,亦有可能被调到鸟不拉屎的地方终其一生,如果这样,莫说前世仇难报,她连以后的生计都成问题! 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眼下红尘轩还没成气候,她若败了要去哪里安生? 肿么办? 道歉?可刚才把话说的那么狠,也不知道龙辰轩会不会接受她这道歉? 着? 算了,还是先躲一阵。 就在苏若离起身准备离开锦鸾宫的时候,黑夜里,一抹身影呼啸而至。 这么快? 眼见龙辰轩一脸凶狠的站在面前,苏若离视线朝后瞥了两下,用心感知,并无帮手。 “你……想单挑?”苏若离挑眉,心里想着若她干脆把龙辰轩给打死了,后果会不会更好一点? “跟朕进来!”龙辰轩瞪了眼苏若离,大步跨进锦鸾宫。 走?还是留? 第二百二十八章骨头太硬 苏若离思前想后,扭头跟了回去,顺带着将房门带紧。 房间里的气氛异常肃凝,苏若离默声站在龙辰轩对面,既是没走,那就只能道歉。 鞠躬?还是跪下磕头? 不行,骨头太硬,以她的性子还从没跪过除沈醉以外的人…… 鞠躬的话,鞠几个好呢? 一个,两个,三个? 麻痹要是鞠三个是不是还要给他立个碑才应景? 就在苏若离愁结百肠的时候,龙辰轩突然自怀里抽出两件被黄布包裹严实的玩意,搁到桌上。 “天诛跟太虚,朕现在便交给你。”龙辰轩语出惊人,苏若离一时没听清,看向龙辰轩的眸子愈发瞪的大些。 “你不是要么,朕现在就给你!”龙辰轩想也没想,直接将黄布扯开,天诛跟太虚赫然呈现眼前。 我靠! 苏若离亦是想也没想,当即过去拽过龙辰轩手里的黄布,将那两件物件重新包好,“你疯了!” 世人眼里,这两件神兵当在太上苑,若是让别人看到了,那他们之前的努力就全白废了。 “你要,我给,朕哪里不对?”龙辰轩火气没有降下半分,眉目如冰,寒冽如潭。 “你真要给我?”苏若离暗自听辨,确定四下无人方才舒了口气,之后转身坐到龙辰轩对面的位置,视线不自禁瞥向案台上的黄布,“这是真的?” 龙辰轩气结,正要掀起黄布当面确认,却被苏若离抢先一步将手叩下来,“你是不是傻?刚跟你解释过了你是不是没听懂!” “先把手拿开。”顺着龙辰轩的视线,苏若离方见自己手下叩着的,是龙辰轩的手背。 刚刚不觉什么,这会儿掌心微热,苏若离倏的抽手,“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朕是真心诚意。”龙辰轩神色肃穆,“朕承认,如果没有你,朕不可能如此顺利的得到天诛跟太虚,刚刚你说想要,朕有过犹豫是朕不对,现在拿来放在这里,这两件神兵便是你的了。” 看出龙辰轩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苏若离突然觉得手足无措,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啊! 这什么玩意? 烫手山芋! 沈醉要它们,凤穆要它们,眼前这个男人对十大神兵也是志在必得,而她,要的从来不是十大神兵,她只是想给沈醉添堵而已。 诚然她刚刚一时气愤说了糊涂话,可她也真没想到龙辰轩会这么大方。 眼下倒把她逼的骑虎难下。 说不要? 刚才是谁在那儿颐指气使来着? 要…… “皇上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苏若离强装镇定,挑起眉梢。 “朕希望你能相信朕的诚意,朕希望,你能留下来。”龙辰轩用从未有过的肃穆神情看向苏若离,一字一句,透着无比的坚定。 这一刻,龙辰轩已然分不清自己是因为真的需要苏若离帮助才肯用这么重要的物什请她留下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亦都不重要。 他只是不想,这锦鸾宫空着…… 苏若离受宠若惊。 因为知道天诛跟太虚的重要,苏若离算是相信了龙辰轩的诚意。 “天诛留下,他日齐集九大神兵,我便还你。”苏若离思忖一阵作出决定,趁此机会留下一件也不错,誓言这种东西她本就不信,龙辰轩这一刻的真诚她能体会得到,可谁能保证他朝龙辰轩会有此刻的真诚。 “两件都留下也无不可。”龙辰轩悬在胸口的心,渐渐沉落,他当真是害怕苏若离会拒绝…… 这么一次看似不经意的执拗,天诛落到了苏若离手里。 此刻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天诛移主将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浩劫。 彼时苏若离回忆到这里,后悔不已…… 这一夜,楚林琅依约来到西郊外的一处别苑。 据她所知,这座别苑之前无主,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步入别苑,一片昏黄。 三步一烛焰,五步一华灯,楚林琅带着卯宿儿绕过一片亭台楼阁,止步于池塘上的白玉拱桥中间。 对面凉亭,一抹纤细的身影束手而立,黑色滚着金边的长袍随风轻扬,女子头戴斗笠,有黑色轻纱垂落下来,挡住了容颜。 楚林琅暗自提气,缓步走下玉砌拱桥,来到凉亭。 今夜的楚林琅着一件宝蓝色的外袍,墨发以玉冠束起,褪了一身华贵,却依旧难掩风华之貌。 “无双拜见左使。”楚林琅入凉亭止步,双手握拳,谦谨施礼。 忽的! 银针乍现,寒光骤闪! 千钧一发之际,卯宿儿迅猛而至,单手接下银针,目色冷蛰的挡在楚林琅面前。 “无双公子果然好胆识。”黑色面纱之下,秋意浓对眼前女子颇为赞赏。 “无双以为左使约我前来,应该不止为试探我的胆识。”楚林琅挥手间,卯宿儿闪到身后。 “自然。”秋意浓抬手指了指石台对面的石凳,“请。” 待楚林琅落座,秋意浓挥起长袍,稳坐对面,“今日与无双公子会面,一是带来了吾堂主的问候,二来是想跟无双公子商量,如何壮大红尘轩。” 楚林琅神色微凛,幸而有面纱遮挡,才不致让对方看出她的神色变化。 “堂主客气了,若有机会,无双当亲去神沐堂拜会堂主。”楚林琅寒暄开口。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红尘轩能够壮大,堂主自是欣慰。”秋意浓微微扭头,视线朝向卯宿儿的方向。 “左使放心,若非体已之人,无双不会带到这里。”楚林琅明白秋意浓的示意,解释道。 “堂主的意思,眼下红尘轩与江山楼行的是同样的买卖,正所谓一山容不得二虎,说到底,红尘轩想要生存的长久,江山楼是最大的障碍。” 楚林琅微微颌首,“无双明白,只是以红尘轩现在的实力,实在无法与江山楼同日而语。” “的确,现在的红尘轩万万没有与江山楼对抗的本事,所以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本使希望无双公子莫要挑战不可能。” 第二百二十九章我信你 楚林琅听明白了,她这是在拐着弯的警醒自己莫要因为有神沐堂相助,就可以肆无忌惮。 “无双不会自掘坟墓。”楚林琅谦逊抿唇。 “嗯。”秋意浓微微颌首,像是十分满意这样的回答,“还有一件事,相信无双公子已经得到来自神沐堂的示意,至此开始,尽可能相助沈醉。” “无双不明白的就是这里,无双创建红尘轩之初衷,并未想参与朝中乱局。”楚林琅直言,谦而不卑。 秋意浓沉默片刻,浅笑,“就算是红尘轩投桃报李,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楚林琅自觉没有再追问下去的必要,“自当全力以赴。” “那就……多谢。”秋意浓喜欢跟聪明人聊天,你不用把话说的特别明,她就已经能领会到其中的精髓。 “不敢。”楚林琅微微倾身。 夜风拂过,吹进凉亭,秋意浓与楚林琅相谈甚欢,初时的紧迫压抑渐渐消散,直到月上中天,秋意浓方才起身,先行一步。 看着那抹矫健的身姿飞身跃起,于半空中划过一道惊鸿靓影,楚林琅不禁唏嘘。 神沐堂果然能人倍出,好有气魄的女子…… “主人?”见楚林琅久未起身,卯宿儿近前一步,轻声唤道。 “刚刚那人武功如何?”楚林琅缓慢收回视线,浅声询问。 “与属下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卯宿儿声音很低,自觉愧疚,“可若她敢伤害主人,属下便是拼命,也能护主人周全。” 似乎没想到卯宿儿回答的这么认真,楚林琅转眸,缓身而起,“苏若离随便说说的话,你别过于认真了。” 风动,白色轻纱随风微扬,倾世容颜就这么突兀的呈现在卯宿儿面前,一时间,惊艳了时光! “卯宿儿虽在江湖上无甚地位,亦称不上盖世豪侠,但素来一言九鼎,但凡是答应了别人的,定会信守承诺,我既答应苏若离作你的暗卫,便会拼死守你一生。” 楚林琅本欲抬起的脚微顿,止步略有些惊讶的看向卯宿儿,“你说真的?” “卯宿儿可以发誓。”坚定的语气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一下就把楚林琅给吓着了。 “若你因我而有半点闪失,林琅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那十一位师兄弟交代呢。”楚林琅失声笑道,“说到此,林琅还要谢你能替我们保守红尘轩的秘密。” 卯宿儿能看出楚林琅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我既答应,就不会反悔。” “嗯,我信你。”楚林琅浅步走下台阶,夜风骤急,将她头上斗笠呼啦掀起。 卯宿儿抬手接过,便见楚林琅转身。 倾城绝世的容颜,配上耳垂上两枚红色心型果种,眼前女子仿佛九天之上的玄女,美的惊心动魄,初见惊艳,再见失心。 卯宿儿一时看呆,璀璨如夜星的眸子里,再无他人。 “斗笠……”楚林琅伸手握住白色斗笠,却怎么都拽不过来。 卯宿儿闻声松手,紧接着垂眸,脸似发烧似的滚烫,幸而秋夜,月光将他脸上那抹绯红掩饰的极好。 “快回吧。”楚林琅不觉有异,转尔急步下了台阶,卯宿儿紧随其后。 看着那两枚心型果种在楚林琅耳际轻荡,卯宿儿的手不禁摸了摸胸口。 他一路打磨,终于成型的果种,始终没来得及送出去。 彼时卫无缺那厮回到楚馆后第一时间去了锦瑟居,尔后便将两枚未经过处理的果种送给楚林琅。 且待卯宿儿进去时,楚林琅已经接下果种。 之后卫无缺屁颠儿屁颠儿跑开,而他怀里的那两枚便怎么也掏不出来了。 当时楚林琅还问过他,这是什么玩意,干什么用的。 他据实道出自己与卫无缺去作死的那段经历,之后提议,或许打磨成心型的耳坠也不错…… “还不走?”清柔的声音从前面飘际过来,卯宿儿闻声,飞身而去。 如果当时他能先入锦瑟居,那么现在楚林琅便会戴着他亲手打磨的果种,可这世上,哪有如果,他只差一步。 是呵,卯宿儿一直觉得,他只是差了一步,却不知,这一步差的有多远…… 深夜的客栈,寂静无声。 忽的,一抹月牙白的身影从天而降,闪入客栈三楼的雅间。 月光如水般铺洒下来,透过半掩的窗棂落满碎银般芒辉。 秋意浓足尖点地,平稳而立,双手拱拳时微微倾身,“意浓叩见副堂主。” 雅间素白的软榻上,一抹身影慵懒的坐在中间,单脚支着床沿,左臂直搭在膝上,如瀑布般的墨发垂直落于腰际,月光铺洒,不时流转出绚烂的光彩。 男子一身华贵,红衣翩跹,艳红如火如焰的红裳精致绝美,夜风入,广袖微拂,眼前男子恍似乘风而去。 “免了。”低缓的声音柔而不阴,男子薄唇浅抿,身姿微斜,肩头倚靠在床栏,红衣垂落,墨发悄然滑至胸前。 红与黑的对比愈渐鲜明,衬的男子愈发神秘莫测。 尤其是男子眼底那枚朱砂痣,似比红衣还要殷浓,纤长的睫毛长而卷翘,落下的阴影遮住了眸,秋意浓看不清男子的眼睛,但从男子的形容便可见数不尽的风流。 “不知副堂主此行,可有收获?”秋意浓缓身直立,低声问道。 “与你何干。”男子斜睨着眸子,瞥向秋意浓。 “意浓关心一下而已,毕竟是堂主交代下来的事。”秋意浓初见君彦卿,尚还恭恭敬敬,尔后接触多了,便觉此人不识恭敬,他亦不在意别人的恭敬。 仿佛在他心里,天塌下来都算不得大事,那副懒散的性子真真是够了。 第二百三十章找钱 “如果没记错,堂主好像把这件事交代给我了。”榻上,君彦卿微抬玉臂,扯了扯红衣广袖,说起话来悠悠缓缓,徐徐的语调听的秋意浓恨不得扭身就走。 “十大神兵不在于多,缺了任何一样,就算齐集九件都是无用,堂主既是寻得太极弓所在,意浓希望副堂主最好上上心。”秋意浓真不明白堂主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君彦卿,线索也只告诉他一人。 这么懒散的人,到底能不能完成任务。 “你来还有别的事吗?”君彦卿面无表情,唯独眼角下的泪痣沐浴在月光里,泛起柔光。 秋意浓听出君彦卿言辞中逐客的意味,极度无语。 她还有好多话想要嘱咐,不过看情况眼前这个妖孽像是不愿意听。 “意浓告退。” 风起,满窗华光倾泻,君彦卿微微抬起下颚,那双眼,好似池中碎影,朦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光孝寺的清晨格外安静,一身落魄打扮的苏若离蹑手蹑脚的走进庙门,入目时倒抽一口凉气。 这年头的乞丐也忒懒了些,清晨可正是讨饭的好时机,想想她小时候,一般天不亮就会拿着破碗跑去街上。 清晨风冷,她穿的又薄,颤颤巍巍的样子总能博得几分同情。 这些懒汉倒好,且等睡足了黄瓜菜都凉了! 无奈之下,苏若离只得退出来,守在旁边的角落里,足足蹲了一个时辰,那些懒乞丐才陆陆续续到外面讨饭。 直到最后一个乞丐离开,苏若离这方起身,明明知道里面没人,她的动作仍是蹑手蹑脚。 倒是应了四个字,做贼心虚。 走进破庙,苏若离又是一番感慨。 外面阳光明媚,庙里阴暗潮湿,破烂的丝毫看不出往昔曾有过的香火鼎盛。 庙中供奉一尊大佛,佛高三米,满身蛛网,四周残垣断壁,不堪入目。 太极弓会在这种地方? 苏若离悄然从左手边的方向往里绕,仔细盯着周围的地面墙面,希望能有所发现。 这般入神寻找,一时忘了警觉。 且等苏若离从大佛后面绕过来,眼珠子依旧长在墙上一般,不时抬手搥两下,俯身侧耳听听,判断虚实。 那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会摆在明面儿上,所以这光孝寺十有八九有暗格。 “小兄弟?”清绝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此刻苏若离正保持着俯墙侧耳的小贼动作,整个人呆呆抬头,看似茫然,内里却似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踩踏。 麻痹啊! 人都走到她面前她都没发现,轻功退步了咋的? “你是……”被人抓了现形,苏若离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君彦卿。”与昨日一般破旧的衣服,却难掩眼前男子的倾城绝艳,尤其是眼角那枚泪痣,永远那么鲜红如火,勾魂摄魄。 “我叫离若……”苏若离尴尬扶墙直起身,咧开嘴,笑的特别无害。 “我知道。”君彦卿薄唇浅抿,转眸间抬手敲了敲身侧的墙壁,“你在干什么?” “我……我看看这墙结不结实,住在这里也不知道安不安全……”苏若离干笑两声,又煞有介事的俯耳听听,“应该没事。” “自然没事,你知道这庙建有多少年了?”君彦卿擦肩而过时拉起苏若离的手,未及其反应便将她拉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靠着墙,“三百年了,人世几翻新,光孝寺却屹立至今……” “三百年……”苏若离无比堪忧的朝庙顶望望,在它塌陷之前,务必要找到太极弓呵。 “是呵,三百年物是人非,你看看那尊大佛多慈悲,纵然世人已经把它给遗忘,它还是愿意把自己的庙宇拿出来供我们这些乞丐露宿。” 它倒是不愿意,它能怎样…… “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松开?”苏若离镇定心神之后,侧脸看向身边男子,不知为何,她的视线总会被男子的泪痣吸引过去。 世人常说,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危险,就像是开在三生石旁的曼珠沙华,妖红似火,绝艳凄凉。 每看一眼,就会让人越发沦陷,明知前路无归途,亦奋勇追逐。 君彦卿的泪痣,就像是滴在那里的一滴血,又像是开在眼角的曼珠沙华,只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听闻苏若离的控诉,君彦卿浅浅一笑,拉起掌心里的柔荑,摊开,“我会算命,帮你看看?” “不用。”苏若离摇头,想抽手却是无力。 “生命线颇长,奈何情路坎坷,咦……”君彦卿微蹙眉,单凤眼闪过一丝诧异,“为何你这生命线中间有一丝裂缝?” 见君彦卿扭头看向自己,苏若离迎向那双质疑的眸子,“因为我之前死过一次。” 君彦卿微愣,绝色的容颜慢慢泛起淡淡的笑意,之后松开手,“你倒比我还能胡扯。” 苏若离抑郁,她没胡扯。 “说说看,你来这光孝寺里,是想找什么?”君彦卿微仰着靠在墙壁上,侧脸清绝,眉眼如画。 “找钱。”苏若离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换个理由。 君彦卿似乎比较相信这一个,点头之际问了一句,“你很缺钱吗?” “这世上有不缺钱的人吗?”官至宰相,位高国师,甚至是帝王之尊,他们不都在为十大神兵争抢努力着,连他们都缺钱,谁还怕钱多了咬手。 “你倒是聪明,知道那些乞丐不会把钱带出去乞讨,可你有想过,若是他们发现钱不见了,会怎样?”君彦卿侧眸,十分正经的问道。 “找呗,狗咬狗也说不定。”苏若离悻悻耸肩。 第二百三十一章如何做都过分 “呵。”君彦卿收回视线,“人性这个东西,你还是参悟不透,你别看这些乞丐平日里吵吵闹闹,亦会大打出手,但也仅限于此,无主的银子他们会抢,有主的,他们却不会动,就算他们知道彼此的银子藏在哪里,也不会去挖。” “为什么?”苏若离茫然不解。 “因为他们谁也不愿意把对方逼到绝处,如果一个人突然变得一无所有,那该是怎样的绝望,而在那种绝望下催生出来的胆量,又有多可怕。”君彦卿指尖落地,轻划尘土,“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会做出什么泯灭人性的事,谁也猜不到。” 苏若离似乎懂了,说白了,就是不敢! 把人逼至绝处的下场,自己也不会过的更好。 君彦卿说话时,指尖已经在地面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苏若离下意识垂眸,便见那抹痕迹的下面,有一个裂缝。 “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君彦卿挑眉。 “如果我偷了他们的银子,他们不会彼此怀疑只会怀疑我,若我再来,必定让他们活活打死。”苏若离颇有些丧气道。 晶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华彩,君彦卿微挑眉梢,用十分赞赏的目光审视苏若离,“孺子可教。” “不敢不敢,还是先生教得好。”苏若离佯装失望的着脑袋,沮丧不已。 “你也不用这样死不瞑目,且多候些日子,等他们把银子凑的差不多,拿着银子,远走高飞岂不更好,还回来作甚。”君彦卿话峰陡转,苏若离无语泪流。 还当你是什么好人! “见面分一半!”苏若离亦十分大方。 君彦卿只是笑笑,没说话。 大半日的光景全然浪费在光孝寺,苏若离无功而返…… 午后阳光正盛,秋风飒爽。 自宫里匆匆离开的鸾轿停在太上苑外,待鸾桥落地,翠枝轿帘,凤银黛一脸愤懑的迈步出来,进了府门。 厅内,凤穆正品着雨前龙井,脸上表情亦不轻松。 朝中局势暂无大碍,十大神兵却是迫在眉睫。 眼下沈醉手里十大神兵占了四样,他一样也没得着,这叫他怎么睡的安稳! “苏若离简直欺人太甚!”凤银黛似是没瞧见凤穆老脸拉的有多长,进门便吼了一嗓子。 “她又做了什么?”凤穆皱眉,本就纠结的脸上越发多出几道褶儿。 “她竟然敢踢皇上!”只要想到彼时御花园里龙辰轩被苏若离生生踢的吐血,凤银黛便觉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疼。 “她仗着有沈醉撑腰,一向胡作非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凤穆只道凤银黛要说什么大事,不由烦躁。 “可这次不一样,她把皇上……” “黛儿,为父问你,你这……你这肚子可有动静?”凤穆黑目微亮,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父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凤银黛一时心虚,嚅嚅抿唇。 “也不算突然,屈指算算,你嫁进皇宫已有半载,就算你与锦鸾宫里那位一替一日,肚子也该有动静了。”既是在十大神兵上落了后,凤穆自然希望在皇族子嗣上抢先一步。 “这事儿急不得,皇上身体也不是很好……”凤银黛哪敢告诉凤穆,皇上差不多有三个月没与自己同床,哪来的子嗣。 “皇上身体是不好,可……可那方面却是没什么问题,黛儿,你得加把劲儿啊!”凤穆也是急坏了,才与女儿说的这般直白。 “女儿知道……”凤银黛遮遮掩掩,附和着点头。 “不然……不然你干脆找个人,先把皇家子嗣怀上,介时沈醉他们就算找到十大神兵,只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凤穆眼底一亮,看表情,竟觉得自己想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这不是快要被逼疯的节奏,是什么! “父亲!你知道自己刚刚说的什么!”凤银黛万没料到父亲会给她出这样龌龊的主意,若她有委身于他人的心思,当初孙耀宗也不会死的那么凄惨。 “咳……为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凤穆深知女儿心思,也就提了提,没再深说。 “知道。”凤银黛漠声开口,还没坐在椅子上,转身便朝外走,“女儿还有要事,先走了。” 凤穆有心想留,又觉得无话可说,也就由着她去…… 且说苏若离自光孝寺回来,换好衣裳便去了府。 这会儿正趴在沈醉面前的桌案上,脑子里尽是君彦卿的模样。 他是谁? 到光孝寺有何目的? 围绕这两个问题,苏若离想的脑子都快炸了。 “离儿?”房门开启,沈醉一袭白衣而入。 苏若离闻声扭头,看到沈醉一刻腾的蹦起来,“师傅回来啦?” “嗯。”沈醉浅笑,容颜清雅。 身后,炎冥一脸冰封,依旧像是别人欠了他八百吊钱没还。 苏若离朝炎冥吐两下舌头,之后拉着沈醉的衣袖佯装扶他的姿势绕过桌案,“师傅去哪里啦?” “出去走走,来找为师何事?”沈醉不说苏若离也知道,楚林琅于今日派人过来通传,过往府的示好红尘轩一并接受,如此也意味着沈醉背靠上了红尘轩。 “宫里的事儿呗,凤银黛趁我离开这段时间没少在宫里动手脚,眼下徒儿既是回来了,断然不能让她这么嚣张下去,离儿是来问师傅,我如何做才不过分?”苏若离松开沈醉的胳膊,乖乖站在藤椅旁边,等着沈醉发话。 第二百三十二章鸡飞狗跳 提及此事,沈醉温和的脸上覆染一层寒霜,“凤银黛这段时间的确过于嚣张,至于你如何才不过分……不惹出人命便不算过分吧。” 苏若离‘哦’了一声,沈醉这话说的笼统又暗含着一丝放纵,可见这段时间他也是气的不轻。 “那徒儿走啦!”苏若离既是得了沈醉的首肯,回去自然要好好折腾一番。 “这就走了?”沈醉音落,便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他这是……不舍? “师傅有事?”苏若离却没觉得怎样,回头时狐疑问道。 “没事,别又弄的鸡飞狗跳。”沈醉暗自沉了口气,待苏若离行至房间,眸色微抬,“也别伤了自己。” “师傅放心吧,便是离儿受伤,那些人只会伤的更重!”苏若离磨牙利齿,狠呆呆的挥舞着拳头。 沈醉无奈,索性由着她去。 待房门紧闭,一直默不作声的炎冥迈两步走到沈醉身边,“恭喜主人,得红尘轩相助。” “红尘轩……希望本国师没有赌错。”沈醉长吁口气,“淮南如何?” “顾姑娘密件提及,唐庄已暗中归顺顾府,只是玉铺却被寒子念说服降于寒门之下。”炎冥据实禀报。 沈醉闻声,眉心微拧,却未多言…… 这一日逛荡下来,已过酉时,苏若离提着瘪肚子回了锦鸾宫,便见龙辰轩在厅内翻看书卷。 因为是单日子,苏若离本想开口遣他离开,可昨日自己刚拿了人家的天诛,这会儿翻脸不太好意思。 “皇上怎么没去九华殿?”苏若离说收心,便真的不会再对龙辰轩动半点不该有的情愫,她亦想过,能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的法宝,就是保持距离。 “朕来陪你用膳,晚些自会过去。”龙辰轩搁下书卷,瞅了眼桌上的饭菜,“有些凉,朕叫人过来热热。” “不用,太热不好下嘴。”苏若离径直过去,握起筷子开始刨饭,吃相那是一顶一的难看。 龙辰轩毫不介意,洞房花烛那夜,苏若离的吃相与现在对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余下神兵还没露面,朝中局势也没有太大变化,朕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在朝中慢慢建立自己的关系网,你觉得如何?”龙辰轩夹起一块水晶肘子,搁到苏若离碗里。 “嗯。”苏若离嚼两下嘴里的鱼肉,伸脖子噎了噎,“皇上看准谁了?” “皇甫逸南。”龙辰轩肃声抿唇。 这件事苏若离之前有跟楚林琅提过,奈何当时要紧的事儿太多,这件事便给耽误了,这会儿龙辰轩提议,她倒乐得其成。 “如果皇上信得过,由我出面?”借着落霞山庄皇甫柔然跟卫无缺的关系,加上赵柔那一层,苏若离自觉可以把这件事做的很好。 “那就拜托……”龙辰轩正欲开口,苏若离眸色骤寒,紧接着,宫门被人自外推开,凤银黛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不用猜苏若离也知道她来干什么的,“好生在外面候着,半个时辰本宫自然会让皇上去你的九华殿,否则……你大可进来试试。” 苏若离端着瓷碗,似笑非笑。 凤银黛怒目喷火,却在听到苏若离的警告时瞄向龙辰轩。 但见龙辰轩给她递了眼色,凤银黛强自压制住心底的火气,极不情愿退出锦鸾宫,候在外面。 苏若离挥手间,宫门紧闭。 正厅一时寂静无声。 “若你……不愿意朕到九华殿……” “我为什么不愿意让皇上去九华殿?”苏若离抬起头,嘴里的水晶肘子吃的正香,纯净的眸子里目光那样无害。 龙辰轩被噎的无语,垂眸,夹了两道菜,嚼的十分缓慢。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苏若离已经搁下碗筷去了内室,龙辰轩则独自坐在桌边,没再吃任何东西,只摩挲着手里的竹筷。 直到最后一刻,感觉到外面有了动静,龙辰轩不得已撂下碗筷,起身打开宫门。 秋夜风寒,凤银黛冻的有些发抖。 “皇上,她……没为难你吧?”看到龙辰轩走出来的一刻,凤银黛当下迎过去,双手握住龙辰轩的手臂,眸子下意识瞄了两眼,见苏若离不在方才舒了口气。 “没有。”龙辰轩不喜凤银黛搀扶,却又不能扯开。 “那就好……臣妾在房里给皇上准备了银耳莲子羹,这会儿还热着。”凤银黛关切之余,娇柔身姿不时靠向龙辰轩,雪颈一歪,干脆将头搭在龙辰轩的肩膀,“皇上,是臣妾无能,才会由着苏若离在您面前耀武扬威,若哪日臣妾得着机会……” “你不冷么,快走吧。”龙辰轩面色无波打断凤银黛的信誓旦旦,不时加快脚步。 果然,九华殿内已然备好了糕点跟羹粥,虽然还有菜式,但因龙辰轩刚刚用过膳,凤银黛便让翠枝把那些撤下去。 内室,香薰袅袅,烛火摇曳。 龙辰轩由着凤银黛扶到桌边,看着被凤银黛举在嘴边的羹粥,微皱了皱眉,“朕刚刚的吃的很饱。” 在凤银黛扶他起来的时候,龙辰轩后悔了,他不该说这句话。 如果没说这句话,就眼前这碗粥,他能吃到明天,现在还怎么吃? “皇上……”娇柔的声音麻酥入骨,龙辰轩将将起身便见凤银黛吹熄了蜡烛。 房间里骤暗,凤银黛娇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声扑过来,龙辰轩眉头越发紧皱。 “爱妃,朕今日……”龙辰轩想以身体不适拒绝行床笫之欢,哪想他还没开口,薄唇便被凤银黛用指尖覆住,浓郁的香气随之而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你莫坑我 香气扑鼻,龙辰轩一阵眩晕,身子也跟着不听使唤的被凤银黛领到床边,两抹身影扑通滚到了,龙辰轩还被了下面。 热…… “皇上,臣妾想了……自皇上离开皇宫臣妾日思夜念,只盼着皇上归来,这会儿皇上既是回来,臣妾自应好生伺候……”凤银黛轻吐舌尖,自龙辰轩喉颈慢慢舐,媚眼如丝,身子也如水蛇般龙辰轩身上,极尽之能。 “呃……”龙辰轩意识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影愈渐模糊,“苏……” ‘哗啦——’ 随着冷水灌颈的声音,房间骤亮。 龙辰轩跟凤银黛就像两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旱鸭子,满身冷水,狼狈不堪! 主要是冷啊! 寒秋深夜,屋子里尚未摆上火炉,这盆冷水浇下来,激的龙辰轩连打三四个喷嚏,凤银黛直接给浇懵了。 “谁!”待凤银黛反应过来,一双利目狠瞪向始作俑者。 玉桌旁边,秋意浓手里还拿着凶器,偌大木盆有水在淌,滴答滴答…… “秋意浓?”凤银黛美眸愈厉,有些不可置信。 “啊,是我啊。”此时秋意浓交叠,臂肘搥在桌边,玉拳拄着香腮,干笑两声,特别认真又特别的,无害。 凤银黛怒了,谁能告诉她,眼前这厮是什么表情! 理直气壮? “来人!”凤银黛恨的咬牙切齿,美眸瞪如铜铃,自里面喷出来的火焰似能将秋意浓瞬间烧的灰飞烟灭一般。 “算了。”床榻上,刚缓过神儿的龙辰轩抖了抖衣服上的水渍,沉声开口。 “皇上!秋意浓她……” “她也不是故意的。”龙辰轩黑眸瞄了眼稳坐在桌边的秋意浓,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抬抬手,“随朕过来。” 凤银黛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上!她私闯九华殿惊扰圣驾,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凤银黛知道龙辰轩在乎秋意浓,却没想到这么在乎,这事儿若放在苏若离身上都未必会得如此包庇。 龙辰轩像是没听到凤银黛的话,举步离开内室。 秋意浓这方站起身,手里木盆朝凤银黛方向一甩,吓的凤银黛急急后退。 临了,秋意浓还送给凤银黛一个的,挑衅意味十足的微笑。 真的,如果不是在乎龙辰轩的态度,凤银黛真想一巴掌把她拍到墙里头,抠都抠不出来! 离开九华殿,龙辰轩一直沉默不语走在前面,夜风冷灌,某人身体略有些发抖。 秋意浓也不说话,她倒要看看龙辰轩能挺到什么时候! 直至御花园,龙辰轩突然止步,转身,“你是故意的?” “我是去救你的。”秋意浓摆出一副我佛慈悲的表情,十分有深意的点点头。 龙辰轩沉默,瞄了眼左手边的凉亭走过去。 临湖的凉亭夜里格外冷,夜风带着湖水的湿气打过来,龙辰轩脸色有些发白。 秋意浓就坐在对面,扭头迎着风,青丝飞扬,那张脸愈发显得刚毅无双。 “朕这几日想过,如果你愿意,朕拼死也要给你一个名份……”龙辰轩自九华殿出来到现在,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酝酿出这么一句话。 秋意浓不见了。 确切说她是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待其搥着石台趴起来,都笑哭了,“给我名份?什么名份?” 龙辰轩脸一红,这可是他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而且谁能告诉他,这句话笑点在哪里? “只要你想,朕都会尽力。”龙辰轩肃然点头的表情,愈发让秋意浓笑的欢脱。 “华妃……”秋意浓就快笑抽了,死命顺气,边笑边说。 龙辰轩不由朝外寻望,未见凤银黛身影,正茫然时便听秋意浓解释道,“我说的是我想当华妃!” 龙辰轩怔忡,滚烫的感觉自脖子直窜上脑门儿,途径的俊脸早已红成柿子。 见某人不语,秋意浓渐收笑意,“如果你惹不起凤穆的话,那我想当皇后。” 秋意浓看似退而求其次,龙辰轩的表情却没有因此有任何缓和。 沈醉他也惹不起! 问题是,他所说的名份,并非如此,“朕……朕的意思是封你为国公……” 气氛骤降,秋意浓脸上的笑意还未退却便已凝固,风起,尽数吹散。 “我何德何能呵。”秋意浓自嘲。 “话不是这样说,你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孙女,由你来继承国公的封号……” “祖父犯的是谋权叛国的死罪,早在二十年前,先皇已经收回镇国公府的封号,这世上再无镇国公可言,皇上这会儿把意浓封什么国公,是想告诉世人,二十年前的那场屠戮,没杀干净?” 龙辰轩语塞,每每提到二十年前的那场杀戮,他都无言以对,尽管他相信皇爷爷不会滥杀无辜,可也不能在秋意浓面前讨论这个话题。 “这个念头你还是尽早打消,莫说行不通,就算行得通我也不愿意。”秋意浓扯了扯袖袍,“像我现在就很好啊,闲云野鹤似的,我自由。” “意浓……若你真想……真想在后宫……”龙辰轩咬了咬牙。 “不想,你莫不是想坑我一辈子?”秋意浓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映衬着满天星辰。 龙辰轩微愣,茫然不已。 “皇上喜欢我吗?”秋意浓突兀问道。 见龙辰轩继续愣,秋意浓干脆问的更加直白,“皇上爱我吗?” 龙辰轩彻底无语,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彼时落霞山庄,当他听到秋意浓回来的时候,心绪的确起伏不定,他甚至当着苏若离的面,问出自己若喜欢上别的女人这种话。 第二百三十四章脚下一条狗 这个别的女人,指的便是秋意浓。 二十年前,秋意浓九岁,他十岁,过往朝夕相处的三年所积聚起来的感情,何等深厚。 他错以为,那是爱情。 然尔,再见秋意浓,他发现没有,他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时,他笑了。 他明白自己与秋意浓之间感情至深,但绝非爱情。 待想通之后,龙辰轩懊悔过。 他不该跟苏若离说那种话,可话都说出去了,他又不好告诉苏若离,其实从来都没有别的女人。 那样会觉得他矫情,而且他都能想到苏若离会如何讥讽他…… 跟老娘有毛关系! “咳!”秋意浓一声咳嗽,令龙辰轩神识归位。 只不过气氛,还是略有些僵持。 “皇上想这么久,自是不爱意浓了。”秋意浓舒了口气,“皇上既是不爱意浓,还要封意浓一个妃或是嫔什么的,这不是缺德么!” “朕只是想弥补之前……” “是意浓之前说的不够清楚?皇上没错,无须弥补。”秋意浓敛眸,摆出的神色从未有过的肃然,“还有就是,意浓有心上人了。” 不知为何,在听到秋意浓说这句话的时候龙辰轩心底紧绷的那跟弦,倏的松弛下来。 “是谁?”龙辰轩狐疑问道。 “怎么,皇上想认识?”秋意浓抬眸浅笑,自她眼底流露出来的光芒瞬间柔和似月华。 “朕想封他做大官。” 龙辰轩真心诚意开口,换来秋意浓失笑出声,之后收敛笑意,“他不想做官。” 见龙辰轩还想说什么,秋意浓狠吁口气,“意浓的事皇上不用担心,倒是皇上,明明不喜欢凤银黛还要在她身下委曲求全,难为你了。” 龙辰轩又一阵脸红,“朕哪有……” “还不承认,刚刚要不是意浓那盆冷水,皇上就要被凤银黛霸王硬上弓了!”秋意浓随即抿唇,“皇上喜欢的人是苏若离吧?” 龙辰轩无语,转眸看那一片碧湖荡漾。 他知道这么艰难的境况,不该想儿女私情,可是感情这种事,不是你不想它就不来,亦不是你想,它就来…… 对苏若离,他动过心,动着心。 但有一样,他不会对沈醉留情,若哪一日苏若离回到沈醉身边,他亦不会留情。 不是他狠,是他不能辜负身后那么多人的期望…… “算了,皇上心思都没在这儿,去锦鸾宫吧。”秋意浓索性起身,走下凉亭。 忽的,秋意浓突然止步,扭头看向龙辰轩,“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只要朕能办到。”龙辰轩郑重道。 “嗯……”秋意浓想了想,“虽然我现在还没想好,可我希望在我跟你开口的时候,你不要摇头。” “朕答应你。”龙辰轩点头。 气氛过于肃穆,秋意蓦的一笑,“别紧张,或许这辈子我都没有开口的机会呢!” “朕倒是……希望你能开这个口。”龙辰轩浅笑。 秋意浓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纵身而去。 看着那抹身影没入夜色,龙辰轩眉目渐渐舒缓……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抻了抻懒腰,之后赖在床上开始想问题。 沈醉说只要不闹出人命,就不算过分。 为了表示自己对沈醉的忠心以及对凤穆的愤慨,她今日便留在皇宫里闹闹事儿。 只是从谁开始下手呢? 这般辗转反侧,又过了半个时辰。 紫鹃素来知道自家主子好赖床但也没见赖到这个时辰,生怕出事,遂敲门而入。 “娘娘,该用膳了。”紫鹃没好意思强调,是午膳。 看到紫鹃的一刻,苏若离眼睛乍亮,“曹贵人这几日可去了教奴房?” “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提到曹贵人?”紫鹃一时没想起来,但见苏若离视线没有移开方才恍然,“娘娘千金之躯,何必跟她一般计较?” “所以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苏若离起身拽过华袍走下床榻,“以后记住,像本宫这样的小人,千万不要得罪。” 苏若离朝着紫鹃坏坏一笑,之后拉着她的手,“陪本宫走一趟盛华苑。” 离开锦鸾宫,紫鹃一路小跑儿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也不知道曹贵人这会儿在干什么,只怕她还不知道,就要天降横祸了…… 相较于妃嫔的寝宫,曹贵人所居的盛华苑要偏一些,但若与同级别的贵人相比,算是极好的。 到底是太上苑的人,又是凤银黛在宫中的左膀右臂,待遇自然不会差。 之前凤银黛肃清国师府的眼线,曹贵人没少作孽。 铜镜前,曹贵人冷冷盯着那张风华正茂的容颜,眼底散出一丝不甘,“这半年来,皇上除了九华殿跟锦鸾宫,可还去过别人那里?” “没有。”身侧,雪柳正替曹贵人盘起飞云髻,“除了皇后跟华妃,皇上这半年不曾临幸任何妃嫔呢!” 雪柳是想安慰自家主子,除了那两个不可攀越的人,皇上没有对谁格外恩宠。 可这话落在曹贵人耳朵里,分外刺耳。 “那本宫算什么?”曹贵人搭在梳妆台上的手猛的攥紧拳头,眼底妒意鼎沸。 同为女人,她把所有的年华都押在皇宫,结果呢! 除了是凤银黛脚底下的一条狗,她还算什么? “娘娘……”雪柳低声唤着。 “罢了,这皇宫里如我一般的何止一二,我当庆幸自己还被太上苑赏识,还能替凤银黛出些力,否则……境遇更糟。”曹贵人叹了口气,“换个梳法儿,都看腻了。” “奴婢遵命。”就在雪柳重新握起木梳的时候,苑外传来木门吱呦的声音。 “驾到——” 第二百三十五章那是毒药 随着紫鹃的声音传入内厅,曹贵人让雪柳胡乱绑好发髻,走出内室相迎。 “臣妾叩见。”曹贵人俯身之际,雪柳亦跟着跪在身后。 苏若离脚步未停,搭眼从曹贵人身边走过,径直上了主位。 但见主子瞄过来,紫鹃心领神会,“都起来吧。” “雪柳,还不给沏茶!”曹贵人起身后,低声吩咐。 “茶就免了。”苏若离仰身靠在椅背上,慵懒的掀了掀眼皮,“本宫之前从教奴房经过……” 曹贵人闻声,与雪柳相视一眼,主仆二人复又跪地,“明鉴,我家娘娘近日染了风寒,便是如此,我家娘娘仍强撑身子起来梳妆,欲到教奴房……” “真是这样?”苏若离懒散的抬起手腕,莹洁玉白的指尖在空中翻了两翻,“既是得了风寒,那本宫可要请御医好好瞧瞧。” “不……不用,只是小病……”曹贵人不傻,之前凤银黛趁苏若离不在,折了不少国师府在皇宫里的眼线,不过半月,她手里的人命何止十条。 眼下苏若离无端来她盛华苑,没长脑子的人也知道她是何来意,“雪柳,还不下去给沏茶!” 如果之前是真沏茶,那么此刻曹贵人瞪向雪柳时,明显是要她去求救兵。 未及苏若离摇头,雪柳急急俯身,逃命似的飞奔出去。 紫鹃回头看向苏若离,略有些紧张。 苏若离不以为然,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码,必须要有重量级的观众才行,她还怕雪柳不跑出去呢。 “小病也马虎不得,幸而本宫从大师姐那儿学了些皮毛医术,你且过来,本宫给你瞧瞧。”苏若离说的那么认真,就好像她是真想给曹贵人看病一样。 “臣妾不敢劳烦,真的只是小病,已无大碍。”曹贵人战战兢兢守在一侧,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嫌本宫医术粗浅,瞧不了你的病?”苏若离音色渐寒,眸间溢出冰冷,整个盛华苑的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 曹贵人骑虎难下。 过去?她死都不信苏若离真心给她瞧病。 不过去,平白落得个大不敬的罪名! 横竖都是一刀,曹贵人索性浅步走上台阶,如此也好拖延时间,只盼着雪柳能早点儿把凤银黛给找过来。 “嗯,坐下,把手腕搭在桌上。”苏若离煞有介事吩咐。 曹贵人一闭眼,落座时撩起袖袍,将手摊在桌案。 苏若离不急不缓,徐徐伸手过去,指尖叩在曹贵人手腕的位置,眼皮朝上翻两下,像是十分认真。 “娘娘……”曹贵人噎着喉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儿,说不害怕是假的。 这皇宫,死人是太常见的事了,贵人算什么,妃嫔还不是大把大把的朝下掉。 她很清楚,苏若离既是来就不会空手而归。 此时此刻,曹贵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凤银黛身上。 “还真不是什么大病。”苏若离将手移开,抹了抹指尖,之后抬眼看向紫鹃。 紫鹃当下自怀里取出一个青蓝色的瓷瓶,上前几步搁到桌边,“这是我家娘娘给贵人配的药,冲水服用,一剂便好。” 看着桌上的药瓶,曹贵人都想骂娘了! 当我傻? 才把过脉药都拿出来了? 曹贵人相信这药的确是给她配的,但绝对不是治病。 苏若离这是想毒死她! “……”曹贵人慌乱起身,跪在苏若离面前,“臣妾自知这段时间略有疏怠,臣妾这就去教奴房把之前欠下的板子全都补齐……” “谁让你补齐了,本宫让你吃药。”苏若离抖了抖袖子,云淡风清。 身侧,自有紫鹃过来将瓷瓶里的药倒在碗里,掺了少半碗温水,“曹贵人请。” “不……不要……”若能活着,谁想死! 曹贵人跪着朝后退,退来退去没注意身后台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滚下去,滚到了凤银黛的脚下。 “华妃……华妃救命啊!”曹贵人抬眼见是凤银黛,顿时泪流满面,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是何意?”凤银黛未理地上抱大腿的曹贵人,美眸凝视座上苏若离,音色寒蛰。 “轮到你管了?”苏若离樱唇浅勾,似笑非笑。 “华妃……药……毒药……”曹贵人腾出抱在凤银黛大腿上的手,朝向桌案上的药瓶,指尖抖成了织布机。 “敢问曹贵人犯了何罪,要赐她毒药!”在宫里,凤银黛是太上苑所有眼线的主心骨,她未必与曹贵人私交多好,但势必要想尽办法保住曹贵人,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谁说我赐的是毒药?”苏若离笑了,她哪说过这样的话! “那是什么?”凤银黛指了指桌上的瓷碗。 “雪柳说曹贵人病了,本宫给她配的药啊。”苏若离深吸口气,翘起的二郎腿落在地上,随手端起瓷碗,一步一步,缓慢走下台阶,“曹贵人,你这样就不好了,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华妃娘娘,那是毒药,臣妾不喝……”曹贵人泪流满面,凄楚抬头,尽是乞求。 “曹贵人有病,有自御医院的御医过来诊治,不劳。”凤银黛拉起地上的曹贵人,将她挡在身后。 苏若离笑了,转眸看向紫鹃。 紫鹃略有犹豫,却还是依着主子的意思走到宫门处,将两扇朱漆木门阖起来。 “你干……什么!”凤银黛回眸之际,竟被苏若离封了穴道。 “不干什么。”苏若离绕过凤银黛,朝着曹贵人端了端手里的瓷碗,“既然你找了华妃替你出头,本宫也不为难你,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喝,要么,她喝。” 第二百三十六章他不爱你 “苏若离……你,你竟敢在后宫行凶?”曹贵人万没料到苏若离这般大胆。 倒是她天真了,自苏若离入宫,她做的那些大胆事儿何止一二。 “我数到十,你不喝,我便灌给她!”苏若离将碗塞给曹贵人,转回身,落座。 看着手里的瓷碗,曹贵人眼泪如柱,身体颤抖的不能自已。 “一,二,三……”苏若离翻转着掌心,边欣赏紫鹃给她挑选的纯金护甲,边数着数。 曹贵人感觉自己快疯了! 苏若离给她留的好路! 若按她自己,明知是毒药她自然不想喝,可她又怎么把这碗药推给凤银黛? 如此她现在是活了,只怕走出盛华苑的下一秒,就会被乱刀砍死!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就算自己喝,也万不能把这碗毒药送到凤银黛的嘴边儿。 终究一死,她拼了! 眼见曹贵人欲将手里的瓷碗砸碎到地上,苏若离忽的闪身,仿若凌流般欺身近前,单手接住几欲掉地的瓷碗,看也不看曹贵人一眼,转身走向凤银黛! “这可不是本宫要你喝的,她自己选的!” “我喝!” 此时的苏若离,单手嵌住凤银黛下颚,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瓷碗已然抵在凤银黛唇边位置。 听到曹贵人的声音,苏若离还颇有些舍不得的松手,“本宫可没逼你喝哟。” “臣妾自愿的……臣妾求赐药!”曹贵人绝望跪在地上举起双手,痛哭流涕。 “既是你有这样的要求,本宫成全你。”苏若离随后将瓷碗递过去,曹贵人颤巍巍的接在手里。 “我喝……我喝……”一侧,雪柳亦跪在地上,身体抖若筛糠。 主子尚且性命不保,她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儿去! 温热的液体自口中狠灌,却似烈焰灼伤喉咙,肺腑一阵绞痛。 曹贵人喝净了毒药,扔了瓷碗,身体颓然跌坐在地上,双手紧捂住喉咙,很疼。 “娘娘……”雪柳跪趴过来,恸哭。 就在苏若离凤银黛穴道的下一秒,某人就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凶狠冲过来,“苏若离,你好大的胆!” 奈何凤银黛火气是大,武功就差了那么一丢丢。 掌风突袭,苏若离眸如深潭,倏的上前,寒光骤闪,一柄短刃赫然抵在凤银黛雪颈的位置,“知道本宫大胆,还敢动府的人?” “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凤银黛迫不得已收掌,美眸瞄向搭在自己颈项上的匕首,声音略有些颤。 “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必藏着掖着!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倒是毫不客气,生生断了府十几条眼线,这后宫里被你弄死的宫女太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苏若离抹着手里的匕首,紧贴着肉,一步一步,逼的凤银黛走下台阶。 “本宫没你那么毒,刚刚碗里下的不是毒药,不过是让曹贵人永世不能说话的哑药。”苏若离瞧了眼趴在地上装死的曹贵人,冷嘲着将视线转到凤银黛身上, “但你听好,从现在开始,但凡皇宫里头府的人再有万一,哪怕只是小小磕碰,我苏若离便能让这皇宫半数人从此再不能言,想想还挺壮观的。” “你……你把匕首拿开……”凤银黛脸色惨白,美眸紧盯着苏若离的手腕,生怕她一个手滑自己小命不保。 “今日算是警告,但我希望,你能听本宫这警告,否则……”苏若离轻蔑甩了手里的匕首,磕到天青色的理石上火花迸溅,“紫鹃,我们走。” “苏若离!”凤银黛将将缓神,转眸怒吼,“昨晚皇上被秋意浓带走了,不管你怎么争抢,他都不会爱你!” “呵!”苏若离都不知道凤银黛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她以为自己会跟她一样没正事儿么。 情情的东西,最是害人。 “苏若离!”凤银黛最讨厌的,就是苏若离那股子万事如浮云的清高劲儿。 只是不管她如何叫嚣,某人却根本不屌她,直接走出盛华苑。 “华……唔唔……唔唔唔……”只待苏若离的身影淡出视线,地上曹贵人突兀扑到凤银黛脚下,双手指着自己的喉咙,眼泪肆意流淌。 凤银黛心里烦躁,顺手一拂,“雪柳,还不把你家主子扶到房里休息。” “唔……唔唔……”曹贵人不求凤银黛能替她出头讨回公道,可她万没料到凤银黛竟连御医也不给她找一个,这不是让她自生自灭了么! “你好生休息!”凤银黛硬是曹贵人拽在自己袖袍上的手,嫌恶似的跨步,走的一派潇洒。 曹贵人挣脱雪柳追上去,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到地上,手臂与理石摩擦,鲜血渗出肌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娘娘……”雪柳心疼过去,想要把曹贵人搀扶起来,却被其狠狠推开。 “唔唔唔!”曹贵人突然发狂似的举起拳头狠砸地面。 她后悔了…… 深秋的御花园,满目凋零。 苏若离在盛华苑发了一通飙之后,心情颇为舒坦。 事实上,她给曹贵人下的哑药不是无解,但曹贵人是不是能有命走到她面前索求解药,就要看她跟凤银黛的道行,谁高谁低…… 忽的,苏若离止步在白玉拱桥桥头,转眸示意紫鹃先回去。 紫鹃领命走上拱桥,苏若离则回身,视线落到了临湖凉亭里的那抹身影上。 深秋的风,刮过湖面,一片波光粼粼。 湿冷的气息拂面而至,吹进凉亭。 第二百三十七章丐帮帮主 秋意浓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坐在对面,石台上煮着极品龙井。 “可真会欺负人,那会儿意浓看到凤银黛从盛华苑跑出来的时候,脸都绿了。”香茶四溢,氤氲起来的袅袅雾气模糊了视线。 苏若离有些看不清秋意浓脸上的笑意,有几分真切。 “若依着她的脾气,本宫已经被她气的死去活来好几次了。”相比之下,苏若离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她那性子,着实要命。”秋意浓嘲讽抿唇,抬手握住壶把,斟满苏若离身前茶杯,“凤银黛自小便对皇上有想法,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成了执念,你信不信,这世上,只怕没有谁会比她更爱皇上。” “我信。”苏若离点头,她从不怀疑这一点。 “你不吃醋?”秋意浓替自己倒了一杯,搁下紫檀茶壶时,略微抬头。 “你都不吃醋,我吃的什么醋。”苏若离浅眸弯弯,笑的分外真诚。 秋意浓也跟着一笑,“为什么自我回来,所有人都觉得我对皇上有意思呢?” “青梅竹马真的是……吾等望尘莫及。”苏若离算是实事求是,语气里未有丝毫嫉妒之意。 “这么说起来,与国师府里那些师兄弟也是青梅竹马,你们的感情……” “那怎么能一样,我们属群居,你们叫独处。”想起那段群居生活,苏若离心底划过一丝暖意。 “你……”秋意浓笑的有些岔气儿,“意浓不喜欢皇上,此番只是回来看看,过两日便走。” 或许没想到秋意浓会走,苏若离微愣。 “怎么,高兴的话都不会说了?”秋意浓调侃道。 “高兴的是你方才看到脸绿的那位。”说实话,苏若离颇有些失望,她一直觉得秋意浓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可眼下秋意浓还没在皇城掀起什么风浪就要走了?那自己此前的猜测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皇上知道吗?”苏若离言归正传。 “嗯。”秋意浓点头,“皇上对我只是感恩还有愧疚,却没有半点你所想象的情愫,我不爱皇上,皇上也不爱我。”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对于秋意浓的刻意示好,苏若离有些不解。 “因为我想皇上能够幸福,我知道他爱的人是你,所以……意浓希望,你就算不能为他做什么,也不要伤害他,可以吗?” 试探了吧! 苏若离笑了笑,“我是沈醉的徒弟。”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 “师傅对皇上忠心耿耿,若离作为国师府的小徒弟,自然会秉承师傅的理念对皇上尽忠,死而后已。”苏若离没给秋意浓把话说完的机会,信誓旦旦。 秋意浓无语,笑了,“好吧。” 她还能说什么! “原本还想着传授你几招对付凤银黛的妙计,这会儿看起来,怕是用不着了。”秋意浓转移话题。 “这个倒是可以听听……” 皇宫,御书房。 偌大龙案后面,龙辰轩默声不语,双手摊在扶椅上,身体靠着椅背,视线落在桌面的紫色瓷瓶上,有些发呆。 “主人,洛神医说皇上只能服用他给您配的药,而且这瓶药如何也不能让看到,洛神医还说皇上万万不能再服给的任何药……”雷宇据实传达洛清风的嘱托。 “知道了。”龙辰轩长吁口气,收起瓷瓶,“阡陌那里可有消息?” “太极弓有了下落,阡陌他们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疯癫和尚,自那和尚口中得到的消息,似乎太极弓是皇城周围哪个寺庙的镇庙之宝,只是那和尚已经疯癫,暂时还没问出到底是哪座庙。”雷宇肃声禀报,尔后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龙辰轩眸色微沉。 “皇上为何要将天诛给了,十大神兵是何等重要之物,皇上就不怕苏若离把天诛转手给沈醉……”凌厉的视线宛如鹰隼,雷宇缄默,却是心不有甘。 “朕只赌这一把,若是输了……”漆黑的眸子溢出冰冷的寒光,龙辰轩握着扶椅的手,慢慢收紧。 若是输了? 苏若离你告诉朕,若是输了,朕该拿你怎么办。 或许,他会将沈醉,碎尸万段…… 午后的光孝寺在阳光的笼罩下多了几分色彩。 苏若离辞了秋意浓之后,想来想去还要再来光孝寺一趟,依着皇甫柔然的意思,太极弓作为镇庙之宝这一传闻延续了至少三百年,知道这个秘密的,也只有历代寺庙的住持。 后来楚林琅替她查过,十几年前光孝寺招了一伙马贼,马贼猖狂夜袭光孝寺,那场屠戮几乎没有人活下来。 至于原因,好像说马贼的头目是个大孝子,到光孝寺诚心祈福的第二日,他老娘就死了。 这马贼就不干了,遂带人屠了光孝寺。 苏若离私以为住持首当其冲,应该是在那场屠戮里遭了难,那么太极弓十有八九就藏在光孝寺内。 之前她夜里来过几次,翻来找去没有一点线索。 于是苏若离便萌生了一种想法,麻痹是不是被这些久居光孝寺的乞丐捷足先登了啊! 这会儿再来,苏若离便是希望跟这些乞丐搞好关系,再伺机打听,为此她还专门带足了银子。 “帮主,您吃!” “帮主您热不热?小的给您打扇?” “帮主小的给您垂腿。” “小的帮您端盘子!” 苏若离刚入庙门,便见那群乞丐围着一个人,祖宗似的供着。 殷勤的语调,谄媚的表情,苏若离后悔早饭吃的过于饱。 乞丐们围的太紧,苏若离没看清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哪号人物,她来的次数也不少,怎的之前不知道他们竟还是有组织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你热不热? ‘呼啦——’ 随着清脆的撞击声,乞丐们全数蹲到地上,疯抢掉在地上的碎银。 苏若离默默站在角落,目测那些碎银加起来该有十两。 待碎银被乞丐们抢光,被供着的那位祖宗慵懒伸了伸腰,乞丐们顿时退散,一个个自苏若离身边经过,离开庙门。 光孝寺就只剩下二人,苏若离迈步走向‘帮主’,心底百转千回,他到底是谁? “小兄弟,来。”破庙中间的供床上,铺着一块看起来很干净的破布,破布上坐着一人,此刻那人倒仰,单手搥着供床,另一只手自怀里掏着什么。 苏若离十分听话的走过去,视线不自觉被那人眼角的朱砂痣吸引过去,每次见君彦卿,苏若离都会被吸引。 美人她见了不少,却极少似君彦卿这般蛊惑的。 看着君彦卿把一个十两的银锭子举过来,苏若离心头好似有一万头野兽咆哮而过。 她能告诉君彦卿自己怀里揣的何止十两,五十两黄金好不好! 准备好的千金散尽戏码被君彦卿抢了先,苏若离无限惆怅。 “你哪里来的钱?”本着不捡就算丢的原则,苏若离将银锭子接在手里。 “自然是讨来的。”未及苏若离反应,君彦卿突然将她拉到供桌上,紧贴着自己,“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就觉得你很奇怪! “不然我们结拜吧。”苏若离突兀开口,但却是深思熟虑。 一来这个男人太奇怪,她偏不信哪个乞丐讨来银子还能分给别人,这说明他肯定不是乞丐,所以他混在这里,目的不纯。 保不齐他的目的跟自己一样! 二来这光孝寺的乞丐已经被他收买,她想拉近自己与那些乞丐的距离,首先就要拉近自己与君彦卿的距离。 “好啊!”苏若离以为君彦卿会拒绝,至少也会问为什么,却不想他倒爽快。 事有异常必为妖,尤其楚林琅查这个男人的时候,一无所获。 他的身世就跟他的泪痣一样,神秘莫测。 现成的佛祖,现成的供桌,供桌上现成的烧鸡。 君彦卿随手自旁边垛子捡了几根稻草,递给苏若离三根。 之后拉她跪在供桌前,“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君彦卿与离若小兄弟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如违此誓,五雷轰顶。” 君彦卿说的太快,苏若离带没反应过来,五雷轰顶已经在她耳边炸开了。 “该你了,离若。”君彦卿在身边跪的笔直,苏若离转眸看时,那双好看的单凤眼充满了期待。 “咳,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离若与君彦卿结拜为异性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违此誓,不得好死。”苏若离说的极狠,因为世上根本没有离若这个人。 紧接着三叩首,礼成。 “我比你大,你且叫我一声卿哥哥。”待苏若离起身拍掉膝盖上的尘土的时候,君彦卿一句‘卿哥哥’直接把苏若离给雷翻了。 “君兄说笑了……”好死不死的,就在苏若离准备起身的时候,怀里的银袋子掉到了地上,几粒碎金十分调皮的从袋子里滚出来。 场面尴尬了,眼下庙里这仁人儿穿的一个比一个寒酸,兜里的银子却一个比一个灿烂。 “卿哥哥……你热不热,小弟给你打扇啊?”苏若离硬着头皮把银袋子捡起来揣回怀里,之后扬起笑脸,就跟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君彦卿似乎没看到那些金子一般,十分醒合的抬腿上了供桌,“好啊!” 一整天下来,苏若离在光孝寺里给新认的卿哥哥打了半天扇,捶了半天腿,累个鸟样回了皇宫。 要说她什么都没做,那是冤枉她。 她旁敲侧击也问了君彦卿从哪里来,到光孝寺有是啥目的。 君彦卿没说不回答,只是他回答跟不回答,完全没有两样。 我从来处来,目的是来…… 夜间,锦鸾宫内亮着灯,苏若离推门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紧鹃,倒是龙辰轩在桌边坐的安稳。 苏若离没开口,心算了一下日子,农十月初五,单日。 “皇上是不是该移驾……” “曹贵人死了。”苏若离很累,她不想跟凤银黛有任何言语或是肢体冲突,所以她想请走这尊佛。 然在听到龙辰轩口中消息时,苏若离顿住了。 “曹贵人的盛华苑前两个时辰突然失火,现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有宫人亲眼看到曹贵人变成火球跑出来,可惜没来得及施救,人便已经咽了气。”龙辰轩叙述事实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苏若离默声坐在翡翠玉桌对面,心里感慨不已。 跟凤银黛相比,曹贵人还是道行不够。 也难怪,这整个皇宫里有半数都是凤银黛的人,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曹贵人道行再高又能怎样,胳膊始终拗不过大腿。 “他们说,皇后今日去过盛华苑,而且据那些宫人描述,曹贵人便是烈火焚身的时候也不曾喊一句疼。”龙辰轩继续道。 “让本宫毒哑了怎么喊?”苏若离抬起头,视线与龙辰轩在空中一触,惹的某人嘴角抽了两下。 “朕还以为你会否认。”龙辰轩真以为苏若离会两手一摊,摆出一副特别无害的样子,问老娘干嘛,找打是不是! “为什么否认?”苏若离樱唇浅抿,笑靥如花,“她凤银黛在我离宫之时杀了我国师府多少人,我若不还以颜色,她当真以为国师府没人了!” 烛光下,苏若离的那张脸略有些绯红,气鼓鼓的模样煞是好看,特别的招人喜欢。 自与秋意浓一番畅谈之后,龙辰轩心里再无芥蒂,他亦明白,自己对秋意浓感情再深,也不是爱。 第二百三十九章朕想留下来 更多的,是愧疚跟感恩。 龙辰轩附和点头,“你做的很好。” “比起凤银黛,本宫做的还远远不够。”苏若离冷哼一声,随即拿起竹筷,“皇上既是问完话,不走?” “朕自然要留下来与皇后好好理论这件事。”龙辰轩既是进来,便没有走的打算。 苏若离明白龙辰轩的意思,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龙辰轩作为凤穆的傀儡,当是过来一番问罪。 “说起来,你对太上苑的人不是一向宽容的么,之前有赵柔,后来的白芷惜……”龙辰轩见苏若离在对面狼吞虎咽,亦拿起竹筷,欲夹鱼肉之时,苏若离一双筷子横扫过来,就只剩下刺。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曹贵人与她们的区别就在于,自己作死。”即便是这样,苏若离也不是没给曹贵人留活路,奈何曹贵人自己不选择走,怪得了谁。 “听李公公回禀,盛华苑里的一等宫女雪柳并没在大火中丧命,失踪了。”龙辰轩竹筷又朝水晶肘子绕过去,记忆里锦鸾宫每顿必有此菜。 奈何龙辰轩筷子到时,最后一块肘子肉,没了。 苏若离没再开口,因为她嘴里堵的实在张不开,双腮鼓成两个小山丘似的,就这样,她手里的筷子依旧没停下来。 龙辰轩索性搁下筷子,有一种饱,叫看着别人吃,自己就能饱…… 回到内室,苏若离径直走向床榻,龙辰轩则站在门口位置,想着什么。 玉桌的金莲凌月灯闪着微微的光亮,苏若离转身坐在软榻上,挥手就要灭灯,却被龙辰轩制止。 “有时间吗?”龙辰轩沉思之后,缓步走到桌边,自怀里拿出一个紫色瓷瓶,搁到桌上,“帮朕瞧瞧。” 苏若离眉梢微挑,下意识起身走过去,止步于桌边伸手拿起瓷瓶,打开瓶塞,置于鼻间轻嗅。 眉,紧皱。 “这药出自洛清风?”苏若离说话时自瓶里倒出一粒药丸,深紫色,与装它的药瓶如出一辙。 龙辰轩点头。 深紫色的药丸落在苏若离掌心,被她用指尖点两下,碎成粉末。 仔细看这些粉末,皆是一些细小的颗粒,而颜色,自内而外皆是一个颜色。 苏若离想了想,走到窗前将手里的粉末扑到万年青里,待其转身,万年青瞬间枯萎变黄,毫无生机。 “不管凤穆跟沈醉是有意还是无意,皇上体内所中之毒已入肺腑……”苏若离神色肃凝,脚步渐缓,“洛清风对皇上真可谓是用心至极,单从药里就能看出来。” 龙辰轩无语,落座。 “他想尽办法弄到了五十种珍稀药材,至少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将它们分配到最佳比例,制成药丸。”苏若离缓身坐到龙辰轩对面,习惯性拿起银拨子,“只是……” 见苏若离欲言又止,龙辰轩抬眸,“朕把药拿给你,便是希望能从你这里听到真话。” “只是他太在乎皇上的生死,以致于配药时留有余地,这些药丸固然能压制皇上体内剧毒,却不能祛除干净,严格说根本不能祛除。” 见龙辰轩眉心紧拧,苏若离索性继续道,“就若离掌握的医术,想要祛除皇上体内剧毒不是没有办法,但过程相当凶险,但凡有丁点意外……” “你有几成把握?”龙辰轩眸色坚毅,俊朗容颜透出几分决然。 “皇上什么意思?”苏若离愣住。 “朕亦明白洛清风的顾虑,若由着他这般保守医治,累了他亦对朕无甚用处,所以朕想赌一局。”龙辰轩音落时,雷宇忽的现身,那张脸憋的通红,似有一百句话堵在嗓眼儿没说出来。 “退下!”未及雷宇开口,龙辰轩冷声喝退。 就雷宇这么一闪一遁,苏若离便知事情的严重性。 “皇上该不是想把命赌在若离手里……”苏若离难以置信,她一直都知道,由始至终龙辰轩对自己的信任有所保留,或多或少而已。 但他这一赌,亦昭示着他对自己,绝对的信任。 “正有此意。”龙辰轩点头,眼睛里半点踌躇也无。 手里的银拨子突然掉下来,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苏若离瞪眼看向龙辰轩,自觉看的不准,又将手搭在某人手腕上,还嫌不够,另一只手落在龙辰轩额间。 这般仔细诊断后茫然抬起头,眼珠儿瞪如牛大,“没傻啊!” “苏若离,朕想求你一件事。”如此近的距离,龙辰轩好似能数清苏若离的睫毛,混乱的呼吸喷薄到脸上,惹的他心跳起伏。 “什么事?”苏若离一脸茫然,掀了掀唇。 “给朕一个善终。”龙辰轩决定了,他赌这一局。 苏若离彻底无语,整个人仿佛石化般定在那里,连表情都跟着僵硬的仿佛万年冰雕,一动不动。 “你就这么相信我?”苏若离惊诧看着对面的男子,却没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踌躇。 “嗯,朕信你。” 信我? 苏若离好似在风中凌乱了。 她甚至没拿出一个明确的解毒方法,龙辰轩是怎么做到毫无保留相信的? “皇上可想好了,把命交给我的下场,便是随时都有可能看不到明早的太阳。”苏若离忽的松开叩在龙辰轩皓腕跟额间的手,背转身形走向软榻,脸上的震惊丝毫未褪。 “就这么说定了,睡吧。”一直以来的犹豫跟担忧好似瞬间消散,龙辰轩反倒松了口气,起身过去,抱起掖在床榻后面的被褥,铺在地上。 第二百四十章不喜女色 金莲凌月灯忽的一灭,龙辰轩缓身躺在地上,阖起双眼。 苏若离无语坐在床榻上,弯在身后,双手搥着床沿,双眼灯笼似的盯着地铺上呼吸渐均的人影,心里好似有一万只蚂蚁毫无目的的爬来爬去,闹腾的她没睡…… 翌日,苏若离醒来时睁开眼,忽似想到什么扭头,便见地上空无人影,不由的舒了口气。 想起昨夜,苏若离暗自叹息,她多管这等闲事做什么,直接说洛清风的药配的好,配的妙,配的呱呱叫不就得了。 这下可好,平白揽了这档子事儿,失算啊! 奈何这世上没有时间倒流一说,亦没有后悔药可吃,既是已经答应,她便当尽力,当是尽全力…… 早膳的时候,苏若离便想着回府一趟,比起御医院,自己在府里的药房,各种稀罕物比比皆是,不是她吹,就洛清风配药用的五十来种珍稀药材,她药房里一样不缺。 “府外的那个姑娘都守了两天两夜,也不知道走了没有。”紫鹃在一旁边伺候着,盛粥时突兀来了一句。 “姑娘?”苏若离挑眉。 “是啊,娘娘不知道吗?前日有个姑娘自称是大人的爱慕者,硬要守在府外,扬言哪怕给大人做个丫鬟,她也愿意。”紫鹃据实道。 苏若离恍然似的点点头,“师傅那张脸,当真是毁人不倦呵。” 要说沈醉的桃花债,那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好像自她入府之后,每隔一两个月便有痴情闺女堵在府外面死乞白赖的要给他丫鬟。 沈醉不理,倒是府这般徒弟出面,一个个的都给哄走了。 久而久之,沈醉不近女色的名声已扬至整个大周,也就没有那么多痴情姑娘上门找虐。 时间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过了二十年,苏若离已经很久没见着有人去堵府门口了,这种热闹,她必须到场。 这般想着,苏若离囫囵喝了两碗稀粥,抹了嘴,起身时拽过紫鹃手里的袍子,径直走出锦鸾宫。 这一路,苏若离细细回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只怕沈醉不是不近女色,那丫根本就是不喜女色! 否则一个正常的男人,如何能在二十年里,一直保持住禁欲高冷男神范儿的! 不知不觉,府就在眼前,苏若离止步时,分明看到一身着华贵的女子站在面前,背对着自己。 婀娜多姿的背影,玲珑有致的身段,一头墨发铺洒至腰,在阳光的映衬下,莹光流转。 女子一身江南织锦的缎袄,配着碧色百褶裙,身侧一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侧身候着,许是腿站的有些发麻,不时换脚,显得十分局促。 苏若离慢慢朝前走着,路过时看清女子容颜。 熟人啊! 温玉瑶! 要说这温玉瑶也算是个痴情女子,十年前自从街上见到沈醉之后,便扬言非君不嫁,于是毅然决然的加入到守门大军中。 那时温家在皇城属小商小户,与别家姑娘相比,容貌不差,出身就差太多。 她犹记得在温玉瑶守到两个月的头上,小师妹一时不忍,用话激的她放弃觊觎沈醉的决心。 也不知那时小师妹说了什么狠话,温玉瑶第二日便不来了,事隔今日,整十年。 “呦,府门前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苏若离止步在温玉瑶身侧,樱唇浅抿,“这都过了十年,温小姐怎么又来了?难不成这十年里温小姐就没找着个如意郎君吗?” 温玉瑶闻声抬眸,见到苏若离时,静蛰的眸底寒意飘散,“又是你?” 苏若离恍惚一阵,方想起,自己不就是小师妹么,“是我怎么了?” “十年前你说我身价太低,与大人乃云泥之别,莫说配他,便是给他做丫鬟都不够资格,十年后,玉瑶身为皇城首富之女,不知还有没有资格给大人当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平静的声音尽是挑衅意味,听的苏若离暗自叹息。 凭你对老娘这一脸敌意,你说你有没有资格吧。 苏若离上下打量,“太老了。” “苏若离!”温家自五年前便在商界展露头角,更用了五年时间一跃成为皇城首富,这里面功劳最大的,便是温氏新任当家,温华。 这会儿温玉瑶被苏若离气的满脸通红,身侧的丫鬟也跟着颐指气使,指着苏若离的鼻子骂她猖狂。 护主没不错,但见识短就罪无可恕。 只怕整个皇城乃至大周,还没有一个人敢像眼前这小丫鬟似的,指着当今皇后骂她猖狂不要脸。 路过行人偶有驻足,听的欢脱。 这厢小丫鬟做个骂的正欢,温玉瑶也听的得意,那厢府门开启,沈安迈着老腿直颠儿过来,扑通跪到地上。 这下可把温玉瑶给惊着了,也喜着了,“老管家这等礼数玉瑶怎么担当得起,日后长住府,玉瑶还要得老管家多多照拂呢!” 眼见温玉瑶差自家丫鬟要把沈安扶起来,沈安老脸一拉,越发端正的跪在地上,“老奴给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顺着沈安跪定的方向,温玉瑶跟她家小丫鬟石化一般瞅过来。 苏若离懒理二人,清了清嗓子,“起来吧。” 待沈安起身,苏若离刻意把手搭在沈安递过来的手腕上,“沈安啊,日后这府招下人你可得注意着点儿,年纪太大的莫要招了,过三十的都不要。” “老奴遵命。”沈安恭敬扶着苏若离进了府门,独留温玉瑶一脸懵逼,至于她家的小丫鬟,已经吓尿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挡桃花的本事 步入国师府,苏若离甩了沈安,大步跑向书房。 这等挡桃花的功劳她必须要让沈醉给自己记上一笔。 不想还未及她去推门,沈醉已然走出来。 一袭白衣胜雪,墨发随风轻扬,眼前已年过四旬的男子,却似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神将,岁月匆匆,却唯独将他遗忘。 “师傅!”苏若离眼底寒光须臾而逝,之后飞奔过去,双手拽住沈醉的胳膊,正想邀功,不想身后有声音传过来。 “小师妹还是这么的天真无邪。”柔浅的声音如春风化作细雨,徐徐而至。 苏若离闻声暗惊,回眸时正与顾如是的视线临空一触。 这一眼,电光石火,一时生出多少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五师姐什么时候回来的?”苏若离怔忡片刻,扬起笑脸,说话时抱着沈醉胳膊的手,越发紧了几分,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要说国师府里的四个女徒弟,最美当属段清姿,自己与小师妹亦称得起上乘,顾如是也美,可若单论五官,苏若离自觉不输她。 而顾如是独特的地方,便是那股与沈醉一般的性子,看似剑搁到石台上,粗糙满是黄茧的手抚过剑柄上的金色龙雕,“这剑是先皇所赐,当年也曾与老夫一起立下过汗马功劳,而今,老夫也是时候该替这剑找个新主人了……” “铭宇是棵好苗子,又得老国公亲自指点,由他继承寒霜剑,再合适不过。”龙辰轩浅声抿唇,肃然开口。 “承蒙皇上夸赞,只是微臣那孙儿还小……”尉迟宣迟疑片刻,“皇上突然驾临,老臣未曾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老国公言重了,朕此番微服而来,是想……”龙辰轩抬眸,看向那片落叶纷飞的练武场,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意浓那孩子的个性倒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拗不过来。”尉迟宣领会其意,叹息不已,“她走时没说去了哪里,亦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龙辰轩微微颌首,“她平日里有跟老国公提起过这二十年去了哪里?” 尉迟宣摇头,愈发叹息。 “那日她与朕说有了心上人,老国公可知道是谁?”对于秋意浓的不告而别,龙辰轩多少有些介怀。 “她有心上人?”尉迟宣惊诧抬头,音调略高。 “她这一走,朕便又不知道该去何处寻她。”龙辰轩苦笑。 尉迟宣未再开口,转眸望向亭外…… 龙辰轩在尉国公府一无所获,待了半个时辰便自行离开。 第二百四十二章你忘了沈醉吧 凉亭里,尉迟宣正想回房去找自己的孙儿嬉闹,忽见对面长亭里多了一抹身影。 明明无人禀报,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尉迟宣迈步过去,越近便越发惊叹。 眼前男子太过妖艳! 一袭逶迤红裳拖地,如墨发丝十分写意的披洒在肩上,修长笔直的交叠,青葱如玉的手指轻搭在亭间石台,不时叩响,发出哒哒的声音。 男子长相极美,却没有丝毫女子的脂粉气,尤其是眼尾朱砂痣,似比那袭红衣还要殷红如血,宛如开在地狱的冥花,凄美绝艳。 “这位公子是……” “秋意浓有心上人了?会是谁呢……”君彦卿挥动红衣,手臂搥在石台上,脑袋歪了歪,掌心,淡如烟雨的眉峰轻轻蹙起,像极了在认真思考。 尉迟宣愣住,重新打量男子,忽似想到什么,扑通跪倒在地,“老夫叩见副堂主!” “起来吧,我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没地方住了……” 且说苏若离是在府用罢晚膳,才依依不舍离开的。 不是她有多舍不得沈醉,只是顾如是回来了,她与沈醉少呆一分,便多留一分给顾如是在沈醉面前嚼自己舌根。 加上炎冥那个瘟神,苏若离忽然有了忧患意识。 之前她就想过除掉炎冥,只是机会难寻,这事儿便给耽误了。 眼下顾如是回来,以她的阴险狡诈的性子跟炎冥对自己谜一样的偏见,他们两个若联手,自己岂不如临大敌…… 锦瑟居内,楚林琅看着搥双腮在桌边神游的苏若离,不时感叹。 “你倒是怕他们什么?”楚林琅特别不能理解苏若离杞人忧天的表情,推了杯温水过去。 “你是不晓得我那个五师姐有多阴狠狡诈,为了顾府她可是把二师姐舍得个彻底,就那样,二师姐还对她感恩戴德,你说这种女人是不是很可怕,现在这么可怕的女人看上我了。” “她对付段清姿也是得了沈醉的首肯,如果不是你师傅有意误导,段清姿不致于被她耍的团团转,至于你……就因为段清姿的事儿,她要对付你?”楚林琅觉得顾如是还不致于如此没正事儿。 “她现在怀疑老娘背叛师门。”苏若离道明问题的严重性。 楚林琅提壶亦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后搁下茶壶,“即便如此,你也不用怕成这样,比起她,你的诡计可一点儿都不逊色。” “你忘了沈醉。”苏若离着眼皮,一脸的生无可恋。 楚林琅恍然,可不是么。 若能放手一搏,有红尘轩做靠山顾如是算不了什么,可这里是皇城,如何在沈醉眼皮子底下扳倒顾如是,亦或不让顾如是扳倒,就很麻烦。 “你也不用如此顾虑。”楚林琅抿了口茶。 苏若离挺直身子,长舒口气,“先不说她,神沐堂的左使见着了?” 楚林琅点头,将那晚相见之事和盘托出。 苏若离听罢之后,清眸闪亮,“那左使当真说投桃报李?” “嗯,所以林琅觉得神沐堂这次是有意参与大周朝政。”楚林琅一番推测,苏若离眉头紧拧,这大周朝局已经乱作麻团,再加一个神沐堂,真是前路未卜。 自府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早,这会儿天色更黑,苏若离不便多留,临走时让楚林琅多留意顾如是的一举一动,防患未然。 待其迈出门槛儿,楚林琅似是想到什么,告诉苏若离卫无缺走了,听说是有仇家寻上门儿。 苏若离表示,走的好。 漆黑的夜,浮云掩月,苍穹上稀疏的星光顽强的闪烁着,整个皇城一片朦胧。 四方宫门已锁,苏若离飞身跃墙,动作娴熟的朝锦鸾宫而去。 行至御医园,忽见一抹黑影在岔路口儿徘徊,苏若离本想绕过去,待借星光一瞧,是紫鹃! “你怎么在这儿?”苏若离足尖点地,平稳落在紫鹃面前。 “娘娘,你可回来了!”见是自家主子,紫鹃那一脸的焦虑瞬间舒缓,“娘娘,你跟我来!” 苏若离未见紫鹃这般张皇失措过,心想着必是出了大事,遂由其带路,谨慎跟在后面。 这般左绕右绕的,进了冷宫。 随着落漆的木门吱呦响起,苏若离明显听到里面有动静,当下拉住紫鹃。 “娘娘,人在里面!”紫鹃一语,苏若离微愣,如此说,她是知道里面有人的。 会是谁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苏若离随紫鹃走进冷宫。 以往跟踪白芷惜的时候苏若离来过一次冷宫,那时只是经过,此刻推门而入,便觉一股凄厉的冷风自内而外灌入,夹杂着数百年来一缕缕残魂的哀怨跟愤恨,让人觉得格外凄冷,寒入人心。 借着朦胧月光,苏若离隐约可见眼前有一条长廊,两侧一间间的门几乎都是半掩,冷风呼啸,窗棂上的绵纸不时打着风哨,阴冷诡异,又透着难以言喻的萧条。 “娘娘,就在里面!”紫鹃边走,边指着最里面的一间屋子,脸上竟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苏若离也是佩服。 这鬼地方,她都有些肝儿颤。 随着木门被紫鹃轻轻叩了三下,苏若离忽听到插门的栓子自里面发出响声,尔后房门开启,紫鹃也不待苏若离看清,直接把自家主子拽了进去。 说真的,苏若离还真且点小害怕! 房门忽尔紧闭,借着窗棂洒过来的稀疏月光,苏若离看清对面之人。 雪柳,曹贵人身边的贴身宫女。 第二百四十三章沈醉娶亲 “你怎么在这儿?”苏若离诧异开口时,雪柳扑通跪到地上,泫然欲泣。 “,求您救救奴婢!”雪柳不敢大声哭喊,她怕声音会传出去,惊动到不该惊动的人她就全完了。 苏若离记得龙辰轩说过,那场大火烧死了曹贵人,但她的贴身宫女却失踪了,原来是藏在这里。 “你让本宫怎么救你?”苏若离吁了口气,挑眉问道。 “这是……这是那场大火之前曹贵人亲手写下的书卷,里面尽数记载有关太上苑的所有消息……”雪柳算是个聪明的,知道这年头空手套白狼的好事儿已经没有了。 看着被雪柳举过头顶的书卷,苏若离不禁唏嘘,想必曹贵人写这些是为了给自己保命,却不想被这小丫头占了便宜。 凡事皆有因果,曹贵人没能逃过此劫,着实是她手上沾了太多鲜血,欠了太多条人命。 “你应该知道,这些书卷里记载的,本宫未必不知道。”苏若离没有接过书卷,她不想让雪柳觉得这本书卷对她有多重要,事实上,也不重要。 她想知道什么消息,自己会打听。 气氛有些僵硬,雪柳举着书卷的手有些颤抖,脸色也跟着发慌。 若换成别的宫女,苏若离或许就接过来了,可是雪柳,自己总要吓她一吓。 虽说白芷惜的死与她无关,但这个宫女也不简单。 当初那招离间计是自己的主意,可也因为雪柳忒心狠,御医院的吴翰才会死的那么迅猛,搞的他一点准备也无。 “奴婢自知在这宫里助纣为虐干了不少坏事,可这宫里的人又有几个能随心所欲,奴婢也是身不由已,若肯救奴婢逃出皇宫,奴婢自当早晚念经颂佛,赎这一身罪孽。”雪柳泣不成声,想哭又不敢太大声,憋的着实难受。 苏若离这方给紫鹃递了眼色,紫鹃当下接过那本书卷,转身双手奉上。 “剩下的事你来处理。”苏若离将书卷收于袖内时朝紫卷点了点头。 既得主子首肯,紫鹃自有渠道将雪柳平安送出皇宫…… 且说苏若离回到锦鸾宫时,里面亮着灯,单日子龙辰轩尚且赖在这里,双日子某人自然不会去别处。 果然,苏若离推门时,龙辰轩就在房里,独自坐着。 金莲凌月的烛光打在他脸上,似在那张俊逸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彩。 不知为何,苏若离想到了四个字,回光返照…… 心里,莫名有些疼。 “回来了?”苏若离愣神儿的功夫,龙辰轩忽的转眸,吓的某人赶忙移开视线,举头望天。 龙辰轩狐疑,抬眸追着苏若离的视线望过去,除了彩雕的横梁,并无他物。 “雷宇没来?”苏若离强自压制住内心的慌乱,一本正经的收回视线,挑了挑眉。 “朕命他在外候着,没有朕开口他不会进来。”龙辰轩只是不想雷宇多事。 苏若离点头,过来时将手里的书卷摊在桌上,“曹贵人的遗笔。” 龙辰轩抬眸,十分惊诧。 “本宫见到雪柳了,且安排她出了皇宫。”苏若离将烛灯靠近一些,“且瞧瞧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惊喜。” 苏若离音落时,龙辰轩的眸子也跟着落到书卷上,细读下来,倒真有一件了不得的事,让这二人愕然不已。 皇城首富温华与凤穆暗中勾结,在南域招兵买马,而且这件事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想想温华五年前就已经是皇城首富,虽富庶程度比不得淮南寒门,但在天下财富榜亦有着前十的排名。 不说富可敌国也差不多! 加之凤穆在朝人脉极广,如此想,二人在南域的军队应该已经初具规模了。 “凤穆竟还有这种手段!”龙辰轩黑眸冷蛰,沉声低吼。 “到底是两朝元老,我们还是不能太小瞧他。”幸而这件事发现的早,还有转还的余地。 龙辰轩眸色深幽,“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朕会处理。” 苏若离点头,“说起来,温华的妹妹这两日净天在国师府外守着师傅,难不成是声东击西?” 只要在苏若离口中听到沈醉二字,龙辰轩都会格外在意。 “温华私下里与凤穆勾结,表面上却让自己的妹妹与国师府纠缠不清,用自己的妹妹蔽人耳目……想来他们兄妹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儿。”苏若离猜测道。 “据朕所知,那温玉瑶可占着温氏半数家财,数目斐然,若朕是沈醉便娶了她,有利无弊。”龙辰轩亦有自己的眼线,该知道的事他半件不落。 “她也配!”当嗤之以鼻的神情摆在脸上的时候,连苏若离自己都觉得诧异,她在维护沈醉? 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吧! 苏若离知道,她对沈醉的维护不过是出自本能,到底是从小养她到大的师傅,便是有过那么惨痛的经历,那种渗入骨髓的亲近却是改不了了。 但大事大非,她绝不留情。 就像沈醉,平日里关怀备至,护短护的厉害,可若有谁不听话,他还是会狠下杀手,半点余地不留。 对面,龙辰轩眸色暗淡,温玉瑶配不上沈醉,又有谁配得上? “很难想象,沈醉他日娶亲,你们这些徒弟会怎样?”龙辰轩苦涩抿唇,苏若离费尽心机算计沈醉,又何尝不是一种在乎。 “沈醉若想娶亲早就娶了,他意不在此……”苏若离美眸落在桌面那盏金莲凌月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闪动,一股深沉的,凄凉甚至是幽怨的目光缓缓溢出。 第二百四十四章大闹国师府 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染上淡淡的薄雾,龙辰轩愈发坚信自己的猜测,苏若离对沈醉,定是求而不得,心生怨怼。 “沈醉于你若那么重要,你一开始便不该来找朕,你可知道,朕与沈醉终究会有个了结。”龙辰轩目色如炬,一字一句,含着愠怒,含着心疼。 “我与沈醉,也定会有个了结。”苏若离似是没听出龙辰轩言辞中的愤怒,长叹口气,“时候不早,早些睡吧。” 苏若离落寞起身,迈步走向软榻,但觉身后没有动静,不禁回眸,“皇上不睡?” “朕想与你要个孩子!”龙辰轩突然起身,肃然开口。 空气骤凝,时间仿佛静止,苏若离幻听一般紧盯着龙辰轩,神色古怪。 这回轮到龙辰轩不觉有异,越发大胆起身走到苏若离面前,“朕觉得,我们有必要要个孩子……” 黑物罩面,龙辰轩不及躲闪,正被苏若离顺手的鞋子砸中脑门儿! “要孩子!老娘让你要孩子!”苏若离这次下手极狠又十分的有分寸,直把龙辰轩打的满头金星亦没让他晕倒。 拿苏若离的话说,若我们之间真有这么个娃,那么你说说,你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什么十大神兵,什么凤穆都不重要了,沈醉挟天子以令诸侯,介时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朕只是说着玩玩……”龙辰轩被苏若离逼到床角,活像即将被染指的小媳妇。 “一点都不、好、玩!”苏若离一定要断了龙辰轩这个想法,莫说没有,有都不能要! 这,苏若离几乎没怎么睡好,不管是自己还是凤银黛,但凡怀上龙种,凤穆跟沈醉都会想方设法弄死龙辰轩。 所以,不管是她,还是凤银黛,都不能皇上的孩子…… 卯时,破晓。 苏若离终于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到了午时。 厅内,紫鹃正欲将午膳拿下去热热,便见内室房门开启,苏若离抻着懒腰蹭出来,“好饿。” “娘娘您快用膳,还温着。”紫鹃见此,登时摆好饭筷,盛满粥。 苏若离闻着香味儿坐到桌边,抱起粥碗喝一口。 偏此时,一抹身影倏然出现在厅门处,“温玉瑶死了。” “噗——” 一大口粥,就这么被苏若离喷成了漫天粥雾。 待苏若离看清来者,身子一斜,已然被那人拉扯着出了锦鸾宫。 “五师姐干什么?”来者是顾如是,这是苏若离万万没想到的,尤其顾如是此时的表情,焦虑,担忧,又几分无法形容的悲伤情愫,这是跟谁呢! 但见顾如是拉着自己一路走出皇宫,苏若离忽的松手,百般不解,“五师姐是不是应该把话说清楚?” “温玉瑶死了,你还不赶快到府么!”顾如是紧拧着眉,神色颇忧。 “你别告诉我温玉瑶死在府了!”刚刚听到温玉瑶的死讯她便惊的吐了粥,这会儿知道温玉瑶死在府,苏若离顿时精神抖擞。 沈醉这是摊事儿了啊! 之后没等顾如是开口,苏若离点足跃起,一路向西。 身后,顾如是美眸微戾,亦跟着追了过去。 初入府,苏若离满脸兴奋,左右环视想找温玉瑶的尸体,然尔预想中的热闹场面没有看到,整个府一如往昔般清冷。 “五师姐不是说温玉瑶死了吗?”苏若离回头,便见顾如是略喘的走过来。 “是啊,所以师姐才将你带到府暂避。”顾如是单手捂住胸口,脚下步子有些凌乱,刚刚跟的太快,以致于她真气受损。 苏若离闻声微震,这话风不对。 暂避? 谁要暂避? 未及苏若离把话问清楚,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聒噪至极! “把杀人凶手交出来!” “对!把苏若离交出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苏若离是皇后,杀人也要偿命!” 外面的嘈杂声那么洪亮,苏若离就算不认真听,亦能听出端倪。 他们说自己杀人了? 杀了谁? “师傅!”苏若离茫然之际,顾如是的视线越过自己朝身后望去。 苏若离闻声转身,便见沈醉一袭雪色白袍自书房而来,神情漠然,眸色愠冷,炎冥紧随其后。 “师傅……”苏若离整个人都是懵的,便是开口,亦不知道说什么。 “师傅,那温玉瑶定不是小师妹杀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把小师妹交出去!”顾如是与苏若离擦肩而过奔向沈醉,美眸隐隐泛泪,焦急万分。 苏若离秒懂,自己这是掉坑里了。 此时,府门传来咣当一声,青铜扣被震的嗡嗡作响。 “来人,把门打开。”沈醉未看顾如是,径直走到苏若离身边,伸手将她拉到身后,动作温柔,眼底没有一丝责怪,“别怕,有为师。” 心,微凉,亦有些痛。 苏若离没怕,她知道不管出了多大的乱子沈醉都会保她。 可她不知道,沈醉这么做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小徒弟,还是自己是他最有用的一枚棋子? 想什么呢! 苏若离苦笑。 府门开启,一群布衣打扮的百姓鱼贯而入,手里皆握着棍棒,铁锹跟镐掺杂其中,这是要拆了府的节奏咩?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不知道温华给了他们多少钱! “苏若离……那个就是苏若离!”群里有眼尖的认出了苏若离,大吼一声。 紧接着,那些‘百姓’便跟着一块儿起哄,多半叫嚣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大道理,喊的那叫一个起劲儿,丝毫不记得眼下被他们指着鼻子骂的,正是当今皇后。 若换成普通百姓,哪个敢。 第二百四十五章人不是我杀的 所以说呵,这些有来头。 “炎冥。”沈醉听的有些头疼,轻唤之时便见一抹寒光自炎冥袖内骤闪,疾驰而去。 紧接着,叫嚣声最大的那位汉子脑门儿开花,鲜血迸溅。 “啊——” 生死面前,有谁不怂。 刚刚还喧嚣吵闹的府,瞬间寂静无声,落发可闻。 “大人,你这样未免欺人太甚了?”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人群分致两侧。 后面,一袭茶色外袍的男子赫然出现,极品锦缎配上江南蜀锦的华衣,墨发用羊脂玉冠束起。 男子面容清秀,脸尖长眼,腰间扎着金丝蛛纹带,下坠一块价值不菲的祖母绿,阳光下,玉石闪着幽幽的绿光,耀人眼目。 温华,温府当家,皇城首富,亦是温氏产业的继承人。 “便是刑部尚书,也不敢明目张胆带这么多人,砸我府的府门。”看着行至近前的温华,沈醉漠声开口,言辞冷蛰,清绝容颜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将,那一身冰冷又似雪山之巅的冰莲,绝世高雅,傲世无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人如此不把我们这些百姓放在眼里,说杀就杀,说屠就屠,这是为官之道?若如此,我们当如何相信有你这样的人在朝为官,会让大周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温华略矮于沈醉,气势却丝毫不减,略微抬起的下颚愤懑中颇具挑衅意味。 沈醉不语,身后苏若离忍不住了,“能不能说正事儿。” 苏若离都不知道凤穆到底给温华灌了什么,府很可是久没遇到这种级别的挑衅了。 温华寻声看向苏若离,脸色微冷,拍掌之际便见一个盖着白布的木架子被几名衙役抬了进来。 毋庸置疑,白布所罩,自然是已死的温玉瑶。 随担架一起进来的,还有在刑部验了十年尸的仵作,仵作身后乃刑部侍郎殷荀。 “微臣拜见大人。”殷荀恭敬向前,双手握拳施礼,十分恭谨。 “嗯。”沈醉孑然而立,身材修长笔直,雪色长袍随风微动,袍裾荡起的碎纹更显几分清冷无双。 由始至终,沈醉脸上都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只在眉目间,多出几分愠冷。 “微臣今晨接到报案,温府玉瑶小姐在府中无端吊死,仵作验尸,确定为他杀。”殷荀据实开口,但见沈醉不语,继续道,“微臣带衙役在温小姐府中勘察,四周并无打斗痕迹,唯在她手里发现一块布料,布料上乘,乃江南御供。” 此刻,有衙役将那块布料以檀木托盘举在殷荀身侧,“另温府内高手如云,温小姐院中亦有护院整晚巡视,但事发之时,他们未见有人进出。” 沈醉依旧不语,束手而立。 “昨日有人见温小姐在府外与起了争执,所以微臣以为有重大嫌疑。” “然后呢?”沈醉薄唇微掀,眉峰上扬,语调慵懒。 气氛有些僵持,殷荀亦未料他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沈醉竟还是那份云淡风轻的样子,至于沈醉身后的苏若离,殷荀完全没在她脸上看到惊慌或是畏惧。 就跟她是看热闹的,这件事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似的。 不愧是府的师徒,只当杀人是砍萝卜! 就在这时,殷荀身后仵作像是看到什么一样,扯了扯殷荀的袖子,又朝沈醉背后的苏若离指了指。 顺着仵作的指向,苏若离十分配合的低下头,老脸顿时淡定不下去了。 麻痹这是谁干的! “大人,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您还要包庇到什么时候?”之前还谦虚恭谨的殷荀在看到苏若离腰间系带垂下的两片飘带时,顿时横眉冷对。 是了,其中一片飘带上有的痕迹,还缺了那么一丢丢。 好巧不巧的,那飘带的颜色绣纹与对面托盘上举着的那块,几乎无二。 “本宫……” “何来人证?”寒声骤起,苏若离正想上去理论,不想被沈醉拦在身后。 “整个皇城乃至大周谁人不知府的小徒弟轻功最是了得,除了,微臣找不到还有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潜入温府杀人,且不留痕迹。” 苏若离额头竖起黑线。 轻功好怪我喽! “那就是无人看到。”沈醉漠然看向对面殷荀,身姿孑然而立,自其身上散出的气势越发冷的让人心寒。 “那如何解释仵作在温小姐手里发现的布料?”殷荀指向旁边托盘。 “本现在要听的,是你的解释。”沈醉依旧冷漠,宛如嫡仙的五官看不出一丝情绪拨动。 那张脸,不辨喜怒,那双眼,深邃如潭。 看吧,苏若离从来都承认沈醉护短。 而且护起短来那真真是一点儿理都不讲! 如果。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对他有多重要,苏若离真就感动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她与沈醉,终究回不到从前。 “微臣的解释便是在勒死温小姐的过程时,温小姐有过挣扎,且无意中的飘带,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殷荀摆出义愤填膺的面孔,说的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本的徒弟若想杀谁,还容那人有挣扎的机会?”沈醉轻蔑抿唇,嘴角冷笑,若有似无。 第二百四十六章目中无人 好生嚣张! “未免……” “未免过于目中无人!”府门处,凤穆的声音好似暮鼓晨钟,浑厚又不失威严。 在他身前,龙辰轩一袭明黄龙袍,已然迈入府。 众‘百姓’呼啦跪倒一片,齐呼万岁。 瞧瞧,今个儿府也是热闹。 “微臣叩见皇上!”殷荀朝龙辰轩施罢君臣之礼,未等某人喊起,他便径自走向凤穆,宰相大人,温家小姐……” “老夫已经知道了。”凤穆摆手,示意殷荀闭嘴的同时,越龙辰轩一步,走向沈醉,“就算再护徒弟,也不该拿人命开玩笑,温家小姐已逝,是否要给个说法?” “跟本有什么关系?”别怀疑,这么无赖的话就是从宛如仙风道骨的沈醉嘴里溢出来的。 莫说别人,苏若离都有点儿觉得脸红。 “自然有关系!现在人证物证都倾向于是凶手,大人就打算这么一直挡下去?”凤穆怒目低吼。 “那宰相大人以为,当如何?”沈醉看似商讨,却寸步未让。 “自然是将以嫌犯的身份缉拿归案,先行押入大理寺,待查清真相,给温府一个交代!”凤穆理所当然道。 “皇上以为如何?”沈醉未理凤穆,抬眸越过,清冷视线落在龙辰轩身上,带着一丝谦卑,语调略有缓和。 “朕以为宰相大人所言不无道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这件事与皇后有关……那就先将皇后禁足锦鸾殿,待事情查明再作定夺。”龙辰轩肃声开口,黑眸自入府一刻便紧盯着苏若离,却未得到回应。 心虚? 还是有沈醉在的地方,这个女人眼里就再容不下别人了。 “师傅,离儿就先跟他们回皇宫……”天牢她是不会去的,这会儿龙辰轩开金口给了台阶,她正好顺坡下驴先回去再说。 事情发生的突然她来不及细究,且等回去,她倒要看看是谁有胆子给她挖坑! 就在苏若离举步走向龙辰轩的刹那,手腕忽的一暖,紧接着一股力道将她整个人拽回去,身子不稳,苏若离一个趔趄几欲跌倒,却生生撞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刹那! 心动,且痛! 明明知道沈醉在乎的是什么,苏若离还是在这一刻被震撼到。 与她一般震撼的,还有对面暗自将双手握成拳头的龙辰轩。 看着被沈醉拉入怀里的苏若离,龙辰轩漆黑明目闪过一道寒蛰的冷光,几欲抬起的黑色金缕长靴被他压下来,袖里的拳头越发狠攥了几分。 “离儿是本的徒弟,她做的任何事不管好的坏的,本都会一力承当,温家小姐一案本自会查清。”沈醉握着苏若离玉腕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若皇上一定要禁足,那么在案件未查清之前,微臣定不会让离儿迈出府半步。” “沈醉!”这不是凤穆想要的结果,他自然不会甘心。 “宰相大人就容不得皇上说句话么?”寒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便是敌对了多年的凤穆,亦被这种气势威慑的不敢开口。 “如所言,朕希望十日内,能给温府一个交代。”龙辰轩妥协之时,分明看到来自凤穆眼中的诧异,或者说是,责怨。 “回宫。”龙辰轩默然,挥袖转身。 即便是傀儡亦是九五至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凤穆自是不敢忤逆君主,加上沈醉态度坚决,权衡之下,凤穆只得甩袖,且在行至温华身侧之时,给他递了眼色。 待龙辰轩跟凤穆离开府,温华迈步走到沈醉面前,“温某十日后,会再入府讨要口中的交代!” 随着温华离开,摆在地上的担架被人抬了出去,那些闹事儿的‘百姓’亦作鸟兽散。 府霎时恢复宁静。 沈醉身后,顾如是紧盯着相互依偎的两个人,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亦不自知,比起掌心的疼,她心底好似被无数条毒蛇紧紧缠绕,不时咬上几口。 师傅,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 “师傅……我没杀她……她不值得我动手……”苏若离极委屈似的抬起头,眼底泛起两汪碧波,眨眼时,珍珠似的眼泪疙瘩便跟不要钱一样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为师信你。”苏若离的眼泪毫无预兆闯进心里,触及到某处的柔软,沈醉本能抬手,玉指几乎要落在苏若离脸上时,顾如是突然走过去。 “师傅……” 停在空中微顿的手陡然收回,沈醉被自己的动作惊到了。 “师傅,如是也相信小师妹是冤枉的,便是小师妹与那温玉瑶有过口舌之争,也不会任性到要杀她的地步。”顾如是美眸略红,似焦急般走到沈醉身边,视线所到之处,沈醉松开了苏若离的手。 意识到腕间一松,苏若离紧绷的心弦也跟着舒缓下来。 这样的感动简直不要太多,她若认真,那么这一世,她或许会死的更惨。 “师傅,现在怎么办?”苏若离退后半步,抬起一张凄楚的小脸看向沈醉,无措的样子真真是我见犹怜。 “你只管在府老实呆着,这段时间不许离开半步。”心底微微荡起的涟漪还未被沈醉发觉,便悄然消逝。 而当沈醉发现它们存在的时候,最初那抹涟漪,已经成灾…… 颀长的身形被阳光打落一个斜长的背影,苏若离就这么目送沈醉离开,眼底凄楚讨好的光芒渐渐收敛。 “师妹别太担心,师傅既是承下这件事,就一定不会让你有事。”顾如是浅步走到苏若离身边,伸手抚上她的柔肩,似是安慰。 第二百四十七章要你偿命 苏若离转眸,笑笑,“人不是我杀的,我怎么会有事。” 顾如是微愣,握在苏若离雪肩上的手,反倒衬出几分尴尬。 “离儿还没谢过师姐,刚刚若不是师姐从皇宫把离儿拉回府,我只怕这会儿已经被他们押进天牢了。”苏若离扭身冲向顾如是的时候,搭在她肩头的手,自然而然的落了空。 “你是府里最小的师妹,师姐自当好生护着,如何能叫别人欺负了去。”顾如是浅笑,心底却是恨极。 彼时听到消息,师傅当下命自己把人带回来,同时放风出去苏若离在府,这么做,摆明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府,替她苏若离扛灾。 不过是枚欲怀龙种的棋子,便是没有她,亦会有别的女人顶替。 师傅对苏若离,会不会过于看中…… 龙撵回宫,落在御书房前。 龙辰轩由着李公公搀扶迈步出来,径直而入。 待宫门紧闭,龙辰轩冷然唤出雷宇,“让寒阡陌查,彻查!” “是。” “慢着!”雷宇领命,正欲离开却见龙辰轩抬手,遂止步。 深邃黑眸涌动出冷冽寒光,龙辰轩缓步走到龙案后面,慢慢落座,“让阡陌找一个可靠的人投案。” “主人……” “人断然不是苏若离杀的,此时若有这么个人自首,朕暗中命刑部尚书透出口风结案,那些不想了结此案的人势必会出手,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整出这么一桩事欲置苏若离于死地。” “除了凤穆,还能有谁?”雷宇不解。 “温玉瑶占着温氏一族半数家财,依照温氏一族的家规,她死之后这些家财并不会落到温华手里,而是转馈平均分到温氏其余分支的账簿上,据朕所知,温华还有一位三叔,那三叔一直与温华不睦,这也是温府,尤其是温玉瑶庭院外为何会有暗卫的原因。” 雷宇恍然,“皇上的意思是,杀死温玉瑶的有可能是温氏族里的那位三叔?” “或许还有别人……”龙辰轩黑眸如渊,“你先去吧。” 雷宇点头,退离。 御书房一时静默,龙辰轩独自坐在龙椅上,脑海里不自觉闪出苏若离被沈醉护在怀里的场景。 你终究不如沈醉护短…… 抚在额间的手重重落在龙案上,慢慢收紧,攥成了拳头。 到底,你为什么要背叛沈醉…… 深夜的楚馆一如既往的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三楼锦瑟居,楚林琅默声坐在桌边,眉心紧拧,双手捧着彩釉冰裂的茶杯,细细摩挲。 “以属下的武功,我虽不敢靠府太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两日顾如是一直呆在府,没有出来过。”桌边,卯宿儿据实禀报。 “不是顾如是……难道是凤穆?”楚林琅抬眸,清澈的眸子似被迷雾遮掩,她看不清此间谜团。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楚林琅一时没了头绪。 “属下倒觉得凤穆嫌疑最大,他们不是死对头吗。”对于苏若离此番遭陷,卯宿儿表示没有感觉,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儿到最后倒霉的肯定不是苏若离。 也不知道是哪个傻缺儿,这种级别的无赖都敢得罪。 “凤穆与温华是一伙的,而温华在未得到温玉瑶手中半数家财之前,断然不会先让她咽了气,这件事还真未必是凤穆所为……”今晨事发,楚林琅便利用红尘轩全力调查温府,所以对于温府内的事情,她亦了解一些。 “其实你不必担心,眼下苏若离在府,怎么说都是安全的。”卯宿儿见不得楚林琅这般忧虑,轻声安慰。 “只怕府里也未必安生……”楚林琅微微阖目,素手抚揉太阳穴。 “有沈醉在,你还怕什么。”卯宿儿不以为然,今晨温华大闹府时卯宿儿就在场外,他亲眼看到沈醉如何维护苏若离,那份师徒情深还把他感动到不行。 楚林琅无语,她怕的就是沈醉。 苏若离怕顾如是吗? 不,她怕的是顾如是揭穿一个不争的事实。 就是她背叛师门。 温玉瑶死的蹊跷,个中缘由尚未查清,她必须想到任何一种可能,做出应对。 楚林琅甚至在想,沈醉有没有可能已经发现端倪,温玉瑶的死或许是沈醉所为,借机嫁祸给苏若离也不一定。 后来楚林琅把自己这个滑稽的想法告诉苏若离时,苏若离只是笑笑不说话。 因为她觉得楚林琅根本就不了解沈醉,如果沈醉知道自己背叛师门,根本不会这么轻饶了她…… “我能帮你什么?”昏黄的烛光打在楚林琅脸上,晕染出淡淡的光彩,美人蹙眉,更添几分怜惜,尤其颈间那枚心型的红日果种,与佳人如此般配,却不是他送的。 “等一等……再等一等。”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楚林琅即便心急,却不敢贸然出击。 卯宿儿点头,他智商不够,所以他不能帮楚林琅分析其中利弊,但他胜在忠心,不管楚林琅让他做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 有时候卯宿儿在想,如果这辈子可以为楚林琅死,应该算是圆满的…… 也不知是谁在暗中捣鬼,苏若离妒杀温玉瑶的话本子之间传遍整个大街小巷。 大概意思是温家小姐看上了仙风道骨的大人,作为府的小徒弟,自小便对沈醉爱慕痴缠的苏若离一时妒恨成狂,半夜潜入温府杀了温家小姐。 由此话本子衍生出来的八卦就更加离谱。 简而言之一句话,苏若离跟她的师傅沈醉,必定有着某种不干不净的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苏若离被封为后之前,有没有跟沈醉睡过…… 第二百四十八章人就是苏若离杀的 ‘砰——’ 房门自外被人揣开,顾如是难得用了内力,门板生生被踹裂了几块。 “谁?”迈进房里的刹那,顾如是警觉看向屋顶,便见炎冥一身黑色劲装跳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顾如是本能看向门外,挥袖时两扇房门砰然紧闭,被踹裂的地方,透着飕飕凉风。 “顾姑娘看到了,就算人真是苏若离杀的,主人亦没有责怪跟追究的意思。”炎冥冷漠开口,提及苏若离时,万年冰山脸愈渐寒蛰。 “师傅的确过于放任苏若离。”提及那个她曾经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小师妹,顾如是素来平静的脸上亦是一片冰冷。 她刚从外面回来,一路所闻尽是师傅跟苏若离的闲言碎语,简直不堪入耳! 如师傅那般神邸之人,苏若离怎么配! “问题不在于此,在于苏若离自嫁给龙辰轩之后,行为异常古怪,天诛跟太虚失手,多多少少都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炎冥多次提醒主人,可主人只信苏若离。”炎冥声音略有些急,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如果苏若离没有投到太上苑阵营,跟龙辰轩不是一伙的,那么此番龙辰轩跟凤穆逮着这个机会,势必要置苏若离于死地。”顾如是美眸阴蛰,“不管师傅态度如何,我们看的是龙辰轩的态度。” “可若主人力保,龙辰轩……哪怕是凤穆又能如何?”炎冥皱眉。 “师傅力何又能保到哪一步呢。”顾如是冷笑,悠缓走到桌边,唇角的弧度越发深了几分,“座,没了皇后的头衔,她苏若离还能有什么价值……” 炎冥想了想,“若是……龙辰轩放苏若离这一马,又当如何?” “那便坐实苏若离背叛的事实,师傅睿智,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忽想起那日沈醉拥苏若离入怀,顾如是美眸覆染寒霜,“介时就算师傅保她,本小姐也会拼尽全力灭了她。” 这个世上,没有谁配得起师傅,也没有谁能跟她抢…… 自禁足国师府,苏若离就真的一步都没迈出去,不是因为她有多听话,实在是外面尽是凤穆的眼线,她哪怕走出去半步,全世界都能知道。 苏若离不想找麻烦,她亦不担心。 反正这件事既有沈醉出头,楚林琅亦会在外筹谋,龙辰轩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诬陷了去。 至于外面那些闲言碎语,苏若离倒是从后厨几个去外采买的下人嘴里听到一些。 居然有人说她跟沈醉有一腿? 苏若离表示郁卒,她都想扯着那人衣领问问他,那一腿在哪儿呢,你哪只眼睛看到的?瞎了你的狗眼! 沈醉是护她了,国师府里哪个徒弟沈醉不护着,至少在表面上。 沈醉是抱她了,师傅如父,父亲抱抱自己的女儿就有一腿了…… 芦根跟佛手是多少两来着? 药房里,苏若离瞅着刚刚被她扔进药罐里的两味中药,微微皱眉。 果然配药要专心,好好的一副药,就这么废了,浪费可耻有木有! 就在这时,房门吱呦响起,苏若离不禁抬头,便见一袭白衣的沈醉踱步而入。 “师傅……师傅您怎么来这儿了?”苏若离见是沈醉,登时拍净两只手里的药渣,一副狗腿相奔了过去。 “找你。”逆光之下,沈醉的身影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宛如神邸。 “师傅找离儿有事?”苏若离颠儿到沈醉身边,伸双手扶住沈醉的胳膊,特别孝敬的扶他走进屋子。 沈醉微顿,垂眸看向苏若离,“人真是你杀的?” “不是!”苏若离弹跳起来,瞪大眼睛否认。 “没什么,以前倒不见你这般乖巧。”沈醉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瞥过苏若离刚刚搀扶的手臂,淡然一笑。 以前乖巧在心里,你不信,现在做戏而已,你倒当真! 行至药案,沈醉随手拿起药罐在鼻间晃了晃,“解毒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离儿便想过来试试自己到底有几把刷子。”苏若离凑过去,扬起笑脸。 “你倒是省心。”沈醉将药罐搁回去,“别的都还可以,只是芦根跟佛手的分量过于重,这种解毒丹吃了,只怕死的更快。” 苏若离吐吐舌头,“离儿怕是这辈子也赶不上大师姐。” 似是无心,却是有意。 苏若离突然神色悲戚的抬起头,“师傅还没找到大师姐吗?大师姐会不会已经……” “胡说。”沈醉脸色微凝,但见苏若离眼眶泛红,不禁抬手抚过去,“你师姐是为师最得意的徒弟,岂会那么容易出事,相信为师,她一定……会回来。” 最得意的徒弟? 所以你对你最得意的徒弟都那么狠心,是吗? 庆幸的是,我真的回来了。 “师傅……”苏若离觉得此时最应景的,便是扑过去恸哭一场。 她这么想,便也真这么做了。 看着突兀扑到自己怀里苏若离,沈醉身形微顿,心底那抹涟漪微微荡漾,他却未觉,只将手抚在苏若离的头上,眼底越发温柔,“别难过……” 房门半敞,门口处,顾如是陡然止步,眼底一瞬间迸发出嗜血寒芒。 苏若离轻功了得,心知背后有人,正欲退出来的时候发觉头上的力道越发重了几分,感情沈醉这是师徒情深的戏码还没演够。 苏若离倒也不在意,你想装,我陪你装。 “师傅……”门口处,顾如是强自忍下心底的极恨,眼底寒芒尽数收敛。 沈醉闻声时心底暗惊,他竟没察觉到有人来? 叩在苏若离后脑的手倏然移开,心底一抹慌乱须臾而逝。 “何事?”沈醉暗自沉静,抬眸看向顾如是。 第二百四十九章蒙冤受屈 苏若离自是退出来,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不时抹着泪。 “回师傅,如是担心小师妹,所以想过来找她安慰几句,没想到师傅也在……”顾如是迈进门槛,浅步而至。 “嗯。”沈醉略点头,之后转身,离开药室。 看着沈醉离开的背影,苏若离不由松了口气,刚刚那药罐里配的并不是解毒丹,而是她在尝试给龙辰轩配解药。 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先将其中的几味药搀在一起,给沈醉一个假象罢了。 莫名寒意打在身上,苏若离下意识看向顾如是,便见那双眼里静若平湖,并无异样。 “师姐随便坐。”苏若离指了指椅子,转尔走到药案,继续配药。 顾如是聪明,但对药材一窍不通。 “师傅刚刚过来做什么?”顾如是没坐她亦不想。 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师傅与苏若离之间,到底是不是真如外面所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没什么,师傅让我别担心,有他在我就不会有事。”苏若离说完话,还不忘朝顾如是露个笑脸,两排小白牙看的人格外刺眼。 顾如是还以微笑,“说起来,师妹腰间飘带什么时候坏的?” 苏若离微愣,“谁知道呢,许是在宫里吧。一块布而已,凤穆若想诬陷我,怎么都能弄到。” 见苏若离不甚在意,顾如是微微点头。 “既是师傅这样说,你便不用担心了。”顾如是扫过苏若离手里的药材,“咱们几个除了大师姐便没有一个懂医术的,这会儿师傅把这门学问教给你,你可要用心学。” “师姐放心,且等若离这解毒丹炼好,第一个送给你!”苏若离手里忙乎着,并未抬眼。 顾如是自觉无趣,随便客套两句,转身离开。 待其行至门槛,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二师姐过的好吗?” 顾如是闻声回眸,眼中茫然须臾而逝。 苏若离懂了,她也不知道。 一个于她而言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她又怎么会费心打听她过的好,或者不好。 顾如是真真是沈醉教出来的好徒弟。 “没事,我只是问问。”苏若离没给顾如是编造谎言的机会,收回视线,继续朝药罐子添加药材。 苏若离冤枉顾如是了,她亦不知道,现在的淮南正处于云波诡谲明争暗斗的关键时刻。 南唐庄投奔顾府,北玉铺归于寒门,淮南看似四方割据的局面,已经成了一山不容二虎。 而顾如是最关心的,便是段清姿在寒门的情况,奈何自段清姿入寒门之后,寒子念几乎不让她出门。 所以她是不知道,但不是不费心。 此为,她此番特意回到皇城,目的就是与师傅商量,如何查到段清姿在寒门的地位,是否能利用她,里应外合…… 见苏若离没有追问的意思,顾如是索性转身,走出药室。 未及顾如是走出去十步,身后突然传来‘轰’的声响,待其转身,只见药室浓烟滚滚,场面霎时骇人! 只是配药而已,怎的把药室都给炸了? 这也是后来顾如是就算病入膏肓,也不肯吃苏若离配出来的药的原因…… 皇宫,御书房。 距离龙辰轩给沈醉的期限已经过去两日。 而江山楼,也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看着手里的奏折,龙辰轩愈发皱眉,索性扔到桌上。 这时,外面传来李公公的声音,说是华妃求见。 龙辰轩闻声,眉头皱的更深。 “宣。”音落一刻,宫门自外开启,凤银黛一袭浅粉华装盈盈而至,手里还提着食盒。 “臣妾叩见皇上。”凤银黛行至案前,恭敬施礼。 龙辰轩暗自调整心绪,抬手示意其平身,“爱妃怎么会来这里?” “皇上这两日未到九华殿,臣妾思想着皇上必是因为苏若离一案扰的心烦,便亲自到御膳房给皇上熬了碗静心补气的参粥,这会儿粥还热着。”凤银黛迫不及待自食盒里端出汤盅,绕过龙案走到龙辰轩身边,“还热着。” “粥既是放下了,朕还有奏折要批。”龙辰轩心里烦乱,无意与凤银黛周旋。 “臣妾听李公公说皇上这两日甚是辛苦,便从御医那里要了些温补的药材入粥,皇上尝尝味道,若是……” ‘砰!’ 凤银黛舀着参粥的汤匙刚好碰到龙辰轩欲拿奏折的手臂,汤匙应声落地。 气氛一瞬间僵持。 看着落在地上崩断的汤匙,凤银黛眼眶一下子湿润,红唇紧抿,极委屈的蹲下身。 “朕来捡。”按道理来说,苏若离被认作杀人凶手这件事于太上苑算得上喜事,关起门来凤穆还不知道怎么在屋里乐,估计凤银黛也没少解气。 而作为依附于太上苑的傀儡,龙辰轩就算不笑的那么明显,也不能摆出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 “朕这两日被沈醉压迫的紧了,你别在意。”龙辰轩扶起凤银黛,轻声解释。 “沈醉逼迫皇上放了苏若离?”凤银黛爱龙辰轩,且发自内心觉得龙辰轩是相信她,相信太上苑的,所以对于龙辰轩的话她从没有过怀疑。 她爱这个男人,如痴如狂。 “这件事到最后就算查出凶手是苏若离,沈醉亦不会让朕杀了她……朕头疼的是,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苏若离杀人。”龙辰轩松开凤银黛的手,重新坐到座位上。 “怎么没有证据?那温玉瑶手里不是攥着苏若离的飘带吗?再者整个大周谁有那样的轻功!”凤银黛急了,美眸紧蹙。 “话虽如此,可始终没有人证,而且她亦没有动机。”龙辰轩是希望能从凤银黛的言辞中看出端倪,人到底是谁杀的,尚未可知。 第二百五十章特别关系 “动机?”凤银黛卷了卷手里的锦帕,看似欲言又止,“皇上只怕不知道,这会儿皇城市井都传遍了,说是苏若离与她师傅……有很特别的关系……” “什么特别关系?”龙辰轩挑眉。 “市井都说沈醉之所以那么护着苏若离,是因为他们之间暧昧不清,更有甚者……更有甚者说苏若离入宫之前便不是清白之身,他们明里为师徒,私下里却净干些龌龊事儿……” “够了。”龙辰轩阻断凤银黛,沉声开口。 “这些不是臣妾说的……是外面……” “朕还有奏折需要批阅,你先下去。”龙辰轩语气坚决,抬手拿过案角奏折,展开时黑目落在上面,不再言语。 凤银黛心里有些委屈,可见龙辰轩没有抬头的意思,便也不敢硬留。 待其出门,凤银黛心里想着龙辰轩多半是因为沈醉跟苏若离之间的那些龌龊事儿才会动怒,如此也好。 御书房内,龙辰轩无心奏折,脑子里尽是那日场景。 苏若离跟沈醉真有什么? 若真有什么沈醉何致把自己的女人嫁到皇宫当皇后? 所以,苏若离才这么恨他…… “主人?”雷宇现身时,龙辰轩正在‘批阅’奏折。 可他候了半柱香的时间,龙辰轩的奏折还没‘批阅’完。 “寒阡陌可有消息?”龙辰轩缓慢抬头,漠声开口。 雷宇闻声上前,视线不经意瞄到奏折上时,后脑滴出冷汗,拿反了…… “回主人,阡陌查到温玉瑶身死那晚,温华曾去过她房间,除此之外,别无线索。”雷宇据实禀报。 “温华?”龙辰轩拧眉,“温华倒不致于杀了自己的亲生妹妹。” “还有,阡陌已经找好了人,今日便会去刑部投案自首。”雷宇继续道。 龙辰轩点头,“派人暗中盯着,朕倒要看看,这温玉瑶到底死在了谁手里……” 楚馆,锦瑟居。 三日下来,楚林琅动用红尘轩所有眼线,查到最后亦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只道温玉瑶遇害当晚,温华曾去过她的闺房。 可人家亲兄亲妹的,进进出出不也正常么。 这么算下来,她算是丁点儿有用的消息也没查到。 此刻坐在桌边,楚林琅脸色略显苍白,因为苏若离的事她差不多两夜没合眼。 “卯宿儿,实在不行你走一趟府吧。”楚林琅抬头,声音浅浅。 “我倒是能闯进去,只怕出不来……”卯宿儿不怕跟府的人扛上,他只怕会辜负楚林琅的期待。 楚林琅失笑,“不是闯进去,是走进去。” 说起来,苏若离也算是卯宿儿的恩人,她遭难,卯宿儿去关心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之前苏若离把卯宿儿转赠给她的时候,曾跟沈醉解释说把其放回山里,这会儿卯宿儿突然出现,只怕沈醉会有所怀疑。 卯宿儿了然,“那我见到苏若离之后,问她什么?” “问她可否有头绪,我若助她,从谁下手。”楚林琅没有解释太多,她怕卯宿儿领会不了。 “那我现在就去。”卯宿儿点头,当下转身。 “慢着!”楚林琅情急之下拉住卯宿儿手腕,“你穿成这样就想出去?” 心跳骤停,卯宿儿仿若电击似的抖了一下,自手腕传来的热度好似岩浆瞬间侵袭周身,又自每一根汗毛呼呼渗出。 “你很热?”楚林琅不经意抬眸,便见卯宿儿额头渗出汗滴。 “不……不热……”卯宿儿摇头,他已经听不到楚林琅在说什么,只觉心跳如鼓。 “前几与秋水逛了趟衣庄,发现有块布料的颜色十分衬你便买了下来,若不是温府的事,我早就给你做好了。”楚林琅未觉有异,拉着卯宿儿走到床榻,松开手去翻床头的锦枕。 手腕骤凉,卯宿儿嘴角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你入府怎么可以穿这种衣服,把这套换上。”楚林琅回身时,手里捧着一件藕荷色的长衫,缎料厚实,正适合深秋时节。 卯宿儿愣住,眼瞪如牛,“这……这是给我做的?” “之前若离说将你转赠与我,我便想着是委屈了你,虽你愿意但我还是过意不去,那时我就想着要送你些什么,这件衣服是我亲手做的,你别嫌弃。”楚林琅将衣服举到卯宿儿身边, “而且你以后也别自称属下,若让你那些师兄弟听道了我可吃罪不起。” “不会……这都是我愿意的。”卯宿儿一时语塞,伸手握住衣服时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先出去。”楚林琅见卯宿儿脸红,以为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是个妨碍,便在将衣服递过去后侧身离开。 淡淡的芳香随着楚林琅的青丝滑过卯宿儿肩头,迷了人眼,醉了人心。 房门轻叩,卯宿儿默声垂眸,将怀里的衣服紧贴在胸口。 这一场缱绻无声,却让卯宿儿弥足深陷…… 府外,铜扣乍响。 朱漆府门自内推开,沈安迈着蹒跚老步走出来,见来者,扑通跪倒在地。 “老奴叩见皇上……” 龙辰轩未理沈安,径直走了进去。 在此之前,龙辰轩从未踏足府的后宅,这般闯进来,竟有些迷了方向。 一路微服,他耳朵里灌满了那些污言秽语,所听所闻比凤银黛描述,还要不堪百倍。 话说沈醉你不是很厉害么? 你倒是管管悠悠众口,怎就由着他们在那里胡说八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对不起,这是意外 忽的,龙辰轩听到假山东南角一处厢房里传出声音,吱嘎吱嘎,像极了摇床的动静。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龙辰轩心魔作祟,脑子里渐渐浮现一幅画面,色授魂与,活色生香! 药房里,苏若离顶着满头大汗,身姿穿梭在桌椅中间,眼见着就要把那条小黄蛇抓住,哪料那小黄蛇突然飞窜,生生卷在房门的门闩上。 说起这条小黄蛇,还要追溯到她是凌紫烟的时候,有次上山采药遇着的。 小蛇通体透黄,黑暗中蛇身会发出黄色的光亮,这种蛇极为珍贵,千金难得。 巧的是,她给龙辰轩配的解药里,其中一味就是这种黄蛇的胆。 别怪她狠心,她也是迫不得已。 房间里,苏若离慢慢站定,明眸生辉,双手垂落在袖内,暗自提气。 她偏不相信,以她盖世无双的轻功,逮条蛇还能这么费劲! 就在苏若离足尖狠狠点地,飞身而去的刹那,房门自外面被人推开了。 于是…… “啊——” “啊——” 电光石火的瞬间,苏若离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整个人便从房里直接扑到了门外,幸而穿的厚,就算扑到地上滑了几米,也不见哪里疼。 “你们在干什么?”清冷的声音自头顶飘落,苏若离抬眸,便见沈醉面容冰冷的看过来,视线扫过她,落到她的位置。 苏若离这方觉得不对,低下头,懵了…… 龙辰轩已经昏厥,挂在他胸口的小黄蛇也没了气息,唯独那两颗有毒的蛇牙,还深深的嵌在龙辰轩的肉里,拽都拽不下来。 “师傅,那蛇有毒,他……不会死了吧?”苏若离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乖乖站到床尾的位置,手指绞着腰间飘带,嚅嚅开口。 “好端端的,你把它放出来做什么。”沈醉抬手封住龙辰轩几处大穴,又朝他嘴里喂了三枚颜色不同的解毒丹,这方回头,些许责备问话。 “离儿没放,是它自己不甘寂寞了……”但见沈醉半点不信的样子,苏若离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这蛇牙齿异于同类,上面长着小碎齿,为师这便叫人过来处理。”沈醉自床榻边缘起身,举步之时便听床榻上传来微弱的声响。 “她……朕不要别人……”龙辰轩不知何时醒的,此刻那张俊逸容颜白里透青,咬牙切齿,手指点着苏若离的方向,抖成了织布机。 “皇上……”沈醉犹豫。 “朕只要皇后为朕处理伤口,任何人不许靠近,若有万一……”龙辰轩未将话说明,可屋内三人皆了然。 若有万一,谁也不赖,就是府的小师妹弑君。 沈醉无奈,恭敬俯身之后瞧了眼苏若离,“别再闯祸。” “师傅放心,离儿一定会好好照顾皇上,一定不会委屈了他!”苏若离信誓旦旦,却换来沈醉浅声叹息,转眸时,身形些许的落寞。 房门紧闭,苏若离默然听了一阵,确定无人方才走到床榻旁边坐下来,“你怎么来了?” “朕是来了,怎么,你怕朕来?”龙辰轩冷眼看向苏若离,胸口隐隐作痛。 “呵。”苏若离笑了,躺在别人还敢这么嚣张,不是不会好好说话么,那就别说。 忽然被苏若离封住哑穴的龙辰轩正欲反抗,身体几处大穴随即被点,“如果不是沈醉及时喂了解药,你早就死了知道吗?” 苏若离懒理自龙辰轩眼里迸射出来那两道杀人鞭尸的寒光,伸手龙辰轩腰间系带,双手一扒,露出精壮如小麦色的宽阔胸膛。 “忍着点儿!”苏若离何尝不知道这蛇异于同类之处,那蛇牙上滋生出来的小锯齿,就像是倒刺嵌在肉里,慢慢毒液。 除了硬拔,苏若离没有更好的办法! “呃……”蛇齿被拽出来的刹那带出些许碎肉,鲜血溅洒在衣服上,一片殷红。 几乎同时,苏若离解了龙辰轩各处穴道,“这种蛇珍稀的很,就因为珍稀,也特别的毒。牙齿上的小刺在拔出来的瞬间会有大量毒液洪水爆发似的涌进攻击对象,刚才我若不封住你哑穴,你现在真就不能说话了。” 龙辰轩强忍剧痛,漆黑明眸紧盯着苏若离。 苏若离瞄了眼窗外,“皇上就这么跑过来,有重要的事?” “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深沉的声音自薄唇溢出,龙辰轩捂着伤口欲起身却被苏若离强按回去。 “还没包扎。”苏若离起身拿过药跟白纱,“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有……” 苏若离原是想提龙辰轩,她总觉得就算再难办,眼前这男人也不会让她折在这个时候。 可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会无形中增加龙辰轩的负担,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于是改口,“有师傅在,他不会让我出事。” 果然! 龙辰轩眼中最后一丝期待幻灭,“有件事,朕若不问清楚,只怕我们没办法继续合作。” 苏若离手里药瓶一抖,白色粉末呼啦倒在龙辰轩伤口的位置,皮肉都跟着轻颤。 “你问。”苏若离垂眸,指尖抹过龙辰轩胸口处的特制金疮药,动作很轻,力求均匀。 “到底你为什么会背叛……呃!”胸口陡痛,龙辰轩的视线却一直没有从苏若离脸上移开。 第二百五十二章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力道没有掌握好,苏若离索性抽回手指,抬眸看向龙辰轩,樱唇浅抿,字字冷冽,“这个问题对皇上来说,这么重要?” “朕一定要知道。”龙辰轩点头。 苏若离特别能理解龙辰轩的顾虑,也知道,这个顾虑自他们合作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不管她怎么用实际行动证明,总不及把话说清楚。 可她怎么说? 我不是苏若离,我是凌紫烟,前世老娘死的很惨,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师傅,今生老娘回魂在小师妹身上,不为别的,就想给自己讨个公道。 这真话她倒是能说,就不见得龙辰轩能不能听。 “这么难以启齿吗?”见苏若离面容纠结,龙辰轩单手捂住胸口,缓慢起身。 难以启齿? 苏若离忽想到近日大街小巷那些传闻,她虽没亲耳听到,可就后厨那些下人们描述时的眉飞色舞来看,多半是能以假乱真的。 “是不是只要我说了,皇上就不会再有顾虑?”苏若离抬眸看过去,咬了咬牙。 见龙辰轩点头,苏若离把心一横,“我爱沈醉,很早很早以前就爱,爱了很久很久。” 明明已经猜到是这样,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心里某处似是裂开,隐隐作痛。 “若你爱他……又怎会背叛?”龙辰轩暗咬皓齿,紧噎了下喉咙,漆黑的明眸里蕴染出淡淡的悲伤。 “因为他不爱我,他爱权。”苏若离也在酝酿情绪,她要尽力把自己渲染成一个求而不得的悲情小寡妇模样。 龙辰轩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问什么。 苏若离却不管,既已开口她就要把话说的彻底,“那一向师傅表白,师傅狠心拒绝了我,还叫我不要痴心妄想,说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我知道师傅想什么,他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想当皇帝,可是不行,皇帝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我受不了,师傅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让任何人跟我抢师傅,我要独占他,所以我想,如果有朝一日师傅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就只剩下我了。”苏若离脸色略白,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我是不是很傻?” 龙辰轩无语,他能告诉苏若离,傻的不是你是朕,是朕明明知道你喜欢沈醉,却还是动了心…… “傻有什么,只要能得到师傅,我宁可傻到底!”一番抒情之后,苏若离把中心思想牵回来,“若想师傅不能当皇帝,就一定要有这么一个人把皇帝的位子坐稳,凤穆不行,他与师傅是死对头,我若帮他跟自掘坟墓有什么两样,所以……” “所以,你选择了朕?”龙辰轩艰涩抿唇,抬起的眸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凄楚。 “不知道这个理由,皇上可否接受?”苏若离看不清自龙辰轩那双眼里流露出来的情愫代表什么,她亦不想细究。 “朕如何保你……哪一日不会后悔?”龙辰轩强忍神伤,漠声开口。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也没想过回头,我只想待他一无所有时,与他一起离开皇城。”苏若离摆出一副向往的神情,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你这个理由,倒是极充分。”心里所想与苏若离所言不谋而合,龙辰轩如何不相信。 “我助你,别无他求,只想功成之别为难师傅,放我们离开……”见龙辰轩胸前绷带有些褶皱,苏若离伸手过去,莞尔一笑,“求你成全。” “沈醉……该死。”龙辰轩强自压制住心底的愤恨,抬起头,黑目如渊,“但朕,成全你们。” 空气中夹杂着几许莫名的气息,肃冷孤寂,萧索无依。 龙辰轩将身子朝后退了退,这使得苏若离原本触及绷带的手,停在了半空。 “谈正事。”龙辰轩别开苏若离诧异不解的目光,转移话题。 他不得不承认,苏若离的这个理由很好,好到让他没有理由怀疑。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苏若离对自己的师傅,不可谓不是真心。 洛清风一直劝他,莫让爱情蒙蔽理智,可真正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是谁! 有这样的宝贝徒弟,沈醉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什么正事?”龙辰轩既是相信这个理由,只怕以后都不会再怀疑。 如此,苏若离狠狠舒了口气。 “朕私下里找过紫鹃,她并不知道你飘带上那块残缺的布料是怎么弄的,什么时候弄的。”龙辰轩言归正传。 提起飘带,苏若离眸色渐冷,寒光刺目。 “起初我也不知,可这几日细细回想,倒也让我想出几分可能。”苏若离收回手指,将床头木柜上的药瓶跟纱布攥在手里,起身走向墙角的壁柜,顺带着听了听声音。 “那与温玉瑶在国师府门外争吵了几句,倒也没像外面传的那么激烈,之后入府,便见五师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苏若离转身走回去,“后来师傅去了书房,五师姐找我闲聊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中间不乏有肢体接触……” 龙辰轩皱眉,“你怀疑顾如是?” “或许吧。”苏若离坐回到床榻,伸手拿起龙辰轩的外袍想要给他披上,却被龙辰轩接过去。 “朕自己来。” “其实那块残缺的布料是谁弄到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怎么到温玉瑶手里的。”即便知道外面没人,苏若离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什么意思?”龙辰轩不解。 “皇上还记得若离曾说过,炎冥是个麻烦吗?” “你……你想借此机会除掉他?”龙辰轩狐疑问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人事尽 “人事尽而听天命,能不能除得掉是一回事,可我总要努力一下,毕竟机会难得。”苏若离知道炎冥对沈醉的意义,除掉不那么简单,若能让他们主仆之间心存芥蒂也是极好。 “你想诬陷炎冥杀温玉瑶,嫁祸给你?”龙辰轩恍然,但又觉得此事难办,“案发现场找不到有关炎冥的半点线索,而且他身为沈醉的暗卫,不应该一直呆在沈醉身边吗?” “以师傅的武功,炎冥只在白天守在师傅身边听凭吩咐,晚上的时间还是自由的,至于线索……”苏若离扭头看了眼窗外,之后自袖内抽出一枚细针。 细针通体纯白,比一般银针略短,两头尖细,十分特别。 “这是……” “这是炎冥惯用的冰魄针,皇上别小瞧了它,炎冥用此针隔空封穴,此针入体,会随血液游走,最终横在左腕处,十日后自行消散。”苏若离将冰魄针搁在龙辰轩的掌心, “皇上只须想办法把这玩意刺入温玉瑶左腕,再由仵作‘检验’出来,别人不认,师傅却是认的。” “这不难。”龙辰轩看了看手里的细针,“听你刚刚的意思,顾如是对你不善,你何不借此机会……” “不可,顾如是对我不善,却从未在师傅面前表现出来,而且她于师傅而言是枚不可或缺的棋子,这么说吧,在沈醉眼里,若真有扛上的一日,他未必会为了我舍掉顾如是。” 龙辰轩点头,将细针小心收起来。 门外有人,苏若离忽然伸手抚上龙辰轩的肩膀,替他整理衣袍,“皇上放心,伤口已无大碍。” 房门开启,顾如是浅步而至,待其行近,俯身施礼,“如是叩见皇上,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不知皇上可否留下来用膳?” 苏若离闻声,扭头给龙辰轩递了眼色,不要留下来。 “也好。”龙辰轩装作没看懂似的,点点头。 某人无语,你是不是瞎…… 府的膳食与皇宫相比,偏肉。 龙辰轩吃的食不甘味,心思亦不在饭菜上,目光时不时的瞥向坐在旁边的苏若离。 不得不说,身负命案还能吃的这么欢实,也是没谁了。 晚膳之后,龙辰轩起身离开,沈醉与众人自是出府相送。 明月夜,月色皎白,洒落下来的光芒如轻纱披洒,又似掉了满地的碎银,绝美如画。 轿子里,龙辰轩终是忍不住掀了掀侧帘,入目便见沈醉与苏若离的背影靠在一处,心底微涩,滑过淡淡的忧伤…… 无话。 翌日清晨,苏若离还在赖床便听下人禀报,说是有人来看她。 某人躺在掰了掰手指头,朋友甚少,她实在想不出谁会在自己落魄的时候肯来关心一下。 不过能被沈醉放进府的,应该是熟人。 于是苏若离草草收拾一下,去了正厅。 入厅便见一身藕荷色的身影背对而立,长发及腰。 “这位公子是……” “是我。”待看清来者,苏若离心弦倏然绷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猜到自己出事楚林琅不会坐视不救,却没想到她竟然把卯宿儿给派来了。 彼时她诓沈醉说放卯宿儿归山,这会儿卯宿儿突然出现沈醉不会多想? 只是这会儿人都来了,多说无益。 想必楚林琅也是着急,才会出此下策。 也难怪,打从自己出事到现在,一个消息也没传回去,换作她也得急死。 可也不能怪她,在沈醉眼皮子底下,她半点不敢冒险。 “怎么,想通了?”苏若离缓身迈步走进正厅,“跟着本宫,自比你在荒山野岭来的舒服是不是?” “不是,我是来恭喜你的,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终于轮到你了。”卯宿儿来时楚林琅嘱咐过他,府里眼线众多,万不能轻举妄动,实在不行便惹苏若离跟你打一场,打到无人处也好说话。 卯宿儿这是有多听楚林琅的话呵! 苏若离一声‘哈!’ “所以老娘给你配药治你家小师妹,错了呗?”苏若离意会到卯宿儿的路数,走过去时挽起了袖子,嘴角挑的特别有深意。 “药……”卯宿儿愣了愣,“那药差点儿没要了小师妹的命!苏若离,你是故意的!” “是啊是啊,我是故意的,我故意毒死你家小师妹,也好让你死了那条心,一心一意的跟着我。”苏若离走到卯宿儿身边,手指趁其不备在其下颚勾了两下,“多日不见,又嫩了呢!” 哎我靠! 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有木有! 卯宿儿自觉尊严被践踏,猛然出手,挥出月牙刺! 角落里,顾如是正想着要不要走近些,不想厅门突然‘啪’的一声,待她抬眸,两抹身影赫然飞射出来。 打起来了? 人不是才进去么! “不用去。”顾如是正想飞身跟上的时候,身后炎冥现身。 顾如是蹙眉,不解。 “卯宿儿与苏若离两看两相厌,去了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炎冥顿了顿,“刚刚刑部传来消息,有人自首了……” 府后园,苏若离跟卯宿儿打的正欢。 眼见卯宿儿入戏太深,苏若离抬手射出两枚银针,待其躲闪之时,脚踩凌波,瞬移到卯宿儿身边,封了他的穴道。 “林琅让你跟我打架来了?” 卯宿儿不语,扭着看向别处。 “放心吧,没人跟来。”苏若离索性又封了卯宿儿几处穴道,也好让他脖子别扭来扭去,弄的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主……林琅姑娘想问你,若她助你,从谁下手。”卯宿儿被迫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 “你们查到什么了?”苏若离料到楚林琅会有此一问。 “除了当晚温华去过温玉瑶房间之外,没有任何线索。”卯宿儿据实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能动手就别瞎吵吵 温华? 苏若离美眸凝蹙,她倒是想起来,那日温华带人闯府的时候,脸上不见半点愤恨之色,讲的多半都是大道理。 这事儿若换在别人身上,基本都是能动手就别瞎吵吵,杀人偿命这种事儿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有,我们查到温玉瑶占着温府半数家财,依照温氏一族的规矩,温玉瑶这一死,她手里的家财当分给旁支几户,其中温华上一辈的三叔父所占份额最多。”卯宿儿把楚林琅想要带进来的消息,尽数道出。 “有这种事……”苏若离略惊,想了想,“告诉林琅,我想扳倒温华。” 卯宿儿愣,斜眼过去,“温华是首富,林琅如何能扳倒他?”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还有……告诉林琅,我身上的命案自有沈醉摆平,她不必出手。”苏若离不是不想楚林琅出手,只是连她都不知道温玉瑶到底死在谁手里,连个头绪都没有。 而且就沈醉的脾气,他绝逼不会让自己好不容易安置的棋子,就这么毁了。 反倒是由这件事滋生出来的机会,实在难得。 由龙辰轩替她除了炎冥,由楚林琅替她除了温华,如此看,她当真要给温玉瑶烧点儿纸钱。 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之后,苏若离方才注意到卯宿儿一身藕荷色的长袍,“衣服不错哟,自己买的?” “别碰!”卯宿儿极珍惜这身长袍,眼见苏若离扯来扯去,他怕给扯坏了。 苏若离诧异抬头,竟见卯宿儿那张干净白皙的脸泛起两抹绯红,“脸红什么?从实招来,这件衣服是楚馆里哪个相好送的?” 近墨者黑,卯宿儿净天呆在楚馆里,耳濡目染那些事儿,多少也能学到一点儿。 起初苏若离还犹豫,这么个好少年莫别再长歪了,若哪日见着楚林琅商量着要不要给他换个环境,现在看,怕是来不及了。 “你才有相好,你们全家都有相好!”面对卯宿儿的咬牙切齿,苏若离笑了,笑的分外妖娆,嘴角也翘的特别高。 不得不说,比起卫无缺,卯宿儿真是半点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没学来,反倒是这股子倔强劲儿,早晚害死他。 “我们全家就我一个,至于我有没有相好……我怎么会有相好,别忘了我可是嫁过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记月牙刺刺出了阴影,苏若离只要逮着机会便想逗一逗卯宿儿,看他吃瘪的样子,自己就特别开怀。 然尔这一次,她没看到卯宿儿吃瘪的样子,自己也没怎么开怀…… “你别这样,装纯情什么的不适合你。”卯宿儿一本正经看向苏若离,希望她能采纳自己的建议。 毕竟眼下大街小巷尽是你跟沈醉的传闻,你若说你没嫁过人,或许还能挽回些颜面。 苏若离愣了半晌,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几分,“好……好啊!” ‘嘶——’ 随着锦缎的声音,卯宿儿双目陡寒,“你住手!” 苏若离哪肯,你丫叫我不舒服,我还能让你自在了? 这般想着,苏若离下手力道愈发狠了,好好的藕荷色长袍被她扯裂了好几处。 “呃——” 苏若离做梦都没想到卯宿儿居然逆气解穴,血气倒涌至喉咙,溢出唇角。 “离儿,莫要太欺负人。”不远处,一身雪白的沈醉束手而立,眉宇间泛起愠色。 苏若离暗惊,她与卯宿儿这般说话,竟未发觉有人靠过来,幸而她这会儿也没说什么,索性解了卯宿儿的穴道提醒他,“别坏了大事。” 卯宿儿眼珠子都红了,哪是苏若离一句‘别坏事儿’就能平息的。 该怎么形容卯宿儿的滔天大怒呢! 在他被穴道的下一秒,竟然拼尽所有力气整个身子撞过去,这分明是要与苏若离同归于尽的节奏! 奈何某人轻功了得,飞身一跃躲过,卯宿儿就没那么幸运了,活进亭下碧湖里。 湖面发出‘砰’的声响,溅起的水花落在苏若离身上,惹的她身子一抖,好凉…… 依着某人的意思,府里的下人将已经昏厥的卯宿儿打捞上来之后在其身上揣了几两银子,扔去了楚馆。 别问卯宿儿怎么会晕倒,他使出的力气真是太大,落水之后脑袋直接撞到了河底的岩石上,晕也正常。 待处理好卯宿儿,苏若离飞身至对面的杨柳岸边,“师傅!” “为什么要把他送到楚馆?”沈醉转身,朝柳林深处而去。 “那里的女人见了银子还不把他伺候的好好的嘛。”苏若离颠儿两步跟在沈醉身后,熟悉的柳林,而她亦如儿时般成了沈醉的一条小尾巴。 “你倒是学坏了。”沈醉微愣,清眸溢出一丝责备。 “师傅误会了,离儿说的伺候只是伺候穿衣服,我可没想让那些女人把他给……”苏若离瞪着天真无害的大眼睛,心里却对卯宿儿的话十分赞同。 装纯情什么的果然不适合她…… 沈醉不语,复又启步。 苏若离吐吐舌头跟在后面。 气氛有些尴尬,苏若离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说点儿什么,“师傅,外面那些传言……您别放在心上。” 沈醉又是一愣,“什么传言?” “就是……就是诬陷离儿与师傅有染那些传言啊!他们竟然说师傅当初收养我们做徒弟其实是把我们当小老婆养,养到大了直接收到自己房里!” 因为知道沈醉是一个多么尊崇礼教的人,苏若离便想着拿这些话刺激他,“他们还说离儿嫁到皇宫之前已经不是清白之身,被师傅玩……” “住口!”沈醉终于听不下去了,陡然止步,转眸看向苏若离。 漆黑明目,好似破冰湖面上的道道裂缝,寒蛰入骨。 有那么一刻,苏若离还是真怕了,她怕沈醉会一掌劈下来,赏她一个一命呜呼。 然尔,沈醉却只那么紧盯着自己却不置一词。 第二百五十五章我不恨你 “这些话都不是离儿说的……是他们……”苏若离避开沈醉的视线,埋头于胸,嚅嚅开口。 “他们胡乱说你也跟着胡乱说?”沈醉愠声抿唇,清眸渐渐冰冷,如深潭,荡起幽幽寒色。 “离儿不敢了……”见好就收是苏若离一贯的宗旨,物极必反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沈醉深吁口气,转眸继续前行,“外面那些人不过是收了银子,胡乱诋毁府,你若与他们一般计较,便是输了。” “徒儿明白。”苏若离绞着手指上的锦帕跟在沈醉后面,“师傅,温玉瑶的事……” “那件事你无须操心。”沈醉漠声开口。 “哦……”苏若离漫无目的的跟在沈醉身后,直至走出这片柳林。 柳林的尽头,一扇月牙形的拱门赫然呈现,中间挡着两块残破的门板,门板上挂着锁链。 府里鲜少有人知道,越过这道拱门,便是府的别有洞天,影园。 那里,承载了苏若离太多的童年记忆。 因为不想为外人道,沈醉在这扇拱门外布下了奇门遁甲,这会儿只须他轻轻一挥,阵眼被破,拱门处那两块门板忽而消失。 步入影园,苏若离脚步渐缓,踌躇着不敢迈脚。 “怎么?”沈醉回眸。 “师傅带离儿到这里做什么?”苏若离勉强笑脸,重抬玉足。 “差不多有二十年了……”沈醉没有回答,转身继续往前走,脚步轻缓,背影寂寥。 跃过前面一座石桥,便是府十大首徒自小一起长大的地方,苏若离跟上了脚步。 是呵,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苏若离犹记得初来府的时候,这里如此时一般冷清,除了大师兄,再无他人。 后来越聚越多,这里成了府里最热闹的地方。 再后来,府里的徒弟一个个被师傅调走,这里,便又成了初来时那般模样。 彼时她还庆幸,自己是唯一一个留在府的徒弟,可以长长久久的陪在师傅身边。 现在想想,她情愿那时没有被留下来…… 走过石桥,对面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左右竖着各种兵器,周围种着百余株腊梅。 二十个春去冬来,这里的腊梅也开了二十载。 深秋时节,腊梅含苞欲放,与外面萧条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片生机勃勃。 苏若离跟着沈醉的脚步,慢慢走到空地,“比一场?” “呃……”苏若离没想到沈醉会停下来,更没想到他会转身,整个身体毫无预兆的扑过去,撞的鼻子有些酸疼。 沈醉垂眸时薄唇浅勾,眼角上挑。 久违的微笑,刺痛了苏若离的眼睛。 曾几何时她觉得这当是人世间最美的风景…… “离儿打不过师傅……”苏若离说的十分诚恳,如果打得过,她便要揪着沈醉的衣领揍的他连家门都找不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做的倒是极好! 沈醉笑而不语,抬手间竖在兵器架上的青剑飞射向苏若离。 无奈之下,苏若离只得接过青剑,沈醉却是空手。 “师傅,小心了!”苏若离气运丹田点足跃起,身姿如雏燕般轻盈,剑尖直对向沈醉的胸口! 沈醉束手而立,眼底温和如水,面对寒光凌厉的剑尖,却半点没有躲开的意思。 他这是有多自信,以为自己不会下狠手? 苏若离横下心,若此剑刺过去,生死由命,你我之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 不想剑尖贴近的刹那,沈醉忽然一闪,侧身瞬间手指叩在苏若离腕间死穴。 麻痹! 所有的义愤填膺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实力上的差距让苏若离彻底打消了武力解决问题的念头。 “师傅……”苏若离只盼着自己刚刚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否则她烂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你恨为师吗?”沈醉叩在苏若离皓腕上的手没有松开,自那双眼睛里溢出的情愫太过复杂,苏若离一时辨不出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离儿不恨师傅,离儿爱师傅……” 这一刻,苏若离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如果说好话可以保住性命,她绝不吝啬,“离儿对师傅的景仰,好似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好似子夜繁星永远闪亮……” “你就不恨为师把你嫁到宫里,嫆给……你不喜欢的男人?”沈醉开口,握在苏若离腕处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只要能替师傅排忧解难,离儿嫁给谁都是一样的。”莫说恨,只要怨一怨都会万劫不复,“离儿不管嫁给谁,心里就只会有师傅一人,不管师傅叫离儿做什么,哪怕杀了龙辰轩,离儿都不会眨眼睛。” “胡说。”沈醉终是松开了苏若离的手,而他并未想过,苏若离的死穴在那里。 看着沈醉拿过自己手里的剑,转身走向兵器架,苏若离在身后不时喘着粗气,好险! “你过来。” 见沈醉摆手,苏若离颠儿颠儿的跑过去,特别乖巧的站定,“师傅叫离儿什么事?” 阳光下,苏若离那张小脸儿越发清丽绝尘,尤其那双水灵清澈的眸子,清波流转,顾盼生辉。 “若……不愿留龙辰轩在锦鸾宫,便不用强求……”沈醉失神,抬手抚过苏若离额间,只一招便累出汗珠儿,可见平日里有多懈怠。 “不要!师傅把离儿嫁入皇宫就要是清君侧,离儿恨不能时时将龙辰轩绑在锦鸾宫,好叫凤银黛不能得逞!”苏若离才不傻,沈醉明显是在试探她。 手,微顿。 沈醉恍然,他刚刚说了什么? “师傅?”见沈醉神色有异,苏若离轻唤。 “没事,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沈醉收敛心境,心底却涟漪层起,他刚刚竟说了那样的话,如此他把苏若离安放到龙辰轩身边又是做什么! 他这是,怎么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洗刷冤屈 国师府后宅,顾如是端坐在房间正厅,手里茶杯应声而裂,褐红茶水渗出裂缝,湿了掌心。 “那自首的凶徒可是师傅所派?”顾如是眸色凛寒,樱唇紧抿。 “应该不是,这几跟在主人身边,并未听他有过这样的安排。”炎冥摇头。 顾如是闻声,眸色略舒,“既不是师傅,又会是谁……” “至少不该是凤穆跟温华的人,我这一时还真猜不到整个皇城谁会出面替苏若离洗刷冤屈。”炎冥亦有疑惑。 “无论是谁,这件案子都不能这么了。”顾如是松开茶杯,骨瓷冰裂的茶身呼啦散在桌面,茶水蜿蜒,顺着桌角滴答。 “可眼下刑部已将那人收监,此事若主人稍稍运作,案子便结了。”炎冥忧心不已。 “那还不简单……”顾如是阴眸如潭,悠缓起身走向炎冥,手掌横在颈间,轻轻一抹。 “杀了那人?”炎冥皱眉。 “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顾如是便是此意。 “只是……”炎冥犹豫。 “你也别急,我没让你现在就去,有人自首这件事对咱们来说不是好消息,对凤穆跟温华也未见起就能接受。”顾如是绕过炎冥,“他们好不容易等到扳倒苏若离的机会,断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所以,他们亦不会让这个自首之人,活的太久……” 正似顾如是所料,此时温府正厅的凤穆跟温华,亦对这个突然自首的凶手,恨之入骨。 很显然,这凶手必是沈醉安排,为苏若离脱罪之用。 “宰相大人可有什么好办法?”温华搁下手中茶杯,抬眼看过去。 “杀。”凤穆再无二字。 “既是沈醉刻意为之,想杀那凶手又岂会容易。”温华长眉拧起。 “所幸老夫在天牢里还有些靠得住的狱卒,叫他们行个方便不是难事,只不过,老夫派去的人,事成之后,得到你那三叔父的府邸转一转,以备后患。”凤穆沉声开口。 温华抬眸,薄唇缓慢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宰相大人果然深谋远虑,如此一来,这件凶案便成了案中案,一来苏若离不会那么容易脱身,二来就算沈醉神通广大助她脱了罪,介时我们可以说杀死玉瑶的凶手正是我那好三叔,他雇凶杀了玉瑶,反将行凶之事嫁祸到身上。” 凤穆点头,“没错,沈醉的本事老夫知道,他若真是铁了心替苏若离挡灾,咱们未必拦得住,既是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替你除了温府那块绊脚石。” 温华微微颌首,“说起来,我那妹妹保不齐还真是死在三叔手里。” “人不是你杀的?”凤穆惊。 “我怎么会如此不小心,那晚我只是诓妹妹喝下迷魂汤,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签下家产转让的遗嘱,却没有要她性命,宰相大人且想想,若按常理,这遗嘱弄到手的第二日玉瑶便死了,我岂不成了最大嫌疑。” “那倒奇怪了……”凤穆皱了皱眉。 “不管是谁,案子总要查下去,只要查到最后对我们有利,那妹妹也算死的其所。”温华想了想,“只可惜我费尽心机从妹妹那里得到的遗嘱,原本想着过个一年半载随便弄个意外,玉瑶一死,有她遗嘱在,我便可以将她手里半数家财收回,这会儿那纸遗嘱却不敢露面了。” 凤穆沉吟片刻,“如此看来,除掉你那位三叔父,倒成了当务之急?” “谁又愿意把到手的家财拱手送人……”温华自有此意,“好在宰相大人这招连环计,让三叔父跟国师府扛上,他只怕再无翻身之日。” “那就……照着刚刚的意思办。”凤穆思虑之后,作出决定。 墨色苍穹浩瀚无际,繁星好似碎银闪烁,仿佛银河里的粼粼波光,衬的夜空美不可言。 苏若离独自坐在琉璃绿瓦的房顶上,手里握着玉雕的酒壶,身姿倒仰,手臂搥着瓦片,抬头仰望着天空。 她实在参不透沈醉为什么要带她去影园,也不明白,沈醉为何要那样问。 恨? 死的那样惨,我若不恨,还是人么 我若不恨,重活这一世的意义又在哪里! 我恨死了你,却又舍不得,你真的去死…… 烈酒入口,浓烈的酒香在舌尖游走,鼻息间尽是刺激的酒味儿,连带着神识也跟着涣散,苏若离不愿再想,她不想知道沈醉说此生再不会收徒是什么意思,他说有你们十个为师心愿足矣又是什么意思? 是欣慰?还是这十个人,足以撑起你的宏图大业! 沈醉,为什么是你! 这个在她心里问了千百遍的问题,却始终寻不到答案。 苏若离仰起头,大口大口朝嘴里灌酒,她不愿再想,只求一醉方休! “主人。”书房里,炎冥顺着沈醉的目光看向对面屋顶,心底颇有些嗤之以鼻。 “何事。”沈醉的视线,一直没有从苏若离身上移开,深邃的眼眸倒影在那片浩瀚苍穹里,无端生出几分荒芜。 到底,值不值得…… “今晨自首那人已经被刑部批捕,押入天牢,这会儿我们当如何?”炎冥请示。 “我们该当如何?”沈醉回眸,宛如神邸的容颜似深海浮冰,不怒自威。 炎冥暗惊,登时垂首,“属下越矩了。” “下去吧。”沈醉没有解释,视线重新回到苏若离身上,但见其在屋檐上站起来,身体摇晃不止,眉目紧蹙,纵身自窗棂飞离…… 恍惚间,苏若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仿若飞仙般朝自己过来,十分的赏心悦目。 随着距离接近,苏若离看清那人,沈醉! 第二百五十七章酒后吐真言 苏若离强自镇定,可酒精却在体内咆哮,她连站稳都有些吃力,如何镇定得下来? 她万万不能酒后吐真言! 怎么办? ‘砰——’ 苏若离的额角,渗出血迹。 是的,她拿手里的玉壶砸向了自己的额头,除了这个办法,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她闭嘴。 “离儿?”沈醉飞身落足,伸手将几欲跌倒的苏若离拉入怀中。 闭眼一刻,苏若离看到了沈醉脸上的震惊跟错愕。 好奇吧,怎么会有人傻缺到自己砸自己? 可这都是你逼的,沈醉…… 翌日午时,苏若离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屋内无人,额间隐隐作痛。 苏若离起身时发现膳食已经摆在内室桌面上,四道菜皆用瓷盖盖好。 待她下床,那四道菜皆是她爱吃的。 回想昨夜,苏若离觉得自己实不宜在府久呆,如此下去,她早晚得被沈醉吓死。 这般想着,也没怎么吃饭便去了药房。 彼时给龙辰轩配的解药才进行到一半,她在离开之前怎么都要配好它。 不想在入药房之前,苏若离碰到了沈安,且从他嘴里听到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好的是,前两日竟然有人就温玉瑶被害一案投案自首,这说明什么?她没罪啊! 坏的是,那人还未经堂审就于昨夜被杀…… 苏若离无语,让沈安走远点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似是小厮与个乞丐争执。 大概是小厮见乞丐可怜,便管后厨要了碗饭粥跟馒头给乞丐,那乞丐当场给扔了,说是只要钱,有钱自然就能买吃的。 这可把小厮气的要死,身为乞丐,你这要求是不是有点儿高! 苏若离听着外面吵嚷声,脑子嗡的一声。 乞丐! 光孝寺啊! 她这心得是有多大,竟然把太极弓给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您这是……吩咐,您不能离开府半步啊!”沈安还没反应过来,苏若离已然冲出府门。 莫说沈醉吩咐,就算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她奔向太极弓的脚步。 也不知道这几日没去,光孝寺有没有什么变化。 莫名的,苏若离忽然想到那个眼角带泪痣的男人,尤其是那人对她笑时,总有一种被只老狐狸窥视的错觉,只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且说苏若离进出衣庄之后,穿着破烂乞丐服,一路辗转去了光孝寺…… “这是我们的地盘,谁准你进来的?”粗犷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蹑手蹑脚的走进光孝寺,入门便见一群乞丐围在一起,好像是在欺负人。 这场景,异常熟悉。 难道说她这几日没来,君彦卿落魄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饿……那里有个馒头……我想……我想捡起来就走……”稚嫩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闻声一震,听这声音,只怕被他们围起来的孩子不过十岁。 “谁让你捡的?”为首乞丐国字脸,厚嘴唇,蓬乱的头发上尽是稻草粗枝,肮脏邋遢。 “我看它馊了还长了绿毛……我就想着这应该是你们不要的……呜呜……”小乞丐跪在那里,害怕极了,双手将馊馒头举过头顶,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我们不要也轮不到你来吃!你一个毛头小崽子竟然也敢在我们地盘上捡食,今日若不教训你,以后我还怎么当他们老大!你们,给我打!”为首乞丐怒吼时挥手将小乞丐手里的馒头扫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啪——’ 剩下的乞丐见发了话,登时蜂拥而上,生怕自己看起来不积极,会被秋后算账。 “住手。”冰冷的声音传过来,杀气森然。 众人闻声抬头,皆惊! 只见刚刚还颐指气使的‘’,此刻已被一个瘦小乞丐掀翻在地,那乞丐的脚还踩在他们‘’的脸上,好生威武。 “你……你要干什么?”脚下乞丐挣扎不休,苏若离想了一会儿,袖中短刃飞射出去,生生断了乞丐的脚筋。 “啊——”杀般的嚎叫声陡然响起,众乞丐登时跪到地上,唯有刚刚被欺负的小乞丐,吓傻了一样蜷缩成圈,战战兢兢的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恐惧,还有一丝丝的绝望。 “没什么,我问你们,之前住在这里的乞丐都去哪儿了?”苏若离仔细扫过众乞丐的脸,发现没有一副熟识面孔,大抵都是些新来的。 这就奇怪了…… “不……我们不知道啊!”见乞丐们纷纷摇头,苏若离索性松开脚,绕身过去,自那乞丐脚踝处‘噗’的拔出短刃,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插了一刀! “啊——” 杀般的嚎叫声持续加长…… “我再问你们一遍,若无人答得出来,你们的下场会跟他一样。”苏若离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方法有些与众不同。 “大侠饶命啊!我们真的不知道这里原来还住着别的乞丐,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 “是啊!我们……我们只是……” 其中一个乞丐支支吾吾的时候,苏若离手中短刃复又插了一下,嚎叫继续。 “我们只是在这破庙里挖出好些银两,真的,除了钱我们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大侠饶命!我们说的句句属实!” “求大侠放过我们吧,我们都是些可怜人……” 苏若离漠然看着这些刚才还颐指气使,这会儿全都变成缩头乌龟且自称可怜人的乞丐,掀了掀唇,“把银两拿出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白花花的银子 众人闻声,视线皆看向苏若离身下之人。 苏若离了然,手里的短刃倏的抽出,朝那乞丐脸上抹出两道血口。 “在佛龛后面……快去取啊!”乞丐音落,自有别的乞丐跑进庙堂,不过片刻将一堆银两全数摆在苏若离面前。 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苏若离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身为乞丐,这些是他们最宝贝的东西。 如今宝贝在这儿人却没了,说明什么…… “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庙?”苏若离懒理脚下乞丐,亦对那些银子无甚兴趣,转身走进庙门。 乞丐们左看右看,多半数视线直接落在庙门顶上那块残旧破败的牌匾上,上面光孝寺三个字虽已掉漆,依旧十分醒目。 苏若离自庙里绕了一圈儿,并无发现,她也没指望跪在地上这些乞丐能说出什么所以然。 “这庙叫光孝寺,大概有三百年了……之前周叔叔在这儿的时候塔上有个尖,他们消失之后塔尖也跟着没了……”见无人回答,蹲在角落里的小乞丐嚅嚅开口,清澈无尘的眼睛里,恐惧未退。 苏若离闻声陡震,抬头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难怪她那会儿来的时候总觉得这光孝寺看上去有些怪怪的,可又没注意到哪里有了变华。 感情! 倏地,苏若离点足跃起,翻至塔尖, 塔下众乞丐唏嘘不已,越发跪的老老实实。 看着塔尖处深凹下去的窟窿,苏若离美眸渐冷,微微眯起一道缝隙。 此刻想想,当时她看塔尖的形状就觉得有些古怪,弯了许多。 毋庸置疑,那被泥土抹在里面的所谓塔尖,根本就是太极弓。 什么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谁想的缺德招儿,竟然把太极弓放在这里,更没想到的是,自己才几日没来,太极弓就已经让人捷足先登了。 至于是谁,除了君彦卿再无第二人!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当时就该把君彦卿直接给打死,还能从他口袋里掏出几两银子,何至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搁在谁身上心不痛? 塔尖上,苏若离捂着胸口,捶胸顿足了好一阵,恨的眼泪差点儿没涌出来。 伤心无益,苏若离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翻身落于地面,那些乞丐匍匐在地,越发不敢嘚瑟。 “你跟我走。”苏若离未理那些人,伸手将缩成一团的小乞丐拉起来,走出光孝寺。 一路上,苏若离强忍失落,听着小乞丐把事情讲完整。 原来这小乞丐叫乞儿,身世不明,自他有记忆以来便是在皇城周围随着一位叫周叔叔的人一起讨饭。 而那位周叔叔,便是之前混在光孝寺那些乞丐中的一个。 依着乞儿的意思,周叔叔不敢把他带到光孝寺住,因为那里的老大不喜欢小孩儿,他若去了下场只会被打死。 为了养他,那个周叔叔没少将自己讨来的东西留在他那里,也因此,周叔叔时常会因为讨的东西不够多而被那里的老大打。 “周叔叔已经有七天没去我那里……我怕周叔叔出事便跑过来看看,结果……这里已经换人了,那些乞丐我一个都不认识。”乞儿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苏若离身后,声音哽咽却不敢哭出来。 眼见着快到皇城,苏若离默声止步,她不能把这个小家伙带进皇城,更不能与他有任何牵扯。 太极弓的下落早晚会传到凤穆跟沈醉耳朵里,而自己刚刚在寺庙里的动静过大,倘若日后他们追查起来,这个原本不该卷进来的乞儿,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城门守卫每日都有记录,出来几个乞丐进去几个乞丐很容易查出来,瓮中之鳖易,可这鱼儿若是游进大海,想找便难了。 “这些银两给你,别再回原来的地方了。”苏若离蹲下身,自怀里取出所有银两,塞在小乞儿手上。 “姐姐……”乞儿捧着沉甸甸的银两,慢慢抬起头,那双如黑葡萄似的眼珠眨了眨,“姐姐要走了?” “是啊,我要走了。”苏若离按捺住心底突然涌出的不舍,狠下心,转身而去。 现在的残忍,只是为了日后的长安,原谅我不能带你入城,我是为你好…… 走出数步的苏若离终究放慢脚步,细细聆听,乞儿该是没追过来。 明明应该松口气,苏若离的心却似被一只手攥着,她走的越快,那只手就攥的越紧,连胸口都觉得有些窒息。 忽的! 苏若离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却见那乞儿蹲在原处背对着自己,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乞儿在做什么。 她只是想回去看清楚,并没想怎样! 苏若离这样安慰自己。 可当看到小乞儿正在挖坑把自己给他的银两埋进去的时候,某人不能淡定了。 “你在干什么?”苏若离突然开口,吓的小乞儿差点儿扑到地上。 “姐姐?”乞儿抬头,失了灵气的眼底溢出一抹淡淡的光彩,可他却不敢有期待,“姐姐别生气,乞儿不是不想要这些银两……只是……不如姐姐把这些拿回去吧?” 沉甸甸的布袋上蒙着土,小乞儿用一双干瘦的还有些陈年冻疮的小手把土扑干净,之后捧起来,送还到苏若离面前。 “为什么?”苏若离不解。 “乞儿谢谢姐姐,可是这些我不能拿……也不想要,若是……若是被别的乞丐看到,他们会打我……反而我现在这样,他们连看也不会看我一眼。”那么悲伤的话,小乞儿却说的十分平静。 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到胸口,惹的她一阵抽痛。 记忆如潮水来袭,苏若离敢保证,只有她这样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对小乞儿的话感同身受。 第二百五十九章金弓无弦 不是有句话这样说的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姐姐?”小乞儿惊讶看向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身子由着一股力道牵扯,脚步不停,直奔皇城方向。 “我既把你带出来,就不会不管你。”苏若离终究做不到,让这么个将将十岁的孩子,自生自灭。 至于以后,那便以后再说…… 秋冬季节,枯黄落叶随风轻荡,皇城西南的尉国公府内,一个小小的人影,手里握着一柄特制的青霜宝剑,在后园练武空地上驱剑挥舞。 小孩儿长的十分可爱,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略有些圆的脸蛋儿上,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挺之气,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葡萄粒似的,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其间闪动着聪慧的光芒。 男孩儿手里的长剑虽少了几分凛寒,却霸气十足,每一剑招都舞的精准无误。 到底是名将之后,尉迟铭宇得了尉迟宣的真传,自然不会太差。 靠近假山的长廊里,君彦卿一袭红衣翩跹,倚栏独坐,长腿微屈,莹白如玉的手指正摆弄着一柄制造精良的黄金弓。 金弓无弦,君彦卿不时拿它敲敲梁柱,发出阵阵声响。 长廊尽头,尉迟宣恭敬过来,“老夫叩见副堂主。” “免了。”君彦卿握着手里的金弓,绝色俊美的脸泛起一丝疑惑,“这就是太极弓?” 尉迟宣闻声,视线略转,但见君彦卿手里长弓赤金颜色,弓身精雕上古凶兽穷奇,与他听闻描述相符。 “依老夫见识,此当太极弓无异,只是……这弓为何没有弦?”尉迟宣面露狐疑之色。 君彦卿闻声,眼尾轻挑,泪痣在阳光的反衬下几分妖娆,又透着几分冷傲。 尉迟宣意识到自己多嘴,下意识俯身,不再多言。 “那是你的孙儿?”君彦卿将长弓搥在地上,手腕搭在另一头,身姿慵懒的朝上靠了靠,凤眼微抬,看向不远处的练武场。 尉迟宣顺着视线望过去,眼底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抹宠溺跟骄傲,“回副堂主,正是。” “嗯,不错,是个根骨极好的苗子,长的也讨喜,不如……作我的徒儿如何?”清绝的声音如雨打芭蕉,悦耳灵动,可落在尉迟宣耳朵里却似雷击,令他心神皆震。 见尉迟宣不开口,君彦卿不由回眸,“委屈他了?” “不是,只是……老夫那孙儿尚且年幼,从未离开皇城,而且……” “呵,本副堂主只是收他为徒,又没说会带他回神沐堂,老国公多心了。”君彦卿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尉迟铭宇身上,“我既有心收他为徒儿,他日不管有着怎样的惊天动地,我自不会让他受了欺负。” 尉迟宣闻听此言,黑目微闪,当下朝练武场招手,唤尉迟铭宇过来。 看着跑向自己的小男孩儿,君彦卿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 这就是所谓的眼缘,第一眼看到若喜欢,那便收在手里变成自己的,就像尉迟铭宇,就像苏若离…… 午时刚过,有狱卒自天牢而出,端着一叠文案急匆去了刑部。 刑部后院,自有师爷将那叠公文呈到刑部尚书孟臻暂休的厢房里。 座上,一身朝服的孟臻接过官文便让师爷退下去,顺带着将房门关紧。 待房门紧闭,后堂一抹白色身影缓步而出。 “微臣拜见国师大人!” “有何线索?”沈醉抬手示意孟臻落座,自己亦坐到桌边。 孟臻自是翻开公文,扫过两眼,“自首的凶徒死于利剑之下,时间当是卯时,胸口与腹部各中一剑,皆是致命伤。” 沈醉点头,“这就是你与本国师说的重要消息?” 孟臻脸色略红,将官文搁回到原处,“微臣无能,并未查出这自首的凶徒为谁指派,只不过……” 沈醉侧目。 孟臻随即转身走向侧柜,自里面端出一个红木精雕的方盒,回转身形后直接走到沈醉身侧,将方盒置于桌面。 “这里是什么?”沈醉垂眸。 “仵作那日被刑部侍郎殷荀唆使,未将温玉瑶验尸的所有结果和盘托出,那日闯入国师府,他们只道温家小姐是被人勒死的,除此之外,仵作还在温玉瑶的手腕处,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 孟臻说话时,亲手将红木方盒打开,黑色织锦的缎面下,一枚纯白短针赫然呈现。 沈醉落目,淡如烟雨的眉峰陡然蹙起,心神皆凝。 “只是仵作未能断言温玉瑶之死,是否与这枚短针有关。”孟臻谨慎开口。 沈醉无语,漠然看着方盒里的短针,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眸,泛起浓烈的窅黑。 孟臻踌躇一阵,突然双膝跪地,“是微臣疏忽,才会让殷荀利用此案威胁到,求国师降罪。” “与你无关。”沈醉皓齿暗咬,幽眸紧盯着方盒里的短针,“这枚短针的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微臣遵命。”孟臻双手拱拳,在沈醉的示意下起身站到一侧。 沈醉默默看了那枚短针好一会儿,起身离开时将那短针,一并带走。 直到沈醉的身影淡出视线,孟臻方暗自舒了口气,视线不由看向红木方盒,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且说苏若离带着乞儿入了皇城,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安顿这个小家伙,让他继续讨乞是万万不能的。 一来他日东窗事发,他们追查起来多半会从乞丐下手,乞儿若不是乞丐,被找到的可能就会很小。 可若不让他讨乞,又该把他送到哪儿去呢? 这般绞尽脑汁想了一阵,苏若离干脆寻了张宣纸折成纸鹤的样子交给乞儿,让他去楚馆讨口吃的。 第二百六十章祸水东引 此刻看着被秋水领进来的小乞丐,楚林琅头疼不已。 先是卫无缺,卯宿儿,现在又来了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儿! 苏若离这是要闹哪样? “这纸鹤是谁给你的?”眼前的乞儿已经洗过澡,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看起来十分精神,只是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珠儿里,依旧带着初来时的胆怯跟畏惧。 “是……是姐姐。”乞儿信任苏若离,才会真来楚馆乞讨。 他虽小,但凭着多年乞讨的经验也大概能了解楚馆是个什么地方,“姐姐说……这里有人会照顾我……可我……可我不想……我想回去乞讨可以吗?” 楚林琅微愣,“什么?” “我不想伺候那些人……我不想……”乞儿低下头,豆大的眼珠儿自眼眶里噼里啪啦的掉下来,苏若离抛下他时,都不见他这样难过。 可见尊严这个东西,在乞儿心里有多重要。 楚林琅欲哭无泪,她要怎么跟乞儿解释,楚馆还没有开放到这种地步…… “想什么呢!”楚林琅浅笑,又有些心疼的拉乞儿到自己身边,“你且先在这里住一晚,明让秋水姐姐送你到一户善心的员外那里,那员外年过六旬膝下无子,你若不嫌弃,给他做个孙子吧。” “他会收留我吗?”乞儿抬起头,眨眨眼睛。 “会,只要你听话。”注意到乞儿手上的冻疮,楚林琅愈发心疼。 “乞儿会听话的,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楚林琅摸了摸乞儿的小脑袋,黑是黑了些,可胜在长的机灵,庄奴定会喜欢。 待秋水将乞儿拉出去休息,楚林琅不由的松了口气,苏若离既是出了国师府的门却没来找她,也算是谨慎。 “我回来了。”声音自屋顶传来,楚林琅闻声抬眸,卯宿儿已经站到桌边。 “温平川可有动静?”见是卯宿儿,楚林琅收敛心境,肃声问道。 “没有。”卯宿儿摇头,“不过我听他与其夫人闲谈时提及,大概是要等温玉瑶一案了结再到温华府邸商量关于那份遗产分配的问题。” “他还真相信那个温华。”楚林琅眸色渐冷,想了想,“明便叫人透消息给他,说温华已在暗处转移家财,他若再拖下去,只怕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有一件事,昨夜我在温平川府邸潜伏的时候,忽见一黑衣杀手窜入,差不多呆了半个时辰便又离开,谁也没有惊动。”卯宿儿似是想到什么,据实开口。 “昨夜……”楚林琅握起桌边骨瓷茶杯,清眸暗沉,“昨夜前去刑部自首,承认杀了温玉瑶的凶手遭遇暗杀,想必就是你看到那人所为。” 卯宿儿沉吟片刻,“所以温玉瑶是温平川派人杀的?” “呵。”楚林琅欲喝茶,却听卯宿儿猜测时浅笑出声,“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温平川若是幕后主谋,那他此刻早该去温府要钱了,若他是,这会儿有苏若离替他背黑锅,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也许……那自首的凶徒是他之前派去温府杀人的,后来背叛他,他这便又让人把那凶徒杀了……”卯宿儿想替楚林琅分忧,而他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便是如此。 见卯宿儿较真儿,楚林琅索性搁下茶杯,抬起头,清眸如水,“这世上鲜少有人,在杀了人之后会选择去自首,杀人偿命,自首的下场除了死还能是别的什么?” “可是……”卯宿儿想说,那人便去自首了。 “如果我没猜错,那自首之人十有八九是沈醉,亦或龙辰轩抛砖引玉的引子,目的就是引出背后真凶,就算引出的不是真凶,至少也是不想让这件案子了结的人。”楚林琅浅声解释。 “那这个人为什么没有可能是温平川……”卯宿儿被楚林琅绕的有些头晕。 “温平川不想这个案子快些结吗?”楚林琅的眸子若有似无的扫过桌边茶杯,如玉指尖落在杯沿上,慢慢的旋着圈儿,声音渐冷, “照目前的情况看,你看到的那个黑衣杀手,应该是温华所派,杀完人之后又让杀手到温平川的府邸兜一圈儿,这是要祸水东引呵。” 卯宿儿听的一塌糊涂,他终于明白智商这个东西,不是你努力它就有,也不是你不努力它就不会眷顾。 就像他,楚林琅解释了那么多句,他基本上一句都没听懂。 如果苏若离在这里,说不定还能补充两句。 想到苏若离,所有不好的回忆顿时浮现出来,卯宿儿的拳头也跟着攥紧,“所以,苏若离这是没事儿了?” 见卯宿儿咬牙切齿的样子,楚林琅樱唇勾起淡淡的弧度,“你莫要怪她,她也是逼不得已。” “没看出来。”他是笨,但是不是逼不得已他还能分辨。 卯宿儿绝望了,他再也不会相信苏若离那些一笔勾销鬼话! 没有一笔勾销的说法,苏若离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报复他,不死不休! 见卯宿儿陷入执念,楚林琅也不硬劝,“衣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已经让秋水去买了同样的布料,过些时候不忙,再做一件给你。” 卯宿儿脸一热,他想说不用了,可又怕说出来楚林琅会当真。 他,真的很想有那么一件衣服,一件自己心爱女人做出来的东西…… 未时三刻,就快宫禁的时候,刑部尚书孟臻急急入宫,说有要事禀报。 皇宫,御书房。 李公公在将孟臻请进去之后,反手叩上殿门,在外守候。 书房里,龙辰轩正襟危坐,眸色如渊。 “事情可办妥了?” 孟臻拱拳,立于案侧,“回皇上,微臣已于白日里将冰魄针交到沈醉手里。” “他可有反应?”龙辰轩暗自舒了口气,总算顺利。 第二百六十一章杀手已死 “沈醉看上去像是十分紧张,临走时将冰魄针一并带出了刑部。”孟臻据实禀报。 龙辰轩点头,“做的不错,那个杀手……” “那杀手已死,微臣派人暗中跟踪,发现行凶之人最后入了温平川的府邸。”刑部孟臻,看似府的人,实则却是龙辰轩的心腹。 “看来凤穆跟温华这是要退而求其次,将凶手指向温平川。”龙辰轩肃冷分析。 “那微臣当如何结案?”孟臻请示道。 “再等等。” 温华与凤穆关系已经那么明显,他偏不信沈醉会置之不理,而沈醉对付温华最好的方法,就是扶植温平川,所以这件事还有迂回下去的必要…… 夜色冷,轻辉如绢,光芒似水。 苏若离在看着乞儿被带进楚馆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兜兜转转的,到了温华的府邸。 空荡的房间里,没有半点生息,所谓人死灯灭,温玉瑶这一死,便再无人守在外面,亦无人到房间里打扫。 苏若离在厅房来回绕了数圈儿,并没发现任何异常,最后推门入了内室,径直走向床榻。 依着那日仵作所言,温玉瑶是被绳索之类的东西勒死在,按常理,她是该挣扎,挣扎之下留下什么证据也未可知。 其实苏若离也只是报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这里有仵作验过,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线索留下来。 与寻常娇贵女子一般,温玉瑶的床榻布置的十分鲜艳。 床顶以正红薄纱罩着,中间垂下的流苏是淡淡的粉色蝴蝶结扣,锦褥上绣着大朵葳蕤牡丹,锦被抚上去,手感细腻柔滑,十分舒坦。 苏若离慢慢坐到软榻上,视线自床头扫过,床栏,床尾,包括支撑起床顶的四根沉香木柱。 忽的,苏若离美眸微蹙,起身绕走到床头靠墙的那根立柱旁边,立柱以朱漆涂抹,整个柱子都精雕着飞鸾游凤,凹凹凸凸,十分的讲究。 仔细看,立柱中间雕刻的飞凤嘴里,似有什么东西衔着。 幸而月光皎白,苏若离借着月光伸手,轻轻扶过去,将那块衔着的东西摊在手里,仔细看,是块布料。 按道理仵作不该如此粗心,不过想想,他们既认定自己是凶手,若真找出什么别的线索,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苏若离将那块布料小心翼翼收到怀里,又在内室绕了几圈儿,确定再无发现方才纵身翻跃到了屋顶。 离开温府之前,苏若离见后宅主院里灯火还亮着,一时兴起,纵身而去。 要说温华的房间,要比温玉瑶气派很多,不说金碧辉煌亦称得起金光耀眼,丝绸幔帐轻卷,红毯铺地,四角悬着琉璃灯,桌上仙鹤烛台上,烛光袅袅。 苏若离隐在屋顶暗坡的位置,轻巧一块琉璃瓦片,静静观望。 桌边,温华那张尖瘦的脸被衬的愈发阴险,手里似握着一张宣纸。 “我的好妹妹呵,你说你死的可真不是时候,若你再晚死个一年半载,为兄便没必要对三叔下手,现在倒好,我便有了你的亲笔遗嘱,却不敢拿出来公然否了三叔分家财的要求。”温华扯着手里的宣纸,无比叹息。 距离太远,苏若离有些看不真切温华手里宣纸上的内容,可听温华这般嘀咕,心里不免一惊。 他这般说,那么杀死温玉瑶的,便不是凤穆跟温华。 “难不成,杀你的人真是三叔……若如此,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为兄把三叔绳之以法替你报仇,当然了,你若在天有灵,莫怪为兄那晚灌你迷魂汤换来这份遗嘱,为兄也是没办法……”温华反复看着手里的遗嘱,几次想要置于烛前焚烧,却终究舍不得。 屋顶上,苏若离漠然匍匐,眼底寒霜满覆。 温华的意思那么直白,就算温玉瑶此番没有遇害,可那是早晚的事。 等到他以为时机成熟,自会制造这样那样的意外,那么有这张遗嘱在手,温玉瑶名下所有家财便都归他所有。 “罢了,且先留着。”温华长叹口气,终将那张遗嘱叠好,继而打开方桌下的暗格,妥帖搁了进去。 烛光骤熄,温华起身走向床榻,忽觉身后一冷,“谁?” 待他回身,眼前空无一人…… 夜已深,至亥时末。 府的书房里,沈醉一袭白衣倚窗,风乍冷,拂过那张清雅绝尘的面容,夜微凉。 然风冷,却不及那脸上的表情,看似平静,却似极地冰川,幽暗寒蛰,凉薄如潭。 忽的,一抹黑色身影落至身后,“主人,属下一路跟踪那名杀手,他起初入了温平川的府邸,不过两个时辰后又离开,期间没有惊动任何人,后来自温平川府邸遁离,又辗转去了好几家府邸,最终于入了太上苑。” 炎冥见身前之人不语,继续道,“属下猜想,杀死温玉瑶的幕后真凶,有可能是凤穆。” “若不是凤穆,又有可能是谁?”沈醉转身,薄唇紧抿,声音好似千年寒冰,凛冽异常。 炎冥微愣,眸色忽闪,“属下……属下不相信苏姑娘会做出此等不计后果之事,想来凶手应该不是苏姑娘……” 炎冥的话,说的牵强,敷衍,又似乎十分的违心。 好像他这般说,是委屈了他。 沈醉默声不语,袖内攥着拳头的手,紧了几分。 “你倒是相信她……”绝寒的眸子冷冷清清的扫过来,沈醉低吼,“你倒底是有多相信她!” 倏然,一道寒芒骤闪! 第二百六十二章冰魄针 炎冥本能出手,将飞射过来的暗器收入掌心,待他展开,愕然不已,“冰魄针?” “你就不想问问本,这冰魄针是从哪里来的?”沈醉薄唇紧抿,眸色如渊,其中迸射出来的寒光仿若千万利箭,冰冷骇人。 若换作别人,他自不会废话,可眼下,偏偏是炎冥。 “主人……”炎冥茫然不解,握着冰魄针的手略微颤抖,“属下……属下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主人的事!” “好……好!那你告诉本,温玉瑶是怎么死的?”沈醉心凉如水,他不记得自己给过炎冥多少次机会,而对自己的大徒弟,他都没有这样宽容过。 “温玉瑶……温玉瑶是被凤穆的人……是被凤穆的人暗杀,借此诬陷苏姑娘!”炎冥仓皇之间,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而那一刻的恍惚,暴露了他的心虚。 “呃……”突如其来的力道紧扼住脖颈,炎冥生生被沈醉从地上提起来,力道骤猛,两人如脚踩虚空瞬移,炎冥的身子砰然撞到墙壁,疼痛陡袭。 “若温玉瑶真乃凤穆所杀,那你告诉本,这冰魄针何以从她体内找出来?”沈醉五官狰狞,深邃的眸,透着绝顶的寒意,似冰川断裂,生生落在炎冥眼底。 “属下不知!属下差不多有半年没用过冰魄针,或许是……或许是丢了……”炎冥脸色胀红,呼吸艰涩,他要怎么解释,像杀温玉瑶那种极别的人根本用不上冰魄针。 而他更不明白,何以自己的冰魄针会在温玉瑶体内! “丢了?炎冥你当本好骗是不是!”沈醉指间力道加重,骨节处泛起青白。 “属下不敢,属下跟随主人多年,从未欺瞒过主人,求主人明鉴!”窒息的痛陡然侵袭,好似海水濒临没顶,呼吸骤停。 “你要本怎么明鉴!”沈醉怒极,狠狠将炎冥抛向地面。 “咳咳……咳咳咳……”突涌的空气充斥进来,炎冥单手捂在胸前,大口喘着粗气。 “你说,你杀温玉瑶是不是为了嫁祸离儿?”沈醉面容扭曲,俊逸出尘的容颜晕染的煞气极重。 “属下没杀温玉瑶,这冰魄针……这冰魄针定是有人从属下这里偷走,意图嫁祸属下……”炎冥脑子飞速旋转,这几日他从未与人接触,冰魄针也断然不会被他大意丢失。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冰魄针是被人偷走的,而整个皇城乃至大周,能从眼皮子底下把冰魄针从他身上偷走,就只有一个人。 苏若离! “你想说什么?”沈醉眼含怒意,寒声低吼。 “是苏姑娘……必然是苏姑娘对属下心存怨怼,所以才会借此机会……” ‘噗——’ 话音未落,沈醉单手举掌,内力化形,生生将炎冥的身子又推出数米远,飞撞到墙壁上,鲜血喷溅。 “你最好能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沈醉咬牙,喉结暗滚。 “咳咳……属下断言,定是苏若离偷走冰魄针,诬陷属下!”炎冥决然开口,红了眼眶。 “如何证明?”沈醉额头迸起青筋,面色铁青,素来似古井无波的眸子闪出幽幽的嗜血冷光。 “苏若离盗取冰魄针的目的,定是想借温玉瑶之死离间属下与主人的关系,她一定会……只要她这么做了,那就证明冰魄针是她偷的,证明她对主人不忠!”炎冥被逼到绝路。 他知道,苏若离一定会对付他! 淮南一行他一时没忍住,在苏若离面前流露出了自己对她的怀疑,她害怕了! “好,好!若此案了结之前,若离以任何方式指认你是凶手,哪怕只是提一提,本便饶你一命,否则!”黑色瞳眸里染上血丝,沈醉陡然转身,狠狠挥袖。 炎冥自知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益,吃力起身,捂着胸口退离。 书房里静寂无声,沈醉束手而立,眼中血染的红丝渐渐消退,脑海里尽是苏若离的那张笑脸。 你必不会,如你师姐一般,辜负师傅的对吗? 无人知晓,该有多少人因为这,改变命运…… 翌日清晨,宁静的兴华街渐渐喧嚣,道路两边的商铺陆续开门,熙熙攘攘的路人悠闲的走在大街上。 就在这时,路的尽头突然涌出一群人,穿着一致,为首有顶轿子,轿身华丽,便连四角铜铃下坠着的流苏都是由七彩镏金打造。 一行人气势凶猛,百姓见到皆退避躲让。 楚馆之上,楚林琅半推窗棂,垂眸看着那顶轿子声势浩大的走了过去。 原本楚林琅还想筹谋两日,再让温平川到温华府邸闹事,不想昨晚她忽然收到苏若离的密件,上面写的却是越快越好。 眼下这人倒是去了,能不能功成,她却没有把握…… 早膳时晨已过,温华收拾之后正打算出门去找凤穆,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接下来该怎么走他还要征求一下凤穆的意见。 不想他才走出正厅,府门便被人敲的啪啪作响。 “什么人?”温华长眉紧拧,侧眸看向管家。 管家登时吩咐守门小厮把府门打开,入眼便见一顶金轿。 “是三叔……”温华敛眸,眼底溢出一抹寒霜,身体不由的靠近管家,“去找宰相。” 见主子神色肃穆,管家意会般转身,朝左侧拱门而去…… 此时,一身褐色衣袍的温平川由下人搀扶着走出轿子,迈步而入。 虽已四旬的年纪,温平川身子却十分硬朗,瘦脸,颧骨略高,两道黑眉呈一字入鬓,唇有些薄。 第二百六十三章装的可真像啊你 要说这温府几个当家长相都差不多,气质也很相似,尤其是祖传的细长眼,微微一眯,精光四溢。 “不知三叔驾临侄儿未曾远迎,还望三叔不要见怪才是。”温华快步迎过去,双手拱拳,十分的恭敬。 “你我叔侄之间哪有这么多礼数。”温平川笑着托起温华,转身先一步走进正厅。 身后,温华眸底略过一道冰冷,须臾而逝。 正厅落座,温华命人上茶。 气氛说不出来的古怪,温平川握着茶杯,亦不言语。 温华亦垂眸品茶,你不说,我就不说。 “咳!我此番过来,一是想问问你,玉瑶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温平川搁下茶杯,看向温华时,些许忧虑。 “回三叔,正查着,许是此案关系到当今皇后跟国师府,这刑部办事的效率也跟着慢了好几个节拍,这会儿还没有个一定。”温华并非敷衍,事实确是如此。 “既然这案子一时半晌没个结论,三叔以为,玉瑶手里那份家财,也是时候处理了。”温平川本没想逼的这么紧,此前温华亦给出承诺,待案子尘埃落定必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 可今晨他得到消息,温华有转移家财的嫌疑,这他就不能不放在心上。 温华闻声,抬了抬头,“三叔何必这样着急,莫不是怕侄儿吞了三叔那份家产?” “三叔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这件事拖下去于你于我都不好,索性今日处理个干净,如此你也好专心守着玉瑶的案子,免得这中间出了什么差头儿。”温平川好言好语道。 “玉瑶尸骨未寒,三叔便找来要分她的家财,这不太好吧?”既要撕破脸,温华说话也无须太客气。 “侄儿这么说话,倒像是三叔多无情似的,我分家产,那是遵了祖宗的遗训,若不积极些,便是怠慢了温府历代家主的这份心思。”温平川因为是旁支,就算有继承家主的本事,却没有这样的资格。 百年前温氏家主为了弥补对庶出一脉的亏欠,便立下此等规矩,算是对庶出一脉的补偿。 “呵,三叔这话未免说的过于冠冕堂皇。”温华看出温平川此来必是想有所收获,眸色泛起一丝冷光,“规矩是这么个规矩,可三叔拿玉瑶的钱,就不觉得心里有愧么!” 温平川皱眉,“我依祖宗规矩办事,何来愧疚?” “玉瑶死后,经仵作验查,原本当朝的嫌疑最大,却不想两日之后,竟有杀手主动投案自首,声称人不他杀的,且他是受人指派,才会对玉瑶下此毒手。”事已至此,温华便如凤穆所言,诬陷不了苏若离,那便退而求其次。 “有这种事?那杀手可说是受何人指派?”温平川皱眉。 “恨就恨在,刑部还没来得及撬开杀手的嘴,那杀手便于昨晚被一黑衣人暗杀。”温华起身,缓步走正厅前,余光瞄向府门。 “这种事,也只能由着刑部去查……”温平川唏嘘片刻,言归正传,“不知侄儿何是将温府账簿拿出来,你我好好清算一下。” 温华不语,却是迈向厅门。 正待温平川疑惑之际,府门进来一人,他虽不谙官场,亦认出所来之人,正是刑部侍郎,殷荀。 “草民叩见殷大人!”温华出门相迎,四目相视,彼此了然。 此刻,温玉川亦不好坐着,起身迎出厅门,“草民……” “来人,把温平川给本官绑了!”殷荀一声令下,其后突然涌出一批衙役。 衙役上前之时,温平川手下护院悉数挡在其身前,双方剑拔弩张。 “怎么,温员外还想抗捕?”殷荀冷笑,肃然喝斥。 “草民不敢,只是官府拿人总要有个缘由,这是何意?”温平川心底暗惊,脸上却无甚畏惧。 他自觉未做亏心事,倒也不怕鬼敲门。 “温员外装的可真像!”殷荀嗤之以鼻,挥手间,衙役尽数退至两侧,“昨夜天牢,一自首凶徒被暗杀,事后有人看到,杀手入了你温平川的府邸。” 温平川皱眉,想到刚刚温华所言,心下了然,“那又如何?” “温平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自己杀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诬陷给当今!”殷荀得了凤穆的意,此番来就是想替温华除了这个眼中钉。 “殷大人言重了,这种黑锅扣下来我温平川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敢问殷大人,可有证据?”温平川冷厉开口,黑眸下意识扫过温华,眼底透出寒意。 他自觉今日杀温华一个措手不及,可现在看,措手不及的人是他自己。 “来人,把那杀手带上来。”殷荀沉喝之时,自有衙役将人带到主院,此刻被押在地上之人,满身血口。 “当着温员外的面,你倒是说说,昨夜你去天牢都干了什么?”殷荀瞄了眼跪在地上的黑衣杀手,冷哼问道。 “温员外……对……对不起……”那杀手一句对不起,在场之人一片唏嘘。 “胡说!老夫根本不认识你!”温平川闻声怒吼,心中忐忑不安,看今日这情形,他是要吃亏了。 角落里,苏若离扭头,有些心急看向身侧那抹白衣翩跹,“师傅倒是淡定。” “急了?”清绝的声音自那抹薄唇中溢出,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苏若离无语,能不急么,眼见着温平川就要被带走了! 这种事只要进了刑部,是不是你干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刑部说是你干的,而且它有无数种办法帮你承认,就是你干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世事无绝对 再者,如果是这样的结局,那老娘把温玉瑶的遗嘱交给你又是为的什么! “认不认识且到衙门说。”殷荀挥手,衙役再度涌了过去。 就在温平川以为自己一败涂地的时候,府门外不知何时停了一顶轿子,待下轿之人步入府门方才有人注意到,紧接着高喊一声。 “叩见孟尚书!” 孟臻来了。 看到一身朝服的孟臻时,殷荀与温华皆是一愣,随后恭敬相迎。 “温府好热闹。”孟臻扫过众人,视线落向跪在地上的杀手,“这是谁?” “回孟大人,这位是微臣刚刚捕获的罪犯,正是此人,昨夜潜入天牢杀了前来自首的凶徒,且此人已经招认,派他暗杀的幕后主谋,是温平川。”殷荀恭敬在侧,娓娓道来。 “看样子,殷侍郎这是动了私刑?”孟臻似没领会到殷荀所说的重点,挑眉问道。 对面,温平川听出话音,当即匍匐过去,“尚书大人明鉴!草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做那等作奸犯科之事,更遑论死者还是草民亲侄女!” “温平川,你休要狡辩,且入了衙门一切自有定论。”殷荀缓身直立,“来人,把温平川带到天牢!” 殷荀之所以着急,是因为凤穆交代,只要把温平川送进天牢,介时就算他意外死了,案子亦可了结,也算皆大欢喜。 “慢着。”孟臻沉声开口,黑目凛如寒冰,“殷侍郎还真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微臣不敢。”所属派系不同,殷荀自没必要把孟臻放在眼里,但面子还是要做的。 暗处,苏若离默声看向主院,忽然余光瞄到两抹移动的身影,视线便不由的跟着转了过去,其中一人化成灰她都认识,至于另外一个,看着眼熟。 “那个好像是?”苏若离喃喃自语。 “是温玉瑶的贴身丫鬟绿蕊,多年前便开始思慕温华。”沈醉扫了一眼,浅声抿唇。 苏若离回头,惊讶不已,“师傅把那张遗嘱给她了?” 沈醉不语,漠声看向主院。 苏若离垂眸,腹诽。 她好后悔,早知如此她还不如把那份遗嘱给楚林琅,以林琅的睿智,今日之事必会做的天衣无缝。 眼下那张遗嘱到了绿蕊手里,她又思慕温华,若换作她,不生吞也得烧为灰烬。 然尔,世事无绝对。 也真应了这句话,就在苏若离暗自捶胸顿足的时候,绿蕊突然跑向主院。 “大人明鉴,三老爷根本没有继承大小姐那份家财的资格!”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众人寻声望去,便见绿蕊已至孟臻面前,双膝跪地,信誓旦旦。 “你是谁?”孟臻皱眉。 身侧,温华些许惊讶,“绿蕊,你不在后宅守着大小姐的棺柩,跑到这里做什么?退下去。” “大少爷,奴婢是来帮你的!”绿蕊满心欢喜的看向温华,丝毫不觉得她的出现在温华眼里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你刚刚说什么?”孟臻催促。 “奴婢说三老爷根本没有继承我家大小姐名下家产的资格!”绿蕊说话时,将攥在手里的宣纸捧在掌心,举过头顶,“这是我家大小姐亲笔写下的遗嘱,上面清楚写着,待她死后,所有家产皆留给大少爷!” 正所谓,一石惊起千层浪,一语击破万人心。 绿蕊的这句话,让在场之人皆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刻孟臻未至,却是殷荀先一步过去,不想伸手时却被绿蕊躲开,活生生将那张宣纸递到了在她眼中最大官的手里。 孟臻接过宣纸,缓慢展开。 一旁,殷荀不得不侧身歪着脑袋,看向孟臻手里的所谓遗嘱。 起初二人面色皆无变化,然在看到落款时,孟臻的脸色透出一丝微妙的神情,殷荀的脸已经黑了。 但见殷荀神色异常,温华抬眸,是想殷荀能给些提示。 只是殷荀压根儿不看他! “嗯,这遗嘱倒是写的清楚,只是时间……”孟臻欲言又止。 “尚书大人明鉴,这上面的时间没问题啊!我家大小姐写封遗嘱的时候还活着,农九月初五,奴婢清楚记得我家小姐是次日才死的。”绿蕊端起身子,一本正经解释,过程中不时瞄向温华,期间是夹杂了怎样默默不得语的深情呵。 暗处,苏若离极度无语,“师傅,她真的爱慕温华吗?” 这是巴不得他死的节奏才对吧! “她不谙官场,亦不谙人心。”沈醉束手而立,每个字都吐的云淡风轻。 苏若离的总结就很简单,蠢。 主院里,气氛降至冰点,事态突变,每个人心里都在琢磨。 温华额间渗出冷汗,“尚书大人明鉴,这遗嘱是假的!” “大少爷?”绿蕊愕然,“这遗嘱是真的……这是真的!是奴婢亲眼看着大小姐写的,这上面的字迹错不了,还有这签名!奴婢跟了大小姐十几年,定然不会认错!” “绿蕊……绿蕊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拿这种要命的东西诬陷我!”温华怒极,猛的冲过去狠狠揪住绿蕊的衣领,赤红的眸子迸射出嗜血的寒芒,似要将绿蕊活吃了一般。 “大少爷……奴婢……奴婢没有诬陷你,奴婢爱慕你多年,又怎么会诬陷你……”绿蕊吓哭了,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咳,来人,把温华抓起来,暂时押入天牢。”孟臻收起手中宣纸,冷声开口。 “尚书大人,草民何罪?”温华一把推开绿蕊,扑通跪到地上,视线紧瞄向殷荀,希望他能说句话。 第二百六十五章遗嘱是假的 殷荀何尝不想,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何罪?你为了谋取温玉瑶名下家产,不惜买通她的丫鬟,诓着她写下遗嘱,随后谋杀她。”孟臻说的十分简单,却有理有据。 “没有……草民没有,这遗嘱是假的啊!”温华一头磕在地上,“若草民真有此意,根本不会在得到遗嘱的第二日便将吾妹害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殊不知,在本官任期的这许多年,倒也见惯了将此地无银三百两作为脱罪手段的例子。”孟臻不再多言,转身时挥手,那些衙役左右一看,呼啦围了上去,抓谁不是抓呢。 殷荀无力替温华脱罪,但却不甘心。 “那温平川亦有嫌疑,不知可否一并抓到天牢审问?” 孟臻止步,视线落在那名杀手身上,“是抓温平川,还是本官先替殷侍郎将这杀手好好审一审?” 看似平谈无奇的问话,却有着太多的提醒跟警告,殷荀与孟臻共事多年,自然知道他若较起真儿来,说不准还真能顺藤摸瓜查到太上苑,那就麻烦了。 殷荀无奈之下,只得由着衙役将温华带出府门。 身为刑部侍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温华一旦入了天牢,那么这件案子就算结了。 他背后是站着太上苑,可孟臻背后亦有沈醉撑腰,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证据决定一切,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了个所谓的遗嘱…… 随着殷荀离开,温府渐渐沉寂下来。 一直跪在地上没说话的温平川这方起身,整个人都是懵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离开那处角落,苏若离便一直跟在沈醉后面,“师傅,温华这回死定了吧?” “嗯。”沈醉应的心不在焉。 “就冲着那份遗嘱,他就该死!”苏若离狠狠踢了块路边的石子,磨牙利齿。 看着那块被苏若离踢到前面的小石头,沈醉浅眉微动,脚下的步子,自然则然的放缓,眸底微动。 “温玉瑶……或许不是他杀的。” “当然不是他杀的啊!他又不傻,才得到遗嘱就把自己妹妹杀了,结果不就像刚才那样么!”苏若离跳两步走到沈醉身边,看似十分精明的抬起头。 沈醉止步,秋风掠过,荡起那身白衣,宛如乘风,“那你觉得,人是谁杀的?” “还用问么师傅,自然是凤穆派人杀的,然后嫁祸给老娘!那个老匹夫,他咋还不死?”苏若离抬起头,迎着阳光,眼睛分外的明亮。 “你昨日来过温府,就没去温玉瑶的房间查一查?”沈醉垂眸,深邃的眸底好似子夜的星空,闪耀出来的异彩蕴含着太多不明的情愫。 “没有。”苏若离摇头,眼睛睁的越发大。 “你……”垂在广袖里的手慢慢收紧成了拳头,沈醉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再问。 这就,够了。 “师傅?”苏若离凑近,狐疑抬起头,眸色那般无害。 “没事。”沈醉复又迈开脚步,转身走在前面,他想怎样?定要逼自己的徒弟露出破绽才肯罢休么! 他的徒儿不会背叛他,一定不会…… 身后,苏若离清澈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幽凉意,唇角的弧度,稍纵即逝。 一柱香的时间,沈醉与苏若离绕转着回到国师府,却在府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醉微愣,身后一直埋头跟着的苏若离毫无预兆的撞了过去。 “呃……”苏若离登时弯腰,捂住鼻子。 “离儿?”沈醉权当未看见府门之人,当下转身扶住苏若离,眼中尽是怜惜。 “徒儿没事……没事……”苏若离摆手,心里却想着要不要拿块石头砸在沈醉脸上,让他自己感受一下。 府门处,龙辰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尤其看到沈醉的手扶在苏若离腰间的时候,她竟未有一丝躲闪,好像还有那么丁点儿沾沾自喜。 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么,这会儿倒是全忘了。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可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她已经说的那么明白,自己连责备都没资格。 “龙辰轩?”不远处,苏若离余光瞄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惊讶不已。 沈醉闻声抬眸,这方敛色,紧两步走到龙辰轩面前,“微臣叩见皇上。” “国师不必多礼。”龙辰轩抬手,视线扫过沈醉,落到苏若离身上,“朕听闻温玉瑶的案子有新的进展,当是与皇后无关,想来这几日是委屈了皇后便亲自过来,接皇后回宫。” 沈醉怔忡,不想苏若离听到之后,突然像八爪鱼似的粘到沈醉身上,“离儿不回去,离儿要跟师傅在一起!” “胡闹。”沈醉愠声开口,十分严肃的推开苏若离,“既是皇上亲自来接,皇后自当回宫。” 龙辰轩黑眸暗了几分,“摆驾,回宫。” 见其转身走向平日里微服出行的轿子,苏若离又朝沈醉凑了凑,“师傅……” “这件事也算有了善终,以后记着祸从口出,若再如此番这般招惹是非,为师绝不救你。”沈醉佯装愠怒抿唇薄唇。 “离儿知道了……”苏若离撅起嘴,极不情愿的转身,走向轿子。 背对沈醉,苏若离的容颜渐渐冰冷,善终? 温华死了,凤穆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样的结果于你而言自然算是善终,可对于死去的温玉瑶,又何谈一个善字。 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处置炎冥! 第二百六十六章留条活路行不行 身为府的大徒弟,我只是没有遂你心意,你便把我剐的连渣滓都不剩,眼下这炎冥可算是坏了你的大事,你要如何待他? 轿帘,苏若离眸间冰冷未褪,尽数落在龙辰轩眼底,令其心神微震。 刚刚不还是你浓我浓,这会儿倒像是结了多大的血海深仇一样。 “你这是跟谁呢?”待轿帘落下,龙辰轩低声质疑。 “跟你!没看到我跟师傅还没呆够么。”苏若离别过脸,暗自调整心绪。 车厢里的气氛不知不觉中压抑了几分,苏若离的话不经意间触动了龙辰轩心底那根紧绷的心弦,压迫的他不再作声。 马车就这样辗转入了皇宫,直至锦鸾殿外,苏若离先一步下了马车,正想着龙辰轩会跟下来的时候,马车走了。 是的,从她眼前经过,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对啊!她才回宫,好些消息她还没有跟龙辰轩互通有无,他走了? 苏若离后知后觉的发现,龙辰轩这一路的反应似乎不对。 难道说是自己之前的‘解释’有问题吗? 没有啊! 她爱慕沈醉,沈醉贪恋权力,那么她为了得到自己心爱的人与龙辰轩联手灭了沈醉的念想,这种理由,真是越想越合理,天衣无缝的赶脚。 身后,紫鹃惊喜迎了出来,苏若离耸耸肩,或许龙辰轩是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吧,毕竟温华这一入狱,凤穆免不了一阵捶胸顿足,他总要过去安慰一下。 这般想着,苏若离转身入了寝宫。 拐角处,龙辰轩默默走了出来,深邃的黑眸,紧盯着将将阖起的宫门…… 府,书房 炎冥跪倒,一头磕在地上,“主人明鉴,属下没有对不起主人的地方,从来没有……” ‘噗——’ 掌风陡袭,炎冥整个身子好似倒飞的蝴蝶撞到墙上,砰然落地,鲜血迸溅。 未及炎冥开口,一柄尖锐的利器咣当落在他身前的位置。 “主人……” “离儿由始至终,未提温玉瑶之死,未提冰魄针,她根本就不知道冰魄针的存在。”若非十几年主仆情谊,沈醉半个字都不会解释。 “不可能……她盗走冰魄针就是为了对付我……她怎么可能……”炎冥摇头,万般不甘。 沈醉慢慢闭上眼睛,他不想再听。 “主人!”炎冥抬起头,目光悲戚,绝望嘶吼。 “别逼本亲自动手。”沈醉薄唇动了动。 炎冥终是垂眸,凄然苦笑,身子不得已爬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属下今日之死,确是不甘,可既是主人开口,属下这便将命取了,以示忠心!” 利刃被炎冥攥在掌心,猛然举起,直至看到沈醉无动于衷的侧脸时,方才彻底绝望。 ‘砰——’ 就在炎冥欲将匕首自己胸口的刹那,一记飞镖突然自窗棂飞来,劈落匕首。 紧接着,房门突然自外面被人推开,顾如是一袭绿色罗裙闯了进来。 “师傅,不可!”顾如是急步走到案边,美眸凝蹙。 “出去。”沈醉慢慢睁开眼睛,冷声喝斥。 “如是求师傅三思,炎冥跟在师傅身边二十几年从未出错,对师傅的忠心天地可表,此番必是被人所害才会如此!”且说炎冥被怀疑时,便将冰魄针的事告诉给顾如是。 不管是炎冥,还是顾如是,一直相信苏若离既是偷了冰魄针,必会在这件事上大作文章,谁能料想,结果是这样。 “出去!”沈醉愠怒。 “如是不相信小师妹会背叛师傅,炎冥有这样的顾虑亦是为师傅着想,这件事中间定有误会!”见沈醉不语,顾如是继续道, “这世上知道冰魄针是炎冥独门暗器的人不在少数,而这些人里不乏有炎冥的仇人,此番极有可能是哪个有心之人早将炎冥的冰魄针弄到手,伺机诬陷。” 沈醉依旧沉默,俊逸容颜上的表情,丝毫未动。 “师傅!您就再给炎冥一次机会,他不是有心的!若小师妹在也一定会替炎冥求情,她不会怪炎冥,她必能明白炎冥过于紧张的初衷都是为了师傅好!”顾如是双膝跪地,“若小师妹知道炎冥是因她而死,定会自责……” “啪——” 忽地,炎冥突然举起手掌,狠狠朝自己天灵盖劈了下去。 “炎冥……”顾如是猛然转眸,惊愕不已。 殷红鲜血自唇角溢出,炎冥恍惚中看向沈醉,眼中透着期待,最终,还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炎冥!”顾如是当下过去叩住炎冥手腕,眼眶略有些红,“师傅,炎冥已经自毁这一身武功……师傅就不能留一条活路给他吗?” 顾如是鲜少会在沈醉面前流眼泪,因为她觉得沈醉或许不会喜欢,可这一次,她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炎冥这条命保下来。 此番若炎冥没死,必是恨极了苏若离,而她,刚好需要这么一个对苏若离陷入执念的人。 “求师傅开恩,炎冥自小与师傅一般看着我们长大,而今他纵有百般错,徒儿亦不忍看着他死……呜呜……”顾如是悲戚跪地,泪水夺眶。 沈醉蹙眉,“你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 “求师傅开恩……”多说无益,既是打的感情牌,她只要哭到位就好。 看着地上昏厥不醒的炎冥,又看了眼顾如是,沈醉终是摆手,“此番你回淮南,带他一起离开,为师不想再见到他。” 顾如是闻声抬头,美眸轻颤,“谢师傅开恩!” 在得沈醉宽恕之后,顾如是赶忙拉起昏迷中的炎冥,踉跄着离开书房。 房门阖起,顾如是眼底迸射出寒蛰冷意…… 第二百六十七章老娘是好欺负的? 深夜的风,吹的窗棂吱吱作响,苏若离双手匐在桌案,脸颊贴在上面,由着烛火忽明忽暗,已过酉时,龙辰轩为什么还没来? 今天可是双日子,最主要,她还有话要问龙辰轩。 更露深深夜已残,苏若离打了个盹儿,睁眼时不见外面有动静,索性起身走向床榻,边走边褪了外袍。 忽的,房门开启,一阵冷风席卷而入。 苏若离本能抖了两下,回头时,龙辰轩已然走了进来。 “你怎么才来?”苏若离惊讶之余,略有责怪。 “去了九华殿。”龙辰轩面容平静,缓身坐到桌边,但见苏若离身上的衣服脱了一半儿,“你要就寝?那有些事便明日再说。” 苏若离笑了,老娘等你到子时,你想明天说就明天说? “冰魄针的事你办的不错,我这回倒要看看沈醉怎么收拾炎冥。”苏若离将脱了一半的衣服穿好,走回到桌边。 龙辰轩见如此,亦坐下来,“沈醉舍得炎冥?” “他有什么舍不得的?”苏若离一句反问,龙辰轩了然。 是呵,沈醉有什么舍不得,就算苏若离在他面前表白,他还不是把自己的小徒弟给嫁进皇宫了。 也难怪苏若离初时会因爱生恨,恨他入骨,换作是自己,只怕也会如此。 “难为你了,你既爱他,却又时时想着对他下黑手……”龙辰轩苦涩抿唇。 苏若离怔忡,“皇上该不会还在怀疑……” “没有,朕不怀疑。”龙辰轩摇头,“,后光孝寺遭遇劫匪,百年庙宇便由此失了香火。朕昨日派雷宇过去,发现那里已经成了废墟。”龙辰轩没想要回天诛,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废墟?”苏若离瞪眼,她昨日才去过,虽然破了点儿,但绝对不是废墟。 “嗯,一片废墟,如果不是露在外面那半截佛身,雷宇甚至找不到光孝寺所在,而且那里空无一人,像是荒废了很久。”龙辰轩正色抿唇。 荒废很久? 那她昨天耍威风时,跪在地上的乞丐都是鬼? 忽地,苏若离脑海里霎时浮现出一张带着朱砂痣的俊脸。 君彦卿?你行! 太极弓让你偷到手,乞丐让你灭了口,这会儿你又把光孝寺给毁成一片废墟,呵,你倒是挥挥衣袖走了,不积半点阴德! “怎么?”龙辰轩见苏若离神色有异,侧眸问道。 “没事。”苏若离佯装不知,“既然光孝寺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太极弓的线索也就断了?” “至少朕现在还没有得到消息。”龙辰轩眸色略暗。 “来日方长,便是我们没找到,他日别人找到了,我们亦有办法把它抢过来不是。”苏若离霸气开口,心里却在想君彦卿到底是哪里来的瘟神,何以他会知道太极弓的下落,而他又对十大神兵的秘密,知道多少…… 龙辰轩微微颌首,“还有一件事。” 苏若离闻声挑眉,抬头看过去。 “孟臻。” “刑部尚书?”苏若离想到温府主院的那场戏码,孟臻虽不是主角,却起了最关键的作用。 “他表面上是国师府的人,实则为朕所用,这次冰魄针的事也亏得有他,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只怕他日沈醉怀疑起来会威胁到孟臻的安危,所以……” “放心,我自会帮你注意。”苏若离了然,龙辰轩是希望她若在沈醉那里听到什么,能及时的化险为夷。 月上中天,远处传来更鼓的声响,冷风拂过柳枝,在窗前落下斑驳的影像,摇摇曳曳,好不凄凉。 第二百六十八章演戏而已 龙辰轩抬头望了眼窗外,“都这个时辰了,你早些休息。” 见龙辰轩起身欲走,苏若离茫然不已,“今天不是双日子吗?” “你若不介意,朕今晚想去九华殿,毕竟这一局凤穆输了温华,应该十分窝火,朕……” “我不介意,皇上去哪里都跟我没有关系。”苏若离顶着那张无害的脸,回答的特别认真。 只是话音落时,又觉得有些伤人,“我的意思是……我们……我们……” “的确跟你没有关系。”龙辰轩眸色微疏,默声转身,迈步走出锦鸾宫。 不知道为什么,苏若离总觉得龙辰轩看她那最后一眼似有深意,可悲的是,她着实领会不到那层深意的真谛,亦不想领会。 你有你的万里河山,我有我的血海深仇,我们的交集,不过如此。 月色如银,洒下似水绢纱,龙辰轩迈出锦鸾宫,缓步走下台阶,李公公恭敬上前,“皇上?” “去九华殿。”龙辰轩淡漠开口,行至宫门时止步,却终究没有等到他想要听到的声音。 这,多少人辗转反侧,又有多少人,睡的安稳…… 翌日,苏若离赖床到午时,过半晌后起床收拾一下便出了皇宫。 一路走来,坊间谈资终于从她跟沈醉桃色满天飞的传闻转移到了温府骤变的话题上。 温华被俘入狱,当晚画押后突染恶疾,温氏嫡系一脉接连死了两位主子,眼下由庶出的温平川执掌大权。 锦瑟居内,楚林琅沏了壶极品碧螺春招待苏若离,说是替她驱驱晦气。 看着那张氤氲在雾气里的绝色容颜,苏若离真真是百看不厌,永如初见。 “怎么没见卯宿儿?”苏若离接过茶杯,左右环顾。 “别找了,看到你来他就走了。”楚林琅坐到苏若离身边的位置,嫣然笑道。 见苏若离不解,楚林琅只好帮她回忆一下,之前在府都发生了怎样的不愉快。 “演戏而已,他不会是记仇了吧?”苏若离表示很无辜。 “他还怀疑你在记仇,你们两个……”楚林琅顿了顿,“说起来,你既得到温玉瑶的遗嘱算是胜券在握,干嘛急着让温平川去温府找麻烦?” “我怕沈醉改主意呗。”苏若离呷了口茶,果然是极品,入口绵醇。 楚林琅思忖片刻,“应该不会吧,那温华之前可带人到府闹过事。” “那又怎么?在我家师傅眼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温华可是首富,手里抓着大把的银子。” “这么说也算合情合理,只是首富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成了弃子。”提起温华之死,大家心知肚明,必是凤穆怕温华在狱里承受不住酷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所以给了他一个痛快。 “你说,温玉瑶到底是谁杀的?”直到现在,楚林琅也想不出凶手是谁。 整个案子到最后,受益者好像除了温平川再无他人,但她之前已经分析过,温平川不是凶手。 “是炎冥。确切说法子是顾如是出的,动手的是炎冥。”苏若离将事情始末包括冰魄针和盘托出。 除了在温玉瑶闺房里发现的碎布,苏若离仔细回忆,十分肯定温玉瑶死时手里攥着的那块布料,必定是顾如是趁她不备时去的。 听完苏若离的分析,楚林琅狠吁口气,“顾如是不出手还好,出手便是杀招。” 此刻,她亦深深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恶意满满。 “也不知道沈醉怎么处置的炎冥。”苏若离忽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一趟府。 “你是沈醉的爱徒,又是他最重要的一枚棋子,炎冥算是犯了大忌。”楚林琅猜测炎冥这次难逃死劫。 苏若离希望如此,她虽好几次想要炎冥性命,却每每临阵退缩,没想到最后,竟是炎冥给了她这样的勇气。 “跟你说件事,太极弓丢了。”苏若离言归正传,说起这话时咬牙切齿,眼底寒光四溢。 楚林琅手里茶杯歪了歪,“你何时找到的?” 苏若离嘴角一抽,她没找到,但如果老天爷能给她时间,她一定能找到! 于是苏若离将自己从初遇君彦卿开始,到那个王八羔子拆了光孝寺这整个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楚林琅。 拿苏若离的话说,像我这么缺德的人已是少见,没想到在君彦卿面前,老娘就是个渣渣! 楚林琅之前就听苏若离提到过这个名字,可查来查去,始终没有线索。 “你确定他用的是真名?”楚林琅肃然问道。 “我不确定,除了眼角那枚朱砂痣是真的,我完全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看着苏若离额头迸起的青筋,楚林琅便知此人将她气的不轻。 “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个人,不过我会替你注意。”想来如苏若离形容,眼角有朱砂又艳绝无双的俊人儿,整个江湖也没多少。 “不跟你说了,我还是先回府,不看到炎冥死透透的我不放心。”苏若离暂不想君彦卿的事起身欲走,却在看到床榻上的布料时愣了愣,“那是?” “之前你将卯宿儿的衣服撕的倒是痛快,可知做一件这样的衣裳至少要花我五天的时间。”楚林琅佯装嗔怒。 苏若离闻声愕然,扭回头,目光缓慢的落在楚林琅身上,“那衣服是你做来送给他的?” 卯宿儿豁出命不要也要守着的衣服,竟是楚林琅这个美娇娘送的? 那是不是说,卯宿儿红鸾星动的对象,是楚林琅! “你这是什么表情?若是吃醋,我便给你也做一件。”楚林琅不以为然。 “不敢要。”苏若离干笑两声,“林琅啊,你有没有觉得卯宿儿……” 第二百六十九章这衣服不错 就在苏若离好奇想要八卦的时候,一抹身影赫然出现在楚林琅身后,眯眼威胁,一副有种你说出来的表情,噎的苏若离扯了扯衣领,“我先走了,你若见到卯宿儿替我跟他说,这衣服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个颜色他穿着合不合适……” “应该适合吧,之前他还说喜欢。”楚林琅思考了一下,浅声回应。 待楚林琅转身与苏若离一道走向房门时,卯宿儿已然遁没。 离开楚馆,苏若离思绪万千,卯宿儿竟然对楚林琅生出这份旖旎心思,这当如何是好? 倒不是说他们不般配,可跟卫无缺相比,卯宿儿就差……也不是说差,只是楚林琅心里怕已经有了卫无缺,卯宿儿这墙角挖的委实不太容易。 到时候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可如何是好? 苏若离愁肠百结了一路,临近府的时候方才舒了这一口气。 也罢,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不怕流忙有文化,就有耐心。 卫无缺是不错,人长的俊美家世也显赫,可谁都不能否认,那厮在江湖上就是一个行走的标靶。 这么说吧,有他的地方,就是江湖。 反观卯宿儿,虽然没有卫无缺长的那般招风,但也不差,虽然没有落霞山庄那般家世,可背后也有好些个师兄弟撑腰。 如此对比,苏若离觉着当私下里替卯宿儿加把劲儿,毕竟关系到楚林琅一生幸福,她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卯宿儿,作为一头敢于挑战的,你可一定要有耐心…… 且说苏若离这般想着,不知不觉的,已然步入府的府门。 未及转弯去书房,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苏若离抬眸,浅笑,“五师姐,好巧。” “不是巧,师姐想着你若入府一准会去找师傅,所以在这里等你。”顾如是美眸凝蹙,似是犹豫的抬起头,“炎冥病了,我想你去看一看。” 炎冥病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在苏若离心里惊涛骇浪,炎冥病了,不是死了。 在犯下那么严重的错误之后,沈醉竟然没有要了他的命,真可笑。 沈醉你真可笑! 那么当初你又是基于什么理由,一定要取我凌紫烟的性命! 是我不比炎冥忠心? 还是我嫁给龙皓北这件事错到你连机会都不给我一个! “小师妹?”见苏若离仿若雕像般站在那里,顾如是不由的轻唤,眼底精光微闪。 “炎冥怎么会病?”苏若离拼命压制住自己无法宣泄的情绪,蹙起眉。 “你还是先去看看吧。”顾如是转身穿过拱门,走向后宅。 苏若离无声跟在顾如是身后,垂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攥成了拳头,此刻她想的不是炎冥为什么会活下来,而是沈醉为什么会让他活下来! 房门吱呦开启,顾如是先一步迈进门槛,苏若离未抬脚,便见那人突然起身,一口鲜血喷到地上。 “炎冥!”顾如是忧心过去搀扶,顺带着扯出袖兜里的锦帕替炎冥抹掉嘴角的血渍。 看到炎冥活着的一刻,苏若离心底那片恨海好似狂风卷浪,翻滚不息。 “小师妹你快过来看看!”顾如是催促着,苏若离这方徐徐缓缓的走过来,伸手欲替炎冥把脉。 倏然,炎冥突然把搥在床沿的手抽回去,这使得苏若离的手,就那么十分尴尬的停滞在半空。 “炎冥,自从大师姐失踪,师傅便将药房留给小师妹,想着也是教了她不少医术,你且让她瞧瞧。”顾如是握着炎冥的手,紧了紧。 炎冥沉默之时,苏若离直起身,挑起眉梢,“炎冥做的也不错,若离的医术怎么能跟宫里御医相提并论,你既是师傅的暗卫,身份也算尊贵,想来本宫这便回去叫几个御医过来替你好生诊断你也没什么受不起。” 你不想让老娘看,就以为老娘想给你看? 你不晓得老娘现在想见的并不是你这副尊容,我想见的,不过是你挺尸罢了。 眼见苏若离转身朝外走,顾如是脸色微变,炎冥自断经脉废了武功这件事属家丑,传出去于府的名声无益。 “炎冥!”顾如是急声催促。 “若苏姑娘不嫌弃,便替我看一看。”自苏若离进门,炎冥便一直没有抬头,他不能抬头,他不能让苏若离看到他眼中的绝顶恨意跟嗜血杀机! 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现在就出手杀了苏若离,哪怕同归于尽也好,就算事后被主人千刀万剐他亦不会后悔。 可是不行,他全身经脉尽断武功尽失,又如何是苏若离的对手。 “小师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跟炎冥使性子!”顾如是佯装嗔怒,将炎冥扶坐到床栏旁边。 使性子?顾如是你真是抬举我了! 苏若离强压制住心底的火气,折转回来坐到床榻旁边,“手。” 炎冥极不甘愿的伸手过来,看也不看苏若离一眼。 索性苏若离也不愿瞧他,只将手指叩在炎冥的手腕上。 与此同时,顾如是浅步走向房门,将其带紧,回来时樱唇抿了抿,“不知小师妹知不知道,仵作竟在温玉瑶的手腕处发现了冰魄针。” 苏若离没接话茬,慢慢闭上了眼睛,由着顾如是继续说。 “那冰魄针是炎冥的独门暗器,如今却在温玉瑶的体内被人发现,这明摆着是有人想借此机会陷害炎冥,若离你知道,炎冥是冤枉的……” “我不知道。”顾如是还想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苏若离突然睁开眼睛,冷冷开口。 而此时,炎冥的手腕却是一抖。 第二百七十章谁才被冤枉了 “小师妹?”顾如是眼底骤亮,脸上的神情却似受了极重的情伤一般。 苏若离抽回手腕,起身走向顾如是,一步一步,“师姐说炎冥是被冤枉的,可若离怎么觉着,这件事由始至终于被冤枉的那一个,是我呢?” “你是被冤枉的没错,可这冰魄针又怎么会到野鸭,快去吃。” “谢谢爷爷!那师傅……”小铭宇虽是欢喜,却没有迈步,而是回头看向君彦卿,见其摆手,方才跑开。 “别忘了洗手!”尉迟宣嘱咐之时,小铭宇已经跑出去老远,却还是应了一声。 待自己的孙儿走远,尉迟宣这方转身,略显恭敬的走向长廊。 只见长廊中间,君彦卿斜靠在上面,一袭红衣翩跹拖地,一头墨发写意披洒,精致的五官绝艳无双,尤其是那枚泪痣在阳光的照耀下,妖异非常。 “没想到铭宇这些时日进步神速,老夫当感激副堂主尽心教导。”尉迟宣恭敬立于一侧,双手抬拳,微微俯首。 “倒也没怎么尽心教导,是这孩子悟性高罢了。”君彦卿把玩着手里的太极弓,懒散的动作根本掩饰不住其本身的气质尊贵。 似看出尉迟宣的欲言又止,君彦卿不禁抿唇,凤眼微眯,“本副堂主的内功心法乃独传,但你放心,定然不是什么拔苗助长有损心身的邪门功夫。” “老夫不敢。”尉迟宣诚惶诚恐。 “听说温府的案子有了结果?”君彦卿抬头,丹凤眼尾轻微上挑。 “回副堂主,的确有了结果,温华以私吞家财为由残害亲妹罪无可恕,听闻画押当晚便死在了狱中,至于温府的家财,倒是便宜了温平川。”尉迟宣据实开口。 第二百七十一章唯一的希望 “这么说来,凤穆便是断了财力,而他在南域的军队似乎也被段翼给盯上了……”君彦卿转了转手里纯金颜色的太极弓,“如此的话,凤穆若想在逆境中坚强起来,唯一的希望便是他在宫里做皇贵妃的凤银黛。” 尉迟宣点头,以示赞同。 “凤银黛呵……”君彦卿忽尔抬头,“那苏若离可是回了皇宫?” “回了,案子结束之后便被皇上接回了皇宫。” “嗯,你先下去吧。”君彦卿并未多问,垂眸看向手里的太极弓。 离若,若离…… 一连几日,龙辰轩都在九华殿内用膳,这对凤银黛来说本是欢天喜地的事,然尔她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除了用膳,龙辰轩几乎不在九华殿过夜,便是住下,也与她没有任何肢体上的交流。 如此下去,她这肚子几时才能有动静! 尤其这几日温华一事令太上苑折损了财力支撑,父亲几乎断了半臂,便想着让她快些怀下龙嗣,也好防国师府捷足先登。 凤银黛虽与凤穆想法不同,但想给龙辰轩生孩子的愿望却一直存在。 眼见着龙辰轩日日来她九华殿,却碰也不碰她,凤银黛只觉心烦意乱。 “好烫!”翠枝将才沏好的茶奉上去,凤银黛端起来一时没注意,茶水溅到手上,惹的她一阵尖叫。 “奴婢有罪……”这几日九华殿里的气压低的吓人,翠枝行事自是端着十二分的小心。 “罢了,你起来。”凤银黛烦乱摆手,翠枝这才起身凑过去,将桌上的茶水抹净。 “小姐……”翠枝抹好桌面,朝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唤道。 见凤银黛侧眸,翠枝咬咬嘴唇,横下一条心,“娘娘,昨日老爷将奴婢叫回到府里,说了些话,原本这些话当是老爷亲自与小姐说,可又怕小姐会发脾气,所以……所以老爷便想让奴婢将他的意思,传达给小姐。” 翠枝忐忑开口,心里却腹诽不已,你们父女之间都不好说的话却叫我一个下人来说,你家姑娘若没生气也就罢了,若一怒之下砍了她,她死的何其冤枉! 可这话也只能在肚子里憋着,敢说出来,分分钟性命不保。 “什么?”凤银黛蹙眉,明知道没什么好话,可她还是要听。 “其实老爷这话之前也跟小姐提过,只是那时被小姐严词拒绝了……”翠枝希望凤银黛领会之后能喝斥住她,那她就不用冒险了。 然尔,凤银黛并没有。 “老爷……老爷是想着小姐迟迟怀不上龙种,除了时运不济,怕是皇上的身子骨也是弱了些,所以老爷是希望能找个人……助小姐怀上……” ‘啪——’ 杯盘碎裂的声音陡然响起,翠枝慌乱后退,扑通跪到了地上,“老爷说他也是被沈醉逼的没有办法……奴婢也觉得皇上虽日日来这九华殿却对小姐不冷不热,倘若小姐能怀上龙种,结果就大不一样!毕竟这后宫至今无一个妃子肚子里传出动静,那苏若离亦是如此,若小姐能怀上皇上的孩子,必然受宠!” “滚!”凤银黛怒极起身,将整个翡翠玉桌轰然推倒! 翠枝吓的赶忙起身退出九华殿,却在行至宫门时被凤银黛叫住。 “父亲可说,他找了谁?”冰冷的声音带着寒蛰的冷意,凤银黛眸色如冰,樱唇紧抿。 翠枝一听有戏,即刻走回来跪到地上,“老爷说……找别人怕委屈了小姐,所以他物色的人选是景王殿下……” “龙少瑾?”凤银黛差点儿没给气笑了。 整个皇城谁人不知那龙少瑾自小恶疾缠身,去年两次大病险些命归黄泉,加上其母早逝,便是他母妃没死,早年在宫中也只圣宠了一时,之后因为犯了忌讳失宠,死前都没见皇上最后一面。 “老爷说,皇家血脉的好处是……他日若遇着滴血验亲之类的或许可以蒙混过关,而且那龙少瑾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他若就此死了,也是一了百了……”翠枝将凤穆打的如意算盘,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凤银黛。 “滚……你给我滚!”凤银黛真真是听不下去了,父亲这算盘打的倒是精准,可他有想过自己如何能对着别的男人委曲求全,尤其还是个将死之人! 翠枝被凤银黛这一吼,当下退出九华殿。 无论如何她已经把话带到,至于自家小姐愿不愿意,便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适夜,在国师府守了沈醉一整天的苏若离终是回到锦鸾宫,入宫门便见灯火亮着。 隔着窗棂,龙辰轩的身影被烛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些许的清幽。 苏若离深吸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紫鹃没在,房间里就只有龙辰轩坐在桌边,手里握着银拨子,挑的烛焰一跳一跃,衬的那抹俊颜忽明忽暗。 “回来了?”龙辰轩没有转眸,只将手里的银拨子搁回去。 “皇上怎么没去九华殿?”苏若离下意识觉得自己这句话有可能会伤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转念一想,他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感情可以伤害。 是她多心,原以为龙辰轩之前还对她有那么丁点儿小心思,可自她言明之后,这厮便日日去九华殿,都有点儿乐不思蜀,不务正业的节奏了。 “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说完便去。”直到苏若离缓身坐到对面,龙辰轩的视线方才抬起来,明澈黑眸中有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什么消息?”苏若离这一整日都跟在沈醉身边转,她就是想看看,沈醉在处置完炎冥之后有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事实证明,沈醉的心是石头做的,纵然你将那满腔热血洒在上面,也不见得能让那石头热上一热。 第二百七十二章好消息跟坏消息 “好消息跟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龙辰轩依稀记得苏若离在淮南时这么问过自己,便也学着问回去一次。 苏若离自顾倒了杯茶,思忖片刻决定,好消息。 炎冥没死这件事让她的心情跌至谷底,她想听件开心事儿舒缓一下寂寥的心境。 “朕那位二皇兄清醒过来了。” ‘噗——’ 苏若离将将喝到嘴里的茶,还没来得及在喉咙里走一遭便尽数喷了出去! 因为距离的缘故,龙辰轩脸上亦溅到一些,尤其额间还留着一片碧绿色的嫩芽儿。 “对不起……”苏若离急忙撩下杯子,起身绕过去,抽出帕子朝龙辰轩脸上胡乱扫了两下,之后耷拉脑袋抹着桌面,神情暗凝。 龙皓北清醒了? 若他醒了,必是知道这段时间他是怎么傻了吧唧活过来的,日日捧着一只大母鸡的牌位以泪洗面,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坊间谈资的一段佳话啊! 将心比心,此事若换作自己,必是倾尽全力,一雪前耻。 要说龙皓北虽没什么本事,可手里到底攥着号令临都军营的虎符,而且他还知道穿梭在皇城周围的密道,这可是大隐患。 所以因为自己的私仇,要打仗了吗? 这就是龙辰轩接下来的坏消息吧! 苏若离无意识的抹着桌面,脑子飞速旋转,这个祸是她闯的,自然该由她来摆平…… “你在干什么?”龙辰轩由着苏若离脑补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但见其还在自己的神识里没有自拔的意思,不禁唤了一声,“还有一个坏消息,你要不要听?” 苏若离摇头,“我只怕已经猜到了,这件事……” “二皇兄死了。”没给苏若离把事情揽上身的机会,龙辰轩继续道。 闻听此言,苏若离顿觉悲喜交加,感叹人事无常。 “死了?龙皓北死了!”苏若离一时没控制住情绪,笑的十分肆意且搥了龙辰轩一下,“这算什么坏消息,你骗我的吧!” 意识到自己面部表情过于丰富,苏若离强自镇定,深吁口气,“皇上节哀……不过他是怎么死的?” “这件事朕也算后知后觉,听雷宇的打探,好似二皇兄今晨醒过来后突然神识清明,对于过往之事记的十分清楚,一时义愤填膺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龙辰轩忽略掉苏若离脸上那份掩饰不住的狂喜,继续道。 “二皇兄在觉得自己受了天大侮辱之后,怒极冲到书房去拿虎符,一路纵马狂奔去了临都军营,入军营后召集将士……” “他要造反?”苏若离听的惊心动魄。 “虽然临都军营只有三万将士,可凭着二皇兄对密道的了解,若真从密道冲进皇宫,也能打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只是……”龙辰轩犹豫片刻,但见苏若离眼底放光,复又启唇。 “只是二皇兄在将所有将士齐集到校场之后,突然神志大乱,竟在武台上将二十年前的事和盘托出,从而揭开了一桩不为人知的后宫秘辛。”龙辰轩说到这里,苏若离懵逼了。 不是已经清醒了,怎么又会神志大乱,“什么秘辛,说来听听。” 这件所谓的秘辛其实并没有什么,于大多数人而言亦没有利益牵扯,充其量只是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而已。 龙皓北所说,便是其母静妃,与景王之母蓉妃的一段过往。 当年静妃与蓉妃在未入宫前是很好的姐妹,可以说是发小,自小感情极好。 那一年宫中征选秀女,两人一同入宫,因为身份的关系,也一同被封了贵人。 但在此之后,两人命运便开始朝着不同的轨迹运转。 蓉妃因琴棋书画过优,率先得到先皇的荣宠,不过半年时间,从贵人跃至贵妃,一时恩宠无限。 静妃背地里心存妒忌,表面上却一如既往的以姐妹相称。 蓉妃心慈人善,又知道静妃对皇上倾慕已久,便多次为其制造机会,希望静妃也能得到皇上的恩宠,可皇上那时眼里心里都是蓉妃,对静妃毫无心思。 终于有一日,静妃铤而走险,在蓉妃与先皇的膳食里下了五石散,更假扮蓉妃与皇上春宵一夜。 这也就算了,她还让自己的心腹将昏迷中的蓉妃送到当时心仪蓉妃的太监房里,要命的是,那太监也被下了药。 东窗事发,静妃将所有罪责悉数推到蓉妃身上,哭的凄凄惨惨,说是蓉妃逼她的,更指认蓉妃与那太监早有私情。 蓉妃辩驳之时,静妃说蓉妃此前便有将自己推到先皇床上的心思,目的就是想多些时间与那太监幽会。 原本这等无稽之谈先皇自不会信,可恨就恨在蓉妃之前还真有过将静妃引荐给先皇的举动,还不指一次。 “如果与蓉妃私通的人不是太监,三皇兄又岂会活到现在。”龙辰轩沉声开口,眉眼间多了几许苍凉。 “一入宫门深四海,从此良知是路人,静妃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个优点她儿子倒是继承的不错。”苏若离胳膊搥着桌面,手掌拖着香腮,怅然开口。 “那件事之后,蓉妃险些被父皇打入冷宫,刚巧那个时候御医查出蓉妃怀有身孕,又是父皇心头好,这方捡了一条命回来,只是那个太监的下场就……剥皮抽筋,株连九族。” “静妃得势了?”苏若离自觉多此一问,先皇能把密道地图交到龙皓北手里,已然证明对他这个儿子的器重。 第二百七十三章宫闱恶斗 爱屋及乌,当时静妃必是受宠无疑。 “静妃得势之后就再也没给蓉妃翻身的机会,还时不时到蓉妃那里奚落一阵,更有甚者,静妃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先于蓉妃的孩子出事,竟瞒着父皇偷偷服了早产的汤药,这越发证明蓉妃狸猫换太子的事儿干了不是一两次。如此这般,蓉妃郁郁寡欢,终是带着满心不甘辞世,她走那年,三皇兄刚好七岁……”龙辰轩重新拿起银拨子,挑亮烛芯。 “七岁……应该到了记事的年纪。”苏若离不禁唏嘘。 “蓉妃离世后,父皇便将三皇兄早早封了景王,在宫外建座府邸,撵了出去。”龙辰轩长叹口气,“二皇兄便是将当年自己母妃诬陷蓉妃一事,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讲述的详详细细,之后当场,魂归西天。” “是景王干的?”苏若离把手搭在桌面上,倾身凑过去,狐疑问道。 龙辰轩无语望了苏若离一阵,并未开口。 “老娘已经把龙皓北折腾成那样了……再说我跟蓉妃又不认识,何必多此一举去给蓉妃正名,而且我就算想,当年的事我也没有很清楚是吧!”苏若离看出来了,龙辰轩是在怀疑她。 “难不成这件事真的是三皇兄做的?”龙辰轩皱眉,“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十有八九是被下了蛊。”依着龙辰轩的描述,龙皓北的异常反应一般药物无法达到,但若利用蛊虫操纵,就很容易。 只不过这种传音蛊耗费内力极大,便如沈醉那般武功底子,用一次,也需休养数月才能调整过来。 那景王年初时便被御医诊断病危过一次,此番他哪来的力气驾驭蛊虫? 此事倒是颇有些意思。 见龙辰轩似有所想,苏若离越发凑近一些,“皇上该不会想着治景王的罪吧?” 温热的气息扑过来,龙辰轩倏然起身,退后两步,多日建立起来的心里防线似有松裂,压抑的情愫亦跟着蠢蠢欲动。 苏若离愣住,抬头看向龙辰轩,“你干什么?” “时候不早,朕先走了。”既然苏若离心有所属,他当识趣。 眼见龙辰轩抬腿迈步,苏若离猛的起身挡下来,“皇上心虚什么,做了对不起老娘的事?” “如果跟凤银黛夜夜算是对不起皇后,那便做了。”龙辰轩强自镇定,抬起下颚,十分的理直气壮。 就兴你拿沈醉气朕,就不兴朕也拿凤银黛气气你! “夜夜?”苏若离眼珠儿瞪如牛大,惊呼开口。 “如何?”这一刻,龙辰轩眼底隐隐闪烁出一抹希翼。都说日久生情,自己与苏若离好歹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住了差不多快一年,她就真没生出一丝好感? “你疯了!”苏若离紧张握住龙辰轩的手,号了半晌的脉方才舒口气,“虽然体内毒素并没有扩散的迹象,但夜夜还是过于频繁,皇上要适当调整一下。” 苏若离说的那样认真,龙辰轩却无半点感激的意思,冷下脸,“你就一点都不在乎朕?” “在乎啊!我才刚给你把过脉……”苏若离恍然,“皇上其实想问解药吧……解药我一定会配好,只是还需要时间,不过你放心,我既答应会帮你清除体内毒素,就不会食言。” 龙辰轩不想跟苏若离说话,至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 眼见某人甩起龙袖暴走出锦鸾宫,苏若离眸色一暗。 提起解药,还真是个棘手的事…… 且说龙皓北的死在皇城引起不小风波,一来他的死从里到外都透着蹊跷,刑部自是要查一查,二来当年的事虽已无人追究,可终究是皇室丑闻,对于那些个乱嚼舌根的,也要治理一下。 这两日闲来无事,苏若离便在锦鸾宫里整整窝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头上,苏若离接到了来自楚林琅的飞鸽传书…… 距离城门十里的避风亭内,一身素色长袍的炎冥远远眺望,向着城门方向,漆黑眼中透着太多的眷恋跟不舍,恨意跟不甘。 “说起来,师傅对你也算格外开恩,既相信那件事是你做的却没要了你的命……” “我不怪主人,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让主人看到苏若离的真面目,顾姑娘你相信我,苏若离早就背叛主人了!”炎冥突然转身,愤然低吼。 “我知道……以苏若离的本事,想从你身上盗取冰魄针不算难事。”顾如是眸色一冷,“当日淮南如果不是苏若离从中作梗,顾府跟寒门也不会弄到今日这般田地。” “顾姑娘既是相信炎冥的话,便该替主人除掉这个隐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炎冥忠诚无比,却少了几分明辨是非的智慧。 “你放心,我不会由着苏若离做任何伤害师傅的举动,我会小心盯着她。”顾如是点头,“此番你去淮南,入城时便会有人接你。” 纵然不舍,炎冥亦不能再在府呆下去,就像苏若离说的,尔今他武功尽失形同废人,留在府,只会是累赘。 炎冥终是转身,走出凉亭,前方百米处,一辆马车早已准备妥当,座前有府的马夫候在那里。 “还有!”炎冥忽似想到什么,“冰魄针入人体后会游至左腕停留三日,苏若离偷了我的冰魄针不假,可在狱中提醒仵作找出冰魄针的一定不是她,我怀疑天牢……亦或刑部有她苏若离的人!” “苏若离的人?”顾如是美眸凝蹙,“不是凤穆的人……” “冰魄针的事凤穆一定不知道,否则这件事不可能以温华认罪的结果不了了之。”炎冥恨恨开口,“她苏若离只想利用冰魄针对付我,她只想害我,因为她怕我揭穿她!” 第二百七十四章龙皓北之死 听了炎冥的话,顾如是脑海里忽闪过一个念头,只是这个念头还未成形,她很难捕捉得到而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回淮南,且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自会回去与你汇合。”已过午时,顾如是亲自将炎冥送上了马车。 直至马车扬长而去,她方转身回了皇城。 高处的角落里,苏若离缓慢走出来,清眸掠过一抹寒霜,“炎冥竟能活着离开皇城,沈醉竟然让他活着离开了……” “看得出来,你对炎冥怨念极深。”身后,楚林琅止步在她身后,清雅的眸子转向马车消失的方向,“若你想,我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 苏若离摇头,亦没开口。 她想告诉楚林琅,让她怨念极深的人不是炎冥,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小丑,耍的那些手段连计谋都称不上。 她是嫉妒,嫉妒炎冥可以得到沈醉的宽容,仅此而已。 “我原本以为淮南局势紧张,顾如是会急着回去,没想到此番却是炎冥去了淮南,她倒不急似的。” 此前沈醉派人与红尘轩联系,希望能买到关于寒门跟玉铺进出账的消息,楚林琅便在那个时候开始注意淮南动向,方知淮南早已改了四方割据的局面。 “没把本宫扳倒,她怎么舍得回去,你是没看到我与沈醉腻歪时她那双嫉妒到发狂的眼睛,师傅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何必呢。”苏若离转身,走向来时路。 “你与沈醉腻歪?我这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楚林琅轻挑柳眉,佯装惊讶。 “女儿跟父亲那种腻歪,你想哪儿去了!”苏若离轻撞了楚林琅一下,及时制止住她浮想联翩。 “难说哦,你对沈醉如师如父,那顾如是未必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被楚林琅点了这么一句,苏若离顿觉醍醐灌顶,灵台清明! 她怎么没想到,顾如是对沈醉过分忠诚的背后隐藏的不是爱慕呢! “看你这表情,我是猜对了?”楚林琅见苏若离神色微变,不由的凑了过来。 “难说,要试过才知道。”若顾如是真有那种心思,对付起来许就容易多了,“对了,有件事忘了恭喜你。” 看着苏若离那双狡黠的眸子朝自己眨了两下,楚林琅樱唇似朱色花瓣,微微上扬,“龙皓北的确死的蹊跷,但于林琅而言也没那么开怀,不过这世上少了一个败类喘气儿,空气都跟着清爽许多。” “果然心有灵犀。”苏若离笑了笑。 “你既提起来,这件事要不要查查?” “依着龙皓北在校场上的反常,这凶手不是景王,也一定跟景王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景王一向与世无争,又是个病入膏肓之人,当是与时局没什么影响,便不查了吧。”苏若离想起龙辰轩说的一句话,蓉妃死时,景王刚刚七岁。 那时蓉妃受尽静妃欺侮,小景王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而今龙皓北能把当年之事公之于众,也算了了景王一桩心事,亦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龙皓北,慢走不送…… 鉴于炎冥去了淮南,苏若离为防万一在回宫之后特意写了封密件给段清姿,将炎冥以冰魄针诬陷她,且被师傅惩罚武功尽废的事交代清楚。 如此倒不是为了让段清姿在淮南好好‘招呼’炎冥,而是希望自己那位二师姐多加提防,现在的炎冥,与往日不同了…… 经无日酒肆入密道,再入江山楼,龙辰轩一袭黑袍走向主位,寒阡陌恭敬候在旁边。 “属下查过,光孝寺于十日前虽荒凉却不是一片废墟,那里还曾住着几个乞丐,可待属下去查那些乞丐的时候……无一活口。”寒阡陌拱手,据实禀报。 龙辰轩黑眸骤凛,“如此说,太极弓已落入他人之手。” “可属下近日并未发现沈醉亦或凤穆有任何动静。”寒阡陌言外之意,太极弓未入这二人之手。 “继续追查。”龙辰轩漠声开口。 “是。”寒阡陌领命,又道,“临都军营的密道改修已初见成效,眼下那座地宫五十道出口分别至朝中各大文臣武将的府邸,唯独国师府便是地下亦坚不可摧,可想沈醉在建造府邸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种顾虑。” “朕从未想通过地下迷宫便将沈醉也收服了。”龙辰轩神情肃穆,“朕与他,只怕还要纠缠很久。” “那凤穆?”寒阡陌些许疑惑。 “朕原本以为凤穆好歹也是两朝元老,官居宰相,不想近一年下的几步棋无异自掘坟墓,现在的太上苑已是外强中干,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皇上是想与沈醉正面对抗?”寒阡陌有些担忧。 “迟早的事,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了结……”龙辰轩脑海里闪过锦鸾宫中那抹纤弱的娇影,眼底流露出些许落寞。 深秋,百花凋零,落叶纷飞,冷风带着凉薄如水的寒意席卷而过,景王府后宅的花园里,一抹素白的身影执笔独立,由着冷风鼓动他的白衣,不时翻卷起细碎的浪花。 男子长发如瀑,自肩头十分写意的散落下来,黑色束带斜系在腰间显得身材十分颀长,只是白衣黑带,配的有些诡异。 男子长相儒雅,又不失俊逸,长眉斜飞入鬓,美目仿若星辰,高挺的鼻骨下,薄唇看起来却十分的苍白,久病不愈的征兆因此而显得异常明显。 “王爷,宰相大人来了。”跟在身边十几年的小厮弄玉急急跑了过来,拱手屈身小声回禀。 男子不语,手里狼毫未停。 风起,墨干。 第二百七十五章景王龙少瑾 一幅绝世美人图赫然呈现,画中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五官精致,淡雅如仙。 眼见凤穆走过来,自家主子又跟没听到似的,弄玉只得转身迎过去,“奴才叩见宰相大人,我家王爷……” 凤穆抬手,示意弄玉起身,随后紧走两步,“老臣叩见王爷。” 一是权臣,一是落魄王爷,这原本的关系当是龙少瑾热情一些,眼下反倒没看出他怎么热情,眼皮也没抬一下。 凤穆也不挑他,亦没等龙少瑾开口便自行起身走入凉亭,“这里风寒,王爷何故要在这里作画?” “清醒些,记忆也跟着清晰些。”龙少瑾略有些苍白的指尖抚过画像,那女子正是盛年时期的蓉妃。 “此画当真是栩栩如生,就连老臣都能凭借此画,依稀想起蓉妃的尊容。”凤穆真心赞叹。 “宰相大人多年不入景王府,不知今日何故想起本王了?”龙少瑾轻卷画卷,转手交到弄玉手里。 “也没什么,老臣近日得了些进补的千年人参,想着王爷身体虚弱便送过来,给王爷补补身子。”难得自己女儿松了口,凤穆自当好生调养龙少瑾这副残躯,成败在此一举。 此举非彼举…… 龙少瑾侧眸,眼神淡淡的,“宰相大人这么惦念本王?” “咳……老臣深受皇恩,自不敢忘……只是此番老臣过来,亦是得了宫中皇贵妃的提醒,皇贵妃自小与景王见过数面,知道景王身体不好又碍于身份,便想让老臣过来探望。”凤穆说话时,给自己的女儿留有余地。 “哦?”龙少瑾立足,仰头望了望碧蓝的天,将将回忆了一下,“凤银黛……已经是当朝的皇贵妃了呀。” 不得不说,一副山间无岁月世上已千年的情怀,在龙少瑾那张俊逸的脸上,被挥洒的淋漓尽致。 凤穆后脑滴出冷汗,感慨眼前景王这些年,过的也太随心了一些。 “东西本王暂且收着,只是本王一时还没想好要回赠给皇贵妃什么。”龙少瑾步姿浅缓的走下台阶,顺着雨花石铺砌的甬道走向寝居。 “王爷言重了。”凤穆恭敬跟在身后,但见龙少瑾欲回房,便在拱门处止步,“王爷既是休息,老臣就先告退了。” “不送。”龙少瑾几乎没有回头,脚步亦未减缓,就像身后没有这么个人似的。 凤穆直起身,黑目略寒,便是皇上都不敢拂了他的颜面,这景王只怕不谙朝政惯了,才会对他这般无礼。 好在他亦不在乎,他要的,不过是龙少瑾这副身子。 深秋风凉,天也短了不少,苏若离自楚林琅那里回来,不过酉时,天已渐暗。 锦鸾宫内灯火微亮,紫鹃这会儿正在宫门处候着。 “以后皇上来便来,你不用刻意候在这里告诉我。”苏若离见紫鹃冻的手有些红,心疼不已。 “不是皇上,是国师大人……”紫鹃这句话说的苏若离一愣,记忆里自她嫁进皇宫,沈醉还从没有一次主动找过她,何事? “知道了,你去沏茶。”苏若离绷起心弦,吩咐之后又似想到什么,拉回紫鹃,“沏最好的茶。” 紫鹃心领神会,转身去了锦鸾宫后面的小厨房。 站在门外,苏若离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推开宫门。 厅房桌边,那抹白色身影背对而坐,苏若离并没有看清那张脸,“师傅?” 那抹身影闻声而起,转身时双手叠在一处,“叩见。” 清冷绝世的容颜竟有一丝落寞浮现,苏若离微愣,她从未见沈醉有这样失意的时候,心里不免一阵欢喜。 见沈醉叩首,苏若离随即关紧了宫门,“师傅这是做什么,让离儿如何受得起!” 苏若离特别孝顺的走过去,双手搀起沈醉,扶着坐到桌边,“师傅怎么会突然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有什么开心的事儿快说出来听听,让老娘也高兴一下! “没有,只是过来看看你。”沈醉由着苏若离的手扶在自己腕间,清眸微抬,举手投足间儒雅至极。 你这么说,老娘要怎么信? “师傅是怕离儿在皇宫里受了欺负?”苏若离歪着脑袋,状似天真的看向沈醉,笑的那样无邪。 沈醉薄唇浅抿,嘴角微微上扬,“为师是过来看你有没有欺负别人。” 苏若离嘟嘴,“师傅你也太小看离儿的肚量了。” 沈醉笑而不语。 这时,宫门开启,紫鹃端着极品雨前龙井恭敬走过来,头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规规矩矩的将托盘搁到桌边,“用茶,国师大人用茶。” 苏若离听得出,紫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便是在龙辰轩面前,她都不似眼下这般小心翼翼。 “你叫紫鹃?”沈醉接过茶杯,清眸微转。 “回国师大人,奴婢是紫鹃。”看着突然双膝跪到地上的紫鹃,苏若离眸色掠过一抹淡淡的寒凉。 明明在世人眼里温雅如仙的沈醉,其实并不是如此。 紫鹃此前是国师府的暗线,而今她害怕,亦或过度敬畏沈醉,皆有原因。 “看你怕的,师傅又不是洪水猛兽,你先下去吧!”苏若离不忍紫鹃吓成那样,挥手将她退了。 宫门再度紧闭,苏若离不由的扭头看向沈醉,“师傅且尝尝,这是离儿这锦鸾宫里最好的茶,便是龙辰轩来了我都不会拿出来的!” 沈醉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浅抿一口,茶香纯厚,齿颊留香。 “师傅,你来找离儿一定有事,你且说,是谁欺负了师傅,离儿一定帮你找回面子!”苏若离干脆趴到沈醉身边,扭头信誓旦旦。 第二百七十六章最爱的小徒弟 沈醉垂眸,握着茶杯的手转了转,“这世上,谁能欺负了师傅?” “哦……那师傅……” “炎冥的事……” 四目相视,沈醉的目光突然似不能移开一般,深深凝望着自己这个小徒弟,心底暗涌的情愫在胸前混乱交织,分不清,辨不明,又那么的难以捕捉。 面对沈醉的凝视,苏若离心弦紧绷,炎冥的事东窗事发了?否则沈醉这种目光里的警醒跟深意又是什么? 淡定! 苏若离强自说服自己冷静下来,迎过去的目光也跟着坦然。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炎冥的事五师姐跟离儿说过了,一定是误会,炎冥不会陷害我,虽然离儿有时候很讨厌他,他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我,可我们都是师傅的人,不会做互相伤害的事。”苏若离慢慢坐直了身子,目光一直没有从沈醉的凝望中移开。 “他怀疑你,背叛为师。”倏然,一股凉意侵袭肺腑,沈醉仓皇移开视线,重新落在茶杯上,“所以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为师都不会留他在国师府。” “他怀疑我?他为什么怀疑我!”苏若离佯装惊讶,尔后愤慨起身,怒拍桌案! “你这暴躁脾气呵,皇上是怎么受你的?”在沈醉就要触及到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时,它却悄无声息的归于平静。 只差一点,沈醉便能领会眼前这个小徒弟,在自己心里是何等的不同。 “离儿受他受的也很辛苦好不好……”苏若离悻悻耸肩,坐回到沈醉身边,“炎冥怀疑我,那师傅相信谁?” 苏若离嘟嘴的模样甚是可爱,沈醉不禁伸手过去,单手叩在苏若离头上轻抚,“师傅任他自断经脉,把他送去淮南,你说为师傅相信谁。” “师傅最好啦!”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苏若离顺势扑到沈醉怀里,就像小时候一般。 那时她最喜欢师傅的怀抱,不管遇到多么糟糕的事只要躲进这里,便似有了避风港,再也不用惧怕。 然尔此时,人是情非,这承载着她半生情怀的老男人,当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人…… ‘砰——’ 宫门突然自外面被人用力推开,明黄龙袍在门口赫然出现。 气氛瞬间尴尬,苏若离余光扫到龙辰轩时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沈醉猛然推开! 苏若离有些方,沈醉这是心虚了? 不,他当是避嫌吧,毕竟他这样抱着自己也有十几年了,没什么可以心虚的地方。 “微臣……”片刻之后,沈醉缓身而起,双手叠在一起俯首作揖。 然尔,龙辰轩就那么转身,甩袖而去! 气氛比之前还要尴尬,看着龙辰轩暴走的背影,活像是将自家小媳妇跟别的男人堵在床上的老实汉子,打又打不过,索性只能跑到哪处犄角旮旯独自伤情。 “师傅别理他,过来喝茶。”苏若离强逼着自己将视线转到沈醉身上,伸手拽他衣袖的瞬间,却落空。 “为师改日再来看你。”沈醉漠声开口,不待苏若离挽留,独自走出锦鸾宫,脚步有些仓促。 “师傅!”苏若离起身追了两步,却见那抹白色身影宛如飞天,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美的惊鸿。 曾经的沈醉,在她眼里独一无二,宛如天神。 而今,那抹凉薄的背影带给她的,只有冷漠。 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 苏若离长吁口气,转身回到内室,褪下长袍朝地上随意一扔,尔后倒仰在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沈醉呵,你若真信我,便该杀了炎冥,而今你留他一命必是隐约觉得有这个必要,这会儿你到锦鸾宫是来看我的吗? 把试探说的冠冕堂皇,沈醉,这世上也只有你了。 如果不是上一世惨死在你手里,我今日倒真信了你。 苏若离觉得有些头疼,抬手抚住太阳穴慢慢抚揉,这么揉着揉着,便睡了过去…… 夜风凄冷,寒意森森。 沈醉独自站在这林林总总的屋顶上,整个皇城在他脚下寂静无声,好似沉睡。 心,莫名的浮躁,那抹雪色身影无声而立,任由夜风鼓动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暗处角落里,顾如是抬头凝望,师傅是从皇宫出来,而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为了谁。 苏若离,你若不死,叫我如何安心…… 九华殿的宫灯熄而复燃,刚要就寝的凤银黛听到宫门撞击声当下走下床榻。 “皇上?”眼见一身皇袍的龙辰轩走进来,凤银黛睡意全无,欢喜不已的迎过去。 翠枝亦听到声音,自侧房小颠儿过来候着。 “朕要喝酒!”俊冷的容颜没有一丝温度,深邃的目光亦让人看不出情绪。 龙辰轩既想喝酒,凤银黛自是求之不得,当下命翠枝下去准备,且在翠枝离开时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翡翠方桌旁边,龙辰轩双手搭在桌边,黑目紧盯着桌面,一语不发。 凤银黛看出龙辰轩心情不是很好但身上又不似有伤,应该不是在苏若离那里受了委屈,“皇上今晚不走了?” 龙辰轩由着凤银黛将手搭在自己肩头,没有一丝反应。 刚好这个时候,翠枝自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酒跟几碟小菜。 “你先退下。”凤银黛挥手时,分明看到翠枝眼睛多瞄了几下玉壶。 宫门紧闭,凤银黛随之起身握起玉壶,娇躯无骨似的靠在龙辰轩身边,替他倒满酒杯,“皇上想喝酒,臣妾陪你。”在给龙辰轩倒满酒杯之后,凤银黛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只是斟酒之前,握着玉壶的手指悄然转动机关。 第二百七十七章谁真情,谁假意 她只需要龙辰轩醉生梦死,自己则要保持清醒,“皇上,喝酒……” 看着握在自己手里的酒杯,龙辰轩眸色骤暗,猛然抬手一饮而尽。 彼时听到沈醉入锦鸾宫,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此刻想想,若当时他迟到半盏茶的功夫,结果会怎样? 那样的结果,他可否忍受得了! “臣妾再给皇上倒一杯。”见龙辰轩饮尽杯中烈酒,凤银黛心跳不由的加快,随即斟满酒杯。 只是这次她在酒里下的媚药十分凶猛,只需一杯便可成事,眼看着龙辰轩又灌进去一杯,凤银黛不免有些担心。 “酒!”龙辰轩催促开口,凤银黛不得已又倒了一杯,也不知道这三杯下肚,今晚她能不能承受得起。 凤银黛原本想着这三杯之后,便可以开始了。 哪成想龙辰轩似是喝的不过瘾,干脆将玉壶从她手里夺过去,直接灌。 糟了!机关还开着,这会儿龙辰轩灌进一整壶,也不知道于身体有没有伤害。 只是现在,凤银黛也顾不得这么多,她需要这一晚,她需要一个孩子! “皇上……”看出龙辰轩面色,凤银黛抬手褪了自己的外袍,连带着解了腰间系带,玉颈之下,白皙锁骨一览无余,“皇上快别喝这么多了,伤身。” 凤银黛站起身,借着夺过玉壶的动作,裹藏在抹胸里的傲峰狠蹭向龙辰轩的肩膀。 热! 一股难以言喻的自丹田传来,灼烧肺腑。 “皇上,臣妾扶你过去休息。”凤银黛将玉壶搁到桌上,转身拉起几欲摇晃倒地的龙辰轩。 意识渐散,突涌而来的热度自内而外侵袭周身,龙辰轩下意识龙袍,那股热度更似从汗毛里喷涌出来,令他难以忍受! “好热……”龙辰轩用力龙袍时,忽感一股清凉贴身便迫不及待的迎过去。 凤银黛原本是想回房,不想她才刚将龙辰轩扶在自己肩上,便被他狠狠拥住。 “皇上……”凤银黛惊呼之时,身子一斜生生跌倒,下一秒便被龙辰轩下面。 “好热!朕好热!”药物作用,龙辰轩只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万年不灭的岩浆里,炙烤的他快要融化一样。 贴身衣物被龙辰轩狠狠,凤银黛只觉胸前顿凉,心里却是滚烫如火,她有多久没有得到龙辰轩的雨露了。 今晚,她必须得到! “皇上,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臣妾更爱你了……为了你,臣妾什么都可以做……呃……”雪颈被龙辰轩啃噬,凤银黛忍不住低吟,身子也跟着起来,试图调起男人的热情。 “若离……”意识混沌不清,龙辰轩唇齿轻唤。 “皇上?皇上你说什么?”凤银黛身子一僵,她刚刚竟听到龙辰轩在喊苏若离的名字。 这样的情境,他自己身上喊的,却是别的女人的名字! 这个女人,竟还是苏若离! 龙辰轩那一声若离,好似九天玄雷劈在凤银黛心头,一时间,她竟忘了要怎样迎合着把这场戏做完。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苏若离只是摆设,龙辰轩不会也不可能爱上那样粗鄙的女人! 就算依着当下的局势,龙辰轩也不该爱上苏若离! 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个女人,他爱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是你……”肺腑灼烧的剧痛使得龙辰轩片刻清醒,待看清躺着的女人,龙辰轩拼力搥地起身,摇晃着走向宫门。 “皇上?皇上你去哪里!”凤银黛回神之际,猛然起身追过去拉住龙辰轩的衣袍,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下来。 “你走开……”龙辰轩头痛欲裂,重重扯过衣袍,那股充斥在肺腑的热度再度侵袭,喉咙一阵腥咸。 “皇上……臣妾在这里,你要臣妾帮你!”凤银黛再不顾及羞耻,亦将尊严抛到脑后,此刻她只想得到眼前的男人,她想要证明,眼前这个男人由始至终,爱的是她! 凤银黛是真的不要脸了,她就那么冲过去,抱着龙辰轩一通啃咬,仿佛现在中了媚药的是她一样。 “滚开!”紧绷的身体已至极限,龙辰轩恍惚中认定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女人,于是用力推开,大步跨出九华殿。 “皇上!”冰凉台阶上,凤银黛连滚带爬,还是没有留住那个男人。 此时宫阶下面,凤银黛衣衫单薄的倒在地上,眼泪肆意决堤,双手狠叩着地面,指甲嵌进理石缝隙,血丝渐染。 “龙辰轩……龙辰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本宫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要对我这样无情!”冷风灌入肺腑,凤银黛歇斯底里的咆哮,双手狠砸向地面,鲜血在理石上留下斑驳的血痕。 然尔回应她的,就只有荡漾在九华殿上的阵阵回声…… 深夜的锦鸾宫,突然传出‘砰’的声响。 床榻上昏昏睡过去的苏若离忽的睁开眼睛。 又是一声闷响! 苏若离猛的坐起身,警觉看向自房门摇摇晃晃走过来的人影,“龙辰轩?” 眼见那人不开口,苏若离不由的站起来,刚要走过去时顿觉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扑到,双手硬是给叩在了头顶。 “给我……”苏若离未及反应便听耳边‘嘶’的一声,胸口骤凉,紧接着的呼吸带着唇齿的啃噬席卷而来。 “龙辰轩,你是不是疯了?滚开!”苏若离奋力挣扎,雪颈传来刺痛。 然尔身上的人却似没听到一般,着那股香甜,厚实的手掌粗暴扯落苏若离裙摆,身体带着炙热的温度紧紧贴合。 第二百七十八章你给我滚 ‘啪——’ 就在龙辰轩几欲冲进去的刹那,苏若离狠狠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龙辰轩,你给我滚!” “若离……救……救我……”虚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声,苏若离闻声惊诧,当下转身到桌边燃起烛火,待其回眸,整个人怔在一处。 只见床榻上,龙辰轩痛苦蜷缩着身子,果露在外面的肌肤赤红如荼,额间更是青筋暴突,几欲迸裂。 “你怎么了?”苏若离暂不去想龙辰轩刚刚的冒犯,疾步走回到床榻边缘,伸手触及额头的瞬间,倏的一缩。 好烫! 再不犹豫,苏若离当下拽过龙辰轩的手腕,细细把脉。 感受到那抹脉息间的汹涌澎湃,苏若离只觉心脏似被什么东西揪紧,这是被人下了多重的媚药! ‘噗——’ 就在苏若离慌乱走下床榻去翻柜子里的解药时,龙辰轩因为想要抓住那只手,整个人扑到了地上,喉咙里那股腥咸再也没有抑制住,一口鲜血狂涌而出。 苏若离陡然止步,回眸时那抹血迹令她心脏骤停! 糟了! 来不及去服龙辰轩,苏若离仓皇跑到柜子里将她最珍惜的几瓶解药悉数抱在怀里奔回来,“龙辰轩!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苏若离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境,亦来不及探究,只将几个瓶子里的解药悉数倒出来,一股脑儿塞到龙辰轩嘴里。 “好热……”龙辰轩紧拉着苏若离的手,身体忍不住颤抖。 “该死的凤银黛,她倒能豁出来!”若只是媚药也就罢了,可龙辰轩原本就身中剧毒,那毒中有一味药与此番龙辰轩所用媚药相冲,若媚毒不解,龙辰轩将有性命之忧。 “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溅出来,龙辰轩的身体越发滚烫的厉害! 苏若离慌乱不已,指尖再度叩在龙辰轩腕处,脉息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她刚刚塞到龙辰轩嘴里的解药,暂未起任何作用。 怎么办? 看着意识混沌的龙辰轩在痛苦中挣扎,苏若离暗咬皓齿,美眸溢出深深的焦虑。 “若离……给朕……”滚烫的温度再度侵袭,击散了龙辰轩所有理智。 如果一定要做什么才能保住龙辰轩的命,那么,她想不出她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倘若这世上没了龙辰轩,那么她这个大周皇后还有什么意义? 自己于沈醉而言,又有什么价值。 所以不管为自己,还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似乎都不该矫情! 此时此刻,苏若离心中无端升起一种迷之淡定,缓缓抬手,褪下自己的衣服,脸上的表情,依稀浮现出萧萧易水寒的悲壮。 不急,她今晚所做的任何牺牲,他日都会让凤银黛加倍偿还…… “若离……”薄纱轻落,龙辰轩隐约闻到一股独属于女子的清香,体内燥热逼至极限,未待苏若离应他,那抹强壮的身体便已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 风起,夜凉,窗外月上柳梢,窗内满室旖旎。 迷乱的一夜,终于在破晓的时候终结…… 翌日午时,龙辰轩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躺在龙乾宫的床榻上,身体仿佛透支般没有丁点儿力气。 头,刺痛,他拼命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然尔除了他从九华殿跑出来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印象。 可是他体内媚毒的的确确是解了! “李公公。”龙辰轩强自支撑着起身,沉声唤道。 殿门开启,李公公恭敬走进来,叩首作揖。 “朕问你,朕怎么会在这里,朕昨日明明在……明明在九华殿。”龙辰轩侧眸,狐疑问道。 李公公将腰弯的更深,“回皇上,昨个儿皇上自锦鸾宫出来的确是去了九华殿,可没过多久便又从九华殿里跑出来,皇上您跑的太快,老奴实在没跟上,隐隐约约的就见您跑回了锦鸾宫……” “朕去了锦鸾宫?”龙辰轩额头一痛,断断续续的画面自脑海里浮现,又十分的模糊。 难道说昨晚给他解媚毒的人是苏若离? 她……她该不会用的是最原始的办法吧! “皇上?”眼见龙辰轩大步走出寝殿,李公公登时抱起扔在床头木柜上的大氅,跟着跑了出去。 只等李公公跑出宫门,他家主子又似一道风,飘远了…… 锦鸾宫内,紫鹃默声立在一侧,眸子不时瞄向主位上正伸手夹菜的苏若离。 虽说天冷了些,可这宫里头已经加了暖炉,这会儿便是穿着单衣也不会感觉到凉,真的有必要在自己的玉颈上裹一条狐裘围脖吗? 还有,自家皇后平日里最不喜欢这种高领拖颈的衣服,怎么今天偏偏挑这件来穿,且不让自己伺候。 “娘娘,要不……奴婢喂您?”见苏若离吃肉吃的小心翼翼,生怕落在雪白的狐裘围脖上,紫鹃忍不住开口询问。 苏若离心里苦,如果不是昨天龙辰轩太热情,她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想想若非昨晚她事前给龙辰轩喂了数粒解药,自己只怕三天都下不了床! 忽的,外面传来李公公的声音,苏若离握着竹筷的手猛抖两下,“把门关上,不许皇上进来!” 奈何苏若离仓皇开口之际,宫门已然被人自外面推开,龙辰轩只穿着一件单薄内衫闯了进来。 我擦! 这架势,媚毒没解干净? 苏若离这般想着,夹在筷子中间那片肥腻的肘子肉,倏的掉到了桌上,人也跟着抖了两下。 第二百七十九章的确不光明 “你在干什么?”四目相视,龙辰轩眼珠一瞪,“紫鹃,内务府没送火炉来?” “回皇上,内务府送了……还送了两个……”紫鹃转身,恭敬回禀。 苏若离老脸一红,退了紫鹃,刚巧李公公将将跑过来,顺带着将手里的大氅送进去,便一并跟着退出来。 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二人。 待紫鹃将门叩紧,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龙辰轩想问,可又不知如何启齿,想来想去,“你昨晚睡的可好?” 苏若离状似漫不经心的点头,“可好了。” 若在以往龙辰轩定不会这般忸怩,可现在不一样,他知道苏若离有心上人,且爱的义无反顾,连置之死地而后生都用上了。 若昨晚自己与她做了那种……那种事,着实有些惭愧。 然尔在龙辰轩内心深处,他不是没有期待。 “听李公公说,朕昨晚自九华殿出来之后便到了你这锦鸾宫,咳咳……朕隐约觉得来时身子好像不大舒服……”龙辰轩说的有些含蓄,手亦有些紧张的叩在自己膝盖上。 “中了媚毒,还吐了两口血。”苏若离嗤之以鼻,隐约觉得身子不大舒服是几个意思? “凤银黛真是不可理喻,她竟向朕使那种下三滥的手段!”龙辰轩恼恨之余,下意识抬眸看向苏若离,希望她能给出答案。 “的确不怎么光明,本宫很是不解,皇上夜夜到她那九华殿内缠绵,怎的她还嫌不够,定要使上这种猛药?”苏若离挑眉,十分诧异问道。 这句话问出来之后,气氛变得愈发尴尬,龙辰轩一时沉默。 他要怎么说?便他夜夜到九华殿,亦未有一次与凤银黛缠绵过。 我想与之缠绵之人,由始至终,不过一个你罢了。 “咳,若离只是随便问问……”苏若离清了清嗓子,“皇上来锦鸾宫有什么事?” 被苏若离这般转移话题,龙辰轩终究没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件事求你。” 苏若离点头,麻痹只要不是解媚毒,别的都好说。 “若非二皇兄暴毙之事,便是朕都忘了自己还有个三皇兄在皇城……此番想起来,心里颇多亏欠,这便想着与你一同去景王府,一来探望,二来你医术了得,可否为三皇兄诊脉?” “洛清风医术也不赖,你怎么不叫他去?”苏若离扬眉。 “朕此前让他去过,他那时便断言三皇兄最久可以挺到今年冬至。”龙辰轩并不是忘了,只是他已经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延续三皇兄的命,去了亦是伤怀。 苏若离屈指算算,再有两个月便是冬至了…… 马车辗转,一路晃荡着停在了景王府的正门。 待二人走下马车,早有小厮迎出来,“奴才叩见皇上,皇后!” 龙辰轩认得这小厮,整个景王府唯他贴身伺候三皇兄,余下的家丁护院平日里只负责自己的一摊事儿,几乎很难见到自家主子。 “三皇兄呢?”龙辰轩示意弄玉起身。 “回皇上,我家王爷在后园……”弄玉生怕龙辰轩会怪罪似的急忙解释,“奴才刚经过听到外面有动静便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去禀报……奴才这就过去……” 苏若离冷眼旁观,偌大景王府还不致缺个传话的人,想必是那位景王殿下明知,却没有出来接驾的意思。 “不必,朕自己过去。”好在龙辰轩也不在意这些俗礼,不由的回眸。 苏若离微微颌首,继而迈步走上台阶,步入景王府。 深秋的季节,使得本就不华光耀目的景王府,越发显得萧条落寞,灰气沉沉。 从前院到后园,苏若离发现这景王府不仅建筑风格简单朴素,便是亭台楼阁,水榭庭院都设计的十分低调。 简而言之两个字,穷酸。 但这穷酸中又不失雅致,别有一股独特的韵味。 对此,苏若离十分的理解,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早早被封了王撵出皇宫,境遇可想而知。 果然,在二人行至后园时,便见一抹淡青色的身影独自于亭中作画。 这是苏若离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景王,远远望去,那抹身影颀长纤弱,好似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走一般,看着倒像是病入膏肓之人。 “王爷,皇上跟皇后……”弄玉先一步跑过去,打断亭中作画之人。 随后,龙辰轩跟苏若离亦步入凉亭。 亭中之人闻声,抬头时眉眼略惊,遂搁下狼毫,正欲下跪却被龙辰轩拦下来,“三皇兄不必多礼。” 苏若离这方看清这位景王的真容,眼前男子长的极为精致,五官十分的柔和,脑海里譬如谦谦君子,温和如玉,淡雅如风之类的词一个挨着一个的蹦出来。 “这位是?”龙少瑾抬首之时,清澈无尘的眸子温雅而至,苏若离竟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苏若离,这里没有外人,景王唤我一声若离便是了。”苏若离从未在乎过头顶上的虚名,比起之类的称呼,她更喜欢随意。 “不敢。”龙少瑾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伸手示意龙辰轩与苏若离落座。 “皇兄这般身子骨,不易在外面吹冷风的。”龙辰轩的注意力在龙少瑾身上,而苏若离的目光却落在石台上的美人图里。 画中女子很美,眉如墨黛,眼似星辰,只是这眉宇之间隐隐夹杂的哀凉让人没来由的心疼。 以画中女子的年岁来看,当是龙辰轩之前说过的蓉妃。 这等姿色,果然受得起先皇独宠。 第二百八十章生死无畏 “吹与不吹,结果都是一样。”龙少瑾嘴角噙着笑,语调不紧不慢,从容淡雅,倒是将生死看的很开。 龙辰轩心有愧疚,“皇兄切莫放弃,朕今日带皇后过来,便是希望皇兄能让若离把把脉,或许会有转机。” 见某人视线飘际过来,苏若离终是将眸子从那张画像上移开,“景王可否让若离一探?” 龙少瑾眼角微挑,嘴角弧度愈深,“也好。” 分明同意,可苏若离在龙少瑾的双眼里却没看到丝毫起伏,似对生死当真不甚在意。 仿佛他之所以同意,只是为了让别人宽怀。 这般不把老娘的医术放在眼里啊! 苏若离心想着,便将自己的指尖叩在龙少瑾皓白玉腕上,把了一把,号了两号,得出的结论便是,好吧,你大可不必把老娘的医术放在眼里…… “怎样?”龙辰轩淡声询问,语气间清晰可辨那份忐忑。 “也还好,景王只需静养,待若离回宫配副调理的药过来。”苏若离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她说不出坐吃等死的话,亦不想给龙少瑾太多的希望。 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听苏若离如此说,龙辰轩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反倒是龙少瑾笑容依旧温雅,“有劳。” 鉴于深秋风冽,龙少瑾不易吹太久风,龙辰轩与苏若离没呆多久便离开了。 凉亭里,弄玉去而复返,禀报说銮驾已经离开景王府。 “收起来吧。”清绝的声音好似天籁又充满了生机,完全不似刚刚那般虚弱无力,龙少瑾瞄了眼石台上的画卷,音色些许的缥缈。 “是。”弄玉领命走入凉亭,将石台上的画卷小心翼翼收好,“副……” 凉薄的视线落下来,弄玉缩了缩脖子,“也不晓得皇上跟皇后突然过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做好你分内事。”龙少瑾退了弄玉,视线不禁落在自己手腕的位置,唇角弧度渐深,又见面了,贤弟…… 回宫的马车里,龙辰轩沉默许久,终是开口,“三皇兄没救了是吗?” 苏若离点头。 该怎么解释呢,就龙少瑾的脉象来看,若能活到冬至已是极限,可见洛清风说的一字不差。 再直白点儿说,咱们大周的那位景王,随时都有可能没命。 龙辰轩沉默,他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抱有希望,本就是他妄想了。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有时候活着未必会比死了更容易。”苏若离是想安慰龙辰轩,生死由命,强求不得。 “朕明白。”龙辰轩暗自吁了口气,转眸正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苏若离颈间狐裘围脖松了一块,而那块松开的位置,一朵朵淡粉色的‘玫瑰’,映入眼帘。 头有些疼,龙辰轩下意识叩住额头,断断续续的画面暗涌,渐渐清晰。 隐约间,龙辰轩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窗外月光如水般轻落下来,打在那抹光滑雪色的肌肤上,女子衣裳尽褪,曼妙的身姿绝艳倾城! 而他,分明女子身上,好似饿狼扑食般啃咬,似要将女子生吃入腹。 他的手在女子身上游走,自雪颈一路下滑到了那抹傲人的丰盈,狠狠,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他的身体,动作,宣泄着那份! “咳,在想什么?”苏若离回眸时正见龙辰轩盯着自己的雪颈看,不由拽了拽围脖,哪成想马车突然急转弯儿,她这身子一个不稳,生生扎到龙辰轩怀里。 待苏若离起身坐回到原来位置,颈间骤凉。 “昨晚,朕都做了什么……”看着苏若离雪颈上斑斑点点的红梅,龙辰轩喉结滚动,黑目如渊。 苏若离本能捂住雪颈,又觉再捂便有些矫情,索性伸手,将龙辰轩手里的狐裘围脖拉扯回来,动作悠缓的重新围起来,十分的坦然。 “皇上中毒,若离解毒,仅此而已。” “你就一点都不怨朕?”龙辰轩拉住苏若离的手,围脖,“在朕对你做了这种事之后,你就真的……没关系?” 没有心动?没有心痛?淡若止水? “看皇上的样子,倒像是把这种事看的极重?”苏若离强自镇定,唇角微微上扬, “皇上可别忘了,若离嫁入皇宫那晚我们就已经有过一次……那又怎么,不过是意外,这次也一样,若离总不好见死不救,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龙辰轩黑目如冰,薄唇紧抿,身子缓慢靠近苏若离,喷薄而出的气息,浓烈且炙热,“这种事,你从未看重?” “是,师傅亦不会看重。”苏若离从未见龙辰轩如此深冷的表情,下意识朝后退了退身子。 “沈醉……你确定他在知道你跟朕之后会不在乎?”龙辰轩身形欺近,单手搥在苏若离耳边,倾身压过来,横眉冷对。 “他当然不在乎,他把老娘送进皇宫的目的,不就是让我爬上你的床么!”想到沈醉,苏若离一阵冷笑。 倏然! 薄唇倾覆下来,苏若离惊惧睁大眼睛,本能想要躲避,奈何龙辰轩的手指不知何时穿她的发丝,微微用力,迫使她不能躲闪。 什么情况? 苏若离失神的瞬间,龙辰轩的气息已然钻了进来,手掌也不知何时叩在她胸前的位置! “你给我滚!”终于,在龙辰轩的手探入自己衣襟,她真实感觉到那股侵犯的时候,苏若离狠狠用力推开龙辰轩,顺带着甩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第二百八十一章救了一个白眼狼 看着被她扇到对面的龙辰轩,苏若离还不解恨,抬脚又踹了两下。 靠在对面的车厢板上,龙辰轩擦过唇角血迹,眼角余光带着一丝很受伤的冷笑,“你不是从未看重么?” 哈! 真够可以的,在这儿等我呢! 所以老娘昨晚是救了一个白眼狼! 苏若离不解释,只掰着手腕走过去,她是想用拳头告诉龙辰轩一个道理,老娘看不看重是一回事,敢老娘的人能不能活着,是另一回事! 只是待她走到龙辰轩面前时,某人已经昏厥…… 午后皇城东南,一处十分普通的宅院。 院子看起来不大,种着一树梨花,梨树下摆着两个石墩,下悬一处秋千,秋千是用粗绳悬在梨树上,简单且简陋。 房间里,陈平看着桌上的银子,额头冷汗淋漓。 身旁,他刚刚五岁的女儿昏厥在地上,他却不敢迈过去一步。 “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那枚短针的,很难说吗?”对面,一身着素袍的女子冷声开口,黑纱遮面,手中一柄短刃,寒光森森。 “我……我是觉得死者死的蹊跷……就又验了一次尸……” ‘咻——’ 陈平声音未落便见寒光一闪,那柄彼时还在蒙面女子手里的匕首竟插到了自己女儿身边,入石三寸! “女侠饶命!我是仵作,平日里只与尸体打交道,断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求女侠饶我父女二人……”陈平扑通跪下来,爬过去将自己女儿护在身后,拼命磕头。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谁,又或者你是基于什么理由才想到在案子有了定论之后,又去验尸的?”顾如是揉了揉手腕,樱唇紧抿,声音寒蛰。 “这……”陈平似极为难般犹豫不决,便见又一柄利刃飞射过来,生生插在他指缝中间,“是孟大人!” 陈平骇然之余,脱口而出。 隔着面纱,顾如是美眸紧蹙,孟臻? “说详细些。” 陈平犹豫之后,索性咬牙,“我只记得那在牢里验尸,是别的案子的受害者……后来孟大人突然到了天牢,审视一番之后忽然与我提到温玉瑶的尸体,说是事关当朝皇后跟府,所以让我再去验验,务必每处都要验到,哪怕是一根手指头。” “这话是孟臻说的?”顾如是眸色渐寒。 “千真万确,一个字都不差!”陈平信誓旦旦,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竟是孟臻要求重验,可孟臻对府一向忠心,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太上苑的人…… ‘冰魄针的事凤穆一定不知道,否则这件事不可能以温华认罪的结果不了了之……她苏若离只想利用冰魄针对付我,她只想害我,因为她怕我揭穿她……’ 那日炎冥临走时的话依稀在耳,顾如是反复思量,总觉得哪里对不上。 如果苏若离投了太上苑,那么凤穆怎会利用温玉瑶之死嫁祸给她?她又为何不将冰魄针的事告诉凤穆,如此追查下来,府根本逃不了干系! 如果苏若离没投太上苑,换句话她若没背叛师傅,又何惧炎冥? 到底为什么…… 原本就在脑海里没成形的思绪渐渐清晰,顾如是美眸如渊,如果一定要解释,那就只有一个,苏若离背叛了府,却未投太上苑。 顾如是暂且想不到苏若离投了谁,但这样的解释却说的过去!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孟臻是有意为之,故意引陈平重新验尸,且还刻意提了提每到根手指,毋庸置疑,他根本就是诱导陈平将重点放在手上。 如此,以陈平多年验尸经验,他自能发现残留在温玉瑶左腕处的冰魄针。 孟臻跟苏若离是一伙的? 他们到底在为谁卖命…… 所有这一切都是猜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顾如是无法判定这些猜测里有几分真。 地上,陈平颤抖不休,半点不敢抬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顾如是终究没有灭口,亦没有取走桌上的银票,只是提醒陈平,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点,他们父女二人的死期也就到了。 如此做,不是因为她善良,而是不想打草惊蛇。 地上,陈平连连磕头谢不杀之恩,待其抬头时屋内已然不见人影。 下一秒,被吓坏了的陈平像是疯了一样抱起身后昏厥的女儿,后怕不已,身子颤抖不休…… 纵然深秋与初冬只差半月,可到底不是一个季节,飕飕冷风灌颈,瑟瑟寒意入骨,让人不禁扯了扯领口,缩了缩手,脚步也跟着快了些。 苏若离在将龙辰轩踹晕在龙撵之后便自行跳下马车,来了楚馆。 此刻推开锦瑟居的房门,楚林琅未在里面,倒是卯宿儿,背身而坐。 某人恶趣味的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过去。 可以这么说,以苏若离的轻功,当她放轻脚步的时候,就真的没有几个人能发现她了。 此刻桌案旁边,卯宿儿紧握着手里的信笺,剑眉凝蹙。 师兄弟们来信,说是小师妹近日有转醒的迹象,师傅甚是欣慰之余时间也充裕不少,如果他在苏若离手里呆的不舒服,大可回信到山里,师傅会亲自下山与沈醉理论,再不济杀了苏若离,就算跟府扛上师傅也无所谓的。 卯宿儿看在眼里,感动在心。 他倒是希望师傅能出山给苏若离点儿教训,像是那么阴险又缺德的人的确需要有人治,然如此一来,他便不能继续留在皇城了。 如此也意味着,他不能留在楚林琅身边…… 第二百八十二章你也知道心虚了? 卯宿儿似在思忖,最终拿起桌上摆好的纸笔,回信。 信上洋洋洒洒百余字,写的苏若离热血沸腾。 她万没料到卯宿儿竟然可以如此歪曲事实,诚然那些夸赞自己人品好,品德高的描述还说得过去,可说自己处处照顾他,锦衣玉食的供养他,还时不时带他出游的话看的苏若离都有点儿脸红。 “你确定,在你那些师兄弟们看到这封信笺的时候,不会怀疑这玩意是我逼你写的?”见卯宿儿继续奋笔疾书,苏若离真真有些看不下去了。 “谁!”卯宿儿猛然回头,看到苏若离时眼中的愤恨跟仇视,根本就不像信笺上写的那样。 “本宫很感激你能这样写,但你把本宫夸的天上有地上无似的,我怕他们会不信。” “你也知道心虚了!”卯宿儿嗤之以鼻,转身将宣纸折起来收到怀里,尔后看向苏若离的眼睛里,充满怨怼。 “不算心虚,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苏若离摇曳着步子走过来,视线刚好飘到那张由卯宿儿师兄弟们联名签字的书信上,“你们师兄弟也挺有意思,落款定要一个不差?” “你来干什么?”卯宿儿回身,伸手将搁在桌上的信笺收起来。 “若本宫不来,怎知你竟对我如此忠心,说真的,我这心里还颇有一点儿小感动。”苏若离抬起头,精亮明澈的眸子含着笑意。 “你大可不必感动,我才不是为了你。”卯宿儿恨恨咬牙,倒也没说若是冲你十张宣纸都不够写这种话。 苏若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个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不是为我,那就是为林琅……卯宿儿你该不会对我家林琅动心了吧?” “你放屁!”卯宿儿突然蹦起来,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似的,五官都跟着狰狞了。 “林琅你回来啦!”苏若离朝其身后一瞥,吓的卯宿儿急急转身,见背后无人方才扭回头,怨念横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林琅耳上坠着的坠子与自落霞山庄回来时你日夜赶着雕刻的那一对很像,可惜……”苏若离伸手提壶,倒了杯水,“可惜你迟了一步,我问过林琅,那是卫无缺送的。” “你想说什么?”在苏若离面前,卯宿儿始终保持警觉,因为他就算如此都保不齐会掉进坑里,稍有懈怠,万劫不复呵。 “我想说……”苏若离原本想劝卯宿儿,以她对楚林琅的了解,既是收了卫无缺的东西便是心里有这个男人,你再努力也是徒劳。 可面对卯宿儿那张素白干净的一张脸,苏若离突然有些说不出口,“我想说长长久久的陪伴才是最深情的告白,加油,我挺你。” 原谅苏若离没有说出当断则断的话,纵然有不想卯宿儿离开皇城的私心作祟,她亦想给楚林琅多留一个选择,毕竟卫无缺那个人,不可靠。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还能说人话,卯宿儿惊诧不已,只是眼中警觉丝毫未退。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是真希望你能与林琅在一起的!”苏若离拍拍胸脯,信誓旦旦。 “所以你不反对?”卯宿儿挑眉,狐疑问道。 “所以你是真的喜欢林琅啊!”苏若离一副终于套出来的猥琐表情,刺激的卯宿儿顿时抛开所有理智,誓要拼命。 一番你追我赶之后,卯宿儿被苏若离封住了穴道,之后走了。 原本苏若离来找楚林琅是想询问一下顾如是近两日的动向,这会儿跟卯宿儿胡闹一通楚林琅还没回来,她便想着还是亲自走一趟国师府,不都说眼见为实么。 她这一走了之,却不想楚林琅回来之后见卯宿儿被点在原地,想了好多方法给他解穴却无果。 于是乎,对苏若离的恨意在卯宿儿的心里,又添了浓重的一笔…… 站在书房门外,苏若离下意识止步,紧了紧颈间的雪色围脖。 这时,房内传来声音,是沈醉。 听到声音的苏若离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的笑脸,之后推门进去,“师傅,离儿回来看你啦!” 眼前的男子,就像是块万年温玉,何时看到都会觉得心暖,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无波,分明有种看淡红尘般的超脱世俗。 这世上,或许也只有她苏若离能看清,隐藏在这双眼底最深处的利欲熏心跟阴险狡诈。 看到苏若离时,沈醉未语,转眸看向窗外,“很冷?” 苏若离这方想到,她今日装束已遭各式各样的眼神来回穿插。 “有点儿冷……”苏若离尴尬一笑,便又胡乱扯了扯狐裘围脖,“怎么没看到师姐?” “为师吩咐她出去办事,这会儿该是回来了。”沈醉浅声抿唇,却在收回视线的前一秒,注意到了种在苏若离颈间的一抹‘红梅’。 心,陡寒。 沈醉的视线仿佛定格一般落在苏若离颈间,脸色亦变得深沉冷漠,手中的书卷被他攥的越发紧。 纵未经男女之事,他亦清楚那是因何留下来的痕迹。 苏若离自觉有异,顺着沈醉的视线低下头,这才发现围在颈间的围脖有些松散,中间露出半截。 “咳……师傅,离儿为把龙辰轩留在锦鸾宫里,可是牺牲很多呢!”在沈醉面前,苏若离收起所有尴尬,这些‘红梅’,正好作她邀功之用。 沈醉决意送她入宫,目的不就于此么。 眼见苏若离走过来,沈醉突然收回视线,“师傅还有事没有处理完,你先出去。” 苏若离愣神儿,“师傅?” “先出去。”沈醉垂眸,目光落在书卷上,抬手挥袖。 苏若离倒也无所谓,出去就出去,反正也不是来找你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踹死龙辰轩 房门阖起,沈醉握着书卷的手渐渐收紧,黑目冷蛰如潭,脑海里苏若离颈间‘红梅’一遍遍闪现。 ‘啪——’ 书卷砰然落于桌面,沈醉搭在桌边的手紧攥成拳,隐隐有青筋迸起,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于计划中再顺利不过的场景,因何会这样刺目? 沈醉,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当初把自己的小徒弟送入皇宫,为的不就是皇嗣继承! 渐渐的,翻滚的心绪渐渐平静,沈醉重新握起书卷,自心底告诉自己,他的徒儿,做的不错…… 书房外,苏若离正想把狐裘围脖系好,便见对面飘过来一抹纤柔的身影,仔细观瞧,不是顾如是还是哪个! 之前她没在意,也是这两天苏若离才发现,回到国师府的顾如是在行装打扮上与淮南时大不相同,发髻一天一换,基本都是皇城时下最流行的,衣裙一天一换,颜色浅到都与她的年纪不相仿了。 忽地,苏若离脑海里迸出楚林琅的一句话,莫不是你的五师姐对沈醉别有心意,才会见你与沈醉腻歪时满眼妒嫉。 会吗? 苏若离想着想着,拽掉了颈间围脖。 “五师姐,好巧!”阳光下,苏若离的小脸儿布着浅浅的光晕,粉颊似桃花,因为没有遮掩,雪颈上的点点‘红梅’当真诱人的紧。 顾如是浅笑而致,视线不经意落在苏若离颈间,嘴角微收,“小师妹去找师傅?” “我……”听到‘师傅’二字,苏若离小脸顿时红成柿子,忸怩回身望向书房时双眼放光,含情脉脉,“我刚从里面出来。” “是么……”顾如是点头,望着朵朵‘红梅’的眸色渐渐凉了几分,“看来小师妹与皇上的感情……不错呢。” “谁说的!我刚刚才把他踹晕过去!”苏若离说的是实话,她不怕谁去查。 顾如是闻声,眼底寒意已经有些藏不住了。 “师姐要没事的话离儿走了,我得回去看看龙辰轩被我踹死没有!” 过满则亏,演戏讲究的是火候,苏若离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跟言辞已经将她与沈醉有奸情的含义表达出来了,再演下去则会让顾如是起疑,这方转身,不待顾如是开口便离开了国师府。 看着身影淡去的苏若离,顾如是攥在袖里的手越发用力。 若她与龙辰轩感情不好,那脖颈上的吻痕是怎么来的? 师傅? 不可能!师傅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是…… 可是就算龙辰轩与苏若离昨夜有什么,那颈间吻痕的颜色也不会如此鲜艳。 她虽没经历过,可从段清姿身上也见过不少,往往这些痕迹到了第二日,只是淡淡的! 是刚刚吗? 刚刚苏若离与师傅在书房里做了什么! 有那么一刻,顾如是恨不能冲进去质问,可她忍住了。 她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师傅觉处自己对苏若离有任何的偏见,炎冥的失败就是最好的例子,若非炎冥太过明显的针对苏若离,也不会在事发之后让师傅觉得他有谋私之心。 片刻沉淀之后,顾如是终究没有走进书房,而是回了自己房间。 凄寒冷风渐有呼啸之势,景王府门外,一顶极普通的轿子落到地面,轿帘掀起,翠枝伸手,自里面将一身素衣的凤银黛扶了出来。 府门被下人敲开,里面弄玉看着眼前女子有些迟疑,“你是?” “这是我家娘娘,当朝皇贵妃……” “翠枝!”凤银黛喝退翠枝,看向弄玉,“便与景王殿下说,是凤银黛过来探望。” 弄玉恍然,当下急奔去了后宅。 原本就是寒天冻地的天气,配上景王府简单素朴的装潢,越发显出几分凄凉,甚至于寒酸。 凤银黛踱着步子走向拱门,努力回想龙少瑾的样貌,却是模糊不清。 也难怪,儿时她眼里心里便全是龙辰轩,对于其他皇子看也不会多看一眼,更遑论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即便凤银黛刻意放慢脚步,却依旧不见内宅有人出来,连刚刚传话的小厮也不见了人影。 “娘娘,我们要不要在这里等景王殿下过来?”翠枝见自家主子欲绕过拱门到后宅,小心翼翼问道。 “只怕他那身子骨能不能起床还两说。”凤银黛眼含不屑,想来父亲选中景王,一是为日后滴血认亲做个准备,二来也是龙少瑾这身子骨便是突然死了也不会有人追查,总好过平白无故弄个人出来,留下把柄。 见主子迈步,翠枝便不多言,紧紧跟在后面。 差不多绕了大半圈儿,弄玉这方出现,姗姗来迟,“回禀皇贵妃,我家王爷由请。” 凤银黛点头,由着弄玉引路走向后宅主院卧房。 行至门前,凤银黛自翠枝手里接过补品,迈步而入。 房门开启,一股沉闷的气息迎面扑来,凤银黛忍着嫌恶迈过门槛,外面弄玉想跟进去时却被翠枝拦住,之后还将房门自外面给关紧了。 内室,龙少瑾一身雪色内衫独坐桌边,墨色长发垂至腰际,越发衬的那张脸苍白如纸。 此刻看到龙少瑾,凤银黛心里微动,这般长相倒与龙辰轩有几分相似,英俊的很,“银黛拜见景王殿下。” 按宫中礼节,除皇后,余下后宫妃嫔见了嫡系王爷都要行礼。 “皇贵妃不必多礼。”清绝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虚弱,龙少瑾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檀香木椅,“此前宰相大人过来时曾说皇贵妃不方便入我这景王府,也不知本王今日容皇贵妃进来,是不是真的对?” 第二百八十四章是你背叛我 凤银黛缓身落座,听到这话时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按她料想,龙少瑾该是感恩戴德,毕竟这皇城里能记起他的人物不多了。 “没什么,本宫微服过来只是想探望王爷的身体,顺便带些补品,没惊动太多人。”凤银黛将手里的万年人参搁到桌上,美眸微抬,仔细打量。 就眼前龙少瑾的脸色来看,只怕时日无多,自己若想利用这个男人,要快。 龙少瑾笑而不语,伸手倒茶时,指尖刚落到紫檀茶壶的手柄上便觉手背温热,凤银黛掌心朝下覆了过来。 肌肤相触的一刻,龙少瑾倏然抽回手指,抬眼看向凤银黛,“皇贵妃先请。” 凭着龙少瑾与龙辰轩长相有几分相似,凤银黛对于刚刚的碰触并没有太多反感,加上她此来用意不纯,倒也无甚不好意思。 “银黛给王爷倒茶。”凤银黛索性握住茶壶,起身绕到龙少瑾身侧,手腕微屈,茶水汩汩涌落,雾气氤氲,一片迷离。 “多谢。”面对凤银黛的有意靠近,龙少瑾身子十分自然的朝旁边躲了躲,再无品茶之意。 感觉到龙少瑾的刻意疏远,凤银黛眼底冷光微动,她偏不信自己魅力这般不济,想当初孙耀宗可是被自己迷了心窍。 眼下龙少瑾既是不端身前这杯清茶,她便端给他喝! “茶温刚好,王爷可莫等凉了再喝,于身体无益。”凤银黛将茶杯握在指间,转身摇曳着走向龙少瑾,身姿扭摆的十分到位。 茶杯举至眼前,龙少瑾无奈伸手时,凤银黛左脚微抬绊在自己右踝的位置,身子一个不稳,连茶带人一并扑了过去! ‘砰——’ 地上,凤银黛只觉胸口被茶杯硌的极疼,本能搥地起身,前襟浸透。 于身侧站立的龙少瑾则一脸担忧,“皇贵妃摔的可重?” 凤银黛狼狈起身,看向龙少瑾时心底怔忡,刚刚他是怎么躲过去的?以他这般身子骨不该是乖乖坐在那里等着美人扑怀吗? “刚刚是本宫忒不小心……”胸口隐隐作痛,凤银黛垂眸时方见自己衣裳尽湿,于是当着龙少瑾的面,玉指抚揉过自己胸前,动作极为缓慢,像极了挑逗。 “那皇贵妃下次便小心些。”对于凤银黛的搔首弄姿,龙少瑾权当没看见,重新捡了处位子坐下来,自己倒茶,喝的十分惬意。 凤银黛终于败了,她情愿相信龙少瑾不敢放肆,也不愿相信龙少瑾是对自己完全没有兴趣,又或者他这半入黄土的身子骨已经没力气经历这样一场风华雪月了。 然尔,他必须要经历。 没有再引诱下去,凤银黛寥寥数语之后,起身离开房间。 房门吱呦开启,眼见着凤银黛前襟一片湿濡的走出来,翠枝眼神一亮,身侧,弄玉眼珠子亦跟着在眼眶里狠狠蹦跶。 “银黛先行告退,改日再看探望景王殿下。”门外,凤银黛象征性的朝房间里看了一眼,转尔与翠枝一起离开。 下一秒,弄玉撒腿奔进内室,瞪眼打量桌边男子,半晌憋出一句话,“这也……太快了吧!” 于是黑物罩面,弄玉仰面朝天的摔到了地上…… 回宫的马车里,翠枝静默坐在侧位,身子跟着马车来回摇晃,眼睛时不时的抬起。 原本以为这种事对自家主子来说极难,毕竟在此之前小姐心心念念的只有皇上一个男人,当初孙耀宗有意冒犯的下场历历在目,而今面对一个将死的景王,主子却能做的这般干脆。 “想说什么?”凤银黛瞥了眼翠枝,冷声开口。 “娘娘,您这是……成事了?”翠枝想问的不过如此。 凤银黛闻声,眸色骤冷,那双眼仿佛冰锥直刺过来,翠枝猛低头,心底一阵忐忑。 渐渐的,车厢里气氛稍作缓和,凤银黛美眸依旧凝蹙,“那龙少瑾根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本宫那般主动也不见他有胆动动手指。” 翠枝恍然,是她想多了。 “若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呵,明的不行就暗的,那晚的媚药你那里……” “还有。”翠枝心领神会,赶忙应声。 凤银黛无语,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 一侧,翠枝犹豫半晌方才开口,“娘娘,奴婢还以为……还以为您会为了皇上不肯……” “他为我做过什么!”翠枝话音未落,便听凤银黛拳头狠狠砸向车厢背板,怒吼出声,那双美眸瞪过来时血丝满布,赤红如荼。 那晚她随后追到锦鸾宫,却听到里面阵阵,每一声落在她耳畔,都似刀子刺进她胸口! 龙辰轩的声音自窗棂飘际出来,至今想起来还让她心痛如锥。 ‘若离给朕……’ ‘若离朕爱你……’ ‘若离若离……’ 那么亲切的称呼,那么渴望得到! 如果说龙辰轩不爱苏若离,连她都不会相信! 可如果龙辰轩爱苏若离,那这么多年,她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她所有的付出又有什么意义! 龙辰轩,你背叛我,可我还是爱你! 为了抢回你,我不惜到外面借种也要怀上你的孩子,如果有了孩子,你会不会回心转意?如果有了孩子你会不会忘掉苏若离?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你是我的,谁都别想把你抢走…… 一侧,翠枝见自家主子仿佛陷入魔障,那双眼睛瞪的越发骇人,便再也不敢出声了。 直至回到九华殿,在殿处,凤银黛突然止步,“今天是单日子?” 第二百八十五章是单日子 “回娘娘,是单日子……”翠枝赶忙应声。 凤银黛点头,转身折出九华殿。 起初翠枝还在疑虑,直到眼前出现锦鸾宫三个大字时,心下恍然亦很绝望,感情自家主子这是来要人的。 “苏若离!”凤银黛干脆省了敲门候禀的过程,直接踹门进去,大声吼道。 厅内正在打扫的紫鹃听到声音,登时迎出宫门,“奴婢给皇贵妃请安……” “滚开!”只要想到苏若离与龙辰轩昨夜缠绵,凤银黛便怒气横声,狠狠推开紫鹃就要往里闯。 紫鹃素来忠心,在被推到地上的下一秒,登时爬起来拦在门口,“我家皇后不在,还请皇贵妃过会儿再来,或是有什么事奴婢可以……” 眼见凤银黛的巴掌扬起来,紫鹃狠狠闭眼,身体却没有半点躲闪的迹象。 预期的疼痛没有出现,倒是一阵慵懒的女声悠荡着入了耳畔。 “凤银黛你吃错药了,竟来我锦鸾宫撒野?”半空中,凤银黛的手腕被苏若离轻易叩住,动弹不得。 “苏若离你放手!”凤银黛拼命挣扎,苏若离无意与之动手,于是挑选了一个适当的时机松手,害的凤银黛身子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娘娘你没事吧!”翠枝赶忙过去搀扶,却被凤银黛狠狠推开,眼中冷光四射,大概意思是怪翠枝没有阻止苏若离对她下手。 翠枝甚感无力,她若有阻止的本事就不会给人家当丫鬟了。 “苏若离,把皇上交出来!”凤银黛转身看向苏若离,一双眼,如那地狱岩浆般,翻滚出来的热浪足以将整个锦鸾宫都化为乌有。 苏若离转眸,瞅了眼紫鹃。 紫鹃默默点头,之前李公公的确是把昏晕中的龙辰轩送到锦鸾宫了。 “咳,皇上现在睡着,待他醒了若愿意去九华殿,本宫自不会拦。”苏若离懒与凤银黛争辩,转身欲入厅门。 “苏若离!”某人说的是真心,可听到凤银黛耳朵里却成了炫耀。 眼看着苏若离就要迈进门槛,凤银黛突然出手,掌风凌厉。 这一掌,凤银黛几乎用了十成功力! 幸而苏若离轻功极佳,忽尔闪身之际,颈间的狐裘围脖生生被凤银黛扯落,掉在地上。 斜阳余辉洒落,苏若离雪颈上的‘红梅’,显出别种风情。 凤银黛满目妒火,忽自袖内抽出匕首,直朝苏若离脖颈抹了过去! 苏若离冷笑,眼底闪过一道寒芒,老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过来惹事儿是吧? 好,很好! 匕首寒冽,生生自苏若离肩头擦过! 苏若离陡然侧身,手腕翻转之际肘臂重磕在凤银黛肩窝位置。 未及反应,苏若离玉指横亘,生生点在凤银黛颚骨往下三寸处,那里,是凤银黛的死穴! “不想死就别动。”苏若离与凤银黛身子贴在一处,樱唇勾起冷蛰的弧度。 “苏若离,你……你想杀便杀!”凤银黛也真是被妒嫉之火烧坏了脑子,若苏若离想杀,自然便杀,还用得着她让。 “昨夜你给皇上喂了什么我不说你自己清楚,眼下老娘没去找你算账只是我没腾出功夫,你倒好,主动送上门儿来了?”苏若离手下力道渐重,“你可知道皇上差点儿没了命!” 凤银黛转眸,眼底赤红似火烧,“苏若离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的,是什么?” 苏若离闻声挑眉,她想听听。 “得了便宜还卖乖,昨夜你叫的可欢?看看你脖子上的吻痕,若没有本宫的媚药,你以为你会有机会拿它在本宫面前炫耀么!”凤银黛恨极,便是小命攥在人家手里,说起话来亦是毫无顾忌。 所以挨打,成了必然。 眼看苏若离猛然出掌将凤银黛打翻在地,翠枝正想上前,却被欺身而至的苏若离狠狠推开,继而单手叩在凤银黛雪颈位置,目光狠戾,“凤银黛你说,你是不是傻?给皇上下媚毒这种事你做便做了,还敢大张旗鼓的张扬,你真以为这朝廷是你凤家开的!” “呃……”凤银黛只感肺腑窒息一般,脸憋的通红。 “退一万步,皇上是你太上苑的傀儡没错,可他到底顶着江山之主的名号,这件事传出去,你觉得远在边陲的段老将军会怎么想?朝中文武百官又会怎么想?” “你……你放手!”凤银黛挣扎不休,却掰不开扼住颈间的玉腕。 “凤银黛,本宫奉劝你一句,少惹我!”苏若离倏的松手,直身立于凤银黛面前,“你应该知道我苏若离的脾气,我若想杀你,便是当着凤穆的面我也不会手软!” 空气泄闸一般注入肺腑,凤银黛拼命呼吸,大口喘气,好半晌才缓过来,抬眸时眼泪肆意,“苏若离……你抢了我的男人!” “哦?是本宫把龙辰轩从你身上拉下来的?是本宫让他跑进锦鸾宫的?本宫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过来兴师问罪了。”苏若离嗤之以鼻,“凤银黛,你要清楚,那个被你捧到心尖上的男人在老娘眼里,未必值钱!” “苏若离……你……你敢说你对皇上半点喜欢都没有?”凤银黛悲声怒吼。 “没有,半点喜欢也无。”苏若离微抬下颚,说的异常坚定。 “你!”凤银黛气结,起身再欲扑过去却被翠枝拉回来。 “紫鹃,把这些个不相干的人撵出锦鸾宫,若她们不出去你便走一趟大理寺,就说有人朝皇上下毒,意欲谋朝篡位。”苏若离漠声开口,转身入宫门时又似想到什么,面向紫鹃,“这个理由,任何时候都好使。” 言外之意,日后凤银黛但凡闯入锦鸾宫,你便可以去大理寺告状。 第二百八十六章亡我之心不死 紫鹃心领神会,之后走到凤银黛主仆二人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娘娘,来日方长,我们还是先走吧……”翠枝生怕事情闹大,贴身在凤银黛身边小声劝慰。 凤银黛恨的咬牙切齿,美眸含霜般瞪向锦鸾宫,“皇上!你要躲臣妾到何时?你到底有没有爱过臣妾?到底有没有……” 内室,苏若离推门进去时,正与坐在桌边的龙辰轩四目相视,那张俊冷容颜静如平湖,看不出半点情愫,只是略有些白。 耳边凤银黛的质问声一遍遍回响,渐渐远去,直至没了声音。 房间里异常宁静,苏若离轻咳两声打破僵局,浅步走过去,“皇上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说对朕半点喜欢也无的时候。”龙辰轩薄唇紧抿,目光如潭。 “是么……那皇上为什么不出去?”苏若离私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而且凤银黛本就是来找龙辰轩的。 “她不是说了,朕在躲她。”龙辰轩随着苏若离的脚步转身,视线不由落向那抹雪颈上的点点红梅,心底泛起苦涩。 半点喜欢也无,看来昨夜她是真的不在乎。 “所以皇上就躲到我这锦鸾宫来了?”意识到龙辰轩的视线盯着自己的雪颈,苏若离下意识扯扯衣领。 “这后宫除了九华殿便是锦鸾宫,朕有别的选择?”龙辰轩移开视线,淡漠开口。 苏若离无言以对,说的也是,后宫众多妃嫔细掰扯,无非府与太上苑两大,一个都不例外。 “皇上打算躲到何时?”苏若离挑眉。 龙辰轩终是收了心思,“朕躲凤银黛,便是与太上苑起了隔阂,我是在想若这个时候与太上苑决裂,后果会怎样?” “凤穆一定会以为皇上是被本宫引诱,一时没招架住,入了府的。”苏若离猜测道。 “沈醉也会这样以为?”龙辰轩正色开口。 “呵。”苏若离笑了,“或许会,但以老娘对沈醉的了解,他更倾向于这只不过是凤穆的一招反间计,皇上看似入了府,实则身在曹营心在汉,说实话,皇上想得到沈醉的信任可没有那么简单。” “若有你,会不会好些?”龙辰轩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眼底光芒溢出华彩。 苏若离愣神儿,“皇上该不会真想这么做吧?” “有何不可?”龙辰轩沉思片刻,“眼下凤穆已是强弩之末,若朕等沈醉灭了太上苑再朝他示好,介时他只会更加怀疑,莫不如借此机会投诚。” 苏若离从未想过此事,但听龙辰轩这般解释又觉得十分有理,“皇上就不怕凤银黛会寻死觅活?” “朕于她亦是半点喜欢也无。”龙辰轩垂眸,继而起身走向床榻,直接躺了上去。 这苏若离就不干了,“今晚可是单日子!” “所以朕刚刚跟你说的那些,你都忘了么。”床榻上,龙辰轩慢慢闭上了眼睛。 苏若离嘴角一抽,既已打定主意与太上苑决裂,自是不能再去九华殿,之前订下的单双日子也就没了意义。 “皇上可以回自己的龙乾宫。”苏若离嚅嚅抿唇,十分的不甘。 “朕怕凤银黛会找到那里。”龙辰轩索性转身,背对着墙。 苏若离一番心理挣扎后倒也能接受龙辰轩夜夜留宿锦鸾宫,可你丫至少要把床给老娘腾出来啊! 龙辰轩这次没开口,直接装睡。 苏若离无奈之下搬出掖在床边的一套被褥。 你有病,我忍你! 无话。 第二日清晨,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了。 这让她深深惊悚了一把,她若是自己滚上来的还好说,若是龙辰轩抱上来的,那么她的警觉性会不会太低? 偏在这里,一只飞鸽落在窗外,咕咕叫了两声。 苏若离认出那是楚馆的信鸽,登时过去推开窗棂,解下飞鸽脚下信筒里的字条。 乍一展开密件,上面只是些用笔墨勾勒出来的笔画,看不出任何内容,甚至没有一个成形的字,但在苏若离左折右折之后,‘速来楚馆有要事’几个字,赫然呈现。 既是楚林琅来信,苏若离自不耽搁,草草收拾之后离开皇宫,直奔楚馆。 且入锦瑟居,楚林琅便将所谓的‘要事’据实告知。 顾如是在查孟臻! 的确是了不得的要事,如此看,顾如是这是揪着当日冰魄针的事情不放啊! “当初你说冰魄针是孟臻偷偷温玉瑶手腕里的,顾如是能这么快找到线索查他,也真是不简单。”楚林琅面露忧色。 “她这是亡我之心不死啊!”苏若离怅然不已。 “知道她查孟臻,我便也派人了解过,孟臻这个人干净的很,几乎没有任何把柄可以让人攥住,唯独……” “唯独什么?”苏若离端正姿态,表情也跟着严肃几分。 “唯独他曾有个红颜知已,而今已为人妇。”见苏若离听的认真,楚林琅继续道,“他这位红颜知已的名字叫曲华裳,是现任户部尚书周正明媒正娶的妻子。” 苏若离扬眉,“周正是太上苑的人吧!” “正是。”楚林琅点头,“要说这曲华裳当初与孟臻也算青梅竹马,奈何孟臻大气晚成,早些年落魄了些,曲家便没将他放在眼里,而是与当时在皇城极为富庶且朝中有人的周府订下亲事。” “哎呀,也不知道孟臻对曲华裳还有没有当年那份情谊。”苏若离皱眉。 “否则你以为孟臻年过三旬府上连个妾都没有是什么原因。”楚林琅深吸口气,“我已经让卯宿儿去周正府邸守着,以防顾如是朝曲华裳下手。” “先见之明。”对于楚林琅的作法,苏若离深以为然。 第二百八十七章够狠,够无情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依我看,顾如是查孟臻,应该是想为难孟臻,以此钓出孟臻背后为他撑腰的人。”楚林琅仔细分析。 “他可以找师傅呀!”至少表面上,孟臻是国师府的人。 “你糊涂了,那曲华裳是周正的妻子,周正又是太上苑的人,这件事孟臻怎么好意思朝沈醉开口。” 楚林琅一语惊醒梦中人,苏若离恍然之余不禁感叹,顾如是的心思倒是缜密。 如楚林琅所言,若曲华裳出事,孟臻自不会袖手旁观,介时孟臻不能去找沈醉,必然会找龙辰轩。 而顾如是想知道的,便是谁会帮孟臻。 细思极恐! “如果让沈醉知道是龙辰轩帮了孟臻,后果会怎样?”苏若离假设开口。 “冰魄针的事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且与太上苑也没有丝毫关系,你说如果让沈醉知道龙辰轩帮了孟臻,他会怎么想?他应该会很想知道龙辰轩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立场去帮孟臻。”楚林琅长吁口气,“这件事不能细究,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苏若离点头,“好在曲华裳现在还没出事,一切还来得及……” 就在苏若离音落之时,卯宿儿突然现身,一脸焦虑。 曲华裳不见了…… 回宫的路上,苏若离已经记不得卯宿儿是怎么把曲华裳给弄丢的,只想着若任由此事发展下去,龙辰轩只怕不能投诚国师府了。 深夜的皇城,少了白日里的甚嚣尘上,清冷孤寂又透着几分凄凉。 皇城西北平民区最不起眼的一间茅草屋里,一缕青烟袅袅腾空,油灯闪出微弱的光亮。 荒凉的茅草房因年久失修显得格外破败,大概是因为几天前的那场秋雨,地上堆着的几捆稻草湿漉漉的。 顾如是握起油灯,脚步轻缓的走向昏厥在稻草堆上的那抹人影,行近时止步,慢慢蹲下身。 可巧那抹人影有了动静,缓缓睁开眼睛,当下惊恐万状。 “别出声,如果不想死的话。”顾如是将匕首横亘在女子颈间,漠声开口。 “你是谁?”女子长相不算极美,但十分的端庄,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离开这里。”精锐的目光带着森寒的冷意,顾如是收了匕首,正待起身却见稻草堆上的女子突然冲向房门。 ‘砰——’ 顾如是不慌不忙,一记手刀下去,女子再度昏厥到了地上。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顾如是樱唇勾起冷蛰的弧度,想来这会儿曲华裳失踪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孟臻的耳朵里了…… 酉时,皇宫。 龙辰轩躲了凤银黛一整天,到底还是在御花园里被逮着了。 此刻临面而立,凤银黛眼眶瞬间红了,“皇上当真……这么不愿意见到臣妾?” 龙辰轩面无表情的瞥了李公公一眼,尔后神色默然,转身走向来时路。 李公公无语,他刚才打听到的消息,明明是凤银黛已经去堵御书房了呀! “皇上!”凤银黛凄厉大吼,踉跄着跑过去挡在龙辰轩面前。 一侧,李公公欲上前阻止却被凤银黛狠狠推到地上,险些栽到玉石拱桥下面的池塘里。 “放肆。”龙辰轩皱眉,沉声低喝。 未曾想到龙辰轩会用这样的口吻训斥自己,凤银黛紧抓住龙辰轩的袖口,珍珠般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像是受尽了委屈。 “皇上……皇上你以前从不会对臣妾这样说话?”凤银黛对龙辰轩是真爱,是那种爱到骨子,溶入血液,铭刻于心的深情。 而她一直以为,龙辰轩对她也是如此。 可原来不是。 “你之前也不会做出朝朕下药这种狠毒又龌龊的事。”龙辰轩垂眸,冷然开口。 “那还不是因为臣妾爱皇上!”不管龙辰轩如何挣脱,凤银黛就是不松手,眼泪急涌,“如果不是皇上对臣妾那般冷淡,臣妾怎么会出此下策?” “朕对宫里每个妃嫔都一样冷淡,却不见哪宫妃嫔敢做出如你这般大逆不道之事。”龙辰轩声音平静,却透着难以言喻的疏离。 “皇上对锦鸾宫里的那位也一样冷淡?本宫怎么觉着,皇上把自己所有的热情都给了苏若离那个小贱妇!”凤银黛恼恨低吼,如果不是苏若离,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会变心。 依稀记得自己初入皇宫时,龙辰轩对她何等呵护,温声细语,疼爱有佳! 只是一年,就只不过是一年,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全然没了自己? 她不信! “凤银黛,你自重!”龙辰轩眸间骤寒,肃然开口。 “我自重?皇上要我怎么自重?皇上可知银黛爱了皇上多少年?”凤银黛泪如泉涌,攥着龙辰轩衣袖的手越发收紧,“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皇上!” 忽地,凤银黛猛扑过去,一双藕臂搂上龙辰轩的脖颈,樱唇狠覆,肆意啃咬。 “凤银黛……凤银黛!”龙辰轩狠狠拽开粘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见其再欲放肆,手下力道略重,生生将其推到地上。 “走!”龙辰轩不想与之纠缠,转身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咆哮。 “龙辰轩!你便不顾及我对你二十年的感情,你连太上苑也不顾及了么!”如果不是逼到极处,凤银黛定然不会说出这般带有警告意味的狠言狠语。 龙辰轩闻声止步,却没有回头。 “凤穆若有不满,大可到龙乾宫找朕!”龙辰轩寒声开口,音色决然。 眼见龙辰轩跨步走下拱桥,渐渐消失在夜色,凤银黛再也抑制不住,双手狠砸地面,失声恸哭。 “龙辰轩,你够狠,够无情!” 第二百八十八章一夜春宵 “娘娘……”翠枝心知大势已去,就眼前这般光景,自家娘娘是无论如何也换不回帝心了。 “媚药还有没有……还有没有!”凤银黛狠拽过翠枝的衣领,瞪如牛大的眼底布满血丝。 “还有。”翠枝被吓的不轻,麻木点头。 “好……好!本宫……本宫要去景王府!”凤银黛仿佛入了魔障,身体定在原地,手指狠狠抠进土里,指甲劈裂亦不在乎,心神都似被掏空一般。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想,就是要把那个男人抢回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在乎…… 且说龙辰轩回到锦鸾宫时,苏若离正在桌边搥着香腮,清眸紧盯着桌上的烛灯,纤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该是有多久没见到苏若离这般失神的模样了,龙辰轩轻咳一声迈步过去,“你现在这个表情会让朕觉得,有事发生。” 苏若离回神,直起身子,视线掠过烛火望向龙辰轩,“孟臻没找皇上吗?” “你这消息果然灵通,孟臻的确找过朕,提及户部尚书之妻突然失踪的事,希望朕能私底下查一查。”龙辰轩当初选择孟臻,便是依着江山楼的调查结果认定的,除了一个青梅竹马,求而不得的曲华裳外,这个人正直大义,无懈可击,亦十分的值得信任。 “皇上不用查了,曲华裳是被顾如是抓走的。”苏若离挠了挠头,“而且这件事皇上不能插手。” 龙辰轩默了半晌,再抬头时眸色暗沉,“你的意思是,顾如是在查冰魄针的事?” 苏若离点头,“当初是我疏忽,只想着利用冰魄针除掉炎冥,却没想到顾如是会抓着这件事不放,眼下还想以孟臻为诱饵钓到他背后那条大鱼。” “顾如是怎么会查到孟臻?”龙辰轩心弦紧绷,寒眸如潭。 “皇上放心,若她有确凿的证据就不会下这个套等你上钩,一早就到沈醉那里揭发了!”苏若离美眸凝蹙,“现在的问题是,曲华裳。” “孟臻此生就这么一个念想,朕不能让他失望。”龙辰轩语意决然。 “冰魄针是我的主意,而今连累孟臻,我亦不会坐视不理。”苏若离脸露愁容,“只是无论如何,救曲华裳这件事都不能由皇上,亦或者是我出面。” 龙辰轩明白苏若离的意思,谁出面,都是麻烦。 内室忽的安静下来,苏若离与龙辰轩各自思量,最后竟异口同声道出一个人的名字。 周正…… 说起周正这个人为什么能够当上户部尚书,全赖有个好爹。 可惜好爹没能生出个好儿子,周正最为市井津津乐道的,就是善于败家。 原本他爹就看出自己儿子不是块做生意的料,想着花钱给他买个官做,又鉴于自己儿子只会花钱,那就买个只管花钱的官做,这没毛病吧! 不成想这周正上任之后,把酒囊饭袋四个字发挥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连着几次军输漕运下来,官银赔的是大把大把,幸而家境殷实,其父用自家钱财把亏空给堵上了。 后来其父无奈,只得找到当时在朝中尚可呼风唤雨的凤穆,表了半日的忠心。 简单说便是用自己半数家财,替儿子找个了背靠的大山。 如此,周正理所当然成了凤穆的人。 其父死后,周正凡事便以凤穆的意见为准,只要不挡着他败家,凤穆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幸而有凤穆指引,周正在政务上也没再出什么大差池,只是败家本性难移,周府的底儿也快被他掏空了。 事情易早不易迟,苏若离与龙辰轩商量之后都觉得,既然曲华裳的事不能由他们出面,沈醉又不会多管闲事,那么这个闲事,便由凤穆来管。 让凤穆出面,自要有个由头。 这个由头便是周正…… 原本龙辰轩的意思是让周正失踪,这一连两日户部尚书夫妇接连失踪,很容易会让人联系在一起并成一件案子,凤穆自然要查,朝廷也要查。 苏若离也觉得龙辰轩的提议甚好,并揽下这件事,以她的轻功想要把周正绑了,简直轻而易举,反倒让别人动手或许会露出马脚。 龙辰轩点头之后,这件事便由苏若离全权处理。 两日后,户部尚书周正中毒七窍流血,其夫人失踪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到了大殿上…… 国师府,书房。 苏若离正百无聊的赖的趴在桌边,双手作托腮状盯着沈醉手里的书卷看,满眼崇拜。 就在这时,房门自外开启,顾如是急匆走了进来。 “师傅……小师妹也在?”眼见苏若离穿着一身艳红衣裳,故作撩拨姿态倚要桌边,顾如是眸底一道寒光闪过,须臾而逝。 “是啊,我在宫里想师傅就过来看看。”十分的不巧,苏若离恰好捕捉到顾如是眼底那一闪而逝的不善,扬眉启笑,“我可没打扰师傅哟,师傅看书,我可一个字都没烦他老人家,师傅说是不是?” 沈醉无语,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若离的所谓,不打扰。 苏若离的确一个字都没说,自己亦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说起来,自己这位小徒弟不叽叽喳喳的时候,他还不怎么适应。 “什么事?”沈醉虽只拿眼睛瞥了一下苏若离,可顾如是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宠溺。 不是欣赏,不是赞赏,是宠溺,这样的目光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就算她做的再好,师傅再夸赞她,却从未宠过她。 第二百八十九章防人之心不可无 “回师傅,刚刚朝里传来消息,说是……”顾如是说话时,眸子似是无意的掠过苏若离,“说是户部尚书周正中毒身亡,他的夫人亦没了踪影。” 这则消息于顾如是而言,绝对称不上是好消息,她所想,不过是以孟臻救曲华裳为引揪出孟臻背后的主谋,证明孟臻背叛了国师府。 而她亦相信,只要她能证明孟臻背叛,那么冰魄针的事自然蹊跷,以师傅的个性他必然会追查到底,苏若离也就离死不远了。 哪成想这个节骨眼儿上周正死了,不仅他死了,连带着传出来的谣言也让顾如是陷入两难。 “无缘无故的,周正怎么会出事?”沈醉拧眉,将书卷搁于桌面。 不得不承认,自炎冥离开,他的确有些舍手,倘若炎冥在,这个消息至少会早半日落在他耳朵里。 “周正不是太上苑的人吗?他死他活该呀!”苏若离抻长了脖子,一脸的幸灾乐祸。 “话不是这样说,眼下皇城市井的谣言都传开了,说周正之死,是师傅因凤穆指使温华诬陷小师妹,而对太上苑实施的报复。”顾如是忧心开口。 “他们胡说,师傅是讲究礼法的人,就算我被凤穆他们冤枉死,师傅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替我出头的!”苏若离看似替沈醉辩白,可落在沈醉耳朵里却不怎么顺耳。 “以为师的本事,莫说你是被冤枉的,就算你真做过,为师亦会保你周全。”沈醉侧眸,宛如清风的眸子扫过苏若离。 心,蓦然一颤! 片刻的心暖,带来的却是最深处的绝望。 瞧瞧那诚挚的眼神儿,瞧瞧那真挚的目光,这世上有谁能抗拒得了沈醉这般温柔而又坚定的对视。 可又有几人能看出在这温柔对视的背后,藏着怎样的处心积虑。 沈醉你个心机婊! 你保老娘周全,是因为你没老娘不行! 你还指着我的肚子给你怀出一个龙种出来! “师傅……”这个时候,苏若离必须感动的稀里哗啦。 “不过这件事不是为师做的。”沈醉转眸看向顾如是,“派人去查,为师要清楚的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是。”纵眼底平静如湖,顾如是的指甲却嵌进了肉里。 如果说她之前一直以为是苏若离不要脸,恬不知耻的缠着师傅,可现在,师傅那句无论如何都会保她周全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仅仅因为她还是枚有用的棋子,还是在师傅心里,苏若离与余下这些徒弟,不一样! “师傅,离儿不明白,既然死的是太上苑的人,我们为什么要彻查?”苏若离眨眨眼,嘟起红唇。 “防人之心不可无。” 其实如果沈醉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能显出他有几分真,也没什么不对,可他没有,所以说这个人的虚伪,那真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顾如是离开的时候,苏若离也跟着一并退了出来。 静心居外,顾如是终究拦住苏若离的去路,“小师妹不想让师傅彻查?” 苏若离私以为,像顾如是这般有城府的人,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拿话套她,弄的好像你早就知道周正是我杀的一样,好尴尬有木有。 “必须彻查呀,师傅不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么!”说实在的,苏若离装傻充愣的本事,与其轻功不相上下。 “所以彻查是小师妹的本意?”顾如是笑容温煦,落在苏若离眼底却莫名带着几分寒意。 “五师姐你怎么了?这不是师傅的意思吗?”苏若离佯装恍然,“哦!五师姐是不是对皇城不甚熟悉,觉得完成起来有些吃力?没关系,我这就跟师傅请命,这件事由我来查!” 苏若离刚要回身,便被顾如是攥住手腕。 “五师姐你弄疼我了!”苏若离吃痛转身,一双滴溜乱转的眼珠子紧盯住自己的皓腕,微蹙着眉。 “对不起,师姐用力过猛了些……”顾如是何止想弄疼苏若离,她根本就是想弄死眼前这个不要脸的小贱妇,“这件事师姐自会彻查,无须旁人。” 苏若离抽回手,腕间几处被指甲划伤的地方十分明显。 “那师姐你可一定要彻查,否则师傅会很失望。”既然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苏若离也没什么好说的,更不会摆出笑脸,就算是作戏,她也不会做到那么贱。 见苏若离转身走出拱门,顾如是突然唤住她,“小师妹!” 苏若离止步回眸,扬了扬眉。 “我顾如是自小到大从未让师傅失望过,亦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师傅的事,不管那个人是谁。”顾如是眸色如坚,冰冷又夹杂着几许幽幽的恨意。 “也不尽然啊,师姐对炎冥就很好。”苏若离唇角微扬,笑意浮在脸上,却似比顾如是的目光还要寒上几分。 视线在空中碰撞,彼此,心知肚明…… 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来,景王府多少显出一丝生气。 这一次凤银黛并未从正门入府,而是坐着一辆极普通的马车,绕到了景王府的后门。 待翠枝叩门,房门吱呦自内推开,弄玉一脸贼眉鼠眼的探头看向四周,见无人方才将后门大敞,将凤银黛与翠枝放了进来。 后门紧闭,弄玉才转身便见翠枝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递过来,“娘娘答应你的事,自不会食言,景王殿下呢?” 弄玉接过银票,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回皇贵妃,我家王爷正在自己的寝居里饮酒。” 凤银黛闻声,瞄了眼翠枝。 第二百九十章要不你去! 翠枝心领神会,当下自袖兜里取出一个玉白的瓷瓶,“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弄玉握紧了瓷瓶,“皇贵妃放心,奴才这就去……对了,这后园里的下人都让奴才遣到前院,娘娘只管放心。” 凤银黛颌首,待弄玉跑开之后,便与翠枝依着之前的印象走去龙少瑾的寝居…… 主卧内室,龙少瑾独自小酌,单手执起夜光杯,另一只手的指尖,轻滑过翡翠桌面上的玉箫。 那玉箫通体透白,箫身精雕着腊雪寒梅,箫头以纯银做箍,箫尾坠着一块极品祖母绿的玉佩,玉佩上刻有少瑾二字。 三千流水三千恨,一箫一人一片天。 龙少瑾唇角勾起苦涩的弧度,仰头干了杯中烈喉的女儿红。 这时,房门开启,弄玉自外面端出坛新酒过来,“王爷,您要的酒。” 龙少瑾点头,示意弄玉搁在桌上。 弄玉走至近前,将酒坛端到龙少瑾面前,眸子不由的看了眼窗外,又用手指狠狠指了指桌上的酒坛。 “你出去。”龙少瑾挥手,退了弄玉。 房门阖起,龙少瑾伸手打开酒盖,自顾倒满仰头一饮而尽,落杯之时,眸子若有似无的瞄向窗棂左侧边缘稍稍探出脑袋的影子,不免冷笑。 拐角处,翠枝急匆跑回来,面露喜色,“娘娘,景王殿下喝下去了!” 凤银黛的脸上,并没有因为翠枝的回禀而流露出一丝欣喜,反倒是握在袖内的拳头越发攥的紧了几分。 “再去看看。”凤银黛漠声吩咐,翠枝当下转身。 如此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当翠枝回禀说龙少瑾差不多喝下五杯之后,凤银黛这方迈步,缓缓走到屋前,推开厅门。 纵然外面艳阳高照,这间摆设陈旧的屋子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的气息,阴冷甚至阴森。 内室传来酒杯落地的声响,凤银黛推门,便见龙少瑾摇晃着坐在椅子上,手不停扯拽着衣领。 当是媚药起了作用。 凤银黛这般想着,唇角一勾,身姿摇曳的走过去,“银黛拜见景王殿下……” 娇柔的声音落在耳畔,麻酥入骨,龙少瑾闻声抬眸,醉意朦胧的看过去,“皇贵妃?” “景王身子不好,怎的喝了这么多酒?”凤银黛料想现在的龙少瑾意识不清,于是起身走到桌边,看着身前刚刚斟满的酒杯,“这杯银黛替景王殿下喝了吧。” 凤银黛明知这酒里下了媚药,可她还是仰头喝了。 她也要醉,也要借着药效才能在别的男人承欢。 “皇贵妃好酒量……本王再给你倒一杯!”龙少瑾摇晃着伸出手,却被凤银黛将那手握在半空,继而拉到自己柔肩的位置。 “身子重要,景王殿下可不能再喝了,银黛扶您回休息。”凤银黛好歹也是练过的,稍稍用力便将已是微熏的龙少瑾拉到身侧,些许吃力的走向软榻。 行至床前,凤银黛手一松,龙少瑾的身子便如期躺到了锦褥上,“好热……” “王爷穿这么多衣服当然是热,银黛帮您脱了。”凤银黛伸手,却是先褪了自己的外袍,解了腰间系带,仅剩下一身蚕丝内衫包裹着曼妙的身姿,玲珑身段若隐若现。 “热……”床榻上,龙少瑾紧紧闭眼,双手扯狠自己的衣领,五官纠结,看似十分难受。 “皇上,黛儿来了……”媚药在凤银黛体内起了作用,眼前的人影越发模糊,隐约的,她竟看到龙辰轩就躺在自己面前,多少个空虚难耐的日子瞬间激起凤银黛心底最深处的渴望,猛扑过去。 “呃……”颈间微痛,凤银黛却不理会,拼命扯拽着男子的衣物,娇柔身姿好似水蛇般。 而她,哪有男子! 床榻边缘,龙少瑾漠然盯着榻上正在唱独角戏的凤银黛,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跟不屑。 这时房门开启,弄玉自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眼前场景时,瞠目结舌,“她……她在干什么?” 床榻上的凤银黛看起来特别滑稽,独自一个人游泳似的扭的正欢,姿势千变万化,叫声也特别的……豪放。 “她在享受。”龙少瑾勾了勾唇,“外面那个处理好了?” “依您吩咐,能睡一柱香。”弄玉点头之时,眼珠子紧盯着床榻上的凤银黛,不时噎喉。 也难怪,凤银黛不知何时竟将身上的衣服褪的一件不剩,雪白肌肤煞是耀目,尤其她现在正仰面朝天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游移,最后停在峰前,将两座山峰生生揉的变了形。 试问这么个摆在,哪个正常男人受得了? 反正弄玉,身体都开始紧绷了。 “要不你去?”身侧,龙少瑾侧眸,冷意森森。 “不敢不敢,她可是当朝皇贵妃……”弄玉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呵,身份倒是尊贵,只是骨子里也是下贱的人让恶心。”龙少瑾由着凤银黛独自在,转身背对着坐到桌边,抬手时慢慢覆在脸上,薄如蚕翼的面皮。 “王爷!”弄玉好不容易将视线收回来,便似见到了不得的事,大呼不已。 “你再鬼叫一声,本副堂主便将你也喂一只那样的情蛊,了扔到大街上。” 是了,褪下面皮的男子哪还是什么景王龙少瑾,分明就是神沐堂的副堂主,曾在光孝寺前与苏若离结拜为兄弟的君彦卿。 内室阳光微弱,可他眼角那枚朱砂痣,却艳红如火。 “副……副堂主,你这面皮是不是揭的有点儿早……”弄玉像是被吓的不轻,声音细如蚊呐,他可不想被喂什么情蛊。 君彦卿顺着弄玉的视线瞧了眼在扭的大汗淋漓的凤银黛,“放心,中了情蛊的人就跟吃了迷魂药,她现在只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第二百九十一章再也用不上了 “副堂主……那您这个时候把面皮揭下来,是打算……” “毁了吧,再也用不上了。”君彦卿将面皮递给弄玉,慵懒道。 弄玉接过面皮,些许的不舍。 “怎么?要不要……” “不要不要!”弄玉哪敢怠慢,登时将面皮攥在手里,稍稍催动内力,手中面皮顷刻化做灰飞,“副堂主不打算……再见这位皇贵妃了?” “没必要再见。”君彦卿嫌恶开口。 “可副堂主不是说这位皇贵妃是来求子的,您倒是想了法子不与她行鱼水之欢,可她那肚子应该鼓不起来吧?”弄玉十分不解。 “你她?”君彦卿侧目,弄玉再一次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心思,她肚子里不管怀了谁的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好在……她肚子里不可能再怀上孩子了。” “副堂主的意思是?”弄玉满眼疑惑。 君彦卿长吁口气,转身朝弄玉勾勾手指,但见弄玉过来时,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怎么你家主子之前没教过你,知道的越多,死的就会越快?” 弄玉变脸,“如果副堂主没有别的吩咐,弄玉告退。” 君彦卿直起身子,微微颌首,“你下去准备吧,你家主子明日……便可风光大葬了。” 弄玉闻声微愣,脸色随即覆满哀伤,“是。” 房门叩起,君彦卿的视线重新回到桌边那支玉箫上。 回想起与龙少瑾的交情,便是从这只玉箫开始的。 那时他初入皇城,偏巧就下榻在与景王府在同一条街上的客栈里,夜半之时,他总能听到清如凤鸣的箫声在景王府上空徘徊。 他虽不懂音律,却觉得这箫声极为好听。 久而久之,他便寻着箫声到了景王府。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龙少瑾时,君彦卿感慨这世间竟还有这般超脱世俗的男子,一身白衣,执箫而立,梨花随夜风飞旋,翩然落在那抹素白衣袍上,画面极美。 从那一日开始,他只要来皇城便一定会到那家客栈,必会每晚都在暗处静静看着龙少瑾倚风,渐渐的,被那箫声所迷。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他知道龙少瑾在每晚之后都会作画,所画之人是他的母妃。 后来有一次,龙少瑾发现了他。 再后来,他便在皇城里有了一个放不下的挚交好友。 而他们在一起时,只谈风月,不谈出身。 以致于在龙少瑾死后,君彦卿方知他这一生过的有多不如意,才知他母妃是因为龙皓北的母妃才会郁郁而终。 挚友离世,他总要做些事缅怀。 所以,龙皓北死了,临死前将当年的事公诸于世…… 床榻上,凤银黛的叫声渐渐歇止,君彦卿敛去思绪,起身走过去时自怀里取出一个紫檀的方盒。 随着方盒被打开,一只漆黑幼蛊慢慢爬出来,顺着凤银黛的手腕钻了进去。 “你求子,本副堂主便赏你一子。” 看着床榻上几乎虚脱的凤银黛,君彦卿冷眸微闪,之后决然转身离开房间…… 墨色苍穹,弯月如钩。 锦鸾宫内,灯火微微的摇。 苏若离与龙辰轩临面而坐,彼此对视数秒,龙辰轩败下阵来,长叹口气,“朕就问你一个问题,周正有什么必死的理由吗?” “没有。”苏若离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我们之前定的计划里没有这一条,你说绑他到曲华裳出现就放人的。”龙辰轩极为不解,而且依他认识的苏若离也不像是这么心狠的人。 “你说只问一个问题。”苏若离不想告诉龙辰轩,她原本也没想杀周正,可她昨夜潜入周府时,正撞上周正与其府上的一个丫鬟厮混在一起,说出的话也真是勾起了她的心痛处。 那杀千刀的没有因为正室妻子被劫而有半点着急的意思,还盼望着劫持曲华裳的人最好下狠手,让那女人再也别回来! 说曲华裳没有那丫鬟年轻,又不会伺候人,尤其晚上就越发的不会伺候人,活脱脱一条死鱼躺在那里,让人丁点儿兴趣也无。 还说只要曲华裳一死,他便把那丫鬟扶正。 苏若离这么一听,过往某段不好的回忆涌至心肺。 当然,苏若离承认迁怒是不对的,可她还是无耻的做了,且做的十分彻底。 于是第二日便有周正中毒的消息传到金銮殿上。 眼见苏若离神游太虚,龙辰轩无奈摇头,“杀便杀了,这件案子朕已经在金銮殿上交给孟臻处理,也算是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查曲华裳失踪的案子,可这人海茫茫,他要怎么去找曲华裳?” “他不用去找,过不了两日师姐就会把曲华裳放出来。”苏若离拿起桌上的银拨子,慢悠悠的挑着烛芯, “师姐抓曲华裳,无非是想让孟臻求助背后之人,眼下周正死了,案子的性质变了,太上苑亦跟着掺和进来,她若再叩着曲华裳,万一被人查出来,她非但不能揪出孟臻,还有可能给自己惹上麻烦。” “她该不会一了百了杀了曲华裳吧?”龙辰轩眸色渐沉,忽然有点儿后悔把顾如是逼的这么紧。 “杀了曲华裳,孟臻就真的是毫无瑕疵跟把柄让她揪着,放心,她舍不得。”想起国师府时顾如是看向自己的眼神儿,那是怎样一种执念呵。 “说起来,朕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朕前段时间不是跟你提过太极弓么。”龙辰轩音落时,苏若离耳朵立时竖起来。 “找到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可疑的乞丐 “没有,不过有线索称光孝寺并不是年久荒废,而是有人刻意捣毁,听说捣毁之人是个身材瘦弱,个子不高的乞丐,而他在捣毁之前曾带着个小乞丐一起离开,且朝皇城方向……”龙辰轩肃声开口,“朕怀疑那个乞丐拿了太极弓。” 苏若离握着银拨子的手,微微的一颤。 毋庸置疑,龙辰轩口中乞丐说的就是她,那个小乞丐,自然就是被她带回来的乞儿。 “我只能说那乞丐不是府的人,太极弓不在师傅那里。”苏若离佯装肃然道。 “也应该不是太上苑的人,可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谁会对十大神兵感兴趣,且有能力查出太极弓在光孝寺?”龙辰轩眸色渐凝。 神沐堂? 苏若离脑海里瞬时蹦出这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君彦卿是神沐堂的人? “会不会……是江山楼?”鉴于神沐堂与红尘轩的关系,苏若离当然不能把龙辰轩的视线引向神沐堂,自找麻烦。 “想必你也听说眼下江湖里多出一个叫红尘轩的帮派,行的便是与江山楼一样的买卖,朕倒觉得这件事有可能是红尘轩干的,毕竟江山楼屹立江湖这么久,从不与朝廷挂靠。”龙辰轩冷静分析。 我冤枉。 苏若离在心里呐喊。 “或许吧。”苏若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只想知道君彦卿那个瘪犊子在哪里。 “算了,太极弓的事朕自会查,你且安心对付顾如是。”见苏若离兴致缺缺,龙辰轩便不再多言,“我们早些睡吧。” 苏若离闻声不语,抬头看向龙辰轩,一双柳眉微微上挑。 龙辰轩被看的有些发怵,“朕哪句话说的不对吗?” “是我,不是我们。”苏若离听人说那晚龙辰轩与凤银黛大概做了个了断,想来他就算不呆在锦鸾宫,也没什么。 龙辰轩似领悟一般点头,“皇后啊,朕有件事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 “那你说。”苏若离十分淡定,她倒想听听龙辰轩能找出什么理由死皮赖脸的留下来。 “当初你同朕说洛清风为朕配的解药治标不治本,朕对医术不甚了解,但也全然信了你的话……”龙辰轩说话时手掌探入怀里,一口气拿出四五个瓷瓶,摆在桌上, “虽然这两个月洛清风一直有送药入宫,可朕一粒药丸都没吃,就只等着皇后赐药……当然,朕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这身体愈发的不如从前,偶尔手抖,胸闷,气也喘不均,近两日不时还会出现麻痹的情况,就像现在……” 明明知道龙辰轩胡诌,苏若离却心。 不为别的,只因这几日她给龙辰轩配的解药接连失利,就在昨天,她把顺手抓来的飞鸟带到府里试药,结果那鸟儿吃完之后飞出去没十米远就自爆了。 只要想到有一日龙辰轩也有可能是这种死法,苏若离就特别的同情他。 “你睡床。”能对他好点就对他好点儿吧,免得他日后化作厉鬼回过头来骚扰自己。 龙辰轩眸色微闪,“可是腿不好使……” “我扶你。”苏若离愧疚之情一时如洪水,于是起身走过去,主动搀扶龙辰轩。 幸福来的太突然,龙辰轩自觉若不得寸进尺就对不起苏若离一时的智商下线,于是在坐到软榻上的那一刻,某人说自己胳膊麻痹,脱不了衣服。 “我帮你。”苏若离仍然沉浸在飞鸟自爆的画面里,无法自拔,手上却已将龙辰轩的外袍褪下来,连鞋子都替他来摆到旁边。 “睡不着,要不你过来拍拍我?”龙辰轩私以为苏若离若能同意他的这个要求,那他今晚就圆满了。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苏若离给拍圆满了…… 无话。 翌日清晨,早膳十分。 九华殿内,翠枝在将膳食准备妥当之后,端着盛放热水的铜盆进了内室。 床榻边缘,凤银黛独自倚着床栏,纤纤十指抚在位置,垂眸定定望着,面色。 昨日景王府的画面依稀浮现,凤银黛身体下意识紧绷,她该是有多久没有如昨日那般满足过,一次又一次攀上巅峰,一次又一次宣泄,以致于她现在想起来,身体都会忍不住轻颤。 说来也怪,那龙少瑾看起来像是个病秧子,怎地在却生猛的似是换了个人,叫人欲罢不能的。 “娘娘?”翠枝手里攥着透热的拭巾走过去,轻声唤道。 凤银黛抬头,这方断了对昨日那场床笫之欢的念想,按过拭巾,“媚药……” “还有。”翠枝点头应声。 对于昨日之事,她倒是无甚印象,只道在听到自家娘娘吟叫声之后她便打了个盹儿,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了动静,她轻敲了两下房门,进去便见凤银黛的躺在床榻上,重重着,似是极累。 “这两日是关键,不如今们再去一趟景王府。”凤银黛接过拭巾轻轻擦拭,起身朝梳妆台走了过去,“无论如何,本宫都要怀上龙嗣,只要有了孩子,皇上定能对本宫回心转意。” “那奴婢稍后就去安排。”这会儿翠枝正替凤银黛上妆,便听外面有个小太监跑过来,畏畏缩缩的站在门外。 翠枝认得跑过来的太监,便握着梳子走过去,“什么事?” “大事不好了,景王……景王殿下薨逝了!”小太监一语,翠枝双目陡睁,手里的梳子砰然落地。 第二百九十三章若哪日离儿死了 梳妆台前,凤银黛闻声回眸,“发生什么事了?” 翠枝强缓过神儿,退了太监后急匆跑到自家主子面前,“娘娘……您只怕今日不能去景王府,景王殿下他……他死了……” 凤银黛愕然不已,连带着身子都有些颤抖,难道是自己昨日下药过猛,以致于掏干了龙少瑾的身子骨害他命丧黄泉? 此事若被御医查出来还得了! “娘娘?”翠枝见凤银黛呆滞不语,轻唤了一声。 “回太上苑……马上回太上苑!”凤银黛再也顾不得上了一半的妆容,提起裙摆大步走出九华殿。 一路行色匆匆,当凤银黛回到太上苑时凤穆正在客厅里愁肠百结。 他也是刚刚得到景王龙少瑾病逝的消息,心里郁卒难舒,他才替自己女儿物色到这么一个好人选,女儿口风亦有松动,这还没怎么着,人却死了! “父亲!”厅内,凤银黛疾步跑进来,惊呼开口。 凤穆闻声抬头,皱了皱眉,“你好歹也是当朝皇贵妃,注意一下自己的仪表。” 眼前凤银黛衣衫不整,脸上的妆容也才画了一半,这般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开口就是一嗓子,凤穆看着,越发心烦。 “父亲还管这些,龙少瑾死了父亲可知道?”此刻翠枝已在外面把门关好,凤银黛疾步走至凤穆跟前,急急问道。 “知道,今晨卯时的事,这会儿估摸着灵堂都已经设完了。”凤穆些许惋惜,想了想,“虽说他死的早,可父亲之前的提议也不能就这么断了,无论如何父亲都会替你找一个……” “不必了。”凤银黛摇头,“女儿已经……已经在昨日上了龙少瑾的床。” “你……你说什么?”凤穆愕然瞠目,双手紧叩住凤银黛的雪肩,一脸的不可置信。 “女儿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说龙少瑾薨逝,只是……只是不知道他的死与女儿昨日朝他酒里下的媚药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那媚药尤为特别,女儿之前给皇上也下过,我只怕御医们查出来,再顺藤摸瓜就不好办了!” “是这样……没事,你先在这里等我。”凤穆黑目转戾,“为父这便过去瞧瞧!” 早晨还有一丝阳光的天空乌沉的特别快,不过多时已是铅云满布,初冬寒风微凛,夹杂着冰冷的寒意席卷着整个皇城。 景王府外白幡丧幔随风鼓动,不时发出猎猎声响。 龙辰轩与苏若离自龙撵上走下来,双双走进景王府。 洛清风一语成谶,龙少瑾的确没能熬过这一年的冬至。 见龙辰轩走进灵堂,便有御医过来禀报,大概意思便是景王自小身体虚弱,虽长年以千年人参吊着,却终究难逃一死。 龙辰轩挥手示意御医退下,尔后与苏若离一并过去,于灵前上了柱香。 “那日替景王把脉,总觉得还能挺过半月,怎么就……”苏若离将香插到雕有麒麟纹的三足香炉里之后,退两步走到龙辰轩身侧,感叹世事无常。 “如果一定要这么艰难的活着,死,未尝不是出路。”龙辰轩沉默片刻,“二皇兄生前所述事实朕已命彻查,如今有了结果,朕刚想着今日找三皇兄商量将蓉妃的陵墓迁至皇陵,没想到……” 到底是手足兄弟,说不伤感是假的,只是生死由命,非常人可以左右。 “皇上节哀。”苏若离知道龙辰轩心里不舒服,便也没说人都死了,那些虚名又有什么意义这类听起来就不极不顺耳的话。 随着消息广布,各方皆来吊唁。 先是几位异性王爷,紧接着便是太上苑的凤穆,在凤穆叩拜之后,沈醉带着顾如是亦出现在了灵堂。 此刻,一直在堂内守灵的弄玉眼泪再度飙涌,想自家王爷生前这景王府何等冷清,而今人去楼空,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倒拜的欢实起来。 世事沧桑,人情冷漠,不过如此。 后宅,苏若离陪着龙辰轩在后园走走,眸子下意识瞄向当初来时坐过的凉亭,“那是什么?” 龙辰轩随苏若离的指引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凉亭里的石台上分明摆着一纸画卷。 待二人上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这画卷,正是当日龙少瑾提笔之作,画的是前朝蓉妃。 “这幅画为什么会摆在这里?”苏若离见对面走过去一个下人,便将其招呼过来,狐疑问道。 “回,这是我家王爷的遗嘱,不止这凉凉亭,整个景王府里每一个厢房,每一处角落都有一幅蓉太妃的画像,我家王爷说人死之后的头七天,灵魂会徘徊在原来的居所,只是碰不得凡间的东西,所以他想把蓉太妃的画像挂好,这样他便可以时时看到蓉太妃的模样,再世为人亦不会忘记。” 那人这般说时,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知道了。”苏若离退了下人,转身时眼眶有些湿润,“若我是蓉妃,就算不为自己,为了景王也该拼命一争!” “蓉妃就不是相争的性子,否则她当年也不会给静妃机会。”龙辰轩苦涩抿唇,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就在这时,拱门处的两抹身影,翩然而至。 且待那抹白色身影快要走到凉亭的时候,苏若离突然哭着冲出去,于众目睽睽之下抱住沈醉, “师傅!若哪一日离儿死了,便也在死前让宫中画师画一百幅师傅的画像挂起来,容我回魂时日日瞻仰,如此当不忘师傅音容笑貌,便是转世投胎也要记得长长久久!” 身后,顾如是眼底寒光骤闪,袖内拳头被攥的咯咯作响。 这苏若离,吃豆腐倒是吃的干脆! 第二百九十四章怎么也是为师先死 “论岁数,怎么也是为师先死。”沈醉并未如以往一般,依君臣之礼推开苏若离,而是垂眸看向自己的小徒弟,有些哭笑不得。 “就不兴离儿有意外么!”苏若离一直保持着熊抱沈醉的姿态,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其实她这般做时,身上的鸡皮疙瘩也是抖了满地,只不过为了刺激顾如是,恶心也就恶心了。 “有为师在,便不会让你有意外。”沈醉淡声抿唇,丝毫不觉得诸如此类的话他近日说的有些多。 “来了?”凉亭里,龙辰轩与顾如是的想法大体一致,这苏若离到底是有多爱沈醉,随便逮个机会就朝他怀里扑,也不分个时间地点,也不知道背人了! 沈醉这方察觉出来,缓手推开苏若离,“微臣叩见皇上,。” “师傅你快起来!”苏若离当下伸手,将其扶在一侧,“师傅刚刚来的时候凤穆有没有为难你?那个老不死的就在外面……” “!”沈醉终于觉得,作为苏若离的师傅,他有些脸红。 “我们来时宰相大人已经走了。”顾如是浅步而至,生生苏若离缠着沈醉的手臂,“如是叩见皇上,。” “这里又没有外人,五师姐就不要客气了嘛!”苏若离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像刚刚对沈醉一般,而是转身走回到凉亭,与龙辰轩站在一处。 “既是来了,朕刚好有件事想与商量。”龙辰轩温声开口,转身坐到凉亭的石凳上,沈醉随后而入,立于一侧。 “皇上请讲。” “刚刚朕还跟离儿说,希望能为蓉妃平反,将其陵墓迁至皇陵。”龙辰轩沉吟片刻,“至于静妃,人死为大加上二皇兄因疯癫之症暴毙,便不追究了吧?” 询问? 沈醉微愕,但也仅仅一瞬。 “皇上英明。”无关痛痒之事,沈醉一向少参与,这便给人一种不理世俗的表相,实则那些庸人不知,这只是沈醉不屑而已。 “既然不反对,朕回宫即刻颁旨,以告慰三皇兄在天之灵。”龙辰轩怅然开口,神色悲戚。 莫说沈醉,便是站在沈醉后面的顾如是都觉得奇怪,龙辰轩是凤穆的人,这种事他不该找凤穆商量么,何以会过来询问师傅的意见? 难不成……龙辰轩有意投诚府? 千万不要! 如此的话,炎冥一直以来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她想证明的,不也是苏若离因与龙辰轩日久生情被策反,继而背叛么! 想到此,顾如是心底忐忑不已,孟臻的事情要快了…… 亭子里,每个人都各有思量,苏若离亦如是。 她将将想起,那日给龙少瑾把脉时她也曾看到这样一幅画卷,彼时还不觉怎样,现在想想,何以龙少瑾刚刚落笔,那画卷看起来却像是封存了很久,没有半点湿墨的痕迹? 且说沈醉与顾如是并没有在凉亭里逗留太久,随后简单聊两句便离开了。 苏若离与龙辰轩在此之后亦出了景王府。 就在欲上龙撵的一刻,苏若离突然转身,眸子紧盯向对面长巷的拐角处,足尖霎时点地,身姿好似飞燕般疾驰而去! 待其落于长巷,里面空空如也,苏若离极为不甘跃起,四周寻找却未见人影。 难道是她日夜所思出现幻觉了,就在刚刚,她分明看到一抹极像君彦卿的身影在眼前闪过。 无奈回到龙撵,龙辰轩不由皱眉,“看到什么了?” 苏若离抬头,眼睛直勾勾盯着龙辰轩,偷太极弓的小贼几个字涌到嗓子眼儿,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于是扭直了身子坐稳,“看到黑白无常来勾魂了。” “你的魂?”想到苏若离在凉亭外与沈醉说的那些,龙辰轩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我的魂不是早就被沈醉勾走了么。”苏若离麻木开口,脸上无甚表情,心里却翻江倒海的寻思着,如果她刚刚看到的真是君彦卿,那么他在拿到太极弓之后,为什么会逗留在皇城? 他到底……是谁的人! 而此时,苏若离丝毫没注意到龙辰轩看她的眼神似要喷出火来,“你就算喜欢沈醉,也不要在人前表现的过于明显好么!你这样会让人觉得朕身上的龙袍都是绿的!” 苏若离回神,看向龙辰轩时一本正经,“皇上这身龙袍何时不是绿的?” 龙辰轩闻声无语,沉默,直到忍无可忍,“苏若离你给我去死!” 眼见着垂在龙撵周围的锦缎摇摇晃晃,里面的人影时尔颠鸾,时尔倒凤,姿态变化万千,周遭跪在地上的百姓唏嘘不已,咱们这帝后的感情,简直不要太好啊…… 太上苑,正厅。 凤穆自景王府匆匆而回,厅内凤银黛便迫不及待的迎过去,“父亲,如何?” “没事,御医没瞧出端倪,只道景王是因病而逝,并无异常。”凤穆行至主位落座,略有些喘。 “那还好……”凤银黛手捂着胸口,颓然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黛儿,你……你昨日真的?”凤穆来不及喝杯茶便急着确认,毕竟以自家女儿对龙辰轩的喜欢程度,让她做这种事并不容易。 “若黛儿昨日没去,又何必让父亲白跑这一趟。”凤银黛眸色渐凉,冷冷开口。 “可这景王已经死了,你昨日只去过一次,恐怕……”凤穆犹豫片刻,“你也别急,为父再替你物色人选,无论如何……” “一次就够了,女儿这身子,我自己清楚。”凤银黛的确是算准了日子才去找龙少瑾的,至于卯时在宫里想要再去保稳妥的话,不过是诓翠枝。 第二百九十五章因为太寂寞 她不爱龙少瑾,半点感情也没有,可她喜欢那种感觉,也许,是太寂寞了。 “如此,那就等等。”凤穆点头,似在沉思。 “等不得,皇上已经近两个月没有与女儿同房……”如果有选择,凤银黛绝不会与父亲提这件事,可眼下龙种都借了,她必须要与龙辰轩在一起,哪怕只有一次。 凤穆闻声,黑目骤戾,“两个月?怎么可能!” 且说这宫里的事,自是有人每日记录在册,于翌日向凤穆禀报,所以他很清楚龙辰轩近两个月几乎都在九华殿,既然在九华殿,那自己女儿刚刚说的话怎么可能发生。 “许是皇上身子虚弱……”凤银黛紧噎着喉咙,尽量不让自己委屈的掉下眼泪。 “不对!为父前两日听闻龙辰轩与苏若离……” “那是因为女儿给龙辰轩下了媚药,他一时把持不住才会跟苏若离……”凤银黛极力反驳的同时,出卖了自己。 此时此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何你下的媚药会便宜了别人。 凤穆一向老谋深算,听得凤银黛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便知是出事了。 “翠枝!”凤穆沉声开口时房门自外推开,翠枝颇有些忐忑的走进来。 “奴婢叩见老爷……” “你说,到底这段时间宫里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对皇贵妃可否如初时那般宠爱?” 翠枝闻声,不由的抬头看向自家小姐。 “别看她!你若还想有命从这里出去就给老夫如实说,哪怕有一句不是实话,老夫便将你送到后宅刑室,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乍听后宅刑室,翠枝身子狠狠一颤,登时匍匐在地,将这段时间龙辰轩如何冷落自家小姐,又是如何宠爱苏若离的事一五一十道出,连细节都描述的十分详尽。 “够了!”一侧,凤银黛怒吼喝斥,眼泪也随着抑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主位上,凤穆默然不语,黑目如潭,其间滚动的寒意好似狂风席卷,吞噬一切。 翠枝不再开口,厅内一片沉寂,偶能听到凤银黛如小兽一般的低泣,委屈至极。 忽地! 凤穆单手成拳,狠狠砸向桌面,“龙辰轩!” 这一声怒喝,震的凤银黛止了哭声,“父亲……父亲你放心,眼下女儿已经怀上龙种,只要我能顺利把它生下来,皇上就一定会回心转意,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凤穆转眸,紧盯着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儿,强忍着压下火气,“你说的极是,眼下整个太上苑能否翻身,就只靠你这肚子了。” 既然养了一头白眼狼,那就干脆杀了,再找一条温顺的继续养! 至于龙辰轩,你且等着,敢背叛太上苑的人,都会死的很惨。 事实上,不管是凤穆,还是沈醉,在意识到龙辰轩态度变化之后,都没有任何过激的动作,一如往常,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他们心里都明白,不久的将来,便会有一场新的较量…… 午后阳光正好,尉迟公府的后园里,一小男孩儿正在练武场上挥动长枪,劈、刺、扫、摆,招招凌厉。 旁边,一抹艳色身影慵懒而立,不时发出天籁般的声音指导男孩儿当如何才能劈的更准,刺的更凶,又当如何才能摆出横扫千军之势。 倏然,男孩儿手中长枪脱手而出,直刺向对面! 眼见枪尖欲插到刚好由对面而来的尉迟宣胸口,君彦卿红衣翩跹,广袖轻扬,于空中划过一道惊鸿弧度,落地时手里握着长枪,枪尖只与尉迟宣,差了不到一毫。 “爷爷……爷爷!”早已吓傻的尉迟铭宇这才反应过来,哭着扑了过去。 “铭宇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可不好!”尉迟宣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用手抚着孙儿的头,“乖,爷爷已经让厨房准备好午膳,你先去吃。” “可是……”尉迟铭宇下意识扭头看向君彦卿,但见师傅一笑,这方抹泪跑开了。 直至尉迟铭宇跑远,尉迟宣这方转身,双手一揖,“副堂主何时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君彦卿回手间,长枪精准无误的落在兵器架上,“我听说户部尚书周正死了?” “回副堂主,的确是死了,他的夫人也跟着失踪……这件事我们要不要插手?”见君彦卿走向长廊,尉迟宣亦跟了过去。 “不要,看戏就好。”君彦卿迈着悠缓的步子走入长廊,挑了处平日里常呆的地方坐下来,随手那么一探,便将太极弓自廊坐下面不起眼儿的横叉里取出来,握在手里把玩。 尉迟宣无语,好歹也是神器,藏的这么随便它真的没有意见么…… “本副堂主听闻,国师府沈醉麾下有十大首徒?”阳光洒落下来,衬的那抹泪痣愈渐妖艳,君彦卿指尖抚过手里的太极弓,状似无意开口。 “的确,各个出众。”尉迟宣点头,他虽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沈醉教徒弟的本事很有一套。 “说说他那个小徒弟。” “当朝皇后?”尉迟宣见君彦卿不语,略想了一下,“苏若离是国师府里最小的徒弟,武功也是最差的一个,不过她轻功却是一绝,就算搁到江湖上也是一顶一的。” “她与沈醉……仅是师徒?”君彦卿挑了挑眼尾,唇抿一线。 “自然,除了师徒还能有什么?”尉迟宣应声。 君彦卿不再言语,垂眸把玩着手里的太极弓,都说这玩意里面藏着偌大秘密,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见君彦卿没有追问的意思,尉迟宣拱手告退。 师徒,可是看起来怎么不像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那也叫好心? 且说周正死后的第三日,皇城市井里不知怎的有了这样的谣言,说是周正手里有一个账本,上面记载的尽是他这些年贪赃枉法的罪证,眼下周正死了,那账本自然落在已经失踪的曲华裳手里。 谣言一出,曲华裳立时成了焦点。 此刻申时刚过,载着孟臻的马车自主街道上拐入长巷,巷尾便是孟府。 忽的,车夫突然勒紧缰绳,马车戛然而止,“大人,咱们府前有个麻袋,那麻袋好像装了什么东西似的!” 车厢里,孟臻闻声轿帘,单手提起官服跳下马车,一步步走向府门前的麻袋。 “大人小心!”身后五名随从立时上前,将麻袋团团围住。 “打开。”孟臻肃声开口之际,有胆大的随从蹲,伸手将系在麻袋上面的粗绳解下来,这时里面分明露出一个人的脑袋,还是位女子。 “华裳……华裳!”看到那名女子时,孟臻只觉浑身血液骤凝,下一秒冲过去将曲华裳从麻袋里面拽出来抱在怀里,起身疾步走进府门,且吩咐随从去找大夫。 阴冷的角落,顾如是亲眼看到孟臻抱着曲华裳入了府门,才算安心,转身回了府…… 深夜,歌舞升平的楚馆,男人们醉生梦死的挥霍着体力跟金钱,在这声色犬马中,在这温香软玉中沦陷。 三楼锦瑟居,楚林琅在将消息告诉给苏若离之后,柳眉紧蹙。 “我实在想不明白,顾如是为什么要将曲华裳丢到孟臻那里,她有那么好心?” “那是好心吗?”苏若离冷笑,“近日市井多了一则传言,你没注意?” “账本?”楚林琅挑眉。 “就是账本。”苏若离说话时,自怀里掏出一册厚厚的账本,搁到桌面。 楚林琅唏嘘,“还真有账本啊!” “这里面记录的是周正自任职以来的钱财用度,与给朝廷看的并不一样,如果我没猜错,凤穆手里亦有一本。”苏若离肃声开口。 楚林琅不语,拿过账本翻看几页,感叹不已,“凤穆竟敢动用国库钱财与奸商勾结,从中牟取暴利啊……” “不然你以为太上苑能够维系这么多年,还在南域囤积兵力靠的是什么,你别忘了,温府只是近几年才起来的,之前,凤穆靠的就是它。”苏若离从没把凤银黛看在眼里,但也从来没小看凤穆。 “你是怎么把它弄到手的?”楚林琅阖起账本,狐疑问道。 “说起来还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那晚我去周府的时候周正刚好与那丫鬟交代这本账簿,我就顺手牵羊了呗。”苏若离一直承认,重生之后,她很是受上天眷顾。 楚林琅想了想,“顾如是想拿账本诬陷孟臻?” “她的目标是我。”苏若离苦笑,“你看吧,过不了多久,老娘的锦鸾宫里就会出现这么一个账本。” “呵,如此倒与炎冥之前诬陷你的手法很相近。”原本还颇有些忐忑的楚林琅舒缓了语气 因为她知道,有真的账本在,顾如是注定不能成事。 “对了,之前让你查的君彦卿,有没有消息?”想到那日在景王府外闪过的那抹身影,苏若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没有,完全查不到有关这个人的任何消息。”楚林琅也是尽力了,至少江湖上没有这一号人,长的好看武功极高,眼角还有一枚泪痣,“你确定太极弓是被他偷走的吗?” “我不止确定,我还在景王府外看到他了,这个人就在皇城……”苏若离眸色渐深,“林琅,我怀疑他是神沐堂的人。” 楚林琅刚要斟茶的手在空中一滞,美眸扫向苏若离,“还真有这个可能。” “我现在庆幸神沐堂并不知道我与红尘轩的关系,否则就算哪见到君彦卿,都不知道该怎么伸手把太极弓给要回来。” 楚林琅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是啊,神沐堂是红尘轩的靠山,你做为红尘轩主还真不好伸这个手。” “林琅你有没有觉得神沐堂真的是很奇怪,它一方面要我们尽全力帮助沈醉,而在得到太极弓之后,它又没有把太极弓交给沈醉的意思,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楚林琅提起茶壶,“神沐堂不是你我可以算计的对象,至少现在不可以,别想它。” “也只能先这样。”苏若离明白,在羽翼未之前,她万万不能得罪这种骨灰级别的敌人,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差点儿忘了,也不知道龙辰轩怎么查到的,他已经把注意力落在寻找小乞的身上了,万不能让他找到小乞。”苏若离这方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严肃开口。 “你没把太极弓的事告诉龙辰轩?”楚林琅略显诧异。 “之前秋意浓出现,我合计着与他也快分道扬镳,便想自己先找太极弓,谁能想到秋意浓压根儿没瞧上龙辰轩,那么大一块石头砸下来,一点儿水花都没有,说真的,我都有点儿怀疑,龙辰轩是不是经历了一场假的青梅竹马。” 苏若离一番肺腑之言,换来楚林琅微微一笑,“看把你惋惜的,心里偷着乐呢吧!” “还真没有!总之当时没说,现在也没有说的必要,更何况太极弓又没到手。”苏若离长叹口气,“眼下,还是把顾如是先解决了吧。” “你确定如果沈醉知道顾如是冤枉你,会像对待炎冥一样对待她?”楚林琅替苏若离斟了杯茶,挑眉问道。 “他对炎冥也没有怎样。”苏若离垂眸,纤长睫毛落下来,将眼底那份恨意掩饰的极好,“而且他怎么舍得,顾如是在经商方面还是有那么两把刷子的,她可是府的钱袋子,尤其淮南局势那么严峻,这个时候沈醉不会自断臂膀。” 第二百九十七章我想玩死他 说起来,苏若离忽然想到自己前世之所以会那么轻易被沈醉放弃的原因,许是她没什么用了吧…… “那可如何是好。”楚林琅深知顾如是的算计,此人不除,终归是个祸害。 “也没什么,关键还是要看沈醉,若沈醉打从心眼儿里信我不信她,她再怎么折腾也没意义。”苏若离言归正传。 “在我看来,沈醉对你似乎从未怀疑。”楚林琅其实想说,若沈醉哪怕有半分不信任,她们也不会如此顺风顺水的走到现在。 “也许吧,只是这还不够,我要让沈醉觉得顾如是对我指控的一切,都是无理取闹。”苏若离朝前探了探身子,“告诉你一个秘密,顾如是喜欢沈醉。” “你们国师府里的徒弟,哪个不喜欢沈醉。”楚林琅私以为如果这是秘密,那便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我们国师府里也不是每个徒弟都有跟师傅滚床单的心思哟。”苏若离似笑非笑,“我要让沈醉知道,顾如是对他有非分之想,且把老娘当成了假想敌。” 楚林琅深以为然,“你想怎么做?” “我想大醉一场……” 国师府,书房。 在顾如是将曲华裳突然出现的事回禀给沈醉之后,刻意提到市井有关账本的传言,沈醉则表示他早知周正手里有凤穆假公济私的账本,之前没动,是因为时机未到。 但是这一次,沈醉想动一动。 “如是你说,周正之死是谁干的?”精雕的紫檀木椅上,沈醉凝眸深思,眼底光芒微闪。 顾如是垂眸,略有歉疚,“徒儿无能,对于周正之死至今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你觉得……会不会是段翼?” 听到沈醉这般猜测,顾如是心底暗自平静,“师傅何出此言?” “为师三个月前得到消息,凤穆于南域私自囤积兵马,数量有十万之多,当时为师没想到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可当为师想好的时候,那十万兵马已经不翼而飞了。” 顾如是不解,蹙眉看向沈醉。 “后来为师细究,那十万兵马已经归了段翼。”沈醉颇有些无奈抿唇。 “段翼不比凤穆,他可是个厉害角色!”顾如是虽未见过这位闻名天下的老将军,但却知道他是师傅的心头刺。 “此前为师的确有挑拨段翼对付凤穆的心思,且还派玄尘去过边陲一趟,然尔时隔一年,皇城局势已不复从前,凤穆于为师而言不过是砧板鱼肉,我原想利用这段时间打压太上苑,继而接收凤穆手里的一些势力跟生意,却不想这个时候段翼横来……” 沈醉眸色越来越深,“段翼手中拥有整个大周近半数兵权,与临国多位武将私交甚好,倘若凤穆手里的生意被他得到,那国师府便岌岌可危了。” 顾如是闻言,仿若醍醐灌顶,她一直在想苏若离如果没投凤穆,到底会投谁,如此一来,段翼则是最大可能。 “师傅的意思是?”顾如是心底好似燃起一把火,将她之前所有的模棱两可烧的灰飞烟灭,这一次,她定能向师傅证明,苏若离是奸细! “把账本找到,为师要先段翼一步知道凤穆在南域跟南岭一带的生意网,再由淮南顾府出面,各个击破。” “如是这就去办!”顾如是领命,转身离开。 房门阖起,沈醉慢慢靠在椅子上,眸底跃起星光点点,暗藏无尽锋芒。 段翼,是你么…… 月上柳梢,风渐起凉,皇宫里一片寂静,唯有挂在各处宫门的守夜灯,摇摇晃晃,与夜空中点点繁星交相辉映,别种风情。 锦鸾宫里,龙辰轩在知道曲华裳突然出现在孟府府门一事后诸多思量,他主要担心顾如是诡计多端,怕苏若离会着了她的道。 然尔在看到苏若离递给自己的账本时,龙辰轩改为担心顾如是,“她不会被你玩死了吧?” “我倒想玩死她,师傅不会准的。”苏若离指了指龙辰轩手里的账本,“我知道你与淮南寒子念一直没断了联系,把这账本给他,让他先朝凤穆这些生意网下手,免得被沈醉捷足先登。” “这个好像是手抄本,但又不是你的字迹?”龙辰轩细致翻开,狐疑问道。 “正本是老娘给顾如是准备的大礼,至于为什么不是我的字迹……” “朕明白明白,以防东窗事发。”见苏若离抬眼过来,龙辰轩十分能理解的把账本塞到怀里,“提起淮南,前两日寒子念来密件提起你那个二师姐……” “出事了?”苏若离猛然起身,双眼直瞪过去。 “她没出事,出事的是炎冥。听寒子念的意思,你之前曾去信让你那位二师姐小心提防炎冥,只不过你那二师姐解读之后觉得你这是变相嘱咐她替你出气,所以她便特别仗义的把炎冥约出来暴揍了一顿,差点儿没打死。” 苏若离后脑滴出冷汗,她发毒誓,自己绝逼没有变相嘱咐什么。 “还有……咳咳……”龙辰轩正欲再说,忽觉胸口沉闷,下意识轻咳嗽两声。 苏若离见状心下微凛,于是起身走到龙辰轩身边,为其把脉。 “毒素依旧存于肺腑,却未成攻心之势。”苏若离抽回手指,想了许久自怀里取出瓷瓶,“之前你把洛清风给你的药丸拿出来,告诉我说你一粒都没吃,我当时很是感动,亦很愧疚。” “皇后不必如此,朕没有催你的意思。”难得看到苏若离这般认真,龙辰轩自是收敛了神情。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形容我所配制的解药,行至有效却凶险万分,索性今晚拿来一粒让你瞧瞧,待你瞧过之后,再作一次决定吧。” 第二百九十八章给我一个未来 苏若离没给龙辰轩开口的机会,伸手拿起一盏倒叩在托盘上的茶杯,“还请皇上放些血在里面。” 龙辰轩也不含糊,当下咬破中指。 苏若离脸一黑,这得滴到猴年马月! 于是在龙辰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若离指间多出一枚银针,单手攥住龙辰轩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握银针,在龙辰轩五根手指上各插了三四下。 眼见五根手指并在一起,血水汩汩涌出来,苏若离这方满意。 “你倒扎的痛快,感情不是你的手。”龙辰轩吃痛,却也由着苏若离把自己五根手指扎成筛子。 片刻功夫,茶杯里已盛了半下血水,与正常血色不同,龙辰轩血液颜色过于鲜艳,而不是寻常的深红。 苏若离拿起刚刚搁在桌上的瓷瓶,缓慢打开,“皇上看好了。” 龙辰轩觉得苏若离大可不必摆出一副泰山崩顶前的恐惧脸给他瞧,充其量就是药丸落于碗里,变变颜色而已,他好歹也是帝王之身,还能被吓傻了不成。 一番酝酿之后,苏若离将手中药丸‘砰’的一下扔到茶杯里。 渐渐的,血的颜色有了变化,过程龙辰轩没记住,因为闪太快,但好像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有出现过! 但龙辰轩看到了结果。 眼见刚刚那半盏茶杯的血液汩汩冒泡,几乎沸腾的情境,龙辰轩瞬间有种被水煮熟的即视感。 随着血水沸腾,蒸蒸红色烟雾腾空而起,搞的整个内室一片血色茫茫。 龙辰轩已经不能说话了,他就那么坐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液在茶杯里冒着泡泡,心也跟着一起沸腾。 他完全想象不到,如果刚才那粒药丸被他吃到肚子里,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熟了。 反倒是苏若离,庆幸不已。 至少这一次没有发生爆炸,否则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给龙辰轩信心。 事实上,她的信心也很匮乏,但,这的的确确是她在改良洛清风且倾注自己全部心血配成的解药。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茶杯里那令人惊悚的沸腾渐渐歇止,龙辰轩跟苏若离都很清楚的看到,原本鲜红如火的血液,颜色稍稍暗沉了一些,有向正常颜色靠近的趋势。 “皇上?”即便过程让人难以接受,但结果却是好的。 龙辰轩坐定,无语,一双眼自一开始便没有从茶杯上移开,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移开了。 “那个……昨天你从朕这儿拿走的那几瓶洛清风配制的药丸搁哪儿了?”龙辰轩不怕死,但他不想死的这么难看。 “我去给你拿。”苏若离明白,但凡是个人在看到刚刚场景之后还敢把她的药丸放进嘴里的,必然是缺心眼儿。 她不强求,毕竟命是龙辰轩自己的,他有选择的权力。 于是苏若离起身,将那几瓶药自柜子里拿回来搁到桌面上, “若离不想逼皇上选择,但有一句话,这就是解药,就算是洛清风配,也是这样的效果。他不敢,是因为他怕皇上承受不住,希望可以用这几瓶药拖延时间,亦希望自己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找出更好的办法……很遗憾,没有。” 龙辰轩沉默,眸色渐深。 “你这药丸,朕要吃几粒?”龙辰轩听懂了苏若离的意思,如果不想死,这一关怎么都要过。 “一月一粒,吃满一年。”苏若离一本正经回答,心里却在叫嚣,你以为老娘在逼你啊!你知道这一粒药丸值多少银子,你知道老娘配这一粒药丸要多少时间吗! 好吧你爱死不死,“皇上还是等……” “朕不想死,至少在功成之前。”龙辰轩抬头,目光深邃如海。 “前十一粒不会要命,只有最后一粒能定生死。”苏若离鬼使神差的说了实话。 “朕信你。”龙辰轩从未将生死看的极重,他只是不想皇爷爷打下的大周江山落入贼手。 看到龙辰轩眼中的坚定,苏若离在内心给自己翻来覆去一顿抽,人家有神医罩着你逞什么能,万一把人治死了,你对得起这一双立场坚定的小眼神儿么! “那……那就从这个月开始?”苏若离就跟手脚不听使唤似的,起身自怀里又取出一个瓷瓶,里面装着的药丸与刚刚试验的那一粒,一模一样。 待瓷瓶落于桌面,龙辰轩没有半点犹豫,伸手拿过瓷瓶打开,将药丸倒在掌心。 “皇上!”就在龙辰轩想要服下药丸的一刻,苏若离叩住他的手腕,噎了噎喉咙,“这解药吃下去一粒,就没有回头路了!” 龙辰轩轻挪开苏若离的玉手,仰头将药丸塞进嘴里。 事已至此,苏若离登时将龙辰轩扶到软榻上坐好,自己盘膝坐在后面,双掌贴向背心,慢慢运转功力替龙辰轩稳住气息。 然尔,当肺腑的灼烧好似岩浆翻滚的时候,苏若离所做的努力又是何等的微弱,甚至毫无作用。 “呃……”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龙辰轩已然承受不住肺腑传来的剧痛倒在床上,苏若离赶忙上前想要扶他起来,然尔手指将将碰到龙辰轩的身体,便倏的抽了回来! 好烫! “龙辰轩……龙辰轩你挺住!”面对已是冷汗淋漓的龙辰轩,苏若离除了紧紧抱住他,根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隔着厚厚的衣物,苏若离仍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她溶化的灼烫,此刻就算不用脑子想,她亦能猜到龙辰轩承受的,该是怎样的剧痛。 “你走开……”龙辰轩试图推开拥着自己的苏若离,可他半点力气也没有,他仿佛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热度自每一根汗毛,甚至眼睛里生生喷出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死也不会放开你 “龙辰轩你相信我,只要再熬一柱香的时间,我们就过这第一关了!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一刻,苏若离终于知道什么叫害怕。 她倒是忘了,自己怀里这位是九五至尊,而她,怎么敢把没经过人体试验的药丸就这么喂给他?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 如果有万一,她要怎么办? “呃——” 疼痛愈渐加重,龙辰轩整张脸都开始毫无规律的变换颜色,即便是平日里根本看不到细微血管此刻出暴凸起来,几欲迸裂一样! “你可千万不要有事……”看着在自己怀里强忍极痛的龙辰轩,苏若离眼泪不知不觉的掉下来,双手仍紧紧搂住龙辰轩的肩膀,“如果你有事,我苏若离便是死也难辞其咎……” 之前她倒不觉得龙辰轩的命有多值钱,谁的命不是命。 可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龙辰轩身上系着多少层关系,多少条人命! 终于,在苏若离的祈祷下,龙辰轩疼的昏死过去。 起初龙辰轩片刻呼吸停滞,吓的苏若离以为他真死了,差点儿没割腕以谢天下。 幸而不过数秒,龙辰轩的胸口又顽强的动了动,苏若离这才打消与之共赴黄泉的心思。 与情爱无关,龙辰轩若真死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找她拼命,雷宇不提,洛清风亦不会放过自己,还有段翼,总之要她命的人简直数不过来。 直到这一刻,苏若离方才意识到在解药这件事上,她真是过于自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意识恍惚中蜷缩着身子的龙辰轩终于慢慢将身体舒展开来,苏若离一直叩在龙辰轩手腕处的指尖也跟着松了两下,之后狠狠舒了口气。 还好,这一关是挺过去了…… 夜已深,原本人就不多的孟府早早陷入一片宁静。 主卧内室,灯火微闪。 孟臻独守在床边,静静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影,往事如平静的湖面,自中心旋转着荡漾起细碎的水纹,波纹越来越宽,愈渐急涌,最后形成漩涡。 过往无数画面自那深不可见的漩涡里疯狂外溢,冲击着孟臻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眼泪无声划落,悄然无声。 忽的,床榻上的人儿有了动静,孟臻急急拭泪,再抬头时曲华裳已然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华裳你醒了?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疼?你渴不渴,不然我帮你倒杯水?”孟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没事,这里是?”片刻的震惊,曲华裳强忍住心底瞬间激涌的情愫,吃力搥床起身。 “你先别起来,大夫说你身体虚弱的很,要多卧床休息。”孟臻欲扶曲华裳躺回到床上,却见曲华裳倏的抽回手腕。 “这是哪里?”曲华裳抬眸,眼底静如平湖,看不出一丝情愫。 “这是我的府邸,今日有人将你用麻袋装起来扔到外面,我便叫人把你抬进来,还……华裳?”见曲华裳抬腿起身走下床榻,孟臻再欲伸手搀扶却是一样结果。 “既是孟大人的府邸,华裳就不打扰了,告辞。”曲华裳走的心急,身体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幸有孟臻拉住她的胳膊,“多谢……” “华裳!”孟臻见曲华裳推开自己走向房门,不得已加快脚步挡在她面前,“你要去哪儿?” “周府,我是周府的夫人,自然要回周府……”曲华裳不敢直视孟臻,垂眸时双手些许紧张的握在一起。 “周正已死,尸体在刑部天牢。”孟臻不知道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存的是怎样的心思,隐隐的,竟还有些幸灾乐祸。 曲华裳猛然抬头,清澈的眸子瞬间荡起一层水波,“你说什么?” 心,莫名酸涩,孟臻没想到曲华裳会有这样的反应,她落泪,是因为在乎 所以他之前打听到的消息都是真的,曲华裳自嫁入周府,生活一直美满…… “就在你失踪的第二日,周正被人下毒,七窍流血,肠穿肚烂。”孟臻强自隐忍住心里的悲凉,低声回应。 “不可能……这不可能!”曲华裳激动落泪,忽的伸手推开孟臻,疯了一样跑出房门。 孟臻微怔片刻亦跟着冲了出去,“华裳,你去哪里!” 就在孟臻追出去的刹那,曲华裳突然停下来,身子僵硬般站在那里,双手紧张的在胸前握紧了拳头。 “你们是谁?”孟臻追到跟前,方才看到对面几乎隐于夜色中的黑衣人,当即将曲华裳挡在身后,凛然开口。 为首黑衣人没有应声,摆手刹那,十几个黑衣人蜂拥而上,手中利器尽显锋芒! “小心!”眼见黑衣人绕过自己冲向曲华裳,孟臻点足跃起之际抽出腰间软剑奋力抵挡的同时,伸手将曲华裳拉在身侧。 刀光剑影,寒意逼人,孟臻在十几个黑衣人的围攻之下渐渐处于颓势,即便如此,他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呃——”利剑劈砍下来,孟臻一个不防左臂生生被砍了一刀,鲜血急涌。 “孟臻!”曲华裳惊惧低吼,想要挣脱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孟臻身上再添新伤。 泪水模糊了视线,曲华裳悲泣不已,“他们是来杀我的……你放我走……” “我就算死,也不会再放开你!”攥着曲华裳的手越发收紧,孟臻拼命抵挡紧逼的杀招,胸前再添伤口。 第三百章不留活口 纵是,曲华裳却能看到孟臻一身官服已被血水浸染,碎肉翻卷,鲜血漫天! 倏然,一道寒光仿若闪电疾驰而来! 曲华裳情急之下突然冲到孟臻身前,顷刻间身体好似被一股坚实的怀抱拥在里面! “孟臻!”曲华浓惊惧大吼,身体好似被抽空一般。 然尔,预期的杀招没有落在孟臻背心的位置,而是被一只箭羽格挡错开,自孟臻左肩狠狠擦过! ‘噗——’ “孟臻……孟臻!”鲜血迸溅到曲华裳脸上,滚烫如岩浆,除了哭,曲华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倏然,孟臻陡然转身,手中利剑快如闪电,直刺入背后黑衣人心脏位置,一招毙命。 就在这时,苍穹之下,十几抹身影宛如天降神兵,呼啦落于庭院,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杀。”清绝的声音陡然响起,顾如是立于屋顶绿瓦之上,挥手间,阎王索命! 眼见着刚刚还气势凶猛的黑衣人一个个倒下,孟臻终是放松警惕,身子便再也立不住的靠在曲华裳身边。 “为什么要救我?”月光下,曲华裳眼角的泪水和着血水流淌下来,凄楚哀怨,痛彻心扉。 “我为什么不应该救你?”孟臻苦涩抿唇,身上大小十几数伤口隐隐泛痛。 屋顶之上,顾如是冷眼扫过孟臻与曲华裳在那里含情脉脉,眼底掠过幽蛰寒意,如果不是她刻意,孟臻根本不会受伤,可她又不能让孟臻死了,毕竟她最终目标是苏若离。 所以她只是将出现的时间稍稍往后移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也好让孟臻吃些苦头。 孟府庭院,厮杀震天。 不消片刻,前来偷袭的黑衣人尽数灭杀,顾如是抬手间,那十几抹身影归于。 “府顾如是,拜见尚书大人。”顾如是点足,自屋顶翩然而落,宛若飞仙。 “多谢出手相救!”孟臻转身,将曲华裳挡在身后。 “孟大人客气了,有句话让如是带给孟大人……”顾如是樱唇浅抿,视线不由的瞄向曲华裳。 孟臻心领神会,抬步走过去,开口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知有何事吩咐?” “没什么,师傅听闻这曲华裳手里有周正这些年贪赃枉法的证据,是一个账本……师傅的意思是,不管孟大人用何种手段,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定要将那个账本拿到手。”顾如是原还想说出卖色相什么的也无不妥,不过到底是尚书,她便没开这样的玩笑。 “她……未必会有账本,外面所传尽是谣言。”孟臻垂眸,面露难色。 “是不是谣言师傅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你且尽力吧,若拿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府亲自审问。”顾如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孟臻心弦骤凛。 “微臣自当尽力……”孟臻拱手,不再多言。 见孟臻这一身的血,顾如是心里十分满意,“孟大人伤的不轻,如是便不打扰大人医治,告辞。” 就在顾如是飞身没入夜色的刹那,孟臻身体摇晃着几欲跌倒,幸有曲华裳疾步过来将他扶稳,“快找大夫吧!” 孟臻这会儿倒是不急,转眸看向身侧女子,微微勾起唇角,“都是皮外伤,你替我包扎就好了。” “我……我怎么行!”曲华裳急了,这哪里是皮外伤,有好几处分明是刀刀见骨! “这个时辰大夫难找,就算找到了也要一柱香的时间才能赶过来,你该不想我这在一柱香的时间里失血而亡吧?”孟臻薄唇渐渐惨白,身体也越发的不受控制,所站之处地上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我扶你回房!”曲华裳哪还敢耽搁时间,登时扶着孟臻回卧房。 刚刚在外面月光暗淡,曲华裳知孟臻受伤,却不知他伤的如此严重! 此刻借着屋内烛火,曲华裳分明看到孟臻一身官袍已被血水染透,眼泪便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你……”曲华裳慌乱翻找柜子里的药跟白纱,脚步凌乱的走向床榻。 看出曲华裳颤抖着伸出手想替自己腰间系带,孟臻苦笑,“还解它做什么,直接拿剪刀把衣服冲开。” 曲华裳当是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尤其眼前之人还是孟臻,她这握起剪刀的手越发颤抖的不能自已。 “呃……”剪刀刺破皮肉,孟臻薄唇溢出一丝低吟。 “对不起……对不起!”曲华裳越急越哭,眼泪瞬时模糊了视线。 孟臻觉得好笑,伸手拿过曲华裳手里的剪刀,三两下将衣服尽褪,露出精壮却又鲜血满布的上半身。 “我……我帮你上药!”曲华裳急忙拿起床榻旁边的止血药,正想倒时却听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别喊了!端盆水进来!”孟臻知是府里管家,这会儿那老管家必是看到满院尸身,吓的过来瞧他。 孟臻这么一喊,敲门声骤然歇止,片刻之后,管家亲自将水端到内室,但见自家大人变成血人似的,登时老泪纵横着跑出去找大夫。 “我……我要怎么做?”曲华裳看着那盆温水,脸色苍白如雪。 “要不然,你先替我把伤口擦干净?”孟臻颇有些心疼的看向曲华裳,“这些都是小伤,要不了命的。” 哪知孟臻这样一说,曲华裳眼泪越发止不住了。 温热拭巾划过胸口的刹那,孟臻身子不由的轻抖眉心微蹙,却在须臾恢复如初。 “对不起……”曲华裳下意识放缓了动作,小声低泣。 第三百零一章死也值得 “真好。”孟臻喃喃开口,目光紧盯着眼前女子,一时间忘了疼痛,只道便是这一刻死去,也值得…… 月上中天,子时已过。 锦鸾宫内,苏若离指尖一直没有离开过龙辰轩的手腕,发髻因为刚刚紧抱龙辰轩时被蹭的有些凌乱,眼睛则直勾勾的盯着榻上正处于昏迷状的身影,嘴里碎碎念叨的,不过是由诸方天神高抬贵手,千万别把龙辰轩带走。 忽的,龙辰轩突然睁开眼睛,仿若神识归位般动了动身子。 “醒了?龙辰轩你醒了!”苏若离惊喜过望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那张脸看,命是保住了,也不知道脑子有没有刺激着,“这是什么?” 看着苏若离举在自己面前的两根手指,龙辰轩微动薄唇,“二。” “手指头啊!怎么了这是,傻了吧?”苏若离焦虑不已,重新替龙辰轩探脉。 龙辰轩额头竖起黑线,抽回手腕,“朕没事。” “真的没事?”见龙辰轩欲起身,苏若离伸手将其扶稳。 “有件事,朕要跟你说。”龙辰轩抬眸,一本正经看向苏若离。 “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同你说。”经历刚刚那场生离死别,苏若离已然有了决定。 “你先……” “你先……” 四目相视之后,龙辰轩示意苏若离先说。 苏若离也不客气,“你还是别让我给你解毒了,要不你找洛清风吧。” 真的,太吓人了,如果你死在我怀里,老娘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龙辰轩沉默,片刻抬头,“你这是在逗朕?” “之前是我自负,以为你只要咬咬牙关就能挺过去,可原来没那么简单……整个过程哪怕出现丁点差错,你现在都醒不过来。”想到之前龙辰轩脸上布满血丝的情景,苏若离心脏就像是受到一万点暴击,身子都跟着抖了两下。 “你怕朕会出事?”龙辰轩心里微暖。 “我怕你会死,而且是死在我手里,说真的,我倒不在乎给你偿命,可若咱们两个这么个死法,会不会不值?”苏若离询问着看向龙辰轩。 “能与皇后做一对亡命鸳鸯,朕以为,非常值。”龙辰轩黑脸,漠声回应。 “可我不值,我还有心愿未了……”苏若离也知道自己此时才打退堂鼓显得极不仗义,可她委实没想到过程那样凶险。 “朕不会找洛清风,死都不会。”龙辰轩恨声开口,索性躺回到床榻上,背对苏若离,“你现在出去,朕困了。” 所以朕舍命陪你你都不要,定要与沈醉双宿双栖…… “哦……”苏若离知道龙辰轩现在已经无恙,加上心里有愧,便依着他的意思走出锦鸾宫,待夜风袭过方才清醒过来,这里是她的地盘,该出去的是谁啊! 可转念一想,眼下她若把龙辰轩扔出来,还是人么…… 权衡之下,苏若离忍一时之气,飞身离开皇宫,直朝楚馆而去。 夜未央,太上苑灯火通亮。 厅内,凤穆陡然起身,愤然摔了手中茶杯。 “一个都没回来?”面对下人禀报,凤穆寒眸如锥,他派出太上苑十几个精英去杀一个妇人,结果就是这般? “回相爷,只因府的顾如是带人赶到,所以兄弟们才会失手……”下人据实禀报。 “府……又是府!沈醉他到底要干什么!”凤穆怒而拍案,赤目如荼。 就在昨日,他方得知自己在南域的大军竟然凭空消失,半个人影都没剩,这般打击之下他连今晨早朝都没上。 尔后听闻曲华裳出现,加之账本传闻,他便连夜派人偷袭孟府,试图杀了曲华裳以决后患,又未果! “退下……你给我退下!”待厅门紧闭,凤穆绝望坐回到椅子上,双目呆滞,颓败不已。 他这是输了吗? 近半年来,无论明里暗里,他处处落败沈醉,而今龙辰轩欲投奔府,自己兵力财力同时折损…… 所以,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了? 不,他没输! 沈醉还没有聚齐十大神兵,苏若离也没有怀上龙种,这便是他的机会,他还能与之一斗! 于是年过半百的老宰相,带着自己毕生的执念,慢慢的在厅内的紫檀木椅上睡了。 第二日,凤穆病了…… 且说苏若离大半夜自皇宫去了楚馆,硬是在楚林琅的挤了。 翌日秋水将早膳端进来时才发现多了一人,便又去准备了一份。 此刻,楚林琅自梳妆台前站起身,折转到床边,“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来?” “才什么时候啊你就起来了!”苏若离蒙起被子,继续睡。 “你昨夜说的可是真的?”楚林琅也不管她,独自走到桌边用膳。 苏若离侧过身,自锦被里露出一张脸,“哪一句?” “说叫我给你准备几坛好酒,外加一粒解酒药。”楚林琅动作优雅的喝着汤粥,不缓不急开口。 苏若离恍然,登时被子走过来,“没错,现在就要。” 楚林琅浅笑,“如我这风花雪月之地别的没有,好酒却是不少,你想要什么样的?” “能让沈醉也晕上一晕的。”为此,苏若离刻意强调了一下沈醉千杯不醉的坑娘体质。 楚林琅点头,“一会儿我让秋水给你拿坛当初我入楚馆时偶然一次得来的百年竹叶青。” 苏若离闻声开怀不已,百年竹叶青喝起来,要命啊! “你记着,五杯过腹没什么,切莫喝过十杯。”楚林琅将托盘上的参粥端给苏若离,“解酒药秋水也会一并给你,只是……你这么坑你师傅,会不会不太好?” 第三百零二章谁没被坑过 苏若离撇撇嘴,说的就好像他没坑过我似的。 见苏若离不语,楚林琅浅浅一笑,“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昨日卫无缺回来过。” “卫无缺是谁?”苏若离脱口而出时,惹的楚林琅后脑滴出一大滴冷汗。 “你莫不是真把他忘了?” “开玩笑的!”苏若离干噎两口粥,象征性的问了一句,“那他人呢?” “又走了,不过他有托我捎句话给你,说他过的很好。”楚林琅浅声细语时,脸色略有些红。 苏若离无语,老娘根本就不关心他过怎样好吧! “哦……”苏若离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忽然又问,“怎么没看到卯宿儿?” 见楚林琅那副红鸾星动的样子,苏若离便开始替卯宿儿担忧起来,不免问了一句。 “呵,你猜的倒是不错,昨日曲华裳还真被顾如是给放了,鉴于曲华裳正在风尖浪口上,我昨日便让卯宿儿到孟府守着,但也嘱咐过他,如非迫不得已,万万不能现身。”楚林琅浅淡抿唇。 苏若离点头,“还是你想的……” 周到二字未及脱口,卯宿儿突然现身,且禀报说昨夜孟府发生的揪斗,其间特别指出,在他刚要出手之际,顾如是突然带人赶到。 苏若离听的仔细,不由的嗤之以鼻,“林琅你相信么,顾如是必是算好了时辰让孟臻受苦的。” “这个女人……不过府的人能出现在孟府,说明你师傅已经把账本的事放在心上了?”楚林琅猜测道。 “必是如此。”苏若离唇角微勾,眼底精光如芒,如此神态使得站在一侧的卯宿儿身子下意识抖了两抖,以他对苏若离的认知,一般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会有人倒霉了。 卯宿儿只盼着这个人不是他。 为民除害已无可能,明哲保身才是正道,卯宿儿已经拿苏若离没办法了。 “说起来,卫无缺昨日回来除了给我捎话,还说什么没有?”苏若离话峰突然一转,问的楚林琅微微一怔。 “怎么突然又提回到他?” “没什么,就是他之前不是送了你这对红心耳坠子么,我觉着挺好看的,就想问问他又给你带什么好玩意了!”苏若离说话时,眸子刻意瞄了眼卯宿儿,见其神色异样,心里不免感慨,这娃是真动情了呵。 “没有,他也没带什么,倒是把我给他做的一套衣裳给带走了。”楚林琅一时松懈,脱口而出。 “你给他做衣裳啦?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卫无缺了吧?”苏若离一脸惊诧的样子,直把楚林琅看的脸颊绯红。 “你胡说!”楚林琅虽反驳,可脸上的表情已经将其出卖个彻底。 “我胡说?都不见你给我做套衣裳……”苏若离颇有些绝望,瞎子都能看出来楚林琅的反应有问题。 “你还缺衣裳啊!再说我还给卯宿儿做了两套,你该不会说我也喜欢卯宿儿吧!” 嘤嘤! 楚林琅这样说好无情,你叫卯宿儿情何以堪! “我就觉得卯宿儿不错啊,你喜欢他也没什么……”苏若离对卯宿儿真是没的说,那种我虽虐你千百遍,对你一直如初恋的态度也是十分的明显,虽然卯宿儿从来没有这样的认知。 “呃……”意识到玉足被人狠狠踩住,苏若离抬头,正迎上卯宿儿一双杀人鞭尸的凶狠眸子,“咳……叫秋水把酒拿来。” 初冬的天气并不似想象中那么冷,偶尔也会有回暖的时候。 譬如今日。 苏若离提着酒坛子一路闲逛着回了府,未见顾如是,亦没在书房里找到沈醉。 经管家说,她方知沈醉在后园。 要说府的后园,自不比御花园气派,但却足够雅致。 此刻凉亭里,一抹白色身影倚栏,不时朝临亭的池塘里洒落鱼饵。 风起,白衣翩跹,墨发轻扬,像极了画里的风景。 苏若离默声站在屋顶上,轻摇着手里的竹叶青,目光转凉。 沈醉,为什么会是你呢…… 千百遍的质问,却始终得不到答案,苏若离一直不明白,这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仙风的男子,怎对会权势如此执着? 为了得到天下,你真的不在乎众叛亲离么沈醉? “下来。”淡雅的声音乘风而至,苏若离摒弃思绪,扬起唇角飞身而至。 落入凉亭的一刻,沈醉扬尽手中鱼饵,惊鸿转身,一时清华无双,世间无二。 “师傅,离儿带了好酒!”苏若离将竹叶青搁在石台上,又将另一只手里的两个玉白酒杯放下来。 沈醉行至近前,轻挑眉梢,“喝酒?” “是啊,极品佳酿,离儿费了好大劲儿才弄到手的,仅此一坛,特意过来孝敬师傅!”苏若离容不得沈醉反对,当下封存的麻绳,揭开叩在上面的油纸盖,顿有酒香扑鼻而至,若有若无的萦绕在鼻端。 果然是好酒,只是嗅一下便让人心头都跟着痒痒的,难以自持。 “师傅,您请!”苏若离提起坛子倒满酒杯,之后将其中一杯恭恭敬敬摆在对面,转身看向沈醉,明澈的眸好似满树盛放的桃花,迎风招展,意气风发。 沈醉莫名被这种情绪带动起来,又或者是酒香的缘故,摆袖优雅坐到石凳上,正欲伸手却是苏若离将酒杯双手捧起,恭敬奉至身前,脸上的表情又似带着些许俏皮。 “离儿已经好长时间没陪师傅喝酒了,今日便让我们师徒二人喝个尽兴,也不知道师傅敢不敢奉陪?” 那双似古井无波的眸子微微闪动,沈醉薄唇轻挑,“的确很久没有畅饮过,既是离儿提起,师傅自不会辜负此等醇酿。” 第三百零三章为师陪你 沈醉音落时抬手,将苏若离指尖酒杯接过去,微抿一口,脸上溢出些许赞叹的表情,点头赞道,“好酒。” “像师傅这样喝好没意思。”苏若离随即握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样喝才有意思嘛!” 沈醉淡雅如风的容颜露出一丝惊愕,清眸溢出华彩,“好,师傅陪你。” 眼见沈醉将杯子里余下的竹叶青尽数喝到嘴里,苏若离再度提起酒坛,“师傅好酒量!” “为师的酒量你们几个是知道的,还记得当年你们十个聚在一起的时候,妄图想将为师灌醉,结果……” “结果除了大师姐,我们全都钻到桌底下擦地去了。”苏若离干涩浅笑,“事后我们还问大师姐师傅你到底醉没醉,大师姐摇头,她说师傅回到静心斋时的步子,比来时走的还要直。” 也是那一次,她真真正正领会到什么叫千杯不醉。 此番就算得了楚林琅私藏多年的百年竹叶青,苏若离依旧不敢保证,沈醉喝下去之后,会不会晕上一晕。 沈醉眸色略暗,“你大师姐若不是提前服了解酒药,她又怎会例外。” “大师姐好会耍赖!”苏若离嘟起嘴,又替沈醉倒满酒杯。 “你大师姐不是耍赖,若连她都醉了,你们九个又怎么会被她一个一个抬回房里,睡的那么舒坦。”沈醉有些情不自禁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她只是太懂事。” 所以对那么懂事的我,就你没有半分格外开恩? “师傅……”苏若离提了提酒坛,自己喝了一杯,沈醉已是两杯,这个速度还是比较让人满意的。 “无论如何,为师都不会放弃紫烟,一日找不到就找两日,两日不行就一年,十年……”看着又被斟满的酒杯,沈醉又一次握起来。 眼见沈醉又有要干的架势,苏若离当下给自己倒满一杯,“离儿相信师傅终有一日会找到大师姐!” 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你以为的阴阳两隔,仅仅只是对面不识,我站在你面前,而你根本认不得,我就是那个被你灌了‘神醉’,又用化尸水消弭于这个世上的凌紫烟啊师傅! 这一次是苏若离先干,她不能不喝,否则一会儿怎么醉! “好。”沈醉仰首,饮尽。 风寒凉,血温热,国师府后园的凉亭里,苏若离从微熏到大醉,直到最后连酒坛都提不起来。 “师傅,来!离儿还能陪您再喝一杯!”苏若离肆意端起身前酒杯,身姿摇晃着几欲喝下去,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拦在当空。 “你醉了。”沈醉接过玉杯,苏若离却是不依不饶,身子朝着酒杯移开的方向追过去。 “酒都倒出来了,哪还有灌回去的道理嘛!师傅给我……”苏若离摇晃着走到沈醉身边,伸手几欲夺杯时,脚下一个不慎重重摔进沈醉怀里,鼻尖被沈醉宽阔的胸膛咯了一下,“师傅……好痛……” “你可真是……这杯酒为师替你喝。”沈醉无奈抬手,饮尽杯中竹叶青。 苏若离似是酩酊大醉,心里却清楚的记得沈醉这一杯下腹,不多不少,刚好十杯,而自己也如楚林琅嘱咐那般,五杯入腹。 忽的,一抹淡粉色的身影在角落里闪现,苏若离突然站起来,“师傅,我们再喝!” 眼见苏若离的身子在半空旋了个圈儿,便朝凉亭下面的池塘倒去,沈醉赶忙起身,飘然而至将其揽在自己怀里,“醉成这副样子还敢嚷着再喝,也就是在国师府,若在外面你如何让为师放得下心。” 怀里,苏若离无比失望,沈醉这字字句句说的比没喝酒时还要清晰,哪有半点醉的样子! 沈醉啊沈醉,冲着那坛百年竹叶青,你也不能把顾如是叫来让她把老娘送进房里好吧,算我求你这一次了! “师傅,小师妹她……” 听到顾如是声音的那一刻,苏若离彻底绝望。 “喝醉了。”就在苏若离以为自己有可能设了一个假局的时候,脚下一轻,整个身子被沈醉横揽入怀。 “师傅,让如是送小师妹……” “不必,你若有事,到书房等为师。”沈醉完全没看顾如是,只抱着昏昏沉沉的苏若离走出凉亭,直奔她之前在国师府的厢房。 此刻的苏若离,就像一只小兔子缩在沈醉怀里,嘴里呓语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醉醺醺的样子极是讨喜。 沈醉垂眸,无意间瞥到苏若离这副样子,唇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眼底的光,难掩温柔。 可巧的是,这一切尽落在顾如是眼底,妒火瞬时中烧,直冲肺腑。 房门外,顾如是刚想随沈醉的步子进去,哪成想她才迈步,房门兀突紧闭,生生将她挡在外面! 怎么会? 如果她之前以为一直都是苏若离死皮赖脸的缠着师傅,然尔这一刻,师傅为什么要把她拒之门外,孤男寡女呆在一处还喝了酒,他们…… 顾如是不敢往下想,可她又不甘心! 内室床榻,沈醉在将苏若离搁到榻上的下一秒,眼前一阵恍惚,颀长身姿一个不稳跌坐在榻上。 苏若离听到声响却不敢睁开眼睛,哪怕只是偷偷看也不行,她是万万不能让沈醉知道自己在装醉。 房间里寂静无声,苏若离渐渐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扑面而至。 肿么个情况? 苏若离忐忑的整个身子都跟着紧绷起来,却依旧十分艰难的维持着醉酒后的憨态,连呼吸都控制的恰到好处。 “师傅!” 第三百零四章最苦逼雷宇 倏然,那股温热的呼吸突然消逝,苏若离只听得床榻吱呀轻响了一下,沈醉的脚步声随之渐行渐远,“回书房。” “是……”顾如是俯身垂首,纤长的睫毛下,恨意滔天! 她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她及时闯进来,师傅会不会真的吻下去,师傅怎么可以…… 不! 这是苏若离的错,是苏若离拿酒引诱师傅,刚刚站在亭外她已经能闻到醇棉的酒香,如果不是喝了酒,师傅根本不会对苏若离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看着床榻上酩酊大醉的苏若离,顾如是双眸如锥,恨不能在她身上生生戳出两个血洞。 你说,你有多该死…… 直至确定沈醉与顾如是走远,苏若离方才睁开眼睛,紧接着上下打量一番,还好没缺肉,刚刚她还以为沈醉想咬死她呢。 戏演到这里,尚算圆满。 那么接下来便是该检验结果的时候了,检验的标准就是,顾如是会不会来找她…… 午时已过,皇宫御书房里,龙辰轩搁下手中奏折,抬眼时孟臻扑通跪倒在地。 “皇上,微臣问过华裳,她自嫁入周府后从未见过什么账本,亦对周正所作所为皆不知情,她断然不是太上苑的人!”孟臻磕头,重声开口,信誓旦旦。 “朕何时说她是太上苑的人了?”龙辰轩当初查过孟臻,便连带着曲华裳也彻查了一番,的确是一身清白。 “既是皇上相信,还请皇上救救她……”孟臻抬头,却未由着龙辰轩的示意起身。 龙辰轩沉默一阵,“昨晚的事朕听说了,你带着一身伤跑过来,是为了那个曲华裳?” “昨夜国师府沈醉座下五徒弟顾如是私下与微臣交代,无论如何要从华裳那里取得账本,否则他们就要亲自动手……” “你好歹也是刑部尚书,这种事会难倒你?”龙辰轩再度抬手,瞧了瞧旁边的椅子。 “皇上的意思是……”这种事自然难不倒孟臻,他只是不敢轻举妄动。 “弄个假账本给顾如是。”龙辰轩依着苏若离的设计,淡声吩咐。 “微臣倒也想过这招……只是沈醉一向精明,真假根本经不起验证……”孟臻犯难,面容纠结不已。 “你只管依着朕的意思去做,记住,账本你只能交给顾如是,而不是沈醉。”龙辰轩肃声嘱咐。 “这样……真的可以?”事关曲华裳性命,孟臻犹豫不决。 “不可能,你去找曲华裳要,她若不给就让沈醉亲自要。”龙辰轩与孟臻算是少年相识,也曾有过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兄弟肝胆。 “微臣知道了。”孟臻闻声,耷拉着脑袋,起身便朝外走。 “你知道什么了?”龙辰轩招手叫停,挑眉问道。 “做个假账本给顾如是,而不是沈醉……”孟臻想了想,“曲华裳是微臣的,凤穆不会放过她的……” 龙辰轩明白孟臻的担忧,思忖之后,极为认真的看过去,“账本的事了结之后,朕赐道旨你把她娶了,你看这样如何?” “极好……极好极好!”孟臻顿时喜笑颜开,匍匐在地,“皇上英明!” 待孟臻离开后,久未露面的雷宇终于出现了。 至于有多久,反正龙辰轩看到他时没认出来…… “你咋瘦成这样?”龙辰轩记得自己只是让雷宇跑一趟边陲,为此还给他配了一匹千里马,“马让你吃了?” 马让你吃了所以你这来来回回都是徒步,才会瘦到脱相啊! “回皇上,属下回来时遇到卫无缺,那厮正被人追杀……”雷宇抹泪,无语凝喉。 见龙辰轩正等着听,雷宇沉淀了一下,“当时属下与他好死不死的就住在一间客栈里,眼看那厮被围攻,属下哪能看着,必须扭头撒腿就跑啊!可还是被他眼尖看到了,于是他就吼了一嗓子,属下足足被那群人追杀半个月……” “他喊的什么?”龙辰轩十分好奇。 “说好的你守风儿,你说跑哪儿去了!”此刻自雷宇嘴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龙辰轩脸一黑,“他什么意思?” “属下不知道啊!”雷宇最苦逼的就是被人活生生追杀半个月,都他妈不知道为什么! 龙辰轩无语,他见过缺德的,但像卫无缺这么缺德的他还头次见。 “段老将军那边如何?”直觉告诉龙辰轩,这种事万万不能深究,但凡跟卫无缺扯上半点关系,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很明显,卫无缺这次惹的必定是大麻烦。 “回主人,老将军说他一切准备就绪,一个月后回皇城。”雷宇据实应声。 龙辰轩颌首,眼底如鹰隼般的精光一闪而逝……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苏若离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不想睁眼一刻,差点儿没给吓死。 只见顾如是正默默坐在床榻边缘,手里握着短刃,一下一下擦拭,生怕擦的不干净,还不时哈两口热气在上面。 厉害了我的姐,你这是要干嘛! “五师姐好雅的兴致……”苏若离揉着眼睛坐起来,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将视线落在短刃上,问的特别真诚。 “小师妹今日喝的酒可是不少呵。”顾如是收敛眼中锋芒,浅笑着将匕首收进袖兜。 “好像也没喝多少……”苏若离翻起眼珠,细数了数,“差不多五杯而已。” “百年纯酿的竹叶青,小师妹喝了五杯?”顾如是惊讶不已,“那小师妹起的早了,依你之前的酒量怎么也要睡到明天这个时候。” “多年不见,若离酒量长了嘛!”苏若离看似无心,却是刻意,她就是要让顾如是知道,自己醉酒是假,趁机求抱抱才是真的。 第三百零五章千杯不醉 顾如是闻声冷笑,“那你还记得师傅喝了多少杯吗?” 苏若离摇头时走下床榻,“师傅素来千杯不醉,记他老人家喝多少杯没有意义啊!” “师傅不是千杯不醉,只是醉的比常人晚些,你晕了所以不知道,师傅抱你回来时便已经醉了,醉的有些分不清他怀里抱着的到底是哪个徒弟,定要贴的近些才能瞧清楚。”顾如是这样说,亦强迫自己这样想。 而且这样解释也没什么说不过去,彼时她与沈醉回到书房之后,亲眼看到沈醉坐在紫檀木椅上就那么睡着了,没听她说一个字,亦没有任何交代。 接下来的场景让顾如是有些脸红,许是嫉妒成狂,那一刻的她已然忘了自己的身份走过去,在沈醉额间留下深深一吻…… “贴的很近吗?”苏若离最会听重点了。 “那只是因为师傅看不清你是谁,所以才会贴近些,你别想歪了!” 终于! 苏若离暗自狠舒口气,她这是有多不容易才冲破顾如是心里那道最隐蔽的屏障呢。 “师姐你……你看出来啦?”苏若离在确定外面无人之后,一脸唯唯诺诺的看向顾如是,十分的委屈。 “看出什么?”顾如是蹙眉,目露狐疑之色。 “看出离儿对师傅有非分之想……其实,其实这也没错啊,只许外面那些个莺莺燕燕的爱慕师傅,就不兴我也喜欢师傅?”说到这里,苏若离还特别脸皮厚的凑到顾如是身边,笑的有些猥琐,“再说,肥水不留外人田,而且我觉得师傅对我也很特别的!” “没有!师傅对我们十个一视同仁,从来没有对谁特别过!”顾如是再难掩饰眼底那丝蠢蠢欲动的妒嫉神情,“苏若离你别忘了,你是有夫之妇,你的夫君是皇帝!” “可我不喜欢他……”苏若离由着顾如是发狠,悻悻耸肩。 “你就算不喜欢他,也与他同床共枕过,现在的你已非完璧,想来……也是配不上师傅。”顾如是说完这句话之后,自信心简直飙升,十大首徒里只有四个女人,凌紫烟早早死了,剩下两个身子都不干净,怎么看与师傅最配的,都是她。 “师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已非完璧所以配不上师傅,那你的意思是你完璧,你配得上师傅呗?”苏若离本着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的宗旨,循循善诱的引导顾如是说出心里的秘密。 “我没这么说。”顾如是理智尚存,自然不会承认。 “你没这么说可你这么想的!五师姐呵,师傅喜不喜欢我暂且不论,反正师傅定然不会喜欢你……”苏若离踱着步子走到顾如是面前,背手上下打量一番,十分中肯的摇了摇头, “男人么,要么喜欢风情万种型的如二师姐,要么喜欢天真活泼型的如我,再不济也能喜欢温柔似水的大师姐,至于五师姐,我承认在你赚钱方面是把能手,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终日筹谋算计耽误了你,你且照照镜子,你身上哪有半点女人的气质,师傅又不瞎。” “师傅才没你想的那么庸俗!师傅喜欢的,当是与他志同道合的我!”爱情使人缺根筋的真理,就这么在顾如是身上显现出来了。 苏若离无语,浅笑,只是那看起来淡淡的笑容里却似蕴含着深深的讽刺跟不屑,“师傅当喜欢你啊?” “难道不是么!”妒嫉之火熊熊燃烧,顾如是怒声低吼。 “我的五师姐啊!当喜欢和真喜欢虽说只差一个字,可这意义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师傅真喜欢谁你知道的。”苏若离肆无忌惮的扬起下颚,樱唇启笑,无比炫耀。 “苏若离,我警告你别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最好本分些,否则后果是你承受不起的!”顾如是咬牙切齿,寒目如锥,“刚刚师傅命我送你,我倒是觉得,你现在自己可以走!” “师姐撵我啊?好啊我走。”苏若离似是无谓的摊开手,转身走向房门,行至门槛时转身,眸光狡黠,“好在这国师府不是你的,我想来就可以,随、时、来。” 苏若离带着满身傲娇迈出门槛,就那么大摇大摆的在顾如是的眼睛里消失不见。 桌椅迸裂的声音陡然响起,鲜血从顾如是拳缝里缓慢滴落,她发誓,要不了多久,她会让苏若离如她脚下这些桌椅一般,碎尸万段…… 皇城西南,孟府门外,车夫将将勒紧缰绳,马车还没站稳,孟臻便迫不及待的跳下来,快步走进府门。 这一路,他只要想到皇上最后应他的那句话,心里便有着说不出的激动。 “华裳!”后宅厢房,孟臻一脸兴奋推门而入,却见房间里空空如也,“华裳?” “回老爷,曲夫人……”背后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孟臻闻声转眸,目光冰冷。 十个管家九个精,老管家见自家主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般,登时改口,“曲姑娘走了。” “走了?我不是吩咐过你们照看好她么!”孟臻心下骤凉,怒声质问。 “老奴是想留住曲姑娘,可她执意要走,还把匕首搥在脖子上十分坚决啊!”老管家无奈开口,未等孟臻问及时交代了曲华裳的去处,周府。 此时,与孟府隔了三条街的周府挂满了素布白幡,一片萧条之景。 跪在灵堂前的丫鬟凝秀一身全孝,在焚烧吊纸的铜盆前嘤嘤啼哭,好不伤怀。 曲华裳神情凄楚的走进灵堂,脚步踉跄,看到眼前牌位时,泪水无声夺眶。 凝秀听到声音抬头,原以为是前来吊唁的客人,哪成想看到的,却是失踪已久的曲华裳。 “你这贱妇还敢回来!”凝秀平日里倚仗有周正宠她,从未将曲华裳放在眼里,但也从未像此刻这般不知收敛。 第三百零六章你喜欢的,又是谁 原因很简单,周正死前答应将她扶正,让她成为这周府的当家主母。 眼下周正虽死,凝秀却将那晚周正应允她的事当作家主遗言公之于众,现在她以周府堂堂正正的家母自居,自然不希望曲华裳这时回来与她夺这个位子。 这大把的家财,谁不惦记! 曲华裳未理凝秀叫嚣,默默走向棺柩,抬起的腿就像灌铅,每一步都那样艰难。 “都是你害了老爷!你给我滚开!”凝秀怒极冲过去,生生将曲华裳推倒在地, “老爷生前就不喜欢你,死后自是不愿意看到你!再说,老爷死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官府没查,本主母却是清楚,定是你知道老爷想要休了你娶我,你才会怀恨在心给老爷下毒,为了不让人怀疑你还玩失踪,你这个阴险狡诈不要脸的女人!” 曲华裳无视凝秀,只盯着眼前的灵牌,默默不语,眼泪却似洪水决堤般汹涌而落。 “现在知道哭了?晚了!来人,把这个贱妇给本主母架到衙门,我要让她给老爷偿命!”凝秀梨花带雨的脸上闪过一抹狡黠,她自诩聪明绝顶,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让曲华裳送了命,如此一来,她这周府当家主母的位子,坐的可稳呢! 围在外面的护院下人们面面相觑之时,凝秀又是一嗓子,“都不想要工钱了是不是!” 护院们闻言虽不情愿,却也呼啦围过来。 偏在这时,外面一声怒吼,“你们谁敢!” 浑厚的声音带着极端的怒气,孟臻大步冲进灵堂,狠狠推开围在曲华裳周围的护院,目光垂落,“你在周府,竟是这样的境遇?” “孟大人?孟大人您来的正好,本主母……” ‘啪——’ 未及凝秀把话说完,曲华裳突然起身,狠狠两巴掌甩过去,“主母是谁!”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众人,灵堂里一时鸦雀无声。 “你……你竟敢打我!老爷都不曾打过……” ‘啪——’ 又是一巴掌,曲华裳欺身走向凝秀,单手拽住她几欲扬起反击的手腕, “你说你是主母?你可坐过周府的八抬大轿,你可得到老太爷的亲笔聘书!还有,身为周府奴婢你应该知道,老太爷临终前对老爷说过什么?” “你……你放开我……”凝秀没想到平日连说话都没大声过的曲华裳,此刻竟像恶狼扑食,凶狠的似是变了个人。 “我在问你!”曲华裳厉声低吼,美眸染霜。 “老……老太爷说……不准休妻,不许纳妾……”凝秀到底是丫鬟,也是真被曲华裳给吓着了。 “所以,除非我曲华裳死,我只要活着一天,便是这周府的当仁不让的主母!来人,把这贱婢带下去,关进柴房!”曲华裳字字如冰裂,寒意森然。 周遭护院再一次呼啦上前,齐齐将凝秀绑了出了灵堂。 此刻灵堂,唯曲华裳与孟臻二人。 “华裳……” “请孟大人叫我周夫人。”曲华裳并未转身,而是迈步跪在了仍燃着吊纸的铜盆前,用以昭示自己的身份。 孟臻不甘,上前半跪在曲华裳身边,“周正已经死了,你就不能给我……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么!” “当着我家夫君的面,孟大人说话请自重。”曲华裳由始至终垂眸,不看孟臻一眼。 孟臻已经自重了十几年,直到这一刻,他方深深体会到自重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唯有眼前这个女人。 “你干什么?”眼见孟臻攥住自己的手腕,曲华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其生生拽起身,拉出灵堂,“孟臻你松手,你想干什么!” 就在曲华裳愤然甩开孟臻的时候,周围护院拥了过来。 “本官身为刑部尚书,现在怀疑周夫人失踪一案疑点重重,想请周夫人回刑部配合调查,你们是不是想要阻止?”孟臻冷下脸,端着官威走向曲华裳。 护院们犹豫了,都说民不与官斗,尤其眼前这位还是刑部尚书。 “孟臻你给我松开!”曲华裳再欲挣扎之时,孟臻干脆弯下腰将曲华裳扛在肩上,转身大步走出周府…… 适夜,锦鸾宫里灯火闪亮,内室的气氛也是难得的融洽。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顾如是承认喜欢沈醉,孟臻的假账本也已经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剩下的,就只等顾如是自己朝坑里跳。 “你们国师府里的女徒弟,是不是都喜欢沈醉?”龙辰轩坐在对面,看着苏若离一脸桃花的样子,眉心紧拧。 “大师姐不喜欢,否则她不会嫁给龙皓北,二师姐也不喜欢,否则她不会修习媚术,至于顾如是么,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师傅的……”苏若离翘着二郎腿,手指摆弄着垂在系带上的紫色流苏,仔细回忆一下,却无果。 只能说,顾如是将她那份爱隐藏的太深了。 “那你呢?”龙辰轩下意识问道。 “我啊……”苏若离怅然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上辈子吧!” 龙辰轩嘴角一抽,“这种肉麻的话你以后不要在朕面前说,朕的鸡皮疙瘩都快不够掉了。” 苏若离正想反驳,有脸你别问啊! 不想外面传来敲门声,紫鹃进来禀报,说是凤银黛求见皇上。 桌边,苏若离与龙辰轩四目相视,“让她进来。” “为什么让她进来?”龙辰轩很明显不想再见凤银黛,既是断了,自要断个干净,否则害人害已。 “皇上没听说凤穆病了么!” 果然,凤银黛入宫之后扑通叩在地上,所求不过是希望龙辰轩明日能与她一起回太上苑,看看自己的父亲。 龙辰轩无力反驳,他虽有投诚沈醉的动向,但也不能把凤穆逼的太急,他要让凤穆觉得,又或者,他还没有失去这枚棋子…… 第三百零七章也不是下地狱 凤银黛只从龙辰轩那里得到一个好字,便被紫鹃请出了锦鸾宫。 待其走后,龙辰轩的心情便有些不好了。 “皇上不致于吧,不就是走趟太上苑,弄的好像要下地狱一样。”苏若离调侃时,龙辰轩一脸悲戚的看过来。 “你不知道,凤银黛现在疯了,据朕所知她又让翠枝到宫外弄了些媚药,准备伺机而动。”龙辰轩抹汗,“防不胜防。” “说实在的,皇上对这种事看的是不是过于重?”苏若离私以为在这种事上她看的就特别开,而且,他也不是没做过。 龙辰轩抬眼,看了苏若离半晌,“之前朕没有喜欢的女子,这种事做便做了,加之当时的局面,朕若不对你们做什么,凤穆跟沈醉早该想着怎么把朕给弄死,凤凰珠就是最好的例子……” 苏若离深以为然,那凰珠还是自己亲自挖出来的,当时龙辰轩登基不久便不明不白中了剧毒,倘若他不听话,只怕活不到现在。 更何况当时凤穆跟沈醉亦没有因为十大神兵,斗的如现在这般激烈,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可以说,她亲眼见证了龙辰轩是怎么从夹缝里一点一点走到今天的。 当然,这一过程她也出了不少力。 “你只要把里面的药丸混在酒里让凤银黛喝下去,她便会产生幻觉。”苏若离打开翡翠桌案下面的暗格,自里面取出一个墨绿方盒递给龙辰轩,想着想着便又说了一句, “没想到秋意浓的出现,对你影响这么大。” 估计那晚龙辰轩中了媚药死也要到自己寝宫,真心没别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有解药可以替他解毒。 这么算起来,倒是委屈他了。 龙辰轩接过方盒的手紧了紧,本能想要解释,可涌到喉咙里的话又被他硬生咽了回去。 如果有些话说出来可以让苏若离改变心意,那便说了,可龙辰轩太清楚苏若离对沈醉的执着,那么解释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与其让她净天防着自己,倒不如让她误会,“是啊,朕也没想到。” 心,有些空,但也只是那么一瞬。 苏若离一直以为是龙辰轩对自己不死心,原来只是她自己不成熟。 这一夜,苏若离没有让龙辰轩滚回龙乾宫去睡,因为觉得没这个必要,人家心里有人,连凤银黛那种主动送上门儿的都不要,又会对你做什么…… 翌日午时,当苏若离看到熟悉的飞鸽在窗户外面徘徊的时候方才极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她私以为如果不是那只飞鸽打扰,她能把更漏睡足一个来回。 锦瑟居内,楚林琅坐立不安的等了两个时辰,太阳都快下山了房门才算被人推开。 看到苏若离时,楚林琅气的脸都绿了,“十万火急的事你怎么才来?” “不就是卫无缺出事了吗?”苏若离回想一下,字条上就是这么写的。 楚林琅表示你这是什么语气,什么叫‘不就是’? 见楚林琅真的有些动怒,苏若离极为讨好的走过去,拍拍她肩膀,“哎呀放心好了,卫无缺不出事那才叫十万火急。” “亏得卫无缺还救过你,你对他的事倒是一点儿都不上心。”楚林琅佯装嗔怒拨开苏若离的手,转身坐到桌边。 “他什么时候救过我?除了给我找麻烦,他还干过别的事?”天知道苏若离在说这些的时候有多真心,“提起这话,老娘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 “隐隐作痛怎么够,要不要我把卯宿儿叫出来替你好好回忆一下。”楚林琅送了两个白眼给苏若离。 “不要不要,说说卫无缺吧,他又怎滴了?”苏若离其实一点儿也不愿意知道。 “听没听说过洛阳方家?”楚林琅言归正传,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苏若离点头,“武林世家,在洛阳一带还算挺有势力。” “前些日子,洛阳方家的老太爷遇袭被刺,所有证据直指卫无缺,之后方家家主朝整个武林撂下话,但凡抓到卫无缺者,活的赏银三千万两,死的赏银一千万两。”那日卫无缺匆匆离开之后楚林琅便想着让手下人打听一下卫无缺的近况,这才知道他竟惹了这么大麻烦。 “卫无缺现在在哪儿?” 看着苏若离那双溢满精光的眸子,楚林琅额头竖起三根黑线,“苏若离你别告诉我,你想拿卫无缺去换银子。” “那你不用告诉我了。”苏若离颇有些失望的表情连隐于暗处的卯宿儿都有些看不下去。 虽然他也很想卫无缺恶有恶报,但他从没想过落井下石。 “苏若离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楚林琅极度无语。 “跟你开玩笑的。”苏若离端了端身子,“我是觉得有落霞山庄撑腰,谁还敢真要卫无缺的命,除非他不想活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你没听说过么,三千万两,给你你不要?”楚林琅则有不同看法。 见苏若离几欲脱口而出的嘴型,楚林琅及时打断,“我希望你能亲自走一趟洛阳方家,替卫无缺把这件事摆平。” “虽然我也很想去,可是……” “十大神兵中的玉魂,就在洛阳方家。”楚林琅音落之时,苏若离可是后面的话,就没有了。 “玉魂真的在方家?”苏若离一对眼珠儿顿时放亮,闪出了璀璨银河的效果。 第三百零八章方家老太爷 “如果不是想替卫无缺洗脱冤屈,我亦没想过细查方家,这般查下来才发现方家那位老太爷曾在多年前机缘巧合得到玉魂,且珍藏起来。”楚林琅就这么的,给了苏若离一个必去的理由。 酉时的孟府,府门紧闭,偶有小厮依着老管家的吩咐提着灯笼来回走走,以防之前的事再度发生。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种例行巡夜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 好似顾如是这般,我想让你防着便现身容你通禀,我若不想让你防着,就这么纵身一掠,你又如何看得到。 当然,自上次夜袭事件之后,府自有派人在孟府外面保护着,凤穆再想故伎重演几乎不可能。 只要人在孟府,曲华裳便是安全的。 此刻窗棂微动,夜风突袭,正欲就寝的曲华裳猛然转身见窗棂半敞,于是走过去将窗户阖的紧些。 待她转身,一抹纤细的身影正悠然坐在桌边,伸手提起茶壶,独自斟了一杯。 “你是……”曲华裳本能倒退,身子抵在玉石窗台,紧盯着对面女子,似有些印象,一时又想不起来。 “府,顾如是。”自报家门之后,顾如是抬手示意曲华裳坐到自己旁边的位置。 曲华裳见状犹豫,片刻之后浅步走了过去,“华裳拜见顾姑娘。” 顾如是美眸轻闪,但见曲华裳那张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神色,想来她是没看出端倪。 也是,自己劫她之时打扮的极是小心,看来这层顾虑可以放下了。 顾如是重新提起茶壶,手腕微屈的刹那,掌心一杯细小的药丸倏然落入茶中,待药丸溶尽时举起茶杯,搁到顾如是面前,“曲夫人喝茶。” “多谢。”曲华裳虽不是名门望族但自小家境殷实,礼数学的周全,此刻见茶杯递送过来便未推拒,颌首作施礼状。 “孟大人还没回府?”顾如是转眸扫过房间摆设,尤其是被褥,仅一铺。 “华裳不知。”曲华裳谦恭应声。 “呵,没什么,之前本姑娘……代表府求着孟大人一件事,这会儿来便是想问孟大人办的如何,不想这么晚了孟大人还未回府。”顾如是端起茶杯,“曲夫人怎的不喝?” 曲华裳犹豫,但见顾如是眸子扫过来只得伸手捧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想来凌紫烟那药房里的毒,一口已是足够。 见曲华裳搁下茶杯,顾如是吁出一口气,“罢了,反正事儿也不急,我今晚就不等孟大人回府,曲夫人,告辞。” 顾如是起身之时,曲华裳亦跟着起身相送。 看着走出房门之后飞身没入夜色的顾如是,曲华裳身子忽似不稳的靠在门板上,双手因为紧张不自觉的攥在一起,胸口似被什么堵在那里,连呼吸都觉困难。 她认得,她认得顾如是就是此前将她从衣庄绑走的女人! 那夜她虽见过,可庭院里血气味儿太重,她没闻出那股独属于顾如是身上的味道,刚才独处,她方才断定,这还要归功于她自小便异常灵敏的嗅觉呵。 只是,她能说吗? 先是她被绑架,不过两日周正在自己府邸中毒,眼下孟臻又说服她交出账本。 这一切的一切,竟都是府的算计! 或许她可以跑去太上苑,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可是凭什么? 就算当初嫁到周府是她点头,可自嫁入周府之后,周正对她百般凌辱,从未待她如妻,她又有什么义务要替周正找出凶手。 只是她不明白,府想要什么账本大可直接威胁周正,何必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圈儿到自己头上? 若她有也就罢了,可是她没有。 眼下看孟臻当是不知绑架自己的人便是府里的顾如是,若知道…… 若是知道,那就是他们合起伙来给自己演了一出苦肉计? 曲华裳半倚在门板上的身子颓败落地,如果是这样,她也不用后悔当初的选择了。 远处,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曲华裳视线愈渐模糊,耳畔隐约听到有谁在喊她的名字,然尔意识却开始混沌不清,她想看清跑过来那人,却最终,闭上了眼睛…… 翌日,龙辰轩依着昨日答应凤银黛的,去了太上苑。 苏若离闲来无事,起床用罢早膳后便开始投掷铜板,正面去府,反面去锦瑟居。 不想掷了三次都是正面,天意不可违呵。 于是就这样,苏若离换了一身便装,溜溜达达的离了皇宫,中途还在店铺里买了些糕点小吃之类的拎在手里。 走进府后,苏若离如往常一般去了书房,打门时眼珠儿在眼眶里狠狠蹦跶了一下,孟臻也在,几个意思? “明鉴,微臣已经找了皇城里最有名的大夫,可他们皆束手无策,微臣知医术高超,定能医好华……医好曲华裳。”此刻孟臻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顾如是立在一侧,默声不语。 “师傅,这是离儿特意买来孝敬您老人家的!”苏若离走进去后,将糕点朝沈醉面前一放,扭头看向孟臻,“孟大人也在呀,怎么了这是?” “周正的夫人曲华裳一直在孟府囚着,昨日不知怎的突然昏迷,这不,孟大人来求师傅走一趟。”顾如是睨了眼苏若离,转尔看向孟臻, “孟大人真是为难我家师傅了,若今日是皇上抱恙,师傅自然当仁不让,可曲华裳么……” 顾如是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言外之意,曲华裳身份不够。 第三百零九章不是私心作祟么 “可是……可是微臣就快要从曲华裳嘴里审出账本所在,她这一死,账本之事再难查了。” 听出孟臻此言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丢丢威胁的意思,顾如是冷笑不已,“就算没有账本,府又有何惧,孟大人……” “五师姐何必咄咄逼人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浮屠离儿替师傅去造,师傅说好不好?”苏若离朝向顾如是时还是一张冷脸,转到沈醉身上顿时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牙齿,笑的极是讨好。 沈醉侧眸,“你身为皇后……” “这是府,离儿是师傅的小徒弟,师傅有什么事尽管差遣,而且……离儿也想试试自己的医术如何,皇城最有名的大夫都治不了,说不定就被离儿给治好了呢!”苏若离见沈醉犹豫,干脆走过去,伸手去拉沈醉的衣袖,撒娇一样摇来摇去。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你便过去试一试。”沈醉点头,仿若古井无波的脸上溢出一丝宠溺,直看的顾如是火冒三丈,恨不能即刻冲过去把苏若离那对爪子剁了喂狗! 如此这般,苏若离才入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与孟臻一起出来,上了马车。 马车里,孟臻面对苏若离不时打量过来的眼神,些许尴尬。 “此番有劳了。”当苏若离第七次用探究的目光审视过来的时候,孟臻双手拱拳,恭敬开口。 “你为什么要把曲华裳囚在自己府邸,而不是天牢?”其实苏若离就是想逗逗孟臻,凭过往接触而言,眼前这人给她的感觉倒与炎冥有几分相似,唯一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而且对于专情之人苏若离有种迷之好感,就因为的这种人存在,才愈发衬托出龙皓北是个人渣。 “微臣是出于人犯的安全考虑。”孟臻拱手。 “哦……”苏若离微微点头,“不是出于私心考虑的?” 见孟臻脸色通红,苏若离不再言语,扭头车帘时刚好看到楚馆三楼锦瑟居的窗口开着。 玉魂在方家这件事到底要不要让沈醉知道? 让他知道,玉魂若想得手势必要谨慎筹谋,不让他知道…… 现在不让他知道,日后他知道了追查起来更是麻烦,加上红轩尘之前答应过神沐堂会给予府暗中帮助,若再不表示一下或许会引来神沐堂的不满。 不知不觉,马车停在了孟府门外,孟臻先行下车恭敬候在一侧。 待苏若离下车之后,孟臻一路疾行将其引到曲华裳的房间。 此刻房间里,曲华裳昏迷在软榻上,屋内有几个丫鬟正小心伺候着,见孟臻挥手,丫鬟自是退到一旁。 “,有劳了。”恭敬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急切,苏若离朝孟臻颌首之后坐到床边,稍稍锦被一角,将手叩在曲华掌皓腕之上,细细诊断。 心,微颤。 曲华裳所中之毒,正是她药房里一味叫做‘六月飞霜’的寒毒,毒性剧烈,但凡中毒者五脏六腑会随着毒性侵蚀慢慢结霜,直到白霜结到心脏,人也就完了。 “昨晚谁来过?”苏若离松开曲华裳的皓腕,挑眉看向孟臻。 “微臣问过,无人……”孟臻摇头。 如果无人,自己药室里的剧毒是怎么跑到曲华裳身上的? “你们都退下吧。”苏若离音落时,那些丫鬟本能看向孟臻,得孟臻意方才退离。 接下来场面就尴尬了,孟臻与苏若离面面相觑,彼此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交锋数次。 都退下你没听到吗? 包括我吗? 你说呢! 孟臻不敌,十分不情愿的转身退出房间。 待房门紧闭,苏若离自怀里取出药丸送进曲华裳嘴里,尔后坐到床榻上静声等待。 好在是自己的毒自己的药,解起来并不费力,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榻上女子有了反应。 “醒了?” “你是谁?” 二人异口同声,相比之下曲华裳的气息要弱一些。 “府,苏若离。”待苏若离自报家门,曲华裳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丰富,除了没有喜,怒哀怨恨皆有。 苏若离未理这些,“昨晚有谁来过?” 依照刚刚探脉的结果,曲华裳当是昨晚中毒。 “你在试探我?”曲华裳闻声抬眸,眼中闪出一抹愠色。 “我在问你。”苏若离表示你虽不用谢我救命之恩,但也无须冷眼相对。 “呵,华裳一介妇孺,实在想不出你们府在玩什么把戏!”曲华裳美眸凝霜, “你们先将我绑了,又派人杀了周正,之后将我交到孟臻手里,询问账本无果又来给我下毒,我当时肯喝下那杯茶,便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人们现在就算把我救醒,我还是那句话,我根本没有账本。” 苏若离眸色微闪,“昨晚顾如是来过?” “怎的今日不是她?”曲华裳算是间接承认了苏若离的猜测。 “因为她没有解药,至于账本……鉴于你与外面那位之前的关系,师傅已经开始怀疑孟臻,若此番他交不出账本,师傅很有可能……”苏若离抬手,抹了抹脖颈。 “我跟孟臻没有关系!”曲华裳闻声,激动辩驳。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苏若离扬起唇,笑的十分奸诈,“既然刚才你问到,我便好心告诉你,为何府要如此复杂的折腾,一来周府老太爷生前对你这个孙媳妇极好,我们都相信你手里有账本,二来孟臻这段时间的表现十分不好,我们对他的忠诚已经开始怀疑了。” “你们不能……不能这么对他!他对府一向忠心!”苏若离的话算是消除了曲华裳之前的顾虑,同时又开始担忧孟臻的安危。 第三百一十章忠心与否 “他忠心与否,只看能不能交出账本。”苏若离自觉多说无益,起身离间。 且在苏若离走出房门的下一秒,孟臻急匆而入,但见曲华裳无恙,悬在胸口的那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华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孟臻忧心开口,眼中尽是疼惜。 “我真的不知道周正与凤穆往来的那本账册在哪里……”床榻上,曲华裳眸色凄楚,想到自己曾怀疑过眼前这个男人,便觉愧疚。 “没关系,我已经……我已经仿照周正的笔法做出一本……华裳你说不知道可别人不会相信,这账本一天不交出去,他们就一天不会放过你,不管府还是太上苑,他们的目光都聚在账本上,所以只要我们把账本拿出来,他们自然就不会再针对你了,我这么做……我这么做……” 其实孟臻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服曲华裳承认那册‘账本’的真实性,所以说话支支吾吾,心里亦有忐忑。 “我与周正十几年的夫妻,对于他的笔法比你谙熟,你那一本就算了,还是由我重新写比较好。”曲华裳一语,孟臻愕然不已。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这件事快些结束,你也好早些放我回府为夫君守灵。”曲华裳强自压制住心里的情愫,淡漠开口。 于孟臻,他们既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太上苑,后宅主卧。 龙辰轩与凤银黛来时还刻意带着一众御医,这会儿御医们会诊之后悉数退了出去,回禀之意大概是凤穆操劳过度,并无性命之忧,但也要细心调养。 此刻房间里,凤穆拖着残躯坚持起身,龙辰轩自是上前,“宰相大人身体抱恙,这些俗礼免了吧。” 龙辰轩将凤穆扶回到榻上,心想着彼时凤穆能走能跳时都未讲究过这般礼数,这会儿卧床倒想起演一出君贤臣忠的戏码,想来也是意识到局势已变,太上苑不复从前了。 “老臣多谢皇上体恤……刚刚老臣已命管家准备膳食,若非老臣这身子骨不济,定要亲自给皇上斟酒以谢皇恩……”凤穆说话时,黑目瞄了眼床尾处的凤银黛。 “父亲只须安心静养,女儿自会陪好皇上。”凤银黛领会其意走过去,自龙辰轩手里接过凤穆,将其扶稳后盖上被子,“女儿告退。” 龙辰轩瞧着他们父女二人眼里有戏,却只微微一笑便与凤银黛一起离间去了正厅。 厅内膳食已经准备妥当,凤银黛屏退下人将门关好,转身时姿态娇柔,仙姿摇曳。 龙辰轩坐在桌边,心里拜服,为了怀上龙嗣你们也是够拼的。 可是凤银黛,朕现在对你绝情,便是给了你一条出路,必输的局,越早抽身伤害就越小,拼到最后赢也就罢了,输的那一个,定会万劫不复。 而你们太上苑,已经注定要出局。 “皇上,臣妾有罪。”凤银黛行至近前,娇弱身姿朝下一俯,声音嚅软,美眸含泪。 “爱妃知错了?”龙辰轩薄唇浅抿,只盼着凤银黛能悬崖勒马,然尔没有。 凤银黛扯起袖子抹掉眼角那抹晶莹,之后起身走到桌边,提壶倒酒,“臣妾知错了,臣妾此前万万不该不顾皇上龙体就……这杯酒臣妾敬皇上,求皇上原谅臣妾鲁莽,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着被凤银黛举在眼前的酒杯,龙辰轩神色恹恹。 他忽然在想,倘若此刻他要与凤银黛较真儿,让外面那些还没走的御医过来检查一下,也不知道那时凤银黛当是个什么表情。 好在他的好奇心不在凤银黛身上,便就此打消念头,提壶斟满一杯且将苏若离给他的药丸放进去,“爱妃既是知错,那件事便过去,以后谁也不要再提。” 见龙辰轩把手里的酒杯递过来,凤银黛毫不迟疑接在手里,继而把自己的这杯恭敬奉了过去。 待二人落杯,两盏酒杯皆已空。 “皇上,臣妾给您夹菜。”凤银黛暗自惊喜之余拿起竹筷,挑选着龙辰轩平日里最爱吃的菜式朝他碗里夹,起初凤银黛尚算老实,看不出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不消片刻,一股莫名的热度自胸口汹涌而上,好似热浪翻滚,直冲向脑门儿。 的感觉使得凤银黛身姿不稳的跌坐到椅子上,握在手里的银筷亦跟着砰然落地。 “皇上!”娇柔声音溢出喉咙的刹那好似变了声调,阴柔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形骸。 随着药力沁入肺腑,凤银黛眼前出现幻觉,她仿佛看到龙辰轩正站在她面前宽衣解带,手指微微抬起,朝她意味深长的勾了勾。 “皇上,臣妾来了……”凤银黛顿觉浑身,双手拼命抚揉着自己的,身姿如水蛇般扭到了极致,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凤银黛眼里竟然没有自己,瞧她看的方向,分明是正对面一幅圣人画像。 一侧,龙辰轩无语愕然,摇头叹息,罪过罪过。 “皇上……皇上,臣妾好想你……”此时凤银黛已至幻境,身上的衣服也被她扒的仅剩下薄薄的一层。 眼见心爱的男人就站在对面,还是以那样销魂的姿态,凤银黛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伸手去拽龙辰轩半敞的衣袖。 她这一拽不要紧,整桌饭菜随着荣锦缎子的桌布,哗啦哗啦的朝地上掉,发出的声响震耳欲聋。 此时此刻,龙辰轩敢朝天发誓,就算外面下刀子,那些躲着听风儿的下人们也不敢闯进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问你一个严肃问题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直到满满一桌盘子都掉在地上,偌大厅门,巍然不动。 接下来的场景不堪入目,凤银黛就那么衣衫尽褪的躺桌面上,生生把自己当成了一道菜,不停变换各种姿势,叫的也是越发销魂。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凤银黛终于在第三次抽搐之后耗尽力气,叫声也跟着渐渐歇止,昏睡在了桌案上。 由始至终坐如雕像的龙辰轩如释重负,缓慢起身之后捡起地上一件较厚的衣袍盖在凤银黛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伤感,“莫要怪朕。” 厅门开启,龙辰轩迈步出来之后,理了理自己的衣物,尔后吩咐围过来的翠枝,命其好生照顾皇贵妃…… 适夜,龙辰轩在锦鸾宫里等到酉时某人才回来。 看着桌前有些萎靡的龙辰轩,苏若离恍似想到什么,“本宫给你的药丸没起作用?” “起作用了。”龙辰轩抬起眸子,“皇后,朕想很严肃的问你一个问题。” 苏若离点头,“你问。” “你有没有用给凤银黛的那种药丸对付过朕?”只要想到凤银黛在自己眼前摇来摆去的尴尬场景,龙辰轩都觉得特别后怕,这种女人,咋啥稀奇古怪的毒药都有! “皇上猜猜看?”苏若离勾唇浅笑。 “你就这么回答我?”龙辰轩怒,朕可是很严肃的! “老娘又没答应会很严肃的回答。”苏若离说话时直起身子,自怀里掏出一张画像,“现在轮到我问皇上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皇上有派雷宇去杀洛阳方家的老太爷吗?” “呵呵。”龙辰轩笑了,你说朕会不会回答你这么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皇上不回答也没关系,反正本宫已经有答案了。”于是当苏若离把带着雷宇画像的宣纸拍到桌上时,龙辰轩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桌上宣纸明显不是朝廷颁发的令,可上面也的的确确写着‘悬赏’二字。 “皇上是不是让雷宇也进来瞧两眼,画的不错呢。”彼时入锦鸾宫之前,苏若离已经感受到院中那股熟悉的气息,雷宇回来了。 龙辰轩眸色暗沉,重声吼出雷宇。 “好久不见!”苏若离看到雷宇时特别热情的打了声招呼,但是雷宇并没有及时予以回应,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画像被画在了一张有些泛黄的宣纸上,名头‘悬赏’二字尤为醒目。 悬赏的内容十分清晰直白,活的三百万,死的一百万。 雷宇一眼认出这是江湖较为普遍的悬赏榜文,可他离开江湖很久了! 龙辰轩心底暗惊,江湖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寒阡陌竟然没通知自己? “你既拿到这张宣纸,想必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龙辰轩肃声问道。 “知道啊!江湖传言,半个月前,正是上面之人伙同落霞山庄少庄主卫无缺入夜闯进洛阳方家府邸,将人家年近百余岁的老太爷给杀了。”苏若离感慨不已,“听说再过三个月,便是方家那位老太爷九十九岁的诞辰,造孽啊!” “我没有!主人我没有!”雷宇惊悚不已,脑海里顿时浮现一组画面,恍然吼道,“卫无缺……是卫无缺杀的人!” “没错,是有卫无缺,方家也发出悬赏令了,活的三千万两,死的一千万两。”苏若离点点头。 “为什么他那么贵!”雷宇激愤不已。 “你嫌自己价儿低啊?没关系,等本宫把你提到洛阳再去跟那方家讨价还价,他若不给三百五十万两银子,我便不将你交出去。”苏若离莞尔一笑,看向雷宇的目光从来没有过的闪亮。 “主人……”雷宇一阵恶寒,躲到龙辰轩身后。 “没用的败家玩意!”龙辰轩一把将雷宇拽出来,“你就不能问问她,敢不敢要三百六十万两!” 雷宇哀嚎,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呼啸狂奔踩踏而过,他怀疑自己伺候了一个假主人…… 待雷宇离开,龙辰轩言归正传,“你想帮卫无缺摆平这件事?” “我想把卫无缺抓了去换玉魂。”苏若离端正神色之后,将楚林琅打听到的消息一字不差的告诉给龙辰轩。 因为此时此刻,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沈醉的耳朵里…… 夜已深,墨色苍穹上繁星点点,寂静无声的孟府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管家揉着眼睛把府门打开,但见来者,恭敬相迎。 前院正厅,孟臻得了禀报疾步而入,“微臣拜见顾姑娘。” “孟大人不必客气,不知……”顾如是刻意将声音放缓,等着孟臻接话。 孟臻似是领会其意,转身将厅门带紧,转身时自袖兜里掏出一本看似陈旧的账册,“顾姑娘,这本便是大人想要的东西。” 看到账册一刻,顾如是眸底骤闪,继而接过账册,“真的?” “是曲华裳亲自交到微臣手里的,不会有假。”孟臻恭敬点头。 “孟大人此番可是为府立了大功,如此……我便不打扰了。”顾如是起身之际,孟臻下意识上前一步,“微臣尚有一事相求。” “孟大人请讲。”顾如是敛去眼底那抹欣喜,浅声抿唇。 “微臣希望大人暂时不要撤走府外那些暗卫,毕竟……凤穆还不知道账册已经被曲华裳交出去了……” “好,那就依孟大人所言……”顾如是应了孟臻,转身离开孟府。 入夜的皇城一片寂寥,寒风刮过,满地萧条。 顾如是抬手叩上斗篷,紧了紧胸口的衣领,疾行在深长的巷子里。 长巷最里面是一间破败的废宅,顾如是止步环视四周,见无人,推门而入。 宅子里一片萧条,厅房的门常年经风吹雨淋严重掉漆,有半扇门板在门框上,稍稍一推便发出吱呦的声响。 第三百一十二章嫁祸于人 顾如是轻脚走进屋里,随手关紧房门,尔后指尖倏的一弹,屋内灯火微亮。 外面风声寒冽,鼓噪的窗棂上的棉布纸哗啦作响,屋内,顾如是拿来事先准备好的笔砚纸墨后端坐桌边,自怀里取出那册账本。 借着烛光,顾如是翻开账本,提笔依着上面的内容,模拟着上面的笔迹,细细抄写,一式两份。 抄写的两份账本,其中一份是给苏若离的,另一份则是快马加鞭送到淮南炎冥的手里,再借炎冥之手,交给寒子念。 留给苏若离那份自不用说,单说另一份。 为了除掉苏若离,顾如是这一次当真是下了血本。 此前她给曲华裳下毒,原意是想师傅过去一趟,以师傅的医术,必能瞧出曲华裳所中之毒乃凌紫烟药房之物,如此便可证明苏若离去过孟府,至于她为什么要毒杀曲华裳,如何解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去过。 不想苏若离突然出现,且自告奋勇去孟府给曲华裳医治,这倒如她所愿。 再说账本,顾如是为什么要将账本辗转交到寒子念手里,很简单,自然是证明寒子念已然得到账本,而这账本是谁给的?肯定不会是她,那就只剩下手里有账本的人。 所以,不管想什么办法,她都要将另一份手抄本送入锦鸾宫。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顾如是很清楚寒子念得到账本的后果有多严重,可她不在乎,钱财日后再赚,但苏若离,不能不除! 只要想到苏若离时时在师傅面前谄媚讨好,连灌酒这种龌龊招数都想的出来,顾如是便恨不能将苏若离挫骨扬灰,残花败柳的货色根本就配不上师傅! 这世上,唯她有资格,站在沈醉身边…… 丑时已过,太上苑沉寂无声,唯后宅主卧灯火闪亮。 房间里,凤银黛由着翠枝搀扶走到床边,微微施礼,“父亲还没睡?” “为父一直在等你。”彼时凤穆得到禀报说是大事已成,可若不听到自己女儿亲自点头他便不放心不下。 毕竟,这是他最后一条路了。 凤银黛缓身坐到床榻边缘,挥手退了翠枝。 “父亲放心,女儿与皇上……还好。”凤银黛脸颊微红,语态娇羞。 “那便好……那便好啊!”凤穆长舒口气,“女儿啊,你可知如今这太上苑已经外强中干,为父什么都没了。” 凤银黛愕然抬眸,“怎会?” “前两日为父得到消息,太上苑在南域的十万大军突然人间蒸发,细查下来,是被段翼那个老匹夫给截了和,十万大军,为父半生心血!咳咳……”凤穆半起身,重重咳嗽两声。 “父亲!”凤银黛上前,轻拍凤穆背心。 “无事,你小心身子。”凤穆摆手,“加上藏,莫说沈醉有六件,他就算有九件又能如何!”凤银黛恨恨开口。 “为父就是这个意思!我就算不能齐集十大神兵,可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抢到一件,老夫得不到的东西,他沈醉也别想得到!”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凤穆再度咳嗽不止。 “父亲放心,女儿定会想尽办法打听神兵下落。”凤银黛心疼过去,扶凤穆躺回到床榻上,“女儿定不会让国师府赢的那么容易,我亦不会让苏若离在原本我的位子上,长长久久的坐下去……” 凤穆无力开口,慢慢阖起双目。 借着烛火,凤银黛分明看到父亲鬓角多了许多银发,眼眶瞬间红了。 她与父亲想尽办法替龙辰轩守住江山,可龙辰轩又是怎么回报他们父女的? 龙辰轩,到底如何,你才能看到我们父女的真心…… 而此刻,皇宫御书房里,龙辰轩也很郁卒。 龙案前,寒阡陌将近来所查一一禀报,其中不乏洛阳方家的事,包括雷宇无缘无故上江湖悬赏榜的因由都查的一清二楚。 即便如此,龙辰轩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何时起,沈醉的本事竟能与江山楼媲美了? “属下怀疑……是红尘轩。”寒阡陌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红尘轩有给沈醉提供消息,可除了红尘轩就真的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听完寒阡陌的解释,龙辰轩强行按捺住咆哮的冲动,冷冷一笑。 与其是红尘轩提供给沈醉消息,特么还不如是沈醉自己查到的! 红尘轩存于江湖不过半年,便有这等与江山楼不相上下的实力了? “阡陌啊,由你这么尽心尽力替朕打理江山楼事宜,朕就可以放心坐等江山楼灭亡的那一日了。”龙辰轩慢慢靠在椅背上,语重心长开口。 寒阡陌闻声跪地,“楼主明鉴,红尘轩打着神沐堂的名义,属下实不敢妄自作主与神沐堂公然为敌。” 一侧,雷宇亦转身,“主人不是说……暂时不要惹上神沐堂么……” 龙辰轩点头,“好,好啊,你们一个两个的,脑袋里长的是稻草么!朕不让你们惹上神沐堂你们就没办法对付红尘轩了?江湖上买卖消息的原则宗旨是什么?真!” 案前,寒阡陌与雷宇面面相觑,瞬间恍然,“楼主的意思是……放假消息?” 第三百一十三章极蠢笨的办法 龙辰轩长吁口气,都还有救。 “对了,方家那位老太爷到底是不是卫无缺杀的?”事关玉魂,龙辰轩自然要问清楚。 “回楼主,种种迹象表明除了卫无缺,再无他人。”寒阡陌没有说一定,但就是那个意思。 龙辰轩皱眉,“卫无缺怎么会与方家那位足不出户的老太爷结仇……难道是为了玉魂?” “应该不会吧,属下也没见卫无缺对太虚刃上心啊。”雷宇言外之意,卫无缺冲的绝对不是十大神兵。 可若不是为了玉魂,卫无缺手怎么就那么欠! “罢了,你先回去……”龙辰轩想着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一趟洛阳,介时真相自会大白。 “还有一件事……”寒阡陌似是想到什么,“楼主若带雷宇一起出行,必要时还是让雷宇把脸蒙上,免得被他连累。” 雷宇闻声,额头浮现三条黑线。 龙辰轩点头,譬如江湖悬赏令这玩意并不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活动,它只是由个家发起的非江湖行为,却与江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所针对的,亦是那些游散的赏金猎人。 此事江山楼不好出面的原因有二。 于方家,人家花自己的钱为自家老太爷报仇碍着你江山楼什么事儿了?不管出去道义还是出于地位,江山楼都说不出让方家收回悬赏的榜文的话。 于那些赏金猎人,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种事江山楼也是万万不能做的。 所以,雷宇的事,只有方家人能够摆平。 寒阡陌离开之时,龙辰轩再一次强调,若遇到与神沐堂正面冲突的时候,万不得已退一步。 这世上最不明智的,便是与不了解的人或组织为敌,神沐堂的存在是整个江湖的谜团,在未解开之前,龙辰轩不想江山楼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若他只是江山楼主,倒有心思与之玩上一玩,可他还兼顾着大周国君的头衔,肆意不得。 翌日午时,阳光正盛。 尉国公府的后园练武场上,尉迟铭宇手中长剑仿若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似银色游龙,啸傲苍穹! 一身红衣翩跹的君彦卿正坐在长廊里,手里边把玩着没有弓弦的太极,边瞄向练武场上那抹娇小身影,凤眼弯似月牙,尤其眼尾那枚朱砂痣,尤为鲜艳! 风起,淡淡的香气沁入鼻息,君彦卿眸色微变,朝小铭宇招招手,“过来!” 练武场,尉迟铭宇听到师傅召唤登时收招,转身奔过来的时候手臂一扬,利剑飞跃,落下时刚好兵器架上的剑鞘里,丝毫不差。 “师傅叫徒儿有事?”尉迟铭宇顶着一张通红小脸跑过来,红口白牙,尤其那双漆黑如子夜的眼睛,清澈无尘,没有一丝杂质,看着就让人喜欢。 “午时都快过了,若你不去吃饭,你爷爷又该怪师傅苛责你。”君彦卿抬手揉了揉小铭宇的脑袋,“去吃饭吧!” “爷爷知道师傅是为铭宇好不会怪师傅的。”小铭宇恭敬立于一侧,“师傅不去吃吗?” “为师还不饿,你去吧。”君彦卿拍了拍尉迟铭宇肩膀,“多吃些,下午还要练习!” “徒儿告退!”尉迟铭宇朝君彦卿十分恭敬行礼之后,这才离开。 后园少了剑气呼啸顿时安静了不少,君彦卿的身子慵懒的朝后靠了靠,将手腕搭在竖起的太极弓上,继而扬眉看向对面,只见一抹绛紫色的身影赫然落入眼底。 “来都来了,下来吧!”君彦卿音落之时,那抹绛紫色的袍子随风而至,飘逸如仙。 淡如烟雨的眉峰,明亮如星的双眼,白皙精致的五官,还有那抹万年不变的冷漠神情,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神沐堂另一位副堂主,与他并称神沐堂双美之一的风落尘。 至于他另一个响当当的身份,便是国师府沈醉的大徒弟。 “你此行洛阳,动静搞的不小呢!”君彦卿其实不怎么喜欢风落尘,因为他完全看不出来风落尘美在哪里,把自己与他放在一起称什么两美,拉低颜值有木有。 见风落尘不说话,君彦卿又问,“玉魂得手了?” “你收的徒弟不错。”风落尘非但顾左右而言他,更要命的是,他这般打岔打的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羡慕吧!”君彦卿十分傲气的抬起下颚,薄唇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要不要给沈醉收个徒孙?” 风落尘闻声,清眸微转,“你出来也有段日子,堂主希望你回去。” “可我还没玩够呢!”君彦卿显然不愿意。 “话已带到,告辞。”未及君彦卿反应,风落尘已然点足跃起,瞬息消失不见。 看着那片蔚蓝的天空,君彦卿甚至怀疑他有没有来过。 回去? 不行啊,风落尘已经拿到玉魂了,他这太极弓,还差了一根弓弦…… 且说自苏若离给曲华裳解毒之后,日子平平淡淡过去了两天。 眼见着第三日的太阳落下了西山,苏若离开始不淡定了。 顾如是咋还不快点儿过来诬陷老娘,等的好心焦啊! 对于苏若离的乞求,龙辰轩一脸无语,“朕长这么大,还没见有谁提出过你这样的奇葩要求。” “我这是着急了结这件事好动身去洛阳方家,玉魂不要啦!”苏若离嗤之以鼻。 龙辰轩深以为然,“等着吧,明日差不多了。” “为什么?”苏若离愕然不已。 “朕午时收到寒子念密件,炎冥用了极为蠢笨的法子将一本账册丢给段清姿后,辗转落到他手里。”龙辰轩淡声抿唇,“你猜寒子念怎么做的?” 第三百一十四章怪我喽! “拿着账本去找炎冥,把账本撕碎了丢在炎冥脸上。”苏若离咬牙切齿,暗骂炎冥那个不要脸的。 龙辰轩浅笑,“寒子念照着假账本上的商铺,动了七家。” 苏若离终于明白顾如是为何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她这是想把自己背叛府的事坐实。 “消息自淮南传到朕这里用多少时间,传到顾如是那里也是一样,你准备准备吧,明日要不要朕帮你什么?”龙辰轩抬头,一本正经。 “回避。”苏若离樱唇紧抿,眸色如潭。 龙辰轩点头,“还有,朕已命洛阳官府介入方家老太爷遇刺一事,如此待我们去时,也方便插手。” 这苏若离睡的极早,她要养精蓄锐,待明日好好与顾如是演一出谁能笑到最后的戏码。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娘是病猫呢! 无话,翌日清晨,苏若离让紫鹃替自己精心打扮一番之后去了府,打算自投罗网。 事实证明,龙辰轩猜测不错,若他哪日皇上当腻了,可以去算命。 书房内,气氛冷蛰。 苏若离进来时顾如是正站在桌案面前,双手拱拳,对面沈醉一脸愠色,眼底寒芒如锋。 “发生什么事了?”苏若离茫然走过来,一坐到顾如是旁边的紫檀藤椅上,眨眨眼睛。 “小师妹既是来了,便也听一听,如是前日自孟臻手里得来的账本,竟然不知怎的落到了淮南寒门寒子念手里,眼下寒子念依着账本先下手为强,已经动了里面记载的十几家商铺,我们失了先机!”顾如是美眸凝霜,字字寒冽。 “五师姐把账本弄丢了?”苏若离瞪起一双无辜又无害的大眼睛,一脸同情的看向顾如是,“师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不是我!”顾如是怒声反驳,“是有人先于我们将账本送去淮南!” “哦。”苏若离佯装懵懂的点点头,不再吭声。 看着全然蒙在鼓里的苏若离,顾如是心底划过一抹幽寒的弧度,“师傅,曲华裳在孟臻府邸,眼下账本外泄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你怀疑是孟臻?”沈醉眸色微凝,肃声开口。 “除了孟臻,别人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曲华裳。”顾如是理所当然道。 “你不是派人日夜跟着孟臻,说他从未将账本之类的东西交给外人么?”沈醉清眸微闪,沉声质疑。 “孟府之外是这样,孟府之内就说不准了。”顾如是微顿了片刻,作欲言又止状。 “这里没有别人,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沈醉看出顾如是有所保留,浅声抿唇。 “既然孟臻在府外没有这样的机会,那么机会就只能在府内发生,如是刚刚想了想,这几日除了……除了三日前小师妹去过孟府,似乎也没有可疑的人了。”顾如是把话说的这么明,苏若离想假装听不懂都。 “哈!五师姐你说什么呢?”苏若离腾的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可疑啊!” 沈醉神色骤冷,凝眸看向顾如是。 “师傅明鉴!徒儿只是就事论事,不管是谁,但凡可疑都要查清楚!”话已出口断无转换余地,顾如是之所以敢明目张胆诬陷苏若离,除了证据确凿之外,有恃无恐的便是,无论如何,师傅都不会怀疑自己。 整个府里最不可能背叛师傅的,便是她顾如是,她相信师傅一定知道。 苏若离摊手,欲哭无泪,“五师姐是不是忘了,我那日是去救曲华裳了,替师傅造浮屠去了!”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去了。”顾如是再不似往日那般与她微微一笑,冷漠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情愫,就像她们从来不认识,彼此只是陌路,甚至是敌人。 苏若离无力坐回到藤椅上,满脸无奈,“师傅,我没有。” “师傅,如是并非针对小师妹,可太多事连在一起如是再不能漠视,当日二师姐与寒子念大婚之日,二师姐与小师妹一起中毒才导致那场大婚化为泡影,寒子念一气之下方与顾府结仇,眼看到手的虎魄,就这么失手了。” 听着顾如是的控诉,苏若离欲哭无泪,“别人朝我下毒,怪我喽?” “之前炎冥冰魄针一事徒儿心里始终放不下,炎冥跟了师傅十几年,他定然不会无缘无故针对小师妹,而那一次也是因为孟臻将冰魄针交给师傅,才导致师傅误会炎冥。” 苏若离苦涩抿唇,“是我错,我不该被人冤枉,怪我喽!” “这一次,小师妹的确有重大嫌疑。”顾如是冷声开口,言辞坚定。 ‘砰——’ 苏若离突然起身,狠狠踹开腾椅,“我不该去给师傅造浮屠,都怪我好了!” “小师妹要去哪里?”见苏若离转身欲走,顾如是纵身过去,伸手挡住去路。 “五师姐,你这样对我?”面对顾如是的阻拦,苏若离狠噎了下喉咙,眼眶瞬间湿润。 “如是说过,我只是就事论事。”顾如是漠然看向苏若离,眼底那抹快意转瞬即逝。 书房里的气氛降至冰点,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个人,沈醉缓慢起身,“如是,为师印象里,你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这句看似夸赞的话令顾如是欣喜若狂,因为不是无理取闹,所以师傅这是要彻查。 然尔沈醉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但是这一次,你过分了。” “师傅!如是当真觉得,小师妹已然背叛府!”强烈反差瞬间点燃顾如是心底的妒恨,令其扑通跪在地上,决然开口。 第三百一十五章对不起,得罪了 “这件事无须再提,你明日便回淮南应对寒子念,希望来得及。”沈醉薄唇紧抿,神色如渊。 “师傅……师傅你信如是!苏若离就是叛徒!炎冥便是因为发现她蛛丝马迹才会被她设计构陷,落得武功尽失的下场!”顾如是万没料到师傅会是这样的态度,满腔热血瞬间转凉,对苏若离恨意宛如滔天巨浪,翻滚不休。 “不要再说了!”沈醉怒斥。 “五师姐口口声声说我是叛徒,可有证据?”身侧,苏若离冷漠转身,美眸寒如冰霜。 “除了我跟寒子念手里,你的锦鸾宫里必定还有一份账本,你现在带我们过去,搜得到,便是你输,搜不到,便是我输!”顾如是陡然起身,狠戾低吼。 “输当如何?”苏若离用无比失望的眼神,审视着眼前满目狰狞的顾如是,心里些许感伤,纵然不是亲生,这二十几年的同门情谊,就当真什么都不是? “输者,以死谢罪!”顾如是该是有多大自信,才会说出这样的狠话。 苏若离冷笑着转身,看向沈醉,“师傅,那便请您屈尊到锦鸾宫,搜一搜吧。” “离儿……” “求师傅还离儿一个清白!”沈醉未及说完,苏若离扑通跪到地上绝然乞求,铿锵开口。 直到现在,所有的事都依着顾如是之前的算计,十分顺利的朝前推进。 此刻府外的马车缓缓驶离,朝皇宫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东华门外,苏若离最先跳下马车,顾如是生怕苏若离先行入宫使什么猫腻,自是紧跟在侧。 沈醉则在最后走下来,清冷眸子落在眼前两个徒弟身上时闪过一抹纠结。 这件事于他而言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好事…… 锦鸾宫内,紫鹃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刚要施礼便见自家主子摆手,于是退到一侧。 “师傅,请。”苏若离懒理顾如是,转身让出通道,恭迎沈醉入锦鸾宫。 待三人皆入庭院,苏若离让紫鹃把宫门关紧,顺带着插上门闩,“五师姐想怎么搜?” “我亲自搜。”顾如是漠然开口,转尔看向沈醉,“师傅……” 沈醉无语,慢慢阖起清眸,轻轻的,叹了口气。 开弓没有回头箭,顾如是就算看出沈醉不愿,却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小师妹,得罪了!”顾如是音落之后,转身迈步走向锦鸾宫内。 一侧,紫鹃小心翼翼走过来,“……” “没事,你退到一边。”苏若离肃声吩咐之后,转尔看向沈醉,“离儿扶师傅到那边坐下。” 沈醉启眸之时,苏若离的手已然搀在沈醉臂间,“师傅放心,离儿没事……” 苏若离嘴里说着没事,可声音却哽咽低泣的让人心疼。 且说这师徒二人将将坐到梨树下面的石椅上,顾如是便从主殿里走了出来。 “五师姐可搜完了?”苏若离站在沈醉身边,手指还未来得及从沈醉的臂肘处移开。 “东西不一定就在主殿,这锦鸾宫里每一个房间,我都要搜查。”干枯凋敝的梨花树下,沈醉一袭白衣宛若嫡仙,而他身边的那个人,怎么看都是多余的。 苏若离懒理顾如是,“师傅要不要喝茶?” 沈醉摇头。 顾如是愤恨转身,去了紫鹃的房间。 是了,那本账册就在紫鹃房里,原因很简单,以苏若离的轻功,顾如是根本近不得锦鸾宫的主殿。 于是这一次,顾如是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一本账册,脸上更是透着掩饰不住的自傲跟快意。 “师傅!你看!” 当顾如是将账册递到沈醉面前时,紫鹃茫然看向苏若离,身子亦止不住的颤抖,“……” “没事。”苏若离安抚紫鹃之后,上前一步欲拿顾如是手里的账本,却被顾如是别开,外带免费送了两个白眼。 “师傅,如是翻查过,这账本与孟臻给如是那一本的内容,一模一样!”顾如是信心十足的走过去,双手捧起账本到沈醉面前。 看着手里的账本,沈醉眸色略沉,“离儿,你如何解释?” “清者自清,离儿没有解释。”苏若离跪在地上,倔强的抬起头,眼泪却还是抑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掉下来。 顾如是闻声冷笑,“你是没办法解释!苏若离,刚才你不是问输当如何,现在你知道该如何了?” 看着顾如是得意忘形之态,苏若离不免感慨。 所以说,人在得意忘形时真的会暴露很多事,瞧瞧你笑的,好好的一张脸都褶儿了,“五师姐就这么想我死?” 顾如是恍然之际,眼底快意化作悲愤,“作为你的师姐,我当然不想你死,可作为府的徒弟,如你这般欺师灭祖的畜牲,人人得而诛之。” 麻痹你才是畜牲! “回府。”未及苏若离反驳,沈醉已然起身,迈步走向宫门。 “师傅……师傅她……”顾如是微愣,万般不甘的想要反驳。 “你还嫌我府不够丢人!”沈醉未曾回眸,寒声低吼时迈步离开。 见沈醉走出锦鸾宫,苏若离自是从地上站起来,扑扑膝盖处的泥土,走到顾如是身边,“别让师傅等急了。” “你不害怕?”看着苏若离一派闲散的表情,顾如是满目寒蛰亦十分的疑惑,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苏若离为何没有半分畏惧之态? 苏若离未理她,在嘱咐紫鹃好好看家之后,跟着沈醉的脚步迈出宫门。 其实她私下里觉得以顾如是的心智,事情发展到这里她应该能预见到自己疏忽了什么,亦或者能察觉出什么,继而悬崖勒马,亡羊补牢。 然尔顾如是没有,她心心念念的,无非是苏若离的命。 马车来来回回,停在了府的门外。 第三百一十六章我爱师傅 这一次是沈醉先下的马车,顾如是与苏若离随后跟下来。 府门紧闭,沈醉于厅前转身,愠怒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师傅,账本的的确确是在小师妹的锦鸾宫里找到的,如是以为这件事已经没有必要争辩下去,小师妹变了,她再不是府的人,她已经投了段翼!” 如果苏若离投凤穆的理由说不过去,那么只剩下段翼,而且有线索表明,寒子念就是段翼的人。 “离儿没做过。”苏若离朝顾如是挺直了身子,“我亦知道五师姐为什么要诬陷我。” “诬陷?难不成你想说这账本是本小姐搁到你锦鸾宫的?”顾如是嗤之以鼻。 就在苏若离想要点头的刹那,一抹清越的好似檐前滴水的声音自对面屋顶飘际过来,“既已搜锦鸾宫,是不是也该搜搜五师妹的闺房?”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阳光照射下,那抹绛紫色的身影翩然跃至院中,直落在苏若离身侧,“落尘叩见师傅。” 在苏若离与顾如是无比震惊的目光中,风落尘朝向沈醉,恭敬握拳。 沈醉眸色微动,“何时回来的?” “三日前。”相较于沈醉,风落尘就像是雪山之巅的冰莲,与之相同的嫡仙气质中又多了几分孤傲跟高冷,教人不能近身。 毫不夸张的说,就在风落尘站到身边的一刻,苏若离瞬间觉得周遭温度都跟着降了不少。 “大师兄,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顾如是对风落尘无感,由小到大,她所有的目光都在沈醉身上,别人她根本不在乎。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风落尘不看顾如是,抬眸迎向沈醉略显诧异的目光,“公平起见,徒儿以为当搜一搜五师妹的房间。” 沈醉沉默。 “我房间里的确有一本账册,与这本一模一样,有什么好搜的!”这时的顾如是,有些心慌了。 她虽然不在乎风落尘,但对这位大师兄的脾气却很了解,如无把握,他宁可不做。 但凡师傅交代下来的任务,他若接了必能完成,否则他宁可不接。 眼下他说搜查,是不是代表…… 顾如是不敢往下想。 一侧,苏若离也不敢往下想,犹记得这位大师兄走时,正是窥见了自己诓萧战雄离开府,也是那,萧战雄在府外丢了脑袋,龙辰轩得到了萧君逸手里的天诛。 眼下她实在参不透这位大师兄的意图,原本她设计的戏码也是搜顾如是的房间,因为那间房里有真账本,只要她把账本翻出来,来吧,大吵一架! 这会儿风落尘进去要是把账本给毁了,她是不是就没啥机会吵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管是顾如是还是苏若离,都在煎熬。 终于,当风落尘自后宅走回来的刹那,苏若离眼尖看到了他手里握着账本,而且是那本真的! “师傅。”风落尘行至苏若离身边,将手中账本奉到沈醉面前, “徒弟三日前回皇城之时,刚巧碰到五师妹自孟府出来,见她未回府便一时好奇过去瞧瞧,不想看到五师妹正在伪造账本,还将其中一份命人送去淮南,至于另一份,则连夜送到了锦鸾宫。” “没有……师傅,如是没有!大师兄你为什么要陷害我?”顾如是傻了,她万没料到风落尘会有这番言辞,这叫她如何洗得清。 风落尘不语,在将账本移交到沈醉手里后,恭敬退到苏若离身侧。 苏若离仿若石化,僵硬扭头看向风落尘,狠噎了噎喉咙,“师兄你说的都是真的?” 风落尘侧眸,深邃如海的眸子扫过苏若离那张并不倾城却足够吸引的小脸,未显露出半点情愫,又慢慢的移开了。 沈醉垂眸,默声翻看账本,俊逸容颜渐渐阴沉,倏然间,手腕轻扬,那本账册砰然落在顾如是身前,“你作何解释?” 顾如是惊愕不已,半跪着捡起账本,颤抖着翻开来细看。 经了半辈子的商,顾如是自然能看出来手里这本账簿与之前孟臻给她的那本孰真孰假! 怎么会这样? “师傅……师傅这本……这本不是孟臻给如是的!这本一定是假的!”顾如是难得说了真话,可是这个时候了,又有谁会信她。 “为师在你眼里,真的这么好唬弄?”沈醉寒声质问,美眸如覆冰霜。 “师傅,这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我!师傅您要明察!”顾如是悲恸不已,肆意而落的眼泪,与她之前肆意流露的快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师姐不会说是若离陷害你吧?”苏若离觉得是时候出场,于是走过去,漠声问道。 “就是你!一定是你伙同孟臻设下连环计……苏若离,你太狡诈!你太……” “你太爱师傅了。”没给顾如是控诉下去的机会,苏若离突然祭出杀手锏。 顾如是语塞,因为苏若离说出了她的真心话,她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五师姐,那警告离儿要与师傅保持距离,还说离儿已是残花败柳不配宵想师傅,就算离儿怎么解释我对师傅只有景仰之情断无儿女之意,你都不相信是吗?” 苏若离凄苦抿唇,泪眼婆娑,“你定要除了离儿这枚眼中钉肉中刺?” “你胡说!我对师傅……我对师傅……”苏若离的这番话,就像是扒了顾如是的衣服,将她心底的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就因为你爱师傅,所以我们这些女徒弟就不能与师傅亲近,稍稍走的近些你就容不下了?”苏若离梨花带雨的走到顾如是面前,“是你违背常伦爱上了师傅,便将别人也看得如你一般龌龊!” “苏若离你闭嘴!”顾如是猛然推开苏若离,双目赤红,睚眦欲裂,“你敢说你不爱师傅?” 第三百一十七章有谁不爱沈醉? “我爱!整个国师府里有哪个敢说他不爱师傅!唯有你顾如是,生生把这份爱变成了占有!”苏若离狠狠抹泪,愤恨难平, “为了除掉若离你也是机关算尽,连寒子念都利用上了!我倒是想问五师姐一句,这整个过程中,师姐有没有过一丝犹豫,有没有过一丝想要放弃?毕竟,我是你的师妹。” “不是………”看着手里的账本,顾如是终于明白,她这是掉进了苏若离的局中局,“师傅,如是知错了。” 这才叫人证物证俱在,手里的这本真账册跟将它翻找出来的人,每一样顾如是都无力反驳。 整个过程她唯一得到的收获,便是风落尘竟然会愿意配合苏若离。 这个清冷孤傲的大师兄,不再与世无争,他选择了阵线,选择了苏若离…… 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如是,沈醉默声不语,临走时,那双好似古井无波的眸子扫过苏若离,意味深长。 反倒是苏若离,转眸看向了站在身后的大师兄,抹泪走过去,“若离多谢大师兄仗义出手。” “无妨。”风落尘微微颌首,继而走向书房。 前院,就只剩下顾如是与苏若离二人。 沈醉临走时未让顾如是起身,她便不敢贸然起来,此刻看向苏若离,顾如是美眸含冰,眼芒如利剑疾射过去,“苏若离,你好深的算计!” 苏若离眼角余泪未尽,踩两步走到顾如是面前,樱唇浅抿,“师傅已经走了,五师姐再说这些话冤枉若离还有什么意义呢?” 身在国师府,处处都是沈醉的眼线,苏若离是断然不会在府内与顾如是摊牌。 于是在顾如是杀人鞭尸的目光中,苏若离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走向书房…… 书房内,沈醉默声坐在桌案后面,宛如道骨仙风的容颜覆满寒霜,但见房门开启,方暗自敛去神情。 “徒儿叩见师傅。”风落尘一袭绛紫华裳而入,恭敬立于案前。 “边陲有何消息?”沈醉抬起清眸,肃声开口。 “回师傅,段翼将于下月初八,率三万亲军回朝,看情形当是久居。”风落尘微微颌首,据实禀报。 沈醉闻声怅然,这大周朝廷,最不缺的就是明争暗斗,凤穆终成强弩之末,段翼便迫不及待的填补这一空缺,他想成事,还真是任重道远。 “段翼不似凤穆,他虽根在边陲,但朝中武将多是他的门徒,待他回来,原本松散的武将便会凝聚成一股新的势力,日后国师府有的忙了。”沈醉苦笑。 “只要师傅一句话,徒儿自当留下来与师傅共度难关。”风落尘虽面色无波,但目光坚定,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你有这份孝心为师十分欣慰,不过皇城里的事为师还应付的来。”沈醉犹豫片刻,“刚刚的事……” “是徒儿碰巧而已,相信五师妹不是故意的,还请师傅从轻发落。”风落尘拱手,算是说情。 沈醉点头,挥手示意风落尘下去休息。 房门开启,风落尘出来一刻便见阳光下,那抹娇柔且灵动的身影赫然站在面前,眉眼弯弯,如儿时一般,煞是可爱。 一向无甚表情的风落尘,硬是在苏若离的熏染下,微微勾起唇角。 “大师兄!要不要试试离儿的轻功有没有长进?”苏若离音落一刻,飞身跃起,身姿顿时如矫捷飞燕,凌空而去。 看着那抹娇小身影飞出国师府高墙,风落尘倏然点足,绛紫色身影仿佛魅影,翩若惊鸿……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偌大皇城在余辉的映衬下仿佛镶上了一层金边,看似辉煌,却也落寞。 皇城西北角一家不起眼的酒肆屋顶,苏若离将手里的酒壶递给风落尘,“大师兄要不要尝尝?” “你何时学会的酗酒?”风落尘侧眸,眼底闪过一抹忧色。 “这还叫酗酒啊,那大师兄是没看到我酗酒时候的样子。”苏若离见风落尘不喝,抽回手来仰头灌了一口,看似随意,心里有多紧张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问?还是不问?又该怎么问! 这世上没有比苏若离更清楚顾如是房里那册真账本是哪里来的,那分明是她前两夜趁着月黑风高偷偷藏进去的。 她一直以为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也就只有她知道,现在好像多了一个人。 诚然在沈醉面前,风落尘选择帮自己,可这背后有没有什么猫腻,还很难猜啊! 请原谅她不能轻易接受风落尘的善意,她只是害怕欺骗而已。 “在想什么?”清绝声音传入耳畔,苏若离抖了抖身子正纠结时,却听风落尘又道,“为什么要陷害顾如是?” “是她先想害我的好吧!”事情突然就这么挑明了,苏若离嘟起嘴,一脸悲愤。 见风落尘不语,苏若离下意识把身子朝他身边挪了挪,“那大师兄为什么帮我?” 在这件事上风落尘不是没有选择,苏若离只是不明白,风落尘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那你觉得我该帮谁?”风落尘垂眸,一副你倒是说说看的样子惹的苏若离后脑滴出冷汗。 自己现在是不是有点儿得了便宜卖乖的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苏若离登时抱住风落尘的胳膊,小脸狠狠贴过去,“大师兄自然是我的,大师兄最爱我嘛!” 心,陡然一滞! 风落尘本能想要抽回手臂,终究是忍住了。 你知道就好…… 苏若离都不知道这么恶心的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更诧异的是,风落尘竟然没有立时把她从房顶上推下去。 果然男女有别啊,她这招儿若用在段清姿身上,只会摔的很惨。 第三百一十八章不长个儿的年纪 “大师兄这次回来能呆多久?”但见风落尘半点反应也无,苏若离极是尴尬的松开自己八爪鱼似的胳膊,坐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握起酒壶,刚要喝便觉手中一轻。 风落尘提过酒壶,仰头狠狠灌了一口,“明日就走。” 有风拂过,风落尘鬓间青丝拂面扬起,遮住了那双眼中难以言喻的悲凉,跟不舍。 “明日?”苏若离惊讶不已,“师兄不是才回来吗?” 酒壶已空,风落尘转眸看向自己的小师妹,“也不知再回来,我的小师妹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若离听出风落尘言外之意,苦涩自嘲,“是啊,若离不才,在不长个儿的年纪开始长心眼儿了。” “的确长的晚了些。”风落尘伸手,揉了揉苏若离的脑袋,“世事无常,人心难测,纵然是在府里,你也不可以完完全全的相信一个人,包括……我。” “不啊,若离相信大师兄,最相信大师兄了!”苏若离腻歪着贴了过去,心里却对风落尘的话十分赞同。 是啊,你明明猜到我有可能背叛了府却还这般纵容,虽然对我有利,我却不能信你…… 红霞映落日,天边泛酡红,暮色渐沉,月华初上。 酒尽,风已凉。 风落尘起身欲送苏若离回宫,却是苏若离将他送到了府。 墨色苍穹之下,苏若离亲眼看到那抹绛紫色的身影回了房间,转身时入目所见,顾如是依旧跪在前院正厅,寒风侵袭,瑟瑟发抖。 苏若离悄然匐形,水色清眸带着一丝冰冷落在顾如是身上。 若沈醉能舍得顾如是在这里跪上一晚,也算公允。 然尔,就在苏若离感慨之际,管家沈安急匆跑了过来,“如是小姐,叫您去书房。” 眼见沈安扶起已麻的顾如是站起身走向书房,苏若离眼眶略湿,所以就算顾如是犯了这样的大错,你不过是罚她跪了两个时辰而已? 那么,我又有什么必死的理由! 沈醉呵,如果上一世我死的冤枉,那么这一世,就算是死,我也一定会让自己死得其所…… 深夜的书房,烛火微亮。 昏黄的烛光下,沈醉那张清雅的容颜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不似凡人,更像是九天之上的嫡仙,只忍瞻望,不忍亵渎。 房门开启,顾如是由着沈安搀扶,脚步深深浅浅,行至案前双膝跪地,“如是叩见师傅……” “扶她起来。”沈醉面色无波,眼底亦未流露出喜怒之情。 沈安得令,正要伸手却被顾如是推开,“如是知罪,这当是如是该受的。” 见顾如是执意跪在地上,沈醉挥手,退了管家。 此刻书房里,就只剩下沈醉与顾如是师徒二人,沈醉默声不语,顾如是亦不敢先开口,房间里的气氛也跟着压抑起来。 最后,还是沈醉打破僵局,“若非你没有拿真的账本给寒子念,为师都不知道该怎么原谅你。” 泪,浅浅滑落,在那张精明更胜美貌的脸上留下淡淡的痕迹,顾如是磕头在地,“师傅,事情并非小师妹所讲,如是怀疑她甚至陷害她,都只是因为她真有可能是隐藏在府里的隐患,若这隐患有爆发的一日,如是只怕……” “不管是你,还是炎冥,都开始这样怀疑我了吗?”沈醉声音轻缓,毫无责备之意。 “没有!如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师傅!”顾如是猛然抬头,眸间凄凄楚楚。 “没有?若真没有,你们何以觉得倘如苏若离背叛府,我会看不出来。”沈醉长吁口气,“起来吧。” 那是因为你对她,有了格外的关爱。 顾如是含泪,缓慢起身,心里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既是有了真的账本,你明日便起启回淮南,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段翼占了先机。”沈醉清眸如水,音如天籁。 “师傅!如是……如是觉得既有炎冥在淮南坐阵,我们只须把账本送过去,我……我留在这里帮师傅!”什么顾府,什么寒门,顾如是统统不在乎,她在乎的不过是眼前这个男人。 “如是。”沈醉音色渐沉。 “师傅……如是不想离开……”顾如是垂眸,如果硬要说今日这一局她有收获,便是苏若离当众暴出她心中所想。 眼下,她更渴望沈醉的态度。 “淮南顾府是整个府的命脉所在,亦是为师的心血,交给别人为师放心不下。”深邃黑眸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愫,“如是,当年为师将顾府交给你打理,便是因为为师膝下所有徒弟,也只有你……能真真正正的让为师放心。” 顾如是闻声,受宠若惊,“师傅!” “你先回淮南,待皇城之事办妥,为师便会到淮南看你。”沈醉抬眸,眉眼间那抹情愫被他表达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是暧昧,少一分又显无情。 “如是明日启程!”顾如是仿佛参透了沈醉眼中深意,双手拱拳,激动之余,悸动万分。 沈醉点头,“明日还要早起,你先下去准备吧。” 顾如是领命,恭敬退出书房。 房门阖起,沈醉眼底光芒渐渐转冷,直至寒凉…… 夜深,月明。 锦鸾宫内,龙辰轩等待许久,终于将某人给毫发无损的盼了回来。 然而人是盼回来了,魂儿却没了。 眼见苏若离木偶似的推门进来,坐到桌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面,龙辰轩忧心不已,“输了?让顾如是将了军?” 苏若离不说话,她这一路都在想,沈醉为什么对府里所有人都那么宽容,唯独她是例外! 第三百一十九章老娘赢了 “你该不是暴露了吧?”看苏若离那表情,一脸的生无可恋,“你暴露了却能活着回来……沈醉这是放了你一条生路?” 就在龙辰轩再欲开口的刹那,苏若离突然窜跳起来,“他放我一条生路?他何时给过我生路!” 龙辰轩错愕抬头,大姐你说话就说话,这么大声都把朕给吓到了…… “老娘赢了,但是沈醉也没把顾如是怎么样,只不过跪了两个时辰就把那心肝给叫到书房,这会儿指不定怎么翻云覆雨的瞎折腾。”苏若离狠狠平息自己心底的怨怼,缓慢落座,满目嘲讽。 吃醋了呵。 龙辰轩默默垂眸,“你也别想太多,沈醉留下顾如是,应该是因为你们国师府里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在淮南顾府的位置……” “否则还能是什么!如果连那点儿经商的本事都没有,她以为她能活么!她只会死的更惨!” 比我还惨! 苏若离又一次窜跳起来,一双眼珠儿瞪如牛大,尤其是张牙舞爪的样子,又一次让龙辰轩的小心脏多扑通了两下。 “你今晚这是怎么了?”龙辰轩抬头,忧心不已。 “我没事,我高兴,我特别高兴,凭她顾如是机关算尽,不还是栽到老娘手里!”苏若离举在空中的十根手指,十分应景的攥紧了拳头,之后坐下来,慢慢顺气儿。 “咳,那个……朕还有事,你早点儿休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就在龙辰轩起身之际,苏若离第三次弹跳起来,眼珠儿狠狠在眼眶里来回蹦跶,顺带着狠狠抽了一口凉气! 莫说苏若离,便是龙辰轩也似被人封了穴道似的定在原地,半点动弹不得。 “嗨!你们好啊!”冰蓝色的长袍配一张雌雄莫辨的绝世容颜,眼前走过来的不是卫无缺,又是哪个! 原本就不好,现在就更糟糕了。 一瞬间,苏若离脑子里赫然浮现彼时锦鸾宫被十二星宿围攻的壮观场面,还有自己被卯宿儿戳穿胸口的悲壮瞬间! 所以说,人和人怎么就那么不同呢。 有的人出现叫惊喜,譬如大师兄,有的人出现叫惊吓,就譬如现在已经走过来坐到桌边的卫无缺。 “你们不用这么欢迎我的,都坐都坐!好渴!”卫无缺朝苏若离跟龙辰轩摆摆手,之后伸手提壶倒茶,足足喝了三杯。 苏若离与龙辰轩默默相视,之后坐到了一起,面朝卫无缺,“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你?” “有啊!他们都看到了!”卫无缺抬手指了指窗外,说的十分自然。 苏若离与龙辰轩闻声,双双噎了下喉咙,“外面现在有多少人?” “不多,十几个。”卫无缺像是很认真的算计了一下。 但见龙辰轩与苏若离脸色骤变,卫无缺当下开口,“你们放心,他们都走了!” 苏若离摇头表示不信,你都没走,他们舍得离开? 龙辰轩恍然之际,黑目如潭,“他们看到雷宇了?” “是啊!不然我怎么脱身你说是不是。”卫无缺如此一说,苏若离后脑滴出大滴冷汗,你怎么脱身的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雷宇上辈子是不是刨过你家祖坟。 因为江湖悬赏榜的事,苏若离知道雷宇被方家盯上了,却不知道是怎么盯上的,后经龙辰轩解释,苏若离不禁感慨,卫无缺应变能力之强,也是没谁了。 “咳!”意识到龙辰轩跟苏若离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卫无缺不禁清了清喉咙,“你们都知道了?” “你把雷宇坑成那样,我们想不知道都难。”龙辰轩冷冷开口。 “哎呀,也不能说坑,那种情况下就算本少主不喊雷宇,他还能一走了之吗?那还是朋友么!”把坑队友说的如此理直气壮,还一点儿都不脸红,苏若离拜服。 “雷宇跟你是朋友吗?”苏若离是真心求教,在她印象中卫无缺似乎跟雷宇说话的次数都极为有限。 卫无缺撇了撇嘴,“苏若离,你这样说话是要失去我这个朋友的!” “我跟你是朋友吗?”如果能失去你这个朋友,老天爷真是对我格外开恩了好吧! “果然是树倒猴狲散,墙倒众人推,想当年本少主风光的时候……” “想当年你也没怎么风光过吧?”苏若离十分诚恳道,虽说这个时候卫无缺活的很窘迫,可当初被十二星宿追杀的时候他也未见得有多潇洒。 一侧,龙辰轩沉声开口,“你与那方家老太爷,到底结的什么仇?” “我也想知道,人家再有三个月就到九十九岁的寿诞,你说你造不造孽!”苏若离随声附和。 卫无缺一脸悲戚,“我要说人根本就不是我杀的,你们能信吗?” “我们信不信有个屁用,你得让外面那些人相信啊!”其实自这条消息传到苏若离耳朵里时,她便不相信杀死方家老太爷的事是卫无缺干的,对于卫无缺的人品,她有自信。 卫无缺无语摇头,“那老东西死的时候,我刚好在现场,而现场,刚好就只有我一个人。” “嗯,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刚好在那个时辰去人家老太爷的房间里?”苏若离肃声质问。 “方家大小姐说他家老太爷的房间里有一幅当年盛名于世的‘锦绣江山图’,我想看看呀!”卫无缺一本正经道。 关于‘锦绣江山图’,龙辰轩与苏若离皆有耳闻,相传那是一位圣人所作,观赏此图的时间须为子时,观赏之时,必要将窗棂紧闭,幔帐也要拉的很紧,不能有一丝光透进来。 待此图开启,观赏之人便似身临其境,仿若走入图里。 更有传闻,所有观赏过此图的人,都没有走出来…… 第三百二十章十里亭相会 “所以你看到了?”苏若离亦对此图颇为向往。 “我看到方老太爷的尸体了,一掌毙命,麻痹不管是招数还是掌法,都与落霞山庄的虎啸拳一模一样,你说那种情况下我要不要留下来跟他们讲理?”卫无缺也是郁卒。 “也是难为你了。”苏若离长吁口气,起身提壶将卫无缺身前茶杯斟满,“安神补气的茶,你多喝两杯,这件事卫庄主知道吗?” “知道又能怎么样,凶手根本无迹可寻,房间里留下来的全都是我的痕迹。”卫无缺越想越恨,于是抬手,将茶杯里的清茶一口干到肚子里。 “那你以后怎么办?”苏若离面露悲悯,挑眉问道。 “查啊!别让本少主找到那个人,我把他碎尸万段!”卫无缺重重搁下茶杯咬牙切齿,即便如此,那张举世无双的绝艳之姿却没有半点折损,仍然美的不像话,很是让人嫉妒啊! “我就怕在你找到他之前,他会不会先老死。”苏若离慢慢直起身子,身形有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看向卫无缺的眸子荡漾起淡淡的涟漪。 一侧,龙辰轩似是感觉到什么,正诧异时便见对面卫无缺眼睛突然一直,紧接着整个人栽到了地上,发出扑通的声响。 “苏若离你干了什么?”龙辰轩转眸,狐疑开口。 “活的,三千万两。”苏若离言简意赅应声,樱唇勾起一抹肆意的微笑。 看着苏若离自眼底迸发出来的精光,龙辰轩表情愕然,身子也跟着抖了两下。 事实证明,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苏若离的无耻程度,都估计的不是十分到位呵。 雷宇回来了,至于那十几个追杀他的赏金猎人悉数被他灭了口,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在整个江湖之上,否则日后这大周皇宫还能太平? 为了平抚雷宇内心深处的创伤,亦是保证卫无缺不会趁机逃走,苏若离将看守卫无缺的重任交到了雷宇手里。 对此,龙辰轩没有异议,他只怀疑卫无缺上辈子是不是也刨过苏若离的祖坟…… 翌日,苏若离自楚林琅那里得知,顾如是午时离开皇城。 于情于理,她都觉得自己应该送一送这位五师姐。 初冬,天气寒凉。 十里亭内,苏若离披着雪色大氅,无声站在亭间,遥望着皇城方向。 不知何时,阳光渐逝,满天皆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这怕是要下雪了。 不多时,一辆普通的明黄色马车自皇城方向驶来。 苏若离从未担心顾如是会一走了之,因为她笃定,顾如是不会甘心。 果然,马车在行至十里亭的时候,戛然而止。 顾如是披的是一件淡粉色的大氅,下车后缓慢走进凉亭。 “知道我为什么没去皇宫跟你道别吗?”顾如是止步在苏若离身侧,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皇城。 “因为你猜到,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你。”平心而论,苏若离不觉得自己的智商比顾如是高,这一局她赢的似乎也不怎么光彩,毕竟顾如是是一个人在战斗呵。 “这里没有别人,亦没有师傅的眼线,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背叛国师府?”顾如是问的直截了当。 “没有。”苏若离傻了才会承认。 “不可能,若是没有,你为什么会有真的账本,又为什么会用真的账本来陷害我?”顾如是显得有些激动。 苏若离闻声,哭笑不得,“所以五师姐的意思,就允许你跟炎冥换着法儿的坑我,就不许我反击?” “我们没有诬陷你!”顾如是坚持。 “那温玉瑶是怎么死的?”苏若离冷笑,自怀里取出一个泛黄的纸包,慢慢揭开,“炎冥也真是不小心,不过杀一个被灌了迷魂汤的女人竟也能留下线索。” 顾如是看到纸包里那一小块布料的时候,心下微震。 “五师姐无话可说了?”苏若离抬手,将那块布料抛出凉亭,风起,布料瞬时消失在两人视线之内。 “他这么做,也是因为怀疑你。”顾如是奋力争辩。 “怀疑?就因为怀疑,你们就要弄死我?”苏若离转身,面对顾如是,“如果我没猜错,五师姐此番回去,十有八九会朝二师姐下手。” 顾如是心底又是一震,她当然要朝段清姿下手! 诚然那本账簿是假的,但段清姿在从炎冥那里弄到手之后竟然毫不犹豫的给了寒子念,这说明什么! “二师姐只是看炎冥不顺眼,并没有背叛国师府的意思。”苏若离字字冷寒,“希望五师姐不要曲解二师姐的意思。” “若我一定要曲解呢?”顾如是樱唇浅抿,“苏若离,你这胳膊伸的可是够远的,淮南之事何时轮到手了!” “那若离便撂下一句话在这儿,倘若二师姐在淮南遇着丁点儿麻烦,我苏若离必会以牙还牙。”苏若离浅声细语,云淡风轻,“还有,师傅很清楚二师姐是因为你的办事不利,才会被寒子念幽禁在寒门,在这一点上,师傅当是亏欠了二师姐……” “呵,你觉得师傅会为段清姿指责我?”顾如是笑了,眼中尽是嘲讽。 这一刻,苏若离对顾如是原本仅剩的同门情谊,消失殆尽。 “师傅或许不会,但他不能不给其他徒弟一个交代。”见顾如是有恃无恐,苏若离浅抿樱唇,“若离言尽于此,五师姐好自为之。” 苏若离其实并不担心段清姿的安危,有寒子念在,顾如是若敢动段清姿一根头发丝,寒子念就敢把她这一头青丝连根拔起。 眼见苏若离走出凉亭,顾如是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美眸凝成冰霜。 苏若离,来日方长…… 今天没堵在高速上,今天回家晚了所以更的晚,对不起哈 第三百二十一章好一个问心无愧 自十里亭回来,苏若离直接去了府。 书房里,沈醉正翻看着来自红尘轩的消息,玉魂现世,此番他或许该亲自走一趟。 苏若离探头进来的时候,沈醉刚好将那些密件收入暗格,“进来。” “离儿给师傅请安!”苏若离此前去过后宅,并未见到风落尘,想来自己这位大师兄已经走了。 “为师今晨听闻洛阳府尹递上奏折,说是那里的广胜寺突有一日佛光普照,天降祥瑞,希望皇上能亲临朝拜以求国泰民安,皇上也应下了。”沈醉说的这些苏若离都知道,之前龙辰轩便与她提过,离城须有因由,那纸奏折便是他私下让洛阳府尹递上来的。 “哦,那很好啊。”苏若离似不在意的坐到对面藤椅上,兴致缺缺。 沈醉又道,“为师已让礼部尚书请命,希望皇上能带你一起去。” 苏若离蓦的抬头,“离儿不想去,洛阳好远,离儿也不想离开师傅……” “此番除了到广胜寺朝拜,为师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交给你。”对于苏若离的拒绝,沈醉丝毫没放在心上。 苏若离呶呶嘴,虽不情愿,却也凑过去细细听着。 “十大神兵中的玉魂现世,就在洛阳方家,为师查过,那洛阳府尹是段翼的人,皇上依他之意去洛阳,想来并不仅仅是朝拜这么简单……”沈醉说到此,眸间闪过一抹无奈跟痛心,“皇上许是替段翼走的这一遭。” 这叫什么话? 所以龙辰轩那厢正欢欢喜喜的想要抱沈醉,沈醉却已经把他列入新敌的里了? “不会吧……”苏若离有意挽回,却在迎上那抹看似古井无波却在深处波涛汹涌的清眸时,义愤填膺,“龙辰轩那个白眼狼,师傅这么为他为大周,他却不领情,瞧着凤穆要倒就投向段翼怀里去了!” 沈醉默声看向对面的苏若离,许久开口,“为师所作所为,没想过让任何人领情,问心无愧罢了。” 好一个问心无愧! 身为臣子却日日想着以十大神兵谋国,你这谋的倒真是心安理得! 沈醉已经把话挑的这么明,苏若离自是要去,且许下誓言,定要将玉魂弄回来孝敬师傅。 窗棂微动,沈醉望着那抹惊鸿一闪而逝,眼底的光,渐渐冰冷。 那日景王府后园,龙辰轩有意投诚他岂会感觉不到,沈醉亦明白,若龙辰轩心向府,于他而言百利无害。 然尔,就在昨日。 当听到苏若离说对自己只有师徒之情没有儿女之意的时候,他的心,莫名的冷,冷到他忽然想到那日苏若离颈间吻痕,该是多粗暴的动作,才会留下那样深紫的痕迹! 他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但若有人欺辱自己的徒儿,这种人,他终究不会放过。 那么,龙辰轩便不可能也不可以是自己人,凌紫烟的教训已经足够他刻骨铭心。 至于为什么没告诉自己的小徒弟他也会去洛阳,或许是因为他不想消息泄露出去。 又或者,他只是忘了说而已…… 深夜,锦鸾宫。 苏若离入宫门之后先去了紫鹃的屋子,鉴于卫无缺身份的特殊性,苏若离即便让雷宇看守,却也没让雷宇将其带出锦鸾宫,以免节外生枝。 此刻走近厢房,房门倏然自内朝外被人推开,雷宇恭敬走出来,“属下恭迎!” 苏若离怔忡,自认识雷宇以来,这厮从来没对自己这么客气过! “请!”未及苏若离反应,雷宇已然让开门口通道。 紫鹃没在房里,厅内无人,苏若离暗自心慌的走向内室。 不为别的,就雷宇刚才的表现,他是不是把卫无缺给玩死了? 幸而在苏若离走进内室的时候,卫无缺还好好的活着,且十分端庄面露微笑的坐在那里。 站在门口,苏若离没再朝里迈步,在卫无缺笑的那么诡异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该有自知知明。 换句话,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么! 于是见卫无缺活的很好,苏若离转身关起房门便朝外走。 行至门口,雷宇弯腰,“恭送!” 苏若离点头,在与雷宇擦肩而过时莫名感觉到一股冷意,“本宫怎么觉着卫无缺他……” “放心,属下只是封了他的穴道而已,没对他做任何事,他虽对属下胡闹过,可是以属下这般胸怀,还能与他胡闹回去?”雷宇说的那样真诚,苏若离一时感慨,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直至走进自己的寝宫,看到龙辰轩,苏若离还在赞叹,此事若换作她,就算不把卫无缺玩死,也要玩残。 对于苏若离的夸赞,龙辰轩表示沉默。 主仆这么多年,他最知道雷宇什么品性了。 说实在的,每次直到毒发洛清风才把解药姗姗来迟的送过来,他不恨洛清风? 当初被吊打到欲哭无泪的时候,他不恨苏若离? 虽然自己是雷宇的主人,龙辰轩都不敢说雷宇心里没恨过自己。 可是恨又如何?他敢打吗?打得过么! 现在不同,卫无缺被苏若离喂了药内力全失。 龙辰轩不用脑袋想都能猜到卫无缺正遭受着什么,可是他不能说呵。 桌案对面,苏若离对雷宇一番夸赞之后,言归正传,“告诉你一件很不幸的事。” 龙辰轩闻声抬头,“可不可以不听?” “可以啊,那我就不告诉你,沈醉已经把你划分到段翼的里,你这辈子是不可能抱上府的了。”苏若离音落之后,龙辰轩嘴角一抽,后脑滴出大滴冷汗。 无语了片刻,龙辰轩微微皱眉,“你有没有发现,沈醉似乎特别排斥我?” 苏若离点头,“他排斥一切不利于府稳固的因素。” “可朕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他觉得我是段翼的人?”龙辰轩不以为然。 第三百二十二章朕在想人性 “他查到洛阳府尹是段翼的人,而你,答应了洛阳府尹的请求。”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你不是说朱允之是你的人吗?” “是啊,他是我的人啊!”龙辰轩仔细回忆一下,洛阳府尹朱允之似乎从来没跟段翼有过明面上的联系。 “那怎么……”苏若离脑海里瞬时闪过一个念头,未及她整理出思绪便一闪而逝,“算了,我们几时启程?” 龙辰轩亦未将此事深究,转移话题,“启程之前,朕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想你给出个主意。” “可以不听吗?”苏若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预料到龙辰轩会怎么说。 “可以啊,那朕就不告诉你,朕昨日颁了一道圣旨,将曲华裳赐婚给孟臻,结果曲华裳抗旨不尊,还独自跑回周府给周正守灵去了。”龙辰轩一口气将事情的始末说完,尔后看向苏若离,等着她支招儿。 “抗旨不尊就是死罪,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苏若离说的十分干脆,半点儿不记她是怎么利用人家把顾如是坑回淮南的。 看着苏若离那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龙辰轩忽然想到卫无缺被她下药的场景。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倘若有朝一日要他对洛清风如此,他只怕还要想一想,万万做不到苏若离这般利索。 “皇上想什么呢?”见龙辰轩表情复杂,苏若离挑眉问道。 “在想人性。” “人性,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娘若不对别人狠,就会被别人狠狠的对待。”苏若离挑了两下眉,“皇上只管下旨,余下的事自有我来安排。” “那你能不能告诉朕你想怎么安排?”龙辰轩十分不放心孟臻的处境。 苏若离无语,挑眉,双手叩在一起,手腕被掰的咯咯作响,“那臣妾要不要告诉皇上,我今晚吃了多少粒饭?” “不用不用,朕不想知道……”当看到苏若离脸上露出那种谜之微笑时,龙辰轩觉得自己还是识相些比较好。 翌日午时,周府。 周正的棺柩早于五日前已经下葬到周府在西山的墓地,此时,周府内外已经撤了素灵白幡,却依旧难掩萧条之景。 半掩的朱漆府门被人推开,孟臻由着一群太监簇拥入了府门。 “接旨!”一声令下,周府所有护院下人悉数聚拢到前院,直到最后,一身素缟的曲华裳方才姗姗来迟。 四目相视,曲华裳眼底如死水一般,波澜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因刑部尚书孟臻查获户部尚书周正在任职期间利用公职贪赃枉法有功,特准其奏,赐其与青梅竹马之女曲华裳完婚,抗旨者,赐毒酒一杯。钦赐,谢恩!” 孟臻此刻所念圣旨,与昨日内容一模一样,唯独多了‘毒酒’那一句。 一众护院家丁闻声,虽跪在地上,却忍不住窃窃私语,莫说他们中间有聪明的,就连傻子都能从这道圣旨里听出味儿来。 眼前颁旨的刑部尚书与自家主母是青梅竹马呀! 这么合计着,难道真如凝秀所说,自家老爷是被眼前这位主母毒杀的,为的就是与刑部尚书再续前缘? 只是作为下人,他们也就敢合计,凭他们的身份,哪敢说什么。 “曲姑娘,接旨了。”同行的李公公见曲华裳跪在地上默声不语,好意过去催促。 曲华裳抬眸,清丽略显苍白的脸上静如平湖,“不是还有一杯毒酒么。” 一语闭,众人皆惊,就连刚刚猜测的下人们也是一愣! “华裳你……”孟臻万没料到曲华裳会这样说,剑眉紧皱,“你就那么不愿意嫁给我?就算我孤身等了你二十年?” 一侧,李公公长声哀叹,缓步退到身后。 “今非昔比,华裳已为人妇,而今夫君尚未过七,便是过了,华裳亦会守孝三年,之后……便独自守着周府,直到终老。”曲华裳缓慢垂眸,语调坚定。 “那我呢?你把我孟臻放在哪里?”孟臻蹲下身,迫使曲华裳与他平视。 曲华裳清眸微抬,“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华裳已经忘了,孟大人亦无须介怀。” “无须介怀?华裳你这样对我不公平,我已经……我已经默默守你二十年,到最后,你一句忘了,就能当所有事都没发生过?你能……我却不能!”孟臻哽咽开口,伸手想要握住曲华裳的肩膀,却被曲华裳刻意躲避。 “这里是周府,还请孟大人自重。” 一句‘自重’,何等殇情! “当年……是你说会等我!”孟臻被凉在半空中的手,狠狠攥成了拳头,“可当我回到皇城,你已经嫁为人妇,是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誓言!” “是我对不起孟大人,而今以命偿还,不知道够不够?”曲华裳倏然抬起眸子,眼底尽是决然。 孟臻愣住,缓慢起身,“所以,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我?” “求李公公赐酒。”曲华裳避开孟臻的满目灼热,侧身跪向李公公。 这就叫李公公为难了,不得已看向孟臻,“孟大人,你看……” “圣旨已下,再无转还余地,华裳……你要想好。”垂在两侧的拳头被攥的咯咯作响,孟臻紧咬着牙,一字一句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他充满期待的看向曲华裳。 而曲华裳,却终究让他绝望了。 看着曲华裳端起托盘上的毒酒,孟臻身形踉跄,几欲跌倒,泪水夺眶而出,“爱上你,到底是我孟臻,错了么……” 曲华裳不语,仰头,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不是你错,是我曲华裳这一生,辜负了你…… 第三百二十三章当年的誓言 前院一片寂静,跪在地上的一众下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有些丫鬟更是偷偷抹泪,她们是觉得,自家主母为了老爷如此坚贞,不值得。 “华裳……曲华裳!”眼见曲华裳倒地的一刻,孟臻只觉心脏似被无数荆棘狠狠包裹,每跳一下便似万箭穿心,疼至肺腑,痛入骨髓。 李公公哀叹不已,一众下人也跟着重重叹息。 就在这时,府门外突然走近一人,李公公眼尖过去,恭敬施礼,“老奴叩见。” 苏若离摆手,缓步走到孟臻身边,“周夫人求仁得仁,也算是对得起在天有灵的周大人了。” “华裳……对不起,是我错……是我把你逼成这样,只要你能活过来,我便不娶就是了,我便在孟府守着你,守你一辈子又何妨!”孟臻恸哭,紧紧将曲华裳抱在怀里。 “孟大人节哀。”苏若离半俯身姿,轻拍了拍孟臻的肩膀,心底些许怅然,孟臻明知那毒酒是假的却还哭的这样撕心裂肺,只怕是爱惨了怀里这个女人。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好似过了很久。 又仿佛,度过了几个轮回。 当曲华裳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躺在床榻上。 精致的床顶有水青色的幔帐垂落下来,两则床帏亦是她最喜欢的碧色,整个房间的布置似是用了心思,所有陈列都是她中意的,尤其是梳妆台上摆着的一束雏菊,那是她未出阁时的习惯,后来嫁入周府,她便没再摆过。 这是哪里? 曲华裳踌躇时,一阵浅浅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待看清来者,曲华裳惊惧不已,“苏若离?” “据我所知,当初曲姑娘之所以同意嫁入周府,是因为父亲在生意上遇到麻烦,周府的老太爷愿意出手相助,条件便是你这个孙媳妇。”苏若离未理曲华裳一脸震惊,缓身坐到床榻旁边, “而曲姑娘自嫁入周府,周正对你的态度根本不似外面所传,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只是碍于周府的老太爷,明面上对你尚算恩爱,私下里那周府稍有姿色的丫鬟,可有他未染指过的?” “你怎么知道?”曲华裳诧异开口。 “而曲姑娘不愿嫁到孟府,一来是心有愧疚,当年是你抛弃誓言背弃孟大人,而今你已为人妇又非最好的年纪,以残花败柳之身嫁入孟府,你是怕孟大人被世人耻笑?” 苏若离一语破的,曲华裳垂眸,眼中闪过一抹悲凉,“苏姑娘字字句句,皆是华裳心中所想。” “可是你错了,大错特错。”苏若离长吁口气,“第一,若曲姑娘当真心有愧疚,便不该在二十年后的今日,做出与当年同样的选择。第二,世人所想,是孟臻所想吗?不是,倘若孟大人有半分这样的想法也不会向皇上请旨,他此生所求,不过一个圆满,不过一个你罢了。” 眼泪无声滑落,曲华裳抽泣不止,“可是我们已经错过了……” “既然错过一次,那就不要再错一次,想想这人生,还剩下几个二十年?你难道想余生都在忏悔和自责中度过吗?想孟臻直到死的一刻,都在等待?”苏若离伸手,轻拍了拍曲华裳的雪肩, “你喝下皇上御赐的毒酒,便是还了周老太爷一份人情,眼下那周府,你不再欠任何人了。” 曲华裳失声低泣,“可我还有机会吗?” 苏若离浅抿樱唇,“机会不是等来的……” 就在这时,房门开启,孟臻急不可待的走了进来。 苏若离浅笑之余起身,看了眼孟臻,“孟大人欠我一个人情哟。” “微臣必还!”孟臻欲拱手施礼,待其抬首时,苏若离早已离开房间。 此刻,房间里静谧无声,孟臻有些木讷的走到床榻旁边,却不敢贸然开口,他忽然,有些害怕。 他怕再开口,得到的会是同样的答案,彼时看到曲华裳喝下毒药的一刻,他就什么都不敢了…… “当年的誓言,我还记得,如你不弃,我……可以成为你的妻子吗?”曲华裳抬眸之时,孟臻早已泪流满面。 “可以……不管之前,现在还是以后多少岁月,你都是我孟臻,唯一的妻子。”孟臻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扑过去将曲华裳紧紧揽在怀里,再也不想松开。 房顶上,苏若离十分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这世间男子,也未必都如龙皓北那般狼心狗肺,像孟臻这般至情至义之人,也是有的…… 离开孟府,苏若离一路都在感慨,这般感慨着,便到了楚馆的锦瑟居。 且说楚林琅在听完苏若离千般感叹,万般怅然之后,就只有一个问题。 卫无缺去哪儿了? 这么一问,便将苏若离问回到现实当中。 “没看见啊!” “真没看见?我之前派出去的人说他入皇宫之后,便没再看到他出来。”楚林琅蹙眉,十分探究的看向苏若离。 “是吗?他去过皇宫啊?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就楚林琅对卫无缺的态度,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楚林琅知道自己对卫无缺做了什么。 楚林琅眸色愈深,“他真没去找你?” “没有,我能骗你么!不过前两晚皇宫的确有些动静,也不知道那些个赏金猎人怎么知道雷宇在皇宫,竟然闯进皇宫打人,后果你知道的。”苏若离试图顾左右而言他。 对于苏若离的话,楚林琅没有怀疑,基本从认识苏若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从来没怀疑过这个女人! 就算在苏若离最艰难的时候,楚林琅都相信她闯过来。 对于这种迷之自信,楚林琅也解释不清楚。 所以苏若离说没看到卫无缺,她便相信了。 “我再找找看吧。”楚林琅无意间,将心底的担忧全数流露在脸上,尤其是自那双美眸里溢出来的焦虑,简直像在她脸上写着‘我爱卫无缺’五个大字。 第三百二十四章老娘是为了谁 “别说我没警告你,像卫无缺那种花花公子,谁爱上都是一辈子的劫,你应该知道洛阳方家的事,就是因为他招惹了人家方家的大小姐。”苏若离似是漫不经心,实则却是操碎了心啊。 “你胡说什么。”楚林琅娇嗔瞪了一眼过来。 “说我胡说之前麻烦你先照照镜子,满脸的桃花,挡都挡不住。”见楚林琅举起茶杯,苏若离摆手,“算我没说好吧!” “说正事,近日红尘轩在生意上碰了几回钉子。”楚林琅神色转厉,樱唇紧抿。 苏若离皱眉,“红尘轩对外不是打着神沐堂的旗号吗?谁这么有勇气呵!” “所以江山楼并没有明里与我们冲突,而是不断放假消息出来,让我们有几次失信于雇主,你知道红尘轩的规矩,假一赔十,这么十倍十倍的,我们赔了不少。” “江山楼?”苏若离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却是第一次如此严肃的把它放在心里。 “江山楼在江湖上的地位不比落霞山庄低,而且时至今日也没人知道江山楼在哪里,我们就算想要拜访都找不到山头。”楚林琅苦涩抿唇。 “同行是冤家,我们根本没必要拜访他们,就算拜了人家也未必领情。” 对于苏若离的话,楚林琅深以为然,“这倒棘手了。” “我们得罪不起江山楼吗?”苏若离的意思是,在有神沐堂撑腰的情况下,有没有得一拼。 为了让苏若离暂时打消这个念头,楚林琅用了一个比喻,“如果红尘轩是新蒜,江山楼就是老姜,比辛辣,这两个完全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现在还谈不上拼。” 苏若离点头,她虽听明白了,可也不能由着江山楼这么打压下去。 于是二人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她们愿意在每笔生意里抽出十分之一的纯利,交给江山楼。 虽然不甘心,可与十倍赔付相比,抽出十分之一的钱给江山楼,划算。 临行前,苏若离跟楚林琅打了招呼,她差不多明日便要启程去洛阳,这期间她希望楚林琅能多注意太上苑的动向。 诚然凤穆是真的卧床不起了,可也马虎不得。 楚林琅点头,也希望苏若离此行一切顺利。 离开楚馆之后,苏若离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一条深巷里停下脚步,“有什么话不能在楚馆说?” 待其音落,一身藕色长衣的卯宿儿自暗处现身,“你为什么要把卫无缺藏起来?” 好吧,这件事还真不能在楚馆说。 “你怎么知道的?”苏若离私以为自己做的足够隐蔽。 “卫无缺那日自楚馆经过时我有发现,便一路跟过去,后来我看到那些赏金猎人去追雷宇,卫无缺则进了你的锦鸾宫,再出来时却是被雷宇扛出来的。”卯宿儿漠然看向苏若离,等她解释。 “咳,你先告诉我,你尾随卫无缺的目的,是不是想趁机报仇?”苏若离走过去,十分认真问道。 “你怎么会有这么龌龊的想法?我卯宿儿就算要报仇,也会报的光明磊落!”卯宿儿义愤填膺。 “嗯,十二个打一个,你们可真是光明磊落。”苏若离瞥了卯宿儿一眼,“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刚才不在林琅面前揭穿我?” “如果林琅知道卫无缺在你那里,定会把人接到楚馆,我隐瞒她,只是不想楚馆成为是非之地,你不应该谢谢我吗?”卯宿儿耳濡目染,说出的话也有那么几分尖酸的味道。 “谢你?老娘把卫无缺藏起来又是为了谁?若让林琅找那厮,定会把他保护起来,介时他们两个朝夕相对,你不得伤心死!”苏若离笑着从卯宿儿身边绕了一圈儿,“不用谢了。” “我追过来,只是想问你,你真打算把卫无缺交给洛阳方家?”卯宿儿脸红一阵,肃然问道。 见卯宿儿认真起来,苏若离亦改了腔调,“只是敲门砖而已,我能把他带过去,就能把他带回来。” 闻声后,卯宿儿似是十分欣慰的点点头,“他是林琅在乎的人,我不希望他有事。” 看着卯宿儿飞身离去的背影,苏若离愈发感慨,一天遇到两个好男人,却都不是自己的……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自皇城东门悠悠驶出两辆马车,马车一前一后,缓缓朝西南方向行进。 与淮南相比,苏若离等人此番赶往洛阳至少也要半月时间,目标,则是玉魂。 因此在未出发之前,龙辰轩已然命人将洛阳方家查了个底朝天。 依着龙辰轩的意思,洛阳方家在洛阳的影响力,绝不亚于温华在皇城的影响力。 两个家族的族谱极为相似,都是父辈没出什么有用的人才,嫡系孙子辈只有一男一女。 方家现任家主叫方玉,如果硬要拿温华与之比较,那么温华的成功多半是投机取巧,方玉靠的却是实打实的精明果断。 至于方家那位大小姐,与温玉瑶不同,方飞雪自小习武,练就一身本事,据传她的武功在江湖上也都是能排上号的,相反,方玉自小习文,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 但在方家,若说方飞雪最怕谁,非方玉莫属。 再说那些父辈的叔伯,皆从心里十分佩服方玉为人处事的作派,且各有所长,方家上上下下都十分的,亦十分和谐。 所以方家那位老太爷之死,定然不是内讧。 车厢里,苏若离听龙辰轩讲了一路,心里多多少少对方家有所了解,“你说,杀死方家老太爷的凶手,会不会是方家的竞争对手?” 第三百二十五章为什么陷害我 就算是首富,也不会没有敌人,譬如淮南寒门,便有顾府虎视眈眈。 “如果我是方家的竞争对手,只会想着怎么去杀方玉,而非去杀一个你不杀他都快要死了的老太爷。”龙辰轩不以为然。 苏若离点头,倒也是这个理。 “朕怀疑杀死方家老太爷的人,或许与我们目的一致,我亦担心,那凶手是否得逞。” “玉魂?”苏若离从未朝这方面想,毕竟知道十大神兵的人不多,知道玉魂在方老太爷手里的人就更少了,现在看,除了他们,就只有沈醉! 事实是,沈醉还没开始动手。 “希望是朕多想了吧。”龙辰轩原本想在苏若离嘴里印证红尘轩与国师府的关系,最终还是放弃了,“对了,朕以为你之前把卫无缺抓起来是想保护他,让他在江湖上消失一段时间也好,我没想到,你真能把他带过来。” “如果没有他,方玉是不会与我见面的。”苏若离想了想,抬起头,“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把玉魂弄到手,这是沈醉的要求。” 龙辰轩黑眸微闪,微微颌首,“朕帮你。” 或许没想到龙辰轩会如此义气,苏若离不免朝前凑了凑,“你舍得我把玉魂交给师傅?” “舍不得,所以朕会在回程途中让段翼派人抢回去。”龙辰轩正色开口之际,苏若离狠狠瞪了他一眼。 果然这世上的好男人,都不是给她准备的…… 午时过后,太上苑外停了一顶轿子。 待管家打开府门,凤银黛在翠枝的搀扶下,直接朝后宅走了过去,行色匆匆。 主卧门外,凤银黛将翠枝留下,独自进门,未入内室,便听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了出来。 “父亲!”凤银黛脚步渐急,推门而入,便见床榻上凤穆半斜着身子,重重喘息。 “你怎么来了?”凤穆见是女儿,苍白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女儿听他们说父亲身子越发不济,便着急回来看看,怎么那些御医开的药方不好使?父亲看上去状态似乎不如前两日了。”凤银黛急走两步到床榻边缘,伸手扶稳凤穆。 “许是为父老了,身子也跟着一天不如一天……”凤穆半倚在床栏上,苦涩抿唇,“对了,皇上呢?” 凤银黛闻声,眸色略暗,“皇上与苏若离今晨离宫,去了洛阳。” “哦。”凤穆恍然,“说是洛阳天降祥瑞,龙辰轩便应洛阳府尹的奏折去拜广胜寺……” “此番有礼部尚书请命,皇上也只能带着苏若离一起去。”凤银黛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不过据女儿所知,他们并未随銮驾一起走官道去往洛阳,而是走了另一条路,不知道他们玩的什么把戏。” “洛阳有咱们的人,为父已经派人先行过去打点,至于他们此行到底是什么目的,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凤穆说话时,眼睛落在凤银黛的上,“你这肚子?” “女儿来就是想告诉父亲……今晨御医诊脉,女儿怀上龙种了!”凤银黛音落之时,娇艳容颜染上淡淡绯色,“若细算起来,这孩子也未必不是皇上的。” “是吗?”凤穆一瞬间好似看到希望,眼底闪出一抹精光,“好,好啊!” “只因皇上走的急,否则女儿定要将这件喜事禀报给皇上,相信他一定会很开心……”想起那日在太上苑之后皇上没有追究,凤银黛便从心里觉得,皇上还是喜欢她的。 与之相比,凤穆的想法却孑然想反,龙辰轩竟然敢背叛自己,那么死,便是他唯一的宿命! 眼下自己女儿怀有龙种,那么,做为傀儡,龙辰轩的帝王之位,便可以让出来了。 在凤穆看来,不管龙辰轩此行洛阳有何目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机会,回来了…… 半日时间稍纵即逝,暮色将至时,两辆马车停在了林间一处空地。 夜已深,林间燃起篝火。 干裂的树枝在烈火中噼啪作响,火堆上搭着一个简易的木架,上面的铁钎插着蛇跟兔肉,有些已经泛黄,肉香四溢。 篝火旁边,苏若离与龙辰轩坐在一侧,雷宇跟卫无缺坐在另一侧。 气氛自卫无缺出现那一刻,直到现在,一直都十分的尴尬。 此刻除了雷宇敢拿正眼看卫无缺,苏若离与龙辰轩基本不怎么抬头。 终于,在雷宇解开卫无缺哑穴时,气氛活跃起来。 别问雷宇为什么要给卫无缺解穴,一天没吃东西,再不喂点儿,真有可能死。 “苏若离,你就不打算说点儿什么?”这是卫无缺被解开穴道后的第一句话,有气无力。 苏若离也觉得这个时候再不发声,会显得自己心虚,于是特别关切的来了句,“多吃肉。” 一语毕,换来卫无缺冷笑,“你是怕等本少主到了洛阳方家,就再也吃不到了是吧?苏若离,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终于,压抑许久的怒气还是爆发了,卫无缺恨不能直接从篝火堆上跳过去,揪住苏若离的衣领质问她,到底自己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会遭你这么背叛! 一直以来,卫无缺承认他的人生偶有低谷出现,直到这一刻他方了然,在认识苏若离之后,他的人生除了低谷,还有无底洞。 “那你又为什么陷害我?”雷宇也火了,只要想到那半个月的饥寒交迫,他身体里所有愤怒细胞就会瞬间活跃起来。 “我承认我是陷害你了,可那种情况下你能眼睁睁看着我死么?你若冲过来他们一样会把你当作帮凶啊!”卫无缺扭头,理直气壮开口。 “不,他们只会把我当成帮手。”雷宇冷冷一笑,面目狰狞。 篝火对面,龙辰轩忍不住开口,“这件事总要有个了结,你也不可能躲一辈子,若离也是为你好。” 第三百二十六章然后你就跑了? 卫无缺笑了,“所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们呗?” “谢就不必了,我们此行也不全然是为了你。”苏若离十分谦虚道。 于是卫无缺炸毛,“哈!你们此行但凡有丁点是为了我,本少主便把这铁钎子吃了!” 一时间,树林里寂静无声,唯有篝火堆里不时传来噼啪的声响。 “你们怎么不说话?”卫无缺见众人不语,梗起脖子问道。 “我们在等你把这铁钎子吃了。” 拿雷宇的话说,他之所以对苏若离把卫无缺抓起来这件事拍手称快,那只是因为苏若离给他提供了一个报仇的机会,否则正常情况下他是打不过卫无缺的。 但这不代表他就真的相信苏若离会把卫无缺交到洛阳方家人手里,他从骨子里坚信,苏若离做不出这种缺德带冒烟儿的事儿。 龙辰轩对雷宇的表意做了补充,以苏若离的睿智,她若真冲钱便不会带卫无缺到洛阳,而是去落霞山庄,毕竟落霞山庄也不缺那三千万两银子。 只要她脸皮厚肯开这个口,卫靖绝对不会吝啬。 对于龙辰轩与雷宇的客观评价,苏若离无限纠结,她要怎么解释,她对方家开出的三千万两还是比较向往的,连带雷宇那三百万两,她都想要,毕竟这一次红尘轩被江山楼坑的不轻。 “真的?”卫无缺将信将疑,看向苏若离。 与此同时,龙辰轩与雷宇信任的目光也一并过来。 苏若离觉得这个时候她若反驳,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于是一向能言善辩的苏若离,终于在这个时候选择用三个字,言简意赅的违背自己的良心,“是真的。” 气氛瞬时变得温馨和谐,卫无缺狠舒口气,随手抄起篝火上的蛇肉,大口塞进嘴里,“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真以为你会把我送到洛阳方家呢!” “我是想把你送到洛阳方家啊。”苏若离觉得这一点必须讲清楚。 “呃……”眼见卫无缺就快被刚刚那块蛇肉卡死,雷宇倏然上前,朝他后背一顿狂拍,“噗!苏若离,你……” “人既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再说,你也不想给别人背一辈子黑锅四海八荒的到处逃窜,风景很好怎么滴!”苏若离话峰一转,语重心长。 卫无缺被呛的满脸通红,来不及言语,苏若离又道,“我知道你说老太爷死时的种种迹象都指认凶手是你,但只要凶手不是你,我就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证明你是清白的!” “你凭什么?”卫无缺没有贬低的意思,他是真心质疑。 “凭我是国师府的人,我说能,就一定能!”苏若离言之凿凿。 卫无缺的心情因为这句话,略有平复,“真的?” “比真金还真。”苏若离略抬下颚,傲色无双。 在一番心里建设跟挣扎之后,卫无缺终于放下所有戒备,彻底相信苏若离,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的讲述一遍。 若要说卫无缺与方家的渊源,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算起来,那方家大小姐的师傅与卫靖是比较志同道合的朋友,时会聚到一起喝酒切磋,这么一来二去的,卫无缺与方飞雪便认识了。 拿卫无缺的话说,也仅仅是认识! 可就在一个月前,他在躲避另一伙仇家追杀时偶然到了洛阳,那方家大小姐得知之后,竟然亲自为他出头,替他把仇家赶出洛阳还放话出去,说只要方家在洛阳屹立不倒,便不许人动他卫无缺一根汗毛! 苏若离兀自感慨,长的好就是有优势呵。 非但如此,在那之后,方飞雪对他好一通热情款待,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酒楼,就这么吃喝玩乐,足足逍遥了半个月。 “人家姑娘对你那么好,你还要杀人家老太爷?”雷宇嗤之以鼻,听起来味道酸酸的。 可也是,卫无缺这黑锅背的也算值得,吃也吃了,玩也玩了,美也美了,雷宇就大不一样,逍遥快活没有他的份儿,无缘无故被人追的满山遍野跑,搁谁谁能平衡! “真不是我杀的,当时方飞雪问我想不想长长眼识,我说想,她就告诉我他们方家一个大秘密,说是‘锦绣江山图’就在她祖父房间横梁的暗格里,她还说她祖父平日里睡的很沉。” 见众人听的入神,卫无缺继续道,“我当时也没多想,直接就去了,谁成想‘锦绣江山图’我没看到,却看到那方家老太爷直直躺在地上,你们说我是不是傻……” “怎么?”苏若离挑眉。 “如果当时我没上前去探那老头儿的鼻息,没试图给他催动内力助他一助,而是扭头就走,我是不是就没有今天了?”卫无缺无限怅然。 “那你还是人么!”一侧,雷宇冷哼一声。 “我肿么就那么善良!我瞧那老头儿死了,怕他家里人不知道,我还叫了人!”卫无缺狠攥拳头,一脸懊恼。 苏若离后脑滴汗,这种情况下她就算要通知方家人,也不会用嘴喊…… 龙辰轩没作声,看了苏若离一眼,果然能惹整个江湖血雨腥风的抓他,还是有原因的,这智商着实令人捉急。 “然后呢?”雷宇颇为好奇。 “然后那个柔弱书生就带着几十个护院跑进来,看到那老头儿时哀嚎大哭,瞧他那样,差点儿没抽过去……我当时还挺替他伤心的。”卫无缺长叹口气,“可是没想到啊,那柔弱书生虽未习武,却对武林各门各派功夫了如指掌,他一眼就看出方家老太爷的致命伤是胸口那招虎啸拳,我当时也傻眼了。” “然后你就跑了?”苏若离挑眉。 第三百二十七章拿刀就砍 “他也不容本少主开口说话呀,拿刀就砍,我不跑?我等他给我剁成肉酱?”卫无缺悲恸万分,“我至今都不明白,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怎么我去那老太爷房间里的时候他就刚好死了,还死在虎啸拳下!” “明显有人设计你。”龙辰轩伸手将篝火上的兔肉拿下来,递给苏若离。 “会不会是方飞雪?”虽然龙辰轩说过,那方家老太爷极是疼爱方飞雪,可人心难测,唯利是图丧心病狂者也不是没有。 “不会,不会是飞雪,她不知道我那晚会去,而且她在事发之前一直跟我呆在一起,再说她也不会虎啸拳,就算会,也打不出与我内力相当的掌风,落不下那种程度的紫痕。”卫无缺笃定开口。 雷宇只有一个问题,“文弱书生是谁?” “方玉。”龙辰轩漠声开口。 “到底是谁陷害你呢?”苏若离蹙眉,听卫无缺讲了半天,一丝头绪也无。 “这江湖上除了你会虎啸拳,还有谁会?”龙辰轩肃声问道。 “我爹。” 卫无缺毫不犹豫的,回答了…… 虽已入了初冬时节,洛阳四处依旧可见郁郁葱葱之景,与一片枯黄凄冷的淮南以北相比,可谓风景宜人,真真应了那句江山如画。 作为大周为数不多的古城,洛阳历史悠久可追溯到大周未建国之前的三百年,洛阳方家,与之齐名。 方府别苑,占整个洛阳之东十分之一的面积,建筑低调中可见奢华,大气中不失典雅,且每一处建筑都有其值得考究的地方,如此匠心独运,非一般大家可比。 别苑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朱漆长廊曲折迂回,仿若绸带穿梭其间,繁复却不杂乱。 夜幕低垂,漫天星斗洒下一片银辉,整个方府别苑像是被一层薄纱掩盖,美不可言。 后宅庭院中央的大花园,足足占了整个方府别苑三分之一的面积,其间亭台楼阁不断,池馆水榭蔓延,假山假石,花坛盆景,尚有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酉时已过,整个方府别苑除了廊灯微悬,各处皆已熄灯,唯月华居灯火通明,且传来一声惊诧大叫,惹的廊中悬灯都跟着抖了两抖。 “比武招亲?”内室翡翠方桌旁边,一身着广袖流仙裙的女子猛拍桌案,惊怒起身,“我不同意!” “我没问你同不同意,只是通知你,三日后我自会在洛阳城门前设下擂台,只要谁能在这场比试中站到最后,便是我方家的上门女婿。”男子转身,眉目清冷,一身绣着绿色团纹的紫色长袍将那抹颀长的身材衬托的极好。 “哥——”方飞雪见对面男子露出仿若寒星的眸子,顿时撒娇似的摇摇胳膊,“哥我求你了,我还不想嫁人……” “你倒是想嫁,谁肯娶你!”眼前男子,正是洛阳方家家主,方玉! 说起方玉,除了他举世难寻的经商头脑跟才华之外,他的长相也为整个洛阳百姓津津乐道,虽称不上万中无一,但长的却十分清秀。 俊逸如铸的脸上,一双眼如月夜寒江,细碎的长发斜覆过光洁的额角,滑过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自鬓角垂落至胸前,飘逸顺柔,高挺的鼻骨,薄唇色淡如水。 此刻方玉正用那双冷淡的眸子审视着自己的妹妹,自其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就像是落在木板上的钉子,再无回转余地。 “哥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凭你妹妹我的长相,没人娶了?”方飞雪气不过,走两步到方玉面前,嘟起小嘴,便是生气的样子亦掩饰不住自其身上散出的轻灵之气。 “但凡男子,都想娶个女人,你且照照镜子,你哪里像个女人,女人会的你可会一样?琴棋书画,水袖曼舞你会哪个?”方玉越看自己的妹妹,越觉得她是投错胎了。 “武啊!你且把东城那个最能打的泼妇叫过来,看我能不能一巴掌把她扇成纸片儿!”方飞雪理直气壮的抬起下颚,特别的引以为荣。 “我说的是舞蹈的舞!”方玉抚额,“索性也没人愿意娶人,哥哥便替你作主找个习武的,天天陪你打。” “哥哥要有这种想法,还摆什么擂台,直接把卫无缺找回来,我嫁给他不就得了……”但见方玉寒眸如星,方飞雪不禁噎了两下喉咙,“我一直觉得,卫无缺不会对爷爷动手,他不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 “他若知分寸,怎么会有人在江湖飘处处都挨刀的下场?”提及卫无缺,方玉愠怒开口。 方飞雪不语,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替卫无缺解释,直到现在,她也没找到能替卫无缺洗刷冤屈的证据。 “比武招亲的事就这么定了,你可以有异议,但不可以跟我提!”方玉懒与妹妹争辩,迈步便走。 “哥!我……我都有心上人了,卫无缺……” “卫无缺在我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方玉冷声驳斥。 “不是卫无缺,是……” “是谁都不可以!”方玉突然转身,自其身上散出的寒冽之气,瞬时让方飞雪缄言,连带着身子都跟着抖了两下。 “不可以就不可以呗,不会好好说话呀……”方飞雪嘟唇,眼睛瞟向旁边,不敢直视。 方玉漠声不语,许久方才走出房间。 屋内,方飞雪一屁股坐在桌边,越发看身边的翡翠方桌碍眼,于是抬手狠狠一拍,方桌应声断成两截…… 距离苏若离离开皇城已有数日,楚馆里一切如常。 楚林琅依着苏若离的嘱托刻意加派人手暗中窥视太上苑,却发现凤穆异常老实,连待凤银黛在宫中也没什么动作。 这一日,楚林琅刚从外面回来,进门便掀了桌子。 暗处,卯宿儿随即现身。 第三百二十八章长逝之人,终难见 “苏若离你这个大骗子!”楚林琅素来温婉,平日里就算被人逼急了也未说过重话红过脸,大不了背后找找麻烦。 此刻看着被她掀翻在地的桌面,卯宿儿眉宇微蹙,“她怎么了?” “她明明就把卫无缺藏在锦鸾宫,却跟我说根本没看到!”纤长睫毛被气的轻颤不止,楚林琅粉拳紧握,脸颊胀红。 卯宿儿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密探来报,说是苏若离带着卫无缺去了洛阳方家,她还真要把卫无缺拎去换银子啊!”楚林琅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焦急,莹莹闪烁在睫毛上的东西,刺痛了卯宿儿的心脏。 “你莫急,她不致于此。”虽然卯宿儿对苏若离的无耻程度一直都很了解,但这一次,他相信苏若离的话,她敢把卫无缺带到洛阳,就一定有办法把他带回来。 楚林琅只道卯宿儿在安慰她,手足无措的坐到椅子上,“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把卫无缺朝火坑里推……卯宿儿,要不你跑一趟吧,把卫无缺救回来?” “是。”卯宿儿垂眸,淡漠应声。 除了答应,他还能说什么? 告诉楚林琅,其实卫无缺并不值得你这样对待? 还是告诉她,苏若离保证过,她一定会把卫无缺安全的带回来你其实并不用这样着急? 又或者,你可不可以偶尔注意一下,默默守在你身边的我…… 没有,卯宿儿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向房门。 “慢着。”楚林琅舒口气,“想来若离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若真说她要将卫无缺拿去换三千万两银子,我倒是不信……” “我也不信,她那人虽然缺德,但尚算义气。”卯宿儿暗自噎了下喉咙,转身回到楚林琅身边。 “你说的不错……不错……”楚林琅以手换额,她这是怎么了,竟然会怨恨到苏若离头上,“与其担心这些,倒不如我把方家查的详细些,助她一臂之力来的实在。” 卯宿儿默声不语,沉默片刻,“你在乎卫无缺?” 楚林琅微愣,抬眸时那双眼中闪过的羞涩已然昭示了一切,只是她自己还未清楚认知而已。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其实不用担心卫无缺,他那个人福大命大的很,当初我们师兄弟跑遍整个江湖都没把他怎么样。”卯宿儿勉强扯了扯唇,笑道。 “也是。”楚林琅轻舒口气,手指不经意抬起,习惯性拨了拨耳垂下的红色坠子,脸上浮现的浅薄笑意深深烙印在卯宿儿的心底。 你若幸福,便是不爱我,又能怎样…… 深夜,一处客栈。 三楼天字一号房的雅间里,一抹月牙白的身影独自倚窗而坐。 颀长的身姿挺拔如松,黑发如瀑。 如青葱般的玉指微微屈起,握紧了指间的白玉酒杯,轻轻端至唇边。 浅抿,酒香醇棉,香气萦绕。 乍一眼,那男子好似天神下凡,清雅绝伦,淡雅如霜。 便是离的近些,亦不会有人从那张脸上看到半点岁月残留的痕迹,绝世如仙,不过如此。 他是有多久没有离开国师府了? 沈醉默然搁下酒杯,举头遥望,那轮月,依旧圆。 世人皆道月有圆缺,人有离合。 然尔月再圆,长逝的人,却终究不能再见…… 倏然,墨色苍穹划过一道魅影,沈醉不语,抬手端起酒杯。 待杯满,那抹身影悄然落于身侧,“徒儿叩见师傅!” “起来。”沈醉端起酒杯,置于对面,“坐下,陪为师喝两杯。” 那抹身影恭敬起身落座,拿起酒杯,“聂庄先干为敬。” 未及沈醉开口,对面之人已然将杯中酒全数饮尽。 看着落在桌面的酒杯,沈醉有些无语,他何时教过这些徒弟酒是这样喝的?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是急脾气。 “近日为师得到玉魂的消息,想来想去,便将你召到身边,想让你陪为师走一趟洛阳,如何?”相较于国师府里的其他徒弟,聂庄平生追逐,只有三个字,易容术。 自聂庄出师之后,沈醉便没有委派任何任务给他,只是放他出去四处网罗易容术的精髓,若非夺取十大神兵接连失利,他亦不会叫聂庄回来。 “徒儿自当替师傅把玉魂夺到手!”聂庄起身拱手,信誓旦旦。 “坐吧,你在为师面前不必拘谨。”沈醉浅抿薄唇,“此番若离与皇上也去洛阳祈福,为师此行,不想惊动你那小师妹。” 聂庄拱手,“师傅放心,徒儿自不会去找她。” 沈醉点头,“喝酒。” 端起白玉冰裂的酒杯,看着里面微微荡漾的水面,沈醉素来似古井无波的心境便似这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何他要向苏若离隐瞒自己的行踪,是为了不给她负担?还是? 怀疑她…… 再有一日便到洛阳地界,这一路走来,苏若离总觉得太过安逸,虽说他们走的路线十分隐蔽,但到现在为止还没遇着一个赏金猎人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此时,雷宇已将篝火燃起,龙辰轩正处理找来的蛇跟兔肉。 苏若离则凑到马车旁边那颗参天古树下面,“问你一件事儿。” 卫无缺扭头,等她开口。 “听说,楚林琅给你做了身衣裳?”既然已经知道楚林琅心有所属,苏若离自然要替她问清楚,以免弄个落花流水的下场那就不好了,都是朋友,到时候她谁? “是啊!”卫无缺点点头之后再看向苏若离时,便见她不说话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你不觉得这件事有问题吗?”苏若离蹙眉,一脸的不可思议,像卫无缺这种终日游走在花丛里的人,会没有感觉到楚林琅对他有意思? 第三百二十九章她会不会收我房钱? “糟了,听你这么一说……我把她给我做的衣裳给弄丢了,你说我若再回去住,她会不会收我房钱?” 苏若离无语,抚额。 在看出卫无缺不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确定,在情爱之事上,卫无缺似乎少了一根筋,又或者他对楚林琅从来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反观卯宿儿,自己把那件耦合色的衣服撕烂时,那厮拼了命不要也要恁死她的霸气,足以证明其真心呵。 “看你的表情,她不会真收我钱吧?”卫无缺惊讶开口。 “收你钱怎么了,你吃人家的饭,喝人家的水,看人家的妞儿还住人家的房子,不给钱你还是人么!”苏若离颇有些安心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安心,是觉得若楚林琅与卫无缺真要郎情妾意可怎么办?卫无缺一看就不是托付终身的材料。 失望,卫无缺这个白眼狼啊! 眼见苏若离起身扭头就走,卫无缺不干了,“你给我回来!” 如此一嗓子,苏若离陡然转身,连带着不远处的龙辰轩跟雷宇也倏然起身,一并走了过来。 卫无缺不禁噎喉,“开玩笑的,你还是别回来了……” “亏你会武功,没感觉到我们被人包围了么!”苏若离一语,卫无缺之方感知,他们所在的树林,不知何时竟多出至少百余人的气息! 片刻,龙辰轩与雷宇亦围过来,四人背对而立的下一秒,那些隐于暗处的人悉数现身。 好家伙,卫无缺猜少了! 幸而那些人的身份不难猜,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腰间,都挂有长短不一的铜钱坠子,那些坠子所记录的,是他们在赏金猎人生涯里抓到猎物的数量。 此刻围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腰间坠子已经垂至膝又绕上来数圈儿,是老手了。 “我们只要卫无缺,剩下不想死的,赶紧走。”为首赏金猎人一看资历,便是这些人里最老的,待其开口,后面那些人随即拽出贴身兵器,跃跃欲试。 “阁老,他旁边那个人是雷宇,值三百万两银子!”身侧一资历尚幼的男子走过来,小声道。 “那就抓了赏给你们。”被称作阁老的人捏起胡须,轻蔑应声。 对面,雷宇脸黑了。 “主人,你有没有过特别想打死一个人,然后又觉得打死他太便宜的时候?” 雷宇音落之时,龙辰轩没有开口,倒是卫无缺说话了,“有,方玉那个该死的混蛋!” 龙辰轩与苏若离闻言,嘴角一抽,后脑滴出冷汗。 “敢问阁下,若我等力保卫无缺,可否通融?”龙辰轩上前一步,漠声开口。 “呵!赏金猎人不杀无值之头,老夫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滚!”那阁老语气傲慢至极,丝毫未将龙辰轩放在眼里。 “所以就算是府想要保的人,你们也不肯给面子喽?”苏若离随即上前,微抬下颚,她最清楚龙辰轩为何没有直接动手,而是意图求和的原因了。 有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他们武功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一百多个江湖高手,亡命之徒手里丝毫无损。 为首之人听是府,只停顿片刻,“府是朝廷的走狗,赏金猎人所求乃江湖之财,井水不犯河水,老夫为何要给走狗的面子!” 苏若离闻声后,暗自感慨,没见识真可怕。 府是朝廷的? 谁不知道府里任何一个徒弟拎出来,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哪怕是最不中用的她,轻功也是能叫上号的! 这还只是徒弟…… 所以人要作死,老天爷都不会拦着,苏若离有理由相信,不管眼前之人武功多高,他今日这几句话若是落到沈醉耳朵里,后果都会非常严重。 “那就打吧。”苏若离觉得再聊下去也没什么效果,于是双手探入袖内,一手暗器,一手药粉。 “打就打吧!”那阁老一声令下,围在前面的数十赏金猎人呼啦冲过来,各个面目狰狞,眼珠泛红! 不打不知道,这一打起来,苏若离便发现一个问题。 这些个赏金猎人在面对卫无缺时偶尔还会手下留情,对雷宇的攻击也不似那么强烈,但若对上自己跟龙辰轩,那真真是恶狼扑食,一招毙命的赶脚。 至于原因,简单啊,卫无缺跟雷宇活着的最是值钱,她跟龙辰轩在这些赏金猎人眼里,啥都不是。 也亏得这一点,围攻他们的赏金猎人其实并不多,除非他们有心去救卫无缺或是雷宇,才会遭受暴击。 此刻树林里,刀光剑影,厮杀漫天! 苏若离武功不高,但胜在轻功绝伦,再加上手中暗器药粉那么胡乱一洒,未见弱势。 围攻龙辰轩的都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他亦应付得来。 相比之下,卫无缺就傻了,被数十个高手围在一起群殴,这绝逼是不能再爽的事。 “小心!”眼见一柄寒剑朝卫无缺背心位置狠刺过去,苏若离猛一点足,飞身过去硬用身体撞开寒剑,顺带着洒了漫天粉末。 “咳咳……有毒!”沾染白色粉末的赏金猎人狂咳不止,下一秒倒地口吐白沫。 眼见苏若离替自己挡下绝命一招,卫无缺无暇转身,“有人心疼可真好!” 这句话刚好被疾驰过来的龙辰轩听到,巧在他亦替卫无缺挡下杀招,“那便记着朕的好。” 不远处,雷宇虚晃一招,飞身而至。 于是,刚刚被突袭分开的四人,再度背对面立,只是气氛却不如刚才轻松。 尤其卫无缺跟雷宇身上已经挂了彩,苏若离手里暗器跟药粉的数量锐减,龙辰轩虽看不出有什么,但苏若离知道,他体内毒性容不得他这般剧烈动作,说不好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昏厥过去,那才是最要命的。 第三百三十章奇迹,你还不快来! “要不……你们先走吧!”当卫无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若离鼻子竟有些酸楚。 因为知道卫无缺有多玩世不恭,此刻他认认真真的说,便是觉得,在劫难逃了。 “大不了再替你挨一剑,还能怎样!”苏若离义气开口,转尔看向龙辰轩,“你一会儿找机会先走!” “陪你一起死,又能怎样!”龙辰轩黑目如冰,手中软剑寒意森森,衬出那张脸冷俊异常。 “主人若死,属下必死在主人前面。”雷宇也来凑热闹。 对面,赏金猎人再度发起攻击。 刀光剑影不断,厮杀吼叫震天! 偌大树林仿佛瞬间成了炼狱,此时的苏若离也顾不得前世今生,将自己一身看家本事悉数用上,竟也横扫一片。 相比之下,龙辰轩亦不逊色,手中利剑如咆哮银龙,所到之处,血雾漫天,尽是哀嚎。 卫无缺跟雷宇一直都没有保留,愈战愈勇。 然尔,他们面对的毕竟不是十几人,几十人,而是上百高手,这中间甚至有十几个,是高手中的高手! “呃……”卫无缺始终不能兼顾,左臂被人横抹一刀,鲜血迸溅,血肉翻卷。 “小心!”苏若离回旋之际,背后一道寒光骤闪,龙辰轩情急之下飞出手中利刃,不想胸口被人横劈过来,生生划出一道血口,疾痛骤袭! “主人!”雷宇惊惧之时不顾自身安危,飞身过去的刹那,一柄砍刀直朝雷宇颈项狠抹过去! 幸而卫无缺一记虎啸拳咆哮而至,否则雷宇这条命便真真祭了那柄大砍刀。 “该死!”眼见余下三人伤痕累累,苏若离杀红了眼,她再不顾忌自己的身份,随即夺过其中一人手中利剑。 赏金猎人第三次围上来,龙辰轩等人已渐颓势,只守不攻! 苏若离横下心,美眸骤寒,足尖迈出诡异步伐,寒剑随足尖轨迹舞出变幻莫测的剑招,剑气所到之处,迸射破风杀气,所到之处,赏金猎人悉数倒仰过去,痛苦哀嚎。 “寂灭!”随着苏若离一声狂吼,围攻过来至少三十个赏金猎人绝命倒地,再无声息,只有胸前一道血口,汩汩涌着鲜红的血液! 这一刻,整个树林瞬间沉寂,便是龙辰轩等人亦惊讶不已。 如果他没记错,这招‘寂灭’乃是府大师姐凌紫烟除‘血剑长歌’之外的另一招独门绝技! “若离!”眼见苏若离身体摇晃着几欲跌倒在地,龙辰轩纵身过去,将她揽在怀里。 “我没事……”苏若离自嘲不已,想当初她是凌紫烟时,此招还能连使三次,眼下小师妹这具身子,也就一招她便彻底虚脱了。 要命的是,对面那些赏金猎人也只是片刻失神,之后便又面目狰狞的冲过来。 对于他们而言,死人并不是坏事,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就好。 因为死的人越多,分钱的人,就越少! “不好意思,连累你了。”龙辰轩怀里,苏若离苦涩抿唇,看这架势,他们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树林了,而究其原因,是她执意带上卫无缺。 “朕不会让你死。”这一刻,龙辰轩黑目如潭,缓慢起身将苏若离揽在怀里,接过她手中那柄残剑,孑然而立。 “龙辰轩……”感觉到那股来自身边的绝杀之气,苏若离不禁轻唤。 “放心。”龙辰轩手腕翻卷,手中因‘寂灭’而断了半截的残剑慢慢随内力挥动,散出的剑气瞬时让那些赏金猎人停下来,即便是刚刚的剑气,亦未曾迸射出这样的摄人心魄的寒意。 “三千三百万两就在眼前,不管是谁多砍他们一刀,便可多得十万两!”为首阁老一声吼,那些红了眼的赏金猎人再不顾忌,蜂拥而上! 雷宇见状,吃力扶起卫无缺挪蹭到龙辰轩身侧,“主人……” “敢动我的人,朕今日便让你们知道,什么叫,‘黄-泉-路’!” 伴着龙辰轩一阵怒吼,残剑突然光芒大盛,众人本能捂眼的瞬间,那断了半截的残剑突然迸裂成无数细碎的银针,如牛毛般朝四面八方凶狠飞射。 “啊——” 树林里,一时哀嚎震天,几十个赏金猎人被剑针射中要害,倒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大叫不止。 一招‘黄泉路’,几乎斩尽半数赏金猎人! “噗——” 龙辰轩只觉肺腑一阵翻滚,鲜血自口中喷溅,落下一片血染的曼珠沙华。 “龙辰轩!”感觉到龙辰轩身体微晃,苏若离登时将其扶稳。 诚然苏若离与龙辰轩两次绝杀,折损近三分之二的赏金猎人,可他们亦到了极限,再无还手之力。 相比之下,对面剩下的赏金猎人虽也受创,却都是资历老的那一批。 此刻看出龙辰轩等人已至强弩之末,剩下的赏金猎人慢慢靠近。 “咳……貌似现在该我上场了……”卫无缺吃力走过去,挡在苏若离与龙辰轩面前,“可是……我不像你们两个身藏杀招呵!” 卫无缺欲哭无泪,早知今日,他便该听父亲的话,多学几招看家本事。 “那就一起拼吧。”苏若离与龙辰轩互相搀扶,心里虽有不甘心,却不曾遗憾,老天爷对她算是极好。 此前她死的孤零零,这会儿,倒是有三个帅哥相陪,赚了。 那些赏金猎人慢慢向前,各自举剑,开始最后一轮的! 不想,奇迹,就在那么一瞬间,发生了—— 树林,一道寒光陡然出现,临近那些赏金猎人时,那道寒光突变数道锋芒,自那些赏金猎人身上穿插而过。 也不知道是第几波哀嚎声起,当最后一声惨叫音落的一刻,那位叫阁老的赏金猎人,终究没等到沈醉亲自让他明白,府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然尔,这些人的死,并没有让龙辰轩等人放下警觉,即便他们知道,如果来者是敌,他们必死无疑。 第三百三十一章我不喜欢陌生人 随着那抹绛紫色的身影自中走出来,苏若离整个身子松散下来,几欲哭出声音,“大师兄!” 是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府的大师兄,风落尘。 所以,这是获救了么? 明明是件开心的事,龙辰轩却在注意到风落尘看向苏若离的目光时,心底微凉。 只是,他还来不及深究那眼中的深情是同门情谊,还是别有情愫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 “龙辰轩!”苏若离惊叫声起,龙辰轩却已经听不到了。 天边破晓,数道金光好似金斧劈裂仿若黑幕般的墨色苍穹。 没人知道,这片树林昨夜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血雨腥风,只能看到一百多号的赏金猎人死的十分凄惨,遍地残骸,鲜血染透地面,触目惊心。 距离洛阳只有半日路程的小河边,停着两辆马车。 马车里,雷宇扶着龙辰轩坐在旁边,卫无缺则坐在对面。 此刻车帘被雷宇,三人分明看到苏若离正与昨日那个仿若神降的救命恩人坐在一起,画面出奇的和谐,却又那么扎眼。 溪水旁边,苏若离越发凑近风落尘,“大师兄又救离儿一命,你可真是我的幸运星!” 风落尘侧眸,瞄向苏若离左臂缠着的白纱,皱了皱眉,“我竟不知小师妹何时连紫烟的‘寂灭’都学会了。” 苏若离闻声一愣,之后露出两排洁白的小牙齿,“大师姐特别疼我,她把自己所有的看家本事都教给我了呢!” “紫烟能教你这些我不奇怪,我只是奇怪你何时变得如此用功,当日师兄想把自己昨晚那招绝技教给你时,你是怎么说的?” 苏若离默,若真是小师妹,必然会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打不过我跑就是了……” “昨晚怎么没跑?”风落尘眸色微闪,声音带着些许深意。 “卫无缺是我抓到的,我万万不能让别人抢了去!”苏若离说话时刻意瞄了眼四周,越发凑近,“我还想着拿卫无缺去换洛阳方家的玉魂,这是师傅教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完成!” 风落尘闻声,黑如子夜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看向苏若离,直把苏若离看的全身发毛,“大师兄在看什么?” “没什么。”风落尘轻声叹息,“昨夜我只是路过,这便告辞。” “师兄!”苏若离生怕风落尘会化作一阵风飘走似的,倏的拽住他胳膊,“呃……” “别乱动!”听到苏若离因伤口牵扯而发出的低吟,风落尘当即转身,将她扶稳。 “大师兄帮人帮到底嘛,既然来了便随我们一起入洛阳,就我们几个现在这种情况,若再遇到赏金猎人,定要给人家上菜了!”苏若离是真心的,眼下他们已无自保能力,倘若那些赏金猎人跟过来,他们算是彻底交代了。 风落尘转眸,看向马车。 “师兄,求求你了,我发誓,只要你把我们送进洛阳就行!”为了让风落尘看到自己的诚意,苏若离强忍着疼,便如儿时一般拉起风落尘的胳膊,摇来摇去,“求求师兄了好不好嘛!” “好”风落尘淡声抿唇,他当真不知,该如何拒绝这样的苏若离。 接下来,两辆马车自河边辗转前行,苏若离回到车厢之后没有让雷宇扶卫无缺回去,因为那厢马车里坐着自己的大师兄。 “我师兄不喜欢和陌生人呆在一起。”苏若离解释道。 “朕也不喜欢跟陌生人呆在一起。”龙辰轩十分不满开口。 “你好,我叫卫无缺。”对面,卫无缺十分配合的自我介绍,他也不喜欢和陌生人呆在一起,“不过说起来,你那位大师兄武功了得啊!” “那是自然!”苏若离一脸崇拜的抬起下颚,“府十个徒弟里,师兄武功最高,我听他们私下聊天,大师兄的武功似乎都快赶上师傅了。” “说起来,你们两个的武功也不弱。”卫无缺抛砖引玉想要表达的,便是接下来的这句话。 府大师兄的威名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他真正不知道的,是眼前这病歪歪的皇帝能使出像‘黄泉路’那么蛮横的招数,还有他一直以为除了轻功什么都不会的苏若离,竟也深藏不露,那招‘寂灭’也算让他开眼识了。 马车一路辗转,终于到了洛阳城。 就在马车急于入城之时忽听城门口人声嘈杂,不时还有锣鼓声传出来,极是热闹。 鉴于龙辰轩三人伤势较重,苏若离收紧缰绳后跳下马车,独自走向围在对面的人群,并非苏若离愿意看热闹,只是热闹的地方故事多而已。 “瞧刚刚上去那个都长成什么样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他那长相还想当方家的入赘女婿?” “就是!太不要脸!不过说起来,这方家怎么突然摆起擂台来了?方家大小姐就那么急着嫁?” “谁知道,许是方家老太爷死的不吉利,冲冲喜气!” “哎,你们说谁那么有种,竟敢在方家这一亩三分地上动土?” “小声点儿,不要命了……” 苏若离混在人群里,听来听去算是明白一些,感情眼前类似练武场的高台,乃是方家给方家大小姐比武招亲的擂台,比武招亲持续十日,谁能最后站在这擂台上,谁就会成功入赘方家,成为方家的女婿。 “好——” 随着又一位挑战者从高台上掉下来摔个半死,台上那位长相粗鄙的大汉已经连战六场,正在那里耀武扬威。 苏若离无心擂台,转身欲回车厢时忽似想到什么,折转朝后面那辆马车走了过去。 但见缰绳松散的落在车前坐板上,苏若离心下略惊,待其掀开轿帘,里面空空如也,风落尘走了。 心,莫名的有些失落。 苏若离不是很相信风落尘是刚巧经过,就像她不相信当初他是刚巧离开一样,可那又怎样! 他救过自己,而且不止一次,这是事实…… 第三百三十二章我跟你开玩笑呢 入城之后,苏若离依着龙辰轩的意思把马车赶到了城内专供上级官员巡视的行馆。 鉴于此前府尹有命,行馆内内外外皆打扫的干干净净,且有十几名侍卫在外守岗。 起初龙辰轩亮出身份时那些侍卫还不相信,直至洛阳府尹朱允之出现,方才将龙辰轩一行人恭恭敬敬的请入行馆。 自朱允之口中,龙辰轩得知正常的巡视队伍还有三日才到洛阳,也难怪外面那些侍卫会不相信。 当然了,如果不是身负重伤,他们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住进行馆。 一来这里是官府重地,寻常的赏金猎人不会到这里来捣乱,二来这里好歹有那么一群侍卫守着,若是不寻常的赏金猎人来了,他们也有迂回的余地。 此刻,龙辰轩吩咐朱允之加派侍卫到行馆之后便让其先行退下,有事明日再议。 毕竟长途跋涉,他们也都累了。 待朱允之离开,苏若离分别给了三人一个药瓶,要他们各自回去换药,也亏得她身上带了几瓶保命用的玩意,否则龙辰轩他们的伤口也不会愈合的这么快。 至于住处,出门在外又是行馆,龙辰轩与苏若离自然不可能分开睡,原本的安排是卫无缺跟雷宇住一间,这样若真有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二人皆反对,这样若真有意外,那赏金猎人便是赚到了,虽说跟三千万两相比,三百万两不算什么,可谁怕钱咬手?谁! 入夜,苏若离回到房间时正见龙辰轩坐在桌边,慢慢伸手欲腰间系带,于是快走了几步。 “我来。” 此刻坐在对面,苏若离缓慢龙辰轩的衣襟,从大氅到内衫,直到整个上身果露在外,幸而房间有暖炉,这般也不会让人觉得很冷。 借着烛光,那条自左肩直划到右下肋骨的长长刀痕触目惊心,便是没经历过昨夜那场恶战,单凭伤口也能猜到彼时是何等的惨烈…… “忍着点儿。”苏若离握起瓷瓶,将里面粉末状的金疮药叩在掌心,慢慢抚了过去。 一天的时间,龙辰轩胸前伤口已不似初时那般锥心刺骨,此刻被苏若离那抹柔嫩玉指轻轻抚揉,不免生出些旖旎心思。 就在苏若离的手指抚到心脏位置时,龙辰轩突然伸手,硬是用自己厚实且略带薄茧的手叩住了苏若离的柔荑。 苏若离本能想要抽开,却见龙辰轩猛一皱眉,“别动,好痛!” “别装啊!昨晚不见你喊!”苏若离再度用力之时,分明见到龙辰轩脸色惨白,于是就真的再也不敢使劲儿了。 “昨晚想喊,只是疼的没力气了……”龙辰轩作勉强状抬起头,薄唇扯出一丝惨淡的弧度,看上去十分可怜。 忽的,苏若离似想到什么,“也不知道你这身子,能不能吃下我给你配的解药。” 龙辰轩浑身一怔,脸色越发苍白如纸,“可以不吃吗?” “可以啊,想死可以啊。”苏若离迎向龙辰轩那双艰涩无比的眸子,“那你吃不吃?” “吃。”只要想到那夜死一样的痛过,龙辰轩心底那抹小悸动便瞬时消失,只剩下深深的担忧跟无奈。 夜已深,行馆外那株参天古树上,一抹月牙白的身影隐于茂盛的树叶中间。 风乍起,树叶沙沙作响,将那抹雪色白影衬托的影影绰绰,极不真切。 沈醉默声站在树枝上,深邃如海的视线静静凝视着对面的行馆,那间房里,龙辰轩跟自己的小徒弟似乎离的很近。 他该欣慰,可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心里就像有根刺轻轻的挑拨心弦,不算疼,却是无法形容的酸涩。 回到客栈,沈醉唤来聂庄,吩咐他先行潜入到方府别苑,伺机而动…… 这,不消停的还有卫无缺。 虽然身负重伤,但卫无缺还是忍不住从行馆里跑出来,一路小心翼翼窜进了方府别苑,且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方飞雪的寝居。 之前被冤枉,他还没来得及跟方飞雪解释便开始了夺命狂奔的旅程,此番既然回来,单是冲着方飞雪对自己那样够意思,他也应该过来澄清一下。 幸而他来时,方飞雪还没睡。 “谁?”卫无缺将将推开窗棂,房间里顿时传出一声警觉。 “我。”哪成想这一句‘我’才脱口,一记飞镖咻的射过来,卫无缺简直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飞镖接住,结果就是他整个人从窗台上滚下来,十分的狼狈。 “卫无缺?”待方飞雪看清来者,不禁愕然。 “知道是我你还下这么重的手!”卫无缺忍痛从地上站起身,将飞镖搁到桌边,“我跟你说件事。” “我先跟你说件事!”未及卫无缺开口,方飞雪先行一步走到他面前,神色肃然,一本正经,“你快把我娶了吧!” 卫无缺一双桃花眼登时瞠大,“你快拉倒吧!” 要说方飞雪,那绝对是女子中的佼佼者,用倾国倾城形容也毫不夸张。 修长的身姿,丰盈窈窕,精致的五官,清丽秀雅,一双眸,宛若秋水,一抹唇,润泽。 此刻方飞雪只着一抹薄衫,玉颈之下的肌肤宛若凝脂,素腰不盈一握,半截玉腿露在外面,十分的。 可就算是这样,卫无缺在面对眼前女子的时候,亦未生出半分旖旎心思,对女人,他似乎真如苏若离所言,少了一根筋。 “我没跟你开玩笑!”方飞雪急的跺脚。 “我跟你玩笑呢?”卫无缺扶着桌面,吃力坐下来,“轮到我说了,我没杀你祖父,你信不信?” “我信!”对此,方飞雪毫不迟疑。 如此倒让卫无缺十分感动,“你要是相信的话,就去跟你哥哥说,让他把江湖悬赏榜给撤了如何?” 第三百三十三章要钱不要命 “问题是,我哥也信。”提及此事,方飞雪有些忸怩的坐下来,“诚然那晚你在现场,而且祖父身上也的的确确中了你的虎啸掌,可但凡凶手行凶早就鸟悄走了,哪还会喊什么救人。” 卫无缺听懵了,半晌反应过来,“你哥知道我不是杀人凶手?” 方飞雪点头,虽然哥哥没说过,但她知道哥哥一定是这么想的。 于是某人拍案,“他知道还找人杀我?你知不知道我昨晚差点儿死了!” “你小点儿声,怕我哥不知道你来咋的!”方飞雪忽的上前,狠狠捂住卫无缺的嘴,“知道是一回事,装不知道就是另一回事了你明白吗?” 卫无缺摇头,方玉那个心机婊,恕他猜不透。 “虽然我哥没说破,但我能从他言辞里听出一些端倪,祖父死在虎啸拳下,你当时就在现场,那就姑且先把你当作凶手先抓着,之后再慢慢的查。”方飞雪正色道。 卫无缺五官几近扭曲,“你告诉我,什么叫姑且先抓着?” “方家是要脸面的,若案子一年半载都破不了,那我方家还要不要在洛阳混?哥哥家主的位子怕也坐不稳了。”方飞雪并不非是将卫无缺看作挚友才说这些,而是因为这些话就算卫无缺传出去,也没人会信。 “哦,就因为你们要脸,就想要我命啊?”卫无缺猛的撸起袖子,霎时可见数道伤口。 “那哥哥一定要把戏作足才不失方家颜面,而且你这些年不是一直都在江湖飘,也没见着你死啊。”方飞雪想了想,又补充两句,“再说你是堂堂落霞山庄的少庄主,还真有人要钱不要命?” 这种人简直不要太多好不好! 卫无缺已经无言,只剩下满腔怒火无处可泄。 “现在机会来了,只要你肯娶我,哥哥必然会因为这层关系替你洗刷清白!”方飞雪语重心长的走过去,拍拍卫无缺肩膀,“所以,娶了我吧!” “哈,你们兄妹可以啊!先坑我一个亡命天涯,再来一招请君入瓮?”卫无缺狠狠拨开方飞雪的手,“我白拿你当兄弟了!” 见卫无缺欲走,方飞雪一把将其揪回来,“求你了!你若不娶我,再过几天我就会被我哥嫁给比武招亲的擂主,我不能嫁给别人!” “我不是别人?”卫无缺挑眉。 “你怎么能一样,我把你当女人!” 方飞雪一语,登时逼得卫无缺狂性大发,“我跟你拼了——” 且说在行馆休养了差不多两日,第三日头上,龙辰轩将朱允之叫过来,命其引荐,他要正式拜访洛阳方府的家主,方玉。 与其同行的还有苏若离,至于雷宇,鉴于他伤势不轻,便留在行馆里养伤。 不过说起来,自打他们入城,这城里却不见有赏金猎人出现,这或许就是世人所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刻马车停在方府别苑外面,龙辰轩与苏若离先后下了马车,府门开启,却只有管家出来。 朱允之脸色一白,上前一步,“你家家主呢?” “回官爷,我家家主在正厅候着各位贵客。”管家音落,朱允之自觉面子上挂不住,正想说什么却被龙辰轩叫到身后。 “那就请管家带路。”龙辰轩并不介意,这让他想起多年前父皇也曾拜访过方家,而方家的老爷子与方玉一般,未曾出门相迎。 这是方氏一族的规矩,他们远离朝廷与江湖,保持一贯的中立,不管哪朝哪代,谁当皇帝,都与他们无关。 而对于这么一个庞大的,根深蒂固的世家,任何一个朝廷都不会做杀鸡取卵的赔本儿买卖。 此刻步入正厅,龙辰轩与方玉四目相视,心底不免升起一抹赞许。 眼前男子看似温润如玉,秀雅出尘,实则自那双眼里流露出来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 苏若离跟在龙辰轩身后,亦将方玉自上而下打量一番,闻名不如见面,眼前方玉单从气势跟气度上,就不是温华所能比拟的。 “草民给皇上,皇后请安。”方玉起身施礼,握在手中的玉扇只旋了个圈儿,被他妥帖压在手下。 “方公子平身,坐。”龙辰轩微微颌首之际,行至上座。 但见方玉一双眸子闪过来,苏若离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朕今日过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祭拜府上的老太爷。”龙辰轩直抒来意。 “不敢。”方玉谦恭抿唇,意态雅然。 “当年父皇下江南六省巡视,途经方府,曾与府上老太爷聊的极为开心,回去后于我等谈起时亦称受益匪浅,如此算来,父皇与府上老太爷也算是忘年交,现时老太爷遭遇不幸,朕理当过来拜祭。”龙辰轩一本正经的信口雌黄。 要说当年,父皇还真提及方府这位老太爷了,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傲慢无礼。 “既是如此,皇上请随草民到祠堂。”方玉也不矫情,率先起身走出厅门,亲自带龙辰轩与苏若离去了坐落在整个别苑东南角,风水最佳位置的祠堂。 且说龙辰轩与苏若离怀着无比的真诚拜祭之后,方玉命下人准备膳食,邀请他们二人留下来用膳。 龙辰轩一句‘恭敬不如从命’,就这样留了下来。 此刻方玉带着龙辰轩去书房品茶,苏若离则由丫鬟引着,四处游逛。 这般逛来逛去,便逛到了后园。 倏然,一抹熟悉的身影自眼前略过,苏若离不禁蹙眉,“那是什么地方?” “回,那里是我家大小姐的庭院,月华居。” 苏若离点头,难怪卫无缺不见人影,感情是来这儿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坑的就是他 眼下看卫无缺在方飞雪房里却没有人知道,想必是他已经与方飞雪解释清楚,那位大小姐才肯这样保他。 只是这样不行啊,她带卫无缺过来是换银子的,不是让他自投罗网来的,看来得想想办法了。 苏若离暗自感慨时回身,兀突抬头,眸色渐暗,“那人是谁?” “回,那是个劈柴的下人,我们都唤他瘸儿。”在侧丫鬟据实回答,并无隐瞒。 瘸儿? 这名字起的倒是贴切,看那人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极为吃力,“他这是干什么去?” “回,瘸儿在府里是负责劈柴送柴的,这会儿是到了给各房送砍柴的时间了。” 苏若离点头又盯了一阵,没再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就刚刚那么一瞬,她似乎有所感知,却又说不清到底感觉到了什么,总觉得那人似曾相识,可仔细一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识方府别苑里一个砍柴的下人。 无关身份,主要是没有交集…… 月华居内,方飞雪双手插腰,瞅着眼前一脸狰狞的卫无缺,狠舒口气,“你是不是傻?” “是不尖!”尖人谁会自投罗网。 “你现在内力尽失,就这么跑出去,信不信被我哥看到了打死你?”方飞雪原本以为卫无缺没那个胆量,谁晓得她才解开穴道,这厮就疯了一样跑出去,亏得她拉的快,否则被人看到还得了。 “本少主死都不会放过你!”卫无缺在知道自己被方玉当成背黑锅的倒霉孩子之后,心绪就一直不能平静,眼下又被方飞雪逼婚,他这是彻底栽到方家兄妹手里的节奏咩? “又不是真让你跟我结婚,敷衍我哥嘛!”方飞雪放缓语气,拉把凳子坐到卫无缺对面,“我昨晚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要不是本少主之前受了重伤,你以为我会打不过你?”卫无缺又一次被封了穴道,磨牙利齿。 “我喜欢的那个人,我哥不喜欢,所以我想借着嫁给你的机会与他私奔。”见卫无缺把头扭过去,方飞雪硬是掰正他下颚,“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卫无缺无力反抗,一双桃花眼瞪的直冒火星,“你,借着嫁给我的机会与别的男人私奔,那我呢,我咋办?” “你该咋办就咋办呗!”方飞雪丝毫不觉得善后这件事对卫无缺来说,有多难。 某人无语,方飞雪你丫不是人,亏我拿你当哥们儿! “今天这事儿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对于卫无缺的沉默对抗,方飞雪毫不在意,且在怀里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塞到他嘴里,“解药在我这儿,你不想死,就得点头。” 卫无缺额头竖起黑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飞雪表示,随便问。 “你当初替本少主出头,为的什么?” “为了让哥哥相信我是喜欢你的,同意将我嫁给你!” “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才会让我从洞房里偷偷溜出去跟别的男人私奔,而不去告密。” “我怎么就不会去告密,我不是男人么!”卫无缺睚眦欲裂,麻痹你再点头老子分分钟跟你绝交! “开始我也担心,所以才诓你去把祖父的‘锦绣江山图’偷出来,有图在手,你敢告我密,我就告你密,可惜……”方飞雪垂眸,眼眶略红。 “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我当时只想去看看,没想据为己有。”卫无缺一直对自己的品格非常有自信。 “所以我准备了一份假的,等你走后我找机会换一下,再把真的朝落霞山庄那么一丢。你不知道,祖父对那幅图看的有多重,要是知道图被你偷去,后果有多严重。”为了私奔,这段时间方飞雪也是够拼的。 卫无缺拜服。 所以,他是一开始就跳进了方飞雪给他挖好的坑,然后,又跳进了被谁挖好的坑中坑。 这一刻,卫无缺真的开始怀疑人生,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是不是我答应帮你,你就一定能帮我洗刷冤屈?”权衡利弊,卫无缺决定妥协。 因为如果选择不妥协,他完全预见不到自己要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多长时间…… 方府的晚宴极为奢华且十分的讲究,其中几道菜更是令皇宫御厨都望尘莫及。 宴席从开始到结束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席间除了龙辰轩与苏若离,便只有方玉一人相陪始终,苏若离终究没见到方家那位大小姐出现。 离开方府别苑之后,龙辰轩与苏若离乘坐马车回了行馆。 房间里,早有下人备好温茶,苏若离有些疲累的坐到桌边,提起茶壶,“皇上此行可有收获?” “有,朕终于明白什么叫无懈可击。” 听得龙辰轩怅然,苏若离将手里茶杯推过去扬起眉梢等下文。 “当一个人什么都有的时候,他就真的是无懈可击了。” “皇上别告诉我,你直接跟方玉要玉魂了。”苏若离给自己斟了一杯,猜测开口。 “这难道不是简单粗暴又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么!”龙辰轩不仅要了,还提到段翼,国师府,哪怕是江山楼,他也绕着弯儿的提了提。 然尔方玉的回答很简单,也很明晰。 玉魂是什么东西? 事实证明,方玉没想给任何人面子。 “方氏一族之所以能在不同朝代屹立不倒,久盛不衰,自有它百年来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生存守则,倘若就因为皇上几句话方玉便妥协,那真真是有辱了百年世家的威名。”苏若离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是啊,朕也觉得唐突了些,只不过我们现在没有切入口,想要从他嘴里套句实话都难,就更不要宵想拿到玉魂了。”龙辰轩叹气之时忽似想到什么,巧在苏若离亦抬起眸子看过来。 就在这时,房门响起,一抹冰蓝色的身影自外而入,便听屋内二人异口同声。 “那就只有他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你可一定要帮我 “只有谁?”卫无缺进来时,龙辰轩与苏若离已经各自收回视线,该喝茶的喝茶,该挑烛的挑烛。 房间里的气氛明显不对劲儿,卫无缺却似没感觉到一般,风风火火的坐下来,“苏若离,这次你可一定我!” 于是,未及苏若离问,卫无缺已然将方飞雪与自己说的那些事,一五一十的重复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方玉那个损贼明明知道人不是我杀的,却为了顾及方家颜面硬把黑锅叩在我头上,还有那个方飞雪,竟还算计着在与我大婚时跟别的男人私奔。 “你说,他们兄妹俩是不是要把我给逼死?你快给我瞧瞧,方飞雪给我下了毒!”卫无缺说话间撸起自己的胳膊,横在苏若离面前,“快瞧瞧有没有解?” 苏若离理清头绪,“也就是说,方玉已经断定方老爷子不是你杀的,但他却没有丝毫想要放过你的意思,原因只是为了挽回方家的颜面?” “没错!”卫无缺恨恨点头。 “至于方飞雪……她已经有心上人了,可是因为她哥哥反对,所以她就想出拿你作挡箭牌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苏若离觉得,如果这两件事是真的,那么方家兄妹也太欺负人了。 “你说遇到他们两个,是不是我这一生中最倒霉的时候?”卫无缺近乎绝望的看向苏若离。 “好好睡吧。”苏若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卫无缺的这个问题,只是用无限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直到他歪着脑袋睡在桌边。 一侧,龙辰轩嘴角实在忍不住抽搐两下。 如果遇到方氏兄妹已经让卫无缺那么绝望的话,遇到苏若离,卫无缺真的可以去死了。 “现在怎么办?”龙辰轩十分同情的看向卫无缺,浅声问道。 “既然皇上在来洛阳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一出劫杀的戏码,那么洛阳城里这些事儿便由我主动些吧。”苏若离起身走到床榻旁边,扯了条锦被给卫无缺盖上,“明早我便带他到方府别苑,领那三千万两赏银。” “也好,这洛阳城里必有沈醉眼线,你主动些,回去也好交代。”龙辰轩点头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方玉出同样的价钱要我,你会不会提我去见他?” “不会。”苏若离果断摇头。 正待龙辰轩欣慰之时,下一句要命的就来了,“皇上还欠我一千万两银子,不出四千万两,我是不会同意见他的。” 龙辰轩默,有同情别人的功夫,他还是多替自己考虑考虑比较好…… 苏若离这样说,便真的这样做了。 第二日清晨,一辆马车在方府门外戛然而止。 苏若离再次敲开府门的时候,开门的依旧是那位老管家。 老管家本能让开通道,苏若离却没有迈步,只告诉老管家替她通传一句,就说府的小徒弟,领那三千万的赏银来了。 不消片刻,方玉着一身天青色长袍出现在府门,苏若离上前一步,拱手施礼,“若离拜见方公子。” “不必客气……”方玉稍显惊讶。 “身份不同,方公子还是称我一声苏姑娘比较好。”阳光下,苏若离那张清丽绝尘的容颜好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与昨日沉闷形成鲜明反差。 方玉颌首,视线朝苏若离后面探了探。 “方公子要的人就在里面,还请过目。”苏若离转身走下石台,方玉随即迈步。 待车帘,里面卫无缺睡的正香。 方玉见过之后,拱手,“苏姑娘算是了我一桩心事,请!” 且在方玉与苏若离一并走进府门之时,早有下人将载有卫无缺的马车自侧门赶进别苑。 厅内气氛融洽,方玉命人沏茶,当年的雨前龙井,这种极品便是在皇宫,数量也十分有限。 而且苏若离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昨日来,喝的应该是陈年旧茶。 “卫无缺乃是杀害吾祖父的凶手,方某近段时间一直在为这件事头疼,亏得苏姑娘艺高胆,竟能将他生擒,方某佩服!”方玉十分激动,提及祖父时声音透着些许哽咽。 “方公子言重了,像卫无缺这种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苏若离附和应声的同时,心里也在腹诽,如她这般谎话张嘴就来,坏事动手就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她做好人的时候,也未见得就有好的结果不是么…… 这时,茶来,下人将沏好的茶十分讲究的倒入杯中,之后恭敬端到苏若离面前,待方玉挥手,那下人便端着托盘倒退出去。 猛然间,苏若离又瞄到了那抹看似熟悉的身影,手里捧着大把的劈柴,一瘸一拐的从前厅经过。 “苏姑娘?” 见苏若离愣神儿,方玉不禁唤了一声。 “呃,方公子请。”二人以茶代酒,互敬一杯。 搁下茶杯的刹那,苏若离刻意朝厅门外面望了一眼,那抹身影已然不见。 明明是个后厨砍柴的下人,何以她每次来都能看到? “苏姑娘放心,方某已命管家到账房支出三千万两白银,稍后便可送到。”方玉以为苏若离在乎的是钱,解释道。 苏若离闻声,抬眸浅笑,“明人不说暗话,若离此番登门,便是有个不情之请,三千万两对府来说不算什么,但玉魂,却是关乎生死的大事,所以若离希望方公子可以割爱,卫无缺算是若离的诚意,不管方公子还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府能办到的,必不含糊。”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会如此直白的道明来意,方玉微愣,却在须臾间恢复如初,雅然开口,“昨日皇上在书房也有提及玉魂,但可惜,方某并不知道玉魂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它在哪里。” 方玉字字坚定,句句铿锵,没有半点闪烁其词的意思,如果不是他真的不知道,便是他打定主意,死守玉魂。 第三百三十六章清白不重要 而以方氏一族的地位跟声望,他若想守,也未必守不住。 “方公子先别着急答复,若离尚能在洛阳多住些日子,公子可以慢慢想。”苏若离话峰一转,浅笑嫣然。 “既然苏姑娘能多呆几日,那么吾妹大婚,苏姑娘一定要来参加。”方玉亦不纠结玉魂之事,薄唇勾起月牙似的弧度,淡声邀请。 就在这时,管家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三张一千万两的银票,正欲跪地。 倏然,一抹浅绿色的身影仿佛光闪般冲了进来,刚好撞到管家身上,直撞的管家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才算停下来。 且不说管家如何,苏若离在看到那三张一千万两的银票被突然出现的女子踩在脚底,又拧成粉末的时候,心里好痛。 “放肆!谁让你进来的?”方玉见来者,怒声开口。 “哥哥,你明明知道卫无缺不是杀死祖父的凶手,为什么还叫人把他送到刑室!”方飞雪见方玉瞪眼虽然害怕,可卫无缺是她私奔的关键,他不可以出事。 “住口,出去!”方玉闻声陡然起身,怒拍桌案。 “我出去可以,但哥哥必须要卫无缺一个清白!那晚虽然他在场,可我都知道了,祖父死后七日,耳朵后面出现两个针扎一样的小红点儿,他们说那有可能是中毒的征兆……” “滚出去!”没给方飞雪说完的机会,方玉突然一声戾喝,眼底寒光好似冬日厚厚的湖面,正一点点的裂开。 方飞雪一下子被震住了,眼圈儿骤红。 厅内温度瞬时降至冰点,苏若离为免自己处于这种尴尬的气氛中难做人,于是低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想下一秒,腮帮一鼓,茶水狂喷。 她看到了什么? 方飞雪竟然真的趴到了地上,一圈一圈的滚了出去! 这是怎么个展开? 恕臣妾看不懂啊! “咳……”直至方飞雪滚出正厅,方玉这才轻咳一声唤回苏若离的神识,“刚刚舍妹胡乱说话,苏姑娘别放在心上。” “若离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怕……落霞山庄不会这么想。”苏若离坐了半天,等的就是方飞雪出现。 之前她从卫无缺口中得知其对方飞雪的重要程度,这才敢冒险把人送过来,为的,就是这样一个契机。 方玉闻声,脸色微变,薄唇轻启,“方某有些听不懂苏姑娘的意思了,你是在拿落霞山庄威胁我?” “不敢,方公子若惧落霞山庄半点,卫无缺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但事出有因跟无中生有可不一样。”苏若离特别诚恳的看向方玉,“落霞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还是不容小觑的。” 说白了,人家儿子杀你爷爷,你叫人家偿命可以,人家儿子要没杀你爷爷,你叫人家偿命,你真以为天老大地你老三? 要说那落霞山庄玩起命来,纵不能灭了你洛阳方家,至少也能松松你这几百年来坚如磐石的根基。 “苏姑娘想如何?”温润的脸上无波无澜,此时的方玉,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若离不才,自师傅那里学了些用药制毒的手艺,倘若我能查出真凶,一来可以宽慰九泉之下的老爷子,二来卫无缺也不用冤死,这于方府于落霞山庄,都是好事。”苏若离适时放低姿态,谦虚开口。 方玉沉凝,眼底含霜。 “还是那句话,方公子不用着急回答我,慢慢想。”苏若离音落时起身,双手拱拳,“钱我不要了,还请方公子看在若离的面子上,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善待卫无缺。” 眼见着苏若离的身影淡出视线,方玉眼底惊涛,没想到他不惜得罪落霞山庄也要压下去的真相,还是要浮出水面了…… 适夜,客栈上空,一抹矫捷的黑影一闪而逝。 房间里,沈醉独自翻看来自皇城的密件,一切安然。 “徒儿叩见师傅!”风起,窗棂微动,待沈醉抬头,聂庄已然半跪在侧。 “起来说。”沈醉将手中密件置于烛芯上空,待烛火燃起,扔到桌边。 “回师傅,徒儿今日看到小师妹她……” “她如何?”沈醉转眸,平静如湖的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微光。 “她竟然把卫无缺绑了交到方玉手里!”聂庄真是服了自己这个小师妹,且不说以她那么平凡的武功,是怎么把卫无缺弄到手的,单单是由她亲手把卫无缺逮去方府换钱,也不知道卫靖会把这笔帐算到谁头上。 “你没看错?”沈醉轻挑眉梢,凝声质疑。 “徒儿亲眼所见。”聂庄垂眸,落在袖内的手下意识攥成了拳头,难不成五师妹说的是真的,苏若离已然背叛府投了段翼,才会故意以卫无缺引起落霞山庄与府的矛盾? “卫无缺在方府被如何处置了?”沈醉眸色渐沉,声音中隐隐透着一丝冰冷。 “回师傅,如果不是方家大小姐将卫无缺半路劫到月华居,这会儿他应该在方府后院的刑室里,被人扒了一层皮。”此聂庄不是别人,正是方府后厨砍柴的那个名唤瘸儿的下人,“属下还清楚的听到,小师妹入府与方玉介绍时,声称自己是府的小师妹,而不是什么。” 沈醉微微颌首,“所以,卫无缺暂且安全?” 聂庄微愣,“暂且安全。” “嗯。”沈醉心里微微绷紧的那根弦,渐渐松散。 “师傅,徒儿要不要去救卫无缺?”聂庄私以为,就府与落霞山庄的关系远比与洛阳方府要复杂,他们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得罪卫靖。 第三百三十七章你想烧死我吧 “不要。”沈醉伸手端起茶杯,“姑且看看你小师妹是不是真的有法子……” “师傅!”聂庄心急抬头,却见沈醉挥手,不得已退出客栈。 苍穹如墨,月华如水。 沈醉手执茶杯,转眸看向与客栈只隔了一条街的洛阳行馆,眼底泛起一丝浅淡的,微不可查的涟漪。 若离,你不会让为师失望的,对不对…… 此刻方府别苑,月华居内。 方飞雪坐在桌边,一脸忧态看向对面的卫无缺,双手不时在他眼前摇晃。 然尔对面之人没有丝毫反应,连眨眼的动作也无。 要说申时卫无缺醒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为此方飞雪还特意找大夫瞧过,大夫说许是心里受了刺激,平复一下就好,并无大碍。 可这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卫无缺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情急之下,方飞雪不得已握起桌上烛台,缓慢朝卫无缺凑了过去。 只见蜡油滴在卫无缺搭在桌面的手上,他亦不喊疼,眼睛如死水无波。 这回方飞雪是真急了,索性直接把烛台伸到卫无缺胸口。 “你想把我烧死?”冰冷的声音,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卫无缺终于在方飞雪欲把他烧成灰烬的前一刻,掀了掀眼皮。 “你说话了?”方飞雪喜极而泣,登时撩下烛台绕到卫无缺身边,“你有没有见到齐淙?” 如此,卫无缺心底仅剩的一丢丢小火苗瞬间熄灭,原本就黑白的世界,一片漆黑。 他到底对这世界做了什么,世界才会如此狠狠的报复他。 “说话啊!你到底有没有见到齐淙,他到底愿不愿意跟我私奔?” 见卫无缺不开口,方飞雪恍然,“你是在见到齐淙之前被那女人抓到的?那女人到底跟你有多大仇?她不知道把你送到方府就意味着不得好死吗?” 卫无缺可以说,就在醒过来之前,他以为他跟那女人还是好朋友,共同经历过生死的。 回想那夜,苏若离曾用身体替他挡过刀! 那一刻他感动的无以复加,但这一刻,他怀疑苏若离真正舍不得的,是三千万两银子。 “不烧不说话啊你!”见卫无缺不语,方飞雪急了,随手抄起烛台就要朝他胸口搥。 “你还是烧死我吧。”过往被整个江湖追杀都不能萌生的念头,在这一刻,爆发了。 看出卫无缺一脸的生无可恋,方飞雪呶呶嘴,将烛台搁回去,“吓唬你的,我要真想烧你,还能从哥哥那儿冒死把你救下来?” 卫无缺抬头,“我要不娶你,你会不会救我?” “当然不会啊!我干嘛要替自己找那种麻烦,你不知道哥哥瞪我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方飞雪翻翻眼珠,似是回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身子都跟着抖了两下。 卫无缺哀嚎,交友不慎! 这时,房门响起,方飞雪与卫无缺双双一颤,眼睛齐刷刷望向门口。 “你哥?”卫无缺欲哭无泪。 “要是我哥你就惨了。”方飞雪怜悯的看向卫无缺,转身小心翼翼迈步过去,“谁?” “大小姐,少爷睡下了。”外面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方飞雪听罢欣喜若狂,之后退了丫鬟。 待其回到卫无缺身边,眉眼皆笑,“我哥竟然没过来找你麻烦,真是奇迹!” 卫无缺闻声,一双眼狠狠瞪向方飞雪,“放我走!” “恐怕不行,我虽把你硬抢到月华居,可我哥已经在外面安排好几十个护院守门,你现在中了我的毒药内力全失,是打不过他们的。”方飞雪表示遗憾。 “那你把解药给我。”卫无缺觉得这件事很好解决。 “这更不行,我若给你解药,你跑了怎么办?那我跟谁成亲啊!”方飞雪言辞之间十分坚定,根本不容商量。 卫无缺郁卒,“你还是烧死我吧。” “那也是万万不可以的,你死了我要怎么跟齐淙私奔呀!”方飞雪陷入纠结,百般无奈的趴在桌面上,“你不知道,我喜欢齐淙好久了,之前我哥跟齐月心那会儿,齐淙好像也是挺喜欢我的,我们时常在一起玩,可是后来……” 深夜的行馆,灯火微亮,偶有风起,吹动窗棂。 房间里,苏若离拿起银拨子,细细挑着烛芯,火焰高涨,映的那张小脸清丽绝尘。 对面,龙辰轩有些看呆了,直至银拨子落到桌面上发出声响,他方才收回视线。 “朕查过,方飞雪想要与之私奔的男子叫齐淙,在洛阳城东南经营一间清风馆,主营笔墨纸砚,偶尔也卖字画,那里面确实藏了不少好东西,好些个圣人墨宝朕都不曾见过。” 见苏若离听的极有兴趣,龙辰轩继续道,“朕想说的除了齐淙,还有他的姐姐,齐月心。” 作为清风馆的主人,齐月心绝对是洛阳城里头号女才子,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容颜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引得洛阳多少才子竞折腰。 正如所有美好爱情的开始,齐月心与方玉终于相遇了,原因是市井传言齐月心的文采或许已经超越了洛阳乃至整个大周第一世家的家主,方玉。 若在以往,方玉断然不会理会这等闲言碎语,可方家老太爷不干呐! 他养出来的孙子,必须第一! 于是在方家老太爷以死相逼的情况下,方玉迈进了清风馆的朱漆铜门。 正所谓一眼万年,自看到齐月心的第一眼,方玉便知道,自己可能完了。 诚然方玉对齐月心是一见钟情,但该做的事他还是要做。 那场比试不知惊动了洛阳城里多少才俊,又有多少闺中女子抛头露面只为一睹方玉的风采。 结果意料之中,方玉险胜。 第三百三十八章今天跟明天的区别 自那以后,方玉便成了清风馆的常客,而方飞雪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齐淙的。 然。 天有不测风云,不是所有美好爱情的开始,都会善终。 五年前,齐月心突然找到方玉,绝然提出分手,没有原因亦不是商量,她只是过来通知方玉,他们之间,完了。 没有留下任何理由的齐月心在第二日便从洛阳城里消失,就好像她从不曾来到这人世间,没有一丝踪迹可寻。 那段时间,方玉疯了一样寻找齐月心的下落,对齐淙更是利疑威逼,却无果。 渐渐的,方玉心凉了,便也不再去找齐月心,倒是看清风馆越发不顺眼起来。 “所以这五年,清风馆根本没有生意可做,齐淙过的也是十分拮据。”龙辰轩不禁叹息,“而且朕得到消息,齐淙似乎并没有跟方飞雪私奔的意思,他还放话出去,不会与洛阳方家扯上任何关系。” 苏若离搥着香腮,听的极为入神,“皇上的意思是,如果我能找到齐月心……” “以方家的势力花了五年没有找到,我们也未必能找得到,当然,若是找到自然最好……”龙辰轩顿了顿,继续开口,“朕还听说,方老爷子对方飞雪的疼爱,更胜方玉。” 苏若离直起身子,了然点头,“如果方玉这里实在套不出话来,我便找方飞雪好好谈谈。” “方飞雪眼睛里,只有齐淙。”龙辰轩音落后,苏若离觉得这件事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既然齐淙撂下话,想来是不可能跟方飞雪有什么了。 就在这时,房门响起,待雷宇应声进来时,苏若离十分不解,何以雷宇要这么隆重的进来,以往在她面前,雷宇可从来没走过门。 “有事?”见雷宇站在原地不开口,龙辰轩挑眉。 “属下就想问一句话,你为什么在把卫无缺送到方府换钱的时候,没带上我?”雷宇一脸冰封,悲愤不已。 苏若离愣了半晌,都给气笑了,她还从来没见人有过这样的要求,“我明早就把你绑了去,如何?” “今天和明天有本质区别,是根本没把属下放在眼里,三百万两银子又怎么能跟三千万两银子比!”雷宇冷哼一声,之后摔门而去。 苏若离欲哭无泪,雷宇这是把自己记恨上了? 龙辰轩掩面,他不认识脑袋少根筋的败家玩意! 翌日清晨,方府那位老管家早早来到行馆,声称他家主子想请苏姑娘过府一叙。 下人传话之后,正在梳妆台前握着珠钗的苏若离微微一笑,此番就算不能拿到玉魂,至少也能把楚林琅交代她的事给办了。 人家既是请了,苏若离自不会端着架子,于是匆匆收拾一番,乘着方府派过来的马车,离开行馆。 此刻走进方府大门,苏若离本能想要转身。 “苏若离!” “苏姑娘!”背后寒蛰入骨的声音传来之时,方玉那宛如天籁的声音也一并跟着响了起来。 幸而某人脸皮够厚,便是转回身,面对卫无缺那双杀人鞭尸的眼睛,也没怎么不好意思。 “若离拜见方公子。”苏若离直接无视卫无缺,双手叠在腰间,朝方玉欠了欠身。 “姑娘请入厅一叙。”方玉还礼之后,转身先行一步走向正厅。 身后,苏若离还未迈步,就见卫无缺仿佛饿狼扑食一样冲过来,那种恨不能大吃活人的表情着实让某人的小心肝儿微微颤抖了一下。 “别去!”幸而绑在卫无缺手腕上的绸缎布条被方飞雪狠狠朝后一拉,卫无缺才算扑了个空。 就在苏若离想着要以什么样的形式跟卫无缺打招呼,他才不会更生气的时候,寒意骤袭,某人再抬头时,卫无缺已经被封了穴道,张牙舞爪的立在那里,好生滑稽。 究其根源,原来是方玉瞪了方飞雪一眼,方飞雪这才甩手,把卫无缺给定住了。 苏若离低头,不禁在心里给卫无缺点了一排蜡。 厅内,方玉早已命人沏好了茶,“方某听闻国师府里凌紫烟的医术十分精湛,想来苏姑娘做为沈国师的小徒弟,医术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方某有个不情之请。” “方公子但说无妨。”苏若离搁下茶杯,浅声笑道。 “还请苏姑娘能与方某去个地方。”方玉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起身走出正厅。 苏若离自是跟在后面,出门时,那抹冰蓝色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想必是被方飞雪给带回月华居了。 “苏姑娘请。”方玉见苏若离略有迟疑,恭敬催促一声。 不走不知道,一走吓一跳,这方府别苑与皇宫相比也不遑多让,她那日转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奢华间透着无法形容的清高,宏伟处又可见细处的精妙,整个方府的建筑,足以用鬼斧天工四个字形容。 苏若离边走边看,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终是到了一座古朴的,三层高的庙堂前。 “这是我方府供奉祖先之地,苏姑娘请。”方玉屏退在外看守的下人,独自上前推开庙门,苏若离随后紧跟,刚迈进门槛,便有一种庄严肃穆感自心底油然升起。 庙堂里的牌位足足占了三面墙壁,以红松木为主的装潢沉稳又不失庄严。 苏若离待方玉点烛上香之后,亦朝三面牌位拜了拜,这才跟着方玉走向左侧的木制楼梯。 二楼,一座水晶棺柩赫然呈现,里面供着一具尸体。 第三百三十九章请问这是变态吗 “这位便是方某祖父。”方玉先一步上前,鞠躬致敬,苏若离效仿着也弯了弯腰,“那日吾妹说了个大概,方某且细细说与苏姑娘听。” 苏若离听着方玉的讲述,自己则在棺柩旁边缓步轻移。 事发当晚,方玉到时,众多护院已将卫无缺围在老爷子的房间里,待方玉上前把脉,老爷子气息全无。 于是方玉当即唤来整个洛阳城最有名的大夫,那大夫自然不敢怠慢且充当起仵作的角色,将方老爷子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结果断定,方老爷子的致命伤,乃胸口遭受重击所致。 鉴于方玉有甄别各门各派功夫的本事,他一眼看出方老爷子胸口留下的掌痕,出自落霞山庄。 而他身边,刚好站着落霞山庄的少主。 原本方玉也不是那么容易轻易下结论的人,可卫无缺当着众多护院的面口口声声承认。 咦!这不是虎啸拳吗? 好吧,那些护院里不乏各旁门分枝的眼线,诚然方府内外团结,可卫无缺都这么说了他还不抓人的话,总归是落下埋怨。 说到这里,苏若离明白了。 方玉这是在跟她解释,为何对卫无缺穷追猛打的原因,自己作死怪得了谁呢。 这时,方玉伸手,亲自将叩在上面的棺盖推到一侧,“方某起初便不相信凶手是卫无缺,他受吾妹热情款待的半个月里,我们也算见过几面,凭方某瞧人的本事,他并非阴险狠毒之人。” 果然,依着方玉的意思,就在方老爷子入水晶棺柩的第五日,方玉发现老爷子耳朵略有些红,待其开棺,发现老子爷耳朵后面有两个针扎的小红点。 “为何那日方小姐说他们?”苏若离顺着打开的水晶棺柩朝里瞧,不得不承认,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明明水晶棺柩足以将老爷子的尸体保存数十年完好无损,可这棺柩里面竟还放着数十枚西海珍珠以增鲜,暴殄天物有木有。 “吾妹口中他们,指的是方某几位叔伯,这种事我不能不让他们知道。”方玉解释道。 苏若离抬头,“所以他们亦知道卫无缺是冤枉的?” 然尔到现在,却没有一个方家人出头替卫无缺说句话,方家这群老狐狸啊! “苏姑娘请看。”方玉未答,而是将手伸进棺柩里,慢慢拨起老爷子的耳朵。 果然,被方玉这般拨起来,苏若离分明看到老爷子耳朵后面有两个赤红色的小点,针孔一般。 苏若离医术精湛,但也没精湛到仅凭肉眼就能分辨的程度。 幸而在来之前她已经猜到此行目的,于是自怀里取针包,随手摊在棺盖上面。 紧接着,苏若离从小小且长短不一的针包里取出最为细小那一枚,捏在指间,慢慢朝老太爷的耳根刺入。 片刻,拔出! 银针有半截变了颜色。 “怎会这样?”方玉惊讶,“方某之前也试过,不见银针变色。” “若离这套银针,每一根都淬取过不同的药材,结果自然不同。”眼下看,方老爷子是中毒无疑。 那么接下来,苏若离想要做的便是检验出方老爷子到底中了何毒,大概又是什么时间。 鉴于过程复杂且需要准备的东西又太多,苏若离希望可以回行馆慢慢检验,方玉摇头,“苏姑娘不管需要什么东西,方某定会在半个时辰内替姑娘准备齐全。” 苏若离感慨,财大气粗就是这个意思。 方玉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半个时辰而已,苏若离面前已然搭建成一个小型药室,且药案上摆着几十种千金难得的珍稀药材。 “苏姑娘还有别的需要吗?” “没有了。”万事俱备,苏若离敛眸走到药案前,将那枚刺过老爷子的银针小心翼翼搁到瓷瓶里,之后伸手,将各种药材配比称量,混合在一起。 这个过程,枯燥且漫长,苏若离身心已入忘我境界,一次次配比称量,一次次失败,再又重来。 一侧,方玉默不作声,视线不时盯着眼前女子,心里颇有些赞许。 如此看,国师府能在朝廷屹立不倒,在江湖上亦占有一席之地不是没有原因,就连外传最不济的小徒弟都有这样的本事,其他人就更不用想了,沈醉这个人,还是独具慧眼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差不多两个时辰,苏若离终于在装着银针的瓷瓶里冒起一股白烟之后,抹了抹额间汗水。 “老爷子的确是中毒,但是很奇怪……”苏若离转身看向方玉,“我这么说吧,老爷子所中之毒的成分有两种,虎骨和阴阳莲花,但这两种药材摄入到老爷子体内的时间,相差了二十年。” 方玉皱眉,“什么意思?” “阴阳莲花是一种极为珍稀的药材,万金难得且可遇不可求,这种药材一旦摄入人体,便会在人体内慢慢生根发芽,它不会随着人体本能排泄出去,所以,直到二十年后,老太爷体内的阴阳莲花,依旧起作用。”苏若离眸间肃然,正色解释。 方玉皱眉,似懂非懂。 “以若离的医术,也仅仅知道阴阳莲花有一克星,便是虎骨。”苏若离继续道,“而老太爷体内虎骨的摄入,当是两个月前,推算起来,也就是老太爷突发意外那日。” “这怎么可能?”方玉眉宇拧在一起,百思不解。 非但方玉不解,苏若离也不是很明白,如她这般推断,也就是说,有那么一个人,他于二十年前在方老太爷的身体里埋下了阴阳莲花的种子,却在二十年后再度出现,将其毒死? 请问这是变态吗?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在二十年前种下那样一粒种子,又为什么会在二十年后,突然想要夺了方家老太爷的命? 第三百四十章脱你自己的 “敢问老太爷会武功吗?”苏若离揣着满怀的毛线团子,看向方玉。 “飞雪的武功便是祖父亲自教的。”方玉据实回答。 “如果若离没猜错的话,老太爷当是自愿摄入虎骨,因为从中毒程度来看,虎骨在摄入体内时没有受到任何内力的冲击,完完整整的发挥了功效。”苏若离进一步解释道。 “那虎啸拳又作何解释?”方玉抬眸,质疑开口。 “虎啸拳是在老太爷死后被印上去的,只能说那个给老太爷虎骨的人,不过是拿卫无缺做了个幌子,用以掩盖真相。”苏若离解释到这里,真相已经浮出水面,然尔更大的谜团却也因此孕育出来。 到底,那个人是谁…… 能做的,该做的,苏若离都已经做到了。 至于要怎么查那个人,非她所能。 其实苏若离隐约觉得,整件事有可能跟玉魂有关,可不到最后,她还不能确定。 此刻庙堂外,苏若离止步看向方玉,“既然真相如此,不知方公子何时能还卫无缺一个清白?” “方某明白苏姑娘的意思,只不过这件事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解决,我暂时只能保卫无缺在洛阳城内无事。”方玉诚恳应声,“方某希望……” “方公子放心,若离不是多嘴的人。”苏若离猜到方玉想说什么,抢先一步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方玉点头,表示感谢。 “还有就是……”苏若离犹豫片刻,“玉魂……” “方某实在不知。”方玉亦知道苏若离想说什么,正色回应。 苏若离闻声浅笑,便不再多问。 倏然,苏若离转身欲走的刹那,竟在对面不远处的甬道上看到了那抹一瘸一拐的身影。 瘸儿? 如果说第一第二次是巧合,那么第三次,就绝对是刻意。 方府有人监视她? “苏姑娘?”见苏若离仿若石雕般定在原地,方玉轻唤一声。 苏若离回神时歉意一笑,紧接着迈步与方玉一起离开后宅,又独自回了行馆。 待其离开,方玉登时命管家请几房叔伯到别苑议事,议事的结果则是在还卫无缺清白的同时,顺带着将‘真凶’绳之以法。 而此刻,卫无缺正在月华居内,幽怨不已。 “你为什么点我?”彼时方飞雪抬手的刹那,卫无缺一万个相信她是想对付苏若离的,没想到! “那是我哥的意思,我有什么办法。”方飞雪耸肩,十分无奈。 “你哥还让你嫁擂主呢,你倒是嫁啊!”借口,分明是借口! “那你倒是娶啊!”方飞雪也急了,拍案怒吼。 气氛一瞬间僵持,方飞雪率先服软,“我知道你想出去,可没有哥哥的意思我就算放你,你能不能活着走出方府都是问题。” “我算认请你了。”卫无缺磨牙利齿,悲愤不已。 “放心吧,祖父的事肯定有转机,否则以哥哥的性子怎么可能容你看到今天的太阳。” “那明天的太阳呢?”卫无缺私以为,经方飞雪这么一劝,他顿时有种想死的念头。 “哎!明天再说明天的吧……” 方飞雪长吁口气,摆出一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表情,直把卫无缺给气死了…… 午时已过,洛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此时,街道中间一座宾客如云的酒楼里,龙辰轩阖起窗棂,转眸看向跪在身侧的寒阡陌,摆手示意他起身。 “玉魂当真在方家?” 寒阡陌起身后走近龙辰轩,双手拱拳,“回楼主,消息可靠,玉魂的的确确在二十年前便落在方家老爷子里手,至于他有没有传给现任家主,属下暂时还没有查出来,不过,属下查到那方家老爷子对他的孙女方飞雪尤为疼爱。” “这个你已经说过了。”龙辰轩提醒。 “好到他曾答应方家大小姐,在她出嫁那日会送出一份厚礼,属下猜,那方老爷子说的厚礼,会不会就是玉魂?”寒阡陌猜测开口。 龙辰轩转眸,看向寒阡陌时眉梢朝上挑了两下,“你问朕?” “属下马上去查!”寒阡陌本能一哆嗦,倏然消失。 适夜,龙辰轩比苏若离回来的晚一些,推门便见内室摆了一个飘满各色花瓣的木桶。 看到木桶的一刻,龙辰轩表情难得一见的精彩。 且在他围着木桶绕了三圈儿之后,苏若离方才出现,手里还提着一个精编的竹篮,里面装满花瓣,香气浓郁,芳香扑鼻。 “咳……朕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龙辰轩俊逸容颜微微有些发烫,看似想走腿却怎么也迈不动步。 “皇上回来的正是时候。”苏若离提着竹篮走过来,手一挥,内室房门紧闭,“脱吧。” 龙辰轩愕然。 脱?谁脱?怎么脱? 眼见苏若离把竹篮里的花瓣悉数倒在木桶的水面上,龙辰轩私以为自己太矫情了,人家姑娘都已经那么主动,他一个男人还怎么好意思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于是当龙辰轩放心大胆的走过去,伸手去拽苏若离腰间系带的时候,一个大嘴巴子呼啸生风的过来,直接把他给拍懵了,“打朕干嘛!” “脱你自己的!”苏若离原是想温柔一些,可终究还是没忍住。 内室无声,龙辰轩在脱到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内衫之后,被苏若离要求,进了木桶。 “你什么时候进来?”龙辰轩捂着半边红肿的脸,幽怨问道。 “皇上有心上人,若离心里亦有惦记,以后这种玩笑皇上还是少开。”苏若离垂眸,自怀里取出一个紫色方盒,待盒盖打开,那张清丽容颜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皇上之前痛过一次……应该知道那滋味儿许是比死了还难受,这是第二枚药丸,我不要求皇上一定吃,但是……” 第三百四十一章你不是热么! 未及苏若离音落,龙辰轩已然将药丸拿起来,嘴里。 苏若离愕然片刻,还是选择把话说完,“但是吃完第二粒,皇上只怕是不能回头了……” “为什么要把朕泡在水里?”龙辰轩敛眸,浅笑。 “之前那次皇上不是很热么,我便想着用这种方法降温,这些性属凉,我还在里面加了冰片。”苏若离正色解释的时候,发现龙辰轩的表情有些异常。 不会开始了吧? “你感觉怎么样?”苏若离些许担忧。 “为什么……朕这一次没有感觉很热?”龙辰轩抬眸,勉强一丝笑意。 “或许是这种方法奏效了……”乍听龙辰轩这般描述,苏若离心里还是挺欣慰的。 只不过,这种欣慰的感觉只持续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她就发现不对劲儿了,“龙辰轩,你没事儿吧?” 看到龙辰轩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霜雾的时候,苏若离陡然将手指叩在那抹搭在木桶边缘的皓白手腕上。 倏然! 苏若离猛的抽回手指,好凉! 不,是冷! “龙辰轩!”苏若离慌乱不已。 “好冷……你冰片会不会放的有点儿多呢?”龙辰轩微阖的双眸在听到苏若离轻唤的时候慢慢睁开,几乎同时,那张脸瞬间变得惨白,一丝血色也无。 “怎么会这样,没道理啊!”苏若离再也不顾其他,伸手欲把龙辰轩从木桶里捞出来,这里面全是属凉的东西,再这么下去,他会冻死。 然尔不管她如何用力,龙辰轩的身体好似被什么吸附住一样,纹丝不动。 而且,苏若离已经明显感觉到,龙辰轩的身体正在急剧转凉! “起来……你快起来!别睡啊!”苏若离哭了,原本以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不会这么艰难,谁能料到,这一次龙辰轩身体没有发热,而是自内而外透着寒意。 “没有,朕没睡,朕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冷。”思绪被冰封一般,龙辰轩吃力睁开眼睛,入眼便见苏若离因为着急,红了的眼眶,“不过还好,没什么痛的感觉呵……” 哪里是不痛,而是龙辰轩已经冻的没了知觉! “该死的!”苏若离再不迟疑,翻身跳进木桶,不想水却是热的,只有龙辰轩的身体,凉的让人心疼,“龙辰轩,你给我挺住!” 苏若离双手狠抵在龙辰轩胸口,想将自己的内力灌输过去,可不管她如何用力,真气却只游在她掌心,丝毫没有渗入到龙辰轩身体里的迹象! “好冷……”龙辰轩的意识渐渐涣散,苏若离也给吓哭了! “龙辰轩你不能这样害我啊!”苏若离突然丧失理智一般扑过去,将龙辰轩紧紧搂在怀里,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入骨难拒的寒意。 龙辰轩再度昏迷,清醒的,就只有苏若离一人。 “你可千万不要有事……”苏若离又一次陷入了那种让人绝望的无助中,泪水急涌。 她不想去细究自己为何如此在乎龙辰轩的生死,只想着若他能活过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或许,在这条复仇的道路上,她不能没有这个男人吧…… 窗外,夜风渐起,风影摇曳。 在那棵参天古树的掩映下,沈醉的身影有些看不真切。 透过窗棂,他看到了自己的小徒弟,正与龙辰轩鸳鸯戏水。 是为了他吗?一定是为了他吧! 月光下,沈醉那抹清绝的容颜好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俊美如天神。 只是那双眼,却似漆黑子夜,没有一点光亮,晦暗难辨。 风止,心却像吹皱的一池,再难平静下来…… 苏若离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 而且,她并没有从木桶里醒过来,而是,身上的衣服似是换了一套。 我靠! 苏若离登时掀被,脑子里一片空白。 该不是龙辰轩给她换的? 话说,那厮人呢! 就在苏若离迟疑之际,忽听到一阵响亮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苏若离你给本少庄主出来——”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苏若离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诚然她从头到尾都是在帮卫无缺洗刷冤屈,可就卫无缺现在的情绪来看,他们暂时还不适合见面。 于是苏若离当下拽过衣服,草草收拾两下便从后窗跳了出去,自后门离开行馆。 如此一来,苏若离原本的计划就这样被打乱。 午后的洛阳城,一片喧嚣,热闹非凡。 苏若离悠悠荡荡的走在大街上,左顾右盼时忽有‘清风馆’三个字映入眼帘。 与周遭其他商铺络绎不绝的客人相比,清风馆外门可罗雀。 忽想到方飞雪的那位心上人,苏若离一时好奇,迈步走了过去。 仅仅是靠近清风馆,苏若离便感受到了周围行人或惊恐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也难怪,在洛阳城若得罪方家的下场,绝对不会太好过。 苏若离懒理周围指指点点的行人,抬脚迈进门槛时便有一股墨香扑面而来。 待她仔细观赏,不由一阵唏嘘。 只见足有两间厢房大的铺子里,摆满了各种笔墨纸砚,墙上亦挂着各色山水,人物,花鸟的画卷,每一幅都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 尤其是中间正东方位悬着的一幅字画,无论笔峰还是字体,都堪称大家。 “请问,你想买什么?”清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苏若离下意识转身,便见一抹水青色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颀长的身段,精致的五官,还有那抹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书香气息,眼前男子谈不上惊艳,但绝对是耐看类型,十分的养眼。 不得不说,方飞雪还是挺有良光的,想来眼前男子便是这清风馆的老板,齐淙。 “墨,尚好的松烟墨。”苏若离打量片刻,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 “有。”温润的薄唇微微,齐淙转身走到柜台后面,伸手拿出至少五种松烟墨,摆在台上,“姑娘随便挑。” 第三百四十二章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苏若离对墨宝颇有研究,垂眼便能看出来这几种松烟墨除了种类不同外,制作精良,皆是上品。 好在也不着急,苏若离便自顾站在柜台旁边挑挑选选。 铺子里没有别人,一时静了下来,气氛还颇有那么一丝丝小暧昧。 “姑娘是外地人?”齐淙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山涧泉水敲打岩石,十分的耐人寻味。 “嗯,小住几日。”苏若离浅笑,抬眸时正迎上空中那道目光,而那目光中,隐隐透着担忧。 苏若离兀自感慨,想来齐淙也在纠结。 卖?还是不卖! 卖了,是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不卖,这五年来,清风馆终于迎来一位客人,他是有些舍不得撵走的。 “若是没有喜欢的,姑娘且到别家看看。”齐淙终于狠下心,轻声开口。 “不会啊,你这里的就很好。”苏若离抬眼,语笑嫣然。 齐淙垂眸,不再言语。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若离错觉,在她靠近齐淙的时候,一股莫名的药香亦随之飘际过来,不是很浓,却也能分辨,“我初来洛阳,也不知这洛阳城比武招亲是不是很受人欢迎?” “什么?”齐淙倾了倾身,便是微微蹙眉时亦不失淡雅清绝的气质。 苏若离握着一块松烟墨,抬起头,“我是说像那方家摆下擂台为他们大小姐比武招亲,这种算不算是洛阳的习俗?” “不算,洛阳很少有人这样做。”齐淙出于礼貌,浅声回答。 然在齐淙说话的时候,苏若离还是从他眼底察觉到一丝冰冷跟决绝,那种仿佛半点也不想跟方家沾上关系,便是提一提也不情愿的表情,使得苏若离很为方家那位大小姐捉急呵。 就在这时,苏若离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由远及近,心道一声不妙,登时从柜台外面绕到了里面,直接蹲在齐淙脚底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齐淙惊讶不已,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便见一抹冰蓝色的身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谁叫齐淙?”卫无缺进门后直接走向柜台。 “在下便是。”齐淙略有些茫然。 卫无缺闻声,不由的打量一番,“是你啊!” 那个方飞雪嘴里分分钟要给本少庄主挂上一身绿的人,就是你啊! “不知这位公子想买什么?”齐淙能够感觉到卫无缺来者不善,却还是十分恭敬的开口问道。 “方飞雪让我过来告诉你,她是断然不会嫁给比武擂台的擂主,叫你放宽心,而且她已经想好了办法与你私奔,叫你别着急。”卫无缺扬起眉梢,抬起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颚,看似极为冷淡,亦有些傲慢。 卫无缺本不会这样看人,他只是觉得在这件事上齐淙也该做些努力,而不是把所有困难都推到方飞雪身上。 好吧,就算方飞雪那样对他,他还是觉得骨子里,他们是朋友。 而作为朋友,他自是瞧不上齐淙这样把女人推到前头挨刀的作法儿。 最主要,这一刀砍到他了有木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亦与方家那位大小姐不是很熟,她嫁与不嫁,又或者嫁给谁,与我没有关系,更遑论与她私奔,公子若是不买东西,请离开。”齐淙容颜微凛,眸色暗沉。 苏若离在底下看的清楚,便是这么一个谦谦君子,也有动真气的时候。 “喂,你这么说话本少庄主可就不爱听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愿意?”卫无缺显得有些哭笑不得,如果真是这样,方飞雪在那儿瞎折腾什么呢。 “我不愿意。”齐淙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不对啊!你们不是情投意合吗?她现在马上就要嫁给别的男人了,你就不着急?”卫无缺不甘心,试探问道。 “与我有何干系?”齐淙皱眉,“公子还是请走吧。” “与你有没有干系,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卫无缺也怒了,你们一个两个的,看我像猴儿咋地,耍我呢! 卫无缺本意是想抓齐淙到方飞雪面前亲自说清楚,不想他指尖触及到齐淙衣领的刹那,一块松烟墨,横亘在了中间。 于是,当苏若离出现在卫无缺面前时,某人彻底疯了。 “苏若离?好啊!你居然在这儿!”看着卫无缺那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怪异表情,苏若离来了招先下手为强,利用自己轻功了得的优势,直接封了卫无缺的穴道,随即喂了他一粒软骨散。 她可没忘,自己那位二师姐封解穴道的功夫还是拜卫无缺所赐,马虎不得呵。 所以说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必须要承认的是,如果卫无缺有这样的觉悟,苏若离未必有机会朝他下手。 “墨我改日再来买,告辞。”苏若离将松烟墨搁到柜台旁边,之后解开卫无缺的穴道,搀着他离开清风馆。 看着那两抹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柜台上面的松烟墨,齐淙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只是时至今日,他还在妄想什么呢? 所以这世上的某些人,某些事,该遇到的总会遇到,该发生的也总会发生,就算你费尽心机的想要躲开,却依旧不会错过…… 洛阳城,一处僻静的长巷里,苏若离将卫无缺扶靠在墙上,“你都骂了一路,是不是该歇歇了?” 自清风馆出来,卫无缺一路都在声讨,幸而中了软骨散,他便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声音小到细如蚊呐,所以那些难听的字眼几乎都随风飘走,多半没入到苏若离的耳朵里。 后来想想,他该庆幸。 “苏若离,你忘恩负义,你水性!”卫无缺拼了力气靠在墙上,才不致自己滑倒在地。 苏若离抽了抽嘴角,走过去拖起卫无缺几欲摇晃的身体,“你倒是说说,你对我有什么恩?” 被苏若离这么一问,卫无缺一时还真有点儿想不起来。 “你不说我说,自打遇见你,老娘都第几次死里逃生了你自己算算!”苏若离挑眉,“还有当初落霞山庄一行,秦落衣不是老娘替你赶走的么?你说说你欠了我多少!” 推荐好友东风识我爽文:颜楼十二宫,超级好看的爽文!五年前江湖第一楼颜楼一夜之间满门被灭,四千弟子尽数丧命,五年后,颜楼少主为复仇归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谁给你的自信 “所以你就拿我去换钱啊!三千万两而已,你要我给你,干嘛要把我交给方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我的!”卫无缺是真受伤了。 “你死了吗?”苏若离也是恨铁不成钢,更气卫无缺半分不相信自己, “如果不把你交给方玉,我有什么理由跟方玉谈条件,又如何能见到方老爷子的尸体,更遑论在方玉面前证明你是冤枉的,你以为你现在能活着走出方府是因为方飞雪保你?她怕她哥怕成那样,若方玉想杀你,她能拦得住!” 苏若离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令卫无缺清醒了不少,“你说你在方玉面前证明我是被冤枉的?” “证明了,而且方玉答应我,不出十日便可还你清白。”苏若离松开卫无缺,理了理略有些褶皱的衣服,抬起头,将自己之前的筹谋算计一并说给卫无缺听。 原本在是否将卫无缺交给方玉的问题上,苏若离是犹豫的,不过在卫无缺将方飞雪说的那席话告诉她之后,她便选择铤而走险。 事实证明,她这一步走的很对。 轮到卫无缺开口时,他就只有一个问题,“你怎么敢保证方飞雪一定会在你跟方玉面前,把老爷子中毒的事情说出来?” “咳咳,天机不可泄露。”苏若离绝对不会告诉卫无缺,她只是碰碰运气。 闻听此言,卫无缺额头瞬时竖起三条黑线。 拿他的话说,就算苏若离说的句句都是实情,自己也的确摆脱了嫌疑,可为什么,他还是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呢? 苏若离的回答很简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卫无缺翻起白眼,君子?是谁给你的自信…… 且说卫无缺对苏若离的怨念,就这么被某人三言两语的化解了。 更有甚者,卫无缺在自我检讨跟反省之后,越发觉得苏若离对自己情深义重,这样的女人若不娶到家里养的白胖白胖,他对得起谁? 夜,渐浓。 客栈里,沈醉默然坐在桌边,深邃黑眸落在字笺上,闪过一道寒意。 顾如是来信,她怀疑寒子念手里亦有一份周正的账本,因为眼下账本所记载的商户已被寒门收买大半,顾府失了先机。 姑且不管顾如是来这封密件的心思,就局势看,他似乎暂时败给段翼了。 “师傅!”沈醉想的入神,不想聂庄已经入了房间。 修长玉白的手指微微收起,沈醉将字条攥在掌心,抬起清眸,“何事?” “回师傅,徒儿昨日看到方玉带着小师妹进了方府庙堂,差不多两个时辰才出来。”聂庄据实禀报,“奇怪的是,今晨方玉竟将卫无缺给放了。” “放了?”沈醉侧目,眼底掠过一抹惊异。 聂庄点头,事实如此,但他不知道原因。 “为师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沈醉浅声吩咐,挥手退了聂庄。 待其离开,那抹月牙白的身影缓慢靠在椅背上,璀璨如子夜流星的眸子溢出星点锋芒。 不愧是他沈醉的徒弟,凭借卫无缺与方玉搭上关系之后,又能让卫无缺平安走出方府,换作别人,谁能做到! 只是,玉魂到现在都未现世,也不知道红尘轩的消息有几分真…… 深夜的行馆,灯火微亮。 苏若离倚窗独坐,手托香腮,脑海里不知怎的竟想起在方府有过三面之缘的瘸儿! 她隐约觉得那人似曾相识,可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又或者他们根本没见过。 这时,房门开启,龙辰轩着一身墨紫色的长袍走了进来。 四目相视,彼此尴尬了一阵。 尤其苏若离,她真的是非常想知道自己衣服里的内衫是谁给她换上的,可面对龙辰轩那张已经略红的俊脸,她实在是张不开嘴。 “你……” “你……” 苏若离故作潇洒的抬抬手,“你先说。” “昨晚你只怕是被朕冻晕了,所以朕将你抱到床上,顺便让行馆里的宫女找来衣服替你换了干净的,你……还好吧?” 回想昨夜,当他从木桶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怀里苏若离已然昏厥,会是玉魂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你可快拉倒吧 “万事皆有可能,虽然消息说玉魂在方家,但从方玉的态度上看,他似乎真不知情,亦或从未想给,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退而求其次,从方飞雪入手。”苏若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又似想到什么,“我还记得皇上与我提过,齐淙还有个姐姐叫齐月心?” “是啊,与方玉好过一阵,五年前突然消失。”龙辰轩正色抿唇。 “嗯,除了齐月心,齐淙还有没有别的亲人了?”苏若离恍然想到自齐淙身上闻到的那股药香,眸色微沉。 “没有,齐家只有他们姐弟二人,整个洛阳城再无亲戚。”龙辰轩肯定答道。 “那齐月心与方玉之前的感情好吗?”苏若离追问。 “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据说方家老爷子亦见过齐月心,且甚为满意。”龙辰轩不解看向苏若离,“怎么突然对她这么感兴趣?” 苏若离浅笑,“以若离的见识,但凡才女皆深情,齐月心若没有难言之隐,定然不会不告而别,这其中,或许是有误会……” “但凡才女皆深情……也不尽然,朕觉得你就足够深情。”龙辰轩的话绝对是赞美,可落到苏若离耳朵里立时换来无数眼刀。 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问题,龙辰轩想了想,改口,“朕的意思是,这普天之下深情之人,亦非皆是才女……” 呃—— “不不不,朕是想说你也足够深情,虽然你不是……”龙辰轩皱了皱眉,无语收声,之后抬眸看向苏若离,略有歉意,“对不起。” 对面,苏若离连带着她额头上的三条黑线,早已石化…… 入夜的方府别苑极为安静,偶有夜风拂过,吹的树叶沙沙作响。 倏然,三道颤音咆哮而出,在月华居上空徘徊不去。 房间里,卫无缺狠狠捂着耳朵,一脸惊悚的看向这位河东狮吼,几欲泪奔。 想吃人咋地! 当然了,除了惊悚,卫无缺脸上还是有几分同情的。 尤其看到方飞雪此刻好似受不了打击要发疯的表情,他也觉得齐淙未免忒绝情了一些。 “你再说一遍,你把他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方飞雪好似饿狼扑食般冲到卫无缺面前,狠狠扯住他的衣领,鼻孔朝天,喷出来的气都似沸腾了。 卫无缺噎了噎喉,世人皆道方飞雪是整个洛阳城一顶一的富婆,嫁给她,便有一世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不知她也是个实打实的泼妇,一入候门深似海,这种福也不是谁都能享的。 就你这样的,谁八辈子倒了血霉才会娶你啊! “我就算再说一百遍,也还是那几句话,你这又是何必呢。”卫无缺整个身子被方飞雪逼的紧紧靠住椅背,一脸无奈。 “那你就给我说一百遍,说说说!”方飞雪真疯了,眼珠子都红了。 “齐淙说你嫁与不嫁,嫁给谁都跟他没有关系,他与你,也不是很熟。”卫无缺第三十三遍重复了齐淙的话,说起来这都怪苏若离,要不是她拦着,这会儿被方飞雪都快吼成聋子的人就不是他了。 忽地,方飞雪松了卫无缺的衣领,整个人突然就似霜打的茄子堆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默不作声。 卫无缺愣了半晌,“你没事儿吧?” “我早该想到的……”方飞雪苦笑,紧接着,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淌。 卫无缺头疼,哄人什么的他最不会了。 “可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哥哥,你知道么,就在齐月心跑来跟哥哥说分手的前半个时辰,哥哥还在与祖父商议婚期,说他对齐月心是真心,此生非她不娶……”方飞雪抹泪,“谁想到哥哥这一颗热心还没捧热乎,齐月心就突然跑过来说分手,没有原因也没有解释,然后第二天就消失了……人到现在都没找着……” 卫无缺默,看着扯住自己衣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方飞雪,他真是同情不起来。 “我都还没怪他姐姐,他倒怪起我哥哥来了,就算他怪哥哥,可也不能牵连无辜啊!”方飞雪长的本就好看,就这么梨花带雨的瞅过来,卫无缺的心也是一揪。 “那怎么办,他现在不愿娶你,你还想霸王硬上弓不成?” 卫无缺一句话仿若醍醐灌顶,方飞雪瞬时抹泪起身,“就这招!我就不信等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他还能不娶我!” “你可拉倒吧!”卫无缺直接吐血三升,“你信不信,如果你哥知道这主意是我说的,他能打死我!” “他打死你也就罢了,我只怕他不会放过齐淙……那你说怎么办啊!”方飞雪重新拉起卫无缺,救命稻草似的看过来。 卫无缺绝倒…… 别苑另一处,灯火微亮。 方玉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静默看着桌上摆放的一圆一长两个紫色淬金的盒匣,眼底掠过一抹深邃的冷光。 半晌,方玉拿过其中一个长的盒匣,随着盒盖被抽开,里面用金帛包裹的画轴赫然呈现。 犹记得五年前祖父跟他说过,会在他大婚之日将这幅‘锦绣江山图’亲手送给他作为贺礼,只可惜,他满心欢喜的期待,换来的却是那个女人不告而别,这江山图,祖父也始终没能亲手交到他手里。 搁下长形盒匣,方玉转尔将那个圆形盒子拿过来。 盒盖开启,一块纯正的秦山紫玉圆盘,映入眼帘。 而此时,方玉的眼底,愈渐深邃。 因为他知道,这里面原本装的并不是一块紫玉圆盘,而是上古十大神兵之一,玉魂。 玉魂也称玉魂锁,是十大神兵里唯一的暗器。 祖父原意是想将玉魂作为妹妹的嫁妆,待她出嫁时一并带到夫家,倒不是彰显身份,而是在妹妹受欺负的时候这玩意能用得上。 不得不说,祖父对妹妹的骄纵,已经到了公开护短的程度。 然尔,就在祖父遇害的那一晚,当他将两个盒匣拿回来之后,竟然发现里面的玉魂换成了紫玉圆盘,原本的玉魂,不翼而飞。 第三百四十五章她哥不让 更为诡异的是,他可以肯定,替换紫玉圆盘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祖父无疑。 因为紫玉圆盘是除‘锦绣江山图’跟玉魂之外祖父最宝贝的东西,他这是想将圆盘留给妹妹。 加上之前苏若离所言,祖父遇害时应该醒着,且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 诸多巧合加在一起,方玉可以推断,那个杀人凶手很有可能已经将玉魂带走了,而且是在祖父心甘情愿的前提下。 到底,玉魂里藏着什么秘密? 二十年前,祖父因何得到玉魂,体内的阴阳莲花是从哪里来的? 二十年后,又是谁,将玉魂带走了…… 一夜的时间,卫无缺终于从方飞雪的魔爪里逃出来,一路飞奔到洛阳行馆。 那时苏若离刚好用罢早膳,正愁没地方去。 “快给我喝口水!”卫无缺进门直扑到桌边,抬手指着茶壶,气喘吁吁。 苏若离挑眉,倒了杯茶递过去,便见卫无缺一股脑儿尽数灌进嘴里,又全都喷了出来,“苏若离你故意的!” “谁知道你喝的这么急。”苏若离表示无辜,茶水虽然烫,但慢慢喝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我能不急么!你不知道,方飞雪疯了,她竟然想到要本庄主先把齐淙打晕,再把我易容成齐淙的样子,然后她带着齐淙远走高飞,让我守在清风馆看铺子这么缺德的损招!”卫无缺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每每听到方飞雪神秘兮兮说想出办法的时候,他都有种想死的冲动。 为了嫁给齐淙,那女人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当是什么事。”苏若离抿唇浅笑,“她不就是想嫁给齐淙么,简单啊!” 卫无缺闻声,双眼顿时如天上小星星,闪闪亮晶晶,“大姐,求赐教!” “说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拿苏若离的话说,这个条件她不能跟卫无缺讲,必须方飞雪本人点头才行。 为此,卫无缺又不惜跑回方家传话。 倘若是别的事,苏若离私以为她还未必能请得动方家这位大小姐,但关于齐淙的事,那就毫无悬念。 果然,在苏若离走进洛阳醉仙居三楼雅间的时候,方飞雪与卫无缺已经在了。 见苏若离进门,方飞雪当即起身,美眸凝视,脸上露出些许诧异,眉轻蹙,“你是皇城国师府的苏若离?” “正是,若离拜见方大小姐。”苏若离简单的俯了俯身,方飞雪亦十分识大体了还了礼。 方飞雪落座时狐疑看向卫无缺,“她不是抓你的那个人吗?” “我便抓了他,他现在不也好好的站在大小姐身边么。”苏若离明白方飞雪的质疑,按道理说卫无缺与自己该是仇家才对,就算不是仇家也断然坐不到一条船上。 好在方飞雪只是问问,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与卫无缺是什么关体系,她只在乎齐淙。 “你说有办法让齐淙娶我,是真的吗?”方飞雪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苏若离能理解她的急迫心情,比武招亲还有两日就要结束,方家弄出这么大动静,是一定要给擂主一个说法的,“是真的。” “那你说说看,怎么才能让他娶我?”方飞雪身体下意识前倾,满目希翼。 “简单啊,让齐淙去参加比武招亲,再夺得擂主不就行了。”苏若离说的云淡风轻,且用这有何难的目光看向对面女子。 于是方飞雪那张原本如盛放在夏季最美艳桃花的脸,瞬间萎靡,“卫无缺,我们走。” 一侧,卫无缺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他哥不让!” “他哥写明不许齐姓男子参加比武招亲了?”苏若离挑眉。 卫无缺想了想,摇头,“那倒没有,可是齐淙不会去的,你知道的。” “如果我能让齐淙去呢?” 苏若离音落一刻,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方飞雪突然跑过来,单手叩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则狠狠握住苏若离的雪肩,目光坚定,“你想要什么?” “嫁妆。”苏若离也不含糊,抬头时,美眸刚巧在空中触及到了方飞雪的渴望。 “成交!”不就是钱么,她根本不在乎。 “虽然有些冒犯,但若离觉得还是把话讲清楚比较好,我要的,不是方府陪嫁的钱财,而是方老太爷在世时,曾许诺给大小姐的那件东西。”苏若离敛眸,正色开口。 方飞雪闻声蹙眉,身子亦跟着坐下来,“祖父是说过会给我一样陪嫁的玩意,可祖父现在都不在了……” “老太爷虽然仙逝,但其兄还在,想必他会替老太爷完成他的心愿。”苏若离笃定道。 “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方飞雪挑眉,一脸审视的看过来。 苏若离摇头,“不知道,总觉得会比钱财来的更有意义,若离只有这一个要求,成便成,不成若离便不想趟这趟浑水。” “成!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方飞雪只要人,其余都是身外之物,而且她相信祖父在天有灵,也希望她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如此,苏若离与方飞雪算是有了口头协议。 隔壁,雅间。 沈醉将苏若离与方飞雪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握在手里的酒杯不自觉的紧了紧。 难道说,若离怀疑那嫁妆会是玉魂? 一侧,聂庄欲开口却被止住,直至透过窗棂看到苏若离的背影,沈醉方才松了口气,“以你小师妹的轻功,刚刚你若开口,她是能听到的。” “徒儿大意了……”聂庄垂首,“只是徒儿不明白,小师妹何以会管这等闲事?” “你没听到她管方飞雪要了东西么。”沈醉落杯,修长莹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夜光杯的边缘。 聂庄想了想,“她该不会以为方家老爷子给方飞雪准备的嫁妆就是玉魂吧?” 第三百四十六章冰美人 “极有可能,方家只有这么一个大小姐习武,而玉魂在江湖暗器排行榜上始终居于首位,千百年来不曾变过,试想有这么一个暗器傍身,方飞雪不管嫁到哪里,都能横着走了。” “凭洛阳方家的招牌,方飞雪就算没有玉魂傍身,估计也能横着走。”聂庄真心觉得,人品多塑造,投胎很重要。 “看来以前,为师有些大材小用了。”沈醉凝眸扫过窗外,视线顺着苏若离消失的方向看过去,眼中透出一丝掩饰不住的赞许跟欣赏。 聂庄不语,心里却在想五师妹这几日接二连三传给他的密件里,说的尽是苏若离背叛师门的证据,连炎冥也遭其毒手,被师傅贬至淮南。 可直到现在,他还没看出苏若离到底有哪里不对。 只是呵,五师妹鲜少与他这般亲近,倒是好事…… 再次踏入清风馆,苏若离别有一种感觉。 相比于外面的尘世喧嚣,这里仿若一片净土,看着挂在墙上的字画,空山新雨,明月松间,自己好似身临其境,人也跟着清心寡欲的多了。 “今日闭店,姑娘请回。”同样清绝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凉薄的气息,苏若离回身便见那抹水青色的身影站在摆柜后面,目色沉静。 “来都来了,掌柜好歹让我把那日相中的松烟墨买回去不是。”苏若离能理解齐淙不待见她的原因,那日自己摆明跟卫无缺认识,而卫无缺也摆明了是方飞雪派来的说客。 齐淙不语,似在思考。 终究,他还是把那日拿出来的几种松烟墨摆到台面上,“这几种松烟墨的价格皆是五两银子,姑娘选好了自行拿走便是,恕不奉陪。” 苏若离不知道齐淙到底是有多厌恶方家,便连她这种七扯八扯才能跟方家扯上关系的人,也这么的不待见。 “咳,若离不才,曾在一本书中看过有关‘冰美人’的介绍。”苏若离的话成功止住了齐淙转身的脚步。 见齐淙未走,亦未发问,苏若离索性继续往下讲,“‘冰美人’是一种剧毒,主要成分有两种,一种是冰蛇,这种蛇极为罕见,另一种是凤凰草,这个虽然也少见,但却不像冰蛇那么稀有。”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齐淙皱眉,眼底明明有期待却表现的极不明显。 “掌柜还是先听听‘冰美人’的症状吧,但凡在同一日里被冰蛇咬到又沾染到凤凰草的人,那就倒霉了,她的身体会逐渐僵硬,先从手指开始,四肢,脖颈,最后连五官也会变的特别僵硬,连吞咽都很难做到。”苏若离握着手里的松烟墨,抬眸时分明看到齐淙眼底滚动着浓烈的窅黑。 “倘若,有人中了这种毒,有解吗?”齐淙暗咬皓齿,喉结无意识的滚动两下。 苏若离沉默片刻,抬起头“虽说草乌跟茯苓配在一起可以延缓‘冰美人’的毒效,可这终究不是好办法,而且这两种药材加在一起,也只是起到了延缓的作用,中毒之人,依旧难逃厄运。” “我是问你有没有解!”齐淙激动不已,也因此,暴露了什么。 “如果掌柜肯跳上城门处的比武擂台,又一不小心夺得擂主,若离愿意一试。”苏若离没看到患者,不敢妄言,而且‘冰美人’之毒十分棘手,她亦不敢保证一定怎样。 齐淙闻声变脸,“慢走不送!” “如果齐月心是五年前中了‘冰美人’,那么我,可能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苏若离肃声开口,眸色如坚。 终于,齐淙在走入后堂的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不知齐公子是否听过皇城国师府里的凌紫烟,那我的师姐,尔今她虽不在,若离身为她的小师妹,对医术亦有钻研,否则我也不会初见便嗅到公子身上有草乌跟茯苓的味道。”苏若离力证自己有这个实力。 齐淙闻声,缓慢转身,“若想我答应你,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公子请讲。”苏若离郑重点头。 “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可以把姐姐的事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方家的人。”齐淙漠然开口,眼中透着决绝。 “一言为定。”苏若离没有拒绝的理由。 片刻之后,齐淙迈步走了过来,“齐某自小丧父丧母,是姐姐一手将我带大,其中辛酸不足以为外人道,若离姑娘如果能救姐姐,齐某自是感激不尽,为此,我愿意到擂台一试,拼了性命也会夺得擂主。” 苏若离有些心酸,“公子可否,带我一见?” 齐淙犹豫之后,先行将店铺关上,之后转身走向后堂,苏若离默声跟在后面。 不想这清风馆的后堂竟有一个密道,自密道里差不多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出现一扇铜门。 待齐淙用锁将铜门打开,光亮射入的刹那,苏若离本能捂住眼晴。 “姑娘请。”齐淙之所以相信苏若离,并非因为她是谁的徒弟,谁的小师妹,而是因为在墨香的压制下,她依然能嗅出草乌跟茯苓的气息,足见其医术精湛。 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救姐姐的机会。 随着齐淙的指引,苏若离自密道里出来,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儿扑鼻而至。 眼前是一座素净的小院,院中除了熬药的汤锅便再也没什么了。 “这里是姐姐早些年买下来的房产,一直空闲,周围没有邻居,所以熬不熬药也没人知道。”齐淙径直走向厅门,“姐姐就在里面。” 苏若离不语,跟着他一起进了厅房,再入内室。 让苏若离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竟然还有别人! “这是姐姐当年收养的孤儿,叫小霜,为报恩定要留在这里照顾姐姐,有她在,我方便很多。”齐淙抬手时,霜儿恭敬退了下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你想踢死他? 这时,苏若离方才看清榻上躺着的女子,如她想象一般,但凡才女,长的都不会难看。 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黑发如泼墨般散在胸前,淡淡的娥眉下双眼紧闭,睫毛没有一丝颤动,翘挺的琼鼻,樱唇惨白如雪。 苏若离不语,伸手时却被齐淙本能拦下来。 “放心,我只是先替月心姑娘探探脉。” 齐淙闻言,十分歉意的朝后退了一步。 当指尖触及到那抹玉白皓腕的时候,苏若离心里忽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她好像明白了,五年前齐月心为何会与方玉提出分手,这个傻女人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齐淙焦虑不安的站在床榻旁边,时不时拿眼睛看向苏若离,却又不敢打扰,又似乎,不太敢问。 他怕自己听到的结果与他预想的,相差太多…… “再迟半年,就没得救了。”苏若离松开指尖,长吁口气。 齐淙愕然,自薄唇中溢出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你能替姐姐解毒,是吗?” “虽然很麻烦……但是有希望。”苏若离没有太肯定,但她自己清楚,有八成把握,“不过我要回去准备,两日之后再来。” 即便是这样,齐淙已是非常感激。 于是在将苏若离自密道带回清风馆之后,齐淙承诺,明日清晨就会去比武擂台,拼死也要夺得擂主。 多余的话齐淙没有说,苏若离也理所当然的以为,他这是同意娶方飞雪了…… 诚然苏若离答应过齐淙会保守齐月心的秘密,可她没发誓,所以当晚,她就极不厚道的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龙辰轩。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龙辰轩的表情难以形容。 龙辰轩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隐瞒方玉?越是这个时候,不是越该找一个好的归宿吗? 苏若离摇头,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果然不同,为何她就能瞬间戳中齐月心的心思呢。 她应该是不想连累方玉,或许她觉得方玉值得更好的女子,而不是一个每天就只能躺在床上,时时都会面临死亡的伴侣。 龙辰轩则认为,方玉爱的是齐月心,更好的女子这世间不是没有,可她却不是方玉所爱,那又有什么意义? 苏若离没再争辩,因为她觉得不管自己怎么解释,都没办法把齐月心绝然背后的放弃跟成全,很好的展现在龙辰轩面前,她怕自己越描越黑,把齐月心的一番苦心曲解了。 一夜无话。 翌日,龙辰轩十分配合的没有离开房间,苏若离亦没有赖床。 因为今天会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那就是,半点武功也无的齐淙,要去挑战擂台,誓死拼得擂主…… 作为比武招亲的最后一日,方玉带着自己的妹妹亦在辰时抵达擂台,与龙辰轩与苏若离刚巧碰到一起。 鉴于龙辰轩与苏若离的身份,方玉将其二人请到上座。 辰时钟声敲响,比武正式开始。 此刻站在台上的大汉,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虽说长的不错,可那汉子眼睛里似带着凶光,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 随着挑战者纵身上台,台上兵器交错,打的热火朝天。 看台上,方飞雪被方玉安排坐到自己旁边,不得不抻长了脖子朝苏若离那边儿瞧,如此一来,惹的方玉侧目,“屁股长刺了?” 方飞雪额头一黑,你好歹也是文人,说话能不能注意措辞! 但见自己妹妹老实坐着,方玉这才转眸,看向擂台。 他这么一看不要紧,刚好看到那汉子将跳上来的挑战者给生生踢到台下,摔成重伤。 “哥,如果哪日妹妹被他这么踢死了,你千万不要到坟前看我。”方飞雪小声嘀咕,“因为你看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他不被你踢死,我就已经烧高香了。”方玉冷声斥责,心里却也比较担忧,如他这般健硕的筋骨,妹妹若是抬腿踢过去,也不知道脚会不会疼。 好歹也是他方玉的亲妹妹,万不能叫别人欺负了去…… 随着擂台上打的如火如荼,那位汉子竟坚持了十几场屹立不倒,眼见距离最后时间还剩下半个时辰,台下几乎再没人跳上来。 那汉子已然挥动手臂,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看台上,龙辰轩不免多看苏若离一眼。 就在这时,擂台下面突然传出一阵清冷的声音,“清风馆齐淙,前来挑战。” 一语闭,整个擂台鸦雀无声。 但凡住在洛阳,谁不知方家家主最不待见的人,便是这个齐淙,而今他来挑战,只怕是有好戏看了。 “传话过去,他不许参加!”方玉似乎没想到齐淙会来,脸上的表情骤然凝重,且直接吩咐身侧家丁撵人。 “凭什么!”不想那家丁才走出两步就被方飞雪直接拽住衣领。 “不许胡闹!”方玉怒视自己的妹妹,低声喝斥。 “我怎么胡闹了,你说比武招亲,那就比武招亲啊,现在有人挑战,哥哥凭什么不让人家上来?”听到齐淙声音的那一刻,方飞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种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给我回去!”当着众人的面,方玉不好过分苛责自己的妹妹,但他也决不会让那个人上台! 她方玉的妹妹嫁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到齐家! “咳,发生什么事了?”龙辰轩佯装茫然的看过来,目光对上方飞雪时,给了她一个信号。 方飞雪恍然大悟,登时松了家丁,扑通跪爬到龙辰轩面前,“民女求皇上给我作主啊——” 如此一来,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唏嘘,原来坐主位上的相貌不凡的男子竟是皇上! 第三百四十八章他会被打死 于是群起而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若离在一旁瞄了眼跪在地上的方飞雪,朝她若有似无的点点头,这事儿成了。 方飞雪一阵欣喜,“皇上,民女在这城外设下比武招亲的擂台,说好的只要是活着的男人都可以参加,眼下台下来了一个附和条件的,这个人,却要撵他走!” 方飞雪在说‘这个人’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抬手指向与自己朝夕相处二十年的亲,方玉。 此时此刻,方玉已经无法用词语来形容他的心境,因为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他要将方飞雪活活掐死的愤怒。 “咳,既是附和条件,那就让人家参加嘛。”龙辰轩悠缓开口,他也不怕得罪方玉,反正玉魂之事由始至终他都算是局外人。 虽说龙辰轩算是个傀儡皇帝,可皇帝就是皇帝,金口玉言,谁敢反驳? 于是下一秒,齐淙已然被人从外围放了进来。 问题来了,擂台高三丈,但凡敢上来比武的,至少是没把这三丈高台放在眼里,点足轻松跃起。 可齐淙不一样,他没有武功,如何上得了这样的高台? “请问有没有梯子?”齐淙一语,登时换来场上一片嘲笑。 各种侮辱谩骂一股脑儿的涌出来,齐淙却未放在心上,面色无波。 台上,方玉嗤之以鼻,“他脸皮倒是够厚!” 方飞雪一时情急起身,却被方玉狠狠瞪回去,再给我出去丢脸试试! 就在这时,雷宇一身布衣打扮走出来,“我帮你一把。” 幸有雷宇出手相助,齐淙算是顺利跃上高台。 对面,魁梧汉子见来者是个粉面书生,半只眼睛也没瞧上,“都是爹生娘养的,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孝敬父母,别枉顾自己一条命,到头来落下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大汉摆明是瞧不起齐淙,一席话出来,台下又是一片唏嘘。 “请。”齐淙抱腕,眉目清冷。 “呵,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你既然这么想死,老子成全你!”那汉子突然握拳,目露凶光,脚下生风的跑过去,一拳头狠砸向齐淙。 对面,齐淙挺直背脊,衣袂飘飘,像极了优雅入画的男子,俊逸非凡,尤其是那双坚毅的目光,好似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摄人心魄。 奈何擂台上比的是真刀真枪,齐淙好看是好看,可他也真是不禁打,那汉子一拳头砸下来,他整个人顿时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那还得说人家汉子只是虚晃一招,怕齐淙使什么猫腻! 擂台上,方飞雪与苏若离几乎同时起身,龙辰轩亦愕然不已,他明明让雷宇暗中相助,何以他没看出来雷宇出手了? 方飞雪本能想要飞身到擂台上,却被方玉一把拽住,“你既让他上来,就该承受让他上来的后果!” “哥!他可是齐月心的亲弟弟,你就忍心……” “别再我面前提那个女人!”方玉怒吼,眸色寒蛰。 “可是……” 对面,苏若离快速在人群中搜寻雷宇身影,好巧不巧的,正让她看到卫无缺就站在雷宇身边,死命拽着雷宇的手。 该死的! 苏若离狠狠瞪向卫无缺,顺带着挥了挥拳头。 台下,卫无缺也给吓傻了,他只是想借那汉子的手教训一下齐淙,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被方飞雪请君入瓮,更不会好奇看什么‘锦绣江山图’也就没有后来那些糟心事儿了。 他平白无故被人追杀一个来月,总该有人来负这个责任是不是? 可他没想到啊,齐淙这么不禁打! “你等回头怎么收拾你吧!”雷宇挣脱卫无缺的手,紧盯向擂台。 此刻擂台上,齐淙吃力爬起来,刚刚那一拳正打在他太阳穴的位置,眼下他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倒一样。 可是不行,他不能倒下,他还要救姐姐! “呵,这回我可不让你了!”第一招试探之后,那汉子算是摸清了齐淙的底,眸下顿时阴狠,慢慢抬手,准备最后致命一招。 台上,方飞雪拼命想要挣脱方玉的手,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哥哥,你若不让我救他,他会被打死的!” “那也是他自找的。”方玉眸色绝冷,握在方飞雪皓腕上的手,越发收紧。 “哥——”方飞雪恸哭,转眸无助看向擂台。 就在这时,那汉子朝齐淙胸口狠戾出拳,不想下一秒,膝盖倏的一痛,砰然摔到擂台上。 众人一片错愕,他们竟然没看出来齐淙是怎么出手的? 但是这中间不乏有看出来的,他们只是不说,别问为什么,但凡长脑子谁想趟这趟浑水? 这会儿张牙舞爪的过去,保不齐会被那位方家大小姐秋后算账。 眼下怎么看,台上那柔弱书都是方家大小姐的真爱呵。 擂台之上,齐淙微愣之时,眸子不禁转向看台上的苏若离,心中了然。 “你使暗器?”那汉子好不容易从擂台上爬起来,一脸凶相。 齐淙不语,冷然看向对面之人,坚持着挺直背脊。 “看招!”那大汉到底不是高手,便连暗器从哪里来的都分不清楚,这就注定悲剧了。 直到最后一次,那汉子直接从高台上狼狈摔下来,方家的这场比武招亲,宣告结束。 擂台上,齐淙孑然而立,长眉若柳,身形如玉,虽然左脸因为受了一拳肿胀起半指厚的高度,却丝毫不损他淡雅如菊的气质。 此刻,他已然转向看台,漠然凝望。 第三百四十九章我就是后悔了 “齐淙……齐淙赢了!”方飞雪喜极而泣,回眸时却迎上方玉深邃如渊的寒芒,“哥哥……你不会……后悔吧?” “我为什么不会!”方玉磨牙。 “方公子当然不会,难不成他还能当着天下人的面,把当今皇上看成摆设?”苏若离浅笑,话中深意值得深思。 方玉冷笑,他又不是瞎子,齐淙连根手指都没伸就把人家翻到擂台下面去了? 然,就在方玉想要反驳的时候,台上齐淙清冷开口,“齐某虽获擂主之名,却无心娶方家大小姐。” 一语闭,全场皆静。 什么意思,玩呐! 看台上,方玉闻声转眸,眉目如冰,“你说什么?” 莫说方玉,苏若离也傻了,不娶方飞雪那让打他擂台还有什么意义? 她要的是方飞雪的嫁妆啊! “我说我不会娶方家大小姐,此番参加擂台比武,不过是……一时意气。”面对浑身散着暴戾的方玉,齐淙半点不惧,孤傲站在那里,黑目如子夜星斗,清冷漆黑,璀璨如华。 方飞雪乍听时,整个人僵在那里,这会儿再听齐淙开口,眼泪肆意急涌,“为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那你为什么要来打擂台!” 齐淙避开方飞雪的目光,视线转向方玉,“告辞。” 告辞? 方玉冷笑,“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带回方府!” 围观百姓面面相觑,看到没,人就是这样作死的。 齐淙未理方玉,转尔看向龙辰轩,“草民齐淙叩见皇上,不知方玉这般张狂,可是承了您的皇旨?” 事情好似有了转机,看热闹的百姓表示要买瓜子。 所以说,齐淙还是很机智的,这个时候,龙辰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方玉把齐淙带到方府,不是每个被‘带’回方府的人都有卫无缺那样的好运气呵。 “方家主啊,朕以为大婚讲究的是你情我愿,齐公子既是不愿意,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朕以为你若真把自己的妹妹嫁到齐家,也未必是件好事。”龙辰轩说的极是委婉。 “回皇上,方某摆下这擂台之前已经说的非常明白,胜者,当是我方家入赘的女婿,他齐淙明知如此,还硬要爬上擂台,而今荣得擂主,竟然毁婚?他当我方家是什么?此事无关吾妹大婚,关乎的,是我方家的颜面!”方玉转身,恭敬之余声音泻出冰冷杀气。 龙辰轩心知方玉说的不错,却也不能齐淙自生自灭,“齐公子纵有千万不对,方府亦不能动用私刑,自有朝廷跟法度管着这事儿,方家主说是不是?” 方玉固然是洛阳城的霸主,可面对眼前九五至尊,他亦不能强硬,身份的尊卑他还是放在眼里的,“皇上说是,自然是。” 待方玉转身,立时吩咐下人,“报官!” “慢着!”就在这时,颓然坐在地面上的方飞雪无比吃力的站起身,含泪看向擂台上的齐淙,“莫说齐公子不愿意,飞雪也不想……嫁给你这么个文弱书生!论人品长相,论家世背景,你齐淙有哪一点比得起洛阳方家!” “飞雪!你说什么呢!”方玉皱眉,低声喝斥。 “我说现在不是他齐淙不肯娶,是我方飞雪不愿嫁,此番擂台就此作罢!”方飞雪抬起头,拼命抑制眼泪再掉下去,可无论她如何努力,眼泪就像不是自己的,肆意涌出来。 一侧,苏若离暗自唏嘘,所以说在感情的世界里,被保护跟被怜爱的,其实并不是女人呵。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齐淙愿意娶她吗?”卫无缺不知何时凑到苏若离身边,小声嘀咕。 苏若离苦笑,“他只答应参加擂台比武……” “参加擂台比武不就是答应娶方飞雪吗?”卫无缺不以为然。 苏若离也以为是这样,可惜齐淙竟然在这里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这明显是大风大浪闯过来,小河沟里翻船的典型。 “想来方飞雪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你过去陪陪她。”看着方飞雪强逼眼泪的表情,苏若离有些心疼,反观擂台上的齐淙,真真是半分怜惜也无。 造孽啊! “既是方家小姐嫌弃,齐某自不敢高攀,告辞。”明明这么悲壮的场景,可看到齐淙在擂台上绕了一圈儿也没找到梯子的尴尬表情时,苏若离还是不厚道的给逗笑了。 幸而雷宇及时跳上去,这才没让齐淙过分出丑。 随着齐淙迈步离开擂台,台下一众百姓也不敢多呆,他们都知道现在的方家家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谁也不想充当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方玉自觉颜面尽失,勉强朝龙辰轩与苏若离拱手之后,挥袖走下看台,且与方飞雪擦肩而过时,片字未提,只重重冷哼一声! 龙辰轩转身看了眼苏若离,这种情况下,苏若离不知该怎么面对方飞雪,不得不承认,是她给了方飞雪希望,然尔这希望却成了她此刻绝望的根源。 她实在是无颜面对这个女人了。 于是看台上走的走散的散,到最后就只剩下方飞雪跟卫无缺两个人。 卫无缺也想走,现在谁走过去都是炮灰。 可他实在看不得方飞雪像个傻子似的在看台上哭的连妆都花了,好歹也是旧识。 “别哭了。”卫无缺迈步过去,走至近前轻声劝慰。 谁知道卫无缺这一开口,方飞雪干脆坐到了地上,哭的更凶! 卫无缺郁卒,他就说他最不会哄女人了。 “你倒是说说看,他齐淙有什么好,又没有颜,又没有钱,脾气倔的像驴一样,他就那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主儿,你爱她什么!”卫无缺索性蹲到地上,悉数列举齐淙的缺点,在卫无缺看来,首先那男人风度就不够。 如他,连新娘大婚之日与别的男人私奔都能容忍。 第三百五十章这才叫肚量 这才叫肚量。 “你给我闭嘴!”方飞雪哪容人在她面前说齐淙半句坏话,一对粉拳抡起来,狠狠朝卫无缺胸口砸过去。 也好在方飞雪悲伤过度,力气也只使出一成,否则卫无缺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血溅当场,暴体而亡。 角落里,齐淙默默凝视着看台上似是相拥的两个人,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其实这样也好,相比之下,台上两个人才是天作之合…… 待齐淙真的离开,一直隐于暗处的沈醉缓慢现身,目光深邃如潭。 身侧,聂庄叹息,“师傅,方飞雪既是嫁不成,想来师妹想要的东西也得不到手了。” “未必,为师昨日偶见若离去药房,提了‘盐蛇’、‘狼毒’两味药材。”沈醉浅抿薄唇,清眸微眯,“若为师没猜错,这两种药材加在一起,再添一味‘雪胆’,当是配治‘冰美人’的药方……” 聂庄不解,“‘冰美人’?” “你且想想,是谁得了‘冰美人’能请得动国师府的小师妹亲自医治,那齐淙既然不想娶方飞雪又为何参加擂台?”沈醉转身,踱步而行,聂庄紧随其后,百思不解。 “是齐月心。”除了这个可能,沈醉猜不到还有别的解释…… 且说离开看台之后,苏若离没与龙辰轩一并回行馆,而是绕路去了清风馆。 再入清风馆,苏若离是带着火气的,她觉得齐淙是能够意会到她当日提出的条件包含了怎样的期待,可齐淙却在关键时刻跟她玩了心眼儿。 幸而苏若离来时,齐淙亦在。 “齐某已经依着若离姑娘的意思参加擂台,夺得擂主,还请姑娘尽快替姐姐医治。”面对苏若离略有些冰冷的容颜,齐淙半点愧疚也无。 “你应该知道,我想你娶方飞雪。”面对性情如此温雅的齐淙,苏若离强忍住了咆哮的冲动。 “我不知道,你没这样跟我说过。”齐淙死撑着,这么违心的话说出来,脸上半点颜色不改。 “齐淙,我现在怀疑是不是真的想救你的姐姐!”苏若离极度无语,当面都敢说瞎话,把她当傻子么? “我现在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真心想求我的姐姐。”齐淙漠声质疑。 “呵,好……好啊!你既然如此不信任我,那算了!”苏若离真是被齐淙那一张冷漠脸给气到了。 眼见苏若离转身走出去,齐淙清眸微闪,双手在袖里攥成了拳头,他多想把苏若离喊回来,因为她真的有可能是姐姐唯一的希望了,可如果一定要娶方飞雪才能获得这样的机会,他又当如何抉择? 苏若离脚步已经放的极为缓慢了,此刻哪怕齐淙‘嗯’一声给她个台阶下,她也能转回身,好好研究这个事儿。 然尔,直到苏若离双腿都迈出清风馆,亦没等来齐淙的挽留…… 方府别苑,正厅。 主位上,方玉保持正襟危坐的姿态已经半个时辰了,厅内老管家默声不语,身体却紧绷的好似有根弦,坚持不了多久就要断了一样。 终于,方玉开口了,“那个丢脸的还没回来?” 老管家一愣,哪个丢脸的? “我是问方飞雪那个臭丫头还没回来?”方玉容不得老管家慢慢想,突然咆哮,大发雷霆。 老管家不由的哆嗦一阵,垂眸看向外面小厮,见那小厮摇头,心底暗自舒了口气,“回少爷,大小姐还没回来……” 亏得是没回来,他就奇怪家主死板板坐在这儿等什么呢,感情是等大小姐回来好扒皮,老管家暗自唏嘘。 “岂有此理!怎么全天下就只有齐淙一个男人?没有他我方家大小姐就嫁不出去了!”只要想到被齐淙反将一军,方玉顿时气血上涌,五官狰狞。 老管家只垂首闭眼,不说话。 “该死的齐淙,感情是在这儿等着我的呢!他有本事冲我来,敢当众让我方家大小姐难堪,看我让你怎么死!”这一次,方玉是气极了。 “你,去把城东赵家的老太爷给我叫过来,让他带着地契一起来!”这些年,方玉纵然撂下话,让整个洛阳城的百姓排挤清风馆,可也仅是如此,并未有更过分的举动,然尔这次不同,他是动了真章。 不管为自己,还是为了妹妹,他都觉得,洛阳城里,不能再有清风馆这三个字出现,盼了五年,那个女人不会回来了…… 适夜,洛阳行馆。 房间里灯火微亮,香熏袅袅。 苏若离无比颓废的趴在桌上,就那么呆呆的望着烛火发呆,明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龙辰轩实在看不过去,提壶倒了杯水推过去,“你真不打算替齐月心解‘冰美人’的剧毒了?” “怎么可能。”苏若离接过龙辰轩的茶杯,“我是这样的人么!我只是气不过,齐淙有什么理由不娶方飞雪?我已经这么逼他了。” “朕倒是觉得……如果不爱娶也就娶了,若是爱,就很难说。”龙辰轩抒发已见。 苏若离挑眉,“何解?” “男人么,若不爱一个女人,娶了睡了都不会在乎……” “就像你?”苏若离勾起唇角,嘲讽意味甚浓。 龙辰轩黑线,是不是不想听? “说说说,我等着听呢!”见龙辰轩幽怨瞪眼,苏若离陪笑之余抬抬手,示意其继续。 “如果朕是齐淙,在与方家有着不解之仇,且自已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娶方飞雪。抛开男人的自尊,他拿什么养着这位方家大小姐,又凭什么给她幸福?” “这世上最大的幸福不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吗?跟别的有关系?”苏若离挑眉,不解。 “那是女人,譬如朕,就现在而言,朕便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也不会告诉她,因为朕现在只是傀儡,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若哪一日朕成为大周真正的皇帝,必定以江山为聘。”龙辰轩脉脉含情,郑重其事开口。 第三百五十一章就是要赶尽杀绝 苏若离点头,“秋意浓真幸福。” 龙辰轩后脑滴出冷汗,自己明明是对着眼前这个女人说的,她怎么就想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秋意浓? “朕只怕沈醉也是这样想的。”龙辰轩眸色渐暗。 “呵,皇上放心,沈醉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的是什么。”苏若离明白龙辰轩的意思,抬起头,微微一笑。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龙辰轩似是无意问道。 “择一处终老,遇一人白首,换一帘幽梦,许一世倾城。”苏若离难得显摆了一下自己的文采,事实是,这是她从清风馆里偶然看到的,觉得十分切和她的心境,便借鉴过来了。 龙辰轩点头,与他倒是不谋而和。 择一人深爱,等一人终老,痴一人情深,留一世繁华…… 这,过的极为平静。 任谁也不知道,今夜过后,明天又会有怎样的精彩。 翌日,苏若离与龙辰轩难得坐在一起用膳,不想精彩突如其来。 “皇上,不好了!”桌边,龙辰轩与苏若离都看中了盘子里最后一块水晶肘子,原本龙辰轩先一步下筷,已经快要成功了,不想被雷宇这一吼,水晶肘子立时被苏若离夹起来,嘴里。 “什么事?”龙辰轩颇为不悦。 “方玉刚才带人从方府离开,据说他昨晚连夜买下了清风馆所属位置的地契……”雷宇未及音落,桌边苏若离突然猛咳。 如果不是龙辰轩及时过去抬掌朝她后背狠拍两下,苏若离有可能就被噎死了,“你……你说什么?” “方玉怕是要逼齐淙关门了。”雷宇据实开口。 于是下一秒,苏若离砰的摔了筷子,纵身飞出行馆。 原地,雷宇愕然不已,他甚至没感觉到苏若离从自己身边经过,这种轻功会不会太变态! “随朕过去!”自知道齐月心还活着之后,龙辰轩就暗暗的替方玉捏了一把汗,这会儿看,方玉只怕在不久的将来,会后悔了。 即便是清晨,大街上已然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街道两侧的商铺多半已经打开,清风馆算是最早的一批。 这五年来,即便清风馆只迎来了一位客人,齐淙却从未懈怠,这是姐姐的心血,他定要坚持。 忽然,一阵嘈杂之声后,整个大街上的人突然分致左右,顷刻在中间让出一条通道。 不为别的,那顶由东而来的金轿已然昭示了它主人的身份,那是洛阳城神一般的存在,没人敢去挑战。 一众百姓看到轿子停在清风馆门外,便知有好戏看了。 昨日齐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方玉的脸,今日方玉这是收尸来了。 “把里面的掌柜叫出来。”轿帘,方玉自里面踱步而出,紫色锦缎的长袍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衬的那抹容颜尊贵高雅,不可侵犯。 管家听罢之后,差身侧小厮过去。 那小厮十分机灵,过去之后直接推门,“掌柜的,我家公子由请。” 清风馆内,齐淙见是方玉,不由搁下手中准备摆放的松烟墨,绕过柜台,走出门外,“何事?” 方玉不开口,侧目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领会其意,上前一步,抬手自怀里取出地契,“眼下你这清风馆所属地段的地契已经归方家所有,没别的,我家家主觉得这里若建一座酒楼,或许会更合适……” 因为知道方家与齐家对立的根源,老管家言辞之间说的极是委婉,直到最后,那句话也很难开口。 “咳!”方玉轻咳一声。 “所以,请齐掌柜今日午时之前,务必将清风馆里所有东西腾出去,我们要拆了这里。”老管家得了指令,不得已开口。 齐淙无语,清冷明眸顿时滚动滔天怒浪,狠狠盯着对面男子,薄唇紧抿一线。 “不想搬也可以,依照擂台规矩,入赘方府。”方玉冷冷开口,他敢说,就是相信齐淙一定会拒绝。 “当年家姐与赵老太爷签的租赁契约是百年,若有人中途毁约,定要十倍赔偿。”齐淙噎喉,字字冰冷。 “钱?”方玉微抬下颚,“你现在是跟我提钱吗?” 方玉说话的时候,早有下人将三百万两的银票呈了过去,方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方玉,你真要这么做?”齐淙双手握拳,眼底满覆寒霜,还有隐隐的恨意。 “在你上了擂台又拒绝入赘方家的那一刻,就该想到后果,你们真以为我方玉是这么好欺负的?任谁都能把我当猴儿一样耍的团团转?”方玉眸色转凉,意态绝然。 “由始至终,我齐家没人对不起你!”齐淙狠戾低吼,眼眶略红。 “没有人?真不知道你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你们齐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方玉愤然开口,戴在拇指上的扳指儿倏然断裂,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到底是用了多大力气才将扳指儿生生捏碎。 齐淙悲愤至极,终是一笑。 眼见齐淙转身走进铺子搬出一把木凳搁在牌匾下面,方玉一时难以形容自己的心境,他知道,那牌匾是当年齐月心亲手写的,也是亲自挂上去的。 他亦知道,这清风馆是齐月心一辈子的心血,可是那又怎样? 那个女人不会回来了! “住手!”就在齐淙欲摘下牌匾的刹那,苏若离飞身而至,落在方玉面前。 “?”方玉挑眉,象征性拱了拱手。 “得饶人处且饶人,方家主一定要赶尽杀绝吗?”苏若离知道方玉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这么绝决。 “说的哪里话,方某此举可是合理合法的,地契在我手里,赔偿的银子已经摆在他面前了,眼下方某只是想清风馆能换个地方开,怎么了?”方玉摊开口,十分的无辜。 第三百五十二章一个巴掌拍不响 “倘若清风馆换个地方,你就不会穷追不舍?”因为知道齐月心的用意,所以面对方玉这般举动,苏若离本能流露出一丝失望。 “那要看换在哪里。”方玉所言,出了洛阳城,他管不着。 “少爷……”就在苏若离再欲开口时,老管家轻唤了一声,苏若离闻声转身的瞬间,清风馆的牌匾已然被齐淙摘了下来,抱在怀里。 心,忽的一痛!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方玉心痛的感觉,绝对不会比任何人轻。 “先别走!”苏若离想要挽回,疾步过去拉住齐淙,继而转眸,“方玉,你确定,你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不会!对于今日之举,方某决不后悔!”明明已经后悔了,方玉却死撑着,且不断说服自己,是齐月心对不起他,是齐淙对不起自己的妹妹,自己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仁慈了! “你可知……” “苏姑娘,牌匾已经摘下来了。”齐淙及时打断苏若离,“从此以后,清风馆永远不会出现在洛阳城。” 苏若离无力松手,她知道齐淙在提醒她,她亦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将齐月心的事说出来,时机并不对。 看着齐淙漠然离开的身影,苏若离叹息不已,之后走到方玉面前也没说什么,只是十分悲悯的摇了摇头…… 方玉讨厌这种明明天下弃我,却像我弃天下的感觉,索性转身回了轿子,且在临走之前命管家在这里守着,务必在午时之前,拆了清风馆。 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管家,是因为方玉相信管家最清楚该将里面的东西如何处置…… 深巷里,卫无缺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这才解开方飞雪的穴道,不想下一秒就被方飞雪甩了一巴掌,“为什么阻止我!” 卫无缺欲哭无泪,“我不阻止你,难道还放你过去丢人现眼啊!你说你能干什么?” “我能阻止哥哥拆清风馆!”方飞雪泪水急涌,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不哭的缘故,眼泪一旦流起来,就特别多。 “你能吗?你去了只会火上浇油!你哥哥不会听你的,齐淙也不会领你的情,你过去,只会让大家看笑话。”卫无缺也不想刺激方飞雪,可他说的都是实话。 “呜呜……那我该怎么办!”方飞雪颓然堆坐到地上,失声恸哭。 卫无缺不得已蹲下身,“是不是没有齐淙,你就活不下去了?” 现在的方飞雪,好似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汉子。 作为朋友,卫无缺十分痛心。 “是啊,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呜呜……”方飞雪哽咽开口,伸手扯着卫无缺袖子,狠狠抹着鼻涕。 于是乎卫无缺没再劝下去,你丫还知道脏了用别的人衣服擦,说明没啥事儿啊! 由始至终,龙辰轩都没有现身,因为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他出现也于事无补,如方玉说的,他左手有地契,右手有银票,朝廷法度怎么了,他又没作奸犯科。 大街上人群散尽,这一出一出的好戏对洛阳百姓来说只是看个热闹,谁又在乎戏中这些人真正的喜怒哀乐,谁又关心? 齐淙离开洛阳大街之后,转了好几圈儿方才回到那座冷清的院子。 不想在房间里,碰到了刚来不久的苏若离。 “你……怎么在这里?”齐淙皱眉,那日他分明是从密道里带苏若离过来的,除了走密道,她应该找不到这里。 苏若离不想解释,作为一个行医高手又轻功了得,想在这院子里留下点儿什么以便寻找,其实不难。 “医治齐姑娘的药已经准备的差不多,除了一味‘雪胆’。”苏若离亦未再提大街上的事,只是目光多在齐淙怀里的牌匾上,停留数秒。 “可是我们必须搬走。”齐淙将牌匾交给旁边的小霜,正色开口。 “你有地方?”苏若离明白,方玉正在拆房子,如此他很快就会知道清风馆里有密道,继而找到这里。 齐淙摇头,是他失算,万没料到会有今天。 “我有。”苏若离轻吁口气,“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将齐姑娘搬去洛阳行馆,一来方便我替她医治,二来行馆属官家,方玉应该猜想不到。” 齐淙犹豫。 “又或者你有什么想法?”苏若离试探开口。 “我想带姐姐……离开洛阳。”齐淙沉思之后,正色抿唇。 苏若离愕然,“你不想我替她医治?” “不是不想,只是……” “只是你不相信,我能医好她。”苏若离明白齐淙的意思,想来这五年里齐淙没少暗地里找大夫,否是也不会有草乌跟茯苓的配方,那的确是上乘大夫可以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如果我能保证呢?”苏若离决然开口时,齐淙眼底闪出一丝希翼,却又渐渐的暗淡下去。 “我不会娶方飞雪。”这是他的底线。 苏若离些许无奈的抿了抿唇,“那便不娶了,等我去叫马车。” 齐淙惊诧,“就算我不娶她,你还是愿意帮我?” “我只是想帮她。”苏若离转眸,瞧了眼床榻上的齐月心,自己虽不算什么好人,但她偶尔,也会做些好事。 像是齐月心这么好的女子,值得更好的对待,老天爷既然让她在最紧要的关头遇到自己,便是天意使然…… 方府,正厅。 自清风馆回来,方玉再一次仿若石雕般坐在厅里,目光冷冷的望着正对的府门。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又或者,期待着什么。 他觉得或许下一秒那个女人就会从府门外面冲进来,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为什么要毁了清风馆? 也好啊! 第三百五十三章我们分手吧 只要她能出现,怎样都好! 然尔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却始终没有盼到自己期待的场景。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了,突然就觉得,你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砰——’ 桌上茶杯倏然飞起,落到地上摔成无数碎片,方玉紧紧握拳,眼底恨意滔天。 齐月心,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这时,府门处突然闪出一道人影,方玉整个心都似悬起来一样,眼底光芒四射,然尔在看清跑进来的人时,那抹悸动,骤然消失。 “何事?”方玉敛眸,冷声质问。 “回少爷,那清风馆……”老管家气喘吁吁。 “清风馆怎么了?”方玉再不想听到这三个字,脸上流露出些许厌烦。 “那清风馆里有密道!”老管家总算说了出来,彼时他正吩咐下人将里面的物件儿,哪怕是一小块松烟墨都好生包起来,也不知是哪个下人触动了机关,一个偌大洞口就这么突兀出现,里面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 方玉陡然起身,目光如炬,“你说什么?” “是密道!老奴这会儿正派人守着,没敢叫他们胡乱进去,少爷……”老管家还没说完,方玉已然疾步走出正厅。 一路无话,方玉赶到清风馆时,下人们正守在密道外面,任谁也不敢贸然进去。 眼见方玉二话不说就要钻进密道入口,随后赶回来的老管家想要劝说,还没等开口,自家主子已经跳了下去。 老管家一时情急,当即命旁边护院一并跟下去保护主子。 阴暗潮湿的密道里没有一丝光亮,方玉磕磕绊绊的朝前摸索着,脑海里尽是与齐月心往昔的温情画面。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终于明白,即便过去五年,五十年,甚至五百年,他永远也不可能把那个狠心的女人在自己心里剔除掉,他做不到! 他希望,在密道的尽头可以看到齐月心,哪怕她不爱自己都没关系,他只想知道这个女人过的怎么样! 终于,在看到外面一丝线光亮的时候,方玉停下脚步。 明明出口就在眼前,他却畏缩着不敢打开。 “少爷?”身后随他一起奔过来的护院亦跟着停下来,轻声唤道。 方玉暗自平复自己的心境,慢慢走过去,推了推挡在出口的那扇铁门,幸而铁门没有上锁,阳光顷刻射进来。 众人本能捂眼,方玉却已迫不及待冲了出去。 看着眼前陌生的院落,方玉一片茫然。 整个院子看起来十分荒凉,到处都是破败的旧物。 忽的,方玉将视线锁住对面一处简陋的药炉,黄泥砌成的灶坑上摆着一个有些泛黑的沙锅。 方玉下意识走过去,蹲下时伸手去摸那个沙锅,竟是有温度的! 不仅如此,那股浓重的药味儿让方玉心脏陡然悬起,是齐淙? 可齐淙之前不似有病,而且这沙锅明显不止熬过一次药,那被熏烟燎黑的锅底说用了一年也不为过。 方玉不敢往下想,陡然起身走向屋子。 眼前这间屋子看起来十分简陋,窗棂上有许多纸糊的补丁,方玉推门进去,在院中闻到的那股药味儿,越发浓郁的让人连呼吸都觉困难。 随着内室房门被打开,方玉大步冲了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 方玉紧噎着喉咙,慢慢走到桌边去摸桌上的茶壶,温的! 还有床榻,虽然那套被褥素朴了些却很干净! 所有一切都表明,这里有人住! 是谁?齐淙?没道理啊! 他到底是有多闲,才会在清风馆里挖了这么长一条密道,每日从密道里来来回回? 如果不是齐淙,那会是谁? 看着床榻旁边的药碗,方玉喉结不停滚动,他不敢往下想,绝对不是齐月心! “少爷……” “滚出去!”方玉发狂一般,歇斯底里怒吼。 那护院被吓的退了出来,却是个小乞丐怯生生的走进来,“外面有人,要我把这张字条给你……” 方玉强自忍住心底的恐惧,转眸看向那个乞儿,有些颤抖的,伸出手。 小乞丐听完之后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将字条交给方玉之后便跑开了。 随着字条被展开,方玉眼底瞬间赤红,仿佛无数岩浆在里面翻滚,眼泪,汹涌而落。 ‘屋中所住之人乃齐月心,因五年前身中‘冰美人’之毒,全身瘫痪。’ 全身瘫痪…… 五年…… 方玉紧握着手里的字条,扑通坐到地上,眼泪仿佛泻闸的洪水,急涌而落。 门口处,那些护院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少爷落泪,面面相觑之后悉数退了出去,也不知道见了这么了不得的事,他们会不会被灭口…… 心,痛至极处,好似被无数细线紧紧缠绕,每跳动一下,就会有血肉粘在细线上,在心上留下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五年前身中剧毒,全身瘫痪! 字条上的每一个字,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剜刀,从方玉身上每一寸肌肤狠狠划过,血肉翻卷。 当年情景尤在眼前,齐月心那样绝情的告诉他,是因为不爱了。 可真相,却恰恰相反,她这是爱惨了! 方玉颓废般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字条,眼泪垂直落下来,碎成无数琉璃。 “月心……月心你为什么要瞒我!”亏欠跟忏悔汹涌袭来,回想这五年来他对清风馆的打压,对齐月心的误解,就在今晨,他才刚刚逼齐淙摘了清风馆的招牌。 方玉几乎不能承受的握住对面桌腿,狠狠将自己的头撞过去,他都干了什么! 第三百五十四章最重承诺 桌腿染上血红,方玉却没有停下来,“月心!齐月心你在哪里!对不起……对不起……” “啊——” 方玉终于明白,什么叫痛不欲生! 老管家进来时,方玉正握着桌腿,脑袋一下一下的朝上撞,额头鲜血顺着脸颊汩汩的往下淌,“少爷!” 就在老管家万分心疼跑过来时,方玉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生生倒仰过去,发出‘砰’的声响。 他觉得,齐月心不会原谅他了…… 小院外面一处隐蔽的角落,沈醉漠然看着方玉被护院急匆匆的从里面抬出来,虽然离的远,却依旧能看到方玉脸上的血跟那张与血形成鲜明对比的惨白容颜,简直触目惊心。 身侧,聂庄不解,“师傅,小师妹明知道告诉方玉齐月心的下落事情会简单的多,她为什么不说?” “想来是齐淙不愿意让方玉知道,你小师妹那个人,最重承诺。”沈醉收回视线,“你回方府,相信很快方飞雪就要大婚了。” 聂庄拱手,他原以为可以抓到苏若离的把柄,可被师傅这般解释,似乎也说的通。 洛阳,行馆。 就在方玉到达小院的半个时辰之前,苏若离已然将齐月心安然运到行馆内,且用掩人耳目的手段送到了她的房间。 此刻看着床榻上几乎陷入昏迷的齐月心,苏若离不敢怠慢,登时将她这两日用‘盐蛇’跟‘狼毒’制成的药丸喂进她嘴里,药丸入口即化,很容易吸收。 “姐姐真的会好吗?”待苏若离走到桌边,齐淙刻意放低了声音。 “五年的‘冰美人’,自然没那么容易解,现在除了解法有待商榷之外,还缺一味药材,叫‘雪胆’,顾名思义,这种东西生长在极北之地,百年开花,百年结果,百年得其蕊,有钱也未必买得到……”苏若离不忍看到齐淙失望的目光,“我已经拖人去找了,只要能找到‘雪胆’,我就一定有办法救月心姑娘醒过来。” “雪胆……”齐淙垂眸之时,倏然跪到地上。 “齐公子?”见齐淙生生给她磕了三个响头,苏若离实难承受的蹲下身将齐淙扶起来,“齐公子万不要行此大礼,若离担当不起。” “只要能救活姐姐,若离姑娘便是把我这么命拿走,我也决不犹豫。”齐淙眼圈儿泛红,“只是,姐姐之前万般叮嘱,一定不要将她中毒之事传出去,尤其不能让方玉知道……” “这件事我答应过你,自然不会对外人说,一切皆等月心姑娘醒过来,由她自己定夺。”苏若离点头,她很清楚这其中承载着多少恩怨情仇,自己身为局外人,的确不方便插手,亦不该替齐月心做这个决定。 作为一个人品不怎么好的人,为达不目不择手段是苏若离的宗旨,但也要看对方是谁。 便如齐淙跟齐月心,她下不了狠心…… 适夜,苏若离回到房间之后,龙辰轩已然在那里等她。 关于齐月心的事龙辰轩已经了然,只是他觉得,是时候应该让方玉知道实情了。 苏若离摇头,“老娘拿全家发誓不会将这件事外传,所以龙辰轩,你别害我失信于人听懂了吗?” “你不是已经外传给朕了吗?”龙辰轩觉得誓言这个东西,有时候不能太当真。 若誓言真那么灵验,天下的雷公不得累死? “传给你的时候,老娘还没发这个誓,算不得数。”苏若离握着手里的茶杯,面露忧色。 “随你,不说便不说,等齐月心醒过来,有些事也瞒不住。”龙辰轩点头,顺其自然也好。 “现在的问题是,‘雪胆’这种药材极为罕见,就算搜遍整个大周也未必能找出一个。”苏若离挠头,没有‘雪胆’,齐月心终究逃不过一死。 这时,苏若离突然抬头,龙辰轩已经在那双璀璨的眸光里,读懂了她的意思,“朕会让雷宇给洛清风去信,希望他能有。” ‘雪胆’难求,齐淙又打死不会娶方飞雪,苏若离觉得玉魂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直与卫无缺在外面寻找齐淙无果的方飞雪不得已回了方府,她觉得眼下只有哥哥知道齐淙去了哪里。 卫无缺阻止过她,拿他话说,就你哥哥那个内心十足的大变态,他能告诉我随你姓! 可回去问还有希望,这人海茫茫,她要去哪里找? 此刻站在方府门外,方飞雪双腿有些发抖,她虽不赞同卫无缺的观点,但对自己哥哥的脾气她还是心有余悸。 “也不知道你哥能不能打断你的腿。”身侧,卫无缺小声嘀咕。 眼前这座看似富丽堂皇的方府别苑在卫无缺眼里,简直是恐怖的深渊,那个叫方玉的男人明明没有武功,可自己每次与他对视,都会有种吾命休矣的错觉,着实是个惹不起的厉害角色。 “我哥要打断我一条腿,我就打断你两条。”方飞雪转眸,分明从那张忐忑不安的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卫无缺侧目,“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越发纯熟了呵,忘了是谁借你衣服擦鼻涕了?谁帮你满大街去找齐淙?又是谁,在你最痛苦无助的时候,呆在你身边安慰你!” “你那叫安慰我?本来没想死,听你一番安慰,瞬间就不想活了!”方飞雪嗤之以鼻。 于是府外二人还没敲门就已经打起来了! 吱呦—— 就在外面两个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老管家自内将府门推开,看到方飞雪时一愣,“大小姐……大小姐你可回来了!少爷他……” 眼见老管家抹泪,方飞雪愕然不已,大步冲过去,“我哥怎么了?” 一侧,卫无缺也跟着跑了过去,那双好看桃花眼里闪烁出来的光芒分明写着快说,快说出点儿不好的事儿,让我们高兴高兴! 第三百五十五章打断你的腿 “大少爷他晕了一天一夜还没醒过来,整个洛阳城最好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啊!”老管家抹泪,愈渐伤心。 卫无缺闻声,猛然拍手,“他要死了?太好了呀!飞雪,你自由了,以后你想干什么都没人管你……” 没等某人说完,方飞雪一个大嘴巴子呼过来,直接把卫无缺给扇懵了。 且等他反应过来,方飞雪哪还在府门,早就飞奔去了方玉的房间。 门外,老管家一脸悲愤的看向卫无缺,“卫公子,像你这么刻薄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对于老管家的警告卫无缺深以为然,不然方玉怎么就快死了呢! 所以说,做人还是不要太刻薄…… 方玉的房间里突然传来‘砰’的声响! 门外,方飞雪足下一顿,之后疯了一样推开房门冲进去,正见方玉从床榻上跌下来,额间缠的白纱隐隐渗出血色。 “哥!”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见到方玉脸色惨白跌倒在地,方飞雪完全忘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急步过去将其扶稳,“哥你怎么了?” “齐……咳咳咳……”方玉身体虚弱至极,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眼却赤红如荼,隐隐泛着血泪。 “哥我错了,我再也不去找齐淙,再也不会出去给你丢人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哥……呜呜……”方飞雪自小到大,便是被齐月心伤的最重的那次,亦未见自己哥哥如这般几乎下一秒就要断气。 她是真的害怕了。 “咳咳……齐……齐淙在哪里?”额间传来剧痛,方玉却似感觉不到一样,猛然伸手握住方飞雪的柔肩,紧紧盯着自己的妹妹,血红色的眼中充满渴求。 “哥你放心,妹妹不会再找他了……只要你能好好的,妹妹便从心里把他彻底忘掉好不好……”方飞雪泪水急涌,哭的那样伤心。 “告诉我,齐淙在哪里!”方玉吃力起身,眼底光芒如炬。 方飞雪一时怔忡,“我没找到他……他就好像突然在洛阳城蒸发了一样……” 下一秒,握在自己柔肩上的手突然松开,未及方飞雪反应,方玉已然跑出内室。 “哥!”方飞雪没想到自己哥哥对齐淙怨念这样深,心底不免闪过一丝绝望。 或许这一次,她与齐淙真的是缘分尽了。 扑通—— 不想方玉才跑出厅门没两步,就生生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这场景刚巧被随后赶过来的老管家和卫无缺看个正着。 老管家当下跑过去搀扶方玉,卫无缺则愣在原地,只不过一天的时间,方玉这是咋的了? “少爷,你这身子还没好,万万不能出去啊!”老管家心疼扶起方玉,苦口婆心劝说。 这时,方飞雪亦从屋里跑出来,看到眼前场景,眼泪越发奔涌,“哥,实在不行,我……我跟你保证以后都不出府,我再也不见齐淙,好不好?” 老管家闻声后觉得哪里不对,“大小姐,你若知道齐公子在哪里一定要说出来,眼下也只有齐公子知道月心姑娘在哪里了!” “月心?齐月心?”方飞雪茫然不已。 “可不就是月心姑娘么,原来她一直没有离开洛阳城,她是……她是得了重病……”老管家在把方玉抬回方府的时候,发现了他手里的那张字条,这才明白自家少爷何以会有那样过激的反应。 “不会吧……”方飞雪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双眼瞪如铜铃。 “放开我,我要去找齐淙,我要问问他,为什么骗得我这样苦!”方玉狠狠推开老管家,不想经过卫无缺身边时,被他一记掌刀给劈晕了。 “你干什么?”老管家瞪眼之时卫无缺已然把方玉扛在肩头。 “难不成由着他跑出府满大街去找齐淙?”卫无缺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昨日。” 待卫无缺将方玉扛回房间,老管家这才将昨天的事一五一十的重复一遍,齐月心没有死,她只是在五年前中了一种叫‘冰美人’的剧毒。 这样的事实太难让人接受,莫说方玉会有那样过激的举动,方飞雪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惜的是,清风馆已经不在,唯一一个知道齐月心在哪里的人也失踪了。 “她为什么要瞒哥哥……她应该知道哥哥不是那样薄情的人啊!”看着床榻上紧闭双眼的方玉,方飞雪抹泪,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老奴以为月心姑娘该是不想连累少爷,当年才会用那么狠的话说出分手……哎,是个好姑娘……”老管家垂首,长声叹息。 卫无缺听了半天,如释重负的看向方飞雪,“这么看起来,你跟齐淙有戏啊!” 距离齐月心被抬进行馆,差不多三天的时间了。 这三日,苏若离几乎没出过门,就只守在齐月心床榻旁边仔细观察她的脉象,再由脉象决定‘盐蛇’跟‘狼毒’的配比。 如此下来,齐月心的状态似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脸上开始有了颜色,不似之前那样苍白。 据齐淙所说,齐月心之前还可以在院中走动,是在一年前才开始全身僵硬的,半年前开始不能说话但意识还在,也就近两个月,才开始昏迷不醒。 齐淙还说,姐姐自一开始便知道方玉对清风馆做了什么,可她说她不怪方玉,也叫自己的弟弟不要恨他…… 苏若离不语,边替床上佳人把脉,边默默注视着这位洛阳第一才女,这五年她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如果再晚两个月,只怕神仙亦回天乏力。”床榻旁边,苏若离替齐月心盖好被子,起身走到桌边,“我现在用的这两味药,可以保证她身体里‘冰美人’不再发挥作用,但一个月后‘冰美人’会在适应药效之后全面反击……我想说的是,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雪胆’真那么难找吗?”齐淙皱眉。 第三百五十六章锦绣江山图 就在这时,雷宇自外面进来,看了眼齐淙,欲言又止。 “什么事?”苏若离狐疑开口。 “回皇后娘娘,方玉在正厅,说要见你。”雷宇音落时,苏若离明显感觉到齐淙表现出来的紧张,跟眼底掩饰不住的恨意。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苏若离退了雷宇,转尔看向齐淙,“放心,我不会多嘴。” 齐淙点头,目露感激。 说起方玉,其实他当晚便醒了,但他没有如初时那般疯癫似的跑出去,而是在床榻上直挺挺的躺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的时间,足以让他重新恢复冷静跟理智,亦将过往五年对齐月心的怨恨全数销毁殆尽,剩下的,便是隐藏在心里,从未与外人说起的不舍与深情。 若无爱又何来的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明白,他对齐月心的执着有多深,既然不能爱一生,那便恨一世,他方玉的世界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正厅,苏若离迈进去时,方玉正背对着自己,看向正中墙上挂着一的幅山水画,虽然挂在行馆里的画价值都很不俗,但也要分谁来看。 至少在画在方玉眼睛里,就一文不值。 “方公子找我?”许是方玉看的入神,苏若离进门时他未感知。 待方玉闻声转身,苏若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不过三四天的时间没见面,眼前这棵招财树是怎么了? 凹陷的眼眶,略青的眼圈儿,突出的颧骨,如果不是底子好,这张脸就毁了! “方某此番来,是与苏姑娘谈谈关于玉魂的事。”方玉一语,苏若离美眸顿时闪光,请方玉落座且让下人沏茶。 “茶就不喝了,当着苏姑娘的面,方某不妨直言,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方府没有玉魂这种物件,但是……不知苏姑娘听没听过‘锦绣江山图’?” 方玉的前半句话,成功将苏若离心底骤然腾起的火苗瞬间熄灭,但是后半句,又快速让那抹熄灭的火苗燃起微微的光亮。 “若离不才,虽听过,但了解不深。”苏若离暗自雀跃,表情却无甚变化。 “世人对‘锦绣江山图’的传言无非几种,最为贴切的便是观赏此图须在子夜最黑时,且不能见光,月光也不行。”方玉正色抿唇,眉目深敛,“待此图开启,观赏之人仿佛走入画中,身临其境。” 苏若离点头,这些她都听过亦感叹‘锦绣江山图’的精妙之处,而她不明白的是,方玉为什么跟她说这些。 见苏若离没有发问,方玉继续道,“‘锦绣江山图’除了它本身的价值,这幅图亦与大周开国皇帝有关。” “什么关系?”苏若离挑眉之际,有下人敲门进来,将刚刚沏好的茶水奉到桌边。 待下人离开,方玉重启薄唇,“具体什么关系方某不知,但必是惊天动地。” 苏若离伸手拿起茶具,十分讲究的洗了洗杯,之后提起茶壶,“不知方公子与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只要苏姑娘肯告诉方某齐月心在哪里,方某便将此图作为谢礼,赠与姑娘。”方玉重声开口,字字珠玑。 心,蓦然一凛! 苏若离握着茶壶的手猛然收紧,抬眸时一脸茫然,“齐月心是谁?” “若离姑娘又何必明知故问?”方玉皱眉,“那张字条难道不是姑娘给我的?” “什么字条?”对于方玉的猜测苏若离并不奇怪,他定是发现了清风馆的密道,继而找到那间小院,看到院内摆设之后猜出齐月心住那里也未尝不可。 “那张写着屋中所住之人是齐月心,因五年前身中‘冰美人’之毒全身瘫痪的字条,不是姑娘给我的?”方玉惊讶质疑。 而比方玉更惊讶的,是苏若离。 确切说不是惊讶,是惊怒! 她自然不会写那样的字条给方玉,齐淙亦不会,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三个,毋庸置疑,字条必然是龙辰轩那个魂淡传出去的。 麻痹! 亏得她全家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苏姑娘?”方玉皱眉。 “什么?”苏若离下意识抬眸便见方玉以无比惊悚的神情看向自己的手。 呃—— 且等苏若离意识到的时候,半壶滚烫的茶水已经顺着斟满的茶杯从她指间流淌下去,烫的她手指通红。 苏若离猛然抽回手指,狠狠吹了两下,之后轻咳,“方公子许是误会了,若离不知道什么齐月心,亦没给过方公子任何字条。” “苏姑娘既知齐月心的存在就应该知道,她对方某的意义是什么,所以……无论如何,请苏姑娘一定告知方某,她在哪里!”一向精明内敛,冷静睿智的方玉,仅仅因为苏若离一句否认,便有些不淡定了。 “若离的确没听过齐月心这个名字。”有些事,解释就是掩饰,苏若离索性摇头,一问三不知。 “不可能!我清楚记得,当日方某派人强拆清风馆时你曾警告过我一句话,莫等他日后悔!如果你不是知道些什么,又岂会说出这样的话!”方玉陡然上前一步,戾声质问。 “我只怕方公子一意孤行会让令妹恨你,仅此而已。”苏若离牵强解释。 “好……那我且问你,整个洛阳城没有一位大夫知道‘冰美人’这种剧毒,你怎么解释?”方玉之所以如此坚定登门来找苏若离,就是因为他之前已命管家打听所谓的‘冰美人’,结果连洛城里最有名的大夫,亦未听过这三个字。 那么,知道这种剧毒的,必然是医术极为精湛之人,除了苏若离,还有哪个! “咳,若离不才,对这三个字也是……从未听说。”苏若离真的有点儿解释不下去了,“方公子若没有其他事,请回吧。” 见方玉没有要走的意思,苏若离俯身施礼,“若离就不奉陪了。” 再奉陪下去她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第三百五十七章我给他磕头 就现在,她已经能从方玉的眼中看到不该有的脆弱跟急迫,还有那么一丝丝乞求。 若这目光出现在别人眼里,或许不会激起苏若离太多同情,可方玉是谁?古老世家的传承人,在洛阳城威风八面的方家家主,以这样的身份跟地位,他所承受的,从来都是被乞求。 苏若离怕自己再呆下去真就忍不住把齐月心就在行馆的事说出来,如此,她又如何跟齐淙交代。 “苏若离!”眼见苏若离自行转身走向厅门,方玉激动开口,“齐月心是我的命!如果能用整个方家换她平安,我方玉亦不会眨一眼!” 像方玉那种身上毛再多点儿都精成猴儿的人,苏若离知道此事很难再隐瞒下去。 庆幸的是,他并不知道齐月心就在行馆呵。 没有犹豫,苏若离转身离开正厅。 厅内,方玉想要拉住苏若离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冲动,渐渐歇止。 他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威逼,什么样的人可以利诱惑,而什么样的人,你只能看她心情。 偏巧苏若离就是第三种人,她若心情好你不问她都能告诉你,她若心情不好你就跪在她面前,她也未见得能朝你一笑…… 角落里,苏若离直至看到下人将方玉送出行馆,这才狠吁口气,但心底紧绷的那根弦却没有因此松懈下来。 方玉是谁,被他盯上就像是被一只老狐狸暗中窥视,真相被揭穿,是迟早的事…… 房间里,当苏若离踹门而入的时候,龙辰轩刚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 依着寒阡陌的禀报,当日光孝寺被毁之时活着离开的那两个乞丐有了线索,有人亲眼看到他们入了皇城,也就是说,想要知道太极弓在哪里,只要找到那一大一小两个乞丐,或许就会知其一二。 再有就是国师府与太上苑这段时间异常消停,便是宫里也没发生凤银黛借机铲除国师府眼线的事情,在他看来应该会有所行动的各方势力,出奇的老实。 “方玉走了?”这会儿龙辰轩正坐在床榻上,见苏若离进来,下意识抬头。 某人不语,默然走到床榻旁边,清丽容颜没有丝毫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尊雕像。 “方玉把你气成这样?他是不是猜到……他该不会猜到齐月心在行馆,来找你要人的吧?”龙辰轩惊讶之际苏若离突然出手,一把将龙辰轩推倒在床。 “你……你干什么?”龙辰轩作收紧衣领状,转眸看向外面,“咳……现在还是白天,当然了,你要是想,朕不会拒绝的!” 看着床榻上一脸悲壮龙辰轩,苏若离樱唇勾起诡异的弧度,“金口玉言,皇上既是说了,可千万别拒绝。” “你真想……朕不会拒绝!啊——” 龙辰轩还没来得及享受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下巴就被苏若离一拳头打上天,紧接着连续二十来下的轮扇,加上一通脚踹,场面瞬间火爆起来。 外面,雷宇一脸纠结,不进去还是进去? 不进去?眼下听自家主子那一阵阵抑扬顿挫的呼嚎,应该是被打的很惨。 进去?他只怕火上浇油,主子会被打的更惨不说,自己也是命运多舛。 所以,今天耳朵是肿么了…… 房间里,苏若离终于打到没力气,手指如织布机似的抖在龙辰轩的鼻尖上,“你……你说!老娘之前有没有千叮万嘱,叫你不许把齐月心的事说出去?” 榻上,龙辰轩满身是伤,两只乌眼青似的眼珠子似要瞪出火来,他不是不能还手,可他舍不得动苏若离一下,“朕没说!” “放屁!就在刚刚,方玉亲口告诉我,他收到一个人的字条,字条上写着齐月心于五年前中‘冰美人’之毒,全身瘫痪!你说,这件事除了你我跟齐淙,还有谁知道!谁!” 苏若离是真的打不动了,否则她不会停手! “反正不是朕!”龙辰轩腾的从榻上坐起来,表示这个黑锅我不背,“朕若想说,干脆告诉他齐月心在行馆岂不更痛快!” “这才是你最心机的地方!告诉他人在行馆,他势必过来抢人,这个时候谁出面?自然是身为皇上的你啊!玉魂之事由始至终都是我与他交涉,你与他冲突自然捞不到什么好处!现在不一样,他来直接找我,说明他把这件事完全归结到我身上!倘若这个时候我把人交出去,他必然会感激我,就算不感激,此刻我若以齐月心生死为代价让他拿出玉魂,他断然不会拒绝!” 苏若离有些缺氧,狠吸口气厉声总结,“为了玉魂,你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是不是!” 床榻上,龙辰轩满目深幽,“咋没把你憋死?” “龙辰轩,我一直以为就算我们所行之事与凤穆跟沈醉没有区别,可我们与他们,始终不同!”苏若离悲愤开口,眼底透着无尽的失望,“可今日方知,是我高估了你,也高估了我自己。” 苏若离漠然转身,不想多说,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如果这件事不是朕说的,你要如何补偿今日对朕的侮辱跟这一身伤?”龙辰轩不急于争辩,事实上,他不知如何争辩。 “若不是,我自会磕头谢罪,但只怕我是没这个机会了。”苏若离冷哼,推门出去。 看着苏若离些许绝望的背影,龙辰轩心底闪过一丝暖意,他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想要赢,自然要比凤穆沈醉他们更不择手段,可再怎么机关算尽,却不能泯灭良知。 现在看,苏若离与他,一般心思…… 府门处,方飞雪与卫无缺见马车停下来,双双迎了过去。 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在自己哥哥那里得到想要的消息,拿方玉的话说,就连‘锦绣江山图’都打动不了那个女人。 第三百五十八章不许放他出来 三人入府之后,方飞雪踌躇半晌终是忍不住将自己与苏若离私下里的交易和盘托出,这期间卫无缺搥了她好几下也没能阻止方飞雪把那件事原原本本的重复给方玉听。 一侧,卫无缺无语,女人真是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物种,说好的不会告密呢? 方玉虽惊讶苏若离对玉魂的执着,却也只能听听热闹罢了,他在行馆时已经说的清楚,玉魂,他没有。 无奈之下,方玉只能命管家派人好生盯着洛阳城的城门口。 在此之前他已经确认过,自清风馆被拆那日至今,齐淙从未出现在城门,也就是说,齐淙他们还在洛阳城。 那就好办,就算把整个洛阳城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把齐月心找出来…… 没有在哥哥那里得到肯定答案的方飞雪在离开正厅的时候,将视线落在卫无缺身上。 拿她的话说,你跟苏若离不是很好的朋友吗?那你去问问她呀! 眼下无论从哪方面看,让哥哥找到齐月心都是利人利已的好事。 卫无缺点头,他也觉得苏若离瞒的一点理由也没有,这件事快点解决不好?快点回家不好啊! 适夜,苏若离回到房间的时候,龙辰轩已然不在,好在她也不关心,像是那种人渣她简直不想多看一眼。 不想这时,房门开启,苏若离回眸虽未看到龙辰轩的身影,但在看到眼前之人时,心情也没有因此而有半点好转,应该说,更差。 “你怎么来了?”苏若离面无表情坐到桌边,伸手自顾倒了杯茶。 茶杯将满,卫无缺从空中将茶杯抢过来攥在手里,尔后将茶杯搁到一边儿,神秘兮兮的凑到苏若离旁边的位置,挑了挑眉,“齐月心在哪儿呢?” 苏若离转眸,看了半晌,干笑两声,“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会以为连方玉都问不出来的事情,我会告诉你?” “看吧!我就说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儿!”卫无缺自以为聪明的拍了下桌子,之后握起紫檀木椅越发朝苏若离身边靠了靠,“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真的!” 对于卫无缺信誓旦旦,苏若离觉得用一个字就能解决,“滚。” 卫无缺就脸,“哎呀,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儿?” 苏若离笑了,挺直身子掰了掰手腕,“能啊,你想我对你怎么温柔?” “不是我说,你有时候真的太死心眼儿,你想,只要你把齐月心交给方玉,方玉一高兴必能让齐淙把方飞雪给娶了,到时候你想要的东西不就到手了么,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而且我也不知道齐淙在哪里。”苏若离不是对玉魂不报希望,她只是想把是否见方玉的机会留给齐月心自己选择。 “你真不知道?”卫无缺一脸你摇头我也不信你的表情看向苏若离。 “你真不滚?”苏若离则用一脸你不走我打死你的表情回望过去。 二人对视数秒,卫无缺最终落败,且在苏若离横眉冷对的目光中退出房间。 然尔,以卫无缺‘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他一直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苏若离若真把齐淙姐弟藏起来,十有八九会藏在眼皮子底下。 在这种认识的驱动下,卫无缺在离开苏若离房间的下一秒,便开始对整个行馆进行了地毯似的搜索。 这事儿若换成别人来作,雷宇第一个就会出来报警,可偏偏是在他来看是‘自已人’的卫无缺,而这个‘自已人’是可以随意出入皇后娘娘房间的。 于是,当卫无缺兜转一圈儿后走到苏若离旁边那间厢房门外,且敲开齐淙房门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是难以形容的欢喜跟雀跃! “齐淙!难怪外面找翻天了都没找到你们,你们果然在这里……” 都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真是一点儿都没有错。 “卫无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卫无缺下意识扭头便见苏若离顶着一张灿若朝阳的脸,朝他倾城一笑。 且在卫无缺察觉到那抹笑里蕴藏的诡异时,偌大砖头已然劈面砸了下来, “啊——” 卫无缺应声倒地,人事不省。 下一秒,雷宇现身,愕然无比。 “把他给我绑到地窖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苏若离说完之后还不忘朝卫无缺嘴里塞了一粒软骨散,以确保万一。 雷宇不问缘由,反正他是乐于看到卫无缺受点儿惩罚遭点儿罪的,他甚至想不明白,这么能作的一个人,他是怎么平平安安度过这么些个春秋…… 不提卫无缺那个倒霉催的孩子,此刻齐淙目光正凛凛看向苏若离。 苏若离自知有愧,迈步走入房间。 床榻上,齐月心在服用药丸之后气色渐好,脉象亦十分平稳。 “是不是……他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齐淙走到床榻旁边,垂眸看向苏若离。 “那日方玉自清风馆密道找到那间院子,以他的头脑,想来是猜到了什么……”苏若离只字未提方玉收到字条的事,敷衍开口。 齐淙点头,他料到如此,当日才会执意要离开洛阳城,只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找到这里。” 苏若离抬眸,“可是这里,是方玉最后才会找来的地方,眼下整个洛阳城应该没有你们藏身之处了。” “我们还可以离开。”齐淙正色抿唇。 “走城门根本不可能,方玉不会……” “清风馆的密道,并非止于那座小院。”齐淙欲言又止,转眸看向床榻上的齐月心。 他知道姐姐不想让方玉找到的决心,若非如此,便不会有那条密道的出现。 可他亦明白,离开,意味着什么。 “‘雪胆’并非不可能,你若带她离开……”苏若离不忍说出那个字,但事实便是如此。 就在齐淙难以抉择之时,床榻上锦褥微动。 第三百五十九章我想走,只想走 “姐姐?”齐淙惊讶开口,急步过去轻轻掀起被褥。 果然,齐月心的手指在动! 紧接着,齐淙下意识将自己掌心置于那抹微动的指尖之下,感受着她想要表达的内容。 一侧,苏若离清眸紧蹙,视线随着齐月心的指间移动,心微凉。 那指尖下描绘的,是一个走字。 也仅仅是一个走字,齐月心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便再也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了。 此刻,房间里一片沉寂,齐淙艰难起身,退后几步,清冷的眸子紧盯着自己的手掌,内心无比煎熬。 走? 走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也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与姐姐阴阳相隔,可他又清楚的理解姐姐想要离开的心境。 该怎么办? 苏若离亦不作声,因为她明白齐月心写完这个字,需要承受的疼痛跟决心,她是真的不想与方玉相见,又或者她不想自己现在的状态被方玉看到。 “姐姐……”齐淙薄唇紧抿成线,抬眸看向苏若离,“姐姐既是决定,我便遵从她的意思……” 看着齐淙微红的眼眶,苏若离点头,“你且等我一日,让我将余下的‘盐蛇’‘狼毒’配成药丸你一并带着,在药丸用尽之前,我不会离开洛阳城,只要找到‘雪胆’我自会想办法通知你,你来找我。” 苏若离没有反对,她又有什么资格反对! 如齐月心这般坚毅的女子,值得她百分之百的尊重跟体谅,亦值得她牺牲于她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会这样说,齐淙再次跪地,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大恩不言谢,齐淙没说什么,苏若离亦未再开口。 离开,已是必然…… 深夜的洛阳城,宁静幽远。 月光如薄纱倾覆下来,仿佛将这洛阳城置于一片仙境当中,美而无声。 客栈三楼的雅间里,一袭白色长袍的沈醉坐在窗边,对影独酌,精致月光杯里装的是百年纯酿的女儿红,入口,甘甜醇香。 回想起与自己小徒弟在亭间畅饮的场景,沈醉薄唇情不自禁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这时,房门开启,聂庄恭敬而入。 “师傅找我?” 沈醉闻声将手中夜光杯搁在桌边,薄唇弧度渐收,“过来。” 待聂庄走近,沈醉自怀里取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字条,“交给方玉,顺便告诉他,齐月心就在行馆。” 聂庄接过字条,打开来看,但见上面提到‘雪胆’,当即领会其意,“师傅是想让方玉将‘雪胆’送到行馆?” “想要解‘冰美人’之毒,非‘雪胆’不能成事,你小师妹至今没有把齐月心的事告诉方玉,当是有迫不得已的因由,如此,为师便帮她一把。”沈醉淡声解释。 聂庄皱眉,“方玉有‘雪胆’?” “方府别苑或许没有,但方家,当有。”沈醉的意思很简单,只要方玉想,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下,又何况区区雪胆…… 一天一夜的时间,这看似平静的洛阳城却是波涛暗涌。 一方面,苏若离正在行馆药房里将余下所有药材配制成解药,另一方面,方玉命管家通知下去,将方家远在边陲一家药房里的‘雪胆’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到洛阳城。 所谓最快速度,便是由五十匹纯种精良的汗血宝马,五十个善骑的骑手,日夜不息的往回赶。 如此,竟真的只用了一天一夜,便将‘雪胆’送入洛阳城…… 第三日清晨,苏若离将所有解药装到瓶里,交给齐淙,且嘱咐他三日喂给齐月心一次,中间不能间断。 齐淙点头之余,已有下人备好轿子。 “齐某多谢苏姑娘仗义出手,他日若有机会,只须苏姑娘一句话,齐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齐淙拜谢苏若离之后接过药瓶,转身进了房间。 身后,龙辰轩缓步过去,“齐月心的身子怕是经不起这般折腾,你怎就不阻止他?” 苏若离扭头,眼神极为冷淡,“你是谁,我们熟吗?” 龙辰轩嘴角微抽,“你还是不肯相信朕?”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苏若离嗤之以鼻,“如果不是你,他们根本不用走!” “就算没有朕,方玉一样会查到你!”龙辰轩将将音落,便见苏若离转身回来,大跨步直逼向自己,“你……你干什么?要弑君啊!” “要是没有你?要是没有你!”苏若离双目怒睁,磨牙利齿。 “朕不是那个意思,朕的意思是……” “老娘承认,就算没有你,凭方玉的智商是迟早能找到我,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有没有你!”苏若离最恨的,就是在她千叮万嘱之后,龙辰轩拿她的话当放屁。 “朕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还重要吗?要是没有你,那就是有你!”苏若离不想自己的话被房间里的齐淙听到,又觉得此刻不吼两声都对不起自己难得的血气方刚,于是伸手狠抓住龙辰轩的衣领,樱唇紧紧贴在他耳朵旁边,拼出十二分力气,低吼出声。 龙辰轩顿觉耳膜似要穿裂一般,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拱门处有下人急匆跑了过来,“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方家家主方玉在外求见,他说……” “不见!”听到方玉二字,苏若离理所当然甩袖。 “他说……他说他手里有‘雪胆’……”下人还是顶着压力,将方玉让她务必带到的话给说了出来。 一刹那,苏若离立地石化! 雪胆? 方玉怎么会知道雪胆? 第三百六十章救活她,求你 ‘冰美人’的药方只有她跟齐淙知道,连龙辰轩…… 苏若离好似想到了什么,扭头直愣愣看向身边不停揉着耳朵的龙辰轩,如果之前是龙辰轩告密,那么这次又是谁?如果一开始就不是龙辰轩告的密,那她之前都干了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龙辰轩见苏若离樱唇开开合合,却完全听不到一个字。 “咳……我说……我说来人啊,快扶皇上回去好好休息……”苏若离觉得自己有可能是冤枉龙辰轩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龙辰轩一直没有停止过揉自己的耳朵,但还是听不真切。 索性雷宇这个时候过来,直接把龙辰轩给带走了。 那么,问题来了! 眼见齐淙已命人将齐月心从内室抬出来,苏若离疾步过去,“先把齐姑娘抬回内室。” 那些都是行馆里的下人,听苏若离这般吩咐,自是转身回了房间。 “苏姑娘?”齐淙略蹙眉,轻声质疑。 “方玉来了……”见齐淙眸色骤寒,苏若离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他还带来了‘雪胆’。” 一语闭,齐淙愕然不已,眼中难掩兴奋的同时,瞬间转凉,“他怎么知道雪胆?” 苏若离明白齐淙想说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雪胆就在门外,救还是不救?” 因为苏若离之前的介绍,齐淙知道这种药材的珍稀跟可遇不可求,然尔这雪胆,偏偏是方玉送来的! “我……”齐淙犹豫。 但苏若离不傻,“毫不夸张的说,除了方玉手中的雪胆,整个大周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枚,齐公子,事关月心姑娘的生死,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齐淙如醍醐灌顶一般,救! 于是,苏若离依照齐淙的委托,转身离开房间去了正厅。 厅内,方玉已然等候多时。 但见苏若离迈步走进厅门,方玉大步而至,“月心在哪儿,我要见她!” “雪胆呢?”苏若离说话时,已经注意到了被方玉握在手里的紫色长盒,只是,方玉却没有松手亦或者递过来的意思,“方公子该不是现在想威胁若离,若不让你见齐月心,你便不给我雪胆吧?” 事到如今,方玉连雪胆都拿得出来,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 “月心果真在行馆……”方玉前日收到字条的一刻便想到行馆要人,但他忍住了,直至拿到雪胆,他才迫不及待的过来。 “齐姑娘不想见你,事实上,就算你站在她面前,她也见不到你,如果方公子还念及当年那份情,便将雪胆交给若离,我自有办法将她医好,否则她就只有一个月的寿命。”苏若离可以理解齐月心对方玉的深情,却不敢保证方玉会不会如齐月心一般情深。 毕竟这些年方玉对清风馆的态度十分明显,前几日,他还亲手拆了清风馆,那可是齐月心毕生心血。 “我只想……”方玉哽咽,眼底瞬间弥漫一层水雾。 苏若离不开口,只伸手过去。 数秒,方玉将装着雪胆的长盒交到苏若离手里,“救活她,求你。” 苏若离片刻动容,转身拿着雪胆走出正厅。 方玉想要追上去,却被下人挡在拱门外面。 拿到雪胆的下一秒,苏若离几乎将行馆里所有下人叫到后宅,替她准备医治‘冰美人’所须的药材跟器具,有些行馆里没有就到外面的医馆去买。 如此折腾了两个时辰,方才结束。 房间里,苏若离屏退下人,只留下齐淙,雷宇跟小霜三个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长长的,类似藤条之类内空的管子,银针跟小刀也准备了几十把,场面看起来十分壮观。 依着苏若离的意思,齐月心体内‘冰美人’若寻得‘盐蛇’‘狼毒’跟‘雪胆’这三味药材之后并不难解。 难就难在‘冰美人’已经在齐月心体内蛰伏五年,早已伤透了她的五脏六腑,而雪胆又不似盐蛇跟狼毒那般易溶,以致于三者混合在一起的解药就算喂进去,亦不会起多大作用,那么,她就要用另一种办法将解药送到齐月心的身体里。 换血。 这种手法听起来诡异复杂,但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这些个管子将齐月心身体里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抽出来,送进齐淙身体里,借着齐淙的五脏六腑将血液净化干净,再送回到齐月心体内。 而且这种方法苏若离不是没用过,所以她十分的有把握。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便是不可或缺的试血,也就是检验齐淙与齐月心血液是否相溶,是否能适应对方血液在自己体内游走。 在苏若离看来,这一步几乎可以忽略,以前当她还是凌紫烟时便作过试验,一般来说,亲生手足之间的血液都是会相溶的。 然尔,她做梦也没想到,齐淙与齐月心却是例外! 眼见瓷碗中两种血液丝毫没有融合的意思,苏若离傻眼了。 “怎么?”一侧,齐淙走过来,狐疑开口。 苏若离还想问怎么了?你们到底是不是亲姐弟! “你的血不行……得找到与月心姑娘匹配的血。”苏若离无奈应声,一时间,房间里跃跃欲试的几个人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 “试试我的血?”床榻旁边,小霜反应过来的时候当下撸起胳膊。 雷宇亦不犹豫,伸出手腕,“救人的事,我也愿尽一份力。” 试血很简单,只须于中指取一滴血,便能试出结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苏若离断然不会也不能就此中断! 于是在确定雷宇跟小霜的血不行之后,她便将瓷碗里齐月心的血作了记号,之后让雷宇端着瓷碗走出房间,先从行馆开始,只要是身体健康的人都可一试。 齐淙与小霜则留在房间里照顾齐月心。 行馆里的人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血滴在瓷碗里,但苏若离手里捧的银子却不是假的,但凡有为者,便能得到十两黄金。 第三百六十一章胸口堵的慌 这种事儿一般开始的时候大家会有犹豫,但在看到那些黄灿灿烂的银子捧在别人怀里时,那些犹豫也就一扫而空。 眼见整个行馆里的人没有一个人与齐月心血液相溶,苏若离心底微凉。 就在这时,厅内一直候在那里坐立不安的方玉走了出来,“月心怎么样了?” 苏若离与之四目相对,想了许久之后终是开口。 未及苏若离说完,方玉已然咬破中指,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 人生,就是这么的充满戏剧。 当看到方玉血液与齐月心溶在一起的时候,苏若离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境,她又一次面临了艰难的选择。 现在的问题是,不管齐月心还是齐淙,都不想方玉出现在他们面前,而方玉的血,恰恰是救齐月心的关键。 见苏若离犹豫,方玉上前一步,“我的血不行?” 很显然不是,苏若离摇头。 “带我去,齐淙那里我会解释。”方玉知道苏若离为难之处,直言道。 救人如救火,苏若离权衡之后不得已带着方玉回了房间。 不想房门开启,齐淙在看到方玉的瞬间,登时起身将其挡在门口,“你出去!” 一侧,苏若离将瓷碗举到齐淙面前,“整个行馆,只有他的血可以与月心姑娘相溶……” 齐淙皱眉,错愕不已。 苏若离无奈点头,心里却别有思量,既然老天爷这样安排,那其实,让方玉看到齐月心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方玉在看过之后应该能明白,自己到底欠了这个女人多少。 “你不配见到姐姐。”齐淙握拳,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寒声说了这句话,便转身回到床榻旁边。 而此刻,苏若离与雷宇亦迈步走进去准备,唯方玉止步不前,仿佛雕像般立在那里,之前他有多期待,现在他就有多彷徨。 视线被齐淙他们挡住,他隐约可见床榻上躺着的那抹身影,心,难以言喻的抽痛。 “方公子?”一切准备就绪,苏若离回头时见方玉怔在原地,不由唤了一声。 方玉强忍悲恸走过去,且依着苏若离的意思躺在床榻旁边一张竖摆的木床上,侧过脸,便能清晰看到齐月心那抹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的容颜。 心,突然像是被谁扔进翻滚的岩浆里,疼的他以复加。 眼泪,无声滑落。 看到这样的场景,苏若离难免心痛,“方公子不用担心,换血对你没有任何损伤,只是……” “开始吧。”方玉的视线自落到齐月心身上开始,便始终没有移开。 苏若离不语,随手拿起之前准备好的银针,将其慢慢探入方玉手腕处的青色血管,银针的另一头,连着内空的藤条,而藤条的另一端则连着齐月心。 换血之初,苏若离已将解药溶在藤条里,随着齐月心的血一并流入方玉体内。 剩下的,则是漫长的等待。 “你们先出去吧。”解毒换血的过程需要耐心,亦需要安静,苏若离真怕齐淙再瞪一会儿方玉,会忍不住过去直接把他掐死。 幸而齐淙没有反对,待三人离开,苏若离亦选了处墙角的位置静等。 床榻上,齐月心就像是睡着了,安静的连睫毛都没有抖一抖,五年的时间,那抹容颜除了清瘦一些没有丝毫变化,这一刻,方玉终于明白,什么叫作‘冰美人’。 就是她躺在这床上足足五年!六十个月一千八百天! 一复一日,年复一天! 而他,在这五年里又做了什么? 怨恨,憎恶,他甚至亲口下令拆了清风馆!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五年前齐月心之所以提出分手是有这样不得已的苦衷! 眼泪,肆意涌落,方玉只觉肺腑似被烈焰灼烧,痛至极处,连呼吸都带着不可言喻的痛楚。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哭? 委屈?最委屈的那个人此刻就躺在对面!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方玉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有资格说什么! 渐渐的,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方玉用尽力气不想让自己的眼睛闭起来,他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找到齐月心,便再也不想她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可意识却越发混沌。 终于,方玉只觉眼前一黑,便再也支撑不下去的阖起双眼。 泪,顺着眼角,流入鬓发…… 苏若离无声坐在角落里,看着方玉的伤心欲绝,不免感伤。 因为有爱,才会有恨,这件事亦不能全怪方玉。 夜,欲浓。 房间里,龙辰轩正儿巴经的坐在椅子上,手指十分有节奏的轻敲桌面,桌边还摆着一壶刚刚沏好的茶水,氤氲起白色雾气。 苏若离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她记性不好,但对自己说过的话还是有几分印象。 “咳,皇上用膳了吗?”苏若离暗自调整心态,迈着清浅的步子走过去。 “没有,朕吃不下,心里堵得慌。”龙辰轩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胸口,作蹙眉状。 苏若离无语,看了看龙辰轩又看了看桌上的茶壶,磕头谢罪? 不行,她跪不下去,可那日她又着实把龙辰轩打的不轻。 于是乎,苏若离强迫自己止步在龙辰轩面前,一双眼紧盯着对面的男人,默默的,鞠了三躬。 龙辰轩额头浮起三条黑线,瞬间有种化身灵牌的错觉。 “哎你说,到底是谁把齐月心的事告诉给方玉的,嘴咋那么欠呢!”鞠躬之后,苏若离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迈步坐到龙辰轩身边,一脸幽愤。 第三百六十二章回不到从前 彼时救人心切,苏若离没来得及多想,这会儿齐月心已经转危为安,她自然要把事情捋清楚。 龙辰轩原是想提醒苏若离,她之前说的可不是鞠躬,不过转念一想,就某人的脾气,她能鞠躬已经算是良心发现,若较真儿他很有可能会再挨一顿揍。 “知道齐月心这个人,又知道她身中‘冰美人’的剧毒,知道解药里缺一味雪胆,又对方家的事了如指掌,你说会是谁?”龙辰轩不打算挑战,言归正传。 苏若离清眸微闪,下意识端直了身子,“沈醉?” “朕得到可靠消息,沈醉现在的确不在皇城。”龙辰轩算是肯定了苏若离的猜测。 心,猛然一震! 苏若离不禁冷笑,“我怎么忘了,我的医术还是他老人家教的,他竟然亲自来了洛阳。” 忽的,苏若离猛然想到在方府与自己有过三面之缘的瘸儿,原本她就觉得那人眼熟,可始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现在想起来,那人神韵跟背影里有几分与自己的三师兄极为相似。 是聂庄…… 所以,自己与顾如是的那场较量,沈醉表面上相信她,实际却已经对她起了疑心。 在苏若离看来,沈醉来洛阳无可厚非,毕竟之前几件神兵接连失手,玉魂该当引起他的重视。 可问题在于沈醉既然来了洛阳却没有与她联系,反而是让三师兄易容混进方府暗中监视她,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他似乎对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很了解。”龙辰轩眸色微沉,“看来沈醉对玉魂志在必得……” 苏若离苦笑,亏得在此之前她没做过什么有违章法的事,这场戏还可以继续演下去,而且就事态的发展,沈醉明显是把那份自信建立在自己身上,否则他也不会助自己救活齐月心,好让方玉领她这么一大份人情。 想到自己之前所作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到脑袋与脖子之间的距离,苏若离便有些后怕。 “对了,齐月心怎么样?”龙辰轩想到推进此事的关键人物,肃声询问。 “走了。” 苏若离音落时,龙辰轩眼睛倏然瞠大,“走了是什么意思?” 不该啊,之前半个时辰,雷宇到隔壁厢房的时候人还在,这才多久?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苏若离也很无奈,谁能料想换血刚刚完成,齐月心便醒了过来,而且说出来的第一个字,就是走。 此前齐月心昏迷,苏若离还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诱导齐淙留下来,眼下齐月心醒了,这种决定自然有她亲自来做。 当然,对于苏若离的救命之恩齐月心有说报答,但某人一时仗义,没要求人家报答。 “那方玉呢?”龙辰轩皱了皱眉,追问道。 “还没醒,我出来时方飞雪刚好进去,这会儿正在里面陪着她哥呢。”苏若离也很惆怅,虽说齐月心自己要求离开,可毕竟人是从行馆走的,这事儿方玉若细追究起来,她还真不太好交代。 诚然苏若离从没想过巴结方玉,但也从来没想过得罪。 龙辰轩闻声侧目,“凭你的本事,怎么不把人留下了。” 苏若离虽然后悔,但若老天爷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让齐月心离开。 因为那一刻,当她看到齐月心那双平静目光中,透出的无限悲伤跟绝然的时候,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齐月心的请求。 如果五年前,齐月心的离开是不想连累方玉,那么五年后,齐月心的离开,应该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相较于洛阳城,看似平静的皇城亦是暗波汹涌。 太上苑内,病重多日的凤穆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连他自己都觉得,时日无多。 可在这无多的时日里,他定要完成自己的心愿,江山能者居之,龙辰轩不配,沈醉亦不配。 既然龙辰轩已经背叛他,而自己女儿腹中又怀了龙种,那么,想要险中取胜的办法只有一个,弑君。 待龙辰轩一死,自己女儿腹中的骨肉便是皇位第一继承人,介时只要他联合朝中旧部力保,女儿腹中皇子便是大周的太子。 至此,他只须再与沈醉周旋十个月,待女儿产下太子继承皇位,他便可以携天子以令诸侯。 到时候,距离江山改姓,指日可待。 筹谋了几十年,他总该要为自己的儿子,留下些什么。 是了,整个太上苑,乃至整个大周,无人知道凤穆除了凤银黛,还有一个儿子…… 夜,静悄悄的过去,破晓的晨光劈开墨黑的苍穹,带来清晨第一缕曙光。 辗转了一夜的马车在林间小路上悠悠荡荡,再有半个时辰,便可以离开洛阳地界。 马车里,齐月心虚弱靠在檀香木的背板上,脸色苍白,清澈如水的眸子看向身边的弟弟,“为什么不娶飞雪?” 这五年,她虽因中了‘冰美人’身体僵硬,但脑子时尔清醒,所以那晚齐淙在她床榻旁边说的话,她都有听到。 见齐淙不语只默默垂眸,齐月心眸间闪过一丝苦涩,“对不起,是姐姐连累你了。” “没有!”齐淙陡然抬眸,目光坚毅,“淙儿只是不想跟姐姐分开,只要有姐姐在,哪里都是家。” 齐月心知道弟弟这份心思,但她亦知道,弟弟心里有方飞雪,五年前就有。 如果不是自己突然中了‘冰美人’…… 齐月心无声掀起车帘朝外看了看,天边露白,繁星隐灭。 这世间,哪有如果呢。 “姐姐,你恨方玉吗?”齐淙伸手将车帘放下来,“苏姑娘说你暂时吹不得冷风。” 齐月心转眸,“没有,我从来没有恨过他。” “那……那你为什么要走?”对方玉,齐淙亦谈不上恨,但也绝对不喜欢。 “五年的时间,物是情非,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想到过往岁月里齐淙每每跟她提起方玉,都是他的如何刁难,拜他所赐,洛阳城已经没了清风馆。 第三百六十三章哭的震天动地 原本她以为,就算方玉有多恨她当年的‘狠心’,有多刁难齐淙,都不会对清风馆赶尽杀绝,因为那里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初遇,定情,几乎他们所有的甜蜜都在那里发生。 然尔,是她过于自信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而今的方玉只怕心境早不复从前,既然不爱,又何必强求。 “姐姐……”齐淙伸手拉住齐月心的手,“你还有我。” 看着自己的弟弟,齐月心愧疚不已。 这五年,如果不是齐淙日夜守护跟细致入微的照顾,她又岂能活到现在。 而她,却生生破坏了弟弟的姻缘…… 就在这时,马车戛然而止,赶车的车夫突然开口,“齐姑娘,前面有人……” “月心!”车夫话音未落,方玉的声音已然飘入车厢。 这一刻,齐月心与齐淙皆是一震! “月心,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一眼也不想看到我所以才会连夜离开,我也知道,我不该追过来,我没资格出现在你面前,可是我舍不得……”马车对面,方玉在方飞雪的搀扶下,艰难站立,眼中充满渴求又透着无限的愧疚。 一帘之隔,齐月心却没有伸手将它掀开。 “对不起,我不敢想这五年来你都承受了什么,而我又做了……做了多少伤害你的事……”因为换血加上连夜赶路,方玉体力不支的半跪在地上。 “月心姐姐,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只是太爱你……”方飞雪心疼看着跪在地上的方玉,眼泪扑簌而落。 “月心……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我不求你回心转意只求你不要离开洛阳,再给我一次机会……”方玉一只手吃力搥着地面,艰涩开口。 车厢里,齐月心的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来,她不停噎着喉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齐淙伸手扶住齐月心略有颤抖的雪肩,“姐姐……” “月心!我求你!”方玉悲恸低吼,水色晶莹溢出眼眶,“这五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逼你出来,我别无所求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哥——” 忽的,车厢外突然传来方飞雪一声惊呼! 齐月心本能掀起车帘,便见对面那个男人一头栽倒在地。 “方玉!”齐月心再也顾不得其他,猛然起身冲出车厢,在齐淙的搀扶下跑了过去。 身侧,方飞雪无声退到旁边,暗自抹泪,这五年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哥哥过的一点儿也不轻松。 “你这又是何必?”齐月心将几欲昏厥的方玉扶在自己怀里,哽咽开口。 “对不起……我知道清风馆是你的心血,我做的那些事只是想把你逼出来,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想问清楚,不好的地方我可以改……”方玉语无伦次开口,抬起的手,颤抖着伸向齐月心的脸颊,“我知道错了,你能……你能原谅我吗?” 没有等到齐月心的答案,方玉便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闭上了眼睛! “方玉?方玉!”感觉到方玉身体渐凉,齐月心美眸紧蹙,瞳孔骤缩,“方玉你醒醒……你别吓我!” 返回洛阳城的马车在破晓的晨光中奔驰,踏起一路尘烟。 齐月心怀疑方玉中了‘冰美人’,那一刻,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心脏都停止跳动一般。 五年的时间,她对方玉那份感情,始终未变。 方飞雪也急哭了,扑在齐淙怀里抽了一路…… 行馆里,苏若离一夜没睡,直至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我就说齐月心一定能回来。”趴在桌上的苏若离不由的直起身子,振奋的抻了抻懒腰,“二百两银子,等我回来的时候准备好啊!” 龙辰轩听的眼角直抽,谁说要赌了,谁又能扛得住你那么损的招儿! 待苏若离推开房门,齐淙已然抱着方玉行至门前。 “他……” “去厢房!”苏若离只看了方玉一眼,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这让一直紧跟在后面的齐月心有了不好的预感。 房间里,苏若离煞有介事的给方玉把脉,齐月心不禁走到床榻旁边“他这是中了……‘冰美人’的毒吗?” 苏若离在将手指移开之后,起身长吁口气,“那边说。” 行至桌边,苏若离脸色愈渐凝重,“方公子体内确实有‘冰美人’的残留。” 一侧,方飞雪听到之后,立时‘嗷’的一声扑了过去,哭的那叫一个震天撼地。 “那……那怎么办?”齐月心闻声,顿时红了眼眶。 “幸而解药还有一些,加上他中毒时间尚短,只要服下解药之后悉心照料,问题不大。”苏若离转眸,看向床榻旁边哭的几欲背过气的方飞雪,“方小姐莫要伤心,人还没死。” “可是谁来照顾哥哥,我……我不会啊!”方飞雪边抹泪,边看向齐月心。 “方府没有丫鬟吗?”苏若离挑眉。 “方府有丫鬟,可这五年来没有一个丫鬟敢进哥哥的房间,哥哥也从来没让她们伺候过……呜呜!”方飞雪把说话的这么直白,屋子里所有人都听懂了。 “我来伺候。”齐淙漠声开口,但他内心是抗拒的。 一侧,齐月心还在犹豫,她回来已是意料之外,而今要与方玉朝夕相对,她其实还没做好准备。 “你还不如我呢,你一个大男人要怎么照顾哥哥!”方飞雪抽泣着扭头,看向齐淙。 “那你来照顾?”齐淙皱眉,隐约的,似是猜到了什么。 “我都说了我不会!”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方飞雪与苏若离的目光一并看向齐月心。 “那……我来照顾,只是我不想去方家……”齐月心无比艰难的应下这门差事,亦提出了自己的底线。 第三百六十四章你是真心的? 除了齐淙,苏若离跟方飞雪都觉得,这样已是最好,且无比迅速的退出厢房,顺带着把齐淙一并拉了出来。 厢房外面,齐淙一脸漠然的看向苏若离,“姐姐也才刚醒过来,她还需要人照顾。” “月心姑娘除了身体虚弱之外已经没什么大碍,而且方公子最迟明早就可以醒,基本上也不用怎么照顾。”苏若离解释的非常委婉,说白了,他们在一起就好,懂伐? 齐淙脸色愈暗,“方玉真的中毒了吗?” “你真是齐月心的弟弟吗?”苏若离反问之后,见齐淙再欲开口却没有给他机会,“方玉需要一次机会,月心姑娘何尝不需要这个机会?如果事实证明他们没办法在一起,再走不迟,可如果连试都没试过,你确定你姐姐不会有后悔的一天,你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被苏若离质问到无语,齐淙默然,转身离开。 直至齐淙走远,一直在苏若离背后没吭声的方飞雪凑了过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也能接受我?” 苏若离扭头看向方飞雪,“置之死地而后生……” 随着方玉在行馆住下来且在他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下,齐月心尘封五年的心扉终于敞开。 差不多过了五日,方玉体内‘冰美人’的残留尽数祛除。 当日,清风馆于洛阳城重新开张,齐月心重现在洛阳百姓面前,除了清风馆老板的身份之外,方玉更是在数百人围观的情况下,单膝跪在清风馆门外,求齐月心能够嫁给他。 不过齐月心没有答应。 但这并不妨碍方玉想要抱得美人归的决心,于是清风馆里便多了一位店小二,但凡有他在的时候,清风馆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且说开馆两日之后苏若离去过一次,那次之后,她就去上瘾了,而且每次都买最贵的。 因为但凡在方玉手里买下清风馆的什么东西,出门左转三百米的地方,老管家就会双倍的发银子…… 至于方飞雪,彼时苏若离那句‘置之死地而后生’给了她启发,翌日她便跑去尼姑庵出家。 齐淙还算有良心,千挡万挡没挡住的情况下,说了句‘我娶你。’ 这样的结局看起来皆大欢喜,然苏若离跟龙辰轩却在房间里愁眉不展了两天。 夜,已深。 房间里烛光微亮,香熏袅袅。 苏若离百无聊赖的挑着烛芯,最后干脆把银拨子扔到桌面上,搥起香腮,皱起眉头。 “怎么看方玉都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啊!” “不像。”对面,龙辰轩随声附和。 “那他为什么还没来找我?”苏若离挑眉质疑。 “为什么呢?”龙辰轩跟着苏若离做了同样的动作,于是某人脸黑,“咳,再等等,你总不好直接上门去要对吧!” 苏若离仿佛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最没良心的就是方飞雪,她直接把嫁妆给我就得了,还说什么东西在他哥手里……” “如果东西在他哥手里,那么十有八九不是玉魂。”龙辰轩沉默片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玉魂,该怎么办?” “不是玉魂是好事啊!”既然知道沈醉来了洛阳,那么苏若离一点儿都不想得到玉魂! 因为得到玉魂的下场,就是她拼死也要把玉魂安全搁到沈醉手里,否则就会被沈醉深深的怀疑上。 龙辰轩抬眼看看她,“如果不是玉魂,那才是最糟糕的。” 对辰轩的总结,苏若离起初没想明白,后来想想,一脸郁卒。 因为就算不是玉魂,沈醉也不会相信,那么结果就是她拼命也要保护那块不是玉魂的玩意,结果还不能把沈醉想要的东西交到他手里,继而被沈醉深深的怀疑上。 于是乎,苏若离突然觉得,方玉若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那就好了。 结果第二天,方玉就重情重义的来了。 且带了两件稀罕宝贝…… 鉴于整件事龙辰轩基本没什么贡献,索性也就没有露面。 此刻书房里,苏若离视线紧盯着由方玉亲手搁到桌上的两个盒子,诚心祈祷其中一个装的是玉魂。 因为龙辰轩答应过,只要方玉送来的是玉魂,他愿意将其割舍,以换取沈醉对自己的信任。 诚然她不怎么希望沈醉能得到十大神兵里的任何一件,但跟命比起来,让沈醉暂时舒坦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然尔,理想跟现实总是会差那么一丢丢,就像紫玉跟玉魂虽然差了一个字,意义却完全不同。 事到如今,面对苏若离,方玉自觉不该隐瞒,“原本这方盒里装的,的确是玉魂。” 看吧!方家有玉魂,那就有希望啊! “但是,祖父死的那日,玉魂不翼而飞……而且,以我对祖父的了解,玉魂当是祖父亲手从盒子里拿出去的,而这块紫玉圆盘,也确是祖父之物。” 苏若离揣摩片刻,眸色渐深,“你的意思是,方老爷子是将玉魂交给了那个来索他命的人?” 方玉没有肯定,但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解释。 至于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正是那日方玉许诺的‘锦绣江山图’…… 方家老爷子死因成谜,玉魂下落成谜,这就是苏若离与龙辰轩此来洛阳的唯一收获。 原本方玉是想挽留苏若离跟龙辰轩来参加他与齐月心,还有齐淙与方飞雪的大婚,但被苏若离给婉拒了。 一屁股烂事儿在等她,她哪有心思喝喜酒! 在洛阳的最后一个晚上,苏若离陷入深深的纠结当中。 既然没有玉魂,那么半路打劫的事就一定要做的逼真,而逼真的最明显表现,就是她得出点儿血。 第三百六十五章你给我滚 只要想到当初为了博取沈醉信任,她生生替卫无缺挡那一刀的滋味儿,苏若离就觉得生无可恋。 为什么重生之后,受伤的还是她? “人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连破风都叫来了,只是……”看着眼前对烛发呆的苏若离,“你觉得沈醉会不会现身救你?” “他救的不是我好么,是玉魂!”苏若离十分有自知之明。 “问题就在这儿,如果让他发现盒子里装的不是玉魂,这场戏就白演了。”龙辰轩好意提醒。 “所以你叫的人到底能不能打过沈醉?”苏若离无比担忧的看过去,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龙辰轩默声不语,许久后抬起头,“杀了他都没问题。” 杀了他? 自己该是有多久没动过这样的念头了,明明初时知道真相,她恨不能亲自动手将刀戳进沈醉的胸口,可现在…… “洗洗睡吧。”苏若离起身走向床榻,有那么一刻,她竟觉得沈醉也罪不至死。 呵,她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 夜已深,苍穹如墨。 风从半敞的窗棂席卷而入,吹的烛灯摇曳不止。 沈醉默然坐在桌边,任由烛光将他的脸映照的忽明忽暗。 倏然,聂庄以真面目现身,单膝跪在沈醉面前,“师傅,今日方玉去了行馆,且带着一长一正两个方盒,依徒儿看那正型方盒里装的当是玉魂,看来小师妹该是得手了。” 沈醉执起桌前碎纹冰杯,浅抿一口,“为师与离儿他们几乎同时到达洛阳城,整个过程中,龙辰轩与方玉只见过一面,之后再无接触,知道为什么吗?” 聂庄犹豫片刻,“他没机会。” “他把机会留在了最后。”沈醉搁下酒杯,清冷眸子划过一道寒光,“龙辰轩是段翼的人,而段翼不可能不知道玉魂的下落,他们之所以到现在都没动手,而是眼睁睁看着方玉将玉魂交给你小师妹,意味着,离儿回皇城的这段路,不会太平。” 聂庄恍然,“师傅的意思是……段翼会在半路抢夺玉魂?” “固然是猜测,却有极大可能。”沈醉抿唇,“所以回程的这几天,才是争得玉魂的关键。” “要不,干脆让徒儿易容成龙辰轩的样子,暗中护送小师妹把玉魂运回皇城?”聂庄提议。 沈醉摇头,“非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动龙辰轩。” “那……”聂庄再欲开口却见沈醉抬手。 “为师会亲自陪他们一起上路。”清冷的目光透着绝然跟自信,作为教出国师府十大首徒的人,他不觉得在自己亲自出马的情况下,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翌日,随着两辆马车悠悠荡荡的离开行馆,算是为苏若离与龙辰轩的洛阳之行画上了并不圆满的句号。 与来时一样,龙辰轩刻意吩咐行馆内余下的那些人在他们离开之后两个时辰,从官路折返回皇城。 这般风平浪静的走了半日,苏若离等人在来时的那处小溪旁边,稍作休息。 看着溪水潺潺,某人忽想到自己的大师兄,有句话说的好,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自她重生以来,国师府众多徒弟当中,除了段清姿,就只有大师兄对她最好,也只有他们两个,明里暗里的,是因为她的死回了皇城,其余那些个师兄弟只怕连问都没问一句。 尤其大师兄,在他自己行踪不定的情况下,还屡次帮自己脱离险境,就像来时…… 拨着溪水的手陡然停滞,苏若离忽的抬头看向对面的龙辰轩,“你有没有发现,少了一个?” 龙辰轩茫然不已,“什么?” “雷宇!”苏若离未理龙辰轩,朝马车方向大吼一声。 雷宇闻声,闪身而至,“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卫无缺呢?”终于,苏若离在离开洛阳城半日之后,想起了当日被她关到行馆地窖里那个倒霉催的苦命孩子。 听到苏若离的质疑,雷宇朝左转了转脑袋,又朝右转了转脑袋,像是找了半晌,才悠悠的抬起头,“不知道啊!” “给我回去找!”苏若离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的。 雷宇扭头,但见龙辰轩朝他使了眼色,这方转身,遁向洛阳方向。 待雷宇离开,苏若离杀人鞭尸的目光直接射向龙辰轩。 龙辰轩则十分自然的抬起头,四十五度角望天,“今天天气真好啊!” 苏若离无语,这事儿她没法儿怨龙辰轩,人家说忘了她能怎么反驳,连她都忘了不是么。 何止龙辰轩跟苏若离,就连一直拿卫无缺当作救命稻草的方飞雪也没想起来,以致于地窖里的某人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当晚,当雷宇将卫无缺带到苏若离面前时,某人眼珠子都红了。 “咳,这是软骨散的解药。”苏若离真是太了解雷宇为什么没在地窖把解药给卫无缺的原因了,他怕下一秒就会被卫无缺用同样的方法活埋在地窖里。 许是因为在地窖里多呆了几日,卫无缺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愈发白皙,此刻他正盯着被苏若离用掌心托在面前的解药,开口只说了一句话,“苏若离你还是人么!” 对此,苏若离毫不怀疑,“我是。” 于是,卫无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拿起解药,塞进嘴里,片刻之后,发疯似的伸长了胳膊直冲向苏若离。 奈何他指尖还未碰到苏若离的雪白脖颈,便觉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一侧,龙辰轩悠哉游哉的收手,“朕觉得他需要冷静一下。” 苏若离对此,深以为然。 马车辗转,一路无话…… 皇城,太上苑。 龙辰轩离开洛阳的消息终于传到凤穆的耳朵里,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此刻房间里,凤穆艰难起身,黑目盯向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 “回相爷,一切准备就绪。” 第三百六十六章生死搏杀 “多少?” “三百人,有半数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黑衣人据实回禀。 凤穆凛眸,“这一次,是太上苑破釜沉舟的一战,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咳咳……” “相爷放心,属下查过,此番龙辰轩自洛阳出来,身边只有苏若离跟一位武功不弱的高手,三百敌三,万无一失。” 凤穆点头,发号施令,“杀无赦。” “是!” 待黑衣人领命离开,房门自外开启,凤银黛拖着逶迤的长袍,单手护住小腹,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见凤穆半靠在床栏旁边,凤银黛急走两步过去,“父亲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怕是好不了了……”凤穆苦笑,温华跟南域十万大军接连出事对他的打击,的确是太大。 “父亲别这样说,太上苑不能没有你!”凤银黛面露忧虑,转身走到桌边替凤穆倒了杯清茶,“女儿听说皇上班师回朝了。” “嗯,为父也得到了消息。”凤穆接过茶杯,低头呷了一口,“此番皇上与苏若离去洛阳城,除了那苏若离与洛阳方家走的极近,皇上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去拜了拜祥瑞出现之地。” “洛阳方家……女儿听说那洛阳方家财力雄厚,莫不是国师府想要巴结方家?”凤银黛蹙眉,樱唇紧抿。 “或许吧。”凤穆无心亦无力再想那些,因为他把所有赌注都押在了凤银黛腹中胎儿身上,“御医怎么说?” 见凤穆看向自己的肚子,凤银黛脸颊染上一抹淡淡的绯红,“御医说一切都好,只是不知是龙子,还是凤女……” 因为那次在太上苑正厅的翻云覆雨,凤银黛一直觉得腹中孩子很有可能就是龙辰轩的,所以特别期待也特别小心。 床榻上,凤穆眼底掠过一道寒光,除了皇子,再没有第二种可能,就算不是,他亦有办法,变成是…… 适夜,尉国公府内,那抹娇小的人影依旧在练武场上挥舞长枪,一招横扫千军,寒意逼人,万夫莫开。 一侧,尉迟赞叹之余心疼不已,自从孙儿拜了师傅,明显比之前累了许多。 “铭宇,去睡吧。”似乎听到尉迟宣的心声一般,君彦卿朝练武场上摆了摆手。 待尉迟铭宇收起长枪恭敬拜退之后,尉迟宣暗自舒了口气,转尔拱手,“副堂主对铭宇这般用心,老夫感激不尽。” “铭宇的出身,他日注定不凡,多学些本事,对他没坏处。”君彦卿间接的,算是解释了自己对尉迟铭宇过于‘苛刻’的原因,生逢乱世,想要活的更长久,就要比别人更有本事。 “老夫明白。”尉迟宣也曾是一代名将,他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而对君彦卿,他也一直心存感激。 “本副堂主恐怕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了,这个你收好。”君彦卿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本有些泛黄的小册子,状似漫不经心的交给尉迟宣。 尉迟宣恭敬接过来的刹那,心猛然一震,凤凰书? “凭你的修为,应该可以暂时指导铭宇一二。”君彦卿未理尉迟宣几乎自每根汗毛里散出来的震惊跟愕然,转身走向对面的迂回长廊。 月光如练,洒向那抹艳红色的逶迤华裳,仿佛是在君彦卿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杜鹃啼血,凤凰展翅,凰氏一族于他那个年代便是传说,而今端着手里的凤凰书,尉迟宣如何不震惊! 到底,这位神沐堂的副堂主,是何来历…… 一天一夜的时间,龙辰轩一行人终于越过了来时那片树林,只要想到那晚的惊魂动魄,四人皆心有余悸。 鉴于方玉的运作,眼下江湖上的赏金猎人已经对卫无缺失去了兴趣,所以他们这一路也算畅行无阻。 拿卫无缺的话说,他才一个月没入江湖,江湖便将他忘的干干净净。 苏若离私以为他就算一辈子不入江湖,江湖对他,也绝对是刻骨铭心。 此刻龙辰轩他们的马车已经停到了镇子边缘的一处客栈外面,客栈一楼,自有店小二热情招呼着。 菜是卫无缺点的,十八道菜,全都是肉,丁点儿绿叶都没有。 对于一个差不多七天没吃到肉的人来说,卫无缺再点十八道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而苏若离的沉默,却是因为龙辰轩告诉她,‘破风’亦在这座客栈里。 所以,一场殊死搏斗流血牺牲的戏码就快上演了吗? 只要想想,苏若离就觉得肝儿疼。 幸而龙辰轩在此之前已经替她想好了对策,让她将一袋血囊绑在胸口位置,介时由‘破风’刺破血囊,效果也是一样的。 起初苏若离反对,若是让沈醉看出来,她的下场应该与那血囊差不了太多。 龙辰轩不以为然,他还能过来扒你衣服? 万一呢! 他当朕是死的? 龙辰轩是这样回答的…… 眼见着三十六道菜摆在桌上,卫无缺顿时开始狼吞虎咽,半点形象也无。 苏若离看着卫无缺那副吃相,不禁叹息,果然无知者无畏呵! 此时,与客栈相隔百米之外的铺子里,沈醉漠然坐在桌边,单手握着茶杯,聂庄则站在窗口,观察对面的动向。 “师傅,徒儿总感觉这座小镇怪怪的。”聂庄转眸,肃声低语。 沈醉握着茶杯的手,越发紧了几分,“若为师没猜错,那间客栈里,至少住着四个一等一的高手。” 聂庄愕然,能被师傅说成高手的,必然十分了得,“段翼准备在这里动手?那我们……” “除了客栈,咱们周围几间铺子里,亦有些不对。”沈醉刻意压低了声音,眼底寒芒如锋,“今晚,当是场恶战。” “没想到段翼会派这么多人!”聂庄自沈醉脸上,看到了许久都未有过的紧张。 虽然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他震惊,想这世上,怕是再没什么事能让师傅露出这样的表情,看来今晚,难过。 第三百六十七章噎死你算了 “见机行事。”沈醉没有过多言辞,而事实上,他所感知的事实,远比他说出口的要严重得多。 附近的铺子里,他感觉不到任何一个没有武功的人…… 卫无缺还在吃,在吃,吃。 那种越吃越饿的表情直接把苏若离给刺激着了,现在不吃更待何时啊! 于是苏若离立时端起身前盘子,直接朝嘴里塞肉。 “你想什么时候开始?”龙辰轩朝苏若离身边靠了靠,眼下这客栈里所有人,都在等他摔杯。 “能不能等我吃完?”苏若离嚼着肉,满眼希翼。 龙辰轩无语,“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 就在龙辰轩想要劝苏若离放松的时候,手里的杯子一把被卫无缺抢了过去,“你不喝给我,都快噎死了!” 雷宇知道计划,自然也知道那个杯子的重要性。 于是在卫无缺抢过杯子的刹那,雷宇登时伸手欲将杯子抢过来,“你不会自己倒!” 眼见决定命运的杯子在卫无缺跟雷宇中间移来移动,苏若离的眼珠儿也跟着转动不止,“你们都给你松手!” ‘啪——’ 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苏若离心脏陡悬,脖子僵硬的朝龙辰轩转过去,满眼绝望。 ‘咻——’ 几乎同一时间,客栈里顿时闪出数十名黑衣高手将四人团团围住,除了卫无缺,余下三人顿时背靠着背,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什么情况?”卫无缺嚼着肉,抬头时,一脸崩溃的看着围过来的黑衣人,江湖不是把他给忘了吗? “还吃?咋不噎死你!”雷宇恨恨瞪了眼卫无缺。 幸而卫无缺反应及时,脚底抹油似的转到三人旁边,“方玉那个狗娘养的!” 三人无语,后脑滴出大滴冷汗。 “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为首黑衣人冷冷开口。 未及龙辰轩反驳,卫无缺磨牙利齿,“你们是不是傻?还废什么话,打啊!” 真的,如果不是卫无缺,换第二个人苏若离都能直接把他踢出去喂狗。 果然,那些黑衣人再没废话,纵身跃起,直朝四人亮出兵器! 龙辰轩感觉到冲在最前面的四个黑衣人便是‘破风’,于是拉着苏若离跑出客栈。 无论如何,他们必须在沈醉眼皮子底下让‘破风’将玉魂夺走,而此刻,那方盒就在苏若离怀里,反倒是‘锦绣江山图’被他们搁在马车里,没当回事儿。 雷宇则留在客栈内与剩下的黑衣人‘周旋’,唯独卫无缺,那真真是玩了命! 然尔,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龙辰轩带着苏若离跑出客栈的下一秒,眼前一幕让二人震惊无比,连心脏都跟着偷停了好几个节拍。 他们看到了什么? 暗夜里,至少有二百余人朝他们潮涌过来,各个手执利器,随便扫过几个,武功都不低。 “你这戏未免演的过于逼真了吧?”苏若离明知没有危险,额头还是渗出冷汗。 “这些不是朕的人……”龙辰轩握着苏若离的手下意识紧了几分,眸色骤冷。 苏若离想哭,“那他们是谁的人?” “如果是来抓卫无缺的就好了……”龙辰轩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龌龊。 可惜的是,他第一次这么龌龊的祈祷,老天爷却没有成全他。 眼见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劈头朝自己砍过来,连招呼也不打一下,龙辰轩彻底无语。 他甚至猜不透这些黑衣人是冲着玉魂来的,还是冲他的命! 苏若离亦感觉到了这些人是玩了命,半点不敢怠慢。 这种情况下,之前那些黑衣人已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哪还玩什么自导自演的戏码,尽数护在龙辰轩与苏若离周围护驾。 索性龙辰轩也不怕沈醉看破,毕竟他已经把这些黑衣人当成段翼的爪牙,而自己也被他认成是段翼的傀儡,那么他们出手保护自己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即便有‘破风’在,亦无法冲破数百人的群殴! 客栈里,雷宇跟卫无缺感觉不对,各自虚晃一招跳出去的刹那,也傻了眼。 雷宇眸色骤寒,朝龙辰轩的方向飞身而去,卫无缺也不含糊,几下纵身到了苏若离身边。 “是我连累你了!”卫无缺很少这么严肃的说话,因为他知道,今晚能逃出去的机会,几乎为零。 苏若离没好意思告诉卫无缺,其实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暗夜苍穹之下,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破风’硬是被几十个人围到一处,被迫与龙辰轩分开。 雷宇更是连龙辰轩的边儿都没贴着就被十几个黑衣高手挡了下来。 半柱香的时间,龙辰轩已然感觉到,这些人基本是冲自己来的,且招招致命。 就算知道沈醉在暗处窥视,龙辰轩也顾不得其他,手中软剑如飞啸的狂龙,所到之处,剑气如虹,几乎每招毙命一人! 如此高深的武功跟招式也就是之前在树林里被赏金猎人围攻的时候,他露过一次。 这是第二次! “小心!”倏然,背后一阵寒意,待龙辰轩转身,苏若离已然砍断了黑衣人整条手臂! “你也一样!”苏若离未及反应,龙辰轩单手将其拽到自己身侧,那枚暗夜里飞射过来的毒镖被他格挡在地。 “在劫难逃了这次!”明明她已经杀了几十人,可黑衣人却似苍蝇一样源源不断的被放出来,越打越多! “是朕连累你了。”龙辰轩与苏若离背对而立,握在手里的软剑鲜血淋漓。 苏若离没开口,只朝着迎面冲过来的数十黑衣人诡异一笑,手里长剑霎时平举当胸,运足内力,力量爆发一刻,长剑向天,如雷鸣如闪电! 第三百六十八章是她太蠢了 “血剑长歌向一九一天!”巨大的爆发力好似海啸来袭,生生将前面十几个黑衣人掀翻在地,口吐鲜血绝命而亡! ‘噗——’ 随着那些倒地的黑衣人被后来者踩踏而过,苏若离胸口一滞,鲜血狂涌。 不管是‘寂灭’还是‘向九天’,她都只能使一次! 而她这次如此快的祭出杀招,且不留余地的用尽所有内力,就是赌沈醉还舍不得她死! “若离!”龙辰轩愕然之际将她揽在怀里,手中利剑瞬时挡过数人攻击! 不远处,卫无缺明知苏若离危险,却始终无法摆脱黑衣人的围攻,即便他手中飞云链已经发挥到极处,可那些黑衣人就像杀不完似的,一批一批的涌过来! “该死!”卫无缺杀红了眼,飞云链带着血肉在空中犹如一条火龙,碰到即是重伤! 雷宇那边似乎更糟糕一些,如果不是‘破风’过去,他只怕已经挂掉了。 对面铺子里,聂庄对苏若离使出的那招‘向九天’愕然不已,“那不是大师姐最拿手的内家功夫吗?” 沈醉不语,漠声站在窗口,冷眼看着龙辰轩被一群黑衣人围在当中。 以他的睿智,不难看出这些黑衣人根本就是要弑君!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龙辰轩死了也不是坏事。 如果之前他只是一厢情愿的将他划到段翼的阵营,那么现在,他可以肯定龙辰轩根本就是! 这种情况下,龙辰轩的死,势必会打乱段翼回朝的决心。 “师傅?”见沈醉默不作声,聂庄不禁唤道。 “再等等。”莫名的,只要想到龙辰轩会死,沈醉心底竟有一丝愉悦悄然划过。 “也不知道是谁,竟然花了这样大的手笔想要龙辰轩的命。”聂庄皱眉,心里却对五师妹的想法不以为然,五师妹给他的秘笺上分明写因为苏若离的勾引,师傅已经对她过分关心。 此刻看起来,师傅似乎并未对小师妹的生死,看的比大局还重。 沈醉冷笑,除了凤穆,还能有谁! 他这是对自己被踢出局,表示强烈不满了…… 黑衣人越聚越多,不管是‘破风’雷宇还是卫无缺身上都挂了彩,似比之前树林那次还要狼狈。 ‘呃——’ 龙辰轩左臂躲闪不及,被利剑生生划出一道血口,鲜血急涌。 “放开我……”苏若离因祭出杀招,身体虚弱至极,可她明白,再由龙辰轩这么抱着,她只会害龙辰轩跟她一起丧命,毕竟现在他们面对的不是十几人,几十人,而是几百人! “朕做不到。”龙辰轩咬牙,硬是将苏若离越发紧的揽在怀里,另一只手奋力挥动,所到之处,鲜血迸溅。 “小心!”就在龙辰轩拼命抵挡的时候,一道寒光倏然而至。 苏若离随即抬袖飞出最后三枚银针,终于在暗器触及到龙辰轩胸口的前一秒,将其挡开。 可谁又能想到,在她飞出银针的刹那,不知从哪个方向甩过来的紫色长鞭呼啸而至,狠狠抽在她手腕的位置,一时间血肉翻卷,剧痛侵袭。 只是身痛又何止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知道沈醉就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她被这些黑衣人包围,看着她一次次与死亡擦肩! 他这是,又要放弃自己了么? 苏若离忽然觉得自己太可笑,明明知道沈醉就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竟然还会对他一丝丝的期待? 是她太蠢! ‘噗嗤——’ 龙辰轩终究不敌,被一柄寒枪趁虚而入,在他左肩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小心!”一众黑衣人群起而攻,眼见十寒兵朝着他们的方向狠劈过来,苏若离绝望之余单足点地,反手毫无预兆的将龙辰轩拽到自己身后。 如果这是命中注定,她死也没什么,谁让她这条命不够硬,谁让她拜了一个好师傅! 也不知道沈醉在看到自己被戳成刺猬的时候,会不会伤心? 应该,不会吧…… “苏若离!”龙辰轩回身之际方才看到对面凶险,那些长枪利剑如排山倒海,疯涌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龙辰轩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用尽余下所有力气,陡然反转将苏若离反护到自己怀里。 这一刻,什么朝代兴衰,什么皇族使命,于他而言都是虚幻,是浮云,他只想怀里这个女人能活下去! 哪怕代价是死,他亦无无怨无悔…… 然尔,预期的剧痛没有传来,反倒是怀里苏若离的身体,瞬间僵硬的好似石化一般! 龙辰轩疑惑抬眸,却见苏若离的视线无比愕然的穿过他,看向身后。 顺着那道惊愕的目光,龙辰轩下意识回转身形,身体也跟着一僵,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苦涩跟心酸。 “师傅……师傅!” 就在龙辰轩身后,沈醉一袭白衣而立。 偌大一把砍刀被他生生攥在手里,鲜血如柱,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落。 而刚刚冲过来的数十位江湖高手,已然绝倒大片,唯有手握砍刀那人,惊悚而立,身体抖若筛糠。 “师傅!”数秒之后,聂庄赫然出现,挥手间,手握砍刀的倒霉鬼,身首异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些黑衣杀手跟被人蛊惑了一样,几乎不要命的冲过来。 龙辰轩本能转身去拉苏若离的手,却见苏若离自他身前而过,奔向沈醉。 心,微凉。 这样的结局,他一早不就知道么…… “师傅!师傅你怎么样?”苏若离踉跄着跑到沈醉身边,眼泪汹涌滚落,尤其看到沈醉手掌露出白骨的刹那,哭的越发凶猛。 “为师来迟了。”沈醉随手扯破自己的长袍,草草绑住掌心的伤口,之后抬足踢起地上落着的一把利剑,单手持剑,另一只手伸向苏若离,“过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生死绝命 苏若离犹豫片刻,刚刚伸出来的手便被沈醉紧紧攥住。 到底是威名远播的大周,只靠单手便杀出一条血路! 加之聂庄在旁边护佑,龙辰轩自是与他一道冲出包围。 雷宇跟卫无缺都不傻,有这么个厉害人物在,他们自然是要靠过去的。 当然,‘破风’就不会那么不识相,而是守在旁边的位置,伺机而动,由始至终,他们都没忘了自己的使命。 如此一来,刚刚冲出来的血路又被黑衣人堵死。 众人被围在中间,形势艰难。 “师傅,这里有徒儿,你先走!”苏若离想要甩开沈醉的手,却被他攥的更紧。 “有为师在,怎么都不会让你有事。”沈醉眉目如冰,一袭白衣已被血水染透。 新一轮的攻击再度袭来,沈醉与龙辰轩单手举剑,双目血红。 小镇上空,刀光寒剑,血流成河! “呃——” 就在沈醉挡住对面十人攻击的刹那,忽闻苏若离低吟一声,回眸时,正见一黑衣人的剑尖刺破了苏若离的左肩! “该死!”沈醉眸间骤寒,反手一剑,那人脑袋立时滚到了地上! 紧接着,不待苏若离开口,沈醉已然将她揽在怀里,亦如刚刚龙辰轩一般,拼命相护。 混杀还在继续,黑衣人一片一片的倒下去,雷宇跟卫无缺已至极限,相互倚靠着几欲倒地,幸而有龙辰轩替他们抵挡杀招,聂庄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就算沈醉,身上亦中了几处暗算。 尤其是胸口,苏若离清楚记得,那把刺过来的长枪突然开花似的喷出三枚倒刺,沈醉情急之下替她挡住了两枚,最后一枚却生生他胸口偏左的位置。 “师傅……”苏若离哽咽低喃,泪如泉涌。 有那么一刻,她真希望沈醉从来没有出现,如此她便可以一直恨下去! 她真想问沈醉一句,既然你现在拼了命的救我,当初又为何要杀我? 因为我不是我? 还是因为现在的我,对你有价值! 终于,在最后一批黑衣杀手冲上来,连沈醉跟中都透些一丝绝望的时候,官兵来了…… 如果是单挑,实力是关键,但是群殴,讲究的是人数。 就像面对几百黑衣人的时候,纵然是沈醉跟龙辰轩亦无能为力,而面对源源不断冲杀过来的官兵,那些黑衣人仿佛再也看不到希望,索性转身遁离。 至此,绷在心底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松懈,雷宇跟卫无缺双双倒地,聂庄也跟着扔了手里的兵器,他实在累的没力气了。 然! 就在沈醉将苏若离搁到地面的刹那,一道寒光骤然飞驰而至。 沈醉本能想将苏若离拉回来,却为时已晚。 寒光所到之处,苏若离腰间衣物被划开,一块巴掌大的紫色方盒突然掉下来! 其中一黑衣人顺手一抄,玉魂就这么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没了! “我跟你拼了!”苏若离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哭还是该笑,她也真真是佩服‘破风’,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来抢玉魂。 不过说真的,他们若不把这玩意拿走,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沈醉交代,那盒子里装的,根本不是玉魂。 “离儿!”见苏若离欲追,沈醉一把将其拉到身边,垂眸时,苏若离腰间出现一道血口,鲜血染透衣裳,看起来触目惊心。 “苏若离?”龙辰轩吃力迈步过去,在看到苏若离腰间伤口的一刻,怒声大吼,“来人,快来人!” 一场搏杀,终于歇止。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儿,那些胆小的士兵在看到几乎堆成小山一样的残肢断骸时,差点儿没把胆汁都吐出来。 至于这些官兵为什么会来,倒不是得了谁的命令,只不过是这座小镇的县官还算称职,在得到城北有人聚众斗殴的时候没有置之不理。 其实城中县令早就带着官兵过来了,却在看到殴斗规模的时候又悄悄回去,到驻扎在小镇的军营里找镇中副将求援,否则就他带的那几个官兵,给人送菜都不够。 回到衙门之后,县官儿依着龙辰轩的意思将镇里所有郎中全都叫过来,顺便带上最好的金疮药。 卫无缺跟雷宇被安排到同一间房里,自有郎中替他们包扎伤口。 聂庄独自呆在隔壁的房间,亦有下人照顾。 此刻衙门最好的厢房里,龙辰轩与沈醉,还有苏若离皆在,三人都没换衣服,一身的狼狈,气氛些许尴尬。 这时,县官儿带着三个最好的大夫走进来,恭敬施礼。 “给皇后……” “给皇后……” 龙辰轩与沈醉几乎异口同声,却又都欲言又止。 “你们两个快给皇上跟包扎伤口!”苏若离单手捂住,吃力走到另一个郎中旁边,“你把药箱给我。” 那郎中哪敢怠慢,登时交出药箱,“师傅,离儿先去隔壁房间……” 沈醉沉默片刻,点头。 于是苏若离如释重负般走出去,县官儿提议找丫鬟帮她,被她拒绝。 她是万万不能让沈醉知道,自己不过是刮伤一点儿皮,那些血都是血囊的原因,当然,那些黑衣人也贡献了不少……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苏若离在将自己身上小小几处伤口都包扎妥当之后回来时,便见一郎中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那县官儿正在骂他。 “你大胆!大人何等尊贵之躯你竟然给伤了,来人!”如果不是这次偶然,眼前这县官怕是一辈子也见不着传说中权倾朝野的大人,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好好拍马屁都对不起他十年寒窗苦读! “算了。”沈醉摆手,示意郎中退下去。 那郎中得了示意,哪还敢多呆,转身撒腿就跑。 “师傅?”苏若离走近一看,便知问题出在哪里。 沈醉胸口偏左位置,那枚尽是倒刺的暗器周围,血水急涌,“师傅!” 苏若离记得,那时沈醉明明可以将暗器弹开,可他为了救自己,放弃了最佳时机,那一刻容不得犹豫也容不得取舍,当是沈醉的本能。 第三百七十章别这样,皇上还在 一侧,龙辰轩在苏若离进来时便想开口,却发现那个女人自进门一刻,目光便一直徘徊在沈醉身上,连余光都没扫过来。 所有担心的话就只能顺着喉咙噎回去,龙辰轩默默的垂下眼眸。 “师傅,离儿帮你!”苏若离眸间湿润,浅步走到沈醉身边,伸手就要脱那件沾满鲜血的白衣。 “离儿。”沈醉强自忍痛,下意识挡开苏若离的手,刻意压低声音,“皇上还在。” 苏若离恍然似的上前一步,“离儿扶您到隔壁房间。” 这一次,沈醉没有反驳,而是由着苏若离搀扶,于龙辰轩杀人鞭尸的目光中,双双离开房间。 皇上还在? 所以你们就找一个朕不在的地方? 这样掩耳盗铃真的好吗! “呃!”龙辰轩攥紧拳头的瞬间牵扯到伤口,一阵刺痛惹的旁边那个郎中扑通跪倒在地,“皇上饶命!” 龙辰轩无语,慢慢闭上了眼睛,好在沈醉伤成那个样子,他们就算想做什么,也是不行…… 隔壁房间,苏若离在把沈醉扶到床边坐下的一刻,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而落。 沈醉抬眸,清澈无尘的目光落在自己小徒弟那双肿成核桃似的眼睛上,缓慢伸手,替她擦干眼泪,“在怪师傅来迟了?” “没有!徒儿没有!徒儿只是……对不起,徒儿把玉魂弄丢了!”苏若离好似再也承受不住一般,扑通跪倒在地,失声恸哭。 沈醉无声,静默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徒弟。 是呵,玉魂丢了!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抢走,可相比之下,沈醉庆幸丢的只是玉魂,而不是自己小徒弟的命! 直到现在,他仍在后怕,那四个人武功之高,倘若意在取人性命,苏若离根本没有活的可能。 “师傅……对不起,离儿没能好好保护玉魂,还求师傅责罚!”地上,苏若离不敢抬头,她实在无法琢磨,那种情况下,沈醉会不会有所怀疑。 “为师现在这个样子,要怎么罚你?”沈醉浅笑,薄唇愈渐苍白。 苏若离这方想到什么,陡然起身,视线落在沈醉胸前被鲜血染透的白衣上,“师傅,可能会很疼……” 沈醉眼底笑意渐浓,“如果为师没记错的话,这句话是为师时常与你们说的,没想到今日,倒叫你说了一回。” 苏若离抹了眼角泪水,走过去,慢慢褪下沈醉肩上白衣,露出那抹健硕伟岸的胸膛。 不管前世今生,这还是苏若离第一次看到沈醉赤果的上身,即便染着血水,依旧有着足够致命的诱惑。 幸而对沈醉,苏若离半分儿女私情也无,即便看到这般绝世罕见的风景,也没能让她心动一下。 她只记得他们之间隔的,是血海深仇。 此时,苏若离已然自药箱里拿出两片薄如柳叶的细刀,抬起头,“师傅……” “动手吧。”沈醉知道苏若离想说什么,朝她微微抿唇。 苏若离闻声,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垂眸,双眼紧盯着沈醉胸口那枚尽是倒刺的暗器,手上两片细刀几乎同时叩住暗器上的机关! ‘噗——’ 机关叩阖的声音陡然响起,沈醉只感万箭穿心一般,猛的皱眉。 没有犹豫,苏若离在确定暗器上的倒刺叩紧之后,狠狠将其拔出,血肉飞溅,鲜血急涌! “呃!”纵然是道骨仙风的一代宗师,沈醉依旧是血肉之躯,又怎敌这般剧痛。 “师傅再忍忍!”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有半点犹豫,苏若离当即握起早就准备好的药瓶,将里面的金疮药尽数洒在沈醉胸口位置。 灼烧的剧痛排山倒海来袭,沈醉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伤口处的肌肤因为过度刺激,止不住的轻颤。 渐渐的,剧痛减缓,苏若离握着手里的白纱,轻轻缠住沈醉敷好金疮药的伤口,“如果不是为了离儿,师傅根本不会受伤……” 因为包扎的缘故,苏若离时尔靠近沈醉,距离之近,以致于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无意识的喷洒到沈醉肩头。 一股麻酥的感觉自心底倏然掠过,沈醉脸色微变,看向苏若离的目光变得深邃又似透着隐隐的灼热,“为师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眼泪无声划落,不禁意的,落到沈醉肩头。 沈醉你说的多好听啊,如果不是死了一回,我差点儿就相信了! 苏若离的眼泪,蕴含着太多的凄凉。 然尔在沈醉看来,她的眼泪,尽是委屈。 “为师……是不是错了?”想到那晚自己在行馆外看到的画面,想到苏若离颈间吻痕,沈醉突然有那么一刻后悔,或许当初,他不应该把自己的小徒弟嫁到皇宫,或许…… 伤口隐痛将沈醉的神识抽了回来,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这么多年,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深思熟虑,何曾后悔! 此刻,苏若离已将手中白纱系好,抬手欲拉沈醉堆至腰间的衣袍,身体也越发近的靠了过去。 “为师没事,你去看看皇上。”感觉到那抹呼吸喷薄到颈间的一刻,沈醉本能朝后躲了躲,之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苏若离见沈醉有排斥的意思,也不强求,只退身朝沈醉拱了拱手,“离儿一会儿再来看师傅。” 听到房门紧闭的声音,沈醉慢慢睁开眼睛,眉心紧拧,深邃的目光里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醉,你在想什么,她是你的徒弟,只是你的一枚棋子…… 且说苏若离回到龙辰轩的房间里时,替他包扎的郎中已经离开。 按道理他应该回床上好好休息,可某人没有,他就坐在厅房主位上,冷冷盯着走进来的苏若离。 “舍得回来了?”龙辰轩丝毫没觉得自己语气里,有多大的醋味儿。 苏若离漠然走到龙辰轩面前,止步之后,伸手就要拽他衣服。 第三百七十一章失败意味着死 “你干啥……喂!”龙辰轩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衣服就已经被苏若离拉至腰间。 果然,郎中的包扎手法也忒糙了些。 眼见苏若离默声不语的替自己解开肩上的绷带,龙辰轩撇撇嘴,“现在才来关心朕,会不会有点儿迟?” “龙辰轩。”苏若离突兀开口,声音低沉。 “嗯?”某人应声。 “你是不是傻?”苏若离说这话时手下力道一时没掌握太好,龙辰轩不禁龇了龇牙,“讲义气也要看实力,那种情况下你最应该做的,就是自己跑!” “苏若离你说的是人话吗?”龙辰轩不明白,为什么面对沈醉,苏若离可以哭的梨花带雨,面对自己,她却摆出这样一副我死我的关你毛事的表情! “你没听懂么!”苏若离揭开纱布,看到龙辰轩自肩头划至胸口的长长血痕,心底一阵抽痛,“师傅若是救我死了,我便以死报恩追随师傅去了,你说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办?” 好啊,龙辰轩听出来了,沈醉若是死了你就殉情,朕死了你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是吧? “走开,朕不用你管。”龙辰轩负气推了苏若离一把,却忘了她身上亦有伤口。 眼见苏若离因为疼痛而面容扭曲,龙辰轩后悔不已,“朕不是……” “你以为你是谁啊!谁想管你啊!”苏若离愤然抬眸,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雷宇拖着残躯无比艰难的走到门口,“皇上……” “滚!” “呃——”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苏若离以及其缓慢的速度扭头看向房门处,雷宇已然倒地额角渗血,在他旁边,有个茶杯静悄悄的躺在那里。 苏若离发誓,这只是她气愤过度之下的无意识行为,她真没想到雷宇会在这个时候冲进来找打。 “皇上,你干嘛要打雷宇?”鉴于雷宇还没有完全丧失神识,苏若离绝对不能让他把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这个黑锅,必须有人背。 座椅上,龙辰轩也跟着面容扭曲了…… 经过昨夜一场群殴,龙辰轩一行从四人变成了六人,且各个身受重伤。 于是经龙辰轩与沈醉研究决定,暂时在小镇休养三日,三日之后由驻扎小镇的副将亲自率兵护送他们回皇城。 迟则生变,他们不可能在路上耽误太长时间,因为谁也不敢保证,那些黑衣人会不会卷土重来。 确切说,他们不能再给凤穆一次破釜沉舟的机会……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龙辰轩等人死里逃生的消息亦传到了太上苑。 床榻上,凤穆本就虚弱的身体好似支撑不住的颤抖,眼底布满血丝,“你说什么?” “回相爷……如果不是沈醉跟他的三徒弟及时赶到,还有大批官兵突然出现,我们就能成事了……” “混账!”凤穆怀疑眼前这个黑衣人根本就不知道计划失败意味着什么,弑君,失败就意味着死! 黑衣人垂首,默声不语。 “找人……找人再去杀了龙辰轩!”凤穆急红了眼,狠戾低吼。 “可消息称龙辰轩此番出发会有军队随行,恐怕……”黑衣属下犹豫。 “那就找军队,你过来!”凤穆黑目如渊,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什么好顾虑的,只要把龙辰轩斩杀在皇城外,一切就还有转机。 待凤穆低声嘱咐之后,那黑衣人领命遁离。 床榻上,凤穆用手捂嘴,止不住咳嗽两声,待他拿开手掌时,掌心赫然出现血丝…… 三日后,足有五千人的军队护送两辆马车自小镇悠悠荡荡出发,直奔皇城方向。 与此同时,另两辆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马车朝相反的方向驶离。 且说这两辆马车离开小镇之后,辗转了半日,选一处较为隐蔽的树林停下来,稍作休息。 其中一辆马车里,卫无缺一瘸一拐的走下来,到另一辆马车面前,没掀帘,只来了一句,“苏若离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车厢里,苏若离下意识瞄了眼自己的师傅,见其点头这才出了车厢,且跟着卫无缺走到对面。 相比其他五个人,苏若离伤势算是轻的,最重的就是卫无缺。 “其实,你们不用这么帮我。”止步之后,卫无缺转身之际神色肃然,浅声开口。 苏若离挑眉,什么情况? “我真没想到,方玉那个狗娘养的竟然这么卑鄙,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到底跟他有多大仇,他这又是花了多少银子找来这么多高手!”卫无缺说这话时,绝对的咬牙切齿。 苏若离恍然,有心解释,可转念一想之后,抬手拍了拍卫无缺的肩膀,“是朋友就别说这种话,我苏若离没你想的那么贪生怕死,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还能怎么。” 卫无缺一时语塞,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一夜何等凶险! “没事的,不是已经过来了么。”苏若离安慰道。 “是!且到了洛阳,本少庄主一定把方玉的丑恶嘴脸公之于世,再就绑了齐月心,我让他心痛死!”卫无缺恨声低吼,眼底布满血丝。 苏若离嘴角一抽,“你要回洛阳?” “我们这不是朝洛阳走吗?”卫无缺瞅了瞅方向,狐疑开口。 他们走的,的确是返回洛阳的方向,但这只是龙辰轩想出的偷梁换柱之计,让五千兵马护送六个乔装之人浩浩荡荡的回皇城,他们则悄无声息的避开众人视线,从另一条路回去。 原因很简单,凤穆疯了,他但凡还有一丝理智,也不会找了几百杀手半路弑君。 第三百七十二章龙辰轩没死 既已存鱼死网破的心思,凤穆就不会中途收手,以他在朝廷上的地位,若想私动军队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相比于五千人护送的军队,他们现在更为安全。 苏若离没跟卫无缺解释,只陪他在林子里胡诌一阵,便回了各自的车厢,继续赶路。 正如龙辰轩所料,凤穆果真没有就此罢手。 那五千军队离开小镇两天之后,在官道上遭遇万军血洗,场面骇人。 听说那一仗打了两天两夜,直至护送马车的五千人全军覆没,血流成河,至于马车上那六个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消息传到龙辰轩耳朵里的时候,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此刻树林里,卫无缺拉着雷宇走到旁边,十分不解的问他为什么四五日下来没到洛阳,反尔就快到大周皇城了? 雷宇好笑,他们就是要回皇城啊! “不对,我们出城的时候明明就是朝洛阳方向去的!”卫无缺记得十分清楚,当时苏若离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绕了个圈儿而已,别告诉我你分不清方向?”雷宇惊讶看向卫无缺。 “小心本少主杀人灭口。”卫无缺的回答算是印证了某人的猜测,于是雷宇开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个连方向都分不清的人,是怎么在这无数年的江湖追杀中活下来的? 卫无缺果然是天才…… 车厢里,龙辰轩眼中平静如斯,可坐在身边的苏若离却明显感觉到自他身上溢出的那抹肃杀之气。 “你打算怎么办?”好在苏若离的气场也不低,因为死的那六个人中,也有她的替身。 “沈醉打算怎么办?”龙辰轩漠然抬眸,目光渐沉。 苏若离猜到龙辰轩会这么问,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怎么办,师傅说这件事无凭无据,不好冤枉了谁。” 言外之意,沈醉根本不想掺和进来,他倒不是怕凤穆,强弩之末哪还有什么戾气在,他在乎的是之前归属太上苑的那些文臣武将,跟他背后虎视眈眈的段翼。 说白了,眼下若由段翼出手对付凤穆,那么凤穆麾下文臣武将归属段翼的可能性就很小,反之投到府麾下的可能性就很大。 龙辰轩会意,“那就慢慢的,先把证据找齐再说。” 沈醉都能想到的事,龙辰轩自然也能想到,段翼还有半月便回皇城,自己万万不能在他还没回来之前,就替他竖敌…… 皇城,太上苑。 凤穆虽没得到龙辰轩是否身死的准确消息,毕竟刀剑无眼,马车里的人还没出来就被乱箭射杀。 但从手下禀报来说,龙辰轩基本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希望,更令人可喜的是,沈醉亦在那两辆马车里。 说真的,凤穆从来没想到沈醉会死的这么容易。 这真应了那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许是听到了这样喜人的消息,凤穆精神大好,半个月来第一次走下床榻,换好官服,上了早朝。 鉴于龙辰轩不在,早朝自有朝中几位资历深厚的王爷代为执政,当然了,凤穆跟沈醉都不在朝的大周,基本不会发生什么本质性的大事。 此时下了早朝,正有几位官员将凤穆围在一处,嘘寒问暖。 就在这时,一小太监急匆跑了过来,扑通跪在凤穆面前,“启禀宰相大人,皇上回城了,此刻就在东城门,传銮驾过去!” 心,陡然停滞,凤穆不可置信的看向小太监,下一秒猛然上前抓住小太监的衣领,“你说什么?” “皇上回朝了,传銮驾过去……”小太监真以为凤穆没听清,仔细重复了一遍。 身侧那些大臣听了,顿时欢喜雀跃,“皇上终于回朝了!好啊,这可是好事!” 在这些大臣眼里,龙辰轩一直都是凤穆的傀儡,他回来于太上苑来说自然是好事。 “宰相大人?”见凤穆仿若石雕般定在原地,大臣们悉数凑了过去。 “好……你们先去,本相随后就到……”凤穆勉强挥手散了一众大臣,身体却僵硬的半步也迈不开。 龙辰轩没死?怎么可能! 他明明已经得到消息,两辆马车在被万箭穿透之后掉下官道旁边的万丈悬崖,龙辰轩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如果不是龙辰轩,谁敢传召銮驾? 慢慢的,凤穆吃力挪动那两条好似灌铅的,一步步迈下台阶,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儿。 如果龙辰轩没死,那是不是意味着东窗事发…… 皇城东门,两辆马车先后而立。 随着车帘被,守城官兵立时将两辆马车保护起来,等待銮驾。 不消片刻,銮驾由李公公护送着到了东城,“老奴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辰轩应声走下马车,抬手示意李公公站到一侧。 这时,前来迎接的文武百官悉数到场,恭敬叩拜。 倘若龙辰轩不声不语的回皇城,倒也没什么,但是他传了銮驾,那就意味着朝中文武百官要来迎驾。 此刻在站百官面前,龙辰轩黑眸扫过,唯独不见凤穆身影。 “老丞相何在?”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喜怒,但在场官员又有哪个是简单的,多多少少都能领会出丁点儿意思,皇上似乎不太高兴。 尤其看到龙辰轩身后的沈醉时,百官越发揣摩起来,该不是府将皇上也给收服了吧? 这时,凤穆的轿子停在后面,待凤穆下轿,百官自是让出一条路。 第三百七十三章弑君 没人知道,仅仅十几米的路对凤穆来说到底有多漫长,他根本不敢抬头,他怕自己眼中掩饰不住的震惊恐惧和不可置信会被所有人尽收眼底。 对面,龙辰轩漠然看着凤穆被下人搀的紧,无比艰难的走过来,嗤之以鼻。 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逆天的事,才会如此心虚。 “老臣叩见吾皇万岁……”凤穆行至龙辰轩面前,扑通跪在地上,恭敬至极。 “丞相身体不适,就不必行此大礼了。”龙辰轩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眼底掠过的笑意却让站在身侧的沈醉微微一愣。 何时起,这位帝王眼中的目光如此精锐寒冷又咄咄逼人? “想必近日发生在官道上那场殴斗已经传到皇城,不知各位爱卿,可有与朕说的,兵部尚书?”待凤穆被下人搀扶起身之后,龙辰轩没有回到銮驾,而是转身看向文武百官,且点了名。 兵部尚书闻声上前一步,扑通跪到地上,“微臣已经派人过去,正在彻查!” “嗯。”龙辰轩点了点头,“是要彻查,如果不是朕与临时改了主意,那失足掉下万丈深渊的两辆马车里,就可以找到朕与的尸体了。” 一语毕,百官皆惊,这是弑君啊! 紧接着,有个别聪明的官员已然将视线落在凤穆身上,意味深长。 气氛一时紧张,那些原本挨着凤穆站的大臣,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一回事,出兵弑君则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百官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凤银黛一身大粉,由翠枝搀扶着走下轿子,急匆而至。 “臣妾知皇上回来,特来迎驾!”凤银黛一身喜气的朝龙辰轩俯了俯身,脸上妩媚的笑意与此刻的气氛,极不相附。 “贵妃莫不是身子也不妥了?”见凤银黛一直被翠枝搀着,龙辰轩微挑眉梢,薄唇浅勾。 凤银黛没听出龙辰轩话中揶揄的意思,欲语娇羞,倒是身侧翠枝俯子,“奴婢恭喜皇上,贵妃娘娘身怀有孕,一个半月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文武百官的脸色顿时丰富起来,那些刚刚还有意疏远凤穆的官员多半又朝他身边挪回来两步,亦有一些踌躇在原地,没了主意。 沈醉闻声,眸底寒光一闪而逝,继而转眸,看向同样站在龙辰轩身边的苏若离。 苏若离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骂了娘! 此时此刻,任谁也没有龙辰轩脸上的表情值得寻味,那种看似欢颜又有种欲哭无泪的表情,百官读不懂了。 麻痹啊!朕撅你们老凤家祖坟了咩? 老的变着法儿的要置朕于死地,小的给朕带绿帽子也就罢了,还在大街上显摆! “臣妾恭喜皇上!”苏若离见龙辰轩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不由的欠了欠身,算是提醒。 “回宫。”龙辰轩憋的满脸通红,就只憋出这两个字。 眼见龙辰轩看也没看自己一眼转身上了銮驾,凤银黛眼中划过一抹暗淡,倒是身侧翠枝会安慰,“皇上定是觉得大街之上不好意思呢。” 凤银黛这方了然,转身时正好看到直立在原地的凤穆。 “父亲?”凤银黛由翠枝搀扶着走了过去,这时,百官已然随銮驾折返皇城。 “咳……咳咳咳!”凤穆终于支撑不住的狂咳不止,“噗——” “父亲!”眼见凤穆吐了口血在地上,凤银黛愕然不已,她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却没想到糟糕到这个地步。 “别出声!”凤穆低声警告,“为父不能……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副样子……” “可是……”凤银黛急的落泪,却被凤穆握住手腕,“你且回宫,定要靠这孩子重获皇上恩宠,否则太上苑……咳咳……” “父亲放心,女儿自会让皇上回心转意,来人,快扶宰相大人回府休养!”凤银黛心疼不已,直至看到凤穆被人扶回轿子才算安心。 随着轿子被抬起,凤穆无力靠在檀香木的背板上,回想刚刚龙辰轩嘴里的每个字,眼中渐渐透出绝望,若龙辰轩能念及凤银黛腹中骨肉,或许还能给他一条生路,否则这一次,太上苑真的完了。 可他不甘心,自己筹谋算计了一辈子,临了却是这样的下场! 他老了,可自己的儿子还年轻…… 銮驾回到皇宫之后,百官悉数退离。 沈醉亦未在皇宫久呆,而是带着聂庄回了府。 至于卫无缺,自入皇城銮驾还没到的时候,他就拖着那副残躯去了楚馆。 此刻锦瑟居内,楚林琅在看到卫无缺的刹那,悬起的心终是落了地。 “卯宿儿,快去拿上好的金疮药!”见卫无缺冰蓝色的长袍染着血色,楚林琅登时唤出卯宿儿,急声吩咐。 “没事儿,都是小伤!”卫无缺咬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之后坐到桌边,“药就不用上了,有没有吃的?” 一连几日赶路,卫无缺还没下过一次馆子,正经吃过一顿饭。 这会儿人家回皇宫的回皇宫,回府的回府,他就只能到这里蹭饭。 “秋水,吩咐后厨做几道卫公子喜欢吃的菜。”除了那一身伤,楚林琅自是看出卫无缺清瘦不了少,即便如此,那张雌雄莫辨的容颜仍然有着艳绝无双的魅力,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还是林琅姑娘好!”卫无缺那双桃花眼弯成月牙似的,朝楚林琅讨好一笑。 “你的药!”一侧,卯宿儿拿着金疮药在卫无缺面前晃了两下,“听说你这一路挨了不少揍?” 第三百七十四章恭喜你倒霉 “谁说的!”卫无缺一时不愤挺起胸脯,却在下一秒又勾成了虾米,“咳,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挨揍,国师府的沈醉伤的不比我轻。” 楚林琅浅步走过来,声音透着些许担忧跟后怕,“被几百个黑衣杀手围攻,能活着已经称得上奇迹了。” “你知道?”卫无缺微愣。 “整个江湖都知道,我们知道有什么奇怪。”卯宿儿见楚林琅一时语塞,接过话茬儿,“还有之前那次,你们一连杀了江湖数十个赏金猎人,虽说方家撤销了江湖追杀令,但在赏金猎人眼里,你已经成了他们的公敌。” “等等!”卫无缺似是听出什么,皱皱淡如烟雨的眉峰,“方家撤销江湖追杀令了?不可能吧……” “这有什么不可能,你们未出洛阳的时候追杀令就已经撤除了……”卯宿儿未及音落,楚林琅不由咳嗽两声,但可惜,跟苏若离那种人精相比,卯宿儿显然没有明白楚林琅的意思,“你还好吧?要不要我给你沏壶茶?” 楚林琅无语,后脑滴出冷汗。 “不对,如果方家撤销追杀令,回来时那几百号杀手干嘛还追着本少庄主不放?”卫无缺眉心紧拧,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真相呼之欲出。 “你以为那几百号杀手是追你的?” 卯宿儿一语,楚林琅又开始狂咳不止,“给我倒杯茶。” 可惜,为时已晚。 对面,卫无缺拍案而起,“他们不是来追我的……他们竟然不是来追本少庄主的!” 卫无缺倒不在乎自己陪苏若离他们出生入死的走一遭,他恨的是自己满心愧疚跟苏若离说抱歉的时候,那厮竟然欣然接受,还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之态! 一侧,楚林琅在卫无缺说出口的时候就知道他被苏若离给骗了,原本想着就让这个善意的谎言继续下去,谁成想卯宿儿就跟真不明白似的和盘托出。 此刻,楚林琅也是猜不透卯宿儿是真没懂还是故意装的,毕竟他对苏若离,还有心结。 “只怕当时若离也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冲着谁……”楚林琅试图把苏若离在卫无缺心里的形象扭转回来,但这句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像她那种再精点儿都能成猴的人,你说她不知道?”卫无缺说话时,眼角直抽。 对于卫无缺的评价,卯宿儿由衷的,深以为然。 “咳咳,秋水!”楚林琅无言反驳,当下朝外面喊了一声。 也亏得秋水刚巧端菜过来,这个话题才得以结束。 看着一盘一盘的菜朝桌上端,卫无缺的心情这才算好一些,因为这些菜都是他最爱吃的。 “你们后厨真有心,竟然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菜!”美食面前,卫无缺暂时不去想苏若离对他做的那些不够仗义的事儿,抬手拿起筷子,吃的毫无形象。 楚林琅眉眼弯弯,浅笑不语。 身侧,卯宿儿眼底闪过一丝冰冷跟落寞,这哪是后厨有心,分明是楚林琅记得。 “要跟林琅姑娘你比起来,苏若离可真是个小人。”卫无缺忽似想到什么,边嚼肉边抬起头,“她说要是你知道我把你给我做的衣服弄丢了你会很生气,会不给我吃的还收我房钱,现在看,你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啊!” 楚林琅眸色无波,心底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的凉。 丢了吗? 比起卫无缺,卯宿儿自然更了解楚林琅,于是在抓住身边女子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苦涩时不禁开口,“林琅姑娘自然不是那种人,但凭卫少庄主的身份,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你好意思不给钱吗?” 卫无缺厚如城墙的老脸一红,“啊……那个,当然不会!先赊账,都先记着哈……好吃,真好吃!” “卫公子小心烫。”见卫无缺吃的急,楚林琅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看着楚林琅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情愫,卯宿儿似乎懂了,自己在乎的女人,已经有了心上人…… 苍穹如墨,圆月似盘。 锦鸾宫里,苏若离正要就寝时,一直在御书房与几位王爷处理奏折的龙辰轩走了进来。 “朕胸口疼,你要不朕看看?”龙辰轩没用紫鹃通禀,直接登堂入室,手捂着胸口,皱着眉。 若在以往,苏若离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好歹也会问上一句。 不过这次,她没有。 “恭喜啊!”正欲走向床榻的苏若离见龙辰轩进来,不由的坐回到椅子上,抬起那张精致绝美的小脸,笑的灿若朝阳。 而龙辰轩,却生生从那抹笑意里,感受到了几欲被冰封的危险。 “朕……是有做错什么事吗?”龙辰轩慢慢走过来,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没有,您是皇上,皇上怎么可能做错事呢。”苏若离嘴上这么说,可她的表情与她的话严重不符。 龙辰轩觉得,自己可能要有麻烦了,“咳,你别这么说话,朕害怕……” “哟,皇上这话可莫让别人听了去,若离吃罪不起。”苏若离手搥桌面,阴阳怪气的翻着五根手指,丹蔻色的指甲在烛光的映衬下,格外鲜艳。 “朕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直说,朕改!”面对情绪变化一直比较极端的苏若离,龙辰轩态度必须诚恳,否则某人的拳头就会很诚恳。 “没有啊,皇上没做错什么事,只不过今天是单日子,皇上是不是该移驾,别让人家等久了也别耽误老娘睡觉。”苏若离说着说着,‘老娘’两个字就出来了。 龙辰轩一听,明白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凤银黛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吧?” “我真的以为凤银黛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苏若离觉得,凤银黛还不致于拿这种事当众开玩笑。 “所以,你是吃醋了?”莫名的,在意识到苏若离因何生气的时候,龙辰轩心里美美哒! “有种再说一遍。”苏若离掰了掰皓白的腕子。 她只是气龙辰轩为什么会在凤穆就要出局的时候,让凤银黛怀上龙种,给了他继续玩下去的资本。 第三百七十五章不值得同情 “朕可以对天发誓,凤银黛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朕的!”龙辰轩端正姿态,信誓旦旦开口。 “你猜我会信吗?”苏若离樱唇勾起弧度,笑的阴气森森。 “朕若想给她机会,当初就不会从你那儿拿药,莫说朕一年都没碰她,就算当初碰她时朕身上亦带着东西呢。”大婚之初,他没必要为了谁守身如玉,而今除了眼前这个女人,他谁都不想碰了。 “无情无义。”苏若离送出去一对白眼,耸肩之时挑起眉梢,“所以凤银黛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这个真不是。”龙辰轩摇头。 “那哪个是?”苏若离随口来了一句。 “如果你有了,那定是朕的。”龙辰轩回答的无比认真,之前拜凤银黛所赐,他有幸与眼前这个女人缠绵了整个晚上,现在算起来,差不多三个月了。 想到此,龙辰轩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 龙辰轩无比关心的问了一句,回答他的是迎面飞来的紫砂茶壶…… 拿苏若离的话说,就你会带东西,老娘不会么! 再者,就算老娘怀了孩子,一定是你的? 谁给你的自信! 房间里,龙辰轩正对苏若离的解释无比郁卒的时候,外面传来紫鹃的声音,凤银黛求见皇上。 于是乎,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瞬时调整心态,彼此对望一阵。 “瞅什么呢,人家要见你。”苏若离撅嘴,瞄了眼窗外。 “可朕不想见她,你替朕出去把她打发走。”龙辰轩的态度几乎是肯定的。 苏若离能看出龙辰轩的坚决,可她没有这个义务,“不想去。” “条件随你提!”龙辰轩咬咬牙。 “说句好听的。”苏若离暂时想不到什么条件,而且她不觉得就这么件小事,龙辰轩能付出多大的代价。 “皇后你今晚可真美?”龙辰轩试探着开口,苏若离不为所动,于是某人又换了一句,“你头上那只珠钗特别好看,特别耀眼!” 苏若离垂眸,漫不经心摆弄自己的指甲,虽不置一词,脸上却分明写着‘嫌弃’二字。 就在龙辰轩再欲开口时,见苏若离的眸子不知何时盯上了自己腰间系带,“只要皇后你肯出去,朕便割爱将这枚祖母绿的宝石……” “等着!” 苏若离意会之后,爽快起身走出内室,由紫鹃在前面推开厅门,凤银黛就站在外面。 乍见苏若离,凤银黛视线直接绕开她朝里面看过去,却未见人影。 “皇上睡下了。”见凤银黛迈步欲闯,苏若离伸手挡了下来。 “我不信,皇上定是被你强留在这里!”凤银黛美眸凝霜,寒戾低吼。 “是不是我强留的又如何,这里是锦鸾宫,华妃想硬闯?”苏若离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 “苏若离,若是以往你拦我也就罢了,现在,你敢碰我么!”凤银黛说话时,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腹,挑衅似的抬了抬下颚。 苏若离明白了,这是要母凭子贵呵。 没有开口,苏若离伸手过去的时候,凤银黛猛然后退,一脸警觉,“你要干什么?” 苏若离唇角微勾,“本宫敢碰你,问题是,你敢让本宫碰吗?” “苏若离,你别太嚣张,这大周还有王法在,后宫也有后宫的规矩,谋害皇子,等同谋国,你跟沈醉都吃罪不起!”凤银黛的确不敢,这腹中骨肉是太上苑唯一的希望。 “呵,谋国?你还真敢往这两个字上提……”苏若离瞧了眼凤银黛的肚子,语气里透着一丝嘲讽,“你们父女俩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一个挖空心思的怀上龙种,另一个又绞尽脑汁的谋害国君,可谁又能保证你凤银黛的肚子里就一定是男婴?若是生出个女娃来怎么办呢?” 苏若离朝凤银黛走了两步,似有深意的看向那双无比震惊的眸子,想来她对凤穆所为,并不知情。 “你一派胡言!父亲没有谋害国君,一直都是你们国师府居心叵测!”凤银黛义愤填膺之时,翠枝赶忙过来搀扶,生怕自家主子动了胎气。 “哦……看来华妃还不知道前几日震惊朝野的官道搏杀案与宰相大人有关吧?”苏若离停顿片刻,“如果不是皇上有先见之明,很有可能就坐在当日被暴乱逼坠悬崖的马车里……” “不可能!父亲对皇上忠心耿耿,定然不会做出这种悖逆之事!”凤银黛恨的咬牙切齿,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苏若离转身回了锦鸾宫。 “宰相大人有没有做过华妃不妨回去问问,至于今晚,皇上已经睡下了,华妃还是请回吧。”苏若离不想与凤银黛争辩,亦不会同情她被自己的父亲蒙在鼓里,因为凤银黛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 “苏若离!这个后宫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凤银黛始终坚信,皇上之所以没有出来并不是不想见她,只是被苏若离禁锢在里面了。 苏若离没将凤银黛的警告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整个太上苑就快覆灭,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凤银黛,注定会输。 回到房间里,龙辰轩已然将床榻上的被褥铺好,坐在了上面,“朕胸口疼,皇后要不我看看?” “宝石呢?”苏若离知道龙辰轩伤口如何,新伤旧痕的确不轻,但她给这厮用的也都是绝顶奇药,效果是普通金疮药的几倍不止,如此推算,他不是胸口疼,他这是肉疼欠拧。 “什么宝石?”见苏若离眸色渐渐冷冽,龙辰轩恍然似的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险些忘了,皇后既然帮了朕,朕自然是要割爱让皇后开开眼的,看完别忘了还朕啊!” “只是开开眼?”这回轮到苏若离恍然,继而迈着浅浅的步子走过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朕才舍不得 “是啊,换成别人朕是不会舍得的!”龙辰轩狠狠点头,遂将手里的腰带举过去。 苏若离接过腰带,仔细端详。 据说这块宝石来头不小,是当年开国之君龙御,也就是龙辰轩的爷爷征战四方时偶然得到的一块宝石,因宝石为紫色,紫色为尊,所以龙御便将这块宝石镶嵌在皇袍的玉带上,价值等同玉玺,且随玉玺世袭而下。 看着被自己攥在手里的宝石,苏若离眸间溢出一丝掩饰不住的贪婪,这个世上没有人不爱钱,那些口口声声说视钱财如粪土的多半是因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现在葡萄就在眼前,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把宝石从玉带上朝下抠。 哎我去! 龙辰轩不干了,那可是祖传的宝贝,他还要往下传的啊! “苏若离你干什么”龙辰轩哪能让苏若离把宝石抠下去,当下过去抢。 “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苏若离桀桀怪笑,露出两排森森白牙,这个世上想消遣她的人还没出生,龙辰轩敢这么挑战也是勇气。 于是乎,一直默默守在外面的凤银黛突然听到屋内传出惨叫声…… 翌日早朝被取消,御书房内,龙辰轩顶着两只熊猫眼,吩咐李公公把门带紧,拒绝任何人晋见。 不想下一秒,寒阡陌自密道里走了出来。 看到自家楼主的狼狈样,寒阡陌特别实相的没有顶着关心之名追问,只恭敬叩首。 龙辰轩冷眼扫过寒阡陌,眸色霎时寒如冰霜,“你可知罪?” “属下知罪。”寒阡陌根本不用龙辰轩提醒,直接认罪。 “说说看吧。”龙辰轩深吸口气,慢慢靠在龙椅上。 其实寒阡陌早知凤银黛怀有身孕,但龙辰轩在洛阳时,他没有及时禀报,因为那时他还不确定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家主子的,所以如果禀报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恭喜’二字。 现在,查清楚了。 在龙辰轩否认碰过凤银黛之后,寒阡陌很肯定的告诉他,凤银黛肚里的孩子,是景王龙少瑾的。 至少在那段最有可能的时间里,凤银黛去过景王府两次,且与景王有过一次鱼水之欢。 三皇兄? 龙辰轩默声不语,眸色晦暗难辨,他忽然在想,自己那位可怜的三皇兄,到底是怎么死的…… “楼主,还有一件事,当日自光孝寺失踪的小乞儿找到了。”寒阡陌一语,瞬时将龙辰轩自恍惚中拉了回来。 “人呢?” “在皇城东南一处宅院里,院子的主人叫庄奴,是个员外,膝下无子,平日里喜欢到集市上喝喝茶。”寒阡陌据实禀报。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龙辰轩神色肃凝。 “十天前。”寒阡陌据实回禀。 龙辰轩闻声后额头顿时竖起三条黑线,“你十天前发现的人,到现在还没动手把人抓起来?” “属下觉得那庄奴似有可疑,所以想观察几天……” 寒阡陌的解释是,他想放长线钓大鱼。 龙辰轩的回答也很干脆,若大鱼没钓到,小虾米又跑了,你看朕会不会弄死你! 白天里的楚馆依旧十分的冷清,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楼大厅里,闲聊的内容多半是哪个金主儿最舍得挥霍银子,又有哪个金主儿最会折腾人。 苏若离自后门进来,走的是厨房旁边的暗梯,直接上三楼,入了锦瑟居。 房间里,楚林琅正在床边穿针引线,铺在她身上的绸缎是冰蓝色的。 看那颜色,苏若离心里微微颤了一下。 见是苏若离,楚林琅起身将手里的银针插到绣包上,粉面含春的走过来,气色非一般的好。 就在这时,房门自外面被人推开,某人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没等苏若离反应,那人已然站到自己面前,无论表情还是神态,都像是要上来咬她一样,“苏若离我问你,那晚小镇上突然冒出来的数百黑衣杀手,倒底是冲着谁去的?” 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卫无缺。 “你啊!”苏若离想都没想回答了,却在听到楚林琅轻咳一声后,“也有可能不是你吧……” 自卫无缺后面跟进来的卯宿儿在听到苏若离后面那句模棱两可的回答时,一时无语。 果然都是聪明人,楚林琅只是咳嗽一声她就已经能领会到其中的精髓,不像自己,只怕林琅把心肺咳出来,他也无法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方玉已经撤销江湖追杀令了?”卫无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苏若离的回答而有一丝缓和。 “不知道。”苏若离摇头,这个必须不能知道。 “不可能!卯宿儿说这个消息是你传回到楚馆的!”卫无缺果然卖的一手好队友,如此一来,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卯宿儿脸色一白。 “那许是林琅的口误。”眼见卫无缺咄咄逼人,楚林琅浅步走到两人中间,拉起苏若离的手坐到桌边,之后回眸,朝卫无缺温婉抿唇,“若因此让卫公子有什么误会,林琅道歉。” 明明知道楚林琅是在维护苏若离,卫无缺还真不就能再追究下去,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你让人家给你道歉啊? 卫无缺跺脚,他也没想怎样,只是想告诉苏若离就算那些黑衣人冲的不是自己,那种情况下,他也不会抛下朋友一走了之! 后来知道了卫无缺想要表达的意思,苏若离没有半分感动,你倒是能一走了之给我们看看…… 第三百七十七章天天挂在墙上 此时卫无缺愤愤然之下拉着卯宿儿出了门,喝酒去了。 看着楚林琅还未收回来的视线,苏若离狡黠一笑,“看不够的话可以画下来,天天挂在墙上以解相思之苦,要不我把真人给你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 “只听消息,便能想到你们这一去一回,是如何的九死一生……若非林琅开口,未必会将你置于险境,是我连累你了。”楚林琅从未想过洛阳一行如此凶险,否则她断然不会鼓动苏若离走这一趟。 苏若离听着听着,就笑了,“是啊,是你连累我了,怎么办?” “好在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要你没死,我是不会愧疚的。”楚林琅十分自然的抬手倒茶,将其中一杯推到苏若离面前,“说正事,近日庄奴传来消息,说是有人盯上他了。” “乞儿?”苏若离眸色渐冷,当即想到之前楚林琅曾与她说过,将那时在光孝寺领回来的小乞儿安顿到了红尘轩一处秘密传讯处,而那一处的主人便是庄奴。 楚林琅点头,“我已经传话过去,让庄奴今晚酉时之前带着乞儿转移出城,只是……到底是谁注意到了他们,我并未查出来。” “龙辰轩吧,他曾与我提到过几次。”苏若离下意识开口,毕竟凤穆的心思已经从十大神兵转移到了弑君上,至于沈醉,若有太极弓的消息,他便不会因玉魂而离开皇城,舍近求远。 “若是他,那他背后的消息网着实不能小觑。”楚林琅似是提醒道。 苏若离明白楚林琅的意思,她亦承认在打探消息这项技能上,龙辰轩经常会表现出意外之喜,这也是苏若离颇为担心的地方。 她是红尘轩主这件事万万不能让龙辰轩知道,不是心虚,只是不想找麻烦…… 鉴于离开太久,楚林琅还有许多事需要让苏若离知道,二人这般聊起来也没个时辰,且等苏若离从锦瑟居离开的时候,天色渐晚。 某人思来想去,便止住了回国师府探望沈醉的脚步,点足直奔庄奴所在的那间院子…… 御书房里,龙辰轩边批阅奏折,边等寒阡陌把人带回来复命,不知不觉,将近酉时。 此刻,龙辰轩刚将手里奏折搁到桌角,便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紧接着,房门开启,凤银黛提着檀香木精雕的食盒迈步而入,身后跟着翠枝,李公公亦急匆进来,不时抹汗。 龙辰轩不语,只道外面那些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女人都拦不住! 巧在李公公略微抬头时龙辰轩也在看他,于是他这眼珠子便意有所指的瞥向凤银黛的肚子。 门外那些侍卫拦一个女人自然没问题,但这个女人肚子里怀着龙种,问题就难办了…… “你先退下。”好歹也伺候自己这么久,李公公想要表达的意思龙辰轩看的出来,这会儿随李公公一起退下的,还有翠枝。 房门紧闭,御书房里就只剩下凤银黛与龙辰轩二人。 红木桌案后面,龙辰轩等着凤银黛先开口,可偏偏她就提着食盒站在那里不说话。 对于凤银黛怀孕这件事,龙辰轩不是没考虑过,原本他想借此事将凤穆跟他的太上苑踢出局,但在知道凤银黛腹中胎儿是三皇兄的那一刻,他改变主意了。 三皇兄一向与世无争,又因蓉妃之顾受了诸多委屈,眼下难得他留下血脉,自己如何忍心斩断。 “你既怀着身孕,便不要四处走动,该多在九华殿内安胎。”龙辰轩终是开口,神色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这一句貌似安慰的话,顿时换来凤银黛泪如雨下,“臣妾……臣妾以为皇上不要我了……呜呜……” 看着凤银黛哭的那叫一个伤心,龙辰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纵然他对凤银黛无爱,也对她怀孕这件事没有看法,但客观来讲,这件事最应该哭的不是他么? “爱妃小心身子。”龙辰轩无奈起身,绕过桌案走向凤银黛,将其手里的食盒拎过来搁到桌边,“朕怎么会不要你,更遑论你还怀着朕的孩子,答应朕,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皇上,臣妾昨日到锦鸾宫找您,可是……”得到龙辰轩认可的那一刻,凤银黛忐忑的心终是落了地,她觉得,这一局她可能赌赢了。 “你也知道苏若离的脾气,朕有心无力。”想到昨晚,龙辰轩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身子不由抖了两下,“今时不同往日,以后你莫要与她正面冲突,只要你呆在自己的九华殿,想来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过去找你麻烦。” “可是……”凤银黛不甘心,她想方设法怀上孩子,为的不是独守九华殿。 “放心,朕只要有时间,定会过去看你。”龙辰轩没给凤银黛反驳的机会,视线微垂,“有让御医好好诊脉吗?” 见龙辰轩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小腹上,凤银黛双手随即抚了过去,脸颊微红,“有,御医说一切安好。” 龙辰轩不语,点头。 之前他一直以为凤银黛对自己的感情过于执着,倘若日后对付太上苑,他不怎么忍心看到凤银黛的凄惨下场。 现在看,只怕自己想多了。 反倒是她怀着三皇兄的孩子,只要日后足够安分,下场又怎么会凄惨…… “皇上?”见龙辰轩沉默,凤银黛抬起柳眉,小心翼翼唤道。 “东西朕留下了,你且先回去休息。”龙辰轩说话时抬起头,正要唤进翠枝却被凤银黛拦下来。 “臣妾不想走……臣妾想看着皇上吃……”凤银黛才将将捞着龙辰轩的袖子,怎么舍得这么快放手。 诚然龙辰轩对凤银黛给自己身上挂绿不甚在意,但不代表他对凤银黛的态度就要一如既往,毕竟太上苑名存实亡,他已经没有必要在凤银黛面前虚与委蛇,他们的关系,止于此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弄死他 “朕暂时还不饿……”眼瞧凤银黛一双美眸泪意朦胧,莹润欲滴,龙辰轩暗自吁了口气,“朕送你回九华殿。” 凤银黛没再坚持,转尔在龙辰轩的搀扶下走出御书房。 门外,翠枝见皇上双手搀在自家主子手臂上,自是识相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待龙辰轩将凤银黛送回到九华殿后,转身没入夜色。 殿门处,凤银黛无声站在那里,双手轻揉着小腹,许久,樱唇浅抿,“翠枝,你觉得……皇上在乎这孩子吗?” “在乎啊,这可是皇上唯一的骨肉!”天寒,翠枝跑进屋里拿出一件厚厚的裘皮大氅披在自家主子身上,“而且奴婢瞧皇上扶您回来的这一路,特别小心。” 凤银黛闻声眸色略柔,那种小心她能感受得到,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种小心,更像是捧着一件别人的珍宝生怕摔碎一样,不掺杂任何感情,单纯的,只是小心。 又或者,这只是她的错觉…… 酉时将近,苍穹墨染,点点繁星好似明珠,镶嵌其上,闪闪的发着亮光。 苏若离依着记忆绕到皇城东南一处民居,远远望去,此处民居差不多五排巷子,巷子里纵列住着十户人家,而庄奴的院子便在第三排巷子最里面的那处民宅。 要说这庄奴乐善好施,在此处小范围内也算较有名气。 当然,他的乐善好施多半存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跟动机。 拿楚林琅的话说,但凡有资格进入红尘轩的人,没有一个是白给的,更何况是被楚林琅留在皇城天子脚下的庄奴。 此刻苏若离悄然跃至宅院外,刚要进去探一探便觉不对,停滞在半空的脚陡然一缩,退到暗处。 以她的轻功修为感知,里面至少有三个武功不低于自己的高手,而楚林琅说过,庄奴不会武功,接应他的人也不会。 说白了,红尘轩里就没有一个武功强于自己的高手。 原因很简单,术业有专攻,武功高的人谁会屈尊跟你心机,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本着这样的心态,江湖上的高手越来越少…… 如果不是自己人,那就是敌人! 苏若离心下微凛,霎时间点足跃起,趁着夜色掩护,飞身到院中正厅的屋顶匍匐下来。 慢慢的,随着屋顶琉璃瓦片被苏若离揭开一块,里面三个黑衣蒙面的高手赫然呈现。 虽然看不到相貌,但这三个人的武功的确有让苏若离忌惮的资本! 此刻那三人正在厅内翻箱倒柜,言谈间像是寻找密道机之类的东西。 “谁?” 倏然! 其中一人陡然抬头,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直接透过缝隙与苏若离四目相视。 麻痹! 她已经很小心了有木有! 鉴于实力悬殊,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起身撒腿就跑。 别的不敢说,论轻功她还没服过谁! 就在苏若离以为自己可以轻松脱身的时候,对面突然出现五个黑衣人,生生将她去路拦住。 千钧一发之际,苏若离弯腰自衣服上扯下一块白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蒙住脸颊。 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不能让人知道当朝皇后来过庄奴的府邸! “报上名来!”背后,刚刚还在厅内的三个黑衣人亦追了过来。 更为要命的是,左右亦有黑衣人同时现身,硬是将她困在中间,而且这些人,武功都不弱。 “不如你们先报?”苏若离扭头看向为首黑衣人,闲散的表情下内心绷起一根弦,要真打起来,她根本占不到便宜。 “抓活的。” 原本苏若离还以为能再聊上几句,自己也好借机想出脱身的办法,哪成想对面黑衣人根本没兴趣跟她唠嗑,雷厉风行的一挥手,数名黑衣人蜂拥而上! 说真的,洛阳一行苏若离都有点儿打怕了,动不动就群殴,这谁受得了。 好在被殴的过程中她也学会了不少经验。 那就是,该小人的时候,千万别君子! 于是乎,在黑衣人呼啦围上来的刹那,苏若离将早就准备在手里的药粉猛的一洒,差不多半斤软骨散霎时漫天飘扬。 然尔她显然是低估了这些人的实力。 眼见半斤软骨散就只撂倒一人,苏若离后脑掉下一滴冷汗,什么情况这是? “你怎么才来!”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苏若离突然抬头朝为首黑衣人身后看过去,一副仰望救世主的模样深深舒了口气。 事实,再一次击溃了苏若离脆弱的内心,十几个黑衣人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半点好奇心也没有。 “为兄才来也不迟呵!”清绝的声音仿若雨打芭蕉,又似檐下滴水陡然自一众人背后响起,为首黑衣人愕然回眸,还没来得及打量来者容貌,便觉眼前一闪!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哪还有人影,周围静悄悄的,好像从未有人来过…… “这下糟了!”为首黑衣人愤恨扯下面罩,那张冷峻容颜露出前所未有的寒意,没抓到庄奴又带不回乞儿,眼下又把最有可疑的人给弄丢了,寒阡陌已经能够预见自己被楼主弄死的悲惨结局…… 月华之下,男子一身华贵,翩跹红衣如火如焰,映衬的那张脸精致绝美,艳华无双,尤其是男子左眼下那枚朱砂痣似比红衣还要殷浓,更似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看一眼便觉深陷其中,仿佛为之坠入无间地狱亦无怨无悔。 当然,那是别人! 苏若离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弄死他! 想方设法的弄死他! 客栈三楼,两抹身影一前一后翻身跃入,桌上四盘精致的小菜,两边各放一壶桃花酿。 男子率先落座,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离若贤弟,好久不见。” 第三百七十九章拜天地 苏若离冷眼看着对面男子,抬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目露冷光,“你到底是谁?” “我?你的卿哥哥啊,怎么,你把我给忘了?”面对苏若离的质疑,君彦卿一脸哀伤,“亏得我们还是拜过天地的。” 对面,苏若离双手攥拳,眼底冷光流动,“君彦卿?你要真叫这个名字我就敢当着你的面把这桌子吃了!” 于是对面的人不说话了。 眼见君彦卿一双眼戏谑似的弯成月牙,苏若离冷哼一声,“无话可说了?” “也不是,我是想等贤弟……贤妹你把桌子先吃了再说不迟。”君彦卿一语,登时换来苏若离磨牙利齿。 毫不夸张的说,面对君彦卿那张妖孽般的容颜,某人连五官都控制不住的扭曲了,“太极弓在哪里?” “什么公?相公?你问我相公在哪里?”莫名的,君彦卿就是喜欢看苏若离抓狂的样子,特别好玩儿。 “太极弓!老娘守了半个月到最后被你捷足先登的太极弓在哪里?”苏若离完全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火气,几乎没给君彦卿反驳的机会,“别说你不知道,你要不知道,今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不是为了救贤妹你,为兄也可以选择不出现的。”君彦卿无视苏若离眼中杀人鞭尸的寒光,撇撇嘴,无辜开口。 苏若离承认,刚刚若不是君彦卿出手,自己已经落到之前那些黑衣人手里,但,她一点儿都不会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句谢谢。 如果不是眼前这厮,太极弓的事根本不会横生枝节! “你就说,要怎么才肯把太极弓交出来。”再倾城的容颜,也挡不住苏若离在内心深处将君彦卿倒提起来暴击的决心。 君彦卿摊开双手,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让苏若离彻底崩溃。 “光孝寺里的乞丐是你杀的?”苏若离强自按捺住心底的寒意,单手垂落的下一秒,毒药自袖间滑到掌心,之后被她抹在了指尖。 “可惜为兄一念之仁,留下了乞儿。”君彦卿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亦毫无愧疚之感,如妖孽般的容颜上,惋惜之情倒是真的。 苏若离闻声,眸色骤寒,“你把乞儿怎么了?” “放心,乞儿没事,只不过你以后都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了。”君彦卿言外之意,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说白了,别人冲着乞儿来是为找到太极弓,眼前这厮,冲的是杀人灭口,至少苏若离这样理解。 然在君彦卿解释之后,苏若离看似淡定的外表下,内心早已翻卷起滔天巨浪! 依着君彦卿的意思,当日藏匿在光孝寺庙顶的太极弓的确是他拿走的,可在拿到太极弓之后,他发现太极弓的设计中,分明还有弓弦的存在。 于是乎他便折返回去,希望能找到当时他手下留情放过的乞儿,也就是这两日,他才发现乞儿的行踪,且成功在乞儿身上将太极弓弦取走。 那弓弦,便是乞儿一直缠在腰间充当腰带的那根看似极为普通,且质地十分柔软的黄色带子。 也亏得那带子是照顾乞儿的周叔叔送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乞儿才会一直留在身边,即便在不愁吃穿的日子里,亦未丢弃。 曾经,宝贝离她近的简直唾手可得,她却视而不见,这该是怎样残酷的事实? 苏若离无法承受的倒了杯酒,咕嘟一口灌进去,“我出多少银子,你才能割爱?” 君彦卿闻声浅笑,单手拖腮,眼角泪痣在烛光的映衬下,殷红如血,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跟诱惑,“你看为兄是像缺钱的人吗?” “那你缺什么?”苏若离明知不可能,但总要找机会聊下去。 君彦卿想了想,“缺个倒酒的美人。” 苏若离乐了,姐给你倒! 于是苏若离看似十分为难,心底却十分愉悦的走过去,倒酒的过程中将指尖上的毒药一并掺入其中。 见君彦卿握起酒杯饮了一小口儿,苏若离状似无意的动动嘴角,“刚刚那些黑衣人你认识吗?” 君彦卿摇头。 “你费尽心机得到太极弓是为了什么?”苏若离无比乖巧的提着酒壶,见君彦卿手里酒杯下去半截即刻蓄满,顺带着又下了一回药。 君彦卿仍是摇头。 “那你能说说把太极弓跟弓弦藏在哪儿了吗?”苏若离越问越离谱,唇角勾起的弧度也跟着越来越深。 因为她看的很清楚,君彦卿的目光有些呆滞,片刻之后人便不大精神的倒在了桌案上。 跟我斗? 看了眼倒在桌面上不省人事的君彦卿,苏若离冷笑着扔了酒壶,继而上前一步扳起君彦卿的身子,令其倒仰在椅背上,之后伸手去解人家衣带。 她一早儿就没指望君彦卿能跟她说什么有用的,没关系,且待她把人带回去,日子还长,招数还多,到时候咱们慢慢唠。 至于为什么要解君彦卿的腰带,这不是没有绑人的绳子么。 正在某人解的起劲儿时,头顶突然飘际过来的声音宛如天籁,落下来,硬是达到了五雷轰顶的效果。 苏若离整个人都跟着石化了,最要命的是,她那一对雪白的爪子还停留在人家衣带的位置,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特别无耻,简直就是流芒! “贤妹在做什么?”此刻,仰身坐在椅子上的君彦卿双眸微垂,纤长的睫毛微微上卷,饶有兴致的盯着苏若离的双手,表情慵懒,似笑非笑。 “我看君兄喝的太多,怕你热……”苏若离龟裂的容颜渐渐松缓,一排洁白的小牙齿露在外面,“我没恶意的。” 眼见苏若离十分自然的将自己的爪子抽回去,怀揣恶意的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君彦卿怅然舒了口气,“为兄在江湖上游历多年,毒药也喝了不少,如你刚刚下的那种蒙汗药为兄还是第一次遇到,不得不说,离若妹妹制毒的功夫,江湖上鲜少有人比得过了。” 君彦卿貌似谦虚开口,表情却是十足的嚣张。 第三百八十章喝死你! 苏若离无语,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像在夸她。 “为兄这个人呢,平日里很少管闲事,见义勇为从来不是我的爱好,今晚好歹算是做了一回,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只怕从此以后,为兄都不怎么敢做好事了呢。”君彦卿一脸哀怨的舒了口气,提起酒壶的刹那停顿一下, “这酒还能喝吗?” “能。”喝死你! 既然君彦卿把话挑的这么明,苏若离自觉也没什么好装的,“你肯定知道我是谁吧?”“国师府的小师妹,当朝的皇后娘娘……为兄怎么觉得,我这是攀上高枝了呢?”君彦卿挑眉,自那双丹凤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充满了戏谑。 “那么,你是谁?”苏若离干脆开门见山。 首先他不可能是龙辰轩的人,虽然自己并没有完完全全的相信龙辰轩,但在太极弓上,苏若离相信坐在皇椅上的那位的确不知内情。 其次他不可能是沈醉的人,这点很显然,否则自己装成乞丐去光孝寺却没上报的事足以让沈醉对自己的忠诚有所怀疑,而被沈醉怀疑的人,基本没可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而她,活的还不错。 再者,苏若离又觉得君彦卿不可能是凤穆的人,现在的凤穆没本事驾驭这样一位高手。 难道是段翼? 也不对,段翼跟龙辰轩不是一伙的么!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猜测,但苏若离始终没有问出口,那就是神沐堂。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 “贤妹,你这记性……我是你的卿哥哥啊!”于是乎,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 苏若离走了,临走前还恶狠狠的指着君彦卿的鼻子,留下诸如‘有种你别走’这样的狠话。 别问苏若离为什么没把君彦卿给抓回去慢慢拷问,因为她在某种时候,特别有自知知明…… 夜风起,窗棂微动,待君彦卿再抬眸时,对面伶俐可爱的苏若离已经变成了沉闷无趣的风落尘。 “你不该在若离面前暴露身份。”清冷的声音静若平湖,听不出一丝涟漪,却没来由的,带着一丝压迫。 “有吗?没有啊!”君彦卿挑眉,他可什么都没说,但事实上,他所作所为已然印证了在这场游戏里,自己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不许你以后再见她,而且,你该走了。”绛紫色的长袍在烛光里闪着淡淡的光晕,越发衬的那张脸芳华无双,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哈!”君彦卿终于忍无可忍,“果真是沈醉教出来的徒弟,一个两个的,完全不知道感恩,刚才如果不是本副堂主,她已经被江山楼的人抓走了……不过说起来,沈醉为什么不知道太极弓的事?你那小师妹好像有问题哟!” 风落尘不语,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过来,眼中杀气蒸腾。 “咳……有问题的是我,话太多行了吧!”君彦卿咽了一下口水,但见风落尘脸色没有好转的意思,补充一句,“本副堂主准备再玩两天……” “好吧,我现在就走。”君彦卿极不情愿起身,忽似想到什么,“可你小师妹刚刚跟我说,让我在这里等她。” 风落尘垂眸,用一种极为沉静的目光看着桌上苏若离刚刚留下的那杯酒,“顺便把玉魂带回去。” 眼见风落尘自怀里掏出玉魂,且递了过来,君彦卿受宠若惊,“你这么相信我?” “我只是相信堂主对办事不利者的惩罚手段。”手中玉魂被君彦卿拿走之后,风落尘脸上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舍,平静的有些不自然。 “你呢?沈醉应该不知道你在皇城吧?”君彦卿掂量着手里的玉魂,不时挑挑眉梢。 见风落尘不语,君彦卿撇撇嘴,“其实……你把这条命押在神沐堂,有没有想过结果未心会尽如你意?” “你又何尝不是。”这次风落尘开口了,深邃的目光如子夜星辰般幽远凉薄,让人看不到深处。 君彦卿妖华艳绝的脸上,莫名的,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之后握紧玉魂,自窗口纵身飞入夜色,红衣翩跹,在寂静的冷夜划过一抹绝美的惊鸿…… 桌前,风落尘清眸微垂,视线落在对面君彦卿用过的酒杯上,剑眉深锁,何时起,小师妹用毒功夫如此了得,那种手法跟技能若与凌紫烟相比也毫不逊色。 到底,沈醉是从何时起让她沾毒的? 想到沈醉,风落尘眼底溢出一丝凉意,对于自己这个师傅,他亦想不通透,明明那种清绝跟与世无争的性子已经深入到骨髓,他又为何定要入世,搅乱红尘…… 戌时已过,龙辰轩在将凤银黛送回到九华殿之后折返回御书房,事关太极弓,他得等寒阡陌把人给他带回来。 然尔两个时辰过去了,御书房里依旧只有他跟雷宇两个人。 就在龙辰轩觉得有必要亲自走一趟的时候,寒阡陌突然出现。 人丢了。 当寒阡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龙辰轩脸上几乎要超度他的表情,迫使他深深的低下了头。 雷宇则偷偷瞄了寒阡陌两眼,兄弟,自求多福…… “怎么丢的?”这四个字,龙辰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回楼主,属下去时……为时已晚,那座宅院里空无一人,不止庄奴跟小乞丐,连下人也没剩下一个。”为了让龙辰轩消气,寒阡陌当下补充,“楼主明鉴,属下在监视庄府的过程中绝对没有露出一丝马脚,亦未发现有别人也在监视他们!” “你解释这些是想说明什么?”龙辰轩磨牙,眼底寒意愈深。 第三百八十一章要你何用! “属下觉得庄奴他们有可能就是想今晚离开,而且事实证明庄奴的确有问题,属下一直有在庄府外面派人暗守,他们没出门便消失了,这说明庄府里有暗道啊!”寒阡陌的说辞的确可以印证自己的猜测,庄奴有问题! 但可但,你家主子在乎庄奴吗? 他在乎的是小乞丐啊! 于是乎回应寒阡陌的,注定会是龙案上面的墨砚! 说真的,如果不是身穿一身龙袍,好歹也要顾及身份,龙辰轩都想直接从桌子上跳过去,直接掐死寒阡陌得了。 “要你何用!”龙辰轩怒极,狠狠拍桌。 “属下无能。”再多的解释也掩饰不了他把人给弄丢的事实。 见寒阡陌目光闪烁,神色游移,龙辰轩强自忍住怒意,“还有什么屁,快放!” “回楼主,属下在庄府搜找密道时……忽然有个蒙面的黑衣女子潜入庄府,属下觉得那名女子十分可疑。”寒阡陌据实禀报。 “人呢?”龙辰轩气色稍好一些,冷声开口。 这一刻,寒阡陌似恍然般欲哭无泪。 后来每每提及此事,雷宇都想问他当时怎么想的,给自己挖坑这种事完全不像你这种智商的人能干出来的啊! 寒阡陌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滚! 此刻,面对龙辰轩的质疑,寒阡陌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丰富。 “朕在问你,人呢!”事实上,龙辰轩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回楼主……人没抓住。”寒阡陌好后悔,这么多嘴干什么呢!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气温仿佛降到了冰点。 为夺一线生机,寒阡陌即刻解释,不是他们实力不够,只是后来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子实力太强。 怎么说呢,那个红衣男子没蒙脸,但他却没看清那名男子的长相。 一侧,雷宇默默在心里给寒阡陌点了一排蜡,这位仁兄是在学地鼠吗? 给自己挖坑挖上瘾了…… 子夜的星空,月朗星稀,偶有浮云掠过,掩住月华。 且说苏若离自那间客栈里出来之后,便没想带人回去,只有傻子才会等在那里,而君彦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跟‘傻’字沾不上边儿。 楚馆的锦瑟居内,灯火微燃,青黄色的烛焰摇曳不止,衬的桌边美人倾城无双。 楚林琅在苏若离未到之前便已得到消息,乞儿失踪了。 但好在庄奴已经安全撤出皇城,此时的庄府,已经是座废院。 里面的机关跟暗道也已经在第一时间废弃,任谁也找不出来。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那个抓走乞儿的人是谁,而暗中监视庄奴的人又是哪方势力。 “抓住乞儿的无疑就是君彦卿,他自己都承认了。”想到那个眼角带泪痣的男人,苏若离十根手指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 那个男人,他必定有足够的自信才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且毫不掩饰的告诉她太极弓弦被他拿走了…… “君彦卿若代表着一方势力,那么这方势力,不可小觑。”楚林琅眸色幽深,沉声开口。 苏若离点头,她甚至怀疑玉魂的失踪也与这方势力有关。 如此推算下去,这方势力该是如何的深不可测,且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她前进道路上的最强劲敌。 “如果我没猜错,下一件神兵现世之时,我们或许还能交上手。”苏若离若有所思,“林琅,我只是不确定,这方势力我们是否得罪得起……” “再给我一段时间,红尘轩便可与江山楼齐平,假以时日,我们更无须仰人鼻息。”楚林琅明白苏若离的意思,红尘轩成立不过一年,根基不稳,太早树太多敌人的下场她未必承受得起。 “辛苦你了。”苏若离感激不已。 “大半夜的,你说这样的话倒让我觉得有些瘆的慌。”楚林琅用一句玩笑话,吹散了苏若离感激里面的那份矫情。 二人相视数秒,失笑出声。 不管是苏若离还是楚林琅,她们都很清楚,于自己,对方是这个世上唯一值得完全信赖的朋友,于对方,自己能做的,是赴汤蹈火,全力以赴…… 这一夜,苏若离直到黎明方才从楚馆离开。 清晨十分,在御书房训了寒阡陌整整一夜唾沫横飞的龙辰轩实在饿了,这才把那个倒霉催的孩子给放走,之后去了锦鸾宫。 不想二人前后脚,苏若离刚进门,龙辰轩随后就跟了进来。 四目相视,两人目光都专注在对方略有些黑的眼眶上。 “皇上一夜没睡?”苏若离本想回来补一觉,现在看是没什么机会了。 “爱妃这一夜过的也很辛苦呵。”龙辰轩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情很不美丽,丢了庄奴跟那个小乞丐,想要得到太极弓便难上加难。 事实证明,有人在跟他抢十大神兵,不是沈醉,不是凤穆,他已经意识,这场生死角逐,似乎又增添了新的对手。 鉴于两人心情都不好,苏若离与龙辰轩分别走到桌边坐下来,守着空空的桌面,各自沉默。 直到龙辰轩的肚子耐不住寂寞的叫了两声,苏若离方才意识到龙辰轩来锦鸾宫的目的,也有可能不是为了找她。 “传膳。”见紫鹃守在外面,苏若离下意识唤了一声。 门外,紫鹃闻声欠了欠身,“奴婢这就去。” 待紫鹃转身,苏若离的眸子不经意瞄向厅外,那抹纤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锦鸾宫的早膳一向单一,又不乏丰富。 单一,是因为十菜一汤皆是肉,丰富,是因为此间肉肉各不相同,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没有吃不到,只有想不到。 第三百八十二章对于肉的执着 对于肉,龙辰轩自来都没有苏若离执着,但饿了的人是不挑食的。 此刻厅内,龙辰轩与苏若离二人风卷残云般抵死相拼,直到盘子光了半数,某人肚子渐饱,心情也跟着平静了许多,“刚刚得到消息,朕之前提到的那个知道太极弓下落的乞儿失踪了。” 苏若离闻声,撕咬鸡腿的牙硬是磨了两下,抬起头,佯装惊讶,“皇上找到他的下落了?” 如果没找到,又何来的失踪。 龙辰轩有心去夹盘子里的肘花儿,听到苏若离开口,稍见明朗的心情再覆阴霾,“朕养了一帮废物!” 龙辰轩的确有愤怒的理由,江山楼在风雨飘摇的江湖也算屹立了十五年不倒,自成立之初至今鲜少失手,唯这一次,输的何止憋屈。 没找到是一回事,找到之后把人弄丢了,是另一回事,分分钟打脸有木有! 想到之前在庄府拦截她的黑衣人,苏若离心底掠过一丝幽凉,如果那些人是龙辰轩的,那么,自己真是小看他了。 “看朕做什么?”被苏若离盯的有些发毛,龙辰轩不禁开口。 “我能遇到你,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苏若离有感而发,不管目的跟初衷如何,至少这些日子在龙辰轩的配合下,她伪装的很好。 “为什么朕感觉天上掉的是铁饼呢……” 龙辰轩的这句话,只是为了应景,其实对于苏若离的出现,他一直都在心里感恩,更想过以身相许,奈何苏若离心里已经有了沈醉,所以于他,明知不能纵虎归山,却还在心里告诉自己。 当这条路走到尽头,剧已落幕,他愿意放沈醉一条生路。 只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能保证龙辰轩还有这般成全的心情…… 铁饼? 苏若离当时就笑了,桌上的盘子被她顺手抄起来咻咻咻的飞过去,直把龙辰轩打到哭才放他离开。 正厅一片狼藉,苏若离默声坐在桌边,视线跟着收拾残局的紫鹃来来回回,半秒不曾错位。 似乎感觉到苏若离的注视,紫鹃小心翼翼的将碎片搁到藤条编制的藤篓里,之后起身,“娘娘有事?” “三师兄游历江湖多年,非但易容术越发精湛,连缩骨功也被练的炉火纯青,若离佩服。”苏若离樱唇浅抿,脸上象征性露出一丝笑意,淡淡的,并不明显。 紫鹃微怔,须臾间抬手,将敷在面颊上的那层薄膜撕扯下来,“若真如小师妹所说,师兄又怎么可能让你认出来。” “双生子也不全然相同,紫鹃自有她的特点。”苏若离勾了勾唇角,脸上笑意更浓。 这世上只有她知道,紫鹃的特点在她的气味儿上。 为免紫鹃遭人毒手,苏若离每隔一个月就会喂给她一粒可解百毒的药丸,就算遇到霸道的毒药,亦可支撑一阵。 若别人自然闻不到紫鹃身上几乎不存在的药香味儿,但苏若离不同。 “师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换张脸,聂庄那身宫装就显得十分别扭。 “烦劳师兄传膳的时候就发现了。”苏若离据实开口。 聂庄闻声,动了动嘴却没说话。 所以自己这位小师妹是故意等到他把地上盘子都收拾干净之后才揭穿他的? 说实话,这样的真相有点儿让人崩溃,他的小师妹果然不如看起来那么天真。 “师傅想见你。”聂庄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肃声道。 苏若离愣了一阵,沈醉想见她? 自重生入宫以来,这还是沈醉第一次主动要求见她,以往都是她屁颠儿屁颠儿朝国师府跑呵。 “有事?”苏若离的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 “师傅没说,只是叫我过来传话。”许是因为常年易容成别人的缘故,聂庄的脸有些类似于病态的白,此刻褪下外面宫装,里面的黑色锦袍越发衬的那张脸跟白雪一样。 如果不是这样,他的三师兄看起来还是挺帅的。 苏若离没再问,起身便朝外走。 “听说你跟五师妹有些误会?”擦肩而过时,聂庄突然开口。 厅门处,苏若离不由止步,转眸看向聂庄,“或许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五师妹不管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国师府……你多体谅她。”聂庄昨日收到顾如是的密件,字里行间皆是对苏若离的控诉跟成见,她是希望聂庄在皇城能尽量多搜集苏若离背叛国师府的证据。 对此,聂庄不是没上心,只是没发现问题而已…… 不得不说,过早暴露自己的态度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单凭聂庄这句话,苏若离便可断定眼前这位三师兄已经在她跟顾如是之间,做了选择。 “师兄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体谅她的。”苏若离倒不怕自己这句话伤害了她跟聂庄的感情,本来他们也没什么感情。 或许没想到苏若离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自己,聂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可是,谁在乎呢! 眼见苏若离蹦跳着离开锦鸾宫,聂庄额头青筋一凸,竟无言以对…… 自龙辰轩回到皇城那日开始,凤穆便以病重为由再没上过早朝。 龙辰轩亦没似以往那般派御医过来诊治。 一时间谣言四起,大多官员开始怀疑太上苑名存实亡,尤其是投身太上苑的那些官员,人人自危,看似平静的大周皇城,实则波涛暗涌,一场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此刻太上苑的主卧内,凤银黛打开食盒,里面是她自宫里带来的极品燕窝。 “父亲这病只怕宫里那些庸医也瞧不出什么,若是能请得动洛清风就好了。”凤银黛将凤穆扶坐到床栏旁边,转身端起骨瓷的汤碗,慢慢舀了一口送过去。 凤穆何尝不想请到洛清风,可他多方打听,就是没有洛风清的下落,那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三百八十三章糟蹋自己 “为父听说,自龙辰轩回宫,一日不曾在你的九华殿住过?”虽然凤银黛前两日传话过来,说皇上对她宠爱有佳,可皇宫里还有太上苑的眼线,事实如何凤穆一问便知。 “那是因为皇上担心女儿腹中龙子,怕伤了女儿的身子……”凤银黛赶忙解释,虽然理由牵强,但也说得过去。 “是吗?”凤穆皱眉,“若非如此,我们当有打算了!” “当然是真的,皇上不知道多在乎女儿肚子里的孩子,那日女儿到御书房去,皇上刻意搁下手里奏折送女儿回九华殿,而且皇上虽不在我那儿住,也没怎么到锦鸾宫。”这些话凤银黛已经对自己说了无数次,她亦强迫自己对这些话深信不疑,因为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凤穆点头,“如此最好。” 当了一辈子的宰相,凤穆自然不会将最后的胜局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 鱼死网破,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跟龙辰轩同归于尽,替自己儿子留下一线生机。 是时候动用,最后一枚棋子了…… 皇城,府。 既是沈醉发了话,苏若离半点不敢怠慢,自锦鸾宫施展轻功,一路将聂庄落下好远。 书房里,沈醉一袭白衣,墨发垂于腰际,手里端着书卷,读的是治国方略,看到精彩的部分,不时点头。 房门开启,苏若离扑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请罪,泫然欲泣,“离儿该死,这么久没来看师傅,师傅的伤怎么样了?” 眼见苏若离绕过桌案,伸手就要扒衣服,沈醉哭笑不得阻止,“为师还好。” “师傅……”被沈醉拒绝,苏若离极委屈似的杵在那儿,眼睛眨呀眨的泛起水花。 “真没事,小伤而已,你坐。”沈醉指了指对面的藤椅,淡雅清绝的容颜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宠溺。 苏若离犹豫半晌,这才转身回到座位,“三师兄的易容术越来越好了,要不是离儿在紫鹃身上动了手脚,根本没可能认出是他。” 像沈醉这样的人,连自己徒弟都怀疑,又岂会对一个宫女放心,如果自己不间接告诉沈醉自己算是控制了紫鹃,她觉得沈醉会亲自动手。 因为紫鹃所站的位置,也很重要。 “如果你肯努力就不用羡慕别人了。”沈醉下意识开口,却在片刻觉得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至少苏若离已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用过凌紫烟的那招血剑长歌向九天,如果没有深厚的根底,她几乎不可能驾驭那么难的招数,“说起来,为师只将紫烟修习过的拳谱给过你,你倒是勤快,何时连你大师姐的独门绝技都学会了?” 试探? 别怪苏若离,因为她尝过迟钝的滋味儿。 “那时离儿年轻,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丁点进取心,所以大师姐说离儿学不会的时候,我便上了心。”苏若离一脸往事不可追忆的表情,立时换来沈醉无语凝喉。 “如此说为师真是老了,一晃连你都已经到了不年轻的年纪。”沈醉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若离所谓的‘那时年轻。’ “离儿不是那个意思,师傅青春永驻,一辈子都不会老,若这会儿走出去,不认识的还以为师傅是离儿的哥哥呢!”面对沈醉的感慨,苏若离立时纠正自己的‘错误’。 莫名的,沈醉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苏若离默默低头,脑子以百米的速度急速旋转,刚刚她说错什么了吗? 如果是,哪一句? “凤银黛怀上龙种这件事为师查过,千真万确。”终于,在苏若离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沈醉开了口。 某人闻声,悬在胸口的心倏然落了下来,随即眼泪便恰如其分的在眼圈里盈盈闪闪,“离儿无能,可是离儿已经尽力了……” 不知为何,苏若离低头的一瞬间,沈醉忽想到在洛阳的那个夜晚,隔着窗棂,那副鸳鸯共浴的场景到现在想起,还会让他觉得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 “若是不行,你便放弃吧。”沈醉惊觉之时,这句话已然脱口而出。 只是未待他细究,对面已然传来苏若离且悲壮且决然的回应,“离儿就算死也不会放弃!师傅放心,离儿今晚便拽龙辰轩到锦鸾宫,不成功便成仁!我就不信日做夜做,还弄不出一个孩子来!” “胡闹,你这说的什么话!”对于苏若离的最后一句,沈醉理智上尚能接受,但感情上接,偏偏这个时候,沈醉的理智处于下风,情感正盛,“你这么做跟糟蹋自己有什么区别!” 瞧瞧,多么的大义凛然! 糟蹋自己? 这绝逼是当表子还要立牌坊的节奏! 苏若离真想反问沈醉一句,当初到底是谁把她亲手送进皇宫给龙辰轩糟蹋的? 是站在你面前的老娘我么! “徒儿没想糟蹋自己,我只是想帮师傅做点事……”苏若离低下头,委屈的噼里啪啦掉眼泪。 沈醉无语,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重重叩在自己额间,用力揉了揉,“为师不是那个意思,你……你尽力就好。” “呜呜……”苏若离闻声,哭的更凶。 无奈之下,沈醉只得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苏若离面前,颇有些手足无措之意,“别哭了,是为师不对。” “呜呜!” 不哭?不哭老娘对不起这两道面条宽的眼泪! “好了好了,为师刚刚说话重了些,你原谅为师好不好?”沈醉情急蹲,拉苏若离到自己怀里,轻拍她的后背,“离儿最勇敢,不哭了……” 心,陡然一颤! 第三百八十四章凤凰书 脑海里,记忆如潮水来袭。 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有一次偷偷跑出府,结果被七八只流浪狗生生堵在巷子里,吓的全身都在哆嗦。 如果不是沈醉突然赶过来,她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一刻,她就像现在一样趴在沈醉怀里,哭的稀里哗啦。 那时的沈醉,与现在说的如出一辙,一字不差。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认定了沈醉,这个世上,终于有了那么一个人,值得她用生命守护! 可谁能想到,二十年后的她,竟然死在了那么一个人的手里…… “呜呜……”苏若离揽在沈醉身上的手突然变得用力,眼泪肆意狂涌。 倏然,房门被人自外推开,聂庄走进来的刹那,整个人仿佛石化般盯着对面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表情异常丰富。 “好了,刚才的事过去了,为师叫你来,主要是想嘱咐你,不管你对凤银黛腹中龙种有多抵触,都不能轻举妄动,懂了吗?”房门被推开的一刻,沈醉陡然松手,莫名心虚。 苏若离倒不觉得怎样,府里四个女弟子除了顾如是早早离开她不知道,余下三个几乎是被沈醉这么从小抱到大的。 当然了,沈醉凶起来也不是一般狠,记得有一次她配错了药,足足被关了三天禁闭,滴米未进。 “离儿?”沈醉起身回到座位后强自镇定,迅速收起刚刚莫名的心虚,抬眸间却见苏若离好似无魂般侧身坐着,仿若雕像。 “呃……嗯,好。”苏若离回神,看似十分听话的点头心里却在反思,这段时间她回忆的过于频繁了。 有的时候呢,回忆的真谛在于,不再拥有…… “师傅。”这时,聂庄迈步而入,恭敬站在身侧,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浪潮,顾如是有在密件中提到苏若离师傅,动机不纯。 本来聂庄不信,觉得顾如是有些夸大其词,这种离经叛道违背纲常的事基本不会发生在府,但刚刚,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行了,之前为师让沈安吩咐后厨做了你爱吃的东西,吃完再让你师兄送你回宫。”沈醉淡声抿唇,垂眸时摆了摆手,示意苏若离退下去。 待苏若离走出书房,聂庄上前一步拱手,“师傅……” “为师想过,这段时间皇城恐怕会变天,你且留下来帮为师……如果你不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的话。”沈醉说话时始终没有抬眸,至于不敢与聂庄对视的原因,沈醉自己也未必想的明白。 “徒儿定会为师傅,为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聂庄领命,便将心里想要去一趟淮南见顾如是的想法给打消了。 房门阖起,沈醉落在书卷上的目光陡然一滞。 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找苏若离来府,到底为什么来的? 是真的想警告她别动凤银黛吧? 后来的后来,沈醉才明白,那时的他,不过是想见苏若离一面,仅此而已…… 深夜的尉国公府,一片寂静无声。 唯独后院练武场上,长枪咆哮如巨龙,舞动生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练武场上那抹精壮结实的小小身影方才停下来,挥手间,长枪准确无误的到兵器架上。 此刻,一直候在练武场外的尉迟宣迈步过去,亲自为自己的孙儿擦汗,“你师傅又不在,少练一会儿没什么的。” “不可以,师傅说为人要讲诚信,孙儿答应师傅每晚会练到戌时,就一定要做到,不然师傅会不高兴的。”尉迟铭宇一本正经的拿过拭巾,朝自己脸上狠抹了两下,“爷爷,师傅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尉迟宣摇头,“你师傅说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来看你。” 看着尉迟铭宇一双葡萄粒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尉迟宣暗自感慨,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孙儿好似已经喜欢上这个师傅了。 想起凤凰书,尉迟宣眸色微沉,凰氏一族就像十大神兵一样,自古有之。 相传凰氏一族的后人,各个身怀绝技,而且他们有一个共通点,其血可解百毒。 也因此,凰氏族人的血尤其珍贵,以致于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想方设法也要找到凰氏族人的聚居地,得其血,救已命。 那些人在抓到凰氏族人之后不会立刻放血,多半会带回去圈禁起来,以备不时之须。 但也有因为中毒过深干脆换血的做法,江湖上中毒深者何其多,凰氏族人却十分有限。 久而久之,凰氏一族,灭族。 尉迟宣原本以为,现今这个世上已经没有所谓的凰氏族人了,可当君彦卿拿出凤凰书的时候,他无疑给惊到了。 听说凤凰书是凰氏族人的传世秘籍,而它却在君彦卿手里。 而让尉迟宣不能理解的是,君彦卿为什么要将这本传世秘籍交给自己且传授给铭宇,他就不怕自己暴露了他的身份? 倏然! 尉迟宣想到了尉迟铭宇的娘亲! 那个被自己儿子从沙场中救下来的女子。 心,莫名颤抖! 尉迟宣忽然在想,君彦卿之所以敢把‘凤凰书’这三个字明目张胆的让他看到,并不是有多信任他,而是自己的孙儿…… 相比洛阳,皇城的初冬显得十分萧条,宫里的御花园也是半点生机也无。 苏若离百无聊赖的走在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风起时,下意识紧了紧衣领。 十大神兵有六件已经现世,剩下的四件也不知道在谁手里,而现世的六件,龙辰轩也只占了三件,如此看来,想要齐集十大神兵,真比登天还难。 好巧不巧的,就在苏若离感慨万端之时,凤银黛在翠枝的搀扶下,正从桥那头儿走了过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反正不是朕的种 倘若是路还有叉口,桥肿么办? 其实苏若离是不想跟凤银黛碰面的,不是害怕,只是嫌烦。 尤其凤银黛怀着孩子,她可不想一尸两命。 于是乎,苏若离权当是没看见,径直走过去。 但可是,有些人就是犯贱,你不搭理她,她还不高兴呢。 “烦请让一让,我家娘娘要过去。” 开口说话的是翠枝,这般说辞也是醉了,所以你家娘娘自打怀孕之后,不会拐弯儿了呗? 苏若离笑了,不理,不代表会让。 “本宫要是不让呢?”苏若离屈尊,回了翠枝一句。 “奴婢劝还是让开比较好,我家娘娘腹中龙种可是矜贵的很,万一有闪失只怕吃罪不起!”翠枝这狐假虎威的毛病又犯了。 “本宫连龙鳞都敢往下刮,又岂会在乎你家娘娘肚子里的小龙崽儿,让开。”苏若离冷声开口,表情十足的嚣张。 “你……”翠枝被噎的满脸通红,不由转眸看向自家主子。 “苏若离,你别太过分,本宫对你已经算是忍让了。”凤银黛那双眼睛里,早已怒浪翻滚,恨意滔天。 “别啊,你可千万别忍,若是忍出内伤本宫可不负责哟。”苏若离瞧着凤银黛肚里的龙种,若有所思,以凤银黛的个性,她能委身于谁呢。 “这可是你说的!”凤银黛突然出手,且是杀招! 近在咫尺的距离,来自凤银黛手中那柄短刃几乎就要插到苏若离胸口! 幸而某人轻功了得,否则这么近的距离,凤银黛又卯足吃奶的劲儿,她不死也得半残。 我无杀你之心,你却有害我之意,这个亏苏若离表示不吃。 于是在空中飞旋而落时,苏若离挥掌拍向凤银黛肩头,没别的,她就想卸了凤银黛半条胳膊,给她点儿教训。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能躲开,凤银黛愕然之际,苏若离的手掌已然拍到自己左肩,只听‘咔嚓’下声,握着短刃的左臂脱臼! “呃!”凤银黛火气上涌,半点没有接受教训的意思,另一只手倏然挥过来! 苏若离反转身形,以手格挡。 一刹那! 苏若离的手无意中碰触到了凤银黛的手腕,且感受到了那股脉息。 怎么会这样? “住手!” 忽的,背后传来龙辰轩清冷无温的吼声,凤银黛闻声收手,瞬间泪如雨下,“皇上,她……她妒忌臣妾怀有龙种,竟然想……呜呜……” 眼见凤银黛挥泪转身跑向龙辰轩,苏若离嘴角一抽,这演技也是够逼真的! “没事……”龙辰轩由着凤银黛扑在自己怀里,犹豫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雪肩,“受伤了?” “呜呜……”凤银黛哭的越发伤心。 “翠枝,还不快扶你家主子回宫!”龙辰轩愠声开口,继而推开凤银黛,侧眸看向跟在后面的李公公,“传御医到九华殿。” 待龙辰轩再转身时,桥上哪还有苏若离的身影。 一柱香之后,龙辰轩入锦鸾宫时,苏若离就坐在里面。 见某人目光紧盯着桌上的丹顶鹤香壶且脸色不是很好,龙辰轩刻意放轻脚步,浅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熏香袅袅,淡淡的栀子味道沁入肺腑,让人心情都跟着舒坦许多。 “凤银黛刚刚怎么欺负你的?说出来,朕替你出气。” 许是没想到龙辰轩会这么说,苏若离不禁抬眸,“皇上舍得?” “怎么舍不得,她怀的又不是朕的孩子!”龙辰轩挺直了身子,信誓旦旦。 苏若离垂眸,沉默不语,半晌之后重新抬起头,表情严肃,“皇上知道凤银黛肚子里怀的是……是谁的孩子吗?” 这次轮到龙辰轩沉默了,犹豫再三,终于道出真相。 能配得起‘真相’二字,大都出乎意料。 此时此刻,苏若离真心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那份震惊,凤银黛跟龙少瑾? “怎么可能?”苏若离将将回忆了一下,从凤银黛的脉象看,她应该是三个月前有的身孕,而龙少瑾正是三个月前死于顽疾。 而且苏若离曾给龙少瑾把过脉,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只怕是没什么可能行床笫之欢,就算勉强为之,也留不下子嗣,主要是他的身体常年受药物浸淫,早已丧失了某一方面的传承。 “朕查过,此事千真万确。”龙辰轩从不怀疑自己的江山楼,“朕是觉得三皇兄这辈子过的凄苦,倘若能留下子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凤银黛,她只要能安心生下三皇兄的孩子且抚养他长大成人,朕便……对她过往所做之事既往不咎……” 龙辰轩之所以把真相告诉苏若离,就是想她再遇到凤银黛挑衅时,能稍稍的表现出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度跟胸怀,莫与凤银黛一般见识。 “只怕她是生不出你三皇兄的孩子了。”苏若离怅然开口。 “你就真的……如果你看她不顺眼,朕可以给她寻处别苑,不让她在你眼皮子底下晃荡……”龙辰轩苦口婆心之时,苏若离语出惊人。 “她怀的,有可能不是个孩子。” 龙辰轩闻声,与苏若离神交一阵,之后长长的吁了口气,“你这么诅咒她,会不会不太好?” “老娘说的是实话,刚刚我在桥头与她交手时不经意碰到她手腕,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能感觉得到,她脉象与正常怀胎女子的脉象还是有区别的。” 见苏若离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龙辰轩神色渐渐收敛,“你别吓朕!”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有一样,我可以用人品担保,你三皇兄尚在人世的时候已经没有能力留下子嗣,所以不管凤银黛肚子里怀的是不是孩子,他都不可能是龙少瑾的。”苏若离正色开口。 求打分,求五分……是不是凑不要脸 第三百八十六章你有人品吗 龙辰轩就只弱弱问她一句,“你有人品吗?” 于是苏若离用实力教会龙辰轩一个道理,嘴欠的人多半是要挨抽的。 苏若离答应会替龙辰轩把这件事查清楚,包括龙少瑾之死与太上苑是否有关…… 初冬,夜寒。 边陲荆门的城楼上,一位年近五旬的老者身披银色战袍,赫然而立,威风凛凛。 瘦削的脸庞,面色黝黑,浓密的剑眉下,一双眼炯炯有神,寒如子夜。 斑白的鬓角,如严冬初雪落地,又似秋日里第一道霜白,半遮半掩,留下了岁月的沧桑。 段翼,大周朝的三军统帅,是继尉迟宣后崛起的另一位猛将,征战数年战功彪炳,少有败绩。 “将军该动身了。”夜色太浓,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段翼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衣人。 “你且回禀老王爷,老夫明晨便会带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一并启程。”段翼沉声开口,声音洪亮。 黑衣人不语,闪身遁离。 大周皇城,十年不见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苏若离起床之后便想着该怎么才能探得凤银黛的脉象,顶着自己这张脸去凤银黛让她进门才怪,别人去她又怕描述的不够准确继而会影响她的判断。 正想着,忽有一抹藕荷色的身影陡然现身。 苏若离扭头,双目微瞠,“稀客啊!” “卫无缺走了。”卯宿儿漠然看过来,淡声开口。 苏若离眨眨眼,就卫无缺那种在江湖上‘行走’惯了的人,他不走才比较令人堪忧吧。 而且无论从哪方面看,那厮走了对卯宿儿来说都是好消息,他摆出这样一副臭脸是几个意思? “所以呢?”苏若离不解。 “我希望你能……去看看林琅……”卯宿儿犹豫半晌,才将将说出口。 “呵!”苏若离恍然,之后起身走向卯宿儿,绕他转了两圈儿停下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对林琅真是,倘若卫无缺有一半你对林琅的心思,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见卯宿儿不语,苏若离继续道,“有时候呢,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你稍稍犹豫,稍稍踌躇,亦或稍稍的有那么一丝不确定,机会就没了,懂我什么意思吗?” “不懂。”卯宿儿摇头。 “我的意思是,你有话千万别憋在肚子里,该说就说,该讲就讲,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苏若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红松木柜,从里面掏出一件狐裘大氅。 “苏若离。” “嗯?” “一会儿到锦瑟居,你的废话可别像现在这么多。” 苏若离闻声,与卯宿儿相视数秒之后,脸黑了。 她知道卯宿儿是怎么想的,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有些话说出口就意味着某段关系的结束,若不说,反倒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其实苏若离也没想卯宿儿直接表白,只是稍稍试探还是可以有的。 罢了,以楚林琅对卫无缺的心思,只怕卯宿儿说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卯宿儿,你知道上天为什么要派我下来认识你吗?” 卯宿儿摇头。 “因为我是来报恩的。”苏若离觉得在卯宿儿与楚林琅这件事上,她真是操碎了心,尤其是在她差点儿死在卯宿儿手里的前提下,她能这样做根本不符合她一向为人处事的作派。 “那你还是回去吧,我怎么觉得你是来报仇的……” 午时,皇城西北一间地处较为偏僻的酒肆外面,停下了一顶轿子,轿内之人由两人搀扶着,走了进去。 酒肆不大,装修也十分简陋,所以客人并不多,今日更是少之又少,一楼大堂只有店小二不时擦着桌面,十分的冷清。 二楼雅间,随着房门被人推开,坐在里面的中年男子陡然起身,恭敬施礼。 “微臣叩见宰相大人。” 待对面之人落座,两名下人转身退出门外。 那人将头上斗笠摘下来,露出的脸,正是昔日权倾朝野的凤穆,而今,行将就木。 “坐。”见凤穆抬手,中年男子转身坐到对面,脸上依旧恭谦。 男子长相尚可,额阔顶平,唇方口正,一头乌发衬的皮肤略白,看起来极是普通,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 “不知宰相大人叫微臣过来,有何要事?”与凤穆临面而坐之人,正是御医院的御医,秦衡。 作为御医院里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秦衡基本上算是无名之辈。 可就是这么个无名之辈,竟然瞒过了御医院里诸多御医,硬是在龙辰轩的膳食里下了慢性毒药。 而今朝廷风向大变,太上苑已无昔日风光,但在秦衡眼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若非凤穆出手,这个世上便不会再有秦衡这个人了。 救命之恩大于天,而秦衡,看重了这份恩情。 “太上苑现今的处境想必你也清楚,眼下若想转败为胜,老夫只能靠黛儿腹中龙种。”凤穆对秦衡,亦是十分的信任。 见秦衡细心聆听,凤穆继续开口,“老夫听闻段翼不日回城,在他回来之前,老夫想除掉龙辰轩。” 凤穆语出惊人,秦衡不由的皱起眉头,“宰相大人确定要走这一步?” “龙辰轩一死,黛儿腹中骨肉便是大周皇位唯一继承者,介时老夫自会鼓动朝中大臣立吾孙儿为太子,介时太上苑或许会有转机。”兵行险招,除此之外,凤穆想不到还有什么翻身的办法。 秦衡点头,“宰相大人想要微臣如何做?” 凤穆垂眸,自怀里取出一个药包,“把里面的毒药分三次下到龙辰轩的膳食里,半个月后,便是他的忌日。” 秦衡伸手接过药包,轻轻一嗅便知何物。 “万事没有绝对,倘若……此事败露,老夫求你一件事。”凤穆神色肃然,表情略显忧伤。 第三百八十七章生活好艰难 “宰相大人言重了,只要微臣能做到,必定万死不辞。”秦衡决然开口。 “若太上苑就此覆灭,老夫希望你能离开皇城,去找吾儿染修,万不能让他轻举妄动,让他……远离这朝堂吧。”应该说,这是凤穆唯一清醒的一次。 以他的智商跟几十年为官的阅历尚且一败涂地,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没有任何根基的情况下斗下去,会是什么下场…… 楚馆,锦瑟居。 苏若离进来时,楚林琅正坐在桌边发呆,握着的骨瓷杯里,茶水已经凉透。 单看那双清绝如水的眸子,苏若离便能猜出楚林琅此刻的心境,大抵是有埋怨的。 “刚听秋水说,卫无缺那个杀千刀的又走了?”苏若离自然不会将卯宿儿卖出去。 “你怎么来了?”楚林琅闻声抬眸,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自然是有事才来找你。”苏若离一屁股坐过去,朝楚林琅身边凑了凑,“卫无缺有不有说为什么走的?” 楚林琅倒了杯茶推过去,“他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还找了一阵……也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来追杀他。” “担心他?”苏若离挑起眉梢,整张脸都写着八卦两个字。 “你不担心他吗?”楚林琅一句反问,立时把苏若离给问着了。 是呵,说起来自己跟卫无缺也出生入死好几回了,可在听到那厮离开的消息时,为毛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偶尔冒出来的愉悦感又是肿么回事? “哈,有什么好担心的,没有咱们担心的二十几年,他不也在江湖上混的顺风顺水么!”苏若离喝了口茶,“以后啊,谁要是嫁给卫无缺那可是倒了八辈子大血霉,整天提心吊胆的不说,半年也不见得能逮着人影儿……只是想想就觉得好凄惨你说是不是?” 苏若离似是无意的看向楚林琅,却未在她脸上找到共鸣,“如果让我选,我肯定选卯宿儿,安分守己又顾家!” “你倒是想选他,也没问人家想不想选你。”楚林琅就跟没听懂一样,打趣看向苏若离。 “我怎么了?我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配不上他咋滴!”苏若离扭头看向左上角的房顶,“你看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 清冷且有些嫌弃的声音飘际过来,苏若离额头瞬时浮起三条黑线。 “说正经的,段翼要从荆门回来了。”楚林琅言归正传,肃声开口。 “这么快?”苏若离呶呶嘴,“你说我师傅怎么就那么倒霉,刚斗倒一个凤穆,又来一个段翼,没完没了,无止无休。” 楚楚林琅抿唇浅笑,“你师傅最倒霉的,应该是养了一个好徒弟吧。” 话音刚落,楚林琅便觉有些失言,下意识看向苏若离,“我不是这个意思……” “干嘛,这又不是什么禁忌话题。”见楚林琅面露尴尬,苏若离笑着搥了她一下,尔后想了想,“其实把我养大并不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 他最倒霉的,是狠下心要了我的命。 只怕沈醉永远不会猜到,凌紫烟还能活过来…… “之前你说龙辰轩对段翼十分信任,那你觉得段翼是个值得相信的人吗?”楚林琅自然不会对刚刚的话题留恋半分,挑眉开口。 苏若离沉默半晌,“对龙辰轩来说或许值得相信,但对于我……我有时候连自己都不信。” 知道苏若离是这个态度,楚林琅就放心了。 虽然她还没查出段翼有任何可疑之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能在瞬息万变的朝局中活到段翼那个位置,早就修炼成精了。 接下来的闲聊里,苏若离提到了凤银黛。 楚林琅对于那个孩子的来由并不十分清楚,但有一样,凤银黛的确去过景王府,至于她有没有与景王发生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 自锦瑟居离开之后,苏若离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沈醉。 因为想要探得凤银黛的脉象,须有聂庄帮忙。 一路无话,苏若离回到国师府之后,第一时间奔去书房。 沈醉在。 当苏若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重复一遍之后,沈醉的反应让她有些吃不消。 “你就那么容不下那个孩子?” 面对沈醉的质疑,苏若离无言以对。 现在的问题是凤银黛肚子里怀的未必是孩子,如果不是,凤穆死期到了! 可在沈醉眼底,苏若离根本就是因为嫉妒才会对凤银黛动手。 想到这里,沈醉眼底无意识流露出来的凉薄把某人给刺激着了。 “师傅明鉴,如果不是凤银黛辱骂师傅,离儿怎么都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她还不配!”苏若离扑通跪到地上,决然开口。 听到这样的解释,沈醉阴郁在心头的那片黑雾渐散,“你当真怀疑凤银黛腹中怀的不是孩子?” “离儿不确定,但只要让离儿好好替她把脉,便会有结果。”苏若离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见沈醉神色如常,方才暗自舒了口气。 刚刚好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若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你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譬如现在,自己明明没有破绽,可沈醉一双清眸射过来,顿时让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破绽,生活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这件事有你三师兄在,倒也不难。”沈醉淡声抿唇,算是应允。 既然有沈醉发话,那么神医‘洛清风’出现在太上苑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差不多两三日的准备,当聂庄与苏若离出现在太上苑的时候,整个太上苑都表现的十分热情,尤其凤穆,更是拖着残躯亲自出门迎接。 想起往昔精神矍铄的凤穆风光无限站在朝堂上的场景,再看看尔今连走路都要下人搀扶的枯槁残躯,苏若离不禁感慨,他这一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佛祖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世事无常,谁又真能说清楚自己所执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苏若离自嘲,她又何尝不是心存执念,难以释怀…… 第三百八十八章假神医 “神医快请,里面请!”缥缈的思绪被凤穆打断,苏若离闻声收神,便见自己那位三师兄已经被凤穆恭敬请入府门。 作为一个合格的跟班,苏若离自是寸步不离的跟进去,肩上还背着药箱。 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事先知情,苏若离完全认不出,眼前这位三师兄与洛清风有什么区别,无论从体态,神情亦或声音都让人找不出端倪。 “来人,快去沏茶。”待聂庄落座,凤穆当即吩咐下人奉茶,而后将管家招呼过来,小声嘀咕了几句。 眼见管家离开,凤穆这才走到聂庄面前,恭敬拱手,“老夫寻神医多日,没想到今日神医竟会登门,真是令我这太上苑蓬荜生辉!” “相爷不必客气,洛某见相爷脸色异常,可是恶疾缠身?”聂庄依着苏若离的意思,没跟凤穆废话,直奔主题。 “神医好眼力,咳咳咳……”只是几句话而已,凤穆已然气喘吁吁且连声咳嗽一阵。 “相爷坐,若相爷信得过洛某,可否让洛某给你把脉?”聂庄有板有眼,连洛清风那股自骨子里带出来的高傲劲儿都装的淋漓尽致。 很难想象,他只见过洛清风一次…… 凤穆自是求之不得,当下走过去与聂庄并排而坐,之后撸起袖子将手腕搁到桌上。 聂庄也不含糊,随即摆出把脉的姿态,时尔皱眉,时尔叹息。 这可把凤穆给吓坏了,“神医,老夫这病……” 聂庄收回手指,未理凤穆,而是朝站在一边的苏若离招招手,待苏若离俯耳过来,便在她耳际小声嘀咕。 大概意思是他根本不会把脉,接下来的烂摊子归你了。 “回宰相大人的话,我家神医说您这病虽重,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治法,只不过我家神医日理万机,他这百忙之中登门过来,您瞧……”苏若离在看到凤穆的第一眼,就知他已病入膏肓,即便她有心替凤穆医治也是回天乏力。 好在凤穆人品还不及沈醉,苏若离这般诓起来也没什么负罪感。 某人说的那么直白,凤穆又是个聪明人,当下恍然,“寻医问诊自然要付诊费,神医大人且说,老夫必定奉上。” 聂庄浅笑,刻意避开凤穆投过来的目光,低下头端起茶杯,心里却道来时自已这小师妹也没安排这样的戏码,再者他们根本没有想给凤穆医治的意思,无故拿人钱财,会不会不太好。 “这个么……凤大宰相怎么说都是一代贤臣,我家神医定不会多要,一百万两吧。”苏若离音落,聂庄嘴里的茶差点儿没喷出来。 一百万两?你咋不去抢呢! 空手套白狼也不是这个套法! 再说,他现在顶着的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洛清风的脸,这事儿若传出去,难保人家会不高兴的! 殊不知,苏若离就是想让洛清风不高兴。 这世上,有些人注定是天敌,前世身为凌紫烟时她便不服洛清风,觉得神医二字用的有点儿过,今生作为国师府的小师妹,她与洛清风素为谋面就结了不少的仇,所以,只要是能让洛清风不舒坦的事儿,她必然要干,且乐此不疲。 “应该应该,管家,吩咐账房取一百万两银子过来。”身份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对于凤穆来说,一百万两若能换自己再活二十年,哪怕是十年,都是他赚。 眼下脉也诊了,钱也要了,剩下的就是写药方。 见聂庄还在那里不紧不慢的品茶,凤穆脸色有些难看,又不敢贸然开口。 倒是苏若离,主动凑到聂庄身边,“神医,药方……” 聂庄了然,自己的戏份到了。 于是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苏若离恭敬退后几步,转身看向凤穆,“纸笔。” 凤穆闻声欢喜,亲自取来笔墨纸砚,苏若离则似大爷一样坐在桌边,提笔时刻意规避自己的字体,洋洋洒洒写下二十几种药材,且每一味药材都是珍品。 拿苏若离的话说,凤穆已经病入膏肓,再珍贵的药材也救不回他的老命,但这些药材加在一起服用多多少少可以减轻他的痛苦,让他感觉自我良好,钱没白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若离下意识抬眸,便见翠枝搀着她家主子自厅门走了进来。 “这是药方,宰相大人好生收着。”苏若离无视般将宣纸上的墨迹吹干,之后起身将其递给凤穆。 “多谢神医,多谢!” 见凤穆恭敬接过去,苏若离扭头走向聂庄,“神医,我们可以走了。” 未及聂庄回应,凤穆登时过来,“神医大人且留步,老夫还有一事相求,这是小女……” 凤穆说话时,凤银黛已然走过来,朝聂庄恭敬施礼,“银黛拜见神医。” 聂庄挑眉,并未开口,只用眼神轻轻扫过凤银黛,端的一派高端大气的姿态。 “小女身怀有孕差不多三个月,老夫是想求神医替小女把一把喜脉。” 因为知道凤穆对凤银黛腹中龙种的期许,苏若离才会想到此招,借给凤穆看病抛砖引玉,将凤银黛给钓出来。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自他们入府,凤穆便已经朝宫里传了消息。 似是想到什么,凤穆朝苏若离瞧过去,“诊金之事……” “诊金之事好讲,加个五十万两也就得了,可银黛姑娘是女子且身份尊贵,若把脉也不是不可,只是面面相对的总归不好,但若隔个帘子就……”苏若离欲言又止。 “一切都依神医的意思!”凤穆恍然点头,之后让自己女儿回房间准备。 第三百八十九章我不是普通人 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翠枝过来回话,聂庄这方起身,且在凤穆恭敬引路下到了凤银黛的闺房。 接下来的事很好解决,苏若离三两句话便将凤穆跟翠枝一并遣出房间,除了厚厚帘子里的凤银黛,房间里就只有苏若离跟聂庄两人。 “银黛姑娘且放松,我家神医这就替你诊脉。”苏若离说话时,聂庄已然坐到床边的松木靠椅上,伸出手。 凭着所站角度跟帘子的厚度,苏若离成功将自己的手叩在凤银黛皓白手腕上,细细诊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聂庄坐在椅子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他也怕啊! 谁敢保证凤银黛能那么听话,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万一她掀帘子呢? 苏若离倒不担心,虽然她不喜欢洛清风,但那厮有威望在,连凤穆在其面前都恭敬的跟伺候祖宗似的,又何况凤银黛。 她在乎的,是凤银黛的脉象。 如同那日在御花园的猜测,根据凤银黛脉象显示,她肚子里多半怀的,不是孩子。 因为她感受到凤银黛身体里的两个心跳,虽然力道不同,但节奏上太过一致,这不是正常胎儿该有的心跳。 而这种细微的差别,也只有她这种级别的医者才会察觉得到。 到底凤银黛肚子里怀的是什么东西?而她又是否知情? 苏若离边思忖,边将手指慢慢移开。 聂庄见此,暗自舒了口气。 要说凤穆出手也算阔绰,在聂庄与苏若离走时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一分不少的交到他们手里。 马车辗转,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巷子里停下来。 车厢里,聂庄撕了脸上的面皮,将其捏在手里,片刻之后,就只剩下一小撮碎末。 “师兄记得,你以前对钱财并不热衷。”聂庄依着回忆开口,视线落在苏若离手里攥着的银票上。 “是啊!”苏若离点头之际,将银票递到聂庄面前,“这是离儿为三师兄要的,那张面皮应该花了三师兄不少银子吧?”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如此大方,那不是一百五十两,后面可加着一个‘万’字。 “我不是那个意思……”聂庄本是怀揣着试探的心态,没想到苏若离会如此,反而觉得脸红。 “三师兄就不要推辞了,离儿要这么多钱也没用。”苏若离说话时直接将银票塞到聂庄怀里,而后言归正传,“一会儿三师兄回府且告诉师傅,凤银黛肚里怀的……不是孩子。” 聂庄愕然,“那是什么?” “类似蛊虫之类的东西吧,我还不确定。”苏若离摇头,暂时没有结论。 “没想到凤银黛竟然会用这种办法争宠,她就不怕东窗事发?”聂庄觉得匪夷所思。 “现在的问题是,凤银黛自己是不是真的知道她到底怀了什么……”苏若离长叹口气,之后起身欲走。 车帘的刹那,聂庄鬼使神差的将她唤住,“小师妹……师兄不管你与如是之间有什么误会,我希望那只是误会而已,毕竟我们是在府从小一起长大的。” 苏若离闻声转眸,浅浅一笑,“这话三师兄应该跟顾如是说,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放过她一次,倘若再有一下次她可别指望我会顾及同门之情。” 车帘落下的一刻,聂庄有些恍惚了那抹在他眼前消逝的背影,自己这位小师妹身上的霸气,倒与失踪的大师姐有几分相像。 而对于聂庄的善意提醒,苏若离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怅然,毕竟跟顾如是不同,聂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 然尔他始终是选择了站在顾如是一边,所以刚刚那一百五十万两只是划清界限,她不想欠任何人的…… 适夜,龙辰轩来锦鸾宫时,苏若离便将太上苑一行的收获,如实告知。 龙辰轩自然心痛,不是因为凤银黛如何,而是他的三皇兄,永远不可能有子嗣留下来了。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无非在你让他满怀希望时,又亲手将希望的火苗生生掐灭。 龙辰轩沉默,苏若离亦不开口,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 一颦一笑一生误,一悲一喜一枯荣。 连苏若离都觉得,龙少瑾这一生太过凄凉,就像飞鸟掠过天空,却没留下痕迹…… “你打算怎么办?”苏若离打破沉默,浅声开口。 “现在不是朕怎么办,是凤穆逼朕要怎么办。”龙辰轩收敛心神,“凤穆弑君之心不死,又开始朝朕下毒了。” 苏若离闻声之际,伸手去抓龙辰轩的胳膊,仔细号脉。 “没事,朕没喝。”龙辰轩告诉凤银黛,当日他中毒之后洛清风给了他一件验毒神器,除了在锦鸾宫,他在别处用膳之前李公公都会帮他检验。 就在前日,李公公在御膳房送来的一碗莲子羹里验出了毒,他想来想去,除了凤穆,现在基本没人想要他的命。 此时,雷宇现身,将那碗莲子羹小心翼翼搁到桌面之后,遁离。 苏若离领会其意,随手自袖里掏出一枚银针去,半晌后拔出,银针成黑色。 龙辰轩愕然,“洛清风说普通银针试不出来。” “从我身上拿出来的玩意,会普通么。”苏若离非但用银针试,且伸手点了一下抿在嘴里。 龙辰轩想要阻止,为时已晚。 “也不算什么稀罕的毒药,但与皇上之前所中之毒其中一味,一模一样。” 说白了,当初凤穆朝龙辰轩下毒时是给自己留有余地的。 这种毒药,需要下十次方能见到效果,之前龙辰轩至少中过七次,然后很不幸的,他又同时中了沈醉给他下的毒,才会半死不活,否则根本不会有人看出来,他中过毒。 加上这种毒在府根本拿不出手,所以苏若离可以断定,此毒乃凤穆所下,而且目的十分明确,要他命。 第三百九十章神兵快到碗里来 “皇上可查到是谁给你下的毒?”不作不死,凤穆这回可是真要把自己给玩死了。 龙辰轩摇头,“朕没查到。” 苏若离收起银针的手猛然一滞,不禁抬头看向龙辰轩,“怎么可能?” 能够查到太极弓跟乞儿,说明龙辰轩背后的消息网实力不弱,如此实力,不该连自己家里发生什么事儿都查不出来啊。 “事实是,朕的确查不出来这毒是谁下的。”龙辰轩苦笑。 苏若离收好银针,“其实,能不能查出来也无所谓,皇上打算什么动太上苑?” 有句话说的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等段老将军回来,朕希望他能立威。”龙辰轩正色开口。 段翼…… 看出龙辰轩眼中没有一丝迟疑,苏若离隐约的有些不安,她想问龙辰轩对段翼会不会过分信赖了? 然尔她始终没有问出口,龙辰轩之所以能登基当上皇帝,段翼功不可没。 又或者是她把问题想复杂了……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夜初静,月清冷。 国师府的书房里,沈醉静默坐在那里,由着聂庄将太上苑的事据实禀报。 得知凤银黛腹中并未怀有龙种,沈醉很难形容自己的心境,莫名的,他竟有些失落。 “师傅?”见沈醉无声,聂庄轻声唤道。 “太上苑气数已尽。”沈醉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结论而表现出任何轻松的神情,因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对手并不是凤穆,而是即将回来的那位老将军。 “师傅,那我们应该怎么做?”聂庄也觉得太上苑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将太上苑连根拔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皇上明知凤穆心怀不轨,却还由着他在那里蹦跶,你觉得是为了什么?”沈醉抬眸,一双眼深邃的如冬夜寒星,闪出凌厉锋芒。 聂庄摇头,朝堂之事他懂的不多。 “因为他要给段翼立威。”依着沈醉的意思,段翼不在的这十年,朝中武将除了顺从太上苑的,余下那些一直被欺压的很惨,此番若凤穆败在段翼手里,那些武将自会觉得扬眉吐气,找到主心骨。 以致于段翼都不用说什么,那些武将就会自然而然的靠过去。 当然,这也是沈醉乐于看到的,因为他想接受凤穆麾下几个十分有本事的文臣。 聂庄似懂非懂。 “你明日寻个机会潜入太上苑,静待时机。”沈醉知道自己这个三徒弟对政事并不热衷,便不再多作解释。 “师傅的意思是?”聂庄不解。 “凤穆手里至少该有两件神兵,如果运气好,我们倒是可以坐收渔利。”沈醉坚信当初的天诛跟太虚,必在太上苑。 由始至终,沈醉追逐的,都是十大神兵…… 翌日,苏若离想回国师府,途径楚馆时见三楼绸缎颜色有变化,便刻意转了两个巷子掩人耳目,入了锦瑟居。 之前苏若离曾让楚林琅查探景王之死是否与太上苑有关,现在有了结果。 因为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她并没选择放信鸽通知苏若离,也没让卯宿儿跑去皇宫找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但苏若离还是很想知道,到底龙少瑾是怎么死的,尤其在确定凤银黛腹中有蛊虫之后。 对少瑾的死因,楚林琅查的并不是特别清楚,只道凤银黛曾去过两次景王府,第二次去时呆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翌日景王暴毙。 就着这个结果,苏若离跟楚林琅分析了半天也没理出一个所以然。 龙少瑾到底有没有跟凤银黛行鱼水之欢,凤银黛腹中蛊虫又是谁种进去,她们不得而知。 “还记得龙皓北吗?”苏若离提起时,楚林琅勾了勾唇角。 “我们两个走到今天还要感谢他。”往事如风,而今二人提到这个人的时候已然没了恨意,因为龙皓北不值得她们再在他身上浪费一丝丝情感,哪怕是恨。 “他中了蛊虫,凤银黛亦如是,我觉得,龙少瑾身边必定有个深谙养蛊的高人。”苏若离断定道。 “你之前不是说不去查他吗?”当日龙皓北中蛊之时,苏若离曾这样说过。 “我之前没想查,是觉得这个人或许只是想为龙少瑾出口气,现在不一样了,他动了凤银黛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楚林琅明白苏若离的意思,她们所说的那个人若不想凤银黛辱没了龙少瑾,方法有很多,但他唯独选择了这个方法,为什么?他要入局吗? 亦或,他在搅乱时局吗? 没有人可以否认,如果不是因为凤银黛怀孕,凤穆不可能选择破釜沉舟这条路,太上苑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一阵,但现在,太上苑完了。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段翼安排的?”楚林琅想了一阵,猜测道。 “如果是段翼,龙辰轩不应该不知道。”苏若离摇头。 “罢了,我先查着,有结果了告诉你。”楚林琅似是想到什么,“还有一件事,段翼此番回来带的人并不多,只有他身边的四名护卫,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原本他们回城的路线一直都在我掌握之中,但这两天他们忽然失踪了。” 苏若离点头,“段翼这个人……且等他回来我们再看吧。” 自锦瑟居离开后,苏若离没什么心情去国师府,便转身回了皇宫。 不想在御花园,再次看到凤银黛的身影。 好在这一次她们没打照面儿,苏若离本能的退到暗中,静静看着凉亭里的凤银黛临湖而坐,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双手不时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要说凤银黛这般静下来的时候,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尤其现在,她脸上时而散出的母性光辉竟将她的阴暗面掩饰的极好。 难得的,苏若离对凤银黛竟然生起一丝同情之心。 但也仅此而已,有句话说的好,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 第三百九十一章专业背黑锅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她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就该想到,报应总有一天会找上门…… “在看什么?”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闻声转眸,看到鬼一样的表情惹的某人很不高兴,“你这什么意思?” “你怎么会在这儿?”看着眼前那张雌雄莫辨的容颜,那身冰蓝色的长衣,苏若离狠狠揉了揉眼睛,惊悚问道。 “回来看你啊!”卫无缺十分坦然道。 苏若离不语,猛然环视四处,直到确定四处无人方才舒了口气,“以后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你就不用回来看我了,要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那就更不用回来了知道吗?” “小离离,你这么说话好伤人心啊!” “我呸!”苏若离直接喷了卫无缺一脸,去你的小离离! 片刻,苏若离觉得不对,重新审视卫无缺,“你敢发誓你只是回来看我?”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小事儿。”卫无缺拇指食指煞有介事的一捏,那段分毫距离瞬间在苏若离心底放大,无限放大。 “你又闯祸了?”苏若离五官狰狞,凶狠质疑。 “也不算闯祸,就是路上不小心得罪一个老头儿,然后就被他身边四大护卫日夜不休的追了五天……”卫无缺想了想又道,“后来我从那四个护卫嘴里听说那老头儿叫段翼,你应该认识的吧?” 苏若离已经无语,“你怎么得罪他了?” 卫无缺一副我得想想的表情把苏若离给雷到了。 “我可能是杀了他们的马,然后卖肉赚钱了……” “就这样?”苏若离暗自舒了口气,可转念一想不对,倘若因为几匹马段翼如此斤斤计较的话,这等城府跟胸襟断然做不到三军统帅的位子。 “马上兵器我也给卖了。”卫无缺像是想到什么,立时变得眉飞色舞,“其中一把方天画戟是极品,我卖了三千两!” “你缺钱?”苏若离欲哭无泪,世人谁不知道段翼征战沙场的贴身兵刃就是方天画戟,三千两就给卖了,麻痹不给三百万两你能卖! “这不是钱袋子丢了逼的本少主没办法嘛!”想到这里,卫无缺磨牙利齿,“神偷墨沧月你知不知道?” “别告诉我你钱袋子是被墨沧月偷走的!你里面装了什么?” 对于墨沧月,苏若离虽未谋面却听沈醉曾与她提过,就算她轻功如何了得,这江湖上,也有那么一个人是她永远无法超越的,就是墨沧月。 但以墨沧月今时今日的身份跟地位,他偷的东西必定价值连城。 “也没什么,就是司徒家勾栏玉……” 真的,苏若离不想往下听了,如果可以,她想问问老天爷卫无缺什么时候死,浔阳司徒家也是可以得罪的吗? “你就说,你来找我干什么?”苏若离不想往下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我想找你借点儿钱……”卫无缺一语,登时换来苏若离粉拳罩面。 我打洗你—— 老娘一分钱没占着你便宜,这会儿是要倒贴的节奏吗? 万般无奈之下,苏若离回到锦鸾宫后不得不拿出五十万两银票打发了这尊瘟神。 且在卫无缺离开时,苏若离问他了,为什么不找楚林琅借钱,怎么看都是楚林琅比她更有钱吧。 卫无缺的回答很实际,找楚林琅借钱还得还…… 午后,御书房 龙辰轩静默坐在龙椅上,听着寒阡陌禀报段翼的行程,在失踪五天五夜之后,段翼一行人终于在洛阳出现,预计再有十天便可抵达皇城。 对于失踪的那五天,寒阡陌暂时没有查出来。 “主人是否觉得,段老将军有可疑?”见龙辰轩剑眉紧皱,身侧雷宇小声开口。 但见龙辰轩黑目如炬般射过来,雷宇缄默不语。 “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段翼有问题之前,朕对他,绝对相信。”龙辰轩肃声抿唇,既然父皇生前能将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段翼,便可证明在父皇眼里,段翼值得信任。 而事实上,自己能走到今天跟段翼暗中相助也有着不可或缺的关系。 见自家主子表态,雷宇哪敢再说什么,寒阡陌亦无补充,至少江山楼没发现段翼有任何问题。 “对了,给朕下毒的那个人……” “属下无能!”没等龙辰轩把话说完,寒阡陌扑通跪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寒阡陌跪的次数有点儿多。 “没想到朕的皇宫,竟然还有这么一位滴水不漏之人……罢了,既是没找到,那就安排一个替死鬼。”龙辰轩睨了眼寒阡陌,“你总该知道御医院里谁是凤穆的人吧?” “属下知道。”寒阡陌点头应声。 “朕要你做的天衣无缝,若再有半点披露,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朕面前了。”龙辰轩冷声开口,挥手时退了寒阡陌。 一侧,雷宇听的模棱两可,“皇上是想让太上苑的人背黑锅?” “背黑锅的,只是寒阡陌找的那名御医,至于凤穆,朕可半点没冤枉他。”龙辰轩慢慢闭上眼睛,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这一次,太上苑在劫难逃。 在段翼没有抵达皇城之前,整个皇城看起来一片祥和,实则却是暗滔汹涌。 天变,一触即发…… 这两日,凤银黛多次到锦鸾宫找龙辰轩,起初苏若离还出面退了几次,后来她嫌麻烦干脆把门一关,连带着把龙辰轩也给关到外面,你们爱哪儿玩哪儿玩去,老娘最近没了五十万两,都别烦我。 其实,苏若离只是不愿意看到凤银黛眼中那份期待…… 这一日,苏若离回到国师府,在书房里与沈醉聊天,聊了神偷墨沧月,聊了浔阳司徒家,更多聊的,则是段翼。 对于这个即将加入战局的新鲜血液,她想多些了解。 第三百九十二章善变的物种 而沈醉也不负所望的说了些秘辛的事给她听,那就是,段翼的大儿子曾与先皇的妃子私通,后因那妃子怕事情败露杀人灭尸。 再后来案子破了,先皇将那名妃子凌迟处死,全族皆灭,算是给段翼出了这口恶气。 “由始至终,先皇都不知道自己的妃子与人私通吗?”苏若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蹊跷。 “为师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件事与先皇无关,是那妃子自己的问题,她与段翼的儿子自小青梅竹马,但后来她发现自己爱上了先皇,所以……”沈醉无奈解释。 “女人呵,真是善变的物种。”苏若离叹息不已。 情之可怕,就在于人之毒药,我之蜜糖。 那件事后,段翼的原配跟儿媳郁郁寡欢没多久,便相继上吊自杀了。 细算起来这件事发生到现在,当有十几年了。 至于段翼现在儿子跟孙儿,则是二房留下的。 就在这时,管家敲门,得令后自外而入,将手里的密件恭敬递了过去。 苏若离下意识瞄一眼,单从颜色辨别便知道是来自淮南顾如是之手。 沈醉接过密件,挥手退下沈安。 待沈安离开,苏若离为避嫌正想起身,却被沈醉留下来,“坐下。” 苏若离求之不得,本来她也没想走。 半柱香之后,沈醉将手里的密件递过来,苏若离却没敢接,只嘿嘿一笑,“不太好吧……” 见沈醉默声不语,苏若离当下收敛笑意恭敬起身接过密件,低头逐一扫过上面的字,心底不禁大骂,无耻小贱人! 顾如是在密件里,清晰无比且有理有据的列举出三条罪状,证明段清姿背叛府。 “你怎么看?”淡雅的声音自头顶飘际过来,苏若离闻声抬眸的瞬间,迎上了沈醉深邃如无底洞般不可捉摸的双眼。 “如果是真的,二师姐就太对不起师傅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若是真的……离儿亲自提刀过去把二师姐押回来给师傅发落!”苏若离连用两次质疑的同时,也特别严正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跟态度,没有犹豫,不敢迟疑! “你觉得这不是真的?是你五师姐冤枉清姿?”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沈醉脸上的表情亦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苏若离最清楚,背叛这两个字在沈醉眼里意味着什么! 就算有寒子念朝夕相守,她亦相信,沈醉有太多手段能弄死段清姿,让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要命的是,现在的段清姿对沈醉,依旧有着浓重的师徒情,傻的跟自己当初一样。 “离儿不知内情,不敢乱说。”保住别人的前提,首先要保住自己。 沈醉浅笑,视线落在苏若离手里的密件上,“你二师姐是怎样的孩子为师最了解,说起来,你们师兄妹十个,最孝顺的当是她了。” “离儿也很孝顺……”苏若离呶呶嘴,看似十分落寞的低下头。 沈醉浅笑,“这件事为师会亲自派人去查,属实与否,为师都会给你二师姐一个当面向我解释的机会。” 苏若离点头,这个时候,多说多错。 且说离开府之后,苏若离先行去了锦瑟居向楚林琅打听情况,更提到沈醉今日收到顾如是密件的内容。 楚林琅当下派人了解,的确,近段时间顾如是与段清姿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无非是段清姿几次向炎冥挑衅,差点儿没把炎冥给打残,顾如是随寒门想见段清姿理论,却被寒子念挡在外面。 对此,苏若离既感激,又无奈。 她已经让龙辰轩捎话给寒子念,万不能让自己那位二师姐太嚣张,尤其在顾如是回淮南之后。 好在事态不是没有转机,在查清原委之后,苏若离觉得顾如是列举的那三条,皆有漏洞可寻。 为此,她还刻意拜托楚林琅注意淮南动向,以备不时之须…… 深夜,皇宫。 九华殿内灯火微亮,内室房门自外被人推开,翠枝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床头处,凤银黛正垂眸,默默着自己略微隆起的,眼底起淡淡的哀伤。 那日自太上苑回来,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龙辰轩自己被神医诊过脉,说他们的孩子一切安好。 奈何她找遍整个皇宫,都没看到龙辰轩的影子,最后遇到李公公才说皇上出宫了。 “为什么本宫总觉得,皇上在躲我?”见翠枝端着参粥过来,凤银黛抬眸,眼底泛起一丝苦涩。 “不会的,皇上是真的忙,奴婢听说皇上这几日也没去锦鸾宫。”翠枝也有这样的感觉,但她不敢直说。 “那怎么能一样,苏若离是一个人,本宫……本宫还怀着他的孩子……”凤银黛无心用膳,再度垂眸时手指停在位置,“翠枝你知道吗,本宫有感觉,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娘娘,就算为了孩子您也得多吃点儿,回头儿且等您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皇上不喜欢都难呢!”翠枝舀了口参粥送到凤银黛嘴边,小心伺候。 这一次凤银黛没有拒绝,御医前日诊脉,说孩子长的小了些让她好生进补。 孩子,你是母亲唯一的希望了…… 时间如流水匆匆,距离段翼离开荆门的日子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月。 苏若离算来算去,都觉得段翼该是这两日入城。 此刻,楚馆。 苏若离与楚林琅分别坐在锦瑟居靠近窗户的位置,各自执杯,喝着极品碧螺春。 那日卫无缺来去匆匆,苏若离便没将此事告诉楚林琅。 第三百九十三章就想毒死你 后来还是卯宿儿告诉她,楚林琅其实当晚就知道了,可她一直都没问。 “若离,看到了吗?”苏若离神游之际,楚林琅突然开口。 顺着楚林琅所指,一顶熟悉的素色轿子赫然映入眼帘,“龙辰轩?” “看来你猜的不错,段翼就快到了。” “没想到龙辰轩竟然亲自相迎,也算给足段翼面子了。”苏若离下意识将窗户叩上一些,以防被别人看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同样一顶素朴的轿子自东城门方向缓缓驶入,轿子旁边有四个身着普通布衣的精壮汉子跟在左右。 “如果不是卫无缺将他们那五匹汗血宝马杀了卖肉,想必他们早就到了,而且也不致这么狼狈。”楚林琅淡声开口,惹的苏若离心绪微颤。 “咳,关于卫无缺的事……” “我知道你不告诉我的原因,不管是神偷墨沧月还是浔阳司徒家,包括段翼,都不是我能杠得起的人物,他这性子也是没谁了。”楚林琅清楚苏若离的用心良苦,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她可以不顾一切,红尘轩却经不起折腾,“由着他去吧,反正也死不了。” 难得楚林琅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苏若离深以为然,“祸害遗千年,放心吧,他比我们都长寿。” “段翼终于来了,看起来这大周皇城,就要起风了。”楚林琅干脆阖起窗棂,“龙辰轩打算什么时候拔除太上苑?” 苏若离朝着窗外两顶轿子消失的方向抬了抬下颚,“段翼回来这事儿也就快了,最迟不过五日。”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适夜,苏若离在锦鸾宫里尝试绣花,因为楚林琅告诉她,这是消磨时间的最好方法。 然尔绣了几针之后,苏若离果断放弃,且吩咐紫鹃再也不要把这玩意拿到她面前。 这是消磨时间?这不是手欠么! 就在苏若离起身去找白纱想把已经被自己扎成筛子的手指头给包起来的时候,房门开启,龙辰轩一身锦缎的走了进来。 “跟段翼聊到现在,皇上可有什么心得?”苏若离抬脚走到柜子旁边,取来药跟白纱坐回来,挑眉问道。 龙辰轩不语,见苏若离手指头鲜血淋漓,不禁皱了皱眉头,之后伸手拿起药瓶欲替她包扎。 苏若离原本是想叫紫鹃帮忙,眼下紫鹃肯定是进不来了,索性也不拒绝。 而且她发现,今晚的龙辰轩,神情似有异样。 房间里一片静寂,气氛也跟着严肃起来,龙辰轩默默替自己包扎,白纱被他缠了一圈又一圈,结果自己的食指便从竹竿变成了拳头。 “皇上再这么缠下去,它们两个是要不愿意的。”苏若离无奈动了动唇角,用另一指手指了指自己的拇指跟中指,都被挤的变形了好吧! “朕到现在都不怎么相信,太上苑快完了。”龙辰轩终于开口,表情带着几许怅然。 牵一发而动全身,太上苑的覆灭注定会带来新一轮的抵死不休,苏若离不知道龙辰轩到底是缅怀过去,还是在担心接下来的明争暗斗。 “皇上该庆幸现在被踢出局的不是我们。”苏若离所想要简单的多,无非两件事。 第一件,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第二件,想方设法让沈醉不痛快,沈醉杀过她,但她不行,她做不到手屠自己的师傅。 “对了,若那一日到了,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凤银黛?”苏若离边拆掉包在自己手指上的白纱,边启唇问道。 龙辰轩摇头,“朕没想过……怎么拆了?” “不然呢?”如此难看的造型要是被别人看了去,辱没名声有木有! “朕重新给你包。”龙辰轩像是被激发了什么一样,登时伸手过去,苏若离来不及阻止,他便又给自己那根可怜的食指给裹了尸。 “不用,你包的也太难看了!”苏若离摇头,随即给拆掉。 “朕再来!”龙辰轩较劲儿似的再度伸手过去,又是在苏若离不及阻止的情况下,将其食指给包成了胖蚕蛹。 “不要动……不要……”苏若离想要把自己的手指头抽回来,可龙辰轩攥的实在太紧也就算了。 既然他心情不好,那就让他包着,顶多包的不好看,还能怎样! 苏若离难得让步,便由着龙辰轩攥着自己的手指不放,包了拆拆了包,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终于,最后一条白纱被他扔到地上的时候,龙辰轩茫然抬起头,眨眨眼睛,“白纱用完了,怎么办?” 看着满地的白纱,看着已经被龙辰轩倒空的药瓶还有自己果露在外在面的食指,苏若离以极为缓慢的姿势抬起头,朝着对面桀桀怪笑,且露出两排森白的小牙齿。 “你给我滚——” 谁也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早…… 凤穆就跟算好了似的,在段翼回城的第二日给龙辰轩下了毒。 且是最后一次下毒! 这次之后,大周便要换代了。 太上苑,正厅。 凤穆正襟危坐在主位,身板直挺,神情肃穆,握在两侧扶椅上的手紧紧攥着拳头,尤其那双眼,阴冷中透着寒蛰的冷意。 他在等! 倏然,老管家得到消息后急匆跑了进来,“老爷,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今日早朝时突然身体不适,还没来得及下朝便吐血昏厥在金銮殿上。” 凤穆闻声,眼底精光大盛,“现在呢?” “现在皇上被抬回龙乾宫,好像有段老将军相陪,这会儿后宫只怕是乱成一团了!”老管家据实回禀。 凤穆握在扶椅上的手越发收紧,陡然起身,却在最后停了下来。 等等,再等等…… “老爷?”老管家狐疑看向凤穆,轻声唤道。 “再去打探消息。”凤穆慢慢坐回原位,现在入宫并不是最佳时机,他要等龙辰轩咽气。 老管家领命,折返时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辨的凉意。 第三百九十四章这下热闹了 厅内,凤穆心潮澎湃不已,筹谋了二十几年,他终于等到今天了! “咳咳!”或许是太过激动,凤穆只觉肺腑一闷猛咳几声,用手捂时,一抹湿潮沾到了掌心。 是血。 看着掌心殷红的血迹,凤穆眸色愈黑,就算神医出马,也医不好他吗? 也罢,那这天下,他便留给自己的儿子了…… 此时,皇宫早已大乱。 御医院里但凡品阶够格的御医皆被传到龙乾宫内替龙辰轩诊治,后宫妃嫔在外面围成了团,左侧,几位文臣手足无措的来回踱步。 段翼与几位武将则站在另一侧,静待消息。 苏若离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蔚为壮观的场景。 众人之中,苏若离第一眼便看到段翼。 巧在段翼也在看她。 彼此相视,只微微点头,并无过多交流。 可是莫名的,苏若离却有一种瞬间被看穿的错觉。 幸而她让龙辰轩发过誓,万不能将自己的事告诉给段翼,哪怕泄露一个字就让他这辈子行不了人事,留不下子嗣。 最重要的是,苏若离特别严肃警告过龙辰轩了,你若敢泄露一个字,老娘绝逼先打死你! 反正活不成,权当拉一个垫背的。 龙辰轩相信段翼,自有他相信的理由,自己犯不着因为他的相信而毫无介心,就如她跟楚林琅说的,她连自己都不相信,还能真正相信谁呢。 此刻龙乾宫里,一资历甚老的御医抹汗跑了出来,“段老将军,微臣等已经诊出皇上中了剧毒,只是……毫无解法……” “再说一次?”冰冷的声音透着威严的气势,不怒尚威的段翼发起火来又有几个人能承受得来。 那老御医扑通跪倒在地,“微臣无能,实在查不出皇上中了什么毒,倘若……倘若能请大人过来替皇上看一看,或许……” “连御医院院令都瞧不好,叫我师傅来又能怎样。”苏若离走过去,轻佻开口。 “大人医术精湛,这是大周朝上下皆知的事情……”老御医似乎不甘心。 “呵,所以皇宫里设御医院是干什么的呢?皇上有病找我师傅,皇上中毒还找我师傅,怎么,你们该不是怀疑皇上这毒是我师傅下的吧?”苏若离冷笑,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苏若离这话说的就严重了,老御医一时无法应答,只战战兢兢跪在那里。 “怕是想歪了,既然这些庸医没本事治好皇上,那便宣大人入宫吧!”段翼上前一步,漠声开口。 “皇上说宣了?”苏若离冷不防来了一句,立时将气氛压至冰点。 苏若离言外之意,你有什么资格宣召! 剑拔弩张一刻,身后传来一阵清雅的声音,苏若离回眸时,正见一身雪色白衣的沈醉飘然而至。 不得不承认,沈醉每一次出场,都能招至所有人或艳羡或嫉妒或崇拜的目光,那样的道骨仙风,那样的清华绝世,明明是九天之上的神将,心咋就那么黑? “师傅!”苏若离毫不犹豫的跑过去,刚刚的维护,只因她感觉到沈醉就在附近。 “离儿,莫要丢了礼数。”见苏若离扑过来,沈醉像是很怕她会跳到自己怀里一般,肃声提醒。 苏若离则十分听话的站到一侧,与其视线一起,望向对面的段翼,“段老将军如果不反对,沈某可否入殿一观?” 如此气度! 如此胸怀! 至少在大度二字上,段翼略输一筹。 “言重了,请。”段翼摊手,侧身让开。 此时一直跪在地上的老御医见沈醉走进龙乾宫,自是起身跟了进去。 然后,意料之内的事情发生了,段翼片刻犹豫后也跟了进去,他这是不放心呵。 如此,苏若离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迈步而入。 苏若离这一进去,凤银黛自然不会甘心留在外面。 事实上,真正想入龙乾宫的无非这几个人,别人躲还来不及…… 龙乾宫里,人满为患。 沈醉走进去之后,那些个庸医悉数被撵到外面候着。 此刻龙榻上,龙辰轩挺尸一样躺在那里,脸色青紫,五官扭曲,十分痛苦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场景,苏若离倒没什么,身侧的凤银黛立时挺不住了,登时就要扑上去大哭。 “人还没死呢。”苏若离拉住她,漠声开口。 “苏若离你放开我!”凤银黛愤恨推开苏若离,却被沈醉一个眼神给定在原地。 所以呵,她跟沈醉,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内室暂时安静下来,沈醉挥袍坐在床边,将手叩在龙辰轩手腕的位置,面色肃冷。 时间如指尖细沙,慢慢流逝。 直到沈醉的指尖离开那抹泛青的手腕之后,段翼最先上前一步,“皇上如何?” “皇上的确中了毒。”沈醉没看段翼,转身走到桌边提笔,“虽然此毒麻烦些,但不是无解,离儿……,过来帮忙。” 沈醉虽然没有过多解释,但却说出了关键,一是皇上的确中毒,二是有解。 这对段翼来说,够了。 一侧,冷眼旁观的苏若离却是明了,段翼会不知道内情? 他真正担心的根本就是沈醉,他怕沈醉会在这个过程中对龙辰轩动手脚,不然他跟进来做什么。 “皇上这里有劳大人了。”段翼拱手后转身离开龙乾宫,而后便听宫外传来那道霸气外露的冷啸。 依着段翼的指令,从昨晚到此刻但凡与膳食接触过的人,不到半个时辰悉数被抓到了龙乾宫外。 这下热闹了。 可热闹归热闹,最该出现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苏若离注意到刚刚还在凤银黛身边的翠枝这会儿不见了,想来是去了太上苑。 对于凤穆迟迟未现身,苏若离猜想着,他只怕是要等龙辰轩咽了气再来,而且她亦发现,在外候着的文臣里,没有一个是太上苑的人呵。 可惜了,如果凤穆现在来,或许还能为自己争一争。 “离儿,做事。”听到外面鬼哭狼嚎,苏若离好奇朝窗外探了探脑袋,却被沈醉喝斥一声。 “哦。”苏若离呶呶嘴,继续捣着御医们送过来的草药。 第三百九十五章谁也不冤枉 此刻龙乾宫外,二十几个御厨跟御医们悉数趴在地上,身后各站一名侍卫手持长板,啪啪的朝下打! 这是典型的军营作派,管你有罪没罪,先吓唬吓唬你,这里难保有胆小的,受点儿皮肉之伤就什么都说了。 每人二十大板之后,这些被打的御医跟御厨们叫苦不迭,各个嚷着自己冤枉。 尤其一个叫陆平的御医,叫的最为欢实,边叫还边朝四下瞅,可惜他想看到的那个人始终没有露面。 “老夫现在给你们一个互相指认的机会,倘若半个时辰后没有结果,你们这些人便都是谋害皇上的凶手,凌迟处死,灭九族。”段翼冷声开口,之后由着身边侍卫搬把椅子坐在那里,默声不语。 起初这二十几个人是蒙的,半晌后明白过味儿的时候整个龙乾宫外炸开锅了! “是你!你是掌厨,想要在膳食里下毒最方便!” “我是掌厨没错,可我炒菜的时候劈柴的老李一直跟在我身边!是他……” “我没有,我是管送膳食的,但我这一路都与小钱子在一起没离开过,我没机会啊!不应该是膳食出了问题吧,应该是皇上今晨喝的补药!” 御膳房这么一吼,立时将矛头指向御医院。 “我只负责分配药材,而且我取药材时药库里的孙御医从头看到尾,我没毛病啊!小周子,是你吧,你是熬药的啊!” “不是不是,我熬药那会儿一直有郑公公陪着,没自己单独呆过!” “那就是……陆御医,药是你送到李公公手里的吧?”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那个叫陆平的陆御医身上。 “没有……我也有证人啊!我端药时是跟田石田公公一道过来的。”陆平一脸无辜解释道。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位名叫田石的田公公,竟然摇了头,“杂家何时与你一起送汤药了?” 一语毕,满院皆惊! “田……田公公,你可不能这样害人啊!今晨你忘啦,原本应该冯御医跟我一起过来,可你说……你说你正闲着便……”陆平慌了,这不是过家家的小事儿,是砍头掉脑袋的大事呵! “陆御医,你不能这样冤枉田公公吧,我记得当时田公公说要陪你,你说你自己可以。”站在旁边的冯御医上前一步,正色开口,“而且,你根本没让我陪你到御书房送补汤。” “没错,后来杂家便与冯御医回御医院晾晒药材去了,陆公公,你为什么说谎?”田公公音落之后,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陆平身上。 “不是……不是这样的……说谎的是你们!”陆平彻底慌了,明明事实如他所言,可眼下冯御医跟田公公竟然矢口否认,反倒是他们的口供出奇的契合。 “来人,到陆御医府邸,包括他平日在皇宫里休息的地方搜查。”在所有证词指向陆平的时候,段翼发了话。 “段老将军,微臣冤枉啊!微臣什么都没干!”陆平隐约觉得自己有可能陷入一场阴谋,但他无力为自己辩驳。 段翼看也不看他,漠然不语。 房间里,苏若离将捣好的药材搁到桌上,眸子时不时的朝外面瞧。 龙辰轩也真是会选人,一是这陆平没有妻儿,家里几乎没什么亲戚,二来这厮看起来长的文质彬彬,却是个斯文败类,陆府里的丫鬟被他折腾死的不在少数。 说白了就四个字,死有余辜。 “做事。”见苏若离眼珠子都要掉到外面一样,沈醉浅声开口,似是提醒。 “师傅,药都捣好了……”苏若离有些不情愿的收回视线,却见沈醉朝床榻方向瞄了一眼。 苏若离了然,之后转身走过去,伸手碰了碰一直坐在床榻死盯着龙辰轩的凤银黛,“不想皇上死就先让让。” 凤银黛闻声抬眸,眼底寒霜满覆,“是不是你朝皇上下毒?” “呵,你属狗的吧?”苏若离失笑,而后指了指窗外,“段老将军已经在外面查而且好像有结果了,是一个叫陆平的人下的毒,你不想出去看看?” 凤银黛眸色骤冷,陆平她知道,是太上苑的人! 如果是陆平,那么太上苑如何脱得了干系! 凤银黛极是不舍的松开了龙辰轩的手,仓促跑出内室。 看着那抹纤弱的背影,苏若离眼底闪过一丝怜悯跟无奈…… 而此时,被段翼派出去搜查的侍卫已然回来复命,且手里还握着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回禀将军,这是从陆府找到的。” 段翼没有接过药包,而是让李公公将药包送到房间里给沈醉分辨。 得出的结论是,皇上的确中了此毒。 “冤枉……将军……微臣冤枉啊!”陆平捶地哀嚎。 可事情远没有结束,另一拨侍卫回来时,手里握着一张字条,待段翼看过字条后,勃然大怒,“没想到堂堂宰相,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来人,把凤穆押到皇宫!” “慢着,段将军这是何意?”凤银黛不明所以,怒声喝斥。 段翼冷笑,将字条递到凤银黛面前。 ‘今日晨时动手,弑君-凤穆’ “不可能……这不是父亲写的!”凤银黛惊愕不已,大声反驳。 然尔,无论她声音有多大,都无法否定纸条上面的字迹与凤穆如出一辙。 “贵妃娘娘,微臣真是冤枉的,您就算借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谋害皇上啊!”陆平见段翼不看他,登时跪爬过去,悲戚嚎叫。 凤银黛紧握着手里的字条,仿佛没听到陆平求救的嚎叫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根本就不相信父亲会这样做,她已经怀了龙辰轩的孩子,父亲根本没有必要…… 而此刻,消息已经传到太上苑。 第三百九十六章太上苑覆灭 一直在兴奋中忐忑的凤穆在得知龙辰轩没有死的刹那,身体像是被谁掏空了一样,颓然堆坐到椅子上,目光呆滞。 回来通风报信的小太监都快急哭了,“宰相大人,您快逃吧,眼下段翼已经派侍卫过来抓您,您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出去……”凤穆渐渐缓神,垂眸看向对面的小太监,冷冷开口。 “宰相大人,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 “滚出去!” 走?他能走到哪里! 就算现在的皇宫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闯过了是他的运气,闯不过他也不能给儿子留下奸臣之后的名声! “管家!”待小太监退出去之后,凤穆将老管家叫到身边,“若老夫一去不返,你且去信告诉染修,万不能让他轻举妄动,还有……你马上派人传话给秦衡,让他务必即刻离开皇宫去找染修,老夫的儿子,就拜托给他了。” “老爷……” “行了,行了……”忽的,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嘈杂声随后响起。 “老爷,那十大神兵呢?”眼见外面那些侍卫欲冲进来,老管家上前一步,急声问道。 “什么?”凤穆皱眉,“呵,老夫费尽心机不曾得到一件,你且嘱咐染修,别再去抢神兵,活着……活着就好。” 就在老管家愣神儿的时候,厅门已然被凤穆打开,院外,自皇宫里来的侍卫与太上苑的暗卫队剑拔弩张。 “都退下。”凤穆挥手退了暗卫,之后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走吧。” 直至凤穆与那般侍卫离开,老管家依旧怔在厅里,不曾得到一件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天诛跟太虚根本没被凤穆抢过来,可师傅不是这样说的啊…… 当凤穆出现在龙乾宫外的时候,段翼正在那里等他。 自段翼回城到现在,这是他们第一见碰面,同朝为官多载,他们对彼此都十分了解。 “段老将军何时回来的?”凤穆不改往日气度,行至近前,缓声开口。 “今晨。”段翼淡漠应声。 “呵,段老将军才回来便将本相‘请’到皇宫,意欲何为?”凤穆听小太监禀明了事情原委,他很清楚陆平是冤枉的,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自己根本没必要解释。 整件事他错就错在对那毒药太自信,他没想到龙辰轩会没死! 段翼不语,将字条跟药粉一并交到凤穆手里,“宰相大人身为人臣,自当鞠躬尽瘁,不想你凤穆顶着一把岁数竟然怀揣狼子野心,弑君是多大的罪你知道吗?”段翼冷声开口。 “单凭这两样你就诬陷老夫弑君?”凤穆同样冷笑,将手里的字条跟药粉扔到地上。 “你不觉得这样足够了么。”段翼刻意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你在宫外聚集的那些文臣已经被老夫遣散回府,不愿回去的也自有去处,凤穆,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对皇上有这样的心思。” 凤穆心底暗惊,脸上却无甚表情,“本相要见皇上。” 这时,自凤穆出现便跑到他身边的凤银黛下意识拉住父亲的手臂,“父亲……” “没事,段老将军常年在外,不知本相对皇上的忠心,但皇上必定相信本相是冤枉的。”凤穆说话时,瞄了眼凤银黛的小腹。 凤银黛心领神会,之后搀着凤穆走进龙乾宫。 内室,凤穆与凤银黛进来时,苏若离刚将龙辰轩从床榻上扶起来,虽然服用了沈醉配制的解药,龙辰轩依旧十分虚弱。 “老臣叩见皇上!”见到龙辰轩时,凤穆恭敬施礼。 然尔榻上,龙辰轩目光冷凝,丝毫没有让他平身的意思。 与此同时,段翼亦跟着走了进来,且将刚刚所查,据实禀报。 房间里静谧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龙辰轩身上,凤银黛一时情急,跪爬到龙榻旁边,一把推开碍事儿的苏若离,“皇上明鉴,父亲由始至终都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皇上,人证物证俱在,老臣以为凤穆身为一朝宰相却心存谋朝篡位之心,且暗中筹谋弑杀国君,其罪当诛,还请吾皇早下决断!”段翼上前一步,恭敬拱手。 此时,被推到一边的苏若离,越发朝后靠到沈醉身边。 作为一名合格看热闹的,她一直在用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沈醉亦如是。 “皇上!”凤银黛再欲开口,却见龙辰轩缓慢抬手。 “既是人证物证俱在,朕也不好说什么。”龙辰轩并没表现出有多强势,但身为帝王,金口玉言却是难改。 “皇上……皇上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父亲!”凤银黛愕然不已,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下来,“父亲对你……忠心耿耿!” “老臣知道如何做了,来人。” 段翼双手再次握拳,转身正待开口却听凤穆一声怒喝,“陆平,你进来!” 门外,陆平以为是有转机,摸爬滚打似的跑进来,想也不想的就去抱凤穆大腿,“宰相大人,是他们冤枉微臣,微臣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噗——’ 软剑刺透胸口,陆平不可置信的低下头,鲜血自胸腔汩汩喷涌,剑的另一端,握在凤穆手里,“宰相大人……” “不管你是受谁指使,谋害国君该当死罪!”凤穆连震惊的机会都没给陆平,剑柄反转,鲜血迸流。 与此同时,段翼已然纵身到床榻旁边,单手推开凤银黛,保护在龙辰轩面前,“凤穆,你要干什么?” 凤穆笑声越发阴冷,“背靠大树好乘凉,皇上是觉得老夫再没能力助你登天,便想一脚踹开老夫这个绊脚石……可以,但皇上与段大将军演的这出戏,却是太过卑劣!” 第三百九十七章跟我可没关系 “老夫这一生为大周鞠躬尽瘁,死我不怕,但若想让我背负谋朝篡位的骂名老夫却是不能同意。”凤穆提着带血的软剑,目光冷冷的看着对面龙辰轩。 他在入宫之时便作好了必死的准备,尤其在段翼告诉他那些忠于自己的文臣已经溃散之后,凤穆就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 那么这最后一场戏,他一定要演的精彩! 虽然他恨了沈醉一辈子,可他清楚,现在这间房里,只有沈醉才能助他死后留名,因为沈醉不会让段翼被朝野上下当作英雄。。 “你要干什么?”龙辰轩皱眉,目色冰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既是容不下老臣,也罢,那老臣就到九泉之下去陪先皇!”凤穆猛然抬手将剑抵在自己脖颈,却在下一秒被凤银黛死命拦住! “父亲!不要!这些事根本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死的却是你!”,凤银黛泪如雨下,眼泪肆意决堤。 “翠枝!把贵妃娘娘拉开!”凤穆悲愤低吼,死意已决。 “不要……父亲!”在凤银黛歇斯底里的哀嚎中,凤穆用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软剑,结束了他的生命。 鲜血,顺着剑尖汩汩往下流,凤穆仿佛雕像般站在那里,一双眼充斥着太多的愤怒跟不甘,到最后,没有了一丝光彩。 苏若离怎么都没想到凤穆会如此轻易的束手就擒,她觉得只要凤穆想,也不是毫无还手的余地,“师傅……” 待苏若离转眸去看沈醉时,暗自感慨。 看着跟自己斗了半辈子的凤穆死在面前,沈醉脸上却找不出一丝喜悦,静如平湖,波澜不惊,她猜不出此时此刻,沈醉在想什么。 “父亲!”眼见凤穆挺尸一般倒了下去,凤银黛猛的推开翠枝,狼狈匍匐到凤穆面前,不顾一切将那抹残躯抱在怀里。 这一刻,苏若离终于在凤银黛眼中看到了无辜,茫然跟太多的悲凉,也是这一刻,她有些同情这个女人了,就算她手上沾满鲜血。 “呃……”凤银黛还没来得及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的她根本没办法抱住凤穆的残躯,打滚儿一样翻倒在地。 “小姐!”翠枝跑过去搀扶,却被凤银黛狠狠推开。 “孩子……我的孩子!”凤银黛双手死死按住疼痛的根源,她隐约觉得自己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是这样时,让人意想不到的场景突然发生。 只见一只拳头大小的黑色虫子,竟然从凤银黛位置破腹而出! “小姐……这……这是什么东西!”翠枝被吓的连连后退,躲到角落里脸色煞白,身体抖若筛糠。 榻上,龙辰轩皱眉看向凤银黛,心里隐隐的透着一丝歉疚,虽然不是良善之辈,可这样的下场对凤银黛来说,会不会太过凄惨。 此刻,纵是久经沙场的段翼也皱紧了眉头,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会这样……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里啊!” 人生最悲,无非痛失至亲,此时的凤银黛,同时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跟孩子。 这龙乾宫,这血染的地面,成了她昏迷前唯一的风景,亦是她永生之痛! 苏若离有些站不住了,不管过住恩怨如何,她都不想看着凤银黛就那么自生自灭。 幸而在她迈步之前,沈醉给了她示意。 于是在所有人还沉浸在对那只黑色虫子的畏惧时,苏若离已然跑过去,第一时间押住凤银黛的,“让外面的御医把药箱拿进来!” 被苏若离这么一吼,翠枝好似清醒过来,踉跄着跑了出去。 简单的包扎之后,苏若离吩咐侍卫将昏迷中的凤银黛抬回九华殿,她亦跟着一起离开。 龙乾宫内,段翼重新站在床榻对面,双手拱拳,“老臣以为既然凤穆已经伏法……” “段老将军说凤相伏法?”段翼话音未落,一直在角落里看热闹的沈醉终于昭示了自己的存在感,“皇上莫怪,微臣实在是对段老将军的说法不敢苟同,才会打断他的话。” 龙辰轩早料到沈醉不是过来打酱油的,只是鉴于沈醉如此恭敬,也不好说什么。 “以为本将说的不对吗?”段翼转眸,冷声开口。 “本府以为,凤相这叫以死明志。”沈醉挑眉,淡如烟雨的眉峰,微微挑起。 段翼冷笑出声,“人证物证俱在,刚刚还是亲自鉴定皇上所中之毒,与那包毒粉一模一样。” “的确,但是这种毒粉较为普遍,谁也不敢说段老将军从陆府搜出来的那包毒药就归陆平所有,毕竟前去搜查的人都是由段老将军指派,若有旁人在场就好了。”沈醉看似隐晦,却意有所指。 “说的什么话?由始至终你也在场!”段翼愠怒。 “是啊,本一直在房间里替皇上医治,也是刚刚,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也是沈醉一直躲在屋子里,且让苏若离眼睛别乱瞄的本意所在。 我那会儿可什么都不知道呢,也没人来通知我耶! 段翼无声看向沈醉,眼底寒光微闪,这道貌岸然的家伙,倒是比十年前自己离开时更滑头了! “那依的意思?” “御医院陆平诬陷凤相,凤相以死明志。”如此一来,凤穆立时从谋朝篡位的奸佞,变成了可歌可泣的忠臣。 段翼立时无语,这种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本将不同意,这件事充其量可以定性为悬案。”这是段翼最后的底线,倘若如沈醉所言,自己岂不成了恶人。 就在龙辰轩跟段翼以为沈醉会据理力争的时候,沈醉点头,“倒也是个办法。” 于是二人后脑皆滴出大滴冷汗,他们怀疑沈醉一开始就是想这样定性的…… 谁也没有想到,大周的天,就这样变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段翼完了 接下来的几日,段翼以其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肃清凤穆在朝堂上的残余,当然,那些一早弃暗投到府的文臣,免于一难。 为此,沈醉几乎每日都会在朝堂上与段翼明争暗斗一番,过的十分充实。 不止前朝,后宫里那些往昔太上苑的眼线也是树倒猢狲散,偌大太上苑,终于退出了大周朝堂这样一个精彩的舞台。 这几日苏若离过的也是非常辛苦,每日两次到九华殿报道,替凤银黛诊治伤口。 亏得那蛊虫只有一只,且被凤银黛情绪刺激的早早离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别问苏若离为什么要求凤银黛,她是大好人。 而且这件事她也是得到了赵柔的认可,当然,赵柔的想法与苏若离不一样。 她觉得,活着对凤银黛来说,才是惩罚…… 夜冷,风静。 府的书房里,沈醉单手执笔,在宣纸上慢慢写出‘凤穆’二字。 聂庄则恭敬立于身侧,“师傅,宫里的人传来消息,说是他们没找到秦衡,好像龙辰轩中毒那日他们就没见到这个人。” “是么。”沈醉搁下手中狼毫,慢慢端起宣纸,“能让凤穆临终托孤的人,必定是个人才。” “谁能想到,凤穆竟还有个儿子。”直到现在,聂庄都还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啊,凤穆这盘棋下的可真够大,只可惜他后劲不足,终究来不及将这大好河山交给自己的儿子。”沈醉抿了抿唇,“太上苑的老管家呢?” 聂庄闻声,脸上略有惭愧,“徒儿选中他时便没想留下活口。” “罢了,秦衡的下落为师自会拜托红尘轩打探。”沈醉折起宣纸,将其置于烛焰上,“这两日不见你小师妹过来,她忙什么呢?” “回师傅,小师妹在宫里守着凤银黛,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斩草除根,留下凤银黛有什么意义?”聂庄不以为然。 “话可不能这样说,要知道,这个世上最恨段翼的人不是本,而是凤银黛。”对于苏若离全力救治凤银黛的作法,沈醉是赞同的。 整件事中,唯一不能让沈醉释怀的,便是凤穆的太上苑里竟然连一件神兵都没有,那也就是说,之前的天诛跟太虚也在段翼手里。 幸而他手里还有轻舞,就算被段翼夺得九件又能怎样! 倏然,指尖被火苗燎的有些疼,沈醉微痛之后,不禁自嘲。 何时起,他竟也有这般自甘的心思了,想必当初凤穆也是这般想法吧…… 因为沈醉的美言,凤穆终究没有以奸臣罪论处,血溅龙乾宫被列为大周疑案。 也因此,沈醉得到了诸多太上苑余党的青睐,差不多有半数以上的太上苑残余归于府,剩下的不是凤穆的死忠,便是被段翼先下手为强。 而朝中武将也多半以段翼马首是瞻。 至于双方实力,也算势均力敌,段翼武将居多,但武将动起脑子来不比文臣那样刁钻,沈醉文臣居多,但文臣动起手来又不如武将那样彪悍。 大周朝廷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已经形成了新的,以段翼为首的将军府跟以沈醉为首的府,明争暗斗…… 适夜,龙辰轩忙到酉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锦鸾宫。 现如今的后宫,再也没有人逼他去九华殿,甚至于整个后宫的人都快把九华殿给遗忘了,那里,就像是一个新晋的冷宫,无人问津,就只除了苏若离。 房间里,龙辰轩看着在烛灯下摆弄药材的苏若离,薄唇浅抿,几欲开口却始终没有出声。 “问吧,这里又没有段翼。”莫名的,苏若离对段翼的印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虽然他自回宫以来并未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且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似乎对龙辰轩有莫大的帮助。 但苏若离就是不喜欢,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你养了一条狗,之前一直都是黏着你的,忽然有一天,它跟你不亲了,改跑去别人的怀抱,这种失落多多少少都会有。 狗? 苏若离不禁瞅了眼龙辰轩,比喻或许没那么恰当,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是恰如其分。 “凤银黛怎么样了?”龙辰轩从来都不是个无情的人,他一直认为凤穆怎么死都不冤枉,毕竟在这场较量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凤银黛则有几分被拖累的意思。 “还好吧,今晨我去的时候知道拿眼睛瞪我了。”苏若离勾了勾唇。 “她肚子里的蛊……”那日场景历历在目,龙辰轩直到现在还无法想象那只蛊虫从凤银黛破肚而出的场面,太过血腥。 “我唯一敢保证的是,那蛊绝非出自景王之手,像是这样的蛊虫,在利入人体的时候势必要需要纯厚的内力辅助,而景王,确确实实不会武功。”苏若离笃定道。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龙辰轩皱眉,眼底掠过一抹冰冷。 苏若离明白龙辰轩的质疑,而她,也一直让楚林琅在查这个人的下落。 “老娘听说今日早朝段翼又跟沈醉吵起来了,还差点儿把我师傅气个半死?”苏若离收拾好桌面上的草药,抬起头,挑眉问道。 龙辰轩点头,为的是礼部侍郎许从良,沈醉想保,段翼想杀。 “那皇上的意思呢?”苏若离知道许从良原是太上苑的人,也是凤穆死后为数不多的敢亲自去太上苑祭奠的人,听说他曾受过凤穆不小的恩惠。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太上苑失势后没有选择明哲保身,单从人品上看,许从良就很值得敬佩。 当然,这并不能成为沈醉想保他的理由,沈醉如此,只是想让那些投奔府的文臣们知道,他是如何的既往不咎。 “朕没意思。”龙辰轩缓身坐到桌边,提出自己的观点,因为在朝中,他的意思已经被段翼代表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你自己坚强点儿吧 不管朝中局势如何变迁,龙辰轩傀儡的身份却是坚如磐石般的深入人心呵。 见苏若离不开口,龙辰轩搬着椅子朝她身边凑了凑,“你什么意思?” “不杀。”苏若离也没藏着掖着,直言开口。 “因为沈醉想保?”龙辰轩眸色微暗,声音也跟着沙哑几分。 “我姑且不提沈醉想保许从良的目的,单说许从良这个人,他不该死。” 拿苏若离的话说,保住许从良就是保住了自己的本心,虽然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漩涡里狠跟绝情是取胜的法宝,但如果连最初的本心都失去了,他们跟凤穆沈醉甚至是段翼还有什么区别? 如果真是那样,她会看不起自己。 “你放心好了,在这朝堂上,沈醉想保的人还没有他保不下来的。”龙辰轩吃味儿,冷冷开口。 这点苏若离知道,她说这些,只不过是想提点龙辰轩一下而已。 片刻沉默之后,龙辰轩突然开口,“倘若有朝一日段翼欲除沈醉……朕会替他求情。” 苏若离不由的扭过头,“段翼敢杀沈醉,我就杀他。” 其实苏若离本意并不是有多想维护沈醉,而是龙辰轩的态度。 什么叫替他求情? 一来这与他之前答应过自己的条件不一样。 二来,连生杀大权都不能握在手里的帝王跟傀儡有什么区别?那他们现在所做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是段翼的对手。”龙辰轩其实也只是试探,他就是想知道苏若离的反应,可在知道她的反应之后,某人心里就开始不平衡了。 “未必,看我想不想杀。”苏若离冷哼。 “苏若离!你就一定要跟朕反着来么!”龙辰轩怒而起身。 “是啊,怎么滴!”苏若离不甘示弱的拍着桌子站起来,即便矮了一头,气势却半分不减。 龙辰轩憋了一肚子的火儿,他真想点着苏若离的脑袋问她里面到底装的什么玩意,朕对你好你看不出来咋的,“算了,睡觉。” 可惜龙辰轩想的过于简单了,在把某老娘惹毛之后你想睡觉,太天真了有木有! 于是,锦鸾宫里第一声惨叫是在酉时三刻响起的,直到子时才算消停下来…… 暗夜的苍穹,月冷星稀,清幽孤寂的九华殿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静默的没有一丝声响。 内室桌边,翠枝匍匐在桌边睡的很沉,偶尔会发出鼾声。 皎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使得房间里多了一丝光亮。 床榻上,凤银黛慢慢睁开眼睛,木讷呆滞的目光紧盯着床顶的浅粉色幔帐,“翠枝。” 她轻轻唤了一声,却无人应答。 “翠枝!”凤银黛皱眉,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 “呃……嗯!奴婢来了!”睡的正香的翠枝被这一声惊醒,登时从桌上弹跳起来,有些狼狈的跑到床榻旁边,边揉眼睛边看向榻上的主子,“小姐?” “今晚是什么日子?”凤银黛像是强自按捺似的没有发火儿。 翠枝被问住了,不时翻起眼珠细想,“什么日子……” 凤银黛见此,十分的不耐烦,“单日还是双日,若是单日皇上怎么没来?” 翠枝恍然,眼底不免露出一丝无奈跟同情,“小姐……” “本宫在问你话!”凤银黛顿时来了脾气,“罢了,皇上定是让苏若离那个贱妇给强行扣在锦鸾宫……不行,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扶本宫起来,我要回太上苑去父亲好好商量此事……” 见翠枝杵在原地没动弹,凤银黛一时恼怒,“你还愣着做什么,滚过来扶本宫……呃……” 剧痛自小复陡然侵袭,凤银黛本能蹙眉,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儿。 翠枝见此,登时上前一步将凤银黛扶回到床栏处,“小姐……你没做梦,这……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种情况好像是从三天前开始的,每晚差不多这个时候凤银黛都会醒过来,之后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而在翠枝提醒她之后,她便沉默无语的继续睡。 一两次之后,翠枝领悟,自家小姐有如此举动,无非是想把过去一个月经历的事情,当作一场梦。 果然,在翠枝音落之后,凤银黛不再开口,神情再次木讷,转身便要躺回去。 翠枝料到会这样也没怎么多想,待凤银黛闭上眼睛,便要转身。 却在下一秒,听到了低泣声。 这应该是一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听到凤银黛哭。 虽然过往在翠枝眼里,自己与凤银黛的主仆关系并不是那么亲密,趋炎附势也好,卑躬屈膝也罢,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能好好的活下去。 但现在,在目睹后宫太上苑那些眼线的悲惨境遇时,翠枝深切感受到,她的命已经跟凤银黛连在一起,倘若自家主子有什么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从另一方面讲,她与凤银黛,也算是相依为命。 “小姐……”翠枝稍稍酝酿一下,转身回到床榻旁边,“奴婢知道小姐心里委屈,那就哭出来,哭出来好受些……” “呜呜……”压抑太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凤银黛崩溃大哭,由着身体的轻颤牵扯到伤口亦不在乎。 翠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家主子,如果只是失去父亲她或许还能撑下去,可偏偏老天爷让她在失去父亲的同时,又让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怀什么孩子,怀的,不过是只蛊虫。 这谁受得了! 蛊虫之事翠枝是从苏若离嘴里听到的,但她知道,苏若离说这些时自家主子看似睡着,可必定是听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凤银黛哭了很久之后,阵阵悲泣慢慢变成了低声呜咽,直到最后,缓慢转身,“翠枝,扶我起来。” 翠枝也跟着抹了半天的眼泪,听得主子唤她,登时过去将凤银黛扶坐起来,“小姐,事已至此,您要坚强……” 第四百章我可不是别人 “坚强……”原本呆滞的双眼渐渐有了光芒,冰冷,阴森,且透着寒蛰入骨的锋芒,“本宫自是要坚强,否则父亲的仇谁来报,我腹中孩子的仇谁来报……” 凤银黛声音很弱,却让翠枝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翠枝其实是想提醒凤银黛,如今太上苑已经不复存在,段翼几乎占据大周朝廷的半臂江山,想除掉段翼根本没可能。 但这样的话她又不敢贸然说,“奴婢听外面的人说,眼下朝中武将几乎都投了段翼,咱们若想报仇,只怕……” “段翼?”凤银黛美眸凝霜,转眸看向翠枝,“你不觉得,最该死的人是苏若离么!” 翠枝闻声愣了愣,她怎么觉得最不该死的就是苏若离呢? 如果不是有苏若离连续一个月的悉心救治,自家主子焉能活下来? 在没有义务的前提下,苏若离能既往不咎伸出援助之手,翠枝打从心底是感激的。 “小姐……”翠枝不敢反驳,但也没火上浇油。 “如果不是苏若离从中作梗挑拨离间,皇上怎么会疏远本宫,背叛太上苑!”红肿的眼睛迸射嗜血寒意,凤银黛紧咬皓齿,“如果不是她,本宫的孩子怎么会被那么恶心的一个虫子吃掉!是她!本宫所有悲惨的根源都是她!” “苏若离说小姐其实并没有怀……”翠枝支支吾吾,小声开口。 “她那是在为自己的罪行掩盖!本宫怀的怎么可能是只虫子?根本没可能!”凤银黛完全不怀疑自己的猜测跟想法,且坚信自己腹中骨肉是死在苏若离手里,整个皇宫,只有她有这个动机和本事。 翠枝有心想替苏若离辩解,近一个月的相处,她发觉苏若离并不像过往接触那般刁钻刻薄,反倒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她为什么还要救小姐……” “这才是她最卑鄙无耻的地方!她这是想让本宫活下来,时时刻刻承受失子丧父的痛苦,日夜煎熬!”凤银黛真是恨极了苏若离,眼底眸间布满血丝,赤红如荼。 翠枝无语,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除了附和似的点点头。 不得不说,能在凤银黛这种脾气下忍受十几年且还倍受信赖,翠枝称得起圆滑二字。 “不止苏若离,还有龙辰轩!”提及那个被自己深爱多年的男人,凤银黛眼中的恨意到达的顶点,瞬间沸腾。 她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向他求情的时候,那双冰冷的,几乎没有任何情愫的目光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心,忽然很痛,像是被一万把短刃同时插进去,鲜血淋漓。 人生一场大梦,世事几度辛凉。 她这一生都是为了爱,结果却输的一塌糊涂…… 翌日。 早朝过后,龙辰轩回到御书房时段翼求见。 得龙辰轩的吩咐,李公公将段翼引领进来之后退离,且带紧了殿门。 屋内,段翼恭敬站在龙案对面,双手拱拳,“微臣叩见皇上。” “老将军不必多礼,坐。”龙辰轩抬手示意,段翼自是从命,“不知老将军找这么急找朕,有何要事?” 面对段翼,龙辰轩脸上本能带着一丝敬佩跟感恩,当初若非眼前老者力挽狂澜,大周的残局比现在还难收拾。 “据老臣听闻,昨夜皇上似乎……”段翼欲言又止,但表意已经十分明确。 龙辰轩脸色微红,“小打小闹而已,老将军不必在意。” “没想到沈醉养出来的徒弟,竟然如此粗鄙不堪,老夫在荆门便时尔听说皇上被苏若离打的不轻,这会儿回城,倒是亲眼所见。”段翼沉声开口,眼含怒气。 “那苏若离有口无心,有脑无智,虽说嚣张跋扈一些,但好在坏不了大事,朕姑且由着她去。”龙辰轩淡声开口,并不在意。 所以说,有些事初时你可能不适应,譬如龙辰轩第一次被苏若离‘教训’的时候还咬牙切齿的想要‘教训’回去,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倘若某人要隔个两三天不揍他,他就会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这就是传说中,人性里,微微的贱格…… 段翼听罢,皱了皱眉,“老臣倒觉得皇上不当如此纵容苏若离,以下犯上是死罪,老臣以为皇上只管治苏若离的罪,若那沈醉发起飙来,自有老夫替皇上出面摆平。” 好吧,龙辰轩听出来了,段翼这是在朝堂上吃了亏,转尔想要从苏若离身上给沈醉一些颜色看看。 若苏若离是别人,他倒是可以立立威。 可苏若离是别人么! “朕觉得皇后暂时不能动,这段时间老将军与沈醉在前朝剑拔弩张已经人心惶惶,倘若把战火引到后宫,结果必然得不偿失,毕竟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压制沈醉,若真惹毛了他,谁都讨不到好处。”龙辰轩肃声开口。 段翼沉默,之后点头,“是老夫过于激进了,既是皇上如此说,那便作罢。” 对辰轩,段翼还是给足了恭敬,因为跟凤穆相比,他最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傀儡。 这也是他最失败的地方,倘若当初他便知道龙辰轩就是江湖三大势力之一江山楼的楼主,他是万万不会推他登上龙椅,现在的局势,原本不是他最初的计划…… “还有一件事,老臣近日查到十大神兵之一的惊夜枪在神偷墨沧月手里,现已派青龙他们过去围剿,希望能从墨沧月那里夺回惊夜枪。”段翼端正神色,肃声禀报。 龙辰轩点头,有关惊夜枪的消息寒阡陌于昨晚已经传过来,他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苏若离,这会儿段翼开口揽下来,他便将此事交给段翼也好,而且对于段翼身边的四大护卫,他亦十分的有信心。 且说段翼临走时提了一句许从良,龙辰轩虽未明确开口,但也表达了自己不想滥杀无辜的意愿…… 第四百零一章我们不要脸 楚馆,锦瑟居。 苏若离卯时离宫前曾去了一趟九华殿,在确定凤银黛一切正常之后方才到楚林琅这儿诉苦。 无非就是她不够心狠,不够绝情之类的。 当初凤银黛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处处与她过不去,现在恶人终于有恶报了,她却贱兮兮的跑过去给人家医治,一治就是一个月。 楚林琅听罢之后总结了三个字,你活该。 她没有评论凤银黛人品如何,只向苏若离讲明了斩草不除根的后患。 “如果换成是你,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苏若离何尝不知道,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有可能会因为今天的举动付出代价,但此时此刻,她却没办法视而不见。 楚林琅摇摇头,“不能。” 赵柔或许可以,但她们不能。 人和畜牲始终还是有区别的,在没有深仇大恨的前提下,谁又能置之不理。 而且客观上讲,凤银黛这一次被伤的不轻。 她们不希望凤银黛能就此改过自新,只希望她别变本加厉…… “聊正事吧,前两日沈醉有差人过来拜托红尘轩查一个人。”楚林琅收敛神色,肃然开口。 “谁?”苏若离好奇。 “秦衡,御医院里的一名御医。”楚林琅抿了抿唇,且告诉苏若离,她在听到名字之后便派人查了这个人,可惜的是,除了秦衡在御医院里的一些日常,她根本没发现这个人有任何可疑之处。 而她跟苏若离都明白,在后宫那种可疑之人遍地都是的地方,没有可疑的人,才是最可疑的。 尤其能被沈醉点名,秦衡身上必然有秘密。 “那他现在人呢?”苏若离也很奇怪,何以沈醉当初给她的小册子里没有秦衡这个人,而且,她入宫时间也不短了,竟然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失踪了,在凤穆血溅龙乾宫的那天。”楚林琅据实应答。 “如果不是巧合,那就说明秦衡跟凤穆有着莫大关系,又或者……”苏若离皱了皱眉头。 “若离你有没有想过,凤穆其实大可不必走这一步,但他却用自己的死洗刷了奸臣的罪名,说明什么?”楚林琅局外旁观,多少看出些端倪。 “你可别告诉我,太上苑终有一日能死灰复燃……”苏若离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姑且有个心理准备吧。”楚林琅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匪夷所思,但秦衡这个人的出现,及出走,让未来出现了无数可能,“再聊一件正事。” 楚林琅表情又一次严肃的时候,苏若离心也跟着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十大神兵的惊夜枪现世了。” 苏若离终是舒了口气,“好事!” “据消息称,惊夜枪在神偷墨沧月手里。” 一语毕,满室皆静。 不管苏若离还是楚林琅都出奇一致的沉默。 直到一柱香之后,苏若离仰天长叹,欲语泪先流,“老娘这是上辈子欠了卫无缺的吗?” “上辈子欠他的那个人好像是我。”楚林琅也终于有了感悟。 就在前几日,卫无缺还把墨沧月跟浔阳司徒家给得罪了,这会儿惊夜枪就神奇般出现在墨沧月手里。 难不成历史还要重演,她们想要从墨沧月手里拿得惊夜枪,就先要化解卫无缺与其的矛盾? 后来的后来,当卫无缺知道自己所充当的角色的时候,也很感慨,明明是老子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好不好! 毕竟,想要得到惊夜枪,必先找到卫无缺,做交换…… 离开楚馆之后,苏若离本能朝府而去,听说今日早朝沈醉跟段翼又吵的不可开交,许从良依旧生死未卜,这种情况下她怎么都该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师傅,顺便瞧瞧沈醉瘦了没有。 自打凤穆换成了段翼,你丫日子不好过吧! 不想苏若离的轿子才走出距离楚馆百米之远,突然停了下来,赶车的哑巴神色慌张的轿帘,苏若离朝外一望。 好么,三个魁梧大汉正蒙着面,插着腰,挡在车前。 苏若离嘴角一抽,额头竖起一排黑线,之后起身出去,跳下马车,“三位将军穿成这样,是在玩捉迷藏吗?” 对面三人闻声,无语了一阵,之后先后拽掉脸上蒙着的黑布,“你这个丧心病狂的逃犯,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越狱!” “待本将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贼!” 轮到第三位将军开口时,他就只说了三个字,“拿命来!” 眼瞧着在朝中还算有身份有地位有威望的三位将军挥舞宝剑朝自己扑过来,苏若离后脑滴出大滴冷汗,段翼能得这些蠢货相助,想要赢沈醉,也真是不容易。 麻痹! 你们这是挑的软柿子,才来捏老娘的吧! 其实苏若离如果掉头就跑,以她的轻劲想要甩掉这三位也不是没可能,但她不能。 府出来的人是贪生怕死之辈么,这话若传到沈醉耳朵里,她要怎么交代?给人家丢脸了有木有! 于是乎苏若离使出浑身解数,利用自己轻功的优势,竟也跟三位悍将在大街上斗了一柱香的时间,周围也因此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竟然有人不时叫好? 世风日下啊!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打到最后,苏若离明显感觉体力不支,且对面三人招招致命,他们还真是奔着杀她来的! 眼见苏若离虚晃一招转身朝府跑的刹那,其中一位将军突发暗器,五角形的飞镖‘咻’的一声罩面而来。 苏若离看到了,但她已经没办法躲开! 倏然,一道寒光自楚馆方向射过来,将那抹飞镖打落在地。 “你们还要不要脸了,三个大老爷们竟然围攻一个小娘子!”顺着声音的方向,众人见一抹冰蓝色的衣裳赫然出现,仿若天神般俊美的脸,雌雄莫辨,倾城无双! 第四百零二章为师护你 卫无缺? 苏若离一时百感交集。 “你是谁?”三位将军暂时收手,冷声质问。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落霞山庄少庄主,卫无缺是也!”此时的卫无缺已然落地,且身姿挺拔的站在苏若离旁边,“有不有很想我?” “最想的就是你。”苏若离心花怒放,她正愁去哪儿找这厮呢。 卫无缺受宠若惊,将信将疑,“你没骗我吧?” “啥时候还钱?”苏若离脱口而出的下一秒,对面三位将军再度甩剑过来。 有卫无缺加入,局势明显不同,十几个回合下来,苏若离与卫无缺渐渐转败为胜,但想速战速决还是很有难度。 过了一阵,苏若离打着打着,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像有个人似在哪里窥视自己,而她每每寻着感觉望过去的时候,视线之内,空空如也…… 又过了一阵,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就在苏若离忍不住好奇想要寻个究竟的时候,一抹如鬼魅般的黑影倏然出现在眼前,未及她反应过来,那抹黑影几乎瞬移到三位将军身边,然后,这场以二敌三的围殴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结束了。 “墨沧月,你怎么才下来?”卫无缺有些气喘,狠狠朝身边那抹鬼魅叫嚣。 “迟了吗?”男子声音很好听,长的也极好。 黑衣墨发,剑眉斜飞,细长的眸子里光芒锐利如鹰隼,凉意逼人,薄削轻抿的唇微微弯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男子的肌肤细致如美瓷般莹白,五官精致,棱角分明,只那么一站,便能让人感受到冷傲孤清又盛气凌人。 由始至终,男子一直在笑,但那抹弯弯的唇角里所含的笑意,半点没有让苏若离放松警惕的意思。 这个人,过于危险。 “那倒没有,但你也不担心本少庄主被他们伤了?”卫无缺无比幽怨的看向墨沧月,嘴撅的老高,闹情绪的小表情也足够人看上千遍也不厌倦了。 “我墨沧月的朋友,谁敢伤。”墨沧月瞄了眼身边一位将军,细长的眼睛里,带着警告。 卫无缺笑了,“你墨沧月就是个神偷,装啥武林盟主啊!” 苏若离知道卫无缺什么意思,就算是武林盟主也不好夸下这样的海口。 然尔当墨沧月视线转向卫无缺时,某厮特别老实的把唇角拉平,“当我没说。” 倏然,风起。 待苏若离反应过来的时候,墨沧月已然不见,同样消失的还有卫无缺。 “苏若离是我卫无缺的朋友,你们再敢动她一根汗毛,就是跟我卫无缺过不去——” 卫无缺的声音如鬼魅般徘徊在大街上,苏若离后脑随即滴出大滴冷汗。 谁要跟你做朋友? 问题是谁怕你跟他过不去啊! 现在整个江湖上跟你过不去的高手简直不要太多,当你的朋友,下场只有更惨没有最惨的好吧…… 不过百米的锦瑟居内,楚林琅见苏若离安然方才舒了口气。 “你放心,看刚才的样子卫无缺不会有事。”身后,卯宿儿见楚林琅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轻声开口。 楚林琅点头,她知道卫无缺暂时安全,“我只是不明白卫公子怎么会跟墨沧月在一起,那个人一向独来独往,从来没有朋友。” 卯宿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楚林琅,她都不知道的事,自己又怎么可能知道。 他只晓得,卫无缺在楚林琅心里的位置,越发重要,而自己? 他不敢想…… 鉴于有了大街惊魂的插曲,苏若离在三位将军穴道未解之前,回了皇宫。 当龙辰轩问她为什么没回国师府找沈醉给她出气的时候,苏若离说她在人群里看到了聂庄。 沈醉没去且让聂庄暗中保护,说明沈醉并不想激化矛盾。 说白了,沈醉不想在大街上让三位武将难堪,他在给段翼留面子! 究其原因,是因为在苏若离被三位武将拦住的那一刻,沈醉接到了许从良从天牢里被放出来的消息。 既然段翼肯退一步,沈醉自然不会得寸进尺。 锦鸾宫里,苏若离不说话了,阴笑的表情看的龙辰轩无比惊悚,“你挨打跟朕没关系吧?” “是谁同意把许从良放出来的?”苏若离终于明白了,自己遭受无妄之灾的根源,是因为那三位将军看到许从良被放出来,心里不爽。 “苏若离,不讲理也要有个限度,是谁说许从良不该死的?”龙辰轩原本不想说,但看到某人摩拳擦掌,他不得不说,“你对朕的态度已经让段翼很不满意了。” 苏若离闻声笑了,笑了半晌之后突然抡起胳膊,段翼对她满不满意有什么要紧,她在乎的只有沈醉好吧! 于是这一晚,龙辰轩又挨了一顿打。 当晚,消息便传到了将军府…… 翌日,苏若离十分聪明的乔装出去,且一路施展轻功,终是畅通无阻的进了国师府。 书房里,沈醉听到声音后唤了一句,苏若离当即翻窗进来,恭敬站在桌案对面。 果然,几日不见,眼前这位道骨仙风的男子好似消瘦了许多,即便是这样,儒雅清绝的气质却是半分不减。 “为师昨日虽然没去,但派了你三师兄过去护你,你不会……怪为师吧?”待苏若离站定,沈醉抬眸,薄唇浅抿时眼底流露出一丝歉疚。 苏若离受宠若惊,“瞧师傅说的,离儿若连那三个草包都对付不了,哪有资格做您的徒弟呀!” 见苏若离没心没肺的样子,沈醉轻吁口气,“你也是,凭你的轻功直接跑回国师府不算难事,为师不信他们还敢打到这里。” 第四百零三章谁是君子! “离儿不想给师傅丢脸嘛。”苏若离忸怩似的撅了撅嘴。 “你若早有这种想法,以你的资质,武功未必不如你大师姐……”脱口而出的话让气氛瞬间沉闷。 片刻,沈醉动了动手边的书卷,“为师得到消息,十大神兵之一的惊夜枪在墨沧月手里。” 苏若离佯装恍然的样子瞪大眼睛,“墨沧月?不会是昨天跟卫无缺在一起的那个吧?” 沈醉点头,“神偷墨沧月在江湖上名声很响,惊夜枪在他手里并不算是个好消息,这件事为师会让你三师兄出面,你就不要插手了。” “师傅瞧不起我……”苏若离早知道沈醉得到惊夜枪的消息,因为是她连夜让楚林琅传信过来的。 不为别的,昨晚她从龙辰轩那里听到段翼派他身边四大护卫去夺惊夜枪的事,便多长了一个心眼儿。 你想啊,青龙他们跟卫无缺有仇,就昨个儿白天那出戏,卫无缺跟墨沧月的关系显然有了质的改变。 那么,谁敢保证青龙他们在围堵墨沧月的时候不会顺手将卫无缺也给解决了? 基于卫无缺的安全考虑,她觉得有必要让沈醉参与进来。 当然了,这么做的前提是,苏若离有把握把惊夜枪弄到手,这种自信来源于卫无缺跟墨沧月的关系。 单从昨天那件事看,他们两个的关系还挺让人羡慕的。 “嗯,那为师便派你去抢惊夜枪,不过我听说段翼似乎派了他身边那四大护卫去找墨沧月。”沈醉停顿一下,“你是知道的,这段时间为师与段翼在朝堂有些不愉快,否则昨天那三位将军也不会……” “咳咳,离儿觉得还是三师兄比较胜任这件事,三师兄易容术好呀,实在打不过可以易容成段老贼的样子!”苏若离从来不是不识相的人,当即开始狂赞聂庄。 沈醉看了看自己的徒弟,薄唇抿起淡淡的弧度,“青龙他们跟了段翼二十几年,闭着眼睛也能猜出谁才是他们主子,反倒是卫无缺……” 苏若离正想往下听的时候,老管家突然敲门走了进来。 这一次沈醉没让自己看淮南来的密件,而是早早放她离开了府。 而苏若离这一路都在想沈醉没说完的那句话,卫无缺怎么了? 思来想去,终于让她想到一种可能,也是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让聂庄易容成卫无缺的样子跟墨沧月混在一起。 入夜,苏若离在锦鸾宫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倘若真如她所想,惊夜枪能不能到手可就两说了。 就在此时,房顶突然有了动静! 苏若离猛的坐起身,自锦枕下面掏出一排银针攥在手里,双目如炬,警觉看向窗口。 果然,一抹矫健的黑影慢慢探头下来,正试图一点点的,推开窗棂。 就在那人想要破窗而入的刹那,苏若离咻咻咻射出三枚银针! 那人躲闪不及,发出一声闷响。 说时迟那时快,苏若离当即翻身行至桌边,利落的点燃烛灯,刚要叫出声,便见地上狼狈蹲在那里的人影有些眼熟,尤其那身冰蓝色的衣裳。 卫无缺?还是聂庄! “你……” “苏若离你下手要不要这么狠啊!”卫无缺抬起头,表情痛苦的站起身,除了地面上落空的两枚银针,第三枚银针是被卫无缺从他根儿内侧拔出来的,就只差那么一丢丢,落霞山庄绵延子嗣的重任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卸下了。 苏若离无视卫无缺那双幽怨不已的目光,上下打量,“凭你的身手会躲不过我三枚银针?” 她在试探,聂庄跟卫无缺相比,唯一可以辨认的就是武功,聂庄要逊色一些。 “谁能想到你会对我下如此毒手!”卫无缺哪里知道苏若离的心思,忍痛将银针扔到桌上,“这次如果不是本少庄主躲的快,你这辈子可是要守寡的。” 如果对面真是三师兄,那苏若离不得不佩服,这副吊儿郎当样,聂庄学的还真像。 可对于一个能把洛清风都装的比真人还孤傲的聂庄来说,能做到这点也不算难事。 “三师兄。”苏若离漠然坐到桌边,挑起眉眼。 卫无缺本能回头,见四下无人,又见苏若离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死盯着自己不放,不由的噎了噎喉咙,“你叫谁呢?” “三师兄的易容术果然精湛,但卫无缺从不与我开这样的玩笑,我们之间有交情,却只限于君子之交。”苏若离摆出一副貌似看穿的表情,试图诈诈对面的卫无缺。 换来的,却是卫无缺越发严肃的表情,“你这不是骂人呢么,谁是君子啊!再说咱们之间是君子之交?咱们之间明明是郎情妾意吧!” 苏若离在心里抹汗,真是卫无缺? “你骂过秦落衣最难听的话是什么?”苏若离突兀开口。 “狐狸精?”见苏若离摇头,卫无缺黑着脸,“史上最丑最胖最不要脸的狐狸精。” 苏若离勉强点点头,之后刻意瞄了眼四周,“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府后院……”眼见苏若离那对眼珠子慢慢瞠大,卫无缺当即改口,“府书房房顶,那应该不算正式见面吧!” 卫无缺…… 苏若离终于放松警惕,狠狠吁了口气,“你不是被墨沧月带走了吗?” “我又逃回来了!”卫无缺一语,苏若离将将放下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逃? “你跟他关系不是很好吗?昨见他特别维护你啊?”苏若离感觉到自己好像算错了什么。 第四百零四章你为啥要得罪他 “他那是想把我送到浔阳司徒家去抵勾栏玉。”卫无缺开始讲述起他的辛酸史,要命的是,他在讲的时候完全不认为辛酸。 勾栏玉本身并不值钱,至少不会像紫玉圆盘那样价值连城。 但它重要就重要在,是浔阳司徒家几世流传下来的宝贝,据说里面藏着某种武功心法。 就这么一个重要的东西,卫无缺硬是在司徒敏儿,一个十岁小女孩儿的手里给骗来了。 卫无缺说到这里的时候,苏若离赞了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一个十岁小女孩儿你也骗,是人么! 卫无缺摊手,“我有什么办法?主要是小女孩儿他爹……” “你打不过?” “外加他三个叔叔一起上的时候,我是打不过。”卫无缺恨恨咬牙,也不知道这个江湖是怎么了,最近都开始流行群殴,很少有人找他单挑。 苏若离不语,由着他继续说。 卫无缺骗得勾栏玉之后心里找到了平衡,于是离开浔阳,哪成想自己莫名其妙被墨沧月给盯上,还把他的钱袋子给偷走了,勾栏玉就在里面。 原本故事到了这里就算结束,墨沧月必是受司徒家所托才会盗走勾栏玉,只要他把勾栏玉还回去,皆大欢喜,剩下的就还是卫无缺跟司徒家的仇。 可是谁能想到,前天卫无缺去找墨沧月理论,正说的激情澎湃的时候,突然冲出来四个人,二话不说撸袖子就打。 苏若离插了一句,“你找墨沧月理论什么?” “他偷的是勾栏玉,倒是把钱还我啊!”卫无缺解释之后,苏若离原地石化…… 依着卫无缺的描述,那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段翼身边的四大护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本主庄主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把墨沧月当成是我的人还是怎么,四个人竟然一起围殴人家把我凉在一边,这我不能忍,于是我们六个打在一起,勾栏玉在那个时候……被打碎了。”卫无缺无比痛惜的摇头,仰天长叹口气。 “然后呢?”苏若离已经面无表情,因为她不知道面对卫无缺这个智障,她要用什么表情。 “然后墨沧月就把勾栏玉碎赖在我头上,硬要把我拽到司徒家做个交代。”卫无缺很感激在青龙他们围攻的时候,墨沧月没有袖手旁观,所以即便人家有这样不合理的要求,他还是理所当然的答应了。 再然后,就发生昨日午时前后的那一幕,其实他们只是路过皇城,目的地是浔阳司徒家。 至于卫无缺为什么会突然逃回来,没别的,他想看看苏若离有没有被欺负。 真的,如果不是卫无缺最后一句触动到苏若离静如死水的内心,她绝逼不会告诉卫无缺,人家青龙找的就是墨沧月,你在那儿充什么大半蒜儿呢? 你是不是傻——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苏若离分明听到某人心碎的声音。 卫无缺无语看向苏若离,张开的两片薄唇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都没阖起来。 现实太残酷了! “所以,本少庄主是被墨沧月骗了吗?”卫无缺终于有了表情,五官几近扭曲。 “墨沧月身上有段翼想要的惊夜枪,青龙他们就是奔着惊夜枪去的,对了,他们抢到什么了吗?”苏若离言归正传。 卫无缺摇头,“他们能活着回去已经算是我们两个手下留情了,不过那个叫玄武的就算回去也未必救得活……” 言外之意,玄武被他们打的很惨。 莫名的,苏若离隐约觉得在这个世上,她又多了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又或者不是一个。 事实证明,作为卫无缺的朋友,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暗夜的苍穹,墨色如染,星月同寂。 一抹黑色身影半仰在锦鸾宫的屋顶,静静聆听着屋内两人的窃窃私语。 原来如此呵。 细长的黑眸微微眯起,优美的唇瓣不经意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惊夜枪…… 深夜,御书房里灯火微亮,自从段翼回来之后,龙案上的奏折一日高过一日,文臣武将该是有多久没像当下这般如此频繁的‘交流’了。 确切说,朝中武将该是有多久没这般活跃了。 看着手里的奏折,辅国大将军参奏户部尚书中饱私囊,且在下面列举了差不多二十条所谓的证据。 龙辰轩实在有点儿看不下去,人家户部尚书在东市买了个花瓶,却被辅国大将军形容成旷世古董,价值连城,人家买了两支上好的狼毫,偏说那狼毛是冰山之巅的雪狼毛,一根可卖万两。 而辅国大将军的理由就是,如果没有中饱私囊,户部尚书哪来的钱买这些…… 龙辰轩扔了奏折,不得不说,武将在玩人这方面明显不如文臣。 反观礼部尚书参奏中郎将的奏折,写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又有理有据有气节,读完之后龙辰轩差点儿没掉泪。 倏然,一抹身影凭空而落,龙辰轩长吁口气,终于可以不看奏折了。 “查到什么了?” “回楼主,属下查到浔阳司徒家的祖三辈曾对墨沧月的父亲有恩,于是其父便允诺司徒家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道义,这个条件不管是司徒家的谁提出来,墨家人都会全力以赴。”寒阡陌据实开口。 龙辰轩微微颌首,“没想到墨沧月跟司徒家还有这样的渊源……所以司徒家给墨沧月提出的条件就是找回勾栏玉?” 寒阡陌摇头,“司徒家这一代家主司徒正提出的条件是,让墨沧月娶了他的女儿,而他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岁,叫司徒敏儿。” 第四百零五章卫无缺的悲惨命运 龙辰轩后脑滴汗,据他所知,墨沧月至少也有二十七八,这个年龄差也真是,“司徒正……他正常吗?” “除了这件事,这个人再正常不过。”寒阡陌也觉得匪夷所思,就算年龄差不算问题,可墨沧月是神偷,这两个字在普通百姓眼里,不算是赞美吧! 龙辰轩无语片刻,不禁感慨,“卫无缺那个倒霉催的呵!” 他也是服了,何以卫无缺每次都能惹到这种级别的人物,这次更好,直接把人家翁婿两个都得罪了! 此时此刻,龙辰轩真是特别佩服落霞山庄庄主卫靖的抗压能力,换成他是卫无缺的爹,不死也得被这儿子给气到半残。 “无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惊夜枪势必要从司徒家入手……”龙辰轩慢慢靠在龙椅上,“倘若朕有办法让司徒正改口,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 “皇上的意思是想让司徒正改口让墨沧月交出惊夜枪?”寒阡陌猜测道。 “否则呢,事实证明硬拼是肯定不行的,只能智取。”龙辰轩今晨得到消息,青龙他们在围殴墨沧月时被人家吊打的好惨,玄武现在还在昏迷,好死不死的,当时卫无缺也在那儿。 前仇旧恨,卫无缺是彻底被段翼记恨上了。 寒阡陌领命,随即退出御书房。 房间里,一片沉静。 龙辰轩无心桌案上的奏折,类似这种奏折他若放在心上,只怕能活活累死。 原本他没想把惊夜枪的事告诉苏若离,可命运偏偏让苏若离在大街上遇到了墨沧月,为了日后他们之间不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龙辰轩选择如实告知。 这件事从他嘴里主动说出来,跟被苏若离问出来,截然不同…… 入冬之后,天气愈渐寒凉。 御花园里满目凋敝,无限凄冷。 凤银黛在九华殿里躺了足足一个半月之后,终于走了出来,且在翠枝的搀扶下绕进御花园。 “小姐,我们回去吧。”翠枝身上的宫装还是初冬时用的,寒风袭过,下意识的瑟瑟发抖。 “再走走。”凤银黛漫无目的前行,身上的大氅难以御寒,然尔这点儿冷对她来说又怎敌心凉。 就在这时,自对面走来两名宫女,有说有笑。 相比之下,那两名宫女穿的要比翠枝厚实许多。 此刻两名宫女走到近前停下来,没有施礼,没有让路。 “你们见到华妃娘娘还不跪下……”翠枝见此,登时上前一步,不想话还没说完便被其中一名宫女推搡着,险些倒在地上,“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是宫女没错,可你也不瞧瞧现在是谁的天下!”其中一名宫女斜睨着看向凤银黛,“有句话说的好,落魄凤凰不如鸡。” “你!”翠枝再欲上前却被凤银黛拦下来。 “回宫。”凤银黛转身,未及抬步便被另一名宫女挡下来。 “啧啧……瞧瞧,贵妃?这身上的大氅还是入秋时用的吧?”宫女甲在凤银黛面前双手环胸,来回踱步,眼睛里充满了嘲讽。 “许是内务府的李总管忘了吧?”宫女乙走过去,随声附和。 “忘了?呵,堂堂九华殿里的华贵妃竟然会被人忘了?”宫女甲尖酸浅笑,之后绕着凤银黛走了一圈儿,“哦,许是李总管觉得妖怪都不怕冷的。” “对啊!我听他们说咱们皇宫里是有妖怪,那妖怪长的倒是挺像人,可她生出来的畜牲是只丑陋恶心的虫子!听说还是破腹而出的,啧啧,我怎么没看到呢!” “那你怕什么,妖精不还在宫里呢么,早晚有机会!” ‘啪——’ 宫女猝不及防,生生被凤银黛扇了一巴掌,直接掉了两颗门牙,鲜血迸流。 “你大胆!将军府的人你也敢动!”另一名宫女见此,登时跑过去扶起被打宫女。 “小姐!”即便有武功根基,可凤银黛到底受过重创伤了元气,加上刚才又动了真气,这一巴掌下去她也累的不轻,直接靠在翠枝身上。 “该死的!你以为你还是太上苑的大小姐么!我呸!连你老子都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是你这个只会生虫子的破烂货!敢打我?”被打宫女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猛推开另一名宫女,抬起巴掌就要扇回去。 凤银黛无力反抗,翠枝只得挡在自家主子面前闭上眼,听天由命。 自太上苑覆灭这一个月来,后宫的变化简直翻天覆地,原本属于太上苑的眼线不是投到府就是转向将军府,整个后宫,再无一个太上苑的眼线。 在后宫,无人寸步难行。 翠枝没去过内务府么,得到的不过是一阵奚落而已。 倏然! 清脆的巴掌声陡然响起,翠枝忍了半晌发现脸上无甚痛感,不由的睁开眼睛,便见一身浅紫华裳的苏若离挡在自己面前。 “小姐……”翠枝转身,小心翼翼扶着自家主子朝后退了两步。 两名宫女见是苏若离,面面相觑之后,不得已俯身施礼,“奴婢叩见。” “段老将军就是这么教导你们在宫中做事的?”苏若离美眸如潭,目光冰冷。 “明鉴,是她先辱骂的奴婢,是她……”被打掉牙的宫女未及音落,另半张脸又被苏若离甩了一巴掌。 “她是谁?”苏若离抖了抖略有些痛的手掌,其实她最不喜欢这种打人的方式,但好像在后宫这种方式最有震慑力。 宫女微愣,“是华贵妃先无端辱骂奴婢……” “你在入宫之前,没人教过你在宫里要尊卑分明?莫说华贵妃无端辱骂你,就算无端宰了你又怎样?”苏若离一语,登时吓的两名宫女噤若寒蝉。 “,奴婢们错了,求饶命!”两名宫女听出端倪,再不敢辩解,不停磕头认错。 第四百零六章为什么救我 “朝本宫磕头有什么用。”苏若离悻悻走到旁边。 两名宫女见状,干脆跪爬到凤银黛面前,匍匐在地,痛哭求饶。 翠枝看出凤银黛的意思,当下怒喝一个‘滚’字。 两名宫女如临特赦,临走时被苏若离告知,内务府的李总管因失职之罪已经被革职。 待两名宫女仓皇离开,苏若离转身提起刚刚被她搁在地上的食盒,抬脚走了两步,便听身后有声音传过来。 “为什么救我?”是凤银黛。 苏若离止步转身,勾了勾唇角,“当时没想那么多,出于本能吧。” 四目相视,凤银黛的目光早已不复当初凌厉,如死水无澜,没有一丝光亮。 谢谢这两个字,苏若离从未奢望会从凤银黛的嘴里迸出来,可它偏偏就出来了。 然尔这两个字给苏若离带来的,除了震惊,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如果她当真以为凤银黛是在感谢她,那就太天真了。 而她在对自己充满恨意的前提下还能说出谢谢,说明什么? 凤银黛成长了。 当然,如果再让苏若离选择一次,那种情况下她也不会任由凤银黛自生自灭,没办法,谁让她是个伪坏人呢。 只盼着凤银黛,好自为之吧…… 一路无话,且说苏若离回到锦鸾宫后,某厮还赖在床上没起来。 “卫无缺,差不多得了,你把老娘屋里这更漏整整睡了一个来回,再不起来你好意思么!”苏若离将食盒搁在桌上,走向床榻,“好歹也是落霞山庄的少庄主,作息时间就不能有点儿规律?” 苏若离自觉自己赖床的本事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没想到卫无缺比她还过分,也不知道在楚馆时楚林琅是怎么受的。 “跟你说,快起来,别等老娘动手啊!”苏若离行至床边,见卫无缺闭着眼睛半点没有起来的意思,下意识撸起胳膊。 若在以往,她早就掀开被子动手动脚了。 可现在,她有事相求。 “咳,那个……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的话,我倒是可以让你再睡一会儿。”苏若离在最后关头放弃动武的念头,转尔坐到床榻旁边,“要不这样,等你起来之后就去找墨沧月,跟他说,你跟他回去没问题,前提是得把惊夜枪拿出来给我。” 除了睫毛动一动,卫无缺几乎没有反应。 “同不同意你倒是说句话呀!”苏若离下意识搥了卫无缺一下,这一搥不要紧,她发现卫无缺被封了穴道! 哎我去,谁干的! 苏若离警觉转身,却未在房间里感受到一丝丝异常的栖息。 紧接着,苏若离啪啪两下解了卫无缺的穴道。 “苏若离你缺不缺德?你让本少庄主去找墨沧月,只要他肯把惊夜枪给你,我就乖乖跟他回浔阳,我傻不傻!”卫无缺真不知道这么不要脸的话苏若离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你被谁点了穴?”苏若离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确有些自私,但她有什么办法呢。 卫无缺赌气不开口,只朝苏若离身后方向抬了抬下颚。 “问你话呢!谁!”苏若离急了,伸手就要揪卫无缺衣领,她要知道,到底是谁可以轻易跑到她的锦鸾宫,轻易把卫无缺给点住了。 “如果想要惊夜枪,苏姑娘可以直接跟我说。”男子声音有些低哑,却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然尔此刻,苏若离完全不想探究那抹声音有多好听,她只想知道,墨沧月是什么时候出面在她身后的。 当卫无缺回答她,墨沧月自她进门一刻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之后,苏若离一直对自己轻功引以为傲的自信心,瞬间击碎,变成粉末,捡都捡不起来…… 当日大街上,苏若离没有细瞧,只觉墨沧月长的好看。 此刻近距离相对,苏若离不禁感叹,但凡惊世之人,相貌亦是不俗。 纵观沈醉,洛清风,卫无缺,包括龙辰轩在内,无一例外。 眼前的墨沧月,亦没有打破这样的惯例。 那是怎样一张俊逸完美的容颜,细长的眉眼微微眯起,犹如星空中璀璨的弯月,华光初绽,细碎的长发覆盖住光洁的额头,随性的垂在鬓角,顺着一缕青丝落在胸前,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难以言喻的诱惑动人心弦。 好在苏若离见过的俊男质量都非常过关,以致于她在看到墨沧月的时候,并没有太大感觉,只感慨这年代男人长成这样,还要女人怎么活。 “我直接跟你说的话,你能给我吗?”苏若离弱弱问了一句。 墨沧月摇头,“不能。” 苏若离脸色略窘,“墨公子可以提条件,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不遗余力。” “你是不是傻,他要让你嫁给他,咋办?”床榻上,卫无缺翻身下来走到苏若离身边,小声嘀咕。 “嫁啊!墨公子倘若不嫌弃若离已为人妇,又或者你不喜欢俗礼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上床。”苏若离一语,连对面墨沧月都不由的抽了抽唇角。 “你这样暴露惊夜枪对你的重要性,会不会很吃亏?”墨沧月像是提醒的说了一句,身侧,卫无缺直朝苏若离翻白眼。 “不会啊,这个条件对若离来说,还能接受。”苏若离十分正经的解释道。 于是房间里开始沉默,直到墨沧月自我调整之后,方才轻启薄唇,“墨某素来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便是真想与苏姑娘怎样,也要情投意合,眼下苏姑娘若想得到惊夜枪,只需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苏若离迫不及待开口。 别问苏若离为什么这么逊,有些人你可以智取,但有些人,你只能逆来顺受。 墨沧月在房间里呆了这么久她居然没有察觉到,还记得那句话么,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第四百零七章喜欢,我喜欢她 “让司徒正主动退了墨某与其女儿的婚事。”墨沧月随后解释了墨府与司徒家的那段历史,亦道出自己不能退婚的苦衷,事实上,如果不是司徒正答应墨沧月只要把勾栏玉夺回来这件婚事还有的商量,他根本不会找上卫无缺。 方桌对面,苏若离了解到前因后果,不由的点了点头,“行,这事儿我能办。” 接下来,在苏若离的盛情相邀之下,墨沧月勉为其难的留下来且住在锦鸾宫。 为此,苏若离还特别让紫鹃将床上的被褥换了套崭新的,房间里的摆设也换了一些。 整个过程用了半个时辰左右,待房间收拾好之后,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卫无缺终于开口了,“他住这儿,你住哪儿?” “皇宫这么大,我哪儿不能住!”跟惊夜枪相比,这都不是事儿。 “我也想住在皇宫。”卫无缺十分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皇宫里不是女人就是太监,你一个大男人住在这里,你觉得合适么!”苏若离把之前卫无缺送给她的白眼,免费送了回去。 “他不是男人啊!”卫无缺朝窗外指了指,墨沧月正站在外面熟悉自己的新住处。 苏若离的回答很简单,他有惊夜枪,你有么! 于是乎,卫无缺被苏若离毫不留情的‘请’出锦鸾宫,要他爱哪哪去,顺便让他自求多福,千万别碰到青龙他们。 当晚,墨沧月住进锦鸾宫的事同时传到了国师府跟将军府。 龙乾宫内,龙辰轩默默看着对面的夹肉吃的苏若离,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把墨沧月留在皇宫里这件事……” 见苏若离抬头,龙辰轩特别严肃的点点头,“真是做的非常对!” “我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你觉得,我们怎么才能让司徒正取消司徒敏儿跟墨沧月的婚事呢?”苏若离对浔阳司徒家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是江湖上四大武林世家之一,仅此而已。 “所以说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朕已经派人去浔阳查探,只是还没传回消息。”龙辰轩停顿片刻,“如果朕是司徒正,偏巧也有个女儿,才刚刚十岁,朕打死都不会把女儿嫁出去,更遑论嫁给一个小偷。” “事有异常必为妖。”苏若离赞同似的点点头,“若我刚好也有个十岁大的女儿……他父亲若要把我女儿嫁给一个老男人,我有可能……我一定会弑夫,然尔听墨沧月的意思,司徒正的这个决定,得到了全家人的同意。” 苏若离与龙辰轩同时沉默,司徒府的人真是太奇怪了。 忽的,龙辰轩似是想到什么,抬起头,“沈醉应该知道惊夜枪了吧?” 苏若离撇撇嘴,墨沧月都住进锦鸾宫了,他能不知道么。 “那你打算怎么瞒天过海?”龙辰轩颇有些担忧。 苏若离不以为然,先拿到惊夜枪再说吧。 事实上,苏若离的想法是,如果到最后发展成沈醉与段翼争夺的场面,她便争取将惊夜枪中饱私囊藏到红尘轩,但若是在龙辰轩手里,那就无所谓了。 莫名的,苏若离对段翼,有着迷之敌意。 夜已深,当龙乾宫的灯火熄灭的时候,楚馆灯光正盛。 三楼锦瑟居对面,卯宿儿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卫无缺一口一口朝肚子里灌酒,不时腾出空来控诉苏若离见色忘义! 不对,是喜新厌旧。 对此,卯宿儿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苏若离就是那样的人。 “你还是别喝了。”见卫无缺眼神有些迷离,卯宿儿好意提醒。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咋没跟墨沧月喝酒,我跟他没话!”卫无缺说话时,重新打开一坛酒,“为什么本少庄觉得,苏若离有时候对我不是真心呢?” 卯宿儿眉梢微挑,他真想回问一句,你觉得那厮什么时候对你是真心! “咳,所以你有没有觉得,林琅其实比苏若离要好。”卯宿儿终于还是没忍住,试探着开口。 “那还用说么!若换成苏若离,我吃她的住她的,她必然会跟我要钱,林琅就没有!”卫无缺狠狠点头,对于这一点,他就算喝醉了也不否认。 “那你……”卯宿儿有些不敢问,“那你对林琅……” “上天真是待我不薄,如我这般避之唯恐不及之人,林琅姑娘却愿意随时随地的收留我,若按本少庄主以往的性子,是一定要报答她,以身相许都不为过……”卫无缺说到这里时,卯宿儿实在没忍住,将握在手里的酒杯狠狠撇向卫无缺坐着的凳腿上。 随着‘咔嚓’的声响,木椅断裂,卫无缺毫无意外的摔到地上。 “不好意思,喝多了。”卫无缺极为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完全不在乎自己是怎么摔倒的,“说到哪儿了?对,以身相许,可是不行,本少庄主这副身子已经许给苏若离了,当初如果不是苏若离替本少庄主挡住你的月牙刺,你想跟我喝酒,估计得去落霞山庄墓地。” 听到卫无缺的难处,卯宿儿心情稍稍好些,“你喜欢苏若离?” “喜欢……喜不喜欢呢?”卫无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喜欢!我喜欢她!” 卯宿儿暗自舒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被卫无缺给拉回来,“酒没喝完呢你去哪儿,说说看,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看着酒气熏天的卫无缺,卯宿儿皱了皱眉,他真不知道楚林琅到底喜欢他什么? 除了这张脸可看,这厮还有什么是能看的! 见卯宿儿犹豫,卫无缺忽然笑的特别猥琐,“说说看,你喜欢的姑娘是谁?让本少庄主猜猜……红红?绿绿?还是兰兰?” 红红,绿绿,兰兰,基本算是楚馆里最受欢迎的三位姑娘。 第四百零八章肯定是小黄 闻听此言,卯宿儿看卫无缺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那种想要冲过去把他掐死的心思愈发强烈。 “肯定是小黄!我有一次看到你死死盯着人家看半天呢!”卫无缺好似窥探到什么天机一样,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于是乎,卯宿儿十分平静的站起身,走过去将房门狠起来,再回来,朝着卫无缺微微一笑。 ‘啊——’ 麻痹! 小黄是狗你造不造! 喝多了是你胡言乱语的理由吗?老子想打你很久了! 于是,卫无缺被暴揍了…… 无话。 翌日天亮之后,苏若离第一时间回了府,沈醉知不知道墨沧月住在锦鸾宫是一回事,她是不是主动禀报则是另一回事。 书房里,苏若离有挑有捡的将昨天发生的事据实告诉给沈醉,且将墨沧月提出的条件也一并告知,因为这件事瞒不住。 意想不到的是,沈醉竟然认得司徒正的妻子,也就是司徒敏儿的母亲,慕清歌。 苏若离瞬间脑补,然后开始旁敲侧击,但始终没问出来沈醉跟慕清歌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师以为,如果不是有难言之隐,慕清歌断然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墨沧月,当务之急,是要查出他们的难言之隐是什么。”沈醉对苏若离的旁敲侧击不为所动,脸上亦未表现出任何往事不能追忆的神情。 “这件事离儿会放在心上。”这件事苏若离已经拜托楚林琅了。 就在这时,聂庄突然敲门而入,且带来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 许从良死了。 在自己府邸被人一拳毙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醉眸色骤暗,苏若离则直接拍案而起。 “是谁干的!”苏若离是真难过,如果不是了解许从良的为人,她不会刻意在龙辰轩面前替他说话,那是一个正直的人。 “是青龙。”聂庄音落之时,苏若离美眸凝霜。 “这应该不是段翼的命令,段翼还不致于糊涂到这种地步。”沈醉愠声开口,强自按捺住心底的火气。 苏若离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青龙他们围攻墨沧月跟卫无缺,结果被人家吊打之后心里不舒服,这会儿又听说墨沧月住进了锦鸾宫,于是便想责难府。 可府又不是那么好动的,所以他们便想到了刚被沈醉保下来的许从良。 也就是说,许从良是受了无妄之灾! “该死的!我去找他们算账!”苏若离愤然转身,却被聂庄拦下来。 “你一个人不是青龙他们的对手。”聂庄也很生气,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青龙这是在跟府挑衅。 “聂庄,你速派人到许府帮忙张罗丧事,若有前去吊唁的文臣,据实说明原委。”沈醉沉思之后,冷静开口。 聂庄领命退出书房,苏若离不干了,转身看向沈醉,“师傅就这样忍了?” “暂时忍耐是为了将来更有力量的爆发。”沈醉淡声解释,目光深邃如海。 呵,苏若离在心里狂笑! 多么高深的解释? 她承认在听到许从良死讯的一刻沈醉跟自己一样愤怒。 可随后,沈醉明白过来了,这件事于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你想啊,他费尽心机救许从良,为的就是让太上苑旧部看到他的诚意,许从良出来了,他的诚意已经被大家接受,甚至感恩。 可谁能想到,段翼竟然卑鄙到让自己的护卫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许从良,这分明就是拉仇恨! 苏若离相信这不是段翼的意思,但沈醉不是说了么,让聂庄‘据实’说明原委。 好深的心机! 然尔苏若离不得不承认,倘若是她站在沈醉的位置,也一定会这么做。 她只是有些惋惜…… 皇城东北,一座建筑辉煌的府邸,两座石狮威武立于左右,石台高三尺,狮身前立后坐,尤其是那两双碧石雕成的眼睛,好似这座府邸的主人一般,深邃中透着十足的霸气。 所有武将的府邸大抵相同,随处可见立于角落里的兵器架,若说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段翼的府邸,在前院左侧,有一个偌大的练武场,在荆门这么多年,段翼一直保持卯时起床练武半个时辰的习惯,回皇城也不例外。 倏然,厅门突然自内被人撞开,一身青衣的青龙几乎倒飞出来,重重摔在台阶上,口中腥咸,却拼命忍着没让鲜血喷出来。 “是谁让你去杀许从良的?”厅内,一身素袍的段翼目光如炬,寒意逼人。 “回将军,是属下……自作主张。”青龙艰难起身跪在地上,硬是把含在嘴里的血咽了回去。 段翼冷笑,“不想你们跟老夫回皇城之后倒长本事了,自作主张?” 此刻厅内,一直跪在地上的白虎忍不住开口,“将军,玄武……玄武已经昏迷两天三夜生死不明,那墨沧月跟卫无缺却同时出现在锦鸾宫,属下更听说墨沧月已经在锦鸾宫住下了……” “然后呢?你们想给玄武报仇去找墨沧月,卫无缺!再不济你们迁怒沈醉,杀许从良做什么!”段翼寒目陡戾,恨声低吼。 “属下等知道将军一直想许从良伏法,如果不是沈醉百般阻挠他根本走不出天牢……”白虎算是四大护卫中口才不错的,可他却没办法解释清楚,因为他们的初衷,就是杀许从良泄愤。 为什么是许从良? 因为他是沈醉最费心力保住的文臣,而府与墨沧月和卫无缺的关系显然不一变,他们又不能去找苏若离动手免得把事情闹大,那就只剩下杀许从良给沈醉填堵这一个泄愤的方法。 “所以你们就替老夫让许从良伏法了?”段翼只觉额头一鼓一胀的疼,“你们有没有想过,老夫为什么要在许从良这件事上妥协?” 在与青龙面面相觑之后,白虎动了动唇角,“因为敌不过沈醉像疯狗似的在堂上乱叫……” 第四百零九章司徒敏儿丢了 段翼深吁口气,“那是因为皇上发了话,是皇上不希望许从良死!老人妥协的不是沈醉,是皇上!” 白虎听罢,有些不解,“皇上不是听将军的……” 话间未落,掌风骤袭,白虎亦未逃过倒飞出来的命运,且伤的明显比青龙要重,鲜血喷洒在地。 “放肆!”段翼是真给气着了,怒吼出声。 一侧,青龙瞄了眼白虎,几欲张开的嘴老老实实的阖起来。 其实他刚刚也有这样的质疑,在他们眼里,皇上对他们家将军一向言听计从,不过好在没开口,否则他若再受一掌,怕是要躺半个月。 “你们给老夫听着,从现在开始,谁要敢说半句对皇上不恭的话,都给我去死!”段翼说话时,双手握拳朝头顶拱了拱手,以示对龙辰轩的恭敬。 青龙白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双低下头。 段翼也是无语,重重吁了口气,之后抬腿走出正厅,“你们在府里老实呆着,老夫没回来之前,不许出去!” “将军这是去……” “入宫,负荆请罪”段翼冷哼一声,大步走出府门。 在确定段翼离开之后,青龙这才起身过去将白虎扶起来,“皇城不比荆门,以后说话要小心……” “你敢说你刚才不是这样想的?”白虎幽怨质疑。 青龙表示,我是这样想的,可谁让你嘴快啊! 这时,一身暗红长衣的朱雀从拱门后面跑过来,见二人一身狼狈惊讶不已,“将军教训你们了?” 青龙白虎脸一黑,“你敢发誓你没看见?” 朱雀想了想,“玄武还没醒,怎么办?”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这个仇,他们早晚要讨回来,而且他们已经打听到,卫无缺现在落了单,且人就在皇城兴华街的楚馆里…… 且说苏若离自国师府出来之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了楚林琅的锦瑟居。 倒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心里有些难受,无论从哪方面讲,许从良的死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不想苏若离到三楼之后,还没入锦瑟居,便见卫无缺从门缝里朝她招手。 苏若离想也没想就过去了。 房门开启,苏若离不禁愕然,“你干啥?” 只见眼前男子穿的还算正常,脑袋上罩着个偌大斗笠是肿么回事? “我问你,昨天我从皇宫回来之前,墨沧月揍我没有?”卫无缺没有回答,言辞激烈的反问。 苏若离无语了一阵,你有没有挨打这事儿,问谁呢! “没有,除了给你点穴,他没动你一根汗毛,怎么了?”苏若离狐疑开口。 于是某人摘下斗笠,一脸幽怨的看过去,“警告你,不许笑。” 结果苏若离笑了,不止笑了,还笑喷了! “你这是出门儿撞框上弹回来又撞门上了吧?”不得不说,苏若离的形容非常贴切,原本雌雄莫辨艳绝无双的翩翩美少年,这会儿是人是鬼都有点儿分不清了。 “再笑友尽了啊!”卫无缺老脸一红。 原本苏若离是不想笑了,但听到这话,必须笑啊! 直到某人笑岔气儿,卫无缺方才开口,“你觉得我是被谁揍的?会不会是青龙他们?” 苏若离摇头,理由很简单,如果是青龙他们,那绝逼不是揍你这么简单。 卫无缺深以为然,“那会是谁?” “你昨天都干什么了?”苏若离又一次觉得,卫无缺‘游历’江湖这么些年居然没死,老天爷对他真是格外眷顾。 “喝酒啊,本少庄主回来之后便拉卯宿儿到我房里喝酒,再然后我就不记得了……”卫无缺音落,苏若离已经基本猜到卫无缺的不幸是谁造成的,但她不能说。 就在这时,房门响起,卫无缺还没来得及把斗笠戴上,苏若离已然抢先一步把房门打开,这么好笑的事,必须大家一起笑。 “卫公子?”楚林琅走进来时,第一反应怀疑卫无缺是否为本人,确认之后,脸上隐约表现出来的心疼让苏若离有些无语。 回到锦瑟居后,苏若离十分严肃的告诉楚林琅,像卫无缺这种人不打不长记性,时常被‘提点’对那厮没坏处。 楚林琅也十分严肃的告诉苏若离,司徒敏儿离家出走了。 房间里一片沉寂,苏若离默默无语了半晌,终是抬起头,“也就是说,谁能找到司徒敏儿,谁就能得到惊夜枪?” “严格来说,是这样。”试想一下,倘若司徒敏儿被段翼控制住,那么他只需让司徒正把之前跟墨沧月提出的条件变成交出惊夜枪,事情就解决了。 孩子落到沈醉手里,也是一样。 “你能查到那孩子在哪儿吗?”苏若离期待般看向楚林琅,换句话说,若她能先一步找到孩子,惊夜枪就是她的了呀。 楚林琅摇头,“凭红尘轩的本事都找不到那个孩子,沈醉跟段翼也未必找得到。” 苏若离明白楚林琅的意思,一切皆未知,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 谈罢正事,苏若离想到自己来时的初衷,遂将许从良的事告诉给楚林琅,同时表达了自己义愤填膺的心情。 楚林琅明白苏若离的愤慨,相比之下,她要淡然许多。 但凡身处漩涡,生与死只看自己的造化。 许从良没有选择吗? 在太上苑近半数人随波逐流投到国师府的时候,许从良选择鹤立鸡群,用自己仅有的自尊去维护那个毫无意义的忠诚,结果被沈醉利用,最后被青龙捏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事实再一次残酷的证明,在这场人心的较量里,越奸诈,走的越长,越狠毒,活的越久。 苏若离知道楚林琅跟自己说这些的用意,她是在提醒自己,同情怜悯别人的前提,是活着。 第四百一十章沈醉有师傅? 她很感激楚林琅能跟她说这番话,走在这条路上的人,谁也做不到时时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偶尔都有打盹儿的时候。输赢,只在一瞬间。 离开锦瑟居之前,苏若离有让楚林琅查慕清歌这个人。 虽然与沈醉朝夕相对了二十几年,可苏若离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竟发现自己对沈醉的身世一无所知。 用个不太恰当的形容,她师傅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无父无母,又无师门。 难得现在能找到一个认识沈醉的,苏若离自然要好好查一查,说不准就能查出来,沈醉醉心权势的原因呢…… 午后的御书房,龙辰轩依旧沉浸在文臣武将相互撕逼的奏折里不能自拔。 偏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许从良被青龙掐死了。 雷宇在禀报的时候,不时抬眼瞄向自家主子,心里却道段翼这样做,过分了。 不想龙辰轩还未来得及评价,门外李公公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说是段翼求见。 龙辰轩瞄了眼雷宇,雷宇十分自觉的退到暗处。 殿门开启,段翼急匆自外面走了进来,二话没说扑通跪到龙案前,“老臣罪该万死!” “老将军这是何意,快起。”龙辰轩略带惊讶之色开口,绕过龙案后亲自扶段翼起来,佯装茫然。 “是老臣管教不严,青龙才会自作主张杀了许从良,老臣来时已将青龙绑在府内,任凭皇上发落!”段翼一脸自责,悲痛开口。 “许从良死了?”龙辰轩扶着段翼的手下意识的收了回来,剑眉微皱。 “老臣自知青龙闯下大祸,只要皇上金口玉言,老臣绝不姑息!”段翼感觉到龙辰轩神色中那抹细微的变化,再度叩首。 这一次,龙辰轩没有即刻去扶段翼,而是‘惊讶’了一阵,“罢了,许从良于朕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只是……” 龙辰轩欲言又止后再次伸手,将段翼扶到座位上,“只是沈醉不会就此罢休。” “皇上放心,老臣自当承担一切后果。”段翼明白龙辰轩的意思,沈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许从良救下来,这会儿被青龙杀了,他能罢休才怪。 既然段翼有了这样的保证,龙辰轩就此打住,“其实老将军不来,朕也正想派人去请,想必老将军已经知道墨沧月的事了。” 段翼点头,“老臣听说了……没想到墨沧月竟会主动去找苏若离,倒是棘手。不过老夫听到一个消息,墨沧月与浔阳司徒家渊源颇深,而今司徒家的司徒敏儿近日离家出走,只要我们找到司徒敏儿,或许可以跟司徒正商量。” “有这样的事?”龙辰轩剑眉微抿,狐疑问道。 看着龙辰轩佯装差异的目光,段翼心底不免凉了几分,身为江山楼的楼主,他不相信龙辰轩不知道这件事,而在自己面前,他装的倒是极像。 段翼耿耿于怀的,是龙辰轩一直对他隐瞒江山楼主的身份。 “想必这个消息也已经传到国师府,眼下只希望我们能先沈醉一步找到那个孩子。”段翼忧心开口。 对于这个提议龙辰轩没有反对,从司徒敏儿下手的确是个好办法。 但他有提醒段翼,浔阳司徒家不比墨沧月,得罪墨沧月你只得罪了一个人,得罪司徒正,那么你有可能得罪了半个武林。 段翼领会其意,作为武林四大世家的浔阳司徒家,早已名声在外…… 待段翼离开,雷宇复又现身,惊讶不已。 司徒敏儿离家出走这件事并不算是秘密,可墨沧月与司徒家的渊源倒是鲜少有人知道,确切说寒阡陌在查这件事时也颇费了一些功夫,段翼是怎么知道的? 龙辰轩倒不似雷宇想那么多,墨沧月已经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也只因为是段翼,他才没想那么多…… 酉时已过,龙辰轩终是有些疲累的扔了手里奏折,起身离开御书房。 鉴于墨沧月鸠占鹊巢,苏若离这两日都在龙乾宫住。 有句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之前在锦鸾宫,龙辰轩睡地上就睡地上了,他想睡床上也禁不起苏若离一个凌厉的眼神。 但现在不一样,龙乾宫是他的地盘,他执意要睡床上,苏若离也拿他没办法,所以这两夜,他过的特别滋润。 御花园内,龙辰轩刚要走上白玉拱桥便见对面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苏若离? 眼见苏若离一身雪色狐裘大氅,手里提着食盒,急匆走向锦鸾宫方向,龙辰轩下意识皱了皱眉,“雷宇。” 一声唤,雷宇现身。 “你说苏若离这是要干什么?” “回主人,这明显是去给墨沧月送饭。”雷宇断言。 “怎么宫里没有人给墨沧月送饭么?”龙辰轩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几分。 “有啊,紫鹃一直在锦鸾宫伺候。”寒宇丝毫没意识到,自家主子的声线有些不在调上了。 沉默片刻,龙辰轩突然转身面对雷宇,“凭良心,墨沧月长的怎么样?” 雷宇想了想,“属下觉得,司徒正迫不及待想把自己仅十岁的小女儿嫁给墨沧月,必然是有原因的。” 言外之意,好货你得抢,下手晚可就没了。 眼见龙辰轩面色渐渐黑了下去,雷宇当即改口,“在属下眼里,皇上永远都是最帅的,帅裂天际,帅破苍穹!” 龙辰轩眼角一抽,麻痹谁要在你眼里啊! 锦鸾宫,灯火微亮。 苏若离敲门进去的时候墨沧月正在翻阅书卷。 第四百一十一章笑成那样为几何 这件事紫鹃之前回禀过她,说是墨沧月在宫里呆的无聊,所以想去藏书馆选几本书看看,苏若离自然不会反对,莫说选几本,都选去也没所谓,只要惊夜枪在你手里,你干什么都有理。 此刻将食盒搁到桌上,苏若离下意识朝书卷上瞄了一眼,后脑不禁滴出冷汗。 只见墨沧月手里捧的那一本,名曰《奇珍异宝》。 顾名思义《奇珍异宝》里记载的,自然是古往今来在世人眼里特别珍稀,特别值钱,特别求而不得的玩意。 术业有专攻,墨沧月真可谓是用心了。 “墨公子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苏若离十分殷勤的揭开食盒,除了两碟酱牛肉,还有一壶女儿红。 墨沧月闻声抬头,眼底自然而然的掠过一道精光,那是一双可以甄别世间珍宝的眼睛呵,苏若离有些贪婪的迎了过去。 彼此相视半晌,墨沧月终是开口,“苏姑娘是想把我的眼睛抠下去据为己有吗?” 苏若离老脸一红,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 “咳,看墨公子说的,本宫是来给墨公子送吃的来了。”苏若离边说话边将食盒里的酱牛肉端到桌上,顺带着替墨沧月把酒杯倒满,递了过去。 眼见苏若离坐下来,且给自己倒了一杯,墨沧月瞄了眼窗外,“苏姑娘不回去休息?” “不啊,那个……我最知道宫廷寂寞了,所以特地来陪墨公子喝两杯,干!”这酒是被苏若离加了料的,她在赌墨沧月不胜酒力。 瞧着被苏若离喝尽后落下的冰裂酒杯,墨沧月也不含糊,干了杯中烈酒。 苏若离登时起身又给倒了一杯,“墨公子有所不知,司徒家的小女儿司徒敏儿离家出走了!” 墨沧月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哦。” “你就不担心她?”苏若离十分好奇,挑眉问道。 墨沧月不缓不急的夹起一块牛肉,垂眸时,细碎的长发稍稍遮到他的眼睛,挡住了那抹精光,“你真以为勾栏玉是卫无缺从敏儿手里骗走的?” 言外之意,司徒敏儿虽然只有十岁,但谁要真把她当作十岁的小女孩儿看,一定会死的很惨。 “而且相比之下,对于这件事你跟段翼应该比我更着急吧,若司徒敏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算是解脱了,如此说,我干嘛还要把惊夜枪给你们?” 苏若离眼角一抽,“你看你这个人……那个,你应该很了解司徒家吧?” “不多,但也不少,你想问什么?”墨沧月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抬起眸,浅声问道。 “我想问慕清歌,她很厉害吗?”跟十大神兵相比,苏若离更想了解沈醉,她的目的,由始至终,不过一个沈醉。 墨沧月想了想,“很美。” 闻听此言,苏若离的八卦之心骤然澎湃,难道说墨沧月不愿老牛吃嫩草的原因是,他看上了嫩草的娘? “你在想什么?”看着苏若离异常丰富的表情,墨沧月冷冷开口,那副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的样子使得某人瞬间收敛。 “那她武功怎么样?”苏若离言归正传。 “若她发起火来,司徒正都不是她的对手。”墨沧月看似不经意的描述,却已经昭示了慕清歌神一般的存在,要知道,整个江湖里能打得过司徒正的人,不超过十个。 苏若离恍然似的点点头,“那你知不知道,慕清歌师从何处?” 墨沧月嚼着嘴里的牛肉,品着杯里的美酒,半晌后抬眸,依旧见苏若离望眼欲穿的看着自己,不由叹了口气,“你太瞧得起我了,作为江湖未解十大之谜其中的一个,我怎么可能知道慕清歌师从何处。” 江湖未解十大之谜? 苏若离仿佛在哪里听过,好像楚林琅的父亲,江湖百晓生满门被灭也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慕清歌的身世竟然如此神秘。 “那十大之谜里有没有我师傅关于我师傅的?”苏若离下意识问道。 墨沧月的回答也很痛快,“你师傅是江湖人吗?这天下谁不知道沈醉是大周的国师。” 莫名的,苏若离在墨沧月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丝讽刺的味道。 没有在墨沧月这里打听到慕清歌一丁点儿消息,苏若离表示十分失望,亦没什么心情陪墨沧月喝酒,于是寻了个理由,离开了锦鸾宫…… 夜已深,楚馆三楼的雅间里,楚林琅端着极好的药水跟白纱推门而入,直把卫无缺吓的将斗笠叩在头顶。 “怎么是你?”他原本叫的是卯宿儿。 “卫公子不欢迎?”隔着那层面纱,楚林琅能感受到卫无缺连声音都变了调,其实又怎样,卫无缺比这狼狈的时候她也不是没见过。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卫无缺登时改口。 “卯宿儿说你要他给你拿药,刚好我没什么要紧的事,便过来了。”楚林琅将托盘搁到桌边,“把斗笠摘下来。” 卫无缺哪肯,“没事儿,你把药搁这儿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来。” 楚林琅不语,抬眸看过去,目光坚定。 卫无缺犹豫半晌,实在拗不过,“那你可不能学苏若离,笑成那样!” 楚林琅依旧不开口,伸手打开药水,这是早前苏若离配的,留在她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见楚林琅执意不走,卫无缺不得已摘掉斗笠,好好的帅哥,硬是被打成猪头,鼻青脸肿的简直不堪入目。 楚林琅果然没有笑,但卫无缺也没从她脸上看到别的表情,“呃……好疼!” 白纱蘸着药水触及脸颊的一刻,卫无缺没种的叫唤了。 楚林琅闻声蹙眉,下一秒干脆扔掉白纱,用葱白莹润的指尖去蘸药水,之后伸过去,指腹落在卫无缺脸上,轻轻抚过。 第四百一十二章老娘有办法治他 心,从未有过的悸动。 楚林琅脸颊瞬间滚烫,指腹因为蘸了药水的关系明明该是冰凉的感觉,她却觉得犹如火烧。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几乎能感受到卫无缺的呼吸,独特的味道带着一丝只属于卫无缺的气息扑面而至,楚林琅心如撞钟一般,怦怦怦的跳个不停,好像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一样。 暧昧的气氛蔓延在整个房间,楚林琅抚在卫无缺脸颊上的手隐隐的,有些颤抖。 “卫公子以后还是少喝些酒……”楚林琅终是忍不住开口,她怕这样静谧的氛围里卫无缺会听到自己心跳。 卫无缺这个没心没肺的,完全没感觉到楚林琅的情绪变化,“还是楚姑娘好,真好!” “是么。”楚林琅脸颊越发滚烫。 “是啊!这世上除了我母亲劝我喝酒伤身之外,就只有你劝我少喝些酒,真的,我忽然感觉自己多了一个姐姐……呃……”卫无缺没别的意思,他只是在拍马屁。 姐姐? 楚林琅强自压制住心里成灾的悸动,垂眸蘸了蘸药水,指腹再度抹在卫无缺脸颊上,“卫公子昨晚喝的酒是我楚馆里的藏品,一瓶五百两,昨日卫公子一共喝了七瓶半,我们这么熟了,浪费的半瓶林琅便不算在内,卫公子还欠我三千五百两银子,打算什么时候给?” 卫无缺怔忡,这是怎么个展开? “钱……钱啊,还给钱啊!”卫无缺欲哭无泪,他现在兜比脸干净。 “为什么不给钱?难不成卫公子以为我这楚馆是专门施舍乞丐的地方?”楚林琅抬眸,一脸惊讶看过去。 “我不是乞丐。”卫无缺挺了子。 “林琅当然没有说卫公子是乞丐的意思,只是想问问卫公子什么时候给钱。”楚林琅有些不舍的移开指尖,垂眸盖好药水,再抬眸时,微微一笑。 “不是……林琅姑娘,我以为凭我们之间的感情……” “别谈感情,太伤钱。”楚林琅樱唇微抿,浅笑嫣然。 某人无语了半晌,终于幽怨不已的吐出一句话,“林琅你跟苏若离学坏了。” 卫无缺不知道,楚林琅不是跟苏若离学坏了,她只是被那句‘姐姐’气坏了而已…… 冬至将近,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因为内务府李总管被革职的缘故,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再不敢怠慢九华殿,所有这个时节的用具九华殿里一应俱全。 凤银黛承认这一切都是苏若离给自己争取的,但她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又是谁造成的。 失眠,已经成了凤银黛近一个月以来的常态。 此刻内室里,摆放在左右的两个暖壶把房间烘烤的暖意融融,然尔凤银黛的心,却寒如冰封。 今晨她让翠枝陪她回了一趟太上苑。 站在那座早已人去楼空的别苑外,看着被白色封条封起来的府门,她又一次哭了。 这是自她在龙乾宫出来后,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哭! 面对颓败的太上苑,想起它昔日的辉煌,还有父亲在龙乾宫血洒当场的情景,凤银黛还是脆弱的流下了眼泪。 翠枝告诉她,现在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没有太上苑的人,此前唯一一个对太上苑依旧忠诚的许从良也被段翼的人活活掐死在许府。 她要怎么走下去? 凤银黛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今的她,连活着都要靠苏若离的怜悯,想要重振太上苑谈何容易! 可是,不管这条路有多难,她都要走下去,为父亲讨个说法,为自己讨个公道…… 深夜的龙乾宫里,苏若离回来时内室还留着灯,龙辰轩则躺在龙榻上,看似已经睡过去的样子。 无奈之下,苏若离只得悄悄走到龙榻旁边,翻身,在龙辰轩给她预留的位置躺下来。 别问她皇宫那么大,她为什么非要跟龙辰轩挤在一张,因为某人说如果她住到别处,那么皇宫里将会多一位属于将军府的贵妃。 这件事苏若离知道,早在段翼回来之初便在朝堂上提议将驻守荆门的太尉女儿接入皇宫封妃,但不知怎的,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知了。 直到前日龙辰轩才告诉她,他是怎样力排众议反对封妃的。 在龙辰轩心属段翼的前提下,他能拒绝这段姻缘,实属难得。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躺在,冬天啊冬天! 此刻苏若离将将侧身睡下,便有一只胳膊倏然压了过来。 苏若离翻了翻白眼,抬手将龙辰轩压过来的胳膊给推开。 不想下一秒,那胳膊又极不老实的搂过来。 这次苏若离没有推,而是探出袖里银针,狠狠扎下去。 “好疼!苏若离你干嘛!”龙辰轩几乎弹坐起来,幽怨看向身边的女子,睡都睡在一起了,抱抱都不可以! “老娘还想问你干嘛,胳膊不是吧!”苏若离瞪眼,挥了挥手里的银针。 “朕睡觉一向不老实的,之前告诉过你啊。”龙辰轩心虚解释。 “没关系,老娘有办法治啊!”苏若离咧开嘴,笑的龙辰轩毛骨悚然。 “你刚才去锦鸾宫做什么?”想到苏若离提着食盒颠儿颠儿跑过去的场景,龙辰轩就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原本他想跟过去趴墙角,可雷宇说墨沧月的轻功非常了得,就算十米之外飞过一只苍蝇,他都能准确无误的斩断它的翅膀。 龙辰轩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选择先回龙乾宫…… “司徒敏儿离家出走,这事儿可大可小的,我得告诉墨沧月。”苏若离据实开口,毫不隐瞒。 第四百一十三章沈醉生气了 龙辰轩闻声微怔,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虽然坐拥江山楼,可在消息的获取上似乎也没占什么先机。 “他什么反应?”龙辰轩暂时压制住心底的质疑,狐疑开口。 “该吃吃该喝喝。”苏若离把墨沧月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龙辰轩之后,换来龙辰轩‘人渣’二字的评价。 苏若离不以为然,你不人渣,你不人渣当初萧璇玑怎么死的! 龙辰轩觉得苏若离过于维护墨沧月,争执之下脱口而出差点儿让苏若离的话,:“墨沧月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不然他为什么不去将军府,不去找沈醉!” “青龙他们前脚围堵人家,墨沧月傻了才会去找段翼,至于沈醉,他不认识沈醉怎么找?” “那他也不认识你啊!” “他不认识我可他认识卫无缺不是么!”苏若离一点儿都不怀疑墨沧月找上她的理由,有卫无缺在,什么样的倒霉事儿她遇不着,但她得承认,这一次卫无缺好歹算干了一件好事儿。 争吵到最激烈的时候,龙乾宫突然陷入一片死寂,苏若离与龙辰轩双双躺在龙榻上,仰头看向床顶。 半晌之后,苏若离突然开口,语调异常平静,“谁对老娘有意思也没用,老娘只想跟沈醉耗一辈子……” 距离那么近,龙辰轩听的异常清楚,心底忽然觉得堵的慌,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连呼吸都觉艰难。 倏地! 龙辰轩猛然起身,想也没想的苏若离身上,薄唇倾覆下去,狠狠住那抹樱唇,单手叩住苏若离几欲反抗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探进她的衣襟! ‘啊——’ 这,龙乾宫注定不能平静…… 翌日,许从良的府邸外,发生了大周有史以来文臣武将最大规模的对抗。 原因是一位武将回府的路线刚好经过许府,要说你走就走呗,没事儿朝人家府门前吐唾沫做什么? 嘴欠不欠! 刚好他这一举动被一位文臣看到,当时就把那名武将的马车给拦下来。 武将哪容得这个,直接下车把那位文臣打翻在地。 可他没想到啊,出来的文臣只有一个,院子里足有四五十文臣在祭奠许从良。 结果都不用猜,那武将被一帮文臣围起来,打成狗样。 差不多半柱香之后,其他武将得到消息过来支援,一传十传百的,许府外几乎汇聚了皇城里的所有官员,连一向不凑热闹的皇甫逸南都来了,不过他来基本没动手,主要是看热闹。 且说沈醉到时,一名武将正把刑部侍郎殷荀掐脖子恁在地上,其他文臣使劲儿掰也掰不开! “住手!”沈醉快步而至,怒喝之时那武将非但没松手,更有将其置于死地的意思! 无奈之下,沈醉命随行聂庄出手。 聂庄得令,飞步过去,单手叩住那名武将肩膀,猛一用力硬是将那武将掀到一侧,狼狈摔在地上。 片刻安静之后,那些文臣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勇气瞬间爆棚。 以致于沈醉正欲开口之时,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尖锐的嚎了一嗓子,要命的是声音还跟沈醉很像。 “打啊——” 好吧,这一声下来,各位平日里朝堂之上还秉承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文臣,就跟被野狼咬过传染了一样,疯一般朝对面武将冲过去。 对面武将乐了,别的不会,打架还不会啊! 眼见文臣武将集体群殴,沈醉极度无语,随后吩咐聂庄救人。 真拼起来,文臣哪里是武将的对手! 很明显,现在回府里叫人已经来不及了,那么阻止文臣受伤的最好办法,就是沈醉亲自出手。 眼见几个文臣被素有沙场老旋风之称的辅国大将军韩姜打的屁滚尿流,沈醉点足跃起,凌空出掌! ‘噗——’ 距离沈醉数米外,韩姜在感受到那股凌厉掌风时为时已晚,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沈醉出手的目的不在于能帮多少文臣脱险,在于震慑。 果然,韩姜受伤给了周围武将非常大的打击。 毫不夸张的说,韩姜在朝中武将中的排名不下于前十,而此刻,他竟被沈醉一掌掀翻! 揪斗还在继续,随着沈醉跟聂庄将几员猛将重创之后,武将一方渐渐落败。 就在沈醉觉得是时候可以讲道理了,意外发生了。 青白红三抹身影如鬼魅而至,出手便是杀招,其中一名文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其中那抹红色身影卸下两个膀子,生生抛向沈醉。 赤果果的挑衅! 角落里,跟龙辰轩一起看热闹的苏若离不禁感慨。 沈醉该是有多久没遇到这种级别的挑衅了! “能不能别出声。”龙辰轩很不满意苏若离的视线一直盯在沈醉身上,幽幽开口。 “朱雀只怕会死的很惨。”苏若离懒理龙辰轩,心情莫名澎湃起来。 龙辰轩视线微转,薄唇随即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未必。” 如苏若离所言,沈醉的确被挑出了一丝血气,素来温雅的容颜在接过几乎没了半条命的文臣时寒如冰封,眼底光芒如雪山之巅的万年冰锥,只是对望,便能让对方气焰全无。 朱雀不是没听过沈醉的威名,但在接触之后就越发不把之前听闻放在心上,一个终日混迹在朝堂跟娘们儿一样讲道理的男人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只是,当他气焰嚣张的迎上沈醉愠寒冷目的一刻,整个人似掉入冰窖,那股凉意自心头而起,遍布四肢百骸。 明明看到沈醉凌厉一掌,朱雀却不知道该如何躲闪,他甚至还没想好应对的招数,整个人已经被沈醉一掌拍在胸口。 若在以往,沈醉拍他一掌也就罢了。 但是今天,沈醉生气了。 手掌落于朱雀胸口的刹那,沈醉猛然提气,硬是跟着朱雀倒飞的曲线顺势而去,手掌一刻未离朱雀,无比强大的内力狠狠着朱雀的肺腑,令他招架不住的狂喷鲜血。 血珠在空中狂飙,却异常神奇的绕过沈醉,溅落他处。 七夕快乐 第四百一十四章他抢我包子 “沈大何必与小辈过不去!”浑厚的声音充斥着极冷的寒意。 千钧一发之际,段翼一身素袍飞身而至,单手拽开被沈醉紧紧吸住的朱雀,另一只手直接以硬碰硬的方式对上沈醉! 这一刻,那些刚刚还叫嚣的文臣武将顿时没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在空中较量的两个人。 严格说,沈醉与段翼不论谁胜谁负,关乎的都是大家的颜面。 气氛从未有过的紧张。 半空中,沈醉与段翼单手相触,看似简单的招数,却让人感觉到此间压迫,任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地上,白虎照看已经昏厥过去的朱雀,青龙则与聂庄对峙。 “同朝为官多载,老夫有幸,还是第一次与大人动手。”段翼目光如炬,寒声开口。 “能与段老将军切磋,亦是沈某的荣幸。”看似平淡无奇的两个人,实则已经分别将内力提升到七成,奈何胜负未分。 段翼吃惊,万没料到平日里行走间并不露半点武功根底的沈醉,竟然有如此雄厚的内力,他甚至有些不确定,若真将内力提满十成,他是否能逼得沈醉退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角落里,龙辰轩紧盯着停滞在空中的两个人,“你觉得沈醉会输吗?” “不会。”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龙辰轩皱眉,“以朕看,他们势均力敌。” 苏若离笑了,“你小看我师傅了知道么。” 龙辰轩侧眸,瞄了眼苏若离,对她脸上那股迷之自信很是不屑,“你小看段翼了。” 在空中二人差不多僵持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段翼暗咬皓齿,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儿,反观沈醉,亦如初时,面不改色,目如深潭。 “朱雀!”地面上,白虎突然吼出一嗓子。 紧接着,段翼虚晃一招抽手,飞身落地走到朱雀身边,“把他抬回去!” 众人终究没有盼来结果,对他们来说,段翼之所以会收手,是因为担心朱雀。 至于事实如何,见仁见智。 “大人,许从良之死老夫已入宫向皇上负荆请罪,是青龙失手,这个责任老夫从未想过推卸,但大人故意夸大此事,且让这些臣子故意滋事,意欲何为?”待白虎将朱雀抬走之后,段翼转身,怒视沈醉。 “夸大此事?没有,沈某只是陈述事实,许从良的确是被段老将军的手下,亲手掐死在许府内。”沈醉挥手间,一众文臣让开一条通道,院内灵堂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底,“沈某请问老将军,青龙怎么会失手到许府里?” 言外之意,青龙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许从良的府邸,这世间有两个字叫避嫌他没听过么! “老夫自会惩罚青龙。”段翼毕竟是三军统帅,口才不俗,但在这件事上,首先是他理亏,其次他碰上对手了,沈醉的口条那也是舌灿莲花般的存在。 “是么!”沈醉没用疑问的语气,只用十分不屑的神情瞥了眼站在一侧的青龙,转尔走向许府。 好戏演到这里基本结束,一众文臣见沈醉入了许府,亦跟着进去吊唁。 原地,那些武将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互望,这就算完了? “回府。”段翼在这场对峙中,完败。 直到青龙转身,聂庄方才迈步入了许府,武将们见这里也他们什么事儿,呼啦作鸟兽散。 角落里,龙辰轩看的清楚,段翼在转身的刹那,白眉猛然一皱,虽然没有吐血,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伤的不轻。 “沈醉会吐血吗?”龙辰轩些许期待。 “怎么可能,你也是习武之人,你没发现师傅转身的时候,底盘与平时并无两样,你再看看段翼。”苏若离摇了摇头,将军老矣,若段翼再年轻个十年,应该可以与自己的师傅斗上一斗。 经此一战,沈醉的实力终于被朝中那些武将记住了。 至此之后,再也没有傻缺敢跑到苏若离那里找茬儿……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冬日阳光正盛,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角落里,一个满身凌乱的小女孩儿正蓬头垢面的啃着,是新出锅的,看起来还很烫,小女孩儿不时吹吹,吃的很是满足,那张娇小的身子被阳光那么一照,虽然沾了一些泥土,却掩盖不住自骨子里散发出的灵气。 这时,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儿领了一帮同年纪的乞丐走过来,将女孩儿罩在一片阴影里。 “老大,就是她,抢我的。”一长相瘦弱的乞丐指了指角落里的小女孩儿,眼神十分的怨毒。 不想那‘老大’二话没说,啪的朝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废物,连这么个小兔崽子都收拾不了,还让老子带这么多人来?” 乞丐不说话,只低下头,狠狠瞪着依旧在那里吃着,丝毫不知道自己死期就快到了的小女孩儿。 “你,把拿过来。”‘老大’瞪了眼身边乞丐,转尔看向小女孩儿,霸气十足的伸出手。 “好脏的手哦,你出门洗手了吗?洗脸了吗?洗澡了吗?”小女孩儿边咬边抬头,一本正经的样子直把那些乞丐给逗笑了。 乞丐用洗手吗? “废什么话!把交出来,再从老子钻一个来回,今天的事儿就算了,否则有你好受!”‘老子’气焰嚣张的抬起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女孩儿,等她乖乖的交出。 “把交出来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我已经吃完了,至于从你趴过去么……”小女孩儿拍拍小手站起身,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所谓的‘老大’,灵动的黑眼珠儿那么一转,正想做什么的时候忽然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与她一般大小的小男孩。 第四百一十五章大爷求你了 “呜呜……大爷求你了大爷,敏儿还小,求你千万不要把我送到怡春院,那里的男人都好凶,他们一定会使劲儿糟蹋我的,呜呜……敏儿发誓再也不敢偷吃包子了,求大爷放过我吧!呜呜……”小女孩儿扑通跪到了地上,画风一变,哭的好生凄惨。 那悲痛欲绝的表情,那万念俱灰的神态,简直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把‘老大’身后一众乞丐都给哭蒙了。 “你给我闭嘴!”‘老大’没蒙啊,伸手就要把小女孩儿给揪起来。 就在这时,‘老大’的手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任他再怎么挣扎都挣脱不掉,“你……你是谁?”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那小男孩比‘老大’要小,跟小女孩儿个头差不多高,但力气却是‘老大’十倍不止,随随便便两招就把‘老大’打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那些乞丐见状,登时拖着自己的‘老大’逃之夭夭。 “呜呜……”小女孩儿看了半天热闹,见人都走了,登时跪在地上,双手抹泪。 “坏人都被我打跑了,你怎么还哭?”小男孩儿走过去,十分疼惜似的蹲下来,想从身上扯个帕子递过去,半天也没找着,只好用自己的袖子替小女孩儿擦眼泪。 “他们现在走了,可等你走了他们就会回来,他们就会打我,到时候我一定会被他们打的很惨……还会……”小女孩儿翻翻眼珠,“还会被他们糟蹋,呜呜……” 小男孩儿虽说不大,却也知道糟蹋是什么意思,登时义愤填膺,“我看他们敢!” “呜呜……这位小爷行行好,把我带回你府里吧,我好饿,好几天没吃过一粒米了……”小女孩儿说话时下意识打了个饱嗝儿,嘴里都是刚刚的包子味儿。 “好……好吧,那你跟我走。”小男孩儿犹豫片刻,艰难决定。 “小爷你真好!”小女孩儿瞬时破涕为笑,大声赞扬。 “哎呀,什么小爷不小爷的,我叫尉迟铭宇,你叫什么名字?”没错,眼下这个明显被小女孩儿忽悠的小男孩儿,正是尉迟宣的宝贝孙儿,尉迟铭宇。 “我?我叫敏儿,自小爹娘就死了,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要不我跟你姓好不好?”这小女孩儿也不是别人,正是众人挖空心思想要找的司徒敏儿。 “不要吧……爷爷说女孩儿不可以随意冠上别人的姓氏,那我就叫你敏儿吧。”尉迟铭宇挠挠头,“你肚子很饿是不是?等回府我让管家给你做好多好吃的,瞧瞧你,好瘦。” “小爷真好……铭宇哥哥真好!”司徒敏儿闻声,登时凑到尉迟铭宇旁边,伸出一双小脏手去抓他的胳膊,无比殷勤。 “这不算什么的。”尉迟铭宇则十分谦虚的摇摇头。 身后,那些随从由始至终也没插嘴,以往这种情况时常发生,那些被自家小少爷救回去的猫猫狗狗乞丐什么的,到最后都是被自家老爷给打发了…… 距离许从良遇害已经过去七日,经过之前那场大闹,许从良出殡这天基本上没有武将过去触霉头,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 听将军府里的下人说,朱雀被抬回去之后,跟玄武一个下场,昏迷不醒,甚至有可能比玄武伤的还重。 这件事在苏若离预料之中,一般能让沈醉动一动火气的人,结局都十分凄美。 几天的风平浪静,大家都松懈许多。 卫无缺被人打成猪头的脸也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风华绝代。 于是在房间里憋了几日的卫无缺终于忍不住走出楚馆,饱览一下皇城的街景。 楚馆左右的商铺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卫无缺正吊儿郎当的左看右看的时候,忽然感觉不对。 且等他转身一刻,一身青衣的青龙赫然站在他面前,待他转回身,白虎在其身后。 “哟,这回咋不是四个?”卫无缺被人寻仇寻惯了,薄唇微勾,毫不在意,四个他不行,两个至少打不死他。 “卫无缺,那日你打伤玄武,今天我们两个要为玄武报仇。”青龙学乖了,打归打,理由要充分。 “啊……替玄武报仇啊,那你们得先等会儿。”卫无缺煞有介事开口,“本少庄主记得那日是我跟墨沧月一起联手打伤的那身绿毛,要不你们等我把墨沧月找来?或许咱们干脆换个地方,去皇宫里头打?” 青龙闻声,额头竖起一排黑线,他闯许府尚且惹出那么大祸,闯皇宫,他是活腻了么! 再说,若墨沧月跟卫无缺两个在一起,他还未必会寻这个仇了,这点自知知明他还是有的。 “白虎,上!”青龙怒喝一声,二人同时点足,朝卫无缺狂飑而至。 掌风凌厉,夹带杀机! 卫无缺好看的桃花眼倏然凛厉,双手化掌,绵软的掌风看似毫无伤害,实则充满劲气! 三人瞬时斗在一处,左右商铺登时收摊以免殃及池鱼。 原本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大街登时被三人堵了起来,有急事儿的绕路走,没有的就停下来看热闹。 楚馆三楼,楚林琅透过窗棂的缝隙,紧紧盯着那抹冰蓝色的身影,心不免提了起来。 “放心,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能对卫无缺怎样。”身后,卯宿儿宽慰开口。 “我只是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呢。”楚林琅感慨良多,轻声吁了口气。 如卯宿儿所料,青龙跟白虎开始便是杀招,打了半柱香时间也没能伤卫无缺半分,当然,卫无缺想要摆脱这两个人也不容易。 三人就这么纠缠在大街上,引来无数看热闹的人,不时叫好。 就在三人打的不易乐乎时,忽然两道劲风仿若天外之手,忽将青龙跟白虎掀翻! 那是真正意义的上掀翻,只见青龙白虎两道身影被那两股劲风击中之后,身体在空中至少翻滚了三圈半,方才重重落到地上,口吐鲜血。 第四百一十六章龌龊起来不是男人 “是谁?”青龙奋力支撑抬起头,却在刹那惊愕不已。 不止青龙,在场之人无不惊叹。 只见一双雪色长靴映入眼帘,紧接着是如天山雪莲般圣洁的白色长裙,如墨青丝在风中肆意飘飞,略薄却精致的唇,如雨中远山般淡淡的眉,唇红齿白,肤色如玉,女子绝艳,且高冷。 自其身上散出的无限尊威更让人本能的心生敬畏,不敢生出半分旖旎的心思。 此刻,属卫无缺最先反应过来,既是有人救他,他自当亲口道谢,顺便问问,自己是何时识得这般贵人的。 且不论长相,就刚刚眼前女子出招,明显一招制敌。 对面可是青龙白虎,这种武功远胜他爹啊! “落霞山庄少庄主卫无缺,拜谢姑娘救命之恩,斗胆请教姑娘芳名,他日也好回报。”卫无缺到底出身世家,要讲起礼数来还是有板有眼,加上那张迷惑众生的妖孽容颜,的确十分耐看。 白裙女子凤眼斜睨,眼底光芒清冷如霜,视线落在卫无缺身上端详了片刻,薄薄的唇微微勾起浅淡的弧度,“好说,本名慕清歌,早年嫁与司徒正为妻,你倒是可以称我一声司徒夫人。” 名字好熟! 卫无缺恍然之时,表情突然变得异常丰富,“咳……那个,来日方长,司徒夫人的大恩卫某改日再报,告辞……” 奈何未及走出半步,卫无缺已然觉得整个人动弹不得,明显是被人封了穴道。 “素闻落霞山庄的点穴手出神入化,可自行解穴,今日我便试试,若卫公子能自行解穴,你与司徒家的恩怨就一笔勾销,若不能……”白裙女子冷笑一声,转尔看向青龙白虎方向,“卫无缺是我司徒家的仇人,谁若插手便是与我司徒家过不去。” 青龙白虎不是傻子,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他们还是非常明白的。 于是在慕清歌音落之后,二人艰难起身,拱了拱手,狼狈离开。 人群渐散,于数十背影中,慕清歌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心底微荡起一丝怅然。 多年不见,未变的,只是那抹容颜。 “沈公子,好久不见。”顺着慕清歌的视线看过去,对面之人,正是沈醉。 同样的白衣,同样的墨发,同样是令人敬仰却不敢亵渎的仙风道骨,两人站在一处,风景绝佳。 “你若不嫌弃,可否去国师府小叙?”回忆如潮水倒灌,沈醉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慕清歌微微点头,二人同时纵身,须臾间消失在这条繁华兴盛的大街上。 整个大街瞬间恢复如初,唯有那抹冰蓝色的身影,仿佛雕像般立在街道中央,一动不动…… 适夜,苏若离趴在龙乾宫的桌子上,反复琢磨着慕清歌那句好久不见,到底是多久呢? 未时之后,消息传进皇宫的时候苏若离有想过回国师府探一探究竟,可若那时去,八卦的痕迹会不会太浓? 看着苏若离手搥香腮,百思不解,龙辰轩推了杯清茶过去,“如果你自小到大都没见过慕清歌,说明他们之间该是有二十几年没见了。” 龙辰轩不觉得这是有多难回答的问题。 “你懂个屁啊,以他们的武功,若见面不想让我们这些徒弟知道,方法有很多!”苏若离不以为然。 “所以你在怀疑什么?司徒正的妻子跟沈醉有私情?”龙辰轩觉得匪夷所思,“沈醉不想活了么!” “师傅不会跟任何女子有私情。”苏若离严肃纠正。 “呵,你就这么相信他?别忘了,他也是个男人。”龙辰轩呵呵一笑,讽刺意味十足。 “沈醉根本就不是那种龌龊的男人。”对此,苏若离一直坚信不疑,由小到大,她就没见到沈醉近过女色。 “他龌龊起来根本不是个男人。”龙辰轩冷哼之时,对面茶杯连带热水一并呼啸过来。 “会不会说人话?”苏若离怒了。 龙辰轩躲过水杯,摊了摊手,你说你的。 “你说……他们会不会师出同门?”苏若离恍然开口,狐疑看向龙辰轩。 这一次,龙辰轩沉默了。 他之前不是没查过沈醉,但让他意外的是,沈醉出奇的干净,干净到没有父母,没有师门,就像凭空出现的那么一个人,却深得父皇信赖。 如果有可能,他比苏若离更想知道沈醉的出身以及师从何处。 “这点不无可能,毕竟他们的武功都那么变态。”龙辰轩之前亦收到白天在大街上的消息,慕清歌一招击退青龙跟白虎,这点段翼根本不可能做到,而那日许从良府外,沈醉与段翼的对峙中,实则是沈醉胜,更让人无语的是,没人猜到沈醉到底用了几成功力。 “现在的问题是,慕清歌师从何处。”苏若离正色抿唇,目光带着几许期待看向龙辰轩。 “为什么看朕?”龙辰轩不以为然。 “皇上派人去查查,查到了告诉我呗。”苏若离一直觉得,龙辰轩背后的消息网绝对不比红尘轩小,已经有很多次,她得到的消息龙辰轩也无一不知。 “朕可没这个本事,不如你利用沈醉的消息网好好查查?”事实上,龙辰轩亦有同感。 苏若离笑了,“皇上是让我用沈醉的消息网去查慕清歌?你是不是傻?” 龙辰轩无语,就算朕思虑不周你也用不着这么直白的贬损朕吧! 苏若离也觉得自己错了,一般能动手的时候就别瞎吵吵……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大街上的商铺多半已经闭店,行人也少了许多。 如此,被点在大街上的卫无缺就显得分外扎眼。 三楼锦瑟居内,楚林琅吩咐秋水下去给卫无缺端些吃的,秋水犹豫,她怕这样会引人注意。 第四百一十七章别太嚣张啊你 楚林琅却不在意,卫无缺住在楚馆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反倒是他现在就被点在楚馆外面,她若不派几个姑娘下去照拂一下才说不过去。 秋水得令,当即带着红红绿绿兰兰走出楚馆,各自端着吃的喝的跟外袍围了过去。 “卫公子,天冷,您可得多加些衣裳,免得冻坏了奴家心疼。”红红将手里的狐裘大氅披到卫无缺身上,一副娇柔姿态,声音麻酥入骨。 “是呀,快喝点儿热酒,这样才禁得起严寒嘛!”绿绿随手抬起酒壶,也不管卫无缺乐不乐意,当下就给他灌了一口。 “多吃肉,能御寒的!”卫无缺才刚刚咽下那口酒,兰兰又将盘子里的肉搥进卫无缺嘴里。 三人伺候的差不多了,秋水十分殷勤的走过去,“卫公子还有什么要求?” “本少庄主就要求你们快点儿走,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那样,是不是嫌本少庄主脸丢的不够多?”卫无缺回忆过往如何狼狈,都不似今日这般不堪。 秋水则不以为然,“少庄主还有可以丢的脸吗?” 三们闻声,不免一阵戏笑。 于是卫无缺脸红了,“秋水,你也学坏了。” 锦瑟居内,楚林琅看着卫无缺的背影,心底隐隐泛起一丝心疼,可转念一想,经此一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收敛些。 在这瞬息万变的人世间,谁也猜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深夜,尉国公府的后院,传来一阵拍手叫好的声音。 练武场上,尉迟铭宇一招飞龙在天,剑尖仿佛烟花绽放,瞬间点亮夜空,华彩缤纷,美而无言。 旁边的观座椅上,司徒敏儿登时起身,惊叹不已,“好美!铭宇哥哥你好棒!” 眼见尉迟铭宇挥手间,长剑精准无误的落在兵器架上的剑鞘里,司徒敏儿越发惊讶,之后小颠儿过去抽出自己袖子里的手帕替他擦汗。 “我自己来。”尉迟铭宇想要接过锦帕,却被司徒敏儿绕开。 “不要嘛,铭宇哥哥练武已经很累了,这点小事儿我来就行!”司徒敏儿抬起头,笑靥如花的样子惹的尉迟铭宇有些不好意思。 “那……那就有劳你了……” 长廊暗处,尉迟宣默默看着练武场上的小女娃,长长的叹了口气,今晨他有跟自己孙儿提到要将敏儿送到一户好人家收养,没想到自己孙儿当即摇头,还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来绕去,就是不同意。 这倒是头一次,之前他不是没救过类似年纪的小女孩儿,可每次送走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一眼。 没想到对这个敏儿,他倒舍不得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大不终留? 说实在的,尉迟宣也很喜欢敏儿这丫头,长的就是一副讨喜又机灵的样子。 若自己孙儿真喜欢,那便留下,以后当妻作妾的,随自己孙儿愿意就好。 看着手里的雪白帕子,又看了眼练武场上的两个小孩儿,尉迟宣不由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慕清歌的到来,使得一向戌时入睡的沈醉,直至亥时都没离开书房。 这时,房门响起,沈醉很清楚站在门外的人是谁,犹豫片刻,“请进。” 房门开启,一抹雪色白衣的慕清歌迈着浅浅的步子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沈公子还没睡?”清雅的声音,绝美的容颜,慕清歌走进来的刹那仿佛时间倒流,他们又回到了从前。 细算起来,应该是二十年前。 “师妹一定要叫的这么生疏吗?”沈醉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沈公子万不能这样叫,你已经被逐出师门了。”慕清歌丝毫不觉得在人家的地盘上,气焰不要那么嚣张才好。 这样的事实,不容反驳,沈醉浅抿薄唇,“司徒夫人请坐。” 慕清歌听到这样的称呼,脸色微变,“多谢。” “不知司徒夫人来皇城,所为何事?”沈醉明知故问,司徒敏儿失踪的事他早有耳闻。 “我与司徒家的司徒正大婚之后生下一个孩子,是女娃,叫司徒敏儿,现在这孩子丢了,我自要出来寻她。”慕清歌一句话,算是介绍了自己的这二十几年来的变化。 沈醉点头,“我会派人替你注意。” 书房里一时静谧无声,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时候不早了,我送司徒夫人回去休息。”沈醉站起来,十分恭敬的伸了伸手。 慕清歌犹豫片刻,终是起身走出书房。 月色清幽,如薄纱般的月光洒下来,落在两抹白色的身影上,仿佛在两人身上镀起一层淡淡的银光。 夜风起,二人并肩而行,几欲乘风。 一路上,沈醉没开口,慕清歌也不先说话,就这么慢步走在甬道上,直至到了沈安替慕清歌准备的厢房外面。 沈醉止步,“沈某送到这里,司徒夫人早些休息。” 慕清歌不语,直接上了台阶。 直至听到沈醉几欲转身的脚步时,突然回身,“你后悔过没有?” 沈醉止步,背对慕清歌,“没有,我这一生,从未后悔过。” 莫名的,眼泪汹涌而落,慕清歌险些哭出声音,“好,那很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位大周人人敬仰的国师,到底能干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大事!” 房门砰然紧闭,沈醉的剑眉随着声音,微微的蹙了蹙。 他这一生,从未想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承诺…… 这一夜,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翌日清晨,苏若离终于在嫁入皇宫后第一次起的比龙辰轩还早,且连早膳都没吃,直接穿上衣服奔出皇宫。 没人知道她这一夜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八卦之心在她胸腔已经泛滥成灾。 她实在很好奇,慕清歌与沈醉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四百一十八章是不是格外照顾了 飞奔在兴华街林林总总的房屋上,苏若离听到了破风入耳的声音,还有一阵……叫声。 没错,是叫声! 待苏若离停下来的时候,分明看到有那么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大街上,仔细一瞧,好熟悉。 站在卫无缺面前,苏若离无语了半晌,楚林琅昨天的消息里的确是有卫无缺被慕清歌封住穴道的内容,可她知道卫无缺的斤两啊,点穴手是落霞山庄的看家本事好么。 “你咋没自己解穴呢?”看出卫无缺这被冻的不轻,苏若离狐疑开口。 卫无缺咬牙,“我解了……” 好吧,苏若离低估了慕清歌,也高估了卫无缺。 于是某人毫不吝啬出手,欲替卫无缺穴道。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苏若离终于在左手两根手指肿成馒头之后放弃,“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真没办法了。” “别啊,我都这样了还怎么自求多福,苏若离,你不是想抛弃我吧?”看出苏若离想要走的意思,卫无缺欲哭无泪。 “我还会回来看你的!”苏若离完全无视卫无缺充满乞求的目光,转身飞奔回府,她的八卦之心已经藏不住了好么…… 终于,苏若离回到了府,还好巧不巧的,赶上了早饭。 慕清歌这三个字她听了有段时间,但亲眼所见却是第一次。 此刻厅内,苏若离有些被眼前的女子吸引了,白衣墨发,一身清雅,即便是简简单单吃饭的动作都似带着仙气。 苏若离有些不敢说话,怕惊动了这样一位仙子。 “若离,这位是司徒夫人。”见自己徒弟有些失态,沈醉轻声唤道。 “离儿拜见司徒夫人!”苏若离听罢之后小颠儿过去,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 慕清歌闻声抬眸,眼底略闪过一丝惊讶,须臾恢复如初,“按礼数,当是我向行礼,只是清歌身在江湖,便不与讲那些俗礼了。” “不要讲不要讲,离儿不管身在何处都是师傅的徒弟,您是师傅的朋友,自然也是离儿的长辈。”苏若离说完之后又拱了拱手,给足了慕清歌颜面。 “孺子可教。”慕清歌颇为欣赏的赞叹道,“这一点,倒不像……” “离儿,坐过来一起用膳。”沈醉似乎知道慕清歌想说什么,浅声打断,且朝苏若离招了招手。 按道理,长辈坐在那里吃饭,苏若离若识相就该退下去,但她没有,来了句恭敬不如从命就那么坦然的坐下了。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苏若离借着朝沈醉碗里夹菜的空当暗中观察两人,发现两人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却没有一丝眼神交流,反倒是两人吃饭的姿势,动作,哪怕是气质频率都十分相近。 这样的氛围下,苏若离隐约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师傅,好要命的错觉! “墨沧月在你那里?”慕清歌搁下银筷,用桌边拭巾稍稍抿了抿唇角,动作优雅又不失大气。 “嗯,他在。”苏若离点头,据实开口。 “方便带我过去吗?”慕清歌微扬眉梢时苏若离果断点头,她就算说不方便,也没人能挡住眼前这位姑奶奶去皇宫找墨沧月,拥有如她那般的武功,基本可以在整个皇城横着走了。 而且,能与慕清歌多些接触亦是苏若离的初衷…… 皇城东北的将军府里,段翼无比深切的感受到,流年不利。 他才回皇城没到两个月,手下四名最得力的护卫接连出事,先是玄武,再又朱雀,现在连青龙跟白虎也被打成重伤,无语的是,他还不能去报仇。 就青龙回来后的描述,他未必打得过慕清歌,就算打得过,浔阳司徒家可以贸然得罪么! 而且他实在无法猜透,慕清歌怎么会跟沈醉去了府,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此下去,惊夜枪他怕是争取不到了…… 应慕清歌的要求,苏若离早膳之后便带其回了皇宫。 此刻行至锦鸾宫外,紫鹃恭敬迎了出来。 苏若离待紫鹃施礼后便将其拉到一边,好戏快开始了。 果然,慕清歌走进锦鸾宫里,并没有在房间里看到墨沧月的身影,苏若离暗自感知一下,确定无人。 “墨公子是自己下来,还是等老身请你下来?”慕清歌那句‘老身’,着实把苏若离雷的不轻,虽说眼前女子与师傅是一个时代的人,可在外人眼里,她似乎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岁月是不是格外照顾穿白衣的人,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痕迹呵。 慕清歌音落时,墨沧月自门外走了进来。 “原来是司徒夫人,墨某刚刚出去,让二位久等了。”如果不是慕清歌揭穿墨沧月躲在屋顶,苏若离绝对相信他刚刚是真的出去了。 “沧月,我知道阿正跟你说让你娶敏儿的时候,你不是十分愿意……”慕清歌缓身落座,“但这又怪得了谁呢,谁让你父亲曾答应过敏儿祖父那样的条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见慕清歌坐下,苏若离十分有眼识的转到慕清歌身边,面向墨沧月。 “司徒夫人不觉得这件事有些滑稽吗?敏儿才十岁,我……我都已经……”说白了,面对慕清歌,墨沧月实在叫不出‘娘’。 “年龄不是问题,我们江湖人最重承诺,你也不想你父亲一世威名毁在你手里吧。”慕清歌美眸落在桌面,苏若离自是殷勤为其倒茶。 见慕清歌喝茶,墨沧月十分难得的朝苏若离投去求救的目光。 “咳,若离是觉得,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敏儿……”苏若离音落之时,慕清歌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的顿了顿,“看来敏儿失踪的消息传的倒快。” 第四百一十九章你咬我的手 苏若离老脸一红,“若离也是从师傅那里听说的,孩子还小,也不知道失踪这么些天能不能……” “敏儿那儿我倒不担心,此番我到皇城最主要的还是来找墨公子,婚期定于下月初八。”慕清歌一语,墨沧月顿觉五雷轰顶。 苏若离也觉不可思议,重新打量一下眼前的墨沧月,皮相不错,武功也是极好,但也就这样了,再没有什么更出众的地方了啊! 墨沧月也有这样的疑惑,他真是不知道司徒正跟慕清歌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了,他改还不行么! “敏儿如果那个时候没找到……”墨沧月有些站不稳了。 “敏儿不到,我们自会找人替她拜堂,这点墨公子不用担心,时间我已经代阿正通知你了,若那日墨公子不到,我与阿正,自会到墨府墓地亲自找墨老爷子理论。”慕清歌云淡风轻开口,精致绝美的五官由始至终没有太多变化,看不出情绪亦无从让人分辨喜怒。 “不,司徒夫人,墨某觉得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理由?”墨沧月在江湖上也算鼎鼎大名,而今被这样逼婚也是醉了。 “理由就是墨老爷子欠我司徒府一个人情,现在我们司徒府要墨公子还,不够充分么?”慕清歌微抬下颚,蹙了蹙眉。 墨沧月无语,能不能换个理由? 对于这样的理由,苏若离也是一筹莫展。 慕清歌没有在皇宫呆很久,便让苏若离将她送回了国师府…… 大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卫无缺作为一道不可忽视的风景,被许多闺房女子暗中窥视,那些女子多半躲在角落里,看一眼卫无缺,脸红心跳一阵,再看一眼,再脸红心跳,如此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这其中不乏大胆的,在数次暗送秋波之后,干脆走到卫无缺面前,戳戳脸,摸摸头,更甚者还有把嘴嘟过去的。 幸而有卯宿儿暗中护着卫无缺这份清白,否则卫无缺还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 距离楚馆很近的巷子里,司徒敏儿拉着尉迟铭宇偷偷探头出来,“铭宇哥哥你钱带够了吗?” “敏儿,我们只是去买糖……你在害怕什么?”尉迟铭宇很不理解司徒敏儿的做法,皱起眉头。 “呃……没有啦!走啊,我们去买糖。”司徒敏儿老早便注意到被点在大街上的卫无缺,也一眼就认出他是当日用一堆糖果跟自己换勾栏玉的大骗子。 最主要的是,她认得母亲点穴的手法,所以说,母亲还是找到这里了。 此刻走进一家糖果铺里,司徒敏儿惊讶于满铺子的精美糖果,肉嘟嘟的小手指来指去,几乎每一样都买了好多好多! 买到最后,掌柜的有些迟疑,“你家大人呢?” 司徒敏儿一愣,转尔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尉迟铭宇。 “老板,这些钱,够不够?”尉迟铭宇二话没说,自怀里取出一大锭金子搁到案台上,一本正经的样子活像一个小大人儿。 掌柜见到金子,连连点头,“够够够,这些钱把整个铺子买下来都够了!” “那就好。”尉迟铭宇转尔给了司徒敏儿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某丫头就真的开始放心大胆的选糖果了。 差不多选了一柱香的时间,司徒敏儿这才十分满足的抱着一大堆糖果走出铺子。 “我来替你抱。”尉迟铭宇伸手时,司徒敏儿本能拒绝,却在片刻后将怀里的包裹递给尉迟铭宇,“铭宇哥哥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听到这样的赞美,尉迟铭宇微微一笑,朝阳落在那张坚毅的小脸上,光芒万丈。 许多年后,当司徒敏儿回忆时便说,那一刻,她便觉得这世上有铭宇哥哥在身边,人生就圆满了。 离开糖果铺子之后,司徒敏儿带着尉迟铭宇避开大街,穿到巷子里。 “铭宇哥哥,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吃糖果了,可是没人买给我吃,他们都不准我……”原本还好好的司徒敏儿突然止步,一只手紧捂着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块糖果。 “你怎么了?”尉迟铭宇见司徒敏儿有异,登时将怀里包裹搁到地上,皱眉走过去。 “好痛……”只是片刻,司徒敏儿光洁饱满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儿,娇小的身子亦跟着倒在地上。 “敏儿!”幸而尉迟铭宇及时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我去帮你找大夫!” “不要动!没事……忍忍就会过去的……就快过去了……”煞白的小脸,五官因为疼痛几乎纠结在一起,司徒敏儿拼命隐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可是这一次,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剧痛停留的时间似乎要长很多! “好痛……真的好痛……”司徒敏儿几乎就要扛不住了,如果不是尉迟铭宇把她抱在怀里,她定会疼的满地打滚儿。 “怎么办?我要怎么救你!”尉迟铭宇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慌了手脚,“敏儿!” 忽的,尉迟铭宇分明看到司徒敏儿嘴角流出鲜血! “你咬我的手!”尉迟铭宇二话没说,登时将自己的手硬塞到司徒敏儿嘴里,防止她咬伤舌头。 “呜呜……”司徒敏儿终于支撑不住的哭出声音,因为她知道,自己把铭宇哥哥的手给咬破了。 “别怕,会过去的,一会儿就过去了!”钻心的疼自虎口的位置蔓延,尉迟铭宇强忍剧痛,开口安慰司徒敏儿。 渐渐的,那股疼痛慢慢消失,直至半点感觉也无,司徒敏儿也跟着清醒过来。 看着被自己咬伤的尉迟铭宇,司徒敏儿抹着眼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又不疼!你好了吗?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啊?”尉迟铭宇在衣服上草草扯块布条,将自己虎口包扎起来。 司徒敏儿低下头,“我们回去吧……” 第四百二十章死磕二十年 “走吧。”尉迟铭宇看出司徒敏儿不想说,也不逼她,且在扶起司徒敏儿时顺带着用那只受伤的手将地上的包裹背起来。 “不要了,敏儿不要这些糖果了……”司徒敏儿看着地上那只刚刚掉下来了糖果,嚅嚅开口。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吃吗?”尉迟铭宇狐疑看过去,一脸疑问。 “就是不要了!我再也不要吃这些糖果了!”司徒敏儿突然冲过去,一把扯过尉迟铭宇手里的包裹,将它狠狠扔在地上,哭着跑开了。 尉迟铭宇愣了半刻,急忙追了过去…… 轿子里,苏若离表示跟慕清歌坐在一起,压力很大。 风起,轿帘不经意掀出一道缝隙,苏若离被自己的惊鸿一瞥给吓着了。 只见一身材肥硕的女子,正荡漾着她那满身唯美的肥膘朝卫无缺呼啸而来! “司徒夫人,若离求您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暂时先解了卫无缺的穴道,我保证勾栏玉的事他一定会给夫人一个说法。”苏若离音落一刻,便见慕清歌只动了动手指,外面便传来卫无缺尖叫逃离的声音。 “就算给你师傅一个面子吧。”慕清歌微启樱唇,语气里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夫人真不担心敏儿的安危吗?”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我反倒担心遇上她的那些人,是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对于自己的女儿,慕清歌有着十足的自信,“至于她自己,只要她还长记性就会没事……” 很明显,对于司徒敏儿离家出走这件事,慕清歌还在生气。 既然话题已经拉开,苏若离自然不会错失机会,“夫人跟我师傅是旧识?” “是。”慕清歌微微点头。 “那一定很熟了?我师傅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帅?”苏若离自然不会直入主题,虚与委蛇一番。 慕清歌樱唇浅笑,眼角略微弯起,“你师傅年轻的时候……跟他现在没有两样。” “那就是很帅了。”苏若离真心赞美,“那你知道我师傅最喜欢什么吗?” “你师傅最喜欢……”慕清歌不由的转眸看向苏若离,眼底莫名闪过一丝柔软,“其实我跟你师傅也不算很熟,至于你师傅最喜欢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苏若离尴尬一笑,什么叫其实不熟? 刚刚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你叫苏若离?”慕清歌看着苏若离的眼睛,一直弯弯的,好似天上的月牙,清冷中透着淡淡的月华。 苏若离点头。 “好名字,是谁给你取的?”慕清歌紧接着追问。 “师傅,我们几个的名字都是师傅取的。”苏若离十分诚实的回答。 “是么。”慕清歌微微颌首,之后左侧轿帘,“皇城的确繁华,有机会陪我逛逛……” “好啊。”苏若离点头,再想问什么的时候,慕清歌却似刻意回避一样望向外面。 看着慕清歌的背影,苏若离本能的感觉到一丝神秘。 据楚林琅所查,慕清歌所在的慕府同样是江湖四大武林世家之一,但眼前这位慕清歌在五岁的时候突然消失,带走她的人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二十年后自会将其女奉还。 结果二十年后,慕清歌回来了,带着足以震慑一方的武功,与司徒正一战成名,跃至江湖顶尖高手的行列。 后来与司徒正几番切磋终成眷侣,且生下一个女儿。 至于她的师门,无人知晓。 不是世人不想知道,而是无从查起。 苏若离想了解的是,到底沈醉与慕清歌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二十五岁之前,还是之后…… 午时,尉国公府的书房。 尉迟宣如何也没想到,之前被自己孙儿救下来的小女孩儿竟然会是浔阳司徒正的女儿,亦是沈醉跟段翼争夺惊夜枪的关键。 依着密件上的意思,尉迟宣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司徒敏儿交到段翼手里,激化段翼跟沈醉的矛盾。 看着手里的密件,尉迟宣白眉紧皱,心里些许为难。 即便他知道就算把司徒敏儿交给段翼,以段翼的聪明应该不会伤害到那个孩子,可她毕竟是自己孙儿在乎的丫头,这么交出去他于心不忍。 只是身为神沐堂的成员,他不能违背堂主的意愿。 而当初加入神沐堂,是他自愿…… 夜已深,位于皇城东北的将军府内,段翼默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神色肃凝垂眸,静默看着手里的密件,‘锋芒太露。’ 仅仅是四个字的密件,却足够段翼反省一个时辰。 没错,自荆门回来之后,他行事的确过于激进,尤其与沈醉的争斗,严格说他并没有占得丁点儿便宜。 朝中武将本来就是他囊中之物,他该争取的,是文臣。 然尔自凤穆被他逼死在龙乾宫开始,他就走错了第一步,直至许从良之死,他已经彻底失去文臣之心。 短短三个月,他竟一无所获。 反观沈醉,除了最后替凤穆求情,整个过程沈醉一根手指头都没来,连一向疯疯癫癫的苏若离都十分巧妙的避开了与凤银黛冲突。 几番争斗,府的实力有增无减,反倒是他,青龙等人接连受伤,他倒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相比之下,沈醉处变不惊,自己却是锋芒太露。 究其根源,是他将沈醉看的太轻。 一个与凤穆斗了十几年都没将太上苑干倒的府,能有多大本事! 结果他错了,或许一开始,沈醉就没把凤穆当作对手。 倏然! 外面劲风突袭,一道冷光破窗而入,噗的插到桌面。 段翼黑目陡寒,纵身行至窗边,推开窗棂,外面冷风呼啸,苍穹如墨,入眼之内并无人影。 看罢之后,段翼转身走到桌边,伸手将那飞镖来攥在手里,飞镖上有字条,待他来展平,白眉紧皱。 ‘司徒敏儿现隐匿身份藏于尉国公府。’ 第四百二十一章真的没有然后了 眼下他跟沈醉都快找疯了的司徒敏儿,竟然会在尉迟宣的府邸! 一瞬间欣喜过后,段翼脑子里浮现出两个问题,第一,刚刚射出飞镖的人是谁?目的何在? 第二,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司徒敏儿的母亲慕清歌来了皇城且就住在国师府,最主要,她以一招之力同时重创青龙白虎,莫说司徒家难惹,就慕清歌的实力,也绝对不是他想得罪的人。 这会儿他若将司徒敏儿抓来,去慕清歌那里威胁她让墨沧月改变主意交出惊夜枪,慕清歌为了女儿不是不能这么做,但接下来呢? 他将军府会不会被慕清歌给扫平都两说。 段翼攥着手里的字条,慢慢转回到座椅上,视线不经意瞄到‘锋芒太露’这个四字,慢慢沉淀心静。 有时候,不一定非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才算赢,让对方达不到目的,也不算输…… 深夜,龙乾宫里灯火微亮,香熏袅袅。 苏若离与龙辰轩皆无甚睡意,彼此对坐在桌边,双双凝视着桌案上的琉璃彩灯。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苏若离突发感慨,龙辰轩闻声抬眸,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苏若离不负所望,突然撂下拖着香腮的手,重声拍向桌案,“你是没看到慕清歌想嫁女儿的决心有多坚定,她是不是忘了自己女儿只有十岁?” 龙辰轩眸色略暗,“现在的问题是她坚信自己女儿没事,若司徒敏儿真的出了事,她未必会这样坚持。” “或许吧。”苏若离点头,依着慕清歌的口风,她倒是对自己的女儿十分自信,“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们找不到司徒敏儿。” “朕不担心找不到,朕担心的是即便找到了,我们是不是还能按原计划进行。”龙辰轩神色肃穆。 “必须啊!”苏若离从未改变过主意。 龙辰轩沉默片刻,“你应该听说慕清歌只用一招,就把青龙白虎掀翻在地的事吧?” “听说了啊,那又怎么?”苏若离恍然似的勾起唇角,“皇上不会以为咱们要以自己的名义去跟慕清歌谈条件吧?” 龙辰轩不语,挑了挑眉梢,否则呢? 看出龙辰轩眼中疑惑,苏若离欲哭无泪,欲笑无声。 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自然不会主动作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依着苏若离的意思,慕清歌这会儿在皇城于他们来说是大大的好事,这样的话,倘若他们找到司徒敏儿,直接将其送回到浔阳司徒家,顺带着把墨沧月也带回去,当面跟司徒正讲条件,一手交人,一手交枪,这件事就算结了。 “然后呢?”龙辰轩承认苏若离这个办法好。 “还有然后吗?”苏若离不以为然。 “所以你觉得司徒正在吃了这么大的亏之后,会无动于衷?”龙辰轩忧虑开口。 “那你怕什么,他找也是找国师府算账,跟你有什么关系?”苏若离的解释让龙辰轩有些缓不过神儿来。 真的,这一刻龙辰轩对苏若离暗恋沈醉这件事,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有这样的爱慕者,沈醉也可以死的瞑目了。 “咳,慕清歌跟沈醉是旧识,还真能把师傅怎样不成……”苏若离解释的十分委婉,而她选择这么做的另一个目的,也是想在慕清歌跟沈醉撕破脸后,能暴出沈醉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莫名的,苏若离笑了,好期待有木有! 看着苏若离脸上突然露出的奸诈表情,龙辰轩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你确定墨沧月会跟你一起去浔阳?他会心甘情愿拿出惊夜枪吗?”龙辰轩开口之际,一抹黑色身影如鬼魅般站在两人中间,精致的五官上,一双细长的眸子锐利如锋且透着无比的坚定。 “我自然会跟你们一起去浔阳,至于惊夜枪,君无戏言。”墨沧月的突然现身,令龙辰轩跟苏若离瞬间石化。 尤其苏若离,她突然对惊夜枪心思全无,只有一个念想,杀人灭口…… 此刻在皇宫,同样没有熄灯的,还有九华殿。 清冷孤寂的九华殿,已经成了皇宫不可碰触的一处禁地,没有宫女太监愿意靠近,因为没有人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位已经落魄的主子。 对她好些?整个皇宫里再没有太上苑的人,谁也不愿意对一个落魄凤凰展开怀抱露出笑脸,这皇宫里若有一人报着不过去踩一踩的心理,就算是善良的人了,毕竟所属派系不同,见不得对方好也算正常。 对她不好?对她不好的李总管已经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在拿捏不好态度的前提下,没有人愿意过去踩雷。 好在如今的凤银黛也不在乎这些,曾经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日子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内室,原本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应该红透的火炉,却冰凉的没有一丝火星。 翠枝抖着身子站在桌角,被冻的煞白的小脸上五官流露出一抹说不出的恐惧,喉咙一下一下噎着,眼睛睁的老大。 ‘呲——’ 鲜红的血液落入古瓷的罐子里,不时发出细小的,恐怖的声音。 有光,从罐子里冒出来。 另一端,凤银黛手腕被刀划过的裂口,正源源不断的汩出鲜血,蜿蜒而落。 拜苏若离所赐,凤银黛活了二十几年方才发现,这世间还有蛊虫这种神奇的东西存在。 它可以不知不觉的进入人体,孕育,生长,蚕食,不管种蛊人怎样,都可以通过朝受蛊者体内种下蛊虫,达到想要达到的目的。 苏若离的目的,就是利用蛊虫蚕食自己腹中胎儿! 第四百二十二章兄弟我走了 然尔,就算那日她腹中怀的真是孩子,又能改变什么? 龙辰轩由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父亲的死,是龙辰轩忘恩负义。 孩子的死,是苏若离蛇蝎心肠。 此仇不服,她凤银黛誓不为人! 只是报仇,谈何容易? 而今的她一无所有,就连活着都是靠苏若离的施舍。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她让翠枝到城北黑市打听之后,终于有了关于‘蛊虫’的消息。 此刻她这罐子里养的,叫‘食脑蛊’。 这是一种低级蛊虫,它的用途就跟它的名字一样,简单,粗暴。 此蛊若是养成,便可以利用它侵蚀人的大脑,使被侵蚀者只能记住养蛊者最后一句指令,但也仅是如此,被侵蚀的受蛊者会在十二个时辰里拼命完成种蛊人的指令,到最后被人杀死或者待蛊虫命尽,受蛊者也就跟着一起断命。 倘若养的是高级蛊虫,则可以控制人的大脑,令受蛊者随时随意受其摆布。 只是作为初学养蛊的凤银黛来说,能把低级蛊虫给养活,已是不易。 “小姐?”眼见罐子里绿光大盛,翠枝小心翼翼走过去,眼中透着几许期待。 其实,翠枝对自家主子养蛊并不赞成,她总觉得这玩意邪性的很,可她没有办法劝凤银黛放弃。 就像凤银黛说的,没有感同身受,谁也无法体会她心底的恨有多深。 “死了。”绿光骤消,凤银黛默默盯着罐子里已经化成一堆绿色粉末的蛊虫,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跟无奈。 这已经是她在黑市里买来的第三只‘食脑蛊’了,自己手腕处的伤口又何止三条,结果还是没有成功。 “小姐,不如放弃吧。”翠枝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探头看了看,心底暗自舒了口气。 “再去买一只。”这是凤银黛唯一报仇雪恨的机会,怎么可能放弃。 翠枝犹豫。 “还不去!”凤银黛美眸阴蛰,寒如冰封。 “回小姐,不是奴婢不去,只是……”翠枝犯难似的低下头,欲言又止。 凤银黛领会其意,沉默片刻后转身走向床榻。 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只镶嵌着血色南海珍珠的镯子,“当了它。” “小……小姐,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镯子!”看到镯子的一刻,翠枝愕然不已。 “把它当掉,将所有钱都给古婆婆,告诉她,这次我要一公一母。”这的确是凤银黛最喜欢的镯子,是当初还未嫁入皇宫时龙辰轩差人送到太上苑的,从那时起,她便视这镯子为她与龙辰轩的定情信物,一直留到现在。 可最喜欢又怎样? 自始至终,她对龙辰轩身心皆付,换来的结果却是家破人亡。 而今那个男人已经成了她的仇人,她又留着这个镯子干什么! “是。”翠枝不得已接过镯子,“小姐,若是再失败,我们就没什么钱再去买这些了。” 凤银黛没有开口,但她告诉自己,这一次哪怕拼上命,她都不能失败…… 已过子时,皇宫一片静寂无声,兴华街的楚馆却迎来了最好时候。 男人们醉生梦死的销金窟,女人们游戏灵魂的烟花地,此刻正灯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 三楼雅间里,卫无缺握着白玉酒壶的长颈,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口。 “卯宿儿你知道吗,我卫无缺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狼狈过,被人点在大街上,当成雕像站了三天三夜……”卫无缺很受伤似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丢人啊!” “你太谦虚了。”卯宿儿觉得卫无缺干的那些丢人事儿,随便拿出一件都可以和这件事相提并论。 “只怕现在整个皇城的人都已经认识我了。”卫无缺又灌了一口酒,无比崩溃。 卯宿儿点头,“基本上。” “卯兄,这一次我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兄弟我这清白只怕是……”卫无缺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尤其最后一个扑过来的母夜叉,估计都能压死他。 卯宿儿表示,他也十分感激慕清歌。 “喝完这杯酒,兄弟我打算走了。”卫无缺终于说出卯宿儿感兴趣的话题。 “你去哪里?”卯宿儿侧眸问道。 “还没想好,总之是不能留在这样一个伤心地。”卫无缺看似绝望的抬起头,心里却盘算着,慕清歌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皇城? “那你不打算回来了?”在这个问题上,卯宿儿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回啊,当然得回来,只不过我想给皇城百姓一段淡忘我的时间。”卫无缺冠冕堂皇开口,心里却已经有了一定,只要慕清歌一走他是绝逼要回来的,这里有吃有喝有女人,没事儿谁想离开啊! 当然,这里的女人,独指苏若离。 “是么……”卯宿儿无限失望,他十分恶毒的在想,如果卫无缺这次离开不再回来就好了。 看到卯宿儿眼中流露出来的落寞,卫无缺一时感动到无以复加,“没想到我卫无缺纵横江湖半生,就只交到你这么一个朋友!” 卯宿儿由着卫无缺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看似十分淡定的扭头,内心则是无比的僵硬。 直到最后,他都不明白卫无缺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把他当朋友了…… 自昨晚开始,尉迟宣对自己孙儿的要求突然严格起来。 除了一日三餐,其余时间不是在他书房里练字,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到练武场习武。 这期间司徒敏儿只有在尉迟铭宇习武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余下时间多半是自己在后院无聊的帮着下人打打杂,或者在亭子里喂喂鱼。 这会儿书房里,尉迟铭宇已经写完整整一本字帖。 “爷爷,我可以出去一会儿吗?”尉迟铭宇之所以被君彦卿看中,除了有特别的理由之外,还有就是他喜欢这个孩子的心性。 第四百二十三章我就是喜欢她 无论习武还是练字,尉迟铭宇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表现出来那种与生俱来的沉稳跟内敛。 “暂时不可以,这里还有一本。”尉迟宣随手将另一本字帖摆在孙儿面前,为其翻开,“写满十页。” 尉迟铭宇原本想说什么,但在看到爷爷不容置喙的表情时,默默低下头。 平日里莫说十页,写完整本也没问题,可昨天司徒敏儿突然肚子痛,他这会儿没看到人心里不免担心,如果没有他在,那丫头肚子再痛怎么办呢。 尉迟铭宇写着写着,突然皱起眉头,手也跟着抖了抖。 “怎么了?”尉迟宣看出自己孙儿异样,忧心问道。 “没事……”尉迟铭宇才刚刚说没事,握在手里的狼毫就突然掉到地上,紧接着一双小手捂住肚子,“爷爷……我肚子痛……” “怎么突然肚子痛了?管家!快……”尉迟宣正要唤管家去请大夫,便被自己孙儿拦了下来。 “爷爷,放在你那儿的瓶子里还有药吗?我可能是旧疾复发……”尉迟铭宇之前得过怪病,那病还是苏若离顶着红尘轩无双公子的名号给治好的,之后为防止尉迟铭宇犯病就留下那么一瓶固本培元的药丸。 可从那之后尉迟铭宇一次没犯过,所以尉迟宣已经忘了那瓶药的存在。 “不……不会吧?铭宇你可别吓爷爷!你等着,爷爷现在就给你拿!”尉迟宣最清楚当初自己孙儿受了怎样的折腾,当下跑出去,直奔卧房。 看着爷爷匆忙跑出去的身影,尉迟铭宇慢慢站起身,“爷爷对不起,我只是想去看一眼敏儿,她若没事我马上就回来。” 于是在尉迟宣跑出去的下一秒,尉迟铭宇亦跟着跑去后院。 且说尉迟铭宇穿过拱门后才跑两步,便在凉亭里看到正在喂鱼的司徒敏儿,小小的人影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灵动可爱。 原本尉迟铭宇想走过去陪陪她,可想到爷爷一会儿就会回来,便不得已转身。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 尉迟铭宇黑如葡萄似的大眼睛陡然一冷,单足点地的瞬间,一直佩在腰间的软剑如长蛇吐芯般飞射出去! 剑身与银针在空中碰撞,擦出火花! “敏儿,小心!”紧接着,三个黑衣人突然自墙外纵身跃入,直奔司徒敏儿。 几乎同一时间,尉迟铭宇身形落在练武场上,随手拔出长枪,朝最先逼近凉亭的黑衣人甩手直射过去,黑衣人闪身的刹那,尉迟铭宇已然握住兵器直奔凉亭。 “铭宇哥哥!”司徒敏儿闻声转身之时,尉迟铭宇已然挡在她身前,手握长枪,孑然而立。 “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尉迟铭宇长枪一横,立时与三个黑衣人斗在一处,虽然只是个八岁男孩儿,可武功却不容小觑! 便连那三个黑衣人都觉匪夷所思,这么小的小男孩儿,居然连战他们三人不落败迹! 然尔尉迟铭宇终究是个孩子,缺乏对战的经验,十几个回合之后终是倒在黑衣人的暗器之下。 “铭宇哥哥!”司徒敏儿惊呼之余猛的扑过去想要把尉迟铭宇拉起来,奈何下一秒却被其中一名黑衣人抱在怀里,且在手臂上扎了一针! “敏儿……”尉迟铭宇死死拉住司徒敏儿的胳膊,视线渐渐模糊不清,可他却拼死都没放手。 司徒敏儿也是一样。 “怎么办?要不然剁了?”那名黑衣人想要掰开两个小孩儿的手,却怎么掰也掰不开。 这时,拱门处传来急促的脚步跟吵闹声。 “一起带走!”另一名黑衣人咬咬牙,三人顿时转身,跃墙而去。 且等一帮护院跑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三个人的背影。 书房外面,尉迟宣明明知道后院来了刺客,可没什么比自己孙儿的命更重要,再者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他去,也不过是演戏而已。 房门开启,尉迟宣疾步走进去,打开药瓶,“宇儿……”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尉迟宣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孙儿不见了? “宇儿……铭宇!”尉迟宣好似意识到什么,发疯一样跑出书房。 这时,老管家刚巧从拱门处跑仓皇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铭宇呢?你看到铭宇在哪儿没有?”尉迟宣没等老管家站稳,双手猛一下握住他肩膀,浑厚的声音急促而颤抖,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回老爷,小少爷他……他被刚刚突然闯进来的三个黑衣人给虏走了!还有那个新来的小丫头,也一并被那天杀的刺客给抱走了……怎么办啊老爷!”老管家气喘吁吁,据实回答。 尉迟宣闻声,狠拍大腿! 他就怕这样,所以才会把自己孙儿扣在屋里练字帖,哪成想千防万防,自己孙儿还是被那小丫头给连累了! “哎!”尉迟宣后悔不已。 他能怎么办?难不成直接冲到段翼府邸要人? 如此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知道那三个黑衣人是段翼派来的! 幸而他与段翼平日里关系尚算不错,自己多年前征战沙场时曾有恩于他。 想到此,尉迟宣强自平静下来,他倒是相信段翼不会无缘无故动自己的孙儿,可那到底是自己唯一的亲孙,这八年来从未有一天离开自己身边,说不担心是假的。 “找……派人给老夫出去找!”尉迟宣咬牙,怒声低吼。 无论如何,他不能等着,不管想什么办法,他都要把自己孙儿救回来…… 相比于尉迟宣的后悔莫及,段翼也很头疼。 此刻城外别苑,段翼看着被三个影卫手下搁在床上的孩子,脸都绿了。 且先不说那女娃是不是司徒敏儿,这男孩儿是谁他认识啊! 尉迟铭宇腰间还挂着尉迟宣每每征战时必戴的祖传玉佩,眼前这男娃,分明就是尉迟宣的孙儿。 “怎么回事?”段翼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几乎崩溃的状态。 第四百二十四章什么都能偷吗 “回将军,这两个孩子拉的太紧,属下等实在分不开就一起带回来了。”影一垂首,据实道。 段翼黑目陡寒,这是理由吗! “当时属下有提议砍掉这男孩儿的胳膊,一不干。”影二十分自私的想把自己摘出去。 不想下一秒,影一没事,影二却被段翼狠拍了一掌。 “就算把你脑袋砍下来,也抵不过这孩子一条胳膊!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段翼不明白,怎么自己这些手下回来皇城之后,脑子都跟进水了一样! 亦或是他们在荆门从未有过对手,自来养成了这种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个性,而他的锋芒太露,亦是如此。 见影一影二不作声,影三稍稍朝前靠了靠,“他是谁?” 段翼无语,只想砍人。 “尉迟铭宇,开国三位国公之一尉迟公唯一的孙儿。”段翼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心底升起一丝敬佩。 “属下听闻这位老国公因意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影三想了想,据实开口。 “所以呢?”段翼陡然转眸,眼底充斥着血丝。 眼见自家将军眼珠子都快气红了,影三那句‘所以干嘛要怕他’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将军,人既是抓到了,我们是不是要去找墨沧月谈判?”相比之下,段翼身边三名影卫的智商显然不是青龙他们可比的。 好吧,段翼觉得青龙他们好像也没什么智商。 影二不以为然,“为什么要去找墨沧月,应该去找慕清歌。” 段翼想哭,他手底下这都是帮什么人? “那你们去吧,把司徒敏儿带上。”段翼指了指躺在床榻里面的小丫头。 影一影二面面相觑,主子语气不对。 影三倒是主动上前,“可他们手臂还是分不开怎么办?” 段翼嘴角一咧,赏了他们三人一个字,“滚——” 待三人瞬时遁离,段翼默默站在床榻边缘,冷冷看着躺在上面的两个小孩儿。 尉迟铭宇既是无端被抓来,在事情未结束之前是不能放回去了。 至于司徒敏儿,段翼想过,依照眼下慕清歌跟沈醉的关系,他想到得惊夜枪几乎不可能,索性他放弃! 而他放弃的前提是,沈醉也未必拿得到。 不管是他还是沈醉,想要抓到司徒敏儿的目的都是以此威胁司徒正,让他发话取消与墨沧月的联姻,改为交出惊夜枪,而他亦打听到,墨沧月与司徒敏儿的大婚定于下月初八。 如此,只要他把这两个孩子扣到下月初八,婚事已成再无更改的时候,有关惊夜枪的事就与司徒家无甚关系了,介时谁能得到惊夜枪,只看谁能制服墨沧月。 相比浔阳司徒家,墨沧月显然要更容易…… 适夜,苏若离在锦鸾宫趴了好久,差不多酉时才把墨沧月给等回来。 乍见苏若离,墨沧月微愣,细长的眸子带着些许差异的光芒,“苏姑娘找我有事?” 见到那抹俊逸中透着妖魅之气的男子,苏若离登时直起身子,奉上笑脸,“没有,就是过来看看神偷大人,住的可否习惯?” 墨沧月神色微凉,“没事的话,天色好像也不早了。” “没啊,天色还早。”苏若离就跟完全听不懂似的,屁股特别沉。 墨沧月无奈坐到对面,脸色欲冷,“距离下月初八可没有几天了,你们到底想不想要惊夜枪?” 苏若离亦表现的十分郁卒“做梦都想,可找不到司徒敏儿你说怎么办?” 墨沧月笑了,你问我?我又不要惊夜枪! “其实神偷大人……” “叫我沧月或是墨公子都可以。” “惊夜枪的事儿先搁到一边儿,若离这次来就是想问……沧月你有师傅吗?”自前晚墨沧月离开龙乾宫之后,苏若离这心两天一夜都没怎么踏实,她实在不确定墨沧月那晚到底听到多少。 墨沧月闻声,细长的眉梢微挑了两下,“吾父亦是吾师,怎么了?” “没……没什么,吾师亦是吾父!”苏若离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表达了自己对沈醉的态度。 墨沧月沉默了片刻,精锐如鹰隼的眸子不时打量着眼前女子,最后吐出两个字且拉长了尾音,“是吗……” “是!”苏若离狠狠点头。 “那为什么墨某好像听谁说,要把很不好的事嫁祸给自己的师傅呢?”墨沧月在江湖也算是鼎鼎大名,要说能在人心险恶江湖里摸爬滚打到今天,墨沧月靠的绝不仅仅是偷盗技巧和他的一身轻功,一般能成大事者,智商都在线。 苏若离这么晚过来找他,半句不提惊夜枪,反倒谈起尊师重道,其意昭然若揭。 “那我都是为了谁?”苏若离抬起眸子,又羞涩又尴尬的看向墨沧月,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 墨沧月一瞬间怔忡,胸口处久未荡漾的心弦,微微波动起一丝涟漪,“惊夜枪。” 苏若离顿时觉得,自己的魅力也不过如此,这话没法儿聊下去了。 “其实苏姑娘想多了,墨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之所以没像卫无缺那样遍地是仇家,就因为墨某不喜欢管闲事,其实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呢,自己过的好就行了你说是不是?” 苏若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沧月你说的极是。” “那若离姑娘还有别的事吗?”墨沧月薄唇浅抿,清眸微微眨了一下。 “你什么东西都能偷吗?”苏若离突然很想了解一下墨沧月的实力。 墨沧月想了想,点头,“只要我想。” 看到墨沧月眼中的自信,苏若离暗自觉得这个人可交,必须交! 因为轻舞还在沈醉手里呢…… 翌日,久未上朝的尉迟宣突然临朝,且在朝堂之上悲愤交加,涕泪横流,控诉自己的孙儿被刺客虏走,其举如何丧心病狂,泯灭人性,更在朝上发下誓言,谁若敢伤他孙儿一根汗毛,必让那人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第四百二十五章早脱手早省心 早朝规定多长时间,尉迟宣就占用多长时间,从头到尾,别的官员硬是一句话都没说上。 直到最后,龙辰轩下旨彻查之后,老国公的情绪才算稍稍好转。 朝堂之上,别的官员只在看热闹,唯独沈醉跟段翼听的清楚,除了尉迟铭宇,尉迟宣还提到了一个小丫头,一个被自家孙儿从大街捡来的小丫头也被刺客一并虏了去。 该是什么样的小丫头,才会跟尉国公府的小少爷走的那么近,亦会让刺客不嫌麻烦的给带走,而不是直接宰了,这是沈醉的想法。 段翼的想法尤为简单,那两个孩子不能留在皇城了! 下朝之后,段翼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府邸,唤来青龙。 依着段翼的意思,尉迟宣这般看中自己的孙儿,想必皇城这段时间不会消停,当务之急,他必须要把两个孩子送出皇城,这么个烫手山芋,早脱手早省心。 至于送到哪里,很简单,浔阳。 青龙主动请命,段翼摇头,这次的事不能马虎,他不能不考虑到突发状况,所以他选择押镖。 这样就算中途出了意外被沈醉他们找到,也不会暴露将军府。 事不宜迟,段翼决定之后,当即让青龙去办此事,务必在今日午时之前将两个孩子送出去…… 国师府,书房。 自早朝回来,沈醉心里便在一直在猜测那个小丫头的身份,尉迟宣在那么悲痛欲绝的情况下,还能抽出时间跟精力提一提那个小丫头,着实奇怪。 而且尉迟宣疼爱孙儿是朝野出了名的,他根本不需要占用那么长时间去强调自己对尉迟铭宇的在乎。 偏偏,他那么做了。 为什么? 蓦地,沈醉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那个小丫头会不会是司徒敏儿,而尉迟宣就是知道她的身份,才会在朝堂之上浪费那么多口舌,看似悲痛欲绝,实则警告威胁! 且不管他是怎么知道司徒敏儿的身份,单说他想威胁的人是谁? 除了自己跟段翼,还能有谁! 自己没有派人,那就自然是段翼派人去了尉国公府,在虏走司徒敏儿情况下不小心将尉迟铭宇也给虏走了。 如果是这种可能…… 想到此,沈醉眸色微转,眼底精光一闪而逝。 午时的东城,一辆载满货物的镖车自城门处通过检查,徐徐驶出。 车上坐着两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一人在前面驾车,一人在后面守货,中间载的是五个木箱,放在上面的两个木箱之前被守门侍卫一一打开,装的尽是些古董跟珠宝,下面前后装的则是些丝绸跟茶叶。 马车缓缓驶离东城,差不多走了两个时辰后在一片小树林里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直在树林候着的马车里跳出来两个身着黑衣的中年汉子,“东西呢?” “在这里。”两名镖师见接货的人过来,登时下车将箱子搬了搬,露出最中间的那个木箱。 两名黑衣男子二话不说,伸手便将木箱抬到自己的车厢里,扬长而去…… 国师府,后宅厢房。 沈醉这一路都在犹豫,尤其此刻站在院外,他忽然有些不愿向前。 “沈公子既是来了,为何不进?”清柔的声音自房间里飘际过来,沈醉暗自吁了口气,抬步走向房门。 房间里,慕清歌正在拭剑,薄如蝉翼的剑身亮如明镜,映衬着女子的倾城无双。 “敏儿有可能出事了。”沈醉行至近前,目光落在那柄蝉翼宝剑上,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师傅亲手锻造的。 师傅…… 这两个字该是有多久没被他想起,却也从来没有被他忘记…… 慕清歌握着拭巾的手微顿,抬起眸子,“你肯定?” 沈醉摇头,“只是猜测。” 面对慕清歌的质疑,沈醉不得已将惊夜枪的事据实告知。 皇城里除了他跟段翼,基本没人,也没能力想要得到惊夜枪。 而据尉迟宣的描述,跟尉迟铭宇一起被虏走的丫头很有可能就是司徒敏儿。 “可他没找我。”慕清歌眸色渐冷,肃声抿唇。 既然他们想要拿自己女儿换取惊夜枪,是不是应该先与她打声招呼。 “段翼应该不会找你,在你一掌拍翻他两名护卫之后。”沈醉担忧的是段翼会退而求其次,一直藏着司徒敏儿,直到司徒家对墨沧月没有威胁,再伺机从墨沧月下手。 其实,沈醉很少有这么话多的时候,以往与自己的十个徒弟说话,从来都是点到即止。 但今天,他明显解释的多了些。 慕清歌渐渐恢复手里的动作,蝉翼软剑被她擦的不染纤尘。 直到沈醉发现一直都是自己在自说自话,方才收敛心神,“这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 “走吧。”慕清歌突然起身,素手翻转间,蝉翼软剑倏然卷在腰际,剑柄叩在腰间系带上,完美融合。 沈醉微愣,“去哪儿?” “去证实。”慕清歌没给沈醉开口的机会,抬步迈出房门。 而沈醉,微微皱眉,却终究没有将噎在喉咙里的话说出来。 所谓高手,就在于当她出现的刹那,所有人都可以本能感觉到那抹肃冷绝杀的气息,那种猛虎下山的狂横。 大街上,慕清歌看似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实则却不容靠近不容亵渎,所到之处,行人皆退至两侧,无一人敢指指点点。 尤其在她身后,沈醉默默跟随。 能让沈醉跟在后面的人,慕清歌的出现,本身就是逆天。 第四百二十六章去踢场子 楚馆三楼的锦瑟居内,楚林琅透过门缝瞄了眼刚刚过去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说不出来的默契。 “去告诉若离,慕清歌有可能是去段府找麻烦了。” 卯宿儿领命,瞬间遁离。 一路无话,慕清歌仿佛知晓般径自前行,直至走到皇城东北的将军府外,停下脚步。 白衣如雪,墨发轻扬,慕清歌一身傲冷无双,孑然而立。 沈醉则一直跟在后面,并未作声。 这时,府门开启,门板上的铜环被颤的当当作响。 随着两排护院自里面跑出来分至两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亦分别拖着残躯均匀散布在慕清歌面前,气势汹汹。 最后,段翼着一身素袍,缓步迈出府门。 “沈醉?”段翼刻意绕过慕清歌,视线落在沈醉身上,希望他能给个说法。 可沈醉是谁呵,你莫说远远的看着他,就算走到他面前把眼珠子瞪出来,结果也是一样。 他不想开口的时候,不管是谁,还真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把我女儿交出来。”慕清歌清了清嗓子,清冷的眸子好似极地冰锥般落在段翼身上,透着骇人的寒意。 “这位……”段翼很清楚对面女子的来历,且当慕清歌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消息,只是他没想到,慕清歌连门都不想进,就在这里开了口。 “老夫不知司徒夫人在说什么。”段翼面色无波,心里却暗自庆幸那两个孩子已然被他送出皇城。 “呵。”慕清歌冷笑一声,素腕翻卷的瞬间蝉翼软剑好似银色飘带挥舞而出。 青龙等人眼疾身快,咻的闪到段翼面前,“你要干什么?” 没等慕清歌开口,段翼已然喝斥青龙等人退下。 “司徒夫人,老夫只怕你是受奸人挑唆误信了谣言,老夫可以对天发誓,从未见过你的女儿。”大是大非面前,誓言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慕清歌垂眸,看似把玩着手里的蝉翼软剑,奈何周身散出来的气息却让人本能的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迫,除了段翼,青龙等人下意识拔刀戒备,冷目圆睁。 “我数三声,若你不交出敏儿,我便不客气了。”慕清歌懒理段翼的所谓誓言,樱唇勾起的浅淡弧度,蕴含着绝冷的杀机。 “司徒夫人,你这样说未免太过武断,老夫……” “一” “夫人还是三思,我将军府……” “二” 段翼无奈阖目,暗自调息,“夫人既是心意已决,那便动手吧。” 与其苦口婆心的看似求饶,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斗一场,或许还能挽回些颜面! 慕清歌这一路走过来,只怕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她这是过来要人了。 “三!”慕清歌音落一刻,纤弱身影瞬间化成一道白光,倏然纵身跃上将军府的屋顶。 此刻,早有下人将段翼刚入城后便到铁匠铺锻造的方天画戟举了过来。 段翼伸手接过兵器,回转身形,纵身跃起。 与此同时,青龙等四人纷纷纵身上了屋顶,护在段翼左右。 而那些留在地面上的护院,自是呼啦将沈醉围在中间,即便他们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 屋顶上,寒风猎猎作响。 慕清歌孑然而立,手中蝉翼软剑被她折成了半圆的形状。 “一起上?”慕清歌樱唇抿笑,嘴角的弧度,透着掩饰不住的嘲讽。 段翼肃冷寒蛰的脸略有些僵,正欲挥手退下青龙他们,不想一道劲风突然自对面狂啸而至,段翼瞬间气沉丹田,强硬抵挡。 “呃——” 狂暴的劲风陡然侵袭,青龙四人只觉脚底一震,此时此刻,他们也想强行支撑,奈何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玄武最先溃败,身体如折翅的蝴蝶般往后崩飞出去,砰然落于地面,鲜血喷溅! 紧接着是朱雀,白虎,青龙! 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在几天前,白虎跟青龙就是被慕清歌一招掀翻,与现在如出一辙。 眼见青龙他们倒地吐血,在场所有人心里皆是一震,他们万万没料到,看似柔弱的慕清歌,爆发力如此强悍,不免开始替自家将军捏了把汗。 “老夫早闻司徒夫人武功绝顶,此番有幸领教,果然名不虚传。”段翼知道自己碰到对手了,又或者,碰到高手了,比自己要强悍的高手。 “再给你一次机会,敏儿在哪儿?”慕清歌幽幽开口,凛冽的杀意自眼底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老夫已经发过誓,并未见到你的女儿。”段翼冷声回应,手中方天画戟已然蓄势待发。 慕清歌终是一笑,被她弯成半圆形状的蝉翼软剑‘咻’的弹飞出去,好似光闪般横切向段翼! 软剑化作半月刺,带着整个屋顶都似要被掀翻的狂啸之力,绝杀而至。 段翼黑目陡寒,双足点起的刹那,整个身体倒悬于空,单手叩住方天画戟一端,另一端直插入青瓦之内。 慕清歌雪色身影如流星划闪,收回蝉翼软剑的下一秒,腾空而起,软剑如吐芯冰蛇般狠刺向段翼咽喉! 危险来袭,段翼登时反转身形,手中方天画戟冲天格挡,挥舞间射出无数条强横的劲气。 轰! 兵器在空中交汇,摩擦时迸射出亮白火花。 段翼甚至还没有缓过神儿来,自那火花中飞射过来的银针已至面门! 无奈之下,段翼狼狈收回方天画戟抵挡,倒也有惊无险。 府门处,众人看的眼花缭乱,便是连青龙他们亦看不清那两道光闪似的身影如何出招,与屋顶上的两个人相比,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唯有沈醉,静默的神情中,那双眼不时闪出锐利的精光。 自己这位师妹也是够了,明明武功已经高出段翼那么多,还非要使用暗器,什么江湖规矩,世族颜面,她才不会顾及,只要我想,只要能赢。 也是了,有那么一位古灵精怪的师傅,也只能教出这样不拘小节的徒弟。 细思极恐,只怕自己的行事作派,也多多少少承袭了师傅的真传。 第四百二十七章不能言败 府门外,沈醉默不作声,以他的估算,段翼逃不过十招。 逃,没错。 由始至终,段翼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慕清歌的实力,可见一斑。 五招过后,段翼已觉吃力,握着方天画戟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再这么打下去,他有可能会死在慕清歌手里,可他能退缩吗? 府门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若朝沈醉带来的人屈服,日后到了朝堂上,那些文臣还指不定如何趾高气扬,自己亦会失了武将的信心。 所以,就算被慕清歌打死,他都不能言败! 然尔比武这个东西,不会因为你有信心就会改变结局。 这一刻,慕清歌手中的蝉翼软剑挥动成风,绵密的劲气仿佛编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朝段翼方向飞速移动。 强横的力道带着压倒性的气势呼啸而至,段翼被逼后退,手中方天画戟横亘在胸前,奋力抵挡! 然尔,段翼的反抗在慕清歌眼里,不值一提! ‘砰——’ 方天画戟碰触到那张密不透风的墙网刹那,段翼整个身子几乎被弹飞出去! 即便如此,慕清歌依旧没有收招的意思,一步一步,脚踩莲花。 危险与死亡逼近,狼狈倒在屋檐上的段翼咬牙起身,重新横起方天画戟! 看到段翼这般,慕清歌眼底略有一丝敬意,到底是征战沙场的老将,生死看的极淡。 充斥着劲气的墙网再一次逼近。 段翼索性闭眼,拼尽全力甩出方天画戟! ‘轰隆——’ 突然爆裂的响声振聋发聩! 在地上所有人都本能捂住耳朵蹲下身的瞬间,沈醉陡然纵身飞向屋顶,以迅雷之势揽着慕清歌退后数米。 绵密的墙网被两道霸道的劲风生生击碎,段翼身前,赫然站着两抹身影,一男,一女。 男子长的十分漂亮,穿着亦如女子般妖艳,雪白的肌肤,大粉的长袍,站姿与楚馆的姑娘无异,处处显露身段。 反观女子,一身褐色长袍,打扮的十分朴素,方脸阔额,体态粗犷,嘴尤其大,黑发只用一根草绳吊着,并无过多装饰。 “无双夫妇……”沈醉薄唇呢喃,心底微微闪过一丝凉意。 “无月寒双,你们两个还真会凑热闹!”慕清歌显然认得他们,美眸含霜。 “慕清歌,你不在浔阳好好当你的少奶奶,跑这儿来做什么?”名曰寒双的女子一张嘴,声音立时让人觉得无比销魂,破锣也不过如此吧。 “跟你有关系么!”慕清歌冷哼。 “都别动气嘛,有话好好说……”名曰无月的男子不知何时手里竟多了一块帕子,在那儿摇来摇去,声音也是,特别娘。 “咋的,你心疼了?我还不兴说她两句了?”寒双冷脸,抬手揪起无月的耳朵,狠狠一拧。 “没有没有,我心疼她做甚,我要心疼也得心疼你呀!”寒双登时把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从慕清歌身上移开,哀求讨好道。 “哼!你倒是想心疼人家,人家看不看得上你!”无月顶着那张方脸,嗤之以鼻。 偌大将军府,就只剩下这对夫妇在屋顶上打情骂俏,谁也不敢吭声。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不一般,能跟慕清歌对上话的,能是一般人?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对夫妇在江湖上,那真真是出了名的厉害。 他们两个的排名,绝对不比慕清歌低,甚至还要高出几名,否则段翼现在早死了。 “你们是段翼养的狗?”慕清歌美眸凝蹙,冷声开口。 “你……”寒双正想发飙,却被无月拦下来,“歌儿……咳咳,慕清歌你说话也忒不中听了,我们是段翼段老将军的幕僚。” “那就是狗呗。”慕清歌嘲讽开口,美眸溢出不屑。 “想打架咋的!”寒双愤怒挥拳。 “也不是不行。”慕清歌重新弯起蝉翼软剑。 “好了好了,慕清歌你可真是,司徒正不在你一个人能打得过我们?”无月好言相劝。 “我家夫君不在,但好在大周国师沈醉在此,若真打起来,我未必会输。”慕清歌承认,她的确不是无双夫妇的对手,但加上自己这位师兄,无双夫妇不要死的太惨。 慕清歌音落之时,无双夫妇这才注意到站在她身边的男子。 这一看不要紧,寒双的魂儿立时被勾了过去,哈喇子毫不掩饰的哗哗直流。 “看什么看!他有我帅么!”无月顿时醋意大发,闪身挡在寒双面前。 “滚开!”寒双哪容无月坏她好事,一巴掌将其啪到地上。 这时,一直在无双夫妇身后的段翼强撑起身,缓步走到二人面前,直视慕清歌,“老夫还是那句话,司徒夫人的女儿不在老夫这里,若不信,司徒夫人可以随便搜。” 事情总归要有个了结,段翼开口之际,气氛瞬时变得肃然起来。 慕清歌垂眸,弯了弯手里的蝉翼软剑,“既然老将军这么说,本夫人姑且信你一次,但是,倘若有朝一日让我知道你曾对我女儿做过什么,莫说有他们给你挡路,就算天王老子,我慕清歌与司徒家,也定要踏平你这将军府。” 慕清歌飞身落地,沈醉则无声跟在后面。 行到府门,慕清歌忽似想到什么,转回身,“本夫人听说,段老将军还有个孙儿在荆门……” 赤果果的威胁呵。 眼见慕清歌与沈醉同时坐上府门外的一辆马车,段翼这方转身,朝无双夫妇拱手,“多谢两位。” “老将军客气了,我们送你下去。”寒双开口之际,无月已然上前扶住段翼,纵身落到前院。 一场生死较量,就这样化于无形…… 在回国师府的马车里,沈醉与慕清歌临面而坐。 气氛说不出的尴尬,彼此谁也没有先开口。 直至走过兴华街,沈醉方才浅声抿唇,“想来敏儿有可能不在……” 第四百二十八章人品堪忧 “无双夫妇在江湖上并非等闲之辈,以段翼的人品跟影响力,应该驾驭不了他们。”慕清歌打断沈醉的话,漫不经心道。 沈醉微愣,眼底闪过一抹心虚。 “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见沈醉不说话,慕清歌索性直言。 沈醉想解释,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依着慕清歌的意思,她不觉得当今武林有谁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得罪慕府跟浔阳司徒家,而那些不知道浔阳司徒家跟她慕清歌的小混混,自己女儿的本事足以应付。 至于那些想得到惊夜枪的朝中势力,他们若真虏走敏儿,不也该像尊佛似的给供起来么。 简而言之,自己女儿无论遇到谁,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番推理,令沈醉无地自容。 马车在府外戛然而止,慕清歌沉默片刻,终是开口,“清歌不明白……师兄为什么要选这条仕途之路,但人心险恶,师兄好自为之。” 直到慕清歌离开,沈醉亦坐在车厢里,薄唇勾起淡淡的苦涩,他何尝不知仕途险恶,他何尝愿意走这条路。 只是他身不由已…… 适夜,龙乾宫。 苏若离跟龙辰轩虽然没有亲临将军府,但却在雷宇嘴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的清清楚楚,甚至于每一个打斗的细节都知晓的异常明晰。 待龙辰轩退了雷宇,苏若离抬眸,直接问道,“段翼把司徒敏儿虏走这件事,是皇上授意的?” “段老将军没虏司徒敏儿啊。”龙辰轩特别无辜道。 苏若离闻声笑了,“尉迟宣明明可以不用在朝堂上大闹,可他这么做了,原因不用我说皇上也能猜出几分。” “看来这位尉迟老国公,知道的不少。”龙辰轩似有深意开口。 “首先,尉迟宣知道那个小丫头是司徒敏儿,我们姑且相信他不知道是谁把司徒敏儿虏走,所以才会在朝堂上演那么一出戏,意图警告错抓自己孙儿的人万不能动尉迟铭宇半根汗毛。”苏若离冷静分析,美眸渐渐深沉。 龙辰轩点头,对此并无异议。 “而白天的事已经证明,虏走司徒敏儿的定然不是沈醉。”苏若离信誓旦旦。 “就不兴是沈醉有意栽赃段老将军?”龙辰轩觉得苏若离的结论,过于肯定。 “如果在无双夫妇出手的时候,师傅没有去救慕清歌,我或许还有这样的怀疑,但他救了。”苏若离美眸微凉,眼底溢出一丝苦涩。 龙辰轩挑眉,“怎么说?” 苏若离的解释很简单。 沈醉确定是段翼虏走司徒敏儿吗? 他不确定! 但是慕清歌却是在他的陪同下,单挑了将军府。 明里,沈醉看似是替慕清歌出头去找司徒敏儿,可在苏若离眼里,沈醉的目的,更像是利用慕清歌去摸清将军府的实力。 那么,作为一枚被沈醉利用的棋子,在无双夫妇出现的刹那,沈醉最该做的就是冷眼旁观,由着慕清歌与无双夫妇厮杀,继而推断出无双夫妇的武功根底。 可他没有,在最不该出手的时候,他出手救了慕清歌。 没有人比苏若离更清楚沈醉的为人,如果不是特别在乎,他定然不会出手。 “他那么在乎慕清歌,又怎么会私下里虏走她的女儿。”苏若离不经意握住桌面上的银拨子,轻轻挑着烛火。 原来沈醉也不是那么无情,分跟谁而已。 “你怎么确定沈醉是想探查将军府的实力?”龙辰轩皱了皱眉。 “因为无双夫妇出现了。”事实不就是最好证明么。 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没想到段老将军手底下竟然会有这种高手,据我所知,无双夫妇当属江湖异类,心性极高,很少臣服于人。” 龙辰轩勾唇,“个人机缘不同罢了。” “所以皇上早知道段翼手底下有无双夫妇助阵?” 龙辰轩摇头,“朕不知道。” “那就是段翼有意隐瞒自己的实力,即便对象是皇上……”苏若离似有深意的抬起头,眸间光芒璀璨如华。 “朕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证明段老将军对朕不忠,不知道这个回答,皇后满意吗?”龙辰轩肃声开口,心底却划过一抹异样的情愫,微微的,淡淡的,连他自己亦未察觉。 苏若离笑了,“跟我有毛关系!” 见苏若离走向床榻,龙辰轩沉默半晌跟了过去。 “今晚朕睡里面。”在有了几次被苏若离踹到地上的经历之后,龙辰轩斗胆提议。 “老娘心情不好,别废话。”苏若离无视龙辰轩的提议,翻身。 “因为沈醉救了慕清歌?”龙辰轩知道自己猜对了,因为他看到苏若离眼中隐隐流动的光彩,和她已经很久没有握起的拳头。 幸好近两年的时间,龙辰轩对苏若离的为人算是特别了解,一般这个时候,只要嘴不欠,他基本不会挨揍…… 冬日的树林,一眼望去,满目苍凉。 干冷的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枝丫会不时发出咔嚓的声响。 马车辗转半日,终于停了下来。 车厢外面一黑衣男子下意识转身车帘,见里面两个孩子绑的结实,便将车帘放下来。 “叔叔!”就在这时,坐在最里面的司徒敏儿突然开口,“能给我们一点儿吃的吗?好饿!” 黑衣男子犹豫,看向对面同样身着黑衣的刀疤男,“老大?” 见刀疤男点头,黑衣男子重新车帘,拽出一个包裹,自里面取出两块干粮扔到两个孩子脚下。 “叔叔,你不把绳子给我们,我们怎么吃……”司徒敏儿十分委屈的把五官纠结在一起,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狠狠眨了两下,嘴巴卖萌似的小声嘟囔。 黑衣男子拿不定主意,再度请示般看向对面。 第四百二十九章冻死也活该 “,封了那男孩儿穴道。”刀疤男接到的密令是,将两个孩子安全送往浔阳司徒家,男孩儿武功很高马虎不得,两个孩子身份尊贵,怠慢不得。 黑衣男子得令,即刻收紧缰绳,转身钻进马车。 半晌,正待刀疤男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司徒敏儿的声音,“叔叔?叔叔你怎么了?” 刀疤男闻声一震,登时翻身朝车厢里钻,不想车帘的一刻,寒光骤闪,一枚银针猛然他手臂位置。 麻酥的感觉自手臂迅速蔓延,刀疤男心知不妙,倏地拔出银针,却为时已晚。 一通忙活之后,司徒敏儿跟尉迟铭宇将两名男子捆绑到树林里一棵参天古树的树干上。 “警告你们,不许再跟过来,不然下次射的就不是你们手臂!”司徒敏儿一双小手叉腰站在那里,下颚微微抬起,霸气十足。 两名男子被自己的长靴堵住嘴,根本没办法说话,表情亦十分耐人寻味,当是无比后悔。 “铭宇哥哥,我们走。”司徒敏儿懒理二人,转身拉起尉迟铭宇的手便朝马车方向走过去。 “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会不会冻死?”尉迟铭宇有些迟疑,不时回头看向两名男子。 “冻死也活该,都是他们自找的。”司徒敏儿不以为意,却见尉迟铭宇突然止步,“铭宇哥哥?” “还是把他们放了吧……”尉迟铭宇一脸肃然,正色开口,“你放心,他们若再敢怎样,我保护你。” 司徒敏儿想了想,“你等我。” 片刻,司徒敏儿再度回来,“我刚刚把麻绳系着的死结改成活的了,他们只要挣扎一会儿就能自己,我们还是快走吧!” “真的?”尉迟铭宇将信将疑。 “敏儿骗谁也不会骗你呀!快走吧!”其实,司徒敏儿只是过去将原本就是死结的麻绳,又多系了两个死扣…… 马车外面,尉迟铭宇坐在中间位置,手里攥着缰绳,不时左右拉动,寻找平衡,“我有些不记得回皇城的路了,你呢?” 一侧,司徒敏儿则坐在旁边,一双小脚垂在半空,不时随着马车的晃动有节奏的摇来摇去,“为什么要回皇城呀!” 尉迟铭宇愣了一下,“我们突然被坏人虏走,爷爷一定急死了,我们当然要回去。” 见尉迟铭宇一脸坚定,司徒敏儿想了想,灵动的眼珠转了两下,“铭宇哥哥,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回去,你想呀,那些黑衣人摆明是冲你来的,你若回去,岂不是连累爷爷了!” 想到那日情景,尉迟铭宇沉默半晌,“好吧,那我们要先找到住处,方便的话要给爷爷去信,告诉他我们已经安全了。” 尉迟铭宇记得,那日三个黑衣人,明明是冲着司徒敏儿去的,可是他不想揭穿。 许是没想到尉迟铭宇答应的这么痛快,司徒敏儿眼底闪过一丝歉疚,须臾消失不见,“嗯,铭宇哥哥咱们沿着这条道往前走再过半日就能到幽州,那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 “是吗?”尉迟铭宇狐疑看过去。 “相信我,没错的!”司徒敏儿索性抬腿坐到尉迟铭宇身边,“铭宇哥哥你不知道,其实外面的世界可大了,我带你去看看?” 尉迟铭宇握着缰绳的小手稍稍用力,“好啊,我们出发!” 看着身边用心驾车的尉迟铭宇,司徒敏儿的笑容如樱花般绚丽璀璨,就像是一个天生的精灵。 其实从一开始,她便有本事制服那两个黑衣汉子,但是她没有,既然母亲找到皇城,那她就不能再在皇城呆下去了,因为她不想嫁给墨沧月那个老男人。 可她不想自己走,她有些舍不得自己在皇城认下的这个哥哥。 至于那三个黑衣人,以司徒敏儿无比灵光的小脑袋,自然看出他们是冲着自己的,她更相信这件事尉国公府里的那个老爷爷,有可能事先知情。 但她不怪尉迟宣,有这样一个好爷爷是铭宇哥哥的福气…… 夜,寂静无声。 皇宫西南处的九华殿内,不时散着阴森的凉气。 明明屋内摆着两个火炉跟足够的松炭,房间里却没有一丝温暖,冷的像是冰窖。 房门吱呦开启,寒风杂凛冽的气息席卷而入,翠枝紧拽着身上的袍子从外面走进来,反手关紧房门,转身进了内室。 “小姐,你要的东西。”翠枝小心翼翼走到凤银黛面前,将手里捏着的半块枯木递过去,“小姐,奴婢听说昨日沈醉带着一个女子到将军府闹事儿去了,那名女子武功了得,还把段翼给打伤了。” 凤银黛不语,将接过来的那块枯木搁到一边儿,继而伸手,慢慢打开摆在桌上的墨绿色罐子。 顿时,一阵古怪的,细小且恐怖的声音从罐子里传出来。 紧接着,凤银黛将刚刚那块枯木横搭在罐子上面,继而拿起匕首,毫不迟疑的在自己手腕上,猛划一刀。 鲜血汩汩涌出,顺着手腕蜿蜒落在枯木上,渗透枯木后慢慢落在罐子里。 ‘吡——’ 尖细恐怖的声音突然放大数倍,吓的翠枝赶忙后退,一双眼睛紧盯着墨绿色瓷罐,身体止不住发抖。 幽幽绿光自罐子里光芒大盛,凤银黛那张脸在绿光的衬托下,仿佛地狱的夜叉,诡异而又透着骇然的气息。 随着血液源源不断的涌落,罐子似乎开始摇晃起来。 翠枝一眼不眨的盯着罐子,倏然,身子猛震,倒抽一口凉气! 第四百三十章血我流得起 只见一只只细小莹绿的飞虫自罐口飞出来,栖息在那根枯木上,爬来爬去。 一只,两只,三只…… 越来越多的飞虫从罐子里涌出来落在蘸血的枯木上,足有百余只,密密麻麻,十分瘆人。 “这是……食脑蛊的幼虫?”翠枝见凤银黛慢慢收回手腕,诡异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不禁叹道。 “有了这些幼虫,我们便暂时不用再去黑市找古婆婆了。”凤银黛搁下短刃,随手扯来白纱。 翠枝见此,登时过去替自家主子包扎,“小姐是想把这些幼虫都培育起来?那得用多少血?” “只要能让它们活下来,再多的血我也流得起。”凤银黛嫌翠枝包扎的慢,登时抽手过来,草草打了个结,“这才只是个开始,终有一日,我会把苏若离跟龙辰轩欠我的,千百倍的讨回来。” 当下的时局对凤银黛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能做的只有两个字,蛰伏…… 寒夜的天幕,圆月似盘,月光如练。 静谧的深巷里,有一处相对简陋的方院,院内空旷,除了一座石台两把石椅,再无他物。 茅草屋内,烛灯如豆,微微的闪着光亮。 这时,院外退了颜色的木门轻轻响起,一抹黑影倏然闪身进来,快步走进茅草屋。 “属下叩见王爷。”浑厚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恭敬跟尊崇,段翼双拳紧握,谨慎立于一侧。 对面,一位老者泰然而坐,身穿粗布素衣,挽着袖口,手里的筷子刚好夹起碟子里的一粒花生米,“坐。” 段翼犹豫,“属下不敢。” 老者闻声,不由的抬起头,看似寻常的面容上,那双眼,凌厉如锋。 “那便站着吧。”老者将花生米送到嘴里,细细品嚼,差不多嚼了十几下方才咽下肚子。 静默的陋室里,段翼明显感觉到气压骤降,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儿。 桌上,装着花生米的小碟旁边有一个铜铸的,不大不小,刚好手握的缸子。 老者搁下竹筷,伸手握起铜缸,喝了口水,“老了,若在当年,这盘花生米哪里够吃。” “王爷老当益壮,属下望尘莫及。”段翼在如今的大周朝堂,绝对是泰山一般的存在,然在眼前这位老者面前,却似极恭敬一般,自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深思熟虑。 老者点头,“无双夫妇安顿好了?” “回王爷,已经安排妥当。”段翼据实开口之际,单膝跪地,“属下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本王救得了你一次,却不能次次都能保你无恙。”老者直起身形,微微挑眉,如豆烛光下,那张经历过世事沧桑的面容似乎变得有了棱角,“沈醉这个人,连老夫都没摸透,你又如何敢轻瞧了他。” “属下一时自负,还请王爷降罪。”段翼面容微红,懊恼回应。 “青龙他们才入皇城便接连折损,你身边没有个像样的帮手也是不妥,既是无双夫妇现了身,以后就让他们留在你身边,供你差遣,这点本王会找人通知他们。”老者微皱的眉头渐渐散开,“至于惊夜枪,不要也罢。” “可是……”段翼有些不甘。 “呵,十大神兵,得其一便可阻止沈醉打开宝藏,而在没有宝藏的情况下放手一搏,你这将军府未必会输。”老者停顿片刻,“听龙辰轩的意思,他手里似乎有了三件?” “天诛,太虚,虎魄。”段翼点头,据实开口。 “不愧是江山楼的楼主,有气魄,有胆识。”老者赞许似的点点头。 “此事皆因属下当年疏忽,否则……” “龙御的几个儿子活下来的,除了龙辰轩,剩下的那两个根本扶不起来,看看他们的下场就知道你当初选择没错,如果不是龙辰轩睿智,他能活到你回皇城?”对于段翼当初的选择,老者倒不觉得有错。 段翼闻声,面露难色,“属下只怕无双夫妇突然出现,会让龙辰轩对我产生怀疑,毕竟之前属下未曾……” “这件事你不必担心,老夫已经替你打点妥当,江山楼想要查你与无双夫妇的渊源就让他们去查,而你,也无需在龙辰轩面前刻意提起。” 段翼闻声,自是谢恩…… 对于突然出现在将军府的无双夫妇,苏若离十分上心,为此还刻意走了趟楚馆。 依着楚林琅的意思,无双夫妇与段翼之间的确有渊源,江湖传闻,段翼曾救过这两人的命,而且对于这一传闻,楚林琅亦派人详查过,确是如此。 然尔,即便是这样,楚林琅亦有自己不同的看法,她觉得,即便是救命之恩,也不足以让无双夫妇甘心臣服,因为段翼不配。 锦鸾宫里,苏若离反复琢磨楚林琅的个人意见,段翼不配,可无双夫妇在将军府住下来也是事实。 如何把两个冲突的点,顺理成章的连在一起,这是个问题。 这时,一身黑色长袍的墨沧月从外面走了进来,妖孽般的脸上,表情阴冷。 “沧月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了!”苏若离暂时停止揣摩,起身走向墨沧月。 “沧月?我们很熟么!”墨沧月冷眼扫过来,苏若离老脸顿时一红。 麻痹之前是谁让老娘这么叫的,不叫沧月那我叫你什么呢大侄子! 好在对于有利用价值的人,苏若离一向宽容,“谁惹你了?” 看着苏若离那张灿若桃花的笑脸,墨沧月有心打一巴掌都下不去手,“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惊夜枪。” “想要。”苏若离十分诚恳点头。 第四百三十一章到底是谁掉进火坑里了 “那人呢?司徒敏儿人呢!”原本墨沧月还能沉住气,可就在刚刚,慕清歌又亲自来了一趟,且亲口告诉他,三日后慕清歌会与他一起返回浔阳,如此方能赶得上初八的大婚。 现在的墨沧月甚至开始考虑,要不就让司徒正带人把墨家祖坟刨了算了。 苏若离在听完墨沧月的担忧后,亦觉得此事棘手。 在没得到惊夜枪之前,她是万万不能把墨沧月放走的,可理由呢?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慕清歌是瞎了还是怎样,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娶司徒敏儿,好好的女儿干嘛要朝火坑里推。”待二人落座,苏若离愁肠百结。 对面,墨沧月容颜一冷,“你哪只眼睛看出本公子是火坑?” 苏若离抬头,面对墨沧月那张脸时,亦觉得自己说的过于苛刻,“如果你死了……” “慕清歌说我生是司徒家的人,死是司徒家的死人。”墨沧月音落,苏若离顿时无语。 拿苏若离的意思,现在唯一可以改变墨沧月悲惨命运的人,就只剩下司徒敏儿了。 只要她抵死不从,事情就有转机,只是这个唯一扭转乾坤的人,到底在哪里…… 皇城里,一片愁云惨雾,皇城外,一片海阔天空。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从未离开皇城的小男孩儿感受到闯荡江湖的魅力,在尉迟铭宇眼里,所有入眼的事物皆神奇,所有危险又隐藏着莫大的机遇。 就像前一日,他们路过一片树林里时碰巧把正被山贼欺负的母子二人给救了,原本司徒敏儿的意思是偷偷在后面使阴招就行,可她还没来得及说,尉迟铭宇就已经冲过去,手持一根树枝便将那群山贼打的屁滚尿流。 最后还捎带着将母子二人送出那片树林,看着他们安全后才又折回来。 之后,他们又过了一个座小镇,在镇上逗留两日,好吃的好玩的被他们玩个遍,又攒了些干粮,这才离开小镇。 这三天下来,司徒敏儿发现,自己这位铭宇哥哥非但武功极高,在野外生存的本事亦出人意料。 就像现在,看着从不远处走过来的尉迟铭宇手里穿的两串兔肉,司徒敏儿欢喜不已。 要知道,这可是尉迟铭宇第一次从那座高高的墙院里走出来,跟她一起浪荡江湖。 “铭宇哥哥,你怎么会做这些的?”司徒敏儿接过穿好的兔肉,自怀里拿出从小镇里买的许多作料,“先洒些盐腌一下再烤,味道才好吃呢!” “爷爷以前是将军,这些都是爷爷教给我的。”尉迟铭宇边说话,边朝篝火堆里加了些干柴,之后坐到司徒敏儿身边。 “有爷爷真好。”司徒敏儿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水灵清澈的大眼睛,渐渐变得暗淡无光。 “别伤心,你还有我呢。”尉迟铭宇看到司徒敏儿落寞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无比坚定道。 “是啊,我还有铭宇哥哥!”司徒敏儿猛的抬起头,扬起的笑脸在篝火的衬托下越发清灵可爱,尤其那抹笑,好似沁入人心般,让人觉得暖暖的。 “看,这是什么!”下一秒,尉迟铭宇突然从袖兜里掏出一块包裹的特别精美的糖果,“喜欢吗?” 当日在糖果铺时司徒敏儿那副雀跃的样子尉迟铭宇至今都记得,如果不是她后来肚子痛,也不会丢掉那些糖果,所以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妹妹一定非常喜欢吃糖果。 那张包着糖果的纸,也真的非常精致,在篝火的闪动下,莹莹的绽放着光彩。 司徒敏儿有些止不住的掉下眼泪,好似自她出生开始,从来没有人给她买过糖果,从来都没有。 她知道这不是别人的错,是她自己天生体质羸弱,根本不能吃丁点甜的东西,可偏偏,她就是喜欢吃。 “怎么了?”看到司徒敏儿掉眼泪,尉迟铭宇忽然有些慌了,“你不喜欢啊,不喜欢那我扔掉,你别哭!” 眼见尉迟铭宇要把那块糖果扔掉,司徒敏儿一把抢过来,“谁说我不喜欢,我特别喜欢!” 篝火旁边,司徒敏儿破涕为笑,之后慢慢打开糖果,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至。 司徒敏儿攥着手里的糖果,内心无比挣扎,吃一口,只吃一口应该没关系吧? 这可是铭宇哥哥给她买的,第一次有人给她买糖果! 吃! “好甜!”司徒敏儿再聪慧,也只是个孩子,是孩子又哪有不贪嘴的。 她只舔了一口,之后慢慢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化,半晌后干脆咬了一口,“铭宇哥哥,谢谢你!” 看到司徒敏儿这般开心,尉迟铭宇傻傻的笑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司徒敏儿将整块糖果都咽进去的时候,意料之中的事还是发生了。 “敏儿?”尉迟铭宇看出司徒敏儿神色异常,忧心开口。 “没事……我没事……”司徒敏儿狠咬着牙齿,双手悄悄按住肚子,疼又怎样,还能疼死她么。 其实就算疼死她也不后悔,这是铭宇哥哥给她买的糖果,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买糖果,她一定要吃! “是不是又疼了?”尉迟铭宇心慌蹭到司徒敏儿身边,将她抱在自己怀里,“糟糕,之前在小镇里我应该买些止痛的药……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回镇上!” “不要!”司徒敏儿比谁都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药能止住她的疼,否则以爹娘的本事早就给她弄到了,她只能忍。 “可是……” “呃!”剧痛骤然侵袭,司徒敏儿来不及解释,整个人已经在尉迟铭宇怀里蜷成虾米状,额头冷汗直涌。 第四百三十二章凤凰展翅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是不是刚才我给你吃的糖果……”尉迟铭宇忽似想到什么,之前那一次,司徒敏儿也是在吃糖果的时候肚子痛,“都怪我!” “不怪……不怪铭宇哥哥,是我自己想吃……呃……”司徒敏儿再也支撑不住的狠咬皓齿,却意料之外的咬到了尉迟铭宇的手臂。 “别怕……敏儿你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到底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看着司徒敏儿痛到锥心的样子,尉迟铭宇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除了把手伸过去,防止司徒敏儿咬伤自己的舌头。 鲜血在唇齿间蔓延,再痛都没掉下眼泪的司徒敏儿突然哭了。 她错了,她不该把铭宇哥哥诓出皇城,因为如果她有事,谁来陪这个笨笨傻傻的家伙! 他还不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铭宇哥哥,如果我有事……你便回到之前的小镇,住我们住过的客栈,给爷爷去信……让他过来接你……” “你不会有事!”尉迟铭宇猛将司徒敏儿紧紧搂在怀里,稚气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可是……”可是这一次为什么这么痛,痛到她连呼吸都觉得要窒息了一样。 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 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一群身着黑衣的山贼突然出现在篝火对面。 “老大,就是这个小男孩儿,他拿一根树枝打伤我们四五个兄弟!”开口山贼指着对面的尉迟铭宇,恨恨道。 不想下一秒便被为首山贼给敲了下脑壳,“就他?” 在那个黑面老大眼里,眼前两个不过是孩子,加起来都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铭宇哥哥,你别管我了,快走。”司徒敏儿早料到那帮山贼不会善罢甘休,但在之前,她觉得就算一窝山贼都来也无所谓,凭借铭宇哥哥的本事跟自己的暗器,来几个他们就灭几个。 可现在,她变成了累赘。 看着对面几十号山贼,尉迟铭宇知道将有一场恶场,于是小心翼翼扶起司徒敏儿将她背在背上,同时解下腰带从后面将司徒敏儿跟自己系在一起。 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儿,就这么背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儿,手里握起一根树枝,站起来,黑目明澈如子夜繁星,凌厉中透着说不出的霸气,“你们想怎样?” 黑面老大听罢,狂笑不已,连带着身后那些小喽啰也笑的岔了气儿。 “想怎样?这小问你们话呢!”黑面老大音落之后,十几个山贼呼啦冲过来,各个挥舞大刀,直奔尉迟铭宇! 刹那,尉迟铭宇手中树枝猛然挑起,篝火飞溅,直落在最先冲过来的几个山贼身上,烧的他们嗷嗷大叫。 “敏儿,你挺住。”尉迟铭宇能感受到司徒敏儿的身体在颤抖,亦知她有多痛。 “铭宇哥哥,小心。”痛在继续,司徒敏儿却强迫自己不发出一声低吟,她不想让尉迟铭宇分神。 这一刻,树枝仿佛被注入灵魂,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哀嚎! 十几个回合,之前冲过来的那拨山贼多半已经重伤,在地上哀嚎不止。 黑面老大未曾想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儿竟有如此本事,脸色骤狠,“全都给我上,专杀那个女娃!” 一语闭,余下山贼亦跟着冲了过去。 整个树林一时喊杀震天,几十个山贼亦将尉迟铭宇团团围在中间。 “凤凰展翅——” 尉迟铭宇终是在几欲落败的时候,使出《凤凰书》里的第一式。 刹那,一道蓝光冲天迸发,围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山贼突然发出阵阵惨叫,更有数名碰触到蓝光的山贼绝命倒地。 一时间,树林里静默无声,那些山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 “敏儿……你还好吗?”在使出凤凰展翅之后,尉迟铭宇内力泄尽,身子有些不稳的晃了两下。 “铭宇哥哥,你把我放下。”司徒敏儿最清楚尉迟铭宇现在的状态,她知道,如果不是为了防止那些山贼伤到自己,尉迟铭宇未必打不过那些山贼! “死都不会。”尉迟铭宇淡淡开口,而后强挺着直起身子,树枝平举向对面山贼,“来!” 倘若换作有些见识的山贼,在看到尉迟铭宇使出凤凰展翅之后,早就跑了。 像这种狂拽酷霸屌炸天的功夫,只有江湖中武林世家才使的出来,他们如何确定在自己杀死小男孩儿之后,不会被秋后算账! 然尔,对面这些明显没什么见识,反倒十分听话,尉迟铭宇让他们过去,他们就真的过去了! 又是一阵厮杀,尉迟铭宇终因体力不支,手中树枝倏然断裂。 几乎同时,一山贼的大刀狠劈向司徒敏儿,尉迟铭宇躲闪不及,干脆拿自己身体抵挡! “呃……”手臂被划出一道血口,鲜血瞬间浸透锦袍。 尉迟铭宇咬牙忍住,随手抢过其中一名山贼手里的武器,奋力抵抗! 眼泪,无声掉了下来。 司徒敏儿的手,触及到了那片血迹。 终于,尉迟铭宇再也招架不住那些山贼的围攻,节节败退。 眼见十几个山贼再度围攻过来,尉迟铭宇几乎瘫倒在树干上,握着砍刀的手颤抖不休。 “对不起……铭宇哥哥还不够强……”尉迟铭宇无比愧疚侧眸,朝司徒敏儿开口。 “是我对不起铭宇哥哥……”司徒敏儿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落在尉迟铭宇的肩头与血水融合在一起,湿了衣襟。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骤闪,正要举刀的那些山贼只觉背后微凉,下一秒倒在地上便再也起不来了。 冰蓝色的身影只在林间转了两圈儿,整个世界都似安静了一般。 第四百三十三章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别问卫无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看到司徒敏儿的时候,他只想说,这都是天意。 “你是谁?”尉迟铭宇依旧靠在树干上,皱着眉,手里树枝半点没有要撩下的意思,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长的像姐姐的叔叔有些眼熟。 “送我们回皇城……你骗我勾栏玉的事,一笔勾销……”司徒敏儿终是支撑不住的昏厥在尉迟铭宇背上,而她在闭眼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她知道,他们没事了…… “敏儿?”感觉到司徒敏儿有异,尉迟铭宇惊呼开口。 对面,卫无缺无语了半晌,走过去时却被尉迟铭宇挡住,“小子,本少庄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落霞山庄卫无缺,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背上那个小女孩儿了吗?她好像昏过去了。” 尉迟铭宇私以为敢于报名的,应该不是坏人,而且他好像从爷爷那里听过落霞山庄四个字,是江湖正派。 一直紧绷的心弦终是松弛,尉迟铭宇在放下司徒敏儿之后,跌坐到了地上。 “还好没事,只是晕倒而已。”卫无缺暗自庆幸,倘若司徒敏儿出事,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真的没事吗?她刚刚很痛。”尉迟铭宇朝卫无缺投来怀疑的目光,狐疑开口。 “我比你还想她没事。”卫无缺瞄了眼尉迟铭宇的胳膊,“受伤了?” 尉迟铭宇没开口,视线不由的落在司徒敏儿身上,“是因为我……她才会变成这样的。” 卫无缺一听这话高兴了,有人承认绝逼是好事,他再也不想有被人点在大街上当风景,那种把脸都丢尽的经历了。 马车掉转方向,朝皇城辗转而行。 车厢外面,卫无缺手拉缰绳,直了直身子,“刚刚那招能发出蓝光的怪招是你使出来的?” 事实上卫无缺只是路过,但在看到那抹蓝光之后,好奇心瞬间就战胜了理智。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皇城?”车厢里,尉迟铭宇怀抱着已经昏厥的司徒敏儿,淡声问道。 “两天,那怪招是谁教你的?”卫无缺明显不死心。 “你救了我们,回到皇城之后我会让爷爷给你钱。”尉迟铭宇刻意回避卫无缺的问题,因为师傅说过,不许把他的名字告诉任何人。 卫无缺无奈勾了勾薄唇,这小子! 皇城,楚馆。 苏若离百无聊赖的搥着香腮,双眼无神的盯着桌上的彩色琉璃灯罩,不时叹气。 明明惊夜枪就在墨沧月那里,她却想不出办法弄到手,好心塞。 “别想惊夜枪的事了,现在看,不光是我们,段翼跟沈醉不也一筹莫展么。”楚林琅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就是有点儿不甘心,你说司徒敏儿去哪儿了呢?”苏若离抬起头,纠结开口。 “司徒敏儿的事也先放一放,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无双夫妇为什么会出现在将军府?”楚林琅倒了杯茶水递给苏若离,让她醒醒脑。 苏若离接过茶水,呷了一口,“既然他们是段翼的幕僚,出现在将军府也正常。” “你不了解无双夫妇,他们并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人,至少他们不会听从比自己武功低的人。” “那我就不明白了,段翼是怎么救的他们?”苏若离打起精神,看向楚林琅。 “那件事我查过,是无双夫妇遇到偷袭,段翼只是解围而已,但我不否认,没有段翼的出现,无双夫妇会死在那里。”楚林琅正色抿唇。 “可你又说无双夫妇不会因为段翼的救命之恩,就屈从他。”苏若离皱了皱眉,“除此之外,有别的理由吗?” “当然有,或许是……无双夫妇听从别人的指令,特意过来替段翼解围。”楚林琅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般,使得苏若离瞬间清明。 “你的意思是无双夫妇背后有人……段翼背后有人?”这种假设只要想想,就觉得销魂! 段翼是谁?朝中武将的脊梁骨! 能让他臣服的人又该是怎样的德高望重! “至少我们不能排除这个假设。”楚林琅肃然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龙辰轩那个傻狍子呵。”苏若离苦涩抿唇。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们不好评价段翼的初衷,又或者他背后那个人的初衷,谁也不敢保证段翼背后那个人,不是为了龙辰轩好。”反倒是楚林琅,没有过早下结论。 苏若离点头,“想要证实这件事,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办到。” 但事实上,苏若离更倾向辰轩是被利用的这个假设,俗语有云,好事儿不背人背人没好事儿,古人诚不欺我。 “我的意思是……”楚林琅欲言又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我在龙辰轩面前必须有所保留,因为他在段翼面毫无保留。” 楚林琅微微颌首,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既然我们有了这样的假设,那便查查这皇城里比段翼还要德高望重的那些老人吧。”苏若离提议道。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楚林琅淡声回应。 二人沉默,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有卫无缺的消息吗?” 之前她听卯宿儿提过,卫无缺觉得自己在皇城丢了面子,所以选择离开,想要忘了这个伤心地。 对此,苏若离只想说,你走,就别再回来了…… “没有,不过对卫无缺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楚林琅垂眸,纤细的手指抚搓着冰裂的茶杯,极有领悟的抿了抿唇。 第四百三十四章世界全黑了 苏若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离开楚馆之后,苏若离选择回府瞧瞧。 听墨沧月的意思,慕清歌再有两天就要走了,她要抓紧时机呵。 府,书房。 那日自将军府回来,慕清歌的一席话让沈醉有些无地自容。 自己下意识的小心机却被慕清歌一眼看穿且那么直白的说出口,他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好意思。 以致于这几日,他一直有刻意的避开慕清歌,减少碰面的机会。 房门外,几声有节奏的叩门声忽的响起,沈醉抬眸,心底微微抖了一下。 “请进。”他知道门外站的人是谁。 果然,房门开启,一身素白的慕清歌浅步走了进来。 “师……司徒夫人请坐。”沈醉缓身而起,抬手指向对面的椅子。 慕清歌点头,落座。 “我来,是向大人辞行的。”慕清歌一语,沈醉将要坐下的身子微微一顿。 “司徒夫人可找到敏儿了?”如水般沉静的眸色闪过一抹忧虑,沈醉是真担心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儿。 “没有,但这并不妨碍司徒府下月初八的大婚。”慕清歌想了想,“日理万机,敏儿的大婚我便不邀请了。” 沈醉垂眸,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只怕我若去,会扫了大家的兴致。” 慕清歌没开口,算是默认。 江湖与朝堂到底是两个世界。 “我打算明日午时启程,烦请替我准备一辆马车。”慕清歌见沈醉点头,不由的起身。 待其转身刹那,沈醉终是忍不住开口,“那的确有怂恿师妹到将军府的意思,亦想借师妹的功夫探探段翼的底细,但我……” “我不在乎。”慕清歌打断沈醉的话,“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小师妹的死,有不有让师兄有过一丝歉疚跟悔意?” 沈醉沉默片刻,“有歉疚,但无后悔。” 慕清歌闻声,脸色微凉。 就在这时,慕清歌突然转眸,看向屋顶…… 真的,其实苏若离对自己的轻功还是特别有自信,虽然她曾被墨沧月秒成渣,但她若小心些,应该可以在沈醉面前支撑一阵。 所以苏若离此刻趴在了书房的屋顶上,暗自调节呼吸,俯耳聆听。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苏若离趴了一阵后觉得有可能距离太远,于是闪身落地,悄悄行至房门外,慢慢把耳朵贴了过去。 就在某人姿势刚刚摆好的时候,房门突然从里面开启,沈醉一袭白衣,默声站在对面。 此时此刻,没人能够理解苏若离内心的崩溃跟显露在脸上的尴尬,“师傅……好。” “你也不错。”沈醉侧身之际,慕清歌迈步出来。 让苏若离更为尴尬的是,慕清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还顺带着朝她笑了笑。 直至看着慕清歌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方才想到扭头,看向自己的师傅。 “进来。”沈醉嘴上没说,但心里怎么想的苏若离最清楚。 这脸让你丢尽了! 苏若离承认,她这事儿办的是没自己师傅漂亮,也不是哪个师傅在杀自己徒弟的时候都那么干脆! 在苏若离看来,或许有那么一天她可以放下仇恨,但她知道自己永远放下不怨念。 “你这段时间好像回来的少?”沈醉坐下时,抬眸看向自己的徒弟,明明只是几天没见,他却觉得好像隔了很久。 “离儿得在皇宫守着墨沧月啊!”苏若离既然来,自是找好了说辞。 沈醉微微点了点头,“那你守的怎么样了?” “离儿回来就是想跟师傅商量这件事的,墨沧月说他明天就要走了,这可不行,他还没交出惊夜枪呢!”苏若离煞有介事的凑到桌案旁边,“师傅,你说软的不行咱们来硬的怎么样?” 看着眼前顶着一脸天真的苏若离,沈醉动作优雅的靠在椅背上,“行啊,如果你不怕墨沧月把咱们府都偷光的话,可以试试。” 苏若离其实想说,若他能把师傅你偷走,徒儿我也就省心了。 见苏若离不说话,沈醉不禁叹了口气,“惊夜枪的事以后再说吧。” 是呵,不管是她还是楚林琅都觉得,关于惊夜枪的问题,已经不是筹谋算计就能解决的事,对手太强,他们根本得罪不起。 单是墨沧月本人,他们就不好得罪,待其入赘司徒家之后,他们就更没办法得罪了。 趴墙角没有成功,苏若离也始终没从沈醉嘴里问出他与慕清歌的关系,所以某人离开府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 偏偏在苏若离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总有人那么不识相的跳出来给她惊吓。 皇宫御花园内,苏若离怔怔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卫无缺,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是幻觉吗? 苏若离想着想着,伸出手指头搥了搥卫无缺的胸口。 “你干什么?”卫无缺对于苏若离的异常反应,十分不解。 “这句话该老娘问你,你不是走了吗?你不是想离开皇城这个伤心地吗?怎么回来了?”苏若离发誓,她的话绝对是无比真诚的疑问句,绝对不是心存怨恨的反问句。 “本庄主知道我不辞而别你肯定会伤心,会想我,所以我就回来了!”可在卫无缺听来,苏若离这是在耍小脾气。 苏若离无语,转身绕过卫无缺,她想再去找墨沧月商量商量。 “你别走啊,我求你一件事儿。”卫无缺见苏若离欲走,登时上前几步把她拦下来。 “千万别说,我不想听。”苏若离都想给卫无缺跪下了,这厮只要一开口,准保没好事儿。 “若离啊,这次你一定要听,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卫无缺突然拉住苏若离,一脸凄苦的表情让苏若离觉得生无可恋。 她不是见死不救,主要是她现在也想死,要说重生之前,她的世界一片光彩,重生之后,她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但在认识卫无缺之后,她的世界,全黑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司徒正的……” 没给卫无缺把话说完的机会,苏若离十分郑重的抬起头,无比认真的看向对面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 好吧,人在愤怒的时候,任何美的事物都会被扭曲,“你没欠司徒正,是我欠你的,我苏若离上辈子有可能挖过你家祖坟。” 卫无缺有些无语,“所以你不想帮我了?” 苏若离耸耸肩,一副你猜对了的神情朝卫无缺微微一笑,继而转身,直朝锦鸾宫走过去。 “不帮拉倒,本少庄主偏不信没有你,我还能让司徒敏儿那丫头死在我手里……” 就在卫无缺转身欲走的刹那,一道风似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且伸手拍上了他的肩膀,“跟你开玩笑的,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当初给你挡月牙刺的时候老娘犹豫过么!” 卫无缺愣住,转过头狐疑看向苏若离,“为什么我刚刚没看出来你是逗我?” 苏若离闻声抬眸,迎向卫无缺那双质疑的眼睛,“真没看出来吗?” 面对苏若离无比失望的神情,卫无缺不免愧疚,“我保证下次仔细看,现在你快跟我走吧,那丫头好像不对劲儿。” 苏若离暗自狠吁口气,之后随卫无缺一起纵身离开皇宫。 这一路,卫无缺基本上把自己是如何碰到司徒敏儿他们,又是如何把他们带回皇城的事叙述清楚之后,苏若离对某人‘闯荡’江湖这件事有了新的看法。 其实‘闯荡’江湖也很好啊,什么好事儿都能让他给遇上…… 在皇城一间最不起眼的客栈里,苏若离终于见到了盼望已久的司徒敏儿。 此刻司徒敏儿正安静的躺在床榻上,旁边有个小男孩儿在照顾她。 苏若离见过尉迟铭宇,加上之前尉迟宣在朝堂上大闹,她差不多已经猜到了这个小男孩儿的身份。 “你快看看,原本我以为她只是晕过去,可都三天了,这小丫头一点儿醒的意思都没有!”待入房门,卫无缺指了指床榻上的司徒敏儿,焦虑开口。 苏若离自是走到床榻旁边,拉过司徒敏儿的手,慢慢为其把脉。 对面,尉迟铭宇一脸担忧的看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一片静谧无声,卫无缺跟尉迟铭宇的眼睛则紧盯着苏若离,一刻也未离开, 鉴于对司徒敏儿的身份有非常深刻的了解以及她对惊夜枪的意义,苏若离也是特别卖力。 奈何她在细细号了半柱香时间的脉搏之后,竟未发现司徒敏儿有任何异常,“她好像只是睡的太沉……” 至少司徒敏儿的脉象就是如此。 “她是谁?”尉迟铭宇听罢之后,那双晶亮如子夜繁星的眼睛瞬间暗淡,且透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苏若离能听出来,尉迟铭宇的这个问句,其实并没有让人回答的意思,就是单纯的用‘她是谁’来代替‘她不行’。 某人顿时有被打脸的错觉,她真想告诉尉迟铭宇,当初你的病还是老娘给你治的,现在你这小眼神是瞧不起谁呀熊孩子! “她真没事儿。”苏若离莫名的,跟尉迟铭宇扛上了。 “没事儿她咋不醒呢?”卫无缺这句,才算是纯正的疑问句。 “她只是睡的太沉,少了些外界刺激。”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断,苏若离当下自袖里取出一枚银针,转尔瞄向司徒敏儿的太阳穴。 “不许你碰她!”尉迟铭宇突然出手推开苏若离,赫然挡在司徒敏儿面前。 苏若离笑了,老娘想碰她你还能拦住是咋的!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的时候,卫无缺登时走过来,指着床榻上的司徒敏儿,“你怎么才醒啊!” 这一句,成功诱导尉迟铭宇转身,几乎同时,苏若离的银针咻的插在司徒敏儿的太阳穴,且在下一秒,倏然抽离。 “好痛!”清脆的声音陡然响起,尉迟铭宇分明看到自那晚开始睡了三天三夜的司徒敏儿不止睁开眼睛,还坐了起来! “敏儿?敏儿你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尉迟铭宇迟疑片刻坐过去,忧心问道。 明明尉迟铭宇也只是个孩子,比司徒敏儿还要小两岁,可看上去,却俨然一副小大人儿的作派,十分的老成。 “铭宇哥哥,这是哪里?”司徒敏儿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他们还在树林里。 “我们回皇城了,是这位卫公子送我们回来的。”尉迟铭宇据实开口。 司徒敏儿听罢,不由的垂眸,只‘嗯’了一声。 “铭宇哥哥……你……你还是回尉国公府吧。”经此一事,司徒敏儿终是领悟,她是将死之人,活不过十五岁,肆意妄为的结果也不过是个死罢了,可是眼前的铭宇哥哥不同,他出身将门,武功超群,处事沉稳又有一身正气,他日必能成为流芳百世的将才。 自己若再扯着他,怕是误了他的前程。 “好,我带你回去。”尉迟铭宇并未听清楚司徒敏儿的真正意思。 “不是我们,是你自己,敏儿不跟你回去了……”司徒敏儿摇头,推开尉迟铭宇扶过来的手。 一侧,苏若离不禁感慨,世风日下啊,这两个小家伙这么早就开始你浓我浓的,会不会不太好? 可转念一想,司徒敏儿已经是快要嫁人的在姑娘了…… “为什么?”尉迟铭宇惊讶不已。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跟你回去了,你走吧!”司徒敏儿突然撅嘴,眼底渐渐变凉。 尉迟铭宇沉默片刻,“你是不是在怪我……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吃糖果,我其实早该想到你上次肚子痛一定是跟吃糖果有关系,可我……” “是啊,我就是怪你,我有病,很严重的病,只要是吃甜的东西就会全身都痛,可你偏偏让我吃糖果……”司徒敏儿该是有狠心,才会对尉迟铭宇说出这样的话,可没人知道,她又有多伤心。 “你吃糖果没问题啊。”苏若离适时插了一句。 第四百三十六章我可能不用死了 “你是谁?”好吧,同样的口吻自司徒敏儿嘴里吐出来,使得某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的医术,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质疑。 “我是神医,我叫洛清风。”苏若离的想法是,小孩子只会对特别霸气的称呼感兴趣。 “你不是洛清风,洛清风是男的,而且洛清风治不好我。”司徒敏儿当即揭穿。 “洛清风枉为神医,他的医术,的确一般。”尉迟铭宇深有体会道。 一侧,卫无缺缓慢扭头看向苏若离,你也有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时候…… 苏若离无语,“我是不是神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敢以性命担保,这位敏儿小姐,完全可以吃甜的东西,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司徒敏儿干脆不说话,免费送给苏若离两个白眼,“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去了,你走吧!” “我不走,那几个黑衣人是冲你来的,我若走了,谁来保护你?”尉迟铭宇终是说出心里的想法,“而且你无父无母,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若离开,你在这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苏若离与卫无缺面面相觑,无父无母,这丫头还真敢说。 “去拿糖果。”苏若离搥了下卫无缺,之后看向司徒敏儿,“我倒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血液病对甜食特别,这种血液病乃天生,想要治愈几乎不可能,而且但凡得此病的抵活不过十五岁。” 司徒敏儿听到这里,忽然安静下来,当初洛清风就是这么跟父母说的,她有偷听到。 “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跟你说,不管你之前是不是有这样的病,现在,你已经好了。”苏若离上辈子好歹也是医术超群的府大师姐,什么样的怪病没听说过。 单单是从两个小孩儿的对话里,她已经听出端倪,而且,她似乎已经猜到司徒正跟慕清歌执意要让墨沧月娶自己女儿的原因了。 江湖称墨家当年曾出现过一位凰氏族人,相传凰氏族人的血可以解世间万毒。 “不可能。”司徒敏儿已经绝望太久了。 这时,卫无缺自客栈掌柜那儿要了几块包装精美的糖果,回来后直接交到苏若离手里。 “不想试试吗?”苏若离攥着糖果走过去,轻声开口。 “不想!”尉迟铭宇先于司徒敏儿拒绝,因为知道那有多痛苦,他不想让司徒敏儿再承受。 苏若离止步,摊开手,掌心精美的糖果显得格外诱人,“如果有事,我拿命赔给你。” 一侧,卫无缺不由的扯了扯苏若离的袖口,“别瞎说,我之前见过,她真是疼的特别厉害……”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他的。”司徒敏儿指了指正跟某人说悄悄话的卫无缺。 “好。”苏若离点头,一言为定。 卫无缺的脸还保持着无比担忧的神情,人已经石化。 “不要……”见司徒敏儿拿起糖果,尉迟铭宇有心阻拦。 “如果有事,死了一了百了,如果没事……铭宇哥哥,如果我没事,就跟你回尉国公府好不好?”司徒敏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样,推开尉迟铭宇挡在面前的手,自苏若离手里拿起一块糖果。 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司徒敏儿身上,有担心,有焦虑,也有祈祷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卫无缺就特别希望司徒敏儿不要死,他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把苏若离叫过来,就那么一针,他也会扎啊! 到时这丫头一醒,他直接把人交给慕清歌,是不是就没这些事儿了? 床榻上,司徒敏儿已然拨开糖纸,将里面的色糖果慢慢搁到嘴里。 她不怕吗? 她也怕! 可是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说她可以,偏偏眼前这个女人说了,说的那么认真还赌了命,她姑且试试,或许呢! 时间如指缝里的细沙,慢慢流逝。 房间里一片静谧无声,落发可闻。 距离司徒敏儿吃下第一粒糖果已经过去一柱香的时间,榻上的女孩儿,没有半点反应。 “可以……再给我一粒吗?”司徒敏儿嚅嚅开口,声音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苏若离伸手,再次将糖果举到她面前。 第二粒,第三粒…… 时间没有停止,司徒敏儿嘴里的糖果也一样没有停下过,直至将苏若离掌心的糖果都吃光,锥心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为什么?”司徒敏儿惊诧抬起头,黑如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泛起莹莹水花。 “如果你之前确实有这样的病,那么只能说明在这段时间里,你有过奇遇。”苏若离只能这么解释,至于是什么样的奇遇,她料想不到。 “我是好了吗?”眼泪仿佛豆子般从那双晶澈的眸子里滚落下来,司徒敏儿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苏若离点头,“他的命就在这儿,我若骗你,随时来取。” “原来……原来我还会有好的一天啊!”司徒敏儿突然哭的特别厉害,眼泪仿佛洪水决堤,汹涌奔腾而落。 “敏儿……”尉迟铭宇心疼过去,却被司徒敏儿一把抱住。 “铭宇哥哥,我不用死了!” 很难想象,当这句话从一个小女孩儿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心酸。 这一刻,苏若离亦明白了司徒正跟慕清歌的用心良苦…… 再有半个时辰,便是午时。 府门外,慕清歌与沈醉一前一后走出府门。 台阶下面,一辆马车正候在那里。 马车看似普通,内里却是实打实的沉香木,驾在车前的三匹马皆是汗血良驹。 慕清歌止步在台阶上,清绝的眸子下意识望向皇宫方向,她那日与墨沧月约好,午时一刻在府汇合。 “要不要我差人到宫里传话?”沈醉看出慕清歌的心思,轻声问道。 “他知道,就算他不顾及墨氏一族的名声逃跑,司徒家也是认定了这个女婿的。”言外之意,墨沧月根本没有选择。 第四百三十七章我没想过回报 沈醉不语,先一步走下台阶,将手里提着的包裹交给车夫,里面是足够的银两跟干粮,待其转身回眸,心里隐隐升起淡淡的,不舍的情愫。 慕清歌与之相视,微微的勾了勾唇角,“今此一别,沈国师多保重。” 沈醉落寞垂眸,凄苦一笑。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巷口的拐角处,朝着国师府的方向,疾驰而至。 慕清歌原以为是墨沧月到了,正准备走向马车。 未曾想最先跳下马车的,却是苏若离。 “娘!”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叫声止住了慕清歌将要抬起的脚步。 看到自己女儿的一刻,慕清歌眼底瞬间流露出满目的慈爱跟心疼,然尔对于司徒敏儿的离家出手,她还是很生气。 此时与司徒敏儿一起下车的,还有卫无缺跟尉迟铭宇。 “娘!你看!”司徒敏儿自对面马车狂奔而来,气喘吁吁停下脚步的下一秒,将手里的糖果摊在慕清歌面前。 只是慕清歌还未来得及反应,司徒敏儿已然当着慕清歌的面将手里至少四五粒糖果全都塞进嘴里,“吐出来!” 慕清歌想都没想,陡然出手欲拍司徒敏儿的后背,却被站在旁边的苏若离伸手攥住手腕。 眼见慕清歌眼中迸射杀意,沈醉几乎瞬移到苏若离身边将她推开。 一瞬间,苏若离分明感觉到那股磅礴的威压席卷至她全身,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根汗毛都在风中瑟瑟发抖,哪怕只差一秒,自己已经被慕清歌给拍死到地上,血溅当场。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沈醉,苏若离强自镇定心神,心底却是怎样的复杂。 “娘!我的病好了!你看呀!”可能除了他们三个,没人注意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清歌甩手挣脱沈醉,转尔看向自己的女儿,单手紧叩住司徒敏儿的手腕! 明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对于慕清歌而言好似过去了几个世纪。 她的眼睛开始慢慢瞠大,身子也跟着蹲了下去,一瞬间,泪流满面,“怎么会这样……” 慕清歌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司徒敏儿的手腕,指尖处一下一下蓬勃的心跳触动着她心底最深处的那片冰冷跟无奈。 为了女儿,她跟自己的夫君已经倾尽所有。 是她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吗?嫁给那样一个老男人! 可是怎么办?墨沧月是女儿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娘!我的病好了……呜呜……”司徒敏儿突然扑进慕清歌怀里,恸哭失声。 看着府门处相拥而泣的母女二人,苏若离小步蹭到沈醉身边,“谢谢师傅……” 沈醉垂眸,脸上并无过多表情,“怎么回事?” 苏若离摇头,:“具体的,离儿也不清楚。” 终于,司徒敏儿慢慢自慕清歌怀里钻出来,替自己的母亲抹了眼泪,“娘,这是尉迟铭宇,如果不是他,女儿只怕是见不到母亲了……” 慕清歌强自压抑住心底的喜悦,抹净眼角泪水,视线顺着司徒敏儿的指引,看向站在旁边的小男孩儿。 “不如回府再说。”沈醉开口,慕清歌自是拉着自已的女儿转身走进府门。 苏若离则跟在沈醉后面,但见尉迟铭宇愣在那里,不由的扯了扯他的衣角,“走啊!” 卫无缺也看出尉迟铭宇在那儿发愣,当下拉起他的小手,“傻小子,你真以为她无父无母?她不说,是怕吓到你而已……” 尉迟铭宇没有开口,只由着卫无缺把他拉进国师府。 在整件事的叙述当中,没人能够解释出司徒敏儿身上的怪病为什么会突然好了,且好的一丝预兆都没有。 反倒是司徒敏儿一直在自己母亲面前夸赞尉迟铭宇,尤其是遇到山贼那一段,说的特别精彩,说的尉迟铭宇小脸儿胀的通红。 “不是这样的,那些山贼最后是被卫叔叔打跑的。”尉迟铭宇实在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哪有!要不是他突然跑过来凑热闹,那些山贼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司徒敏儿说就说,还特意送给卫无缺两个白眼。 不生气,不生气,他爹他娘得罪不起,卫无缺暗自调息,静默不语。 “既然是这样,那娘亲是不是要好好谢谢你的这位铭宇哥哥?”慕清歌自见到女儿开始,便一直把她拉在身边,这会儿更是把司徒敏儿环在自己怀里舍不得松开。 “娘,江湖上不是有一句话……特别用来形容大恩不言谢的吗?”司徒敏儿扭着身子,撒娇似的看向慕清歌。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慕清歌猜了猜。 司徒敏儿摇头。 “衔环结草,以德报恩?”慕清歌又说了一句,但显然不是司徒敏儿心里所想。 “那是什么?”慕清歌蹙眉,狐疑问道。 “那些都是铭宇应该做的,我没想过回报。”尉迟铭宇身形笔直的站在一侧,一本正经开口。 司徒敏儿也是太着急了,“娘,你忘了呀,不是有句话叫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嘛!” 众人闻声,恍然大悟! “娘,女儿不想嫁给墨沧月,女儿……” “我的女儿,当然不会嫁给那么一个老男人啊!他也配娶我们司徒家的大小姐!他也不看看他是谁!”慕清歌变脸速度之快,连沈醉都有点儿错愕不已,也不知道刚刚是谁说司徒家的女婿非墨沧月莫属。 “娘?”司徒敏儿其实并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替她安排这桩亲事,只晓得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这会儿听母亲这样说,自是激动不已。 就在这时,外面管家传话,说是尉老国公到了府门。 且等老管家禀报完,尉迟宣已经不请自入,且箭步冲过去抱住自己的孙儿,“宇儿?宇儿你这些天都跑去哪里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结亲家 苍老的身影,鬓白的霜发,尉迟宣这一刻的真情流露让人唏嘘不已。 想当初尉国公府满门武将,而今就只剩下尉迟铭宇一条血脉。 “爷爷,铭宇没事。”见尉迟宣落泪,尉迟铭宇登时抬起小手为其擦掉眼泪,“爷爷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你这臭小子,下次可不能丢下爷爷自己跑了知道吗!”尉迟宣强自忍住,转身时便见沈醉朝其微微施礼,“国师客气了,老夫来便是听说孙儿在这儿,要是没事,老夫便带孙儿回去了。” “老国公请便。”沈醉恭敬回礼。 诚然眼前这位老国公在朝堂上并无势力,可他毕竟是大周国公,整个大周又有几个国公,所以能拉拢便拉拢,不能拉拢也绝对不能得罪。 正待尉迟宣要拉着自己的孙儿离开时,对面司徒敏儿不干了,下意识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衣角。 “尉国公还请留步。”慕清歌起身时,尉迟宣刚好闻声止步且转过身形,“在下慕清歌,夫家浔阳司徒府,此番入皇城能一睹老国公的风采,荣幸之至。” 一侧,苏若离有些无语,想她面前这位姑奶奶自入皇城,何时对人这般恭敬过,事有异常必为妖呵。 尉迟宣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位妇人的身份,所以在慕清歌朝自己施礼的时候,尉迟宣刻意拱了拱手以示回礼,“司徒夫人客气了。” “这位是令孙儿?”慕清歌哪里是对尉迟宣恭敬,她根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呀,铭宇哥哥是尉迟爷爷的孙儿,女儿这段时间在皇城亏得尉迟爷爷跟铭宇哥哥照顾呢!”司徒敏儿听到母亲问,立时跑过去拉住尉迟铭宇的胳膊,极为亲昵。 慕清歌点头,“倘若老国公方便的话,清歌想与老国公一道回府,商量一下两个孩子的婚事。” ‘婚事’二字一出口,众人无一例外的惊掉了下巴! 苏若离清楚看到,连一向面色如水的沈醉,嘴角都跟着抽了两下。 且不说这两个孩子还小,宫里头还有一个墨沧月呢,那才是司徒家名正言顺的女婿吧? 据楚林琅的消息,司徒正已经把喜帖发出去了啊! 尉迟宣也是被震的不轻,整个人立在地上,半晌没反应过来,他其实还不想这么早把自己的孙儿‘嫁’出去。 的确,一个已经落寞的国公府,完全不能跟一个正走上坡路的武林世家相提并论,若真跟司徒家结上这门亲,他很难想象以慕清歌跟司徒正的脾气,会让自己的女儿搬到皇城住。 “老国公这是不愿意……”在慕清歌这句欲言又止的话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丝丝警告的味道。 而她的确有警告的资本,想那墨沧月都被他们司徒家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没有,老夫只是觉得两个孩子还小,而且……”尉迟宣伸手抚向自己孙儿的肩膀,“老夫膝下子嗣……” “老国公想多了,一来他们年纪是还小,所以清歌也只是想先把这门亲事订下来,且等他们过了十六,再行嫁娶之礼,再则且等敏儿嫁入国公府之后为老国公添几个玄孙缠绕膝下,介时老国公可别嫌烦呢。” 慕清歌这么一说,尉迟宣自然是非常乐意。 有些事若换个角度想呢,结果则大不相同。 有浔阳司徒家跟慕清歌做靠山,再加上有君彦卿这样的师傅,哪怕自己有一日终老,也不会担心自己孙儿的前程。 整个江湖怕也没谁敢欺负自己的孙儿了。 “好……司徒夫人请!”尉迟宣脸上顿露喜色,且十分恭敬的举了举手。 待二人离开,司徒敏儿忽似想到什么,转身跑到卫无缺身边,“勾栏玉的事一笔勾销,我说到做到的。” 待司徒敏儿转身回去,便欢欢喜喜的拉着尉迟铭宇走出了国师府的厅门。 所以,当尉迟宣跟慕清歌还有两个孩子离开之后,国师府的正厅显得十分安静。 不管沈醉还是苏若离,都不敢相信浔阳大婚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师傅,要不你跟司徒夫人商量商量,让她去宫里看看墨沧月,顺便把惊夜枪要回来?”苏若离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沈醉摇头,这是朝堂内斗,他不想再把慕清歌牵扯进来,而且他就算说了,慕清歌就算答应,司徒正也未必肯。 那个男人,对自己敌意不算浅。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已经没有有恩于墨沧月的事情了,想要得到惊夜枪,只能各凭本事! 事不宜迟,沈醉思忖片刻之后即刻带着苏若离折返回皇宫,至于卫无缺,就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如沈醉所料,当他们赶回锦鸾宫的时候,龙辰轩与段翼也刚好走过来。 “微臣叩见皇上。”沈醉一如既往的,对龙辰轩十分谦谨。 龙辰轩抬手之手,便要与段翼一同入锦鸾宫。 “段老将军是没看到本宫吧?”苏若离在龙辰轩迈步进去的时候,十分自然的朝前一步,挡住了段翼的去路。 一来她看段翼真不是特别顺眼,二来在沈醉面前,她自是要好好表现。 段翼闻声,老脸微红,“老臣叩见皇后娘娘。” 苏若离在承了段翼的叩拜之后,先他一步迈入自己的寝宫。 沈醉自不会在这些细节上与段翼针锋相对,便由着他先走。 待四人走进厅门,墨沧月正坐在桌边发呆,桌面上摆着包裹。 “慕清歌让你们来的?”墨沧月自昨晚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逃?还是不逃? 最终,他选择留下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你想绑我? 苏若离听到这声质疑当下走过去,一本正经开口,“司徒夫人不会来了。” “所以你们就替她过来,想将我绑回浔阳?”墨沧月抬起头,一脸悲壮。 “从现在开始,墨公子与浔阳司徒家再无瓜葛。”苏若离想了想慕清歌在国师府时的那句话,觉着这会儿就算墨沧月愿意,浔阳司徒家也定然是半点不想扯上关系的态度。 墨沧月闻声微愣,茫然不已。 于是苏若离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有选择的解释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现在慕清歌选了别人作自己女婿,这会儿正在尉迟府谈婚论嫁,所以这里基本已经没有你什么事儿了。 待其音落,墨沧月表情凝固般死死盯着苏若离。 所以,他这是被抛弃了? 在司徒府发出喜帖将这场大婚昭告江湖之后,他们甚至没顾及到自己的名声,直接把新郎换了人?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 “墨公子现在与司徒家丁点关系也没有。”苏若离觉得墨沧月高兴起来的样子,似乎有点儿与众不同。 “哈!他们说没有就没有?那他们之前做的那些事儿算什么?”墨沧月拍案,怒目而视。 苏若离虎躯一震,“墨公子不是很排斥之前司徒家强买强卖的作法吗?还是……墨公子其实想娶司徒敏儿……” “本公子这般年纪都可以当司徒敏儿的父亲了,我怎么可能想娶个女儿回家!”墨沧月悲愤低吼,眼底寒霜满布。 苏若离不以为然,眼前这厮在气什么? 片刻后,苏若离明白过来了,主动放弃跟被抛弃,还是很有区别的。 “墨公子别生气,司徒府不仁,我们国师府不能不义,只要墨公子肯交出惊夜枪,不管什么条件,我们都能接受。”苏若离不想纠缠司徒敏儿的问题,直抒来意。 旁边,段翼立时上前,“老夫希望墨公子可以考虑一下到底是要把惊夜枪交给谁,对于墨公子提出的条件,将军府也无一不应。” 气氛骤降,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墨沧月身上,等他开口。 墨沧月暗自调息,虽然自己被司徒府无情耍弄了一番,但好在自己不必管只小自己两岁的慕清歌叫‘妈’了。 “惊夜枪的事我一早知晓,虽然本公子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想要惊夜枪,但我也不是不能割舍,只要……”墨沧月犹豫之际,四人几乎同时上前,“只要你们肯出得起银子。” 钱,不是问题! 这是眼前四人的心声。 “既然墨公子开口了,那是不是把惊夜枪先拿出来,这样我们看着实物出价,心里会比较踏实。”苏若离也不怕得罪人,当下提议。 好在墨沧月也不是矫情的人,随手自颈间取出一个隐藏在衣襟下面的链子,随链子一起拽出来的还有与食指长度一般,类似于长枪形状的吊坠。 且在墨沧月把吊坠搁在桌面上时,四人的目光齐齐扫了过去。 “这是什么?”苏若离狐疑开口。 “惊夜枪啊,出价吧,五百万两起价。”墨沧月仔细回想一下,当初打造这玩意的时候他好像花了五百两银子,为什么他要在五百两后面加一个万字呢,主要是为了衬托眼前四位的身份,要少了他怕眼前四位难堪。 四人面面相觑,龙辰轩忍不住开口,“墨公子最好别开这种玩笑。” “没有啊,我没开玩笑,至少五百万两,否则本公子断然不会割舍。”墨沧月一本正经道。 苏若离也忍不住了,“这就是墨公子说的惊夜枪?没有别的了吗?” 虽然在此之前他们没见过惊夜枪,但基本常识他们还是有的,作为上古十大神器,惊夜枪再不出众,也定不会是被人挂在脖子上的饰物。 墨沧月摇头,“说起来,这名字还是本神偷亲自给它取的,我还想问你们怎么会知道。” 这一刻,四人心里皆盘算着,大抵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墨沧月说谎了,他根本不想交出惊夜枪。 另一种,消息有错,墨沧月有的,或许只是眼前这个破玩意! 而且看起来,第二种可能性居大。 “墨公子真的没有别的惊夜枪了吗?”站在最后面的沈醉,薄唇浅抿,眉目静若平湖。 墨沧月闻声点头,“就这一支,出价吧!” 沈醉没说什么,朝龙辰轩拱手之后转身走了。 段翼亦摇了摇头,神色暗淡的退出锦鸾宫。 龙辰轩真是特别想张嘴骂点儿什么,但是他没有,毕竟是神偷,他还不想眼前这个缺德玩意经常光顾他的皇宫。 直至龙辰轩一句话都没留的迈出厅门,墨沧月有些坐不住了,“他们怎么都走了?” “是啊,他们都走了,这回你可以说真话了吧,惊夜枪被你藏到哪儿了?钱不是问题,我出的起!”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苏若离特别殷勤的凑过去,刻意压低了声音。 墨沧月看了眼苏若离无比期待的目光,又瞄了眼桌上的惊夜枪,“你们想要的惊夜枪不是它?” 苏若离殷勤的脸上霎时闪出一抹嗜血寒光,“你别告诉我,你就只有这一把惊夜枪。” 墨沧月特别无辜的摊开口,“如果你觉得一把不够,我还记得当初是在哪里打造的。” “滚。”苏若离承认她一向不愿与比自己强的人为敌,尤其是墨沧月,她甚至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与这个男人合作,将沈醉那儿的轻舞偷回来。 但她真是忍不住了,如果不是打不过,她现在就想活活把墨沧月给掐死! 为了惊夜枪,她忙里忙外多少天都没合眼,连住的地方也给让出去,简直是操碎了心,现在你丫拿这玩意唬弄我? 第四百四十章不给钱不干 “既然你们不愿意出钱,那本神偷可就拿回来了。” 墨沧月抬手抄起桌上的惊夜枪,重新戴回到自己脖颈上,将其十分妥帖的塞进前襟,尔后走到苏若离旁边,“后会有期?” 苏若离扭头,半点不想再看到墨沧月那张妖孽般的俊脸,活该被抛弃,最好一辈子孤独终老! 而谁又能知道,苏若离现在的诅咒,会成为墨沧月一生的写照。 不是他想孤独终老,只是他找不到更好的女人了…… 适夜,苏若离在锦鸾宫吃罢晚膳,本能想要离开,却在紫鹃的提醒下醒悟过来,墨沧月已经走了。 “你也去睡吧。” 苏若离摆手退了紫鹃,起身回到内室。 不想下一秒,龙辰轩推门走了进来,“墨沧月真的走了?” 见龙辰轩环视四处,苏若离摊手坐在内室桌边,拿起银拨子挑了挑灯火,“他倒是敢留下来,不怕段翼让无双夫妇要他命么。” 苏若离这句话意味颇为深长,关于无双夫妇的出现,她提醒过龙辰轩,这是第二次。 但某人似乎有心回避,“你觉得墨沧月的话有几分真?” “全都是真的,惊夜枪对他没用。”苏若离与墨沧月接触不多,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是那么惜财的人。 什么叫神偷? 只要他想要,只要这世上有。 对于这样一个人,他不会真把什么东西当宝一样守在自己身边的。 换句话说,世界虽大,处处是家,看上什么东西随时拿来玩就是了。 所以在墨沧月眼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称得上是宝贝。 见龙辰轩无语坐到对面,苏若离随手搁下银拨子,“当初是谁告诉我,惊夜枪在墨沧月手里的?” 龙辰轩闻声抬头,“不是沈醉吗?朕记得我还是听你说的。” 苏若离笑了,“可我怎么记得这消息是皇上告诉我的?” “现在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失去了惊夜枪的线索,剩下的几大神器也没有露面,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龙辰轩有意转移话题。 “接下来怎么办皇上去问段翼啊,连无双夫妇这号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都愿意投身将军府作幕僚,段老将军的本事,若离望尘莫及。”龙辰轩越是回避,苏若离就越是紧追不舍。 龙辰轩终是沉默,半晌后起身,“朕还有奏折要批,你先睡。” 眼见龙辰轩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苏若离恨恨捶了下桌面,明明她跟沈醉都能看出来的问题,龙辰轩为什么就不肯面对! 也罢,倘若龙辰轩一意孤行,她自己跳出来单干又怎样! 无非是夺十大神兵,她也不是不行! 苏若离索性起身,这几日在龙乾宫没怎么睡好,可下回到自己寝殿,不把更漏睡一个来回她就都不姓苏。 然尔,就在苏若离转身走到床榻旁边的时候,整个人都震在那里。 只见床榻上,一身黑袍的墨沧月正侧身躺在床榻上,手搥下颚,薄唇勾起,一张妖孽容颜少了几分被逼婚时的冷蛰怨怼,多出几分潇洒风流。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苏若离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境界差距根本就不是努力可以弥补的,就算不眠不休练上十年,苏若离也不敢说自己会赶上墨沧月这般修为。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会回来。”榻上,墨沧月慢慢坐起身,墨色长发十分写意的披散下来,唇角依旧带着淡淡的弧度,笑里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邪性。 人啊,总会在没有压力的时候才会释放出真正的自己,苏若离觉得这一刻的墨沧月,才是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就好比她初遇卫无缺时,绿毛怪的形象已经深深印刻在苏若离心里,即便后来卫无缺如何的惊艳绝绝,都无法改变苏若离对绿毛怪这三个字的谜之深刻,就是因为卫无缺的打开方式不对。 “那你为什么会回来?”苏若离收敛起眼中的震惊,转回身走到桌边坐下来,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看到墨沧月,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过去揪住他的衣领,问他还回来干嘛! 眼前没有闪过人影,墨沧月却已经坐到苏若离对面,似笑非笑的抬起眸子,“我这个人呢,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住了你的锦鸾宫又用了你的丫鬟,若不回报点儿什么我这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可我什么都不缺。”苏若离毫不客气的回应,墨沧月或许不会知道,当他拿出那条狗链子的时候,某人已经遭受到一百万点暴击,心里受到的伤害再也无法弥补。 “惊夜枪也不缺?”墨沧月音落之时,苏若离已然将盛满温热茶水的冰裂茶杯,恭恭敬敬的举到对面,同时,那张虽然称不上绝美,却有着独特气质的清丽容颜也一并跟着凑过来,笑容特别殷勤。 “我就知道沧月你不会没有惊夜枪。”待墨沧月接过茶杯,苏若离眼神越发期待。 “我是没有。”墨沧月正要喝茶,茶杯倏然离手,回到苏若离手里,被她重重搁在桌面上。 “请走。”苏若离面容立时于冰山无异,内室房门顺带着被其用内力震开。 墨沧月薄唇斜斜的,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可我知道惊夜枪在哪里。” 于是,某人脸色顿时变得无比丰富,要不要再把茶杯奉过去,如果奉过去会不会被墨沧月直接泼到她脸上? 苏若离现在想的,就是这个问题。 看着苏若离脸上既尴尬又为难的表情,墨沧月不禁笑了两声,“之前没告诉你,因为无双夫妇就在你这锦鸾宫的上面,现在这里没人,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惊夜枪在哪里,不过……” 第四百四十一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不管什么条件,尽管提。”苏若离十分慷慨道。 “哎呀,你知道的,当初吾父答应司徒府的那个条件有多实用,吾父都已经死了好些年,司徒敏儿的爷爷也已经入了黄土,可司徒正还是可以拿这个条件把我逼到差点儿去死……”墨沧月说到这里时,似乎已经释怀了被人抛弃的事实,心情无比放松。 苏若离何等聪明,但她不甘心,“其实……我只是个柔弱女子,能够为你做的事少之又少,所以……” “所以你不想要惊夜枪了?”墨沧月挑眉之际,苏若离猛拍桌案。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你可以不提,但在你提的时候,我一定全力以赴。”苏若离想了想,眸子眨呀眨的看向墨沧月,“要不要我把子孙后代一并带着?” “不用,我基本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墨沧月十分满意的朝苏若离勾勾手指。 苏若离听话呀,看到人家勾手指自是颠儿颠儿的跑过去,耳朵恨不能贴到墨沧月脸上。 突如其来的沁香扑面而至,如墨般的青丝不经意划过墨沧月的鼻尖,从未有过的心境骤然而起,仿佛春风拂过湖面,吹皱了一池清水。 莫名的,墨沧月的视线落到了苏若离的耳坠上,微微摇晃的节奏好似他此刻的心跳,快了几个节拍。 苏若离等了半晌没见墨沧月开口,下意识扭头,视线相交的刹那她才发现,两个人离的过于近了,她甚至可以数清墨沧月的睫毛。 “咳……惊夜枪其实就在皇城一个很显眼的地方。”墨沧月瞬时敛去心底荡漾的旖旎心思,端了端身形。 “很显眼的地方?”苏若离也适时的直起身子,稍稍的退后两步。 “李记当铺知道吗?”墨沧月挥手间,刚刚打开的房门倏然紧闭,即便以他的轻功,完全可以感受到数里以外的动静,但一般在说秘密的时候,他喜欢背着人。 苏若离将将回想一下,点头,“我知道。” “那李记当铺的厅堂中间供奉的财神塑像你有印象吗?”即便在完全把握的前提下,墨沧月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苏若离该是有多努力才能在兴华街上数十家商铺里回想起‘李记当铺’这四个字,至于当铺里面,她真的是没有印象。 见某人摇头,墨沧月沉了口气,“惊夜枪就在那尊财神的手里握着,李记当铺开了多少年,它就在那里跟着财神雕像被供奉了多少年。” 苏若离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向墨沧月,你逗我? “本神偷可以发誓,而且我这链子上的惊夜枪就是依照那个形状打造的。” 墨沧月多年前经过那间铺子里的时候,的确非常喜欢那把枪,但他又实在不方便把那支枪随身带在身边,他惯常用的武器也跟枪没有半点关系,但他又怕自己会在看到下一件宝贝的时候把这把枪给忘了,于是便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时刻提醒自己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把枪,曾让他痴迷过。 后来机缘巧合,他知道了这把枪的名字,惊夜枪。 苏若离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回想过往几件神兵,或是在皇子手里,或是在江湖帮派手里,或是巨贾世族,哪怕是太极弓,那也曾是光孝寺的镇寺之宝。 何以轮到惊夜枪,会沦落到如此抛头露面的尴尬境地,还是被强塞在了财神爷的手里! 搭吗? 苏若离现在特别有一种店主你过来,我绝对不会打死你的冲动。 且让苏若离最不能接受的是,我众里寻你千百度,而你就站在当铺门口,千百次擦肩而过,我却没有认出你。 她不是没见过惊夜枪的原图啊! “你傻了?”墨沧月抬手在苏若离面前摇了摇,挑起眉梢。 “没有,我想死。”苏若离想打死墨沧月,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动动手指就能得到的东西,却逼的所有人满世界去找司徒敏儿,你倒是早说啊! “惊夜枪的事我已经告诉你了,至于你答应我的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若离恢复神识,庄严启誓。 “我相信你不会食言的,因为你丢不起。”墨沧月很有自信道。 苏若离深以为然,“我丢不起这个脸。” “你丢不起的,是你自己的东西,任何东西哟。”墨沧月音落之时,苏若离只觉眼前一闪,再顾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有些话细思极恐,待苏若离坐下来回味墨沧月刚刚的一字一句之后,终于明白了那厮的意思。 如果她敢反悔,墨沧月就敢偷光她所有东西…… 且不管后来因为这一个条件,苏若离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眼下她既然已经知道惊夜枪的下落,自然要拿回来。 不管什么东西,握在自己手里才算是自己的。 鉴于局势错综复杂,苏若离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必须保密,而且万万不能搞出多大动静。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苏若离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就是偷梁换柱…… 深夜,龙乾宫。 龙辰轩默声不语的坐在龙榻上,深邃的眸子闪烁出冰冷寒意。 作为江山楼的楼主,他当然知道无双夫妇在江湖上是怎样的存在,以他们的武功修为,连慕清歌都要给几分颜面,足见其江湖地位之高。 而且据他所知,无双夫妇并不是那么讲道义的人,亦不会随随便便屈尊。 倏然,黑光骤闪。 “回禀主人,属下查过,段翼跟无双夫妇的那段机缘并无异常。”寒阡陌落地之时,雷宇亦跟着现身。 榻上,龙辰轩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面色无波,只是眸色越发黑了几分。 没有异常这四个字,在很多时候恰恰代表了异常。 然尔龙辰轩始终不相信段翼会对自己有所隐瞒。 如果有隐瞒,那么他所隐瞒的事,必定是左右朝局的关键。 第四百四十二章机缘未到 “你们觉得,无双夫妇臣服段老将军的原因,在于这段机缘吗?”龙辰轩沉声开口。 雷宇不说话,跟随主子这么些年,他很清楚自家主子对段翼的信任,至今唯有一个人可以超越,就是苏若离。 他亦明白,这一刻主子之所以纠结于这件事,正是因为苏若离的两次提醒。 “属下以为就无双夫妇的人品而言,救命之恩在他们眼里应该不算大事,但那一次又比较特殊,据说那一次无双夫妇被欺负的很惨,如果不是段翼率领大军路过,无双夫妇很有可能会被围攻的那些人,凌辱至死。”寒阡陌据实分析。 见龙辰轩不开口,寒阡陌继续道,“至少江山楼到现在为止,还没查出段翼有任何背叛楼主的举动。” “如果段翼心虚,只怕早就入宫与朕解释关于无双夫妇的前因后果,但他没来。”这也是龙辰轩一直选择相信段翼的原因,清者自清。 正如龙辰轩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慢慢生根发芽,这是人性。 寒阡陌离开时,龙辰轩刻意吩咐,除十大神兵之外,将段翼列入密查的对象,每日行踪都要记录在册。 这一刻,龙辰轩潜意识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向苏若离证明什么。 直到后来他终于明白,他想证明的,是自己的眼光跟判断力…… 无话。 翌日,苏若离顶着一对黑眼圈儿回了府。 路上,她刻意绕过‘李记当铺’,因为她怕自己会下意识将目光投射过去,引来那些不必要的注意。 府,书房。 依着沈醉的意思,慕清歌自那日与尉迟宣离开,竟在尉国公府住了两日,且在将司徒敏儿与尉迟铭宇的婚事敲定之后才带着女儿离开。 至此,但凡知道消息的人都可以预见到,二十年后尉国公府的重新崛起…… “三师兄呢?”苏若离入府便寻聂庄的身影,这会儿似不经意问道。 “为师把他派去淮南了。”沈醉淡声抿唇,眸色平静无波。 然尔在听到这样的回答之后,苏若离心底顿起波澜,聂庄善用易容,他去淮南这件事,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离儿?”见苏若离似有所思的样子,沈醉不由的轻唤一声。 “师傅你说。”苏若离迅速调整心态,整个身子趴过去,抬起头,眨眨眼,一派天真模样。 然尔这副天真模样落在沈醉眼里,却在他平静的内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众多徒弟,他唯担心眼前这一个,如此小的年纪,又如此的单纯。 是呵,沈醉一直觉得,他对苏若离莫名多出来的那份关心,那份在乎,只是因为她是自己众多徒弟中,最小的一个。 “为师问你,在见过慕清歌之后,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沈醉敛去眼底隐隐闪烁出来的疼惜,轻声问道。 苏若离闻声,本就波澜壮阔的内必,越发澎湃的一塌糊涂。 试探她? 是因为她对慕清歌过于在意了吗? “此女只应天上有。”苏若离托起香腮,仰头四十五度角作回味状。 沈醉蹙眉,“就这些?” “不止啊,身为浔阳司徒家的少奶奶,慕清歌到哪里都可以横着走,多威风!”自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睛里迸发出来的羡慕跟崇拜一瞬间刺痛了沈醉的内心。 似乎感觉到沈醉脸上的片刻沉凝,苏若离顿时抛却刚刚的艳羡,“就像离儿是府十大首徒这件事只要说出去,也没几个人敢惹我了嘛!” 沈醉垂眸,片刻后淡漠开口,“慕清歌可以在江湖上和皇城里横着走,与浔阳司徒家关系不大,那是因为她本身就是无比强大的存在,反倒是浔阳司徒家之所以可以跻身到江湖四大世家的行列,与慕清歌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苏若离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可她一点儿都不明白,沈醉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直到一摞厚厚的,熟悉的秘籍跟手札被沈醉端到她面前,“这是你大师姐留下来的东西……既然你之前有跟紫烟修习过‘向九天’,那么这几本秘籍对你来说也不算难,尤其这一本里记载的武功,终极一招名曰‘寂灭’,与向九天威力相当,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苏若离紧盯着那摞过往十多年来她亲笔写下的手札,说不出来的心境在胸口环绕,郁结成殇,“所以师傅是觉得……大师姐再也回不来了是吗?” 这一次,沈醉选择沉默。 “我不要。”苏若离下意识站起来,转身便要朝外走。 “为师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紫烟,但我更相信如果紫烟在,她也绝对不会吝啬这些东西,连‘向九天’她都肯教你,为师觉得,她应该是希望你能过的更好,这也是为师的意思。”沈醉缓身而起,站在桌案背后,深邃的眉眼透着意味不明的,淡淡的哀伤。 背对沈醉,苏若离狠狠吸了口气,之后转回身略抬起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我怕学不来……” “不是还有为师么。”沈醉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苏若离看不出来,那抹笑容里到底藏着多少真诚,亦或冷漠。 她一直都不明白,到底自己前世做的是有多不好,才会让他有了那样理智又果断的决定…… 鉴于那一摞手札跟秘籍太多,苏若离刻意让沈安准备马车,先一步将那些玩意送进皇宫,她则在离开府之后,辗转入了楚馆。 聂庄去了淮南,说明沈醉对顾如是密件上的内容已经上了心思。 锦瑟居内香熏袅袅,烛火依依。 楚林琅慢慢打开灯罩,用银拨子细心挑着茧芯,火光一时忽明忽暗。 “你对你那位二师姐,是真的好。”楚林琅叩好灯罩,清澈美眸溢出淡淡的华彩。 第四百四十三章他是真的傻 “没办法,那丫也是真的傻……”苏若离苦笑不已,谁能想到,在她身死之后,国师府十大首徒,就只有段清姿跟风落尘回来过。 “都说傻人有傻福,这话我信,自淮南传来的消息,顾如是跟炎冥这段时间可没少折腾,幸而有寒子念护着段清姿,否则你那位二师姐只怕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楚林琅浅抿樱唇,神色跟着肃然几分。 “这次沈醉派聂庄过去,我就只怕寒子念会百密一疏。”苏若离忧虑不已。 “你怎么敢肯定聂庄去,就一定会站在顾如是他们那一边?他就不兴公正一点儿吗?”楚林琅不以为然。 苏若离也想把自己的三师兄想的公正严明,但不幸的是,她在聂庄房间的暗格里,发现了一张顾如是的画像。 楚林琅无语,凭顾如是的心机跟算计,聂庄只怕人还没到就已经沦陷了。 “如此的话,事情倒是有些棘手。”楚林琅蹙眉。 “林琅你知道吗,如果二师姐背叛国师府的罪名一旦被证实,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苏若离无比坚定开口。 楚林琅点头,背叛这两个字,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不可原谅的存在。 “可惜我们现在人在皇城,鞭长莫及,只能多加防范。”见苏若离神色凝重,楚林琅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加派人手,希望可以防患于未然。” “也只能如此。”苏若离明白楚林琅的意思,她只盼着自己这位二师姐能比她的命好一点儿。 依着楚林琅的意思,她们虽怀疑段翼背后有更雄厚的势力支撑,但秘查了好些天,却是线索全无。 好在苏若离跟楚林琅想法一致,没有线索,不代表没有事实。 “还有,你之前让我做的‘惊夜枪’明日一早便会送过来……”只要想到惊夜枪现处的位置,楚林琅就越发不相信这是真的,“墨沧月会不会在骗你?” “他没那么闲吧?”对苏若离来说,天上掉铁饼的事儿时有发生,但像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还真是少见。 楚林琅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且等拿到惊夜枪,就知道墨沧月有没有说谎了。” 见楚林琅眉目之间似有忧色,苏若离挑眉,“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如果真的是惊夜枪,你打算……” “据为已有。” 如果之前苏若离只是有这样的想法,那么现在,驱使她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就是,段翼远比她想象的,藏的还要深…… 天将暮色,圆月初升。 在外面逛荡了一天的苏若离终于在酉时前回到了锦鸾宫,且在进门时,看到了那抹明晃的黄色缎子。 有句话说的不错,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自己已经两次提醒龙辰轩小心段翼这个人,他不信是他的事,自己便没这个义务再提醒他该怎么做。 更何况自己都已经决定撸起袖子单干,还管龙辰轩信不信的有意思么。 于是某人进门时,态度非一般的悠闲,“皇上走错门了?这里不是龙乾宫啊。” 苏若离不提前事,龙辰轩自然不会主动挑起争端,“龙乾宫太冷,朕到你这里取取暖。” 这么扯的理由也是真是呵! 龙乾宫如果冷,那么新晋的内务府总管完全可以抱着自己的脑袋滚去黄泉了。 见苏若离不开口,龙辰轩主动拽过椅子朝对面靠了靠,“其实朕来,是因为今日早朝遇到一件棘手事儿,希望皇后你能帮朕分析一下。” “朝堂上的事儿皇上去找段老将军啊,臣妾懂什么。”苏若离用自嘲,恰到好处的嘲讽了龙辰轩。 见龙辰轩脸色略僵,苏若离索性不开口,伸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自斟自饮。 “今日礼部尚书在早朝时提请奏折,希望朕能严惩辅国大将军韩姜。”龙辰轩也不管苏若离有没有在听,直接开口,“原因是韩姜打了他的原配夫人,也就是辅国将军府的当家主母,龙浅。” 苏若离看似漫不经心,却在听到‘龙浅’二字时惊了一惊。 龙浅是谁,那是当朝肃老王爷唯一的女儿,自小到大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值得称赞的是,先天条件这般优越的龙浅却没有被养成骄纵跋扈的个性,而是出落成文采及品性都堪称翘楚的皇城双株之一。 另一位,是秋意浓。 而肃老王爷则是大周开国皇帝龙御亲弟龙信唯一的儿子,龙御唯一的侄儿,亦是先皇龙啸的堂兄。 简单说,龙千绝是龙辰轩的伯父,龙浅则是龙辰轩的堂妹,亲的。 相传龙御率领众将士开疆扩土后期,龙千绝不过十来岁,却在某次战役中崭露头角更被尉迟宣这些老一辈的武将十分看好。 可谁能想到,时局稳定后,龙千绝竟然弃武从文,后来更不问世事,不理朝政,真真正正的远离了朝堂。 其女龙浅亦在龙千绝的熏陶下,文采出众。 如果苏若离没记错的话,龙浅出嫁应该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皇上怎么处置韩姜的?”想到龙浅的特殊身份,苏若离忍不住好奇的看向龙辰轩。 现在是你的堂妹被人欺负,而欺负她的这个人,刚好是段翼麾下的一员猛将,热闹来了。 “除了骂韩姜一顿,朕还能怎么办!”龙辰轩十分郁卒的叹了口气,“到底是人家夫妻间的事,而且浅儿自己都没说什么,朕不好出这个头。” “皇上不好出头就不会让段翼出头么!”苏若离不以为然,韩姜或许不会听龙辰轩的,但他应该不会将段翼的话当作耳旁风。 第四百四十四章就这么点儿觉悟 “肃老王爷虽然与世无争,可他老人家毕竟曾在朝堂上任过职,还是文职……”龙辰轩言外之意,段翼也不好出这个头,他若替龙浅出头伤了韩姜,会让别的武将有想法。 毕竟眼下的朝廷,文臣武将正处在时期,稍稍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呵,段翼就这么点儿觉悟?”苏若离嗤之以鼻。 “段老将军觉悟不低,但谁能保证那些武将里没有觉悟低的。”龙辰轩弱弱的反驳了一句。 苏若离不想与之争辩,“所以你就想让老娘顶着府的名号,替龙浅找回面子?” 龙辰轩一脸赞赏的表情看向苏若离,他就是这个意思。 苏若离忍住狠抽龙辰轩一顿的冲动,听着他把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市井传言,当初龙浅嫁到辅国将军府时韩姜并不是很愿意娶,但是龙浅坚持,所以这桩婚事说白了,就是女追男。 婚后不久,矛盾就开始暴露了,韩姜根本不爱龙浅,对她自然不会宠爱。 以致于他们大婚后五年的光景,龙浅的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 之前倒没什么,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韩姜现在想要孩子,但他又不想这个孩子是从龙浅的肚子里生出来,所以提出纳妾,龙浅对于韩姜的提议坚决反对。 于是乎二人在正厅理论的时候,韩姜失手推了龙浅一下,直接把龙浅的肋骨给推折了。 这件事后,龙千绝不是没有表态,他有意让二人合离,可惜自己女儿不干,所以才有礼部尚书替肃老王爷鸣不平,在朝堂上参了韩姜一本。 龙浅是龙辰轩的堂妹,这件事明显是韩姜拂了皇族的颜面,龙辰轩理解段翼一直没有出面的原因,毕竟他是武将的主心骨,原则上就算不赞成,但也不好反对。 让他意外的是,沈醉竟也出奇的至今都没有表态。 “我不管。”苏若离直接摇头。 “为什么?”龙辰轩无比惊讶且失望的看向苏若离,在他印象中,自己这位皇后最好打这种不平了。 “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吗?现在师傅没点头,我若欠儿欠儿的过去揍韩姜一顿,保不齐回来,沈醉会揍我一顿,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老娘是绝对不会干的。”苏若离有理有据的说出了自己拒绝的理由。 “朕以为你不会看着龙浅受欺负……”龙辰轩叹了口气。 苏若离笑了,“你都能看着自己堂妹被别人砸折一根肋骨不吭声,我一个外人为什么不能只看热闹不说话?” “你不是外人好吧,你是她皇嫂。”龙辰轩严肃纠正。 “你还是她皇兄呢!”苏若离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没有别的事儿就给老娘滚。” 龙辰轩真是特别不理解,苏若离这坏脾气是谁给她惯成的,不是老娘老娘,就是滚滚滚,“你对朕说话就不能客气一点吗?” “能啊!臣妾现在请皇上蹲,蜷成球体形状,圆润的翻出那个门槛儿,友情提示,别翻歪了。”苏若离的笑容已经昭示着她原地爆炸的临界点,龙辰轩知道,现在不走的下场,有可能就是飞。 待某步流星离开之后,苏若离转身走向自己的床榻,现在对她来说,没有一件事可以比得过惊夜枪,再过,惊夜枪就是她的囊中物了,想想就觉得好开森…… 夜已深,风冷肃寒。 将军府的书房里,段翼一脸沉静的端着兵书,细心品读。 这时,一道黑影闪现。 “回禀主人,礼部尚书所言皆实,龙浅郡主的确折了一根肋骨,这会儿正躺在。”青龙据实禀报。 段翼闻声,缓慢搁下兵书,“真是韩姜动的手?” 青龙点头默认。 “起因是什么?”段翼凝眸看向青龙,低声问道。 “韩姜欲纳妾,一个与他算是青梅竹马的女子,名叫柳青青。”青龙再度回应。 段翼长吁口气,“罢了,这等私事老夫不好插手,由着他们去吧。” 见段翼挥手,青龙登时退出书房。 房间里静谧无声,段翼在确定四处无人之后,慢慢自袖兜里取出一纸密件。 ‘龙浅之事,勿须理会。’ “勿须理会……”段翼喃喃自语,之后将密件置于烛芯,烧成灰烬…… 翌日早膳,苏若离匆匆扒了两口饭,正要出门便见一身冰蓝色的卫无缺贼兮兮的表情走进来,站定之后一通左顾右盼,活像一只不怀好意的黄鼠狼。 苏若离正想开口,便见卫无缺蹭到自己身边,动作十分谨慎的外面的锦袍。 惊夜枪! 看到卫无缺怀里那支如假包换的惊夜枪时,苏若离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儿,楚林琅咋让他来了? 之前不是说好让卯宿儿配合的么?他就他吧,总比没人强…… “咳,紫鹃,你进来收拾一下。”苏若离佯装镇定起身,之后拽着卫无缺的胳膊离开了锦鸾宫。 背人的角落里,苏若离想来想去,还是把卫无缺怀里的惊夜枪裹到自己怀里,且一再嘱咐某人,咱们看似去找茬儿,但其实不是,我们的目的是‘李记当铺’厅堂供奉的财神爷手里那支真的惊夜枪,所以千万别恋战。 卫无缺表示像他这种闯荡江湖多年的老手,最懂得收放自如了。 苏若离看了眼卫无缺,如果眼前这个小白脸懂得什么叫收放自如,他也不会沦落到被整个江湖追杀的地步。 第四百四十五章终得惊夜枪 兴华街上,人来人往,苏若离与卫无缺走在一处,一身男子打扮看上去十分清新洒脱。 但可惜她站错了地方,眼下那些路人的目光明显更关注于卫无缺。 “你说他们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此刻,卫无缺刻意朝苏若离身边靠了靠,低下头,小声开口。 “嗯,他们有可能想起了多日前,立在这条大街上的雕像。”苏若离绝逼不会告诉卫无缺,那些路人只是犯花痴。 卫无缺闻声,脚步越发快了几分,二人一前一后,终是到了屹立在兴华街上十年之久的老字号当铺,‘李记’。 初入当铺,苏若离跟卫无缺的视线皆未落在正厅供奉的财神爷身上,更别提雕像左手边握着的惊夜枪。 “有没有人啦,做不做生意了!”这场戏里,卫无缺是主角。 眼见有客人进来,当铺掌柜登时自后堂小跑出来,一脸堆笑的走到古朴檀香木制成的窗口前,“有人有人,这位公子想当什么东西?” 卫无缺一身懒散的半靠在当铺的柜台上,伸手自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就当它。” 掌柜见此,十分恭敬的伸双手拿过匕首,一番鉴定之后,起初堆在脸上的笑意顿如浮云散去,“不要。” 眼见掌柜欲走,卫无缺猛拍柜台,“你站住,凭什么不要?” 自入当铺,苏若离便默默站在卫无缺身后位置,充当类似跟班儿的角色。 “这位客官,你还好意思问我们为什么不要?你也不瞧瞧你拿来的是什么玩意,这种匕首,铁匠铺里一天能锻造出几十把,我们好意思给你当,你好意思拿钱吗?”掌柜是个年近五十的儒雅之士,方脸阔额,长相普通但眼神锐利,一看就知道是一双善于发现宝物的眼睛,而此刻,那双眼睛正用异常反感跟无比不屑的目光打量着卫无缺。 不得不承认,美貌在某些时候,还真是一文不值。 “好意思啊!只要你肯给本公子当,本公子特别好意思拿钱!”卫无缺就跟看不出来对面掌柜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里都散发出来的浓烈鄙夷似的,无比真诚的扬了扬眉梢。 这一刻,苏若离似乎明白楚林琅为什么要派卫无缺跟她搭档,因为这么不要脸的话也只有卫无缺才能说的毫无违和感,以卯宿儿的性子,万万做不到。 “滚。”掌柜冷哼一声,转身欲回后堂。 这下卫无缺不干了,狂拍理石柜面,“你丫给我滚回来,这就是你们当铺对待客人的态度?今天本公子还就不信邪,这匕首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且待卫无缺一通叫嚣,当铺掌柜只打了个响指,便见至少十几个黑衣打手自后面弄堂跑出来,各个身材魁梧,虎目圆睁。 “咋……咋滴,想打架啊?”卫无缺的演技简直是炉火纯青,且叫嚣且后退的动作使得那些黑衣打手基本摸清了眼前之人的根底,越发跃跃欲试。 “轰出去!”待掌柜一声令下,十几个黑衣打手呼啦一下冲过来。 顷刻间,当铺里顿时热闹非凡,苏若离则趁机退到距离财神爷最近的角落里,静待时机。 差不多十几个回合之后,处于群殴状态的卫无缺终于开始慢慢反击。 没错,是慢慢。 事实上,以卫无缺的本事一招制胜轻而易举,但苏若离让他做的并不是把这些人打趴下,而是在混乱中打翻‘财神爷’,再伺机偷梁换柱。 倏然,两道黑影自苏若离眼前闪过,生生撞到足有一人高的‘财神爷’身上! 接下来,苏若离想要的契机终于出现! 只见偌大一尊‘财神’兀突倒地,被其攥在手里的惊夜枪几乎同时脱离雕像,好死不死的,正落到苏若离脚下。 千载难逢之机苏若离即刻调整方向,令自己背对厅门,而后不经意打开外袍! 眼见真正的惊夜枪就要到手,某人眼珠儿都是亮的。 偏在这个时候,一黑衣打手二话不说,抄起地上的惊夜枪就朝卫无缺冲过去。 真的,苏若离这个人呢,不计较的时候是真大方,一旦她要计较起来,被计较的那个人绝逼没有好下场。 就像眼前这个握着惊夜枪的黑衣打手,苏若离现在看他,眼珠子已经变红了…… “啊——啊——啊——” 惨烈的叫声骤然响起,‘李记当铺’的厅堂里霎时寂静无声,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在被苏若离骑在身上的黑衣人脸上。 此时此刻,苏若离那双手仿佛化作铲刀,‘啪啪啪’的在那黑衣人脸上一通乱炒,炒的黑衣人脸颊红里透紫,嘴角鲜血迸流。 众人看在眼里,一双手不知不觉捂在自己脸上…… “我们老大的东西你们居然不给当?是不是想死?是不是!”苏若离张狂大吼,双眼狂迸火星儿。 这会儿卫无缺也来了劲头儿,随手掀翻距离他最近的黑衣打手,紧接着一手一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整个‘李记当铺’的打手悉数趴在地上,鼻青脸肿,满脸挂彩,哀嚎声震天憾地,场面极为壮观。 “怎么样?”柜台旁边,卫无缺扯了扯自己略有褶皱的衣角,抬眸时,神情一如初时般慵懒的看向对面脸色早已煞白的掌柜。 “公子想当多少……”掌柜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遇着了狠茬儿。 卫无缺没开再口,只是把手伸过去。 那掌柜半点不敢犹豫,登时拿出五百两一张的银票递过去,“不知够否?” 卫无缺瞄了眼手里的银票,又瞄了眼木制窗口里面的掌柜,“你说呢?” 掌柜的二话没说,即刻又奉上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这时,苏若离已然从那黑衣人身上站起来,随手抄起地上的惊夜枪,缓步走过去扶起‘委屈’已久的财神爷,且将惊夜枪重新搁在雕像左手的位置,最后十分恭敬的拜了拜,“恭喜发财……” 第四百四十六章打劫! ‘李记当铺’外面,卫无缺跟苏若离并排而立,一个捋了捋青丝,一个扯了扯外袍,二人抬脚刹那,围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登时闪了一条通道,由着此二人大摇大摆的离开。 “报官……报官!打劫啊——”直至二人走远,‘李记当铺’的掌柜这才疯跑出来,大声吼叫…… 深巷,尽头。 苏若离几乎腿瘫似的靠在墙上,一只手叩在自己腰际,另一只手依旧保持着紧扯长袍的动作,呼吸越发急促。 一侧,卫无缺清眸如雪,闪闪发光,“东西到手了吗?让我瞧瞧?” 眼见卫无缺伸手过来,苏若离登时扭过身子,“想都别想!” “切!你当我愿意看!”卫无缺气哼哼的撅了撅嘴,突然又贼兮兮的搥了苏若离一下,“瞧瞧,这是什么!” 苏若离闻声看过去,便见两张五百两一张的银票被卫无缺托在掌心,“银票,没见过么!” “你就没发现问题?”卫无缺无比兴奋的抖着手里的银票,笑起来的样子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见某人双目茫然的愣在那里,卫无缺不禁摇头,“你没发现其实赚钱,真的很容易吗?本少庄主只是动动手,银票就自动飞到我手里了!” 苏若离一脸黑线,“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们可以合作,先横扫兴华街上那四十几个商铺,之后再去淮南,那儿的商铺肯定比别的地方有钱……”见卫无缺在那儿天马行空的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事业,苏若离转身走出巷子。 “你别走啊,本少庄主这主意怎么样?”卫无缺小颠儿着自后面跟过来,却被突然止步的苏若离给弹回去数步。 “非常好,到时候你卫少庄主不止在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在朝堂上也会被无比荣幸的列为大周头等通缉犯。”苏若离冷声开口,正欲转身时又似想到什么,“你是不是忘了当日树林里被赏金猎人围攻的盛况了?你可以无限作死,但前提是别拉上老娘。” 卫无缺俊脸一白,“不干就不干,说那么难听做什么。” “我还有更难听的,要不要听?”苏若离瞄了眼身侧的卫无缺,挑眉开口。 “要啊,你说说看!”卫无缺可不像龙辰轩那么识实务,当下把耳朵凑过来。 “你说你爹娘要早知道十八年后他们的宝贝儿子能出落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败家玩意,他们会不会在你出生的时候就马不停蹄的送你回去重新投胎?你说你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浪费粮食,浪费阳光,还浪费……” “好了好了,你可以不用说了。”卫无缺知道苏若离得理不饶人,但不知道她嘴这么损。 见卫无缺一副霜打茄子样默默跟在自己身边,苏若离一时良心发现,说到底人家是来帮自己的,“咳,其实就算你再一无是处,还是有人愿意接纳你,原谅你,保护你……” 倏然,卫无缺猛一步蹿到苏若离面前,一对桃花眼烁烁放光,满目含情,“你不要说了,本少庄主知道该怎么做,只要龙辰轩前脚把你休了,本少庄主后脚立时娶你入落霞山庄,放心,本少庄主绝对不会嫌弃你是个嫁过人的,嗷——” 卫无缺满腔深情还没表达完,便被苏若离一拳搥在眼睛上。 拿苏若离的话说,你丫还有脸嫌弃老娘?你也配! 真的,苏若离真怀疑卫无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她都想揪着卫无缺的衣领问问他,你是不是傻?是不是瞎! 楚林琅那么好的姑娘,又给你做衣服又让你白吃白住,你当她对谁都这样…… 楚馆,锦瑟居。 当苏若离把真正的惊夜枪搁到桌面时,楚林琅不禁伸手,抚上这支被列为上古十大神兵的惊夜枪,细细感受着枪身上的纹路,不时点头赞叹,的确值得考究。 而当苏若离说出要把惊夜枪交给她保管的一刻,楚林琅震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把惊夜枪搁你这儿,不……不方便吗?”看到楚林琅满目震惊,苏若离有些迟疑,她是说错了什么? 楚林琅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表情越发愕然,“你信得过我?” 倘若是别的东西,楚林琅不会有这样的质疑,但此刻摆在她面前的,是苏若离一直追逐的十大神兵,无论对时局还是对苏若离本人,惊夜枪的意义都非同一般,所以她根本没想过苏若离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保管。 意识到楚林琅担忧的根源,苏若离抿了抿唇,“这个世上,我就算连自己都不能尽信,却可以完完全全的相信你。” 这一句,足够了。 楚林琅微微点头,之后起身将惊夜枪托在掌心,继而走向床榻,轻轻扳动机关,床榻最里面赫然呈现一处暗格,惊夜枪则被楚林琅妥当的搁到里面。 “人在枪在。”楚林琅回过头,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是她的态度。 彼此相视,皆是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快走开——” 车水马龙的兴华街,每天都会上演不同的戏码,真真应了那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此刻长街上,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赫然停在楚馆门前,坐前赶车的车夫紧扯着缰绳,不时朝跪在前面一身丫鬟打扮的女子高喊。 可即便驾在车前的骏马有些躁动不安的抬起前蹄,那名丫鬟瑟瑟发抖,却没有躲开的意思,“将军,奴婢求求您,去看看郡主吧!” “素宁你快走开!惊了马,伤了将军你担待不起!”车夫明显认识那名丫鬟,且叫出了她的名字。 “奴婢求将军去看看郡主,郡主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呜呜……奴婢求您!”名曰素宁的丫鬟顾不得身前有些惊慌的骏马,猛磕头在地苦苦哀求,身边还搁着她刚从医馆买回来的草药。 第四百四十七章条件太过分 “滚开!”浑厚冰冷的声音自车厢里传出来,带着浓浓的厌恶,跟无法言说的寒凉。 “奴婢求您了,郡主前日染了风寒,身子本来就不济……郡主她真不是有意要惹将军生气,只是……只是将军提出的条件实在太过……” ‘啪——’ 凌厉的长鞭犹如蟒蛇吐芯,自车厢内飞射而出,在空中忽闪而过。 几乎同时,素宁紧捂住自己左肩,有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染透衣襟。 “素宁,快退下!”骏马被鞭风惊吓,前蹄陡然高抬,车夫拼力扯紧缰绳,分力吃力。 然尔跪在地上的丫鬟却不为所动,再度磕头,“奴婢求将军去看看郡主……郡主已经高烧两日,呓语中唤的皆是将军的名字……” 锦瑟居内,楚林琅回眸之际想说些什么,却见身侧空空如也,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苏若离已然不知去向。 “找死!”车厢里再度传来冰冷寒蛰的声音,长鞭呼啸而出,分明就是朝骏马去的。 倘若骏马受惊,车前丫鬟的下场可想而知。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雪色身影骤然闪现,苏若离凌空飞跃,单手握住鞭梢之时,足尖点在马车前沿的木棱上,身姿挺拔,青丝如墨,雪色大氅在冷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看起来,飘逸如仙。 透过窗棂,楚林琅不禁感慨,这般出场足够惊艳。 只是,苏若离几时换的衣服? 身后,卯宿儿恨的磨牙利齿,“那是秋水刚给你买的白裘大氅。” 楚林琅恍然,唇角浅抿似的勾起淡淡的弧度,想来苏若离是听说了辅国将军府的事…… “韩将军好大的火气。”苏若离单手拽着鞭梢,足尖稳健的落在马车前沿,任由韩姜较劲儿亦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时,车前锦帘掀起,自内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的官袍,光亮华丽的贡品绸缎,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淡淡的华彩。 韩姜,大周朝少数几个名副其实的武将,无论身手还是战功在朝中不落前三。 此刻,韩姜单手拽鞭,身子慢慢倾出车厢,他一眼认出车前所站之人便是当朝皇后,但他也十分清楚,当朝皇后亦是国师府沈醉的徒弟,尤其苏若离这般打扮,这般作派,显然她在这一刻充当的,并不是皇后的角色。 如此,韩姜自认无须多礼,一双凌厉如锋又似黑曜石般闪亮的眼睛微微抬起,带着凉意,“苏……公子这是何意?” 对于韩姜的称呼,苏若离是满意的。 一来她现在的确是男子装束,应该说一般情况下只要出宫,她都是男子打扮,二来她既然出手,摆明是没想拿皇后身份压他,若他这会儿唤自己一声皇后娘娘,苏若离完全想象不到,这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会是个什么心理状态。 “没什么,就想提醒韩将军一句,这里是集市不是战场,韩将军一时意气没什么,若伤了我大周百姓可就不好了,毕竟皇上封你做将军,不是让你在这里耀武扬威。”苏若离冷笑,攥着鞭梢的手倏然松开,长鞭霎时如游蛇般回蹿到主人手里,自动盘成圆盘。 “驾车。”韩姜很知进退,当下阖起锦帘,冷声吩咐。 苏若离闻声,自是翩然落地,顺带着将跪在地上的素宁扶起来,朝后退了两步。 身侧马车辗转前行,坐前车夫下意识瞥了眼苏若离身边的丫鬟,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带着说不出的怜悯跟无奈。 所以,辅国将军府里连一个赶车的车夫,都是这样看待郡主身边的丫鬟么? “没事吧?”苏若离收回视线,转尔看向身边素宁。 要说素宁的长相,看起来就像是乖巧的,瓜子脸,杏仁眼,琼鼻樱唇,尤其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很招人疼爱。 “谢公子,我先走了……”相较于苏若离的自来熟,素宁则十分警惕的退后两步,转身提起药包,低头便走。 既是接了头,苏若离便不会由着素宁就这么走。 “你这胳膊若不好好包扎,很有可能会恶化。”苏若离也不管素宁脸上明显的排斥,直接拉她走进对面医馆。 行至医馆柜台,苏若离直接拍了银子,便有大夫过来将素宁领到后堂。 片刻功夫,素宁一脸忐忑的自后面出来,想走,又觉得不打招呼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厚道。 “公子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住址,素宁下次出来便把钱还给公子……”素宁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 苏若离暗自感慨,明明是凤凰旁边的百灵鸟,却硬给逼成柳树枝头的小家雀(qiao)由此可见,辅国将军府里的那只凤凰,只怕也是落魄的不要不要的了。 “带我去见你家主子。”苏若离轻吁口气,神情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些许悲悯。 素宁显然没想到苏若离会有这样过分的要求,登时抬眸,双目圆睁,“那我不包扎了……我现在就把白纱拆掉,这里还有一钱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你家主子染了风寒,又折了一根肋骨,听说肃王府派去辅国将军府的大夫都未见到郡主,而辅国将军府又没找大夫……”苏若离说话时,眸子瞥向素宁手里的药包,“你那几味药治标不治本,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家郡主的身子可耽误不得。” 听到苏若离这样说,素宁越发惊讶,“你……你认识我家郡主?” “见面不就知道了。”苏若离上前一步拿过素宁手里的药包,“我刚刚在外面叫了马车,走吧。” 许是因为苏若离提到了自己主子的境遇,素宁这一次没有拒绝。 马车辗转离开兴华街,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停在了辅国将军府的门外。 苏若离掀起轿帘,抬眼便见‘将军府’三个大字赫然挂在正中位置,两旁的石狮子也是分外高大且铸造精美。 第四百四十八章郡主龙浅 除此之外,辅国将军府的门面没有特别之处,与其余武将的府邸大抵相同。 就在苏若离起身欲走下马车之时,素宁先一步车帘,“师傅,前面左转再左转。” 马车缓缓驶离府门,苏若离一脸懵逼。 直至马车停在辅国将军府的后门,苏若离方才恍然,“前门不让走?” “管家若是看到我带人回去,一定会问东问西,后门距离我家郡主的院落更近些……”素宁边解释边跳下马车,“公子请。” 苏若离不再犹豫,当下跟着素宁一起跳下马车。 自后门进去,入眼便是柴房,角落里刚好有两个下人在那儿劈柴。 那二人见是素宁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看到没,又请来一个!” “切,阎王叫你三更死,没人敢留到天明,那位主子怕是这次。” “什么主子,新主子一来,她就是个下堂妇……” 两个下人的对话苏若离听的清清楚楚,她相信素宁也听得到,但素宁只是低头,看也没看对面一眼便朝拱门走了过去。 苏若离姑且记下这两个人,亦未多言。 辅国将军府的建筑可以称得上简单素朴,而龙浅所在的梧桐院,则将这种素朴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也不知道素宁是不是故意的,脱落的朱漆木门被她这么一推,竟然掉了半扇,“公子请进。” 相比苏若离的吃惊,素宁则十分淡定的将那扇木门重新抬一下阖在门槛上,看动作,相当的娴熟。 梧桐院内只有一棵梧桐树,自树上垂吊下来两根麻绳,绳子两端系着一个木板,这应该是苏若离看过的最简单的秋千。 风起,秋千随风轻荡,没有浪漫,徒留凄凉。 “公子里面请。”这时,素宁处理好身后的院门,踩着细碎的步子走过来,推门。 苏若离不容迟疑,迈步而入。 房间里的装潢跟摆设与外面的凄凉之景,十分相得益彰。 唯独窗口摆着的那束曼珠沙华,一瞬间惊艳的目光,使得苏若离的脚步情不自禁的走过去。 眼前这株曼珠沙华真的很美,呈倒披针形,花被红色,向后开展卷曲,边缘呈皱波状散开,尤其是花的颜色,鲜红柔软,艳色如荼。 “曼珠沙花……”苏若离止步在窗边,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如火一般的红团,心里不免唏嘘,此花是美,可寓意过于悲凉,怎的自己这个小姑子偏把种花养在房间里。 她曾在一本书上读过,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花叶两不见,生生相错,寓意生死两隔。 更有书上说红色曼珠沙华就意味着无尽的爱情,死亡的前兆跟地狱的召唤,特别特别的不吉利。 所以说但凡好看到极致的东西,都危险。 就像曼珠沙华,就像沈醉…… “有人来了?”悠扬婉转的声音似水如歌,却透着掩饰不住的轻柔跟虚弱。 苏若离闻声转身,便在素宁的指引下走进内室。 入目,一妙人。 只见床榻上,一女子静默躺在那里,锦被盖在胸口位置,露出雪色素锦的内衫。 女子皮肤很白,许是因为高烧的原因,脸颊泛起异常的红润,五官亦十分的精致,眉如墨黛,清绝淡雅,杏眸流光,水色潋滟。 即便女子只是静静的躺着,亦无法掩饰自其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且清幽的气质,这种气质跟秋意浓与齐月心身上的十分的相像,叫才气。 女子的长相似乎继承了皇族盛颜,纵然虚弱,亦是无双。 “在下府,苏若离。”行至床前,苏若离双手抱腕,自报家门。 身后,素宁不觉怎样,反倒是床榻上的龙浅,神色微愕,“?” “一般我在外面都不这样自称。”苏若离浅笑,稍稍上前两步,“如果可以的话,郡主是否能让我替你把把脉?” 见龙浅犹豫,苏若离浅笑着走过去,“郡主放心,我不是老王爷派过来的,这点素宁可以证明,而且……我也不会多嘴。” 身后,素宁这才反应过来,惊讶跑到她身边,活像见到什么稀有物种的表情,“原来你是当朝?” “素宁,不得无礼。”龙浅轻斥素宁,转尔伸出手腕,“那就有劳了。” 苏若离点头,之后伸手叩在龙浅的皓白手腕上,静默感知。 半盏茶的时间,苏若离的手依旧没有从龙浅腕上挪开,直至素宁忐忑不安的走到床边,“我家郡主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苏若离这方松开手指,美眸溢出一丝沉凝。 “但说无妨,这梧桐院不会有人过来,素宁又是个知心的丫头。”龙浅收回手腕,解除了疑虑。 “郡主体内的确有寒气郁结,但好在时间不长,对身体并无大碍,至于左侧断裂的肋骨亦不是问题,一会儿且让素宁与我回府拿些我亲手调制的药丸,保证郡主三日之后便可离床。”苏若离说到这里,有些欲言又止…… “素宁,你去给沏壶茶。”龙浅似是明白苏若离的顾虑,转尔吩咐素宁。 素宁自是俯身领命,离开屋子时将房门带的,“想说什么?” “不知郡主可知自己这身子……不能再怀孕?”苏若离索性直言,肃声问道。 该怎样形容龙浅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掩饰了多年的伤疤突然被人揭开一样,那张清绝的脸上闪出太多的情愫,落寞,怅然亦或悔恨,无奈。 “知道。”也只是一瞬间,龙浅便将脸上所有情愫尽数敛去,“那时夫君不喜那个孩子,便让柳青青给我下了堕胎的藏红花,量重了些……不过没关系,既是夫君不喜欢,我能不能怀孕也没那么重要。” 龙浅的声音很轻,很淡,亦如天边的浮云,听不出一丝怨怼。 第四百四十九章谁才是最坏的人 “柳青青?辅国将军近日执意要娶的那一位?”苏若离未作隐瞒,毕竟这件事闹到朝堂,已经人尽皆知。 龙浅亦未表现出惊讶,失声浅笑,“是啊,他们是青梅竹马,我则是那个刻意拆散他们的坏人。” 苏若离没想到龙浅会这样评价自己,一时无语。 这时,内室房门开启,素宁一身狼狈跑了进来,行至近前又有些踌躇的看了眼苏若离。 “茶呢?”床榻上,龙浅瞄了眼两手空空的素宁,愠声质问。 许是因为角度不同,苏若离一眼看到素宁下袍浸湿大半,不由开口,“被人欺负了?” “不是……是……是奴婢回来的路上听管家跟下人说……将军定在下月初二迎娶柳青青……” 苏若离心弦微抖,韩姜到底是有多爱那位柳姑娘,才不惜得罪肃老王爷甚至是整个皇族也要娶柳青青入府,若是真爱,那他早干什么去了! 思虑之下,苏若离觉得有可能是段翼回城之后改变了庙堂上的格局和朝中武将的地位。 如此,作为武将中的领军人物,韩姜才敢这么放飞自我。 此刻,苏若离的视线下意识看向床榻上面色似乎比刚刚还要白上几分的龙浅,“郡主……” “很好啊,那很好……”清澈的美眸里瞬间氤氲出浅薄的雾气,龙浅的声音却是异常平静,“且等那一日,本郡主定会送上一份大礼,也好让那柳青青直接坐上正妃的位子……” 苏若离正琢磨龙浅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对面站着的素宁突地跪到地上,“郡主,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没有将军,您还有老王爷……” 听素宁这般劝解,苏若离恍然想到龙浅口中那份大礼,很有可能是喜事变丧事。 如此的话,辅国将军府里没了正妃,柳青青自是顺理成章的鸠占鹊巢。 “郡主这又是何必。”苏若离怅然不已,情爱这东西,人之毒药我之蜜糖,当初若她还是凌紫烟的时候,对龙皓北何尝不是掏心掏肺。 龙浅苦笑,目光隔着那片雾气变得有些涣散,“我爱他。” 只这三个字,苏若离已然张开的嘴慢慢闭上了,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临走时,苏若离告诉龙浅,不能怀孕的问题也不是全然无解,只要经过细心调养跟药物浸润,会有机会但希望不大。 龙浅摇头,她说她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怀孕,而是能不能再爱下去…… 面对龙浅的拒绝,苏若离没再劝解,而是由着素宁将她送出梧桐院。 “走正门。”梧桐院外,苏若离拉住素宁,指了指对面拱门。 见素宁犹豫,苏若离端了端身架,“本宫莫说走正门,就算从这辅国将军府的房顶踩过去,又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素宁恍然想到眼前之人的身份,眼睛顿时亮了几分,“皇后娘娘这边请。” 走在天青色的理石甬道上,苏若离不时左右环顾,且在看到一间装修古朴的庭院时怔了一下,因为在那庭院外面摆了一副银冰色的铠甲,且握着一柄银枪,“谁住在这里?” “回皇后娘娘,这里是将军的住所。”素宁据实回禀。 “这应该是郡主出门的必经之路吧?”苏若离回头看向来时路,狐疑问道。 “是,整个后宅只有三座庭院,一间是将军的,一间是我家郡主的,还有一间……就是对面那间,是柳青青的房间。” 依着素宁的意思,当初龙浅还没嫁入辅国将军府的时候,柳青青一直住在对面,差不多有三年之久,后来龙浅嫁入将军府后不到半年,柳青青自然而然的搬了出去。 苏若离点头,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来看,龙浅似乎还真是那个破坏别人幸福的坏人,可一般来说坏人的下场都是名利占尽,何以龙浅混的这么惨? 苏若离正思忖之时,素宁突然停下脚步,朝对面深深施礼。 从背后看,素宁的身子有些发抖,“奴婢叩见将军……” 果然,迎面走来之人,正是苏若离刚刚在兴华街上与之较量过的韩姜。 甬道虽宽,可就这么一条,素宁按礼数侧身退到甬道以外,垂首恭敬的不要不要的,可苏若离不能。 论身份,她是大周朝的皇后,她是君,韩姜是臣,论武功,她若动真格的,韩姜未必是对手,她是强者。 所以就算站在辅国将军府的地盘上,苏若离也万万没有低头的道理,更遑论让路。 四目相视,苏若离孑然而立,一身傲气。 韩姜只是稍稍犹豫,便侧过身,低头拱手,却未开口。 苏若离瞄了眼素宁,“带路。” 素宁闻声时越发朝韩姜欠了欠身子,这才敢迈步从他身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一刻,苏若离明显感觉到韩姜身上散发出来的武将气息,隐隐的,让人本能心生恐惧跟景仰的威压,真实存在。 换作别人,纵然身份尊贵,可在这份威压之下也难保不会心跳加快,然尔苏若离不是别人,她只闲庭信步走过,视其为无物,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不管是非如何,男人打女人,尤其是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会被世人所不齿。 走出拱门,素宁脚下步子不由的慢了几分,“今天这是怎么了?” 注意到素宁脸上显露出来的厌恶,苏若离不禁朝府门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抹纤柔的身影,迎面而至。 与龙浅相比,对面走过来的女子算不得倾城,但胜在一个柔字。 女子五官出奇的柔和,便是无甚表情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微微浅笑的假象,这样的相貌很容易让人亲近,让人心生好感。 女子身段窈窕,行走间婀娜多姿,娉婷如柳。 女子有一双如水般的眼睛,远远望去便似盛着两汪清泉,碧波荡漾。 此刻女子已至近前,“素宁,郡主殿下好些了吗?” 第四百五十章永远的第一 “不用你假好心!”在苏若离眼里连砍柴下人的揶揄都能忍受的素宁,面对眼前女子,却难得显现出刻薄二字。 女子似乎已经习惯了素宁的态度,略为尴尬的笑了笑,正想再说什么,素宁已然抬步。 彼此相视,女子朝苏若离善意的欠了欠身子,苏若离自是点头以示回礼。 待素宁行至府门,止步时不禁回头看向刚刚那名女子的身影,眼中无意间流露出深深的怨恨,“她就是柳青青,就是她害我家郡主没了孩子。” 苏若离早料到那女子是谁,视线亦跟着素宁回望。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知道她就是柳青青,苏若离心里,却没有丝毫的鄙夷跟轻蔑,这样如水般的女子,还真真是让人恨不起来。 若是龙浅与柳青青站在一处,这世间男子多半会选择柳青青吧,毕竟名媛才女是世人的评判,身为丈夫,谁不想自己的女人低眉顺目,温声细语。 尤其像韩姜这样的武将,还真是很难欣赏有才情的女子。 走出府门之后,苏若离没让素宁跟她回皇宫,只道明日会亲自把药送过来,且吩咐她好生照顾自家主子,更说明龙浅是皇族的人,辅国将军府的事皇家不会坐事不理,不管龙浅有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都能商量,千万不要轻生。 素宁回府之后,马车缓缓驶离。 车厢里,苏若离有些无力的靠在沉香背板上,刚刚的话也只是她安慰素宁跟龙浅而已,事实上,若韩姜执意要娶,柳青青死心要嫁,谁又能拦得住呢…… 此时此刻,远在淮南亦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情的起因是炎冥在一家酒楼吃饭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段清姿。 按道理,以炎冥现在武功尽失的现状,真不应该去惹虽然武功也失了大半但有点穴手傍身的段清姿,可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主动跑过去跟人家聊起苏若离背叛府的事儿,说的有板有眼,字清句明。 段清姿起初没说话,由着炎冥在那儿吧啦吧啦。 差不多在她吃饱喝足之后,这才悠悠的抬起眸子,朝炎冥微微一笑。 然后,炎冥就被某人给点住了。 再然后,九节蛇鞭算是在炎冥身上祭了血,每抽一下都会带起一片血肉横飞,酒楼里的食客见势不妙,顿作鸟兽散。 掌柜的也不敢上前劝阻,整个淮南谁不知道,段清姿是由寒门罩着的,莫说抽碎了酒楼里几张桌椅,锅碗瓢盆,就算她把这儿全拆了自会有人出面双倍赔偿。 所以掌柜的打从心里希望段清姿,千万别停…… 奈何天不随人愿,掌柜的正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的时候,一抹淡绿色身影骤然闪现,九节蛇鞭的鞭梢瞬时被那人攥在手里。 “段清姿你是不是疯了,你想打死他?”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顾如是。 “打死他也不冤枉!像他这样处处诋毁小师妹,看我不抽烂他的嘴!”段清姿奋力扯拽九节蛇鞭,奈何内力不如顾如是,只能气的干瞪眼。 “诋毁?炎冥跟了师傅那么多年,他对师傅的感情比谁都深,若苏若离干的那些事儿真为府好,他有什么理由诋毁!”顾如是寒声低吼,美眸如霜。 “如果不是诋毁,他怎么会被师傅废了武功!”段清姿根本不需要讲什么大道理,事实就在眼前。 “那只是因为苏若离手段高明,蒙住了师傅的眼睛!”顾如是紧扯住鞭梢,“段清姿,你别以为有寒子念撑腰就可以胡作非为,说到底,你是府的人!” “呵,五师姐现在知道我是府的人了?那当初把我拱手送到寒门,逼我嫁给寒子念的时候,你怎么没想想,我段清姿也是府的人!”对顾如是,段清姿怨念极深,原来还真有那么一些怪物,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捂不热那颗心。 “那是师傅的意思,我只是依照师傅的指示办事。”顾如是理直气壮开口,丝毫不觉愧疚。 段清姿美眸骤寒,“定是师傅被你唬弄,否则师傅绝不会……” “以师傅的睿智,他有可能被谁唬弄!”顾如是无比残酷的打破了段清姿的幻想,声音冷的像是极地冰封的寒柱,使得段清姿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一下。 偏在这个时候,顾如是似乎刻意松开九节蛇鞭,转尔去替炎冥穴道。 那些伤人的话在段清姿耳边一遍遍回响,顷刻激起隐藏在她心底的悲愤跟痛苦,于是九节蛇鞭再度狂啸于空,朝顾如是肩膀狠抽下去。 奈何实力相差悬殊,顾如是突然回眸,单手攥住鞭梢,凶猛用力! 下一秒,段清姿的身子支撑不住的随着长鞭朝顾如是飞过去! 紧接着,拳头叩击胸口,段清姿与她的长鞭一并倒飞,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如果不是我武功尽失,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段清姿强逼自己站起身,抬袖狠狠抹过唇角。 “如果炎冥没有武功尽失,凭你也能动他分毫?”顾如是嗤之以鼻,“段清姿,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就像师傅从来没把你当回事儿一样……” “住口!”段清姿这一生最敬重的人便是沈醉,应该说在府十大首徒心里,沈醉永远都是第一位。 因为重要,所以不想被忽视,然尔自顾如是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却又像锥子般扎在段清姿胸口,让她理智濒于崩溃。 第四百五十一章最为难的地方 这一刻,段清姿明知不敌,却还是不顾一切的点足跃起,长鞭再度强横的甩了过来! 几乎同时,顾如是将炎冥推到一侧,单手叩在腰际,软剑破空而出,剑尖直抵向段清姿胸口位置。 实力的悬殊注定段清姿没办法躲过这一剑。 千钧一发! 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仿若鬼魅而至,顷刻消失! 而与那抹身影一起消失的,还有段清姿…… 淮南一家靠近东北角落,极不起眼的客栈里,天字一号房的雅间。 段清姿单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由着苏若离叩在自己皓白手腕的位置,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今非昔比,师姐你又何必跟顾如是置气。”苏若离抽回手指,“还好没有伤及脏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以为她是谁?师傅怎么想的何时能轮到她去揣摩!”段清姿对刚刚顾如是的话,耿耿于怀,“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淮南?” “还不是因为你的事么!”苏若离抬眸见窗棂半敞,当即挥了挥手,“顾如是已经给师傅去信,说你背叛府……” “她放屁!”段清姿没给苏若离把话说完的机会,拍案而起,双目赤红。 “师姐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苏若离示意段清姿坐下来,“你跟寒子念如何了?” 段清姿闻言,脸色瞬间泛起淡淡的红润,“怎么突然提到他?” “很突然?”苏若离吁了口气,神色肃凝,“师姐不会不知道寒子念现在是府的劲敌吧?” 段清姿一时沉默,虽然她之前很少参与顾府的生意,但也清楚淮南当下的局势,因为唐庄跟玉铺的相继归顺,寒门与顾府的较量日益明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以往她不想,是因为她不敢想,“子念说他没有吞并顾府的意思……” “他的确没有吞并顾府的意思,他要的结果,是让顾府输的一败涂地,他想把顾府赶出淮南!”苏若离美眸微蹙,正色抿唇。 “不会……” “如果呢?”苏若离截断段清姿,神色越发沉凝,“师傅已经查出,寒子念授意于段翼,所以他注定要与我们为敌。” 段清姿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一直以为这一天还很早。 “若真到了那一日,师姐……你要有心理准备。”苏若离淡声提醒。 “你的意思是……师傅会伤害子念?不……那不行!”段清姿有些慌乱的抬起头,目光里充满期待,亦或乞求。 苏若离深吸口气,“如果真有那一日,师姐最好置身事外……” “我要怎么置身事外!我与子念已经拜过天地,我们现在是夫妻!而且……”段清姿答应过寒子念,这件事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可她总觉得,眼前的苏若离不在任何人范畴之内。 “师姐你说什么?”苏若离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当日他舍了性命救我,我只想着还他便是……可他说……他说他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他说他喜欢我……若离,像你说的,我之所以抗拒对他使用媚术,是因为……我也在乎他,所以我们就在一起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师傅说?”苏若离越发激动,眼底光芒骤闪。 “我也想,可师傅应该不会同意的……子念说他没把虎魄给师傅,师傅现在一定很生他的气……若离,你说师傅会不会原谅我?”段清姿有些踌躇的看向苏若离,却见苏若离十分缓慢的抬手,指尖触及到自己下颚的位置,眼神变得十分诡异。 “师姐该怎么办,应该直接问师傅。”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随着指尖缓慢移动,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自苏若离的脸上慢慢,露出一张白皙如玉的容颜。 “顾如是?你……”段清姿愤然起身,还没来得及震惊便觉额间陡痛,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身体轰然倒地,再无知觉。 几乎同时,一抹黑影瞬时闪现,聂庄落地,“快走,寒子念朝这边来了……” 夜已深,苍穹之上月色昏晕,光影摇曳,寒风乍起,整个皇宫都似沉寂在一片萧索凋敝的氛围里,落寞幽静,凉薄如水。 锦鸾宫内,苏若离独自发呆了好半晌,起身时便听外室房门响起,这个时辰紫鹃已经回房,自然不会有人过来通禀。 “怎么还没睡?”内室房门打开,龙辰轩的声音飘际过来。 “皇上不也没睡么。”苏若离想了想,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得不说,今时今日的大周外忧,不管是谁坐在那张龙椅上,都会如坐针毡。 所以说那些看起来人前风光的身份跟地位,实则承载了多少责任跟负担,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才能衡量出到底值不值得…… “听说你今日去了辅国公府?”龙辰轩有些疲累的坐在对面,烛火忽明忽暗的映衬在那张冷俊的容颜上,仿佛在他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彩,掩盖了那张脸上原本的疲惫。 “去了。”苏若离点头,她没想多管闲事儿,可谁让她给撞上了呢。 “如何?”龙辰轩抬眸,神色微凝。 “不如何。”苏若离挺了子,伸手握起搁在桌上的银拨子,“你那个堂妹还真是个死心眼儿,她说了,若韩姜娶柳青青入门,她就死给他们看。” 龙辰轩眉心紧拧,“她当真这么说?” “她当真会这么做。”苏若离毫不怀疑,“皇上知道柳青青这个人吗?” “朕派人查过,该怎么说……她不是个坏人。” 这才是最让人为难的地方! 第四百五十二章柳青青到底是好人坏人? 如果柳青青是坏人,那么龙辰轩就算使什么非常手段也无可厚非,难就难在她不是。 苏若离提起龙浅说过的一件事,当初就是因为柳青青给她下了堕胎的药物,才致她至今不能怀孕,也不知道这件事追究起来,可不可以定柳青青个什么罪。 龙辰轩隐约记得那件事,当时在皇城也算轰动一时。 一来药是柳青青下的,但却是韩姜让她下的,真追究起来,也得先治韩姜的罪。 就因为这样,龙浅当众承认她在喝之前已经知道参粥里被掺了藏红花,她是自愿喝下去的。 所以这件事,不值得旧事重提,而且提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苏若离听罢之后,长叹口气,“龙浅跟韩姜,一个爱的不要命,一个爱的不要脸。” “若浅儿动了死的念头,朕还真不能坐视不理,大婚的事朕会找段翼商量,至于浅儿那里……”龙辰轩抬眸看向苏若离,欲言又止。 “我明日给她送药的时候,再探探她的口风。”苏若离既踏出第一步,这件事她便会管到底。 龙辰轩似感激般点了点头,“对了,墨沧月有没有回来找过你?” 龙辰轩问的很随性,然尔苏若离搭在桌边的手不自禁的动了两下,抬眸时一脸茫然,“他来找我做什么?” “也对,他也未必会有真的惊夜枪。”龙辰轩叹了口气。 “我倒觉得他是真没有。”苏若离这句话说的特别有底气,因为是事实。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睡吧。”龙辰轩没再开始别的话题,现在的局势这般明晰,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地方。 走一步算一步,再多缜密的分析跟设计,都赶不上时局变化之快。 与其绞尽脑汁,不如养精蓄锐。 “我们?皇上不打算回龙乾宫?”苏若离挑眉,狐疑开口。 “朕今晚不想回去。”之前因为墨沧月鸠占鹊巢的缘故,苏若离一直在龙乾宫住着,后来因为某人不要脸,二人曾一度睡在同一张,想想那段日子,龙辰轩的脚便越发有些迈不动。 苏若离笑了,“这跟皇上想不想有关系吗?” “朕近日总觉得胸口发闷,想着自洛阳回来也差不多一个月了……” 龙辰轩一语,苏若离顿时恍然,心也跟着几分,“皇上不说我也记着这件事,三日后,第三颗药丸便能制好,介时……” 介时龙辰轩还要遭受什么样的痛苦苏若离没办法预计,只道滋味儿必定不会好受。 “朕实在是累了……”龙辰轩越发体虚的站起身,也不管苏若离同不同意,径自走向床榻,之后毫不忌讳的躺下来。 内室一片寂静,龙辰轩闭眼躺在那里,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以他对苏若离的了解,接下来的可能性有两种,一种是自己被她拎着一条腿抛出锦鸾宫,另一种,她或许能将就将就。 烛灯骤熄! 龙辰轩窃喜之际只觉凉风拂面,待其起身,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苏若离已然不见了踪影。 那两种可能没有发生,苏若离竟然走了…… 深夜的风,寒蛰入骨。 苏若离默默在兴华街林林总总的屋顶上穿梭,心情起伏不定。 她不知道龙辰轩在吃完第三粒药丸之后会是什么反应,第一次很热,第二次很冷……又或者她不该用‘很’字形容,热如地狱岩浆,冷如极地冰潭,那种痛苦只是看到就很难承受。 然尔龙辰轩却一次次的挺了过来。 有时候她想放弃,可如果放弃,那么这将成为她苏若离这辈子,干的最怂的一件事。 这,苏若离回了府,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 翌日,清晨。 当苏若离出现在正厅的时候,沈安惊讶不已,沈醉亦有些吃惊。 “什么时候来的?这……没准备您的早膳啊!” “不用准备,刚刚我在后厨咬了两口。”苏若离进门一刻,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沈醉身上。 白衣,墨发,永远的仙风道骨,永远的淡雅出尘。 见沈醉递了眼色,沈安会意似的拱了拱手,尔后退出正厅跑去厨房。 “真的不用,徒儿不饿。”苏若离说话时挑选一处距离沈醉最近的椅子坐下来,双手拖腮,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自己的师傅。 沈醉不语,将自己还没动筷的银耳粥推到苏若离面前,“你先吃。” “真的不饿……” “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见苏若离状似乖巧的拿起筷子,沈醉眸色渐柔,“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苏若离夹起桌上碟子里的小菜,就着莲子粥一并吞了一口,“师傅,辅国将军府的事儿您听说了吗?” 沈醉清眸微转,其间隐隐有光泽流动,“听说了,为师还听说你昨日去了辅国将军府,见了郡主?” 苏若离狠噎一口粥,拍着胸脯顺了顺气,“见了呀!亏得离儿去了,师傅你不知道,那龙浅郡主过的真是相当凄惨,吃住不好也就算了,身子也不济,染了风寒还折了一根肋骨,而且离儿查出她早些年身子受过伤害,不能再孕了。” 沈醉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弟满脸惋惜的表情,不禁抿唇,“皇城里有那么多闲事你不去管,怎么偏偏想管这一桩?” 沈醉说话时眉宇间情不自禁的凛了几分,看得出,他很在乎苏若离接下来的回答。 重生以来,某人练的最纯熟的就是察言观色,尤其观沈醉,哪怕他只是动一动睫毛,苏若离都能从那一根根的睫毛上看出端倪。 第四百五十三章看我怎么收拾你! “徒儿当然是冲着韩姜去的!”苏若离搁下碗筷,“之前朝中武将在许从良府邸前闹事的时候徒儿没赶上,但也听说了,那次韩姜把朝中几个文臣打的连爹妈都不认识,这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师傅你且看徒儿怎么收拾他!” 苏若离不想把原因讲的太过复杂,在沈醉面前,她一直想保持一个傻白甜的角色,这样比较不容易招人怀疑。 似乎对苏若离的回答十分满意,沈醉宠溺似的勾勾唇角,“你这样想,也不错。” 沈醉不知道自己这句评语是基于什么得出来的,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傻徒弟之所以主动去管这件事,与龙浅是龙辰轩的妹妹,并无关系。 这就好…… 片刻沉默,苏若离埋头吃粥,一口接着一口,她不敢抬头,因为她能感受到沈醉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该怎么形容她此刻的心境,一种像是被一只千年老狐狸温柔盯住的惊悚感,强烈着她的心脏,自己刚刚讲的那些话有问题吗? 如果有,到底是哪一句! 幸而这时,管家沈安端着刚刚熬好的莲子粥走了进来。 沈醉的视线这才慢慢移开,苏若离暗自狠吁口气,越发快的扒了几口粥,“差点儿忘了,离儿给龙浅准备的药是时候送去了,师傅吃好,离儿先走了!” 没等沈醉开口,苏若离已然扯袖抹了抹嘴角,朝其深深拱手作揖后跑出厅门。 “,这是淮南的密件,顾姑娘传回来的。” 苏若离离开的时候,隐约听到沈安这么说…… 深冬的梧桐院,一片萧索落寞,寒风掠过,干枯的树枝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孤寂而苍凉。 这时,厅门吱呦开启,素宁端着一盆水从里面走出来,两三步之后将水泼在梧桐树下面,寒风愈冷,待她转身欲回房间的时候,趔趄在门框上的院门‘砰’的一声撞到墙上。 “怎么是你?”满心期待的转身,看到的却是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素宁以为是苏若离,毕竟昨日她答应会送药过来,可就算不是苏若离,可不可以不要是柳青青。 “你家郡主呢?”院中,柳青青止步在素宁面前,如小家碧玉般的五官看起来十分柔和,说话时语气也很平静,一双如月牙似的眼睛微微弯起,看不出一丝恶意。 反倒是素宁,整张脸甚至是脸上的每根汗毛都充满了恶意,“请你出去,梧桐院不欢迎你!” 即便是下人的揶揄跟欺辱素宁都可以忍过去,但是柳青青不行。 “她在屋里?”柳青青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干什么!”眼见柳青青绕过她就想进屋,素宁索性把手里的盆扔了,大步过去扯住她的袖口,“你把我家郡主害的还不够惨!现在还敢来看热闹!” 二人僵持之际,房间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 是龙浅。 随着内室房门开启,柳青青浅步迈了进去。 床榻上,龙浅虽然卧床,但自其身上散出的高冷气质,还是让柳青青本能收敛了刚刚与素宁纠缠时的火气。 “郡主好些了吗?”柳青青在距离床榻差不多三米的地方停下脚步,谦谨开口,态度算是恭敬。 “过来。”龙浅没看柳青青,伸手朝向她背后的素宁。 素宁心领神会,当即踩着碎步走到床边,等着龙浅吩咐。 “扶我起来。”龙浅单手撑着床板,之后整个身体都在用力。 “郡主,您这身子还不能……” “扶本宫起来。”龙浅知道自己身子如何,可她就是想站起来跟眼前的女人说说话。 素宁无奈,只得上前将龙浅扶下床榻,因为左侧肋骨还没有愈合,所以这一刻,龙浅承受的剧痛难以言喻。 临面相视,四目相交,龙浅略有些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柳姑娘来找本宫,有事?” “我是想求郡主,放过韩。”站在龙浅面前,柳青青越发谦谨的低下头,半俯身姿。 “哦?”龙浅挑眉,苍白的容颜无喜无怒,无娇无嗔,“你想我怎么放过他?” “别再折磨他,也别再折磨我们了,当年的事谁也不想,后来的那碗汤药,也是你自己甘愿喝下去的……”提及当年,柳青青音色显得有些波动,隐隐透着哀求之意。 相比之下,龙浅却异常平静,“呵,本宫到底是做了什么,竟让你觉得我是在折磨他?可本宫怎么觉得,明明是他在折磨我。” “郡主,我与韩已经商量过,大婚之后韩便会请辞,我们会离开皇城,介时不管过往恩怨谁是谁非,我们都不想追究,也请郡主好自为之。”柳青青强自在龙浅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皇族威压下抬起头,目色冰冷,言辞间透着无比的决绝。 看着柳青青脸上流露出来的悲愤,龙浅在素宁的搀扶下缓慢朝前挪动步子,“你们不想追究,本宫却不能善罢甘休,是他毁了我的一生。”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郡主还是不能放下吗?”面对龙浅那双深幽阴冷的眸子,柳青青些许无奈的长吁口气。 “怎么放下?不如你教教我?”龙浅闻声,稍稍倾身凑到柳青青面前,苍白唇瓣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郡主,你这样折磨我们,自己就不难受?扪心自问,你身上的肋骨到底是怎么折的?韩到底有没有推你!”柳青青愠怒开口,眼中充斥着深深的责怪。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响起,一抹熟悉的身影赫然呈现。 “将军……”素宁无比震惊的看向门口处那人,印象中,自家这位姑爷该有大半年的光景没有迈进梧桐院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我就是想死 “青青,跟我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这辅国将军府的主人,韩姜。 要说韩姜的相貌,虽不是俊美绝伦那一款,但胜在那张脸很有识别度,异常分明的五官撑起整张脸的轮廓,细长的蕴藏着锐利的黑眸,两弯眉英挺斜飞入鬓,高削的鼻骨使得整张脸都显得立体起来,尤其是小麦色的肌肤,更是武将特有的象征。 此刻韩姜入室,三两步走到柳青青身边,拉起她的手转身便朝外走,看都不曾多看龙浅一眼。 “韩,你这样一味忍她,不觉得委屈么!”柳青青甩开韩姜的手,如月牙般的眸子溢出星星点点的莹光。 “不要说了,跟我出去。”韩姜几乎没给柳青青再度开口的机会,重新拽起她的手便朝外拉。 这时,龙浅说话了,“你们真的忍的很辛苦吗?” 妥妥的疑问,没有一丝一毫反问的语气,龙浅由素宁搀扶着朝前走了两步,“可现在怎么看,辛苦的那个人都是本宫。” 这一刻,韩姜漆黑如曜石的眼睛终于落在龙浅身上,紧抿的薄唇微微抖了两下,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你所有的辛苦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是你自己走不出心结,龙浅,我们不欠你的!”柳青青的眼泪仿佛压抑了太久,涌落的一刻便似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你是没欠我的,可是……他欠。”龙浅说话时,如水般清澈的眸子缓缓落在韩姜身上,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就是因为……”柳青青忍无可忍,正欲反驳却被韩姜喝斥。 “住口!” 这一刻,柳青青分明感觉到韩姜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都不会颤抖的手,却在抓住她的时候,抖动不休。 “我不!”这该是她鲜少几次在韩姜面前表现的如此执拗,上一次,是龙浅执意要喝藏红花的时候。 看着眼前拉拉扯扯的两个人,龙浅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诡异,不知何时,她的手里竟然多了一把匕首,而此刻,这把匕首正被她抵在自己雪颈的位置,“你们两个即便秀恩爱也不要在本宫面前,你们这样,会让我想起很多往事……” “龙浅!”韩姜愕然不已,连身边的素宁也被吓的急忙阻止。 “素宁你退下!”龙浅怒喝之时,匕首已经在雪颈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素宁心痛不已却也不敢再朝前迈上一步。 “龙浅,你别激动,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韩姜握着柳青青的手陡然松开,一脸惊惧的看向对面女子。 “商量?有什么可商量的,你的女人都到梧桐院找麻烦来了,这是嫌我碍眼呐!”龙浅忍着肋骨处传来的极痛,一步步走向韩姜,“没关系,不就是正妃的位子么,我让给她,只要这一刀抹下去,我们大家就都解脱了……” 龙浅笑着握紧匕首,鲜血自匕首蜿蜒落在她皓白的手腕上,染透华袖,“韩姜你知道吗,其实我早想死了……” 倏然! 就在龙浅狠心之际,韩姜突然闪身至她近前,单手叩住她左肩,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匕首,砰然摔到地上,“龙浅!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死。”龙浅的回答异常的平静,却决绝。 “你若真死,那我韩姜当要背负怎样的罪孽!”韩姜悲愤低吼,漆黑瞳眸似被血染。 “龙浅,你到底闹够了没有!”一侧,柳青青也似被逼疯了一样,绝望咆哮。 龙浅笑了,笑的凄美绝艳。 她摇头,“死都不行么……” 太多的伤痛一涌而上,龙浅的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滑落。 就在这时,龙浅的视线重新落在了被韩姜抛在一旁的匕首上,整个身子猛扑过去! 眼见匕首就要落在龙浅手里,韩姜快她一步踢开匕首,而龙浅的身子却意料之中的摔到地上。 他想去扶,却被一股冷冽的声音阻断。 “韩将军在干什么?”冰冷的声音仿佛带着极地冰川一般的寒意,苏若离漠然站在内室门口,脚下那柄匕首,闪着幽幽的光亮。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苏若离的出现,而变得愈渐压抑,素宁则疾步过去试图扶起摔在地上的龙浅。 “青儿,我们走。”韩姜显然不想回答苏若离的问题,转尔拉起柳青青的手,走向房门。 房门很窄,苏若离堵在那里,韩姜即便走过去,也出不了门。 “今天本宫算是长见识了,堂堂辅国大将军的气度跟胸怀也不过如此。”苏若离很少端架子,但现在,她倒是端的十足,尤其说话的语气,生冷且不留余地。 “若无事,微臣告退。”对苏若离,韩姜无话可说,也不想解释。 可他身边的柳青青在听到‘’四个字的时候,脸色骤变,她万没想到昨日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竟是当朝皇后。 “明鉴,此事与韩无关,皆是……”柳青青想要辩驳,却被韩姜厉声喝住。 苏若离觉得韩姜喝止的对,她又不是没长眼睛,看到的总比听到的,要真实。 “韩,你为什么……” “微臣告退!”韩姜剑眉紧皱,在向苏若离拱手示意之后,硬是拉着柳青青从苏若离身侧位置挤了出去。 苏若离未做纠缠,毕竟龙浅还摔在地上。 “不见,郡主便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到底值不值得。”行至龙浅近前,苏若离蹲,与素宁配合着将其小心翼翼架起来,扶回到床榻上。 与此同时,苏若离自袖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给你家郡主端杯水过来。” “让见笑了。”龙浅苦涩抿唇,“我也不想失了皇家颜面,可不知怎的,看到柳青青就有些忍不住。” 第四百五十五章有病先吃药 “先把药吃了。”见龙浅端过水杯,苏若离将药丸递过去,转尔将药瓶交到素宁手里,“这瓶药一日三次,连吃三天之后你家郡主才可以下床走动,懂吗?” 素宁接过瓷瓶,恭敬点头。 待苏若离回眸之际分明看到龙浅脖颈上的血痕,不由叹息,之后看向素宁,“去拿药跟白纱。” 不管苏若离如何开导,如何宽慰,诸如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的话也说了不少,龙浅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那就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自辅国将军府出来,苏若离感觉到了无力,行医者,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她就算把龙浅那一身伤都治好了又如何,只要她想死,谁又能拦得住。 如果之前苏若离觉得龙浅只是有自杀倾向的话,那么在看到龙浅脖颈上的血痕时,她觉得有必要即刻回宫找龙辰轩商量一下,看看他是不是能快些找段翼解决这件事,免得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然尔,当苏若离回到锦鸾宫的一刻,分明看到了来自楚馆的信鸽。 信鸽脚下信筒里的密件,就只写了两个字。 ‘速来。’ 看到这两个字,苏若离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楚林琅一般用这种方法给她传递消息,基本上都不会是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儿想要与她分享。 事实,亦如此。 当苏若离赶到锦瑟居的时候,楚林琅正在桌边等她。 且第一句话就是,段清姿失踪了。 以红尘轩的实力,楚林琅所打探的消息与当日事发无异,唯独值得怀疑的地方,就是那个救走段清姿的人是谁。 “顾如是。”桌案对面,苏若离美眸含霜,双手握拳。 “你的意思是……救炎冥的那个人不是顾如是……”楚林琅片刻恍然,“是聂庄!” “这分明是顾如时联合炎冥跟聂庄给二师姐下的圈套。”苏若离美眸凝蹙,“而且我没猜错的话,顾如是很有可能易容成了我的样子。” “那可糟了……”楚林琅不由扯紧手里的帕子,“你二师姐知道的多吗?” 苏若离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怕顾如是会刻意引导她……” 倏然,苏若离突然起身,“我先回宫!” 没等楚林琅开口,苏若离已然冲向房门,不想开门时刚好赶上卫无缺正欲敲门进来。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不告诉……”看到苏若离一刻,卫无缺那张雌雄莫辨的容颜瞬时绽放,眉飞色舞。 不想他话音未落,眼前的身影已然消失,速度之快以致于卫无缺根本无法判断出苏若离消失的方向。 “是我眼花了吗?”卫无缺揉了揉眼睛,看向跟在身后的卯宿儿。 “没有。”卯宿儿摇头,面无表情。 “那她为什么走了?”卫无缺茫然不已。 对此,卯宿儿觉得苏若离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好么,但凡有点儿智商的人看到卫无缺都会跑,手刀快跑! 这种瘟神能离多远就多远,谁会主动贴上来! “若离不是故意的,她有很棘手的事要去处理,卫公子找她?”桌案对面,楚林琅浅声解释,神情亦不似刚刚那般冷峻,温和了许多。 “不不不,我不找她,我……”卫无缺暂时不去想苏若离,转尔走向桌案,一脸桃花的凑到楚林琅身边,“我主要是想找林琅姑娘你,商量件事儿。” 楚林琅是有多了解卫无缺,她很清楚卫无缺嘴里的‘事儿’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此刻若换成苏若离,只怕早就伸手过去把卫无缺的嘴给堵上,顺带着还会语重心长的警告他,跟谁商量都可以,就是别跟老娘说。 但她始终不是苏若离,亦没办法做出像苏若离那么‘绝情’的动作。 “说说看。”距离很近,楚林琅几乎能感受到卫无缺唇齿间喷薄出来的气息,看似淡定的她,胸口却似有小鹿在撞。 对于卫无缺的感情,她从来没有在苏若离面前否认过,却也从来没有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承认过。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卫无缺如青葱般修长的玉指下意识的在桌面上旋着圈儿,脑袋耷拉着,纠结半晌方才抬起头,“就是,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钱?” 真的,如果不是拉不下这个脸,卯宿儿都想指着鼻子骂卫无缺,水土不服我就服你,在楚馆白吃白住就算了,临走还要捞点儿是不是? 要不要脸了! “多少?”楚林琅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浅抿樱唇。 “五百万两……” 终于,在楚林琅罕见瞠起眸子的时候,卫无缺及时改口,“五万两如果不行的话,五千两也可以……” “落霞山庄发生了什么事?”楚林琅明知故问,所谓爱屋及乌,自与卫无缺相识以来,楚林琅便一直特别注意落霞山庄的动向。 “没有……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我家那个老不死的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放话出去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所以江湖上那些直属落霞山庄的产业,几乎都不会再给我银子了……” 楚林琅沉默片刻,“其实唐门的大小姐也不错……” “你都知道了?”卫无缺惊讶之余,一脸嫌弃,“她不错?她哪里不错了!” “我觉得她各方面都很不错,名门正派的大小姐,论出身跟地位都与卫公子十分相配……”楚林琅语气很淡,语调也很轻柔,但无论怎么听,她这话里都似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涩涩的味道。 第四百五十六章全身上下都是毒 当然,卫无缺是绝对听不出来的,“我呸!唐见雪那野丫头全身上下都是毒,我就亲眼看过有个浪荡公子碰了她一下头发丝,结果唐见雪足足让他吐了三天白泡沫才舍得送他归西,那女的不是人,是妖精啊!” 听到卫无缺这般评价唐见雪,楚林琅心情莫名荡起一丝暖意,“所以卫公子是不打算回落霞山庄与唐门大小姐相亲了?” “不能,必须不能!我觉得我得离开皇城几日,出去避避风头,这不手头儿有点儿紧……”卫无缺重新回到刚刚的话题。 “卯宿儿,你去让秋水准备一张五万两的银票。”楚林琅完全没有犹豫,亦无半点踌躇的答应了卫无缺的请求。 身侧,卯宿儿神色略暗,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还是林琅你对我最好了!”卫无缺一时感激涕零,双手本能拉起楚林琅握着茶杯的手,紧紧攥住,且无比殷勤的把额头贴在上面,“苏若离都没有你对我好!” 卫无缺没别的,他是真激动……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楚林琅瞬间感觉到那抹萦绕在胸口的热度,再也抑制不住的朝上涌,绯红的颜色自脖颈蔓延到脸颊,烧的她整张脸异常的发烫。 “你脸怎么红了?”卫无缺抬头时,惊讶不已。 “天气热的原因吧……那什么,卫公子若是着急,直接去找秋水拿钱好了。”楚林琅强自压制住心底的慌乱,浅声开口。 “好,那好啊!”卫无缺生怕楚林琅反悔一样,倏然松手,起身直奔房门而去。 房门开而复阖,楚林琅的视线似是无意的落在刚刚被卫无缺紧握的柔荑上,片刻失神,随即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笑意里带着些许的自嘲。 她在想什么?即便没有唐见雪,谁又能保证没有张水心,李水心? 不管是谁,出身都不会比自己更差,而身为江湖三大势力之一的落霞山庄,又如何能接受一个青楼女子呢…… 午时过后的九华殿,纵然阳光充足,却依旧没有改变里面的冰冷跟森凉。 这时,殿门吱呦一声开启,一身穿浅粉宫装的宫女提着食盒趾高气扬的推门而入。 几乎是下一秒,那宫女突然抖了抖身子,“好凉!你们九华殿不点炭炉的?” 内室,翠枝急忙迎出来,“这不是内务府的炭圈还没送来,东西带了吗?” 名曰春儿的宫女翻起眼白,睨了眼翠枝,“你都快给我跪下了,我还能见死不救?” “是是是,快进来,娘娘正等着呢!”翠枝十分谦卑的朝内室推了推春儿,顺带着将殿门关紧。 待春儿走进内室,便见当日风光无限的凤银黛,而今却卧床不起脸色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也是可怜。 “咳。”身为前太上苑的在宫中的眼线,春儿曾不止一次在凤银黛面前出现过,极尽巴结讨好之能。 然太上苑一朝覆灭,她便又极有眼识的用知道的一切给自己换取了新的身份,将军府在宫中的眼线。 此刻春儿行至桌边,居高临下看着昔日里畅游九宵的凤凰,而今落魄的连只鸡都不如,便有些不耐烦的将食盒递给小跑过来的翠枝, “眼下这九华殿可是皇宫里的忌讳,哪个宫女太监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若不是念着旧情,我是绝对不会进来的。” 翠枝感激般接过食盒,“娘娘跟我自是记着春儿姐姐的好!” 春儿冷哼了一声,欲转身离开时忽听一阵细如蚊呐的声音从床榻上传过来,“春儿,你过来。” 见春儿迟疑,翠枝登时走过去小声提醒,“娘娘许是感动,想赏你东西。” 春儿闻声,眼底光芒骤闪,转身时原本趾高气扬的架势不自觉的收了收,之后踩着碎步走到床边,“贵妃娘娘叫春儿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在春儿看来,凤银黛的确应该给她奖赏,毕竟她可是冒着被人怀疑的危险来九华殿送药的,对旧主,她也算尽了心。 “把手伸过来。”凤银黛的声音很虚弱,有气无力。 春儿起初犹豫,可在看到凤银黛抚过皓腕上的翡翠玉镯时,内心一阵欢喜,当下十分听话的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如她所想,凤银黛真的把翡翠玉镯摘了下来,也真的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春儿谢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放心,日后若有什么需要……” 春儿欢喜之余,忽觉手腕一阵刺痛,“日后贵妃娘娘若有什么需要……呃……” 腕上的刺痛渐渐清晰,春儿下意识撸开镯子,便见手腕的位置出现一个不明成因的绿点儿。 春儿心里一阵迟疑,当下用手去蹭那个绿点,她怀疑凤银黛给她的镯子是假的,会掉色。 可擦着擦着,她忽然发现那绿点儿似乎变了位置! “怎么会这样?”春儿一心沉醉于玉镯的真假,忽略了那个绿点给她带来的刺痛,且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刺痛已经随着那个绿点儿游走到臂肘的位置! “这是什么!”春儿拼命抖动手臂,想把那个绿点儿甩下去。 而此刻,翠枝已然关紧了房门,身子重重靠在门板上,脸上的表情既恐惧,又好奇。 相比之下,床榻上的凤银黛则慢慢的坐起身,光芒正盛的眼眸里,充满了期待! “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春儿终于明白过来,她可能上当了,“呃……好痛!” 绿点儿游移的速度越来越快,因它移动所带来的剧痛让春儿痛苦不堪的跪到了地上,她想离开,可身体却似不受控制似的在原地蜷缩成团! 第四百五十七章我就是想死怎么了 极痛之后,绿点儿已至春儿眉心,幽幽的闪着光亮,忽隐忽现。 “起来。”凤银黛终于开口,漆黑明眸溢出诡异的色彩。 这一刻的春儿,好似没有了灵魂的傀儡,身体僵硬的站起来,目光呆滞的看向凤银黛。 “拿起桌上的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苍白的脸上,猩红的樱唇慢慢蠕动,凤银黛搭在两条腿上的双手莫名兴奋的攥紧拳头,眼中色彩越发明亮闪烁,透着无限企盼跟隐隐的不安。 音落之时整个内室无比寂静,落发可闻。 不管是凤银黛还是翠枝都在紧紧盯着春儿,在她们的期盼中,春儿动了! 只见如傀儡般的春儿慢慢转动身体,呆滞的目光随身体移动,且在看到桌面上的匕首时,走了过去。 “拿起它……”凤银黛的声音有些颤抖,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挺直。 桌案前,春儿的手有些僵硬的抬起来,动作极其缓慢,慢到让凤银黛觉得好像等了一个世纪。 “拿起它!”凤银黛有些急躁的命令,双眼渐渐布满血丝。 “啊——” 倏然,春儿僵硬的双手突然抱住自己的脑袋,针扎一样的剧痛使得她尖叫不止,瞳孔骤缩,眼白裂出数道猩红的血痕! “别让她叫!快去阻止她!”凤银黛来不及失望,厉声吩咐翠枝过去堵住她的嘴。 奈何此时的翠枝早就吓的整个人堆靠在门板上,双手捂住耳朵,身体如秋风落叶般颤抖不休。 凤银黛情急跳下床榻,纵身至春儿面前,随手抄起桌案上的匕首,狠刺向春儿胸口! 鲜血迸溅,尽数喷到凤银黛脸上,温热的血液自脸颊流淌,染透衣襟。 “啊!”翠枝惊呼之余,分明看到凤银黛阴蛰嗜血的目光狠瞪过来,当下捂住自己的嘴。 春儿倒下了,手上的翡翠玉镯与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的死,微不足道。 应该说在这大千世界滚滚红尘里,每个人的生死都显得那么渺小。 “娘娘……娘娘我们现在怎么办?”翠枝恐惧之后踉跄着跑到凤银黛身边,紧盯着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春儿。 “化尸水。”凤银黛漠然站在尸体前,冷冷开口。 翠枝闻声恍然,登时跑到床榻旁边蹲下身,自里面拽出一个铜制的方盒。 当墨绿色的液体自半空中缓缓滴在春儿身上的时候,伴随着‘呲’的声响,一股白烟蒸腾而起,不时散出难闻的气味儿。 片刻之后,地上哪还有春儿的尸体,只剩下一滩墨绿色的浓水。 “娘娘……”翠枝狠噎了一下喉咙接过凤银黛手里的化尸水,眸子闪烁不停。 “食脑蛊的幼虫还没有养到时候,是本宫过于心急了。”凤银黛的眼睛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失望,继而转身走向床榻,“春儿的事安排妥当了?” 翠枝不敢多看那滩绿水一眼,亦跟着自家主子回到床边,“娘娘放心,春儿来的时候没人发现,就算她失踪了也未必会有人找,找也找不到九华殿。” 凤银黛很满意的点点头,“退下吧。” 翠枝如临特赦般暗自松了口气,且在搁好化尸水之后恭敬退出内室。 房间里,那股难闻的气味儿还没有消散,凤银黛默默躺在床上,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床顶的灰白幔帐。 苏若离,终有一日你会因为救活我,而悔不当初…… 未时御书房里,龙辰轩正与雷宇商量要事,忽听殿门‘砰’的一声,转眸时,苏若离已至近前。 门口处,李公公一脸难在那里,不是他不想通禀,是他真没来得及。 见龙辰轩示意,李公公当下将殿门带紧,谨慎守在外面。 “淮南是不是出事了?”苏若离之所以着急回宫,是因为她相信二师姐出事,寒子念必定会告知龙辰轩。 她亦相信,龙辰轩知道的不会比楚林琅少。 龙辰轩点头,“段清姿失踪了,依着寒子念的密件当是顾如是所为。” “那寒子念有没有提到他知不知道二师姐的下落?”苏若离急不可待追问。 “他不知道,但有一点……”龙辰轩沉默片刻,“他说他与段清姿拜过天地,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而且……段清姿很有可能怀了他的孩子。” 这一刻,苏若离只觉脑袋嗡的一声! “寒子念原本要来皇城与沈醉摊牌,朕没让。”龙辰轩刚刚与雷宇商量的,便是这件事。 就在龙辰轩再欲开口时,苏若离突然拍案,怒声低吼,“他到底是怎么保护二师姐的?那个混蛋!” “你先别急,这件事还有转机……” 就在龙辰轩想要与苏若离商量对策的时候,李公公突然敲门,说是段翼求见。 龙辰轩无语,只能说段翼来的真不是时候。 但见苏若离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龙辰轩不得已朝李公公点了点头。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会在,段翼走入殿门时,身子不由的怔了怔,“老臣叩见皇上。” 如果在平时,苏若离再怎么不待见段翼也不会选择与他正面冲突,毕竟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上,对付段翼,该由沈醉出面。 可倒霉就倒霉在,苏若离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段老将军眼睛怎么了?本宫坐在这里你没看到吗?” 段翼微愣,转尔朝苏若离拱手,“老臣叩见皇后娘娘。” 苏若离当下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冷哼一声。 好在段翼城府够深不与她计较,而是看向龙辰轩,“不知皇上召见老臣有何要事?” 龙辰轩也很苦恼,是他找的段翼没错,但他在找段翼的时候还没接到淮南密报,也不知道苏若离会突然过来。 第四百五十八章不许纳妾 好在他接下来要说的事,于苏若离而言亦不算坏事,“朕召见段老将军到御书房,主要是想与段老将军商量一下辅国将军韩姜,欲纳柳青青为妾的事。” 段翼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并没有过多表情,“皇上之前不是已经在朝堂上,训斥过他了?” “皇上是训斥过他,可他没把皇上的训斥放在心上呵。”未及龙辰轩开口,苏若离那里传来一声冷笑。 龙辰轩不由的咳嗽两声,“皇后近日探望浅儿,发现浅儿对韩姜纳妾这件事执念还是挺深的,甚至动了刀子。朕是觉得,倘若段老将军方便的话,可否走一趟辅国将军府,让韩姜暂时打消纳妾的念头。” 倘若没有苏若离在,龙辰轩会直接跟段翼商量,让他阻止韩姜纳妾,此事虽关乎文臣武将明里暗里的较量,可现在问题严重了,龙浅态度鲜明,韩姜纳妾之日,便是她命丧黄泉之时。 倘若因为韩姜纳妾,而死一位皇族的郡主,这件事会在很大程度上增加朝中武将与皇族之间的隔阂,得不偿失。 最重要的,龙浅是他堂妹,作为皇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死。 “此事老臣会尽力,但能否让韩姜打消纳妾的念头……还要看他自己……”段翼垂首,低声抿唇。 “段老将军这是什么话,你做不了主啊?怎么这朝中武将里还有不听你段翼号令的人存在吗?那他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因为段清姿的事儿,苏若离心里一直憋着火,眼下听段翼话里话外有搪塞的意思,这股火儿一下没忍住,冲上脑门儿,“如果韩姜胆子真这么大,段老将军你也别怕,本宫自会替你好好教训这块逆鳞,逼急了,本宫就帮你拔了他!” “皇后娘娘可不能这么说,老臣与辅国将军并非上下级,同袍劝阻可以,命令他,老臣没这个资格。”段翼微颌首,郑重反驳。 “呵,段老将军太谦虚了。”苏若离讥讽时起身,浅步走向段翼,唇角弧度渐深,“本宫还以为,除了我家师傅,老将军对皇上也是忠心的……” 没给段翼反驳的机会,苏若离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推门离开了御书房。 龙浅的事尚有无数种可能,但若让沈醉知道段清姿嫁给寒子念且怀了孩子,她的下场,只有一个…… 苏若离离开之后,御书房里的气氛片刻沉寂。 段翼深吸口气,双手拱拳抬过头顶,“皇上明鉴,老臣与韩姜的确走的不是很近,主要是他那个人的脾气……” “朕知道这件事为难老将军了,你尽力吧。”龙辰轩没再说什么,挥手退了段翼。 直至御书房的殿门再次紧闭,龙辰轩方将雷宇唤出来,“去信给寒子念,如果不想段清姿有危险,就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雷宇领命,“主人,刚刚……” “朕不想轻易去怀疑一个人。”龙辰轩知道雷宇想说什么,他亦觉得段翼在韩姜这件事上表现的过于懈怠,又或者说是置身事外。 但段翼的解释也无不妥,韩姜与朝中其他武将不同,他这个人个性十足,很难被别人驾驭。 二来韩姜若真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改变娶柳青青的打算,那消息里说的青梅竹马情比金坚又是肿么回事…… 深夜的皇城显得有几分阴冷,浮云掠过半弯的月牙,遮挡住了如银的月光。 一抹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深巷里一间相对简陋的方院外,迟疑片刻,闪了进去。 这是段翼第二次来到这间陋宅,里面,依旧灯火如豆。 段翼恭敬而入,未语前施礼,俯身至膝,“属下叩见老王爷。” “今日入宫了?”浑厚的声音悠然响起,对面,老者泰然自若,手里握着的仍是上一次用过的铜制茶缸,这种茶缸是大周军队特有的物件,一般在行军打仗时才会用得上。 “回老王爷,龙辰轩今日想让属下出面,劝解韩姜不要纳妾……属下依王爷之意,拒绝了。”段翼据实回禀。 对面老者点了点头,“龙辰轩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让你去劝韩姜?” “应该是……为了郡主。”段翼想了想,正色开口。 老者勾唇,“算他还有些良心。” “老王爷,韩姜纳妾之事……” “是老夫让他这么做的。”老头慢慢抬头,霜白的长眉下,那双眼锐利如寒潭般深邃,“无双夫妇的事看似了结,但以沈醉的智商不会就此罢休,与其等他查到老夫身上,倒不如老夫先下手为强,把肃王府从他的怀疑对象里摘出去。” 段翼像是猜到几分,但又有所忧虑,“事有异常必为妖,韩姜纳妾之事偏在无双夫妇出现后发生,会不会……反倒招人注意?” “正常人的思维是这样,但沈醉是正常人么?”老者冷笑,“沈醉能把他的对手,想象成正常人么!” 段翼似懂非懂,但他相信一点,眼前这位老者的决断,定然不会有错。 “只是这般做,倒是委屈了郡主……” 提及自己唯一的女儿,老者的容颜好似瞬间变得有些苍老跟憔悴,“不是老夫委屈她,是她自己偏要委屈自己,那件事过去那么久她却始终放不下……或许老夫这样做,她反倒是解脱了。” 是了,此时此刻段翼眼前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先皇龙啸的堂兄,龙辰轩的伯父,肃王龙千绝。 第四百五十九章不想死就别冲动 段翼听罢后不再插言,当年的事,他只是个局外人,无法评判。 临走时,龙千绝告诉段翼明日他会去将军府里闹上一通让其好生配合,段翼自是遵命,不敢有违…… 夜已深,整个皇城里唯一繁华的地方便是楚馆。 纵是严寒,亦无法挡住这一处的喧嚣跟热情,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勾勒出一片风华雪月之景。 而此刻,三楼锦瑟居内的气氛,却与整个楚馆格格不入。 “亏得龙辰轩阻止了寒子念,否则你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二师姐。”桌案旁边,楚林琅搁下茶壶,将满溢的茶杯推到苏若离面前,肃声开口。 苏若离皱眉,“为什么?” 彼时听到龙辰轩这样的决定,苏若离本能以为龙辰轩是想保护寒子念,毕竟寒子念手里掌握了半个淮南的财力,他舍不得这么重要的人物来皇城冒险。 “过犹不及,事缓则圆。”楚林琅眸色越发冷厉,“我不否认你说的,沈醉在知道这件事后定然不会饶了段清姿,但他总要顾及自己的名声!” “什么意思?”苏若离不解。 “段清姿是不是真的跟寒子念拜过天地,沈醉并不清楚,退一万步,就算顾如是知道了且写在密件里,可沈醉始终没听到段清姿亲口说出来,他没有证实,对不对?”楚林琅端坐在桌边,细心梳理。 “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证实。”苏若离苦涩抿唇,当初自己的行为谈不上背叛,他不也没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么。 “需要,以淮南现在的形势,沈醉特别需要得到证实,换句话说,段清姿还有她利用的价值,谁能保证她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她只是被逼,委屈求全呢?”楚林琅一语惊醒梦中人。 “如果是那样,沈醉一定会很开心。”苏若离抿唇,眼底渐渐有了光彩,“所以想要二师姐安全回到皇城且不被沈醉怪罪,我们更应该让寒子念过来‘证明’一下二师姐存在的价值不是么!” 楚林琅摇头,“我所解释的,是沈醉在没有弄清事实的情况下,不会清理段清姿的理由,并不是我们解决这件事的方法。” 苏若离抬手狠揉太阳穴,“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破釜沉舟,一次性解决它。”楚林琅眸间染霜,凛冽非常。 拿楚林琅的话说,被利用的人,不管她是否实现了自己的利用价值,到最后都改变不了被抛弃的命运! 段清姿,始终要在府与寒子念之间作出选择,与其在被利用之后摊牌,倒不如直接作个了断。 而苏若离跟楚林琅都清楚,段清姿最后的选择是什么。 她们唯一期盼的是,段清姿可以摆脱困局先行回到皇城,而不是被人直接押回府,那样她们会很被动…… 无话。 翌日清晨,内务府总管接到的呈报上有这么一条,宫女春儿无故失踪,没有前因,没有后果,整张宣纸上就只有这么一句。 而这张宣纸的结局,是被总管大人随手一团,扔到了纸篓里。 我们不能说内务府的总管如何如何,只能说在这皇宫里失踪一名宫女真是太平常的事了,倘若因此而耗费人力物力,那才是的失职。 相比之下,肃王龙千绝亲临将军府的事,则更引人关注。 据说差不多卯时前后,一向深居简出的肃王乘轿离开自己的府邸,直奔将军府,且在入府半个时辰之后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更与段翼在府门处有所争吵。 紧接着,载着龙千绝的轿子又去了辅国将军府,入府不到半个时辰便又出来了,听说是抹着泪出来的。 具体发生了什么鲜少有人知道,但大抵也能猜到一些。 无非是龙千绝希望段翼能以自己的威望劝阻韩姜放弃纳妾的念头,段翼显然是拒绝了,至于后来去辅国将军府,自然是去见自己的女儿。 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作为父亲,龙千绝自然忍不住落泪。 流言蜚语漫天,龙千绝之间,成了整个皇城最可怜的老人…… 天将暮色,弯月如弦。 干冷的北风呼啸吹过山林,不时传出刺耳的风哨。 眼前的这座山林看似十分的荒凉,林间没有任何一处人工雕琢的痕迹。 此刻风止,自山林里面隐约传来一阵踢踏的马蹄声。 伴着骏马嘶叫,马蹄声戛然而止。 车厢外面,聂庄纵身落地,将手里的缰绳绑在的树干上,转尔回到马车旁边,车帘,“二师姐,看样子我们只能在这里凑合一晚。” 顺着车帘朝里看,那位靠在车厢背板上,纵然毫无坐姿却倾国倾城的女子,不是段清姿又是哪个。 “别叫我二师姐。”段清姿服了软骨散,说话时有气无力,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能用自己那双媚眼生生戳死眼前这个白眼狼,她一直觉得自己对聂庄不错,至少比顾如是对他强! 结果呢,这厮竟然跟顾如是联手坑她! 反观聂庄,算是府十大首徒里脾气比较好的,平时话也不多,所以这一路过来,基本都是段清姿在言辞上占了上风,聂庄听着便是。 此刻段清姿已然起身走下马车,不过因为软骨散的缘故,她做任何动作都会慢很多,而且每走一步就会稍稍的喘两下。 “这些是干粮。”待段清姿坐到地上,聂庄自怀里取出一个包裹扔过去,之后转身去寻干柴。 第四百六十章我就是不自重了 不想聂庄还没走出两步,刚刚被他抛给段清姿的包裹便被某人狠狠摔到地上,“本姑娘要吃肉!” 聂庄闻声回头,看着那些被段清姿刻意倒在地上沾满尘土的干粮,只皱了皱眉,便又转身走了。 不过多时,聂庄回来,除了一些干柴外,手里还握着两只野兔。 夜幕低垂,星稀月冷。 偌大树林里燃起一团篝火,远远望去,那火焰仿佛扯裂的红色碎布,在空中抖动不止,篝火上架着两只野兔,被火焰包裹着不时散出诱人的味道。 篝火旁边,段清姿越想越窝火,突的扔了手里的树枝。 幸而下一秒,悬空的树枝被聂庄接到,否则好不容易烤成金黄色的野兔顷刻就会变成碳黑颜色。 “二师姐不是想吃肉吗?”聂庄终是忍不住,有些无奈开口。 “聂庄我问你,你二师姐我上辈子是不是刨过你家祖坟?”段清姿扭头,倾城绝艳的容颜在篝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 作为府的颜值担当,段清姿即便盛怒,依旧不改媚色无双。 聂庄有些不敢直视段清姿,转眸,“二师姐不该嫁给寒子念。” “我没嫁!”既然知道是圈套,段清姿绝逼不会承认自己说过的话。 聂庄的眼神无甚变化,手里不时转动穿插野兔的两根树枝。 他没说什么,但沉默的气氛已经告诉段清姿,自己刚刚说的话,聂庄连半个标点符号也没信。 “聂庄你扪心自问,在你成长的这二十几年,我对你是不是比顾如是对你好?”段清姿试图靠近聂庄,垂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摆正了姿势。 不想她才靠过去,聂庄便起身扭头,干脆走到对面位置,“二师姐媚术厉害,但在提不起内力的前提下,似乎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对于聂庄的误会段清姿并不解释,事实上,就连顾如是也不晓得自己媚功尽失。 “我要见师傅!”段清姿暗自调息,袖里的并贴的两根手指亦慢慢收了回去。 “翻过这座树林再走……” “这根本不是回皇城的路,你在带我兜圈子!”不拘小节不代表傻,只是这么多年在顾如是身边,段清姿尖的不够明显而已。 聂庄闻声沉默,这的确不是回皇城的路,顾如是让他等。 依着顾如是所说,段清姿失踪之后寒子念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他很有可能会做的,就是赶往皇城找师傅摊牌,到时候不用他们说,段清姿背叛师门的事也已经成了事实。 而顾如是没说的,是在段清姿背叛师门成为事实之后,她要就地除掉这个眼中钉,而不是将其送回皇城。 因为皇城里的苏若离,代表了无数可能…… “三师弟,你为什么会帮顾如是?”段清姿不能让聂庄离自己太远,否则她的点穴手起不到作用。 见段清姿起身朝自己这边走过来,聂庄警觉抬头。 “你都知道我媚功起不到作用,又服了软骨散,至于这么防着我!”段清姿哼着气的走到聂庄身边,坐下来。 但聂庄就像猜到她意图一般,虽然没有避开,却是朝旁边位置挪了挪。 “我帮的不是五师妹,而是府,是师傅。”聂庄淡声回应。 “呵,这话说出来你自己能信么!炎冥武功尽废的原因你应该清楚,他跟顾如是合谋嫁祸小师妹背叛府,事情败露后师傅把他们两个赶回淮南,如果你稍稍公正一点,也不会任由顾如是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段清姿顺着自己的话朝下捋,捋着捋着就来了这么一句,“你暗恋顾如是多久了!”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聂庄的身子陡然一震。 纵然有篝火映衬遮掩,那张并不十分英俊却五官分明的脸,依旧红成了柿子,连脖根儿都是红的! 此时此刻,聂庄脑海里所浮现的,是那晚顾如是在他面前褪下外袍的情景。 曼妙的身姿,纤细的腰枝,尤其顾如是靠近时那股独属于她的香气,至今想起都让聂庄心动到不能自持。 “二师姐做什么!”待聂庄冷静下来的时候,段清姿已然靠近到她想要靠近的位置,可惜只差一点儿。 “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这张脸是怎么了。”说句不好听的,段清姿过往使用媚功的时候这种情况见多了,此刻看到聂庄脸颊通红,她相信自己刚刚的那句话,说到了聂庄心坎上。 “造孽呵!”段清姿暂时不敢有过分的动作,慢慢将倾斜过去的身子直起来,“身为同门,我说你怎么帮着顾如是对付我呢,你喜欢她呀!” “二师姐不可乱说!”聂庄刻意掩饰眼中的心虚,肃声开口。 “可惜你没机会了,顾如是心里头有人。”段清姿讥讽似的捡起身边枯枝,朝篝火堆里一扔,立时有噼噼啪啪的声响传出来。 聂庄闻声转眸,“谁?” “她不止心里头有人,还跟人家……”聂庄越是心急,段清姿越是说的云淡风轻,“跟你说,那个男人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比你厉害,尤其是在的功夫,我虽没看见,但听顾如是的叫声,啧啧……当然了,也不一定就是那男的厉害,又或者是咱们那位五师妹骨子里就是个形骸的……” “不可能!二师姐说话请自重!”聂庄双目陡寒,握着树枝的手越发收紧,骨节处泛起青白。 “我怎么不自重了?”但见聂庄双目赤红,段清姿耸耸肩膀,“不说就不说呗,给我吃肉。” 聂庄强自镇定心神,这方将手里穿着野兔的树枝递了过去。 千钧一发! 第四百六十一章聂庄败了 聂庄怎么都没想到,他败了。 他甚至不知道段清姿是如何封住了他的穴道,那处穴道又叫什么名字! “二师姐,你……” “我怎么?就许你们在本姑娘面前玩变脸,就不兴我玩阴的?”段清姿刚刚出手消耗了太多体力,此刻她只能缓慢移动身子到聂庄旁边位置,直接伸手朝他怀里摸。 “二师姐万不能一错再错,倘若师傅知道……”聂庄试图冲开穴道,遗憾的是,无论他多么努力,内力都无法抵达被封住的那处穴位。 而且,此时的段清姿已经找到了软骨散的解药。 “聂庄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顾如是卑鄙无耻,你助纣为虐。”段清姿打开瓶盖,仰头咽了一粒解药,尔后看向满目肃冷的聂庄,“你错就错在不该插手我们的恩怨。” 段清姿音落之时,又在聂庄身上补了两下,之后转身将周围干柴一并扔到篝火堆里,“你身上的穴道会在三个时辰后自行解开,介时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二师姐你去哪里?”见段清姿转身欲走,聂庄高喊一声。 “我说过,我要见师傅!”段清姿止步,却未回身。 林间,马蹄声起,段清姿纵马疾驰,朝皇城而去…… 深夜的锦鸾宫,灯火如昼。 苏若离自楚馆回来,便一直在想楚林琅的提议,她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龙辰轩进来时,苏若离虽然感觉到却没有任何反应,只默默挑着桌上的烛芯。 “在段清姿没有出现之前,倘若寒子念到皇城找沈醉要人,如此就算不能证明段清姿背叛国师府,至少也能证明在寒子念心里段清姿的重要程度,这么做的结果,只会让沈醉发现段清姿身上的利用价值,介时他若想利用段清姿威胁寒子念算是好的,倘若他想用段清姿的命刺激寒子念呢?” 苏若离闻声,猛然抬头。 许是会错了苏若离眼中的深意,龙辰轩些许歉疚,“朕不是在你面前刻意丑化沈醉的为人,只是防范万一,毕竟你也说过背叛沈醉的人,下场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苏若离苦涩抿唇,沈醉的为人根本不需要丑化,它本来就已经阴暗到无以复加。 是呵,当日寒子念以琥珀戏弄过沈醉,以苏若离对自己师傅的了解,寒子念若真来了皇城,沈醉一定会加倍奉还。 而奉还的手段很有可能如龙辰轩所言,用二师姐的死。 当然,沈醉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他只需暗中处置了段清姿,再对外扬言他的二徒弟跟他的大徒弟一样,失踪了…… “若离?”见苏若离冷光流动的眸子散出冰冷的气息,龙辰轩不禁噎了噎喉咙。 “那皇上觉得,二师姐的事该怎么解决?”苏若离敛去眼底寒霜,肃声开口。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昭告天下。”龙辰轩犹豫片刻,“这也是寒子念的意愿,如果你赞成,那么在段清姿出现之后,寒子念会亲自来皇城一趟,了结这件事。” “你们敢赌……是因为她不是你们的亲人吗?”苏若离抬起头,目光冷淡。 “你纵然不相信朕,亦不该怀疑寒子念对你二师姐的感情。”龙辰轩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消除了苏若离的质疑。 当日在淮南,寒子念选择以命换命,其心可见,其情可明。 “那就等二师姐回来,再作筹谋。”苏若离终是下定决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对了,龙浅的事,皇上打算怎么办?” “段翼找过韩姜,肃老王爷也去辅国将军府闹过,结果都是一样,韩姜是铁了心要娶柳青青,死亦无惧。”龙辰轩颇为心烦开口。 苏若离点头,“他的事先放一放吧……” “什么?”龙辰轩听的含糊,不由的凑了过去。 “先把韩姜关进天牢,且等我二师姐的事处理完了,再慢慢研究他的事。”既然有了定论,苏若离不再迟疑,如何将段清姿跟寒子念的事昭告天下,又该选一个什么样的时机,她都要好好筹谋。 桌边,龙辰轩额头竖起三条黑线,这么缺德的招儿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么在第二日早朝的时候,韩姜便被龙辰轩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押入天牢。 至于是什么样‘莫须有’的罪名,龙辰轩说的含糊其辞,众朝臣也是过往听之。 谁都知道韩姜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儿,没把他拉出去砍头,就已经算是他们老韩家祖坟冒青烟了。 且说消息传到辅国将军府的时候,龙浅正准备用膳。 桌上摆着的几碟小菜很清单,少见油腥。 经过几日休养,龙浅已经可以独自下床走动,此刻行至桌边,龙浅缓身落座,接过素宁手里的瓷碗,“有事?” “回郡主,刚刚奴婢来的时候听说……听说将军上朝之后也不知道怎么触怒了皇上,直接被押入天牢了。”素宁低头,小声叮咛。 “是么。”龙浅的表情淡淡的,舀了口粥。 “郡主,韩将军不会被砍头吧?”素宁说话时,纤瘦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凑过来,低下头,脸上尽显焦虑。 “只怕是我那位皇兄还没想好如何在保住皇族颜面的同时不伤害武将的感情,亦或者是遇到了别的什么棘手事儿,所以想先把我这边放一放。”但凡有才情的女子,智商都不会太低。 龙浅未入朝堂,却对朝堂之事分析的异常明晰。 第四百六十二章这都是命 “所以韩将军不会死了?”素宁长吁口气。 “你好像很关心她?”龙浅抬眸,音色冰冷。 素宁登时退后俯首,“奴婢不是关心韩将军,只是韩将军的命……”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明明有很多机会,却一直没有动手的缘故,他不能死,也不配死……”龙浅搁下手中瓷碗,“我累了,扶我睡吧。” 素宁知道自家主子定是想起了伤心往事,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只能默默走过去将龙浅扶回到床榻上。 “他死了多少年了?”青丝贴在锦枕上的一必,龙浅突然看向素宁,抿了抿唇。 “郡主,别想了……”素宁不忍回答,龙浅亦不再追问,只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皇城东南,府。 静谧的书房里,沈醉一袭白衣而坐,深邃的目光仿若平湖,没有一丝波动却透着无法言说的锐利。 桌面,一张偌大宣纸摆在正中位置,上面记载的,乃是大周皇城内五王十候七国公的府邸分布跟相对应的名字。 其中被沈醉用朱笔圈起的有两座府邸,一个是尉迟国府,一个是孝忠候府。 此刻,沈醉手里的朱笔缓慢抬起,犹豫之后,终是落在肃王府龙千绝这六个字上,圈起,重重画了一个叉。 也就是说,在经过仔细缜密的观察分析跟判断之下,他否定了龙千绝是段翼背后那个人的可能性。 余下的,他还要继续查…… 阴暗潮湿的天牢,不时传来如狼似鬼的嚎叫。 柳青青提着食盒由狱卒领路,战战兢兢的走在天牢暗黑色的理石地面上。 听狱卒说这条铺砌理石的通道原本是天青色,后来血染的多了也就变了颜色。 两侧牢房里,那些披头散发行同妖怪的犯人会突然冲撞过来,伸手枪夺柳青青手里的食盒。 然尔下一秒,狱卒手里的长鞭便似火蛇般抽在那些犯人的胳膊出,带起一片血肉。 霎时响起的尖叫哀嚎声,愈发震颤人心。 终于,在通道最后面的牢房里,狱卒停下脚步,“半柱香的时间。” 没等狱卒把说话完,柳青青当下从自己怀里取出一锭金子塞到狱卒手里,“大人通融。” 狱卒掂量着那锭金元宝,没再说话,直接走了。 待狱卒走远,柳青青这方转身,急步走到铁栏处,“韩?” 铁链声响,牢房角落里正盘膝闭目的韩姜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柳青青的一刻,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愫,“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可能不来。”柳青青半跪在地上撂下食盒,垂眸打开盒盖的时候,眼泪扑簌的掉下来,“她这次闹的太过分了……” “别胡说。”韩姜知道柳青青指的是谁,低声喝斥。 “我哪有胡说,皇上无缘无故把你打入天牢难道不是为她出气?可由始至终她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你根本就不欠她的!”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瞬间宣泄,柳青青哽咽着把食盒的饭菜端出来,推到牢房里面,“趁热吃。” “你不必日日过来给我送饭,也不必日日过来看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韩姜看着被推到自己身边的饭菜,并没有及时端起来,只轻声开口。 “我不来,还能指望她来看你么!”柳青青似乎没听出韩姜言辞中委婉的拒绝,抬袖狠抹眼泪,“我看龙浅是疯了,为了报复你,她先是自己摔断肋骨,现在又去皇上那里颠倒黑白,她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偏不信这大周还没有个说理的地方,韩你放心,我这就入宫去找皇上告,给你正名。” 看出柳青青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韩姜声音微冷,“这件事你不要管,皇上只是关我几日,不会把我怎样……” “这件事韩也不要管,皇宫我是去定了。”柳青青像是下定决心般的站起来,却在转身的时候,被韩姜攥住手腕。 “不要去。”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柳青青回眸之际,分明看到那双深邃的目光里,透着隐隐的乞求。 心,一瞬间下来。 “韩你这又是何必!娄俊的死不是你的错,龙浅根本没道理把这一切都赖在你身上。”柳青青强自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回到铁栏旁边,“我们已经忍了她五年,就算报恩也报的差不多了,再由着她这么无理取闹下去,你这一生都会毁在她手里!” “不是为了报恩。”韩姜缓缓松开柳青青的手臂,声音很低却异常的清晰,“不管迁就还是纵容,我都不是因为娄俊的救命之恩……” 这句话,好似五雷轰顶般炸在柳青青耳畔,她不可置信看着牢房里的韩姜,以为自己听错了,“韩你……你说什么?” 不是报恩? 如果不是报恩,那又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纵容龙浅? 自嫁入将军府,龙浅日日阴阳怪气,时不时找茬儿大闹一场,动辄摔烂房间里的东西,还硬逼着韩姜把娄俊穿过的铠甲摆在院外,时时怀念瞻仰。 最过分,龙浅明明自己不想要肚里的孩子,偏要设套给韩姜,让世人以为是韩姜薄情,也是因为那件事,她才不得不从辅国将军府里被迫搬了出来。 而龙浅最可恨的地方,所有这事些她在都背地里干,人前却装作一副爱惨了韩姜的样子…… 直到前一秒,柳青青还觉得韩姜之所以容忍龙浅作死一样的折腾,是因为对娄俊的愧疚。 可现在韩姜说这一切,不是因为报恩! “你……喜欢上了龙浅?”柳青青不可置信的看向韩姜,眼眶里氤氲出一片雾气。 “是。”韩姜没有犹豫,微微颌首。 第四百六十三章你真的想娶我? “原来是这样……那你又为什么说想要娶我?”柳青青似是绝望的抬起头,她一直都知道韩姜对她的感情并非青梅竹马耳鬓厮磨的那种,反尔更类似于兄长一般的关怀,可她不是。 柳青青在很小的时候就认定了这个男人,嫁与不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守在这个男人身边,流言蜚语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 “因为我终于明白她在折磨我的同时,也在折磨自己,她不放过我,就是不放过她自己……”韩姜的声音有些颤抖,“而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远离她。” 面对韩姜的解释,柳青青竟无言以对,除了如洪水决堤般的眼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青青,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 “如果她肯放手,你真的会跟我一起离开皇城吗?”应该说没有太多的希望,此刻也不会觉得那么失望,柳青青拭掉眼角的泪水,轻声问道。 韩姜点头,“会。” “那就好……”柳青青抹了眼角的泪,“明会再来送饭。” “青青……”见柳青青提起地上的食盒转身离开,韩姜些许不忍。 然尔柳青青始终没有回头,背影却是无比的坚毅…… 午时的兴华街热闹非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楚馆外面的绸缎在人们不经意间,悄然换了颜色。 这使得原本想到府打探消息的苏若离,直接折转到楚馆后门,入了锦瑟居。 房间里,楚林琅沏好了茶,氤氲起来的雾气模糊了那抹倾世容颜,无端生出一副别样唯美的画卷。 “有事?”苏若离径自走过来,神色匆匆,坐下时直截了当开口。 楚林琅知道苏若离这几日一直在为段清姿的事费心,亦不拐弯抹角,“我们的人已经发现段清姿的下落,不出两日她便会回到皇城。” 苏若离猛然抬眸,愕然看向楚林琅,“二师姐自己?” “一人一马,走的很急。”楚林琅言简意赅。 “是我小看二师姐了。”苏若离听罢之后,这几日紧抿的樱唇终于勾起释然的弧度。 相比之下,楚林琅倒不似她那样担心,到底是府的首徒,就算智商不在线上也比寻常人高出几倍不止。 只要不是跟顾如是那种变态级别的人在一起,段清姿未必不能应付所面对的困局。 “现在的问题是,她入城之后会先找谁?”这是楚林琅把苏若离叫来的目的。 “自然是我!”苏若离几乎没有犹豫,信誓旦旦。 楚林琅微微颌首,她猜也是这样,“这很关键。” 依着眼下的时局,段清姿先找谁,谁便占有主动权,反之则被动。 “我笃定二师姐不会先回府。”苏若离自然明白问题的严重性,而她的回答依旧充满自信,她自觉与段清姿这种默契还是有的。 段清姿的同现,让整个计划有了一个好的开端,苏若离自楚馆回去之后,心情好转且无比激动的等待与自己二师姐的再度重逢…… 苍穹如墨,点点繁星好似明珠闪烁,镶嵌在天幕上,美不可言。 江左一处矮峰的顶端,立着一抹人影。 男子身着一件竹青色云翔蝠纹的劲装,外披白色大氅,腰间束着一条银白色宽边锦带,锦带上坠着价值不菲的玉佩,玉佩下面的流苏随夜风轻荡,无节奏的摇摆。 男子墨发未绾未系的散在身后,如瀑般垂至腰间,光滑好似绸缎,秀气如女子般的长眉下一双眼勾魂摄魄,眼角微微上挑,平添几许邪魅。 而唯一与男子整体形象格格不入的,便是他脸上高耸突兀的颧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破坏了整幅画卷的美好。 “古婆婆怎么说?”男子薄唇微掀,阴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矮峰间,乍然响起。 身后,秦衡恭敬拱手,“回公子,古婆婆消息上称,大小姐已经自她那里购得食脑蛊的母蛊,以自己鲜血喂养,而今已经成功孵化出幼虫。” 男子朱唇轻抿,似笑非笑,“看来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姐姐,本事也不似外界传的那般无用。” “大小姐只是一时被龙辰轩蒙蔽而已。”秦衡低声道。 “蒙蔽?蒙蔽她的,只有她自己。”阴柔的声音渐渐寒凉,周遭空气中都似弥漫着这抹冰冷。 秦衡闻声,不再多言。 “大周的皇城呵。”男子迎着冷风,微微抬起尖细的下颚,“本公子还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呢。” “堂主的意思,是想先让大小姐在皇城风浪之后,公子再回去不迟。”秦衡好意提醒。 男子唇角弧度渐深,显得薄唇欲薄,“是啊,怎么都得给我那位好姐姐表现的机会,否则她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秦衡默声不语,视线不由看向站在他左前方的男子,无论从哪个方面讲,眼前的凤染修都与凤相不同,无论外显还是内在,皆有着相当大的反差。 当日他从皇城逃出来之后,便依凤穆之意一路赶往江左,而凤染修就似料到他会去一样,命人守在城外。 尔后,他便知道了一个叫神沐堂的存在,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凤染修竟然在三年前就已经臣服神沐堂。 三年前,太上苑也正是鼎盛时期,而作为凤相唯一的儿子,凤染修却在那时另投他处。 唯一的解释,就是神沐堂的实力,足够震撼。 后来一段时间里,伴随着对神沐堂的深刻洞察跟分析,秦衡有理由相信,当初只要神沐堂肯出援手,凤相断然不会被逼到血溅龙乾宫以示清白的境地。 但是神沐堂没有这么做,严格说,凤染修没有让神沐堂替他出这个头。 秦衡一直不是很理解,何以凤相可以为凤染修做到身死道消,而在凤染修眼里,凤相却似乎只是一个陌生人…… 第四百六十四章看见了,我不瞎 风很冷,夜色寒凉如冰。 锦鸾宫里的苏若离辗转难眠,即便她知道段清姿回皇城后第一个要见的人必定会是自己,可在没看到段清姿出现之前,她那颗悬起的心,始终不能落下。 子夜十分,距离皇城东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一声骏马长嘶打破了寒夜的寂静。 飞驰的骏马上,段清姿脸色憔悴,风尘仆仆。 倏然,一道白色身影仿若仙邸般出现在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段清姿情急扯住马缰,骏马慌乱之中抬起前蹄。 待骏马前面的两条腿平稳落地,段清姿不禁细观,脸色骤变。 师傅? 踌躇片刻,段清姿即刻翻马,纵步奔向站在对面的那抹身影。 凄冷的月光下,那抹身影白衣如雪,一派清绝。 素色长袍在风中飘逸翻滚成细碎的浪花,远远望去,好似蓬莱仙境的世外仙者无意落入凡世,与这血乱红尘的浮华人间,方纳圆凿,格格不入。 “徒儿叩见师傅!”段清姿奔至沈醉近前,单膝跪拜,百感交集。 “你这一路,辛苦了。”雨打青瓷的声音悠悠响起,沈醉垂眸时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段清姿,眼底闪出一抹温和的目光。 “师傅……” “为师都知道了,但为师更想听你亲自说。”沈醉拍了拍段清姿落满尘埃的雪肩,“跟为师回去。” 段清姿莫名感动,便想也没想的跟随着沈醉的身影,朝皇城而去…… 的等待,换来的是曙光劈开夜幕,天边泛起鱼肚白。 苏若离揉了揉稀松的眼睛从桌面上爬起来,下意识朝窗外扫了一眼,不免有些失望。 可转念一想,楚林琅说两日之内,她也是过于心急了。 这时紫鹃敲门,早膳已经准备妥当。 苏若离这方起身收拾了一下,走出内室。 厅堂的方桌上已经摆满了十盘以各种肉类为原材料烹出的美食,主位前搁着一碗温热的参粥。 “你不用伺候,退下休息吧。”苏若离坐定之后,朝紫鹃挥了挥手。 待紫鹃离开,苏若离拿起筷子,直接朝距离最近的水晶肘子夹了过去。 重生之前她对肉食一度拒绝,因为就养生二字来说,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对身体并无益处,所以即便上辈子她很喜欢吃肉,但却非常节制。 重生之后,苏若离觉得自己那时的想法滑稽可笑到了极致。 变幻莫测的人生,波云诡谲的时局,我们连自己下一秒能不能见到太阳都不敢确定,还在乎什么养生! 带着这样的想法,苏若离这一世在吃肉方面彻底解放天性,好在自己承袭了小师妹的弱瘦体质,就算吃头也不见得能长二两。 这时,苏若离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停顿,待她抬眸,分明见到一人站在方桌对面。 “我好像来的早了些……”低戈的声音自薄唇中溢出,聂庄面无表情开口。 一刹那的怔忡,苏若离脸上几乎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慢慢垂下眸子,停滞在半空的筷子被她搁到一边,之后直接伸手一条鸡腿,大口大口的嚼。 看似无甚表情的苏若离在垂眸一刻,眼底寒霜满覆,心底已然沸腾如地狱岩浆,聂庄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他是怀疑二师姐在自己这里,所以过来要人? 还是…… “二师姐回了府,师傅让我过来找你回去一趟。”没给苏若离猜测揣摩的机会,聂庄直接说明来意。 心,陡然降至冰点,那种好似被人瞬间抛入寒潭的感觉锥心刺骨,难以言喻。 二师姐怎么会先回府?这不可能! “三师兄要不要吃一点儿?”苏若离将所有的震惊跟骇然压制到心底,抬起头,语笑嫣然的看向聂庄。 “我在外面等你。”看着苏若离满手油腻的爪子,聂庄皱了皱眉,转身走出锦鸾宫。 待他出去的一刻,苏若离脸上的笑容来不及褪退便已凝固,二师姐已经落到沈醉手里,那么他们之前筹谋的一切全都要推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料想不到。 直到将手里的鸡腿吃的干干净净,苏若离拿起锦帕拭掉油腥,这才起身走出厅门,“让三师兄久等了。” 苏若离与聂庄离开锦鸾宫时,不经意瞄到院外干枯柳树的树干上停着一只信鸽,那是楚林琅的信鸽,想必她也已经知道段清姿回到府的事了。 就在昨天,她还信誓旦旦说二师姐会来找自己,这脸打的是有多快,多结实。 一路无话,苏若离回到府时,段清姿正巧从书房的方向走出来,二人在正院打了个照面儿。 “若离!”段清姿见苏若离进门,一脸兴奋,然在看到身后跟过来的聂庄时,表情骤冷且含着几分不屑。 “你们聊,我还有事。”聂庄开口之后,识相退离。 “若离,我回来了!”段清姿厌恶的表情在聂庄离开之后烟消云散,尔后拉起苏若离的手,眉目皆舒。 “我不瞎。”别问苏若离为啥这么冷淡,她没开口说脏话已经算是忍的不错了。 “你不高兴看到我?”段清姿见苏若离一脸苦相,皱起眉头。 “没有,我可高兴了!”苏若离勉强一丝笑脸,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段清姿说,她高兴的都快哭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高兴,都快哭了有没有!”没给苏若离反驳的机会,段清姿无比兴奋拉起某人的手,一路欢快去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屋里,苏若离还没问,段清姿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据实告知,包括她与寒子念拜堂成亲的事,顾如是炎冥跟聂庄给她下套让她钻的事,还有就是她如何点住聂庄一路赶回皇城,以及沈醉在城外接她回府,每件事都说的非常详细。 第四百六十五章又是大婚 至此,苏若离方才了然,为何段清姿在回皇城之后没有先去找她,因为被沈醉半路截了胡。 感知到外面无人,苏若离肃然看向段清姿,“那我们在淮南的事……” “我们在淮南有什么事?”段清姿瞪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看的苏若离分外窝火,“哦,你给我下毒试探寒子念?我没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说!” 苏若离暗自舒了口气,心里却道你连跟寒子念拜堂成亲的事都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师傅知道你跟寒子念的事后……有什么反应?”苏若离刻意压低了声音,直奔主题。 “你猜!”如果对面坐的人是卫无缺,苏若离毫不怀疑自己会一拳头抡过去打他个万紫千红。 猜毛猜! 都快急死老娘了你没看出来么! 见苏若离一双死鱼眼翻了两下,段清姿清了清喉咙,无比郑重开口,“师傅同意我们大婚。” “什么意思?”苏若离蹙眉,她是真没理解清楚。 “师傅说只要寒子念肯过来下聘,他便会择良辰吉日为我们在皇城举行大婚,师傅说他要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宝贝徒儿嫁出去。”段清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绽放出来的光芒,充满了谢忱与感恩,虔诚至极。 苏若离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大婚? 又是大婚! 往昔的记忆如潮水汹涌而至,苏若离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犹记得洞房花烛夜里的‘神醉’,记得那柄雕刻着血狼图案的匕首,一下一下穿插,直把她刺成了蜂窝煤。 而今,宿命之轮再次转动,沈醉又要故伎重演了,是吗? “师妹?”见苏若离好像雕像般石化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涣散的目光又似穿透她的身体看向更远的地方,段清姿不禁唤了一声。 可惜苏若离没听见,她脑海里所想,尽是自己前世的遭遇。 这一刻,她的心脏好像被谁攥在手里,狠狠捏下去,便有心血滴落,痛的她无以复加。 如果沈醉决意想要段清姿的命,她要怎么阻止? 她出手,势必会暴露自己的初衷跟动机! 可是她能不阻止吗? 她能眼睁睁看着段清姿带着对沈醉的崇拜跟景仰,而死不瞑目? 她不能…… “苏若离!”段清姿直接伸手,搥向苏若离的胸口。 “嗯?”苏若离瞬时抽回神识,轻哼了一声。 “我刚才的话你听到没有?我就要大婚了,快来恭喜我啊!”由始至终,段清姿都保持在一个非常兴奋的状态,眼睛异常的闪亮。 苏若离明白段清姿此刻的心境,亦如当日的她。 一段可以被自己至亲至信之人祝福的婚姻,是完美的。 而沈醉,无疑在府十大首徒心目中充当了这个角色,没有之一。 “你想我怎么恭喜你?”苏若离勉强一丝笑意,且发誓这是她笑的最像哭的一次。 段清姿当下摊开掌心,颠了两下。 于是某人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翻起一对死鱼眼,“我好意思给你钱,你好意思收么!” 作为一个马上就要嫁给首富的女人,你丫伸手管别人要钱不觉得可耻? 苏若离没掏钱,直接伸手拍过去。 然在下一秒,她忽似想到什么,反手叩住段清姿的手腕细心感知,原本就降到极点的心境瞬间如坠冰窖。 尽管脉象不是那么明显,但苏若离可以肯定一点,段清姿有了身孕…… 前院,书房。 沈醉一袭白衣端坐在书案后面,由着聂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对比之后,倒与段清姿所讲如出一辙。 “师傅,徒儿觉得寒子念对二师姐未必真心,倘若真将二师姐嫁过去,我只怕寒子念会起歹意。” 就算没有顾如是鼓动,聂庄也不是很看好这桩婚事,谁都知眼下在淮南,寒门跟顾府斗的昏天黑地,水火不容,这会儿要让寒子念把段清姿娶回去,一天三遍打都算轻的。 事实上,聂庄对段清姿也不算无情无义,他只是不善于表达。 桌前,沈醉笔直的身形缓慢靠在椅背上,深邃的眸子里不经意流露出一抹异样的神彩,“寒子念真心与否,只看他敢不敢来皇城下聘。” “师傅……” “倘若他真心,为师便成全了他们,毕竟寒子念是你二师姐亲自挑选的人,为师不想你二师姐失望。”沈醉轻吁口气,“如是何时到?” “回师傅,明日午时之前。”聂庄拱手道。 “知道了……”见沈醉挥手,聂庄自是转身,退出书房。 待房门紧闭,沈醉如青葱玉骨般的手指,慢慢抽开桌案内侧的抽屉,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赫然呈现眼前。 寒子念,你送了这样一份大礼给本。 那么本,该还你一份怎样的大礼呢…… 鉴于自皇宫出来时看到的信鸽,苏若离原打算自府离开后便去一趟楚馆,但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先回皇宫。 无论如何,府这场大婚不能举行! 而眼下唯一能阻止这场大婚的,便是寒子念。 苏若离回到皇宫后直接去了御书房,却被李公公告知龙辰轩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回了龙乾宫。 她二话不说,登时折转身形,脚下速度之快,以致于李公公音落之后眼睛连人影都没瞄到。 为此,李公公一度以为自己老到听觉失灵,偷偷垂了不少泪。 此刻龙乾宫外,苏若离砰然推开殿门,见厅内无人则直接登堂入室。 内室房门开启,龙辰轩此刻刚好在翡翠玉桌旁边端坐。 “快给寒子念去信,叫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到皇城来!”苏若离进门便朝龙辰轩走过去,五官狰狞,步履生风,如此凶神恶煞之态让龙辰轩错以为自己又要挨揍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祖坟冒青烟 见龙辰轩没有反应,亦或者说龙辰轩还没来得及反应,苏若离大步过去狠拍了下桌案,“事关人命,你倒是快点儿啊!” “朕再快,也只怕是来不及了。”龙辰轩无奈看向苏若离,视线紧接着穿过她,瞥向她身后位置。 这一刻,苏若离恍然感知到,这屋子里除了她跟龙辰轩,竟还有人! 待她猛然转身,分明看到一抹高挑俊秀的身影就站在她身后的位置,一袭湛蓝色的长袍,袍下绣着雅致竹叶的雪白滚边,自其身上散出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与众不同。 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似的光芒万丈,只配仰望,不敢匹及。 唯一与在淮南时不同的是,此刻那张俊美绝伦的容颜明显有些憔悴,脸颊略瘦,一身的风尘仆仆。 面对寒子念,苏若离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恭喜二字。 若在以往,苏若离势必要拿这两个字换些银子,但此刻,她知道自己万万不能把段清姿怀有身孕的事儿说出去。 否则她绝对有理由相信,寒子念会即刻暴走出龙乾宫去找沈醉要人。 “你好……”慌乱中,苏若离用这两个字代替了恭喜。 “清姿是不是出事了?”寒子念清楚听到苏若离进门时的警告,眉峰紧蹙,眼底冷光流动。 苏若离无语,她该怎么说,作为鱼饵,二师姐暂时安全,可你只怕是快要出事了…… 桌上烛火忽明忽暗,内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师傅说只要你敢来皇城下聘,他就把自己的宝贝徒弟嫁给你。”苏若离最终将沈醉的意思传达给寒子念,顺带着把自己的理解也一并说出来。 “以你之前对师傅的所作所为,我觉得他真正想说的是,只要你敢来皇城下聘,他就能彻彻底底的弄死你。” “寒某原本以为沈醉会借此事拉拢我,看来是我想多了。”寒子念剑眉轻蹙,苦涩抿唇。 “淮南那块肥肉如果有可能独吞,谁会愿意割出去一块。”苏若离暗自感慨,不是你想的多而是你碰上了沈醉。 那么歹毒而又决绝的一个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 一侧,龙辰轩亦面露忧色,“那你觉得沈醉会用什么方法又会挑选怎样一个时机对子念动手?” 听到龙辰轩的这个问题,苏若离扭头,送给他一个的笑脸,“等沈醉告诉本宫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哈!” 龙辰轩后脑滴出冷汗,商量一下肿么了。 苏若离未理龙辰轩,转尔看向寒子念,“我觉得你应该连夜回淮南。” 寒子念的回答是,他决定明日一早便到府下聘。 面对寒子念的决然,苏若离无力阻止便想让龙辰轩说两句,她刚才所说的一切,半句话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沈醉绝逼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然尔龙辰轩的态度则与寒子念一致,与其退避,不如争锋。 于是这,苏若离成功的失眠了,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浅浅的睡了过去。 清晨的兴华街,行人稀少,两侧商铺多半关着门,那些打开铺子的商贩,也是哈欠连天的坐在柜台上打盹儿。 太早了,才卯时。 倏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整条兴华街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飞一样,顿时热闹起来! 各家商铺的门板开始松动,掌柜的们纷纷探头出来一看究竟,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一条长长的送聘队伍自兴华街首端而来,朝后看,根本望不到尽头。 最前面,十人一排,至少二十排的锣鼓唢呐手,吹的那叫一个欢天喜地,两侧提鞭的鞭手边走边拿火折子及时点响鞭炮,炸的那叫一个烟尘漫天。 二十排锣鼓唢呐手之后,下聘的主角骑在一匹高大威猛,通体雪白的骏马上。 依旧是湛蓝色的长袍,墨发以玉冠束起,从玉冠两边垂下的淡红色丝制冠带随青丝飘逸在胸前位置,难以言喻的尊贵无双。 寒子念如标杆一样的身材挺直坐在马背上,俊美的五官精致如雕,落在寻常百姓眼里,惊为天人。 尤其那双眼,好似朗星,明亮且散发着惑人的光彩。 而比寒子念那张脸更有看头的,是跟在他身后的聘礼! 但凡做生意的人眼光都很毒,眼瞧着那一个个纯金打造的箱子被六人沉甸甸的抬着,两旁各家掌柜的们便能猜到那箱子里装的东西,必定都是货真价实的玩意。 啰嗦唢呐手已经从另一端走出了兴华街,可下聘的聘礼却依旧在首端望不到尽头。 “皇城里何时出了这号人物?”各掌柜的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时眼睛亦没从那一个个闪闪发光的金箱上移开。 “是啊,这等阵仗就算当初温家未颓败之前也未必能与之匹敌。” “不是未必,是根本就不能,你们不认得那男子,但一定听过他的大名,淮南寒门,寒子念。”其中一位掌柜的眼尖认出寒子念,脱口而出时众人惊的下巴险些没掉在地上。 片刻沉寂之后,掌柜的们皆目瞪口呆。 “这是哪家女子有这样的福气?” “是啊,能嫁到寒门,祖坟冒青烟了啊!” “哪是青烟,如果不是冒起熊熊烈火都烧不出这样的好运气!” 足足一柱香的时间,下聘的队伍方才彻底走出兴华街,遇到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那些掌柜的们哪还有什么心思开门做生意,几乎都跟着围了过去。 府门外,锣鼓唢呐手依旧卖力吹奏,鞭炮噼啪作响,震天撼地的声音几乎传遍整个皇城。 这时,府的府门自内慢慢开启,身着褐色袍子的沈安略显老态的走了出来。 寒子念挥手间,锣鼓唢呐声骤熄,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安净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送聘礼 “我家由请寒公子,入府一叙。”面对眼前数百箱的金银珠宝,沈安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只恭敬拱了拱手。 寒子念闻声,翻马,且命送聘队伍在外候着,径直走入府门。 前院,正厅。 沈醉永远都是那一袭白衣,配以青丝墨发,宛如嫡仙。 “寒门子念,拜见沈。”寒子念迈步走入正厅,止于中间,双手叩阖,深施一礼。 “寒子公请坐。”沈醉浅抿薄唇,抬手间示意寒子念落座。 淮南顾府名义上,是顾如是掌舵,可终究是沈醉的产业,而寒子念无疑是寒门的当家人,此刻二人分明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状态,但表现在外的,竟好像稍稍有那么一丁点儿惺惺相惜的意思。 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又在乎呢! “子念在淮南时便对清姿一见钟情,现唐突过来下聘,还请沈不要怪罪。”寒子念落座之后,身段挺直,拱手又是一礼。 “此事本听吾那二徒儿提起过,既是她心心相念喜欢的人,作为师傅,本自然是要祝福,再则寒公子亲自从淮南过来,我亦十分欣慰,只是……”沈醉欲言又止。 “不管沈有任何的要求,只要子念做得到,定会全力以赴。”这是寒子念初见沈醉,单从面相上看,眼前之人绝非大奸大恶之徒,自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更像是出世的仙人,让人本能的心生景仰。 可若真是那样,他又何以忍心让自己的徒儿修习媚功,那种伤人一万自损八千的邪门功夫到最后会把段清姿吞噬成一具骷骨。 人,真是不可以貌相。 “没有,清姿自小在府长大,与我之间虽为师徒,情比父女,本很希望能到淮南亲自参加你们的大婚,可是……” “这点沈不必顾虑,子念已在皇城西南买下一座别苑,现有下人已经在筹备大婚之事,只要沈同意,子念愿在皇城完成与清姿的大婚,我也希望介时能与清姿一起敬您一杯茶,感谢您对她的养育之恩,毕竟在清姿心里,无论作为师傅还是父亲,您都是第一位的。”寒子念谦而不卑,恭敬开口。 “如此,甚好。”沈醉略微点头之时,视线不由的瞄向厅外,眼底闪出一抹淡淡的无奈,“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吧。” 待其音落,段清姿一脸娇红的迈步进来,“徒儿拜见师傅,我……我只是路过……” “是么?”沈醉浅笑着勾了勾唇角,“那你还真是很会挑时候路过。” “师傅……”听出沈醉口中揶揄,段清姿忸怩的别过头,脸颊越发红成柿子。 “罢了,你既是来了,便带寒公子到府各处走走,毕竟等你们成亲之后,这里也是他的家。” 见沈醉起身走下主位,寒子念几乎同时起身,“子念谢过沈!” 沈醉闻声止步,站在与寒子念近在咫尺的位置,“当是由我谢你,日后我便将这傻徒儿交给你了,若是你敢欺负她,别人不计,我这做师傅的,定不饶你。” 寒子念深施一礼,“子念惜她,亦如吾命。” 沈醉听罢之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之后走出厅门吩咐沈安收下聘礼之后,去了书房。 厅内,段清姿被刚刚沈醉的那番话感动的无以复加,那么倔强的一个女子,眼泪刷的一下涌出来。 寒子念无比心疼的走过去,轻抚上段清姿的雪肩,深情凝视,“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他心疼段清姿,不是因为段清姿为沈醉掉下的眼泪,而是沈醉怎么忍心让这么爱自己的徒弟,修习如此阴毒自毁的功夫。 也亏得当日苏若离缜密筹谋,才令段清姿废了那身武功,寒子念虽从未在苏若离面前道过一个谢字,但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我没事……走,我带你去后园看看!”段清姿抹掉眼泪,扬起眸子,那抹含着泪珠儿的绝世容颜落在寒子念的视线里,成了他此生最美的风景。 入冬时节,府后园一片枯黄,十分的落寞。 唯有那片碧水池塘,因为洒了一些特制粉末的缘故,一直没有结冰,池水中的锦鲤见有人走上拱桥,登时摇起如扇面般的尾巴冲涌而至,激起层层涟漪。 此刻,一只搭在假山上的纤纤素手,慢慢攥成了拳头,纵然指甲嵌进肉里,顾如是却不知道疼一般,越发用力。 如果不是聂庄失利,段清姿早该死在外面,又岂会如现在这般与寒子念亲亲我我,今晨下聘的事也真真是让她这个二师姐出尽了风头。 顾如是慢慢收敛心境,正想迈步走向拱桥的刹那,眸色骤冷,视线不由瞥向左侧厢房的屋顶。 那里,苏若离正十分慵懒的坐着,眼尾轻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五师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被人发现,苏若离自是点足跃起,飞身至顾如是身前,刚好挡住了她朝拱桥方向遥望的视线。 “刚到。”四下无人,顾如是脸色愠冷,肃声答道。 “哦,本宫听说在淮南,有人假冒我的身份招摇撞骗,这事儿五师姐可知道?”苏若离意态懒散的看向顾如是,等她回话。 顾如是脸色略白,“这件事师傅已经知晓,亦无怪罪之意,小师妹便无须计较了吧?” “五师姐还记得上一次你离开皇城的时候,我去送你,都跟你说了什么吗?”苏若离踱着步子,缓慢走到顾如是近前,身体稍稍前倾,动了动唇,“想想。” 第四百六十八章弄死寒子念算了 “你别太过分!”温热的呼吸扑面而至,顾如是陡然后退一步,厉眸警告。 苏若离笑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起来要多天真有多天真,“冤有头债有主,五师姐想弄死我尽管放马过来,我苏若离等着你,但你若再把心思花在二师姐身上,顾如是,我发誓,一定会让你活着后悔。” “苏若离,你太自负了。”顾如是冷戾的眸子迸射出毫不掩饰的寒光。 “哎呀,五师姐你可千万别这么瞪着我,我好害怕……”苏若离双手顿时叩拳抵在自己下颚的位置,摆出一副小绵羊遇见大灰狼那种惨兮兮的样子,看的顾如是厌恶至极。 就在这时,沈安的身影自前院拱门处闪出,且急匆朝她们这边走过来,“顾姑娘,大人叫你过去……” 直至顾如是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方才慢慢垂落抵在下颚拳头,眼底的光愈渐冰冷。 顾如是,若你不自负,便不会回来…… 府,书房。 顾如是推门而入的时候,沈醉正靠在檀香特制的木椅上,修长如玉的指尖轻揉着自己额间的穴位,十分伤神的样子看的顾如是心疼不已。 “师傅?”顾如是反手叩紧房门,之后浅步走到桌案对面,轻声开口。 “嗯,坐。”沈醉恍然似的挺起身子,朝顾如是点点头,“你二师姐与寒子念的事……” “这都是如是的错,若非如是没有守好二师姐,也不会让寒子念钻了这样的空子!”顾如是未及沈醉音落,单膝跪地。 “起来,为师也没说过要怪你,而且情爱之事又岂是你能挡得住的。”见顾如是没有起身的意思,沈醉唇角扯出一丝无奈,“难不成还让为师过去扶你?” 顾如是闻声,这方起身,“师傅,淮南寒门除了寒子念都是些庸碌之辈,此番只要我们彻底铲除寒子念,那么整个淮南便皆归顾府所有。” 顾如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就深幽的目光越发绽放出异样的光彩,许是想到结果的兴奋,连五官都显得有些狰狞。 “可你忘了,他是你二师姐喜欢的人。”沈醉声音很轻,却透着几分冷厉跟严肃。 “师傅,眼下这种时局我们自当以大局为重,二师姐她只是一时受了寒子念的蒙蔽,若非如此……若非如此她倒真是对得起府,对得起师傅。”顾如是垂眸,幽怨开口。 “为师自然知道要以大局为重,倘若寒子念不是来皇城提亲,哪怕不是来府提亲,为师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你除掉这块绊脚石……”沈醉顿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索性他也是真的喜欢清姿,能亲眼看到你二师姐找到幸福,为师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师傅!”顾如是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 沈醉抬手,“为师已然收了寒子念的聘礼,这件事便是定下了,此番你既回来,我便将清姿大婚的事交由你全权操办,先下去吧。” 顾如是还想再说什么,但见沈醉已经闭上眼睛,便不得已走出房门。 站在书房门外,顾如是好似雕像般一动不动,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那张脸阴森恐怖。 寒子念入皇城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顾如是绝对相信,只要寒子念一死,不出半年她就会成为整个淮南的霸主。 站的越高,她就会跟师傅靠的越近,而她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跟自己的师傅站在一起…… 书房里,沈醉深邃的眸子透过窗棂,凝视着窗外那抹娇弱的身影。 作为他的徒弟,沈醉对每一个人的秉性都有极为深刻的了解跟剖析,好似顾如是,温和如水的外表下,内里流淌的是怎样孤冷傲然的血液,她的高冷是存于骨子里的,是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拔除的。 所以,她应该不会因为自己的否定,而放弃吧…… 鉴于苏若离是,又是段清姿的小师妹,所以当她提议想瞧一瞧过几日作为大婚之用的别苑时,寒子念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而在瞧过之后,苏若离得出一个结论,她果然是个穷人。 因为这个结论,苏若离把晚饭给省了。 长长心,少吃点儿,攒点儿钱吧! 夜已深,苏若离独自坐在锦鸾宫的内室,看似不动,脑子却在飞速旋转。 以她对沈醉的了解,那厮绝逼不会放过寒子念,而且她离开府之前听沈安的意思,好像这次段清姿大婚的事沈醉全都交给了顾如是。 那么问题来了,可能下手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沈醉,一个是顾如是,那么谁来看着顾如是,又有谁能盯得住沈醉。 于是乎,解决问题的人来了。 内室房门开启,龙辰轩自外而入,带着一身的凉气坐到了椅子上,“茶,给朕倒茶。” 苏若离顺势提起茶壶,“皇上这是打哪儿来?” 眼前的龙辰轩并没有穿龙袍,只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锦缎长衣,外披的黑色大氅在他进门时便被挂在了角落的木架上。 “朕活了这么些年,从没见过比拳头还大的血色珍珠……” 苏若离一瞬间领悟,亦明白龙辰轩脸色不好的根源。 彼时她就劝告寒子念,别太炫富,树大招风。 “不如咱们合计一下,怎么把寒子念给弄死算了。”只要想到寒子念当时的一脸无辜的告诉她,大的还没拿出来好吧,苏若离就有一种直接过去挠死他的冲动。 龙辰轩闻声,虎躯一震。 第四百六十九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就在这一震的瞬间,苏若离分明看到龙辰轩眼睛里闪出一抹无比赞同的光芒。 她跟他,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 言归正传,苏若离将自己的猜测如实告诉给龙辰轩,且十分严肃的向他提出一个问题。 “府里,是不是有你的眼线?”苏若离私以为,除了她自己,没人看得住沈醉,所以她便要找另一个人,时刻盯着顾如是。 红尘轩不行,一来消息传达不及时,二来红尘轩的暗线还没有渗透到府内。 龙辰轩犹豫了。 是的,他原本想直接摇头,但本能的,他没做到。 “朕可以不告诉你吗?”龙辰轩说完这句话后,在内心里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苏若离的回答,是微微一笑。 染画,苏若离怎么都没想到龙辰轩在府里的眼线竟然是个哑巴。 说起染画,苏若离倒是有些记忆,那段时间流行卖身葬父,染画便是赶着这样的大潮被沈安选中入了府,细算起来,有六七年的光景了。 “她一开始就是你的人,还是……” “一开始,卖身葬父开始,她就是朕的人。”龙辰轩索代个利索。 “那她的哑……” “那是真哑。”龙辰轩自认他还没阴损到为了让沈醉放下戒心而故意把一个健全的人弄残的地步。 苏若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是,她能给你提供什么样的线索?” 染画在府里,就是一个扫地的丫头,扫的还都是外院的地,她根本没资格沈醉亦或是每个首徒的房间,所以说,她能提供的消息,十分有限。 “府里,每个人的去留。”不该说也说了,龙辰轩自然无须保留。 “有用吗?”苏若离承认,染画倒是对这件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或许吧,至少在听到你回府的时候,朕便知道无法顺利封凤银黛为皇后了。”许久没有提到凤银黛,龙辰轩此时说出口,竟觉陌生。 她和她的父亲,以及永远消逝在大周皇朝的太上苑,似乎在龙辰轩的心里,成为了历史。 没有公平不公平,只有成王败寇。 苏若离点头,眼下这种时局,谁也不知道天上飘的哪片云彩能掉下雪花,眼下染画的存在就显得十分重要。 “师傅把二师姐大婚的全权交由顾如是处理,所以……” “朕已经给她下了命令,这段时间尽所有可能看住顾如是,不管她有什么举动都要记录下来,及时呈报。”龙辰轩明白苏若离的担忧,肃然开口。 “希望这次大婚一切顺利。”苏若离不敢保证,她只是有这样的希望,并尽所有力量让这样的希望成为现实。 “如果……朕是说如果你二师姐知道沈醉欲杀寒子念的真相,会怎样?”龙辰轩忽似想到什么,敛眸问道。 苏若离明白龙辰轩的意思,这个问题多半应该是寒子念托他问的。 “二选其一对二师姐来说太残酷,但若真到了那一刻,真到了那一刻……”苏若离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因为她不知道,若真到了那一刻段清姿会不会与沈醉断了师徒情份,选择与寒子念一起离开。 她甚至不知道当年如果沈醉杀的人是龙皓北,在她知道之后,会不会还有这么深的怨念。 不得不说,府十大首徒中沈醉的毒,太深了…… 这,龙辰轩没在赖在锦鸾宫,而是以批阅奏折为由离开。 回到御书房,龙辰轩吩咐李公公下去休息,独自一人掌灯。 当烛火骤闪的一刻,他的眼前也为之一亮。 今日他去了寒子念的别苑,且看到了段翼派过去的无双夫妇。 这件事段翼之前找他报备过,寒子念是他们的经济支柱,在准南也就罢了,既是来了皇城,他们势必要护他周全,所以对于无双夫妇出现在别苑的事,龙辰轩并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寒子念提出了同样的质疑,何以在江湖上以乖戾著称的无双夫妇会朝段翼低头。 寒子念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但也足够引起他的重视。 毕竟寒子念与苏若离不同,他对段翼没有任何偏见,而是完全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视野审视问题。 之前雷宇也心存过这样的疑问。 一个两个可以说是个别,但现在三个四个甚至更多人觉得这样的现象有违常理,倘若他再一味的坚持,只能说是他太过重义也太过执拗。 段翼是不是真有问题他不知道,但他若不做些什么,便有些对不起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跟身份…… 自寒子念到府提亲的第二日,府便传出消息,婚期定在五日后,且大婚会在城南寒门在皇城的别苑举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一出,那些在皇城里的商界巨贾为巴结寒子念皆事先送上礼金,朝中文臣武将又碍于段翼跟沈醉的面子,表现出特别积极的态度。 如此推测,除去苏若离封后,府第二次‘嫁女’的场面必然不会亚于第一次,也是因为这件事,原本沉寂的凌紫烟跟龙皓北又重新成为市井百姓的谈资。 相比之前的一死一无,他们开始揣摩这次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看着那些人脸上无比兴奋的表情,便知其内心当是如何的变态。 “就因为事不关已,他们就可以如此凉薄吗?”锦瑟居的窗口处,苏若离恨恨关起窗棂,磨牙利齿。 “不过是些闲言碎语,你当的什么真。”楚林琅递给苏若离一杯茶,“说实在的,五天后那场大婚,你准备好了吗?” 第四百七十章终究还是错 苏若离握着茶杯,苦笑不已,“该准备的我都准备的,只看沈醉跟顾如是如何出招。” “未雨绸缪终究敌不过临时起变,这次不管对你还是寒子念,都是太过严峻的考验。”楚林琅亦十分无奈,以红尘轩的能力还做不到时时探查沈醉跟顾如是的一言一行,便是能做到,谁又真能判断出他们下一刻会做出什么让人意外的举动。 “第一次干这么没把握的事呢。”苏若离一口干了手里的茶,重重落下茶杯,“但我却不能允许自己失败。” 楚林琅想劝苏若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这件事的确不能失败,否则寒子念必死无疑,介时只怕段清姿的人生,也毁了…… 夜幕降临,苍穹似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 喧嚣了一天的府终于安静下来,大红的地毯自府门延伸,直至段清姿的房间。 府内随处可见随风飘舞的红色绸带,整个府里一片喜气洋洋。 房间里,段清姿双手搥着下颚,发呆似的盯着眼前的铜镜。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美,上挑的眉眼,微微一笑便会显露出天生媚态,可她从不喜欢照镜子,因为除了美,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句话换作别人说或许有夸大的嫌疑,但段清姿绝对有这个资格。 而今,面对铜镜里的那抹容颜,段清姿终于看到了她从来没有奢望,而命运却突然带给她的惊喜。 那就是幸福。 她拥有这个世上她最尊敬而又最疼爱她的师傅,亦找到了最爱她亦是她最爱的男人。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这时,房门开启,段清姿透过铜镜看到来者,旷世容颜立时染上冰霜。 “谁让你进来的?”对待不受欢迎的人,段清姿一向直来直去。 “二师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说起来,二师姐应该感谢如是,倘若没有我,你与寒子念又怎么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门口处,顾如是拖着一件璀璨华丽的红色嫁衣走进房间。 “这不是你冒充若离欺骗我的理由。”段清姿转身而立,嗤之以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与我无话不谈的二师姐,何时与小师妹那么亲近,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你服服帖帖听她的话,而将我排斥在外呢?”面对曾经那个事事任由她摆布的段清姿,顾如是也是怨念极深。 在她看来,段清姿的表现,相当于背叛。 “若离用真心待我,你用的是手段。”段清姿冷冷开口,眼中尽是厌恶。 回想过往,自己简直蠢到无可救药,由着顾如是口蜜腹剑的将她利用个彻底。 那时的她,真真是被别人卖了回头还在替人家数钱的存在。 白痴中的,中的典型说的就是她! 往事虽不堪,但却俱往矣,段清姿不想追究,亦不会再与顾如是有任何的交集。 “罢了,二师姐既然这般看我,我也无从解释。”顾如是将手里的托盘搁到桌面上, “过去的事我们不谈谁对谁错,现如今师傅让我全权操办二师姐的婚事,我承了师傅的意,自然要办的妥妥当当,风风光光,这里是嫁衣,二师且得空试试,有不合身的地方,记得告诉我。” 段清姿看了眼嫁衣,冷冷开口,“还有别的事么?” 多么明显的逐客之意,顾如是依旧浅笑,“那如是就先出去,二师姐好生休息。” 直至房门紧闭,段清姿垂在袖内的拳头才稍稍松开。 彼时苏若离离开之前提醒过她,顾如是贼心不死,所以不管她送来任何东西,尽量不要碰,免得她在上面动手脚,即便她已经吃了苏若离给她的解毒丹。 鉴于此,段清姿只瞄了眼桌面上的嫁衣,动也没动一下。 窗外,顾如是默默看着窗棂上倒映出来的身影,樱唇勾起冷蛰的弧度。 在她看来,背叛府的人不能饶恕,背叛她的人,更加不能活在这个世上。 这场大婚之后,世间便再无寒门子念,府里也不会再有段清姿的身影…… 夜已深,苏若离独自潜入府,直接回了自己的药室。 距离龙辰轩服下第三粒药丸的时间越来越近,苏若离反正睡不着,便想着将之前浸润在药壶里的丹药风干后带回皇宫。 不想她才入药室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浅的脚步声。 随着房门悄然开启,顾如是刻意放轻脚步,缓缓走进药室。 她曾记得师傅之前与她闲谈时提起过‘神醉’,那是大师姐凌紫烟的传世之作,至今无人能与其匹敌。 所谓‘神醉’,便是神仙喝了也能醉上一醉,倘若是凡人,但凡中此毒者,便再也不会醒过来。 这种剧毒最大的好处便是无色无味无感无观,不管面对多强的高手,都不会露出任何马脚,事后纵然像是洛清风那样的神医,也检验不出中毒者的根源。 ‘神醉’的问世,使杀人变得如同睡觉那么简单自然。 此刻已在药室里转了一圈儿的顾如是还没有发现‘神醉’的影子。 而她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 能找到‘神醉’当然好,找不到,她也有别的办法弄死寒子念,只是过于危险。 就在这时,顾如是突然停下来,慢慢朝后退了两步,视线下意识转向左侧紧靠墙壁的木架上。 只见木架边缘朝上数第三个方格里,分明摆着一个纯白袖珍的玉雕,借着月光,那玉雕似散着淡淡的光晕,在整个书架上显得十分醒目。 第四百七十一章神醉再现 顾如是下意识伸手过去,发现那玉雕很沉,待她想拿起来的时候,心下微震。 玉瓶根本拿不起来,说明什么? 暗格! 顾如是欣喜之余慢慢转动玉雕,随着玉雕的转动,在它下面一格的木架后面,墙壁慢慢松动,直至露出一块巴掌大的内凹空间。 看着暗格里那个端端正正摆着的兽头玉瓶,顾如是再难掩饰眼底的喜悦,登时伸手将其拿出来,慢慢打开,嗅之,无色无味! 顾如是并不敢十分肯定此刻攥在手中的玉瓶里面,装的就是‘神醉’,但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直至顾如是离开,一直躲在暗处的苏若离方才从屋顶的房梁上跳下来,落地时无声无息。 紧接着,苏若离二话没说,当即走到左侧墙壁的木架边缘,慢慢搬动木架偏离墙壁,尔后蹲下身,中指触及地面一块长形的天青色理石。 细微的响声从旁边的那块理石下面响起,随着理石慢慢移开,苏若离清眸陡然瞠大。 显露在外的暗格空空如也,她之前放在里面的两瓶‘神醉’,不翼而飞。 片刻震惊之后,苏若离将一切回归原位,脑子却在飞速旋转。 她认得刚刚顾如是拿走的那个兽首玉瓶,里面的确装着‘神醉’,可何以兽首玉瓶换了位置,且只剩下一瓶,另一瓶…… 沈醉! 苏若离瞬间恍然,另一瓶应该是在沈醉手里。 否则当初自己洞房时喝的那杯果酒里面,怎么会有‘神醉’。 虽然此处暗格她没告诉过任何人,但以沈醉的本事,他想找到药室里面的暗格机关应该不难。 至于他为什么要另造暗格,且将剩下一瓶‘神醉’搁到里面,苏若离似乎明白了,他这是想借顾如是的手,除掉寒子念。 所以真正会在大婚之时动手的人,是顾如是吗? 回到皇宫之后,龙辰轩亦将自己从染画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苏若离。 整个白天,顾如是共与十三个下人打过照面儿,吩咐的事儿基本都是有关大婚的配置,其间去后厨三次,去段清姿的房间里一次,最晚一次是去后宅的药室。 还有就是在那十三个下人当中,顾如是与一个砍柴下人的谈话因为环境的缘故,染画没有看到。 于是乎,苏若离知道了染画会口语的秘密。 尔后苏若离仔细回想,国师府里砍柴的无非两个,而且这两个都是府上的老人,十分的守规矩,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已过子夜,夜风骤冷。 皇城北市的一条街上,不时会有一些穿着各色古怪衣服的身影来回悠荡,或是固定在某个地方,提着竹篮静默而立。 这些穿着古怪衣服的人组成了大周皇城的黑市,这条街亦算是大周王法的禁区。 在这里,那些不允许公开贩卖的,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可以拿出来交易,只要有人买。 长巷入口,一位身着黑袍且带着黄金面具的人缓缓走了过来。 “公子,要唐门密制的催情散吗?” “公子,老妪这里有刚从雪山上抓回来的冰毒蛇……” “这里有新研制出来的苗家蛊毒,公子要不要!”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更有贩卖者主动上去勾搭那名刚刚入巷的黑衣男子。 然尔不管周围的人如何卖力吆喝,男子好似半点不感兴趣,径直走向长巷的尽头。 当男子在长巷尽头那顶轿前停下脚步的时候,这些贩卖的小贩不禁摇头,心里皆道男子想买的东西他们的确没有。 长混黑市的人都知道,那顶轿子里卖的是人命…… 黑袍男子入轿之后,分明看到一个长相白皙,五官端正的男子直挺挺的躺在轿子里,旁边摆放着无数把小刀,薄如蚕翼的透明面皮,毛发,染料,还有一些特制的草药。 “动手吧。”男子的声音很清澈,却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黑袍男子不说话,微微颌首之后,拿起一把小刀,慢慢割了下去…… 时间如指间细沙般飞快流逝,距离段清姿出嫁还有三天的时间。 苏若离几乎每日都会回国师府两趟,看似闲游,实则是替段清姿把脉以防顾如是暗中下毒。 即便段清姿的脉象十分平稳,苏若离还是不放心的叮嘱段清姿万万不能马虎。 这会儿路过楚馆,苏若离见锦瑟居外面的绸缎变了颜色,于是转身潜入。 依着楚林琅的消息,今日顾如是外出时刻意掩饰身份,辗转去了喜婆的住处,呆了至少半刻钟的时间,离开时亦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当晚,苏若离亦从龙辰轩那里得到同样的消息。 苏若离思来想去,顾如是偷拿‘神醉’自然是要朝寒子念下毒,那么她突然去找喜婆的举动则很有可能是针对段清姿。 看来顾如是的计划里,是没想留下段清姿的命呵。 也不知道她的这个决定沈醉到底知不知道,亦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沈醉的授意! 拿龙辰轩的话说,未雨绸缪之后,他们能做的,便是见招拆招。 顾如是既然找过喜婆,那个喜婆便是不能用了…… 时间开始倒数,顾如是拿给段清姿的嫁衣已经被她改了十余次,此刻将嫁衣搁到桌面的时候,顾如是强自忍住脾气,“嫁衣已经依着二师姐的意思改过了,师姐要不要再试试?” “搁那儿吧。”段清姿对着铜镜,十分懒散的回了一句。 “我劝二师姐还是试试比较好,明晚便是出嫁的日子,若那个时候嫁衣出了什么问题,如是没法儿跟师傅交代。”顾如是比谁都清楚,这嫁衣段清姿根本一次都没穿。 第四百七十二章为师舍不得你 “那是你的事。”段清姿从来不会像苏若离那般婉转讽刺,她的性子是那种你对我好,我百倍还你,你对我不好我连白眼都舍不得送给你那种。 顾如是正想发火的时候,忽听外面有脚步声传进来,回眸时分明看到一身白衣的沈醉出现在的门口。 霜白长袍与月光融为一体,使得驾驭它的男子,越发仙风道骨,飘然出尘。 “师傅!”顾如是欲开口之际,却被坐在梳妆台旁边的段清姿抢了先。 “如是也在?”沈醉浅笑着走进房门,目光温和如外面的月光,落在顾如是眼里便觉心都跟着化了。 “如是来给二师姐送嫁衣,这会儿正等着二师姐试穿,若是不合适我便拿去再改。”顾如是恭敬上前,做出伸手欲扶沈醉的动作。 只是纤纤玉手还没碰到那抹白衣,便被随后不知从哪儿窜进来的苏若离给挡了下来,“二师姐就不要试那件了吧,试试我这件!” 苏若离开口之际,沈醉忽尔转身,底光芒愈渐温暖,“你怎么也来了?” “想师傅了!”苏若离边端着手里的托盘,边凑到沈醉身边,刻意用脑袋朝沈醉的胳膊上蹭两下,撒娇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可她无所谓,恶心自己不重要,把顾如是恶心到才重要。 “小师妹,你好歹也是大周皇后,言谈举止……” “在师傅面前,我只是离儿。”没给顾如是反驳的机会,苏若离将托在自己手上的凤冠霞帔举到段清姿面前,“这是若离送给二师姐的大礼,二师姐不会不收吧?” “不收便宜你了!”此时段清姿亦走了过来,伸手接过苏若离的嫁衣,当下拿起来套在身上。 “好美!”苏若离真心夸赞。 偏在场面如此和谐的时候,顾如是冷冷开口,“二师姐已经有嫁衣了,小师妹这是何意?” 作为操办整场婚礼的顾如是,嫁衣的事一直都是她在跑,为了这套嫁衣她至少被段清姿折腾十来趟,现在说不穿就不穿了? 其实顾如是完全不必纠结这种类似嫁衣的小事,以她的气度跟从容亦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怒也没必要,可她没忍住。 面对段清姿和苏若离的刁难跟戏弄,以及沈醉此时对她们的宠溺目光,顾如是没办法无动于衷。 “师傅,离儿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给二师姐一个惊喜……”苏若离立时表现的十分委屈,且转身看向顾如是,眼睛眨出水花,“五师姐不要生气了,离儿错了……” 顾如是气的,恨不能直接冲过去拧住她的小脸,装可怜装的够像啊你! “你五师姐不会生气,既是你的一份心意,清姿也喜欢,那便穿它吧。”没给顾如是反对的机会,沈醉温声开口,作了决定。 苏若离很是满意的朝沈醉露出天真无邪外加感激的笑容,得沈醉浅笑回应,如此河蟹有爱的场景落在顾如是眼里,平生更多怨火。 “你们先出去,为师与清姿有话要说。”沈醉音落,顾如是先是一愣,尔后俯身施礼,恭敬退出房间。 苏若离回头看了眼段清姿,重重点头之后,亦走出厢房。 不想厢房外不远的地方,顾如是冷然站在那里,分明是在等她。 “五师姐不走吗?”苏若离勾唇浅笑,一派懒散的样子走过去,眉梢轻挑。 “你给段清姿准备嫁衣是假,防我是真?”顾如是漠然看向苏若离,阴冷的眸子迸射幽蛰寒意。 苏若离没有否认,笑意更浓,“哎呀,五师姐总是这么一针见血干什么呢。” “没有师傅允许,我不会对段清姿下手。”顾如是肃声开口。 “哦?所以当初是师傅让你假扮老娘的样子去试探二师姐?又是师傅准许你诬陷老娘背叛国师府的?”几番较量之后,苏若离对顾如是的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身为一国之后,你的修养去哪里了!”顾如是真心讨厌苏若离以老娘自称,这副痞相根本不配做国师府徒弟。 “被狗吃了。”苏若离耸耸肩膀,一副我也不想的样子。 “哼!”顾如是自觉无话可说,便狠狠瞪了苏若离一眼,转身离开。 顾如是走了,苏若离却没有。 她默默转身,遥望窗棂里被烛光映射出来的两抹身影,心情低沉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不知怎的,眼前的景物渐渐变的模糊难辨,过往那些事仿佛光闪般出现在她眼前。 犹记得大婚前夜,沈醉也是穿着一袭白衣,仿佛仙人降世,落在她面前。 他说紫烟,为师从未奢求你能陪在我身边一辈子,既是你选定的良人,为师只希望你能幸福。 他说龙皓北虽是王爷,便是帝王,若有半点对不起你,为师也定不会饶他。 他说我的紫烟明日便要嫁作人妇了,为师有些舍不得…… 不愧是大周独一无二的沈国师,你舍不得的方式也真是与众不同。 而今,你可还是当初的心境? 沈醉,若你想杀寒子念无可厚非,若你连段清姿也想一并除掉,那么你…… 可还是人! 房间里,沈醉自怀里取出一枚极为精致的玉簪,轻轻搁在桌面,“为师生平只收了四个女徒弟,那时便想着,女娃终究是要嫁人的,所以那时为师便留心若真有这么一日,我该送你们些什么。” 见沈醉说的伤感,段清姿不免轻唤,“师傅……” “当初紫烟嫁人时,为师送她一对祖母绿的玉镯,没想到……”沈醉眼眸微垂,轻声哀叹。 “师傅别难过,大师姐只是失踪,她一定会没事的!”段清姿眼眶微红,哽咽低喃。 “不说这些,这玉簪是为师精心挑选的,若你喜欢……” “清姿当然喜欢!”段清姿无比兴奋的拿起玉簪,小心翼翼捧在掌心,“这是清姿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师傅,谢谢你!” 沈醉微微颌首,“为师希望,你能幸福。” 同样的话,他说过两次,只是…… 沈醉刻意不去想那段不美好的经历,他从没问过自己是否当时太过狠心,亦或有没有后悔。 因为他知道,不管答案是什么,他都不能回头了。 蓦地,沈醉忽然转眸看向窗外。 然尔,那一处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第四百七十三章哭不吉利的 在回锦鸾宫之前,苏若离去了西郊那片乱葬岗,迎着凄冷呼啸的北风,她在当日挖出自己的地方,放声大哭。 她指天长啸,沈醉,你到底后悔过没有! 直至子夜,苏若离方才回到锦鸾宫,不想房间里,灯火微亮。 龙辰轩猜测苏若离会回来的很晚,可没想到会这么晚,亦没想到苏若离回来时,眼睛肿成了核桃。 “你这是有多舍不得你二师姐嫁出去?”龙辰轩有些心疼的看向苏若离,直至其坐到对面,“还是你觉得后天的大婚会……你哭的是不是有点儿早?” 龙辰轩自觉苏若离这般心性,倒不像她。 就龙辰轩总结而言,某人就算真失败,第一时间也会谋算如何东山再起,而不是躲在一处掉眼泪。 且在他的印象中,苏若离哭成这样的情况屈指可数。 他只道是段清姿在苏若离的心里,的确分量够重,也不晓得若自己有朝一日身死,苏若离会不会掉一滴眼泪。 只怕不会…… “如果你杀了一个人,事后又觉得后悔,会怎么做?”苏若离抬起头,红肿成核桃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期待。 “以朕的作派,若杀一人,便不会后悔。”龙辰轩认真思考之后,正色回答。 不想下一秒,对面茶杯带着盖子倏然砸了过来! “老娘是问你,后悔!后悔了你会怎么办!”眼见苏若离整个人如下山老虎般呼啸站起,大有横扫千军之势,龙辰轩当即起身后退。 “后悔朕也不能说出来!你觉得以朕的身份,我有可能站在金銮殿上告诉他们,其实朕没想杀了谁谁谁,朕现在后悔了!”龙辰轩也急了,这是跟谁俩呢! 顷刻,那阵即将要刮起来的狂风暴雨骤然歇止,苏若离好似被人封住穴道似的立在那里,下一秒,颓然坐回到椅子上,眼泪急涌。 是呵,以沈醉的身份,他就算后悔又怎么可能说出口? 而且,他是不是真的有后悔过…… “朕被你吓成这样也没哭,你是不是也不要哭了?”见苏若离落泪,龙辰轩有些不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静静。”苏若离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索性低头,不想让龙辰轩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然尔,有些人就是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松松皮骨。 “静静是谁……” 时间从来没有因为谁的祈祷而停下脚步,整个皇城再次迎来了府‘嫁女’的大喜日子。 天未亮,皇城各条街道已经设好路障,纵是兴华街,亦无一人打开铺子做生意。 淮南寒子念大婚,你没事儿人一样打开铺子做生意就是不给人家面子,这么做可能没有后果,但若有,就绝逼不是能承受的。 加上‘嫁女’之人是大周沈醉,总之卯时未过,整个皇城已经隐隐有沸腾之意。 卯时三刻,迎亲队伍已从别苑出发,一路吹吹打打,声音覆盖整个皇城,纵是在皇宫里都听的异常清晰。 府内,三四个红衣打扮的丫鬟已然帮着段清姿穿戴整齐,凤冠霞帔落在原本就倾城无双的段清姿身上,愈发衬托出佳人绝世。 差不多半个时间之后,锣鼓唢呐在府门外响起,在床榻上静坐的段清忽觉心跳加速,虽然之前她与寒子念曾在寒门祠堂里当着祖宗灵位的面拜过天地,可始终是没被师傅承认,她心里是有遗憾的。 这时,房门开启,身穿大红颜色的喜婆一脸堆笑的走了进来,“新娘子上轿!” 围在段清姿身边的丫鬟听罢之后,登时扶着已经在凤冠上盖着喜帕的段清姿站起身,走向房门。 角落里,顾如是冷冷看着喜婆,这明显不是她找的那位。 可见苏若离看她看的有多紧! 只可惜百密一疏,今们就比比,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随着段清姿被几个丫鬟扶上八人抬的喜轿,锣鼓唢呐声再度奏响,轿起。 这厢,寒子念骑着雪色骏马走在最前面,连同喜轿跟后面长长的迎亲队伍在皇城各处街道转了三圈,那厢龙辰轩与苏若离已然一袭盛装先行到了别苑。 鉴于沈醉在段清姿心目的位置,以及苏若离与段清姿的关系,一拜天地之后的二拜高堂选定由沈醉受礼,而非帝后。 即便如此,喜堂内还是设了龙辰轩与苏若离的座位。 只见二人下轿,入别苑之后,众人自是以礼叩拜,恭敬至极。 龙辰轩挥手示意众人起身随意之后,便与苏若离十分低调的坐在了为他们预设的座位上。 苏若离入喜堂第一件事便是寻找沈醉的身影,固然她猜测今日动手的会是顾如是,但对沈醉,她依旧不能放松。 然尔,她没有找到。 就在苏若离欲起身之际,雷宇悄然出现在龙辰轩身边,细语之后退离。 “什么事?”苏若离心弦微凛。 “染画传来消息,聂庄今晨卯时未到便离开了府。”龙辰轩低声开口。 聂庄是谁? 聂庄可以是任何人! 听到这里,苏若离眸色骤戾! 几乎同时,沈醉自喜堂外,飘然而入。 依旧是一袭白衣,容颜清雅绝尘,唯一不同的是今日的沈醉刻意换了束发的玉冠,那玉冠极为精致,亦十分华丽,平日上朝都不见他舍得换上一换。 苏若离心底有疑,正想上前拜见沈醉,却在听外面锣鼓喧天,迎亲的喜轿这是把新娘接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孩子没了 苏若离强自按捺住疑惑,心想着,倘若聂庄易容成沈醉,那么寒子念既已到门外,沈醉总不会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动手。 别苑外。 八抬大轿落地一刻,喜婆欢欢喜喜的走过来,依着俗礼当由寒子念踢轿。 然尔就在段清姿起身走出喜轿的一刻,脚下似被一根红色系带绊了一下,整个人下意识朝前扑过去。 倏然,一只手扶住了自己。 段清姿还没认清那只手出自何人,便听喜婆一句‘走开’! 紧接着,寒子念在众人围簇中行至近前,递给她一条艳红色的绸带。 “入喜堂!”喜婆高喊一声之后,段清姿便与寒子念相互扯着那根中间系着偌大红花的红绸自府门而入,一步步走向喜堂。 今日的寒子念身着红色喜服,精致的五官被那一身红衣映衬的愈发俊逸无双。 在他身边,纵是蒙着喜帕,段清姿依旧展现了她无与伦比的窈窕身段。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随着一对新人喜堂,拜堂正式开始。 “一拜天地!”喜婆一声高喝,寒子念与段清姿背对喜堂,朝天鞠躬,虔诚至极。 “二拜高堂!”二人闻声转身,面向沈醉。 这一刻,段清姿无比庄重的拱起手,深深鞠了一躬,在没人看到的喜帕下,一滴泪,悄然逝落。 “夫妻对拜!”随着喜婆的高喝,拜堂仪式结束。 整个过程,苏若离一刻也未放松,她的视线一直在喜堂所有人身上游走,尤其是站在喜堂门口的顾如是,生怕会出意外。 眼瞧着寒子念转身,拉起段清姿就要朝喜堂外面走。 就在这一刻! 意外发生了! 而这意外,来自段清姿! “站住。”段清姿突兀开口,使得整个喜堂的气氛,瞬间凝滞。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段清姿身上的时候,她突然掀开喜帕,“你是谁?” 段清姿的视线并没有看向别人,而是落在与她一起拉着红绸的寒子念身上! 苏若离陡然起身,“二师姐……” “你不是子念。”段清姿的声音异常坚定,眸间透着绝然。 苏若离闻声,双目瞠大! 此刻,被质疑的寒子念像是木雕般立在那里,犹豫之后方才开口,“清姿……” “他不会这样叫我。”段清姿眼眶愈红,眸间骤戾。 顷刻,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寒子念竟然扔下红绸,飞身欲跑。 别的不行,比起轻功苏若离自认不输在场所有人。 于是在寒子念飞身的下一秒,苏若离猛然点足,于空中揪住其衣领。 与此同时,段清姿亦奔过去与寒子念斗在一处! 在场之人全都蒙了,这是要闹哪样? 此刻,站在门口处的顾如是眸色陡寒,双手紧攥成拳,却不知该如何动作! ‘唰——’ 薄如蚕翼的面皮被苏若离硬生,露出的,是聂庄一张脸! “三师兄?”苏若离美眸瞠大,不可置信的倒退数步。 “子念呢?”段清姿呆愣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聂庄,倾世绝美的容颜慢慢变得狰狞恐怖,下一秒咆哮低吼,“我在问你,子念在哪里!” 喜堂里,鸦雀无声。 龙辰轩亦起身,剑眉紧皱,快步走到苏若离身边。 几乎同一时间,苏若离陡然转身看向主位上刚刚接受段清姿叩拜敬茶的沈醉。 然尔,主位上哪还有人! 糟糕! 就在苏若离欲迈步的下一秒,一声凄厉的低吟自段清姿口中溢出。 “二师姐!”眼见段清姿双手紧捂,整个身子无力蹲在地上,苏若离纵步上前将她扶在怀里。 “好痛……”顷刻间,段清姿额间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儿,整个张惨白如雪,身子亦似不受控制的颤抖不休。 苏若离当下叩住段清姿的手腕,美眸陡寒。 “二师姐怎么……”聂庄显然没料到段清姿会突然出事,皱眉上前。 “滚!”苏若离几乎没看聂庄,悲愤怒吼之余自怀里掏出救命的丹药,立时段清姿嘴里,随即运功。 不想下一秒,一抹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为师来。” 苏若离抬眸一刻,沈醉分明就在对面! 没等她反应,沈醉已然过来半蹲,单手叩在段清姿后心位置,慢慢运功。 近在咫尺的距离,苏若离泛泪的眼眸清晰看到沈醉头上的玉冠,与刚刚进来时一模一样! 是她猜错了? “呃……”倏然,一股温热的触感自滑落,浸透嫁衣。 段清姿心头一颤,锥心刺骨,“孩子?” “二师姐!”在看到殷红的鲜血流淌下来的时候,苏若离狠噎了下喉咙,眼泪无声滑落。 “若离……我是不是有孩子了?”段清姿紧揪着自己的嫁衣,赤红眼眶迸发出绝望的悲鸣。 苏若离眼泪仿若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是她自负,才会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可在那滩流淌在地面的鲜血和披着红色嫁衣的聂庄面前,她所有的未雨绸缪都像是个笑话! “是不是!”段清姿突然握住苏若离的手腕,眼泪如洪水决堤般汹涌而落。 “孩子……没了。”沈醉慢慢收回叩在段清姿后心的手,声音难以抑制的颤抖,一向温润的容颜露出罕见哀伤的表情。 “不……不会!师傅!”段清姿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丝毫不顾剧痛的跪爬起来,“师傅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二师姐!”苏若离哪容段清姿磕头,一把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她只觉得,段清姿不该朝沈醉磕头! “呜呜……为什么会这样……孩子没了……子念又在哪里?”段清姿绝望嘶吼,恸哭失声。 苏若离紧抱着段清姿,悲愤抬头,赤红如荼的眸子好似两道寒剑落在聂庄身上。 “庄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沈醉先于苏若离开口,寒声质问。 聂庄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看到段清姿嫁衣下面那滩红色血液时,剑眉紧皱,双手紧扯着自己身上的嫁衣,眼睛飘移的方向分明就是站在喜堂外一直不曾开口的顾如是。 “五师姐,你难道不想解释一下吗!”苏若离怒声低吼,寒目如剑。 第四百七十五章喜堂变灵堂 顾如是完全不明白聂庄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聂庄! 她更不明白,聂庄为什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看着她! “顾如是!”倏然,段清姿突然推开苏若离,发疯一样扑向一头雾水的顾如是,却被苏若离拉回来。 “二师姐放心,有师傅在,定会为你主持公道!”苏若离强拉着段清姿到自己怀里,视线同样带着冷冽的寒意,看向站在喜堂外面,满脸通红的顾如是。 “师傅……是她,定是她给我下毒,害我没了孩子!顾如是,你把子念还给我!”段清姿泪如雨下,绝望哀嚎。 那声音太过凄惨,令在场但凡有心之人,为之落泪。 “没有……师傅我没有!”顾如是纵聪明绝顶,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亦不知如何自处。 就在这时,段翼突然行至喜堂内,奔向龙辰轩,且在龙辰轩耳边细细低喃。 待段翼退到身后,龙辰轩剑眉紧皱,看向苏若离,“无双夫妇在九里亭发现寒子念,此刻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苏若离闻声转眸,眼底透着太多的期待,然在看到龙辰轩摇头的刹那,揽着段清姿的手越发收紧,“二师姐……” “呜呜……”段清姿明白苏若离这声低唤意味着什么,越发绝望泣泪,“为什么会这样……” 喜堂内外,所有人都似木头似的定在那里,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如是,到底怎么回事?”喜堂中央,沈醉缓慢起身,深邃黑眸溢出难见的冷意。 顾如是不知道,她的计划哪有这么复杂,她只想在寒子念跟段清姿入洞房之后喝下她早就准备好的‘交杯酒’。 然后,段清姿体内剧毒会在那个时候发作,寒子念亦会中‘神醉’之毒! 介时不管是谁都不会怀疑到国师府,毕竟国师府就算对寒子念动手也绝对不会伤害段清姿! 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可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如是不知……如是不知三师兄怎么会在这里?”顾如是是真的不知道,可这句话落在聂庄耳朵里,却是无比的讽刺。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当然是收到顾如是的密件,才会易容成寒子念的样子,于卯时赶到这别苑,再以寒子念的身份迎亲,且与自己的二师姐拜堂! 在那封密件里,顾如是半句没有提到她会朝二师姐下毒,她只说寒子念必除的理由,更说明真正的寒子念已经被她引至别处,必死无疑。 “聂庄!”沈醉愠怒开口,脸色已然渐白。 即便顾如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聂庄却做不到把事实说出来,这件事牵扯太多,他已经站在不可原谅的位置,又何必再拉顾如是下水。 见聂庄不语,沈醉眸色骤冷,在场所有人包括段翼在内都没看到沈醉出手,聂庄的身子已似蝴蝶盘喷血倒飞,之后重重落于地面,口吐鲜血。 “师傅……”顾如是看得出,沈醉这一掌,至少出了七成的功力。 看着倒在地上几乎站不起来的聂庄,苏若离只道沈醉此时必是盛怒。 也是,好好的一桩联姻,却当着整个皇城人的面变成了悲剧,而这悲剧的根源,还是他的好徒弟! 这个时候,谁敢说国师府是清白的,脑袋必是被驴踢的不轻。 就在此刻,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紧接着,两个抬着担架的汉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苏若离一眼认出担架上躺着的男子是寒子念,跟在两侧的,则是那日与慕轻歌打成平手的无双夫妇。 此时此刻,已经无人关注长相打扮都十分怪异的无双夫妇,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担架上。 “子念……子念!”看到寒子念的一刻,段清姿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的剧痛,发疯一样跑出喜堂扑到担架上,泪水再一次决堤喷涌,痛哭失声。 沈醉最先走出喜堂,紧接着苏若离和龙辰轩也跟了出去。 担架上,一身湛蓝色长袍的寒子念仿佛睡着了,纤长的睫毛好似两把小扇落在眼睑,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师傅……子念他还有脉搏……师傅!”段清姿恸哭之余似是感觉到什么,绝望的目光瞬间燃起一丝希望。 沈醉本就在担架旁边,闻声时单膝跪地且伸手叩住寒子念的手腕,眉峰紧蹙,细细感知。 一侧,苏若离早就认出寒子念所中之毒,就是‘神醉’,她自己配的毒,有什么样的反应她再清楚不过! 这一刻的她,脑子几乎飞速旋转,她要不要等沈醉来宣判结果? 若沈醉最终没有道出真相,反倒是由她说出‘神醉’,无疑是打了沈醉的脸! 当众打脸沈醉的后果,她只怕承受不起。 思及此处,苏若离出乎意料的冲到担架旁边,直接叩上寒子念另一只手腕。 这样的举动令对面的沈醉微微一愣,但也没说什么,反倒是让他把刚刚要说出口的话噎了回去。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所有人都摒气凝神,等着这师徒二人下结论。 “若离,怎么样?”段清姿乞求般看向苏若离,却又怕她开口。 “是‘神醉’,大师姐的‘神醉’!”苏若离终是说出了那个名字,那个仿佛已经被世人遗忘,死的无比憋屈的名字。 “大师姐……”段清姿颓然堆坐在寒子念旁边,双眼茫然,“你是说……子念是被大师姐害成这样的……” 对面,沈醉眼底闪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离儿的意思是,子念所中之毒乃是紫烟失踪前研制出来的最为惊世的剧毒,名曰‘神醉’,这种毒,无色无味,无感无观,纵是这江湖上最厉害的高手,也不会察觉出此毒的存在。” 第四百七十六章恨入肺腑 “这种毒……会让寒子念一直睡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而且此毒……无解。”苏若离眼眶微红,泪水滚涌,沈醉说的没错,可他是否记得此毒因何命名! “如果不是大师姐,那到底是谁!”段清姿绝望悲嚎,再次扑在寒子念身上。 “五师姐,看招!”倏然,在所有人都惊讶于凌紫烟制毒手段的时候,苏若离突然转身,直朝站在喜堂旁边的顾如是出招!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为之一惊。 “苏若离你疯了?”顾如是仓促抵挡,怒声戾吼。 “我们两个,到底是谁疯了!”苏若离每每出招都似用尽全力,意在制服顾如是。 担架旁边,沈醉眸色微冷,忽而闪身至苏若离与顾如是中间,分别对了二人一掌,“你们闹够了没有!” “师傅,她怀里必有‘神醉’!”苏若离一语,再次让整个别苑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脖子又齐齐朝顾如是扭了过去,这场热闹高潮迭起,那些人暗叹不虚此行。 “没……没有!”顾如是先惊后怒,几乎咆哮反驳。 “那你敢让我们搜身么?”段清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止泪,之后缓慢起身,赤红的眸子里好似熊熊燃烧起两簇无名夜火,抬步走向顾如是时,每一步都留下重重的脚印。 “你凭什么!”在段清姿朝顾如是走过去的时候,苏若离分明看到顾如是本能的朝后退了两步。 以她那般高冷的性子,若是没有,何须退让! “凭你是顾府的当家人,凭你这些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击垮寒门!”段清姿单手拽掉头上的凤冠,扯了身上的嫁衣,雪色缎袍的下摆已被血水染尽,触目惊心。 这时的段清姿,手里凭空多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是寒子念送给她的,所以她才想在这么个重要的日子里,带着它。 “二师姐若是清白,搜一搜又妨?”就在顾如是将所有注意力落在段清姿身上的时候,苏若离倏然闪身至她身后,封住了她的穴道。 “苏若离!”顾如是惊惧低吼,片刻转眸看向沈醉,“师傅,如是没有……她们太放肆了!” 这一刻的沈醉,已经无法掩饰眼底那道复杂的光芒,这又何曾是他的计划! “如果你身上没有,便是我段清姿放肆,随师傅如何处置。如果有……顾如是,我要你死!”段清姿已至顾如是身前,单手扯住她的衣领,狠狠一拽! ‘砰!’ 随着被扯拽的衣服,一个兽首玉瓶砰然落地。 在场之人的视线,又不约而同的落在那个玉瓶上,发出阵阵嗟叹! “这是什么?”看着地上的玉瓶,段清姿弯腰捡起,血红的双眼迸射出凶狠冷光。 顾如是强自噎喉,脸色瞬间惨白,她想开口为自己辩解,然尔她的喉咙却没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不说?”段清姿冷笑,随即用指尖顶开瓶塞,将玉瓶伸到顾如是面前,“不说你就全部喝下去!” “师傅……师傅救命!”看着被段清姿抵到自己唇角的玉瓶,顾如是脸色愈渐难看,惊恐般转动眼珠看向沈醉。 “这个时候了,你要师傅怎么救你?”苏若离生怕沈醉会有动作,当即上前一步算是堵住沈醉的嘴。 眼下就算顾如是不说,所有人皆已明了,那瓶里装的,就是‘神醉’。 “好……”段清姿美眸骤寒,握着玉瓶的手猛的一扬! “是‘神醉’!”顾如是终究还是惜命,面对生死,谁也做不到云淡风轻。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顾如是承认‘神醉’,便是承认了寒子念的毒是她所下,如此,段清姿如何饶她! 眼见段清姿将手里的玉瓶猛的灌进顾如是嘴里,沈醉倏然跃过苏若离,猛拉起顾如是朝后退了数步。 “师傅!是她给子念下毒,是她害死我腹中孩子!你要包庇她?”段清姿赤眼如荼,五官狰狞,恨意冲天般自那双眼中迸射,厉声嘶吼。 “清姿,这件事还没查清楚,她毕竟……是你的五师妹……”沈醉的辩驳如此无力,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如是死在段清姿手里。 淮南,不能没有顾如是。 “五师妹?你让她自己说,这些年,她是如何在淮南将我利用个彻底!她让我去陪那些地痞流氓睡觉的时候,可曾当我是她的二师姐!她在把我作为交换条件送去寒门换虎魄的时候,可有把我当人看!” 段清姿歇斯底里呐喊,字字锥心,句句刺骨。 “现在,我对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她便欲除我而后快!我的夫君我的孩子皆是死在她手里,师傅你让我如何放过她!”段清姿寒戾咆哮,每一句话都似刀子般戳在顾如是胸口。 看着那些人或鄙夷或轻蔑的目光,顾如是明白,她这些年前建立起来的形象,终是毁于一旦。 此番她就算能活下来,也无法再在皇城立足,不过还好,她的根原本也不在皇城。 “这件事为师以后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但是现在你不能杀她。”沈醉说话时解开顾如是的穴道。 顾如是亦明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索性转身躲到沈醉身后。 “师傅!”段清姿握着匕首的手颤抖不休,她没想到在自己丧夫丧子,遭受这么大委屈的时候,沈醉竟然站在毫无道理的顾如是那边。 “顾如是……今日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段清姿突然举刀,疯了一样冲向沈醉,“当我者……” 段清姿几欲咆哮出来的最后一个字,终是在苏若离手刀落下的一刻,没有脱口而出。 倘若这个字叫出来,那么段清姿便会被冠上欺师灭祖的名号,“师傅,二师姐这是伤了心肺,您莫怪她。” “无妨,你且带她回去好生照顾。”沈醉微微颌首,之后转身看了眼顾如是,继而迈步走出别苑。 第四百七十七章杀了顾如是 今日府这人,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苏若离扶着昏迷在自己怀里的段清姿,转尔看向龙辰轩。 龙辰轩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紧接着,苏若离带着昏迷中的段清姿离开别苑,临行前吩咐别苑里的下人,务必要将寒子念安置好,不得出半点差错。 随着龙辰轩与苏若离先后离开,别苑里一众宾客亦作鸟兽散。 今日这场大婚可是让他们开了眼界,谁能想到,看起来凝聚力极强的府,也会有内斗的一天…… 离开别苑之后,顾如是没有随沈醉回去,而是借口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先一步离开。 狭长的深巷里,彼时那位在落轿时刻意扯出轿下红绳的轿夫正蹲在角落里数银子,沉甸甸的袋子里,足足装了五百两银子,他只怕再抬一辈子喜轿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这时,背后冷风嗖嗖,轿夫下意识扭头,便见一女子不知何时走进深巷,眼下就站在他对面的位置。 “你是谁?”轿夫急忙收起银袋系在腰际,冷声质疑。 “你这一辈子都该是穷命,突然多了这么多钱,你是不是真能压得住它们?”眼前蒙着面纱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如是。 ‘神醉’之事不是她干的,只要给她时间她一定会查清楚,眼下,她必须把自己干过的事情处理干净! “你……你想干什么!”眼见对面女子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利器,轿夫吓的面色惨白,疾步后退。 “要你命!”顾如是二话没说,利器脱手,直朝对面轿夫的胸口过去,速度之快,以那轿夫的凡身根本逃脱不掉! 就在顾如是胸有成竹的时候,一道寒光突现,与自己的利器在空中撞击。 苏若离下意识以手遮挡住兵器撞击时擦出的火花,再睁眼时,深巷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那名轿夫早已不知所踪。 糟糕! 顾如是心下陡寒,当即转身奔向府。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府的府门处,竟然与之前还在别苑喜堂里的苏若离打个了照面儿。 “你怎么在这里?”顾如是看到苏若离时,眸色骤寒,冷声质疑。 “没什么,找周乔回宫好好聊聊。”苏若离没心情跟顾如是迈关子,直截了当开口。 顺着苏若离的视线,顾如是分明看到府那个砍柴的下人已经上了来自皇宫的马车。 “怎么,五师姐不会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吧?”喜婆换了,段清姿还是出了事,这说明顾如是一开始就没有把宝押在喜婆身上,那么染画说的那个砍柴的下人,便成了唯一可疑的人物。 “你想捏造事实诬蔑我,师傅不会相信的!”顾如是脸色一白,强自镇定。 苏若离冷笑了一声,继而走下台阶,与顾如是擦肩而过,身上散出的冰寒气息令顾如是莫名一颤,“师傅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当是怎样。” 顾如是不明白苏若离的意思,为何师傅相不相信不重要? 府里所有徒弟,所做的任何事不都是为了得到师傅的认可么?事实当是怎样才不重要! 在苏若离走进车厢之后,那辆载着周乔的马车缓缓驶离。 顾如是冷然看着那辆行走间渐行渐远的马车,眼底闪过一抹肃杀的寒意。 片刻,顾如是像是感知到什么猛然回眸,便见那抹雪色身影,赫然站在府门的位置。 “师傅……”顾如是哑然。 沈醉束手而立,清绝的五官透着不可言说的冷意。 沈醉没有开口,转身而去。 顾如是在府门处踌躇片刻,终是不得已跟着沈醉的脚步,去了书房…… 暗色的黑夜终于被破晓的晨光劈裂,天边泛起淡白的颜色。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段清姿终于在苏若离不眠不休的照顾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此时,距离大婚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的时间。 那日苏若离劈下的手刀力道不重,而段清姿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很大程度在于她自己根本不想醒过来。 而她终究放不下,在别苑里还没有停止呼吸的寒子念。 “二师姐?”锦鸾宫里,苏若离见段清姿睁开眼睛,欣喜唤道。 “子念呢?”段清姿吃力搥起臂肘想要起来,却觉整个身子都异常的无力,连最简单的抬腿动作都无法完成。 “二师姐别急,若离这两日用药物调理你的身体,现在药效未过,所以你暂时只能躺在。”苏若离的话有一半是真,她的确有用最好的药来调理段清姿的身子,但段清姿之所以无力,却是因为她掺杂了少量的软骨散。 因为她不想段清姿一醒过来,便毫无顾忌的冲出去找顾如是拼命。 沈醉已经在那日喜堂前表示了自己的态度,那么他便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放弃顾如是,任何的冲动都于事无补。 “子念他……”段清姿才一开口,眼泪顺势滑落,其间的心疼跟悔恨落在苏若离眼底,惹的她一阵心酸。 “二师姐放心,寒子念此刻在别苑,与那日状态无异。”苏若离轻声开口,“‘神醉’并不会很快取人性命,大师姐在创造它时,只为让人中毒,并未想置人于死地,只可惜大师姐把它研究出来之后便失踪了,否则不过半载,‘神醉’的解药必能问世。” “那就是无解?”段清姿悲泣低喃,“若离,我是不是错了?” 苏若离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段清姿的问题,于现在而言,对错又有什么意义。 “二师姐以后想怎么办?”苏若离缓身坐到床边,替她扯了扯锦被。 “杀了顾如是。”段清姿眸色渐寒,言辞间没有半分踌躇之意。 “师傅不会……” 第四百七十八章明明她就该死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师傅为什么会阻止我?明明人证物证俱在,顾如是本就该死!”只要想到那日沈醉挡在顾如是面前,段清姿便觉剜心一样的难以接受。 “于师傅而言,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顾如是都比你有用。”苏若离的这句话想了很久,她最清楚在自己这位二师姐心里,沈醉意味着什么。 事实是残酷的,但面对事实的时候,到了。 果然,在听到苏若离的剖析时,段清姿满目震惊。 她便不说,苏若离也能猜到段清姿在想什么。 果然。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师傅?师傅他不是……” “师傅不是那种人?那二师姐倒是解释一下,为何师傅眼睁睁看着你受丧子丧夫之痛,却要包庇顾如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神醉’分明就是从顾如是怀里掉出来的!”苏若离漠然开口。 “可能师傅也觉得顾如是不会做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其实我现在想想,顾如是便是有‘神醉’,以她的本事又怎么会让子念……” “抛开寒子念,二师姐体内所中之毒正是顾如是所为,她以周乔牵线,暗中安排好抬轿的轿夫,在你下轿的时候给你下毒,才致你身中剧毒,虽你无恙,可孩子始终是没了。”苏若离既然说,便要保证段清姿绝对相信,否则她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危险。 段清姿沉默,想到自己怀里的孩子,眸间瞬时溢出太多的绝望跟悲凉。 “而且顾如是怀里有‘神醉’是事实,正因为她没本事对付寒子念,‘神醉’才会出现在她怀里。”苏若离长吁口气,“眼下那个轿夫跟周乔都在皇宫,是不是顾如是做的你一问便知。” “如果……如果在周乔跟那轿夫面前,师傅还是包庇顾如是……我便……与府断绝关系。”段清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凄冷却异常的平静。 苏若离的话没错,跟顾如是相比,她对府的贡献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就算她有多么不想相信师傅是因为这个原因庇佑顾如是,可她却不能否定这是事实。 她忽然想到曾几何时,顾如是跟她说过,倘若不是师傅的默许,很多事情她未必能作得了主,譬如将她送入寒门换取虎魄,亦或喜堂之事…… 她不敢想,因为心已经痛到无以复加。 “二师姐……”苏若离心疼看向段清姿。 “你背叛府了,是吗?”突如其来的质问令苏若离片刻沉默,“算了,我不想……” “我没有背叛府,是府放弃了我……”苏若离苦涩抿唇,“二师姐若想告诉师傅也无妨,我不会承认的。” 听到苏若离这样说,段清姿难得有心情笑了两声,“傻子才会承认吧。” 苏若离也笑了,“我平日里对着镜子照,照来照去都不像是个傻子。” 一瞬间的沉寂,“二师姐恨我吗?” “恨你什么?恨你帮我在淮南解了顾如是的算计?恨你助我看清子念对我的真心?还是恨你设法毁了我那一身媚功……”段清姿静静卧床,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流淌,落入鬓发,锦枕。 苏若离听的有些心酸,谁又能想到,身为府的二师姐,段清姿的前半生,到底都遭遇了些什么…… 深夜的府,一片沉寂,唯独书房内,烛火微燃。 沈醉独自坐在藤椅上,微微阖目,忽听门响。 顾如是端着一碗参粥推门而入,“师傅,你找我?” 沈醉闻声抬眸,顾如是已至近前,且将手里的参粥搁在桌边,“这粥是如是刚刚熬好的,师傅近日劳累……” “你明日便走吧。”沈醉缓慢睁开眼睛,眸色掠过那碗参粥,浅声开口。 “师傅……徒儿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不好再留在皇城,只是此番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如是想多陪师傅几日……”那日苏若离把周乔带走之后,她与师傅回了书房,便将自己对段清姿所做的事和盘托出,因为瞒也瞒不住。 顾如是以为,当时师傅没有开口,只是在等她自觉离开。 有些话说出来,伤感情。 “迟则生变,为师不想看到你与你二师姐……” “如是知道,如是明日便回淮南。”顾如是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必要,他不会今晚叫自己过来,亦不会再三解释。 顾如是出门之时,沈醉跟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府已经失踪了一位大师姐,他不想余下任何徒弟再出事。 言外之意也算警告顾如是回淮南之后,不要再针对段清姿。 毕竟为了府,段清姿付出太多。 关于这一点,书房里的两个人心知肚明,谁都不能否认。 然尔,世事往往不会如人所愿的发展下去…… 翌日,辰时三刻。 顾如是依着沈醉的意思恋恋不舍的走出府,正欲示意管家把马车赶至府门的一刻,巷口一片飞烟,三辆马车疾驰而至,当当正正的停在府的府门。 顾如是微愣,下意识收紧握着包裹的手,眸底溢出一丝凉意。 果然,马车停稳之时,随着第一辆车车帘,段清姿一身虚弱的被人搀扶下马车,行至台阶下,与顾如是临面而立。 纵是错,顾如是对眼前这个女人亦无一丝悔意。 明明,她就该死! 紧接着,周乔跟当日那名轿夫亦从第二辆第三辆马车里走出来,左右有侍卫押解。 府门口,沈安见此心知不妙,自是悄然回府去了书房。 纵然是这样的场面,顾如是亦事不关已般走下台阶,正欲绕过段清姿,却被其伸手拦下。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这笔帐,该到清算的时候了么。”段清姿冷声开口,容颜异常的平静,没有愤怒,只有决然。 第四百七十九章师徒恩断 “本小姐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清算的帐。”顾如是语气寒凉,抬手欲拨开段清姿藕臂的刹那,整个人突然动弹不得! “既然不想算,那就干脆一点!”段清姿此来唯一所图,就是顾如是的命! 顾如是恍然,大意了! 她怎么忘了段清姿虽然武功尽失,可一手点穴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 “你想干什么?”眼见段清姿自袖里抽出匕首,顾如是花容失色,惊呼低吼。 段清姿的回答,是她那把挥舞于空的利器。 千钧一发,顾如是的身子好似倒飞的蝴蝶,倏然掠起朝府门而去。 待其落地,穴道已被沈醉。 “清姿?”见台下连稳站都有些吃力的段清姿,沈醉眼底溢出一丝心疼。 “师傅来的正好。”看着那抹白衣由始至终都站在顾如是身边,段清姿倾世绝艳的容颜显露出毫不掩饰的自嘲,“当日喜堂,师傅说一切还未究查清楚,今日清姿便带了证人过来,周乔!” 段清姿音落一刻,那名府砍柴的下人被皇宫侍卫推至台阶,按在了地上。 “国……大人饶命,奴才真不知道顾姑娘找张虚是为了陷害段姑娘,奴才只是替他们搭了个线,剩下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名曰周乔的下人当即匍匐在地,泣泪横流。 “你胡说,我何时找过你!”沈醉身侧,顾如是樱唇紧抿,眸色含戾。 “他的母亲已被我送至安全的地方,你就不必行这样的威胁了。”段清姿漠然开口,目色决然。 由着段清姿的示意,那名叫张虚的轿夫亦被带了过来,跪在地上。 “大人饶命,这一切都是顾姑娘让我做的,是她让我在喜轿上动手脚,还把剧毒的毒药给我,说是那毒只要沾染到嫁衣上便可,如此我才会在下轿时牵动红线,在段姑娘摔倒之际扶了她一下……”张虚颤抖开口,身子抖若筛糠。 “人证物证俱在,顾如是,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段清姿眼底愈渐寒戾,惨白的脸上,恨意滔天。 “重刑之下,必有懦夫。”顾如是无可辩驳,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但她又不可能承认。 “呵!”段清姿早料到顾如是会这样,转眸看向沈醉,“徒儿求师傅主持公道!”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段清姿由着宫女搀扶,单膝跪在了地上。 “清姿!”沈醉蹙眉,之后走下台阶,亲手扶起段清姿,“你想为师如何替你主持公道?” “杀了顾如是,为吾腹中孩儿报仇!为子念报仇!”段清姿的诉求,从未变过。 扶着段清姿的手微顿,沈醉下意识退了一步,“清姿,为师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极大,不管你想做什么为师都会同意,只是……这件事也许未必是你五师妹做的,为师答应你,定会彻查。” 沈醉的话,已经昭示了他的态度。 也许,未必! 段清姿缓慢抬眸,美玉般的眸子一瞬间莹光闪闪,“师傅,徒儿只问你,如果师傅所查与徒儿一致,您可会亲手了断顾如是?” 沈醉在这一刻,沉默了。 他不是没有态度,而是还没想到该怎么回答。 可是段清姿有耐心,她在等沈醉的答案。 “会。”沈醉肃声开口,不想换来的却是段清姿失声狂笑。 “可是师傅,你所查的结果会跟清姿一样吗?会么!”泪水肆意滚落,段清姿紧盯着眼前这位养了她二十几年,对她恩重如山的男人,双膝慢慢跪在地上。 这一刻,距离府外很远的地方,已经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清姿?”沈醉不解,再欲伸手却被段清姿挡开。 “在师傅眼里,清姿媚功全失,又是个已经嫁出去的徒弟,所以自此一刻开始,我再也不能对府,对师傅作出任何贡献,反倒是顾如是,淮南顾府不能没有她?” 段清姿言辞之间的深意沈醉瞬间领悟,“你这样看待为师?” “那师傅又是如何看待徒儿的?”段清姿的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抬起头,看着那个昔日里她敬如父亲的男子,心脏好似被谁攥住了,每捏一下便有心血喷溅,疼的无以复加。 “清姿……”沈醉好似察觉出什么,再度伸手过去,却见段清姿突然跪地,朝自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清姿一身媚功已废,孩儿胎死腹中,夫君至今生死不明,若沈还觉不够,大可把清姿性命留下,清姿决不还手,亦不会有任何怨言。”段清姿直起身,抬眸时泪水如柱,“由此刻开始,段清姿与府,再无关系。” 沈醉默然,清绝容颜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悲恸,薄唇紧抿,眸光微动,“定要如此?” 段清姿由宫女搀扶起身,“有生之年,吾以杀顾如是为已任,不死不休。” 沈醉再没开口,默声由着段清姿转身,一步步走向马车。 这一生,段清姿从未有过现在的体验,好似灌铅,每迈一步都似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她身痛,心痛,泪水决堤。 她幻想沈醉会有一丝丝的舍不得,会开口挽留,哪怕只是一声轻唤! 可是没有! 绝望如海水倒灌,几欲没顶。 终于,段清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直到这一刻,沈醉方才惊觉,他又失去了一个徒弟…… “国……大人……”段清姿的离开让周乔看到了希望,一时欣喜跪爬向默默站在台阶下面的沈醉。 ‘轰——’ 不管是周乔还是张虚,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生死,真的可以只是一瞬间。 纵连顾如是都没看到沈醉出手,然尔周乔跟张虚的脑袋,却已与他们的身子彻底分开,滚到一旁。 第四百八十章沈醉杀人了 这不是顾如是第一次看到师傅杀人,却是第一次如此血腥! 她分明看到周乔跟张虚的身体还保持跪在地上的姿势,然脖颈却鲜血狂喷,滚落在旁边的脑袋上那双眼,瞪的溜圆。 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惊呼之余,顿作鸟兽散。 他们只是路过打酱油的,谁也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然在皇城百姓心里,他们对这位一向温润如玉的沈醉沈国师在今日之后,也必定会有了新的认识。 擦肩而过的一刻,顾如是被那股绝地寒冰般的煞气侵袭,未敢开口。 待沈醉走入府门,顾如是的身子不自觉的靠在朱红色的门板上,暗自喘息。 下一秒,她的视线慢慢抬起,看向刚刚马车消失的方向,眼底迸射出绝顶杀意…… 自皇宫来的那辆马车,最终没有驶回皇宫,而是朝别苑而去。 车厢里,段清姿无比虚弱的靠在沉香木的背板上,任泪水肆意滑落,发出如小兽一般的呜咽。 明明已经猜到结局,可还是会觉得心痛! 她尊崇敬重了一辈子的师傅,竟然真是那样凉薄的人! 有那么一刻,她真想问沈醉一句,到底他知不知道媚功修炼到最后会有很严重的反噬,可她没有,因为苏若离不止一次提醒过她,这个问题是禁忌,不管是为自己还是子念着想,她都不能问! 倘若之前她不明白苏若离的用心,但此时,她懂了。 如果自己带着无尽的悲恸和绝望离开,沈醉会觉得歉意跟愧疚,但若自己带着无尽的恨意离开,那么沈醉是绝对不会容许一个时刻惦记着想要报仇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太长时间。 而她不能死,至少在顾如是死之前,她要好好活着…… 楚馆,锦瑟居。 楚林琅看着坐在对面默不作声的苏若离,替她倒满水杯,“段清姿今日的作法当是听了你建议?” 苏若离伸手握住茶杯,十指微收,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你觉得她做的对吗?”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作的最对的一件事。”楚林琅提壶,为自己斟了杯茶,端起来,细呷一口,“说起来,真的是顾如是朝寒子念下的‘神醉’吗?” “呵,她没那个本事。”苏若离抬手,干了整杯茶水,“是沈醉。” “怎么可能?”楚林琅蹙眉不解,“难道顾如是那日从怀里掉出来的兽首玉瓶里不是‘神醉’?” “林琅你知道吗,其实于寒子念而言,顾如是也是被利用的那一个。”苏若离搁下茶杯,声音有些干涩。 她把自己这两日呆在锦鸾宫里细细回想推理之后得出的结论据实告知。 顾如是能成功利用周乔跟张虚给段清姿下毒,的确是她的疏忽,她自以为顾如是把宝押在喜婆身上,结果千防万防,却始终没保住二师姐肚里的孩子。 抛开段清姿的事,寒子念其实在大婚前夕便被沈醉诓骗出别苑,在那之后,聂庄易容成寒子念的模样完成大婚。 而在喜堂上出现的沈醉,并非其人! 此刻苏若离想起来,那日沈醉刻意换了一个那么耀眼的玉冠,就是让人将目光转移到玉冠上,从而忽略他与平日里不同的地方。 至于后来段清姿出事时,沈醉已然赶了回来。 “我不明白。”楚林琅摇头。 “在寒子念的事上,沈醉根本就是想让顾如是背黑锅。”苏若离告诉楚林琅,当初凌紫烟留下的‘神醉’有两瓶,那一夜顾如是只拿了其中一瓶,而那一瓶摆放的位置,并非凌紫烟之前所放。 摆明是沈醉刻意诱导顾如是找到‘神醉’。 非但如此,聂庄在喜堂外打死不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他想保全顾如是。 但只要稍稍细想,便知顾如是不可能让聂庄易容成寒子念,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寒子念已然失踪,依据就是她事先买通了别苑里一位可以出入洞房的丫鬟,命其将‘神醉’滴到了喜酒里。 “你怀疑是沈醉……” “是沈醉仿照顾如是的笔记,命聂庄如此。”对沈醉的指控苏若离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她所有的推测,都合情合理。 而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到底沈醉跟寒子念说了什么,寒子念才会明知危险还是离开了别苑。 “如果真是这样,那沈醉这个人,未免……他有想过顾如是之后的处境吗?”楚林琅第一次将阴毒二字与平日里道骨仙风的沈醉,联系在一起。 “相比顾如是身败名裂,寒门的覆灭对他更为重要……而整件事没有依照他的计划发展,或许是他没想到顾如是会对段清姿下手,否则依照沈醉的计划,国师府绝对不会在那一日当着众人的面,抢尽风头丢尽脸。”苏若离有些自嘲的转了转茶杯,眼底神色透出些许微妙。 沈醉曾放过了于他而言绝对背叛的炎冥,那时她嫉妒! 而今沈醉又放过了于他而言已经全无利用价值的段清姿,苏若离没有嫉妒,只觉不公,何以当初他对自己,定要下那么重的手…… “你打算怎么对付顾如是?”楚林琅最清楚苏若离睚眦必报的个性,此番顾如是害段清姿丧子,这个仇她不会善罢甘休。 “她喜欢沈醉,这些年为沈醉守身如玉,我便破了她这个念想,让她彻底断了与沈醉比翼双飞的心思好了。”顾如是说的云淡风轻,却是彻底判决了顾如是的下半生…… 楚林琅心领神会,道出聂庄二字。 “既是段清姿的事告一段落,我倒是打听到关浅跟韩姜的一些事,有没有心情听?”楚林琅又替苏若离斟了杯茶,征求道。 第四百八十一章我能害你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苏若离呷了口茶,等着楚林琅说下去。 “当初你形容过龙浅跟韩姜一个爱的不要命,一个爱的不要脸,可你知道,真正不要脸的那一个,是龙浅。” 许是惊讶,苏若离茶水未咽便抬眸,双目瞠大。 “在龙浅与韩姜认识之前,她曾与一位叫娄俊的先锋恩爱有加,且私定了终身。”见苏若离没开口,楚林琅继续道,“多年前的一次战役,韩姜与娄俊同时被指派到敌军潜伏,在得到敌军准确进攻路线之后,他们结伴回营,没想到在中途误入沙漠。” 苏若离默默聆听,心里多半猜到了结局。 “在沙漠里坚持四天五夜的娄俊开始高烧,且左踝被沙漠独有的赤黄蜥蜴咬伤,命在旦夕……这个时候娄俊将自己身上的水跟干粮一并交给韩姜,命他务必走出沙漠报信。” “韩姜接受了?”苏若离皱眉。 “作为下属,他要绝对服从娄俊的命令,作为军人,他自有肩负的重任,他没有拒绝的理由。”楚林琅客观评判。 苏若离点头,“这件事龙浅知道了?” “没错,龙浅觉得韩姜可以贪生怕死的抛下战友,却不该把娄俊的水跟干粮也拿走,他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给娄俊留下……”楚林琅浅声叹息,“而韩姜正是因为那份情报才有机会走到今日辅国将军的位置,这一切,原本都该是娄俊的。” “按道理,龙浅该恨韩姜,那又为什么嫁给他?而且皇城里对他们的传闻并非如此。”苏若离狐疑问道。 “鉴浅与娄俊身份悬殊,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让更多的人知道,如果不是娄俊与韩姜诀别时,让韩姜跟龙浅说句对不起,韩姜亦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那段情。”楚林琅抿了抿杯里的茶水, “说起龙浅,虽为才女但性格过于执拗,她定认韩姜是害死娄俊的凶手,便一心想着报复他,而龙浅报复的手段就是让韩姜与自己一样,永远不能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而当时传闻与韩姜青梅竹马的柳青青,自然作了炮灰。” 依着楚林琅的意思,那场战役之后,龙浅回到皇城便开始向韩姜发动功势,处处显露爱意,那份痴心不悔惹的肃老王爷也没了法子,不得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韩姜。 “韩姜不知道龙浅作戏?”苏若离挑眉,眼底尽是疑问。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韩姜明知道龙浅的意图,却始终没在人前揭穿她的虚伪,更有甚者,还处处配合她。”楚林琅叹了叹气, “若离你知道么,龙浅之所以折了一根肋骨,不是韩姜推的,分明是她自己自残,还有当初的孩子,那只不过是她喝醉酒之后将韩姜语认成娄俊犯下的错,结果她却自导自演了一出戏,硬是把堕子之罪叩在韩姜头上。” “她这又是何必。”苏若离万没料到真相竟会如此不堪,这般反转倒与自己的遭遇十分想象,真是打死都想不到。 “我是觉得,韩姜只怕是爱惨了龙浅,才会在龙浅面前卑微到几近尘埃。”楚林琅感慨情为何物,只叫人招架不住。 “那韩姜为什么会突然要娶柳青青?”苏若离不解。 楚林琅摇头,“不知道……” 霁月光如练,盈庭覆满池。 深夜的国师府,书房里灯火如豆。 顾如是默声站在书房外面,任由冷风吹袭,寒透肺腑。 然尔房间里的那抹身影却始终没有动一动,亦未传出任何声音。 直至顾如是转身,那抹清绝如檐前滴水的声音方如涓涓流淌的泉水,慢慢溢出窗棂。 “你明日离开皇城,没有召回,便不要再回来了……” 不要再回来了? 顾如是猛然回眸,泪水瞬时崩出眼眶,“师傅!” 书房内灯火骤熄,却不见有人出来,死寂一样的气息,让人觉得呼吸都异常的吃力。 漫长的等待,却只换来寒风凄凄…… 同样是国师府,后宅的一处厢房里,灯火还亮着。 风起,聂庄来不及收回手里的字笺,便见一抹纤柔的身影赫然站在方桌对面的位置。 一个镶嵌着金色纹路的瓷瓶落在聂庄眼前。 “师傅那一掌至少用了五成力道,这里面的丹药虽然不能让三师兄的内伤立时恢复,但至少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苏若离有些慵懒的坐到对面,纤长的眸子在聂庄手里的信笺上停留数秒。 聂庄见状,下意识收起信笺。 “何必呢,上面的字不是已经自行消失了么。”苏若离收回视线,似笑非笑。 聂庄闻言微愣,脸上将将掩饰的苦涩,便似流水般抑制不住的泻出,继而将信笺揉成团,塞进袖里。 “你来做什么?”聂庄一脸肃然,警惕开口。 苏若离笑的有些无奈,“送药啊。” 聂庄这方注意到桌上的嵌金瓷瓶,不由的皱紧眉头。 “三师兄怕我害你?我再害你还能比五师姐更损么。”见聂庄不动,苏若离索性拿起瓷瓶,自里面倒出一枚指甲大小的绿色药丸,“治内伤用的,不用谢我。” 聂庄接过药丸,不是因为他有多相信眼前这个女人,而是他觉得苏若离说的对,再狠,还能有顾如是狠? “你好像知道什么?”聂庄接过药丸,沉声开口。 “那种情况,傻子才不知道好吧。”苏若离抬眼扫过聂庄,见他将药丸吞服到肚子里,樱唇微不可辨的勾了两下,“之前我听说过辅国将军府韩姜与其夫人的‘感人’事迹,有人形容他们是一个爱的不要命,一个爱的不要脸。” 第四百八十二章此心安处是吾乡 见聂庄沉容不语,苏若离下意识拿起搁在桌上的银拨子,“我觉得三师兄跟五师姐也很适合这句话,顾如是心也忒狠了些,明明是她让三师兄易容成寒子念的模样,结果呢,眼瞧着师傅把你打个半死,她却连个屁都不放。” “你没证据。”聂庄肃声反驳。 苏若离闻声,眸子不由转向聂庄的衣袖,“有没有证据重要么?二师姐丧夫丧子,又被你们逼的与府断绝关系,就算证据确凿又能改变什么。” 聂庄垂眸,不敢与之对视。 “罢了,与你们谈良心真的是……想那顾如是必定因为得偿所愿,才会兴奋到大半夜到酒肆里饮酒狂欢,她过于忘形了。”苏若离点到即止,继而起身,“你们好自为知。” 直至苏若离纵身而去,聂庄方才暗舒口气。 随后,他便似想到什么一样,飞身离开厢房…… 夜深,月冷。 别苑深处,装点着喜房的红绸在夜风中无声飘荡,房间里,偌大夜明珠的光芒柔和的散落四处,使得整个房间多了几分温暖。 床榻上,一身湛蓝色长袍的寒子念亦如初时那般,静静的躺在喜,玉白的容颜在夜明珠的映衬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在他身旁,段清姿一袭璀璨耀眼的红色喜服,半卧身姿,纤长如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抚上寒子念的脸颊,未语,泪先流。 夜风渐疾,红绸在窗外飘荡,不时发出猎猎声响。 段清姿慢慢俯身,躺在寒子念臂弯,“夫君,睡吧。” 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真的很少有人睡得着。 苏若离回到锦鸾宫的时候已经亥时,里面灯火亮着。 房间里,龙辰轩鲜少的拿着银拨子,轻挑烛芯,这种平日里都是苏若离干的事儿落在龙辰轩手里,显得有些生涩。 “皇上没睡?”苏若离进门之后,明知故问。 “朕今日去了别苑,寒子念与昨日无异……”待苏若离坐到对面,龙辰轩握着银拨子的手慢慢收回,“‘神醉’真的没有解药吗?” 在龙辰轩眼中,苏若离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期待。 她知道,在龙辰轩心里,寒子念是友,是值得信赖的朋友,而今身为帝王,在皇城脚下,他却连自己的盟友都没能力保护,当是怎样的自责。 苏若离垂眸,伸手轻轻抹着干净的桌面,“‘神醉’是大师姐生前杰作,当世便如洛清风那样的神医,亦不可能解得了‘神醉’之毒。” 龙辰轩闻声,眼底光芒骤暗,溢出一丝哀凉。 “除非是比洛清风还要高一级的人物,才有可能配出得‘神醉’之毒的解药。”苏若离第三次抹过桌面,方才伸手自袖内取出一个同样兽首的玉瓶,无比珍惜且小心翼翼的搁到桌面。 “这是?”龙辰轩眸色闪亮,惊讶开口。 “‘神醉’的解药,虽然我不是很情愿,但又不得不让洛清风抢了这个风头。”苏若离是真的不甘心。 至此之后,‘神醉’不再是神话,反倒是洛清风又要被人传的神乎其神了。 可若这解药不是洛清风送到准南,换作任何人都会引起沈醉的怀疑。 龙辰轩惊喜拿过‘神醉’,“所以你的医术已经超越凌紫烟了吗?” “这个世上没人能超越大师姐,在制毒这方面,大师姐堪称妖孽。”苏若离不算自夸,而是事实。 沈醉就曾说过,如果为师在配毒这方面算是天才的话,那么紫烟,你可真真是妖孽…… 就在龙辰轩欢喜之际,余光瞄到了苏若离手里的药丸,亦嗅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 “第三枚药丸。”苏若离无须多言,龙辰轩已知她所指。 相较于第二次,苏若离没有作任何准备,因为她不知道这一次,龙辰轩到底会冷,还是会热,再缜密的未雨绸缪,也敌不过事出意外。 夜风时缓时疾的拍打着窗棂,不时发出鼓躁的声响。 房间里,龙辰轩端坐在床榻上,苏若离则在他身边,将手里的药丸缓慢送进他嘴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差不多半柱香之后,苏若离一直叩在龙辰轩手腕上的柔荑慢慢移开,长舒口气,“这一次……” 话音未落,意外来袭! 苏若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只是一瞬间,龙辰轩脸上竟然结起了霜花! 尤其额头的位置,寒霜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迅速凝结,越来越厚,雪白耀眼。 “我的妈呀!”苏若离脸色煞白,登时叩住龙辰轩的手腕,同时运功试图用自己的内力去缓解龙辰轩此刻的心凉。 死寂一样的平静充斥着整个房间,床榻上,龙辰轩依旧保持着端坐闭目的姿势,不管苏若离如何轻呼都没有半句回应。 “你可别吓我!”脉息骤停,苏若离惊惧之余干脆翻身,盘膝坐在龙辰轩身后,双掌平直落于后心位置,度气。 因为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苏若离觉得即便这第三次再怎么难过,可也不会死。 然尔此刻,龙辰轩分明已经停止了呼吸! 苏若离拼力挽救的同时,再一次对自己之前一时冲动的圣母行为,表示深深的悔不当初。 如果时间可以逆转,她发誓再也不会多管闲事,原本你死你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可现在你若死了,我不自尽以谢天下,下场只可能会被五马分尸! 不知不觉,眼泪滑落,苏若离不知道这么关键的时刻眼泪可以起到什么作用,可她就是抑制不住眼泪滚滚的节奏,哭的一塌糊涂。 直到龙辰轩的身子,毫无自持的朝她倾倒,苏若离陡然怔住。 几乎同时,龙辰轩已然倒仰在她怀里。 死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你看看我是谁 苏若离当真不知该如何接受这样的现实,她的心境还停留在刚刚与龙辰轩商量‘神醉’时的状态!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与龙辰轩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阴阳两隔? “龙辰轩……你可别吓我!”面对现实,苏若离突然握住龙辰轩的肩膀,狠狠摇晃,“龙辰轩你给我醒过来!你这么死了我怎么办!” 然尔,在确定龙辰轩的心再也不可能跳动的时候,苏若离终于绝望的停了下来,垂眸,死死盯着倒在怀里,仰面朝她的男人。 泪水无声,滴滴滚落在龙辰轩那张泛着寒霜的脸上,又顺着脸颊,流淌到他的唇角。 “如果用化尸水,你会怪我吗?”苏若离嚅嚅低喃,“还是剁碎了作花肥?算了,还是用化尸水吧……” “你这是有多恨我?” 苏若离不知道龙辰轩为什么会突然睁开眼睛,脸上的寒霜也开始慢慢融化,可她知道,怀里这个男人又活了。 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泪水,越发肆意! “倘若朕死了,你真会用化尸水?”龙辰轩恢复神识的时候,无比艰难的坐起来,愠怒质疑。 “或许剁碎了,可是那样会溅我一身血……”苏若离抬起头,异常认真的回答。 龙辰轩无语,暗暗给自己顺了半天气,脸憋的通红,“你放心,朕会活着!活的比你长!” 苏若离点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嗯? 这是什么态度! 龙辰轩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于是直接搥床起身,甚是虚弱的暴走出锦鸾宫。 看着半敞的房门,苏若离樱唇浅抿,“你可一定要活的比我长。” 止得住泪,却止不住心殇。 苏若离终于有些感悟,自己对龙辰轩,似乎动了感情…… 同样的夜,寒风呼啸,深巷里的灯杆上,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曳不止,几欲熄灭。 聂庄寻了大半个皇城,方在这条深巷里看到了顾如是的身影。 苏若离说的没错,顾如是在喝酒,精确说,该是灌。 自窗口而入,聂庄将顾如是手里的酒坛夺过来,“你在干什么!” “给我酒……把酒给我!”顾如是已显醉意,伸手想要抢回酒坛,不想身子失去重心,连带椅子一并朝地上扑了过去。 幸而聂庄及时搀扶,才不致她摔倒。 明眼人一看便知,顾如是在借酒消愁。 “你到底有没有后悔对二师姐下毒,有没有……后悔利用我……”聂庄将顾如是扶回座位,蹙眉凝声开口。 “后悔?我后悔没弄死她!段清姿那个贱妇根本就不配做国师府的人,不配做师傅的徒弟,她与国师府断了关系正好!凭什么师傅为了她,竟然不允许我再回皇城!”顾如是美眸含泪,戾声咆哮。 “师傅都不在乎她与寒子念的婚事,你又何必如此刻薄!”聂庄未料顾如是薄情如厮,声音渐冷。 “我刻薄?我若刻薄当初就该多让段清姿去陪乞丐,让她千人枕万人骑!让她这辈子都不能翻身!凭她的出身,哪有资格嫁给寒子念!而今成为寒门丧妇是老天爷给她的报应!她这辈子,注定没有人爱!”顾如是猛的抢过聂庄手里的酒坛,狠狠灌了一口。 酒水自唇角滑落,顺着雪颈项蜿蜒入衣襟,湿了衣襟。 聂庄的视线,不自觉的被顾如是傲人的曲线吸引,暗自噎了噎喉咙,“我从未想过,五师妹心性如此狭隘,寒子念爱二师姐如命,为她勇闯皇城死亦无惧,而你,又值得谁舍命为你!” 聂庄似乎意识到自己身体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于是音落便要转身。 哪成想顾如是突然过去,猛拉住聂庄的衣领,“那是因我不稀罕!我只稀罕……” 眼前的人影越发模糊,顾如是摇了摇脑袋,待她再抬眸时,眼前哪还是聂庄,分明是自己暗恋了一辈子的男人! “师傅……”顾如是呢喃低语,聂庄却未听清。 就在聂庄想要扯开顾如是时,薄唇一软,顾如是竟然点足倾覆过来。 炙热的呼吸带着醇香的酒味沁入唇间,聂庄只觉身体瞬间紧绷,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师傅……如是爱你,如是真的好想留在你身边伺候你……”如此近的距离顾如是的话异常清晰的涌入聂庄的耳际。 恍然间,他猛然想到段清姿那日林间的话,她说顾如是心里已经有了男人,更与那男人有了苟且的行为。 他想过一万种段清姿口中男子的身份,却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是自己的师傅,沈醉! “呃……师傅……我喜欢……”顾如是初尝这样的味道,加上酒精作用一发不可收拾,想到眼前的男人便是自己心仪已久的师傅,顾如是的动作越发大胆。 她不满足于这样的碰触,直接拉起聂庄的手,将其搁在身上,狠狠抚摸。 “顾如是,你看清楚我是谁!”聂庄怒极反抗,然尔下一秒却又被顾如是缠上。 “师傅……我好想……”顾如是的动作越发大胆,她竟然直接拉住聂庄的手探进自己的衣襟,身体更似游蛇般贴上去。 “这是你逼我的。”沙哑的声音终被淹没,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薄锦撕裂的声音,随着漫天轻舞的碎片,两具赤果的身子犹如鸳鸯交颈,再难分开。 夜,漫长…… 晨曦拉开帷幕,又是一个爽朗的清晨,纵是冬日,朝霞耀眼。 顾如是恍惚中只觉整个身子好似被人从高空抛落,散了一般的难受,尤其是…… 仿佛意识到什么,顾如是猛然睁眼,入目便是松檩齐排的屋顶! 不是她的房间! 第四百八十四章顶聪敏的顾如是 顾如是惊惧起身,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只见她身上除了一件遮羞的黑袍再无他物,内里更是脱的干净,玉白一样的肌肤上,朵朵红梅异常刺眼。 还有那满地纱锦的碎片,就算傻子也能猜到昨天晚上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她还不傻。 她是国师府顶尖,顶聪明的顾如是! 头,愈疼! 顾如是强自镇定,玉手狠狠揪住盖在身上的黑袍,她认得,这是聂庄惯常披在外面的大氅。 可聂庄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才敢这样对她! 午时前后,天牢外出现一抹纤柔的身影,守牢狱卒在接过银两后没多说什么便将人放了进去。 日渐寒冷的天气,使得原本就阴潮不见一丝阳光的天牢,越发冷的让人发抖。 柳青青似乎已经熟悉了两侧犯人的鬼哭狼嚎,只低头收了收斗笠,不时加快脚步。 行至这条暗黑色理石的尽头,柳青青方才停下脚步,将手里的食盒搁到铁栏旁边,“韩大哥,吃饭了。” 如她之前所说,自韩姜入狱之后,柳青青没有一日不来,每日食盒里的菜亦是换着花样,没有一日相重。 今日柳青青的胳膊上多了一条毛茸茸的羊毛毯子,见韩姜过来,她便将毯子顺着铁栏的缝隙塞进去,“这几日降温,韩大哥且拿它御寒。” “青青……”韩姜没有马上接过毛毯,些许迟疑。 “韩大哥想说什么青青知道,可我的心思韩大哥也该知晓……眼下我不求其它,只求韩大哥能快些出去,这哪里是人呆的地方。”柳青青自食盒里把饭菜端进牢房,“这些天过去了,她一次不曾来过……” 韩姜闻声,接过瓷瓶的手微微一顿,“她本就不爱我。” “原来韩大哥知道……”柳青青失笑,慢慢抬眸,“近日皇城里出了一桩大事,淮南寒门寒子念在与国师府二师姐段清姿大婚时出了意外,寒子念至今昏厥不醒,段清姿大婚当日丧子更险些丢了性命。” 韩姜表情略惊,“难怪我会被押入天牢……如果没猜错,我只怕是快要出去了。” “为什么?”柳青青闻声抬眸,眼底闪出一抹惊喜。 韩姜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但他心里想过,自己之所以被皇上以‘莫须有’的罪名押入天牢,一来有可能是皇上还没想好该如何决断自己与龙浅的事,既不伤害武将的感情又不会使皇家失了颜面,二来便是朝中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皇上一时顾及不到他跟龙浅的糊涂账。 事实证明,是第二种情况。 只是明明知道自己快要出去了,韩姜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午后阳光正浓,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不急不缓的行走在赶往辅国将军府的甬道上。 这时,马车骤停。 车厢里的人掀起厚厚的绸帘,便见一抹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五师姐早。”一般情况下,苏若离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尤其现在,面对顾如是异常狰狞的五官,她必须要笑两下应景。 “为什么!”顾如是开口便是疑问句,且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苏若离挥手退了车夫,由着顾如是行至马车近前,睚眦欲裂的看着她。 只是对于顾如是能问出这么没水准的问题,她表示无比失望。 对战交锋了这么多次,顾如是竟然还问她为什么! 苏若离真想回她一句,你傻了吧! “五师姐昨夜可还销魂?”阳光洒落,苏若离脸上的笑却似冰锥般冷意刺骨。 “所以你承认是你给聂庄下毒,他才会那么放肆!”顾如是眼白充血,寒戾低吼。 “为防万一,除了三师兄,本宫还特意去看了你,可惜五师姐轻功不济,才没注意到我呢。”苏若离毫不掩饰自己的丰功伟绩,也就是说,除了给聂庄下毒,她还在顾如是的酒里动了手脚。 既然出手,就要一击即中。 “你为什么!”顾如是怒吼之余,狠狠拽住苏若离的衣襟。 “因为我知道你心里爱的那个人是谁,在你眼里,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站在他旁边,可是现在你已非清白之身,亦从现在开始,你配不上那个男人了……你,亦没资格站在他旁边。” 苏若离伸手,慢慢掰开顾如是的指尖,“你害二师姐差点儿死了,我便让你也尝尝求而不得的痛。” “苏若离,你不会放过你……我定要与你不死不休!”直到这一刻,顾如是方才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本宫也正有此意。”苏若离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继而撩下车帘,“师傅留你而舍弃二师姐,全因你在淮南还算能派上用场,倘若他日你在淮南失利,那么顾如是……你于国师府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马车辗转,自顾如是身边经过。 纵然悲痛欲绝,顾如是却不得不承认,苏若离说的是事实。 想要再回国师府,回到师傅身边,她唯一的机会,便是雄霸淮南…… 冬日午后的阳光,落在辅国将军府后宅那具立在院外的铠甲上,拉出斜斜长长的影子,而那具银色铠甲在阳光的沐浴下仿佛有了灵性,光芒耀眼,熠熠生辉。 铠甲旁边,一身素白的龙浅默默站在那里,如玉般莹润的指尖轻轻触摸,慢慢摩挲,回忆如海水倒灌,濒临绝顶。 眼泪,不知多少次悄然无声又毫无预兆的滑落,龙浅却不自知的,只顾深情凝望眼前的铠甲。 冷风流动,抚过铠甲的指尖微微颤抖,无法言喻的寒凉自指尖蔓延,直达心底。 下一秒,龙浅全然不顾自那具铠甲上散出的冰冷寒意,整个人依偎在铠甲的怀里,藕臂缓缓绕过铠甲,环叩在一起。 第四百八十五章我好想你 脸,贴了过去。 娄俊,我好想你…… “谁?”不远处,素宁听到动静转身,便见苏若离意态悠闲的走入拱门。 见到来者,素宁顿升恭敬之心,登时走过来,俯身施礼,“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苏若离脚步未停,摆手后径直走向立在那副铠甲旁边的龙浅。 阳光下,龙浅容貌倾城,单是这份姿容,足以令世间男子为之倾倒,也难怪韩姜会爱她爱的死心塌地,卑微如尘。 “皇后娘娘怎么有空?”龙浅虽未出门,但对皇城近日里发生的事亦有了解,那场大婚之后,她便算计着该轮到自己了。 只是她好奇,皇家到底想怎么解决自己跟韩姜的这摊烂事儿。 “本宫二师姐的事,想来郡主出听说了。”苏若离有些怅然的走到铠甲旁边的长椅旁边,有些恹恹的坐了下来。 “皇后娘娘想开些,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见苏若离瞄了眼长椅,龙浅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 “是啊,世事真的很难预料……”苏若离抬眸,视线跃过龙浅,看向长椅旁边那副银光灿然的铠甲,“本宫原本以为这铠甲是韩姜的,万没想到,它竟然是娄俊先锋的。” 苏若离音落,龙浅身形微抖。 “你以为韩姜喜欢柳青青?”苏若离的话异常跳跃,龙浅却能准确判断出这句问话的深层含义。 “正因如此,我才会拼死阻止韩姜娶柳青青为妻,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事不配发生在他身上。” 龙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毫不心虚,且无一丝愧疚。 而她亦清楚,苏若离既能说出娄俊的名字,知道的,便不会少。 “可本宫觉得,韩将军喜欢的人不是柳青青呢。”苏若离浅声开口,眉目舒然。 “除了她,韩姜身边根本没有别的女人。”龙浅嘲讽抿唇,言辞间异常坚定。 “不是还有你么。”苏若离转眸,如此近的距离,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龙浅的五官,当真精致的很。 不得不说,龙浅真的很美,美的就像是天上的月亮,独一无二,而柳青青,充其量不过万千星斗里的其中一颗。 她不明白,何以龙浅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可能? 明明她,那么出色。 龙浅瞠眸,万般不解。 “你有没有想过,五年了,你在这辅国将军府里足足演了五年的戏,韩姜为什么还要配合你?乐此不疲。为什么,他是那么舍不得你腹中的孩子,却还是没有阻止你把那个孩子打下来?”苏若离的声音清晰无比,如珠落玉盘,字字珠玑。 “他于我有愧。”一个巴掌拍不响,龙浅能把痴情二字演绎到世人皆信的地步,自然少不了韩姜的配合。 而韩姜的配合她便是看破,却不说破。 “愧?龙浅你相信么,倘若再给娄先锋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把自己所有供给全部交给韩姜,而韩姜也会毫不犹豫扔下娄俊回去报信。”苏若离知道这个话题是龙浅的禁忌,可她还是提起来了。 她来,就是想跟龙浅提起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荒漠戈壁,韩姜怎么忍心丢下自己的兄弟,还把他的水拿走!”龙浅是从娄俊口中知道的韩姜,娄俊说那是他在军中最好的兄弟。 那时的韩姜,亦知道龙浅的存在,只是从未谋面…… “否则呢?一起死?若无重要军情也就罢了,韩姜手里攥着的是他们用命打探到的情报,关乎到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本宫相信作为一名军人,韩姜对娄先锋的尊重景仰绝对大于他的亏欠跟内疚,那样的境遇,谁都没有选择!” 依着楚林琅的分析,韩姜之所以无限纵容眼前这个女人,与愧疚无关,他是真爱。 “本宫承认,有情人不能眷属的确是个以牙还牙的好法子,只是你找错了对象,这些年,韩姜分明是借着愧疚的伪装,默默守在你身边,他在用他的法子爱你。” “你……你是说韩姜爱我?”龙浅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瞪大眼珠,惊愕不已。 “否则呢,若不爱,以韩姜的能耐也未必会在乎肃王府昔日的威名,以韩姜的睿智也未必不能揭穿郡主的伪装,他与柳青青若真爱,也不致于等到现在,还没有在一起。”苏若离沉了口气,“郡主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龙浅脸上的表情依旧惊诧,仿佛这样的结论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意外,让她连平日里的冷静睿智也一并抛却,失态不已。 “他……爱的人是我?”龙浅再一次重复,眼底流露出来的光芒溢满太多的无言以对。 “让韩姜纳柳青青为妾,才是对他最大的否定跟报复。”苏若离浅声细语,之后起身。 直至那抹身影淡出视线,龙浅依旧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而此时,素宁已至身边,满目担忧,“郡主?” 龙浅的目光缓慢聚焦在素宁身上,“那孩子是我不想要的……” “什么?”素宁听的有些糊涂,“什么孩子?” “当日那碗里的藏红花,是我自己放进去的……”龙浅好似受了什么打击,将自己过往那些连素宁都不知道的伎俩一并和盘托出,她只是想知道,素宁在听到这一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怎么会这样……韩将军……韩将军这些年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素宁的惊呼脱口而出,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家主子对韩姜的恨竟然深到了泯灭良知的程度,“郡主不是说已经放下娄先锋了吗?” “放下?他是我龙浅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我要怎么放下他!”龙浅的泪,随风而起,无声滑落。 第四百八十六章明明可以揭穿我 “可是……可是……”素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素宁你说,韩姜明明可以揭穿我,为什么他没这么做?”龙浅收敛情愫,紧紧盯着自己的丫鬟,她迫切想要得到不一样的答案来证明刚刚苏若离说的那一切都是错的。 “奴婢觉得……韩将军之所以可以隐忍到这个地步,除了爱,没有别的解释。”作为一个深知其局的局外人,亦是龙浅最忠诚的婢女,素宁的答案便显得尤为公允。 “他爱我?他怎么可能爱我!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亏欠,他欠娄俊,而娄俊死了,他便将这份亏欠全都还在本宫身上!”龙浅摇头,她不相信。 五年的时间,她与韩姜竟然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演了两出戏! 她的剧本叫复仇,韩姜的剧本叫隐爱! “郡主……”意识到龙浅神情有些不对,素宁忧心上前,正欲搀扶却被龙浅喝住。 “别扶!”龙浅起身,推开素宁,独自一人走向那具泛着银色光芒的铠甲…… 重生以后,苏若离不知道有多少次踌躇的立在国师府门外,不知进退。 这一次,亦是。 别苑那场大婚简直让国师府上上下下丢尽了颜面,窝里斗也就罢了,还斗的不死不休也真可谓是赚足了眼球儿。 而段清姿在此当众与国师府断绝关系,沈醉那张脸也算是被打的啪啪作响。 ‘呼!’ 苏若离长舒口气,她突然觉得可笑,她有什么好迟疑的,现在丢脸的又不是她! 书房外,苏若离正酝酿情绪的时候,便听里面有声音传出来,如往日一般清绝,却失了往日的气韵。 房门开启,苏若离顶着一张看似忧伤的脸走进去,“师傅,离儿来了……” 桌案后面,沈醉仍是那抹白衣,默声端坐,微蹙的双眉仿佛蕴含着太多的思绪,尤其是眉心隐隐的竖纹,好似怎么都抚不平一样。 “坐。”沈醉抬手,示意站在门口的苏若离过来。 “师傅……”苏若离根据沈醉此刻的情绪,迅速调整心态,瞬时摆出一副无比忧郁的小表情,嚅嚅低喃。 “为师是不是很无能?”看着对面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苏若离,沈醉苦涩抿唇。 不不不,你他妈比谁都能耐! 苏若离心中腹诽,脸上却是越发伤感,“离儿知道师傅也是不得已……” “为师听说你二师姐今日午时会带寒子念一并离开皇城,我不便前往,你便替为师送她一程。”沈醉终是收敛眼底的落寞,“清姿那孩子性子倒比小时候还要倔……” 那是倔? 那是悲伤绝望到极点的无能为力好吧! “五师姐呢?”苏若离抹了眼角的泪,扭头看向外面。 “这次你五师姐做的太过分,为师已经罚她离京,未经传唤不得再入皇城,她也是该回去好好反省。”提及顾如是,沈醉眸色渐冷。 苏若离点头,未对顾如是作任何评价,“好像也没看到三师兄……” “你三师兄……只怕又要出去游历一段时间。”沈醉有些无奈的背靠在椅子上,抬眸时眼中透出一抹惨淡的光芒,薄唇轻抿,“这皇城里又只剩下你我师徒,若你闲来无事便常回来陪陪师傅。” “离儿会的。”苏若离无比孝顺的点头,信誓旦旦。 沈醉浅笑,微微阖目,“走吧,别耽误了送你二师姐离城。” 苏若离没开口,却在行至房门时回头,“师傅可有什么话让离儿传给二师姐?” 沈醉沉默,半晌后睁开眼睛,“告诉清姿,只要她肯,国师府的府门会一直为她开着……” 房门阖起,沈醉的视线却没有离开,又似穿透这房门飘散向更远的地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前路似乎偏移了最初精准无误的轨道,那些看似缜密的分析跟判断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露出破绽跟纰漏。 不管是十大神兵的抢夺,还是朝堂争斗,他都似乎再无往昔的把握,错乱频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凌紫烟…… 皇城东门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宽敞的空地上,马车不远处的山坡,两人并排而立,寒风之下,那两抹身影丝毫无惧。 “二师姐此番离城,只怕是不能再回来了。”苏若离遥望着山坡对面那片辽阔无边的野地,寒风之下,满目荒芜。 “叫我清姿吧。”段清姿回眸看了眼那辆华丽的马车,“或是寒夫人。” 听出段清姿语气中的绝然,苏若离长叹口气,“这样也挺好……只是顾如是……” “子念没醒之前,我自然会替他守住寒门,至于顾如是……有生之年,她若不死,我便不休。”段清姿冷漠开口,片刻后神色略缓,“你打算一直呆在皇城?” 苏若离点头,“也是不死不休呵……” 段清姿没再多问,她知道以苏若离的睿智定能在皇城自保,“若有需要随时开口,我必倾力相助。” “我不会客气的。”苏若离笑了笑,之后转身看向马车,“一路顺风。” 直至目送段清姿的马车渐渐变成黑点,苏若离方才转身,走向皇城。 看着眼前这座在阳光下散着恢宏气势跟光芒的大周皇城,苏若离樱唇溢出一丝慨叹,段清姿终得解脱,而她,却不知还要在这条路上,走到何时…… 白天的楚馆,显得十分冷清,姑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口中所谈,无非与她们不同的异类,男人。 三楼锦瑟居外,楚林琅有些无聊的站在玉砌栏杆旁边,眸子不时瞄向锦瑟居对面的房间,那个房间,空了好久。 第四百八十七章全都是人看不见? 就在楚林琅欲转身之际,一楼朱漆红门突然被踢开,一抹清丽的声音陡然传了进来。 “有没有人?”楚林琅下意识垂眸,便见来者是位年轻女子,差不多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很是机灵,穿着亦十分可爱。 一身蓝色翠烟锦缎的长袍,下摆为水雾绿草般的百褶裙,外披红色狐裘大氅,一头墨发用一根浅紫色缠金丝的头绳高吊于脑后,简简单单的垂落在腰际。 “瞧这位姑娘说的,这儿不全是人么!”坐在一楼中间位置的红翘站起身,摇曳着走向女子,“只是不知姑娘想找什么人呢?若是想找那些白白净净的男人,那您可来错了地方,出门,左转左转再右转的南风苑应该比较适合姑娘。” 红翘是楚馆里的招牌,看人的本事自然不俗,就她看来,眼前这位年轻气傲的姑娘很明显是来找茬儿的。 既然是来找茬儿的,自是不能和颜悦色,原本她只是揶揄,没想到那女子竟然接了话,“论天下的小白脸儿,谁能比得过卫无缺!” 年轻女子的言辞里,丝毫没有讽刺的意思,隐隐的,竟还有自豪之感,可这话落到红翘几个尚算知情的姑娘耳朵里,却深以为然。 她们倒真是觉得,卫无缺绝逼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儿,在楚馆里吃喝就算了,临走还要拿走林琅姐的钱,论天下小白脸儿,卫无缺当属第一。 “你们这里谁是管事儿的?”没等红翘说话,年轻女子再度启唇,气焰十分嚣张。 “让她上来。”红翘正欲贬损两句,便听站在三楼的秋水开了口。 红翘知道这是林琅姐的意思,不由耸了耸肩膀,指向左手边的楼梯,“请吧。” 年轻女子亦没多想,大步流星的走了上去。 锦瑟居内,楚林琅优雅坐在桌边,手里端着杯茶,未及喝上一口,便见那名年轻女子风风火火的推门走了进来,且在桌上拍下一张五万两的银票。 楚林琅瞄了银票,似是不解的抬起眸子。 “这是本小姐的饭钱跟房钱,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加,但有一样,从今天开始,我会住在这里,住在卫无缺住过的房间。”年轻女子高傲的昂着雪颈,居高临下的看过来,不容拒绝意味十分明显。 四目相视,楚林琅看清了女子的容貌,五官精致,肤如凝脂,尤其是略透着粉红的脸颊嫩滑的似能拧出水来。 女子双目灵动,四肢纤长,形容间无处不散着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拿苏若离的话说,这便是天生的贵族。 “如果我不同意呢?”楚林琅温笑抿唇。 “不同意?嫌钱少吗?”年轻女子想都没想,当下又掏出五万两银子,“还不同意?”楚林琅默声不语,只垂眸品茶。 女子见状,咬了咬牙,再次拍出五万两银票,加上之前两张,桌上摆着的便是十五万两银子。 楚林琅一时来了兴致,她倒想看看眼前女子的极限在哪里,便继续保持沉默。 她倒不似苏若离那般不捡就算丢,但对于主动送上门儿来的银子,她也是来者不拒。 直到又拍出两张之后,女子不干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得罪本姑娘的下场有多凄惨吗?” 这时,楚林琅终是搁下茶杯,“秋水,把这些钱拿下去,给姑娘们分了。” 一侧,秋水闻声上前,将桌上五张整整二十五万两的银票拿起来,走出锦瑟居。 直至房门阖起,年轻女子方才缓过神儿来,“我还没有报号呢!” “唐门大小姐唐见雪果然出手阔绰,这二十五万两银子足够大小姐在锦瑟居住上一年,这一年里大小姐但凡有事随时招呼楼下的姑娘,毕竟拿了你的银子么。”楚林琅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女子是谁,但凡与卫无缺有关的人和事,她不知道的甚少。 “原来你认识我呀,那还敢收我钱?”唐见雪呶呶嘴,脸上忽然露出无比邪恶的小表情,与之前傻般的天真相比,判若两人。 “否则呢?”楚林琅搁下茶杯,抬头,脸上笑容未褪。 她一早便觉得唐见雪心性不当如此,在以毒跟暗器闻名的唐门长大,若性情里没那么丁点阴暗面儿都对不起她唐门大小姐的称呼。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倏然! 一枚银针骤闪,直朝楚林琅面门而去! 幸而卯宿儿及时闪现,将那枚银针拦在手里,“想打架可以找我。” 看着被卯宿儿攥在手里的银针,唐见雪莞尔一笑,“听说对面那个便是卫无缺的房间,本大小姐先住下,至于房钱么……” 唐见雪没说至于房钱该怎么算,但楚林琅已经看到卯宿儿握着那枚银针的手,慢慢变了颜色…… 大周皇城自入冬以来,还没下过一场雪,此时天空铅云密布,隐隐有风雪之势。 天牢入口,韩姜一身素袍自里面走了出来,外面柳青青已经候在那里多时,见韩姜,柳青青登时上前,将自己怀抱的大氅送了过去。 “韩大哥……”柳青青指了指对面的马车。 韩姜认得,那是辅国将军府的马车,该是被龙浅派来的…… 想到这里,韩姜静如平湖的容颜,隐隐荡过一丝涟漪。 见韩姜迈步,柳青青有些踌躇的立在原地。 “随我一起回去。”韩姜明白柳青青的顾虑,可他既然已经有了选择,便不想再犹豫,而且他觉得皇上既然下旨把他放出来,想必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把柳青青留在身边,是免于她出现危险。 第四百八十八章小气的男人 马车辗转,朝辅国将军府而去。 明明只有半柱香的路程,车夫硬是在韩姜的嘱咐下多绕了半柱香的时间。 此时,马车渐渐慢了下来,终于止在辅国将军府的门外。 车厢里,韩姜想了许久,“再转……” “韩大哥,再怎么转,到最后还是要回来,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柳青青看得出,虽然被放出天牢,可韩姜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想来如果有选择,韩姜应该不愿意出来。 韩姜沉默,半晌后终是下了马车。 也不知老天爷是否应景,天空竟不知何时落下雪花,天地渐白,雪花纷扬而落,迷了人眼,乱了人心。 韩姜转身扶柳青青走上台阶时,府门自内开启,是素宁。 “韩将军,我家郡主请您跟柳姑娘……到梧桐院一趟。”素宁谦卑拱手,视线扫过柳青青时,少了痛恨反倒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愫。 柳青青微愣,继而抬眸看向韩姜。 “容本将军换身衣裳。”韩姜没有拒绝,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避也避不过。 雪越下越大,不知何时,那些原本簌簌的雪片犹如鹅毛,如飞絮,从天上飘飘洒洒,落于地面,积成厚厚的一层。 韩姜换了一身略显精神的白衣,外面的大氅不再是柳青青在狱前送给他的那件,而是大婚那一年,龙浅刻意在衣庄铺里给他定做的。 这是他第一次穿。 梧桐院的院门依旧寒酸的搭在梨花木的门框上,摇摇欲坠。 韩姜行至院外停下脚步,之后转身,拉起柳青青的手,“别怕。” 柳青青抬眸,只是笑笑。 现在到底是谁在怕?又是谁的手,沁出了细汗。 厅门处,素宁见到韩姜与柳青青进来,视线下意识瞄过他们互牵的手,之后回眸,“郡主在里面候了多时。” 韩姜微微颌首,之后与柳青青一并进去。 果然,紫砂茶壶上氤氲的雾气已经不是很浓郁,想必这茶已经泡了很久。 “素宁说你找我们有事?”浅白的雾气迷蒙了人眼,就像外面如飘絮般的白雪,韩姜眼前变得有些不真切。 今日的龙浅似乎有些不同,至少在她眼睛里,韩姜没有看到嫌恶。 “有。”龙浅慢悠悠的掀起樱唇,之后伸手,由素宁搀扶着起身,绕过桌案走到韩姜面前。 韩姜身侧,柳青青下意识上前一步,“郡主有话直说,我们既是来了就……” 倏然! 龙浅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匕首。 就在柳青青以为龙浅又要故伎重演的时候,素宁手里同样多了一把匕首! 几乎同一时间,龙浅手中的利器直朝自己雪颈抹去,那种决然,没有一丝犹豫! 而素宁的匕首却是冲着柳青青,力道之猛,亦透着难以形容的冷厉! 千钧一发之际,韩姜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而他本能的,出手握住了龙浅的玉腕,紧接着,便听身侧传来一声惨叫。 素宁的匕首正搥在柳青青脖颈位置。 “青青!”韩姜怒极甩开龙浅的手,纵步过去朝素宁狠拍一掌! 然尔,当被素宁握着的那把匕首落地一刻,他分明看到那把匕首竟然没有了锋利的刀刃,缩短到只剩下柄首。 待他回身,柳青青雪颈处只有一处青痕。 “龙浅!”韩姜愤而转身,怒声喝斥。 “你可以纳她为妾……”龙浅目光呆滞的看着被韩姜甩在地上的匕首,恍惚似的抬起头,“不……是娶她为妃,我愿意与你和离。” 是谁说的,只要抬起头,眼泪就不会掉下来。 可龙浅已经把头抬的老高,却怎么都抑制不住泪如泉涌。 韩姜一时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龙浅有些无力的自地上站起身,缓步走向被韩姜拍在地上的素宁,慢慢将她扶起,走进内室。 直至内室房门砰然阖起,韩姜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 “韩大哥?”柳青青捂着自己的雪颈,在他身边停下来,“她说她愿意与你和离。” 韩姜猛然转眸,瞪大的眼睛里,隐隐浮现赤红的血丝,“为什么?” 柳青青摇头,她亦不明白龙浅这是演的哪一出,可这样的结局却是她想要的。 内室,素宁同样捂着胸口倚在窗棂位置,直至看到那两抹身影淡出梧桐院,方才转身,“郡主,他们走了。” 床榻上,龙浅无声坐在那里,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原来苏若离说的都对,韩姜……竟然喜欢她! 除了这个原因,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在自己与柳青青同时陷入危险的一刻,韩姜救的,为什么会是自己。 这种本能的反应又意味着什么! 回想过往的这五年,她唯一在做的事,就是阻止韩姜跟柳青青在一起,他害自己失去至爱,那么他也不配得到爱情。 可原来他爱的,竟然不是柳青青。 滑稽吧,可笑吧! “走了也好……” 深夜,锦鸾宫。 苏若离独自趴在翡翠方桌上,视线紧盯着身前冉冉的烛焰,脑子里尽是段清姿离开时的悲怆。 她始终没告诉段清姿‘神醉’已有解药,寒子念不会死,因为她不确定段清姿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还会不会如她走时表现的那么绝望。 任何细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将她暴露在危险之下。 忽的,一个方方正正的深黑色瓷瓶赫然出现在她面前,苏若离寻着瓷瓶上的手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向对面那个男人。 一般情况下,这种动作都是她主动。 “什么?” “化尸水。” 听到龙辰轩的回答,苏若离额头竖起三根黑线,小气的男人! 第四百八十九章你给老娘滚 “是不是朕每次吃你的药丸,都会有死的危险?”相比苏若离那一头黑线,龙辰轩的表情异常严肃。 想到昨晚情景,苏若离表情骤凝,“原则上不会,但……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如果你……” “如果朕有哪一关没有熬过去,化尸水的确是掩人耳目的最好办法。”龙辰轩打断苏若离,正色抿唇。 苏若离其实已经听明白了,但她还是不耻下问的了一句,“什么意思?” “朕若无缘无故死在你锦鸾宫,沈醉都保不住你,到时候别想那么多,化了朕。”龙辰轩推了推桌案上的化尸水,言辞决绝。 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苏若离垂眸看着桌上的化尸水,心底莫名荡起一丝柔和的暖意。 曾几何时,沈醉这两个字几乎占据了她生命里全部的喜怒哀乐,因喜而怒,因哀而乐,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似乎也能不自觉的牵动起她的情绪。 因为他过于相信段翼而气愤,因为他陷入危险而紧张,又因为他死而绝望,虽然昨晚只是假象,但她的感情却流露的异常真实。 最初的没有牵绊就不必挂念,怕是做不到了。 眼见苏若离盯着化尸水,半晌都没开口。 龙辰轩表情有些难看,他觉得这个时候苏若离应该会很感动,流泪什么的他没指望,好歹说句谢谢可以吧! “我不会用。”苏若离抬起头,清澈明眸里溢出淡淡的莹光。 “你不会用?”龙辰轩闻声,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片刻后恢复冷静,“朕可以教你……” 这次换苏若离懵逼。 她说不会用的意思就是不会用啊魂淡! “给老娘滚!马不停蹄!”苏若离炸毛了。 眼见深黑色瓷瓶直朝自己面门飞过来,有黑色浆液呈一弧线喷洒,龙辰轩瞬时闪身,不想龙袍上还是被溅上一点儿,顷刻冒起白烟。 “苏若离你是不是想弑君?朕还没死呢!”看着蹭蹭往上冒烟的龙袍,龙辰轩五官狰狞,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好像不管他对眼前这个女人做什么,结果都会换来一顿拳打脚踢,上辈子欠了她多少。 龙辰轩暴走是必然,不走留在这里被人化成水么! 直至听到宫门‘砰’的一声闭阖,气头儿上的苏若离方才冷静下来,细想之后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确实有些过分。 许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她的火气有些压制不住了。 她其实恨的是龙辰轩为什么会理解成她不会用? 罢了! 苏若离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出去找龙辰轩解释一下。 不想某人乍一开门,便见一鬼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此鬼甚戾!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但凡颜色越鲜艳的东西就越危险,此鬼就异常鲜艳。 艳红色的长发,碧绿色的眼珠儿,纯白色的两片薄唇,嚅动起来就像两只肥肥的大白虫。 除此之外,此鬼的两只胳膊就像两条银环蛇,黑白光圈儿交错,细数下来…… 好吧,苏若离根本就不想细数那两条胳膊上的黑白圈到底有多少个,她只想怎么才能在自己无比震惊的情况下,先把此鬼给弄死。 于是苏若离放了大招,洋洋洒洒一大把白色粉末自袖内扬出去,整个锦鸾宫都充斥着异常香腻的味道! “我就知道……我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手里……”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猛然一震,登时自仿佛云雾缭绕的白烟中飞身出宫门,将那鬼急急拖拽回内室。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件事是对所有人都公平的,那便是时间。 卯宿儿自昏厥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鬼相已褪大半。 “谁干的?”卯宿儿睁开眼睛时,苏若离一脸怨毒的容颜赫然呈现眼前。 “唐见雪。”彼时卯宿儿只是握了下她飞过来的银针,不想当晚,他就变成鬼了。 “唐门那位大小姐?”苏若离双眼眯成缝儿,磨了磨牙。 彼时还是凌紫烟的时候她便听过唐见雪的大号,唐门素来以毒和暗器闻名,于是乎唐门门主膝下一子一女分别传承了这两项技能,作为兄长,唐玉书精于暗器,唐见雪则更专注于下毒。 如果说整个江湖里唯有一人的气质与这位大小姐相近的话,就只有卫无缺。 像她那种四处放毒还能活到现在的人,除了运气好,还能说什么呢。 “苏若离。”此刻的卯宿儿正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身上的颜色多半消失,剩下的颜色亦开始变浅,但与来时不同的是,他此刻说话,嘴有点儿歪而且身体十分僵硬,动动手指都不行。 “嗯?”苏若离回神看向卯宿儿,“嗯,你放心,唐见雪的毒对你没伤害。” “我知道,现下我体内一时无法清除之毒,必是你刚刚扬起的那团白雾。”卯宿儿想咬碎钢牙,可他身不由已。 “基本上吧。”苏若离倒也诚实,生死之际她自然要用最狠的玩意防身,谁知道那鬼是人装的。 卯宿儿闻声闭上眼睛,他不想跟苏若离说话。 只是下一秒,他便把眼睛睁开,“你知道唐解有意与落霞山庄联姻的事吗?” 苏若离愣住,摇头。 这段时间她把精力都集中在段清姿跟龙浅身上,倒疏忽了卫无缺。 “唐解前段时间将唐见雪带去落霞山庄,而落霞山庄的庄主似乎并不反对,还差人到皇城送信给卫无缺,结果……” “卫无缺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苏若离心情竟然是愉悦的! “他跑了,这也是唐见雪何以出现在楚馆的原因,现在唐见雪就住在楚馆,卫无缺之前住过的房间。”卯宿儿肃声道。 “我靠!林琅让她白住啦?”苏若离的第一反应,让卯宿儿觉得无言以对。 他想说的问题是唐见雪喜欢卫无缺,楚林琅喜欢卫无缺,而此时此刻那样一个随时都能把人变成鬼的唐见雪,正跟楚林琅住在一起。 第四百九十章我保护不了她 你也看到了,我保护不了她! 苏若离当然明白卯宿儿的深意,“你想本宫怎么做?” 某人刻意改了称呼,用以突显自己地位尊崇,千金之躯。 “好像卫无缺更喜欢你一些……”在苏若离面前,卯宿儿第一次有些心虚。 因为在来之前,卯宿儿曾以求药为名去见过唐见雪,且在话里话外,十分精准的表达了这个意思。 对此,苏若离的反应是,活该你变成鬼! 直到后来苏若离都不明白,当初明明是卯宿儿在她胸口戳了个窟窿,何以到后来这厮怨念会比她还深? 卯宿儿的回答是,他只恨自己当时戳的轻了…… 昨日的那场雪并不大,寒夜北风吹的地面只剩下一片浮白。 清晨,一缕朝霞蔓延,染红天际。 随着房门‘吱呦’一声开启,韩姜裹着昨日穿的那件灰褐色大氅从房间里走出来。 朝阳淡如薄金,落在韩姜的脸上,那张刚毅俊朗的五官显得有些憔悴。 一夜未睡。 韩姜如往日般走出庭院,正准备到后厨嘱咐下人该送哪些早膳到梧桐院时,忽似发现什么,惊觉转身。 在他面前,昔日那副银制的盔甲竟然,消失了! 因为周遭皆是浮雪的缘故,那块空地显得尤其突兀,又是那样清晰。 心,陡然提起! 韩姜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收紧,慢慢的,攥成了拳头。 倏然,韩姜猛的转身,朝梧桐院飞奔而去,身后大氅因为速度的缘故,横飞于空。 脚步骤停,韩姜胸口剧烈起伏,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破败的院门。 早已掉了颜色的木门正耷拉在门框上,稍有风起便会发出‘咔嚓’的声响。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五年前,眼前这间不过是辅国将军府里废弃已做柴房用的院落,龙浅嫁入后便直接选了这间,更是她取意鸳鸯失伴起名,曰梧桐院。 其实从龙浅突然亲近他开始,韩姜便知道龙浅的心思,而那时,他心里亦觉愧疚,便由着龙浅胡闹,过分一些他也不在乎。 直至那一夜,龙浅说她要嫁到将军府,那夜韩姜便如昨夜一样,睡意全无,也是那一夜,韩姜知道,原来他对龙浅的纵容不是因为他有多愧疚娄俊。 严格说若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抛下娄俊,因为如果他改变选择,后果将是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介时他对不起的何止娄俊! 他爱龙浅,这是五年前的那一夜,他得出的结论…… 此刻站在院门外,韩姜只觉全身血液都似凝固,他慢慢抬脚,推门而入。 一步步走向厅门,却在行至厅门前,再度犹豫。 有冷风吹拂,韩姜只觉周身寒意愈渐冷冽。 厅门未上闩锁,被风吹开手掌宽的缝隙,韩姜犹豫之后迈步,终究推开厅门。 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素宁从内室出来,亦没有那抹如清泉般的声音寻问。 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便是,内室无人。 就在韩姜想要冲进去的刹那,余光瞄到了桌案茶盘下压着的一张信封。 心,蓦地一沉。 韩姜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走过去,拿起信笺。 ‘韩姜亲启’ 随着信封被打开,韩姜自里面抽出一张简单交叠的粉红信笺,慢慢展开。 ‘我打算放过你,也是放过我自己-龙浅。’ 泪,悄然滑落,滴在信笺上,晕开了水墨方正的笔体,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 韩姜有些支撑不住的跌坐到椅子上,握着信笺手止不住颤抖,“放过我……你这是放过我么……” 厅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韩姜陡然抬眸,却在下一秒,眸色愈渐暗淡。 柳青青愕然站在厅门的位置,她看错了么! 从小到大,她只有一次看到韩姜落泪,便是龙浅喝下藏红花那次。 看着被韩姜攥在手里的信笺,柳青青浅步过去,慢慢抽出来握到手里。 下一秒,柳青青突然跑向内室,房门开启之时,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床榻上的被褥被叠的整整齐齐。 “她走了?”柳青青转眸,轻呼出声。 韩姜没有开口,亦没有抬头。 柳青青知道,韩姜不想开口,是因为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哽咽出声,抬头,眼泪就会肆意狂涌。 如果之前她觉得自己唯一的胜算就是韩姜对龙浅的感情,也未必会那么深。 那么此刻,柳青青知道自己输了,从一开始就输了。 “韩大哥……”柳青青踩着细碎的步子,无比艰难的走向韩姜,没人知道,她这几步用了多少力气,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她弯下腰,把手里的信笺重新塞到韩姜手里,“去找她吧。” 柳青青的话使得韩姜蓦然一怔,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 “有时候爱一个人,真的不需要回报,我爱韩大哥,却没想着时时刻刻呆在你身边,其实只要你好,这幸福是谁给的又有什么重要。”柳青青苦涩抿唇,“如果韩大哥放不下龙浅,便去找她,哪怕不能分分秒秒的陪在她身边,远远看着她也是一种幸福。” 柳青青的话好似惊雷在韩姜耳畔乍响,令他茅塞顿开。 是呵,他又何必执着于相伴,远远遥望也好! “青青……”韩姜起身,微红的眼眶亮出一抹灿烂的光彩。 “我想留在这里,我还挺喜欢这里的。”柳青青扬起笑脸,樱唇微掀,露出一丝浅笑。 “对不起……”韩姜无比亏欠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柳青青的视线朝厅门望过去。 第四百九十一章莫负今朝 “想来她走的也没有多远,你现在追应该追得上。”柳青青音落之时,韩姜终于作了决定。 莫说青丝如雪,莫怨爱恨情仇,莫贪功名利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只要珍惜美好,只要莫负今朝! 韩姜仿佛顿悟般飞奔出梧桐院,朝着皇城东门的方向,驰骋而去,他这一生,唯此一念! 房间里,突然少了一丝温暖的气息,柳青青默默站在原地,刚刚的笑脸还未消散便已凝固,眼泪无声冲刷,蜿蜒而下。 “韩大哥,我想留下来是因为,我想等你回来……”柳青青默默站在原地,视线望着韩姜消失的方向,“可我却不希望你回来……” 韩姜的辞呈在第二日早朝,被段翼递到龙辰轩手里,没有任何原因,毫无理由。 朝堂上尽数朝臣都不明白何以辅国将军府的事到最后会演变成人口失踪案,龙浅不见了,韩姜也走了,所有的争端因为他们的消失而变得毫无意义。 这件事,结束了…… 国师府,书房。 沈醉一如既往的坐在藤椅上,视线落在桌案上那张分布着皇城各股势力的人物关系图,除了如肃王府几处被红笔勾勒的地方之外,至少还剩十余座府邸。 “师傅,徒儿不明白您怎么会把肃王府勾掉?”仿若玉石轻击的声音自桌案对面传来,沈醉顺着声音抬起头,淡如烟雨的眉峰不自觉的皱了两下。 眼前所站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四徒弟,周写意。 要说自己座下十大首徒各有所长皆为他的调教,那么眼前这个老四绝对是自学成材。 当年沈醉见其有些观星的天份,便有意无意的将周写意朝天文地理方向引导,毕竟天下大智慧者从来靠的不是武力,国师府也应该出个谋臣。 然尔,他完全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自己的四徒弟,原本称得上是布衣神相的主儿,竟然成了江湖上有名的算命先生。 即便如此,对于周写意冷静的分析跟果绝的判断能力,沈醉一直十分欣赏跟信任。 他此时将周写意召回皇城,便是想借助这位四徒弟无比灵光的脑袋,判断出段翼背后的那股势力,到底是谁! “前段时间辅国将军府发生了一些事,足以证明段翼跟龙千绝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所以为师便将其划掉,不再浪费时间。”沈醉细心解释,之后抬眸,“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方位不妥,依师傅这张分布图,肃王府所在方位绝对是个阴鬼方位,八卦甲子,神机鬼藏,中宫飞出乾,次与对艮连,离坎接坤位……” “咳,你长途跋涉归来,先回去歇息,至于这图中分布的府邸,明日你我师徒再仔细研究。”沈醉不是不想听周写意把话说完,他是真觉得没有意义。 如果能如此简单揪出段翼幕后主谋,那他还费尽心机争夺十大神兵做什么,直接画个图让周写意算,岂不来的简单! 而且在他心里,龙千绝已经不在怀疑之列。 好在周写意从来也不是个执着的人,师傅说不算,那就不算呗…… 周写意离开之时忽似想到什么,转身道出他在回皇城的路上遇到了三师兄聂庄,依着聂庄的意思,他需要在外历练一段时间,短期不会再回来了。 沈醉只是点了点头,没开口。 白日里,楚馆的生意总不比入夜时红火,这一安静下来便显得异常的宁静。 苏若离午时刚过便自后门进来,直接上了三楼的锦瑟居。 虽然她没在卯宿儿面前表现出什么,但不代表她不担心楚林琅的安危。 此刻看到楚林琅在房间里喝茶,苏若离登时过去替她把脉。 “她既是想在楚馆住下去,就不会轻易对我下手。”楚林琅很感激苏若离能有这样的举动,但她亦有自信,能处理的游刃有余。 “你倒真敢留她!”苏若离意识到楚林琅无恙,这才松了手指。 “是我想留她?”楚林琅浅抿樱唇,表现的十分无奈。 苏若离想了想,“那个,她可是唐门大小姐,万一……” “你高抬我了。”楚林琅明白苏若离的意思,她是怕自己会对唐见雪下手。 其实苏若离有这样的想法也没错,二女不可同侍一夫,恨不得对方死也算正常。 但楚林琅的想法则不同,她实在找不出自己比唐见雪优秀的地方,亦不觉得落霞山庄会接受她的身份,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没有这样的奢求,只是看到唐见雪的时候,她还是有一丝不甘。 曾几何时,她的身份亦不会太差。 这段时间楚林琅心绪一定不算稳定,她有些想报仇了……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自外面被人踢开,唐见雪自外面走了进来。 还是昨日的装束,一身蓝色翠烟锦缎的长袍下面配着百褶裙,外面披着红色狐裘大氅,看起来华丽又不失清新。 虽然唐见雪的长相不似楚林琅那般倾城绝艳,却也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跟优势,尤其是她嘴角两侧并不是很明显的酒窝,微微勾唇时便显得十分可爱。 也正是这份可爱,迷惑了太多人的眼,让他们在生死边缘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 唐见雪进门的一刻,与苏若离一并回来隐于暗处的卯宿儿陡然现身,挡在楚林琅面前。 “咦?”唐见雪的视线本能落在卯宿儿身上,“谁给你解的毒?” “我。”苏若离没有刻意与唐见雪隐瞒自己与楚林琅相识的事实,因为她觉得唐见雪根本不在乎。 第四百九十二章你配不上卫无缺 而且现在的苏若离亦不惧这件事传出去,毕竟在她与楚林琅之间,有了卯宿儿这个桥梁,怎么解释都不为过。 唐见雪闻声,这方将视线收回来,落在苏若离身上,“你是……大周的皇后?” 苏若离一点儿都不意外唐见雪能猜到她的身份,在卯宿儿的介绍里,自己正是那个与卫无缺有着一段不羁恋的大周皇后。 苏若离正要承认,不想唐见雪先一步走过来,“你配不上卫无缺。” 对于唐见雪的这句话,苏若离细想了一下,觉得甚是有理,面对卫无缺那种赤手空拳搏击整个武林的二百五,她的确很难配得上。 但问题来了。 谁想配他啊! 谁脑袋被驴踢了才想配他好吧! 忽想到身后某人,苏若离暗自调整心绪,“你就配得上?” “当然啊!本小姐全身上下都没有缺点,自然配得上他!”唐见雪迷之自信竟让苏若离无言以对。 “那你去配他吧。”苏若离十分中肯的点点头,且伸出手指了指门外。 唐见雪冷笑,“听闻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曾为他挡了致命一击?” 我不是故意的…… 见苏若离不开口,唐见雪脸上那抹邪恶的笑意越发浓了几分,“你救过他,所以就算本小姐很不想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我却不会碰你,只是他……” 唐见雪的视线跃过苏若离,落在她后面的卯宿儿身上,说出最后三个字,“必须死。” 说白了唐见雪此番入皇城,便是斩断卫无缺在皇城的所有牵绊,好死心塌地的跟她回唐门拜堂成亲,成为唐门的上门女婿。 “不巧了,这个人我罩着的。”苏若离几乎没有犹豫,朝左移了两步,刚好挡住唐见雪的视线,满目傲然。 “你凭什么?”唐见雪蹙眉,些许不解。 据她所知,当日就是卯宿儿在行刺卫无缺的时候,不小心在苏若离身上戳了个洞,他们当是敌人才对,之前苏若离替卯宿儿解毒,已经在她预料之外了。 反观苏若离,神色异常坚定,丝毫看不出来有开玩笑的意思。 卯宿儿是红尘轩的一员,苏若离身为红尘轩的轩主就有责任也有义务保其平安。 而且,她怎么都不能让唐见雪在楚馆肆意胡闹,既然她想玩,刚好自己也手痒,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看看到底是唐门毒药厉害,还是她技高一筹。 “凭本宫看上他了。”苏若离眉梢微挑,一语闭,身后卯宿儿顿生以死明志之心,生无可恋。 “呵?”唐见雪上下打量苏若离,莫名的,她竟对这个在世人眼里绝逼可以用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形容的大周皇后有了好感,“你想怎么罩他?” “不如我们比一比,你赢,卯宿儿任由你处置,若我赢……” “如果你能赢我,我便与你结拜成异性姐妹,莫说卯宿儿的命,卫无缺我都让你!”唐见雪音落一刻,苏若离后脑滴出大滴冷汗。 前半句没毛病,至于卫无缺,她可不可以不要……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至于二人如何比试,苏若离让唐见雪提。 唐见雪也不含糊,当下走向窗棂,之后指了指兴华街上迎面走过来的一人,“就他了,以解毒下毒为手段,五局三胜,如何?” 苏若离闻声行至窗棂,且顺着唐见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丰富。 “为……什么是他?” 只见迎面走来的男子,穿着一件玄色绣着金边团纹的长袍,一只手里握着一面黑白旗子,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铃铛,不时的摇来摇去。 男子长相不俗,璀璨如星的眸子,优美如樱花的唇型,唇略薄,肌肤细白如玉瓷,行走间丰姿奇秀,神态超然,隐隐给人一种高贵无比的清华之气。 “因为算命的没一个好东西!”唐见雪所指之人,正是刚刚从国师府里走出来的周写意。 苏若离闻声之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同意了?那我便不客气,先下手了!”眼瞧着唐见雪自窗棂上直接跃出去,苏若离无语凝喉,她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唐家大小姐来了皇城呵。 直至唐见雪离开,楚林琅方才走过来,“你赢得了她?” “毫无悬念。”苏若离苦笑不已,然后指了指已然走过楚馆的周写意,“你知道她挑的人是谁吗?” 楚林琅的视线亦落在了人群中那抹玄色背影上,想了片刻,“他该不会是国师府的周写意吧?” 楚林琅之前没见过周写意,不过从那一身打扮跟苏若离的表情判断,倒也不是特别难猜。 苏若离无奈点头,“师傅怎么把他给叫回来了?” “据说国师府这位四徒弟与你们皆不同,他武功似乎并不出众,但对紫薇斗数,八卦六合,奇门遁甲,地理风水,甚至阴阳宅跟面相手相都有很深刻的研究,江湖上的人多半称他为半仙。”楚林琅看着周写意离去的背影,据实开口。 “是呵……他曾预言大师姐二十七岁的时候有一生死劫。”现在想想,当年她若真信了自己这位四师兄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逃过那一劫。 “能算人生死的事我是不信的,这只能说明,你这位四师兄观人入微,心思敏捷,当是谋士的材料。”楚林琅淡声抿唇。 苏若离点头,“可不是么……” 此刻唐见雪已然动手,加上周写意行走的方向明显是皇城,苏若离需要做的,便是回锦鸾宫恭候自己这位四师兄,大驾光临。 第四百九十三章就喜欢你这样的 临走时,卯宿儿特别严肃的告诉苏若离,自己欠她一条命,但绝逼不会以身相许。 苏若离捏了捏卯宿儿的脸蛋儿,似笑非笑,你不愿意没关系,老娘喜欢霸王硬上弓…… 午后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手里握着韩姜的辞呈,不禁长吁口气。 他很清楚辅国公府的事必是苏若离从中周旋,才会有今日这般不了了之的结局,他只是不知道苏若离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龙浅离开皇城,更让韩姜放弃这么多年拼打出来的功名,随龙浅一起离开。 龙辰轩的眼前,渐渐浮现起初时与苏若离洞房相遇的情景,自那时起至今,两年多的时间里,那个女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未曾有失手的时候。 她冷静,睿智,有脾气,有手段,她自信,果绝,连偶尔表现出来的贪财本性都似有着致命的吸引。 龙辰轩知道自己的心意,他爱她! 但当下的时局,尤其是像他们一样处于漩涡中心的人,言爱又太过奢侈。 “属下叩见楼主。”黑影骤闪,寒阡陌恭敬跪于案前。 “还是没线索?”龙辰轩收敛心绪,肃声开口。 “没有。”寒阡陌摇头。 深邃的眸子愈渐冰冷,没有线索是好事,这说明他信任的人很大程度上值得信任,但若从另一方面想,没有线索,便说明对手缜密到令他吃惊的地步。 所以此刻的没有线索,并不能给龙辰轩带来任何决断,“那便试他一试。” 寒阡陌闻声抬头,有些疑惑。 “以江山楼三个消息为条件,请平云鹤出山。”龙辰轩眸色肃然,薄唇紧抿成线。 说起龙辰轩口中的平云鹤,他虽已引退山林,但江湖上却从没停止过关于他的传说,不是因为他武功有多高,是因为在那个时代的江湖,平云鹤的存在与卫无缺几乎相同,那种以一已之力斗遍整个江湖的傻缺简直是那一代江湖人的恶梦。 “楼主是想让他对付谁?”莫说龙辰轩,连寒阡陌都知道平云鹤想要得到的三个消息是什么。 好在那个时代的江湖,还有三个人是平云鹤不敢得罪的。 而平云鹤想知道的,就是那三个老东西是不是真的死了。 “无双夫妇。”龙辰轩漠声开口。 “会不会打草惊蛇?”寒阡陌忧心不已,这样的时局,牵一发而动全身。 “会,但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我们一无所获。”如果站在他对面的人是如此的心思缜密,那么唯有出其不意,才能决胜千里。 而对段翼的试探,仅此一次。 酉时将过,苏若离在锦鸾宫里差不多等了两个时辰都不见周写意的身影,于是她觉得,自己有可能自作多情了,周写意其实并没有想来皇宫看她。 就在苏若离多多少少有些失落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紫鹃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那阵宛如玉石般清越的声音,“找你家主子。” “四师兄!”面对同门师兄弟,苏若离自来先以好示敬,对待顾如是亦是如此,只是面对顾如是的敌意,她才不得已化友为敌。 但若是陌生人,则正好相反。 因为国师府里的人对她,意义不同。 “好久不见,小师妹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来来来,让四师兄给你看看手相!”且在苏若离迎出厅门时,周写意直接伸手拉其手指,上下左右的翻了两下,“目测将有贵客临门。” 苏若离闻声,后脑滴出大滴冷汗,“四师兄你真是……你的业务水准已经降到这种地步了?” “不啊,草民这不是在皇后面前,说话须谨慎嘛!”周写意微抬头,璀璨星眸熠熠生辉,高挺的鼻骨下,薄唇抿笑,右侧唇角的笑意更深,乍一看玩世不恭。 但在苏若离眼里,若沈醉是以嫡仙之姿谋俗世权贵,那么眼前这位四师兄则以入世之名,行的是云淡风轻的凡尘路。 “四师兄也未免太谨慎了。”苏若离抽抽嘴角,“贵客,请。” 待周写意走进锦鸾宫之后,苏若离退了紫鹃。 内室,苏若离亲自提壶倒茶,“四师兄怎么突然回来了?” “师傅有命,徒儿怎敢不遵。”周写意接过苏若离手里茶杯,掠过鼻息,“做皇后就是不一样,茶都是极品的雨前龙井。” 苏若离脸一黑,“国师府里的茶不会比它差。” “是啊,你在皇城里锦衣玉食,可曾想过师兄我在外面风餐露宿,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周写意怅然之后,垂首喝茶。 “怎么四师兄在外修行多年,辟谷都还没做到?”苏若离看向周写意,无比惊诧开口。 某人脸黑,“是游历,不是修行。” “哦……”苏若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师傅让你回来做什么?” “也没说做什么,许是你们几个不争气,师傅突然想起我的好了吧。”周写意搁下茶杯,单臂搭在桌边,身子朝前倾了倾,“三师兄跟五师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苏若离挑眉,“师兄干嘛这么问?” “我回来途中遇到三师兄,就顺便打听了一下你们几个的情况,别的师兄妹倒也罢了,我在提到五师妹的时候三师兄的脸色很奇怪……” “师兄你不是会算命么。”苏若离才不会说自己知道什么。 “算了呀,桃花运。”周写意越发倾着身子过来,“如果我没算错,三师兄与五师妹之间,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时的苏若离完全分不请周写意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套自己的话儿,于是只默默点头不说话。 第四百九十四章你快给我走吧 “还有二师姐,听说前段时间那场大婚闹的很不愉快,连大师姐的‘神醉’都跑出来凑热闹。”周写意似是惋惜的摇摇头,“当初我给二师姐批命的时候就说过,她的前半生命运多舛,但若有命熬得过前半生,后半生则是大富大贵。” 这件事苏若离知道,那时她也在场,好像之后周写意就被段清姿狠揍了一顿。 当时,他亦给自己批命了。 “我还记得当时我给大师姐批命……她二十七岁那年会经历一场生死劫,你说我都告诉她了,她为啥还选那一年嫁给龙皓北呢?”周写意长吁口气,“不过好在大师姐有惊无险,她应该是渡了那一劫,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你……确定大师姐没事?”苏若离暗自心惊,纤眸不自觉的颤了两颤。 “至少从命相上看,大师姐没事,我反倒是担心小师妹你,依你的命术……”周写意抬眸,璀璨如星的眸子射过来,好似能穿透人的灵魂。 “我命由我不由天。”苏若离心虚了,如果之前她觉得自己这位四师兄批命精准的原因是他细致入微的观察跟敏锐的感知力,那么这一刻,她真的有点儿相信周写意有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本事。 周写意原本想说点儿什么,但见苏若离如此坚持便转了话题,“听师傅说你现在的医术很厉害?” “比不得大师姐。”苏若离暗自舒了口气,她当然知道小师妹已经遭遇不测,否则自己又怎么可能借尸还魂。 而对于小师妹的死,她甚至没让楚林琅去查,因为她没办法开口,可这不代表她不在乎这件事。 确切说,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在意小师妹的死。 “应该不需要大师姐那样的医术吧……你给我瞧瞧,我中了什么毒?”直到周写意把胳膊伸到自己面前,苏若离方才恍然,她刻意回来等周写意,不就是想给他解毒么! 不过她是也服了,周写意既然知道自己中毒,进门时为啥不早说,唐门毒药是闹着玩的? 毒不难解,但过程复杂。 这期间苏若离本着对周写意的重新认识,刻意将卫无缺的生辰八字拿出来让他算算,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难怪卫无缺每天都会在作死的道路上纵情狂奔且不曾为谁停留过,原来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这种人,谁爱上他都是劫,他爱上谁都是孽。”周写意无比精准的评价道,“师妹你大可以放心,他虽对你有意,你却与他无缘。” 沐浴在木桶里的周写意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体,表情十分严肃的看向正在桶边给她放血的小师妹。 “老娘对他也无意。”此刻苏若离正在木桶外捏着周写意左手五根手指,银针挨个穿插之后,黑色血水顺着指尖蜿蜒落在早就搁置好的铜盆里。 滴答,滴答。 不得不说,唐见雪虽然邪恶了一点儿,但品性还没坏到不可救药,至少她给周写意下的毒虽烈,但不致命。 而她若真想杀卯宿儿,也不会在下毒时只选了颜色花俏的毒药,而不是绝命的剧毒。 “师兄你有没有给师傅批过命格?”苏若离将银针搁到旁边的锦布上,抬起头,颇有兴趣问道。 “咱们的师傅就算不是圣人也算无限接近,他老人家的命格是随便谁谁谁都能批的?”周写意提起沈醉,眼中流露出无限尊崇。 又是一个盲目崇拜没底线的。 “不过……”见周写意改口,苏若离登时抬头,眸色晶亮,“回来之前我倒是给自己卜了一卦,诸事不顺。” “那你还回来。”见周写意指尖的血滴渐渐恢复鲜红色,苏若离不禁舒了口气,之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药瓶,自里面倒些类似于油的液体,各抹了一下止血。 “虽然不顺,但也未必都是坏事……人生嘛,总要什么都尝试一下,不然历练一词从何而来?”周写意抬起刚刚被放血的五根手指,在雾气缭绕的木桶上方翻看了两眼,薄唇浅浅一抿,右侧唇角习惯性的深几分,便给人一种嘴角偏右上翘的感觉。 特别的耐看,也特别的有情调。 苏若离不说话,就只静静的看着周写意装。 什么都要尝试一下? 在皇城? 天真无邪的四师兄呵,你知道皇城到底是个什么地儿吗? 这种流氓遍地走,下限随时破的地方,你若真经历了什么那便不叫历练,而叫九死一生。 在这里,强者未必真强,弱者未必真弱,瞬息万变的时局造就了一批又一批的不要脸者,而谁能强到最后,拼的就是谁更不要脸。 “小师妹在想什么?”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闷,周写意不由的扭过头,挂着水雾的眸子轻眨了两下,诱惑至极。 “我在想如果皇上看到你在本宫内室脱成这样沐浴,你说他会怎么样?”苏若离十分虔诚的看向周写意。 “嗯,问的很好,如果吾皇知道草民一向不喜女色且对他向往倾慕已久的话,想来也不会追究,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让师兄茅塞顿开,不然你走吧,师兄一会儿借你床铺一用,师妹你方不方便透露下皇上一般喜欢什么姿势?”苏若离的这个话题好似撩起了周写意某一方面的兴致,令周写意那双眼睛愈渐光明! 麻痹不要脸! 直到门口处的龙辰轩无声退出锦鸾宫之后,苏若离方才无比严肃认真的看向周写意,“师兄这么自黑真的好吗?” “那也好过被皇上扒皮抽筋再扔出去喂狗。”说到此,周写意不禁看了看天,“都这么晚了,要不今晚师兄勉强住在你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你快给我走吧! 第四百九十五章神棍周写意 临走时,周写意为自己屈指一算,言明自己此劫未消,至少还要中两次毒。 于是乎,苏若离原本平静的小心肝儿又颤抖了几下。 她在怕,她怕周写意真能算出什么,继而说出惊人之语。 “皇上相信死而复生,借尸还魂吗?”此刻桌案旁边,苏若离抬头看向在周写意离开后便直接走进来的龙辰轩,严肃问道。 “不信。”龙辰轩甚觉荒谬。 苏若离点头,“我也不信。” 想来周写意就算真跟沈醉说,也只能说自己与小师妹的命格出了问题,还真能指着自己的鼻子叫出凌紫烟三个字? 就算他说自己也不可能承认啊! 苏若离发现自从周写意回来,她便有点儿杞人忧天之感。 可他又是怎么算出来自己还会被下两次毒的? 要不然别找什么十大神兵了,把地图拿来摆在周写意面前让他直接算出先皇留下的那批宝藏在哪里好了! 冥冥之中,国师府里这对师徒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朕决定试探段翼。”龙辰轩见苏若离似沉浸在某件事情的思考里不能自拨,于是开口,算是转移她的注意力。 “嗯。”苏若离觉得就算周写意算不出先皇留下的宝藏在哪里,若能算出哪块地里埋着金山也是极好的,到时候她就不必为穷的发酸而忧虑了。 倏然,苏若离恍然抬眸,定定看向龙辰轩,半晌后方才开口,“你说什么?” “朕要试探段翼,仅此一次。”龙辰轩一脸肃然看向苏若离,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莫名的,苏若离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那股愉悦的心境自眼眸流露,根本掩饰不住。 “为什么?”苏若离挑起眉梢,唇角勾起醉人的弧度,明明不想笑,可脸上却没有一处不散发出灿若春阳的笑意。 直到这一刻,龙辰轩才觉得苏若离对自己绝对信任段翼这件事,如此在乎! “因为你。”龙辰轩没撒谎,即便雷宇跟寒子念都提出过质疑,但让他真正下定决心试探的,却是苏若离。 他相信苏若离,所以他相信苏若离对段翼的怀疑来自于本能,而非沈醉的缘故。 “皇上这么说,本宫压力好大呢。” 但她喜欢! “这大周皇城,每日都会发生很多料想不到的意外,让一些根本没有准备的人命丧黄泉,而意外跟明天的太阳相比,朕更想看到后者,你说的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亦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绝对忠诚。” 许是没想到龙辰轩会有这样深刻的剖析,苏若离眸色转浓,“皇上打算怎么试探段翼?” “十大神兵。”这是龙辰轩早就想好的计谋,此番便是希望苏若离能配合。 苏若离不语,细心聆听。 “而今对大周王朝来说,不管是哪方势力都还没到一头独大的地步,而决定权利归属的唯一契机,就是皇祖父留下来的宝藏。”龙辰轩接过苏若离递过来的茶杯, “所以十大神兵绝对是现下各方势力都在觊觎的东西,段翼若与朕不是一条心,他得其任何一件便不会交于朕。” “他知道皇上手里有那三件神兵吗?” 眼下十大神兵出现七件,除轻舞在沈醉手里,惊夜枪在自己手里,太极弓跟玉魂被不明身份的人半路截胡之外,龙辰轩手里拥有的三件分别是天诛,太虚,虎魄。 龙辰轩点头,“朕未对他隐瞒。” 其实对于龙辰轩绝对信任段翼这件事,苏若离也曾仔细想过,当初如果不是段翼力挽狂澜拿出先帝遗诏助龙辰轩登基,后又以自己的势力暗中平衡国师府与太上苑的关系,龙辰轩这把龙椅未必会踏踏实实的坐到现在。 即便对有杀身之仇的沈醉,自己尚有心软的时候,更何况是段翼这样的大恩。 “皇上想拿出其中一件试探?”苏若离挑眉问道。 “不,是贪狼斧。”龙辰轩眸色渐厉,肃然开口。 苏若离闻声皱眉,怎么贪狼斧现世了? 可她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 “朕没得到关于贪狼斧的任何消息,但这并不妨碍朕可以制造出这样的消息。”龙辰轩音落时,苏若离恍然似的点点头。 “如果贪狼斧的消息传出去,师傅……” “这件事朕只针对段翼,所以在此之前,朕已经通过江山楼与平云鹤达成交易,请平云鹤出山。” 依着龙辰轩的解释,平云鹤出山后自然会去找昔日里最看不顺眼的无双夫妇切磋,介时他会无意中表露贪狼斧就在他手里,更会以失手为由将贪狼斧落败给无双夫妇。 结果就是段翼得到贪狼斧,之后交与不交,便是对他的试探。 而贪狼斧在平云鹤手里这件事,只要他自己不说,江山楼亦不走露风声的话,别人定然不会知道,如此便保证了这场试探里,没有意外。 苏若离反复思量龙辰轩的这场试探,亦觉得天衣无缝。 “还有一件事,洛清风已经带着‘神醉’的解药去了淮南,待段清姿他们回去,他便会去给寒子念解毒。”龙辰轩转移话题。 “哼,让他风光了!”因为十二星宿的事儿,苏若离对洛清风一直都是防备加怨毒的心态。 “他虽人前风光,但却捎话过来,相比国师府的大师姐,他甘拜下风。”龙辰轩有些好笑的看向苏若离,淡淡开口。 “他真这么说?”苏若离挑眉,略有些惊讶。 龙辰轩点头,“但比起你,他自觉绰绰有余……” 而让龙辰轩意想不到的是,苏若离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微微勾唇的动作,硬是让人毛骨悚然,遍体寒意…… 第四百九十六章不准不要钱 冬日的兴华街,寒风微凛,阳光柔和灿烂却不带一丝暖意的洒落,行人来去匆匆,两侧商铺的生意明显差了很多。 此刻大街上,周写意依旧是那身玄袍,手拿铃铛幡旗,悠悠荡荡的走在人群里,“批八字,测姻缘,不准不要钱!” 若让人知道眼前这位俊逸洒脱的算命先生,正是国师府的第四徒,必定会在心里嘀咕周写意这般自甘堕落折身价,简直是丢尽了国师府的脸。 周写意本人却不然,他的这种做法,往小了说是他自己入世修行,往大了说那叫普度众生,众生有难,他帮忙解解肿么了! 这时,众生中的其中一位,朝他挥起了求助之手。 周写意看着那只玉臂在凛冽的寒风中来回摇摆,眼眸微动,薄唇习惯性的朝右侧上挑,微微一笑的表情,仿若春之朝阳,融化人心。 “姑娘想算姻缘?”周写意握着手里的幡旗,踱步朝那位招手的姑娘走过去,脸上笑意不减。 “不算姻缘,我想算算仕途。”女子的声音如黄鹂出谷,又似娟娟细流拍打岩石,清脆悦耳,似水如歌。 狭窄的巷子里,女子自周写意过来便似刻意引导他朝巷子深处走过去,直至到了空旷无人之地,伸出手,“帮我瞧瞧吧!” 周写意笑的有些无奈,“推算仕途得要摸骨。” 唐见雪愣了半晌,“摸什么骨?” “就是……”周写意十分自然的将手叩在唐见雪的玉腕上。 虽是寒冬,唐见雪穿的却不是很多,除了外披的大氅,内里只穿了一件缎料的浅青色锦衣,且十分的轻柔。 “姑娘若介意,也可不算。”周写意握着唐见雪玉腕的手并没有朝上移。 “不介意啊,随便摸啊!”唐见雪笑的格外天真,内心却是连周写意祖宗十八代都无比亲切的问候了一遍。 这叫摸骨?这叫耍流忙! 不过没关系,她能忍。 其实她更好奇,眼前这个尚算俊俏的江湖骗子满脸长满彩色气泡的情景,该是多么的美轮美奂。 此时,周写意的手已经摸到唐见雪臂肘的位置,但依旧没有停下来,“一朵鲜花人前栽,一年四季花不开,要想花能开放时,采花之人就快来……” 那厢,周写意说的正起劲儿,这厢唐见雪已经完美结束了自己的下毒过程。 “本小姐让你算的是仕途!”唐见雪倏然抽回手臂,一双杏眼狠狠瞪了眼周写意,然则细想他刚刚的批词,又觉新奇,“你刚刚的批语是什么意思?” 且说唐见雪不是没算过命,自从家里那位恨嫁的亲爹给她张罗婚事开始,至少有下不百余个媒婆踏进过唐府的门槛儿,然尔在拿着她的八字批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了。 原因就是那些算命的们说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煞孤星命格。 所谓天煞孤星,就是一个人注定一生孤独的命运,为大凶之相,且这种命格不会对本人产生影响,却对其周围人呈极恶之势。 说白了,逮谁克谁! 唐见雪不信啊,那为啥她没克父克母克兄长? 答案是他们一家都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所以命都硬。 消息一经传开,就真真再也没有媒婆登门,因为她们不觉得有哪户正经人家肯把自己家的儿子送进唐门给这一家人克着玩儿。 终于,在唐解的不懈努力下,他们找到了一个同样命格且家世显赫,足以与唐门相配的这么一个人,而这个人亦有个无比响亮的名字,卫无缺。 唐见雪对卫无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亦谈不上有多爱,两个人甚至没见过面,而她答应的原因是家里那位老爹说她只要嫁,便允许她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唐门,四处游历。 加上游历江湖这个事儿卫无缺经验丰富。 诸多因素让她觉得,嫁给卫无缺绝逼不算是坏事,至于以后若是看他不顺眼了,再毒死他呗。 唐见雪一番心理揣摩之后,重新抬起眸子,看向对面无比俊俏的周写意。 “意思就是姑娘的姻缘就快到了。”周写意笑容谦和,温润如风,无论眉眼还是口鼻,若单单拿出一个,并不算上乘,但组合在一起看便是绝色。 尤其周写意的笑,右侧嘴角微微上挑,便使得这抹笑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邪恶,说不出的诱惑。 “用你算,整个江湖谁不知道卫庄主已经答应把卫无缺嫁……咳,入赘到唐门,我的姻缘早就到了!”唐见雪忽然眯起那双杏仁儿般闪亮的大眼睛,“我就说你们这些个算命的根本不会测什么姻缘八卦,就是耳朵好使!” 周写意闻声,似极认可般点点头。 “你承认了?”唐见雪无比傲娇的抬起下颚,颐指气使的瞪了眼对面这位其实看起来,还算顺眼的算命先生。 “原来姑娘便是唐门唐大小姐,失礼。”周写意意味深长的一笑,终于逼她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不然这个男追女的游戏要怎么玩下去呢。 唐见雪似是想到什么,原本还有些傲娇的脸顿时露出阴邪的一面,“那个女人告诉你的?她让你防着本小姐了?” “哪个女人?小师妹?”周写意一派云淡风轻,似回想般皱了皱眉。 “小师妹……你是谁!”唐见雪陡然一震,一脸警觉看向眼前男子,忽想到一种可能,自己有可能掉进苏若离给自己挖的坑里了,可转念一想,眼前这人是她指定的,苏若离没给过她一丝一毫的暗示。 “在下国师府四徒,周写意。”为了表示郑重,周写意刻意将另一只手里的幡旗搁到一边,扯了扯并不褶皱的衣角,随后朝唐见雪轻轻握拳,君子谦谦,温润如玉,淡然释怀笑万物的气质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超凡脱俗。 “哼!就算你是周写意怎么了?我不怕你们国师府!我跟苏若离的赌局,我定能赢!”唐见雪一脸愤恨跺脚,临走时朝周写意吐吐舌头,“你就等死吧!” 第四百九十七章谁让你来的 看着寒风中那抹纤细的身影遗世独立,大氅随风挥荡,周写意唇角的弧度越发肆意的深了几分,此番回大周皇城,除了师傅的召唤,他亦算到,自己红鸾星动…… 深冬的树林,枯木干枝,寒风起,枯枝无力摇晃,不时发出吱吱的声响。 萧索的林间甬道上,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缓缓前行,驾前赶车的是位老汉,一身破布缎袄,腋下还有发黄的棉花露出来。 “吁——” 随着老汉一声急喝,马车骤停,老汉一脸惊恐的看向对面,之后没留下一句话便自车前跳下去,连滚带爬的跑向来时路。 “怎么回事?”车厢里,龙浅感觉到马车歇止,不由蹙眉。 “奴婢去瞧瞧!”素宁音落时掀起厚重的车帘,入眼便见几十个长相凶残的壮汉挡在车前,为首者抱着一柄宽大的砍刀,脸上自额头自下颚,有一条深深的疤痕,距离远些,那疤痕更像是趴在人脸的蜈蚣,触目惊心。 “是……是山贼!”素宁惊恐撂下车帘,脸色煞白如纸,“郡主,一会儿下车奴婢朝他们冲过去抵挡一阵,你趁机快些逃走!” 龙浅不语,脸色渐寒,未及素宁再开口,她已然握起身边那柄银枪,“一会儿下车,你便随着那车夫的方向往回跑别回头,这里是银两。” 看着龙浅递过来的织锦钱袋,素宁红了眼眶,“就算是死,奴婢也要死在郡主前头!” 紧接着,车帘再度扬起,素宁一脸决然的走出来,愤然朝着那些山贼怒喊,“你们知道这里面坐着的是谁么!堂堂肃国公府的郡主殿下,你们也敢劫?还不快快退下!” 片刻沉寂之后,对面传来破腹的嘲笑声。 “老大!那妮子说里面坐的是郡主?哈哈哈……郡主的马车会寒酸成这样?” “肃国公府的郡主……那不是皇城顶顶有名的才女么!若真是,本大王可有福了!”为首汉子摆弄着手里的砍刀,五官异常狰狞,“今日这趟钱财分给你们,人,归我!” ‘嗨——’ 为首大汉身后,一群人狂欢嘶叫,跃跃欲试。 素宁见此,心凉之余拿起车前一块长板,之后跳下马车。 “回来。”这时,清绝的声音自车厢里悠荡,龙浅手握银枪走出来,单足点起落于地面,“不怕死的就过来。” 龙浅是才女,但在与娄俊相处的那段时间,她倒也从娄俊那里学了不少防身的本事。 后来娄俊出事,龙浅每每思念娄俊便会在月下将那几招拿出来舞一遍,如今也算练的炉火纯青。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数众多,龙浅不知道自己那几招能坚持多久。 “好烈的性子,你们去。”为首大汉狰狞的脸上透着毫无掩饰的猥琐,待其音落,自有身前小鬼张牙舞爪的挪蹭过来,摩拳擦掌。 眼见走在最前面的精瘦男人提着木棍横甩过来,龙浅美眸陡寒,握着银枪的手猛一收紧,身姿未动,银枪直指长空,随着枪身下摆,锋利无比的枪尖在空中迅猛下坠,枪身后半段硬生砸在山贼肩头! 而此时,山贼的木棍已经抡了过来! 顷刻,银枪枪尖随惯性弯折,龙浅看准时机转动枪柄,枪头瞬时离体,直插入那个山贼的后心。 那名山贼吃痛,惊惧低头的刹那,带着鲜血的枪尖已然穿透心脏。 毫无疑问,这名倒霉催的山贼死了,死的那样不甘心,他手里棍子与龙浅,只差分毫! “还来么?”龙浅转动枪柄,枪头倏然归位,唯有上面的鲜血,蜿蜒低落。 刚刚冲到一半儿的山贼下意识停在原地,踌躇回头。 “还挺厉害的,可惜……”为首汉子邪佞一笑,挥手间,十几个山贼呼啦冲了过去! 龙浅眸色陡寒,挥枪与冲上来的山贼斗在一处,长枪挑拨穿刺之余,哀嚎声震天响起! 然尔她也只会几招而已。 就在此刻,为首汉子突然点足,借手下喽啰的肩膀飞跃而至,手中大刀呼啸生风,直朝龙浅手中长枪狠劈过来! 刚刚的观察中,他已经看出龙浅的软肋! “郡主小心!”眼见大刀凌空劈落,早已被山贼死死按在地上的素宁惊恐大吼。 龙浅闻声回眸却已躲闪不及,仓促之下回枪平举当胸。 ‘咣当!’ 巨大的力道跟强烈的摩擦使得龙浅整个人后退数步,握着银枪的虎口阵阵发麻。 “不过如此!”为首大汉佞笑之余,挥手命十几个山贼过去生擒龙浅。 眼见那十几个山贼摩拳擦掌的围冲过去,龙浅心知不妙,眼底隐隐透出一丝绝然。 关键一刻,一道寒光倏然闪现,仿佛雷电轰隆而至,几乎同一刻,惨叫哀嚎声自龙浅身边陡然响起,待她惊讶之时,一抹熟悉的身影已然挡在她面前。 “对不起,我来迟了。” 是韩姜。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握寒剑的男人,龙浅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极恨。 “你为什么要跟来?谁让你来的!”龙浅愤然怒吼,甚至有些失态。 然尔下一秒,为首汉子的大刀已然劈了过来。 韩姜来不及与龙浅细细解释,握长剑硬对上那柄大刀。 结果毫无悬念,山野草莽又如何敌得过大周堂堂的辅国将军。 眼见不敌,为首大汉登时挥手命身后几十个山贼齐上。 韩姜临危不惧,手中长剑挥洒自如,且几招之下便将被山贼按在地上的素宁救下来,“带郡主回车里!” 即便龙浅有多不希望韩姜相救,可她始终都要替素宁考虑。 就在素宁欲扶龙浅折返回车上的一刻,一道破风的声音陡然响起,冷箭宛如寒夜流星直射向龙浅! 第四百九十八章就是偷袭肿么了 千钧一发之际,韩姜放弃抵挡凌空劈下的砍刀,手中利剑猛然脱手飞射出去,刚巧挡住那枚冷箭的偷袭! ‘呃……’ 砍刀自韩姜左臂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 “郡主!”素宁惊叫之余,乞求般看向龙浅。 龙浅明白,她是想让自己把手里的银枪撇给韩姜,可只要想到对面的人是韩姜,只要想到他是韩姜,龙浅的手便有些不自觉的握紧。 “郡主,快点儿啊!韩将军快支撑不住了!”素宁知道自家郡主的心思,可人命关天,而且现在怎么看韩姜都不能死,“求你了郡主!” 在龙浅依旧没有动作的时候,素宁情急之下忽的抽出龙浅手中银枪,狠狠抛向韩姜! 许是因为那一道冷箭,韩姜恐怕周围还有埋伏,下手再不留情。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为首大汉已被韩姜斩首,余下山贼惊恐大叫,之后拖着残躯,逃之夭夭。 树林里瞬时沉静,韩姜左臂上那道长长的血口早已染透衣襟,此刻行至车前,韩姜双手将银枪拖起,“多谢。” 龙浅漠然不语,转身走进车厢,素宁则十分歉疚的自韩姜手里接过银枪,“多谢韩将军出手相救。” “我已经不是将军,你若愿意,叫我一声韩大哥便可。”韩姜一语,素宁猛然一怔。 不是将军? “韩将军……”素宁惊惧之余,顺着韩姜的视线看过去,正落在自家郡主刚刚进去的方向。 情为何物? 直叫人不离不弃,生死相许。 “眼下没有车夫,我便替你们驾一段路,且到了前面镇子你们若想换便由着你们。”韩姜示意素宁进车厢,继而翻身坐在马车前沿。 马车滚滚,踏着满地鲜血离开了树林。 车厢里,素宁犹豫之后看向自家主子,“郡主,韩将军手臂受伤,我们要不要拿些药过去?” 龙浅没有回答,只默默闭上了眼睛。 但素宁看得出,自家主子这是默认了…… 午后的皇城,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落下来,却没有给这座屹立百年的城池增添一丝温暖。 深巷的破旧茅屋内,龙千绝盘膝而坐,矮桌上依旧摆着那个碗口粗的铜制缸子,在大多数皇族宗亲锦衣玉食且习惯了白璧无瑕的夜光杯时,龙千绝却对眼前这个曾陪他杀伐战场的脱漆铜缸情有独钟。 那个年代的他,绝对不比任何一位血战沙场的武将差,他曾立下过的汗马功劳,绝对要比史书上记载的多太多,可那有什么用,他的身世注定了他的命运。 不管他有多努力,他这一生,都只能碌碌无为…… “老王爷,属下得到消息,郡主已朝白城方向去了,眼下有韩姜在她身边守着,并无大碍。”段翼将自己得到的消息据实禀报。 “没想到韩姜那孩子倒是痴情。”龙千绝怅然不已。 “不是谁都能做到如他那般淡薄名利……”段翼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因为他感觉到了来自对面的冷光。 “你以为本王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名利?”龙千绝面目平静,唯那双眼,如鹰隼般寒冽,“本王所做,不过快意二字。” 段翼点头,“属下能理解老王爷的苦楚。” “你的苦楚本王亦能明白,否则你我,也不可能走到一起。”龙千绝不想追忆往事,因为他前路未歇。 “属下听闻沈醉将他的四徒弟周写意调回皇城,也不知他这个四徒弟能起到什么作用。”段翼言辞间透着一丝鄙夷,在他眼里,周写意绝对是国师府十大首徒里最无用的一个,除了能说会道,一无是处。 然尔在龙千绝眼里则不同,古今睿者,有几个身负绝世武功? 若道国师府真有青史留名者,唯周写意。 “你莫小看了周写意,以他的学识跟见识,沈醉有他相助,如虎添翼,但据本王所知,周写意志不在朝堂,他未必会那么上心。”身为那一代的枭雄,龙千绝自然明白知己知彼的道理,这些年,他对沈醉及国师府十大首徒的了解,知之甚深。 “也不知道经辅国将军府这件事后,沈醉还会不会把老王爷您列入怀疑对象?”段翼颇有些担忧。 “本王可以肯定,在沈醉眼里本王已经安全,但有周写意在,本王倒是不安……”龙千绝想了片刻,“这段时间你须多留意身边的事,切勿鲁莽。” “属下会小心。”段翼拱手领命之余似是想到什么,“关于十大神兵……” “十大神兵自然要找,不求全得,只得其一便可以让沈醉幻想破灭,如果没有十大神兵里隐藏的宝藏,沈醉再筹谋算计,亦不可能与手握重兵的你抗衡。”龙千绝所要求的,从来都不是十大神兵。 “那我们何时……”段翼所指,为起兵。 “十大神兵到手一件,便是我们开始思考这件事的时候。”龙千绝花发尽白,鬓角如霜,等了整整三十年,他终于有些不想等下去了…… 且说那日与唐见雪相遇之后,周写意并未觉得身体有何不适,便没急着入宫去找自己的小师妹。 不想第二日他想入宫的时候,却被沈醉叫去书房。 看着桌案上那张繁复的人物关系图,周写意便知自家师傅为何事心忧。 “师傅要不要考虑让徒儿替他们每个人都算一卦?”周写意说话时自怀里掏出两块墨黑色的龟甲壳,然后走过去,视线落在沈醉起笔犹豫的地方,“尉迟宣?” 也不管沈醉愿不愿意,周写意当下面容虔诚的闭上眼睛,嘴里碎碎念叨,之后随手一抛,手中两块龟甲呼啦掉在桌案,呈半开半合式。 第四百九十九章你怎么算出来的 周写意随后睁眼,看着那两块龟甲的眼神变得有些沉凝。 “如何?”沈醉下意识开口,便觉后悔。 何时起他竟被自己的徒弟给带偏了,若这玩意可信,他还致于这么多年绞尽脑汁的平衡时局,时时未雨绸缪,步步机关算尽么! “他不是。”周写意摇了摇头,无比肯定道。 “写意,为师叫你回来可是寄予厚望的,你就拿这个给为师傅看?”沈醉有些失望,因为在他心里,尉迟宣有极大可能,偏偏周写意有不同见解,还是用龟甲测出来的。 “咳……这当然不是全部,徒儿觉得尉迟宣不可能的原因,更重要的一条是当年那件事。”见沈醉不语,周写意继续道,“假设段翼真正忠心的人不是龙辰轩,那便证明他对大周及先皇不忠,而不忠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原配及原配所生之子。” 沈醉点头,表示赞同。 “而当年害他长子毙命的那名妃嫔,实则与尉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周写意一语中的。 沈醉明白周写意所言,“但你口中的联系并不是很近。” 不是很近的正解,便是细朝上数五代,差不多才有交集。 “不是很近不代表没有,师傅想想,冤有头债有主,当年害死他长子的并不是先皇,然尔为了报仇,段翼竟想颠覆整个龙氏皇族,心存这般滔天之恨,他怎么可能会对尉迟宣言听计从,而且尉迟宣虽在朝中威望极高,但几乎与江湖绝缘,他未必请得动无双夫妇,最主要,尉迟宣有短处,他有一个孙儿……” 沈醉微微蹙眉,提起朱笔,终是在尉迟宣三个字上划了个叉,“若他不是,还有谁更为可疑?” “当日师傅说肃王不会是幕后主谋的原因,是他近段时间因为龙浅郡主的事与段翼交恶,可师傅有没有想过……”周写意顿了顿,之后耸肩,“太过巧合?” “为师以为段翼背后的人,应该不会用如此粗浅的手段摆脱怀疑,而且为师觉得……觉得……”沈醉抬眸时,觉得后面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四目相视,周写意一脸茫然,“师傅觉得什么?” “你中了……唐门的‘烟花破’?”眼见周写意那张俊俏的脸上开始冒出五彩斑斓的小气泡,沈醉愕然不已。 周写意这方意识到什么,暗叫一声不妙! 就在这时,一阵叩门声突然自外面响起,沈醉应声之后,苏若离一脸欢喜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离儿给师傅请安!” 几乎同一时间,苏若离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怪物,直接‘嗷’的一声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沈醉无语,周写意满脸黑线…… 国师府后宅的药室里,苏若离边在案台处调配解药,边回头瞅瞅一脸彩色气泡半点看不到表情,连眼神都有些被气泡挡住的周写意。 ‘呃……’ 药杵不小心搥到手指腹,苏若离猛然回眸轻呼,再抬头时周写意已至近前。 “想看就看个清楚。”周写意顶着一脸彩色气泡,说话时刻意朝苏若离身边凑了凑。 苏若离无语,老娘不想看,求离远! “师兄咋会得罪唐门?”苏若离明知故问,赌的就是周写意不知道。 某人闻声,举起双手,十根覆满气泡的手指头在空中不停掐捏,脸上仅留的一方净土,不……是一双眼睛亦十分应景的闭合,半晌后慢慢睁开,“你觉得是你四师兄我得罪唐门?” 一句质疑,苏若离后脑滴出冷汗,可她没慌,如果说上一世她是那种平生很少撒谎,一撒谎就被看穿的纯良少女,那么这一世,她绝逼是一日不撒谎都睡不着觉的邪恶少妇。 “否则唐门为什么没给我下毒?”苏若离挑了挑眉梢,一本正经反问。 “因为你跟唐见雪打赌的内容是给我下毒。”周写意希望苏若离能主动承认,但苏若离的态度明显是我就不说。 某人无语,连手里的药杵都骤然停歇,张大的嘴巴半天都没发出丁点声音。 半晌后,苏若离无比艰难开口,“师兄你怎么算出来的?” 若如此,还找什么十大神兵?直接找宝藏啊! 周写意故意沉默,直至吊起苏若离足够兴趣之后,缓缓抿唇,“唐见雪告诉我的。” 一时间,整个药室无比寂静,偶有乌鸦在苏若离头顶飞过。 嘎,嘎,嘎—— 苏若离毫不掩饰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扭头看向自己的四师兄,一副我把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听这个的表情看过去,“师兄你这样会没有朋友的。” 见周写意不说话,苏若离调整心态,“师兄你也别怪唐见雪,她其实没有坏心,给你下的毒也都不致命。” 苏若离摆出无比悲悯的表情,自然而然的将自己摘干净,且摆正了自己在这件恶趣味事件中的位置,她也很无奈。 “没有,师兄不怪唐见雪。”周写意依旧站在苏若离身边,顶着满脸气泡,说出的话特别耐人寻味。 苏若离愣了半晌,惊讶转眸,“师兄你该不是在怪我吧?” 周写意没说话,只‘呵呵’两声。 “为什么啊!”苏若离表示不能理解,她眼下充当的角色一直都是救死扶伤好吧! “唐见雪是唐门大小姐,性格作派早就名声在外,她不单对我恶趣味,她对很多人都恶趣味,所以我在她眼里,跟很多人没有区别,但是小师妹,你与师兄算是自小一起长大吧?勉强也能算是手足至亲吧?她点中我的时候你咋没说换个人糟践?” 苏若离想了想,“师兄你是故意让她点中的?” 第五百章最不可能的事 周写意微微一变的神情,证实了苏若离的猜测。 唐见雪讨厌算命先生这件事儿楚林琅后来告诉过她,原因也说的十分清楚,现在想想,自家师兄偏在那个地方出现在楚馆外面,单纯只是巧合? 其实苏若离也只是猜测,周写意若想反驳,诸多理由。 但他没有,“是的。” 苏若离瞪大眼睛,即便她已经猜到有这种可能,但周写意亲口承认却还是给她带来巨大的震撼。 “因为我算过自己的命格,红鸾星动。”周写意知道苏若离想问,只是因为太过惊诧没有发出声音而已。 红鸾星动? “唐见雪?”事实证明,没有最惊,只有更惊。 周写意无比诚实的点点头,“会不会觉得她跟你师兄我很配?” 配个屁! 苏若离在心里无限怨念,连搥药都不怎么积极了。 唐见雪是你的红鸾星,你去找她给你解药啊! “所以……”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所以四师兄你也不是全因师傅的召回令才回皇城的?” “一方面。”周写意扭过头,“你想去师傅那里说我坏话?” 看着那一脸的五彩气泡无限逼近自己脸颊,苏若离还是无法接受的倒退数步,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是那样的人!” “嗯,师兄姑且信你。”周写意十分满意的点点头,“搥药。” 苏若离觉得眼前这位四师兄真是太好骗了,她都不相信自己,周写意哪来的自信! “你敢说我坏话,我便到师傅那里说你坏话。”就在苏若离私以为周写意很傻很天真的时候,某人薄唇浅抿,坏坏的笑了两声。 即便看不到那抹微微右翘的嘴角,苏若离亦能感受到来自周写意身上满满的恶意。 “我有什么坏话是你能说的?”苏若离佯装镇定的耸耸肩。 不料周写意用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止于此。 药室里的气氛再次静默的有些尴尬,周写意见苏若离许久不开口,便伸手拽了把梨花木的椅子坐到她身边,“老头子怀疑段翼背后有人。” 苏若离反应片刻,方才领悟周写意口中的老头子指的是谁。 有那么一刻,她都想问周写意,你说这句话不违心么? 沈醉看起来比你还要年轻有木有! “师傅怀疑谁?”苏若离将搥好的药材尽数倒在一个铜制的圆球里,之后将圆球搁进雕刻精美的药炉中间,点燃下面的蜡油,以青火慢慢炼制。 “尉迟宣。”周写意云淡风轻开口。 苏若离边看着药炉的火候,边皱了皱眉头,“应该不是,但凡大逆者断不会把自己最珍视的人留在身边,成为对手牵制自己的弱点,就像段翼,他此番回城便没带他的孙儿。” “不可能是尉迟宣欲擒故纵的手段吗?”周写意挑了挑眉,眉毛上的彩色气泡也跟着动了动,随时都要破裂的样子。 “不会,尉迟宣对尉迟铭宇是真的喜爱,是那种可以拿命换命的心疼的跟在乎,而且尉迟宣不是没有机会将尉迟铭宇送出皇城,师兄你有可能不知道,尉迟铭宇可是浔阳司徒家订下的女婿呢。”苏若离毫不犹豫坚持自己的观点。 听到苏若离最后一句掩饰不住的羡慕,周写意怅然数秒,“果然有个好丈人是多么的重要。” 苏若离闻声,唇角不自觉抽了两下。 这是重点么魂淡! “那师兄有没有算出来,段翼背后的人会是谁?”苏若离很想听听周写意的看法跟判断。 “很难说啊,谁都有可能,尤其是那些最不可能的人,最有可能。”周写意瞧了眼药案上的药炉,“大师姐的玩意,你用的倒十分顺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 “师傅给我了,自然就是我的。”苏若离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后背渗出冷汗,脸上却无甚表情,“药炼好了。” 苏若离觉得周写意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自然谁都有可能。 见苏若离把药丸递过来,周写意自是搁进嘴里,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那张满是彩色气泡的脸渐渐有了变化。 自第一个气泡从周写意脸上脱离,慢慢飞到半空开始,第二个,第三个…… 飞到空中的气泡越来越多,就像是无比浓稠的皂角水被人抛向天空,生出无数气泡在阳光下化作绝美的彩虹。 眼前的场景,绝美而又杀机重重! “气泡里面有毒液,师兄要不要先避避?”苏若离开口之时已然蹲到角落,且用一张偌大的帆布袋子将自己盖在下面。 置身于无数彩色气泡中间的周写意脸都绿了,你丫不早说…… 且说离开国师府的时候,天色已暗,苏若离想来想去未入楚馆,而是直接回了皇宫。 暮色苍穹,斜阳西照,整个御花园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难以言说的绝美。 苏若离行至御花园那座白玉拱桥时,身形微顿,之后脚步加快。 不想下一秒,那抹冰蓝色的身影赫然挡在她面前,“小离离,你没感觉到我在吗走的这么快,轻功退步了?” 苏若离想哭,麻痹就是感觉到你在,老娘才跑这么快的好么! “你还有脸回来?”既来之则安之,苏若离板起脸,寒声开口。 即便是经历了无数风霜的卫无缺,脸上却不见半点风霜,依旧风华无双,艳姿倾城。 此刻顶着那张雌雄莫辨容颜的某人一脸问号,我是做了什么? “唐见雪去楚馆的事儿你知不知道?”苏若离开门见山。 “知道啊,本少庄主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卫无缺解释了自己当初离开皇城的初衷,他是笃定唐见雪会满世界找他,所以才会离开皇城以免连累楚馆跟苏若离。 第五百零一章传说中的米田共 只是他没想到唐见雪竟然直接去了楚馆,且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至于卫无缺要怎么解决这件事,他的想法很直接也很粗暴,就是毒死唐见雪,一了百了。 在听到卫无缺的计划后,苏若离仿佛雕像般立在白玉拱桥上许久,忽然仰天大叫,“这是卫无缺说的话,跟我毛线关系都没有啊……唔唔唔……” “苏若离你是不是疯了!”卫无缺箭穿般闪到苏若离身边,狠狠捂住她的嘴,低吼出声。 苏若离五官都有些狰狞的瞪向卫无缺,“咱俩到底谁疯了?毒死唐门大小姐?特么你脑子里装的是传说中的米田共吧!” 粪? 卫无缺脑海里顿时晃出那么一个闪亮亮的大金字,“苏若离……” “你想毒死她那是你的事,还有,咱俩现在不认识。”就算遇上神一样的对手,也不想遇上猪一样的队友,这便是苏若离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那你说怎么办?让我娶她?你甘心吗?”卫无缺也明白自己的办法或许会有诸多后患,然尔除此之外他也是真没别的办法,若家里的不同意他或许还能争一争,现在家里的同意,他要怎么办。 我甘心啊!特别甘心! 苏若离完全找不出自己不甘心的理由是什么。 但是! 就算不为周写意,她觉得她至少也应该为楚林琅争取一下。 “如果唐见雪跟楚林琅站在你面前让你选,你选谁?”苏若离冷静之后,提出这样的假设。 “选你。”卫无缺一直没有改变自己的初衷,在他心里,苏若离是他唯一认定的女人,与美丑无关,与生死有关。 这个女人,曾不畏生死的挡在他面前…… 苏若离低头,朝头顶浮起的灿然佛身入定,默念三遍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选唐见雪,还是选楚林琅?”苏若离那副‘麻痹你敢再选老娘老娘就送你回炉重造’的表情,让卫无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楚林琅。”某人思考之后的结果让苏若离十分满意。 “你先离开皇城避一避吧,唐见雪这边我先替你应付着。”苏若离长吁口气,她总要给楚林琅留一个希望,即便她不觉得卫无缺是良人。 卫无缺也觉得苏若离的这个提议非常不错,于是点头,“那你先借我点儿钱。” 瞬时,苏若离周身煞气暴涨,一脸的生人勿近。 “也不是借很多,十万两……”只要不瞎,是人都能看出苏若离不愿意借,“五万两?” 苏若离那一身煞气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直线飙升,双目冷冽。 “一万两?”卫无缺不是很甘心的举起一根手指头。 苏若离慢动作摇头,“本宫觉得你娶唐见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无缺闻声,满目凄凉,“小离离你真是……连楚姑娘都能随随便便拿出五万两给我,就咱俩这关系,你连一万两都舍不得?” 苏若离笑了,楚林琅对你有想法,老娘没有。 再说咱俩啥关系! “我认识你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 “……” 卫无缺泪奔而去…… 直至卫无缺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方才长吁口气,转身时便见桥头处,龙辰轩一袭明黄色龙袍站在那里。 四目相视,一抹异样的情愫自心底荡起涟漪,又似点墨于池般泛滥成灾。 初始,她一直以为龙辰轩当真是傀儡,如此便决定了这个男人在她心里毫无地位可言,与自己的师傅比起来,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潭。 这也是为什么初见时她连想都没想,拳头就敢直接抡在这位帝王脸上。 因为轻视,所以无畏。 然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发现龙辰轩的真是太会伪装自己了,冷静,睿智,缜密,心思如尘。 随着这些特质被慢慢发现,苏若离的心境也跟着潜移默化的从最初的轻蔑,到后来的欣赏,以致于悄然滋生了那么一丝丝的眷恋跟不舍。 然尔苏若离知道,即便是现在,龙辰轩似乎也在刻意掩住锋芒,自己想到的那些手段跟对策,他未必没有想到,只是他没说。 “卫无缺怎么来了?”此时,龙辰轩已然走近,视线落在卫无缺消失的方向。 “来借钱的。”思绪戛然而止,苏若离呶呶嘴,耸了耸肩。 “你借他了?”龙辰轩收回视线,狐疑开口。 “怎么可能,老娘又不傻!”看着苏若离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龙辰轩唇角莫名向上勾起一抹弧度。 “朕的皇后自然不傻。”龙辰轩无比赞叹之余,颇有些感慨,“平云鹤已经出山,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引荐卫无缺与他结识。” “为什么?”印象中这两个人似乎没有交集。 “因为当年的平云鹤与卫无缺几乎没有两样,把整个江湖搅和的鸡飞狗跳,被十几大门派联合追杀却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龙辰轩陈述的事实半点都不夸张,平云鹤就是那样的人。 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便背后没有落霞山庄那样的势力作后盾,平云鹤依旧顽强的活了下来,这叫本事。 “被整个江湖追杀的人重出江湖的下场会是什么?”苏若离表示担忧。 “追杀整个江湖。”龙辰轩一语,苏若离已经能感受到江湖上该会掀起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 苏若离倒不是关心江湖怎样,她只怕这样一个人会很难掌控。 说白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怕龙辰轩招惹上这样的人物,介时会被他所累,至少她已经被卫无缺折磨的生无可恋了。 第五百零二章青史留名 “放心吧,当年把平云鹤逼入山林的那三个老东西还活着,只要他把自己该做的事儿做完,基本就能遇着那三个老东西了。”龙辰轩看似云淡风轻开口,薄唇浅浅勾笑。 阳光落下来,在那抹伟岸的身影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苏若离不禁转眸,“你与江山楼的交易里还包括这一条?” “朕既然把他请出来,自然要负责把他送回去,难不成还真能看着整个江湖血雨腥风不管么。”龙辰轩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但苏若离的眼神明显不正常,“咳……朕的做法有问题?”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来……皇上好像欠我点儿钱,也就一千万两银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还?”能与江山楼谈成这样的生意,没有百万两银子根本就不行。 这样的事实让苏若离突然想起来,龙辰轩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有寒子念在背后支撑,一千万两对淮南寒门来讲,根本就不算事儿。 反观红尘轩,虽然在楚林琅的努力下已有小成,但这不是尽头,红尘轩还需要发展壮大,而发展壮大的根源只有一个字。 钱!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会提到这件事,龙辰轩陡然止步,一脸悲凉,“朕以为我与卫无缺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 苏若离点头,“你们的确不一样,卫无缺没欠我那么多……” 皇城西郊,一片荒林。 寒风袭过,枯木不时发出咔咔的声响,几欲折断。 林间,三抹身影迎风而立,周身劲气暗涌,杀意蒸腾,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泰然如水面静湖,波澜不惊。 三抹身影中有一男子长的十分漂亮,穿的是比女子还要妖艳的缎袄,站姿窈窕,身段尽显。 在他身旁的女子一身褐色大氅,方脸阔额,体态粗犷,嘴尤其大,黑发依旧用一根草绳吊着,并无过多装饰。 此二人自是无双夫妇无疑。 对面,男子身系暗紫色披风,鬓角长发白似银霜,余下黑发如墨,剑眉亦如当年,苍劲上挑,双目如星,锋芒毕露。 “平云鹤你还真敢出来,你就不怕净世三雄再把你搥在墙角暴揍一顿,揍的你连自己爹妈的坟头都不认识?”无月摇摆着身姿向前一步,眼中尽是讽刺。 短短一句话,却是那个时代江湖上不能不提的一件盛事。 当初平云鹤凭一已之力连挑江湖十几大门派皆胜,一时间风光无二,人人谈鹤色变。 且在平云鹤最辉煌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三个冤家自称净世三雄向其发出战帖。 结果,那一场旷世奇斗直打了三天三夜,起初平云鹤装,要人家三个一起上,人家一起上了,结果他被打成狗样! 平云鹤不服啊,叫他们一个一个来! 人家没有任何异议,真就一个一个来,少一个都还不行呢。 至于结果,自然就像无月说的,云平鹤被净世三雄围至墙角,直打到眼冒金星,求不揍! 而平云鹤跟无双夫妇的恩怨就是在那个时候结下的。 那时作为围观群众,无月正在追求寒双。 寒双说了,只要无月敢在净世三雄离开后过去踹平云鹤一脚,她就答应嫁给无月。 为抱丑人归,无月毅然决然的走过去,在平云鹤奄奄一息的时候朝其屁股踹了一下,直踹的平云鹤一脸懵逼。 在那之后,平云鹤便在那个时代的江湖,消失了。 时至今日,无双夫妇已然成为这个江湖的传说,自信心无限膨胀,于是在面对昔日混世魔王的平云鹤时,竟然还有了调侃的心思。 “行啊,好啊!那你快把那三个老不死的玩意叫出来啊!”平云鹤双手环胸,两片薄唇微微上挑,无比期待之余,脸上的笑容越发邪佞,“三息之后,你若叫不来他们,我便将你们两个打到灵魂归位。” 无双夫妇同时皱眉,灵魂归位? “一个假女人,一个假男人,我真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物种才能生出你们两个奇葩,一个娘娘腔,一个蛤蟆嘴,我要是你们,找块豆腐撞死得了。”平云鹤的本事就在于,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心发问,他是真的在探求到底是什么样的爹娘才能生出无月夫妇。 “打死你!”无月夫妇闻声震怒,之后二话不说,一人举剑一人抡刀,身形如风呼啸而至,速度之快只在原地留下两道残影。 骄傲,自是有骄傲的资本。 眼见俩怪物狂奔而至,平云鹤单手翻转,自背后抽出那柄曾陪他叱咤风云二十年的虚迷剑,长剑竖起,寒光盛放! 三人加起来足有两百岁的绝世高手,在林间纵情厮杀。 无月手中长剑如游蛇吐信,直取平云鹤下三路,寒双大刀如电,则在平云鹤腰部以上形成密如罗网的攻击。 看着在自己眼前如跳梁小丑般上窜下跳的两个人,平云鹤不免感慨,这叫高手啊? 分分钟就能弄死他们的平云鹤突然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自己日后的辉煌! 如果无双夫妇在这个江湖上算是没人敢惹的存在,那么他,即为神! 想想就好开森有木有? 当然,平云鹤很清楚自己与江山楼做的交易,丢把斧头给眼前这俩二货。 “呃……”对于装输,平云鹤最为拿手也最没有压力感。 为什么呢? 因为脸皮够厚。 在那个时代的江湖,没有背景只有背影的他能从任人欺压走到无比强大,除了他本身有习武的天赋之外,还在于他已经修炼成铜墙铁壁的脸皮。 眼见平云鹤显露败势,无双夫妇兴奋不已。 试想他们若能打败平云鹤,必定能青史留名啊! 第五百零三章多少爱有过未来 此刻,无双夫妇越战越猛,平云鹤自是节节败退。 倏然,平云鹤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眼见大刀直劈面门,平云鹤想都没想,随手将自己背后那把看似极精致又无比威猛的斧头抽出来扛上大刀,另一只手里,剑峰与剑锋交错! 火花四溅! 无双夫妇这方看清一直被平云鹤背在背上的玩意,居然是一把斧子! 靠着这把斧头,平云鹤又与其大战一百回合方才再显颓态。 直至手中斧子被无月的长剑震飞出去,平云鹤方似完成任务般边叫嚣边后退,直至消失在整个树林。 无双夫妇也是累的不轻,一阵狂喘之后视线不由的落在了那把斧头上……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手中狼毫骤停,抬眸时漠然看向龙案前忽闪而出的寒阡陌。 “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贪狼斧已然落在无双夫妇手里,我们的人也已暗中窥探。”寒阡陌将彼时树林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回禀。 连带着平云鹤在离开树林不过五十里的地方,遇到净世三雄的事儿也一并道明。 龙辰轩闻声,面容微沉。 “楼主,属下只怕段翼拿到贪狼斧后会认出那是假的……亦或无双夫妇会将贪狼斧私藏。”倘若如此,这场试探则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无双夫妇既已显露人前,便不会轻易与幕后之人再见,至于真假……”龙辰轩寒目如星,“那柄贪狼斧锻造的与真品九分相似,莫说段翼没见过贪狼斧,就算见过,也未必认得出来,而且,问题不在于他见没见过……” 寒阡陌没有打断龙辰轩的话语,沉默等待。 “在于他的态度,若是真,他自当见朕将其奉上,若是假,他亦会告知朕这件事实,有人锻造假的贪狼斧意欲何为。” “所以……楼主笃定段翼背后有人?”寒阡陌恍然开口。 “只是猜测。”龙辰轩没有,也不想肯定段翼背后真有那么一个人在操纵全局。 不是畏惧,而是心凉。 倘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那么段翼过往表现出来的真心跟忠诚又算什么? 这整个大周王朝,可还有值得他完全相信的人? 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过的都慢,龙辰轩挥手退了寒阡陌,开始了他的等待…… 楚馆内,苏若离时尔握紧,时尔转动手里的茶杯。 楚林琅知道她在担心,刚刚有人传来消息贪狼斧已经入了将军府,那么接下来便是见证段翼是否忠于龙辰轩的时刻。 苏若离由始至终对段翼都心存质疑,不管主观臆断还是无双夫妇出现的事实。 所以她企盼结果如她所想,倘若不能那只能说,在证明段翼并非忠诚的这条路上她还要继续走下去。 “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你放松些。”楚林琅替苏若离蓄满茶杯,轻声开口。 苏若离苦笑,“我只怕结果不如我所想。” “除非有意外,否则段翼不会把贪狼斧交出去。”楚林琅身在局外,看事情自然更加通透, “十大神兵得其一,便可阻止各方势力聚齐的可能,没有十大神兵便打不开龙御留存下来的旷世宝藏,眼下段翼兵权在手,势力与沈醉相比略胜一筹,只要沈醉没办法得到宝藏,他便一直会占上风。” “希望没有意外吧。”苏若离想了想,“昨日我在御花园碰到卫无缺了。” 每次提到这个人,苏若离都会在楚林琅脸上看到一抹平日里不曾出现的异样红润,其实她在看到卫无缺时也会脸红,但性质完全不同,她是气的。 “他还好吧?”楚林琅不必刻意强调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心思,因为她知道苏若离知道,她亦知道卫无缺不知道。 “我真不明白唐解到底是哪根筋搭的不对,竟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那种时刻奔跑在黄泉路上的少年,哪里配!” “哪里都配。”对面,楚林琅樱唇浅抿,微垂的纤眸落下一片剪影。 苏若离明白楚林琅的意思,“一定非他不可?你有没有想过未来?” “有多少爱能有未来,要多贪心才敢言未来……”楚林琅惨淡抿唇,“我没有那么贪心。” 真的,苏若离完全不明白在谈及卫无缺时,楚林琅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自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相比之下,卫无缺才是该自卑的那一个好吧! 他除了有一颗作死的大脑,还有什么! 忽的,苏若离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整个身子皆是一震。 几乎同一时间,秋水自外面推门而入且禀报说国师府的周写意来了楚馆。 “找我的?”苏若离本能想到自己与唐见雪的赌约,再有一次她便赢了。 不想秋水摇头,却是指了指对面的房间。 周写意来找唐见雪做什么? 苏若离与楚林琅面面相觑之后,二人相继起身,走出锦瑟居。 对面房门半掩,苏若离与楚林琅才走两步便听一抹清越温雅的声音从里面飘际出来。 房间里,唐见雪对于周写意的到来亦觉莫名其妙,但见其脸颊光滑无痕,小脸顿生寒意,“你是来跟本小姐炫耀的?” 自己之前给周写意下的‘烟花破’算得上是唐门一绝,不想竟被苏若离给解了,不得不承认,苏若离比她想象中厉害。 “自然不是,周某今日来便是希望与唐小姐商量一个万全之策,好让唐小姐在接下来的比试里不致落败。”周写意音落,唐见雪满目愕然。 非但唐见雪,站在外面的苏若离亦觉寒风袭过,头顶似有几片孤零零的落叶飘下来。 几个意思?这是几个意思? 身侧,楚林琅看过来的眼神亦变得十分怪异,但她没出声。 第五百零四章我只想你开心 苏若离明白,楚林琅一定是在质疑,这真是你四师兄? “你什么意思?”房间里,唐见雪冷眼扫过那张欺世盗名的神棍脸,警觉性蹭蹭往上冒。 “唐小姐千万别误会,周某只是想让唐小姐开心而已。”周写意依旧是那张满面桃花般的俊秀容颜,微微右翘的唇角总会让人分外温暖。 “为什么?”唐见雪挑眉,悻悻耸肩,她不觉得自己跟眼前这个神棍有交情,仇倒结了两次。 “因为周某昨日夜观星相,发现自己红鸾星动,屈指细算,周某的红鸾星正指西南,而星池所覆盖的区域,正是唐门所在之地。”周写意看似含蓄,却十分露骨的描述了自己红鸾星动的正主,就是眼前这位。 唐见雪听罢之后反应了一阵,之后呵呵。 “唐小姐不信?”为了证实自己的诚意,周写意当下起身开始脱衣服。 “你再脱一件试试!”唐见雪是江湖儿女没错,但她好歹也是个女的,怎能受得了这个。 见唐见雪一脸嫌弃,周写意当下解释,“唐小姐别误会,周某只是想证明你可以在我身上任何一处下毒,随便什么毒我都不会反抗,我只想你能更好发挥。” 凑不要脸! 苏若离忍无可忍,抬脚暴走。 楚林琅则十分及时的拉住欲跟过去的秋水,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怕一会儿打起来无端溅了一身血。 但其实楚林琅想多了,苏若离进去之后没有破口大骂,也没动手动脚,只是以光闪般的速度在周写意身边绕了一圈儿,继而站定,脸上的笑意看的人毛骨悚然。 “没想到四师兄你这么喜欢被人下毒呵。”苏若离的视线并没有在被她封住穴道的周写意身上停留太久,转尔看向唐见雪。 “之前讲的五局三胜皆由唐大小姐下毒我来解,现在想来多少有些不公平,不如咱们改一改,接下来两局由我下毒,你来解,如何?” 唐见雪瞄了眼周写意,又瞧向苏若离,“怕你!” 苏若离点头,“毒我已经下完了,唐大小姐慢慢解。” 这一次苏若离没有谦虚,樱唇微启,莫说眼神,连鼻息间都似带着一丝傲然跟睥睨天下的姿态。 论制药配毒,国师府的大师姐连洛清风都不放在眼里,区区唐门算个屁。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下毒的速度如此之快,唐见雪神色微愕。 在她身边的周写意,表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些苏若离都不管,只转身大摇大摆的走出房间,这回舒坦了。 房间里一群乌鸦连片飞过,留下‘嘎嘎’的叫声…… 出门之后,苏若离朝楚林琅摆摆手,之后未作任何交流的离开了楚馆。 这一路某人徒步走的很慢且不时回头,似在等人。 差不多半柱香之后,那抹玄色身影方才自后面追上来,微喘。 苏若离的身影随之被其拉到无人的巷子里,“小师妹生气了?” “没有啊!”苏若离索性靠在巷子里的灰色墙砖上,摊手耸肩。 周写意沉默,因为面对苏若离那张静若平湖且隐隐带着笑意的脸,他一时还真无法分辨那抹笑容里的深意。 到底是气到了极点,还是真就在笑。 苏若离若知道周写意此时所想,必定回他一句,你丫不是会算么! 事实上,听到周写意在唐见雪面前主动犯贱的时候她真给气着了,但在进门一刻,她把自己炸飞起来的毛,又都给捋顺了。 原因很简单,只有拆不败的城墙,没有棒打不了的鸳鸯,眼下周写意甘愿成为挖墙脚的主力,她绝逼是要支持的。 还是那句话,不替卫无缺考虑却无论如何都想给楚林琅一个机会,即便她觉得楚林琅真正的良人,是那个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的卯宿儿。 想到卯宿儿,苏若离暗自惆怅不已,那个榆木疙瘩的脑袋啊! “小师妹若没生气,那又为什么朝你师兄我下那么重的毒?”周写意之所以迟迟没有追上来,是因为唐见雪给她把脉了,还顺便放了点儿血在房间里研究。 “师兄怎么知道那毒很重?”苏若离微怔,以唐见雪的本事应该没有这么快辨别出来。 周写意凤眸微眯,薄唇浅抿,剑眉微微拢起,“如果不是很重,何以我的血会像之前的‘烟花破’一样呈现七种颜色?” 说实在的,当看到自己的血从手腕滴到碗里的时候,只有周写意自己知道,他有多努力才没让自己涵养了这么多年的心性,毁于一旦。 “师兄既然经历过‘烟花破’,应该适应了吧。”苏若离觉得这没什么。 周写意脸上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拿他的话说,即便都是‘烟花破’,但意义截然不同。 有比试,就有输赢。 唐见雪在他身上用‘烟花破’是因为她对这种剧毒足够自信,她才不会管这种毒对中毒者的反噬,好坏不计,她管不着。 可苏若离你不一样! 你是我的小师妹,咱们中间有亲情连着呢,你咋能下这么狠的手? “嗯。”苏若离听罢之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不晓得四师兄把自己扒光了让人家随便下毒的时候,亲情是不是被狗吃了。” 周写意想了想苏若离的这个问题,“师兄错了,师兄当是被爱情蒙蔽了心志。” 某人语塞,腮帮子都有点儿反酸水儿了有木有! 见苏若离捂着两边腮帮子欲走,周写意登时上前两步,一脸讨好,“算师兄求你,让她赢。” 苏若离闻声,双目阖闭,半晌后抬头,头顶都跟着冒青烟,“四师兄你四不四傻!” 第五百零五章你是不是傻 这事儿让苏若离解释起来就简单了,眼下看唐见雪明显对周写意没有一见钟情的意思,否则也不会每每出手必是绝招。 既然不能一见钟情,那就日久生情。 肿么个日久生情法儿呢? 简单,就是解毒,解那种累死都解不出来的毒。 以唐见雪那种服不得输的性子她断然不会轻易开口认输,如此情况下这场比试便会长长久久的进行下去,这意味着什么? “师兄我便可以长长久久的呆在她身边?”周写意恍然之余,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微微右翘的唇角总让人觉得分外温暖。 莫名的,苏若离觉得眼前这位四师兄,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小师妹,你那毒真的行吗?”周写意有这样的担忧不是没道理,毕竟自家师妹在解‘烟花破’的时候,只用了半个时辰。 苏若离笑了,“以唐见雪的资质,至少十天。” 周写意摇头,十天明显不够。 “师兄你……欲擒故纵造不造!”只有把唐见雪的积极性调到最高,她才会长长久久的坚持下去。 别的苏若离不敢保证,随便弄个让唐见雪解上五七八年的毒药,还是有几箩筐的。 对于苏若离无偿帮助自己这件事,周写意甚是欣慰,欣慰的结果就是万事无忧的回了楚馆顺应天命。 或许在周写意眼里,自己帮他的原因是手足情深,但苏若离知道不是,她是希望自己今日所为,能让周写意在日后的选择里,多想一想。 虽然国师府看起来一如往昔般风光,然经过别苑大婚之后,但凡稍稍精明的人都能猜出来,国师府十大首徒有了隔阂,甚至可以说分裂出了两大阵营。 一是以苏若离为首,一是以顾如是为首。 有阵营,自然就是选择,苏若离不求周写意能为自己做什么,只求他别站在自己对立面就好。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苏若离的脚步在御花园里绕来绕去,直至暮色暗沉方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已经这个时辰,她所等待的,该是有了结果。 行至锦鸾宫,里面灯火微亮。 紫鹃见自家主子进来,欲开口却被苏若离摆手退了下去。 房门开启,内室烛火摇曳,淡烟袅袅。 龙辰轩一袭明黄色龙袍坐于桌前,近乎完美的侧脸在烛光的映衬下似多了一道阴影,那双深邃如星辰的眸子便躲在那抹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此时的龙辰轩正在喝粥,修长如玉的手指在烛光的照耀下骨节分明,似比那张脸还要耐看。 苏若离漫不经心的走过去坐到对面,看到身前亦摆着一碗银耳燕窝粥,便也跟着拿起汤匙。 龙辰轩没有立时开口,她亦没问。 时间仿佛静止,气氛也跟着些许压抑。 答案无非两种,段翼来了皇宫,段翼没来皇宫。 这一次苏若离没有动用红尘轩的力量,甚至没有打听,许久没有这种不确定的感觉了,她想寻个刺激。 然后,刺激来了。 “贪狼斧有消息了。”龙辰轩将手里的汤匙搁回到瓷碗里,抬起头,郑重看向苏若离。 苏若离点头,她知道,她回来就是想听结果的。 “朕说的是真正的贪狼斧……”龙辰轩话音未落,便有粥雨漫天倾洒过来。 真的,苏若离已经很久没有在龙辰轩面前这般失态过,但此刻,单单是喷粥根本不足以表达出她的震惊。 看着被苏若离捏成弧儿的汤匙,龙辰轩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龙案被他拍出了一道缝儿。 真正的贪狼斧现世了,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 “段翼入宫了吗?”苏若离暂不去想贪狼斧,疾声开口。 龙辰轩点头,不仅入宫,还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 然尔,这有什么意义? 没人知道段翼到底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假的贪狼斧摆在龙案上,还是在已知情的情况下将贪狼斧拱手奉上。 所有的努力,在真正贪狼斧出现的那一刻变得毫无意义,且将他们陷入了一个极为被动的境地。 至少段翼不会觉得这是个巧合…… “贪狼斧在谁手里?”苏若离强自压制住心底想要骂娘的情绪,肃声质疑。 “唐门,唐玉书。” 这一刻,苏若离的脑子仿佛瞬间走过了一亿光年,累死了无数脑细胞。 竟是唐门! 历史总是在同一时间跟同一地点,展现出惊人的巧合。 苏若离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把钱借给卫无缺,这件事无论怎么看,卫无缺都像是关键人物…… 而且这件事中还有另一个关键人物,周写意。 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那位四师兄到底是因为红鸾星动才去接近唐见雪,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苏若离凝眸看向龙辰轩。 “朕不清楚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龙辰轩沉凝片刻,“朕只知道,直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查出这个消息的源头。” 苏若离微怔,握着汤匙的手又是一紧。 “朕虽查不出消息来源,却已经证明了消息的真实性,贪狼斧的确在唐玉书手里。”龙辰轩剑眉紧拧,眸色如潭。 苏若离想了片刻,“且不管这个消息到底是不是段翼幕后之人放出来的,又有什么动机,至少我们知道贪狼斧的下落了。” “是呵,如果连段翼的忠心都是假的,那么十大神兵于朕而言,便是决定成败的关键。”龙辰轩苦涩抿唇,声音透着些许悲凉。 事实上,不管龙辰轩还是苏若离,但凡聪明人都知道,太过巧合的事往往意味着冥冥中,自有玄机…… 第五百零六章我的人你别动 深夜,将军府。 书房里,段翼漠然坐在梨花木精雕的木椅上,漆黑冷目紧盯着手里的密件,顷刻,内力运转,手中密件化作灰飞。 “主人……”案前,青龙下意识上前一步。 “老王爷借寻女之由,已然离城。”段翼长吁口气,身体重重的靠在椅背上,“密件上还说十大神兵之一的贪狼斧在唐玉书手里,消息已经传到龙辰轩跟沈醉耳朵里……” 青龙不解,“老王爷怎么会知道贪狼斧的下落?” “老王爷不仅知道,消息还是他放出去的。”段翼眸色愈深,“老王爷此番出城,意味着我们多年的隐忍,终于快要有结果了……” “属下不明白……十大神兵对我们……” “对我们根本不重要,只要在十大神兵聚齐之前,我们能够成事。”深冷的黑目迸射出幽寒的冷光,段翼唇抿一线,“只要我们能够成事,十大神兵依在,但那些想要得到神兵的人,却未必还在……” “老王爷的意思是?”青龙跟随段翼多年,自然理解段翼对这一天的渴望。 没有人知道,对于眼前这位老者,名利不是最重要的,权势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最珍视的,是与自己原配夫人的爱恋,还有他们唯一的孩子。 固然当年之事段焱有错在先,可到底是因为那个妃嫔爱上了龙啸,才会丧心病狂的杀了自小的青梅竹马。 段焱之死,令其母郁结成疾,最后自尽。 那晚他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那一夜,段翼鬓白如霜…… “既然贪狼斧现世,我们自然是要尽力与沈醉争抢,以示忠心。”段翼幽幽开口,眼角溢出冰寒的冷意,“在老王爷没回来之前,皇城越乱越好。” 青龙点头,只有皇城足够乱,才不致让沈醉他们分神去想别种可能。 见段翼挥手,青龙告退。 独自呆在书房里,段翼忽想到今日入宫的场景,他虽未在龙辰轩脸上看到任何异样的神情,但他知道,整个江湖有本事能将平云鹤请出山的势力并不多,江山楼却是唯一的可能。 所以,龙辰轩竟然花了这么大的手笔试探他? 到底,他是从什么时候怀疑自己的,亦或者又是何时露出的破绽? 幸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寒子念又活了。 消息传到苏若离耳朵里的一刻,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国师府。 她想看看沈醉是不是被气死了,如果只差一口气,自己要不要亲手送他去渡劫…… 结果是,沈醉活的很好。 此刻国师府的书房里,沈醉无声轻倚,容颜绝尘,道骨仙风。 每次看到沈醉出神的时候,苏若离都会不自觉沉浸在那张世间独一无二的容颜里无法自拔。 人们总会对美好的事物心生向往,沈醉的脸就是美好的事物,因为美好,所以迷恋崇拜甚至沉沦,世人亦如此,作为被他一手养大的苏若离又怎会意外。 然尔,老天爷似乎跟她开了一个一点儿都不好玩儿玩笑,她死了,她最崇拜的师傅杀的。 直到现在苏若离都不明白,何必呢! 世人何来长生,终点处必有阎王在等,你沈醉虽道骨仙风,却逃不过生死轮回,这一世的名利,真的对你这么重要? “你有许久没来看为师了。”暗哑的声音带起一抹浅淡的悲伤,苏若离行至案前时,沈醉方才缓缓睁开眼睛,深邃如海的眸子里,那抹光,透着些许凄凉。 苏若离知道,寒子念活了他一定很不开心,所以这一刻,她就很开心。 “师傅定是想离儿了,离儿也想师傅,好想好想!” 好想你死! 苏若离笃定沈醉不会把寒子念的事儿告诉她,即便她早晚会知道,因为这或许在沈醉眼里是他有生之年做的第一件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 而在苏若离眼里,第一件则是他杀了自己的大徒弟…… “你五师姐来信,说是寒子念活过来了。”出乎意料,沈醉说了,如此反倒让苏若离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高兴? 辣么大的劲敌死而复生,这是有多值得高兴的事呢! 不高兴? 二师姐终于可以不用守活寡,你不高兴是几个意思! 哭?笑? 亦或不哭不笑? 就在苏若离绞尽脑汁在想自己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这则消息时,沈醉开口了。 “为师当日是不是错在,没有全力去救寒子念?”沈醉抬头,如浩瀚夜空般璀璨的眸子里隐隐荡漾出一丝涟漪。 苏若离以为自己瞎了,可是没有,她真真切切看到沈醉那双眸子里,有星光在闪。 真的,沈醉! 你若敢把眼泪掉下来,老娘便把你眼珠子给剜出来踩暴它们! 不曾为凌紫烟掉下一滴眼泪的你,若敢为寒子念哭,你要我情何以堪? “大师姐说过她的‘神醉’无药可解,这不是师傅的错。”苏若离依着沈醉的意思坐到案前,低声开口。 “她与为师说过,这世间唯她可以配出解药,为师相信你大师姐在说这句话时绝非自负,然尔洛清风竟然解了‘神醉’……离儿,你知道为师在想什么?”沈醉终究没有落泪,抬起头,深邃的眸间闪过一抹晦暗的冷光。 苏若离摇头,她猜不透沈醉。 但她觉得沈醉再不要脸,也不会说类似‘你大师姐终于有了下落’这样的话。 “为师忽然特别邪恶的……想要杀了洛清风……”沈醉苦涩抿唇,嗤笑自嘲,“为师不想紫烟的神话,就这样破在洛清风手里。” 心,没来由的抽搐,一瞬间痛的无法呼吸,像是被无数钝刀来回割磨,鲜血跟碎肉同时飞溅,迷了人眼,乱了人心。 看吧,沈醉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人,我看不顺眼灭了都行,但别人,不行。 第五百零七章人生三大罪 苏若离哭了,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的急涌而落。 “师傅放心,这事儿我能办!”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苏若离刻意抽泣两声,之后抬起袖子狠狠抹掉眼角两行清泪,以示决心。 沈醉失笑抬眸,“即便是我,也未必是洛清风的对手,你就不要胡闹了。” 见苏若离还想再说什么,沈醉长声叹息,“寒子念生,你五师姐只怕在淮南的日子不会好过……如果可以的话,为师希望你能劝劝清姿,莫让她太过执着。” 苏若离点头,她会的,她一定会告诉段清姿,斩草必须除根! 杀人必须偿命! 没有在书房里呆太久,苏若离推门离开之后很意外的,在拱门处碰到了自己的四师兄。 这厢,周写意欢天喜地,眉飞色舞的讲述自己中毒后的症状,相比之前满脸彩色气泡,眼下他体内血液竟然呈现七种颜色,汩汩自手腕流到碗里,七种颜色没有半点混杂,而是十分规律的一圈圈形成七彩箭靶。 自己下的毒,会呈现怎样的状态苏若离自然清楚,而让苏若离不解的是她对面的男人,一个晚上被人放了七次血,脸色都明显苍白了不少,他笑的那么开心是怎么回事? “小师妹啊,你说师兄该怎么感谢你呢。”周写意说到兴奋处,干脆走到苏若离身边,将手搭在苏若离肩膀上,信誓旦旦,“衣服?首饰?还是钱?随便说!” 苏若离略有些心虚的抬起头,慢动作扭头看向自己的四师兄。 然尔对于苏若离一时怔忡,周写意却会错了意,“也对哦,你现在是皇后,不缺那些俗物,那你说,除了这些你还想要什么?” 苏若离是真想告诉周写意,老娘就是俗人,正配那些俗物,可是她张不开那个嘴。 就在这时,一抹冰蓝色的身影仿若乘风而至,飘然落在苏若离面前,容颜倾城,绝世无双。 “小离离,你终于良心发现啦!” 不管苏若离怎么给卫无缺使眼色,眼珠儿都要挑飞出去,卫无缺就跟看不懂似的走过来,“本少庄主听到消息,说是你急着找我回来,是不是觉得那日没在御花园借我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可能不是。”苏若离深吸口气,一本正经摇头,“本宫今晨去找唐见雪,大致聊了一下关于你的问题,唐姑娘说了,倘若你能老老实实的跟她回唐门,她愿意放卯宿儿一马。” “所以呢?”卫无缺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一对桃花眼瞪如铜铃,狠狠瞅着对面的女人。 苏若离不怕来自卫无缺身上那股煞气,让她真正感受到无限凉意的,是在她身边的周写意。 此刻就算她不扭头,亦能猜到周写意脸色必是五彩缤纷。 有些事实虽然残酷,但总要面对。 她不想竖敌,但周写意总不比贪狼斧来的重要,卫无缺既是唐门选定的女婿,自然是得到了唐解,以及那个最疼自己妹妹的唐玉书的认可,介时只要卫无缺在唐玉书面前说点儿好话,指不定贪狼斧就到手了。 相比周写意,倘若贪狼斧被他弄到手,怎么看他都不会交给自己,这里面可以操作的猫腻太少,卫无缺则不同。 “所以你应该直面正视自己的姻缘,唐姑娘是个好人。”苏若离语重心长道。 好人? 就在卫无缺欲反驳苏若离判断好人的标准低到无底限的时候,周写意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神色冰冷,“那我呢?” “人生三大罪孽,断人财路,毁人姻缘,刨人祖坟,师兄你是有慧根的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修仙吧,这个凡尘乱世,不适合你。”苏若离强自镇定的朝后退了两步,之后将周写意横亘于空的胳膊按下去,“节哀。” 于是乎,苏若离领着一脸绝望的卫无缺离开国师府,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周写意…… 午时阳光正盛,远在皇城数百里的泗城郊外,一抹竹青色长袍的男子漠然站在林间,对面停着一辆看似极为普通的马车,冬日天寒,车帘是用棉花包裹着缎面做成的。 车前沿,赶车的马夫紧紧拽着缰绳,不时看向对面男子。 世人皆道川蜀之地甚是养人,此番看到眼前男子,方觉所传不虚。 只见面前男子束手而立,俊逸中透着一股读书人的秀气,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若桃花,目如秋水。 男子长相堪称俊美,尤其微微勾唇的动作,甚是诱惑。 车夫不是俗人,看清眼前之人面相的同时,亦看清了对方的功底,武功并非一等一,但自那双眼中流露出来的自信却似有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又是那么的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唐门素来以暗器著称,而作为唐门少主的唐玉书武功虽不出众,但若真扛上,就算无双夫妇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这时,厚重的车帘被人掀起,里面传来一声轻咳。 “老爷……”车夫移开视线,恭敬拽起车帘,便见一位老者缓缓走出车厢。 老者白发苍苍,身形却十分矫健,只是那张脸被一张金色面具罩着,让人看不清面容。 “少主果然是江湖这一辈里数一数二的才俊,今日一见,老夫之幸。”老者纵身下了马车,双足点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前辈客气了。”唐玉书拱手,薄唇微启。 老者再未多言,转身看了眼身边之人,车夫心领神会,当即走向男子且自怀里掏出一个黑纹方盒,恭敬奉上。 唐玉书接过方盒,修长玉指缓缓打开,便见一枚纹路古朴的扳指儿落入眼底,“流殇戒?” “如假包换。” 第五百零八章你行你上啊 作为暗器,流殇戒虽无法与十大神兵中的玉魂锁相比,但玉魂之下,任何暗器又无法与流殇戒同日而语。 唐玉书抿了抿唇,自盒里将流殇戒取出来,轻轻套在自己左手食指的指腹上。 刹那,黑纹方盒被抛向半空,唐玉书指尖微动,一抹冰冷流光倏然射出,犹如闪电。 顷刻,方盒在半空碎裂成渣,寒风袭过,碎屑随风而逝,不留半点痕迹。 身为唐门少主,唐玉书与暗器相伴二十几年,他最清楚什么样的暗器图有其表,什么样的暗器又是内藏玄机。 看出唐玉书对流殇戒十分满意,老者方才缓步上前,“老夫要的东西,少主可带来了?” “自然。”唐玉书抬手,便有黑衣影卫凭空而落,在其手中有一件三尺长的物件儿,被黑布包裹。 待黑衣影卫将黑布扯开,一柄金光耀眼的利斧赫然呈现,正是贪狼斧。 且说贪狼斧的斧身取自天外镏金陨石锻造,漆黑如墨且泛着冷光,头尾各有一段纯金色的圆环箍在上面,斧头亦是金黄色,锋刃朝内半寸的距离乃玄铁精磨,刀口不倦,吹毛可断。 “贪狼斧?”老者上前,轻声惊讶。 “前辈随时可以拿走。”唐玉书知其为贪狼斧,亦知它为十大神兵之一,那又怎样,他不稀罕。 老者没有回应,只默声拿起斧身,仔细观摩。 如此细看,方见黑色斧身中间有几道雕刻诡异的纹路。 老者并未多想,伸出五指抚上那几道纹路,片刻后离手,那纹路看似未变,实则却是多了一道…… “前辈不要?”看到老者将贪狼斧搁回黑衣影卫手里,唐玉书微愣。 老者浅笑,“已经要过了。” 唐玉书释然,微微点头,“那便是成交?” “成交。”老者转身,行至车前时止步,声音浑厚,“以唐少主的心思,当是已经猜到老夫是谁……” “前辈过虑了,朝堂之事唐某并不感兴趣。”唐玉书悠悠开口,算是给了承诺。 老者闻声,微微颌首,之后纵步上了马车。 随着厚重的车帘撂下去,车夫翻身坐到前沿,单手拽起缰绳,另一只手挥动长鞭。 马车复起,缓缓自唐玉书身侧经过。 寒风起,侧帘鼓动时露出缝隙,这时的老者已经摘下金色面具。 唐玉书未动,纵然不看他亦猜得到,整个皇城里,唯有肃王龙千绝有落地不染尘的盖世武功…… 皇宫,御书房。 这两日,龙辰轩过的十分郁卒。 原因很简单,试探段翼这件事因为真正贪狼斧的出现不了了之,且给他留下一屁股堵都堵不上的漏洞,怀揣贪狼斧的唐玉书前两日行踪骤消,到现在还没找着,苏若离这几日净天在外面晃荡,害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最主要,他等的一位重要人物昨日便该入宫,可直到现在,那厮都没出现。 终于,在龙辰轩几欲爆发之时,一抹鸦羽色的身影自梁柱顶端绕转,飘然落地。 “‘神醉’的解药是谁配的?”清绝的声音宛如天籁,龙辰轩闻声,便如久旱逢甘雨般容颜舒展,眉开眼笑。 洛清风飘然落地,鸦羽色的外袍将其身材衬的颀长英挺,漆黑清绝的眼眸流转着幻彩的莹光,然尔此刻,他内心是焦灼的。 “你笑成这样,本神医怎么感觉有阴谋呢?”面对龙辰轩的分过热情,洛清风有些冷,背后飕飕冒凉气。 龙辰轩暗惊,他有表现的那么明显? “咳,那解药是苏若离配的,怎么了?”龙辰轩调整了一下放飞的五官,肃声回应。 “不可能,凭苏若离的医术,根本配不出‘神醉’的解药!”洛清风咬牙切齿,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 “依据呢?”龙辰轩挑眉,不以为然。 “依据就是连我都配不出的东西,苏若离绝对配不出来。”洛清风无比傲娇的挺直了身子,字字句句充斥着对自己医术的谜之自信。 龙辰轩叹了口气,“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怎么……” “本神医承认山外有山,也承认苏若离在医术方面的确有非一般的天赋,但是以我多年对医术的钻研,能配出‘神醉’的医者,必定如我一般至少被各种医书浸淫十几年才能配出那么霸道的东西,至于解药,只有‘神醉’的主人才能配得出来!” 洛清风的情绪很不稳定,说话时声音大到自带回音效果。 龙辰轩最了解自己这位损友的脾气,这个时候打断他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所以让他继续说。 差不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御书房里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无声。 四目相视的那一刻,洛清风深吸口气,“我说了那么多,你倒是给我一个反应啊?” “你说了那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龙辰轩也很无奈,他没听懂这样的反应会不会让洛清风直接疯掉? “凌紫烟还活着,沈醉让苏若离嫁到皇宫必定是有巨大的阴谋,你是时候醒醒了,女人从来都是祸水!”对于苏若离,洛清风也是谜之排斥。 龙辰轩点头,“嗯,那你解释一下,倘若这是阴谋,苏若离为什么要把‘神醉’的解药拿出来给朕,又让朕交给你,然后让你救活寒子念,最后让寒门击败顾府,成就寒门在淮南的一枝独秀?” 洛清风愣住,想了片刻,最后得出的结论,这里面要没有什么祸害你跟我的阴谋,我当着苏若离的面以死谢罪! 龙辰轩再次点头,这句话他记住了。 就在这时,洛清风突然上前一步,隔着龙案一把拽住龙辰轩的手腕,仔细把脉。 随着脉搏越来越清晰,洛清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五百零九章闲人烂事儿多 “你没吃我给你送来的药丸……你最近吃了什么古怪的东西没有?”洛清风缓缓松手,抬起头,拧眉质疑,声音紧蹙。 龙辰轩想了想,之后十分诚实的颌了颌首,“吃了。” “吃了什么?”洛清风愈发紧张的倾过身子,眉宇成川。 “苏若离配的解药。”龙辰轩知道此事瞒不住,就像现在,洛清风只是动动手指便知道自己非但没吃他的药,还吃了别的什么东西。 洛清风脸色瞬时青白交错,胸口骤起骤伏,连呼吸都有些不匀称了,“她给你的药丸你怎么敢吃!” “咋不敢吃了,她说她能解朕体内剧毒。”龙辰轩耸耸肩,自觉没什么不对。 “她说能解就真能解?龙辰轩你什么时候傻的!”洛清风睚眦欲裂,低声怒吼。 “朕没傻,朕只知道你没说出这样的话。”龙辰轩十分平静的看向活像被扯过毛的洛清风,陈述事实。 “本神医……”洛清风突然语塞,尤其在自称神医之后。 是呵,他从来没说过那样的话,因为他不能。 不是不能解,只是不能拿龙辰轩的命赌个万一。 见洛清风那张脸憋的难受,龙辰轩深吸口气,“苏若离说你重情义,尤其对朕,所以在配制解药的时候诸多顾虑,也因此,你所配制的解药只能维持朕体内毒素不攻入心肺,却是治标不治本。” 龙辰轩想了想,又道,“在这方面,苏若离看的就很开,所以她在配药的时候顾虑就会少一点,或许会成功也说不定呢。” 洛清风嗤之以鼻,“她是根本就不用顾虑你是死是活。” 会吗? 即便苏若离都已经想到用化尸水毁尸灭迹这一步,龙辰轩还是愿意相信,倘若自己真是因为她的药没了性命,她多少会有些心痛。 “对了,这次把你叫回来,还有一件事。”龙辰轩不想去纠结苏若离心里自己的位置,转移话题道。 “什么事?”洛清风挑眉。 “还钱……” 古语有云,亲兄弟明算账,越是关系铁,钱财方面就越要清楚明白,检验好兄弟的标准件什么? 还钱! 依着龙辰轩的意思,只要洛清风能留在皇城帮他一段时间,他愿意把之前欠洛清风的银子一并还清,利息都算上。 幸福来的太突然,洛清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年头你在哪儿呆着不是呆着,可不是你在哪儿呆着都会有一大把钱掉下来,即便那些都是自己的钱…… 适夜,龙辰轩一如既往的回了锦鸾宫,出乎意料的,苏若离竟然在房里。 二人相视之余,龙辰轩落座在苏若离对面的位置且告诉她,洛清风回来了。 原本以为苏若离在听到洛清风三个字的时候会有些激动,然尔那张清丽绝美的容颜却如死水无波,没泛起半分涟漪。 只有烛灯忽明忽暗的闪在那张脸上,风情万千。 这不正常啊! 以往听到洛清风三个字的时候,苏若离就算不诋毁谩骂,至少也会甩出一脸不屑跟鄙视。 “发生什么事了?”龙辰轩好奇问道。 仿若木雕的苏若离终于有了反应,长喘口气,之后颓败不已的趴在桌面上,“为了贪狼斧,我可能把我家师兄给得罪了……” 有些事,当时做时毅然决然,事后慢慢回想便觉后悔,尤其周写意俗称半仙啊。 诚然他没有通灵的本事,却足以证明那厮心思细腻如尘,他若真与自己为敌,那必然是比顾如是更可怕的存在。 “周写意若有半点正事,沈醉也不致于到现在都还没有动作。”龙辰轩眸色渐深,“整个国师府里,朕最欣赏的便是你这位四师兄,身在世俗却超脱世俗,那份闲雅跟淡然,朕自愧不如。” 苏若离听罢之后,慢慢抬头,“你在说谁……” 经过龙辰轩无比细致跟理性的分析,苏若离终于有些认同,自己那位四师兄,应该不是一个愿意多管闲事的人。 “朕听说卫无缺又回来了?”龙辰轩言归正传。 苏若离点头,“嗯,我诓他回来的,还给他下了药,保证他这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离开皇城。” “你别告诉朕你是为了贪狼斧才把卫无缺找回来的……”龙辰轩虽然不喜欢卫无缺,但过往经历告诉他,卫无缺也是一个可怜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一般被苏若离盯上的,不死也得半残。 那厮被苏若离利用的次数简直不要太多! 能活着都是一个奇迹! “不然我找他回来做什么。”苏若离说的理直气壮,半点愧疚之心也无。 “你就不能换个人祸害么……”许是兔死狐悲的原因,龙辰轩难得说了一句公道话。 苏若离笑了,“换你啊!” “换洛清风。”龙辰轩一语,苏若离顿时来了兴致,联想到此时洛清风就在皇城,龙辰轩的这句话绝逼不是空口白话! 洛清风不是红尘轩的轩主,亦不是江山楼的楼主,所以对唐玉书即将到来的消息毫不知情,依着龙辰轩的意思,他若知道,便不会为了那点儿钱留下来,因为在这江湖上,若有一个人是洛清风不想看到的,就是唐玉书。 “也不算是那点儿钱吧……”苏若离听了半天,抓住了重点。 见某人脸黑,苏若离顿时奉上笑脸,“说说说,继续往下说。” “洛清风在江湖上行的是治病救人之道,名声不算好但也绝不坏。” 原因很简单,治得好,神医再世,治不好,命运使然。 要说洛清风在江湖上唯一树起的敌人,就是唐玉书,还是情敌。 “洛清风喜欢女人?”苏若离惊呼不已,换得龙辰轩嘴角直抽。 第五百一十章他没说自己喜欢男人 “朕倒没听说他喜欢男人……” 那位女子叫贞娘,是闽江一户药农的女儿。 说起来,闽江是各种珍稀药材的出产地,那里农民十有九户都是药农,种植的药材也是千奇百怪,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那一年,贞娘种植了一株‘不死草’,各地药商纷至沓来,皆想得到这株据说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药材,但都被贞娘回绝,依其之意,‘不死草’当有缘者得之,言外之意,那些人不配。 那一年,贞娘口中的有缘人出现了两个,一个是洛清风,另一个便是唐玉书。 换句话说,在贞娘眼里,这两个人配得起‘不死草’,但问题是‘不死草’只有一株。 好在‘不死草’未到成熟时,她还有考虑的时间。 于是洛清风跟唐玉书便在贞娘的院子里住下来,这一住便是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不管是洛清风还是唐玉书都与贞娘相处的极为融洽,融洽到动了感情,毕竟如贞娘那般懂得药理,又有自己独到见解的女子很少见,少见到洛清风跟唐玉书活了二十几年才遇到这么一个。 于是在这两个男人之间,不知不觉的弥漫起一股烽火硝烟的味道,‘不死草’想要,美人他们更想要。 “贞娘的选择是什么?”苏若离迫切想知道答案。 “贞娘将‘不死草’给了唐玉书,她自己却跟着洛清风走了。”龙辰轩淡声开口,神色些许悲凉。 苏若离沉默半晌,“如果换作是我,‘不死草’应该也不会留给唐玉书。” 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谁,自然就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谁。 未嫁之时,她把融入自己一辈子心血的‘神醉’留在了国师府,洞房之日,她怀里揣着的‘凰珠’便是龙皓北心心念念之物。 倘若她是贞娘,既然选定洛清风,自然也不会把‘不死草’留给外人。 然尔,事实却并非如此。 “贞娘选择的人是唐玉书,只是他不知道而已。”说到此处,龙辰轩有些心疼洛清风,他知道洛清风是真的在意那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心里,只有唐玉书。 苏若离不解,清澈如水的眼睛里闪出了八卦的色彩。 “天意弄人,在‘不死草’成熟的前一日,贞娘怀疑自己患了恶疾,于是她偷偷去找洛清风,在他那里得到了证实……” 那真是恶疾,以致于洛清风根本束手无策。 那一刻,贞娘知道自己没有了未来。 第二日,贞娘当着洛清风的面将‘不死草’送给了唐玉书,却转身,携手与洛清风离开了院子,再也没有回去过…… 唐玉在那个院子里守了三个月,之后返回唐门。 回去之后,唐玉书没有依唐解之命传承唐门秘毒的技艺,而是将‘不死草’给了自己的妹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暗器。 在那之后,他再未碰过任何草药,亦对外宣称,不会娶妻。 “那贞娘呢?真的没有再回去过吗?”苏若离适合提出质疑。 “贞娘在唐玉书离开院子的那一日,香消玉殒。”龙辰轩轻声叹息,“她在临死前嘱咐洛清风,万不能将真相告诉唐玉书,因为她不想那个男人仅仅因为三个月的相处,余下半生都要活在思念跟痛苦当中。” “我若是贞娘,即便只剩下三个月,也会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苏若离皱了皱眉,这样说。 “朕或许不会。”龙辰轩淡声开口。 后来苏若离明白龙辰轩何以会与贞娘有同样的选择,因为他亦有恶疾在身,他亦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没有过相同经历的人,就不要轻易说感同身受这四个字,因为你真的未必能感同身受…… “贞娘为什么没瞒着洛清风呢?她应该能看出洛清风对她有意思吧?”苏若离不禁开口。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龙辰轩的回答,异常精简。 好吧,这个回答没毛病。 “咳,所以你想我怎么做?”苏若离当然明白,眼前这个男人跟她说这些,不是单纯的想让她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八卦。 龙辰轩亦跟着咳了两声,有些话说出来,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唐玉书看重了这段姻缘,他不会去恨贞娘,但一定会对横刀夺爱的洛清风看不顺眼,可以他的本事想弄死洛清风还有些难度……” 苏若离恍然,“你想我替他弄死洛清风?” 臣妾也很想,可臣妾做不到啊! 龙辰轩抽抽嘴角,比起苏若离,他还是太善良。 “朕觉得唐玉书也不一定就想洛清风死,对吧?”龙辰轩循循善诱。 苏若离思忖片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有可能希望洛清风能活受罪……” “卫无缺是你搞定唐见雪的法宝,洛清风算是你接近唐玉书的利器,有这两个人,你应该不难跟唐玉书开口,只要他肯跟你谈,那么想要洛清风怎样,你基本都可以答应。”龙辰轩咬了咬牙,忽然想到圣人的一句话,朋友就是用来坑的,牙齿就慢慢松开了。 苏若离领会其意后狠狠点头,不知为何,这一刻她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因为龙辰轩的这句话,蠢蠢欲动…… 夜,降临。 亥时末,兴华街上一片寂静无声,唯楚馆红灯高悬,彩绸飘荡。 内里则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男人跟女人在那丝竹麋乱的音节中放逐灵魂,肆意挥霍。 三楼锦瑟居内,楚林琅无声坐在翡翠玉桌旁边,身体无意识前倾,额角险些磕到桌面上,紧接着身体骤然绷直,人也精神了不少。 待其抬眸,那抹冰蓝色的身影正在自己的软榻上无比踏实的躺着,睡的正香。 “你给我起来!”终于,一直藏在暗处的卯宿儿气极,倏然落地的下一秒直接把卫无缺从床榻上拽起来,且极不甘心的摇两下。 “天亮了……”卫无缺被迫睁开稀松的眼睛,水光流转的桃花眼,绝艳无双。 亮个屁! 卯宿儿在心里腹诽之余,硬是将卫无缺朝门外拉。 第五百一十一章我没想给你下毒 “干什么……别别别……”眼见卯宿儿就要开门,卫无缺瞬间反应过来,双手用力拉住卯宿儿,转眸看向楚林琅,“林琅,救我!” “算了,他现在没有武功,出去了恐有危险。”楚林琅终究不忍,轻声开口。 卯宿儿虽不情愿,却只能松手。 几乎同时,卫无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奔到楚林琅身边,双手拉起楚林琅的柔荑,“还是我家林琅好!” 卫无缺的话,无甚特别的含义,所谓‘我家’,也不过是巴结的口吻。 但落在楚林琅耳畔,却让她脸颊微红,幸而灯火朦胧,她才不致被看出失态。 “其实若离给你下毒并没有恶意……” “林琅你不要替她解释,无论你怎么说,本少庄主这次都不会原谅她!”提及苏若离,卫无缺绝艳的容颜上,顿时染上一抹落寞跟悲凉,“她怎么舍得把我嫁给唐见雪?她难道不爱我了吗?” 楚林琅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呵,她可爱你了!”卯宿儿走过来,嗤笑抿唇,他不知道苏若离爱谁,但绝逼不爱卫无缺,不到一年的时间她都利用卫无缺几次了? 如果这叫爱,卯宿儿真希望苏若离能再爱卫无缺一点儿,爱死他! “罢了,先不说她,说说现在,林琅我求你了,今晚就让我住在你这儿好不好?你说我现在内力全失,若让唐见雪见着了……我打不过她呀!”卫无缺越发拉紧楚林琅的手,身子都跟着朝前凑了凑。 凑不要脸! 卯宿儿眼睛冒火似的走过去,拉开卫无缺死乞白赖握着楚林琅玉腕的手,“你一个大男人住在女子闺房里,不觉得不合适么!” “不觉得啊!”卫无缺茫然看向卯宿儿,随后又来了一句,“谁会在乎啊!” “林琅在乎。”幽冷的声音毫无情绪的飘溢出来,楚林琅转身走向床榻,用行动拒绝了卫无缺的苦苦哀求。 这一刻,卫无缺好似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说错话了,但他真不是那个意思,由始至终他对楚林琅从来都是尊敬,没有半点贬低或轻视。 “请吧。”没给卫无缺解释的机会,卯宿儿粗暴挡住卫无缺看向楚林琅的目光,冷冷开口,顺便还加了一句,“白眼狼!” 鲜少生出愧疚之感的卫无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可他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我只呆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行不行……” 旧仇添新恨,卯宿儿陡然上前,抬脚绊向卫无缺左踝! 且在卫无缺毫无预兆扑在地上的下一秒,拽起他一条腿,边拉着边朝房门走过去。 场面太美,不忍直视。 “我不想出去……被唐见雪抓到我就惨了……我不想娶她……我只是……”卫无缺任由卯宿儿拖死狗一样把自己朝门口儿拖,眼睛却死死盯着床榻上的楚林琅。 倘若苏若离在,必定会在他脸上踹上一脚,卖萌可耻! “算了。”就在卯宿儿手指碰触到门闩的一刻,楚林琅终究软下心肠,“少庄主今晚便住下,林琅去别的房间。” 地面上,卫无缺如临特赦般狠狠舒了口气,待楚林琅经过时,他很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门开启,楚林琅与卯宿儿先后离开,紧接着,房门紧闭。 为什么说卫无缺只要不出锦瑟居,就不会很快被唐见雪发现呢? 因为除了锦瑟居,唐见雪几乎进出过整个楚馆里的所有房间,不过别的,她配药需要帮手跟跑腿的,而楚馆里除了楚林琅,连秋水都被她使唤过…… 一夜无话。 翌日,苏若离怀揣着对贪狼斧志在必得的决心,出现在了楚馆的后门。 不想人没进去,便被一抹身影给挡了下来。 “四师兄?”苏若离抬头,颇为惊讶。 “小师妹,自昨日你走后到现在,师兄我一直都没想出来是怎么得罪你了,不如你帮我回忆回忆?”周写意一身玄衣,青丝如墨,温和淡雅的容颜透着寒意,连气息都变得冰冷无比。 苏若离低下头,脚尖不时踢向石阶,一下一下。 该怎么回答呢? 你没得罪我,只是跟贪狼斧相比,你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唐见雪心如蛇蝎,阴险狡诈,她不适合你。”苏若离抬起头,无比认真道。 “她不适合我你知道啊?再说她适不适合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的红鸾星,这辈子我若不娶她就娶不到女人了你懂吗?”周写意面色肃然,苦口婆心。 “娶不到女人这件事对师兄你重要吗?”苏若离茫然不解,“四师兄你修行了这么多年都没看破红尘?” 周写意整张脸瞬间垮下来,“我为什么要看破红尘?我又不想遁入空门!” “哦……”苏若离极懂似的恍然大悟,之后一脸惋惜,“可是唐门选的女婿不是你怎么办?” “苏若离,你之前的态度不是这样的。”周写意十分镇定,挑眉看向自己的小师妹,“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卫无缺手里?不对,是你把卫无缺给叫回来的……说说条件!”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看我呢,我是那样的人么,实在是人家唐门选中了卫无缺,其实如果不昧着良心,我也觉得卫无缺比师兄你更适合唐见雪,人又帅武功又高,关键是人家也算是游历过整个江湖,不比你差是吧?” “苏若离你这么说心不会痛吗?”周写意终于抛却二十几年一直在线的修养,黑脸看向自己小师妹。 卫无缺那叫游历啊?那叫满江湖逃命好吧! 他走到哪里万人景仰,卫无缺走到哪里万人追杀,那能一样! “很痛。”苏若离抬手捂住胸口,满目悲怆,“可这都是真话。” 周写意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苏若离彻底放弃的事实,“好,很好,你给我等着!” 看着周写意那抹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苏若离不禁抬起下颚,挑起眉梢。 等着就等着…… 第五百一十二章我没有大爷 且说二人前后脚上了楚馆三楼,周写意暂且不论,苏若离自是第一时间去锦瑟居找楚林琅。 哪成想,当雕工精美,纹路繁复的梨花木门推开的一刻,苏若离原地石化! 她看到了什么? 只见身着冰蓝色长袍的卫无缺,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楚林琅的床榻上,酣睡正香。 什么情况? 这是生米煮成熟饭的节奏吗! 就在苏若离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身后传来清雅的声音。 待其回眸,便见楚林琅站在她背后的位置。 楚林琅背后,长廊对面那间屋子房门半开,唐见雪侧身坐在桌边配置解药,周写意则坐在她旁边的位置,歪着脑袋,朝苏若离不停扬眉。 这一刻,苏若离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到底楚林琅与卫无缺昨晚有没有发生那种不可描述之事? 如果有,那么不管贪狼斧对她有多重要,她都不会让楚林琅吃亏,不让落霞山庄明媒正娶她就不姓苏。 如果没有…… 可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没有啊! “你想多了,昨晚我在隔壁房间睡的。”与苏若离相识之久,楚林琅便能很容易从她脸上判断出她内心深处的呐喊。 “可是……”苏若离收回视线,扭头看向床上睡的正酣的卫无缺。 “他昨个儿被你拉回来便乞求我借住在锦瑟居,当是不想让唐见雪看到。”楚林琅面色平静,声音清绝,听起来没有一丝情绪。 苏若离默。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没意见。”楚林琅知道苏若离顾及自己,低声抿唇,“别人不知你却知道,我也并非只是青楼女子。” 楚林琅说的模棱两可,苏若离却明白,她的确不是青楼女子,她是江湖百晓生的女儿,身负着血海深仇。 得到楚林琅的支持,苏若离便没什么顾忌了。 于是下一秒,还在梦境中畅游的卫无缺倏然被一股力道拽起来,还没等他睁开眼睛,便被苏若离拎着前襟拽出锦瑟居。 “谁……喂……喂!苏若离你干嘛!”卫无缺将将睁眼之时,已然身处锦瑟居对面的屋子里,在他面前,唐见雪正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以命换命,卫无缺我给你带来了,卯宿儿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了吧?”想要巴结唐见雪,首先要解除误会,而解除误会的关键,就在于那场赌局。 像唐见雪这么自负的人,你能让她输? 结拜为异性姐妹的话听听就算了,往心里去就是傻子。 可若让她赢了,卯宿儿要怎么活? 所以知道贪狼斧在唐玉书手里的第二日清晨,她便主动找了唐见雪,赌局可以继续,但胜负的结果是十万两银子。 说白了,苏若离想输。 “你就是卫无缺?”唐见雪不由起身,手里还拿着几根狗尾巴草,水灵清澈的眸子闪着莹亮的光芒,上下打量。 卫无缺不看唐见雪,只狠狠瞪向苏若离,眼睛都似要喷出火来。 “本小姐问你话呢,你瞅她做什么!”唐见雪有些不开心,弯如柳叶的眉梢皱了皱。 苏若离多会来事儿,登时伸手捏住卫无缺的下巴,硬给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给掰正。 “哎哟,长的确实不错嘛!”唐见雪没见过卫无缺,但却听过坊间传闻,惊世之貌,确是不虚。 单论长相,配得起唐门女婿的称号。 “也就还行吧……”身侧,周写意跟着一起瞄了眼卫无缺,呶呶嘴。 “你怎么不笑?”唐见雪踱着步子走至近前,挑眉看向卫无缺,那一脸的视死如归让她很不满意。 苏若离二话不说,即刻将两根手指贴在卫无缺的唇角位置,朝上一推。 “笑起来的样子还挺甜的。”唐见雪十分满意的点点头,之后来了一句,“先不用笑了。” 苏若离闻声后松手,狗腿到这种境界,也是没谁了。 “怎么说呢,虽然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但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让我娶你,那就娶了,不过在未入门前,我得跟你说说唐门的家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听话,不只是听我的话,还要听我哥的,我爹的,我娘的……” “你大爷的!”卫无缺咬牙切齿,江湖走多了,骂人的话也比较特殊,以致于唐见雪根本没听出来。 “我没有大爷。”见唐见雪一脸认真反驳,卫无缺在心里嗤笑,二百五。 “第二条就是耐劳,唐门里面有一片灵植园,里面种的皆是珍稀药材,以往都是我来打理,现在既然有你,那就你来干,浇井水,施农肥,万万不能马虎,死一株可是要扣发工钱的。” “还有工钱?”苏若离脱口问道,一般只有下人才有工钱吧? “这正是本小姐要说的第三点,节俭。”唐见雪丝毫不去理会卫无缺已经变得惨白的那张脸,继续道, “你虽入赘唐门,但始终不姓唐,所以唐门的钱财自然不能随便给你花,你想花钱,就要靠劳动赚取,灵植园是获得报酬的途径之一,你若勤快,还可以给我哥打洗脚水,给我爹磨墨,给我娘洗衣服……” “给你大爷捏腿。”卫无缺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都告诉你我没有大爷,总之你要勤快赚的钱自然不会少,按照规矩,你既然是我夫君,赚的钱理应给我,当然了,看面相就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我会给你留二两银子傍身的,行走江湖没有钱怎么行。”唐见雪舒了口气, “家规九九八十一条,我就不一一跟你解释,且等你嫁入唐门,自有教习的嬷嬷教你,到时可要乖哟,不然会挨打。” 第五百一十三章旷世神棍 唐见雪终于说完了,就在苏若离整个人呆怔在原地的时候,卫无缺突然冲向翡翠方桌! 所有人都以为卫无缺气的想翻桌,可他没有,他直接把桌上的药材抓起来,胡乱朝自己嘴里塞! 自杀…… 这个倒霉催的孩子啊! 苏若离完全相信卫无缺在入唐门之后,寿命将会大大缩短。 一侧,周写意也在暗自抹汗,想做唐门好女婿,咋就这么艰难…… 把卫无缺完璧归赵给唐见雪是第一步,而不是最后一步,在苏若离心里,只要她能顺着这条线往上捋,捋到唐玉书手里的贪狼斧之后,她一定会想办法把卫无缺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她对朋友,就是这么讲义气! 且不管已被唐见雪封住穴道,一脸惨白生无可恋的卫无缺,苏若离十分友好的微笑的与唐见雪打过招呼后退出房间。 锦瑟居内,苏若离憋了半天,方才开口,“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眼下怎么看,能够最快接近贪狼斧的途径,就是唐见雪。”楚林琅提壶斟满苏若离身前的冰裂茶杯,浅声细语,眸色无波。 “其实……”她想告诉楚林琅,人生长路漫漫,有些人注定是流星,莫勉强,到最后你会发现,那些你一直锲而不舍追逐的,不过是一场错。 她想告诉楚林琅,卫无缺根本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在她眼里,卫无缺配不上! 然尔她却忘了,爱情之魅力,无外乎人之毒药,我之蜜糖。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贪狼斧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仅仅只是巧合”楚林琅垂眸端起茶杯,浅抿一口。 苏若离知道她在逃避,便未再进一言,点头道,“太过巧合的事,往往暗藏玄机,不管龙辰轩是不是相信,我都觉得段翼背后,必有人暗中操控一切。” “我查过,整个皇城里有足够身份亦或足够能力的人,都没有足够的动机,有动机的人又没有足够的身份能力。”楚林琅抬起茶杯,轻吁口气, “但若讲这段时间有大变化的人,差不多三位,第一位是肃王龙千绝,于前两日离开皇城,说是去寻自己的女儿,第二位是郭太傅,辞去了太学院院傅一职,以病为由长期闭门在府上,但我却知道,他现在并不在皇城,至于他的去向,红尘轩已有人在跟进。” “那第三个人呢?”苏若离眸色微凛。 “第三个人是皇城校尉赵廉,他倒是没有出城,却暗中使了手段调到临都军营。”楚林琅刻意将赵廉放到最后讲,已然昭示了她对这三个人的态度。 “你觉得赵廉最可疑?”苏若离试探开口。 楚林琅点头,“临都军营连着皇宫密道,我不想怀疑他都难。” “这三个人除了龙千绝,剩下两个都有刻意之嫌,不得不防。”楚林琅握紧杯身,“以段翼的智慧,他应该已经猜到龙辰轩对他不放心,若我是他,必然先下手为强。” 苏若离沉默,视线不由落向冰裂茶杯里微微荡起的波纹,细细思量,“为什么要把龙千绝划掉?” 不单是楚林琅,苏若离知道龙辰轩对龙千绝亦没有任何的怀疑,包括沈醉,亦未将龙千绝列入怀疑对象。 此时此刻,她不是怀疑,只是奇怪。 “没有动机,没有实现动机的本事,即便他身份尊贵又能怎样。”楚林想了想,又道,“前段时间因为辅国将军府的事,段翼跟龙千绝的关系已经不能再糟糕了。” 苏若离不想反驳,事实胜于雄辩。 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说不出来亦挥之不去…… 离开楚馆之时,苏若离在后门遇到了周写意。 四目相视,幽怨漫天。 “师兄去哪儿?”苏若离觉得这个时候周写意应该跑过来谢谢她,连带她祖宗十八代都该挨个谢。 唐门女婿的代名词是什么? 到底上辈子造了多大孽,这辈子才会成为唐门女婿! “不想跟你说话。”周写意视线偏移,凉凉的语调泛着寒意,浑身冒冷气。 某人愕,登时跑向已朝巷外走去的周写意,“四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刚才没听到唐见雪说什么吗?你若成为唐门女婿只怕活不了几年就要去见佛祖的!” “我就是愿意去见佛祖,特别愿意!”周写意磨牙利齿,私以为苏若离考虑问题的方式真奇怪,这是一回事么? 做唐门女婿到底是几辈子造的孽叠加在一起才能换来的殊荣是一回事,眼前这个他从小照拂着长到大…… 好吧,他就算没怎么照拂苏若离,可到底是同门师兄妹,肿么就帮了外人?他不明白! 呵呵! 苏若离笑了,笑的特别阴森。 这个糟心的年头儿真是什么人都有,求色的,求财的,还有求死的! “师兄你这要求……其实想见佛祖这件事,师妹我就能帮你。”眼见苏若离摆出一脸特别愿意效劳的表情看过来,周写意也笑了。 堂堂一神棍,还能被乳臭未干毛丫头给吓唬了? 半柱香后。 “唐姑娘,你怎么来了?”见苏若离倏然别过视线,周写意登时转身,皮笑肉不笑的一张俊脸仿佛瞬间绽放出百万朵玫瑰,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浓郁讨好的气息。 然尔对面,只有空气。 待周写意愤然转身时,也只剩下空气。 国师府门外,镏金溢彩的三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夺目,这座屹立在皇城西南的府邸,依旧如往昔般恢宏雄伟,尊威无边。 唯这座府邸的主人知道,今非昔比。 书房里,沈醉有些颓惫的坐在青木古藤编制的木椅上,清雅如雾的眸子默然盯着桌面上的宣纸,纸中心三个大字。 贪狼斧。 第五百一十四章得天下的秘密 十大神兵接连现世,然尔除了他一早得手的轻舞,余下皆失利。 一方面他斗败了太上苑,与段翼在争斗中亦不落下风,另一方面,他却与十大神兵失之交臂。 胜与败以异常巧妙的方式同时落在他身上,险些麻痹了他的神经。 究其根源,他从未胜过! 得天下,便要得十大神兵,固然他将与国师府对抗的势力一步步逼至深渊,可那又怎样? 没有兵权,没有财力,他想成事只能靠龙御留下来的宝藏…… 叩门声响了三下,沈醉方才回神,启唇之际房门开启。 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蹦跳着走进书房,沈醉眼中阴霾散尽,只留下掩饰不住的暖意。 沈醉从未纠结自己对苏若离愈渐愈浓的感情,亦从未停止。 “师傅,离儿过来看您啦!”苏若离行至桌边便见宣纸上写的三个大字,于是趴过去,“贪狼斧?” “为师得到消息,贪狼斧在唐门唐玉书手里,而唐玉书已然入了皇城。”沈醉收敛心境,淡声抿唇。 苏若离顺坡下驴,“唐见雪的哥哥……那这事儿好办了呀!” 沈醉不是不知道苏若离近两日的所作所为,他没问是觉得无甚可疑之处,眼下苏若离既说出来,他便真的不再细想了。 “如何好办?”深邃的眸子溢出淡淡的华彩,沈醉抬手示意苏若离坐下来。 “师傅恐怕还不知道,卫无缺就要入赘唐门成为唐门的女婿啦,介时离儿顺着卫无缺的线搭上去,找唐玉书谈条件,就不信弄不到贪狼斧!”苏若离扬起下颚,信誓旦旦。 “若能,自是好。”沈醉微微颌首,“但若不行,你也莫要执着。” 苏若离正欲开口,便听房门吱呦一声,回眸间,那抹玄衣已至近前。 “写意拜见师傅。” 沈醉挥手,周写意自是拉了把椅子坐到苏若离旁边的位置,视线亦被桌上‘贪狼斧’三个字吸引过去,“贪狼斧?” “是啊,师傅知道贪狼斧的下落了,就在唐玉书手里,这事儿我能办!”面对周写意那张皮笑肉不笑的俊脸,苏若离重新抬起高贵的头颅,直接拿下巴戳过去。 “这事儿徒儿也能办。”周写意神色淡漠的扭过头,看向沈醉,“徒儿昨晚夜观星相,发现我与那唐门的大小姐缘分已至,虽然徒儿与师傅一般素来不好女色,但为了贪狼斧,徒儿愿意勾搭唐见雪。” “四师兄你真是……”苏若离嘴角略抽,“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好么,师兄你放心,卫无缺是咱们的人,你就不必湿身了吧。” “小师妹此言差矣,国师府的事怎么可以假手于人,这件事师兄有信心完成。”一般在算命的眼里,红鸾星动可不是小事儿。 人这辈子,属于自己的红鸾星就那么一颗,也就动那么一下,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一生圆满。 否则必有遗憾。 苏若离就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以沈醉对十大神兵的重视程度,苏若离绝逼相信他断然不会把这么大的事交给‘夜观星相’的周写意,这是有多随便! “这件事你们量力而行,为师不会怪你们。”沈醉明显的敷衍落在周写意耳畔,如同圣旨。 “师傅放心,徒弟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看着周写意一脸风萧萧易水寒的表情,苏若离后脑滴出大滴冷汗,尼玛不要脸,明明自己想讨老婆,搞的像谁逼他一样,什么玩意。 倒是沈醉,过于平淡。 以往十大神兵现世,沈醉都会有一番叮咛嘱咐,唯独这一次,极为敷衍。 “师傅……”苏若离试探着唤了一句,希望能有下文,可惜没有。 “为师累了,你们先出去吧。”沈醉微微阖目,俊逸如仙的容颜淡漠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流露。 累了? 所以放弃? 苏若离这样想时,心底莫名生出些许恼火之意,若能这样轻易放弃,那当初又何必执着到杀了自己的大徒弟! 可若真的放弃,那么沈醉…… 你我之仇,一笔勾销。 离开书房,周写意与苏若离一前一后走在天青色鹅卵石铺砌的甬道上。 苏若离垂头,自顾想着沈醉过于平淡的因由,不想下一秒,生生撞在周写意胸口,鼻尖超级痛。 “看在同门的情分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说吧。”周写意神色肃穆,极为认真。 苏若离没说话,鼻子酸痛酸痛的,似有液体流出来,待其摊手,有血沾在掌心,“血债血偿……” 去你大爷—— 在卫无缺那里,周写意学会了这一句…… 皇宫,御书房。 这两日洛清风在皇宫里呆的有点儿小郁闷,心里总是犯嘀咕,龙辰轩他认识的早,这么多年,自己身上的血都快被他放干了也不见其滴两滴出来。 这回龙辰轩说要一并还清他的钱,虽然他傍上了寒子念那样的有钱人,可江山易败本性难移,他能还钱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洛清风站在了龙案前。 “钱呢?” 看着洛清风伸过来的手,龙辰轩略抬头,瞄了两眼,之后手中朱笔一挥,在奏折上批注‘准’字。 “着什么急,还能差了你的。”龙辰轩收起奏折,将朱笔朝笔架上一挂,“说起来,咱们兄弟好久没有谈心了。” 洛清风笑了,那叫谈心啊,那叫洗脑。 麻痹哪次谈心之后自己都要搭点儿什么东西进去。 “你这辈子可有真心爱过一个女人?”龙辰轩没给洛清风反驳的机会,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脑后,抬起头,目光深邃。 第五百一十五章深奥的话题 “干嘛要聊这么深奥的话题?”洛清风立时警觉。 “闲聊嘛,朕就有。”推己及人,龙辰轩偏不信在他掏心挖肺之后,洛清风能不说两句肺腑之言。 洛清风挑了挑眉梢,“秋意浓?” 眼见龙辰轩面容平稳,波澜不惊,洛清风顿时黑目阴深,暴跳如雷,“我就猜到是苏若离那个狐狸精!真不知道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能让你沦陷的这么彻底!” 龙辰轩刚要动唇,却见洛清风脸上露出阴笑,极尽讽刺,揶揄开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倒是不用顾及自己的身子,日夜跟她鸳鸯交颈哈!快活哈!” 龙辰轩都不知道为什么,何以洛清风对苏若离的成见如此之深,只要提及苏若离,他就跟吃了鞭炮似的从里炸到外。 “你爱过贞娘吗?”龙辰轩突然开口,惹的洛清风笑到一半的时候,笑不动了。 四目相视,龙辰轩分明看到洛清风眼中的震惊。 该是有多少年,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女人? 亦或这世上,根本没几个人知道贞娘的存在,更遑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御书房一片沉寂,洛清风深邃明澈的眸子微微闪动,“只要她要,只要我有。” 爱? 自然是爱! 回想过往的三个月,于他而言,便是一生。 一眼,便是万年…… 看洛清风这样,龙辰轩心底略有一丝愧疚,作为挚友,他不该重提旧事徒增伤感,可贞娘始终是洛清风心底的一个结,解不开这个结,洛清风一生难得解脱。 “那你当年为何不告诉贞娘?”龙辰轩轻声抿唇,剑眉微皱。 “我懦弱,我胆小,我怕在我告诉贞娘之后,她的选择还是一样……”洛清风有些颓然的后退数步,几乎跌坐在木椅上。 他尤记得‘不死草’成熟那日,唐玉书当着他的面单膝跪在贞娘面前,情话连篇,听到他恨不能过去踹那厮一脚。 幸而,贞娘没有立时答应。 那时他以为贞娘在犹豫,自己还有机会。 于是他酝酿了一晚,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告诉贞娘自己可以比唐玉书做的更好,然尔还没等他开口,贞娘却把手伸了过来。 那一夜,永生难忘。 那一夜,洛清风幡然醒悟,他不过是个凡人。 因为他救不了贞娘…… 后来,他把贞娘带走了。 再后来,他亲手埋葬了贞娘。 至死,他都没敢告诉贞娘,自己的爱不比唐玉书少半分! 如他所言,他怕在告诉贞娘之后,贞娘还是会选择跟他走,会求他无论如何,不要把真相告诉唐玉书…… “只是三个月而已……”即便未曾谋面,龙辰轩亦相信贞娘定是不凡的女子。 洛清风点头,“只是三个月而已。” 谁能想到一向孤傲清高的神医,会在三个月内彻底被一个女人征服呢。 最要命的,那个女人根本不知道…… “为什么提起贞娘?”洛清风从未在人前主动提起那段往事,因为有些人,更适合埋藏在心底。 “因为唐玉书来了皇城。”龙辰轩十分诚实的回答。 下一秒,某人弹跳,黝黑双目戾气满溢。 龙辰轩耸肩,“朕才得到消息……” 洛清风磨了磨牙,始终没有开口,之后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御书房! 门外,李公公正站在台阶上盯梢,见是洛清风,正想过去打招呼,不想眼前那抹鸦羽色的身影突然一跃…… 整个人扑到了台阶上! “您这是……”李公公愕然不已,当下过去搀扶。 且说洛清风被李公公扶起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中毒了? 什么时候的事! 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洛清风一把推开李公公,转身踹门,重新折返回御书房。 “你给本神医下毒?”淡雅绝尘的容颜不说话已经先扭曲了,洛清风自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龙辰轩学着苏若离的样子,眨了眨那双天真又纯洁的大眼睛,“或许吧。” 或许? “你给我下毒?龙辰轩你给我下毒?!”洛清风从没想过有一日,他会栽在龙辰轩手里,果然兄弟都是用来坑的咩! 龙辰轩适时咳嗽两声,便见雷宇倏然现身,“好好照顾洛神医。” 雷宇自是领命,登时迈步过去要搀洛清风,却被某人一把推开。 “龙辰轩你几个意思?”洛清风气极,怒吼。 “唐玉书这些年没动你,不是他没能力动你,他只是在找机会……朕思来想去,只有把你留在皇宫,才是最安全的。”龙辰轩这般解释,莫说嘴,肾都有些虚。 果然,如此解释只换来洛清风一声‘呵呵’。 “我信你!”洛清风恨恨咬牙,之后转身,愤然离开御书房。 见龙辰轩递过眼色,雷宇自是闪身,随洛清风而去…… 直至洛清风的身影淡出视线,龙辰轩方才狠吁口气,他不否认自己有利用洛清风的层面,但他亦觉得,洛清风与唐玉书的恩怨情仇,也该适时有个了结。 江湖最怕什么? 最怕树敌,尤其像唐门那么强大的敌人…… 午时的东城门,来来往往的百姓井然有序的进出城门。 守城侍卫接过百姓递过来的包裹,按例寻查。 此时,一抹身着青色长衣的男子自城门外而入,步态轻盈,儒雅风流。 男子长相俊美,墨黑长发用玉冠束起,垂落的部分荡在胸前,行走间随风微动。 “慢着!”守城侍卫见男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即上前阻拦。 就在这时,城门内突至一辆马车。 待里面之人下车,守城侍卫皆跪地叩拜,那些进出城门的百姓不知所以,亦着跟下跪磕头。 第五百一十六章皇城大乱 唯青衣男子,孑然而立,眼底含笑。 “老夫知唐公子入城,特来相迎。”下车之人正是段翼。 那些守城侍卫见此,皆不作声。 唐玉书浅步而至,于段翼身前驻足,声音淡淡,“如此多谢段老将军美意。” “唐公子请上座。”段翼侧身,算是给足了唐玉书面子。 “老将军的美意唐某心领,只是唐某还有要事,便不过府打扰了。”唐玉书拱手,微微一笑。 段翼面容微僵,须臾恢复,“何谈打扰,唐公子既有要事,老夫亦不强留,只盼公子忙完要事,能过府一叙。” “自然。”唐玉书敷衍时拱手,之后自段翼身侧绕行,朝楚馆而去…… 待其走远,青龙悄然落在段翼身后,“也不知他是否明白主人的意思?” “十大神兵已经不是秘密,唐门亦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唐玉书自然明白老夫亲自来城门迎他的用意,至于他的态度,再等等……”漆黑的眸子闪出如鹰隼般犀利的冷光,段翼知道,他要的不是贪狼斧,而是皇城大乱。 皇宫,锦鸾宫内。 当收到唐玉书入皇城的消息之后,苏若离连紫鹃准备好的午膳都没吃,直接奔出宫门。 不为别的,先下手为强。 哪成想她将将跑出厅门,便被一抹鸦羽色的身影挡住去路。 午时阳光正盛,洛清风的身影在阳光的沐浴下好似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不是苏若离第一次见洛清风,但给她的感觉却如初见一般抵触跟不喜。 毕竟这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与沈醉气质相近的男子,她不能明目张胆表现出对沈醉的怨恨,却可以肆无忌惮表达出自己对洛清风的态度。 “好狗不挡道。”苏若离止步,抬眸,冷声开口。 “……”洛清风原本就是压着脾气来的,现在看,他多余,“把解药拿出来!” 苏若离闻声,这方细细打量眼前男子,眼瞧着洛清风一双眼里冷光流动,寒芒如锋,那种从精神上虐杀她的架势惹的某人嗤声一笑。 “枉你自称神医,不知道有些毒没有解药吗?”苏若离双手环胸,绕着洛清风走了一圈儿,“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给你下的毒了?诬陷也要讲究证据的。” “整个御医院里那帮废物根本不知道‘洛神花’配‘丹阳露’可以让人武功尽失!”洛清风恨声低吼。 “是吗?‘洛神花’配‘丹阳露’可以让人武功尽失啊?”苏若离恍然般看向洛清风,环在胸口的双手突然握在一起,不时有咯咯的声响传出来。 洛清风恨呐,这种威胁太明显了有木有! 他也明白,这个时候适当降低存在感对自己绝对有好处,“你想干什么?打我啊?” 苏若离摇头,脸上的笑越发深了几分,“不不不……我不想打你,我只是想弄死你。” 某人闻声,神经顿时紧绷,下意识后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敢杀人了?苏若离你给我等着!你给我好好等着!” 眼见洛清风边叫嚣边后退,直至退出锦鸾宫,苏若离嗤然一笑,“老娘等你!” 楚馆,锦瑟居。 楚林琅没想到唐玉书来的这么快,亦没想到他来时没有直接去找自己的妹妹,而是到了自己的房间,且在桌上搁下十张十万两的银票。 他要包场。 一天十万两,十天刚好一百万两。 面对桌上的银票,楚林琅细细思量,觉得划算,于是点头。 “三楼除了锦瑟居,公子可以随意挑选住处,至于姑娘们……”楚林琅吩咐秋水沏茶,抬眸时,淡雅如星的眸子迎上唐玉书略有些失神的目光,声音宛如天籁。 “不需要,唐某……不需要别人伺候。”唐玉书盯着楚林琅看了许久,久未解封的心扉微微荡起一丝涟漪,心微动,残存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无比。 容貌虽不同,但气质跟底蕴却是如此相像。 这世上,丑的人千奇百怪,美的人却大致相同。 然尔有如此神韵跟风度的女子,却是少之又少。 沉静内敛又不失大气,眼前女子让他想到了心底最痛。 楚林琅微微颌首,“如此的话,公子随意。” 唐玉书闻声握拳,态度似比对段翼时恭敬几分,之后转身,这方去了自己妹妹的房间。 房门开启,自家妹妹正背对自己,专心配比桌上的药材,丝毫没意识到有人进来。 赌注换,赌局不变,她跟苏若离的这场比试定要有个结果。 “救命!”在其身侧,一身冰蓝色长衫的卫无缺绝望的目光突然闪出一抹希翼的色彩。 他不认识来者是谁,但不管是谁,哪怕是来找他寻仇的都没所谓,只要能把他带出这个房间就行,哪怕出去死,总好过在这里活活被唐见雪吓死。 真的,唐见雪配药的过程真是太惊悚了,不过十十个时辰,桌上的琉璃瓶已经爆了三十个。 卫无缺不怕别的,他怕唐见雪拿他试药,死倒是解脱,万一死不了呢! “见雪,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丈夫的?”清如檐下滴水的声音溢出薄唇,唐玉书掠过卫无缺,径直坐到自己妹妹身边,略有嗔怒之意。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唐见雪闻声,这方搁下手里药材,清澈灵动的大眼睛光芒璀璨,透着惊喜。 “我什么时候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未来夫婿逢人喊救命的习惯可不好。”唐玉书瞄了眼卫无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做工精致的骨扇,骨扇尾端系着一块很是奇怪的琥珀,莹黄色的琥珀里似长着一株四叶草,看出去精美至极。 唐见雪瞧了眼骨扇,又瞧了眼被她绑在椅子上的卫无缺,小嘴倏然一抿,起身! ‘啪——’ 这一巴掌把卫无缺给打蒙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好久不见 “干嘛打我!”卫无缺重新绝望的目光迸射出极端的愤怒,恨声低吼。 “还敢顶嘴?”未及唐见雪开口,唐玉书冷下脸,握着骨扇的手越发紧了几分。 ‘啪——’ “就打你了!不服是不是?”唐见雪甩了甩用力过度的娇嫩小手,插起腰,一派泼妇骂街的气势面向卫无缺,那双灵动的眼睛却在一个劲儿的眨呀眨! 卫无缺都气死了,哪还看得出唐见雪在对他使眼色。 “不服!老子就是不服!有种你打死我!我就是不娶你这个母夜叉,我就是当和尚也不会迈进你们唐门一步!”卫无缺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后,欣然等待死亡。 手刀起,瞬时落。 整个房间立时清净了。 看着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的卫无缺,唐见雪兀自感慨,自从那一年求得‘不死草’,自家大哥便有了一个怪癖,就是那把不知何处得来的骨扇。 平日里还好,但凡遇着让他不顺心的事儿,那把骨扇就会显露人前。 说白了,骨扇出,十有八九饮血方入。 唐见雪自认刁钻跋扈,但她不傻,卫无缺好歹也是落霞山庄的少主,若真死在哥哥手里,唐门以后的日子也别想消停。 “哥,你怎么会来皇城哒?”唐见雪懒理卫无缺,转尔绕回到桌边坐下来,眉目皆笑。 “父亲不放心你一个人,便差我过来看看。”唐玉书转眸时,收回骨扇。 “切!父亲小看我!”唐见雪呶呶嘴,不以为意。 “你喜欢这小白脸儿?”妹妹的维护,唐玉书自是看在眼底。 “凑合吧,嫁谁不是嫁呢。”唐见雪一副‘就还行’的表情耸了耸肩,“再者,父亲不是说了么,就我这命格能嫁出去都该偷着乐了……” “若你不想……” “不想!我不想!”唐见雪根本不需要唐玉书把话说完,就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自小到大,她还没见着有哪件事是哥哥摆不平的。 唐玉书闻声浅笑,只如平常一般抬手揉了揉唐见雪的脑袋,“父亲的话也不全然就是圣旨,这件事哥哥替你办……只是……若你错过他,再无人敢娶……” “那便不嫁。”唐见雪异常坚定的抬起头,璀璨明亮的目光昭示了她的决心。 宁缺勿滥! 彼时订下这门亲事,哥哥并不在场,唐见雪亦想着若能凑合,便凑合着嫁了,直到这两日与卫无缺相处,她方觉得,凑合二字何其艰难。 眼下哥哥既然这样说,她或许,也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大不了到最后一个人孤独,总好过两个人辜负…… 楚馆正门,车来车往,人声鼎沸。 楚馆后门,静默寂寥,唯二人久立不动,大眼瞪小眼,直至眼睛发酸。 “师兄你何必执着呢,放弃吧!”苏若离最先败下阵来,双手狠揉自己的眼睛,眼泪沾满柔荑,哭的甚是伤心。 “为了真爱,师兄我总觉得应该争一争。”周写意象征性揉了两下眼角,陈述事实一般的语气都把苏若离给气乐了。 真爱就是夜观星相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到过猪跑么! 苏若离自觉前世今生未遇真爱,可她看的多了,所谓真爱,必惊天地,泣鬼神,轰轰烈烈! 若真爱如周写意一般随便,那这人世间的真爱可就太不值钱了。 “师兄你真是……”苏若离有些无语,先一步迈进后门,须臾转身,“师兄你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会儿唐门大公子唐玉书就在里面,那厮出了名的护短,你一会儿进去收敛一下,若让他看出你对他妹妹有非分之想,挨打可没人拉着。” 周写意听罢之后,想了想,似有深意的点点头。 见周写意冥顽不灵,苏若离只叹了口气,便先一步走上楚馆三楼。 雅间外,苏若离敲门而入,周写意紧随其后。 接下来的一幕,戏剧了…… 苏若离虽未见过唐玉书,但从长相上就能判断出,此刻坐在唐见雪身边的男子必是她今日想要巴结的正主儿。 万事俱备,只欠一拜! 就在苏若离上前一步的瞬间,唐玉书先一步动作,起身时双手拱拳。 苏若离愕然,谁说唐门的人难相处,明明就很懂世故嘛! 哎呀,他这先一拱手,自己倒不好意思了呢。 不想下一秒,自唐玉书嘴里,吐出一句让苏若离几欲吐血的话…… “周兄,好久不见。”清绝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却,便已龟裂。 紧接着,身侧风起,唐玉书与她擦肩,直朝周写意而去。 “好久不见。” 身后,周写意温和淡雅的声音,听得若离浑身冒冷汗。 空气! 此刻苏若离脑海里唯有这两个字无限循环,她头一遭被人无视的这样彻底。 若只是被无视也就算了,让苏若离万万没想到的是,周写意竟然认识唐玉书,看样子还挺熟。 “你是来看解药的吗?”幸而这个时候,唐见雪无意间解了苏若离的窘状。 “是……是啊!”苏若离干笑两声,“不知大小姐配的怎么样了?” “哼,你别得意,我已经配的差不多了,就只差一味药,你等着!”唐见雪这方想到正事,之后大步走出雅间,去向不明。 苏若离暗自抹汗,回身时便见周写意与唐玉书相聊甚欢。 “你我有两年未见,今日在此幸遇,走,我请你喝酒!”唐玉书眉目浅笑,眼中尽是善意。 “此处皇城,当是由我尽地主之谊,唐兄请。”周写意侧身抬手,右边唇角微扬,转眸时,似戏谑似玩味的目光刚好落在苏若离身上。 直把某人气的翻白眼,肺都有点儿要炸了! 下一秒,刚刚还显得有些拥挤的房间顿时变得清静了。 除了昏厥不醒的卫无缺,就只剩下苏若离一人。 第五百一十八章红鸾星动 某人顺了半天气儿,之后不得不耷拉着脑袋走去对面房间,还险些撞到门框上。 房门开启,茶香浓郁,苏若离却没有因为这茶香而有半点抖擞的意思,整个人活像霜打的茄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扑通趴下去,狠狠捶打桌面。 “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 楚林琅并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苏若离的表情,也能猜到几分,“秋水刚刚看到唐玉书跟你四师兄一起出去,去,他们的关系似乎很好?” “他们……他们竟然称兄道弟……”苏若离一脸悲愤抬起头,眼底似要滴出血泪,“你能想象我现在的心情吗?曾经有一条肥嫩嫩的的大腿摆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抱上……千算万算,没算到周写意那个王八羔子认识唐玉书啊!” 楚林琅唇角微抽,“咳,他好歹是你四师兄。” “他是吗?他根本就是老天爷派下来想要整死我的逗逼!”苏若离最恨的是,直到昨天在沈醉面前,周写意也没透露他认识唐玉书这件事。 谁要说这不是个坑,她把桌子吃给他看! “现在怎么办?”楚林琅微蹙眉,低声开口。 “还能怎么办?周写意跟唐玉书关系那么好,他若想把贪狼斧交给国师府也不会选我,就算选我,我若拿到贪狼斧不上交给沈醉,下场简直不要太惨。”苏若离愁肠百结,叹息不止,“现在怎么办……” “争一争吧,就算得不到贪狼斧,由你或是由周写意交给国师,并不一样。”楚林琅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得不到贪狼斧,亦要用贪狼斧换取更多的信任。 苏若离缓缓起身,悲愤的目光渐渐冷却。 是了,十大神兵固然重要,却不及沈醉对她的信任来的重要。 毕竟现在的她,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站在沈醉对面,剑指那位昔日恩师。 在楚林琅这里平复心境之后,苏若离起身离开,且不管唐玉书与周写意关系如何,她的计划还要继续。 她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洛清风身上了…… 皇城,一间极不起眼的客栈三楼,窗棂微敞,冷风侵入。 周写意提壶拿起对面的杯子,缓缓斟满。 看着满满一杯酒落在自己面前,唐玉书薄唇抿笑,“你等不及了?” “怎么等?你家老爷子就要把我娘子嫁给别人了!”周写意给自己倒了一杯,长吁口气,“你这回过来,打算怎么帮我?” 唐玉书端起酒杯,轻呷一口,“没说要帮你。” 周写意闻声,将将端起的酒杯又被其搁回原处,“哎,不是……你反悔了?” “当初你救过我的命,作为回报,我是答应过你会帮你娶到我家妹子,但今非昔比,你回皇城了……”唐玉书同样搁下酒杯,垂眸,莹白手指似是无意摩挲杯身。 气氛瞬时宁静,周写意一改往日温和随意的容颜,表情严肃,“你在乎这个?” “成王败寇,自古世人只见败者凄惨悲凉,断碑残垣,但在我看来,但凡成者,也未必就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尤其现在时局混乱,迷雾遮眼,谁又能保证国师府一定走到最后?”唐玉书抬眸,目色渐寒。 “嗯,很独到的见解,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算命的。”周写意素来把自己的位置,摆的特别正。 “算命的?倘若哪一日国师府有难,亦或沈醉面对生死,你会坐视不理?” “国师府有难我不会理,但若有人威胁到沈醉的性命,我必要出手……且不管他当初收养我们十位首徒的目的是否单纯,他毕竟把我们养大,而且养的很好。” 或许没想到周写意会有这样的回答,唐玉书挑眉,“国师府有难你不会理?” “不理。”周写意重声重复,“便如我明知道你身上有贪狼斧,却从见面到现在,一字都不曾提过。” 唐玉书笑了两声,自顾提壶斟满酒杯,“你提了我也不会给你。” “如果我料想不错,这一次师傅会亲自出马,你最好权衡利弊,再决定贪狼斧的归属问题。”周写意算是好心提醒。 “我便真给了段翼,沈醉还能……还敢与我唐门为敌么!”唐玉书脸上浮现出一抹傲色,“不过看在你的面子……” “不用,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你只要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就行了,你知道的,我是真心喜欢见雪,此番得沈醉令回皇城便是知晓她也来了皇城,叫你过来也是为了促成这桩美事。” 所谓‘红鸾星动’不过是借口,多年前的一眼,他的红鸾星就已经动过了。 至于沈醉。 他至今都不明白,师傅明明不是贪名逐利的人,何以会自甘陷入这样的争端…… 远在淮南,天气虽不比皇城冰冷,却也一样的入骨寒凉。 ‘咣当——’ 随着踹门声陡然响起,门内管家浑身一震,登时吹响随身挂着的竹哨。 刺耳的哨鸣声传遍整个顾府。 一时间,府内所有下人护院悉数涌向前院且手执利器,如临大敌。 踹门声一下一下,震的人耳膜生疼,直至两扇朱漆镶满纯金方扣的木门被踹开,外面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袭白袍,衬的肌肤如雪似玉,脚踏金靴,飒爽英姿撼慑四方。 “二小姐,您……您这一个月都来十五回了……”管家看到来者,愁眉苦脸,哀怨戚戚。 府门外,段清姿孑然而立,挥手间一字出口。 “砸!” 下一秒,那些跟在段清姿身后数十位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铮铮铁汉,鱼贯而入。 所到之处,片甲不留,连天青色理石铺砌的地面都裂成无数小块。 第五百一十九章打作一团 管家见此,左右看了两眼,冲过去吧,打不过,不冲过去吧,于情理不合,“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能护什么护什么!” 就在下人们欲动之际,段清姿已至院中,樱唇微掀,“谁动,谁死。” 九节银鞭长啸于空,鞭梢落于地面,生生劈裂一道鸿沟,尘土乍起! 那些下人左右瞧瞧,皆不敢挪步。 谁的脑袋能比石头硬? “二小姐……您这又是何必,说到底您与顾家主,师出同门……”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她顾如是敢欠,就该还。”段清姿漠然走近,“还有,我最后说一遍,本小姐已经脱离国师府,与顾如是再无半点关系,下次说错,我可不会看在你满头白发就对你手下留情。” 感受到段清姿周身自带的杀气,老管家欲言又止,垂头叹息。 “把这房子给我拆了。”段清姿缓慢抬眸,清冷如星的眸子望着眼前这座她曾住了十年的地方。 人是情非,十年的付出,换来的,不是过白痴二字。 那些随段清姿一并而入的汉子虽称不上高手,但身手却是不凡,拆个房子对他们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眼见其中一名硬汉抬腿踹向厅门,倏然,寒光乍现,一柄匕首生生戳进那汉子的小腿,鲜血汩汩。 “谁让你们进来的!”府门处,顾如是怒声低吼,眸色如锥。 段清姿闻声转眸,四目相视,火花迸溅。 顾如是身后,炎冥见那些汉子没有停手的意思,正欲上前却被顾如是拦在身后,“段清姿,你还有完没完?” “呵,这句话该本小姐问顾家主,你欠寒门的三千万两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即便那些悲痛到不能自抑的事已经过去很久,可对于段清姿而言,却似昨天。 那是一个已经成形的胎儿,她第一个孩子! “这是钱!”顾如是强自压制住心底的寒意,缓步上前,自怀里取出一张三千万两的银票,愤然递向段清姿。 眼见段清姿接过银票,顾如是冷眸扫过那些打砸庭院的黑衣汉子,“是不是可以让他们住手了?” 段清姿垂眸,随意翻转着手里的银票,不置一词。 “段……” ‘嘶——’ 顾如是开口之际,分明看到段清姿竟然将手里那三千万两银票撕成碎片,扬在半空。 碎屑漫天,落在段清姿身上,平添几分寒意。 “金玉钱庄在一柱香之前,已经变成寒门的产业,顾家主自那儿以这座府邸抵押借到的三千万两……算是还了咱们之前的债。”段清姿摇曳着身姿走向顾如是,“现在,本小姐以金玉钱庄庄主的身份,要求你立时还了你刚刚借的三千万两,否则……这顾府便是我的。” “段清姿,你是故意的?”顾如是咬牙切齿,目色幽寒。 此时此刻,她最恨的人不是段清姿,不是苏若离,是凌紫烟! 凌紫烟明明说过‘神醉’没有解药,除了她,这世上亦没有人配得出解药。 可结果呢,寒子念活了。 他又活了!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寒子念以雷霆手段与顾如是斗智斗勇,先后吞并了北玉铺南唐庄,逼的她步步后退! 顾府偌大产业到如今,捉襟见肘,她再难支撑! “是啊,我是故意的。”段清姿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初衷跟动机,倾身靠近,嗤然一笑。 “你有什么好嚣张的,你根本就是靠男人!”顾如是无比怨毒的瞪向段清姿,整个国师府,她最瞧不起的人就是段清姿,谁能想到,竟然有这么一日,她会被段清姿活生生踩在脚底。 “那又怎么!我段清姿靠的是自己的男人,顾家主若不服,也可以找个男人来靠呀!”段清姿忽似想到什么,“只可惜聂庄离的太远,顾家主只怕一时也靠不上呢。” 一侧,炎冥不明白段清姿为何会突然提及国师府的三徒弟,可顾如是明白,那晚的事苏若离必是告诉段清姿了! “寒子念也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爱上像你这种千人骑……” ‘啪——’ 火辣的痛感自脸颊传来,顾如是愕然看向段清姿,九节银鞭的鞭梢沾了她的血! “你敢抽我……” “杀了你我都敢!”段清姿寒眸冷戾,步步向前,“你我恩怨,若扯别的就远了,我段清姿是何种人整个淮南的人都知道,寒子念瞎没瞎眼睛也不用你操心,倒是顾家主,你被谁骑过这件事,相信很多人都会十分好奇……” 段清姿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身侧的炎冥听得到。 “你敢说!”顾如是慌乱不已,那晚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师傅! 为此,她曾想过杀了聂庄…… 段清姿没有说,不是因为不敢,时至今日他们之间隔了血海深仇,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她觉得,现在说出去,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顾家主要是不能拿出三千万两,就请出去。”段清姿漠然开口,冷目如冰。 “段清姿,顾府并非我一人产业,你当真不顾及师傅半点养育之恩?”面对眼前这座她住了十年的府邸,顾如是岂会舍得。 段清姿转身,背对顾如是,“拆!” 欠沈醉的养育之恩,她早就还清了…… 顾如是心知无力回天,不得已与炎冥一起离开,行至府门时,吐了口血。 至此,屹立在淮南十年之久的顾府,灰飞烟灭。 身后传来脚步声,段清姿没有回眸便知是谁。 下一秒,她便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揽在怀里,“让你靠一辈子。” “下辈子还想靠怎么办?” “那就约好了,三生三世……” 第五百二十章相由心生 冬日天短,未过酉时,天色已暗。 国师府正门,某人蜷成虾米状堆坐在外面的石狮旁边,靠着靠着,靠睡着了。 倏然,肩头一沉,苏若离猛然睁眼,便见头顶一抹黑影罩下来,仔细一看,周写意。 要么说,相由心生。 之前她看周写意时,总有一种随时羽化成仙的崇拜感,现在看,麻痹就是一神棍。 活该当初被唐见雪点中,就该点你! 此刻,苏若离搥着石狮站起身,不经意瞄到肩头周写意刚刚给她披上的玄色大氅。 感动? 不,他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眼见苏若离上下打量自己,周写意十分会意的伸出双手,空空如也。 “贪狼斧呢?”苏若离心下一紧,愕然抬眸。 “在唐玉书手里吧。”周写意有些不确定。 “他没给你?”苏若离走出楚馆之后没回皇宫,而是跑到这儿来堵周写意,就是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努力下去的必要,万一人家哥俩儿好,唐玉书直接把贪狼斧交给周写意了呢! 周写意摇头,“他没给,所以我决定还是要从唐见雪入手,有没有兴趣帮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哟!” 苏若离默。 之前那条白嫩嫩的大腿又伸回来了,要不要抱? 不,还是不能抱! 一来唐玉书没把贪狼斧给周写意,说明这件事还有转机,退一万步讲,她想以贪狼斧换取沈醉绝对的信任,那么这件事就需要她自己完成,有周写意帮忙,介时功劳算谁的! “师兄你放弃吧。”苏若离再一次与白嫩嫩的大腿,失之交臂。 试探已毕,苏若离自觉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不想周写意突然伸手,拦其去路。 “干嘛?”苏若离转眸,警觉开口。 “衣服。”周写意瞅了瞅苏若离的肩膀,“把衣服还我。” 一言不合就暴露本质,苏若离就知道他之前把衣服给自己披上不是真心的! 看着苏若离纵身而去的背影,周写意独自站在原地,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成王败寇四个字…… 且说唐玉书回到楚馆时,先去了自家妹妹的房间,妹妹不在,卫无缺倒是醒过来了。 除了卫无缺,还有楚林琅。 此刻的画面,楚林琅手里正拿着包子,卫无缺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嚼。 看到唐玉书的一刻,楚林琅握着包子的手微微一抖,难免心虚。 她欲开口,不想唐玉书已然走进来,单手划过绑缚在卫无缺身上的麻绳,之后转身离开,没留下只字片语。 “放我走啦?”卫无缺一脸懵逼,茫然看向楚林琅。 楚林琅眸色微暗,之后将包子搁在碗里一并搥给卫无缺,继而起身跑出房间。 如她所料,唐玉书就在门后,在等她。 “唐公子别误会,林琅只是……” “楚姑娘喜欢卫无缺?”没等楚林琅说完,唐玉书突然开口,语出惊人。 面对楚林琅的无语凝喉,唐玉书薄唇划过一抹浅淡的,微不可见的苦涩。 “唐公子误会了,林琅不过是看卫公子饿了一天可怜而已,而且以林琅这样的身份,实在没资格喜欢谁。”楚林琅抬眸,淡声解释。 她可以也只有在苏若离面前,才会毫不避讳。 唐玉书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楚林琅脸上,真的很像。 尤其那双眼,就算说假话时亦似古井无波,好像错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她们。 但可但,这么聪慧的女子,如何不懂得清者自清的道理,越解释,越似掩饰。 从她追出来的那一刻,答案已经揭晓。 气氛莫名尴尬,四目相视,楚林琅下意识别开视线,然尔唐玉书却一直紧盯着自己,半点移开的意思也没有,而且,他还不说话。 楚林琅暗自调息,再解释?还是转身离开? “时候不早了,公子早些休息。”楚林琅终是转身,不想身后突然有声音飘际过来。 “你们这样不累吗?” 楚林琅微怔,累? 怎会不累,明明心有所属却不敢说出来,可若不这样,还能怎样。 “公子还是想多了,林琅告辞。”楚林琅有些仓皇的,甚至狼狈的走向对面,启门入了锦瑟居。 唐玉书凝眸半晌,苦笑不已。 想多了?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想的再正常不过! 那一日他偶染风寒,贞娘衣不解带照顾他两天两夜。 那一日他被园中食人草缠住脚踝,贞娘急的直接伸手去拔根茎,自己反被食人草所伤。 那一日他失足扑在贞娘身上,贞娘却没有立时推开他,他至今仍记得贞娘脸颊那两抹绯红,宛若朝霞。 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 他一直以为,他与贞娘之间只差一层窗户纸,可原来差的,何止千山万水! 倏然,唐玉书眸色骤冷,眸子稍稍朝上挑了挑。 暗夜苍穹,月光清幽,浮云掠影。 唐玉书纵身攀上楚馆屋顶之时,对面屋顶上亦立着一抹人影。 须臾,那抹人影背身而去,唐玉书紧随其后。 差不多绕了半个皇城,那抹人影终是在皇城西北角一处废弃宅院的屋顶上停下来。 唐玉书纵身而落,行至近前方才认出造访之人,“以国师的武功,便是当个武林盟主亦绰绰有余。” “沈某意不在此。”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沈醉。 与以往不同,沈醉换了一身夜行衣,即便如此,那张脸依旧清绝无双,淡雅出尘,尤其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多出几分神秘的色彩,让人心生向往,情不自禁想要顶礼膜拜。 “哦?”唐玉书挑眉,“那国师意在何处?” “朝堂。”沈醉无需要避讳,淡声开口。 唐玉书似有深意的点头,“可惜了。” “沈某所求,乃唐公子身上的贪狼斧。”沈醉薄唇浅抿,墨色长发随风微扬,几欲飞仙。 第五百二十一章没想好给谁呢 明明该是出世的仙嫡神将,偏要沦于世俗争名夺利,唐玉书暗自感慨,“贪狼斧在我身上没错,但给或不给,给谁,我还要想想。” 沈醉无语,侧眸。 “国师莫急,想那将军府的段翼亲自到城门迎接,我可是半点面子也没给,好歹我现在,追着国师你大半个皇城呢。”唐玉书言外之意,他答应想想已经是给足了沈醉颜面,身为唐门少主,他不惧朝堂,对段翼的态度已经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 “贪狼斧于沈某十分重要,唐公子若有要求大可提出来,但凡沈某做得到,定不推辞。”沈醉此番与唐玉书见面为的不是这几句话,而是让其看到他的态度。 堂堂大周国师亲自出面,便是诚意。 唐玉书点头,“还是那句话,容我想想。” “那么沈某,便静候佳音。” 夜风起,那抹黑色的身影飞身一跃,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捕捉不清那道轨迹,唯有苍穹之上,残影如鸿…… 子时,锦鸾宫外夜风凄冷,树影摇曳。 参天古树上,一抹暗色身影随枯枝摆动,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雕工精致的窗棂上,两抹人影在烛灯的映衬下栩栩如生。 渐渐的,两个人靠在一起,形似交颈缠绵。 心,莫名沉闷,好似被一团棉絮堵塞,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沈醉握着树干的手慢慢收紧,树皮承受不住挤压纷纷脱落。 风起,影消。 唯留枯木树干上,那五个清晰的指印…… 房间里,二人临面。 龙辰轩撅腚趴在桌上,手臂直接被苏若离拽过去把脉,这般影像落在窗棂上可不就是鸳鸯交颈!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龙辰轩实在忍不住开口,“你莫不是想在朕手腕上看出一朵花?” 某人闻声,终在漫长的思绪中回过神儿来,“脉象平稳。” 龙辰轩愕,我撅了这么久你丫就告诉我这四个字? 面对苏若离那张半点愧疚感也无的清丽容颜,龙辰轩选择忍,“有心事?” “四师兄跟唐玉书相熟,如此就算唐玉书把贪狼斧给我,也必然会把这件事告诉给四师兄,四师兄也定然会告知沈醉,那么……” “那么你若不把贪狼斧上交到国师府,沈醉能打死你。”龙辰轩毫不怀疑这样的后果。 苏若离那双星星眼眨了两下,“非常对,所以呢……” “所以朕现在要做的,就是助你把贪狼斧弄到手,再眼睁睁看着你把贪狼斧交给沈醉。”龙辰轩甩了甩刚刚搥了半天桌面有些麻的手臂。 “正解。”苏若离点头,“你答应了?” “朕不答应。”眼见苏若离的星星眼正朝凶狠之势爆发,几欲喷涌,龙辰轩继续道,“朕不答应的下场,是不是你现在就能打死我?” “那倒不会。”苏若离自觉不是那么粗暴的人,“如果一定要选,我觉得我会毒死你,这样动静小一些,再然后,你的化尸水应该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用再然后,朕答应你。”龙辰轩异常坚定,满眼流露出来的,尽是深情。 烛光依依,香熏袅袅,气氛瞬间暧昧不已。 苏若离片刻心抖,因为知道贪狼斧的重要,所以对龙辰轩如此轻易且干脆的放弃,她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反正轻舞也在沈醉手里,朕终归是要仰仗你才能从沈醉那里把轻舞弄到手,介时你顺带着再把贪狼斧一并弄回来就是了。” 这不过是借口,龙辰轩只是不想让自己表面上过于深陷,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傻逼。 实则,他答应的原因只有一个,苏若离。 时间仿佛静止,唯有更漏发出细微的,沙沙的声响。 碎裂的星光透过窗棂,铺洒下来,仿佛落下满地雪白的碎银。 苏若离动情到一半,所有情愫戛然而止,真是再也感动不下去了! 她想的是有多多,才会觉得龙辰轩有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 他在乎的,不过是轻舞! 他妥协,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苏若离,你差点儿失心! “那就这么定了。”苏若离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的失落,但表情明显冷了几分。 龙辰轩随声附和,“就这么定了。” “对了,皇城校尉赵廉这段时间不太消停,你最好防着点儿。”苏若离不想自己看起来过于矫情,于是放弃了掀桌压死眼前这个白眼狼的想法,言归正传。 “朕知道,他在临都军营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还有郭太傅,朕亦派人暗中盯守,肃王也真是去寻龙浅了,没什么可疑。”龙辰轩沉声开口。 肃王…… 每次有人提及龙千绝,苏若离都会觉得心里怪怪的,却也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夜黑风高,浮云掩月。 冷宫后面的柳林里,两名身着宫装的宫女一前一后,鬼鬼祟祟蹿到背人的角落停下来。 借着月光,其中一名宫女自怀里掏出一个用白色绸缎包裹的重物,小心翼翼搁在地面。 随着白色绸缎慢慢掀起,里面一樽青玉夜光杯缓缓显形,立时光芒耀眼。 旁边宫女正想伸手,却见那宫女倏然将白色绸缎叩在一起,光芒尽消。 “这真是冯贵妃那樽青玉夜光杯吗?”红衣宫女刻意压低了声音,狐疑问道。 “货真价实,为了这樽青玉夜光杯我可是下了大功夫,这会儿摆在冯贵妃古董架上那只是我花了二十两银子做的赝品,你倒是说说,这杯子你能分我多少银子?”蓝衣宫女小心扶着手里的夜光杯,目光有些贪婪。 “三百两。”红衣宫女伸出手指,一口价。 第五百二十二章最可怜的事 “成交。”蓝衣宫女想了想后,咬牙将手里的白色绸缎一并交到红衣宫女手里。 “三天之后还是这里,我定把银票交到你手上……” 红衣宫女接过夜光杯,极珍惜般捧在手里,起身之际忽觉胸口一凉! 紧接着,无尽寒意自胸口蔓延周身,红衣宫女缓慢低头,只见一把冰凉匕首带着冷蛰的气息,正插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你……”红衣宫女惊惧抬头,紧紧盯着对面宫女,不可置信。 ‘噗——’ 匕首被蓝衣宫女狠狠抽出,下一秒复又刺入,鲜血迸溅! “呃……”红衣宫女蹙不及防,整个人生生被蓝衣宫女按到地上,手中的夜光杯随之滚落,白色绸缎散开,青玉夜光杯的光芒尽数照在蓝衣宫女的脸上! 光芒之下,蓝衣宫女眉心处分明有一个指甲大小的绿色圆点,那双眼一半赤红,一半幽绿,形同地狱魔鬼,诡异阴森! 看着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庞,红衣宫女仿佛忘记了剧痛,惊恐睁大双眼! 鲜血如柱,红衣宫女至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匕首一遍遍抽出,一遍遍刺入,鲜血连带碎肉溅起,落了蓝衣宫女一脸,而她便似毫无知觉,机械的重复相同的动作,猩红唇瓣默默念着一句话,杀死她。 暗处,一抹精锐的眸子冷冷注视着眼前的场景,幽绿的瞳孔渐渐恢复墨黑。 “成功了?”身侧,因为紧张而屏住呼吸的翠枝狠舒口气,噎了噎喉咙。 “算是吧。”凤银黛紧握在袖内的拳头缓慢松开,而后迈步,走向蓝衣宫女。 距离越近,翠枝就越觉惊悚,那蓝衣宫女就跟她们不存在一样,一门心思用匕首刺向地上早就死透透的红衣宫女。 “怎么让她停下来?”画面太过凶残,翠枝只觉两条腿灌铅一样,再也迈不起来。 凤银黛幽幽勾唇,抬手时套在无名指上的护甲轻轻划过另一只手的无名指,鲜血溢出,如珠子般悬在指腹上。 下一秒,那名蓝衣宫女突然住手,整个人仿佛雕塑般坐在红衣宫女身上,直直望着前方。 ‘砰——’ 紧接着,蓝衣宫女突然扑下去与红衣宫女抱在一起,再也没有了呼吸。 “死……死了?”翠枝狠噎喉咙,声音颤抖。 “她脑子里的‘食脑蛊’因为感受到本宫血液的香味儿,从里面硬钻出来,只是他们之间是寄生的关系,食脑蛊离体,他们就谁也活不了……”凤银黛摇曳着步子走向叠在一起的两名宫女,身后翠枝狠狠吸气,亦跟着走了过去。 借着夜光杯的光芒,翠枝分明看到一只莹绿色的蛊虫匍匐在蓝衣宫女的发髻上,那抹绿色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衰竭,直至枯瘪。 “化了吧。”凤银黛吩咐翠枝之后,抬起渗出血珠儿的无名指置于唇边,轻轻舔舐。 她的血如此珍贵,不可浪费。 终于养成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苏若离吃罢早膳之后,直接去了楚馆。 且不管贪狼斧最后落到谁手里,眼下把它争取过来才最重要。 原本她还想着利用卫无缺曲线结识唐玉书,这会儿看唐玉书对卫无缺的态度都还不如唐见雪,这步棋算是白下了。 想到卫无缺,苏若离不禁暗啐,要你何用! 既是如此,与其拐弯抹角,不如单刀直入。 此刻楚馆三楼,苏若离直接去敲唐玉书的房门,不想房门未插,里面空空如也。 于是苏若离转身走到唐见雪房门外,轻敲两下,房门亦顺着力道露出缝隙,苏若离探头进去,唐氏兄妹皆不在,唯卫无缺一双深幽暗沉的冷目,直直盯着自己。 苏若离权当没看到,慢慢探头出来。 “苏若离你敢走我就敢把那晚咱俩发生的龌龊事儿全都说出来!”卫无缺被逼疯了,怒声大吼。 苏若离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冲进房里,伸手死命堵住卫无缺的嘴。 “唔……唔唔唔……”空气稀薄,卫无缺一张脸憋的通红透紫。 “再敢乱喊把你舌头拔出来!” 这年头儿但凡有点儿身份的人最怕什么? 八卦!造谣!无是生非! 见卫无缺狠狠眨眼,苏若离这才试探着把手松开。 “报复老娘是不是?” 卫无缺不说话,只狠狠瞪她。 “咳,你也不用那么担心,看唐见雪的样子似乎对你没兴趣,说不准哪天就把你弃了也不一定。”苏若离索性坐在椅子旁边的地面上,“反倒是你,还没上堂就成了下堂夫,怪可怜的。” “可怜?这世上还有比被自己女人出卖更可怜的事么!”卫无缺咬碎钢牙,眼角肌肉在抽。 “谁被自己女人出卖?唐玉书?”苏若离扭头,眼中精光盛放,她本能想到唐玉书或是唐见雪跟卫无缺说了什么有关贞娘的事,所以想多了解一下。 现在的苏若离,脑子里尽是唐玉书…… “关他什么事?”卫无缺忽觉某人反应有异,“苏若离,你该不会喜欢唐玉书了吧?” “是啊……我现在可喜欢他了,恨不得以身相许。”苏若离颓然靠在绑着卫无缺的凳子腿上,心里想着贪狼斧,莫说她对卫无缺残忍,这会儿若唐玉书想要她去换贪狼斧,她会毫不犹豫点头。 “我对你没兴趣。”门口处,唐玉书刚好听到苏若离的‘表白’,立时表明态度。 气氛明显尴尬,但好在苏若离那张经过千锤百炼的脸皮对此间尴尬,毫无压力。 “唐公子回来了?唐公子可否借步一叙?”看到唐玉书的一刻,苏若离腾的起身,拍拍贴在地面的衣角,满脸堆笑的凑过去。 “唐某自觉与皇后娘娘无甚可谈。” 麻痹明知道老娘是皇后还这么屌炸天! “唐公子就不想知道本宫要跟你谈话的内容是什么吗?”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你有贪狼斧你有理。 第五百二十三章抱着一起死 “不想。”江湖与朝堂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给沈醉面子,并非因为沈醉身为大周国师,是因为他在江湖上,亦有威望。 至于苏若离,皇后如何?他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眼见唐玉书端着一碟包子与自己擦肩而过,苏若离死命顺气,“洛清风。” ‘砰!’ 唐玉书闻声陡震,手中托盘砰然落地,包子滚的满地都是。 “若唐公子有意相谈,请。”看唐玉书的样子,这事儿怕是有希望了。 果然,唐玉书完全忘了自己是来给卫无缺送饭这件事,转身直接走出房门,回了自己房间。 苏若离不敢怠慢,登时小颠儿着跟了出去。 “回来……苏若离你回来!你们倒是把绳子给老子解开啊!我怎么吃饭啊!”房间里,卫无缺绝望的咆哮声,回荡在整个楚馆上方。 隔壁房间,唐玉书正襟危坐,眉目清冷,那张脸看上去斯斯文文,却满覆寒霜。 苏若离进门时,寒意侵袭,怨气极重。 “皇后想聊什么?”唐玉书明知故问。 “本宫多少知道些唐公子与洛清风当年的恩怨,如果唐公子肯拿贪狼斧交换,本宫倒是可以替唐公子出头,让洛清风吃吃苦头。”苏若离说的特别简单,也特别直白。 见唐玉书目色阴沉,似在思考,苏若离补充道,“弄死他都行。” 话虽如此,但以苏若离对仇恨的理解,一般深仇大恨都不希望仇人身死道消,求的,大抵都是生不如死。 推己及人,苏若离觉得唐玉书应该不会要洛清风的命。 “洛神医并非普通人,唐某如何知晓皇后娘娘不是诓我?”唐玉书眉峰微挑,眼底冷光极盛。 苏若离知道那双眼中隐隐燃烧起来的火焰不是冲她,但心里不免抖了两下。 “唐公子想怎样?” “如果皇后娘娘可以让洛神医在楚馆住上几日,且日日夜夜都有姑娘伺候,那么贪狼斧的事,唐某便应了。”唐玉书薄唇浅抿,字字冰冷,如珠落玉盘,掷地有声。 “成交。”倘若不知过往,苏若离真怀疑唐玉书是不是真的跟洛清风有仇,这样的待遇不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咩! 但苏若离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所想便不会停留在那么肤浅的层面。 唐玉书所求,不过薄情二字…… 苏若离走了,临走时看都没看卫无缺一眼。 反倒是唐玉书,在苏若离走后回了卫无缺所在的房间,屈尊将地上的包子捡起来搁到卫无缺面前,之后断了麻绳,就那么一口一口的看着卫无缺吃完,再把绳子绑紧…… 皇城南郊,护城河外不到五米的地方,周写意正站在一个坑里,手握铁锹,奋力扬土。 终于,那深坑至周写意腰间且脚底有水渗出来的时候,站在坑外的唐见雪叫停。 “可以了?” 且说今日一大清早,周写意刚到楚馆就被唐见雪拉了出来。 路上,唐见雪告诉周写意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她已经配出周写意所中之毒的解药。 有好消息,自然就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唐见雪已经想好了给周写意下什么毒,怎么下毒,才不会让苏若离把毒解开。 唐见雪说的十分复杂,差不多要二十几道工序。 周写意总结之后,就俩字儿。 活埋。 眼下周写意看着自己给自己刨的齐腰深坑,欲哭无泪。 别人娶媳妇要钱,他娶媳妇要命。 “你站好,别动!”唐见雪接过周写意手里的铁锹搁到一边儿之后,把自己背后背的大包裹拿下来,摆在地上摊开,各类药材至少五十来种。 “你别小看这些药材,随便拿出一种毒性都了不得!”唐见雪边说话,边将那些药材分先后顺序朝坑里扔。 周写意想哭,“唐姑娘,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乖乖站在坑里让你下毒?” 爱是什么? 只求付出,不问回报。 周写意私以为他做的这些,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 “你对你家小师妹有信心嘛!”唐见雪半点没朝周写意引的道儿上想,还朝他哼了两声,“你放心,我会让你后悔的。” 周写意无语,此刻他只恨唐门门主,何以在生孩子的时候把智商都留给了儿子,这样重男轻女是不对滴。 “一会儿你会觉得脚麻,不过别怕,就一阵儿!”唐见雪安慰的同时,下手也是毫不留情。 “那个……如果你不是特别忙的话,我们可以先问问背后那两位大哥大嫂是不是来问路的。”顺着周写意的目光,唐见雪下意识回身,这方看到不知何时,她身后竟然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身穿花布缎袍,男生女相,涂脂抹粉,站在那里双腿并拢,微微弯曲,整个身子自然而然的靠在女子身上。 女的一身黑袍,方脸阔额,凶目肥唇,唐见雪见过丑的,但形象这么接近母夜叉的却是头一遭。 “长的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唬人就不对了,你吓坏我了知道么!”唐见雪从来也不是乐于助人的好宝宝,问路,你找不找路别出门呐! “你说什么?”别看寒双长的丑,但她想的美,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一般在实力面前,没人敢揭穿寒双自欺欺人的谎言,但总有几个没有眼识的,揭穿之后的结果就是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会儿,唐见雪便是这些个没见识的其中之一。 “说你丑。”唐见雪丝毫不觉得危险逼近,但她也觉出眼前二人不好对付,所以那些本来应该给活埋周写意当作料的药材被她暗自攥在手里。 深坑里,周写意欲哭无泪。 第五百二十四章我特么就想笑 唐见雪不认识眼前二人,他却知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双夫妇,特点是人丑手黑不要脸。 当然了,比起那些自称江湖后起之秀的花拳绣腿,无双夫妇武功不俗。 至少他跟唐见雪加起来,都不是人家对手。 “好你个臭丫头!吃我一刀!”寒双气极,登时挥刀斩来。 刀峰强劲,周遭气流都似被那柄银刀劈裂一般! 唐见雪心知不妙,身体后倾之际将手里被她撵成碎末的药材呼啦抛过去! 哪成想,就在那些药末几欲落在寒双身上的刹那,无月双掌平推,掌风带着强劲的力道,硬是将那些药末反冲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周写意自深坑里跳出来,单臂揽住唐见雪的瞬间,飞速后退。 二人落地之余,周写意上前一步,“二位前辈,有话好说,出手伤人可不算大家风范。” “你这小子倒会说几句人话,罢了,我们今日想要的是那臭丫头,放你一马,走吧。”寒双对周写意的长相十分满意,心生怜惜。 “凭什么放他!他是……” “不管他是谁,我说放就放!”寒双朝身边无月狠狠瞪眼,再转眸时给周写意指了条明路。 周写意闻声拱拳,右侧唇角微勾,“在下多谢老前辈美意,告辞。” 身后,唐见雪闻声脸色一变,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周写意再走,那她全无胜算呀! 然此刻,周写意已与她擦肩。 几乎同时,唐见雪只觉手腕一暖,“走。” “喂!让你自己走,谁让你带这臭丫头……” ‘呼——’ 就在寒双上前一步的刹那,周写意突兀转身,带着鲜血的指尖仿佛开启了什么大阵,寒双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处于黑暗之中,周遭尽是黑墨围砌的高墙。 无光,无路! “怎……怎么回事?无月?无月你在哪里!”寒双是丑,但也是个女人,一般来说女人都怕黑。 “在这儿!我在这儿呢,别怕!”无月的声音自一墙之隔的对面传过来,“瞧你,这世上男子千千万,唯我一人对你是真心。” “那个臭小子,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他!快想想办法……我怕!”寒双以内力催动眼前墨黑般的高墙,墙壁瞬消,又一层拔地而起。 一团黑雾之外,唐见雪惊讶看着眼前场景,愕然不已,“这……这是什么?” “障眼法而已,不过以他们的武功,只怕未必能支撑太久。”身侧,周写意边说话,边自怀里取出一张明黄色符纸,以血指在上面动作娴熟的书写符文! 唐见雪茫然,“这又是什么?” “土行之术。”倏然,周写意将带着血符的符纸抛向半空,霎时间,狂风骤起,沙石漫天! 以那团黑雾为中心,周围好似刮起狂暴飓风,即便站在阵外,唐见雪亦能感受到那飓风强劲刚猛,好似能撕裂她的肌肤。 “快走!”周写意摆下土行飓风大阵,以坎、乾为眼,以震、离为矩,大阵即成,且在无双夫妇识破障眼法之后,亦会被大阵所困。 唐见雪未从震惊中回神,便被周写意拉住手腕,纵步朝皇城而去。 果然,在周写意转身刹那,阵中那团黑雾尽散,寒双跟无月冲破障眼法,正欲发飙之际顿觉自己被飓风包裹。 无月肉嫩皮薄,没吹几下脸上便被划出几道血痕! “该死的!”不稍片刻,无月身上的衣服被多处割裂,血丝渗过肌肤,殷红如荼。 相比无月,寒双衣服虽破,但胜在皮够厚,虽有划伤却不似无月那般满身都是! “国师府的周写意,果然有两把刷子!”寒双与无月以内力抵挡之余,不时朝阵中多处出掌,所谓大阵,只要破了阵眼,便可离阵。 奈何努力数次,皆无所获。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无月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再这么耗下去,他毫不怀疑自己就要光了啊。 倏然,大阵异常,巴掌大小的一处空地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半米的地方凭空出现,飓风每每刮过都会绕开那一处! 阵眼! 寒双与无月看准时机,双双出掌! ‘轰隆——’ 阵破! “周写意,我宰了你!”离开土行飓风大阵,无月身上衣服只够裹住重要部位,余下之处尽是血痕,这些都还好,最让无月不能忍的,破相了啊! 他那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世容颜,没有了啊! “追!”一侧,寒双也好不到哪儿去,出道至今,他们狼狈的时候有,但败在这么年轻的毛头小子手里,没有! 距离皇城不远处,周写意做梦也没想到,唐见雪对自己所下之毒,解起来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会儿他都吃了二十几粒药丸了,可全身麻痹的状态却没有丝毫好转的意思。 “你先走吧。”施阵之人出现意外,大阵便不完整,周写意算计着时间,只怕这会儿无双夫妇已经追过来了。 “把这个吃了,这个一定可以!”唐见雪跟苏若离一样,身上暗藏的药瓶药包不算少,大多都是保命用的。 周写意没怎么太信,因为唐见雪在喂她吃每一粒药丸的时候,都会这么说。 果然,他没信是对的,“你快走,回去报信。” “别废话,再试试这颗!”唐见雪固执的又拿出一粒药丸,狠狠塞进周写意嘴里,“怎么样?” 药丸入口即化,周写意缓慢运功,片刻后眉峰微挑,“好像可以……” “太好了!那你都吃了!”唐见雪兴奋之余将剩下那几粒药丸一并塞到周写意嘴里。 少顷,周写意终于可以挪步,“我们快走!” 第五百二十五章我就是菜鸟 “晚了!”身后传来一声狮吼般的咆哮,周写意感觉到劲风呼啸,登时拉过唐见雪护在身前! ‘噗——’ 掌风落于背后,周写意重重受了无月一掌,薄唇未及紧抿,便有鲜血喷溅! “周写意!”唐见雪惊呼开口之时,寒双已然拦住二人去路。 “小子,你也忒不识好歹,我欲放你一马,你却……”寒双无比失望的摇摇头,“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慢着!”周写意抬手抹唇,纵狼狈却不失风度,“就算我找死,你敢杀我吗?” 没给寒双反驳的机会,周写意转身,面向无月,“前辈既是叫出我姓氏名谁,便该知道我就是国师府的四徒弟,周写意。” “那又怎样!”无月裹了裹身上残缺不全的衣服,嗤之以鼻。 “我知道,凭二位前辈的武功,便是师傅在此也要礼让三分,可这是江湖吗?”周写意唇角微勾,眼底含笑, “二位若身在江湖,打便打了,杀便杀了,可这是朝堂,二位作为将军府的门客,真觉得这会儿把我杀了对段翼有好处?” 无月与寒双面面相觑,皆未语。 “若我出事,师傅必会到将军府讨个说法,段翼虽然有武将簇拥,可这朝堂也不都是武将的天下,若真闹起来,后果你们担待得起?”周写意上前一步, “你们就不怕段翼追究?还是段翼在你们眼里,根本不算一盘菜,那你们眼里,称得起那盘菜的人又是谁?” 周写意知道沈醉怀疑段翼背后有人的根据在哪里,就是眼前无双夫妇。 “别扯远了!”无月挥挥手,怒喝。 “那就聊聊现在,若你们还会对那盘菜报有敬畏之心,便不能杀我,至于这位唐门唐大小姐,你们刚刚说要的是她,说明她对你们有用,既然有用,抓没关系,别伤着了,若唐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哪怕是掉了一根头发,唐门你们或许不惧,可段翼会不惧?还是你们眼里的那盘菜会不惧?” 眼见寒双无月被周写意塞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唐见雪再度暗惊,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与那些欺世盗名的神棍,有那么一点点差别。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无月不耐烦道。 “我们可以跟你走,前提是你们不许动手,动脚也不行。”周写意身体还没恢复,贸然催动大阵后果未料,若他自己,拼一拼倒也没什么,可他不能让唐见雪跟着冒险。 “那就走吧!”寒双冷哼着上前一步,推了推站在她前面的唐见雪。 “走就走!”唐见雪亦明白当下形势,硬扛的下场除了挨顿暴揍,结果没有不同。 于是乎,无月与寒双一前一后,周写意与唐见雪被夹在中间,四人就这么距离皇城,越走越远。 路上,寒双跟无月虽然没动手,却逼着周写意把衣服脱了两件。 一件是无月逼他脱的,给寒双罩上,另一件是寒双逼的,给无月罩上。 在他们身上,周写意看到了爱的真谛。 明明两个长的像猪一样的人,还生别对方被别人抢走了…… 夜色浓,星光暗。 楚馆锦瑟居的房间里,灯火微亮。 楚林琅默声坐在桌边,端茶轻抿,视线不时看向对面男子,眸色黯然。 她也曾有个哥哥,也如唐玉书待唐见雪般护着她,可是那夜之后,除了痛入骨髓的仇恨,她什么都没有了。 “唐公子若不放心,林琅可以向天发誓,对卫公子无半点非分之想。”楚林琅私以为唐玉书净天盯着自己,是防自己与卫无缺有什么。 被哥哥宠到这个份儿上,唐见雪的幸福,让楚林琅有些嫉妒。 “唐某只是想找个可以一同品茶的人,若是耽误了姑娘的时间,唐某罪过。”话虽如此,唐玉书非但没有起身,反倒把茶杯倒满,“若姑娘的时间用钱计算,唐某可以买。” 清绝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揶揄,但这话不中听。 于是卯宿儿现身,目露寒色。 唐玉书早知屋顶有这么个人,只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出来,而且敌意过于深。 “林琅时间可以买,一个时辰一万两。”莫说她没在唐玉书眼底看到鄙夷,即便有又如何,身处楚馆十余年,这样的冷嘲热讽经历的多了,也就无视。 唐玉书点头,自袖内掏出银票,“唐某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一个问题一万两。”楚林琅表示随便问。 不知怎的,楚林琅忽然有种苏若离附体的感觉,对钱的执着几乎无人能挡。 “倘若卫无缺跟眼前这位公子同时遇险,你先救谁?”只从卯宿儿的紧张里,他便能断定,这男人在乎楚林琅,而楚林琅在乎的,却是卫无缺。 这样的关系似乎与他当年有几分相似,他爱贞娘,贞娘爱的,却是洛清风。 “救可以救的。”楚林琅先是一愣,随后拿起桌上银票,淡漠开口。 唐玉书随即在袖内取出银票,“都可以救的情况下,先救谁?” 楚林琅看了眼桌上的银票,“尊从内心吧,那一刻想救谁,便救谁了。” 眼见桌上银票被楚林琅拿起来,唐玉书几乎毫不犹豫又掏出一张,“那一刻,你的内心,让你救了谁?” “那一刻还没到,林琅也不知道会如何抉择。” “这算答案吗?”银票再次被楚林琅拿过去,唐玉书有点儿不乐意了。 “‘这算答案吗’是问题吗?”楚林琅问的一本正经,直把唐玉书给雷的后脑滴汗。 这会儿的楚林琅可是与贞娘半点不同,贞娘从不会这么无赖。 “不算。”唐玉书有钱,但不是败家子儿。 一侧,卯宿儿清冷的眸子闪过一抹晦暗,他也很想知道答案,可惜他没钱。 “唐公子何必纠结救与不救,救与不救又能改变什么?”因为苏若离的缘故,楚林琅知道贞娘这个人,亦知道她与唐玉书跟洛清风之间的关系。 第五百二十六章过人才情 苏若离说她不明白,唐玉书既然那么在乎,为什么不去找! 楚林琅却知道,他只是尊重贞娘的选择,而他又是那么不甘,才会坐在这里自寻烦恼。 楚林琅不明白的是,唐玉书竟然把自己摆在了贞娘的位置,甚至有些在乎自己的选择,可她与贞娘有共通之处么? 应该没有,贞娘能得洛清风与唐玉书同时爱慕,自有过人才情。 而她,什么都没有。 或许连楚林琅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遇到卫无缺之后,她所有的自信跟傲然,土崩瓦解…… 这时,唐玉书突然起身,走向窗棂。 “怎么了?”楚林琅亦跟着起身,茫然不解。 窗棂半敞,自外流动而入的空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破蝶香的香气。 这种香气很淡,然在加入唐门特制的配方之后,香气却可绵延千里。 于是破蝶香便成了唐门情急之下报信的一种方式。 此时闻到这种香气,唐玉书可以断定,妹妹出事了。 “林琅姑娘今晨可见到舍妹了?” “辰时将过便与周公子一起离开。”楚林琅原想要钱,但见唐玉书脸色暗沉,便默默把账记下了。 与那家伙? 唐玉书微悬的心慢慢回落,他或许能猜到是谁虏走了妹妹,有胆,他们敢碰! 深夜的皇宫,寒风时尔呼啸。 暗夜的苍穹,繁星被云遮挡。 迎宾殿外,苏若离蜷缩着身子靠在窗户底下,死命撮手,身体冷时会瑟瑟发抖。 即便冷到不能自已,苏若离的脑袋却是半仰,尽量让自己的耳朵跟窗户靠的近些。 “龙辰轩你缺不缺德?”房间里,洛清风愤而起身,怒视对座男子,恨声低吼。 “缺啊,特别缺,如果你能治,可以开个药方给我补补。”龙辰轩的脸皮在苏若离的监督下,修炼的十分到位。 洛清风无语,指着龙辰轩的手指抖成了织布机,“你好……好啊!我不去!” “你不去可不行,朕都答应人家了,再说也不是送你去死,楚馆那种地方,不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吗?这里又没有外人,朕不明白你到底在矫情什么。”龙辰轩的语气,就好像洛清风在欲拒还迎。 “呵呵!”洛清风冷笑,“是你答应人家又不是本神医,我犯得着帮你去圆这个场!” “朕以为唐玉书做的也不过分,人家出钱让你去逛楚馆,换作是朕,我得谢谢他。”龙辰轩苦口婆心,磨破嘴皮。 “我谢他,我谢他祖宗十八代!”洛清风不恨唐玉书么?他比任何人都恨。 贞娘为了让唐玉书下半生没有遗憾,死的那么遗憾! “倒也不用谢那么彻底……”龙辰轩清了清嗓子,“你去不去吧?” “不去!”洛清风从来没改变过自己的初衷。 “钱不要了?”龙辰轩搬出杀手锏。 洛清风闻声,视线紧盯住龙辰轩那双极为无害的眼睛,“你用我的钱逼我就犯?龙辰轩,你何时堕落成这样?” 龙辰轩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的这么‘丧尽天良’。 “不要了!”洛清风摆手,钱可以再赚,节操不能丢。 龙辰轩无语长叹,之后起身走到洛清风面前,“毒也不解了?” “呵,骗我呢?本神医岂会不知‘洛神花’配‘丹阳露’无药可解!”洛清风嗤之以鼻,“无药可解不代表没有尽头,一个月之后,本神医自会让它们在我身体里,彻底消失!” 龙辰轩点头,他一点儿都不怀疑洛清风的医术可以做到这一点,但他也绝对相信苏若离的医术。 “不是‘洛神花’配‘丹阳露’,是‘合欢花’配‘鹿茸角’。”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龙辰轩隐藏在心底基本不怎么外露的羞耻心,有点儿萌芽。 时间定格,洛清风陡然瞪大眼睛,石化般看向龙辰轩! 片刻之后,洛清风自行把脉,脸色随即惨白,“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朕进门的时候。”龙辰轩脸色微红,“听说中了这种毒,如果没有解药的话就得……日日与人鸳鸯交颈,朕来之前已经给你找了二十来个姿色尚好的宫女,你如果执意不去楚馆,朕决不逼你。” 此时此刻,洛清风的震惊跟愤怒已经让他语无伦次,“好……好好好!人在贱,天在看,早点作死早点投胎,我看你们两个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对于洛清风的诅咒龙辰轩不以为意,“那你去还是不去?我好决定要不要把第一粒解药给你。” 身体开始发热,某处蠢蠢欲动。 洛清风强忍片刻,之后朝龙辰轩伸出了手。 “阿嚏——” 窗外,苏若离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同一片夜空,远在淮南的顾如是亦冻的瑟瑟发抖。 破旧的宅院里,只有一盏孤灯摇曳微闪,映衬在那抹冰颜上,寒意森森。 顾如是双手揪住衣领处,紧裹着身子,眼底漫布杀机。 过往画面好似落在碎裂的冰晶里,一片一片在顾如是脑海间闪过。 初到淮南,她孤身一人面淮南众多商界翘楚,凭着自己的意念,她创建顾府,且带着顾府一步步走向辉煌。 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顾府竟然覆灭,还是毁在段清姿手里。 她最瞧不起的那个人! 她怎么甘心?怎么情愿! 段清姿,苏若离,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吃点儿东西吧。”破旧的朱漆木门开启,冷风灌入,炎冥握着一个纸袋走进去,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包子。 顾如是猛的拿起包子,狠狠甩在地上,只是这样还不够,她又用脚死命踩了两下,眼底迸射狂燥的怒意。 炎冥沉默,顾如是不甘心,他就甘心? 他是第一个怀疑苏若离的人,有好几次他差点儿就能在主人面前揭穿苏若离! 可结果呢,自己武功尽废,还被发配到淮南。 眼下淮南再无顾府,他们举步维艰,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房间里一片静寂,顾如是与炎冥皆不作声,他们都明白,今日之后,他们在淮南,再无立足之地。 第五百二十七章再见君彦卿 破败的窗棂突然被风吹开,寒意侵袭肺腑,炎冥无奈转身走过去关窗,不想下一秒眼前骤黑,昏厥在地。 “你是谁?”顾如是猛然起身,视线紧盯住站在她面前的红衣男子。 淡如烟雨的眉峰呈微微上挑之势,高挺的鼻骨下,薄唇如同含珠,一双眼如子夜寒星,亮烁夺目,璀璨如华。 一袭红衣,惊艳绝绝,与那红衣相比,男子眼角泪痣如魅似幻,亦如红梅落雪,说不出的惊心,道不明的动魄!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苏若离争抢太极弓且完胜的,君彦卿。 残垣断壁的房间,仿佛因为他的驾临而有了无尽的光彩,君彦卿不开口,抿唇浅笑,脚步向前,伸手时,一张三千万两的银票,落于桌面。 顾如是垂眸,心底微惊。 不多不少,整整三千万两,由此可见,眼前之人应该知道她的身份,及遭遇。 “顾府不在,三千万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顾如是自有一身傲骨,即便此刻,亦不会随意接受施舍。 君彦卿不语,又掏出三千万两。 顾如是依旧不语。 一张,两张,三张…… 直至桌面堆到差不多几十张的时候,顾如是终是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顾府在淮南能够屹立十年不倒,你这位家主功不可没,吾主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派本公子过来,拉你一拉。” 油灯忽明忽暗,君彦卿一身红衣,宛如神邸般站在对面,纤长的睫毛微微上挑,落下的阴影遮住了眸,顾如是看不清那双眼底有几分真诚,却对桌上的银票动了心。 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淮南,她定要做出一番成绩给师傅看! “条件呢?”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顾如是对‘商人’二字理解的非常通透。 无奸不商,无利不图。 “条件就是,这件事你不可以告诉沈醉。”看出顾如是眼底精光微闪,君彦卿薄唇抿笑,“吾以为不告诉沈醉这一条,算不得条件,你且想想,凭你一已之力挽回败局,跟借别人东风应该还是有区别的,不是么?” 顾如是当然明白此间差别,前者,师傅会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后者,师傅更在乎的,是眼前这个男人所谓的‘吾主’。 而她一生所求,唯沈醉那一眼相望…… “没有别的条件?”顾如是暗自思量,且不管‘吾主’是谁,现在是他们拿钱,她并没有什么损失。 退一万步讲,将来就算再差,还差得过现在么! 君彦卿摇头,“没有。” “成交。”顾如是明眸如潭,决然开口。 “顾家主痛快。”君彦卿唇角弧度愈深,抬手自袖内取出一张字笺,字笺上写着一间商铺的名字,“若有困难,顾家主可随时到这里求得帮助。” 顾如是拿起字笺,微微皱眉。 风起,待其抬眸,君彦卿早已不知所踪,独留残破窗边炎冥那抹昏厥的身影。 看着手里的字笺,顾如是缓慢勾唇,眼底阴蛰更盛。 天无绝人之路! 段清姿,苏若离,我且与你们比比,看谁能笑到最后…… 淮南郊外,荒废的庙堂瓦顶,一抹绛紫色长袍随风轻荡,墨发如飞。 颀长的身影被月光拉的斜斜长长,风洛尘孑然而立,宛如误坠凡尘的仙将,独守苍凉。 倏然,圆月之下,一抹红影仿若流星划过,落在风洛尘身侧,直接坐了下来。 两抹身影一立一坐,一抹绛紫,一抹艳红,一个清绝,一个妖魅,相映成趣,美而无言。 “你那四师妹智商还行,情商真是太感人,她也不想想,这天上有白掉的馅饼么。”阴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君彦卿抬起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颚,妖邪的眸子闪着惑人的色彩。 “她不是差,只是陷入执念太深,又被段清姿气到急火攻心,哪里想得了那么多。”清越的声音好似檐下滴水,清澈悦耳,宛如天籁。 “那倒也是。”君彦卿板了板脸,难得正经一回,“你说堂主为什么要帮你师傅?” “帮?”风洛尘侧眸,清眸似古井无波。 “这还不算帮啊?”君彦卿耸耸肩,不以为然。 “堂主只是留了后招。”风洛尘收回视线,望向远处星辰,“倘若这一回龙千绝能斗得过龙辰轩跟沈醉那最好,相比之下,龙千绝已是残暮之年,而且他所求也并非大周江山,条件未必不能谈。” “那若斗不过呢?”君彦卿从一开始就没看好龙千绝。 原因简单,将军迟暮。 “这便是堂主有意助顾如是东山再起的原因,龙千绝若输,剩下的,只有龙辰轩跟沈醉,若沈醉在淮南财力中断,他拿什么跟龙辰轩斗。”风洛尘轻声开口,背负碧雪剑与绛紫长袍交相辉映,在这夜色中,不似凡人。 “若堂主真想龙千绝胜,帮他一帮不就得了。”君彦卿坐着闲累,索性倒仰身形,双手叠在一起枕于脑后,如火似荼的红衣铺散在瓦顶,宛如一片曼珠沙华。 “龙千绝不在乎江山,他筹谋了这么多年,不过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跟本事,若被他察觉到此事有人暗中助他,你觉得他会欣然接受?”风洛尘轻声开口,“只不过,我想他能赢……”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我在皇城的小兄弟了呢。”君彦卿仰望苍穹,长吁口气。 风洛尘皱眉,侧眸看他。 “你那个小师妹,怪好玩的,要不哪日得空我把她抓过来玩两天你看怎么样?”只要想到苏若离在给他下毒之后没有得到预期效果时的表情,君彦卿便觉特别舒心。 ‘轰——’ 第五百二十八章不想被饿死 瓦顶突然遭受重击,大片脱落,君彦卿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跟着那些瓦片一并掉了下去…… 从日暮到黎明,从天亮到天黑,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了。 地窖窖门却再也没有打开过。 没人过来送吃的,没人过来送喝的,周写意之前试着叫了两声,外面连个守门儿的都没有。 这完全不像是,对待如他们这种重量级人质该有的态度啊! 身侧,唐见雪终于忍不住了,“有没有人?给本小姐出来!” “还是别喊了,留点儿力气吧。”周写意好心劝道。 唐见雪转身,之前一直没开口,但现在,她觉得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总结一下,“当时他们让你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走?” 周写意细想了想,方才记起唐见雪说的是哪个环节。 可那时他若走了,还是男人么! “我一个大男人,怎好撇下你一个弱女子独自逃生?”周写意自觉这么解释没毛病。 “如果当时你跑了,就可以去找我哥,我们现在就不会被关在这里。”唐见雪思来想去,都觉得造成今日之局面的罪魁祸首,是眼前这个在最关键时刻没有做出最正确决断的男人。 周写意刚刚建立起来的英雄主义气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就不明白了,不是全天下的女人恨不能所有男人都会为她们赴汤蹈火吗? 怎么现在他选择赴汤蹈火生死与共,眼前这个女人会不感动? 不感动也就算了,埋怨是几个意思? 感情他之前那一掌白受了? 娘子,你这样为夫有点儿懵好么! “也不能这么说,那时我若走了,谁来保证你的安全?”周写意有些心累。 “你不是说他们抓我是有企图的,想要的东西没到手他们不敢把我怎样,而且那两个丑八怪不怕唐门,可段什么的怕,还有什么菜也怕么!”唐见雪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直接把周写意给干无语了。 那些话是他说的,无双夫妇的脑回路哪有那么快啊! 周写意不想说话,他要先抚平一下自己受创的心灵。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国师府的人都还不错,苏若离应该是想了不少法子才把卫无缺给我逮回来的,你么……”唐见雪呶呶嘴,转身坐到回周写意身边,“我至今还没见过谁像你那么傻,有机会逃命还偏要留下来,你们国师府的人心都这么善吗?” 周写意还是不想说话,苏若离把卫无缺给你逮回来是心善啊? 换成第二个人我比谁跑的都快! “你怎么不说话?节省力气?”唐见雪推了推周写意的肩膀。 “我身上的毒真的解了吗?”周写意突然低头,鼻血就跟不要钱似的汩汩流下来。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周写意至少流了十次以上鼻血,而且毫无征兆。 “解了啊!”唐见雪点头之余伸手替周写意把脉,“许是解药吃多了,配制那些药丸的皆是大补的材料,除了千年人参,单是各种鞭就不下三十种。” 鞭…… “吃这么多鞭会不会憋死我?”周写意俊脸微红,“我还是个雏儿……” 唐见雪脸一黑,“谁不是雏儿!” 周写意再度沉默,脸越憋越红,这是要逼他霸王硬上共? 麻痹这种豪气他有点儿拿不出来! “你要干什么?”眼见周写意的手落在自己胸口,唐见雪黑色愈黑。 “呃……”周写意吃惊,他的手是什么时候攀过去的? “啊——” 送饭的侍卫刚刚走到窖门口,便听里面一声惨叫,惊的二人慌乱扔了手里的饭菜,仓皇跑了回去…… 清晨,紫鹃将早膳准备妥当,可等了许久也不见苏若离出来,敲门又不见回应,于是斗胆进去。 床榻上,苏若离好似昏睡,脸颊浮现异样绯红,额头发烫,有冷汗渗出。 “皇后娘良好?”紫鹃忧心轻唤,这方将昏昏沉沉的苏若离给叫醒。 “呃……”苏若离起床便觉全身乏力,骨头都快散了一样,回想昨晚,十有八九是趴墙角之时染了风寒,“没事……我没事,皇上来没?” 昨晚龙辰轩自迎宾殿出来之后告诉她,明晨便将洛清风洗白了送进轿子里,介时由她亲自带到楚馆给唐玉书交差。 “皇上那会儿来过,听说您还没起床便走了。”紫鹃据实回禀,“对了,外面有辆马车候着,皇上说皇后娘娘今日出门坐车便好,皇上想的真是周到。”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苏若离强忍身体不适,硬逼自己起床,她跟唐玉书约好午时之前,万不能爽约。 “半个时辰前吧,娘娘……娘娘您还没用早膳,您这身子……”见苏若离拽了件衣裳就朝外走,紫鹃急忙跟出来,可是连个人影都没捞到。 车轮滚滚,马车辗转前行出了皇宫东门。 车厢里,苏若离草草卷起长发,以玉冠束在头顶,一身男子打扮。 在其身侧,洛清风那张脸不停变化,时尔鄙夷,时尔愤怒,时尔幽怨,时尔悲恸。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苏若离也不屌他,自顾理着头发,之后在袖内取出药丸,虽然不是治风寒的药,但能缓解症状。 赶车的是雷宇,依他判断,这一路里面定然不能太消停。 哪成想直到马车停到楚馆后门儿,里面也没有声音传出来。 没吵吵,直接给弄死了? 想到此,雷宇猛然转身掀起轿帘,便见苏若离先一步迈出车厢,“把人带着,跟我走。” 十足的霸气,惹的雷宇浑身一抖。 谁能想到,名满九州的洛清风竟然也有今天!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待苏若离跳下马车,雷宇伸手去扶迟迟不肯下车的洛清风。 在雷宇看来,洛清风落到今日之局面其实与贪狼斧关系不大,主要是他得罪过苏若离。 这样的认知让雷宇彻底看清一个事实,那就是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 尤其像苏若离这种小气又记仇的小人,千万不能得罪。 第五百二十九章早晚毒死她 因为你不确定自己哪天就落到她手里…… “早晚毒死她!”洛清风咬牙切齿,赤红眼底尽是怨毒。 “毒死她之前,请神医先下车。”雷宇十分同情的看着洛清风,之后扶其走下马车。 行至后门,洛清风后悔了,“你送我走,我给你钱!” 雷宇摇头,“我不能背叛主人。” “龙辰轩那里本神医替你扛着!”洛清风实在不想进去,信誓旦旦。 就在雷宇还未表态之际,苏若离复又折返,满目怜悯,“神医还是认命吧,就算雷宇答应你,只怕神医体内的之毒也等不到你回忘月小筑。” 洛清风磨牙,“苏若离,你够狠!” “不如你拐着弯儿让卯宿儿坑老娘狠,带进去!” 瞧吧,苏若离就是个记仇的主儿,雷宇暗自感慨且越发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态度。 苏若离这个女人,不能得罪。 依着唐玉书的意思,碍于苏若离的身份,她可以从后门把洛清风送进来,但这事儿必须要正大光明的干。 于是在雷宇将洛清风带进楚馆之后,自有楚馆里的头牌红翘将其扶至二楼。 且说洛清风一到二楼,楚馆里的姑娘们顿时欢喜雀跃,眼睛里精光闪烁,活像要吃人的样子也是醉了。 “哟!这是哪里来的公子,好俊俏,好有型!” “是啊是啊!身材好棒!” “公子,也不知道翘姐一个人伺候您够不够,不够的话奴家一起伺候,放心,不要钱!” 二楼长廊上,被十几个姑娘围簇在中间的洛清风面部表情异常丰富,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赤橙黄绿青蓝紫通通演绎了一遍。 “不需要,走开。”洛清风跟龙辰轩定好了,来可以,但不能太过分! 眼前这种场面明显踩到他底线了,如果不是他涵养好,早就骂人了。 “你们都下去,红翘,带洛公子去房间。”清雅的声音悠然响起,洛清风闻声抬眸,刚好迎上楚林琅正欲收回的目光。 好像! 那股只有在贞娘身上才感觉到的沉稳内敛,孤静清幽的气质,在眼前女子身上,他亦能感觉得到。 “你是?”洛清风情急开口,却被身侧红翘硬拉着进了房间。 “洛公子别瞎想哟,林琅姐可不是随便的人,而且已经有好些年不出山了呢。”红翘白皙如游蛇的玉臂紧紧缠在洛清风的胳膊上,柔若无骨的身子靠过去,魅眼如丝,红唇勾笑。 那神态,那姿容,又有几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本公子也不是随便的人。”房门开启,洛清风被红翘硬拽着进了房间。 这是洛清风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放眼望去,偌大房间,除了一座玉石屏风,一张翡翠方桌,便只有床, 好大一张床! 椭圆形的床榻上,一张拼接无缝的雪色狐裘铺在上面,触感柔滑如水,正是缠绵悱恻的好地方。 “嗯,公子这话呀,奴家可是听的多了。”红翘拉着洛清风坐到桌边,素手提壶,极品纯酿缓缓流淌进那樽白玉夜光杯里。 香气扑鼻,红色果酒在杯中微荡,红翘搁下细颈酒壶之后端起夜光杯,伸手过去,杯沿碰触到洛清风的薄唇,“奴家知道公子不是随便的人,也知道……公子随便起来不是人,就像一只疯狂的野兽……” 洛清风想哭,他不是野兽,他是待宰羔羊! “酒是极品,人……” “人如何?”没等洛清风说完,红翘的身子已然无比放肆的坐到了某人大腿上,玉臂绕颈交缠。 她倒没逼洛清风喝酒,反倒自己先干为敬,只是喝罢之后,偏有几滴落在雪色玉颈上,猩红果酒顺着雪颈缓缓流下来,有几滴没入领口。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她的恩客们十有八九把持不住,或直接抱起她扔到床上,粗暴撕扯她的衣服,少有的一二亦会俯身,将她身上的果酒舔舐干净。 除此之外,再无别种反应的男子。 今日,她遇到了意外。 “酒是极品,但酒烈伤身,长久饮用对脏器有损,倘若姑娘可以坐到那边,我便能腾出手替你写个药方,虽不能保姑娘青春永驻,至少二十年后,这药方可以让姑娘与同龄女子比起来年轻二十年。” 红翘愣住了,她首先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到底是不是男人? 然后,她就从洛清风身上起来,乖乖坐到了对面。 二十年的青春,多少金钱能换…… 楚馆三楼的房间里,苏若离屁颠儿屁颠儿走到唐玉书面前,略有些红的脸颊上露出如朝阳般灿烂的笑容,“公子觉得如何?” “还好。”唐玉书闭口不提贪狼斧,只微微颌首。 “还好就好……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具体谈一下贪狼斧的事了呢?”苏若离十分殷勤的朝前凑了一步,他不提,不代表苏若离不着急。 唐玉书摇头,“且等洛清风在楚馆住上三日,我们再谈吧。” “可是……” “又或者就当唐某之前什么都没说过,皇后娘娘这就带洛清风离开也没什么。”唐玉书一语,苏若离顿时直起略有些弯的脊梁,几欲迸发的怒意在想到贪狼斧后缓缓压制下去,“那若离就先告辞了。” 什么叫没说过? 她这会儿带洛清风离开那厮就不记仇了? 此刻经过唐见雪的房间,苏若离有心想推门瞧一眼卫无缺,但最终,她战胜了自己的愧疚。 且等得了贪狼斧,她再补偿那个无辜躺枪的倒霉蛋吧…… 锦瑟居房门开启,楚林琅本能抬眸,却见一袭青色长袍的唐玉书站在门外,“有时间吗?” “有钱吗?” 于是在唐玉书走进房门且在桌上搁下一百万两银票之后,楚林琅让秋水准备了两壶她亲手酿造的果酒。 第五百三十章根本不在乎钱 酒香扑鼻,眼见唐玉书再欲掏钱,楚林琅樱唇浅抿,“这酒是林琅赠与公子的。” 唐玉书微愕,之后抬眸,“本公子就知道,你根本不在乎钱。” 看着唐玉书那双貌似很了解自己的眼神,楚林琅也是无语,她不是不在乎,只是不能像苏若离那般拿的心安理得。 眼前之人着实误会了。 红色果洒落于夜光杯中,荡漾起浅浅的波纹,唐玉书未观酒色,未品其味,直接一口灌入,自喉咙到肺腑,一路火辣,眼睛里竟呛出泪来。 “咳咳!”许是没想到楚林琅会用这么烈的酒招待他,唐玉书有些自嘲,“让楚姑娘见笑了。” “唐公子有心事?”因为知道过往,所以楚林琅明白,此刻再见洛清风,唐玉书心里定不是滋味儿。 “心事……”酒虽烈,却正对了唐玉书的心情,“世人皆道洛清风清心寡欲,可事实也并非如此,这会儿在楼下揽红抱翠的,不就是他么!” 楚林琅垂眸不语,她真想提醒唐玉书一句,如果不是你,洛清风只怕这辈子也不会跨进楚馆一步。 “那种负心汉,人人得而诛之!”唐玉书自顾倒酒,仰头一饮而尽,心火好似被烈酒冲刷的再也抑制不住,疯狂上蹿至脑门儿。 “他就该死!”唐玉书恨恨低吼。 “林琅倒不觉得洛公子是负心汉。”楚林琅垂眸品酒,轻声低喃。 因为好奇,她在从苏若离那里听到贞娘的故事后特别派人查过,结果与苏若离所说无异。 贞娘最后的决择,只是不想唐玉书因为那段朦胧不清的感觉而误了半生,然尔她却从未想过,她在与洛清风一起离开的一刻,便是将洛清风推向了孤独的深渊。 与孤独同行的,还有负累。 楚林琅不相信贞娘看不到洛清风的深情,只是她选择看不到而已。 如果从广义上来讲,贞娘又何尝不是负心人。 “他就是!”楚林琅声音很小,唐玉书却听的异常清晰。 楚林琅暗自叹息,“或许吧。” 作为局外人,她没有资格作太多的评价。 看着楚林琅的言不由衷,唐玉书对洛清风的恨又深了几分,他不明白,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拿那厮当好人!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偏不信贞娘在听到洛清风逛楚馆的消息后,还能坐得住! 算一算,他该有多少年,没见她了…… 一路无话,苏若离自楚馆离开之后,直接去了国师府,不想在书房扑了个空。 幸而遇到沈安,依着沈安的指引,苏若离方在后宅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冬日的国师府后园,满目萧条,临亭的碧水湖已经结冰,人立于亭,隐约可见冰层下面来回游动的锦鲤。 越接近,越伤怀。 苏若离默默凝视着沈醉的背影,脑海里无数画面顷刻闪过。 ‘师傅师傅!里面的鱼在动耶,它们没被冻死吗?’ ‘下面没有结冰,它们自然也不会冻死。’ ‘哦……那它们一定很饿,师傅,我想喂它们,可是……’ 那是她入国师府的第一个年头,国师府里除了大师兄还没有别的徒弟,那时的她总会缠着沈醉问东问西,沈醉也会不厌其烦的给她讲解。 那时她第一次知道,沈醉都教会了她什么! 只是轻轻划了一剑,冰层断裂,那些锦鲤疯狂跳跃。 此后许多次,她都用这样的方法给冰层下面的锦鲤投食…… 倏然,破羲剑倏然闪出! 剑气直朝沈醉而去! ‘咔嚓——’ 厚厚的冰层瞬间劈裂,冰水急涌。 “师傅,你刚才为什么没有躲开?”苏若离收剑,小颠儿着跑进凉亭。 “为师为什么要躲开?”沈醉侧眸,温润如水的眸子落在苏若离身上,慈祥中总透着那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苏若离呶呶嘴,“师傅就不怕离儿伤到你吗?” “剑意不错,只是少了几分杀气,想来你是怕伤到湖底的锦鲤。”沈醉转眸,视线落向那些鱼跃而上的锦鲤,下意识拿起挂在亭里的鱼饵,挥手抛食。 可不就少了几分杀气! 若添那几分杀气,苏若离有一万个理由相信,现在被沈醉抛下去喂鱼的便不是那些鱼饵,而是她的尸体。 之所以出剑,她只是想让沈醉回忆起什么,进而在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看到愧疚,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惜没有…… “咳咳!”风寒未愈,苏若离忍不住咳嗽两声,“师傅,徒儿把洛清风给毒残了,这会儿他正在楚馆里快活呢!” 苏若离之所以离开楚馆之后直接回了国师府,就是跟沈醉报备这两日发生的事,且对洛清风落在她手里这件事作个交代。 沈醉拍净手里鱼饵,“没事吧?” “没事儿啊!什么破神医,不过如此!”苏若离刻意挺了挺胸脯,十分的傲气。 “为师问的是你身染的风寒,吃药了吗?”沈醉说话时,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随之倾覆过来,落于额间,“很烫。” “吃……吃药了……”热度自额间蔓布全身,沈醉突如其来的关心打乱了苏若离心底的平静。 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年! 那时沈醉还是师傅,她还是凌紫烟! 但凡是梦,就总有醒的时候。 苏若离片刻回神,干脆将沈醉的手握住,贴在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上,“师傅对我最好了!” 这样的动作她当初不知做了多少次,而今人是情非,一切不过是作戏。 同样一出戏,当时有谁入戏,现在又是谁在戏里…… 沈醉眸色忽闪,有那么一刻,他本能想要把手抽回来,落在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 然尔那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沈醉终究未动,只是宠溺的看着眼前的徒弟,“为师就……只有你了么……” “什么?”苏若离是真的没听清,因为她正想着沈醉为什么没把手抽回去,她实在不想继续犯贱。 第五百三十一章放心,他死不了 “没什么,你四师兄只怕是出事了,不过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沈醉蓦然收手,转眸看向亭下一片碧湖。 依着沈醉的意思,周写意有朝他施放暗号,示意他被人劫持,但无须施救。 苏若离听罢之后方才恍然想到,她大概有两日没见到那位头拱地也要当唐门女婿的四师兄了。 “师傅……” “淮南传来消息,说你二师姐带人砸了顾府,将如是他们逼的无家可归。”沈醉淡漠开口,清俊绝尘的容颜无甚表情,可那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却自其周身满溢,“她就真的……半点都不顾及与为师多年相处的缘分么。” 苏若离沉默,她很想走过去,扳过沈醉的身子问他,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且不论你在杀我时,可有顾及这二十几年的师徒情分。 单说段清姿,若你真当她是徒弟,为什么一开始让她修习媚功? 这个食古不化的年代,女子的贞洁比命都重要! 既然你一开始就没把段清姿的命当回事儿,她凭什么要为了你而对自己的杀子仇人留情! “想来是五师姐太伤她的心了。”苏若离没有选择拍马屁,这跟她由始至终持有的态度不附,从一开始,她便是明目张胆向着段清姿的。 沈醉轻叹,“丧子之痛堪比锥心,为师能理解她……对了,你刚刚说给洛清风下磁,下了什么毒?” “‘合欢花’跟‘鹿茸角’。”苏若离摒弃所有负面情愫,扬起头,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沈醉眉峰微蹙,“为什么?” “因为洛清风跟唐玉书有仇,离儿整洛清风给唐玉书出气,他就能把贪狼斧给我!”苏若离打从心眼儿里,想拿贪狼斧换取沈醉的信任,所以言辞基本没有隐瞒。 “为师是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隐晦的药方?” 苏若离后脑滴汗,她忽然觉得今日与沈醉的对话十分失败,她根本猜不到沈醉选取的重点在哪里! 现在的重点不是贪狼斧么?跟药方有什么关系! “因为……”苏若离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你看了紫烟的秘录?”沈醉眸色深幽。 “师傅明鉴,大师姐的秘录就在药室架子上搁着,我只是正大光明的翻了几下嘛。”好在当日大婚她没想过自己会一去不回,除了‘神醉’之外,她所有的手札跟秘录都搁在药室最显眼的地方。 之前沈醉倒是把那几本手札交给自己,但秘录却是未动。 沈醉无奈摇头,“你看看也就罢了,莫深究。” “哦……”苏若离悻悻耸肩,完全不明白沈醉在怕什么,深究如何,不深究又如何。 就在这时,管家沈安自拱门处小跑过来,手里握着密件,淡黄色的。 顾如是。 这会儿若装作没看到,未免矫情,苏若离干脆凑过去,“五师姐说什么?是不是无家可归要回来啦!” 沈醉不语,接过信笺后默默打开。 看着字笺上的内容,苏若离眼底寒光骤闪,须臾而逝。 “五师姐不愧是国师府里最聪明的那一个呢……”苏若离面似无波,心底却似落下重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顾如是竟然留有后手,将她多年封存的银两全部拿出来,欲与寒门拼战到底…… 多年封存? “为师亦没料到。”很显然,沈醉也没觉得顾如是还有咸鱼翻身的一日,淡漠的表情露出一丝惊诧跟欣喜。 头有些痛,刚刚吃过的药丸药力渐消,苏若离只觉头重脚轻,加之看到顾如是的密件,颇受了些打击,身子下意识摇晃。 “若离?”沈醉将将收起密件,便见苏若离的身子朝他倒了过来。 苏若离以为自己要出丑了,不想身体竟被沈醉揽在怀里,温暖的触感熟悉,而又陌生。 “一个连‘合欢花’跟‘鹿茸角’都会配的医者,却让自己病的这么严重,为师记得你师姐自会配药之后便再未病成这样!”清绝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急,苏若离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就要被抱起来的时候,突然按住沈醉的手腕。 “离儿没事,真的没事!”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生病的时候格外脆弱,苏若离莫名的,眼泪几欲盈溢,“离儿离宫的时候让紫鹃把药熬着,这会儿定是熬好了……” 沈醉怔忡之时,苏若离已然踩着踉跄的步子,跑出凉亭。 看着那抹仓皇而去的身影,沈醉恍然自责,大抵是自己刚刚的话训斥的重了些…… 其实不是,是苏若离想到她自配药之后为何没有再让自己病成这样的原因。 不是没有病成这样,只是没让沈醉看到过! 那时的她,只是不想沈醉担心,只是想成为沈醉的骄傲! 为此而受的罪,唯有她知……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静默看着跪在地上,半天没吭一声的赵廉,有些无语。 他只是问赵廉在临都军营可还适应,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所以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赵廉这会儿的表现若说他是清白的,谁能信! 一侧,李公公见龙辰轩有些不耐烦,眼尖走到跪在地上的赵廉身边,好意提醒,“皇上问你话呢。” 那赵廉终于有了反应,憋了半天却说出一句让龙辰轩险些吐血的话,“不管皇上问什么,我都不会说。” 龙辰轩气极,反尔笑了,好家伙你浪费朕这么长时间,一句有用的都不说是吧? “不说那就上刑吧!”龙辰轩冷笑开口,挥手时已有侍卫拿着各种刑具自御书房外走了进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这种损招儿我最会 “不……不好!”李公公距离赵廉最近,自然看到赵廉眼中那股狠劲儿,他原以为赵廉会拼死弑君,没想到他咬破的,却是自己的舌头。 赵廉死了,嘴里含毒,见血封喉。 看着赵廉的尸体,龙辰轩眼底迸射出彻骨寒意,这是死士! 就在这时,苏若离突然从外面冲进来,入目便见赵廉躺在地上,满地血腥。 原本身体就不舒服,再看这一幕,便觉胸口有些堵的荒,“这是谁?” 见苏若离进来,龙辰轩立时吩咐侍卫们将赵廉的尸体弄出去,顺带着让李公公出去守门。 “赵廉。”龙辰轩肃声开口,“朕下朝之后觉得无聊便把他叫过来关心一下,没想到这小子连句谎话都没给朕说,直接以死明志,也不知道他这志是明给谁看的。” 所以楚林琅猜对了,赵廉的确有问题,可最大的问题是,赵廉不过是颗棋子。 那么下棋的人,到底是谁! “皇上打算怎么办?”苏若离眸色渐冷,寒声问道。 龙辰轩未语,直接唤出雷宇,吩咐其走一趟,务必要把郭太傅活着带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苏若离跟龙辰轩二人,气氛有些压抑。 “我总觉得赵廉的事里,透着蹊跷。”苏若离头有些沉,身体不由的靠在龙案上,美眸紧蹙。 “倘若朕没猜错,赵廉不过是那人掩人耳目的手段,只怕就算把郭太傅抓回来,结果也是一样……那人只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那人……是谁?”龙辰轩缓慢直起身子,黑目如渊。 “如果赵廉跟郭太傅是棋子,肃王……”苏若离一直想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提一提她对于龙千绝的看法,然尔这一具肉身凡胎当真是抵御不了风寒的侵蚀。 “苏若离?”见苏若离的身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龙辰轩狐疑抬头。 不想抬眸瞬间,黑影轰然罩落! 柔软的触感在掌心扩散,龙辰轩瞪大眼睛看向几欲昏厥的苏若离,脸色惨白,被打怕了,“不能怪朕,这可是你自己扑过来的……” 苏若离冷目如锥,素来嚣张的拳头呼啸扬起,却在触及到龙辰轩睫毛的刹那,彻底垂了下去。 “好惊险!喂……苏若离?”龙辰轩自觉有异,登时起身将其揽在怀里,这方意识到苏若离全身烫的吓人。 该死! “来人,传御医!”伴着一声怒喝,龙辰轩抱着苏若离大步走出御书房,直朝锦鸾宫而去…… 暗处的角落,一抹纤弱的身影仿若黑夜里的幽灵,冷冷注视着龙辰轩仓皇离去的背影。 指尖,一只扑腾着绿色翅膀的幼小蛊虫用它那密密麻麻的触角吸附住莹白的指腹,尖细如牛毛的嘴针倏的刺入,鲜血顺嘴针汩汩流入,滋养着蛊虫的身体。 凤银黛感觉不到痛,唇角勾起一抹幽森诡异的弧度…… 江左,城楼之上。 一抹瘦削的身影立于其间,男子依旧是那身竹青色云翔蝠纹的劲装,雪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身后,秦衡顺着凤染修的视线看向遥远的皇城方向,“那里又要变天了。” “是呵,只是不晓得龙千绝会不会比我那功败垂成的父亲,死的更惨呢。”凤染修满头墨发未有任何装饰,无比随意的散落身后,却是异常的顺滑,秀气如女子般的长眉下,那双狭长凤目迸射出来的冷芒阴郁寒毒,让人心生畏惧。 “公子如何肯定这一役,龙千绝会输?”秦衡立于身后,恭敬开口。 “他太着急,倘若本公子是他,必会等段翼在皇城站稳脚跟之后,再图窃国。”凤染修如女子一般纤细的手指,不由的握起腰间玉佩, “段翼入皇城不过半载,那些武将表面上哪怕是内心里向着段翼,可向着,跟同他一起造反是两回事,龙千绝怎么敢肯定他挥兵北上之日,皇城里那些武将能一呼百应?” “兵贵神速,他日龙千绝兵至皇城,那些武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应对。”秦衡觉得龙千绝也并非全无胜算。 “呵。”凤染修松开玉佩,抬手摇了摇食指,“你算露了一个人。” “谁?”秦衡不解。 “禁军统帅,寒啸。”如果不是凤染修提起,秦衡还真忘了皇城里有这号人物。 可在他的认知里,寒啸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而他手下的禁军也不过千余人而已。 这样一个人,如何能左右大局? 看出秦衡的质疑,凤染修薄唇上扬,如此愈发显得他颧骨突出,面相阴柔,“你当真以为龙辰轩是个白痴?” 秦衡皱眉,他没当龙辰轩是白痴,但也未曾过度高估,即便知道龙辰轩是江山楼的楼主。 “借助江山楼的势力,龙辰轩早已将朝中所有武将最不为人知的秘辛告诉给寒啸,而寒啸亦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暗中做出应急备案,龙辰轩呵,他早就把朝中大半数官员的小辫子攥在手里了呢。” 秦衡不语,内心犹如狂浪拍岸,震撼不已,“如此,沈醉亦不是他的对手?” “那倒未必,沈醉这个人万不能小觑,攻人攻心,他这个人最会这招。”凤染修顿了片刻,“而且我总觉得,沈醉当有杀手锏,只是我们大家谁也不知道而已。” “对了,皇城传来消息,大小姐的‘食脑蛊’已经练成,近期当有动作。”相较于太上苑的门客,秦衡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只是报恩。 而凤穆临终之前对他的嘱托是,保住凤染修。 “好,好呵!”凤染修束手而立,墨黑长发随风鼓动,几缕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将那抹幽蛰的寒意,一并隐没,“我期待她的表现……” 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了。 因为那张驻颜神方,洛清风在楚馆里呆的还算滋润,红翘伺候他吃,伺候他穿,该回避的时候绝对不偷看一眼。 第五百三十三章最在乎的人是你 三楼长廊处,楚林琅转眸看向唐玉书,“真要这样?” “苏若离要这么敷衍本公子的话,贪狼斧的事就不要谈了。”唐玉书漠声开口。 楚林琅无语,只得朝门外的绿衣点点头。 于是乎,站在二楼雅间外至少二十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在绿衣的带领下,呼啦推开雅间的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连声惨叫。 “你……你干什么!把衣服还给我!” “别过来……警告你别过来,本神医可不是好欺负的!” “哎呀,我们来哪是欺负神医的呢,我们是来让神医欺负的!姐妹们,上啊!” “不要……救命……来人啊!救命啊!”悲愤的叫声伴着强烈的颤音回荡在整个楚馆上方。 楚林琅有些听不下去了,转眸看向唐玉书,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懦夫!败类!有种给你本神医滚出来!”雅间里,偌大一张圆床上,洛清风手执匕首,狠狠抹在自己脖颈位置,吓的那些姑娘们皆愣在一旁,这是几个意思? 要说这楚馆里稀奇事儿发生不少,但把恩客逼死还是头一遭。 “混蛋!有种你给本神医出来,决斗啊!拼命啊!怕你啊!”洛清风疯了,自己手抖碰伤脖颈都不知道。 片刻寂静,绿衣噎了噎喉咙,“神医你……是不是不行?” 绿衣的话道出了所有姑娘的心声,除了不行没别的解释啊! 于是乎,洛清风最后一根清醒的神经终于绷断,“我不行!我就是不行!你们满意啦!” 倏然,房门开启,唐玉书着一袭青色长衫踱步走了进来,与之一起进来的还有秋水。 姑娘们见秋水摆手,顿作鸟兽散。 房间里瞬间静谧,秋水离开时反手将门带紧。 看着床榻上举着匕首的洛清风,唐玉书愈渐靠近,“你不行?” “你才不行!”多年不见,他看眼前这厮还是分外不顺眼。 “呵,你若行的话,我再把那些姑娘们叫回来。” 唐玉书冷笑之余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咆哮,“不行不行!你满意了?” “满意?你若不行,当初怎么敢把贞娘带走!”唐玉书突然转身,眼底瞬间冷寒如冰。 “是贞娘选的我。”洛清风镇定之余将抵在脖颈的匕首挪开,收入袖内。 “可你不行!” 旧人重逢,唐玉书的眼睛里尽是怨毒跟愤怒,反观洛清风,整张脸都静如平湖,仿佛这场游戏的策划者是洛清风,而唐玉书才是被激怒的那一个。 “我不行贞娘都选择跟着我,可见对我情根深种。”洛清风扯过凌落在地上的长袍,简简单单的披在身上,“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释怀?” “我为什么要释怀!”或许在别人眼里,他只是到闽江走了一趟,唯有唐玉书自己知道,他在那里丢了什么! 洛清风长吁口气,绕下床榻后走向对面的翡翠方桌,背对唐玉书坐了下来,“忘了贞娘吧,就像她……忘了你一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在作怪,才致他说出这样的谎话? 在乎唐玉书? 不,他只是在完成贞娘遗愿的同时气死唐玉书。 那场爱情的角逐里,他输的一塌糊涂却还要饱受这样的诟病,他若再不气气唐玉书,对得起谁! 果然,只是这样一句话,便将唐玉书满腔的讽刺跟嘲讽之语堵在喉咙里。 房间里一时静谧,落发可闻。 洛清风武功尽失又中了苏若离的毒药,感知力差到不行,所以对于身后发生的事,他完全不能判断。 但人的本能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妙。 于是他回头,看到的是一个拳头,带着呼啸的劲风,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然后…… 然后他就捂着眼睛,被唐玉书打的满地找牙…… 一柱香后,雅间房门一开一阖,唐玉书扯了扯自己略有些褶皱的衣角,一派傲然的走了出来。 此时,秋水正候在外面,“公子,有贵客在三楼候您。” 唐玉书没问是谁,该来的自然会来。 见唐玉书离开,秋水无比好奇的侧过身朝门缝里瞄两眼,还没等她看清楚,身后便有声音传过来。 “秋水姐,你说我们还要不要进去了?”绿衣小声开口,视线亦顺着门缝往里瞧。 “你说呢?”秋水看罢之后回头,一本正经道。 绿衣一本正经回她,“恐怕要先找一位大夫,死马当活马医吧……” 三楼雅间,唐玉书推开房门前心情算是不错,毕竟刚刚他那拳脚舒展的尚算满意。 然在房门开启的一刻,唐玉书脸上微笑依旧,心里却不是特别舒坦。 有人,还真够大胆。 “段某,拜见唐公子。”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段翼。 “段将军客气了,坐。”唐玉书浅步行至主位,抬手时,段翼落座。 桌上茶水糕点一应俱全,唐玉书的态度不代表楚馆的态度,到底是那么大的一个人物,楚林琅自是让秋水招待妥当。 段翼原以为唐玉书会主动找他,可等了两天两夜,他却连个人影都没等着。 如此他便主动过来,然此刻,他没想到唐玉书竟然可以如此冷静,甚至于冷漠。 是他没发现自己妹妹失踪?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个妹妹! 彼此沉默一阵,段翼不得已先开口,“老夫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唐玉书单挑眉峰,提杯未语,只呷了口茶。 “贪狼斧。”段翼直言,拐弯抹角与他身份不符。 唐玉书搁下茶杯,悠然抬眸,“为了得到贪狼斧,段将军不惜得罪唐门?” “老夫无意与唐门为敌,只是对贪狼斧执着到了这个程度。”段翼肃然抿唇。 第五百三十四章终于套出来了 “呵,段将军为了贪狼斧还真是不惜一切,莫说见雪,连沈醉的四徒弟也给抓了去。”唐玉书用陈述的语调,试探着段翼的虚实。 段翼眸色微冷,“周写意的事老夫自会给沈醉一个说法,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套出来了。 想着有周写意陪在自己妹妹身边,见雪应该不会有事,而且他相信段翼敢抓唐见雪,却未必敢动她半根汗毛,“既是如此,那我们就来说说贪狼斧。” “老夫此番行事虽有失身份,但实属无奈,只要公子愿将贪狼斧交给老夫,不管什么条件,哪怕是让老夫登门到唐门谢罪,老夫都在所不惜。”段翼立时拿出诚意。 唐玉书点头,“对于这件事,本公子能做的呢,是答应段将军把将军府考虑进去。” 段翼皱眉,“何意?” “意思就是为了贪狼斧,眼下这皇城也不是只有你来找本公子,利弊取舍,本公子总要细细思量一下,老将军觉得呢?”唐玉书显然没有投鼠忌器的意思,言辞间亦未将唐见雪的生死看的有多重。 为此,段翼不免多提醒一句,“唐见雪在老夫手里。” “所以本公子才答应会把将军府考虑在列。”唐玉书依旧保持微笑,让人看不出他那璀璨如华的眼底,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心机。 话已尽,段翼不再多言,起身,“唐公子放心,在未得到答案之前,老夫自不会怠慢了唐家大小姐。” “多谢。”唐玉书薄唇浅抿,如此直白的威胁他听出来了,答案如段翼所愿,见雪便能安全回来,否则…… 否则又如何? 他偏不信段翼还真敢跟唐门作对,纵你是大将军,我唐门灭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皇宫,锦鸾宫。 床榻上,混沌之中的苏若离隐约觉得唇瓣发热,有温热的液体顺唇瓣皓齿缓缓流入喉咙,苦涩的味道令她微微蹙眉。 一口,两口,三口…… 苦涩的味道绵延不断,苏若离眉头皱的愈深。 片刻后,苏若离感觉到苦涩中断,那抹温热却未消失,更有进攻之势。 樱唇被撬开,皓齿间有柔软的东西来回摩挲! 是什么? 倏然,苏若离强逼自己睁开眼睛,视线之内,近在眉睫的地方,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正紧盯着自己,瞳孔似比平日黑了几分,有欲望在里面,燃烧殆尽! 四目相视,龙辰轩傻了,他要怎么解释? 关键他根本不停下来自己的动作,于是龙辰轩斗胆让自己的舌头更进一层,薄唇狠狠倾覆,用力厮磨,像是要活生生将眼前的可人儿吃到肚子里。 管他什么沈醉,什么卫无缺!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跟他抢了…… ‘呃……’ 腥咸的味道蔓延其间,龙辰轩吃痛起身,一脸幽怨,“干嘛咬朕?” 苏若离冷笑,“我咋没咬死你!” 龙辰轩虽然心虚,但表现出来的绝逼是另一副姿态。 于是乎,某人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薄唇,一手指着旁边矮几上的拭巾,温水,汤药,“朕守了你一夜,你就拿这个报答我?” 苏若离素来恩怨分明,你对我好我记得,你假借对我好之名占我便宜,怎么?还想老娘感恩戴德,对不起老娘不答应! “来,你过来,本宫好好报答你!”苏若离自感风寒好了大半,身体也不似昨日那般酥软,想来是龙辰轩喂的汤药起了作用。 看苏若离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龙辰轩私以为谁过去谁就是傻子。 “咳,朕忽然想到还有奏折没有处理,你先休息……”来日方长,龙辰轩有些失落的抿了抿薄唇,他错了,他不该在苏若离脸也不红了,头也不烫了之后才生出这样的旖旎心思,早下手现在孩子都能生出来了。 好后悔…… 不想这时,内室房门响起,紫鹃禀报说是李公公在外求见。 苏若离扯过衣袍披在身上,轻允一声之后,李公公急急自外而入,将手里的密件恭敬交到龙辰轩手里,上面赫然写着‘淮南’二字。 眼见龙辰轩将密件展开,苏若离眸色骤凛,昨日她从国师府回来急着赶去书房,就是想到龙辰轩这里求证,淮南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顾如是‘多年封存’的理由,她屁都不信! 苏若离不是没跟顾如是交过手,几番明争暗斗,她承认顾如是有城府,但城府也就那样而已。 倘若不知道她对沈醉的心思,那么这个理由可以理解。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她在经营顾府之时给自己留一手也是应该的,换作是她,还止不定留几手,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顾如是对沈醉,绝对的忠诚。 所以‘多年封存’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顾如是身上,那么,顾如是到底凭什么才会东山再起? “怎么样?”见龙辰轩神色肃穆,苏若离沉声问道。 下一秒,密件已然摆在桌前,苏若离垂眸,眼底寒光更盛。 短短几日,顾如是已经收回顾府原产业的十分之一,虽然从数字上看并不多,但这其间影射出来的问题却非常严重。 这就说明,寒子念根本阻挡不了顾如是的东山再起! “怎么会这样……”苏若离眉心紧蹙,“凭寒子念的财力,这种事不应该发生……” “沈醉给自己留了后手?”这是龙辰轩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苏若离摇头,“师傅昨日接到顾如是的密件,对此事全然不知情,问题出在顾如是身上。” “可她若真有本事,便不会被寒子念逼到连顾府都没保住,这其中必然有我们猜测不到的事情发生。”龙辰轩眸色渐深,沉声开口。 “寒子念的意思是……坐以待毙?”苏若离朝下看了眼密件,眉毛抽了两下。 第五百三十五章唐门女婿 “他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龙辰轩收起桌上密件,“他的底线,是半个淮南。” 依着寒子念的来信,顾如是回势迅猛,若在不知内里的情况下与她硬拼,很有可能会中别人坐山观虎斗的圈套,所以他打算退避锋芒,大不了把顾府的产业还给她,或者更多。 苏若离恍然点头,私以为寒子念果真是个人才,不为财所动,才能聚天下之财…… 将军府,地窖。 阴暗的地窖里,有一处见天的放风口。 太阳从东升到西坠,又是一天过去了。 周写意望着渐黑的放风口,下意识起身将地窖里唯一一根白烛点燃。 “他们把我们抓来,就是为了饿死我们?”傲气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颓靡之态,唐见雪饿的肚子咕咕叫,有想骂娘之心,却没有足够的力气。 “他们应该是还没想到该怎么处置我们。”当日与无双夫妇说的话,不过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外面事态如何发展未知,所以他们生死未卜。 唐见雪有些晕了,三天两夜没喝一滴水,她长这么大也没被这样凌虐过,这个仇她记在心里了。 是的,唐见雪虽不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什么人,可她是小女子,无双夫妇得罪了这样的小女子,今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要不,你喝我血吧!”周写意点完白烛后折回身,坐在唐见雪身边,无比诚恳道。 对于这句话,唐见雪第一个反应就是,你为什么要我喝你血,而不是吃你肉? 于是某人内牛满面,生死与共的画面一定要被你想的那么现实么媳妇儿! “现在想想,倘若卫无缺坐在这里,他应该不会这么慷慨。”看出唐见雪对自己的血没兴趣,周写意方才将伸到人家嘴下的胳膊抽回来。 其实有那么一刻,他还真怕唐见雪咬下去。 真心不假,可他也特别怕疼…… “如果当时跟卫无缺在一起,我想……我们应该不会被抓过来。”唐见雪如此假设了一下,得到这样的结论。 “怎么可能!”下一秒,周写意便似被谁踩到尾巴似的弹跳起来,瞪大眼睛,严重抗议,“他武功不如我!” “可他逃跑的功夫未必不如你,否则他是怎么拼得整个江湖追杀,还活的好好的?”唐见雪如此理性又客观的分析,伤到某人自尊了。 “天煞孤星命格就这样,逮谁克谁。”周写意才不会告诉她,因为落霞山庄的关系,卫无缺明里暗里都会有人相助,这样会让唐见雪觉得卫无缺是个有靠山的人。 嫁娶之事,有靠山的人会被优先考虑,唐解能选卫无缺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我就放心了。”唐见雪似有深意的点点头。 周写意想哭,“你自己尚且身处险境,还有心情关心他?” 唐见雪一脸无辜,“没有啊,我也是天煞孤星命格啊!” 某人后脑滴汗。 “其实说真的,卫无缺不适合你,他那命格若入赘唐门,你们就不怕他的命比你们还硬?”周写意晓之以理,循循善诱。 “那怎么办,父亲已经订下这门亲了,我倒是想毁,可没有更好的人选代替他不是。”唐见雪呶呶嘴,如果按她的意思,一辈子不嫁其实也没什么。 “我,我可以代替。”周写意觉得,以自己媳妇这智商,他若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怕能憋到死。 唐见雪扭头,茫然不解。 “我说我可以代替卫无缺的位子,成为你们唐门的女婿。”周写意端正姿态,神情肃然,这般模样倒也衬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 唐见雪不语,伸手控他额头,没热呵。 “怎么?”周写意狐疑开口。 “你是不是傻?唐门女婿那是什么好差事?”唐见雪以为周写意发烧了,给烧糊涂了才会说出这么自虐的话。 唐门女婿固然不是什么好差事,甚至是苦差,可作你唐见雪的夫君,却是我梦寐以求。 周写意在心里思来想去,觉得话不能这么说,于是重新酝酿,“是啊,是好差事。” 唐见雪无语,这到底是个什么年代,心里有问题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你说话呀,行不行?”周写意颇有些急切问道。 “行,回头儿我让爹娘再生个女儿出来配你。”唐见雪果然没有抓到周写意想要表达的关键点,回答的十分随意。 周写意动唇,却未出声,急则生乱,他要稳,一定要稳住…… 这厢,周写意在为一个女人费尽心机,那厢,几十个女人在为一个男人使尽浑身解数。 楚馆二楼的雅间里,洛清风坐在桌边,始终保持以匕首抵颈的姿势,满目警觉的看着对面女子献艺。 或优美的舞姿,或高超的琴技,或书画或诗词。 差不多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洛清风感慨楚馆多才女之余,腕上的匕首一直没有挪下来。 秋水传楚林琅的意思今日作罢之后,洛清风这才有了喘息的时间。 天将暮时,楚馆里的姑娘各自去忙,洛清风则彻底放松,推门走了出来。 恰在这时,楚林琅就站在三楼长廊的位置,静默垂眸,看向一楼正厅,若有所思。 连出神时的神情都那么相似! 莫名的,洛清风好似得到指引一般,一步步踏上白玉台阶,走向三楼。 近在咫尺的距离,洛清风却似着魔般不说话,只盯着楚林琅发呆,以致于楚林琅等了半天,他都没有先开口。 “洛公子好。”若在以往,楚林琅早就转眸过去,浅笑应声。 但这会儿与以往不同,自家姑娘差点儿没把人家给逼死,楚林琅愧疚之心泛滥,就不怎么好意思与之对视。 更何况楚林琅不确定洛清风是来找她做什么的,若是吵架,她自认理亏,只怕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反击之语,所以她很犹豫。 第五百三十六章我就瞧得起你 万没料到的是,洛清风就只站在那里不说话,逼得她连忽视都不行,只能转身,恭敬施礼。 “楚姑娘?”洛清风初来就被苏若离给推进温柔乡,除了当日惊鸿一瞥,他几乎没什么机会再见楚林琅,不过从那些姑娘们的嘴里,他倒了解一二。 当事奇女子。 “正是林琅。”楚林琅温和抿唇,浅笑嫣然。 “清风还礼了。”洛清风一改刚刚在房间里抵死不从,视死如归之态,双手拱拳,说不出的沉静淡雅,道不明的意态清绝。 真的,听苏若离讲的多了,楚林琅已经分不清洛清风这礼回是心甘情愿,还是另有阴谋。 “洛公子……找林琅有事?”楚林琅有些不确定洛清风的来意,语意动作上便显得十分小心跟谨慎。 然尔这般,却歪打正着的与当年贞娘初见洛清风时一般态度,熟悉的感觉萦绕其间,洛清风一时心殇,悲伤难以自抑。 见洛清风不语,楚林琅脸色略有些红,是歉意的那种。 “洛公子若有事不妨直言,林琅能力范围之内,定不推辞。”楚林琅言辞十分谨慎,能力范围之内,换句话说,她虽是楚馆主人,但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儿。 依着那些姑娘给洛清风渗透的消息,这几日楚馆被苏若离包了,整个楚馆连楚林琅在内,全都要听苏若离的。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本神医走到今日不怨天尤人,只恨得罪小人,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清风希望林琅姑娘莫要误会,我并非登徒浪子,平日里素来不会……” 就在洛清风想要澄清自己的心性跟品质并非如此之时,唐玉书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皮笑肉不笑的走过来,“洛清风,此事乃本公子与苏若离为之,你想报复尽可找我们两个,何必在这里无端羞辱林琅姑娘?” 见到来者,洛清风恨的咬牙切齿,之前被他塞在墙角揍成狗,若不是自己的灵丹妙药,这会儿他能上楼? 下床都做不到! “林琅姑娘莫听这厮胡言乱语,清风对姑娘……” “你想跟林琅姑娘说什么?你并非登徒浪子,平日里素来不会到楚馆这种地方?” 唐玉书没给洛清风解释的机会,横插到二人中间,面向洛清风,“所以你平日里素来瞧不起这里的姑娘?洛神医,要不要我提醒你,林琅姑娘可是这里的主事,你现在是瞧不起谁,嗯?” 麻痹狗带! “瞧不起你!”洛清风咬碎钢牙齿,他是这个意思么! “呵,你就以为我瞧得起你么!”唐玉书抬手,揉了揉腕子。 身后,楚林琅实不忍洛清风再经受暴力攻击,“洛神医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他就是,难怪洛神医对楼下那么多美娇娘不满意,原来心气儿这么高!”唐玉书嘲讽意味更浓,“可惜不好意思,唐某早已表白林琅姑娘,洛神医就不要故伎重演,横插一脚过来好吧?” 身后,楚林琅无辜躺枪,她怎么不记得唐玉书跟自己表白过。 “你!”洛清风也气,“你向林琅姑娘表白怎么了,人家答应你了吗?哦,就因为你表白,本神医就不能争取一下?” 倏然,唐玉书顺移而至,单手猛扯住洛清风的衣领,目露寒光,“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你可对得起贞娘!” 洛清风也是气极了,他欣赏楚林琅,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时间仿佛静止,楚林琅在身后站的十分尴尬,好在楚馆多年,她心性早已磨平,否则这会儿她必要过去指着眼前两位好歹也算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男人,拿老娘作挡箭牌,你们挡的可还舒坦! 老娘? 楚林琅忽想到这两个字,不免失笑,自己果真是被苏若离给带坏了。 听到身后的笑声,唐玉书跟洛清风自知失态,至少他们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不禁脸红。 “洛神医如果没事,楼下秋水已经备好了极品碧螺春,林琅既是拿了银子,自不会怠慢神医。”楚林琅收敛心境,浅笑抿唇。 洛清风微微颌首,“多谢林琅姑娘盛情款待,这份恩情清风记下了。” 楚林琅不语,俯身施礼之际她还在猜,洛清风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警告? 还真有点儿猜不出呵。 待洛清风走下楼梯,楚林琅暗自舒了口气,抬头正想跟唐玉书说些什么的时候,忽听背后房间里传出‘砰’的一声。 随后,那间房的房门动了动,露出缝隙。 楚林琅不由转身,透过缝隙朝里面扫一眼,脸色骤变! 见楚林琅推门进去,唐玉书脸一白,亦跟着走了进去。 “他……他这是怎么了?”眼见被绑在椅子上的卫无缺整个倒在地上虚弱至极,楚林琅抬眼看向唐玉书,急声开口。 唐玉书犹豫片刻后,抬手解了卫无缺身上几处大穴,“应该是……困的吧?” 卫无缺闻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死死瞪向唐玉书,却见唐玉书似是无意的抬抬手指,在他眼前有意无意的晃了两下。 这么明显的威胁也是够了。 “卫公子?”一侧,楚林琅有心搀扶,却碍于唐玉书在场,毕竟卫无缺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唐门女婿,她不想因为自己一时不慎,给彼此招惹麻烦。 “我……”卫无缺转尔求助楚林琅,“我……饿……我……渴……” 好吧,之前楚林琅在给卫无缺送完包子之后,唐玉书便将卫无缺吃喝拉撒全都包揽在自己手里,连秋水都不要插手。 不想那日唐玉书饭送的晚了,卫无缺便唠叨几句,唐玉书当然不爱听,干脆封了卫无缺的穴道。 再然后…… 第五百三十七章我只是想活着 再然后唐玉书遇着自己妹妹被虏走,洛清风又被苏若离给送来楚馆,心绪起起伏伏的有些不稳,便忘了楚馆还有卫无缺这号嗷嗷等着他送饭送水的人。 细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天…… 楚林琅有些心疼,却未埋怨唐玉书只言片语,只吩咐秋水过来处理。 见楚林琅离开,唐玉书自知理亏并没有跟过去。 “你家主子脾气倒是好。”门槛处,唐玉书倚在门框上,侧眸看着秋水把绑在卫无缺身上的绳子给解开。 “不是我吹捧,我家小姐的气度,这世间没有几个男儿比得上。”秋水将卫无缺扶在椅子上,舀着水,一匙一匙的喂到他嘴里。 对于这样的评价,唐玉书没有异议。 他承认,这般女子,世间少有…… 淮南,大街。 一辆独属于寒门的金顶玉轿被人拦下来,为首护院怒而上前,却被一道凌厉的掌风逼退数步。 本着有热闹不看王八蛋的励志名言,街上众人立时驻足,瞪大眼睛。 寒门家主夫人与顾府旧主交锋,这是热闹? 这是天大的热闹! 轿落,待丫鬟掀起金丝珠帘,段清姿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下来。 对面,顾如是一身红色狐皮大氅,傲然立在自己面前。 “好狗不挡道,挡道没好狗。”说真的,整个国师府,唯苏若离跟段清姿的脾气秉性最为相似,连骂人的措辞都迷之相同。 顾如是冷眸直视,自怀里取出一张三千万两的银票,交到炎冥手里。 炎冥心领神会,拿着银票上前,“这是欠寒门的钱,寒夫人看清楚了。” 段清姿没看,瞄都没瞄一眼。 倒是旁边的丫鬟极有眼识,接过来之后直接给撕了。 好嚣张有木有! “我倒要看看,寒子念还能养你多久!”顾如是嗤之以鼻,冷笑嘲讽。 “顾家主还真闲,那你就看着好了。”段清姿敷衍似的撂下一句话,转身欲回金轿。 “段清姿,你当日砸顾府砸的可还爽快!”顾如是哪肯让段清姿就这么离开,她偏选在这么热闹的地方挡住寒门金轿,就是想让淮南百姓看清楚,她顾如是又回来了。 “爽啊,特别爽。”段清姿心知不能走的安生,索性转身,微微点头。 “呵,你没想到终有一日,我顾如是能回来,而且回来的这么快,是吧?”那晚之后,顾如是于翌日便去了字笺上写的那家商铺。 那是家卖杂物的小店,在淮南已有三十年之久,店里有个看铺的老太婆,顾如是去时,那老太婆什么都没说,只交给她一张信封。 信封里写着顾府地契在唐庄管家手里,于是顾如是当日去找那管家,用足够的银两换回地契。 想要重振昔日辉煌,便要先收回顾府,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不过这件事段清姿早就知道,寒子念告诉她时她还不怎么开心,不过她家夫君说了,不管顾如是得了什么样的际遇才能站起来,他都有本事让她再绝望一次。 丧子之仇他从未忘记,他会让顾如是百倍偿还。 段清姿有问寒子念自己是不是也要收敛一下? 寒子念的回答是,不用,完全不用。 他的女人,该怎么嚣张就怎么嚣张。 “我只是没想到,顾家主何时变得如此廉价,为这点儿小事儿就要来大街上闹一闹,丢不丢人。”段清姿长声叹息,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副认识你好丢脸的表情彻底激怒顾如是。 别问当初冷静睿智的顾如是怎么了! 一波又一波的打击已经泯灭了她的耐性,现在的她,只想赢。 “段清姿你给我听好,是寒门破坏了游戏规则,我顾如是此番东山再起,定要捍卫淮南商界,由不得你们寒门一枝独秀!”顾如是原以为段清姿会与她吵翻天,未想昔日自己那个素来火爆的二师姐竟然可以如此淡定。 “规则?”段清姿笑意深沉, “我虽肤浅,却也明白一个道理,所谓规则,就是用来被强者打破的,而弱者,没有资格谈规则二字。”强而有力的回击,噎的顾如是哑口无言。 多么朴实无华的一句话,却是铁一般的定律。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顾家主与其在这里虚张声势,倒不如回顾府好生筹谋,不过清姿有句话撂在这里,若让你顾如是笑到最后,我就不姓段。”段清姿冷冷开口,之后由丫鬟搀扶走入金轿。 轿起,十几名护院径直向前,逼得顾如是接连后退,狼狈不堪。 街上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既惊讶于段清姿的浴火重生,又对顾如是眼下的境遇,诸多同情。 看着那些似同情似怜悯的目光,顾如是悲愤交加,喉咙一阵腥咸,却始终没让那口血,吐在地上…… 皇城,宫内,御书房 鉴于上一次威逼之下,赵廉留下一句什么也不告诉你就抹了脖子,这回龙辰轩学聪明了。 他没质问,没指责,也没旁敲侧击。 他只摆事实,讲道理,一条一条陈述大周皇朝对郭太傅的恩情。 譬如你当时只不过是编纂库里一个小小文史官吏,如果不是先皇慧眼将你调入皇宫,你能一跃成为人人景仰的太傅? 再譬如朕儿时机缘巧合之下问你一个字,因为一字之师,朕登基后直接赏了你黄金万两,一万两,以你现在的俸禄,只怕多活一百年也赚不到对吧? 像是这样的例子,龙辰轩举的不要太多。 龙椅上,龙辰轩唾沫横飞,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 龙案前,郭太傅只默默跪在那里,一字未语。 一侧,李公公不时瞄向郭太傅,不时还会附和两句,“皇家对太傅,真是没的说。”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龙辰轩自觉说的差不多,抬手端起茶杯,呷了口茶,“太傅觉得朕可有胡诌的地方?” 第五百三十八章恩同再造 郭太傅摇头,“先皇与皇上,对老臣,恩同再造。” 龙辰轩很满意,既是这样,那么接下来咱聊正事儿,“郭太傅不要想太多,朕召你回来不过是随便聊聊。” 为免郭太傅有任何异样的举动,龙辰轩起身绕过龙案,上前一步,亲自扶起郭太傅,“朕在这个位置,看人看事难免偏颇,不如太傅置身事外反尔看的通透,郭太傅且说说,朕这朝堂之上,有谁是对朕忠心的?” 然这一刻,龙辰轩的手还没来得及从郭太傅的肩上移开,便见其唇角一动。 “不可!”龙辰轩陡然伸手卸下郭太傅的下颚骨,眼底满覆寒霜。 却还是,迟了一步! 郭太傅并非咬毒,而是切腹! 待龙辰轩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郭太傅胸口已被大片黑血浸染。 嘴里没毒,匕首上有…… 看着从椅子上缓缓滑落到地上的郭太傅,龙辰轩黑目如渊,紧紧盯着郭太傅的那张脸。 如果赵廉自尽是怕牵扯到家人,那么郭太傅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连自己九族都不知道是谁的人,他在怕什么! 冰冷的气息骇然四溢,龙辰轩一动不动的望着郭太傅,他太想知道原因! “皇上……”身且,李公公回神之后,叹息开口。 龙辰轩闻声回眸,正迎上李公公眼中的悲伤。 “郭太傅是两朝元老,一向与世无争,可惜啊。”李公公低头,抹泪。 “厚葬。”龙辰轩面无表情转身,离开御书房。 房内,李公公不由的上前一步,缓慢蹲下身,伸手抹向郭太傅那双眼,摇了摇头。 一路走好。 且说离开御书房之后,龙辰轩命雷宇驾车,离宫而去…… 楚馆,锦瑟居。 苏若离坐在桌边掰手指,来来回回掰了十几次,方才抬头,“是三天没错吧?” “没错。”楚林琅点头。 “唐玉书忘了?”当日她跟唐玉书讲好的,暂时先让洛清风在楚馆呆三天,三天之后唐玉书答应会跟她细谈关于贪狼斧的事。 “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唐玉书能这么容易把贪狼斧给你吧?”楚林琅不是不相信唐玉书的人品,她只是认清了唐玉书对洛清风的怨妒。 “那倒没有,但好歹我得要他一句话。”苏若离喝了口茶,“我刚才听秋水说昨天洛清风跑到你这儿套近乎了?” “别听秋水胡说,只是遇到了,打个招呼而已。”楚林琅并未看重昨日之事,轻描淡写。 不想这时,房门响起。 外面有声音传进来,“林琅姑娘在吗?” 苏若离虎躯一震,双眼瞪向楚林琅。 “在。”楚林琅知道苏若离想什么,无奈低语,“别乱想。” 随着房门开启,洛清风踱步而入。 一袭鸦羽色长袍,行走间飘逸如仙,与面对自己时不同,眼前的洛清风面容温雅,气度从容,纤长的睫毛下,那双眼亮烁如星,璀璨明亮。 但。 某神医这种天人之姿只保持一秒,便在看到苏若离的一刻,彻底崩塌。 “你怎么在这里?”洛清风脚步骤停,看向苏若离时的表情,显然是被吓到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苏若离挺挺胸脯,一派趾高气扬之态。 洛清风吸气,呼气,“告辞。” “神医既是来了,不如坐下喝杯茶。”楚林琅起身施礼,以示恭敬。 如此,洛清风反倒不知如何进退。 留下? 他的确想跟楚林琅解释昨日之事,并非他有意冒犯,只是当时被唐玉书逼急了才会口无遮拦。 走吧? 楚林琅盛情相邀,他于情于理都该给足面子,否则他今日道歉的诚意在哪里! 权衡利弊之后,洛清风不得已转回身,行至桌边落座。 “林琅姑娘……” “秋水不在,我先下去替二位沏茶,稍等。”洛清风坐的时候找准方位了,正对楚林琅,背对苏若离。 不想他才开口,楚林琅便端着茶壶离开了,搞的洛清风一脸懵逼。 为什么要把他跟苏若离留在一个房间里? 问题又来了,等还是不等! 洛清风认真思考之后,觉得要等。 一来楚林琅好意沏茶,你也没说不喝,等人家把茶沏来你走了,几个意思? 二来他凭什么要躲苏若离,现在要躲的那个人是谁啊! 房门开阖,屋内一片静寂,气氛诡异莫名。 洛清风有心保持坐姿,又怕苏若离在他背后使阴招儿,有心转过身去,又两看两相厌,正纠结之时,苏若离先开了口。 “为什么不把贞娘的事告诉唐玉书?”苏若离绝对没有主动儿搭茬儿的意思,她是真好奇。 “为什么要告诉他?”洛清风哼了一声,“解药。” 见洛清风把手伸过来,苏若离摇了摇头,“说点儿实际的。” “警告你,人家林琅姑娘独自经营楚馆不容易,你莫因为本神医不配合就难为她,她只是局外人。”洛清风说的那么诚恳,半点试探亦或揶揄的意思都没有。 “你喜欢楚林琅?”苏若离面色无波,心底却掀起滔天骇浪,她宁可楚林琅跟卫无缺跑了,也绝对不想看到楚林琅跟洛清风在一起的画面。 “不是喜欢,是叹她不易。”洛清风只是觉得,楚林琅跟贞娘很像,仅此而已,“对了,本神医正想问你,‘神醉’解药你哪里来的?” 苏若离早料到洛清风会问,也早就想好了说辞,“大师姐留给我的药方,怎么了?” “即便有药方,没有十几年炼药经验也未必能掌握好药方所要求的火候,说实话吧,凌紫烟是不是没死?”洛清风一直坚信,这个世上能配得出‘神醉’药方的,唯有‘神醉’配制者。 “你想找她?”苏若离笑了,拳头不自觉的叩在一起,揉了两下,“我可以免费送你一程。” 洛清风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本神医没想找她,只是觉得……如果她真死了,太可惜。” 可惜? 没想到国师府外,竟还有人因为她的死而觉得可惜…… 第五百三十九章我干嘛要信呢 “好歹也是当世不二的神医,能这么昧着良心说话也是难为你了。”苏若离收起拳头,心里明白洛清风还不致说谎,嘴上却说不出感激的话。 “信不信随你。”好在洛清风也没想让苏若离感激,“还有一件事,你有多大把握救得了龙辰轩?” “你有多少?”苏若离不答反问。 “没有。”如果有,洛清风也不会等到现在。 “连你都没有,我会有多大把握。”苏若离失笑出声,看似毫不在意。 “苏若离,人命关天,你可别跟我开玩笑!”洛清风忽的站起来,他以为苏若离至少也该有五成把握才敢给龙辰轩用药,现在看,这明显是死马当活马医的节奏。 “没有啊,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有那么闲?”苏若离一脸无辜。 洛清风恨极,怒拍桌案,“毒妇!” 苏若离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洛清风的智商,武功尽失就该低调。 你这么想我揍你,我若不如了你的愿,都对不起你使那么大劲儿,把‘毒妇’二字喊的那么清晰。 苏若离这么想着想着,一时没惹住动了手。 于是楚林琅回来时的画面,正是苏若离把洛清风压在地上,大嘴巴子抽的甚是响亮。 别问苏若离为什么那么狠,当初洛清风也是真真背地里捣鼓十二星宿毒死她来着。 至于暗处的卯宿儿,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冬日里,连皇城最繁华的兴华街都十分萧条,更遑论偏僻角落的酒肆客栈。 自入冬以来,无日酒肆的生意越来越差,店小二站在门口朝左右瞧了瞧,见无甚客官便转身,打算小憩一会儿。 不想才走两步便觉背后有人拍他肩膀,“这位客官……雷宇?” “来一壶极品女儿红,再加两碟酱牛肉,水晶肘子还有口水鸡,把你们店里好吃的统统给我上来!”雷宇说话时已经绕过店小二,一屁股坐到大堂最中间的位子。 “好咧,极品鹤顶红,再配五斤落雁沙,砒霜断肠草,把咱们店里的最毒的都给这位客官上来啊!”店小二调笑着跑去后厨,气的雷宇直跺脚。 这时,站在账台那儿,一身掌柜打扮的老者走过来,“主子来了?” 雷宇下意识起身,十分恭敬,“在上面。” 老者点头,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呵…… 二楼雅间,龙辰轩单手执杯,视线顺着半掩的窗棂看向旁边冷清的街道。 忽尔,街道上闪过一抹人影,头上罩着暗色的斗篷。 须臾,门外传来三下敲门声,龙辰轩轻声应允,那抹身影立时闪入,恭敬叩在地上,“属下叩见吾皇。” “平身。” 男子闻声起立,抬手将罩在头上的斗篷摘下来,露出一张刚毅冷硬的脸庞。 黑眉如同刷漆,黑目好似鹰隼,与江湖高手相比,男子站姿端正,行为律已,眉目间虽没有久战沙场的霸气,却不少俯瞰尘世的精锐。 他便是皇城禁军统帅寒啸,亦是江山楼寒阡陌的亲弟弟。 表面上,他只是大周朝臣。 事实上,他是龙辰轩当年自江山楼分离出去的杀手锏,是龙辰轩有把握左右大局的关键。 “郭太傅半个时辰前在御书房自尽,死前半个字都没有留下来,与赵廉如出一辙。”龙辰轩转眸,视线落在手里的白玉夜光杯上,“只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皇上担心有人造反?”寒啸剑眉紧皱,狐疑问道。 “不无可能。”龙辰轩手指紧捏杯身,“赵廉跟郭太傅相继死于御书房,想来段翼背后那人当是得到消息,为免夜长梦多,那人必定会加快脚步。” 原本在真假贪狼斧这件事上,龙辰轩对段翼所持态度还是怀疑,但此刻,龙辰轩相信确有其人,原因是郭太傅在朝中也算德高望重,一个能让他毫不犹豫牺牲性命的人,必定极为尊崇。 而一个极为尊崇的人,才能驾驭像无双夫妇那样的江湖逆鳞。 最主要,他知道段翼让无双夫妇抓了唐见雪,他可以理解成段翼此举是为了威逼唐玉书交出贪狼斧,但也可以理解成段翼是想借此事扰乱视听。 尤其这段时间,段翼刻意以病为由,不上早朝,更没有私下到御书房找他暗中商讨任何朝中之事,惹的龙辰轩不怀疑都不行。 说白了,不管是赵廉,郭太傅还是段翼,他们的目的皆是引起他的关注跟疑虑,继而把全部精力落在探查究竟上,如此,那人便有足够的时间暗中动作。 既然看出这点,龙辰轩自然不会让那人得逞,“你即刻启动‘弑佞’,朕倒要看看,朕这大周江山,是何等的藏龙卧虎。” 寒啸拱手,“属下遵命!” 待寒啸离开,龙辰轩一直握在手里的夜光杯,轰然碎裂。 ‘弑佞’,顾名思义,就是弑杀佞臣。 这是龙辰轩早在登基之前,便让寒阡陌与寒啸合力布下的,关乎大周朝廷生死存亡的暗局。 原本‘弑佞’是龙辰轩留给沈醉的大礼,奈何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已经强大到让他感受到了危机。 此刻龙辰轩漠然站在正东墙壁上的山水画前,十指缓慢贴了过去,打开密道石门…… 酉时将过,苏若离未在楚馆等到唐玉书,只好先回锦鸾宫。 房间里,满脑子都是贪狼斧的苏若离正端着瓷碗,眼睛直勾勾盯着桌前的水晶肘子发呆。 唐玉书去哪里了? 他该不会为了救唐见雪去找了段翼,还把贪狼斧给人家了吧? 若是那样,自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早知如此,她当初还找卫无缺回来曲线求斧做什么,直接把唐见雪绑了交换呀! “娘娘?”身侧,紫鹃见苏若离魂不附体的模样,不由轻唤。 “嗯,你刚才说什么?”苏若离回神,狐疑问道。 “奴婢是说近日皇宫里发生好些年宫女失踪的案子。”紫鹃终日呆在皇宫,宫里边发生的事儿她自然清楚。 第五百四十章那就重新开始吧 以往宫里也会发生些小事儿,但在紫鹃眼里,这些事儿不值得打扰自家主子,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宫里的宫女至少丢了十个。 “妖人多作怪,我们的人没事吧?”苏若离心里念着贪狼斧,而且在她看来,皇宫里有宫女失踪并不奇怪,没有才真奇怪。 这么个万恶的牢笼,每天都会有人变态,她个人能力有限,实在管不了那么多。 “没事,那些失踪宫女一半是将军府的眼线,还有一些不过是辛者库的粗使丫头,没有背景。”紫鹃据实禀报。 苏若离点头,忽似想到什么,“九华殿那边还算安静?” “嗯,华妃很少出门,翠枝也只有一日三餐的时候才会出来,平时很少在外面走动。”紫鹃点头道。 “罢了,这皇宫里头最能玩出点儿花样的人都消停了,想来也不会有人敢主动作死。”苏若离安慰之余拉过紫鹃,“坐下,一起吃。” 紫鹃还想再说什么,但见苏若离的视线重新移到水晶肘子上,只得将话噎了回去…… 走过漫长的密道,龙辰轩终于到了类似江山楼心脏位置的地宫。 恢宏的建筑每一次看都会让人惊叹不已,偌大地宫雕栏玉砌,夜明珠宛若星辰在地宫上方闪闪发亮,光芒映射银铸四墙,使得整个地宫宛如白昼。 龙辰轩还记得他上一次回来,是想探查卫无缺的下落,这一次,他想知道一个人的一生。 此刻龙辰轩已至主位,寒阡陌暗惊之余恭敬候在一侧。 一般情况下都是他主动到皇宫传递消息,这会儿自家楼主回来,所为必定是绝对机密的事。 “把李公公的‘生平册’拿过来。”清冷的声音自薄唇溢出,龙辰轩目如深渊,寒光微闪。 寒阡陌闻声微怔,“谁?” “李默然。”龙辰轩是有多不想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以致于声调过于低沉,让人听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寒阡陌暗惊,继而转身,亲自去取。 半盏茶的功夫,寒阡陌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本以竹片镌刻的书简。 起头六个大字,‘李默然生平册。’ 李默然是李公公的名字,如果不是刻意去想,龙辰轩几乎已经记不得这个名字。 此刻端着手里的书简,龙辰轩心绪复杂难辨。 他经历过太多人的背叛,或臣子,或手足。 那些背叛或多或少都会在他心里留下创伤,亦或遗憾。 然尔不管是之前的龙皓北,还是现在的段翼,他都没觉得心寒。 随着竹简缓慢翻开,龙辰轩的视线默然凝视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看的极为认真。 “楼主怀疑……李公公?”寒阡陌有些不确定,毕竟李公公不仅是先皇最信任的人,亦是从小看着龙辰轩长大,且从未表现过异心的忠仆。 “朕也不想。” 是呵,他也不想! 李公公是他最不想怀疑的人之一,然尔郭太傅死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他分明看到郭太傅的眼睛扫过他身后的李默然。 他无法形容那目光里蕴含的情愫到底是什么,但绝非普通的一瞥。 那目光,一定饱含深意! 之后,他转身一刻,在李公公的眼睛里,看到了悲伤。 那悲伤连他都似被感染,心里莫名凄凉。 诚然李公公有自己的解释,一代老臣,可悲可叹。 可一代老臣冤死的何止一二,他却从未见李公公有今日这般感慨。 龙辰轩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他们之间,有深交。 竹简已至尾,深交一事却未在‘生平册’上体现出来。 “楼主,这竹简……” “朕知道,当年朕创建江山楼意不在朝堂,但朕始终身为皇子,便让你们将前朝后宫之人的生平编纂成册,但在他们身上下的功夫少之又少,尤其像李公公这样的人,本就忠心便更不可能细查。”龙辰轩收起竹简,交到寒阡陌手里。 寒阡陌上前一步接过竹简,恭敬后退。 “五天之内,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把李默然自出生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一件不落的查出来。”龙辰轩肃声开口,目似古井般深不可测。 如果李默然与郭太傅是至交,这些年他们为什么从未有过交集,而他们若真是至交,则说明对于郭太傅的事李默然有可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换句话说,李公公或许知道是谁让郭太傅以身犯险,转移他的注意。 也就是,李默然知道段翼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非但知道,更有可能同流合污。 而李公公是他身边的亲信,除了苏若离的事,李公公连他是江山楼主这件事都知道。 龙辰轩以手抚额,不敢再往下想。 可就算不想,他亦明白,未来一段时间,大周将有逆天之事发生…… 江左,军营。 任谁也没想到,当日与郭太傅几乎前后脚离开皇城的龙千绝并没有去找自己的女儿,而是来了江左地界。 而这里,是他的大本营。 此刻营帐内,龙千绝一身铠甲端坐正中,黑目紧盯着手里的密件。 案前,那日充当车夫的肖礼候在一侧,“王爷?” “赵廉跟郭太傅相继自尽在御书房,以龙辰轩的心思跟他背后的江山楼,想必他已经能猜出一二,我们的计划,要提前。”龙千绝攥起密件,稍稍用力,便有细碎的粉末自掌心飘散,扬起尘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提前亦无大碍。”自多年前龙千绝弃武从文之后,作为他副将的肖礼便自请革去官职,甘愿到肃王府做一名车夫。 第五百四十一章欠的债要还的 这些年龙千绝能足不出户下这么大的一盘棋,肖礼功不可没。 “没错,老夫已经运筹帷幄十几年,早两日与晚两日并无差别。”龙千绝挺身而坐,黑目如鹰隼般迸发出犀利的冷光,然尔在他心里,早两日与晚两日终究不同。 半年前的一场恶疾险些要了他的命,那一刻,龙千绝不得不面对现实,他老了。 他不知道自己行将就木的身体还能抵御住几次病痛的侵袭,他不怕死,但在死前,他要完成一生的宏愿。 其实在他的计划里,至少要等到段翼在皇城站稳脚跟再动手,可他有些,等不急了…… “把染修叫过来。”龙千绝深吁口气,他相信就算没有皇城那些武将的呼应,凭他这些年的筹谋算计,一样可以直捣黄龙。 肖礼闻声,当下走出营帐,“传叶染修!” 半柱香的时间,龙千绝所传之人,已入营帐。 “属下叶染修,叩见老王爷。”与跟秦衡在一起时的装束有些不同,此刻跪在地上的凤染修一身银白铠甲,墨发在头顶攒成发髻叩在银盔里面,腰间佩剑,相较之前多了几分威凛。 叶姓,是他的母姓。 “起来。”龙千绝颇有些赞赏的看着眼前的凤染修,“本王在皇城时便听过你的名字,据肖礼说,近些年你为江左军营做了不少贡献?” “肖将军言重,属下只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凤染修恭敬拱手,神态谦卑。 “你的事本王尽知,无须妄自菲薄。”龙千绝上下打量凤染修,虽没有武将该有的强健体格,但面相多了几分阴柔跟秀气,加之肖礼之前所报,倒是个军师的好材料,“明晚与本王一起入西川。” “属下遵命!”凤染修没问缘由,抬手领命。 见龙千绝挥手,凤染修自是退离。 “是个好苗子,只是……” “王爷放心,此人自小是孤儿,后被一家农户养大,前两年收养他的农户过世,如今他在这世上,算是举目无亲。”肖礼据实开口,“只不过此人善于谋略,但野心也不小……” “本王喜欢有野心的人,有野心才能成就大事,至于以后,他的野心终究走不出你的掌心。”龙千绝垂眸,看了眼桌案上的地形图,粗糙的手指缓缓下落在西川位置,“这里,便是我们举旗的地方。” 莫名的,一股无名夜火似在营帐内燃起,熊熊烈焰烧毁了整个营帐,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一方夜空…… 距离主营帐百米之外的帐篷里,凤染修撩下被他掀起的那道缝隙,转身时,阴郁的眸子迸射幽蛰冷光,“龙千绝命我明晚随他一起入西川,想来应该是想在西川举兵造反。” “为什么不是江左?”秦衡蹙眉。 “自然是想留后手,江左之地进可攻退可守且背靠齐境,万一功败垂成,也不致连个逃路都没有。”凤染修自小在江左长大,对这里的地形,自是熟悉。 “以龙千绝的秉性,若败……” “他不会逃,这是他唯一正名的机会,得之幸,不得命。”凤染修回到自己的座位,慵懒倚在靠背上,双腿交叠,脚尖微微上翘,“可他总要替自己手下的兵多想想,他老了,死不足惜,可他手下那些忠臣良将若因他而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岂不累了他一世英明。” 秦衡点头,到底是出身沙场的武将,将那份生死过命的兄弟情看的极重。 “这就是当婊婊还要立牌坊的典型,既有心造反,还在乎名声做什么呢。”凤染修的想法与秦衡截然想反。 秦衡不语,心底多少有些失望,龙千绝至少还在乎自己手下那么多条人命,可凤染修,他连自己同父异母亲姐姐的命,都可以视若草芥…… 懒理秦衡的态度,凤染修仰头朝天,下颚高抬,狭长黑目微微眯起,终于可以回皇城了,那个他三岁就离开的地方。 三岁,二十三岁,整整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他知道了一个秘密。 他的母亲。 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二十三年前被凤穆看中,悄悄虏到一处别苑里玷污,且以其父母性命作威胁,要她生子。 结果,那位小姐诞下麟儿,她喜欢自己的孩子,便无比疼惜爱护的守了三年。 三年之后,凤穆变脸,杀了那位小姐,以及她全家老少,整整三十八人。 那一年,他从皇城离开,来了江左…… 凤穆,是他的父亲,对他无比的好,更许诺会将整个大周江山拱手送给他! 然尔凤穆,亦是他的仇人,弑母之仇不共戴天!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艰难抉择,是依旧听从凤穆的安排,蛰伏在江左,等有一日会有龙撵出现迎他回宫? 还是,为母报仇? 最终,他选择了后者。 可惜凤穆死了,在金銮殿里撞死了。 他好可惜,甚至掉了眼泪。 不是伤心,他只恨老天爷为什么没给他一个机会,当面让凤穆死个明白! 不过还好,父债女还,太上苑还给他留了一位大小姐…… 时间如指尖细沙,悄然流逝。 自周写意跟唐见雪被抓到将军府,已过七日。 这一晚,段翼终于收到来自龙千绝的第一封密件,上面写着十日后起兵,还有就是,放了唐见雪,杀掉周写意。 杀掉周写意? 段翼看着手里的密件,剑眉紧皱。 杀掉周写意是小,与国师府正面冲突是大。 老王爷这是要让他大闹皇城,继而转移龙辰轩跟沈醉的注意。 段翼身形缓慢的靠在椅背上,手里的密件被他紧紧攥着,黝黑眼底溢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冰冷。 快开始了吗? 龙天佑,你看到了吧! 你欠我的,终于要还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四天四夜没吃饭 吾妻,老夫答应过你会为儿报仇,就一定会替儿子讨一个公道! 成败,老夫都将随你而去,你且等我…… 国师府,苏若离依旧没在书房里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于是折去后宅,在碧湖上面的凉亭里,找到了沈醉。 这应该是沈醉鲜少几次派人到宫里传话,苏若离猜沈醉必是想到什么阴谋诡计,一时精神振奋,也没乘轿,颠儿颠儿的就奔来了。 “师傅,你找我?”苏若离满心欢喜走进凉亭,等着沈醉开口说他的阴谋诡异。 然尔等来的却是,“你风寒可好些了?” “好了……好了呀,谢谢师傅关心!”苏若离坚信这只是一句开场白,重要的在后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除了那句更像是敷衍的关心,沈醉就再也没开口。 苏若离一脸懵逼,心里暴跳如雷。 一股老娘把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听这个的悲愤感油然而生。 “师傅……”苏若离强忍悲愤走到沈醉身边,眸子顺着他的视线朝下望,那些锦鲤就跟没心没肺一样一个劲儿朝冰层上撞。 “为师不明白,段翼到底想怎样。”沈醉终是开口,深邃目光看似望着湖面,却似透过湖面,看的更远。 苏若离挑眉,“段翼怎么了?” “他将你四师兄关了七天七夜,却没有任何的表示,这不正常。”沈醉握着亭内栏杆的手,慢慢收紧,“按常理,他早该来找为师,或明或暗,都该打个招呼,可是这一次他没有……为什么呢?” “不惧。”苏若离想都没想开口,只有不惧,才不在乎。 沈醉闻声转眸,清澈如水的眸子荡起一丝波纹,“不惧?” “是啊,倘若他有一丝忌惮,也不会错抓咱们的人之后连个招呼都不打。”苏若离真没想到段翼竟然没来找沈醉,也因此,她一直对周写意的安全,十分有自信。 这会儿听沈醉如此一说,她的心反倒有些不安了。 “他凭什么不惧?”沈醉纯粹是质疑,没有半点反问的意思。 凭什么? 苏若离沉默,她也在想这个问题,“师傅,四师兄不会出事吧?” “不会。”沈醉薄唇浅抿,“应该不会……” 苏若离闻声,不禁转眸看向自己的师傅,内心颇有些惊讶。 这样的语气,充满了未知跟茫然。 过往的岁月,沈醉在她眼里似乎有着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双眼,永远沉着冷静,自信满满,他所言所行从未失算失策,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最正确的选择,他就像是一位智者圣人,举手投足间,天下棋盘为他所控。 而今,他的眼中少了几分坚定,多了几分踌躇。 他开始乱了。 这天下,终于有了能与他并肩对弈之人。 苏若离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她知道最终,她会坐在沈醉的对面…… 倏然! 沈醉转身,在苏若离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师傅?”苏若离眼中茫然更盛,不由轻唤。 “为师不能失去你们几个……无论如何,为师都会保住你们几个……”因为身高的差距,苏若离的脑袋只够得着沈醉胸口,这会儿脑袋被沈醉紧紧推靠过来,苏若离有点儿喘不过气儿。 保住老娘? 你丫这是要活活憋死老娘! 苏若离想要挣扎,然尔沈醉揽的太紧,她根本没有力气。 而且师傅想抱你,你一个两个不乐意是几个意思? “师傅……不会有事的。”苏若离强忍不适,轻声开口,“不管四师兄还是大师姐,都不会有事。” 苏若离刻意强调大师姐,就是想提醒沈醉,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是要慎说,分分钟打脸有没有? 果然,沈醉没再开口,只默默抱着苏若离。 他不知道此刻萦绕在心底的情愫算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松手…… 适夜,锦鸾宫里灯火微亮,香熏袅袅。 苏若离双手托腮坐在桌边,视线盯着烛灯里的莹白火苗,陷入沉思。 白日里沈醉的那一抱,直到管家走过来才松手。 那一刻,苏若离从沈醉的眼睛里,看到了孤独。 孤独吗? 既然孤独又为什么一定要选这条路,到底支撑你走下去的理由是什么? 帝王之位? 不,你不在乎! 房门开启,有风灌入。 苏若离却未从思绪中抽离。 她仿佛陷入执念,她太想知道沈醉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她想若她知道,或许会对身死之仇释怀…… 对面,龙辰轩见苏若离盯着烛灯发呆,下意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没有反应! 把灯移到旁边。 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龙辰轩要把桌子挪开的时候,苏若离的视线慢慢抬起,盯向龙辰轩,“你要干什么?” “未来一段时间,或许会有大事发生。”龙辰轩无意调侃,落座时将烛灯搁回原来的位置。 “师傅也这样说。”苏若离记得沈醉抱她的时候,隐隐约约说过一句话。 ‘为师近日心神不宁,恐这大周,将会有事发生。’ “朕与沈醉,倒是头一遭心心相印。”龙辰轩苦涩抿唇,“你说,倘若有一日沈醉知道你背叛他,他会怎样?” “杀了我。”这个问题没有第二个答案。 “杀了你之后呢?”龙辰轩意态严肃追问。 “鞭尸三百,以泄心头之愤。”对此,苏若离毫不怀疑。 龙辰轩点头,“换作是朕,鞭尸之后,或许还会将你挫骨扬灰。” 苏若离闻声,缓慢抬头,看龙辰轩的表情似乎有所期待,眼底寒意骤起,“皇上放心,臣妾在挫骨扬灰之前,一定会先把皇上安安全全的送下地狱。” 龙辰轩没有反驳,“朕怀疑……李公公或许知情。” 某人愕,整个人如冰雕般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五百四十三章朕从来没有怀疑你 “只是怀疑,可你知道,朕从不轻易怀疑谁。”龙辰轩便将御书房之事原原本本的重复一遍,他希望能在苏若离口中得到不一样的解释,他希望自己判断有错。 他情愿相信李公公对郭太傅只是惋惜,也不愿意相信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背地里不可告人的关系。 “李公公看着皇上长大,皇上又何尝不是看着李公公变老,你们之间的默契不仅仅是他知你一言一行所蕴含的深意,皇上对他,亦有着不俗的了解。”苏若离沉默片刻,“皇上既然怀疑他,就说明他真的有问题。” 这次换成龙辰轩沉默,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苏若离忽然明白龙辰轩刚刚的问题有何深意。 被深信之人背叛,该有怎样的反应。 可他问错人了,她没有背叛沈醉,是沈醉放弃了她。 “李公公如果有问题,就不会是小问题。”苏若离明知龙辰轩知道,却还是要提醒他慎重。 某方面来说,龙辰轩对李公公的信任比自己更甚,那么来自李公公的威胁就更大。 “对于未来即将发生的大事朕有把握,朕只是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可信的人吗?”龙辰轩苦涩抿唇,先是段翼,后是李默然,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作高处不胜寒。 站的越高,就越孤独。 “我们有的时候连自己都不能尽信,还能相信谁。”苏若离摊手,她以前也问过自己这个煞笔问题,最后的答案,便是如此。 “可朕想完完全全的相信你。”龙辰轩突然抬头,漆黑瞳孔透出无比坚毅的目光。 “别,皇上还是有所保留比较好。”苏若离可承不起这么大的情。 怎么保留? 他连命都能交到苏若离手里,现在谈保留会不会迟了些。 “苏若离。”龙辰轩突然变得异常严肃,“如果连你都背叛朕,朕不知道自己会就成什么样子,可不管是什么样子,都一定是连朕都不喜欢的样子。” 苏若离暂时还不能理解龙辰轩这句话的深意。 可后来,当她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深暗的地窖里,周写意怎么都没想到,到最后不是他英雄救美,而是美女舍生取义放血,救了他这个伪英雄。 温热的液体自薄唇缓缓流入,周写意顶着一张红到脖梗的脸,吸了一口又一口。 直至感受到内力愈渐恢复,方才抬起头且迅速替唐见雪包扎伤口,“欠姑娘的人情,周某愿意以身相许。” “那你还是把我的血吐出来吧。”唐见雪呶呶嘴,抽回被周写意包扎的手腕。 但见周写意脸色有些尴尬,唐见雪起身,拍他肩膀,“你要是能把我从这里救出去,这份人情便算你还了。” 之前二人被俘,无双夫妇便在二人身上下了药,致二人内力全失。 原本依着周写意的推算,他们暂无性命之虞,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周写意已经开始不确定他之前的推算是不是真的那么准。 恰在这个时候,唐见雪也到了忍耐的极限,七天过去了,他的哥哥竟然没来救她,这说明自己放出的破蝶香,哥哥有可能没有闻到。 二人一拍即合,打算逃出去。 唐见雪身上有毒药,但对无双夫妇没用。 周写意倒是可以用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避开无双夫妇的眼线,可他内力全失,无法运功自然无法摆阵。 于是,唐见雪终于对除父母跟哥哥以外的人,说出了她的秘密。 她的血,可解百毒。 但与凰氏一族血液天生可化百毒不同,她是因为自小泡药澡才让血液有这样的功效。 “好像来人了。”周写意音落之时,将唐见雪拉到自己身边,“从现在开始,不能离我身侧半米之外。” 唐见雪点头,顺手拉住周写意的衣角。 对于这样的依赖,周写意十分满意。 窖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写意眸色肃冷,“是无双夫妇。” 与此同时,周写意抬手咬破指腹,翻手之际,有血滴在地上。 ‘吱呦——’ 窖门开启,无双夫妇先后跳下地窖,不想落地一刻,眼前场景瞬息变幻! 无月眼前,寒双正与一身材魁梧的壮汉眉目传情,勾肩搭背,暧昧至极。 寒双眼前,无月则与一身姿曼妙的姑娘滚在床上,贪婪的爪子正狠揉着小娘子傲挺的丰满,场面靡乱不堪! “敢背着我红杏出墙?拿命来!”无月极度崩溃,挥剑狠劈过去。 “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小婊砸!无月你个王八蛋!”寒双亦不示弱,抄起大刀朝虚空狂斩。 角落里,唐见雪惊讶看着眼前二人五官狰狞,各自挥舞兵器发疯般毫无目标的攻击,不禁张大嘴巴,刚要开口却见周写意朝她摆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而后,无双夫妇在幻境里没有走出来的时候,周写意单手在空中画符,另一只手则揽住唐见雪的纤腰,纵身一跃! “快走,凭他们的武功,一会儿就能把幻境劈裂!”落地一刻,周写意紧拉着唐见雪的手,纵身朝距离地窖最近的院墙飞奔。 “站住!”不想下一秒,院中突然涌出十几个侍卫,院墙之上亦站着几位身着黑衣的高手。 “跟紧我!”周写意不得已松开唐见雪,单手运足内力,狠狠按在另一只手臂肘之处,猛的朝下推进。 指腹鲜血如柱,周写意嘴里碎碎念着,另一只手于半空画符,好似五行八卦图的符文悬浮在半空中,如水波粼粼,泛起红光! “烈火阵!”伴随周写意一声厉喝,眼前忽然火光冲天,大火之中,那些侍卫丢盔弃甲,恐惧哀嚎。 唐见雪亲眼看到眼前大火之中,那些人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痛苦不堪,整个人瑟瑟发抖。 “跟我走!”周写意不顾唐见雪满目震惊,陡然拉上她的手便欲冲进火海,不想却被唐见雪用力甩开。 第五百四十四章我可以信你吗 四目相视,唐见雪眼底溢出一丝慌乱跟惊恐。 “信我。”周写意重新抬手,目光坚毅。 唐见雪狠狠吸气,之后抬手主动拉住周写意,“我……我可信你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后悔。”周写意音落时,已然带着唐见雪步入火海。 火海之中,那些侍卫的哀嚎声愈渐惨烈,唐见雪甚至就在他们中间走过,却未感觉到一丝热度。 烈火阵内,周写意指腹鲜血一直在滴,周围火焰愈渐高涨,除了那些侍卫,院墙上的黑衣暗卫亦被烈火点燃衣服,拼着命的想要扑灭! 就快了! 周写意带着唐见雪,在阵眼中行走如风! 就在周写意欲带唐见雪飞出院墙的刹那,周围火焰尽消,烈火消失殆尽。 幻象灭,地上那些翻滚嚎叫的侍卫们一脸茫然,或惊喜或羞愤,百种情绪交错,众人奋力起身,围聚过去。 “你们都退下。”粗犷的声音自地窖内响起,下一秒,无双无妇飞身一跃,落于周写意面前,“好小子,知道你哪里失算了么?” 周写意将唐见雪推到自己身后,朝着寒双,摇摇头。 “你低估了我们夫妻对彼此的信任!我家无月怎么会看上那种瘦如枯柴的小婊砸?他只爱我这一身健硕肥美的肉膘,这叫肉感你懂么!”寒双说话时,还特意抖了抖身子。 “就是,我们家寒双也不会看上那种肚皮跟梯田似的粗鲁汉子,她喜欢我这种阴柔的!”无月随后走过去,与寒双并肩。 周写意薄唇浅抿,右侧唇角微微上挑,“刚刚的幻术,名曰‘求而不得’,它只会催发中术者心底最深层埋藏的东西,而我,并不知道你们心底最深处埋藏的东西是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们在幻术里都看到了什么,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吗?” 唐见雪不知道无双夫妇懂没懂,但她懂了。 入幻境者,必是心里有结,而在幻境里,他们的结会以画面的形势显现出来。 无月心底,他害怕自己的夫人会喜欢强壮的汉子,所以他看到的场景,便是寒双与壮汉暧昧不清,寒双亦然。 不得不承认,无月跟寒双,是真爱。 “我们不需要懂你的意思,我们只需要杀了你。”无月手腕翻转,剑尖直指周写意,“别试图摆阵,你快不过我们。” “上次有心放你,你不走,这一次,你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寒双抽起背在身后的大刀,一步步逼近周写意。 看出他们眼中杀意,周写意微微侧身,“一会儿我挡住他们,你趁机先走,别管我。” 唐见雪想哭,我也不想管你,我也想走,“可是我没有内力啊!” 唐见雪都不知道自己当年泡药澡的时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的血可解百毒,却唯独解不了她所中之毒,这便是唐解一直让她保守秘密的关键。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便……跟着我吧!”周写意漠然转身,冷眼看向无双夫妇,“段翼这是要跟国师府撕破脸了?他确定这么做的后果,他能承受得起?” “看剑!”无月根本不听周写意说话,利剑狠刺过来,直击心脏。 寒双摇了摇头,“可惜你个白嫩嫩的小伙儿!” 寒剑与冷刀交错,周写意猛的揽起唐见雪凌空一跃,转尔自袖内射出数枚银针! 银针飞于半空,突然被刀身截断,内力灌注刀身一刻,那些银针原路返回,凶猛反射。 周写意仓促回落,足尖点地之时揽着唐见雪后退数步。 不行! 自己武功与无双夫妇差太多,除非有奇迹,否则他十招之内必败! 他败不要紧,就算死了他也不会怨天尤人,可他身后还有唐见雪,他若败,唐见雪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 “慢着!”就在寒双跟无月逼近的刹那,周写意突然自袖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被展开,上面符纹诡异阴森,那是一张万恶之鬼的脸谱,脸谱上的那双眼,幽绿如潭,不时闪动寒蛰冷光。 如果仔细看,甚至可以看到那丑鬼的獠牙在动。 “人在江湖,谁还没一样看家的本事,催动这道符文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我自断一臂,与别的大阵不同,此阵为万鬼阵,不管你武功有多高,但凡入此阵者,无一生还。”周写意漠然拎着那张符纸,另一只手已然握住软剑,搭在了自己的臂肘上。 “你没我们快!”无月冷声警告。 周写意点头,“只要臂断,就算我死,大阵亦会开启,别人我不敢说,但你们两个定在阵内。” 见无双夫妇犹豫,周写意继续道,“如果你们答应放她走,我可以留下来任你们处置。” “周写意!”唐见雪没想到周写意会提这样的条件,惊讶不已。 “成交。”对面,无双夫妇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命令里,也只是要他周写意的命,唐见雪在这里反而不好办。 周写意点头,“你快走!” “我……”唐见雪已为自己会走的毫无压力,可真到抉择的时候,她竟然连转身都有些吃力。 “忘了你当初怎么说我的,别犯傻,回去报信,他们不敢杀我。”周写意说话时,已然握住唐见雪的手臂,将其扔向墙外。 就在唐见雪飞身刹那,无月手中长剑倏然刺向周写意心脏,速度之快,宛如电闪! 回身之际,周写意根本来不及躲闪那致命一击,但他却毫不畏惧,开启‘万鬼阵’的符意,便是他的命。 他死,阵启,无双夫妇必然陪葬。 国师府徒弟,又有哪个是好欺负的! 他只是有些可惜,此生没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 好遗憾…… 第五百四十五章师傅你可来了 电光石火的瞬间,周写意只觉左臂骤痛,紧接着,那张清丽可人却惨白的容颜近在咫尺! 唐见雪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然没走。 没走也就算了,她还从墙上跳下来,直接砸在周写意身上。 如此周写意倒是躲过无月那致命一剑,左臂却生生被划出长长的血口,碎肉飞溅,深可见骨。 “你是不是傻!”看着重重趴在自己身上的唐见雪,周写意百感交集,他感动,可感动之后该怎么办! 剑光刺目,周写意来不及听唐见雪的解释,整个人反扑到唐见雪身上! 要死也是他先死! ‘呲——’ 蜂鸣一样的摩擦声震痛耳膜,预期的剧痛没有出现,周写意愕然抬眸,分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面前。 白衣如雪,墨发轻扬,那一柄袖雪剑甩出三尺剑身,直接将无月的长剑扛在距离他背脊不过半寸的地方。 “师傅?”周写意感动之余起身,且将唐见雪一并抱起来蹭到沈醉旁边,“写意多谢师傅。” 沈醉不语,上前一步,“二位杀我徒儿,可有因由?” “沈醉?”无月抽回长剑,退两步到寒双旁边。 “沈醉,我们可不怕你!”寒双总比无月彪悍些,上前一步,冷哼一声。 “你们无须怕我,只须知道这把袖雪剑出自何处就好。”沈醉清眸如水,此间波澜不惊。 无双夫妇闻声互看,暗自思量。 对于袖雪剑的出处,他们并不十分清楚,但他们知道袖雪剑与慕轻歌所在的慕氏一族有着莫大的关系。 因为锻造袖雪剑的原料便是出自慕氏一族珍藏的天外陨石。 这会儿沈醉想要提醒他们的是,得罪沈醉,便是得罪慕轻歌,浔阳司徒家跟慕氏一族。 这三个随便拎出哪一个都够他们受的,更何况若真打起来,他们也未必是沈醉的对手。 “走。”见无双夫妇犹豫,沈醉凛然收剑,迈步走向院中拱门。 身后,唐见雪扯掉自己衣角将周写意的胳膊包扎起来,扶着他一并离开。 直至目视沈醉的身影淡出视线,无双夫妇亦未出招。 在一群侍卫的围聚下,沈醉抬脚踢开将军府的府门,凛然迈步走下台阶。 此时的沈醉,无论神情还是气度都似九天战神,一身威凛,睥睨苍生。 暗处,唐玉书隐匿身形,刚刚若非看到沈醉,他便出手。 即使打不过无双夫妇,可有流殇戒在手,带着周写意跟见雪逃走总不是问题。 这回倒好,无端欠了沈醉一个人情。 幸而自己妹妹有惊无险,但对段翼,他真真是记下了…… 一天一夜的时间,沈醉大闹将军府救下自己徒儿的消息不胫而走,满城皆知。 消息传到锦鸾宫的时候,苏若离正在用膳,听紫鹃这般说,差点儿没噎死。 “师傅竟然跑去大闹将军府?”在苏若离的认知里,沈醉是一个行为处事极为周全的人,由他所作的每一个决定必是经过周密分析,结果必定尽如人意,就算有偏差,也不会偏差的这么荒唐! 大闹将军府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沈醉这是代表朝中文臣向武将挑衅,后果不用说了,文臣善于动嘴,武将善于动手,到最后谁倒霉一目了然。 往小了说…… 这事儿就算苏若离想往小了说,也要看段翼干不干。 “消息说国师大人是为了去救周公子跟唐姑娘。”紫鹃将得到的消息据实禀报。 “救他们干什么呢,他们又不会死。”苏若离以为他们不会死的原因有二,唐见雪有唐门背景,周写意有国师府作靠山,段翼傻了才敢真动他们。 紫鹃点头,她不明白其中利弊,只道自家主子说的都有理。 就是这么盲目崇拜,爱谁谁! “谁说我们不会死?”清绝的声音带着无比怨毒的恼意自厅门飘际过来,苏若离闻声抬眸,便见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赫然出现,星目燃火,面容苍白。 原本沈醉想派别人入宫,周写意自告奋勇,目的是想在入宫之前见一眼唐玉书,一来报平安,二来叫他快把那把破斧头脱手,皇城恐有大事发生,他想让唐玉书带着唐见雪快点儿离开。 “我说的啊。”苏若离私以为自己说的没错,否则她怎么能见着周写意,而不是趴在地上给他烧纸。 “呵!”此时,周写意正托着自己那条受伤的左胳膊,晃荡着坐到苏若离面前,“为什么我觉得你师兄我没死,你分外失望?” “有那么明显吗?”苏若离摸了摸自己的脸,十分愕然。 周写意满脸黑线。 “咳,段翼该不会真对你动了杀念吧?”苏若离言归正传,视线扫到周写意胳膊的时候,眸色渐深。 “倘若师傅晚去一秒钟,我跟唐见雪就死了。”周写意的话毫不夸张,但落在苏若离耳朵里却跟天方夜谭一样虚幻。 没有亲眼见到,她总归不相信段翼会疯狂到这种地步,杀周写意跟唐见雪的下场,就是同时得罪国师府跟唐门,他这是长了几个脑袋! “没道理啊。”苏若离皱眉。 “这世上没道理的事儿多了,师傅叫我过来告诉你,这两日老实在皇宫里头呆着,段翼疯了见谁咬谁,国师府十大首徒就咱们两个在皇城,他敢杀我,就敢杀你。”周写意将沈醉的嘱咐原原本本的重复给苏若离。 苏若离不语,半晌后朝着周写意眨眨眼睛,“为什么我觉得师兄你现在的眼神儿,好像特别希望我能落在段翼手里。” 周写意闻言,桀桀怪笑,“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 拿苏若离的话说,我除了可劲儿把你从唐门女婿的陷阱里朝外拉,好像没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吧? 第五百四十六章老娘什么都是一流的 周写意的解释也很简单,你除了可劲儿把我从通往幸福之门的道路上往回拽,好像还真没干什么对得起我的事儿。 “所以师兄觉得我错了?”苏若离无限伤怀,有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错觉。 “师兄不知道你是对是错,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你跟唐见雪打赌,我有可能不会被无双夫妇给抓到将军府。”周写意说话时,刻意把受伤的胳膊给抬到桌上,“无月砍的,深可见骨。” “哎呀……”苏若离喟然长叹,“师兄你要这么说话,我得空得跟卫无缺好好唠唠,坐以待毙不行啊,哪日我给他配个什么药,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他这唐门女婿也就名副其实,师兄知道的,我配药的本事,一流。” “你不是一流,你是下留。”周写意额间一排黑竖线,“好歹也是江湖儿女,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 “谁是江湖儿女呀,我可是后宫之主,师兄也不想想,这皇宫里玩的是什么?手段!”苏若离扬起自己那双涂着丹蔻色指甲的莹白爪子,“索性你师妹我手段玩的还行,才会在皇宫里屹立不倒。” 顷刻,周写意一张脸顿时堆笑成一朵花儿,灿若朝阳,“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师妹你跟唐见雪打赌,为兄我哪有机会与她孤男寡女独处的七天七夜,知恩就该图报,师妹你想让师兄帮你做什么,尽管说。” “……”苏若离后脑滴汗。 就在这时,外面有小太监急匆跑进锦鸾宫。 厅门外,紫鹃将其拦下。 “让他进来。”苏若离示意后,小太监几乎跌撞着跪在地上,“启禀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段翼疯了。 苏若离如何也没想到,段翼这么快就有了反应,而且反应如此强烈。 那厮竟然集结朝中大半数武将围堵国师府,定要沈醉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 麻痹他把国师府的人虏进院子,还不准沈醉救人了? 国师府出事,苏若离不可能坐视不理,而且事有异常必为妖,她很想知道段翼如此鲁莽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于是苏若离让周写意先行回府,自己则赶去御书房…… 将近午时,国师府门外已然被先后赶来声援段翼的武将团团围住。 除了武将,朝中文臣亦清巢而出。 此刻站在门外,那些文臣算是听清了段翼的诉求,沈醉于昨日以救徒为由大闹将军府,杀了不少将军府的侍卫,三十多条人命,他想让沈醉给个说法。 除了当事人,谁又知道那日沈醉入将军府,剑虽出鞘,却未见血。 文臣提出质疑,“救徒?也不晓得国师府的周公子是怎么得罪将军了,以致于将军未经国师大人允许,便私自扣留周公子。” “周写意以神算子为名,到处坑蒙拐骗,更怀揣心机刻意接近我将军府里的人,散布谣言,蛊惑人心。”段翼驾前青龙,厉声开口。 “吾等皆知周公子精通五行八卦,周易命理,神算子之名亦是江湖公认之封号,阁下刚刚所说‘坑蒙拐骗’四个字极是不妥,算命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不信你别听啊,你不信也不能说人家就是坑蒙拐骗啊!”作为文臣代表的礼部尚书,算是朝中口才比较好的。 此刻他正代表文臣舌战青龙。 “至于刻意接近将军府的人,话可不能这样说,周公子接近,你们的人就任由他靠近?一个巴掌拍不响,必是他们也想亲近周公子,才会有你口中这样的误会,再者,散由谣言,蛊惑人心……”礼部尚书长吁口气,“清者自清,将军府的人若非认同,又岂会被蛊惑?” 真的,论耍嘴皮子,论见缝插针,武将真是不行。 青龙憋的脸通红,“难道这三十具尸体还不足以让沈醉给个说法?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沈醉大得过天子?” “啧啧,有冤情你们去刑部报案,无凭无据堵人家门口算怎么回事?你们又大得过王法?”礼部尚书根本不让份儿。 眼见双方争执不下,段翼挥手示意青龙退下,继而上前,一身威凛。 “尚书大人看清楚了,这三十具尸体皆一招毙命,致命伤均为喉骨被一剑斩断,无论功力跟路数,都与沈醉惯用的‘一剑斩’如出一辙,而且我将军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本将军还能冤枉了沈醉!” “呵呵……”平心而论,礼部尚书是不想舌战段翼的,但他站的这个位置,不允许他后退一步,“将军府里那么多双眼睛……” 只这一句欲言又止的话,礼部尚书根本不需要过多解释,已经昭然若揭。 倏然! 冷风骤袭,礼部尚书未及反应便被段翼猛然掐住喉颈,生生拔离地面,“尚书大人是不相信本将军了?” “呃……”礼部尚书觉得自己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国师府府门自内缓慢开启,铜环震的木门嗡嗡作响。 沈醉一袭白衣而出,“段将军是想当着本国师的面,杀了礼部尚书?” 看到沈醉的一刻,段翼寒目如霜,半晌后松手,礼部尚书轰然落地,大口吸气,狂咳不止。 “沈醉,你还敢出来!”段翼冷厉低吼,身后武将皆义愤填膺。 “本国师为何不敢出来?”沈醉闲庭信步,缓缓走下石台,入目所见,便是身前摆着的三十具尸体。 看着那些尸体喉骨上的剑痕,无论方向还是力道,都做的十分精准逼真,倘若不是当事人,他都怀疑这些人是自己杀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千古不变的礼法。”段翼抬脚上前,怒声开口。 “他们不是本国师杀的。”沈醉在段翼身前止步,视线转回到眼前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身上,“段将军为了诬陷本国师,倒真下得去狠手。” 第五百四十七章瞧瞧,距离 “国师不会想说,这些人是本将军杀而嫁祸给你的吧?”段翼狂笑,“这样的话你说出去,谁能信,我段翼何许人,岂会做这般龌龊无耻之事!” “沈某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段将军痛下狠手。”看着段翼背后那些赤眼如荼的武将,沈醉清眸微凛。 对于今日之事沈醉始料未及,他以为,昨日段翼明明在府邸却没有现身,便是默认自己的过错无颜相见,亦不想把事情闹大。 现在看他错了,段翼当时没有出来,为的就是今日聚众霍乱。 今日之事不比当日许从良之死。 那时青龙有错在先,武将们就算再彪悍却不占理,加之许从良出殡,气势上文臣占了上风。 最重要的是,那时段翼打从心里,没想过死磕到底。 可眼下,段翼不惜杀自己人嫁祸,便是没想善了。 “事实胜于雄辩,今日老夫定要替他们讨个说法!”段翼撩下狠话,便有两道黑影自虚空而至,落在沈醉面前。 正是无双夫妇。 除此之外,青龙率余下三人亦纵身围聚过来。 沈醉暗惊之余侧眸,“各位大人且入国师府小坐。” “慢着!他们既然为虎作伥,老夫便让他们知道何为国法!”段翼这话明显是给身后那些武将听的。 音落一刻,立时有武将飞冲过来。 寒流如刃,那武将才跑过来两步,便被一股倏然闪出的劲风逼至整个倒飞出去,扑通摔到地上,口吐鲜血。 全场震惊,众人视线悉数落在沈醉身上。 刚刚,沈醉只是动了动手指! 即便是站在他面前的无双夫妇亦吃惊不已,这般内力,便是慕轻歌亦不能敌! 所以当日沈醉叫慕轻歌大闹将军府,并不是找她帮忙,而是隐藏实力? “师傅。”府门内,周写意着一袭玄袍行至沈醉身后,“徒儿给您添麻烦了。” “与你无关。”沈醉面不改色,唯有双目,深如寒潭。 府门微微动了两下,唐见雪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缎袄,下配嵌着夜明珠的百褶裙,姿态傲然的走出来,站在周写意身边,“一会儿你别动,就这些人,本小姐一把药粉就能送他们去西天。” “既是唐门大小姐有这样的兴致,写意恭敬不如从命。”周写意刻意叫出唐见雪的名号,就是让那些武将看清身边女子的身份。 段翼不怕死,不代表他身后那些武将都不要命。 果然,在听到‘唐门’二字后,那些跃跃欲试的武将顿时有些怯步。 “沈醉,你身为朝廷命官竟与唐门暗中勾结?”段翼将计就计,扣了偌大一顶帽子到沈醉头上。 “你这老匹夫,当日我哥哥入皇城的时候,你没亲自到城门相迎么!”唐见雪一语,直戳段翼软肋,“你倒是想勾结,可惜没资格!” “岂有此理,动手!”段翼被呛的脸色一白,恨声低吼。 无双夫妇几乎同时拽出兵刃,恶战一触即发。 偏在这时,李公公尖细的声音自拐角处传过来。 随即,龙撵至。 不管文臣还是武将,任谁都没想到龙辰轩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但在大多武将心里,这绝对是件好事,整个皇城谁不知当今皇上意属段翼,龙辰轩的出现,无疑是给武将助威来了。 相比武将满脸兴奋的表情,文臣皆暗自彷徨,这是要一败涂地的节奏么? 沈醉若败,他们在朝堂上可还有靠山! 随着龙辰轩走下龙撵,众人叩拜。 “平身。”撵驾前,龙辰轩一身明黄长袍,金色龙纹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衬的这件龙袍的主人,一身威势,霸气侧漏。 众臣平身之际,眼尖之人发现今日这位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傀儡的帝王,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但不一样在哪里,他们说不清楚。 “众位爱卿好高的兴致,在朝上唠不完,下朝还要聚在国师府商讨治国方要么?”龙辰轩开口时,自有李公公搬来檀松木椅。 众人面面相觑,治国方要? 没有,他们没有商讨治国方要,他们过来打群架来了。 “回皇上,昨日沈国师闯我将军府,杀我府内三十名侍卫,老臣今日便想到国师府里讨个说法。”段翼先开口,恭敬禀报。 龙辰轩不语,视线瞄向地上用担架抬来的三十具尸体上,眸色晦暗难辨。 “微臣冤枉。”沈醉侧身,拱手。 龙辰轩收回视线,一派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国师杀人啊……这事儿刑部管不吗?” 一语毕,段翼脸色微变。 不想这时,段翼背后一位武将突然向前,“回禀皇上,沈醉贵为国师,又是当朝皇后的师傅,加上刑部尚书又是国师府的人,这案子若交由刑部,只怕不了了知!” 有句话说什么来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那武将话音刚落,刑部尚书孟臻立时走出来,双膝跪地匍匐在龙辰轩面前,“皇上明鉴,微臣只是皇上的人,只效忠大周朝廷!” 瞧瞧,差距! 一站一跪,到底谁才是不把当朝帝王放在眼里的那位。 武将再欲开口,却听龙辰轩薄唇浅抿,“来人,拉下去,打入天牢。” 波澜不惊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俊冷如铸的容颜看不出半分表情,最可笑的是,那武将直到最后一刻还以为被拉下去的那个,该是孟臻。 直至那武将被龙辰轩的近身侍卫拉往天牢,他都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忘了跪而已啊! 气氛有些莫名,武将们暂时无人敢上前请谏。 反倒是文臣那边,暗喜。 “皇上,老臣……” 第五百四十八章一代忠臣的奸心 “段将军想讨个说法朕是支持的,只不过老将军想怎么讨?”龙辰轩微挑剑眉,“是想从国师府里也找出三十个侍卫任你挨个捅死,还是干脆要了国师的命?” 段翼心知今天怕是乱不起来了,索性跪地,“老臣知错。” 看着跪在地上的段翼,龙辰轩黑眸渐冷,连带着心都跟着发凉。 一代忠臣,两朝元老! 他以为段翼与凤穆沈醉终究是不一样的,可结果呢! 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恨,因为他们更善于在背后捅刀,段翼今日之举已经彻底证实了龙辰轩的猜测。 时间仿佛静止,众臣屏住呼吸,所有人都在等龙辰轩开口。 然尔没有,他只是起身坐上龙撵,离开了。 这叫什么事儿? 众武将茫然之余震怒不已,在他们看来,龙辰轩这是被沈醉收买了啊! 只有段翼知道,龙辰轩知道了…… 一众文臣皆未想到是这样的局面,欣喜之余作鸟兽散。 之后有武将鼓动大家到皇宫给段翼请命,却被段翼阻止。 他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很有可能会逼龙辰轩下道圣旨把他给宰了。 他惭愧,对于龙辰轩,由始至终他都只是利用,他亦能明白龙辰轩此刻那抹平静的背影所隐藏的,是怎样的勃然大怒。 只是,他不后悔,从未后悔…… 看着跪在地上的段翼,又望向乘龙撵而去的龙辰轩,沈醉眸色愈深,之后轻声叹息,转身回了国师府。 架是打不成了,周写意便跟着沈醉一并回府,唐见雪则自然而然的跟在周写意身边,一并迈入府门。 “师傅!”府门后面,苏若离见沈醉进来,登时小跑过去,一脸担忧。 “是你将皇上请来的?”沈醉转眸,眼底无波。 “是啊,段翼欺人太甚嘛!”苏若离狠狠点头,像是立了头功一箭般扬起笑脸。 沈醉薄唇微动,最终,却只留下一抹意味不明的眼神。 待沈醉离开,周写意迈步走过来,面无表情,“邀功可耻。” “你不可耻,明明没怎样包的这么夸张,跟要断了一样。”苏若离调侃似的拍了拍周写意受伤的左臂,不想周写意脸色骤变,臂上绑着的白纱隐隐渗出血迹。 苏若离脸色骤凝,“伤这么重?” 她一直以为周写意把胳膊包成这样是为了引起唐见雪的同情,以便让佳人引发自责,再由自责生成怜惜,最后干脆以身相许。 女人嘛,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儿圣母本质。 “苏若离。”周写意五官狰狞,咬牙切齿。 “我错了我错了,走,我带你去药房重新包扎,我有好药!”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苏若离是真心疼。 眼瞧着苏若离搀扶周写意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就这么走了,唐见雪踌躇而立,秀眉无意识蹙起,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 一路无话,龙辰轩回到皇宫后,第一时间去了御书房。 那里,寒阡陌已候多时。 御书房外,龙辰轩心知寒阡陌想要说什么,于是吩咐李公公到御膳房传膳。 正值午时,他这样的举动并无不妥。 房门开启,龙辰轩大步跨入,反手带紧木门。 “如何?” “回楼主,李默然与郭太傅是那种关系。”寒阡陌据实禀报。 龙辰轩于桌案一侧止步,扭头看向寒阡陌,眼神凌厉如峰。 寒阡陌抹汗,那种关系不是很难启齿,难启齿的是李默然跟郭太傅都一把年纪了,这会儿再谈他们那种关系总觉别扭。 “据属下所查,郭太傅与李公公三十年前便是那种关系,但他们行事特别隐蔽,所以之前江山楼派人去查时,并未发现。”寒阡陌深吁口气,开口道。 “难怪郭太傅死时,他会落泪。”龙辰轩落座,目色深沉,“还有呢?” “还有就是李公公的身世……是假的。”寒阡陌也没想到,一个看似普通的太监,深究起来竟然有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辛。 可见这皇宫里,当真卧虎藏龙。 依江山楼调查,李公公当年入宫之时刚好十岁,那时大周律法对太监一职的规定并不十分严苛,年纪在十岁以下,都可以报名。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行当,报名的人自是不多,甚至紧缺,所以有些官员为了凑数,则会拿出一些好处作为诱惑。 譬如李公公,便是以一百两银子被其父母给卖进皇宫。 而问题就出在,江山楼再次调查之后,发现李公公并不是那对夫妻的亲子,是捡来的。 “十年前那对夫妻相继病逝。”见龙辰轩不语,寒阡陌继续道,“除此之外,李公公并无不妥,若还有,便是他当年曾随先皇出征过一次,那次他替先皇挡过刀。” 这件事龙辰轩知道,这也是为什么父皇特别信任李公公的原因。 忽的,龙辰轩似是想到什么,“那次与父皇出征的,还有谁?” “肃王龙千绝。”寒阡陌端正神色,肃声开口。 皇叔…… 龙辰轩只觉脑子嗡嗡作响,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也是他最不愿去证实的疑点。 然尔画面,却一幕幕闪现。 从礼部尚书在朝堂之上替龙浅报不平,到韩姜执意纳柳青青为妾而引发的龙千绝与段翼公然争执不休。 而这一切,皆是在无双夫妇出现之后,在他跟苏若离皆怀疑段翼背后有人之后,发生的。 后来他怀疑赵廉,怀疑郭太傅,却唯独将龙千绝剔除在外。 如果不是李公公,龙辰轩依旧不愿朝龙千绝身上想,但此刻,所有迹象直指肃王。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李公公……李公公!”打击一而再,再而三,龙辰轩难以压制心底的恼恨,勃然怒吼。 寒阡陌无声望向御书房的门。 可是,它却没有开…… 第五百四十九章你走我弄死你 李公公走了,不告而别。 龙辰轩亲自去御膳房,再去李公公的寝居,却连人影都没抓到一个! 当晚,龙辰轩命刑部发下海捕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往大周每一个郡县,无一疏漏。 与此同时,龙辰轩暗中命寒阡陌探查龙千绝下落,务必在五日之内找到他那个好皇叔在哪里。 再者,‘弑佞’计划加速,以应对突发情况。 大周的这场内讧,悄然上演…… 暗夜苍穹,乌云掩月。 将军府书房里,跪了一天的段翼腿有些软,若非面前桌案,他险些跌倒在地。 青龙眼中有恨,“皇上怎么敢!” “只怕是瞒不下去了……”段翼颓然坐在椅子上,黑目幽暗阴冷,“在皇上还没查到老王爷之前,我们势必要让皇城闹起来……” “怎么闹?皇上公然帮着沈醉,眼下朝中武将人心惶惶,我们要再闹国师府……” “杀了元峥。”青龙话音未落,已被段翼截断。 青龙愕,满目不解,“元将军?他……他不是一直拥护主人的吗?” “正因如此,文武百官才不会把他的死记在老夫头上,他们只会觉得这是沈醉的变本加厉。”段翼漠然开口,眼中愈黑,瞳孔之间的颜色仿佛地狱恶鬼,冰冷中透着嗜血的杀气。 青龙沉默片刻,领命。 “不是叫你杀,是叫你传话给无双夫妇,杀完元峥之后,叫他们去西川。”段翼的身子,重重靠在椅背上,长吁口气。 “主人……”青龙似乎能感受到段翼那一声叹息里所饱含的深意,心有些痛。 “老夫筹谋半载,就算耗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把龙天佑的儿子拉出金銮殿……”段翼想到了自己的妻儿,“明日你与他们三个回荆门,将吾孙等带去老夫事前准备的地方,隐姓埋名吧。” “主人!”青龙猛然跪地,“我们还没到这一步!” 段翼摆手,微微阖起双目。 这一天,终归是要来了…… 深夜,国师府。 沈醉敲响药室房门,听到声音后推门而入。 药室内,唐见雪有些脸红的看了眼沈醉,呶呶嘴没有说话。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各行有各行的忌讳。 唐见雪但凡明白这一点,就不该进这间药室。 一侧,周写意起身后恭敬施礼,继而解释,“唐姑娘是想替徒儿换药,没别的……” 话说周写意也有点儿小尴尬,他知道这间药室是大师姐的,彼时大师姐在时定下规矩,没有她的准许任何人不能进出。 这不是为了跟唐见雪沟通感情,他硬把人家拉过来给他换药么,这会儿被捉个正着,他也很焦灼。 沈醉未语,走近时视线落在周写意的胳膊上,过了十二个时辰,那道伤口依旧有血渗出,只看伤口便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唐姑娘。”沈醉轻声抿唇,视线未从周写意身上移开。 “我在。”唐见雪自知理亏,小声开口。 “万鬼阵的符引,并非是摆阵者的一条胳膊,而是摆阵者的性命,是摆阵者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后一招。”沈醉音落后收回视线,转身离开药室,再没多说一句话。 房门半开半阖,吱呦作响,周写意默声看着沈醉的身影淡出视线,心里百感交集。 神助攻? 眼下时局如迷雾遮眼,国师府随时可能陷入危机,师傅连睡都睡不着却还来管自己的闲事呵。 他不知道炎冥,苏若离,顾如是跟段清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师傅何以会同意二师姐与师门决裂,此间细情他无法深究,亦不知谁对谁错。 他只知道,沈醉是他的师傅,自小到大,这个人便如父亲般给予他无数的关怀跟温暖,让他觉得其实作为一个孤儿,也不是那么凄惨的事。 人各有志,他心不在朝堂。 但就像他说的,若哪日沈醉有难,他舍命,也不会让自己的师傅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国师说的是真的吗?”沉默许久的唐见雪终是开口,回想起将军府后园时的情景,周写意明明跟她说叫她出去找人帮忙。 那时的她,万没想到周写意报的是必死的决心。 “那个,我家师傅一般不撒谎。”周写意敛神回眸,看向唐见雪时温和一笑,唇角的弧度甚是好看。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撒谎?你怕什么?”对于某一方面少根筋的唐见雪紧紧盯着周写意,努力思考,“你怕我知道你死了,我就不跑了?” “是呗。”周写意佯装无意的耸耸肩,真到论英雄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死了关我什么事,我当然是跑我的呀!”唐见雪一脸诚恳的表情,彻底让周写意生无可恋。 然尔周写意不明白,“可当时你没跑吧?” “我没跑吗?” “你跳回来了呀,你跳到我身上了!”周写意狠狠点头,彼时那一刻过于惊险,他来不及细究,现在想想,这难道不能说明点儿什么吗? “我跳反了吧……”唐见雪低头,神情木讷的解开周写意手臂上染血的白纱,脑子里反复回想当时的场景。 她跳反了吗? 还是她没办法抛下周写意,独自逃生。 她在乎……周写意? 周写意不想说话,在经历生死之后,唐见雪在意的问题竟然是方向,他表示自己心里的重灾区需要重建一下。 “喂……喂你干什么去?” 且说周写意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正要跟某人继续套近乎的时候,唐见雪突然扔了手里的白纱,半句解释也没有,转身走出药室,点足跃起,飞身而去。 独留药室里,伤口还在外面露着的周写意一脸懵逼…… 仅仅一夜的时间,皇城里几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宫里最得宠的李公公成了通缉犯,大将军元峥于昨晚暴毙,死因中毒,且中了唐门剧毒‘朱砂泪’。 第五百五十章李默然是谁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昨日唐门唐见雪在国师府外大放厥词的情景,于是皇城中人大多将元峥的死,算在了沈醉头上。 距离皇城百里之外的小镇,一乞丐打扮的老者步履蹒跚的凑到城门处张贴榜文的城墙旁边,吃力抬头,用仅剩下的那只眼凝视着刚刚被官爷张贴在上面的榜文。 “又有通缉犯咧!”身后壮汉一声吆喝,周围许多路人皆围过来。 榜文所画老者,一身红领黑褂的袍子,头顶罩着玉冠,手里一柄拂尘,五官端端正正,没有任何表情,唯独那双眼,极为明亮。 “李默然是谁?”围观路人质疑问道。 一侧,张贴榜文的官爷刚要拱手,便被旁边同僚打了一下,“哦……咳!这李默然原本是伺候先皇的小太监,后因救过先皇性命成了先皇旁边的红人儿,吾皇登基之后亦被重用,不想前两日竟然犯了重罪,这不,海捕文书那是从皇城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你们都把眼睛放亮点儿,抓到有赏!” “重罪?什么重罪?”有好奇的路人嚷了一嗓子。 “谁知道呢,公文上也没写啊,十有八九是犯了谋逆的大罪,不然也不会发海捕公文!”那官爷猜测道。 “啧啧,都一把年纪了,还谋逆!” “可不是么,平白累了性命,他可真是想不开!” “别废话了,赶快四处找找,要是被咱们抓到可发财了!” 路人三三两两散开,唯那老乞丐站在榜文前,凝视许久。 “看什么呀,就你这样的遇着他还能逮着他?再说你这眼珠子,李默然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那官爷推了老乞丐一把,转尔拿着手里的画像,走向城西。 是呵! 李默然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 老乞丐缓慢转身,下意识拿手扯了扯蓬乱的头发,挡住那只好眼睛,至于另一只瞎的,便留在外面。 先皇,老奴对不起你,可老奴有恩情要还呐! 此刻走向城门的老乞丐,正是李公公。 其实郭太傅死时,他便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 可他还想赌,赌皇上没看出来。 直至寒阡陌出现,皇上叫他到御膳房传膳,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所以他动用了一条早就为自己留好的退路,于昨晚离开皇城。 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打扮成乞丐,为了不被怀疑,他亲手捅瞎了自己的眼睛,且忍受剧痛在眼睛上涂抹烟灰,将伤口作旧。 按道理,他该自尽。 可他始终想见龙千绝最后一面…… 楚馆,锦瑟居。 楚林琅有些惊讶的看向苏若离,她怎么都没想到,近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幕后主谋竟然是龙千绝。 那个她从一开始,就剔除嫌疑的肃王。 苏若离苦笑,沈醉何尝不是一开始就把龙千绝刨除在外。 要说所有人里唯一有先见之明的,只有周写意。 当初周写意回皇城时就跟沈醉说了,论方位,肃王府最有嫌疑。 她还记得周写意跟她说过,那些最不可能的人,最有可能。 可当时她只道周写意故弄玄虚,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此刻细想,自己那位四师兄果然不是简单人物,他哪里是故弄玄虚,根本就是话里有话,暗藏玄机。 “虽然龙辰轩说只是怀疑,但从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完全可以推断,龙千绝下了好大一盘棋。”苏若离兀自感慨,“差点儿被他骗了。” “现在怎么办?龙千绝出宫多日,只怕已经万事俱备。”楚林琅提壶倒茶,将茶杯推向苏若离。 “必然啊……不过龙辰轩说他有后招,不用我操心。”苏若离自桌面上坐起身,握住茶杯,“我现在好奇的是,龙辰轩有什么后招?” “他没说?”楚林琅蹙眉。 “说就不灵了。”苏若离呷了口茶,“这是他的原话。” “既然他这么说,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楚林琅舒了口气,现在怎么看,由龙辰轩做这个皇帝都比龙千绝要好。 苏若离旋着手里的茶杯,有嫩叶随波纹荡漾,漂浮不定,“你不觉得龙辰轩的实力,似乎比你我预想的,还要深厚?” 楚林琅是怎样聪慧的女子,苏若离这话中深意,她自是领会。 一人心难得,帝王心更是难测。 莫说她,连苏若离都不敢说他日大业得成,龙辰轩是不是真能固守本心,亦或飞鸟尽,良弓藏。 尤其在龙辰轩眼里,苏若离始终都是沈醉的徒弟。 不错无错,错则万丈深渊。 防患于未然,总比临时乱了阵脚要好。 “你想查他?”楚林琅凛眸,肃然开口。 “他若真有隐瞒,我们未必能查出来,若没有,我们查到的,也只能是无关紧要的那些。”苏若离紧了紧手中的茶杯,之后抬起,一口饮尽,“红尘轩当在江湖,有一席之地了。” 楚林琅闻声,沉默片刻后微微颌首,“我会加快速度,半年之后,红尘轩虽比不得神沐堂,但必会与江山楼平起平坐。” 今日,苏若离与楚林琅简简单单的对话,成就的是他朝,江湖上两位令无数人望尘莫及的旷世奇女子…… 倏然,秋水的敲门声急促响起。 唐玉书跟洛清风又打起来了…… 且说苏若离与楚林琅赶到二楼雅间的时候,眼前画面简直不要太唯美,引人遐想无边。 玉白色理石地面上,洛清风正被唐玉书脸朝地的压在身下,鸦羽色外袍连带内衫被拽至腰际,双手被唐玉书硬按在头顶。 反观唐玉书,也是衣襟半敞,单手叩住洛清风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攥着一枚粗针,猛朝下刺,边刺边叫嚣。 第五百五十一章你给我好好等着 “不要脸!洛清风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账王八蛋!你不是喜欢拈花惹草么!那你以后别叫洛清风了,就叫洛拈花!”粗针刺入背脊,洛清风疼的龇牙咧嘴。 “我在把脉!在把脉!哎哟——”洛清风吃痛挣扎,可越挣扎就越痛。 门口处,楚林琅唤过绿衣,询问原委。 事情是这样的,绿衣忽然觉得身体不适,又想着二楼供着一位神医,不管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好,还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在作祟,绿衣强忍不适上来‘勾引’洛清风。 洛清风的态度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绿衣也不强求,你把病给我治好了,我就不‘骚扰’你。 二选其一洛清风当然选后者,于是他就给绿衣把脉搏。 但因绿衣天生体弱,脉搏不是特别敏感,所以洛清风就改为控她脖颈上的主脉。 这下可探糟糕了。 恰在他手搁在绿衣雪颈上的时候,唐玉书突然推门进来! 再然后,绿衣还没反应就被唐玉书给扒拉到边儿上,这二人就打起来了。 “林琅姐,他们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打起架来比娘们儿还要泼辣?”作为始作俑者的绿衣也表示十分愧疚,如果不是她‘算计’洛清风,唐玉书可能不会发这么大的火儿。 一侧,苏若离安慰地拍了拍绿衣肩膀,“你当洛大神医受罪呢?他享受着呢!” 绿衣愣了半晌,方才顿悟,噎喉,瞪大眼睛,“洛神医他……他好这口儿?” 苏若离似有深意的,深深点头。 绿衣震惊,有魂魄自她头顶飘起,难怪她们姐妹使劲浑身解数,结果差点儿没把人家逼死…… “你先下去。”一侧,楚林琅实在有点儿听不下去了,退了绿衣之后抬眸看向苏若离,“缺不缺啊你?” 苏若离耸肩,“有点儿小缺。” 楚林琅无奈摇头,之后走过去。 见楚林琅有上前劝架的意思,苏若离当即把她拉住,“你且等唐玉书给他刺好了字再过去嘛,你说洛清风是选洛拈花,还是洛惹草?” “冤家宜解不宜结,洛清风到底不是俗人。”楚林琅小声提醒。 苏若离明白楚林琅的意思,像洛清风这样的人,拉拢远比得罪要来的实在。 但苏若离真真是迈不过去那个坎儿,“我不去。” “林琅……林琅姑娘救命啊!”这会儿,在痛苦中挣扎不休的洛清风突然看到门口处的楚林琅,也不管丢不丢人,直接大叫。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人在背后刺上拈花惹草,更丢人的事么! “唐公子……”楚林琅行至近前,脸微红。 虽然看惯了风月场上的靡乱,可楚林琅始终未身陷其中,尤其眼前二人皆是绝色,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健硕。 说白了,就是有看头! “咳……”唐玉书扎红了眼,所以相比之下,他这才刚刚看到楚林琅跟苏若离进来。 听到声音的一刻,唐玉书倏然起身背对楚林琅,整好衣襟,转身时顺带着将自己的外袍扔在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洛清风身上。 别误会,他绝逼不是想替洛清风遮挡什么。 他只是不想污了楚林琅的眼。 “林琅姑娘有事?”即便调整心态,唐玉书说话的语气还是有些冲,显然是没从刚刚的兴奋中回过神儿来。 “没有,只是绿衣说这里有事,所以唤我过来……” 这时,洛清风已然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将唐玉书的衣服裹的紧紧。 “你给我等着!”且说洛清风起来时,眼珠子都红了,更冒死狠瞪唐玉书。 见唐玉书眯眼看过来,洛清风想都没想,快步走到楚林琅身后。 这一走不要紧,当下就看到站在门口处憋笑憋成内伤的苏若离。 新仇加旧恨啊! 要问唐玉书跟苏若离这两个人他更恨谁,洛清风觉得同样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他想先杀苏若离,千刀万剐。 不为别的,龙辰轩能这么狠心对他,不就是因为听了苏若离的耳边风! 但其实,还真不是…… 看出唐玉书要走过去,楚林琅轻移两步,“唐公子……” 倏然,外面突然传来‘咣当’的声响,听声音是从三楼锦瑟居对面的雅间传过来的。 卫无缺? 楚林琅闻声之时,脸色骤变。 于是,素来行事不会半途而废的楚林琅,毫无预兆转身,背向唐玉书,又与洛清风擦肩而过,再将堵在门口处的苏若离扒拉到一旁,急步走出房间,上了楼梯。 这就尴尬了。 原本楚林琅是来劝架的,这会儿劝架的人走了,这还打不打? 虽然房间里还站着一个苏若离,但瞎子都能看出来,她看热闹来的! 在听到唐见雪的声音后,房间里的尴尬瞬间打破,因为唐玉书走了。 苏若离见无热闹可看,跟洛清风独处又是那么的危险,于是转身,亦上了三楼。 然洛清风就像幽灵般跟在她身后,那股打不过你也要拿眼皮夹死你的决心,空前高涨。 此刻,锦瑟居对面的雅间外,楚林琅虽上楼,却未进去。 她担心卫无缺不假,但始终要顾及彼此的身份。 “没事的,总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他。”苏若离知道楚林琅担心,伸手握了握她的肩膀。 如此安慰,楚林琅也是无语,苏若离的满足点会不会太低。 房门大敞,唐玉书最先走进房间,不想还没开口,便见自己的妹妹直接拽起绑着卫无缺的椅子,狠狠把他拉到门外长廊,面对众人。 这是几个意思? 苏若离等人迷茫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失去自由的卫无缺 比他们更迷茫的是卫无缺。 这几日有楚林琅吩咐秋水照看,卫无缺虽然没饿着,但精神受了打击。 回想过往,他就算最狼狈的时候,可还没失了自由。 现在,他是真真正正的生无可恋,如果不是对自己狠不下心,他都想嚼舌自尽。 “妹妹?”唐玉书对唐见雪之举,亦有些捉摸不透。 就在此刻! 唐见雪突然自怀里取出一张叠成四四方方形状的宣纸,且十分正式的搁到卫无缺腿上,“哥哥,给他解开。” 唐玉书虽不知那宣纸上写的什么玩意,但很显然那是给卫无缺的。 绳索脱落,卫无缺盯着腿上的宣纸,又看了眼唐见雪。 左右不是什么好动心,他不想看。 “拿起来,签字。”唐见雪的表情如初时平静,唯独手里多出一把匕首。 卫无缺自觉前路灰暗,早就不想活了,这会儿看到唐见雪握刀,他怕? “不签!”不得不说,卫无缺的面相实在太好了,就算被折磨差不多十来天,饿瘦了少许,但那张脸却没有因此有任何的改变,一样的雌雄莫辨,艳绝无双。 尤其卫无缺这会儿表现出来的视死如归之态,越发衬出他以前不曾显露过的几分傲骨。 眼瞧苏若离看热闹看的正兴,楚林琅暗自推了她一下。 大家都是雕塑的时候没什么,但突然有一个雕塑动了,余下那些雕塑的目光自然齐聚一处。 苏若离颇为尴尬,但已经迈出一步,便没有再退回来的道理。 于是苏若离继续迈步走到卫无缺身边,将他腿上的宣纸拿过来,慢慢展开。 下一秒,某人瞪眼,毫不夸张形容,如果不是眼眶大,苏若离那对眼珠子都要从里面掉下来了。 卫无缺猜到了,不就是逼他就范的卖身契么! 想让老子当唐门女婿,好趁机把老子欺负死? 谁签谁是傻子! “你真不签?”苏若离无比缓慢将摊开的宣纸举到卫无缺面前,因为激动,音调有些异常。 但见卫无缺把头扭过去,苏若离还狠狠搥了他一下,“签不签!” “不……”卫无缺本能转眸,便见眼前赫然两个大字。 休书—— 心,陡停! 卫无缺猛然扯过宣纸,下面的内容是什么他没看到,只看到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两个大字写在前头。 竟然是休书? 怎么会是休书! 对待得不起的人,苏若离一向好脾气,但唐见雪这样未免太不把人看在眼里了,做唐门女婿已经够委屈卫无缺的,这会儿抛过来一纸休书算怎么回事? 莫说没拜堂,就算拜堂之后不想过,和离就算了,还休书! 埋汰谁呢! 就苏若离这么欺软怕硬的都忍不住想跟唐见雪理论的时候,卫无缺突然咬破中指,分分钟在休书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卫无缺激动到不能自持,眼泪刷刷外溢,更情不自禁的扑过去,一把抱住唐见雪,“再世父母!” 一语毕,众人石化。 苏若离唇角扯了扯,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麻痹老娘不认识他,还有没有一点儿自尊? 楼梯口,一身玄色长袍的周写意,拖着残躯,不畏艰难走到这里却怎么都没料到,迎接他的竟然是这样一副场景。 心爱的女人,被她指定的夫君报在怀里,卫无缺更是喜极而泣。 代表什么? 郎情妾意。 周写意想哭,心里委屈,却始终没有再朝前走一步。 强扭的瓜不甜,昨晚唐见雪已经说的很明白,她扑下来,只是因为跳反了。 为免失态,周写意无声转身。 “站住!” 背后传来一声厉喝,周写意未回身,只默默站在那里,他想转身,顺便跟唐见雪说一声恭喜,可原来,他在外修炼了这么多年仍参不透情关,对不起他做不到。 “滚开!”唐见雪这方反应过来,一脚踹开黏在自己身上好似八爪鱼一样的卫无缺! 卫无缺倒没什么,只要你肯休我,莫说踹我,捅我两刀都没的说。 但周写意没转身,他以为唐见雪说的是他。 于是心里一阵苦涩,重新迈步! 下一秒,让众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唐见雪竟然冲过去,自后面紧紧抱住周写意,“我没跳反。” 一语闭,众人又是茫然。 唯周写意愕然。 “我说我没跳反,那时我只道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欺负了去,就算我打不过他们,可我能跟你一起被他们欺负!就是这样!”唐见雪昨晚突然离开,就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把事情想清楚。 一夜的时间,她反复回想那一刻的惊魂瞬间。 终于,她确定自己就是舍不得周写意。 如他所言,如果周写意从一开始就告诉她开启‘万鬼阵’的符引是他的命,那么自己不会离开。 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这是什么? 这不是爱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心里落差太大,周写意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回身,噎了噎喉咙。 “我的意思是,我想让你作我的夫君,当我们唐门的女婿,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唐见雪的性情便是如此,爱就是爱,不爱也不会装作很爱。 “我愿意,特别愿意……特别特别愿意……”周写意感动之余,将唐见雪紧紧揽在怀里。 背后,苏若离无比同情的走到卫无缺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你别难受。” 卫无缺一脸懵逼,我难受的点在哪里? 苏若离朝其后脑勺狠敲一下,被绿了难道不该哭一哭咩! 本少主不是早就被绿了咩?你被龙辰轩睡了那么久,本少主哭过咩! 一阵电光石火之后,苏若离败下阵来,她实在是被卫无缺的脑回路给打败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骨肉相残 这厢周写意带着唐见雪欢欢喜喜的离开楚馆,唐玉书也摆出一副择日再战的姿态从洛清风身边走开。 洛清风回了二楼雅间,苏若离心想着给楚林琅一点儿时间‘安慰’卫无缺,不想那厮竟死皮赖脸的跟她一起走出楚馆,还拉她到对面酒楼吃饭。 真的,如果不是卫无缺说他请客,苏若离都不去。 醉仙楼,三楼雅间。 卫无缺看着偌大方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足有三十几种,不禁扶额,“你能吃了吗?” “试试呗。” 前世她养生,酒不沾口肉不入腹。 这一世她只想放纵,吃不了,吃不了不会硬撑,撑不下看着也很满足。 好吧,卫无缺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样一个老婆娶回家,他怕养不起…… “咳,吃吧……”卫无缺拿起筷子给苏若离夹了块肉,自己却不吃。 “有事儿?”卫无缺不算城府很深的人,严格说,他根本没有城府,有事儿一般都挂在脸上,所以从他跟着自己下楼的时候,苏若离就猜到他有话想说。 “我……我可能说错话了。”卫无缺支支吾吾半晌,终是开口。 苏若离忙着吃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之前你把我送到楚馆那晚,我不是睡在锦瑟居了么。”卫无缺搁下筷子,视线不禁转向窗外,窗口对面,便是楚馆的锦瑟居,“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看不起林琅姑娘的意思,你说我这样的一个人,还能看不起谁呢!” 苏若离大口啃着鸡腿儿,腾出空儿来点点头,“这话有理。” “当时我想求林琅姑娘收留我,别让我出去,就让我在锦瑟居里住一晚,卯宿儿来了句不合适,我就觉得大家这么熟了,谁会在乎呢……” 对面,苏若离动作微顿,“你这么说的?” “啊,我以为这么说没毛病啊!”卫无缺一脸无辜。 苏若离点头,“你有种,吃人家住人家拿人家的,回头儿还瞧不起人家。” “没有!我没那个意思……”卫无缺犹豫之后,“可我觉得林琅姑娘好像误会了……这段时间亏得她照顾,否则我根本等不到唐见雪回来休我,这会儿想想,林琅姑娘实在大度,你说……我该怎么解释,她才会相信我那晚没别的意思呢?” “以身相许,她若勉为其难答应,便是原谅你了。”苏若离虽然不想楚林琅因为这么个傻缺儿误终身,但谁让她是真的爱呢。 “别闹,我就这么一个身子,不是早就许了你了!”卫无缺素来记性不好,但对那晚苏若离舍命替自己挡下月牙刺的事却始终记忆犹新,否则以苏若离坑他到这种程度,不拼死一战也得老死不相往来,还能请她吃饭? 苏若离笑了,笑中含义十分明显,作为整个江湖的公敌,你还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呐? 求正确看待自己的身份! “我想过了,我要是用钱弥补,对林琅姑娘来说应该算是侮辱。”卫无缺郑重开口。 苏若离不以为然,那要看你用多少钱。 最后,苏若离给卫无缺的建议就是你还是直接问楚林琅比较好,毕竟各人想法不一样,换成她,用钱弥补绝对好用。 对于这样的建议,卫无缺的回报是,这顿饭他没给钱…… 长夜漫漫,孤冷的城墙散着冰冷银光。 来到西川的第二日,龙千绝看到了朝廷海捕李默然的文书。 连他也暴露了么?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龙辰轩跟他的江山楼。 想起李默然,龙千绝漆黑如鹰隼的眸渐渐深陷,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谁能想到,自十岁起便在大周皇宫里长大的李公公,竟然是蜀国细作。 原本他与李公公并无交集,全赖那一年先皇御驾亲征。 当时因为李默然背地里传递消息,他所率领的大周将士被蜀将围困寒谷关。 那一晚,蜀将派死士行刺先帝,刚巧他与李默然同在! 他记得清楚,那些死士下手的对象除了先帝龙天佑,还有便是李公公。 幸而他舍命相护,才致先帝跟李默然转危为安,那些死士亦被他手下暗卫悉数制服,除了其中一位,余下皆嚼舌自尽。 事后由他亲审那名死士,得到的结果令他震惊。 他去时,李默然手握匕首正欲自尽,却被他拦下来。 据那名死士所知,李默然在蜀的父母早已被灭口,那些死士杀李默然的目的,便是斩草除根。 李默然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速死。 他却留了李默然一条命,不为别的,一时仁念。 不仅如此,事后他还派人将杀李默然父母的蜀国老将取了首级。 就因为这一时仁念跟义气,他才会得其相助二十载,有了今日这样的棋局。 眼下,他只盼李默然千万不要到西川见他,隐姓埋名就此消失,于他当是最好的结果…… 暗夜的角落,凤染修双臂环胸,颀长的身子无比慵懒的倚在墙上,狭长凤眼透过缝隙望着城楼上的龙千绝,精光乍现。 倏然,一抹艳红身影飘然而落,如同神邸般与他靠在一起,单手揽在他肩膀上,“堂主有令,不许你动任何心思哟。” 凤染修脸色一僵,随即转身拱手,“染修叩见副堂主。” ‘嘘——’ 君彦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好看的丹凤眼不禁瞄向城楼上明明苍老却霸气未消的龙千绝,“堂主说了,这一战由着他们叔侄去打,他老人家好奇,到底姜是老的辣,还是英雄出少年。” “可是……” 感受到周身寒意,凤染修不再多言,“是。” 且等凤染修再抬头时,眼前那抹艳红的身影早已消失。 若非空气中还残留那股让人莫名心悸的冰寒,凤染修甚至怀疑刚刚是不是真有人来过。 城楼上那抹身影已然消失,凤染修缓步走了出来,堂主真正想看的,当是龙氏至亲骨肉相残吧…… 第五百五十四章洗洗睡吧 深夜,皇宫。 锦瑟居内,苏若离正在内室挑烛灯,心里却道卫无缺那个白眼狼,说好他请客,结果没带钱。 龙辰轩进来时,苏若离正想着要怎么才能把那笔银子坑回来。 “朕查到龙千绝的落脚处了。”桌案前,龙辰轩面容肃然,沉声开口。 苏若离抬头,“在哪儿?” “西川。”龙辰轩音落之时,苏若离手一抖,烛灯干脆被她挑灭了。 片刻,烛光复明。 “他这是要举兵造反啊!”苏若离忽想到楚林琅之前所言,龙千绝当初身为将军时,打的最漂亮的一场仗便是在西川。 当时蜀兵来犯,他率领三十万大军,力破蜀五十万大军进攻,更拼死护住先帝性命。 亦是那一战,先皇回来后声称李公公护驾有功,从此后李默然平步青云。 现在想起来,当年那一战,必定疑点重重。 “朕打算这两日离城。”龙辰轩点头,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龙千绝这是要在自己辉煌的起点上,更进一步。 “离城?”苏若离愕然,“那皇城怎么办?” “皇城怎么了?”龙辰轩不以为然。 “元峥之死牵扯到国师府跟唐门,贪狼斧还在唐玉书手里,朝中文臣武将嗷嗷在那儿瞅着呢,皇上就这么走了?”苏若离以为龙辰轩再着急,也得先把自家后院儿安排好。 “嗯,朕就打算这么走了。”龙辰轩听罢之后,点头。 “皇上该不是想把这么个烂摊子留给我吧?你觉得这合适么。”苏若离果断摇头,就眼前这种情况,若让她主持大局,那她必然要向着国师府,如此莫说朝中武将,段翼都得想办法宰了她。 她可不是无双夫妇的对手。 “朕觉得这不合适,所以会将你一并带走。”龙辰轩自顾倒茶,抬头,“你一向聪明,这会儿怎么了?” 苏若离愣了半晌,恍然,“皇上是想沈醉跟段翼在皇城里以暴制暴,自己趁乱平息龙千绝的起兵造反?” 龙辰轩点头,难得的好时机,倘若他平息皇城之乱后再离城,那么城中可还有制得住沈醉的能臣。 “皇上如何相信沈醉会如你所愿,在城中牵制段翼,而不是坐山观虎斗?”苏若离蹙眉。 “一来在沈醉眼里,朕终究是毛头小儿,怎比得龙千绝底蕴深厚,两虎相斗必有一赢,他不会希望赢的那个是龙千绝,那么他就一定会在皇城里牵制住段翼。”龙辰轩神色肃然,字字句句分析的鞭辟入里,让人茅塞顿开。 有其一,自然有其二。 苏若离未语,等着龙辰轩往下说。 “二来,你在朕手里。”龙辰轩承认这话说的过于直白,可问题在于他就算说的隐晦,所要表达的意思也是一样。 对于这一条,见仁见智。 龙辰轩以为沈醉会为自己投鼠忌器,他这么想没毛病,但苏若离绝逼不会傻到相信沈醉会。 退一万步讲,倘若沈醉想趁虚而入,也一定会让自己跟龙辰轩一起离城,目的是麻痹龙辰轩的神经,消除他的疑虑。 大事大非面前,沈醉从来不在乎小小牺牲。 在这方面,没有被牺牲过的人永远做不到深有体会。 “那贪狼斧呢?洛清风至今还在楚馆,唐玉书也没个表示,皇上把我带走,那这事儿……”苏若离前世今生两辈子还是头一遭做事这么虎头蛇尾。 “比起龙千绝举旗造反,朕哪有功夫在乎贪狼斧,而且……”龙辰轩抬眸,无比深情,“关乎到你的安危,朕本来也没想要它。” 苏若离笑了,特别灿烂,“说的好听,我要出事儿你能独善其身?” 明明是深情不悔的腔调,硬让苏若离听出另有图谋,龙辰轩也是无语,低下头,长叹,“洗洗睡吧。” 眼瞧龙辰轩朝自己床榻上走过去,苏若离倏然吹灯。 黑夜里,一道漆黑的影自锦鸾宫里飞出,划起的抛物线,完美! 苏若离绝逼不会承认,她有气的根源是为了洛清风,也不晓得洛清风是几辈子倒霉催的才会结识龙辰轩,她亦不想承认,自己心里隐隐的烦躁跟不舒服,是因为兔死狐悲…… 元峥将军死了,在场所有证据直指国师府跟唐门唐见雪,这件案子刑部接下了,但却迟迟没有到国师府求证,亦未动唐见雪分毫。 原因简单,孟臻是沈醉的人,在接到这件案子之后他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替沈醉脱罪。 这会儿孟臻以验尸为由,已经拖了两三日的时间,他希望沈醉可以在这两三日之内,找到开脱的理由。 夜已浓,却不是最黑暗的时候。 因为梦魇还没有开始。 国师府,书房。 沈醉一袭白衣,无声坐在那张自有国师府以来,就一直陪他到现在的檀香木椅上,玉白的手紧紧握扶,骨节分明,清晰可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当朝时局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把握的如此精准,那份自信已经在无形之中,渐渐流逝。 为什么呢? 房门自外被人敲响,沈醉敛眸,轻声应允。 “师傅。”进门的是周写意,一身玄衣,容颜俊逸。 沈醉忽然想到了自己,当年他还是那个人的徒弟时,也与周写意一般,仗剑江湖,鲜衣怒马。 说起来,他好怀念那时的光景,那才是他的追求,他有时候甚至羡慕平云鹤,甚至卫无缺! 然尔,他终究走了不同的路,一条他在少年时,最为不齿的路…… “坐。”沈醉看了眼桌案对面的紫藤椅,下意识想到了段清姿。 这把椅子可是段清姿为了孝敬他特别劫了寒子念的镖弄来的,那孩子,其实也孝顺的紧。 可是…… “师傅,我与见雪商量……” 第五百五十五章你喜欢女人? “你们走吧。”没给周写意把话说完的机会,沈醉清眸微闪,神色肃然,“为师当日把你叫回来,便是想你帮为师分析一下段翼背后的主谋是谁,现在知道是龙千绝,就够了。” “师傅……” “眼下这大周许要变天,皇城不是久留之地,好在唐门在江湖上地位超然,段翼就算想为难唐姑娘,亦不敢做的太过分。”沈醉依旧没给周写意说话的机会, “十大首徒里唯你武功最差,好像连你小师妹还有傍身的轻功,你遇事就只能想着跟对手同归于尽……为师原本最担心你,不过现在好了,有唐门给你撑腰,想来这江湖上也没几个那么没眼识敢得罪你……” “师……” “今晚就走,带着唐姑娘一起。”沈醉一次次截断周写意的话,就是不想给他反驳的机会,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他下来。 不是因为国师府当下处境艰难,而是这条路他走的太孤单,他想找个人陪,哪怕只是一程。 “写意不想走,也不可能走。”周写意终于得着说话的机会,“作为师傅的徒弟,我若在这个时候走了,他朝可还有脸回来?非但我不走,见雪也不会走,她已经答应我会到天牢里呆几日,以堵住那些武将的悠悠众口。” “写意……” “师傅莫再说让我离开的话,我以国师府为傲,他日行走江湖我还是想打着国师府的幌子,至于唐门,我更希望唐解会因为把女儿嫁给我而老怀安慰。” “你……” “师傅也不想看着我他日去唐门,连头都抬不起来活活被他们欺负死吧?”周写意薄唇抿笑,右侧唇角微微上扬,宛若春风,温暖而又舒适。 沈醉失笑,这小子! 这厢沈醉与周写意师徒情深,那厢,唐玉书与唐见雪也聊的正欢。 唐玉书最了解自家妹妹那股三分钟热血的劲儿,于是不下十次问她对周写意是不是来真的。 唐见雪的回答是,非君不嫁。 对于这个回答,唐玉书只庆幸那个‘君’,是肯娶她的周写意,因为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愿意娶自己这个天煞孤星命的妹妹。 过往那些被唐门看上的,大抵与卫无缺态度一致,情愿死。 “你倒是看上他了,我只怕爹爹不会同意。”唐玉书点头之余,不免忧心。 因为他很清楚唐门的门风,从不与朝廷搀和,而周写意偏偏是大周权臣沈醉的四徒弟,这就有点儿难办了。 “他不同意有什么关系,你同意不就得了!”唐见雪不以为然。 唐玉书挑眉,心底忽然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哥,我这儿有两条路能对付爹,一条是我下药,让周写意跟我生米煮成熟饭……” “下一条!” 唐玉书内心无比崩溃,自家妹妹还真豁得出去,再说周写意那厮还用下药啊! 他求之不得好么! 作为一个标准的妹妹控,唐玉书现在又有点儿舍不得把妹妹嫁出去了。 “第二条也简单,哥你作主,把我嫁给周写意!”唐见雪平日里跋扈了点儿,但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一般她决定的事儿,没几头牛能拉回来。 “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长兄如父,现在给你机会让你行使一下作为兄长的权利,不好吗?”唐见雪刻意搬着椅子朝唐玉书身边蹭了蹭,“你要不同意,那就只能是第一条了……” “第二条,我选第二条!”唐玉书果断点头。 第一条? 麻痹要是周写意吃干抹净之后不承认怎么办! 至于第二条,也不晓得自己这会儿把妹妹嫁出去,回头家里那个老头子能不能把他给打洗。 “哥你太好了!”唐见雪闻声后立时抱住唐玉书胳膊,拿头来回蹭两下。 下一秒,唐见雪忽似想到什么,“哥,你跟楼下那个洛清风有很大仇吗?他跟你喜欢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诚然当年唐玉书自闵江回到唐门之后什么都没说,但若有心想查,还是能查到一二的,至少唐见雪就听他父母提过,自己哥哥喜欢上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跟别人走了…… “你喜欢的女人跟他走了?” 唐玉书转眸,瞪眼,“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前提是你就不要嫁了。” “哥瞧你!”见唐玉书眼神里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唐见雪嘿嘿一笑,“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哎呀,记性不好了耶!哥我先走啦,去找写意!” “嗯。”唐玉书点头之余回了一句,“我去找洛清风。” 二楼,某风正在床上挺尸,忽然身体不自禁的抖了两下…… 同在楚馆,锦瑟居。 在卫无缺一遍遍重申自己当初那句话只是一时性情之语,完全没有任何其他含义之后。 坐在桌边喝了差不多三杯茶的楚林琅方才有了动作。 见那盏空杯落于桌边,卫无缺特别有眼识的上前一步,提壶斟满,之后特别恭敬的后退回原地,眼巴巴看着楚林琅。 别问卫无缺为什么这么在乎楚林琅的态度,他这是在为自己以后考虑,像楚馆这种供吃供喝供住供消遣的地方,他满江湖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若离说什么?”楚林琅突兀来了一句,把卫无缺问的一愣。 愣过之后,卫无缺赶忙回话,“她说你不吃那一套。” 楚林琅想了想,觉得若换作以前,她有可能不吃那一套,但自从认识苏若离之后,她便觉得钱这个东西,虽说是万恶之源,但逢这乱事,谁愿意做好人? 既然注定不是好人,那么钱,就显得非常重要。 “既然卫公子问,那林琅就直说了。”楚林琅端起茶杯,“那晚公子所言,的确让林琅颇为难堪,好在这种话听的多了,我便也没怎么朝心里去。” 见楚林琅喝了自己倒的那杯茶,卫无缺暗自吁了口气,但听楚林琅这般言语,心里愧疚之情越发深了几分。 第五百五十六章我没有值钱玩意 “公子若真有心弥补,就随便从你身上拿个值钱的玩意好了,若我直接要银子,只怕公子也拿不出来。”楚林琅知道卫无缺没钱,严格说他还欠自己银子呢。 卫无缺暗恨苏若离,她不是说楚林琅不吃这一套么,害他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值钱的…… 卫无缺低下头,从脚底开始打量,慢慢朝上,直至目及之处都没看到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 这样的话,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楚林琅也不开口,只默默喝茶。 这时,卯宿儿亦从虚空而落,静静候在楚林琅身边,等着卫无缺给个说法。 最后,卫无缺咬了咬牙,自颈项里取出一条银白色的链子,链子上坠个祖母绿的扳指儿。 那扳指儿通体透绿,里面半点杂质也无,一看就知价值连城。 但它的意义远不在钱上,这是落霞山庄准备传世的宝贝。 是皇甫柔然生下卫无缺时,卫靖亲手给他戴上的。 “那个……我爹说这扳指儿我死它都不能丢,想来应该极是珍贵……”卫无缺摘下扳指儿后,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搁到桌边,“这个可以吗?” 楚林琅伸手,玉指勾起银链,微微提起,那扳指儿便在她眼前轻荡着。 作为一个阅宝无数的人来说,楚林琅第一眼就认出这扳指儿的价值,“卫公子舍得?” “也不是给别人,有啥舍不得的!”卫无缺非但舍得,他还觉得有点儿欠诚意,“如果不够,我头上这顶玉冠也是值钱的玩意,你若是要……” “够了。”楚林琅摇了摇手里的银链,扳指儿越发荡的欢实,如同她的心。 她不求与卫无缺能有结果,亦不求眼前这个男人能了解她的心意。 她只求,能多看一眼,多见一面的时候,不要错过就好。 而这扳指儿她收下了,有时候,睹物思人也是一种幸福,虽然有些酸涩的味道。 一侧,卯宿儿眸色微闪,他不想承认,但楚林琅倾城容颜上那抹会心的浅笑,如此的真实,他鲜少见到…… 苏若离知道自己要走了,临行前,她不能不来国师府一趟。 原本她想先跟周写意打个招呼,顺便劝他节哀,毕竟成为唐门女婿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然尔周写意没在,她却在那座小亭子里看到了沈醉的身影。 第三次了,她发现沈醉这段时间特别眷恋那个凉亭。 此刻那凉亭下面的冰层破了一个洞,沈醉正在亭内喂鱼,一群傻锦鲤可劲儿跳可劲儿吃,丝毫不觉得亭上之人动机不纯。 鱼没有胃,是不知饱的东西且又十分贪吃。 一般它们只有到了阎王那里,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撑死的。 “师傅,徒儿要走了。”苏若离浅步走进凉亭,止于沈醉身边,双手握住栏杆,视线落在那群锦鲤身上,淡淡抿唇。 沈醉动作微顿,转眸,“去哪里?” “西川,龙辰轩查到龙千绝在那里落脚准备不日讨伐……师傅,我不想去,我想留在皇城陪你。”苏若离装作十分不舍的表情,眼睛眨呀眨的特别惹人怜惜。 沈醉无声,看她半晌,直看的苏若离心里有些发毛儿,“胡闹,皇上有旨,你怎可抗旨不遵。” “师傅……” “为师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段翼背后的那个人,竟然会是龙千绝。”沈醉收回视线,望着碧水池里的锦鲤,“为师一直以为,整个朝堂唯一不求名利,没有野心的人便是肃王,人心果然难测。” 是呵,她也一度以为自己的师傅由始至终,怀揣的都是天下苍生。 人心,果然难测。 所以沈醉呵,这样的话谁都可以感慨,唯独你不行。 “为师想不明白,他已年过花甲,膝下又只有龙浅一个女儿,他要这天下何用?”自知道龙千绝便是段翼背后那人开始,沈醉就一直在找原因,直到现在,他也没拿出一样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那你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人家好歹还有一个女儿,你又有什么! “谁知道呢,老不死的。”苏若离的视线,亦跟着沈醉落在池下锦鲤上。 她说的,不是龙千绝。 “离儿,那个时代你没有亲身经历,龙千绝的确有让人景仰跟不可比拟的豪情霸气,你不可这般轻视他。”对于‘老不死的’四字,沈醉觉得自己徒儿形容的过于偏颇。 “离儿没轻视他。”意识到自己心绪起伏异常,苏若离强自镇定,“离儿是在夸他,能在国师府跟太上苑的夹缝里把势力聚存的这么好,他了不起哟。” 沈醉叹息,“皇上既然选择御驾,可有必胜的把握?” 比起龙千绝起兵造反,沈醉更加震惊的是,在知道这件事之后,那位坐在龙椅上被世人称之为傀儡的帝王,竟然没有显露出一丝恐慌跟愤怒。 他所有的赌注,不都在段翼身上么? 而段翼不过是龙千绝的驾前卒! 至少从表面上看,龙千绝一败涂地,他什么都没了! 然尔面对这样的局面,他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个傀儡在崩溃边缘该表现出来的惶恐跟颓败,反尔选择御驾亲征,他拿什么征? 他的底牌又是什么! “离儿不知道耶,不过师傅放心,他要是死了离儿一定想办法把这个好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回国师府,让师傅你高兴高兴!”苏若离是真的不知道,她亦好奇龙辰轩到底拿什么诛讨叛军,那张底牌,又是谁。 “到底是叔侄,龙千绝不致绝情如厮,你只要记得如果皇上出事,你把自己以最快速度弄回来就行了。”沈醉眸色愈深,“若非师傅不能离城,此行定与你一同去西川,其实……” 见沈醉欲言又止,苏若离特别耐心的守在他身边,等他把‘其实’后面的话说出来。 碧水池里的锦鲤跳的欢快,沈醉复又握起一把鱼饵,捏住几粒扬下去,动作潇洒,意态清绝,说不出的唯美,宛如仙神,不染尘埃。 第五百五十七章兵在哪儿? 偏就这样一个人,却满腹黑水荡漾。 苏若离始终没有等到沈醉把‘其实’后面的话说出来。 一天一夜之后,载着龙辰轩跟苏若离的马车自皇城东门缓缓驾离。 直至离开城门的一刻,苏若离都不敢相信龙辰轩怎么敢! 什么叫御驾亲征,就是皇上亲自带兵打仗。 兵呢? 车厢里,苏若离忍不住掀起侧帘朝后看,除了几十个皇城侍卫随行护驾之外,就没了…… “皇上确定我们不是给人家送人头去了?如果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苏若离撩下车帘,一脸绝望。 说好的自有把握呢? 说好的不用担心呢? 说好的只需看戏呢? 倏然,马车骤停。 赶车的雷宇抬手拉紧缰绳,“主人,段翼在前面。” 自皇宫出来便作阖目小憩状的龙辰轩终于睁开眼睛,眸下寒光微闪。 这时,段翼的声音已从车厢外传了进来,“老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熟悉的声音浑厚中少了往昔的尊敬,多了几分戾气。 车帘被雷宇掀起,龙辰轩的视线直落在半跪在车前的段翼身上。 物是人非,人是情非。 自上次国师府之后,无论龙辰轩还是段翼皆明白。 再见,便是敌。 “老将军是来送朕的?”龙辰轩慢慢直起身子,漆黑明目透着淡淡的冷光,声音,无比清绝。 “老臣,跪求皇上回城!”段翼高喝之际,双膝跪地,叩首于车前。 车厢内,苏若离瞄了眼跪在车外的段翼,视线朝其身后望去。 只见对面车前站着至少几十个身着仆人衣服的威猛汉子,凭感知,武功皆是上乘。 龙辰轩沉默,而后薄唇浅抿,“龙千绝叛离皇城,于西川纠集兵力意图造反,朕御驾亲征是要去平反,老将军现在要朕回城,这算怎么个说法?” “回皇上,肃王之事不过是捕风捉影,眼下元峥将军被沈醉伙同唐门害死,皇城众将人心惶惶,如此情势之下,老臣求皇上回城支持公道!”段翼匍匐驾前,声音绝然。 “捕风捉影……”龙辰轩冷笑,“倘若是真的呢?如果龙千绝起兵造反是真的,段老将军可保朕高枕无忧?” “倘若是真,老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今日早朝龙辰轩没有上朝,取而代之的是整个朝堂里最没心没肺的闲王龙朝夕。 那时段翼便知不妙,于是还未下朝便率一众暗卫到城外堵截。 在沈醉眼里,龙辰轩是傀儡,没有背景跟基石。 可段翼知道,作为江山楼的楼主,龙辰轩的本事远非他表面上所显现出来的那样不值一提。 无论如何,他都要尽最大努力将龙辰轩留在皇城。 拖一日算一日,拖一时算一时! 他费劲心机走到今日,哪怕是有丁点的可能,他都不能让龙辰轩坏了整盘棋局。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车厢里,龙辰轩动作缓慢的朝前探了探身子,深邃的目光紧盯着跪在车前的段翼。 好一句忠心耿耿的话,若往昔这话从段翼嘴里说出来,龙辰轩必觉感激宽慰,父皇在祖父的庇佑下看似无所功绩。 然打江山易,相守难。 在凤穆跟沈醉这般虎狼之臣的觊觎下,父皇能把玉玺辗转交到自己手里,已经非常难得。 龙辰轩一直以为,就算父皇的功绩无法与祖父相比,可好歹,父皇仁政交下了如段翼这般推心置腹的老臣。 然尔今日,段翼的背叛,无疑向世人证明,他的父皇终究是看走了眼。 他失望,甚至心生怨恨是因为…… 段翼,让自己的父皇蒙羞! “你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代表了什么?是当龙千绝大军压境,你可以用你的身躯抵挡住叛军换大周一片清明,还是你鞠躬尽瘁之后,依旧阻止不了皇叔站在金銮殿上逼朕退位!” 一侧,苏若离分明看到龙辰轩眼底那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好似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要将段翼生生烧成灰烬。 她能理解龙辰轩的愤怒跟极恨。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先后经历段翼,李默然跟龙千绝的背叛,纵再有城府,谁又真的不会心痛! “老臣会尽一切……” “段翼!”龙辰轩突兀低吼,赤红的眸,迸射出无尽的悲伤。 时间静止,整个皇城东门都似被一股莫名的寒意包裹其间,便连苏若离亦有些惊讶的看向坐在她身边的男子。 那样的一双眼,仿佛雪山之巅下坠的一束冰锥,凌厉如锋,寒芒似刃,好似被他看一眼就会洞穿内心,所有的秘密跟心思便会在这双眼中无所遁形,这才是龙辰轩吗? 这才是龙辰轩吧! “朕心意已决,挡路者,杀无赦。”龙辰轩终是回身慢慢阖起双目,强自压制住心底的恨与悲伤,无声静坐。 车帘阖闭,那些原本立于身后的皇城侍卫呼啦围聚过来。 地上,段翼抬头,缓慢起身。 他未语,对面车前几十个汉子却齐齐上前,与皇城侍卫成对峙之势。 “段老将军……” “段老将军这是想做什么?” 就在苏若离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想要说上两句的时候,马车后面传来一阵清绝而又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沈醉。 沈醉的出现在苏若离看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不希望龙千绝成为他最后的对手,便须暂时与龙辰轩站在一处。 而沈醉又不会傻到拿出自己全部的实力助龙辰轩打败龙千绝,那么他能做的,便是牵制段翼,他也只会做到这一点。 殊不知,龙辰轩所希望的,便是如此。 “师傅!”苏若离听到沈醉的声音后,直接走出车厢,跳了下去。 此时,沈醉着一袭白色大氅已然翻身下马,快步行至轿前,“微臣叩见皇上,皇后……” “师傅,这个老匹夫……”在沈醉面前,苏若离从不摆出皇后的架子,她情愿让沈醉以为自己还没长大,不识大体,也好过让沈醉误以为自己对这个位子无意中有贪恋亦或心存向往。 第五百五十八章换个姿势死一死 不是她过于小心,是沈醉的心眼儿本来就不大。 “离儿!”沈醉低叱,尔后示意苏若离回到车上。 见龙辰轩睁开眼睛,微微颌首,沈醉这方直起身,悠然转向立在自己对面的段翼,“段老将军一向以忠臣自居,眼下这阵仗倒让本国师有些瞧不明白了。” “这是老夫与皇上之事,还请国师大人让开。”段翼未料沈醉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直觉以为就算沈醉猜到什么,他更乐于看到的,当是两虎相争。 这个时候最不该冒头儿的,便是沈醉。 “皇上之事便是大周之事,作为大周的国师,凡大周之事沈某都不会袖手旁观。”沈醉的态度,异常鲜明。 “呵!”段翼睿智,自然看得出此时此刻,龙辰轩跟沈醉已经站在一处,“好……好啊!那就请国师当着皇上的面,对元峥将军之死,给个交代!” “本国师知皇上出行,此番是来为皇上送行,元峥之死由将军府报上刑部,交代自然当由刑部给。”沈醉音落时转向龙辰轩所在的马车,“微臣恭送皇上!” 清绝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坚定! 沈醉微抬清眸,便见车厢里,龙辰轩也在看他。 四目相视,擦出多少火花,又有多少不可言喻的深意在两人中间流转。 连苏若离都有些参详不透。 她从未觉得,会有这么一日,龙辰轩跟沈醉,会如此平静的理智的,甚至有托付之意的对视。 果然,在这个物欲横流,利欲熏心的年代,谁是朋友,谁又是敌人? 唯一永恒的,只有利益。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结果,苏若离却打从心底觉得悲凉,车帘撩下的一刻,她的视线不由转向身边的龙辰轩。 如果朋友跟敌人的界限不那么明晰又不绝对,那么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日,自己与龙辰轩会决裂? 若有那一日,她该怎么办? 上一世她死的够冤,这一世,她不想一样死法,好歹也该换一换姿势…… 马车复动,车轮滚滚。 段翼眸间骤寒,挥手间几十名暗卫尽数而去。 ‘噗——’ 飞在最前面的暗卫足尖未及落地,便被一股强劲的寒流击出数米,整个人倒飞如蝶,落地鲜血狂吐。 “沈醉!”马车未停,挡在它前面的,只那袭白衣。 沈醉不语,束手而立,微微抬起的下颚昭示着他的威严跟霸气。 “老夫知你武功高,但双拳难敌四手,给我打!”段翼恨红了眼,挥手间,几十名暗卫蜂拥而上。 寒风戾,飞沙走石漫天起! 几十名暗卫瞬间将沈醉围在中间,刀光剑影犹如编制的罗网,带着绝杀的狠戾生生朝沈醉罩下来。 倏然,一阵刺耳的蜂鸣划破长空,围在最里面的那群侍卫只觉手腕皆麻,利器脱手,硬被震飞。 袖雪剑出,长空傲啸! 莹白如玉的剑身在暗卫的包围圈里仿若银龙遨游,所到之处,鲜血喷溅。 车厢里,苏若离终究没忍住,默默掀起轿帘。 距离越来越远,那抹白衣在数名暗卫的包围下就像傲然于九天的神邸,手中一柄袖雪剑,划出剑光无数! 苏若离知道,沈醉必赢。 自小到大,她从未看到自己师傅输过,就算身处再危险的境地,他依旧可以完美的化险为夷。 重生之前,沈醉是她心底那片净土,拥有她全部的敬仰跟崇拜。 重生之后,沈醉是她心底那片阴霾,拥有她全部的绝恨跟怨怼。 可不管怎样,苏若离始终觉得自己杀不了他,她甚至觉得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人杀得了他! 直到后来,当沈醉一袭白衣染尽血水倒在她眼前的时候,苏若离哭了…… 数十名暗卫所剩无几,马车已经远去。 段翼怒而挥手,暗卫悉数退至其身后,“沈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本国师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袖雪剑凭空而起,甩落的瞬间,剑身上鲜血尽落,“老将军,请吧。” 如果说龙辰轩此行西川是去打一场硬仗,那么沈醉与段翼在皇城的这场仗,也一定非常精彩。 冬至已过,便是淮南也迎来了一年中最冷的这几天。 顾府于旧地重建,气势比之前还要恢宏。 前两日刚刚下过一场雪,顾府园中那些旧仆正拿着扫帚无比认真的扫雪。 一个月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在淮南屹立十年不倒的顾府一朝覆灭,推倒它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顾府住了十载的段清姿。 那一刻,在淮南百姓眼里,顾府完了,顾如是完了。 毕竟顾府最风光时,也未曾抢了寒门的风头。 然尔谁又能想到,顾如是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将那些之前属于自己的生意硬从寒门抢过来,非但如此,还占了寒门的份额。 一个月的时间,顾府与寒门已然平分秋色,难分伯仲。 顾如是,成了整个淮南的神话。 唯当事者明白,顾如是的‘抢’,分明就是可劲儿砸钱,可劲儿倒贴。 准南那些生意看似归了顾府,但真正赚到钱的,还是寒子念。 此刻正厅,顾如是正握着来自皇城的密件,眉目深拧,眸间寒意渐浓。 “什么事?”炎冥进来时,一眼认出了那张密件的出处。 “皇城出事了。”顾如是音落时将密件递给炎冥,脑子里一片混乱。 就密件上所言,皇城很有可能要变天! 炎冥接过密件,扫过之后愕然不已,“段翼背后竟然有人,竟是龙千绝!” “不行,我要回皇城!”只要想到沈醉身陷险境,顾如是便怎么也坐不住。 就在顾如是起身欲走的一刻,炎冥叩住她手腕,“你若走了,顾府怎么办?” “我管不了那么多!段翼现在带着满朝武将发难国师府,我若不回去,师傅自己如何面对!”爱之深,便注定顾如是在沈醉的问题上不会冷静。 第五百五十九章最有钱的人 “你就算去了又能改变什么?这上面说的清楚,眼下周公子在皇城,唐门亦站在国师府一边,主人未必没有胜算,反倒是淮南,你若走,寒门卷土重来,你若再想扳回局面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感觉到顾如是在犹豫,炎冥继续开口,“退一万步讲,如果主人在皇城失力,至少可以退至淮南,倘若连顾府都不在了,你要主人如何东山再起?” 顾如是握紧了拳头,美眸迸射寒蛰煞意。 “而且风婆婆已经开始不满意我们无止境砸钱的做派,倘若你再不拿出对付寒门的办法,我只怕……” “她不满意又如何,我们有契……”顾如是欲言又止,然尔最关键的那个字已经落到炎冥耳朵里。 “契约?你跟谁签订契约了?代价是什么?”炎冥一直奇怪,到底风婆婆是从哪里来了,她又哪来的那么多钱,多到居然可以跟寒门对抗。 顾如是沉默片刻,抬起头,“代价是让寒门在整个淮南,彻底消失。” “只是这样?”炎冥明显不信。 “风婆婆与寒门有旧怨,眼下她帮我们,除了事成之后收回本金之外,便是希望我能帮她打败寒子念……”顾如是记得当日那个美的不像话的红衣男子所说,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师傅知道。 但她后来想过,若全然让师傅不知亦不可能,毕竟钱太多。 于是她与跟她接头的风婆婆商议,是否可以杜撰出这么一出旧怨的戏码,把这个谎圆过去。 风婆婆同意。 “真的吗?”炎冥质疑。 “否则呢?”顾如是猛甩开炎冥的手,“莫说事实如此,就算风婆婆有更过分的要求,我能拒绝?我拒绝的下场就是我们两个现在正蹲在大街上讨饭,就算跪下来也不会有人赏我们一文钱!” 炎冥垂目,当日场景堪比自己武功被废,那种悲愤跟绝望他记忆犹新。 “我只是不想到最后……我们没有退路……” “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顾如是忽的伸手,紧抓住炎冥手腕,“往前走,还有一线生机,后退,只能万劫不复。” 炎冥点头,“当日若非有你,我只怕已不在这个世上,我知道,整个国师府里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主人唯你不能……从今日起,我听你的。” 顾如是微愣,片刻松手后转身走向厅门。 欲迈过门槛的刹那,止步,“我不会让你后悔今日之决定……” 龙辰轩跟苏若离带着几十名皇城侍卫顺利离开的消息,传到了九华殿内。 幽暗的宫殿,散着森森的冷意。 翠枝双手发抖的环叩在胸口,将自己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如实回报。 在她身前,凤银黛仅仅穿着一抹锦缎内衫,十分单薄,如瀑青丝垂至腰际,头上没有任何饰品点缀。 ‘噗——’ 凤银黛只是微微动了动唇,对面那个衣不蔽体,正坐在侍卫身上的宫女,突然捡起地上的匕首,狠狠插向那名侍卫的心脏,他们的身体甚至还连在一起! 鲜血迸溅! 那名侍卫双目突睁,死不明目。 她与他,自小青梅竹马,更一同入宫,感情甚笃。 所以,凤银黛看不顺眼了。 指尖有血滴渗出,那名宫女突然静止不动,身体直挺挺的坐在心爱男子的身上,宛若僵尸。 随着墨绿色的小虫从她天灵盖的位置硬钻出来,宫女绝命,那只小虫亦隐于发髻中,迅速干瘪。 “化了他们。”凤银黛将指腹置于唇间,轻轻舔舐指尖的血滴,轻飘开口。 即便做了太多次,翠枝仍心悸走过去,摇出化尸水,洒在二人身上。 恶臭的味道腾空而起,翠枝干呕几下,快速退后数步,“娘娘,您这是彻底成功了吗?” “嗯,比想象中要好。”凤银黛摇曳着走到桌边,提壶倒茶,“那些被‘食脑蛊’侵蚀的宿体不会像最初那般呆滞,他们与常人无异,且会依照本宫指令行事,事后蛊死人亡,本宫又不担心他们会告密,多好。” 翠枝瞧了眼那滩墨绿色的液体,捂着鼻子走过来,“可惜苏若离走了,否则娘娘就可以报仇了!” “报仇?急什么。”凤银黛樱唇猩红,唯脸色惨白如纸,这是每次控蛊后必然出现的面相,脸色无舆,这唇红的异常,她还须想办法才能掩盖。 “娘娘牺牲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报仇吗?”翠枝不解。 “没错,可这仇要怎么报,本宫还须细想……”凤银黛端着手里的冰裂茶杯,美眸落在那滩墨绿色浓汁上,“对不起本宫的人有四,苏若离,龙辰轩,沈醉跟段翼。” 翠枝点头,这四人,的确每个人都与老爷的死和太上苑覆灭有莫大关系。 “眼下龙千绝于西川举旗,段翼作为他的马前卒在皇城与沈醉对峙,龙辰轩跟苏若离又赶去了西川,本宫就算再心急,也要等这场大剧落幕……我很好奇,到底最后留下来的,会是谁呢?” 凤银黛端着沏好的茶,指腹捏起茶盖轻舀,将那些浮在水面上的嫩叶拨开,茶香沁人肺腑,雾气氤氲。 水至清则无鱼,也不晓得这阴霾漫布的大周,到底藏了多少条大鱼! “小姐……”一侧,翠枝见凤银黛不停舀着茶水,些许溅出,不由提醒。 “只凭这点儿杀人的手段,还不足以报血海深仇。”凤银黛停下动作,叩上茶盖,眼底泛起狠蛰冷意,“父亲一心保龙辰轩称帝,结果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为了让段翼立威,他不惜牺牲父亲,查抄太上苑,半点情意不留……” “想来皇上这会儿也在后悔,谁能想到段翼背后竟还有个龙千绝呢。” “他活该!”凤银黛猛然攥拳,任指尖护甲插入掌心却不觉疼,“本宫现在好奇的是,龙辰轩拿什么去跟龙千绝斗!” 第五百六十章江左叶染修 “奴婢听宫里传,皇上此番御驾亲征只带了几十个皇城侍卫,也不知道这仗怎么打……”翠枝也在疑惑,而她的疑惑亦是满朝文武的疑惑。 凤银黛缓缓舒了口气,“不管谁赢谁输,我们都要想以后的路……翠枝,你觉这满朝文武,可还有对太上苑忠心之人?” 这样的问题,翠枝当真不知如何回答。 见翠枝埋头于胸,凤银黛自嘲,“呵,那就是没有了。” “眼下朝中除了那几个顽固派,不是段翼就是沈醉的人,实在是找不出……”翠枝嚅嚅低喃。 倏然,破风声起。 一支飞镖好似电闪般自窗棂穿射进来,直插于桌面! “来……来人啊!”翠枝惊惧大叫时被凤银黛捂住嘴巴,待其安静,凤银黛抬手拔出飞镖,上面赫然系着一张字笺。 ‘太上苑江左分部,不日将回归皇城,助大小姐报血海深仇-叶染修’ “小姐?”见凤银黛神色异样,翠枝不禁凑了过去。 “江左分部,叶染修……” 历史车轮滚滚,无情碾压了多少英雄梦,悠悠岁月,又有多少忠魂埋枯骨。 战争,是推动历史的最快方法。 因为战争,多少王朝覆灭,又有多少诸侯崛起! 时事造英雄,乱世出霸主。 大周的这场内讧,于龙辰轩离开皇城第三日终于拉开帷幕。 肃王龙千绝于西川举旗,以清君侧为由挥师北上,更于三日内夺下中都,气焰正盛。 夜已深,苍穹如墨,月光好似轻纱笼罩下来,树影斑驳。 林间,篝火燃的正旺,几十名侍卫分布在树林四周,将龙辰轩稳妥的围在中间。 篝火上,两串兔肉烤的金黄,有油滴下来,惹的火堆里干柴噼啪作响。 “这串给你!”龙辰轩将烤好的肉串洒了些盐跟椒粉,殷勤送到苏若离面前。 苏若离噎了噎喉咙,之后朝相反方向挪了两下,“我不吃!” “担心沈醉?”离开皇城已有三日,这三日苏若离那张脸几乎没有笑容,今日更甚。 莫说笑,龙辰轩都担心苏若离哪时会哭出来。 见某人不语,龙辰轩撸了块肉,细嚼慢咽,“莫说段翼带来的那些人没本事把沈醉怎样,就算有他也不敢。” “我没担心沈醉,我担心的是……”苏若离扭头,见龙辰轩吃的正香时一记眼刀狠劈过来,压抑一路的情绪瞬间爆发,“你还吃?你还有心吃!老娘一时糊涂错信了你,还以为你会有什么攻其不备的上上计!”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突然爆发,龙辰轩的嘴正停留在那串羊肉上,愣愣看她。 “我让你吃!”苏若离怒了,登时伸手抢过那串肉,一气之下将上面的肉全都撸进嘴里,“浪里西!”(让你吃) 真的,就刚刚那一瞬间,龙辰轩以为苏若离是要来打他,防御姿势都摆好了。 眼瞧苏若离表情痛苦,脖子抻了又抻,龙辰轩当即把身边水壶递过去,“快喝水!” 于是乎,某人硬用水把噎在自己喉咙处的兔肉顺到肚子里,之后甩铁签,“怎么办!” 龙辰轩挑眉,“什么怎么办?” “跟老娘装傻是不是?龙千绝已经在西川举旗造反,三日攻下中都,大军已于昨日离开中都直奔大都,你觉得这一次龙千绝能用几天的时间拿下大都!”有关军情的消息苏若离根本不用让楚林琅暗送,自她与龙辰轩离开皇城,每日都会有来自战前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就在刚刚,龙千绝亲率大军离开中都的消息传过来,苏若离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如不出意外,五天时间。”对于苏若离的问题,龙辰轩细想了一下,正色回答。 苏若离无语,眼瞪如牛,其间流动冷光,“我让你回答了?我问你的意思是真的让你回答多少天么龙辰轩!” 龙辰轩点头。 麻痹你还敢点头,你是不是傻! 就在苏若离濒临自爆点的临界点,龙辰轩果断抬头,“你信不信朕!” 异常坚毅的目光,超乎于常的自信! 有那么一刻,苏若离恍惚了。 但也就是那一刻,接下来龙辰轩就被暴打了。 信? 要怎么信又拿什么相信! 你用嘴说我用嘴信? 直到最后一记重拳扬在半空的时候,龙辰轩猛抬手拉住苏若离,硬把她拽到怀里,“这都在朕意料之中,不管是他在西川举旗还是他三日攻下中都,甚至五日攻下大都是朕给他设定的时间!” 龙辰轩声音虽小,细如蚊呐,但好在苏若离此刻就在他怀里。 距离如此之近,苏若离自然把龙辰轩的每句话都听得清楚。 设定? “你没骗我?”苏若离将信将疑。 “朕若骗你,天打雷劈!”龙辰轩发下毒誓。 “谁天打雷劈?”苏若离戾声开口。 “朕,朕天打雷劈行不行!”龙辰轩彻底败给苏若离了,发誓这种东西,较什么真儿呢。 苏若离闻声,略带质疑的眸子重新落在龙辰轩那张俊逸无双的脸上,“你有底牌没亮出来?” 龙辰轩微微颌首,“朕还不致像你想的那般无用。” “是什么?”这才是苏若离最关心的。 “不可说。”龙辰轩转了转眼珠,其意非常明显,谁敢保证同行的这些皇城侍卫里,没有龙千绝的人。 苏若离心思微转,正想从龙辰轩怀里起来的时候方才发现,某人的手正叩着自己皓腕,且搭在自己胸前。 四目相视,龙辰轩脸色一红,而后极不情愿的把手挪开,由着苏若离起身坐到旁边,“放心吃肉吧,天塌下来还有朕给你顶着。” 看着被龙辰轩递过来的肉串,苏若离默声接过来。 ‘天塌下来,自有为师帮你顶着。’ 熟悉的话,沈醉说过不止一遍,可当她的天真塌下来的时候,又有谁替她顶着了? 龙辰轩有至今都不被她所知的底牌,原本是该值得高兴的事,苏若离却深深忧虑,她的底牌呢? 第五百六十一章人死如灯灭 上辈子她若有底牌,沈醉会不会半点顾虑都没有? 她又会不会落得身死,却无一人真真正正的想要替她报仇,就算失踪,可有谁真正一门心思的想要找她? 人死如灯灭,她就像大浪淘沙里的那一粒沙,谁在乎过她的死活呢。 此一世,她不想燕过无痕,纵然是死,她亦希望在她死后,可以有那么一个人亦或一小撮人能在乎她的死活,能时时刻刻想着,替她报仇。 这个人,可以是楚林琅,而这一小撮人,便是她的红尘轩。 “好香啊!” 耳边声起,苏若离愕然转眸,便见一袭冰蓝色长袍的卫无缺正拿着自己手里的那串肉,大口嚼着。 倾城绝艳的风姿,雌雄莫辨的天颜,落在苏若离眼底就只剩下面目可憎这四个字。 “你给我拿来!”苏若离伸手去抢,抢过来的,只是一支铁签,“我扎死你——”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苏若离方知是楚林琅叫卫无缺过来保护她的。 对此,苏若离另有解释,只怕楚林琅害怕唐氏兄妹呆在皇城于卫无缺不利,便将他诓到自己这里。 不得不说,为了卫无缺,楚林琅也是操碎了心,偏眼前这个熊孩子半点不朝那方面想。 “不是我说,你们还有心吃肉呐?就我这种不怎么关心朝廷的人都知道龙千绝已经打到大都,你的江山快没了!”见苏若离平静坐到对面,卫无缺就近坐到龙辰轩身边,好心提醒。 “与你无关。”龙辰轩一直不喜欢卫无缺,一来他长的好,二来他对苏若离没安好心。 “怎么没关呢,本少庄主想了,我一向大度,倘若哪天你回不去金銮殿,便与若离一起来我落霞山庄,我保你。”卫无缺拿起旁边的干柴扔进火堆,“若离做少庄主夫人,你……当个管家吧。” 龙辰轩听罢,乐了。 僻静的树林,再度响起一声悲厉的惨叫…… 皇城,楚馆。 洛清风在知道龙辰轩带着苏若离离开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在自己房间地面上画圈诅咒的动作。 他是智者,所以他知道龙辰轩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留在皇城的用意。 他不明白的是,龙辰轩为什么没提醒苏若离把解药给他留下来? 如此他被唐玉书欺凌陷害的日子,几时才是个头? “苏若离,你最好不要活着回来。”洛清风自然不会诅咒自己的好兄弟,但对苏若离,他真是半点不手软。 身后传来动静,洛清风陡然转身,便见楚林琅已然站在那里。 视线之内,地上那个他刚从楼下姑娘们那儿学来的诅咒之法赫然映在楚林琅眼底。 场面一时尴尬,洛清风急忙起身,挡在诅咒符文前,“不知林琅姑娘来,有何要事?” 楚林琅只是一笑,转身时看向桌上食盒,“绿衣在楼下陪客人,不方便过来给洛公子送菜。” “哦……有劳林琅姑娘了。”洛清风拱手施礼,只盼着楚林琅赶紧走,太尴尬了有木有! 不成想楚林琅非但没走,反而伸手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端出来。 “我来,我来……”洛清风登时上前,接过银筷。 “公子可知这诅咒之法,姑娘们是从哪里学来的?”楚林琅见洛清风埋头不语,不由浅笑,“是林琅教给她们的。” 洛清风抬头,些许愕然。 “这楚馆红楼里的姑娘们,平日里都是笑着迎客,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敢在人前显露,我人微言轻,有时明知她们受了委屈却也只能由着她们委屈,可人总要发泄,总要有个盼头是不是……所以我便教了她们这个诅咒之法,灵与不灵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或许会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洛清风点头,这楚馆红楼看起来多欢乐,可这欢乐背后隐藏的哀伤跟绝望又有谁真的在意,“林琅姑娘有心了。” “所以洛公子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儿?”楚林琅转了话题,视线扫过地上的诅咒符文。 如此一问,洛清风脸色又是一红。 他发誓,在遇到苏若离之前他可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呐! “其实……关于唐公子与洛公子之间的误会,苏姑娘也提到过一些,林琅原本不该多嘴,可我总有一事不明,洛公子何不将真相告知唐公子,也免得你们之间再有误会。”楚林琅是真觉得好奇。 这个问题当日苏若离也有问过,洛清风那时没有回答。 此刻被楚林琅再提出来,洛清风的想法只有一个:苏若离你个大嘴巴! 气氛有些怪异,楚林琅垂眸时用帕子抹过唇角,“是林琅多言了。” “没有,我不告诉他,是因为贞娘不想我告诉他。”洛清风对楚林琅直言,一方面是因为他对楚林琅自来的好感,另一方面是这段时间之后,他亦有些恍惚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不是因为他受了多少苦,而是他总觉得整件事里,必定有那么一个环节出了错,可他想不到错在哪里。 楚林琅点头,默了半晌。 她能感觉到洛清风言辞中那份隐藏的不确定,想了片刻,直言开口,“贞娘错看了唐玉书。” 兀突的一句话引得洛清风频频点头,“洛某就欣赏林琅姑娘这一点,说话一针见血。” “呵……”楚林琅浅笑, “我想贞娘之所以对公子有这样的嘱托跟交代,应该是觉得唐公子对她用情也未必那么深,许过了一段时间唐公子便会忘了她。” 洛清风觉着话音不对,微微皱眉,他不解。 “林琅的意思是,贞娘当日与公子一起离开,便是希望唐公子可以忘了她,一年两年甚至五七八年,唐公子总会忘了当年在闵江农户的那个女人。”楚林琅长叹口气,“可她看错了唐玉书,十年过去了,唐公子心里依旧只有贞娘……” 第五百六十二章我服了行不行 洛清风默,他终于明白整件事里错的那个环节是什么。 是贞娘低估了唐玉书的爱,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嘱托。 “林琅是局外人本不该多言,但此事发生在楚馆,我便多说了这两句,还望公子见谅。”楚林琅话到即止,于是起身。 倏然,皓腕被人攥住,楚林琅回眸,便见洛清风拽住了她的胳膊,“我该……怎么办?” 清澈的目光好似碧海,荡起波纹,洛清风心里一阵烦乱。 莫名的,他有些失落,失落中又隐隐的有那么一丝服气。 对,是服气。 “林琅私以为,若公子将真相告诉唐公子,贞娘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楚林琅看得出,洛清风对贞娘的感情亦易真,那么成全于他而言,有些艰难。 “我知道了,多谢。”洛清风无意识松开楚林琅的手,垂眸,眼底尽是苦涩。 然尔楚林琅却知道,正因为感情亦真,洛清风才别无选择…… 自龙辰轩离开皇城之后,整个皇城的气氛异常压抑,阴霾四起。 鉴于将军府把元峥的案子送交刑部提审,作为刑部尚书,孟臻府邸的门槛几乎被朝中武将踏破了。 究其根源,便是唐门的人明明就在皇城,证据确凿,孟臻为何不抓! 对于此,孟臻几番搪塞,到最后,武将甚至动了手。 幸而沈醉赶到,才不致让武将掀了刑部。 与此同时,沈醉还带来了唐见雪‘配合查案’。 如此,武将怒火才稍稍平息,但亦给出时限,十日之内若不将真凶绳之以法,他们便端了刑部且亲自要唐氏兄妹偿命。 皇城,天牢。 不管外面艳阳高照还是瑞雪飘飞,天牢里永远都是阴暗潮湿,偶有鼠蹿。 此刻孟臻已然带着唐见雪到了天牢里环境相对比较好的牢房,将其请了进去。 随之进去的,还有一身玄衣的周写意。 “周公子?”孟臻颇为疑惑。 “我与唐姑娘说说话便走。”周写意朝孟臻微微拱手,之后走进牢房。 牢房内,周写意最先做的便是将那些零散在地上的稻草堆在一起,平平整整的铺成一个软铺,之后又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铺在上面。 唐见雪在一旁看着,忽而听到一声低泣,不由过去,“你没事儿吧?” “写意对不起你,才刚刚允你一世无忧便又亲自送你来这种地方……我真……万死难辞其咎!”周写意果然是流泪了,那般凄楚,哭的唐见雪好生心疼。 “不哭不哭!”唐见雪一时心软,登时过去抱住周写意,“没事的,我又不是出不去,不过是呆上几天而已嘛!” “不……不行!我带你出去!”周写意把牙一咬,拉着唐见雪就要走出牢房。 门外,孟臻自然不让,堵在门口,“周公子,你莫让微臣难办呀。” 身后,唐见雪亦将周写意拉回来,“不是已经说好的事么,而且我已跟哥哥打过招呼,哥哥也同意了。” “令兄虽然同意,可此事若传到蜀中唐门,唐门主定然心痛万分,若再知是我将你送进来……”周写意抬袖抹泪,“不行,我不能让他老人家误会。” “哎呀!有我在你怕什么!再说,父亲误不误会的又怎样,我已经跟哥哥说好,等这事儿过去他便作做主把我嫁给你,介时父亲就算生气,还能真杀了你这位唐门女婿?” 唐见雪一语,周写意倏然将其抱紧,兴奋万分,“真的?” “我几时骗过你!”唐见雪呶呶嘴,脸颊染上两抹绯红。 一番难舍难分之后,周写意方才松手,出门时刻意嘱咐孟臻切莫疏忽,毕竟这天牢里也不安全。 对此唐见雪不以为意,此番入狱,她身上带的毒药简直不要太多,毫不夸张的说,毒死整个天牢里所有人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孟臻闻声与周写意面面相觑,噎了下喉咙,“周公子更应该嘱咐的人应该是唐姑娘吧……” 正如龙辰轩所料,龙千绝行军大都,且只用了五天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大都攻下。 直到这一刻,整个大周的百姓才渐渐想起来,今日文质彬彬之肃王,昔日亦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一生无败绩。 大都,将军府 龙千绝阖起肖礼传来的密件,江左一切安好,粮草军器已出江左,七日内必到大都。 “传叶军师。” 帐外侍卫领命,片刻后,凤染修掀帘行至帐中。 “染修叩见将军。”凤染修拱手叩拜,恭敬至极。 龙辰轩抬手示意其落座,“本王自西川举旗,十日连攻中都大都,外面将士与百姓如何?” “回将军,眼下军中兵将士气高涨,皆道将军力拔山河,乃当世伟雄,真正的大将之风,两城百姓亦对将军治军严明心悦诚服,倾心拥护。”凤染修所述,的确是军中百将的心声。 龙千绝点头,甚是满意,“传令下去,大军修整三日,之后随本王征讨渔阳!”龙千绝声音浑厚有力,手掌拍案,手背青筋迸起,眼中那道光,好似利箭,穿透虚空。 凤染修得令,转尔离开营帐,独留鬓角斑白的龙千绝一人在帐中端坐。 “父皇,看到了么……” 是呵,龙千绝叫的是,父皇…… 离开主营帐,凤染修回到自己住处,将龙千绝的军令告知秦衡。 秦衡闻声,自觉并无不妥。 行军打仗讲究的便是气势。 古语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龙千绝连胜两战,这第三仗,势在必行。 凤染修点头,秦衡说的很有道理,但时移事异。 “你不觉得龙千绝赢的太简单么?”凤染修坐到桌案前,提笔书写行军令。 “简单?”秦衡皱眉,略想了想,“公子的意思是?” “凡事太顺未必是好事,中都跟大都在大周五十郡里好歹排在中等,兵力自然不俗,如果中都是龙千绝攻其不备得之,那么大都只用五天便攻破,我总觉得不太真实。”凤染修搁笔,吹了吹未干的军令。 第五百六十三章从来没想过帮别人 秦衡费解,“难道就不可以是龙千绝出兵诡谲,用兵至奇?” “可以,但你别忘了,大都地势中间高,四周低,那护城河的水皆自城内喷涌灌注,这样的地势在兵法上叫什么来着……”凤染修食指点在太阳穴的位置,紧蹙着眉,作冥思苦索状。 “易守难攻之地。”秦衡肃声开口。 “对!就是易守难攻,倘若大都驻将不是太蠢,便不会被龙千绝五日攻城!”凤染修眸瞪如潭,戾声开口。 “那大都驻将会不会是……” 凤染修知晓秦衡想说什么,一口否决,“不会!倘若孙州是龙千绝的人,便无需要惺惺作态,直接敞开城门即可,都这个时候了。” 秦衡对行军打仗不甚明了,便也不再深究,“既然公子有怀疑,为何不在龙千绝面前提?” “呵……”凤染修垂眸,卷好了行军令,“这是他们叔侄间的斗争,本公子只想作个旁观人。” 凤染修说话时起身绕过桌案,行至营帐门口时止步,“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本公子已经派人给宫里那位姐姐传了话,太上苑旧部,不日会回皇城,叫她安心。” 秦衡微怔,“回皇城?” “是啊,回皇城,只不过……”凤染修欲言又止,启步迈出营帐。 只不过经历太上苑覆灭之后,作为御医院御医的他突然失踪,以沈醉的睿智,自己早已上了追查名单,他若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若不回去,他便有负凤穆所托。 如此,他当想出万全之策……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树林里篝火成堆。 卫无缺从侍卫那里把十几串刚串好的兔肉拿过来,一屁股坐到苏若离旁边,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却是看向龙辰轩。 “恭喜啊!” “何喜之有?”龙辰轩抬头,眉峰微挑。 “听说龙千绝收了大都,你离丧国之君又近了一步。”卫无缺说的那般欢快,惹身边苏若离侧目。 难怪卫无缺能凭一己之力得罪整个江湖,嘴太贱。 换作苏若离,定会倾尽全力教会卫无缺一个道理,在没有绝对实力的前提下,嘴贱的下场很有可能被人打的连爹妈都不认识。 龙辰轩则不然,一脸悲戚,“朕也觉得我离丧家之犬不远了。” 听龙辰轩这般说,卫无缺先是一愣,继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也替自己养了快两年的媳妇,他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好吧,卫无缺的脑回路永远都是这么清奇。 要是别人,谁替你养媳妇,你还不戳死他! “咳……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哈!”卫无缺尴尬扭头,盼着苏若离能说句话安慰安慰。 “一点也不好笑。”苏若离表示她才不掺和,直接拽过两串兔肉架在篝火上。 虽然龙辰轩跟她交过底,龙千绝五日破大都在他意料之内,可龙千绝大军势如破竹,再这么攻下去,谁敢保证接下来的局势会不会超出龙辰轩的意料。 而龙辰轩的那张底牌,又能起多大作用。 ‘嗟——’ 苏若离想着想着,长吁口气。 “你别担心,本少庄主不是说了么,他要是扛不住你们就到落霞山庄,剩下的事本少庄主替你扛,如果你担心你师傅,沈醉跟国师府那几个徒弟也可到落霞山庄避难,谁让你是落霞山庄的少主夫人呢。”卫无缺知道苏若离心情不好,登时凑过去宽慰。 对面,龙辰轩一脸黑线。 卧槽朕还没死呢! “那个……朕有一事,想请卫少庄主帮忙,不知少庄主可否愿意助朕于危难?”龙辰轩起身,边说话边走到对面,硬是在苏若离跟卫无缺中间挤出一块空地坐下来,满目期待般看向卫无缺。 “什么忙?”卫无缺一本正经问道。 “龙千绝大逆已成定局,而今整个大周能让他回头的怕只有一人。”龙辰轩目色凝重,“眼下此人当在荒漠边陲之地,卫公子常年闯荡江湖,朋友众多,朕想求卫少庄主把那人给朕带回来。” “那人是谁?”卫无缺狐疑看向龙辰轩。 “龙浅。”龙辰轩音落,卫无缺微微点头,他知道这个龙浅,亦知道龙千绝此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卫无缺答应了龙辰轩的请求,不为别的,只为江湖道义。 事不宜迟,龙辰轩希望卫无缺即刻赶往荒漠之境,免得被有心之人捷足先登。 卫无缺鲜少干正事儿,此刻被赋予这样的重任,顿时由心而升一种使命感,于是在龙辰轩提出即刻便走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 直到卫无缺的身影淡入这夜色,苏若离都不敢相信,卫无缺就这么被龙辰轩给诓走了! “你真觉得龙浅可以让龙千绝罢手?”苏若离不以为然,严格说,当日龙浅与韩姜闹的那出事儿根本就是龙千绝欲盖弥彰的手段。 龙浅,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 “不会,但朕希望皇叔败的时候,能有那么一个亲人陪在他身边。”龙辰轩拿起卫无缺烤了一半的串肉,低声开口。 苏若离侧目,便见龙辰轩那张脸被火光映衬的忽明忽暗,她看不清龙辰轩眼中的深意,只道刚刚那句话,饱含太多层含义。 龙千绝一定会输,而龙辰轩似乎并不想要了他的命…… “你怎么知道龙浅在荒漠之地?”苏若离不想过度揣摩刚刚的话,但若如她所想,那么她觉得,龙辰轩是个明君,至少还保有那份初心。 “朕已命人去寻她,差不多再有十天,她便可以到渔阳了。”龙辰轩低声解释。 “你已经派人去找她了?那……” “朕看卫无缺不顺眼。”龙辰轩知道苏若离想问什么,亦不隐瞒。 苏若离默。 卫无缺那个傻孩子哟! “为什么是渔阳?”苏若离不解。 第五百六十四章你挺大方啊 “因为龙千绝必会在十日之内攻下渔阳,自西川举旗,半个月连破三郡,我这位皇叔的风头也是出尽了。”龙辰轩苦笑,眼底蕴含的,却是深深的悲凉。 “你倒是大方。”苏若离翻着手里的肉串,哼了一句。 既然龙辰轩能预料到,想来一切尽在掌握,自己便无需多问。 但她心里,还是隐隐的,有那么一丝不舒服,说不清道不明…… 皇城,天牢。 唐见雪入狱这件事虽暂时平息武将怒火,但十日之期转瞬即逝,沈醉跟孟臻都清楚,倘若十日之内不将此案了结,那么段翼必会引武将暴乱去杀唐玉书跟唐见雪。 沈醉敢保证,那么做的后果,朝中武将至少折损大半。 因为唐玉书跟唐见雪才不会惯病,而段翼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借刀杀人。 朝中武将多半不是龙千绝的人,那么死一个,对龙千绝的威胁就少一分。 最可笑的是,那些武将却被蒙在鼓里,唯段翼马首是瞻。 典型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那一类! “国师大人,请看这里。”此刻验尸间内,孟臻将盖在云峥身上的白布扯开,手指点在云峥左眼角处,低声开口。 沈醉垂眸,便见云峥左眼角处有一块形似花瓣的淡粉色痕迹,痕迹周边亦呈粉色,余处皆惨白。 “仵作已经验明证身,云将军死于中毒,所中之毒乃唐门秘毒‘朱砂泪’,此毒用法奇特,中毒者误饮入腹之后身体会发出异香,继而五脏六腑皆会因此毒受损,处于歇止状态,唯独泪腺不会被毒所侵,所以中毒者从表面上看十分安详,唯眼角有泪,这形似花瓣的痕迹,便是眼泪流过之后显露出来的,象征死亡。” 沈醉默视,细心聆听着孟臻的禀报。 “只有这些?” “回国师,依仵作所断,云将军中毒之前五脏六腑皆碎,就算没有‘朱砂泪’,他亦难活,而且凶手武功奇高,想来当是绝世高手。”孟臻据实回禀。 “孟臻啊,这里没有外人,本国师问你一句,你以为凶手会是国师府的人吗?”沈醉自云峥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孟臻。 闻此言,孟臻扑通跪到地上,“国师明鉴,微臣以为凶手当是将军府之人。” “哦?”沈醉挑眉,“说说看。” “倘若段翼是龙千绝的马前卒,那么在龙千绝举旗之际,段翼能做的,便是牵制朝中武将之精力,更有甚者,微臣怀疑他有借刀杀人之嫌疑,只怕他是留不得朝中武将。” 在此之前,沈醉曾有选择的,将段翼是龙千绝马前卒的事告诉给意属国师府的一些重臣,其中便有孟臻。 沈醉点头,“那你以为,我们当如何做?” “除了证明云峥死于将军府,再无回旋余地。”孟臻被沈醉拉起身,决然开口。 “本国师与你想的一样,依仵作验尸的结果跟现场勘察,凶手当是无双夫妇,那样的高手就算是本国师出面也未必抓得到,可即便抓到了他们,我们亦没办法让他们招供。”沈醉走到尸体旁边,拉起白布, “所以能不能抓到真凶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证明凶手出身将军府。” “微臣明白国师的意思,只是若随便从将军府里抓一人屈打成招或威胁,只怕百官未必会信,反尔弄巧成拙。”孟臻颇有顾虑。 “自然不能随便,你可还记得当日怒杀许从良的青龙?”沈醉似是提醒道。 “青龙是段翼的亲信,身份足够,可他未必……” “事在人为,本国师已命我那大徒弟去找已经离城不知所踪的白虎等人,兄弟情深,青龙不会坐视他们不理。”沈醉行至孟臻身侧,“且待白虎他们回来,本国师会让唐玉书出面威胁……至于如何让朝中百官相信,你来办。” “微臣定不教国师大人失望!”孟臻也觉得青龙是个极好的人选,因为在朝中百官眼里,他是个有前科的人。 至于沈醉为什么要让唐玉书出面,也好理解,倘若是国师府的人出面,青龙必定有所警觉,介时这场戏未必演的成。 沈醉先一步走出天牢,孟臻则留了下来。 白布被慢慢掀起,孟臻眸色渐浓。 就算没有沈醉告知,他亦清楚段翼是龙千绝马前卒的事实,别忘了,他是龙辰轩的人。 若非有自己人,龙辰轩又岂能走的那么安心。 眼下看,沈醉倒真是不负所托,为了整垮段翼,连他的大徒弟都召回来了…… 大都城内,一处极不起眼的酒肆里,凤染修无比恭敬了退出房门,之后走下楼梯。 雅间内,一袭绛紫色长袍的风洛尘视线微转,扫过大街上凤染修的身影,眸色渐冷,“此人奸诈阴险,攻于心计,我不明白堂主为何要用他?” 对面,君彦卿着一袭艳色长袍,慵懒靠在椅背上,玉指执杯,“乱世用人,论才不论德,凤染修这个人固然奸诈,但他这儿好使。” 见君彦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风洛尘冷嗤,“你倒是说说,神沐堂里的人,谁的这儿不好使?” “你不该呀,这么个小人物,你嫉妒了?”君彦卿颇为诧异,将茶杯落在桌面,狭长凤眼下,那枚泪痣分外妖冶。 风洛尘不语,君彦卿却知其因,“还是他在龙千绝面前建议花重金派杀手中途拦截龙辰轩的事儿,气到你了?” “堂主言明叫他莫管龙千绝与龙辰轩之事,他却向龙千绝谏谗言,算是违背了堂主的意愿。”风洛尘音落之时,手指触到了桌面的剑鞘上。 “作为军师,这是他分内之事,而且这件事堂主知道,也应允了……”君彦卿低头,指尖下意识捏起腰间银带,银色锦带上那条像极了麻绳的玩意便是他寻了半月时间才从乞儿身上找到的太极弓弦,“你在担心我那小兄弟?” 第五百六十五章唯一想保护的人 风洛尘皱眉,清眸微闪。 “你还真应该着急,听说龙千绝花重金雇了罗刹门的蛇夫人,那刁女子的手段便是我看了都觉瘆人。”君彦卿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面,不禁抖了抖身子。 风洛尘闻声,眸色骤戾,而后推窗,却在下一秒被君彦卿挡住去路。 “你若去,堂主不会高兴的。”君彦卿反手叩紧窗棂,狭长凤眼难得散出一抹正经的光芒,“而且沈醉不是给你发了密件么,你去忙你的。” “小师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想保护的人,若连她都保护不了,我难过余生。”风洛尘握剑,复又启步。 “放心吧,本副堂主也难得遇着那么对胃口的丫头……我去救她。”君彦卿看似戏说,风洛尘却知眼前之人从无妄言,亦从未食言。 “若堂主怪罪下来……” “堂主下令神沐堂不得插手的时候,我刚好不在,等我知道的时候,人已经救完了,怎么办?”君彦卿耸耸肩,之后走到风洛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就算拼了自己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家小师妹出事。” 风洛尘默然,一双清眸紧盯向君彦卿,许久开口,表情凝重,“那你还不快去。” 于是君彦卿便被某人硬从窗户里搥出来,半点怜香惜玉也无…… 皇城,醉仙楼三楼雅间。 自红尘轩答应会对国师府提供方便之后,沈醉的确在红尘轩那里收到很多有用的信息,那些秘辛绝非自己培养的消息网能查的出来。 所以对红尘轩,沈醉一直心向往之。 此番借皇城局势,沈醉特别派人约了红尘轩的轩主。 他总觉得,是到了该见面的时候。 难得的是,那位红尘轩主并没拒绝。 之前沈醉便知红尘轩的轩主唤作无双公子,但在看到无双夫妇之后,他对‘无双’二字便没有那么期待了。 然。 当房门开启,一身素白长袍的楚林琅蒙白纱站在面前的时候,沈醉略有些愕然。 他一直以为,红尘轩主是个男人。 “沈某拜见无双公子。”沈醉只微微一怔,随即拱手,谦谨施礼。 “国师客气了。”楚林琅来见沈醉,亦是经过深思熟虑。 时局混乱,她自然要给沈醉一点信心,才能助国师府走出皇城困局。 “无双公子请。”沈醉转身时,示意楚林琅落座,他亦随之坐到桌案对面,“无双公子肯来见我,沈醉之幸。” “国师无须谦言,能与国师府相携相助亦是红尘轩的荣幸,不知国师约我过来,有何指教?”楚林琅见过沈醉,但也只是远观,如她与沈醉之间的身份差距,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此刻临面相对,楚林琅对眼前这位年过四旬的男子颇多感慨。 论相貌,他比卫无缺多了几分云淡风轻的气度,论气度,他又比洛清风多了几分快意人生的洒脱,论洒脱,他又比周写意多了几分傲然于世的霸气。 这样一个男子,竟是当世之雄。 这样一个男子,又怎不会是当世之雄! 楚林琅不似苏若离,面对沈醉,她没有任何恩怨情仇,才会作出如此客观的评价。 在她看来,沈醉之所以筹谋至今未成,当是少了几分阴毒。 当然了,这话儿若被苏若离听去,定会把她摇醒。 别傻了,这人阴毒起来你是不知道,狠着呢! “指教不敢当,沈某所求,乃段翼。”沈醉抬手,为楚林琅斟满茶杯。 “国师想求段翼背叛先皇的因由?”楚林琅浅抿樱唇,轻声猜测。 “正是。”沈醉拱手,微施礼以示渴求。 楚林琅沉默片刻,“我倒不信国师半点不知情。” 沈醉微愣,“沈某只知段翼对其子段焱之死不能释怀,可此事归根结底并非先皇之过,且先皇已下令将那妃嫔满门抄斩,段翼不该感恩戴德?” “或许在旁人看来,段翼该当如此,但段焱毕竟是因先皇而死,非但段焱,还有段焱的母亲,我曾听说当年段翼还非将军时,在阵前杀敌入险境几乎身死,后大军仓促撤退未将身死者马革裹尸,段翼凭一口气入临近村庄,便是其夫人将其救下,那样的情谊,不比寻常。” “为其妻其子,他便舍了一身的功名,连是非曲直亦不顾了?”正因为不值得,沈醉才想到红尘轩这里求证。 “权谋之争,哪里来的是非曲直呢。”楚林琅觉得沈醉身在局中,谈这四个字奢侈了。 “是呵。”沈醉明白楚林琅所指,惭愧不已,“多谢。” “就这些?”这次轮到楚林琅微愣,她原以为沈醉会问更多,毕竟机会难得,她也不是什么时候想见就能见着的。 “就这些。”见楚林琅似有疑惑,沈醉拱手,“皇上亲征前将皇城留给沈醉,便是将段翼留给我。至于龙千绝,想来皇上可以应对,那里的是非曲直是国事亦是家事,沈某无意参与其中。” 楚林琅恍然,微微点头,“国师君子。” “无双公子谬赞了,只怕此番西川内讧,不管谁回来对国师府而言,都是一场新的较量,介时沈某还要仰仗无双公子。”沈醉起身,双手握拳,再次施礼。 “红尘轩愿与国师府共进退。”楚林琅表明态度,之后与沈醉告辞,转身离开。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楚林琅知道,以后她与沈醉打交代的次数不会少,与这样精明的人接触,是要何等的小心呵…… 同在一条街上,楚馆与醉仙楼相临,白天醉仙楼宾客如云,夜里楚馆莺歌燕舞。 此刻正是午时,楚馆里姑娘们闲的要命,便想着找什么玩意消遣。 偏巧这时,坐在一楼大堂的绿衣看到二楼唐玉书进了洛清风的房间,顿时兴致大起,于是唤来众位姐妹组团去扒门缝! 第五百六十六章两人都有特殊嗜好 要知道,像他们这种关系的进一个房间,必然擦出火花呀,尤其洛清风癖好特殊,两位又都是好皮囊,这门缝不扒多吃亏! 房间里,洛清风已然沏好了茶,端坐桌边。 见唐玉书进门,洛清风暗嗟不已,那日楚林琅一语中的,他左思右想之后,觉得应该把贞娘的事告诉唐玉书,如此也算成全了他们这分超越时空的感情。 虽然不甘心,但好在他不计较唐玉书这段时间的欺凌,看在贞娘的面子上,他认了。 “你来了?”洛清风指了指对面的木椅,“要不要喝一杯?” 唐玉书扫过桌上紫釉茶壶,又瞄了眼身前的冰裂茶杯,坐下身,眉梢朝上挑了两下,“你找我喝茶?” “是啊,不敢喝?”洛清风抬眼,虽然已经决定成全,但面对唐玉书那副吊样,他还是看不顺眼。 “茶就不喝了,说重点。”唐玉书冷言开口,半点不想废话的意思。 “好,那就说重点。”洛清风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抬起头,“你这么折磨我折腾我,还把我以楚馆为家的消息传遍整个大周,不就是想贞娘听到之后能出现在皇城,你不就是想见她么?” 自古聪明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明白就好,不能说出来。 佛语亦有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的箴言。 ‘啪——’ 果然,唐玉书闻声暴起,手拍桌案,“你想说什么?” 洛清风武功全失,加上被唐玉书揍过,顿时就有点儿慌了,“我就是……就是想说你这辈子都见不着贞娘,她……” 就在洛清风想要道明真相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周写意的声音。 你们在看什么? 于是乎,当房门开启,众姑娘皆在门口处,姿势出奇的一致。 “玉书,我正找你呢!”周写意推开绿衣她们,径自进去,拉起唐玉书就要朝外走。 “找我做什么?”唐玉书由着周写意拉到门口,忽似想到什么,甩开周写意,转身走到门侧,伸手握起摆在三脚花架上的长颈彩釉花瓶。 然后,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唐玉书突然转身,抬手将花瓶砸向洛清风! ‘啊——’ 眼见花瓶正中洛清风眉心,血溅茶盏,众姑娘皆倒抽凉气,周写意的眉毛也跟着狠狠一扬,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快走吧,我有正事儿找你。”周写意觉得自己现在能替洛清风做的,就是把唐玉书给带走。 再然后,楚馆一众姑娘七手八脚的将已经被砸晕在地上的洛清风抬到床榻上,简单包扎之后,开始八卦。 八卦的结果就是唐玉书喜新厌旧,洛清风死缠烂打…… 后来洛清风找楚林琅诉苦,楚林琅觉得问题不在唐玉书脾气暴躁,在于洛清风根本没说到重点。 重点是唐玉书见不到贞娘么? 重点是贞娘已离世多年…… 距离龙千绝攻下大都已有三日,昨日战前密报,龙千绝已然率军出征,直奔渔阳。 这会儿坐在马车里,苏若离一脸无精打采,满盘的水晶肘子也提不起她半点热情。 “兵贵神速,你那皇叔可是真是带兵的好材料。”苏若离拨开龙辰轩专门让侍卫给她买回来的吃食,抬起头,看向龙辰轩。 对于苏若离的评价,龙辰轩深以为然,“皇叔乃真将才。” 苏若离想动粗,她希望听到的是龙辰轩的认同跟肯定吗? 她想知道龙辰轩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你说,你有什么把握可以抵挡住一个有着摧枯拉朽之势的大军?连战连胜且所到之处皆收民心,你要怎么对付这样一位在世人眼里光芒万丈的将军!”苏若离愤怒,是因为她无望,她在龙辰轩身上看不到这样的力量。 “你就这样不相信朕?”龙辰轩不怪苏若离,他此前所表现出来的能力的确不足以应对这次突发状况,可不表现出来,不代表没有。 苏若离深吁口气,“我相信皇上,但皇上是不是应该先给我相信的理由?” “朕的江山,朕比你还要在意,有些话现在不方便说,但朕向你保证,定不辜负你当初投诚之意。”龙辰轩无奈搁下托盘,转身掀起车帘朝外望。 他不想看到苏若离此刻质疑甚至有些失望的目光。 看着眼前的背影,苏若离强自压制住烦乱的内心,她知道是她心急了,可她本意也是为龙辰轩好,倘若那张底牌的力量不够,她至少能做点儿什么。 也罢,再有五日便到平阳,或生或死也有了定论。 现在么,有吃的就可劲儿吃吧,谁能保证自己一觉醒来都能看到明早的太阳呢。 想到此,苏若离伸手去拿被龙辰轩搁在车厢矮桌上的托盘,不想指尖一片冰凉。 好丝滑,好柔软的触感,入口一定极香! 苏若离这么想着,便迫不及待的抓了一把朝嘴里塞。 不想垂眸一刻,脸瞬间黑了。 只见一个幽绿的蛇头,正顶着一对幽绿的眼珠面朝自己,吐着红红的芯子! 蛇…… “我靠——” 苏若离也不是有多怕蛇,只是事发突然,她实在不敢想,如果她没低头,那么刚才那条蛇的脑袋是不是就被她咬在嘴里了…… 那种画面只要想想就特别销魂! 好死不死的,那条蛇自苏若离手里飞甩出去之后,生生缠到了龙辰轩的脖颈上。 说时迟那时快,龙辰轩猛然出手,捏住蛇身七寸,朝车窗外狠狠抛了出去。 苏若离以为这个意外,随着蛇被抛出去可以划上句号了,但外面突然传来的哀嚎声昭示着,意外才刚刚开始。 “什么……”车窗旁边,龙辰轩在将蛇扔出去的下一秒,整个身子仿若石化般僵直不动,双眼无比震惊的看着眼前场景。 第五百六十七章蛇群攻击 苏若离心知不妙,登时起身凑过去。 这一凑过去不要紧,她的身子立时软在龙辰轩身上,自手开始,全身都在发抖。 蛇,好多蛇! 多到足以用铺天盖地形容! 红的,绿的,蓝的……各种颜色都有!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几十个皇城侍卫只在朝夕便被蛇群淹没,整个地面尽是蛇身,蛇群所过之处,皆是毒液。 “或许你不该把卫无缺诓走……”苏若离片刻怔凝之后迅速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瓶盖开启,苏若离干脆把瓶子一并扔出窗外,“走!” 不管苏若离还是龙辰轩都知道,这种情况下留在马车里,他们很有可能会被蛇群活埋! 伴着着刺鼻的气味蔓延,偌大蛇群里出现一处空地,苏若离与龙辰轩飞身落地的一刻,雷宇亦跟着落在二人旁边。 “这种气味能持续多久?”龙辰轩飞身跃出之时已然拔出利刃,凝重开口。 “只要不走出这个圈,至少日落前这些蛇不会爬进来……”苏若离又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抬手倒了三粒药丸,两粒分给龙辰轩跟雷宇,另一粒自己服下,“解百毒的丹药。”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面对一望无边的蛇群,纵是英雄亦肝儿颤,雷宇自觉不是什么英雄,所以肝儿颤的特别厉害,鸡皮疙瘩也是落的满地都是。 “杀尽。”未及龙辰轩开口,苏若离说出了唯一的办法。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倘若日落之前我们没有杀出一条血路,命皆休矣。” “朕没想到会出意外。”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龙辰轩转眸看向苏若离。 “当初若离选择与皇上走这条路,拼的就是意外!”苏若离指尖叩住腰间玉石,有玉白剑柄弹出,随着她缓缓抽离,被她藏于腰间的破羲剑亮出冰寒剑身。 龙辰轩纵身跃出马车一刻,便将置于身侧的龙吟剑一并握在手里,此刻龙吟一出,剑指苍天,顿有一种铁马冰河的苍凉感笼罩下来。 雷宇亦拔出利剑,三人背对背,开始斩杀! 反观那些蛇,好似得了什么指令一样,蜂拥朝他们涌过来,前面的蛇因为那股刺鼻的气味儿不敢游入那处空地,后面的蛇却不知情,挣命似的朝前游爬。 如此,原本平铺在地上的蛇身渐渐堆起一道蛇墙,将苏若离他们围在中间。 场面惊悚诡异,又是那么的骇人心魄! 剑身如电,于百蛇间织起绝命罗网,蛇血漫天,暗淡了原本明媚的天空。 苏若离与龙辰轩他们再无退路,手中利剑狂飙,刀光剑影如闪电流星,蛇身断成数截落在他们脚下! 他们便脚踏蛇身,随着蛇墙愈高,他们站的愈高! 整整两个时辰,三柄利剑再无初时凌厉,体力的消耗让他们渐渐显露疲态。 好在这样的努力也不是没有效果,站在蛇身堆积的小山上,他们看到了尽头! “就快了!”汗水浸透血袍,与溅洒在自己身上的蛇血融为一体,苏若离手举破羲,突然划出一条诡异剑道! 她的身体随剑道飞旋,剑气所到之处,蛇血飞溅! 终于,苏若离足尖落于蛇身之上,手中破羲平举当胸,内力聚于剑身,“血剑长歌向-九-天!” 随着苏若离一声怒吼,剑身光芒盛放! 那无数道光芒犹如无数把利刃,生生落在眼前蛇群,瞬息炸裂。 莫说小蛇,纵有几条碗口粗的蟒蛇亦被剑气斩成数段,这一招落下,硬是在苏若离他们眼前劈开一条血路! 夕阳渐落,天将暮色。 即便他们看到了蛇群尽头,但若想尽数斩杀还需要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 苏若离因使出绝命一招,身体虚弱至极,被龙辰轩跟雷宇护在里面。 倏然,一股寒蛰冷意自身侧传来,苏若离抬头时,龙辰轩已然高举龙吟剑,剑尖直指苍天。 有那么一刻,苏若离恍惚了,她仿佛看到自那龙吟剑的剑尖处迸射出一道惊鸿光柱,光柱顶端无数殷红如荼的曼珠沙华纵情绽放,绝美异常! “黄-泉-路!”龙辰轩仰天长啸,豪迈之气震慑四方! 顷刻间,自那龙吟剑剑身里突然迸射出无数好似牛毛的细针,数以万计! ‘噗、噗、噗——’ 针刺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那如牛毛的细针铺天盖地落入蛇群,千百余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便在这针雨里,疯狂扭动身躯,场面惊悚异常。 龙吟剑落,剑尖正插在一条巨蟒七寸位置! 放眼望去,整个树林被蛇尸掩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咸味道,幽绿色的蛇血已经汇聚成溪,看之令人作呕。 “结束了吗?”三人中唯一体力尚存的雷宇扶稳苏若离跟龙辰轩,狐疑开口。 “或许吧。”看着那几条残存的小蛇夺命朝远方狂游的场景,苏若离喃喃自语,“亦或才刚刚开始。” 果然,漫天阴霾中,一抹曼妙妖冶的身影渐渐走来。 距离太远,苏若离看不清那抹身形周围游荡的类似麻绳的玩意是什么。 可当距离拉近时,苏若离因为恐惧,不禁噎喉。 是的,恐惧! 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苏若离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惊悚的画面。 那些类似于麻绳的玩意,是蛇身。 没有蛇头的蛇身就那么突兀的从女子身上探出来,疯狂扭动。 “这是什么东西?”龙辰轩强自站立,握紧龙吟。 “蛊?好像又不是。”至少在苏若离的认知里,蛇这类物种因为体型的缘故,还不具备养成蛊的条件。 距离越来越近,苏若离看清了那张脸,虽称不上绝色,却妖冶至极。 那女子长眉,细眼,玉白的肌肤与猩红的樱唇形成鲜明对比,耳垂坠下来的是两条细小的蛇干,雪颈上围着一条乌黑发紫的蟒蛇,此刻那蟒蛇正吐着蛇芯,猩红颜色与那女子的唇,相得益彰。 第五百六十八章杀你的人 “啧啧啧,竟然杀了这么多条蛇,你们好生残忍。”阴柔的声音自对面传来,那女子止步,寒天冻地却只着一件薄衫的她,藕臂微抬,有条通红的小蛇如闪电般绕上了她的胳膊。 “你是谁?”龙辰轩上前一步,冷眸如冰。 “杀你的人。”女子笑意吟吟,背后无头蛇身仿佛受到召唤般扭动的愈渐疯狂。 苏若离细数了数,那女子背后蛇身共有九条,每一条颜色都不一样。 “报个名吧!”苏若离抬步,行至龙辰轩身边停下来,微抬下颚,纵疲惫至极,亦不减英姿。 女子指尖,划过自己血色樱唇,“名字?早就忘了,倒是江湖上给了我一个称呼‘蛇夫人’。” 其实就算她不说,龙辰轩跟苏若离也已猜到,毕竟江湖上的奇葩就那么几只,能驾驭万蛇赴死的,也就这么一个。 “罗刹门派你来的?”身为江山楼楼主,龙辰轩自然知道蛇夫人与罗刹门门主是什么关系。 “是啊,我那该死的相公说了,只要今日杀了你们,他便不纳那只狐狸精为妾,没办法,为了不跟别的女人分享相公,我今日……只能把你们留在这里!”蛇夫人音落之际,细眼骤眯,狠戾之色迸起。 与此同时,背后九条蛇身其中的两条,突然暴长,蛇尾坚如利刃直刺过来。 苏若离与龙辰轩几乎同时跃起,举剑便刺,蛇身被利剑所砍,非但没有半点损耗,反尔迸溅出耀目的火花! 好坚硬! 苏若离心知硬拼不过,反手叩剑,另一只手自怀里取出瓷瓶,将里面药液悉数倒灌在蛇身上。 ‘呲——’ 蛇身仿佛受到致命刺激般陡然一缩,退回到蛇夫人背后。 “哼!雕虫小技!”蛇夫人瞳孔缩紧,竖成一线,紧接着,刚刚被药液浇灌的蛇身再度暴长,化作尽是倒钩的长鞭,横扫苏若离。 身侧,龙辰轩与另一只蛇尾亦斗作一团,难分伯仲。 雷宇见势不妙亦冲过去,蛇夫人倒是分的均匀,登时又暴长过来一条给雷宇。 以一敌三,蛇夫人未觉吃力,反倒是苏若离等人,因为整整斩杀三个时辰的蛇群,早已体力不支! “小心!”苏若离一时手慢,那蛇身于半空回旋,冰冷钩刺狠甩过来。 千钧一发,龙辰轩飞身而致,单臂揽住苏若离跃起,却还是迟了一步,左臂被钩刺生生划出一道血痕,鲜血迸涌。 “龙辰轩!”苏若离心疼不已,“不能这么下去……” 于是落地一刻,苏若离再度举起破羲剑,顷刻间,剑身灌注她余下所有内气! 一招‘寂灭’扫荡九州! 那条急追过来的蛇身与破羲剑剧烈碰撞,火花四溅,整个树林都似被照亮一般! ‘噗——’ 蛇身断成两截,一半急缩回去,另一半砰然落地。 几乎同一时间,龙辰轩再度发力,“黄——泉——路!” 余下两条蛇身被龙吟剑生生斩断,墨绿色血水冲天而起,如雾般漫布整个树林。 “啊——” 凄厉的惨叫自蛇夫人口中嚎叫而起,惨绝人寰。 龙辰轩与苏若离亦难支撑,双双倒地。 雷宇悲恸之余护在二人身前,举起长剑! “该死!你们全都该死!啊——”断蛇身如同割骨撕肉,蛇夫人猩红双眼迸射寒蛰杀机,余下六条蛇身同时暴长,三条带着芒刺,三条带着倒钩! 苏若离与龙辰轩都清楚,刚刚他们已经耗尽全力,面对眼前六条蛇尾,他们再无力回天。 “朕始终是算露了……朕对不起你。”龙辰轩的确是算露了,他算到龙千绝会有这样的手段,但他没想到罗刹门竟然接了这一单,且还派出蛇夫人! 真的,若他不死,那么罗刹门灭! “说什么对不起,都是我自己找的……”苏若离拉起龙辰轩的手,“幸而当初选择这条路,我没怎么后悔。” ‘噗——’ 身前,雷宇以身挡住最先飞射过来的蛇身,他原以为自己这次求仁得仁,算是为主尽忠了。 哪成想那蛇身并未要他性命,只把他重重甩出数十米! 六条蛇身疯狂扭动,将苏若离跟龙辰轩团团围在中间。 对面,蛇夫人整张脸都变成幽绿颜色,一双藕臂朝天伸展,拳头慢慢缩紧,“去死吧!” ‘噗、噗、噗——’ 撕扯断裂的声音在耳边连续不断,瞬息间将苏若离压在身下的龙辰轩猛然睁眼,便见有三条蛇身断在自己面前。 蛇身离体,鲜血如柱,那场面堪比无间地狱,诡异中透着死亡的气息。 “啊——” 又是一阵凄厉无望的嚎叫,蛇夫人因痛倒退数步,余下三条蛇尾急速缩回。 此刻,龙辰轩已然抱着苏若离坐起身,视线之内,一抹翩然红衣赫然映入眼帘。 艳红的颜色仿佛黑暗里燃起的一抹火焰,让人看到了希望。 男子一袭红衣,墨发轻扬,于尸蛇堆里那么一站,宛若神邸。 苏若离愣了片刻,狠狠揉眼。 君彦卿? “你……你是谁!”蛇夫人吃痛瞪向对面之人,怒声低吼。 “闵南巫术到了这一代,真是越发不中看,本公子念你九蛇身不易,走吧。”君彦卿束手而立,红衣随风鼓动,妖魅异常。 “走?”蛇夫人被彻底激怒,她天真的以为刚刚若不是自己大意,根本不会给眼前男子偷袭成功的机会! 于是她将所有内力灌注到余下三条蛇身上,蛇身再度暴长,比之前更加疯涌的横扫过来,这世间,有谁抵得过她的蛇身,她没见过! 电光石火的瞬间,两尾断落在地,蛇夫人又是一声凄厉哀嚎。 便是看那绿浆迸溅的蛇身,便知她有多疼。 此时龙辰轩与苏若离已然相扶起身,四目相视,皆有疑惑。 第五百六十九章最后一条蛇 “这最后一条蛇身若断,你的命就没了,本公子奉劝你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叫君彦卿,且养好了伤,来找我报仇。”即便在给过蛇夫人一次机会之后,君彦卿亦没有赶尽杀绝。 对此,苏若离颇为感慨,不想此人竟还有君子之风。 蛇夫人紧握双拳,血红眸子迸射绝顶杀意,“君彦卿,我记住你了!” 然尔,就在蛇夫人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那条刚刚斩断五条蛇身的金色丝线如钢柱般插入蛇夫人的心脏! 鲜血迸流…… “你……”蛇夫人万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等阴招,转身之时狠戾瞪向君彦卿,死不瞑目。 “我傻了才会给你机会找我报仇呢!”君彦卿哼笑两声,直把苏若离笑的心里发毛。 我呸的正人君子,就是卑鄙小人! 麻痹那条丝线好眼熟! 太极弓弦…… “得公子出手于危难,在下感激不尽。”龙辰轩上前一步,恭敬握拳。 君彦卿上下打量龙辰轩,血染长袍却依旧不减王者之风,的确是帝王的材料。 “不用感激本公子,要感激就感激她。”君彦卿敛去眼底深意,抬手指了指站在龙辰轩背后的苏若离,重现吊儿郎当样。 某人仰头四十五度望天,即便九死一生,她却半点不想看到这位旧识。 还记得那一晚,她朝君彦卿下毒,结果这厮竟然没中毒,道行何其深! 加之太极弓之争她输的简直不要太惨,所以对君彦卿,她的回忆半点都不美好,很糟糕。 “若离?”龙辰轩顺着君彦卿的视线回望,便见苏若离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你认识这位公子?” “不认识。”事关太极弓,苏若离是绝对不能跟君彦卿相认的。 “怎么就不认识了?”君彦卿一脸委屈,眼角泪痣分外妖冶,“你忘了……” “一顿饭钱而已,公子不必挂心!”苏若离哪敢让君彦卿把在光孝寺的事说出来,立时反驳。 君彦卿踱步与龙辰轩擦肩,走向苏若离,眼眸笑的越发肆意,“怎么说呢……对姑娘来说那只是一顿饭钱,对在下,那可是天大的恩情。” “今日君公子便算是报了恩,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苏若离下意识抬腿走向龙辰轩,想尽快离开事非之地,不想脚一动,整个身子猛然扑了下去,内力消耗太多,她此时连走路的力气也无。 幸而君彦卿及时出手,否则苏若离必定啃地,若地是地也罢,现在的地面已被蛇尸覆满,试想苏若离这一口若啃下去,得在心里留下多大阴影面积…… 此时被蛇身甩出去的雷宇也已清醒,吃力起身回来扶稳自家主子,与君彦卿一并离开树林。 依着君彦卿的意思,他之所以说放过蛇夫人,不过是为防止蛇夫人使出同归于尽的法子,他没有说那招同归于尽的法子是什么,苏若离亦表示,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离开那片树林之后,君彦卿出钱替龙辰轩他们买了辆马车备了干粮,之后不告而别。 对此,苏若离觉得孺子可教,同时希望,江湖不见…… 深夜,皇城里一片寂静,偶有寒风掠过,愈显萧条。 国师府的书房,灯火微亮。 沈醉坐在桌案前,抬眸看向站在对面之人,心怀安慰,“为师未曾想你会如此快的回来。” “国师府有难,徒儿自当尽心竭力。”烛光下,风洛尘容颜如水,双眸静若平湖,好似再大的风浪也吹不皱那汪清泉。 “好……”沈醉点头,甚至满足,“白虎他们呢?” “四师弟已经把他们关押在一处密室,这会儿怕是带着唐玉书去见他们了。”风洛尘声音清浅,据实道。 沈醉长吁口气,“只盼着云峥的案子能顺利结案,亦让朝中武将认请段翼的真面目。” “有四师弟替师傅筹谋,当是不难。”风洛尘鲜少夸赞一个人,但在他眼里,自己这位四师弟,头脑够用。 “嗯,为师信得过你们。”沈醉挥手,“你这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 风洛尘不语,垂首拱拳。 院外月光如银,洒落满地皎白。 弯月拱门处,那抹玄色身影半倚着,嘴角噙笑,尤其右侧微微上翘的弧度,看起来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屋顶,周写意仰头倒在乌青色的瓦片上,望着墨色苍穹,“大师兄此番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助师傅斗败段翼。”风洛尘浅声抿唇,眸色如坚。 周写意怅然坐起身,视线落在远处将军府的方向, “我喜欢大师兄的答案,且不管师傅初衷如何,他走的路有多不被认同,可我始终相信,师傅不是一个贪图名利的人,我虽不能与师傅同行,但至少在国师府有难的时候,我不会袖手旁观,毕竟被师傅悉心教导了这么多年,是到了回报的时候。” 风洛尘侧目,“师傅……不易。” “是不易,这条路何等艰险,师傅所求也并非只是斗败段翼,我在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风洛尘截断周写意,“听说你不日将成为唐门女婿,恭喜。” 周写意微怔,随即心底一片涩然。 是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不想留在国师府,便想撺掇大师兄不要再走,的确有些不讲理。 “多谢师兄,大婚许在皇城举行,介时师兄别忘了送礼。”周写意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之后师兄想去哪里?” “我虽不会留在皇城,但也会凭自己的本事打探十大神兵的下落,如你所言,师傅养我们不易,该到我们回报的时候了。”绛紫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风洛尘深邃明眸望向远方,那双眼如夜般迷离,周写意看不清楚。 片刻沉默,周写意重新躺在屋顶,双手压于脑后,仰望苍穹,“本神相夜观天象,发现紫薇星渐亮,将星移主,此大吉之兆!” 第五百七十章唯有人能胜天 风洛尘没再开口,只道星相命理之说真真假假,唯人,方能胜天。 同在皇城,将军府里的段翼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在后悔,当日不该给孟臻十日时间,太多了。 “属下已经探查,这几日孟臻并无动作,十分消停。”那日段翼命青龙他们回荆门,带着他的子嗣远离大周隐姓埋命过一辈子。 青龙领命,但他只让白虎他们离开,自己留了下来。 他明白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可人皆有一死,为主而死,值得。 “不该啊……”段翼有些彷徨,尤其在得到龙千绝连战三郡之后,他越发害怕自己一念之差会拖了龙千绝的后腿。 “想必他们是无计可施,将军莫要担忧。”青龙宽慰。 “再有三日……再有三日老夫定要带武将冲进天牢杀了唐见雪,介时唐玉书必会为妹报仇,唐门暗器便是老夫也未必躲得过。”段翼存的,果然是借刀杀的心思。 “老将军便安心等这三日。”身为暗卫,不问对错,只求终身侍主。 见段翼挥手,青龙领命后退,离开书房。 夜路难行,黑暗处犹如海底,处处暗礁。 青龙行至后院,忽觉异样,猛然抬头间便见一抹青色长袍的唐玉书立于墙头正默默看他,且手中攥着一串铃铛。 眨眼间,那抹青色身影骤然消失,青龙纵身跃出围墙,直追而去。 他认得那串铃铛,乃白虎贴身之物, 黑夜里,两抹身影几乎绕转了大半个皇城,终在一处深巷停了下来。 唐玉书回身时,青龙已至。 “你怎么会有白虚的夺命铃?”青龙怒声质疑,眼含杀机。 唐玉书笑而不答,自怀里又掏出两个物件,分别是朱雀跟玄武的贴身密器。 “他们在你手里?”青龙黑目如渊,厉声低吼。 “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唐玉书收起那串铃铛,“你们将军府好大的胆子,连唐门都敢诬陷,嗯?” 青龙皱眉,视线不由扫过两侧围墙。 “别看了,这里头没国师府什么事儿,你们敢朝唐门叩那么大一顶帽子,就没想过后果吗?”唐玉书束手踱步,走向青龙,“不想白虎他们死,就把吾妹安安全全的带出来。” “不可能,令妹杀了云峥将军……” ‘咻——’ 寒光陡闪,青龙甚至没看清那道寒光的轨迹,自己已然被一根芒针生生钉在墙壁上,左肩刺痛,鲜血染衣。 只是一根芒针? 何等的力道,何等的强劲! 青龙愕然之际,唐玉书收起流觞戒,走至面前,“好好的朝堂争斗,偏要惹上唐门,你们是看我唐玉书好欺负呢?还是好欺负呢!” “你想怎样!”青龙不敢动作,唐玉书主攻暗器,但手里的毒药不会少。 “简单,凶手是无双夫妇,你把他们交出来替吾妹洗清罪名,如此我唐门倒可以不追究。”唐玉书觉得自己甚是大方,也算仁慈了一把。 “你莫血口喷人,凶手分明是……分明是国师府的人!”念及白虎他们,青龙不得不改口。 唐玉书点头,之后于夜色中睁开那双凌厉的明眸,慢慢靠近,“好啊,只要你能拿住国师府的人替吾妹顶罪,也可以。” 青龙暗自噎喉,那双眼,太过毒辣,他有些承受不来。 “还有三天的时间,三日之内吾妹若未从天牢里走出来,我保证,段翼的脑袋第四日便会挂在城楼上!”唐玉书缓慢直起身子,转身之时抛了那串铃铛,“我唐玉书,说到做到。” 看着那抹身影飞身没入夜色,青龙吃力拔除左肩芒针,忍痛跪到地上,捡起那串铃铛。 他该怎么办…… 淮南,顾府。 来自皇城的消息每日一变,顾如是数着日子,距离孟臻给出结果的时间只剩下三日。 倘若唐见雪获罪,国师府必受牵连,可直到现在她也没收到于案情有任何进展的消息! 厅内,顾如是将手中密件狠狠拍到桌上,眸色愈寒,“段翼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他为了陷害师傅竟然得罪唐门?” “我想段翼应该是将计就计,谁让唐见雪在国师府呢。”炎冥收起桌上密件,沉声开口。 “不……不不不!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段翼应该……他应该想的是借刀杀人!”以顾如是之聪慧,她能想到的,自然要比炎冥深远。 看出顾如是坐立不安,炎冥有心劝慰,“你也不必担忧,眼下风公子跟周公子在皇城,听说聂公子也回去了,有他们与主人在一起,定不会输了这局。” 原本已然决定回皇城的顾如是,在听到聂庄二字的时候,慢慢坐了回来。 那夜折辱之恨深入骨髓,固然是被苏若离下毒,聂庄大可去找别的女人解毒,为何要祸害自己! 因他之过,自己已无清白之身! 这残破的身子,要如何与师傅站在一处! “顾姑娘?”见顾如是眼底阴森恐怖,炎冥轻唤。 “无妨,既然有他们在师傅身边,想来这一关国师府定能转危为安……我便不回去了,你先下去吧。”顾如是不想在炎冥面前失态,抬手示意其退离。 待厅内只剩一人,顾如是眼底恨意复起。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师傅知道这件事,而保守秘密的最好办法,便是让知情人…… 闭嘴。 就在龙辰轩与苏若离等人抵达平阳的同一天,龙千绝所率大军攻下渔阳,进驻将军府。 平阳城内,龙辰轩同样在寒啸的引领下住进将军驿馆,众将叩拜之后,皆退。 入府,龙辰轩第一时间将寒啸宣进书房,密谈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之后,寒啸离开。 第五百七十一章你这只大鳖 回到房间,苏若离第一件事问龙辰轩的,便是寒啸为何会在这里? 身为皇城侍卫统领,他身负职责当是守卫国都,而且若非在此遇着,苏若离甚至忘了皇城里还有这一号人物。 寒啸的出现,让苏若离觉得惊奇。 更为惊奇的是龙辰轩预言,龙千绝就此再难行进一步,亦无退路,他完了。 桌对面,龙辰轩端起茶杯,声音如珠落玉盘,字字珠玑。 苏若离身子朝前趴了趴,歪着脑袋看眼前这位帝王,“天还没黑的你梦做的倒是香。” 龙辰轩没喝茶,而是搁下茶杯,倾身凑到苏若离面前,近在咫尺,彼此可以数清对方的睫毛,“你不是一直问朕,我的底牌是什么吗?” 苏若离原本是要拿手,把龙辰轩一巴掌呼开,离这么近要吃人咩! 但在听到‘底牌’的一刻,苏若离身上每一个细胞里所蕴含的好奇因子迅速被调动起来。 所有的不适,哪怕龙辰轩只是轻轻开口,她便能感受到有气扑到脸上都无所谓,她想知道那张底牌。 “‘弑佞’,这是朕未登基前便让寒啸着手去办的一件大事。”龙辰轩踢开椅子,与苏若离那般撅腚,双臂按在桌面,“知道什么叫‘弑佞’吗?” 苏若离摇头,诚心求教。 “所谓‘弑佞’,便是弑杀奸佞。”龙辰轩咬重字音,黑眸深如寒潭, “在世人眼里,皇都之臣,皆为重臣,得之便得半壁江山,朕却不以为然,大周除皇城之外,五十郡县,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不下千余人,三品以上不下万余人,比起朝堂那百余人,千万人的力量何能雄厚?” “皇上……掌握那千万人了?”苏若离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断,皇城百官不重要? 龙辰轩面容微僵,“能不能别打岔?” 苏若离点头,“能能能,你有底牌你有理,你说什么都对。” “在皇城与在郡县,文臣武将的作用亦不同,在皇城玩的是权术,把握住文臣便是把握住了人心,在郡县,武将才是真章,那千万人朕虽未全掌握,但其中武将却是掌握住了大半。” 苏若离埋头,伸出手指,细数自龙辰轩登基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 龙辰轩竟然用这么长时间去收买大周各郡县武将,其心机深沉,堪比沈醉。 她一直以为龙辰轩只是空有满腔热血,却无建树的落魄帝王,原来她看走眼了。 “好巧不巧的,朕‘弑佞’计划中,渔阳,中都,大都皆在其内,朕之所以由着皇叔连攻三郡,用的便是兵法里‘瓮中之鳖’之计。”龙辰轩私以为苏若离埋头所思,是他此刻所说的‘底牌’,于是说的越发卖力, “想捉到这只大鳖,就要先把他引到筐里,眼下皇叔处于渔阳,朕只需断他粮草,截他后路,就能硬把他憋在渔阳。” 苏若离抬了抬头,似是质疑。 “当然了,以皇叔之谋他还有一条路可走,便是突围回江左……”龙辰轩慢慢直起身子,长吁口气,“朕有截他之法,但朕想放他回去,朕想与他,公平一战。” “龙辰轩。”苏若离亦直起身子,美眸眨了两下。 “什么?”龙辰轩以为苏若离还有什么不懂,挑了挑眉梢,意思就是哪不明白你问啊,问了朕就告诉你。 “你这只大鳖!”苏若离猛然起身,踢凳踹门而去。 龙辰轩唇角抽了两抽,他这是哪里做的不对了…… 天已黑,子时将过。 白日凄叫惨嚎的牢房里,寂静无声。 青龙着一身黑色劲衣自房顶跃下,直落在无人角落。 他思量再三,始终没有想到双全法,既不误主人计划又可以保白虎他们安然。 所以于这最后一晚,他入了天牢。 目的只有一个,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他要给唐见雪下毒。 其实整个计划里,没有谁是想要唐见雪的命。 段翼算到孟臻不可能给武将一个满意的答案,沈醉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云峥与唐门划清界限,毕竟沈醉还想要唐玉书手里的贪狼斧。 正是这样的结果,段翼才有理由带领众武将去找唐玉书跟沈醉拼命。 而青龙的计划,他是希望唐玉书在知道唐见雪中毒之后,能用白虎他们的命换得解药。 所以此刻,他来了天牢且找到了关押唐见雪的牢房。 然尔让他没想到的是,无双夫妇在! “你们干什么?”眼瞧着唐见雪就要被寒双勒死,青龙纵身窜入,一把将其推开。 地上,唐见雪已经昏厥。 “叫这丫头交出解药!”寒双赤眼如荼,额头青筋迸起,本来就不好看的脸因为过度狰狞而扭曲的不成样子。 “解药?”青龙愣住。 “唐门那些卑鄙的孬种,打不过就下毒,这会儿无月中了剧毒,命不久矣了!”寒双说话时转身走向无月,青龙借牢房里微弱的烛光看过去,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无月脸色异常的黄,就像橘子皮那种黄,而且气若游丝。 “你们不是离开皇城了?”青龙不解。 “我们是离开皇城,可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唐门的人认定是我们杀了云峥陷害唐见雪,硬让我们偿命!”寒双咬牙切齿,恨声低吼。 “唐门的人也找上你们了?”青龙愕然,他未料唐门如此厉害,竟然难为住了无双夫妇。 “唐门剧毒果然名不虚传,便是我们夫妇亦遭了暗算,……”寒双一阵心痛,“不管了,今日寻不得解药,我便杀了这小妮子替吾夫报仇!” “慢着!留她有用!”见寒双欲下杀手,青龙纵步上前阻拦,“前辈不知,白虎他们还在唐玉书手里,唐玉书说若我不替唐见雪洗清罪名,他便杀了白虎他们!” “洗清罪名?”寒双抬头,瞪眼,“你别告诉我,你今晚来是替唐见雪洗清罪名的!怎么洗清,把我们夫妻供出去?” 第五百七十二章夜未央,杯莫尽 “岂敢,青龙从未想过要供出二位前辈,我只是想给唐见雪下毒,以此要挟唐玉书!”青龙当即解释,他万不能让无双夫妇误会自家主子,毕竟他们与主子不是从属关系,这样的误会很有可能会让主子在龙千绝那里失去信任。 “算你识相,若你敢将我二人杀死云峥的事供出去,凭我夫妻二人的本事,一样可以杀了白虎他们。”寒双状似舒了口气,指了指地上的唐见雪,“现在想想,当初段翼要我们去杀云峥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嫁祸给唐门?” 心,陡然一震! 青龙垂在两侧的拳头猛地缩紧,眸间瞳孔转动不停! 好像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青龙的视线不禁落在靠躺在墙壁的无月身上。 无双夫妇在江湖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便是沈醉与他们打起来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他们会中唐门暗算? 而且以他们的脾气,若真中了暗算,十有八九会直接冲到川蜀唐门,又岂会折回皇城来找唐见雪? “发什么呆,你倒是说说,段翼为何要嫁祸唐门?”寒双有些催促道。 听到这样的质疑,青龙陡然抬头,“没有,将军没有想嫁祸唐门!” 寒双闻声,脸色微变,便是靠在一侧的无月脸上都有那么一丝讶异闪过。 “怎么?防着我们二位?”寒双冷哼一声,不悦开口。 “我不知道二位在说什么,云峥的事与将军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莫要血口喷人!”青龙怒视寒双,垂在袖内的手攥成了拳头! 未及寒双再问,青龙突然出拳,直取寒双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寒双倏然后退,方才将将躲过青龙偷袭。 如此武功,与无双夫妇相差太多! “你干什么……” “你不是寒双!”这样的认知,让青龙彻底陷入绝望。 他应该绝望。 因为此刻,牢房外孟臻已然站在那里,在他身后,十几个犯人自拐角处慢慢走过来。 待青龙仔细辨认,那些身着囚服的犯人,竟是朝中文武官员。 “你们……”青龙回头,无双夫妇缓缓揭开面皮,露出本来面目。 青龙猜对了,他们的确不是无双夫妇,连带着唐见雪也醒过来,“朝本小姐下毒?谁给你出的损招儿!” 是了,这世间必然有唐见雪解不了的剧毒,但肯定不在青龙手里。 “青龙,刚刚你与他们之间的对话,吾与众官皆听的清楚,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牢房外,孟臻肃声开口,言辞冷戾。 青龙失笑,摊手,“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从未想供出无双夫妇,此番来,只不过是想给唐姑娘下毒。”孟臻替他好好回忆了一下。 “他们没做过,我自然无从供起!这有什么不对!”此时此刻,青龙只庆幸自己在紧要关头辨出无双夫妇是假,否则后果更难预料。 孟臻笑了,回头看向身后皆有分量的文武官员,见百官唏嘘,便又转身走向牢房,“青龙,玩这样的文字游戏有意思么?站在你面前的,莫说文臣,连武将都能猜到你刚刚对话里的意思,反驳?有意义么!” “身为刑部尚书,你莫不是想凭刚刚那两句话就要盖棺定论吧?”青龙怒视孟臻,恨恨道。 “审,自要严审!”孟臻漠然开口,之后面向文武官员,“吾以为,凭青龙所言,他定与云峥将军之死脱不了干系,吾现在将青龙打入天牢择日严审,诸位可有异议?” 百官无一人开口,纵是武将亦无反对之意。 此刻那些武将的心情,很复杂。 刚刚的对话虽然没说到关键,但已经昭然若揭,只差青龙亲口供述而已。 “还有,本官已查出事发之时,唐姑娘与唐公子身在楚馆,有楚馆众多人证,足以排除他们与此案的关系……”孟臻转身,朝唐见雪微微拱手,“这些日,委屈姑娘了。” “是委屈,所以见雪还希望孟大人可以尽快查出真凶。”唐见雪扯了扯略有褶皱的衣角,而后与青龙擦肩而过,走出牢房,“诬陷唐门必要付出代价,我等着这个结果!” 待唐见雪离开天牢,孟臻看了眼青龙,之后命人严守,方才带着文武官员一并离开。 夜未央,杯莫尽。 国师府的书房里,沈醉执杯独饮,他深知此夜之后,段翼已致末路必会作困兽之斗,他要做怎样的准备才能应付段翼的孤注一掷? 远在平阳,龙千绝连取三郡,龙辰轩又会如何力挽狂澜? 这大周,他入仕半生却始终没能看透…… 不得不说,千里之遥,消息必然会有滞后。 就在沈醉还在替龙辰轩担忧的时候,龙千绝自江左运往渔阳的粮草竟在中都被劫,十万旦粮草跟二十七车的兵器落入贼人之手,再无追回可能。 此刻渔阳将军府内,龙千绝将竹简军报狠狠摔到地上,怒发冲冠,面色赤红,“怎么会这样!” 满厅武将,包括凤染修在内,无人开口。 他们也不知道为何那些粮草会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被劫走,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本王在问你们!”举旗以来,这是龙千绝遇到的第一个挫折,这个挫折,阻止了他于五日后攻打平阳的计划。 众将目光皆投向凤染修,而作为军师,这个时候别人可以不说话,他却不行。 “启禀将军,属下以为那么大一批粮草在中都被劫,原因只有一个……”凤染修沉凝片刻,欲言又止。 “说,恕你无罪!”龙千绝厉声开口。 “中都官员中,或许有人已被策反。”凤染修的猜测亦是众武将所想,他们不敢说,是他们不想得罪龙千绝。 试想刚拿下的郡县就有人被策反,实着打脸。 第五百七十三章从头开始来得及 龙千绝眸色幽深,紧紧盯着凤染修,这样的可能几乎在他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可他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那你以为,我们当如何?”龙千绝冷目如冰,浑厚声音充满戾气。 “即刻折返中都,彻查。”凤染修提出的,是一条行之有效的方法,也是龙辰轩给龙千绝留的那一条路。 但即刻折返中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放弃刚拿下不久的渔阳跟大都! 一切从头开始! 倘若时间倒退二十年,龙千绝决不犹豫,他承认凤染修提出的建议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时间终究只会向前,他已老,已经没有从头开始的霸气跟无谓。 龙千绝无语,缓慢坐回到椅子上,阖起双眼。 凤染修瞄了眼周围武将,众人顿作鸟兽散…… 夜已深,繁星如斗。 来到平阳的第五天,苏若离深感自己闲的蛋疼。 要说玩玩深宫谍影,勾心斗角什么的她行,行军打仗,她不行。 好在龙辰轩的‘弑佞’果然奏效,龙千绝粮草被劫,他怕是有段时间不用打平阳的主意了。 此刻龙辰轩正与寒啸在书房议事,苏若离百无聊赖的躺在庭院里那片梅花中间的长凳上,抬眸数着天上的星星。 莫名的,想到了自己的四师兄。 她早就听四师兄说过,天上星,每一颗都代表地上的一个人,人活星亮,人死星熄。 那时她不信,人世间每天死的人不要太多,照这么死下去用不了几年,天上已无星可看。 四师兄敲了她的脑袋,每天来到这个世上的新生命也不要太多好吧! 凡事果然要从两面想,不同角度,所面对的真相不尽相同。 就像龙辰轩,她当初怎么就没看出龙辰轩也是个狼子呢! 明明最弱的那一个就是他! 可结果,凤穆死了,段翼败了,龙千绝许就要完蛋了。 这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可以呵! 何时,轮到她? “看什么呢?”绝美的脸庞突兀出现,挡住了漫天星光,那如红梅落雪的泪痣映入眼帘,苏若离的视线便被吸引过去,再难移开。 反倒是君彦卿,眸子却是看向某人刚刚的方向,除了星月,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欣赏的东西呢。 “你是谁?”苏若离接受现实之后,猛然坐起身,皱眉看向眼前男子。 “别开玩笑呵!”君彦卿转眸,四目相视。 “我不认识你,再不走本宫喊人了!”苏若离一本正经,哪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来真的是不是?”红衣翩跹,墨发如水,君彦卿缓慢直起身子,绕过来坐到苏若离刚刚躺下的地方,抬手扯了扯广袖,姿态有些慵懒,“不想知道乞儿过的怎样?” 好吧,我输! “乞儿还好吗?”苏若离无奈起身,她一点儿都不想跟眼前这个妖孽坐在同一张长凳上,跟他混,半点好处捞不到。 “好啊,特别好。”君彦卿煞有介事开口,抬眸看向苏若离,薄唇微勾,弧度完美。 既然不能当作不认识,那就当作旧识吧,“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儿?” 君彦卿扬眉,示意她说出来听听。 “能不能把太极弓给我?”别怪苏若离说话直,她为太极弓可是付出了不少,但连毛也没得着。 应该是没想到苏若离能有这般有啥说啥的觉悟,君彦卿抖了抖肩膀,“不能。” “那换件事儿求,你能告诉我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吗?” 真的,自段翼那件事后,苏若离现在看谁都重影! 现如今这世道,如果不是为了权,谁要十大神兵有什么用,君彦卿那么费尽心机的把太极弓弄到手,要说他没有什么称王称霸唯我独尊的阴谋,鬼都不信! 就算他没有,他背后必定有那么一个人,渴望权力。 君彦卿十分应景的回身,看了又看,“我背后没人啊!” “不说算了!”苏若离嘴角抽搐,扭头就走。 “喂,你就不想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见苏若离走开,君彦卿登时抬高声音。 不想下一秒,某人倏然转身,伸手狠狠捂住他的嘴,表情狰狞,眼瞪如铃,“小点儿声!” “唔唔唔……”君彦卿当真是对苏若离宽容至极,换另一个人若有这样的动作,顷刻魂归西天。 他很和蔼,但若不和蔼起来,也真狠得下心。 “听好了,我不想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我也不想再见到你!”苏若离捂了一阵之后,试探着松手,严正警告。 君彦卿抬起头,表情无辜,“我才救了你们的命啊!” “让你救了?”苏若离对君彦卿有种迷之排斥,多半是因为她在君彦卿身上吃过亏,虽然不比在沈醉身上吃的亏刺激,但也绝对不小。 除了手抖,君彦卿已无话可说。 风洛尘,你小师妹白眼狼啊—— 且说皇城将军府,段翼没等来孟臻的交代,等来的却是青龙因云峥一案被下了大狱的消息。 得到消息之后,段翼没有急于到天牢要人,而是派人打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结果就是,孟臻用计诓青龙承认云峥将军乃无双夫妇所杀! 当时那么多文臣武将都听到了,青龙虽然没有说的那么直白,但话里意思丝毫不差! ‘砰!’ 正厅内,段翼手中茶杯被捏的粉碎,眼底瞬间充斥血红血丝。 功亏一篑? 细算起来,当晚听到消息的武将无一人来将军府报信,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已经相信了青龙的话,所以…… 第五百七十四章公审 段翼不敢细想,此刻他若不到天牢要人,便是做贼心虚。 于是段翼命管家驾车,直奔天牢! 许是猜到段翼会来,孟臻早已在天牢门口守候多时。 “微臣拜见段将军。”门外,孟臻恭敬施礼,不卑不亢。 “把青龙交出来!”段翼怒而看向孟臻,浑身戾力。 “恕微臣不能从命,青龙与云峥一案有莫大关系,此刻正在牢中审讯。”见段翼欲硬闯,孟臻抬手阻拦, “将军莫要担心吾等会屈打成招,此刻牢房里除了刑部侍郎,尚有礼部尚书三人跟京兆尹等人旁听,定不会断错案。” 段翼暗惊,这分明是公审! 看来孟臻这不是想给将军府一个交代,而是想给满朝文武百官一个交代,“敢问孟尚书,青龙所犯何罪,你们要如此审他?” “将军不知?”孟臻反问。 见段翼漠然直视,孟臻拱了拱手,“将军明鉴,青龙亲口承认杀死云峥将军的,乃是无双夫妇,倘若微臣没记错,那无双夫妇当是将军的属臣,此案么……” 孟臻话音未落,已有狱卒自天牢内急跑出来,“回禀尚书大人,青龙自尽。” 一语闭,段翼垂在两侧的拳头猛的握紧,虎目如炬。 此刻,那狱卒已将一册书简递到孟臻手里,“这是罪犯青龙的证词,他死前已招云峥将军之死,乃他私下勾结无双夫妇而为,原因是他与云峥将军有私怨。” 如此供词,便是将段翼从整件事中,干干净净的摘了出去。 孟臻翻了翻证词,抬头,似有深意的看了眼对面这位已是花甲之年的老将军,“结案。” 青龙的尸体被段翼带回将军府,云峥一案就此了结。 这样的结果让朝中武将难以接受,青龙一个小小暗卫,他怎么敢杀战功彪炳且对段翼忠心耿耿的云峥将军? 何仇何怨? 他们不敢相信,亦觉不值! 替云峥不值! 将军府外,段翼颓惫不已的翻身下马,命管家将青龙厚葬,而后独自走进府门。 厅里,一抹熟悉的身影赫然站在那里,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亦没人注意。 段翼没有意外,只是觉得有些累。 “青龙忠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沈醉。 “国师这是把我将军府看作你家后院了?”段翼径直走向主位,重重坐了下去。 沈醉不语,挥袖间厅门倏然紧闭,“将军是否可以收手?” 段翼黑目如渊,苍老容颜闪过一抹狠厉,“什么意思?” “为妻为儿,你便可以置君臣之义于不顾?”沈醉直言,眸色如霜。 段翼闻声愣了一阵,之后动唇,笑,大笑! “何来君臣之义?若非龙天佑,吾焱儿岂会死!”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藏着掖着便没什么意义,段翼索性认了,他倒要看看,沈醉要如何。 “当年之事段焱有错在先,先皇非但没有降罪,反倒抄了那妃嫔满门给将军消气,这等厚恩,换来的就是你今日的背信弃义?”沈醉不解,他不明白。 “抄了那妃嫔满门又如何?我焱儿能活过来么!”段翼陡然起身,怒视沈醉,“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老夫?先皇对你也算仁至义尽,而你行的这条路,与老夫有何不同!” 段翼这话算是问住了沈醉。 的确,没有不同。 “我冲的,并不是先皇。”这是沈醉唯一能做出的解释。 “你冲的当然不是先皇,你是冲这大周百万里河山,你所求乃帝王之位,而老夫所求,不过是个公道!”段翼嗤笑,“你比我,更无耻!” 沈醉不愿多做辩解,抬眸,凝视,“若将军解甲归田,我自会保将军安然,不管渔阳那场仗,谁胜谁负。” 段翼狂笑,“渔阳一役,老将军必会打败龙辰轩,一路披荆斩棘,直捣黄龙!龙天佑的江山,就要败在他儿子龙辰轩的手里了,哈哈哈!” 一代沙场老将,战功彪炳,威名远播,结果却为了儿女私情堕落如斯,到底值不值得? “你走吧。”段翼止笑,眼中透着决然。 与凤穆不同,沈醉自始敬佩段翼,这会儿来便是想给他一条生路,然他救得了求生之人,求死之人何救? “将军留下来,未必会赢。”这是沈醉最后的忠告。 段翼冷笑,“也未必会输。” 沈醉点头,或许吧。 自己所言输赢,仅指皇城,而段翼所言输赢指的却是最后的战局,他接下来要做的任何事,都是想在龙千绝举旗倒戈的道路上推一把。 所以输赢,不在皇城。 沈醉走了,他言尽于此…… 远在平阳,苏若离终于把龙辰轩给盼来了。 这几日也不知道龙辰轩跟寒啸在书房里商量什么大事,日出不见人,日落不见影。 “中都众将皆被朕策反,大都亦是,三日后,大都会出兵,攻渔阳。”龙辰轩知道苏若离在等什么,落座时将当前战势据实告之。 ‘噗——’ 满口茶水一点儿没浪费,全数喷在脸上,那两片鲜嫩的绿叶刚好遮住龙辰轩的眉眼,蒸蒸冒着热气。 好在某人被喷了也不是一两次,表现十分的淡定。 “神速啊!”苏若离知道有‘弑佞’存在,却没想到它会有如此的威力。 “皇叔这会儿心情一定不会很好。”龙辰轩伸手摘掉挂在眉毛上的茶叶, “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铁的定律,千古不变,皇叔就是太自负,才会在攻打完渔阳之后,让肖礼自江左把粮草运过去,这下好了,自己被憋在渔阳,朕便是不战硬拖,也能在一个月之内拖垮他。” 苏若离就听他在那里装不说话。 好吧,人家说的是事实。 “皇城那边……”龙辰轩这几日专心阵前战势,未将心思分出来半点。 即便他早有计谋,可龙千绝到底是猛将,不容忽视。 第五百七十五章贪生怕死之辈 “皇城来的最新消息,段翼完矣。”苏若离说话时将袖兜里的密件揪出来,递给龙辰轩。 待龙辰轩打开来看,脸略黑,那密件上所写便如苏若离刚刚所言,一字未差。 他当然知道段翼完矣,他想知道段翼是怎么完的! 见龙辰轩眼中疑惑,苏若离耸耸肩,“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拿苏若离的话,她家四师兄素来喜欢故弄玄虚,但好在周写意从未有卜错的卦。 “还有一件事,之前‘弑佞’计划里的人有接触过江左的一位先锋,名叫叶染修,当时叶染修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今日寒啸告诉朕,那个叫叶染修的人,主动联系了他。”龙辰轩收好密件,转了话题。 “贪生怕死之辈,不用也罢。”苏若离直接断言。 “这次还真让你给猜错了,他信中所言,早知‘弑佞’存在,但却未将此事上报给龙千绝。”龙辰轩提壶倒了杯茶,“此番他来信之目的,便是希望朕能高抬贵手,放皇叔回江左,求得公平一战。” 苏若离愕然,不解。 “他话是这样说,但实际江左与大齐毗邻,皇叔就算没想过逃,也必然会给他手下那些誓死追随的部将想好一条退路。” “你是说叶染修求的是那条退路?”苏若离恍然。 “没错,他的确有此意,若朕不让一步,皇叔便是连退路都没有了。”这才是龙辰轩最为难之处,彼时寒啸的想法是让不得,可他不想做的那么决绝。 “也不晓得他是为自己,还是为了龙千绝。”苏若离对此人,颇为改观。 “难说,当时寒啸虽派人接触过他,但话未挑明,若常人必不能借此猜想到‘弑佞’的存在,他却能。”龙辰轩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缩紧, “有此等智慧之人若想明哲保身,应该不难……所以朕觉得,他是在为自己的主子跟同僚谋一条生路,这样的人,值得敬佩。” “所以皇上想放龙千绝回江左?”苏若离挑眉。 龙辰轩犹豫,不管身为王者还是将者,他都不该有此念,放龙千绝回江左意味着什么? 他非但要损兵折将,还要面对因此留下来的祸患!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就在这时,雷宇突然现身,说是龙浅求见。 龙辰轩万没料到,龙浅跟韩姜竟然没去渔阳,而是来了平阳。 这是几个意思? 正厅,一身素白长袍的龙浅已经等候多时,见龙辰轩入门,扑通跪倒在地。 与之一起下跪的除了她的丫鬟素宁,便是同行而来的韩姜。 “妹妹这是何意,快起来!”龙辰轩当即上前搀扶,心里略有些难受。 这一路风尘仆仆,龙浅发髻凌乱,白衣暗色,尤其那张倾城容颜,更是憔悴的让人心疼。 即便如此,龙浅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且清雅的气质,却是半点不减。 “臣妹求皇上开恩,饶我父王一命!”龙浅不起,泣泪而流。 “草民韩姜肯请皇上放肃王一条生路。”身后,韩姜亦悲声乞求。 龙辰轩犯难了,他倒是想饶皇叔一命,可龙千绝又肯不肯回头是岸? “你先起来。”龙辰轩执意扶龙浅起身,抬手时,韩姜跟素宁也一并站起来。 “皇上……”龙浅抬眸,雨泪连连。 龙辰轩不语,迈步走向主位坐下来,视线重新回到龙浅身上时,些许叹息,“朕不解,皇妹若有心救父,不该是去渔阳吗?” “臣妹深知,去渔阳不如来平阳,劝谏父王,不如来求皇上。”龙浅再度跪地,“臣妹知父罪无可恕,可看在当年父王为救先皇于西川险些丧命的情份,饶我父一命!” 龙辰轩长叹口气,“你叫皇兄为难了。” 龙浅不语,将头埋的更低,低泣声抑制不住的外溢,身体亦因悲恸而轻颤不止。 厅内一片沉寂,唯有龙浅的哭声,异常的清晰。 “若朕……若朕给皇叔留了退路,他却不退,又当如何?”龙辰轩抬头,肃然开口。 龙浅没有立时回答,她想了很久方才抬起头,“那便是父王的造化,不管结果怎样,臣妹都心念皇兄之恩!” 龙辰轩点头,“你容朕想想吧。” “皇上……” “容朕想想。”龙辰轩挥手。 龙浅知进退,就算不愿也不得不起身,退出厅门。 看到正准备与龙浅一并退出去的韩姜时,龙辰轩把他叫了回来。 门外,龙浅微愣,却还是转身去了。 厅内只剩这君臣二人,龙辰轩朝韩姜勾勾手指,韩姜走近,双手拱于头顶,“求皇上饶肃王一命!” “你还求我饶别人的命,当日你于皇城不告而别,连辞官都是让段翼代为辞的,你怎么好意思回来见朕?”龙辰轩身子微倾,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韩姜,“说说吧。” “草民有罪!”韩姜扑通跪地,“草民实在不能看着龙浅郡主独自离城,江湖险恶,草民愿以微薄之力护龙浅郡主一生。” 情真意切,说的龙辰轩颇为感动,“你称浅儿为……郡主?” “肃王之事龙浅郡主全不知情,还请皇上明察!”韩姜以为龙辰轩意在追责龙浅,当即辩白。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你与她不是夫妻吗?”其实在听到龙浅到时的那一刻,龙辰轩心里便有了定数,这条退路,他留给自己的皇叔,亦是在自己心里,留下一丝纯良。 “草民……已与龙浅郡主签下和离书,不是夫妻了。”韩姜声音渐沉,眼中伤感一闪而逝。 龙辰轩似是恍然,“你们的事朕多少知道一些,娄俊已死,浅儿想他无错,但也不能耽误了自己的一辈子……” 后院,龙浅早知苏若离与龙辰轩一起到的平阳,这会儿走过来,便是寻她。 见到苏若离后,龙浅便要下跪。 第五百七十六章不许省钱,使劲儿花 “这里没有外人,郡主不必多礼。”苏若离上前搀扶,不想龙浅却是生生跪下了。 “臣妹这一跪不是为了给外人看,是求皇后娘娘能在皇上面前,替吾父求那一线生机。”龙浅俯身,磕头到底。 苏若离暗自感叹,龙千绝倒是养了个睿智无双的好女儿。 就在刚刚龙辰轩离开的那一刻,她便从那双释怀的眼神中判断,龙辰轩这是有了答案。 “若离倾尽所能。”苏若离上前一步,伸手将龙浅扶起,拉到身边,“我定不负郡主这一拜。” “多谢。”龙浅感激。 苏若离想了片刻,“若离斗胆,郡主可知肃王有叛逆之心?” 许是猜到苏若离会有这样一问,龙浅脸上并无太多惊诧之色,她只摇头,“自小到大,父王对我的教诲从来都是守礼守节,循规蹈矩,莫做有违礼法之事。” 见苏若离并未插言,龙浅继续道,“我知父王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他此番有这样的举动我彻夜长思,皆无所获,但我亦相信,父王必是有天大的理由,否则他不会……” 苏若离点头,“我明白郡主的意思,只是想不到那个天大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这一夜,龙辰轩没有给龙浅确切的答复。 如此,他们便在平阳住了一夜。 翌日,龙辰轩将龙浅与韩姜叫到书房,他答应会放肃王一条生路,但那条生路皇叔会不会走,他无法保证。 当然,他有条件。 便是让龙浅答应再嫁韩姜…… 一辆马车,辗转自平阳东城离开,走向来时路。 此刻车厢里,龙浅忍不住回望,平阳城在她眼前,越来越远,泪水模糊了视线。 “没想到皇上竟真没把咱们绑了!”身侧,素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劫后余生之态。 “我早说过,皇兄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便恨父王,也不会把这恨迁怒到我身上,只是……”龙浅心涩不已,她没想到即便皇兄与自己的父王两军对垒,他却还肯关心自己的下半生。 “我们……不去渔阳吗?”车前,韩姜勒了勒缰绳,马车顿时在岔路口停了下来。 素宁闻声,看向自家主子。 龙浅沉默片刻,之后抬眸,眼底泪水满溢,“不去了,作为女儿,我该做的全都做了。” 马车复起,韩姜扬边长鞭,走向来时路…… 适夜,龙辰轩回到房间的时候告诉苏若离,龙浅没去渔阳。 苏若离不解,她为什么要去渔阳? 倘如龙浅真去了渔阳,那才叫尴尬,这边儿她苦苦求着龙辰轩,那边儿又把武将中的佼佼者韩姜带去了渔阳? 苏若离私以为龙浅的聪明就在于,她能看清局势,知道谁才是那个把握全局的人。 这点就比她强,她到现在都看不出来,在她周围环绕的这些人里,谁才是个那主宰者,而她没看到的那些人,又有着怎样通天的本事! 她开始有点儿明白,当初她一时意气选的这条路,再走下去,会是怎样的万劫不复。 可是她,没有选择…… 远在淮南,段清姿有些坐不住了。 顾如是不能离开淮南,那是因为顾如是是顾府当家人,她走了,谁来守着刚刚崛起的顾府。 段清姿不一样,她不在淮南,自有她家相公守着寒门。 所以此刻,她正在自己房间里收拾东西。 房门启,一身浅蓝色长袍的寒子念走了进来,外面下了雪,寒子念解下袍子抖了抖上面的雪,转身阖起房门。 “清姿?”寒子念将袍子搭在衣架的下一秒,分明看到自己妻子正在把一大把银票朝包裹里面塞。 “我想过了,再不去平阳我就疯了!”段清姿担心苏若离,尤其在龙千绝连破三郡之后。 寒子念闻声,眉毛微微一挑,之后绕过桌案凑到自己娘子身后,“为什么要装那么多银票?” “打仗需要银子啊!”段清姿回头,一本正经道。 寒子念显然不信,眉梢越发上扬。 “咳,我想着如果龙千绝把龙辰轩跟苏若离给抓了,他肯定不能放龙辰轩,可我若用银子好好疏通一下,或许能都救下若离,苍天在上,我可不是不想救主,龙千绝反的就是龙辰轩,我实在想不出办法救他。” 段清姿在那儿说的煞有介事,不想下一秒却被寒子念掰到自己面前,“如果龙辰轩完了,那么寒门也完了。” “为什么?”段清姿瞪大眼睛,她之前没听寒子念说寒门跟龙辰轩有关系啊! “因为寒门是龙辰轩平荡奸佞的财力支撑,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所以你觉得倘若龙千绝赢,他会容寒门吗?”寒子念不想吓坏了段清姿,“放心,龙辰轩不会输,中都大都尽已倒戈,眼下龙千绝就像那瓮中之鳖,黔驴技穷,再无奇迹发生。” “不会吧,之前我还打听到……” “这是最新消息,你信不过为夫?”寒子念拉着段清姿坐到床边,“还有,这些钱你哪里来的?” 段清姿不语,扭头看向房顶。 “这是我平日给你的花销,你怎么给省下了?”寒子念有些心疼的拉着段清姿到自己怀里,“别把顾如是的话放在心里,她不配,你说为夫赚钱是为了什么?” “为了龙辰轩。”段清姿扭头,一本正经道。 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在当初洛清风来淮南替寒子念解‘神醉’剧毒时打的是龙辰轩的招牌,她那时还想,龙辰轩怎么会这么好心。 现在她明白了,因为他们早就系在一起,命脉相连。 “傻娘子,是为了你!”寒子念用手指刮了刮段清姿的鼻尖,“当初龙辰轩那么诱惑我交出虎魄我都不为所动,我说的明白,谁把段清姿给我娶进寒门,我就把虎魄给谁,你说,在为夫心里,谁是最重要的?” 段清姿又是一怔,“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好多,要不这样吧,你且陪为夫躺在床上,听为夫给你娓娓道来?”寒子念情动,一把拉着段清姿倒在床上,满眼深情。 第五百七十七章好好倒在床上 “那好,如果你能说出是谁帮顾如是重振的顾府,我便与你好好倒在床上!”段清姿倏然翻身坐起来,肃然开口。 寒子念闻声,单手环于脑后,另一只手不禁拧了拧眉心,“娘子倒是把为夫难住了,查了这么久,我还真不知道顾如是到底是借了谁的东风……” 自顾如是东山再起之后,迅速扩张,眼下整个淮南真真正正的被她一分为二,若非寒子念近日引江东财力与之硬拼,只怕早已被其挤出淮南。 但好在顾如是求胜心切,丝毫不觉这场硬仗的背后,寒门简直占尽了便宜。 至于寒子念为何没任由顾如是砸银子坐拥整个淮南,那是因为,半个淮南,是寒子念允许的底线…… 渔阳,将军府。 凤染修刚自书房回来,行至门口见厅门半掩,便知其内有人。 待其入厅,便见那抹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他面前。 他以为秦衡不会再回来了。 自那日告他知秦衡要回皇城之后,秦衡失踪,至今日方才现身。 “想好了……”凤染修话音未落,余下言辞尽数噎在喉咙处,难上难下。 只见对面之人转身,一张银色面具赫然映入眼帘,面具没有表情,看不出悲喜。 凤染修强忍吃惊,一步步走过去,伸手触摸那张面具,他想把它拿下来,想看看此刻秦衡的那张脸。 然尔,不能。 他拿不下那张面具,因为那张面具被生生烙在了秦衡的脸上。 “秦衡?”便是听到凤穆血溅金銮殿的一刻,凤染修的声音都不曾颤抖过,但此刻,他忍不住震惊,连手都有些不受控制。 “是我……属下叩见公子,求公子恕罪!”秦衡避开凤染修抚过自己面具的手,单膝跪地。 “你何罪之有?”凤染修狠狠压制住内心的震撼,喉咙有些发涩。 “属下无故失踪,渎职了。”秦衡垂首,“公子从今日起,便称属下无名即可。” “无名?”凤染修皱紧了眉头,伸手扶起秦衡,“你这几日失踪,就是为了在自己脸上罩这样一个东西!” 就算秦衡不说,凤染修亦能想到,滚烫银具贴在脸上那一刻,又岂是一个痛字可以形容! 那种感觉,便似将煮沸的油锅泼上去,皮开肉绽,锥心刺骨! “为什么?”凤染修狭长眼眸狠狠眯起,他把秦衡拽到自己面前,“你不应该出现知道么?你就不该回来!” “属下身负宰相大人重托……” “他救你,未必真心!”凤染修怒声低吼,眼底一瞬间的恨意,须臾不见,“他救你,不过是顺手罢了。” “宰相大人或许只是顺手,但秦衡铭记于心,宰相魂逝,临终前让属下……让属下带公子择一处而居,此生远离朝堂。”秦衡哽咽, “不想属下来时公子已有自己一番算计,属下虽不能完成宰相遗愿,却已下定决心助公子成事,不管公子意欲何为,属下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银具覆面,凤染修看不清那张脸,但他看得清那双眼。 坚定!执着!无怨无悔! 老东西何德何能,竟得这样的人心! “不后悔么?”凤染修从来都承认,他心眼儿不大,阴险狡诈,面对那张没有表情的银色面具,他第一次心软。 这也是他给秦衡最后选择的机会。 走,他不留。 不走,以后便再也走不成了。 秦衡没走,在把银色面具烙在脸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清楚了…… 将军府为青龙挂了白幡,这样的举动引得某些武将不满。 他就算是将军府的人,但也是杀害云峥将军的凶手,配不起厚葬。 所以青龙出殡之日,将军府异常冷清,除了段翼,无人送行。 尘埃终有落定的时候,自墓地回来,段翼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一夜的时间段翼在想什么,只道待他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刑部尚书孟臻的府邸。 繁星隐去,天刚亮。 孟府主卧,曲华裳浅步走到衣架处拿起官袍,回到孟臻身边。 此时的曲华裳,再不是前任户部尚书周正的妻子,那样的身份,随着周府覆灭再也没有人记起。 她,是孟臻的妻。 “那件棘手的案子结束了?”曲华裳鲜少打听朝中之事,但云峥之死在皇城掀起轩然大波,她不想知道都不行。 “算是吧,只怕……”孟臻苦笑,“只怕段老将军要伤心一阵。” 孟臻原想说只怕段翼未必会善罢甘休,但他不想让曲华裳担心,这凶途险滩自当是由他来面对。 “自己的左右手,伤心是自然的,我只盼着他别迁怒你就好……” 什么叫一语成谶? 在曲华裳音落一刻,管家叫门,说是段翼段老将军在厅门候着。 握着官袍的手微顿,曲华裳抬眸,忧虑之色尽显。 “没事,他不过是想理论一番,证据确凿,我倒不怕他。”孟臻拉过自己官袍,系紧衣扣,“等我。” 事有异常必为妖,孟臻没想到段翼会来,而且来的这么早,于是离开主卧后便叫管家拆人去了国师府。 正厅,段翼不请自坐,双目微阖。 孟臻行至厅内,见段翼不语,先一步上前,“微臣拜见老将军。” 闻声后,段翼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再无如鹰隼般的光芒,平静,如死水。 段翼点头,“好……好呵,我想知道白虎他们在哪里?” 孟臻微愣,“微臣不知。” “不知?你与唐玉书他们不是一伙的?如果青龙不是因白虎他们被胁迫,又岂会半夜去那天牢给唐见雪下毒,你又怎么能事先安排好假的无双夫妇诱他供词,那些文臣武将又岂会早早就穿着囚服在那里守株待兔?” 第五百七十八章谁比谁冤枉 孟臻无以辩驳,段翼所说,倒是真的,“不论过程与否,结果无错。” “青龙自己承认,老夫无话可说,但白虎他们跟随老夫半生戎马,你若还念在老夫为这大周曾九死一生,便捎话给沈醉,放了白虎他们。”段翼音量加重,身子微微前倾,看向孟臻。 “微臣自会尽分内之事,但……”孟臻抬了抬眼,与之四目相视,“老将军的确为这大周曾九死一生,可为什么累累功名,非要拼个晚节不保?” 段翼怔了片刻,之后直起身子,白须微动,笑了两声,“忘了,差点儿忘了你是沈醉的人,想必你是知道很多事了?” “该知道的,微臣都知道。”即便知道段翼所作所为,孟臻对眼前这位老将军,还是恭敬如斯。 段翼点头,一时无语,唯黑眸环顾,老泪满溢,“人这辈子,有追名者,如凤穆沈醉,有逐利者,如寒子念方玉,老夫所求,不过一个情字,何错之有?” “为了情,忘了义?”孟臻总觉得,段翼过于执拗了,当年之事先皇到底错在哪里?就连那嫔妃入宫都跟先皇没有半点关系。 “忘了义……也不能这么说吧,老夫的义都给了肃王。”段翼双手叩拳,缓慢起身,“现在讨论那些没有用,老夫今日来便是与你讨论,云峥一案。” 孟臻的身子随段翼行走的方向微转,眉头皱了皱,“云峥一案已结,似乎……没有可以讨论的地方。” “不,有!”段翼回身,面向孟臻,“云峥绝非无双夫妇所杀,亦不是青龙主使。” 孟臻斗胆起身,直视段翼,“这点下官知道,云峥之死,乃将军……” “是沈醉!老夫真没想到,沈醉权利滔天,竟然为了诬陷老夫,收买了那么多人费尽心机演了这么一出戏!”段翼黑目阴寒,肆意冷笑。 孟臻听着这味道有点儿不对,不自禁的双眉挑起,“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到底要将老夫逼至何地!”段翼声音愈冷, “云峥之死,就是沈醉所为,你们先是与唐门合谋杀了云将军,老夫将此案交于刑部,你们又以白虎他们的性命威胁,硬逼着青龙与你们一起在文武官员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戏,你们想让满朝武将误会老夫,以为云峥将军是老夫所杀,目的是嫁祸给沈醉!” 身为刑部尚书,孟臻听过不少颠倒黑白的证词,可那些都是鼠辈,眼前这位可是大周国顶顶大名的段将军! “将军你说这话,不觉得脸红吗?”孟臻都有些无语,这么好的想象力,不说书可惜了。 “呵!”段翼冷笑,而后一步步走到孟臻面前,“老夫冤呐!” 孟臻默然,冤的那个应该是青龙。 明明护主而死,而今却被自己主子扣上这样一个不忠不义的骂名,只怕九泉之下已吐血。 “段将军这又是何必……”孟臻叹息之余,忽被段翼握住双手! 孟臻惊惧之下垂眸,只见自己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匕首,利刃直对段翼。 “这是……段将军你这是干什么!”感觉到力道骤强,孟臻猛然抽手,然尔他始终不敌段翼,那匕首正一寸寸朝段翼胸口刺去。 “老夫冤枉!”段翼双眼陡戾,赤红如荼,白眉倒竖,五官因为用力而变得扭曲。 “不要……住手!”孟臻拼尽力气后退,脸上惊恐之意更浓,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想不出段翼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但他知道,这一刀下去,段翼必死,而他万劫不复! 利刃刺破黑色官袍,有鲜血溢出,浸染在官袍之上! “住手!快住手!”好歹也是刑部尚书,这会儿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额间豆大汗珠儿掉的噼里啪啦,他就算不为自己,也万不能让一代功臣死在他手里! 倏然,寒光陡闪,段翼只觉手腕发麻,双手下意识松开! 事发突然,孟臻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握着匕首倒仰在地,狼狈不堪。 此时的孟臻,哪还顾得上官者的威仪跟形象,他几乎已迅雷之速脱下自己的官袍,将匕首狠狠缠在官袍里,坐到腚下,再回头时,脸色苍白。 “老将军这是干什么!”清绝的声音自厅门传来,孟臻见来者,这方狠舒口气,好险! “沈醉?”段翼未料沈醉会来,回身看向孟臻,眼含怨气。 孟臻欲哭无泪,这怨气是几个意思,现在该怨该恨的是他吧! “老将军刚刚……欲求一死?”沈醉着一袭白袍,快步走到段翼面前,一双清目迸射出不可置信的寒光。 他料到段翼会有后招,却没想到段翼的后招竟然是死! “你不是早就想老夫死么,现在老夫求死,你应该高兴才是,拦老夫做什么呢。”段翼理了理刚刚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褶皱的官袍,胸口血迹,异常明显。 沈醉背后,孟臻吃力起身,连带着把被官袍包裹严实的匕首也攥在手里,恐防万一。 “老将军,下官不明白,您若一心求死,干嘛非借下官之手?”孟臻抹汗。 “因为他若死在你手里,那么云峥一案,便能死灰复燃。”沈醉没让段翼解释,沉声开口,“老将军为了牵制朝中武将,连命都不要了?” 段翼不否认沈醉的推断,笑的肆意洒脱,“活够了。” “中都,大都皆被皇上策反,龙千绝被困渔阳,进不能攻,退不能守,万旦粮草被劫,百余辆兵器不知所踪,这一仗已然有了结果,你就算牵制住了皇城武将的注意力,也改变不了大势所趋!”沈醉悲愤开口,字字锥心。 “是么?”段翼对这样的局势似乎并没有意外,亦或他早就知情,“那又怎样?” 沈醉淡如烟雨的眉峰鲜少皱成川字,那双眼,鲜少露出悲凉,“回头是岸。” 段翼好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狂笑,泪流满面。 功亏一篑,到底是功亏一篑—— “沈醉呵,看到了吧,这就是咱们那个傀儡皇帝的本事,他可厉害着呢!”段翼绝望如斯,步步向前,“老夫已矣,可是你当如何自处?” 第五百七十九章对不起,你输了 段翼的话,说到了沈醉痛处。 城门临别一眼,他便预料到龙辰轩会赢,但他如何也没想到龙辰轩会赢的如此轻松,他甚至未动一兵一卒就将龙千绝逼至两难境地。 中都大都到底是怎么被策反的,至今仍是个谜! 凤穆输了,看似输在段翼手里,可那何尝不是龙辰轩给他的机会! 现在段翼输了,龙千绝已无胜算,他当如何自处! “噗——” 沈醉走神儿的空当,段翼突然自怀里掏出利器,狠狠插进自己胸口,鲜血迸溅,染透黑色官袍! “段翼!”沈醉猛然上前,单掌叩在其身后位置,拼命倾注内力。 “没用的,刀上涂了唐门的‘朱砂泪’。”段翼失笑,身体无力倒仰,落在沈醉怀里。 真的,他再怎么算也没算到,自己临终一刻,竟然会死在沈醉怀里,好生滑稽。 “值得么?”沈醉双目微红,哽咽低吼。 “什么叫值得?什么又叫不值得?老夫只道,做了便是做了。”鲜血如柱,染红青色理石,那殷红的颜色犹如盛开在黄泉路的彼岸之花。 回头是岸,谁都知道,可回头,真能渡岸? “来无期,去无期,老夫先走一步,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这大周最后的归途,是你,还是龙辰轩?”血沫喷溅,落在花白胡须上,让人心酸不已,“也罢,老夫在那边等着,看看先等到的是谁,便就有了结果。” 沈醉哽咽,微微颌首,“老将军所言甚是,如此想来,现在走与那时走,岂不一样?” 段翼扯了扯唇,却未再言,而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沈醉落泪,即便在段翼那最后一眼中看到了安然,他亦心痛难当。 段翼一心求死,此生也算求仁得仁。 而他,此生求的是什么? 得到的,又是什么! “将军……”一侧,将将缓过神儿来的孟臻猛的扑过去,泪如雨下。 抛开对立的根源,整个大周谁都不能否认段翼的赫赫战功。 许久之后,沈醉将段翼恭恭敬敬的平放在地面,三鞠躬之后吩咐孟臻,请闲王,请文武百官! 孟臻不解,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先寻应对之策么? 要让那些武将知道段翼死在孟府,他以后不要出门了。 孟臻提出异议,沈醉悲声惨笑。 段翼想要用牺牲自己的方法挑起文臣武将内斗,可他怎么就忘了,作为武将的精神领袖,他的死就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覆灭。 就如凤穆之死,太上苑可以替代他的能人何止一二,可有人站出来么? 没有! 凤穆是他们的精神支柱,精神支柱倒了,人也就废了。 “段翼是高估了那些武将……群龙无首,还有什么斗志可言!去吧,把所有人都叫来。”沈醉挥袖,而后独自站在段翼身边,守着那具尸体,微垂的睫毛掩盖了那双眼里一瞬间的晦暗难辩。 事实如沈醉所料,当一众武将得知段翼身死于孟府的消息,先是震怒,再是质疑,直至看到段翼的尸体后,剩下的,只有绵绵无尽的绝望。 没有了精神支柱,他们也就垮了。 对于段翼之死,沈醉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老将军来孟府与刑部尚书对证供词,在确定云峥将军乃青龙主谋且由无双夫妇害死之后,悲愤之余,引颈自刎。 沈醉不似当初对凤穆那般决绝,保住了段翼最后的颜面。 段翼死了,朝中文臣武将之危因他之死,终结…… 楚馆,洛清风在被唐玉书用花瓶砸中之后闹了两天情绪,这两日才好。 此刻坐在锦瑟居内,洛清风不时看向对面女子,“林琅,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答应把真相告诉他,看他的话,我死也要把这些话带到棺材里。” 楚林琅浅抿樱唇,笑容清浅,“所以洛公子是想让林琅承你的情?” 洛清风脸略红,“万万不是,当是洛某承姑娘的情。” 这时,房门开启,唐玉书进门便听到洛清风那张狗嘴里吐出的,全是情! “卑鄙小人!”当着楚林琅的面,唐玉书不便说太难听的话,但他看洛清风的眼神儿明显带煞气。 “两位慢聊,林琅去给两位公子沏茶。”楚林琅浅笑起身,之后在洛清风不舍的目光中,消失在锦瑟居。 紧接着,视线被截断,唐玉书一脸怨毒的站在洛清风面前,“你当贞娘死了么!” “你说对了。”洛清风并非负气,一本正经。 楚林琅说他上次之所以挨揍,是因为自己没有一开始就说出重点,所以这一次他吸取教训,第一句话说的便是重点。 然结果,还是一样! 洛清风恨呐! 我不就是暂时没有武功么! 你要么打死我,要么等老子武功回来了,我打不死你! “痛痛痛……”头发被唐玉书扯在手里,洛清风吃痛大叫。 “你敢这么诅咒贞娘,我今天便让你尝尝流殇戒的厉害!别说我没告诉你,这玩意矜贵的很,一般人我都舍不得给他用!” 眼瞧唐玉书举起手腕,左手无名指那枚古朴银戒正对自己脑门儿,洛清风大吼一声,“我没骗你,贞娘真的死了!在你离开闽江那日,贞娘香消玉殒!” 流殇戒开启的前一刻,唐玉书止了动作。 然他的手,却停在洛清风衣领处,瞳孔骤缩。 片刻,唐玉书清眸眯起,迸出狠戾颜色,“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谎话!” “没有!不是谎话!当年贞娘之所以选择跟我离开,是因为她于‘不死草’成熟前一日发现自己身患恶疾,那真是恶疾,我没办法!”往事再提,伤心的又岂止一人。 唐玉书仿佛雕像般静止不动,就那么坐在洛清风身上,眼睛瞬间染上血色,“你再说一遍?” “贞娘不想你因为三个月的时间背负一生的情债,所以她诓了你!她爱的人是你……不是我!”洛清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道,狠狠推开唐玉书,翻身站起来,居高临下, “贞娘死时求我,莫要把她的死讯传出去,她不想你有负担,可是她没想过……她没想过我会为此背负怎样的负担……”洛清风失笑,眼底溢出晶莹。 第五百八十章我只是嫉妒 “不……这不可能!”唐玉书茫然坐在地上,双手慢慢攥紧了拳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不可能?那三个月,你们才是真的情投意合,我只是……我只是你们的陪衬,其实我早就知道,贞娘对你是一见钟情,对我不过是药理上的认同罢了。”洛清风转身,颓然坐到椅子上, “可我情愿相信她对我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动心的……所以那三个月我一直死皮赖脸的不肯走,你一定猜不到,那晚知道贞娘患有恶疾的时候我想过告诉你,凭你我之力,就算救不了她的命也至少可以让她多活一年半载,何至三个月……但她不让,她不想为了那一年半载的时间,而让你陷入无尽的痛苦!她在那时,心心念念的却是你!” 洛清风的话太重,重到唐玉书无力承受。 “她,爱我……”唐玉书跌坐到地上,双手狠扣住地面,指甲劈裂,渗出血迹,“她原来是爱我的!” 唐玉书眼泪决堤,握起拳头重重砸向地面,时哭,时笑! 一侧,洛清风不再作声,只道贞娘在九泉之下莫要怪他,以唐玉书这般执念,告诉他未必是坏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唐玉书带着无比的悲恸跟绝望站起身,摇晃着走到洛清风面前,眼中,却隐隐透着狂喜。 洛清风是神医,见唐玉书如此,暗惊。 此乃大疯之兆! 洛清风不想跟他说话,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走。 不想在他起身一刻,衣领再次被唐玉书拉住,“贞娘喜欢我?” “她爱你!”洛清风纠正道。 别怪他为什么不与唐玉书争辩留得一丝尊严,谁看到哪个正常人跟疯子吵架赢了的! “她爱我……她爱我……她爱我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白白让我等了十年才得到这样的答案!你说你该不该死!”唐玉书突然发狂般将洛清风推倒在地,然后自己也扑了过去…… 后来楚林琅待唐玉书平静下来之后,替洛清风说了句公道话,唐玉书的解释是,不趁那个时候打一顿,他以后怕是没机会再揍了。 这话楚林琅自然不会传给洛清风,只道某神医流年不利吧…… 远在平阳,段翼之死让龙辰轩跟苏若离皆大吃一惊。 尤其龙辰轩,在接到这个消息后便一直没有开口。 苏若离知他心痛,毕竟段翼的身份非同一般。 只是段翼陷入执念,谁也没办法把他拉回正途。 “皇上该想想,段翼这一死,皇城里那些武将若被师傅招揽,那你就不用回去了。”苏若离收了密件,轻声开口。 “沈醉?”龙辰轩自沉痛中收神,抬起头,看向苏若离,“将军府不比太上苑,那些武将的心思也不比文臣来的细腻,沈醉可以用收揽人心的方法把文臣收归已用,但武将,他未必玩的转。” “你就不怕万一?” 苏若离承认龙辰轩说的有理,文臣武将最大的区别在于文臣善于揣摩人心,往往这种人也更容易被人揣摩进而被招揽,武将则多半从全局着眼,尤其渔阳战事未明,他们的注意力自然在战场,他们更愿意臣服战场上的强者。 对沈醉,那些武将心里不愤。 “就算武将不为国师府所用,贪狼斧肯定是没指望了。”只要想到楚馆里的洛清风,苏若离的心就会不由的抖两下,临行前她想到给洛清风解药来着,但她没给。 原因简单,不想给。 “关乎你的安危,朕对贪狼斧一直没有觊觎之心。”龙辰轩郑重开口,眼中并无失望之色。 “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蹬腿儿……”苏若离想说我若不好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但此时,她的想法有了改变。 她忽然觉得自己未必与龙辰轩坐在同一条船上,又或者她根本就是执在龙辰轩手里的一枚棋子,自己若蹬腿儿,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折了而已。 “在想什么?”看出苏若离异样,龙辰轩挑了挑眉。 “没什么,段翼死,我伤心。”这就是所谓的兔死狐悲吧。 “朕也伤心。”龙辰轩点头,“想来皇叔也得到消息了,他也一定很伤心。” 苏若离盯着龙辰轩看了许久,那张脸上的伤心不似有假,她猛的想到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开始就预见了段翼的死?你把他交给我师傅,是不是……怕自己不忍动手,但其实,你是判了段翼死刑!” 龙辰轩想了想,摇头,“不是。” 龙辰轩自以为真诚,但苏若离却全然没将他的真诚放在眼里。 “当初你把凤穆留给段翼,让他动手铲除奸佞给他在朝中立威,这会儿你把段翼留给沈醉,想的却是在沈醉的公德簿上划掉一笔,龙辰轩没看出来呀,你好深的谋算!”苏若离恍然大悟一般,咬牙切齿。 龙辰轩又想了想,“听皇后这么一说,朕很有可能歪打正着了?” 正如苏若离所想,龙辰轩的确有此一念,龙千绝必败,段翼甘愿留在皇城以死明志,既然他注定要逝,那么由谁来动手为宜? 自然是沈醉,因为待他回皇城所要面对的唯一劲敌,便是沈醉。 此番沈醉杀了段翼,朝中武将必然不会投奔国师府,那么除了他这位初露锋芒的帝王,武将还有别的选择否? “啧啧……”苏若离蹙紧了眉头,手里不时握起搁在桌上的银拨子,叮当敲打瓷杯,“你怎么敢赌沈醉不会把段翼那些龌龊事儿说出来?” “朕赌他一念之仁。”既是被苏若离看透,龙辰轩亦没什么好隐瞒的。 所有的计划都在一个前提,就是沈醉没有揭穿段翼是龙千绝马前卒的事实,亦没有揭穿段翼为一已之私叛逆先皇的事实,他在武将中仍有极高的威望。 而沈醉,杀了他。 “你赌赢了?”苏若离止了手里的银拨子,捏着银拨子的手,越发收紧。 “很明显。”龙辰轩承认在这件事上他动了心思,而且不怎么光明,但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他若对别人光明,自己的下场就会很不光明。 第五百八十一章三日后动手 本就站在敌对的立场,苏若离对龙辰轩的作法无可厚非,她寒心的是沈醉能对段翼做到如此宽容,她差哪儿了? 见到苏若离不怎么高兴,龙辰轩拉着椅子朝前凑了凑,“心疼沈醉了?” 苏若离不想说话,内心却把自己抱成团,她心疼她寄几。 “龙辰轩,你听好。”自与龙辰轩离开皇城以来,苏若离心情一直不怎么好,这会儿听到龙辰轩用计坑了沈醉一把,她非但没有开心,反倒心情更加糟糕, “我既能想明白你的计谋,便是我的脑子也未必比你慢多少。” “自然,皇后睿智乃朕数倍!”龙辰轩狠狠点头,表示认同。 咻—— 龙辰轩未及反应,那支握在苏若离手里的银拨子宛如一道闪电,直冲龙辰轩而来。 索性那银拨子只插进龙辰轩头顶绾起的发髻,代替了之前那只玉簪。 “我就算脑子比你慢,但好在得大师姐两门绝技,功夫还有。”苏若离无比认真的看向龙辰轩,“若哪日你敢坑我,我必有办法带着你一起入坑,就算被活埋,我身边的位子也是留给你的。” 龙辰轩没说话,只盯着苏若离看了许久。 “不信?”苏若离被盯的有些心烦。 “朕一直以为,在经历那么多次九死一生之后,你对朕当有信心。”龙辰轩眉目深沉,眸光深邃,“朕自把命交给你那一刻起,便是真真正正信了你,现如今这世间,你是朕最亲的人,谁会对自己最亲的人使手段?”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苏若离不以为然,偏巧她就遇到一个。 “朕不会。”龙辰轩都不知道沈醉是怎么把自己徒弟教成这样的,三观不正。 “你最好不会。”苏若离越发烦闷,她知道自己这股无名夜火不该烧到龙辰轩身上,可原谅她上辈子死的太奇葩,所以越是亲近的人她越是要防,尤其在龙辰轩显露锋芒之后,她的危机感直线上升。 苏若离不想面对龙辰轩眼中隐隐的失望,干脆起身走出房间,她需要冷静。 待其走后,龙辰轩唤出雷宇,他有些看不明白苏若离了。 “朕这段时间是做错了什么?”龙辰轩百般不解。 雷宇承认他看出一些门道,但苦于没有特别恰当的词表达,所以他举了一个例子。 就譬如你养了一个猴儿,你经常耍它,逗它,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被养的猴儿耍了,那是个什么心情? 龙辰轩深以为然,抬手示意雷宇过来。 雷宇觉得自己有可能要被赏,当下朝前凑了两步。 于是龙辰轩赏了他两拳头,正中眼眶…… 段翼已逝的噩耗传到渔阳,龙千绝为此禁食三日。 三日后他将凤染修等四品以上的武将召到正厅议事,所议之事乃渔阳之舍弃。 众将几乎异口同声,愿意护龙千绝杀出一条血路,回江左。 “不回头是不行了。”龙辰轩遣退众将,唯独留下凤染修。 “将军明鉴,眼下中都大都被龙辰轩策反,西川城内谣言四起,守将一时难以镇压,无论从哪方面看,江左都是最保险的地方。” 龙千绝点头,“本王知道,只是没想到筹谋这么多年,自诩万无一失,本王以为此番举旗定能直捣黄龙,逼我那侄儿退位,竟……只是黄粱一梦。” “将军……”凤染修欲言,却见龙千绝抬手。 “罢,就先回江左。”龙千绝怅然抬头,“今晚子时出发,你去准备。” 凤染修离开之前,龙千绝问及了自己的女儿,凤染修的回答是,龙浅郡主已安然离开平阳,回了边漠。 当晚,龙千绝果真带一队轻骑自渔阳南城离开,一路行山劈水,尽走险路,为的就是防龙辰轩派军堵截。 不想一路畅通无阻,于十日后抵达江左。 且待龙千绝入了江左,才从肖礼口中得知,龙辰轩在其离开渔阳的第二日便自平阳行军至渔阳,又自渔阳到大都,中都,直到昨日,龙辰轩已入西川,悬起战旗并送来战帖,欲在五日后开战。 看到战帖之时,龙千绝悟。 自己那侄儿是想与他公平一战…… 如龙辰轩所言,段翼虽死,但国师府这几日亦是门可罗雀。 此番景象倒不比凤穆倒时,国师府偶有太上苑旧臣拜访,以表忠心。 眼下西川战势未明,那些武将的心思皆落在此战胜负上,心底皆有自己的盘算。 好在沈醉对武将的心思早有洞察,便也没觉得过于失落。 反倒是贪狼斧的事,让他十分上心。 自唐见雪从天牢里出来之后,唐玉书便在皇城里买了宅子,挂匾唐府。 为的就是沈醉亲自登门提亲。 这一日,终于到了。 整整三十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被下人们齐齐摆在唐府前院,唐见雪简直乐开了花儿。 尤其看到周写意之后,直接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正厅内,唐玉书一身青色长袍,坐于主位,沈醉则在上座,二人品茶之余商讨婚期。 “三日会不会仓促了些?”沈醉没想到唐玉书竟将婚期定于三日后,如此之快,唐解飞都来不及。 “这里没有外人,唐某不妨直言,家父为小妹选中的佳婿并非令徒,而是落霞山庄的少庄卫无缺。”唐玉书见沈醉欲言,他抢了先,“唐某知国师府在大周威望不输落霞山庄,但国师府到底意属朝堂,家父的心思,在江湖。” 沈醉颇有些尴尬,“如此,这门婚事……” “这门婚事由唐某作主,吾妹既与令徒情投意合,唐某便不会让妹妹失望,只是周公子娶了吾妹之后,不可留在皇城。” 沈醉点头,“他们之事,我不会干涉。” 第五百八十二章出自江湖之物 唐玉书十分满意的抬起头,瞄了眼停放在外面的彩礼,“这般厚重之礼,唯此物,方能媲美。” 见唐玉书将桌上一抹锦帕掀起,沈醉眼前一亮。 只见一把威戾的斧头正落在托盘上,斧身漆黑且隐隐泛着冷光,头尾各有纯金环箍叩在上面,斧头金黄,整把贪狼斧散出的戾气震慑人心,当之无愧的绝世神兵。 “贪狼斧?”沈醉眼前一亮,轻声抿唇。 “本就不是江湖之物,还请国师笑纳。”唐玉书恭敬将其推到沈醉面前。 沈醉自不推辞,伸手拿起贪狼斧仔细端详,认定是真品后,眼底闪过一抹释然。 近段时间十大神兵相继现世,可自天诛开始到现在,他方才得这一件,加之轻舞,十大神兵他也不过占了两件而已。 现在想想,倘若龙辰轩之前一直在以弱示人的话,那么那些神兵,是否已为他所获? 沈醉离开后,唐玉书在正厅内坐了良久,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忍不住想将贪狼斧的玄机道与沈醉,可他忍住了。 或许他该将这个秘密,告诉另一个人…… 适夜,周写意自外面回来时,遇到了管家沈安,且收到了大师兄给他的新婚贺礼,一个做工极为精致的摇签筒,里面还有十几支尚未书写的竹简。 周写意知道这签筒里面的竹简为何无字,想来大师兄是觉得像胡编乱造这种事儿,他干不来。 签文人写,又何来天意。 沈安去而复返,说是国师在书房里等他。 周写意便握着签筒,去了书房。 云峥一案尘埃落定,段翼身死道消,然朝中武将却无一人向国师府示好,周写意私以为师傅找他当为此事,但他错了。 沈醉所为,便是自己这个四徒弟与唐门大小姐的婚事。 “国师府两次嫁女,你大师姐于洞房失踪,至今没有下落,你二师姐于喜堂小产,更险些丧夫……”沈醉刻意换了椅子,将自己的檀香木椅搁到外面,反将摆在外面的,当年段清姿从寒子念那里偷来的青木藤丝编制的摇椅,搁到自己身下。 “师傅是担心写意的婚事会出什么茬子?”周写意动了动眉梢。 “无论如何,国师府这次娶亲不能再有任何差池,这一次,为师要亲自操办。”沈醉抬起头,深邃的眸间溢满慈爱。 周写意素来识人,这样的目光里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他辨的清清楚楚,他不知道师傅于别的徒弟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父爱。 “写意拜谢师傅!”周写意欲跪时见沈醉抬手,方才起身。 见师傅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签筒上,周写意似是想到什么,“这是大师兄送给写意的新婚贺礼,大师兄……应该是走了。” 沈醉点头,“知道,他与你三师兄一并过来拜辞,两个时辰前刚走。” 此番能如此快引诱青龙招供,风洛尘跟聂庄功不可没。 当日天牢里的无双夫妇便是他们易容而成。 聂庄的易容术自不必说,为了瞒过青龙,他们至少要找一个武功高于青龙的人与其接触,放眼整个国师府,唯风洛尘可以胜任。 沈醉看得透自己的两个徒弟,大徒弟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三徒弟的心事他亦知晓,只是情爱之事他难左右,也只能盼聂庄能自求多福。 大周皇城重新陷入一片死水,在这死水潭里唯一可以激荡起浪花的,便是国师府娶亲…… 龙千绝回到江左,龙辰轩与苏若离亦到了西川。 皇城武将翘首以待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西川将军府内,龙辰轩翻看了自己那位好皇叔数年前每一场征战的书记,一百二十八场战势,无一败局。 这样的战功便是祖父在世时的那些武将,亦难企及。 桌上堆如小山的书记足以证明皇叔是天生的武将,为何后来弃武从文? 入夜,龙辰轩命人将那些书记搬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西川与江左的地形图。 苏若离不懂打仗,亦从不涉猎兵法之类,所以她不明白龙辰轩何以要她过来共谋制敌之策。 十几万兵卒的性命,苏若离自觉背不起,于是乎表现的亦十分低调。 “寒啸,你以为皇叔若攻西川,会采用什么样的策略?”鉴于此为机密,除寒啸跟苏若离之外,他没叫外人。 “江左地势高于西川,我若是肃王,当引江左之渠,水淹西川。” 苏若离在旁边听的一挑眉,问题来了,她不会游泳。 龙辰轩手中竹棍以江左南城为源头,自东向西在悬于墙上的地形图上划出长长的一道。 苏若离看不明白,但寒啸拱手,“皇上英明!” 龙辰轩所划的那条长线,乃是寒啸心中水淹西川的必经之路。 这条路,就算征战多年的老将军也未必会在一天之内想出来,因为要考虑的因素太多。 “除此之外,皇叔还可用什么策略?”龙辰轩转身,看向寒啸。 “江左驻军十五万,西川虽七万,但背靠中都大都,后继强劲,属下以为肃王应该不会强行攻城。” 对于这点,龙辰轩亦点头,“攻城他全无胜算,兵出奇招是皇叔唯一的出路。” 龙辰轩转身,手中竹棍重新落在地形图上,“火攻。” 寒啸愣住,“火攻?” “没错,水淹西川是妙计,但皇叔至少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准备,他等不及,因为那时军心早就散了,要知道现在江左那些兵将斗志昂扬的根源,是他们还沉浸在皇叔连取三郡的气概中,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认清事实,介时皇叔有什么办法笼络军心?” 寒啸恍然,“皇上的言极是,但火攻……” 寒啸想说火攻的变数会不会太大,尤其现在寒冬时节,多数刮的都是北风,若乘北风,江左的兵连西川的边儿都够不着。 “巧就巧在自明日开始,江左与西川所在的这片地域会有十天的转暖趋向,且风向会有改变。”龙辰轩并非凭空论断,实是他翻阅了两地近十年的人文典籍而得出的结论。 “东风,这十天之内至少有三日刮的是东风。”龙辰轩肃凝开口,眉目深沉。 “若真火攻……我们何解?”寒啸皱眉。 第五百八十三章火攻助阵 “若真火攻,我们至少要在整个西川的高处安置经验丰富的弓箭手,除此之外还要转移民众,皇叔背水一战,或许不会顾及百姓。”龙辰轩畅谈之际,看向苏若离,“皇后有何高见?” 苏若离摇头,她没有高见。 龙辰轩笑了,“朕问皇后的非制敌高见,而是制火高见,皇后有没有办法让自高空落下的火球,在落地时可以瞬熄?” “浇水啊。”苏若离毫不犹豫。 “万万不能浇水,自古火攻之法,多半用的是以燃油浇灌的棉球,这种棉球一般在坠落时便会散开,落于城中各处……若肃王真用此法,属下以为,我们只能弃城。” 燃油啊! 苏若离终于明白龙辰轩叫她过来的目的了。 当初于皇宫时,她曾在龙辰轩面前变过一个小戏法,就是洒些粉末在油灯里,然后让某人点,点着了就不挨揍,点不着就等着扒皮。 那次龙辰轩被她扒了皮,也难怪这厮记的这么清楚。 “燃油我有办法,但需帮手。”苏若离意会之后也不矫情,若能以一己之力救一座城池,也算功德一件。 “雷宇派给你。”事关军情机密,不是特别信任的人皆不能用。 后来苏若离差点儿没被累死的时候顿悟,这厮公报私仇啊! 揣摩了龙千绝攻城之术,龙辰轩接下来要说的,便是制敌之法。 正因为江左地处高势,强攻亦不是龙辰轩首选,但地处高势的城池皆有一个特别,那就是地基挖的,特别深…… 皇城,楚馆。 且说唐玉书再回来的时候,洛清风正在自已房间里掰手指。 他在算自入楚馆至前日,唐玉书一共打了他多少次。 不连本带利讨回来,他洛清风在江湖上白混了! 这么细算下来,大大小小的差不多二十几次,洛清风无语瞪着被自己掰来掰去的手指,惊讶于自己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倏然,房门开启。 见到来者,洛清风二话没说,抄起桌上茶壶猛甩过去。 先下手为强,手下手遭殃,他就算打不过也要占先机。 不想茶壶没叩在唐玉书脸上,反倒被他握在手里! 洛清风已经被打出经验了,见势不妙,当即用双手挡住脸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钻到桌底。 等啊等—— 预期的掀桌暴揍没有降临,反倒是那双腿,端端正正的出现在洛清风面前。 “堂堂神医,就这样的胆量?”清绝的声音自桌顶传来,洛清风蹲在地上想了想,他傻了,左右都是挨顿揍,与其畏缩如鼠,不如挺直了胸脯! “咳……东西掉了。”洛清风寻个借口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脸风萧萧兮的看向唐玉书,那意思你来揍啊!快来揍我啊! “昨日沈醉到唐府提亲,带了整整三十箱金银珠宝。”翡翠方桌对面,唐玉书倒了杯茶水,推到洛清风所站的方向。 洛清风盯着茶杯看了好久,正考虑要不要把这杯茶泼回去。 他才不信唐玉书是真的想给他喝茶,若这茶水里无毒,他改了唐姓! “你猜我回他的聘礼是什么?”唐玉书懒理洛清风,自顾开口。 洛清风瞅了瞅茶水,又瞅了瞅对面的唐玉书,缓缓落座,“什么?” 眼瞧唐玉书突然抬眼看向自己,洛清风腾的起身,“是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贪狼斧。”唐玉书蓦然开口,神色肃凝。 洛清风闻声僵在那里,仿若雕塑。 十大神兵之一的贪狼斧? 只一瞬间,洛清风便猜到龙辰轩跟苏若离为何费尽心机的讨好唐玉书,为此不惜拿他开刀! 为了贪狼斧啊! 好……好兄弟就是用来坑的,龙辰轩我认识你了! 我还真当你是想化解我与唐玉书之间的矛盾,便是被他揍成狗的时候也没真的怨你! “没听说过贪狼斧吗?”唐玉书对洛清风的反应,很是意外。 “你把它给沈醉了?”洛清风回魂般坐到桌边,神情肃冷,眸色阴寒。 唐玉书点头,“给了。” “给的好!”洛清风突然笑了,五官因为这笑而显得有些扭曲。 唐玉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查过,洛清风跟龙辰轩关系非同一般,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你别笑了,否则我会忍不住揍你。”看洛清风笑成那样,唐玉书心里有些发毛。 洛清风终是闭眼,狠狠吸气且在心里问候龙辰轩祖上十八代之后,方才睁开眼睛,“你为什么要把贪狼斧给沈醉?你觉得苏若离把我送到这儿来给你当猴儿甩,就为了这个?” 唐玉书似有深意的瞄了眼洛清风,“苏若离?” “不……不是!本神医是说龙辰轩!没有龙辰轩暗中推波助澜,苏若离也配拿住我?”洛清风自知说错话,立时改口。 然聪敏如唐玉书岂会听不出端倪,好在他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便未追究,“我今日来便是想告诉你,贪狼斧虽在沈醉手里,但有件事,沈醉并不知情。” “什么事?”洛清风洗耳恭听。 “彼时我来皇城,途中遇到龙千绝,那时龙千绝以流殇戒为条件,看了眼贪狼斧,且在贪狼斧斧身位置,留下了不属于贪狼斧的划痕,那划痕与贪狼斧斧身上的划痕十分相像,好在我当时留了一手,在那三条划痕上动了手脚,他日你若想知道那三条划痕在哪里,便在贪狼斧斧身上洒些‘芥芷粉’即可。” 所以,就算沈醉拿了贪狼斧,若不知其中缘故,也是无意。 洛清风恍然之余,疑惑不解,“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也告诉了我。”唐玉书所指,乃贞娘之事。 房间里一片沉寂,洛清风很想再说什么,却无从开口。 贞娘是他们两个人的痛,不管谁提起,都会心疼。 唐玉书起身告辞,他说待唐见雪大婚之后他会离开皇城,介时怕是什么机会再见了。 洛清风拱手,不见就不见吧。 第五百八十四章所爱之人已逝 离开楚馆之前,唐玉书刻意去找了楚林琅,且将自己腰间玉佩送给她。 没有别意,他告诉楚林琅,那玉佩乃他信物,唐门门徒看到之后,无不遵从。 他日若楚林琅有难处,大可拿着玉佩去找唐门中人。 楚林琅谢过之后,唐玉书离开。 房门响起,楚林琅开口时洛清风推门而入。 “秋水说你找我?”洛清风走进来时,便见楚林琅手里握着的,乃唐玉书的玉佩。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二十几次近距离搏击,他看的简直不要太清楚。 “我总觉得唐公子离开时的神情有些不对。”楚林琅握着指间玉佩,回想唐玉书走时眼中那一抹决然,些许不安。 洛清风也能看出唐玉书走时,那双眼里的些许不甘,再没机会揍自己他一定很不愉快吧。 “若换作林琅,在知道自己等了半生的爱人早已离逝,怕是……” 殉情。 江左,将军府。 龙千绝入夜后召见肖礼,且给了他一张百人名单。 此刻书房里,肖礼握着厚厚一卷书简,慢慢翻看里面的人名,之后阖起。 依龙千绝之意,他将于五日后攻打西川,此一战赢了便是赢了,若输的话,肖礼的任务便是带着书简上那百余人自他们早就开辟的一条逃生之路,离开大周。 “属下愿与王爷共存亡!”肖礼扑通跪地,眼圈泛红。 “你莫要执拗,这些都是本王旧部,对本王忠心耿耿,我断不能让他们跟着我,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尤其是你。”龙千绝深吁口气, “这世上除了本王,便只有你知道本王的身世,我就算不能如愿将身世公之于众,也希望在这个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知道我到底是谁。” “王爷!”肖礼泪如雨下。 “好了,我们也未必会输。”龙千绝抬手示意肖礼起身,“你哭成这样莫不是要诅咒本王?” “属下不敢!”肖礼赶忙起身,擦了眼泪,“王爷,这里面为何没有叶染修的名字?” 肖礼记得,之前龙千绝还当着他的面夸赞过此人,说他是个好苗子。 龙千绝看了眼自己亲笔写的书简,沉默片刻,“你也说了,此人野心不小,若本王不在,我怕你们终究会为他所利用,这次,算是委屈他了。” 肖礼闻声,不再多言。 “五日后,本王欲以火攻灭西川,你下去准备。”正如龙辰轩所料,龙千绝的确选择了最为迅猛也最行之有效的火攻。 “王爷是想……灭西川?”肖礼与龙千绝征战多年,深知龙千绝以仁治军,更对百姓爱护有佳,便是敌国百姓,亦如是。 龙千绝知道肖礼想说什么,“这是本王最后的机会了。” 所有劝谏的话如鲠在喉,肖礼终究未语,退出书房…… 大战,一触即发! 西川将军府后院,苏若离正跟雷宇玩命磨沙! 将几十袋决明子磨成细沙,将几百株金沸草捣成碎末,这是何等工程,龙辰轩却只派了雷宇一人过来,苏若离想死。 偏偏,她又觉得龙辰轩说的极为有理,这两种药材配到一起,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它们的用处,所以消息万不能走露,可龙辰轩也说了,火攻只是猜测,龙千绝未必真用此计,所以她跟雷宇现在做的,很有可能派不上用场。 某人站在那里,好纠结。 “咳……皇后娘娘,您倒是干活啊!”旁边石台上,跟驴一样推着磨盘的雷宇见苏若离扔了手里的玉杵发呆好半晌,不由开口提醒。 “老娘干不干活儿的要你管!”苏若离累了手酸,歇一会儿怎么了。 “属下不敢,可主人说了……”雷宇想哭,这么一大堆决明子,他要磨到猴年马月? 可龙辰轩给他们的期限,只三天。 这时,树上落下一只飞鸽,苏若离一眼认出是从国师府来的,于是纵身将飞鸽握在手里,摘了信筒。 看着信筒里的密件,苏若离感慨万端,自己的四师兄要娶亲了,娶的正是他那颗红鸾星,唐见雪。 “功夫不负有心人呐!”苏若离拎着飞鸽走进房间,进门前警告雷宇千万别偷懒,她去回信。 雷宇想说都火烧眉毛了还回什么信,可想了想之后还是闭嘴,没敢挑战。 内室,苏若离拿起笔架上的狼毫,不想手指皆痛,狼毫砰然掉在桌上还溅她一身墨。 看着因为杵金沸草而起的血泡,苏若离疼的直想骂娘。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时,苏若离分明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待其回身,一身冰蓝长袍的卫无缺赫然站在面前! “对不起……”没等苏若离开口,卫无缺先说了话,说的还是这么让人心虚的话。 一般情况下,都是她对不起卫无缺好吧。 “怎么了?”苏若离佯装关切问道。 “我没能找到龙浅……我去边陲荒漠的时候打听到龙浅他们住哪儿,可我去时他们已经走了。”卫无缺说他后来在荒漠等了几天,不见其回来就一路南行寻找,后来听说他们在平阳出现过,便又去了平阳,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我本想过来看你一眼,便再去荒漠,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 苏若离真想捧着卫无缺的脸,好好捏捏他那张倾城绝艳的盛世美颜,再配上一句:好可爱的傻狍子哟! 真的,换作平时苏若离绝不拦他,去吧,再去找找! 可现在不一样,外面那几百株金沸草正嗷嗷在那儿等着呢! “龙千绝这一仗势必要打,就算我们找来龙浅也无济于事,算了,你别去了。”苏若离先说服卫无缺坐下来,替她拿笔,顺便将唐见雪已经决定嫁给周写意的噩耗告之。 第五百八十五章拉磨为什么不用驴 毕竟那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原本该是卫无缺的。 不想卫无缺在得知‘噩耗’之后,一时诗意大起,在回执的密件里感激起周写意的救命之恩,写的那叫一个悲天地,泣鬼神,苏若离看了都想哭。 “算了,别煽情了。”要不是苏若离拦着,卫无缺大概能写到天亮。 待苏若离将信笺塞进信筒系到飞鸽腿上之后,带着卫无缺走出房间。 看着此刻已经累成狗状的雷宇,卫无缺惊讶不已,“他在干什么?” “拉磨啊。”苏若离挑眉道。 “拉磨为什么不用驴?”卫无缺一语,仿若道破天机! 苏若离与雷宇皆是一颤。 是呵,为什么不用驴?为什么不用驴! 驴又能说出什么军事机密! 于是在这个寒冷冬季的子夜,西川将军府的后宅出现了一幅美好的画卷。 一头驴在院左蒙着眼睛拉磨,一圈又一圈,两个人在院右兢兢业业捣杵,一下又一下。 还有一个人在中间喝着烫热的果酒,吃着香腻的肘子,人生如此惬意,夫复何求…… 千里之外,皇城。 国师府鼓奏鞭响,周写意着一身喜袍于门前飞身上了高头大马,前往唐门迎娶新娘唐见雪。 兴华街上,百姓皆出来看热闹,他们想看的热闹不是这盛世之景,而是这次国师府办喜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跟之前两次一样,喜事变丧事,那就有意思了! 漠不关心,只因事不关已。 在这些百姓眼里,太上苑怎样,将军府怎样亦或国师府的兴衰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看的,只是热闹。 幸而这一次,国师府让大家失望了,大婚举办的非常完满,喜堂前,周写意与唐见雪分别叩拜了长兄如父的唐玉书,跟如师如父的沈醉。 礼成! 而在百姓眼里,他们总结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唐门那位大小姐,命硬啊! 入夜,整个皇城再无白日里的喧嚣,沉寂的让人可怕。 皇城南郊的一处矮丛里,楚林琅扯了扯被树枝刮乱的衣角,双腿蹲的有些发麻。 这会儿,洛清风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块石头,“坐下等吧。” “你确定他会来这里?”之前楚林琅只是猜测唐玉书会为贞娘殉情,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反倒是洛清风上了心,且笃定唐玉书会来皇城南郊结果自己,原因是这里,可以直接望到闽江。 “除了这里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那会儿秋水以你之名邀唐玉书,管家不是说他不在府上么,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到。”洛清风信誓旦旦蹲到楚林琅身侧,小心盯着对面那棵歪脖树。 楚林琅将信将疑,可来都来了,只能等等看。 子时已过,夜已深。 楚林琅只怕他们守错了地方,若错过了救唐玉书的最佳时机岂不遗憾,于是推醒早就靠在她身边睡的正沉的洛清风。 就在此时,月光下走来一人! “来了!”洛清风低声开口,与楚林琅一并望向那人。 虽然夜色昏暗,但借着月光,楚林琅亦能辨出那人正是唐玉书无疑。 其实作为唐门少主,楚林琅以为唐玉书可以选择的死法有很多种,却不想他竟如洛清风预料般,自怀里掏出了绳子! 被活活勒死是个什么体验?楚林琅不敢想。 这时,唐玉书已然将麻绳扔到那棵歪脖树上,系了死扣。 正待楚林琅欲上前劝阻之时,洛清风将其拦住,“他还没吊上去呢!” “等唐公子吊上去不就迟了吗?”楚林琅不解。 “你现在去万一打草惊蛇,他飞身一跃去别处寻死,你我追都追不上,莫不如待他吊上去,半死不活之时我们再将其扶下来,介时他想跑也跑不了。”月光下,洛清风身上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容颜清绝,眉目淡雅,只是那眼中隐隐流露出来的异彩算什么。 “林琅斗胆,公子是想替自己之前的委屈,出口恶气?”楚林琅侧眸,疑惑的眼神落在洛清风脸上,惹的他脸色一白。 他有表现的那么明显? 倏然,对面那棵歪脖树狠狠摇晃,楚林琅与洛清风几乎同时转眸,继而起身奔向悬在半空的唐玉书! 然距离终究是远了,且等洛清风跑过去,唐玉书已经停止挣扎! 洛清风到时,二话不说,伸手抱住唐玉书双腿,将他从吊绳上摘下来平放到地面,双手按胸,以呼吸之节奏,匀速压起。 一侧,楚林琅美眸紧蹙,忧心不已。 “若唐公子有事,林琅真是……” 楚林琅从来都是个极善的姑娘,从不肯过度指责别人,此刻看到唐玉书奄奄一息,她真是特别想说洛清风两句,但一直以来的良好教养让她忍住了,“林琅真是悔不当初。” 她所指当初,便是刚刚不该听洛清风废话,直接冲过来就好了。 幸而洛清风不辱神医之威名,半盏茶的时间,唐玉书转危为安。 看到洛清风跟楚林琅的一刻,唐玉书惊的不知如何开口。 “唐公子这是何必,若贞娘在九泉之下见了公子,也必会怨公子不懂她当初隐瞒之意。”楚林琅狠狠舒了口气,轻声劝慰。 比起楚林琅,洛清风说话则毫不客气,“唐玉书你是不是傻?你明知贞娘做那么多事,为的就是让你好好活着,你说说你这么做对得起谁!” “我想去找贞娘。”唐玉书愣了许久,直至判断出洛清风跟楚林琅的声音那么真实,方才开口,眼中尽是绝望。 看出唐玉书眼中的落寞,楚林琅略有些心疼, “林琅一直觉得,人活于世总会有些延续,譬如骨肉至亲的子嗣,譬如传承技艺的徒弟,他们的存在,往往证明了那个人存在过,贞娘已经不在了,若唐公子再离开,那么这世上还有谁记得贞娘……” “我……”洛清风很不合时宜的开了口。 第五百八十六章攻占江左 见楚林琅嗔怒似的瞪眼过来,洛清风呶呶嘴,低下头。 “贞娘当初的选择,为的并不是看到公子今日命绝于此。”楚林琅伸手将唐玉书扶起来,“为了贞娘,公子当好好活下去。” 楚林琅不确定自己的话唐玉书听进去几分,但看着那抹独自离开的背影,她觉得唐玉书应该不会寻死了。 毕竟他舍不得这世上,没有人记得贞娘…… 自龙辰轩入西川算起,第五日夜,战起! 墨色黑夜,繁星如斗。 龙辰轩正在书房内与寒啸商讨下一步制敌之策,不想一道微光出现在夜空。 虽不足以照亮整个夜空,却足够掀起夜帏一角。 “皇上!”寒啸最先发现火光,猛叫一声。 龙辰轩闻声抬眸,下一秒绕身冲出书房,到了院中! “真是火攻……皇叔当真用了火攻!”如鹰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龙辰轩当下唤来寒啸,“去吧,一切按计划行事。” 寒啸当下领命,飞身跃入黑夜。 不多时,苏若离自后宅急匆而至,却见龙辰轩独自站在那里,“没想到还真让你给猜中了!” “是呵,真让朕猜中了。”看着那一簇簇出现在西川上空的火团,龙辰轩些许怅然,“若朕没猜中,皇后还不活活打死朕么。” 看着苏若离包裹着白纱的双手,龙辰轩些许心疼。 其实苏若离的手算是好的,不好的是雷宇跟卫无缺。 倏然,第一个火团自高空坠落,那火团因风力受阻,棉麻之物渐渐脱离棉球,在尾端拉起长长的火焰,好似流星般绚美绝艳。 “美吗?”龙辰轩扶着苏若离坐到院中一条石凳上,抬起头。 “壮观,也残忍。”随着第一个火团从高空坠落,越来越多的火团从天上掉下来,像是急坠的流星,美且美,可落地一刻带来的又是怎样的灾难。 无法想象,如果不是龙辰轩事先预料,如果不是她偏巧能攻克这样的火焰,整个西川将葬于一片火海,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被这从天而降的火龙舔舐,尸骨无存。 这就是战争,苏若离望着漫天下坠的火焰,无比震惊。 “朕已命寒啸退离民众,与此同时在各条长巷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稻草堆。”龙辰轩与苏若离一起望向夜空中那冲天的火光,“朕会给皇叔一个假象,让他以为自己偷袭成功,而朕,抱头鼠窜。” 苏若离转眸,“你何时反攻江左?” “此刻。” “此刻?”龙辰轩轻声开口,惹的苏若离一脸茫然。 “江左地势甚高,但土质不稳,所以江左城墙的地基要比别处挖的深。”龙辰轩为苏若离释疑解惑,“如此,朕便命寒啸于西川城内挖暗道,暗道通往之处,正是江左城墙。” “可……你若挖的浅了,暗道很有可能坍塌,介时被龙千绝识破灌水,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若挖的深了,似乎并不能达到预期效果。”苏若离不以为然。 “是啊,不能挖浅,否则后患无穷,所以朕命寒啸撅地十尺而下,不得高于十尺。”龙辰轩肃声开口,“此刻,寒啸当是领兵自城门而出,奔赴江左。” “攻城?”苏若离皱眉。 “兵分两路,一路攻城,而攻城的一路则是为了掩护另一路兵马。”龙辰轩坐在这石凳上,口述的正是此时此刻发生的事。 兵贵神速,自看到夜空中第一簇火苗那一刻,反攻便开始了。 “另一路兵马干什么去了?”苏若离满腹质疑,狐疑开口。 “以重锤击打地面,直至江左城楼坍塌。”龙辰轩缓慢起身,“余下五万将士整装待发,只要前方传来捷报,朕便会亲自率这五万将士,攻占江左。” “我跟你去。”苏若离一直以为龙辰轩所谓御驾亲征只是说着玩的,不曾想他真要上战场。 出乎意料的,龙辰轩竟然没有拒绝。 他伸手,拉起苏若离,“朕亦希望你能伴朕左右。” 苏若离本能想要揶揄两句,却在看到龙辰轩眼中的坚定跟决然时,默默将话咽回肚子里。 此时的龙辰轩,在火光的映衬下突然高大了许多,尤其是从那抹伟岸身躯中自然流露出来的威严跟霸气,让苏若离下意识心生敬佩。 一国之君,三军统帅,便该如此。 夜,漫长! 宁静的西川在这夜里,被火海覆灭! 江左城楼,龙千绝一袭黑色大氅,手中握着一柄方天画戟,威严而立。 远处,火光冲天,照亮一方夜空。 这时,一小兵自城楼下疾步跑了上来,“回禀王爷,前方来报,西川城已成一片火海,哀嚎声响彻云宵。” “可有百姓逃出来?”城楼上,龙千绝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太多的情愫,身为将军,赢就是他的目的,可身为大周的王爷,他到底给西川的百姓带去了什么! “回王爷,有大批百姓被官兵护送着逃出城外。”小兵据实回禀。 漆黑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微微眯起,某一个想法在他脑中停留,须臾消失。 见龙千绝摆手,小兵拱拳恭敬退下城楼。 “这一战,我们是胜了吗?” 一直站其身侧,默不作声的肖礼听到声音后,上前两步,与龙千绝一同望向那数十公里外火光冲天的西川,“胜了。” “可为何本王心有不安?”西川城的火海照亮一隅夜空,可也因为如此,西川与江左之间的夜,被显得愈发深暗,黑的让人心寒。 “这里风冷,还请王爷回府里休息。”肖礼只道龙千绝因为此计累及百姓而自责,开口劝道。 龙千绝沉默片刻,终在惴惴不安中走下城楼。 背对行而,龙千绝突然止步,回头望了眼他的根基所在,望了眼江左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楼…… 皇城,后宫。 比起西川的火光漫天,皇宫里却异常的宁静。 第五百八十七章孙公公死了 冬夜难熬,许多不当职的宫女太监皆窝在自己房间里以炭取暖,便是当职的宫人也会偶尔开个小差儿,毕竟这会儿皇宫里没了主子,连管着他们的李公公也成了通缉犯,他们放着现在不轻松,还能什么时候轻松。 御花园里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教奴房的孙公公正执着一盏宫灯鬼鬼祟祟的走在鹅卵石铺砌的甬道上。 今日该由他当值守着皇城西南十三间宫殿外面的宫灯不灭,可这寒天冻地的,谁能真去那边儿看! 所以他只出去转了两圈便想着回自己房里烤火。 不想这时,对面突然出现一盏宫灯,孙公公做贼心虚,本能想要转身藏起来,然对面已经传来声音,“孙公公?” 孙公公听出对面是谁,方才狠吁口气,之后恭敬走过去,“老奴叩见紫鹃宫女!” “孙公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紫鹃。 此刻紫鹃已然扶起半跪在地上的孙公公,虽然她现在已属锦鸾宫的一等宫女,但与孙公公并非隶属关系,自然受不得这一跪。 “紫鹃,你这么晚出来做什么,也不怕冷着了。”孙公公是教奴房的太监,自然识得曾在教奴房呆过的紫鹃,而且昔日里也没少照顾她,此刻关心乃真意。 “温室花房里种着皇后娘娘喜欢的一株素芯兰,今夜天寒,我便想着过来瞧瞧,莫把它给冻坏了。”紫鹃并未隐瞒,“孙公公这是?” 见孙公公脸色微变,紫鹃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天冷,孙公公还是……” 借着烛灯,紫鹃忽似看到孙公公额间有绿光莹动。 孙公公正想着凭他与紫鹃的关系还不致告密,不想对面之人突然欲言又止,孙公公一时心虚抬头,却见紫鹃正盯着自己额头,蹙紧了柳眉,看的异常专注。 “怎么了?”孙公公双目上翻,抬手揉了揉自己额心,不解问道。 “没……没什么。”紫鹃只道自己眼花,柔柔浅笑,“天冷,孙公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直到紫鹃离开,孙公公方才暗舒口气,她叫自己回去休息,便是没有告密的意思了。 甬道上,孙公公重新提灯,朝自己在教奴房外的那个独间走了过去。 暗处的角落,一簇矮棘动了动,直到孙公公走的远些,翠枝才敢起身,远远的跟在后面。 且说孙公公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即刻用火折子点了蜡,之后引火烧炭,还拿出自己从外面掏弄来的上等女儿红,边喝酒,边烤着炉炭。 其实在宫里能活的如他这般相安无事,也美哉。 渐渐的,孙公公忽觉额心一痛,紧接着两侧太阳穴也跟着隐隐作痛。 孙公公以为是冻着了,便急着灌了口酒想要暖和暖和,谁晓得这一口酒咽下去,他额头突然迸起青筋,若非没有铜镜,李公公必能看到那一条条迸起的青筋便如被洒了莹粉般,泛出幽绿光芒! “呃……”孙公公吃痛扔了酒壶,双手紧叩在两侧太阳穴处,然尔痛楚却没有减少半分! 他想喊人,可生命流逝的速度超跃了他求生的欲望。 救命二字就只噎在喉咙处,再也没有机会喊出来。 相安无事,不代表祸不临门。 房门吱呦响起,翠枝战战兢兢的走进来,反叩门板,之后掏出怀里的化尸水,尽数洒在孙公公身上。 看着已成一滩浓绿墨水的孙公公,翠枝不敢怠慢,登时翻东找西,将这屋子里所有值钱的玩意都搜到自己怀里,之后踢翻酒壶,灭了炭火,鬼祟而去…… 九华殿,凤银黛已然感受到又一只幼小的蛊虫,消失了。 所以,孙公公这是死了。 为了将‘食脑蛊’养到极致,凤银黛于黑市买了不少关于养蛊的秘籍,效果便是她可以控制蛊虫在寄宿体内存活的时间,以及随时接受指令。 这只幼小的‘食脑蛊’已经在孙公公脑袋里呆了三天,这三天里,她曾两次下指令给孙公公,之后并没有让蛊虫及时出来,出乎意料的,蛊虫竟在孙公公脑袋里极是安稳的活了下来,直到刚刚。 算是成功了吧! 这时,翠枝推门而入,气喘吁吁。 虽然同样的事做了那么多次,可翠枝的心性还是那么差,那张小脸惨白如纸,此刻站在凤银黛身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处理的如何?”比起翠枝,凤银黛早已心如死水,再可怕的场面,有一只虫子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更让人难以接受么。 “回娘娘,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奴婢已将孙公公房里的值钱玩意扔到冷宫后面的墙根儿底下,若内务府查出来,也只会以为有人因财害命……”翠枝据实道。 凤银黛点头,“做的好。” “娘娘……”翠枝狠狠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孙公公回房之间遇到了紫鹃。” 凤银黛微愣,转眸过去,“紫鹃看到了什么?” 骇人的杀气,猩红的樱唇,每次有蛊虫死,自家主子的嘴就像是被涂上人血般让人心生恐惧。 翠枝知道,她若说紫鹃看到了什么,那紫鹃只怕活不过今晚。 “奴婢……奴婢觉得她应该没看到。”翠枝当时离的虽远,但也注意到了紫鹃那双眼紧盯着孙公公额心的画面。 “不行,蛊虫之事万不能留有活口,你去……” “她没看到!娘娘,奴婢当时看的清楚,紫鹃并无异常!”看出凤银黛眼底溢出狠戾,翠枝急忙辩驳。 凤银黛蹙眉。 “真的,那时孙公公还在御花园一切正常加上天黑,紫鹃又能看到什么呢。”翠枝暗自镇定,她维护紫鹃,只因在她与自家主子落魄,所有人都恨不能来九华殿踩一脚的时候,苏若离护住了她家主子,而紫鹃更在背地里警告那些宫人,莫要欺负她。 她知道自家主子不相信苏若离是好意,可她觉得,苏若离跟紫鹃根本没有装好人的必要,如今这九华殿哪还有让人觊觎的东西了呢。 见翠枝如此肯定,凤银黛眸色渐缓,“那便算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战术之精彩 漫长的黑夜,看不到一丝光明,西川的火烧的正旺。 将军府内,龙千绝有些疲累的仰在檀木刷漆的宽椅上,手臂自然垂落,双目微阖。 不管前路如何,至少西川一役,他在战术上赢的精彩。 他再一次向世人证明,他是天生的武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龙千绝缓缓坐直了身子,开口时肖礼从外面走了进来。 “启禀王爷,西川副将寒啸此刻正率三千军马攻城。”肖礼双手拱拳,重声禀报。 龙千绝没有意外,龙辰轩激愤之下派兵攻城本在他预料之内,且四处城门皆有准备,三千军马并不足惧。 “龙辰轩过于意气用事,换作本王,当及时退至中都,以安抚军心为重。”龙千绝微微颌首,淡声分析。 “王爷所言极是,想来龙辰轩应该是真生气了才会这么冲动。”肖礼也以为,龙辰轩并不是带兵的材料。 “来,陪本王一起等着吧。”龙千绝朝肖礼招了招手,“顺便商量一下,占据西川之后我们是否要乘胜追击中都。” 肖礼得令,上前一步坐到桌案对面…… 二人就这样秉烛夜谈,信誓旦旦的聊了大半个晚上,时间将至黎明。 这个时候的夜空,最暗。 倏然,窗棂被寒风吹开,书房里灯火骤灭。 伸手不见五指。 片刻,肖礼将灯烛点燃。 几乎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龙千绝甚至还没有开口,那名士兵已然破门而入,扑通跪到地上! “大……”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城墙倒塌……所有将士埋于砖墙之下,城门大破!”肖礼一句‘大胆’还未吐口,便听那士兵歇斯底里吼道,自其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就像是五雷轰顶,振聋发聩! 龙千绝腾的起身,双手拍案,“你说什么?” “城门倒塌,敌军已入城!”士兵再次绝声悲吼。 龙千绝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身体支撑不住的跌坐到椅子上。 “王爷!”肖礼急步过去。 “怎么破的?城墙怎么会倒!”龙千绝推开肖礼,再度起身,狠戾咆哮。 “属下不知……属下不知!”那士兵身上还沾着黄土,绝望摇头。 “你先下去!”肖礼挥手退了士兵,转尔看向龙千绝,“王爷,跟末将走!” 不管原因如何,现在的局势迫在眉睫。 龙千绝再度推开肖礼,“带着他们,走。” “王爷!”肖礼双眉紧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爷与我们先退出大周,龙辰轩再大胆也不敢贸然跃两国边境!” “走!”龙千绝狠狠推开肖礼,“你忘了本王之前跟你说的么?你想违抗军令!” “王爷!”肖礼泣泪,扑通跪到地上。 “走……”龙千绝看向肖礼,眼眶渐红,“你莫让本王失望,照顾好他们,就说……本王这辈子对不起他们了!” “王爷……”肖礼哽咽,泪如泉涌,此一别,再见许就是来生。 “走吧,老夫要去看看,我那好侄儿到底是怎么挖倒了江左的城墙,不应该呵!”龙千绝吃力撑起身子,步履迟缓的绕过桌案。 肖礼起身时,龙千绝的手重重拍在肖礼肩膀上,“你这一生未曾让本王失望,这一次,算本王求你了。” 这一生,挨了多少刀剑的肖礼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然此刻,却像是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掉尽了,“末将,定不负将军所望!” 龙千绝点头,之后先一步,走出书房…… 江左城门,残垣断壁。 寒啸领三千军马冲在前头,然江左城内各路兵马集结,寒啸一时难入城半步,双方便在城门处僵持。 这样的局面只过了半个时辰,便在龙辰轩挥军五万助援的情况下结束。 大势已去,龙辰轩以帝王之名赦免三军,但凡交兵卸甲者,赦无罪! 如此情势下,不乏投降士卒,直到最后,拼死抵抗的几万人皆被寒啸围至江左南城处,强行夺兵卸甲。 局势已定,龙辰轩于骏马之上缓缓而来,身后苏若离亦骑着自己选的白色骏马跟过来。 彼时选马,苏若离一眼便相中这匹雪色骏马,龙辰轩当时没说,出城之后才问苏若离,茫茫黑夜你选了匹白马,是怕敌人找不到靶吗? 苏若离脸黑,想回去换时却被龙辰轩拉住。 有朕在,敌人的靶子射不到你头上。 此刻,天色渐亮,龙辰轩似乎听到了自将军府而来的马蹄声,扯缰绳望之,正是自己皇叔。 远远望去,龙千绝一身银色铠甲,虽已迟暮,可那身霸气却是令他自愧弗如。 见龙千绝背后百余死士,寒啸正要下军令,却被龙辰轩阻止,“为了这几万人的性命,皇叔该不会轻举妄动。” 苏若离的视线也跟着落到龙千绝身上,这一刻的龙千绝哪还有半点老态,与在皇城时的那副文弱,天壤之别。 “这才是真正的肃王吧。”苏若离轻声感慨。 “皇叔,好久不见。”龙辰轩端坐于马上,目光犀利却无半点胜者的姿态,恭敬如往昔。 龙千绝收紧缰绳,马蹄踢踏,身后百余死士同时止步,各个视死如归。 龙辰轩扫过那百余名死士,未见肖礼等人。 心,了然。 “好侄儿,本王低估你了。”龙千绝孑然于马背之上,双目炯炯有神,亦无半点败者的颓废。 “让皇叔轻敌,是侄儿的过错,但让侄儿陷入两难,皇叔何解?”龙辰轩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龙千绝何以要反? 为皇位? 年过花甲膝下无儿,便是得这万里河山,又能怎样! “成王败寇,胜者有实现抱负亦或愿望的资格跟权力,败者,只能认命。”龙千绝想过败,却没想过败的这样惨。 一切,终究是黄粱一梦。 龙辰轩沉默片刻,抬眸,“皇叔打算如何认命?” 第五百八十九章凤染修绝处逢生 “好说,放了他们,本王翻身下马跪在你面前由你处置,否则,本王身后虽只百余人,皆神武。”龙千绝话虽未明,其意已显。 “皇上,肖礼他们……”身后,寒啸看出端倪,急声提醒。 不想龙辰轩却示意他闭嘴,“这些都是大周的将士,就算皇叔不替他们求情,朕亦不会重罚,此番皇叔既然成全朕的兵不血刃,朕便也成全皇叔的仁义之心。” 龙辰轩摆手之际,被围在南墙的几万士卒皆被带回营帐,重新编册,既往不咎。 临行前,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儿,几万士卒先朝龙辰轩叩谢不杀之恩,之后又朝龙千绝下跪磕头,场面不可谓不感人。 与之一并离开的,还有寒啸手下的将士跟兵卒。 南城门处,瞬间静了不少。 “你们也跟着他们去吧。”龙千绝朝身后死士轻轻摆手,眼中透着些许歉疚。 百余死士不走,最后还是龙千绝下了军令,他们才相继被带离。 这时的南城门,就更加寂静了。 “寒啸,带我去将军府。”一代枭雄,为大周也曾力过汗马之功,而今落为败寇当是何等凄凉,苏若离不忍看到龙千绝翻身下马的情景,亦是想给这位昔日老臣留些尊严,便让寒啸带她离开。 寒啸起初没有领会,犹豫之时龙辰轩亦开了口。 两匹骏马渐行渐远,拐进了暗长的巷子。 寒啸正朝前走着,苏若离夹紧马腹上前,拦下寒啸,顺带着将马缰搁到他手里,“你先回去。” “为什么?”寒啸正质疑时,苏若离已然飞身跃檐,瞬间没入夜色。 寒啸后脑滴汗,那么想看热闹刚才别多嘴啊! 你多嘴也别带上我啊! 其实寒啸也想跟苏若离一样,把马撂在一边儿,飞身回去看热闹。 不,护主! 但是不行,苏若离的轻功在整个大周都有名,人家飞回去皇上跟肃王必不会发觉。 他不行,他的轻功在苏若离面前,连盘菜都算不上…… 南城门处,龙千绝与龙辰轩骑马对峙。 片刻后,龙千绝将手中缰绳握在一处,翻身下马时把缰绳缠在马颈且在马背上狠拍一掌。 骏马只下意识跑了两步,便停下来回顾自己的主人。 龙千绝尾指置于嘴边,哨声响起,骏马似得命般朝深夜奔腾驰骋,绝尘而去。 马蹄声渐没,龙千绝转身,一步步走向龙辰轩。 行至马前,龙千绝双手艰难握起,举过头顶,“罪臣龙千绝,领罪……” 膝盖落于地面的前一秒,龙辰轩飞身下马,生生抬住龙千绝的手腕,“为什么?” 龙千绝白眉一皱,内力集于腕处,狠跪在地,“罪臣龙千绝领罪,但求一死!” 龙辰轩无力阻止,不禁后退,眸如深潭,覆满寒霜。 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暗处,苏若离无声匐在屋檐上,静静凝视着南城处叔侄二人。 她觉得此时换作是沈醉,必斩草除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留着龙千绝终究是祸患。 “皇叔自便吧。”龙辰轩漠视许久,转身上马,朝将军府而去…… 几个意思? 苏若离以为龙辰轩会拔剑,可他走了? 好戏呢? 龙辰轩虽然走了,但苏若离不能走,原谅她是小人,若龙千绝再有异心,她必不会手下留情。 然尔,让苏若离没有想到的是,龙千绝在南城门处跪了半个时辰之后,起身而去的,竟是天牢。 别问她为什么会知道,她一路跟着来的…… 将军府正厅,龙辰轩看着一脸无辜的寒啸,真想踹他两脚。 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龙辰轩担心苏若离,毕竟龙千绝手里有无双夫妇,于是在瞪了寒啸数眼后命雷宇去找。 这时,外面来报,说是罪臣叶染修求见。 听到叶染修的名字,龙辰轩与寒啸面面相觑。 不多时,凤染修自缚而入,双膝跪地,“罪臣叶染修,求皇上赐死。” 龙辰轩坐于主位,深眸扫过下跪之人,细眉长眼,肤色略白,此刻脸上,一副决然求死之态。 “说说看,朕为何要赐你死罪?”对于叶染修,龙辰轩的印象还在停留在那张书信上,他原以为叶染修所求,为主子跟同僚谋一条生路的同时,自己也会顺着这条生路遁走。 现在看,显然不是。 “罪臣以密信要挟,令皇上放肃王回江左,以致西川葬于火海,攻城亦损兵折将,皆罪臣之过。”凤染修叩首,悲声开口。 龙辰轩浅抿薄唇,“你如何觉得,朕是为了你?” “罪臣失言,罪臣知便是没有那封谏书,皇上亦不会对肃王赶尽杀绝,世人皆道帝王无情,罪臣却知皇上乃性情中人,是罪臣自觉罪孽深重,但求一死。”凤染修一字一句,决然无比,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无半点含糊之意。 龙辰轩转眸,看了眼寒啸。 寒啸抹了抹脖子,对于这个人,寒啸的看法是,他明知‘弑佞’存在却不从于龙辰轩,视为不忠,明知‘弑佞’存在却不告知龙千绝,视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义之人,留他何用! 龙辰轩收回视线,“将功赎罪吧,随朕回皇城。” 凤染修惊讶抬头,“皇上……” “皇上?”寒啸郁卒。 见龙辰轩挥手,凤染修感激涕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起身退向厅门。 好巧不巧的,这会儿苏若离刚从外面进来。 彼此擦肩一刻,苏若离下意识瞄了一眼,就那张侧脸令她心脏猛的一抖,好熟悉的感觉! 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让苏若离忍不住多看了凤染修两眼,直至其退出正厅,苏若离的视线还没收回来。 “皇上,您为什么不杀了此人?”寒啸万般不解。 “惜才。”龙辰轩淡声开口。 第五百九十章无德便是才 寒啸一脸无奈,“皇上您说笑呢,属下承认叶染修可能有才,但这天下有才之人多的是,皇上何必留他一个有才无德的人在身边?” “无德么?他以性命为肃王谋一条生路,也算忠心。”龙辰轩这样解释。 “皇上……” “皇上留他与德才无关,龙千绝此刻自请入了天牢,便是报了必死的决心,他死与不死暂且不论,肖礼跟至少百余位江左及西川,中都,大都,甚至渔阳的武将失踪了,寒将军不想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直至凤染修的身影没入夜色,苏若离方才回神,挑眉看向寒啸。 主位上,龙辰轩十分有深意的点头,“知朕莫若皇后。” 寒啸冷静下来,仔细思度,略微有些开了窍,“皇上是觉得那百余人的下落,叶染修会知道……皇上想抓他们?” “朕若想抓他们,便不会在皇叔有意拖延时间的时候阻止你追过去。”龙辰轩长声叹息,“但那些人深受皇叔之恩,防还是要防的,而叶染修必知他们下落,把这个人带回皇城,好生看着吧。” 寒啸得令,下去安排。 这会儿正厅,龙辰轩起身走到苏若离身边,“天寒夜冷,你跟着皇叔走了那么长时间,难为你了。” 明为关心,实则揶揄,苏若离握了握拳头,“笑话我?” “没有,朕夸你,夸你呢!”龙辰轩一改彼时威凛之态,笑的特别谦虚。 “你打算怎么处置龙千绝?”苏若离没空儿跟龙辰轩斗嘴,肃声问道。 “现在不是朕要怎么处置皇叔,而是他自己能不能想的通。”龙辰轩叹息不已,拉着苏若离一并走向主位,“皇叔的为人不致于此,所以朕一直不明白他到底为了什么。” “这世间最难测,莫过人心,我也一直不明白……”苏若离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那位好师傅,眼中多了许多怅然。 龙辰轩跟苏若离也算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只看那双迷离茫然的小眼神儿一出现,便猜到她又想谁了。 “沈醉为什么毫无悬念吧,为权为势,难不成还能为了美人?”龙辰轩嗤之以鼻。 “师傅不是那么世俗的人,有时候我觉得像师傅那种人,权势这玩意白给他他都不要。”这才是苏若离最纠结的地方,若非权势,还能为了什么呢? “照你这么说,朕回去之后试试他,看朕白给他,他要不要!”龙辰轩都不知道苏若离对沈醉这种迷之自信是从哪里来的,白给都不要? 那是傻子! “嗯。”苏若离觉得龙辰轩这么做也未尝不可,试试就试试呗。 嗯? “苏若离,你说嗯?倘若朕试了,他要了,当如何?”龙辰轩拉过苏若离,双眼瞪如铜铃。 苏若离没说话,眸子直接落在龙辰轩拉扯自己衣领的手上。 这一晚,龙辰轩咬牙挨了一顿揍,大捷之日若传出什么不雅的声音,难免让人误会,影响军心。 至于苏若离,听不到声音她打的不爽呵…… 远在皇城,周写意与唐见雪大婚,三朝回唐府。 当晚回来又过了两日,周写意终究是推开了国师府书房的门。 沈醉一如既往坐在那里,见自己徒弟进来,似预料般朝他招手,示意其落座。 周写意走至近前,眼尖看到桌案上摆着的密件,看字迹当出于小师妹之手。 “前方捷报?”周写意微皱眉,轻声开口。 沈醉点头,“龙辰轩挖垮了江左城楼,一夜攻城,肃王现已打入牢房。” 周写意动作缓慢的坐到椅子上,脸上忧色更甚,“师傅……” “为师看轻了皇上。”沈醉抬手折起密件,“你来找为师,何事?” 见沈醉没有朝下聊的意思,周写意便不主动,“师傅明鉴,徒儿大婚已有十几日,眼下这消息已经传回川蜀唐门,徒儿是觉得大婚那日拜的只是兄长,实是该亲自带着雪儿去唐门走一趟……” 周写意,请辞来了。 沈醉微微颌首,俊逸淡雅的容颜没有表露出一丝失望,“你便不说,为师也想着这几日便让你们回去,莫叫唐门挑了国师府的礼。” “师傅,徒儿此去……” “你此去便多住些时日,不必挂怀为师。”沈醉知周写意心不在此,强留无意,“你们打算何时离开?” “明晨。”周写意话音将落,便听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噼啪响起。 此处鞭炮声刚刚歇止,他方复鸣,这般此起彼伏,竟也维持了半个时辰。 书房里,周写意与沈醉仔细聆听,偶见远处夜空火光骤亮,漫天彩色火线缤纷闪耀,绚丽的如梦似幻,煞是好看。 “看来不止师傅得到消息,这是朝中武将在贺皇上凯旋呢。”周写意转身,看向沈醉,“师傅,龙辰轩非池中物,待他回朝……” “待他回朝,为师自会如往昔般恭敬侍奉,以求大周国泰民安。”沈醉再次阻止周写意开口,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便回不了头了。 周写意深知沈醉阻拦他的用心,感激之余拱手,“写意在此先与师傅道别,明日赶走就不过来给师傅请安了……他朝只要师傅一句话,写意纵在千里之外,亦会回来。” 沈醉点头,“回去休息吧。” 直至迈出书房门槛儿,周写意的那些话亦没有说出口,龙辰轩岂非池中物,此番遇风云化作真龙,再回皇城必当是另一番景象,国师府举步维艰。 然尔周写意更加清楚自己的师傅,既是选定了这条路,就算没有绝对的把握,但至少也该在五成以上。 大周的这场内讧,在经历太上苑与国师府,将军府与国师府之后,终于迎来了天子与国师府旷日持久的对峙…… 第五百九十一章摸它好还是摸我好 翌日,周写意果然起的很早,天边泛起鱼肚白,城门刚开,便有两辆马车缓缓驶离。 前面一辆,坐的是唐玉书,后面则是周写意跟唐见雪。 此刻车厢里,周写意依旧是那身玄衣,左手边搁着‘神算子’的白幡跟大师兄送给他的签筒,那签筒里刻满了签意,刷了整整三层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摇晃的车厢里,周写意的手下意识抚上签筒,又从签筒摸到白幡,眸子不时瞥向坐在他旁边的唐见雪,一副欲言又止之态,甚是忸怩。 唐见雪不是没看到周写意的小动作,只是没出声,这会儿见自己若再不开口自家夫君有可能会憋死,遂其扯过周写意左手,“摸它好还是摸我好?” 眼瞧着自己的手被唐见雪叩在胸口,周写意脸色一变,谁说他家娘子单纯可爱来哒! 可爱仍在,单纯已经喂了狗啊! 周写意立时整个身子贴过去,一副狗样,“自然是摸娘子好!娘子最好!” “那就把那些玩意扔了吧。”唐见雪由着周写意在自己身上蹭,朝白幡方向呶了呶嘴。 如此,周写意有些蹭不动了,“娘子……” “扔还是不扔啊!”唐见雪眼珠一瞪,周写意不由抖了抖身子退过来,扭头看了眼白幡跟签筒,又瞧了瞧身边的如花美眷,终下定决心。 手指触及白幡,周写意无比艰难的握起幡杆,攥的甚紧,手背青筋都迸起来了。 车帘被唐见雪掀起,那双清澈如水又在大婚之后犀利不少的美眸同时瞥了过来,此一刻,周写意方知那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真正含义。 卿?如来? 如来?卿? ‘咻——’ 白幡脱手,顺车窗飞出。 顷刻,白幡尾端被唐见雪攥在手里,且拽了回来,“你倒舍得。” “为娘子,夫君连命都舍得!”若在以前,唐见雪必送周写意二斤砒霜,这种骗人的情话也就是哄哄那些涉世未深的闺房姑娘,骗她可不成。 彼时那些媒婆送来的公子们也不乏不信命理之说,嘴里说什么不惧,可听身边人说的多了,不也各个回来退婚么! 当然了,退唐门的婚,后果未必是舍命这么简单! 此刻,唐见雪却不得不信,那日将军府之事依稀就在眼前,沈醉的话犹在耳畔。 她不是相信自己有危险的时候,身边这个男人会连命都不要的救她,她是知道,这是事实。 “你若真把它扔了,那以后我们闯荡江湖靠什么吃饭?”唐见雪叠好了白幡,妥妥的搁在周写意手里,“我长这么大,可没赚过一分钱……” “我们……还能闯荡江湖吗?”周写意可是听过作为唐门女婿的家规,没听到还有闯荡江湖这一条啊! “回唐门之后,我们就去。”这也是唐见雪一直以来的心愿。 周写意搁好白幡,“只怕……岳父大人不会同意吧?我听说他老人家对你可是给予厚望的……” 这句话周写意说的倒是不错,原本唐解便是希望在唐见雪大婚之后把唐门门主的位子传给她,原因是唐玉书抵死不要。 “父亲若让咱们走,咱们就大大方方的走,父亲若让咱们留,那咱们就偷偷摸摸的走。”由此可见,唐见雪从来也不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呢。 “不好吧……你是唐门主的女儿,惹他生气不过骂你两句,为夫我……”周写意一脸难色,他其实想说我跟你爹非亲非故又没有血缘关系,到时候他一高兴再把我给宰了,大不了重新给你配一个,那我的下场简直不要太感人好么! 看出周写意的心思,唐见雪脸色略有娇羞的低下头,“父亲能把他外孙儿的父亲怎么样呢!” 这句话太过绕口,周写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且待他反应过来之后,一脸震惊,“这……这才几日你便有了……” 唐见雪脸一黑,“什么意思!” “不是……为夫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才几日,娘子怎么就知道自己这里……”周写意指着唐见雪小腹的手有些颤抖,喉咙不停的噎啊噎。 “我可是唐门大小姐!”唐见雪特别傲气的抬了抬下颚,会用毒者必懂医理,懂医理者自然懂脉象,若平常庸医三个月探得喜脉,略高一些者如御医,一个月即可。 唐见雪么,三日足以。 在证明唐见雪所言不假之后,周写意兴奋之余颇有些伤怀,憋了许久道出心中所想。 我与娘子才刚大婚,还未享受与娘子独处的时光,这就多了一个小家伙与我分得娘子宠爱,为夫心里苦。 唐见雪的解释则不然,依着她的打算,待她十月怀胎诞下麟儿之后,便将孩子交于父母代为照看,她则与周写意趁机游历江湖,如此岂不一举两得,唐门有了新的接班人,她自己也解脱了! 周写意觉得唐见雪说的不错,可这么一来,自己的娃得受多少苦啊! 于是就这一个问题,唐见雪跟周写意纠结了一路,最后还是唐玉书说了句公道话。 此娃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不如有我这样的舅舅,你们走你们的…… 皇城,楚馆。 锦瑟居内,楚林琅替洛清风斟了杯茶,“姑娘们说,唐公子今日离城。” “哦。”洛清风接过茶杯,捧在手里,视线随之落在杯中浅浮的嫩叶上,“被人记得,也是一种延续吗?” 那夜回去,洛清风辗转难眠,反复想的,便是楚林琅的那句话。 “不是么?”楚林琅执杯,反问。 “所以贞娘想让唐玉书忘记她,却选择与我一起共度那最后三个月的时光,那其实她心里是不是……是不是希望我能成为她在这个世上的延续?”洛清风反复所想,却没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第五百九十二章不求青史留名 “她当是希望在死之后,这世上会有那么一个人,还是那样一个不俗的人,记得她。”楚林琅毫不避讳说出了洛清风的期待。 是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这些年来,他对贞娘的思念又怎会比唐玉书浅半分! “是吗……”洛清风握着茶杯的手慢慢缩紧,眼底闪过淡淡的莹光,“是吧。” 楚林琅知道洛清风只是在自问,她却还是回答了,“是。” 洛清风点头,抬手饮尽茶杯里的水,之后又自顾倒满茶杯,一饮而尽。 痛快! 楚林琅知洛清风这些年必是过的极苦,便默不作声,由着他将那壶茶尽数灌进肚子里。 直至洛清风起身欲走,楚林琅方才开口,“公子还打算住下来吗?” 楚林琅知道洛清风体内毒素尽除,来去自如。 眼下唐玉书亦离开皇城,贪狼斧落到沈醉手里,洛清风实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苏若离交的钱不够吗?”下一秒,洛清风自觉问法不妥,改口,“清风的意思是,倘若苏若离没把钱交够,我可以补交,林琅你说多少,我决不还价。” 楚林琅闻声,看似怔在那里,心里却在做激烈挣扎。 如不要钱,苏若离知道了必会痛斥她一番,莫说洛清风与她有仇,就算没仇,真金白银摆在面前,你居然没伸手? 若是要钱,未免俗了。 “公子说笑了,楚馆随时欢迎公子,至此始,二楼那间房便是公子的了。” 最后,楚林琅还是遵从本心,她希望今日之慷慨,可以在来日换得洛清风的高抬贵手,不是对她,而是对苏若离…… 江左,天牢。 破城至今,五日。 这五日里龙辰轩得知自已那位皇叔在牢房里吃的香睡的稳,不免好奇,于是亲自过来探望。 此刻狱卒已将牢房房门打开,龙辰轩手里提着食盒进来,挥手时,狱卒尽数退了下去。 相比之下,龙千绝的牢房当算江左牢房里最好的一间,里面有张单床,还有矮桌跟木凳。 龙辰轩将饭菜取出来,搁到桌上,酒菜虽简单,却也一样不少。 龙千绝于木板床上坐起来,双手撑在两侧,“本王料到你会来,等你多时了。” 浑厚的声音铿锵有力,龙千绝气色比攻城那晚似乎好了些许,脸色也红润许多,想来是在这牢房里养的极好。 “皇叔等朕?”龙辰轩抬手指了指对面木凳,浅声开口。 龙千绝双脚落地,起身走过来,“本王这两日细想了一下,西川未毁,你怕是早有准备,对吧?” 龙辰轩点头,这个时候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龙千绝落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朕翻看江左与西川近十年有关人文地理的书卷,发现每年冬季总有那么几日,这两处风向会变。”龙辰轩据实应答。 龙千绝拿起竹筷,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大口嚼着,“江左地势高,遂城墙地基则深,你为防止挖地道时动摇城墙便挖的极深,那晚本王得到的消息,是寒啸率兵护送百姓出城,这会儿想来,那些不是百姓吧?” 龙辰轩不语,由着龙千绝继续说,“那些‘百姓’手里当是拿了什么重物,于寒啸佯装攻城之时重重捶打地面,以致城墙地基下陷,最终坍塌。” “皇叔所猜,皆为实情。”龙辰轩起身,亲自替龙千绝倒酒,“可容侄儿问皇叔一句,为什么?” 龙千绝端着酒杯的手一滞,须臾恢复如初,“成王败寇,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朕只想知道原因,皇叔如何看也不像贪欲名利之人,为何要反朕?是皇叔觉得朕这个皇帝做的窝囊,辱没了大周朝历代祖宗,皇叔想重振朝纲?” 这样的理由,龙辰轩方能接受。 然尔,龙千绝摇头,“自你登基之日起,本王便知先皇选对了人,也只有你才会让这如一盘散沙的大周朝步入辉煌,也因为是这样,本王才会提前动手,本王怕……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皇叔要的是什么!”龙辰轩倾身,疾声追问。 “青史留名。”龙千绝苦笑,“历史如洪流,冲走了多少英雄跟悍将,文人才子又能有几个流芳百世?唯历朝历代的帝王,哪怕只做一天的皇帝也会被载入史册,所以……本王要的是青史留名。” 龙辰轩紧盯着龙千绝的双眼,深邃又是那样的明澈,从那双眼睛里,龙辰轩知自己这位皇叔没说谎,可这样的答案,他实难接受。 “皇叔想让朕怎么处置你?”龙辰轩深吁口气,声音有些悲凉,有些绝望。 “叛臣贼子杀无赦,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律法,你来问我?”龙千绝大笑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继续大口吃肉,便似将这顿当作人间最后一顿饭,吃的极香。 龙辰轩还想再说什么,但见龙千绝的视线已经落在盘子上,不免叹息,起身离开。 牢门被狱卒用锁链重新缠起来,哗啦的声音刺痛耳膜,直至龙辰轩走远,龙千绝方才抬眸,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本王没有骗你,我求的,不过是青史留名…… 离开天牢之后,龙辰轩想独自走一会儿,便让侍卫牵着马车先行回府。 就在这时,远处疾驰两匹骏马,龙辰轩定睛一看,前面那位他认得,有这般飒爽英姿的除了他的皇后,还能是何人! 后面那位他虽未见过真人,但画像也见了几次,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皇后?”龙辰轩上前两步,狐疑看向苏若离。 “罪臣肖礼,叩见皇上!”后面那位随即翻身下马,纵步跪在龙辰轩面前,此人正是早该离开江左的肖礼。 此刻他既回来,是不是说明被他带走的百余将士皆回来了? 龙辰轩如是想。 第五百九十三章龙千绝失踪了 苏若离似乎猜到龙辰轩所想,不由开口,“只有肖礼回来,他回来,是来解皇上之惑的。” “回皇上,肃王与皇上是亲叔侄!”肖礼改为双膝跪地,埋头于胸。 龙辰轩以为肖礼在为龙千绝求情,所以在他面前强调这个不争的事实。 然尔在肖礼接下来的叙述中,龙辰轩方知,他与龙千绝竟真的是亲叔侄。 龙千绝,并非皇叔爷龙信的亲子,而是皇爷爷龙御的亲子,也就是父皇龙天佑的亲哥哥…… 这怎么可能! 然尔这就可能。 依肖礼所述,当年乱世,诸国争雄。 大周开国皇帝龙御当时只是前朝一位大将军,其帝龙信亦在朝作官,为中丞御史,二人皆算得朝中栋梁。 前朝皇帝为笼络二人,有意想将自己女儿花想容跟外甥女蓝晚蝶下嫁二人为妻,故事由此开始。 在得知消息之后,蓝晚蝶心向龙御,一心只想嫁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而龙信却对其倾心爱慕。 圣旨未下,蓝晚蝶私下用计与龙御一夜春宵,不想第二日,龙御却呈请前朝皇帝,企盼皇帝能将公主花想容赐予其为妻,皇帝欣然同意,同时将自己的外甥女,也就是郡主蓝晚蝶赐给了龙信。 龙御出征前,花想容因病未能大婚,而龙信与蓝晚蝶则于圣旨下达的同月,完婚。 完婚之后,蓝晚蝶一直不与龙信同房,半个月后,身怀有孕。 蓝晚蝶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硬是等龙御回来将此事告知,希望能得龙御垂怜。 万万没想到的是,龙御竟以蓝家百余人的性命作要挟,蓝晚蝶若敢将此事公之于世,便屠尽蓝氏族人,一个不留。 蓝晚蝶没想到龙御狠心如斯,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声张。 于是当晚,蓝晚蝶与龙信完成了洞房便该完成的事,次日,向世人宣称有孕。 整件事,除了龙御跟蓝晚蝶,龙信亦知。 但他忍了,他亦清楚当初蓝晚蝶是怎么爬上自己哥哥的床,他不恨任何人,只叹天意弄人。 后来,蓝晚蝶诞下麟儿,便是现在的肃王龙千绝。 蓝晚蝶不甘心呵,她自小便让儿子习武,找最好的师傅教导他,又鼓动龙信找机会让龙千绝参军入伍,龙千绝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道母亲望子成龙,加之对大伯龙御的崇拜,使得他在军中刻苦奋进,屡立战功! 那时的龙千绝,已小有名气! 谁又能想到呢,蓝晚蝶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自己儿子入龙御的眼,让他看到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或许因为龙千绝的优秀,他便接受当年那段不为人知的事实了呢? 然尔,龙御又做了一件比之前更绝情的事,他让龙信劝导龙千绝弃武从文,且在接下来的战势以各种理由拒绝龙千绝的请战。 久而久之,龙千绝明白了大伯的真正用意,他不想,却也无力反驳。 后来的后来,蓝晚蝶恼羞成怒,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自己的儿子,她说龙御这么做,根本就是瞧不起她郡主的身份,他需要的是公主,是皇家正统驸马爷的身份,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称帝! 那日开始,龙千绝失踪了。 蓝晚蝶也疯了。 莫说龙信没有让这样的‘谣言’传出去,就算传出去,谁又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一个月后,龙千绝回来,除了照顾已疯的母亲,便是苦研诗书典籍。 当年的科举考试,他以状元之才入朝为官,所提建树皆利国利民,在当时朝中引起不小的轰动,龙千绝的名声也因此被更多人熟知。 而世人又怎会知道,龙千绝只是想让‘大伯’知道,作为他的儿子,自己无论文武,都是最出众的。 然结果,无异。 不管他做什么,做的有多好,都没有改变龙御对他的态度。 即便是文臣,他亦会感受到来自龙御有意无意的打压。 龙信曾找过他,当年之事,错不在龙御。 龙千绝沉默许久,之后抬起头,只问了龙信一个问题。 错在我吗? 最无辜的那一个,又是谁! 后来,龙御终于不满足于挟天子以令诸侯,干脆取而代之创建大周皇朝,并立前朝公主花想容为后,其子龙天佑为太子。 同年,皇后花想容病逝。 五年之后,龙御因思念皇后过度,郁郁而终,太子龙天佑继位。 所有人都知道龙御临死前召见了龙千绝,但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我知道。”深巷里,肖礼依旧保持跪姿,眼泪早已漫过眼眶。 龙辰轩与苏若离兀自沉默,等待肖礼继续说下去。 “太祖召见肃王,警告他,先皇在位时他若敢有二心,便将其母族满门抄斩,连同其父也会获罪,太祖留有遗诏,只要肃王有半点越矩,遗诏即刻现世。”肖礼哽咽不已,“肃王这一世受尽了苦楚跟打压,他举旗西川,直捣黄龙为的,从来不是皇位,他只是想站在金銮殿上昭告世人,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肖礼悲恸叩首,“皇上,罪臣知叛逆死罪,可是肃王不该讨个说法么!” 终于,龙千绝当年弃武从文的真相被揭开,然而真相,却又是何等残忍。 龙辰轩心绪繁杂,一时无语。 “太祖是不是真的知道肃王是他的儿子?”虎毒不食子,龙御的做法简直比杀了龙千绝还要让他难受。 “罪臣知皇后娘娘想说什么,但若肃王不是,太祖何致如此。”肖礼悲泣开口,“肃王明明那么优秀……” 苏若离知道肖礼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龙千绝明明比先皇龙天佑优秀百倍,却遭如此唾弃跟打压,实是不公。 可这天下,哪来那么多公平事呢! “凡事有因必有果,总要有人为当初蓝太妃犯下的过错承担后果,这是命,谁也逃不掉。”苏若离同情龙千绝,但同情不意味赞同。 “罪臣别无他求,只盼皇上能饶肃王一命,他这一生,不容易啊!”肖礼再次磕头,额角渗出血迹。 第五百九十四章龙千绝亡 倏然,龙辰轩忽似想到什么,陡然迈步朝天牢而去。 苏若离美眸微转,“糟了!” “皇上……皇后娘娘?”肖礼茫然之际手臂突被苏若离拽住,“还不快走!” 天牢内,龙辰轩握着从狱卒那里夺来的钥匙,狂奔向最里面那间牢房。 随着锁链哗啦落地,龙辰轩猛的打开牢门冲进去,却只见木床上,龙千绝好似熟睡般安详的躺在那里,“皇叔!” 龙辰轩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伸手摇晃龙千绝而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让开!”身后,苏若离看出异常,登时过去探住龙千绝脉门,另一只手自怀里取出瓷瓶递给龙辰轩,“打开!” 龙辰轩哪敢怠慢,当下接过瓷瓶自里面拿出三粒药丸喂进龙千绝嘴里! “毒入肺腑,现合我们三人之力把毒逼出来!”苏若离话音刚落,龙辰轩与肖礼当即分致龙千绝两侧,手掌双双抬起叩住龙千绝后背。 与此同时,苏若离自袖内探出银针,分别在龙千绝十指上各扎了一下。 一个时辰后,毒血自十指溢出,黑血疾涌。 又过了一个时辰,苏若离最先移开手掌,身子无比虚弱的后退两步,“命是保住了。” “那王爷……”肖礼脸色惨白,尔后扶龙千绝躺回到床板上。 见龙辰轩一并看过来,苏若离声音渐沉,“命虽保住了,但肃王醒过来会如何,亦或何时醒过来,我不敢保证。” 龙辰轩抹过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儿,视线回落到龙千绝身上,“肖礼,留下来照顾皇叔。” 龙辰轩只留下这一句话,便独自迈步离开牢房。 肖礼不解,狐疑看向苏若离。 “皇上若真想斩草除根,刚才又为什么要尽全力。”苏若离留下这句话,亦跟着转身离开。 肖礼恍然,当下匍匐在地,感激涕零…… 暗夜深处,凤染修分明看到龙辰轩与苏若离先后离开天牢,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他们死了?”身后,秦衡狐疑开口,那张银制面具在月光的映衬下,多了几分冷清跟凄凉。 “死?怎么可能。”凤染修薄唇勾起,阴冷一笑,“虽然没听到肖礼跟龙辰轩说了什么,但看龙辰轩的表情,必是紧张到了极点,今夜若无肖礼,龙千绝才真的会死……” “公子是希望龙千绝死?” “龙千绝已是败军之将,无足挂齿,他的死活于本公子而言毫无意义,反倒是肖礼真是傻的可爱,龙千绝摆明是对我有怀疑才断了我的后路,他竟然来找我,告知那百余将士的立足之地,希望我能护他们周全,真是……他这是救主心切,糊涂了!” “公子想要告密?”秦衡心下微紧。 “开什么玩笑,这么好的一张底牌落在手里,我能轻易揭开?”凤染修噙在嘴角的笑,越发深了几分,“准备准备,不出五日,我们便能重返皇城了。” 秦衡拱手,先行退离。 凤染修则在这夜色中,孤身而立。 那座血雨腥风的古城呵,又要经受怎样的惊涛骇浪,他很期待…… 淮南,顾府。 ‘砰’的声响震痛耳膜,翡翠方桌上的茶具悉数被顾如是甩到地上,碎片迸溅飞起划过她手背,有血渗出。 “顾姑娘……”炎冥惊呼上前,忧心不已。 “龙辰轩……龙辰轩他装的一头好猪!”顾如是再难保持素来良好的风度,破口大骂。 炎冥亦看到了密件的内容,“龙辰轩应该不会如此睿智,会不会是苏若离从中出谋划策?” 在炎冥看来,苏若离就是诡计多端的代名词,然尔顾如是清楚,国师府十大首徒无人学过领兵打仗,苏若离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有御敌的本事,“她没长那个脑子!” “或许……” “你看不出来么!龙辰轩从一开始就是装的,他在那张龙椅上左右摇摆,一会儿太上苑,一会儿国师府,段翼回来他便又朝将军府上靠,在世人看来,他就是个傀儡皇帝,实则却是权力制衡!”顾如是狠舒口气,坐回到椅子上, “将军府覆灭,段翼亡,原以为师傅再无劲敌,没想到龙辰轩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败龙千绝,让朝中那些无主的武将看到希望,接下来便是国师府与龙辰轩的内斗了……” “龙辰轩真有这样的本事?”炎冥闻声,剑眉紧皱,“主人对苏若离极为信任,倘若苏若离帮着龙辰轩坑骗主人,那后果……” “这是好事啊!”顾如是眸色陡寒,樱唇抿笑,“她若那么一直默默无闻,我们去哪里找证据呢!” 不管是炎冥还是顾如是,他们在把苏若离弄死这件事上,总是那么的不遗余力…… 且说龙辰轩班师回朝的前一日,龙千绝在狱中醒了过来,但失忆了。 龙辰轩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么。 当晚,龙辰轩召见了肖礼,希望他能肩负起照顾旧主的责任,肖礼亦在龙辰轩面前发誓,必势死守护主人,无怨无悔。 龙辰轩命肖礼带龙千绝乔装,于子时离开江左,去边陲找龙浅。 第二日,龙千绝病逝在天牢的消息便在龙辰轩的授意下,传了出去。 大军浩浩荡荡离开江左,载有帝后的华贵马车行于大军中间。 车厢里,龙辰轩看了苏若离许久,“你说皇叔真的失忆了吗?” “皇上问谁呢?”苏若离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手里的狼毫端了半个时辰,却没写出一个字儿。 这几天苏若离脸上都没怎么挂过笑容,龙辰轩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这条路无论怎么走,都绕不过这一步,他与沈醉,终有正面对决的时候。 “以皇叔的性子,必然不是装的。”龙辰轩无视苏若离一脸黑线,朝其身边靠了靠,“皇叔失忆,天意始然,看来天意在朕这边。” 苏若离咬着笔头儿,心想着该怎么把龙千绝的事‘如实’回给师傅,才不致让他怀疑失忆的真实性呢。 第五百九十五章天意在朕这边 “天意在朕这边,你又是乘天意而来,所以你也在朕这边,对不对?” 龙辰轩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自信,他此刻就在怀疑,苏若离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还是说给沈醉写密报这件事比自己的话还要重要! 要不干脆把龙千绝的失忆算在自己头上,这样沈醉就不会怀疑龙千绝是装的了,苏若离咬着笔头儿,如是想。 至于为什么要隐瞒,沈醉不比龙辰轩,对于有可能会出现的隐患,他是绝对不会纵容它任意滋生的。 龙千绝举旗造反,龙辰轩却放了他,这很容易会让沈醉联想到他们私下里有什么交易。 而如今,沈醉的对手毫无疑问,这般分析之下,沈醉能放过龙千绝么! 答案是,不能。 而她的目的是想保龙千绝,这才绞尽脑汁,想的连脑仁儿都疼。 就在苏若离想好之后欲落笔时,龙辰轩好死不死的将她手中狼毫抽出去,且掀起车帘给撇了。 真的,直到那支狼毫落到外面,苏若离都没反应过来。 待她反应过来时,龙辰轩正在瞅她,“问你呢,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苏若离终于听明白龙辰轩刚才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于是笑了,特别意味深长,“皇上想知道?” 龙辰轩点头,不然他为什么要问。 “那你过来。”苏若离朝龙辰轩招招手,某人嗅到了危险气息,摇头拒绝。 苏若离无语长叹,真是的,有哪一次她是因为龙辰轩不配合就没得逞的? 龙辰轩不过来,苏若离干脆抬屁股过去,直接拽住龙辰轩的两只耳朵,脑袋狠狠朝前一磕。 她除了轻功好,就数脑袋硬…… 这厢龙辰轩凯旋,那厢朝中局势在段翼死后,正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 便如今日早朝,本该沈醉一人独大的场面,因为车骑大将军云睿多说了两句话,而使朝中文臣武将再度吵的不可开交。 争吵的内容无非是在城外恭迎皇上凯旋,还是出城五十里。 沈醉以为凯旋虽是幸事,但若出城五十里且以红毯铺地,百官列行,加之锣鼓鞭炮,未免太过铺张。 众多武将不以为然,此等大事出城百里也不为过! 那是天子! 天子凯旋不该大肆庆祝么! 如此争吵了半个时辰,双方人马终于成功把闲王龙朝夕给吵醒了。 这件事最后是这么定的,龙朝夕给皇上去密报,由皇上定夺。 这样的结果让朝中一些文臣堪忧。 能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那些文臣的脑子哪个白给,自龙辰轩凯旋之后,他们似乎也已经意识到龙辰轩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窝囊,而局势也越发明朗。 以往他们跟着沈醉与太上苑作对,与将军府作对,那充其量是臣子之间的较量。 此番他们若再跟着沈醉,那便是与天子较量,说白了,那就是造反啊! 龙千绝的死讯已经传回皇城,血的事实就在眼前,他们是该为自己的前途多多思量了…… 皇宫,九华殿。 凤银黛终于在无限企盼中,收到了第二封密件。 上面的内容是,叶染修已与大军一并回城,五日后抵达。 “娘娘,奴婢怎么没听说老爷生前还在江左建什么分部,这人莫不是骗子吧?”翠枝将凤银黛递过来的密件攥在手里,之后走到桌边,揭开灯罩,毁了密报。 “骗子?骗本宫什么?”凤银黛嗤然一笑,“此人密件落款处有太上苑传信时特制的印花,想来应该不假。” 信笺化作灰烬,翠枝盖好灯罩,“可就算此人是太上苑旧人,我们真能相信他?” “那要见了再说。”刚朝养蛊的黑罐里放过血,凤银黛有些疲累的靠在床栏处,微微阖目。 翠枝端了碗参粥,小心翼翼走到床榻旁边,“其实凭娘娘现在的本事,只要皇上跟苏若离一回来,您就可以……报仇何须他人呢。” 凤银黛睁眸,眼底幽光骤闪,“龙辰轩为这大周江山对父亲阳奉阴违,伴猪吃虎,害得我凤家好生凄惨,害得吾儿还没见到天日便夭折于腹中,我若只要他们性命,那就太便宜他们了。” “娘娘的意思是?”翠枝将参粥递到凤银黛手里,狐疑开口。 “我要毁了龙辰轩的江山,但又不能让这江山落到沈醉手里。”凤银黛觉得她若真能做到如此,便算是报了血海深仇。 翠枝听的一知半解,但也懂个大概,“可惜老爷没留下儿子……” 森寒冷意侵袭肺腑,翠枝抬头时正对上凤银黛那双寒目,“母亲生我时便血崩而死,若父亲有儿子,那是谁生的!” “奴婢知错了。”翠枝知自家主子想到旧事,登时缄言。 提起那段往事,她也是从太上苑老仆嘴里听说的,好像当年夫人怀有身孕时知道老爷在外面看上了一位姑娘私自宠养,一时怒动了胎气,虽平安诞下一女却也因气血不顺致血崩而亡。 后来为平抚母亲的娘家人,父亲硬是与那女子断了来往,那女子还被母亲的娘家人给送到了烟花之地,据说后来硬被男人折磨死了。 即便如此,凤银黛对这件事仍耿耿于怀,好在凤穆这些年也未想着续弦,对她极是宠爱,她才不会时常去想那些往事。 “你先下去吧,本宫累了。”凤银黛把瓷碗递给翠枝,翻身侧卧。 翠枝恭敬退出内室,但她知道自家主子怕是睡不着,自从养蛊以来,自家主子每夜都会被梦魇吓醒…… 龙朝夕的密信传过来之后,龙辰轩下旨,百官于城内迎驾,不得出城门半步,一切从简。 半个月的艰苦行程,载有帝后的华撵终于抵达皇城。 此刻正是初晨,随着城门大开,城内文武百官皆分致两侧,翘首以待。 锣鼓唢呐声骤响,打破夜之沉寂。 第五百九十六章命危矣 华撵入城,停于百官面前,龙辰轩先行走下撵车,苏若离自是跟在后面。 “微臣等恭迎皇上凯旋!”浑厚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欣喜跟满足,苏若离惊讶于最先开口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师傅,而是车骑大将军云睿,已死云峥的表弟。 待云睿叩拜时,身后武将皆下跪! “微臣恭迎皇上凯旋。”另一侧,沈醉没有让这种文臣武将的对比太过鲜明,开口之时下跪,身后文臣亦随之叩拜。 龙辰轩深邃黑眸瞄过云睿,又扫了眼沈醉,缓声开口,“平身,众爱卿留守皇城,辛苦了。” “为皇上尽忠,微臣等不辛苦!”云睿处处抢在沈醉前面,已然表现出了与之分庭抗礼的意愿,亦欲向皇上证明,纵段翼逝,武将却没有一人与国师府同流合污。 龙辰轩身后,苏若离许久未见沈醉,便如以往般不管不顾的冲过去,“师傅!”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与以往不同,沈醉没有任由苏若离亲近,恭敬叩拜之时后退了两步,刻意与之保持距离。 苏若离愣神儿之际,忽然感觉到来自对面的冷光,不禁转眸,正与云睿那双寒蛰冷目相对。 呵! 苏若离别的不行,装的本事早就练的炉火纯青。 “车骑将军有话要说?”苏若离直接顺着视线走过去,凤眸微眯,樱唇浅抿。 “微臣没有。”云睿收回视线,强忍住脾气。 “没有你那么直勾勾盯着本宫是要做什么?是觉得本宫漂亮所以生了不轨的心思?”苏若离走的越发近,娇躯微倾,盛世美颜落在云睿面前,直把云睿吓的扑通跪地。 “皇上明鉴,微臣冤枉!”云睿恨的咬牙切齿。 这种话能随便说? 对皇上的女人不轨那是要杀头的啊! “谁冤枉你了?本宫?”苏若离不依不饶的在云睿身边转了两圈,“你敢说没看本宫?看本宫又没话说,几个意思啊云睿将军?” 云睿想哭,他还想问苏若离几个意思呢! 气氛陷入尴尬,众将以为这个时候皇上当站出来说两句,至少也要给云睿将军一个台阶下,然尔龙辰轩就只站在那里,看热闹似的不说话。 他们还以为江左一役,他们的帝王终于重振雄风,这会儿看,他们怕是对皇上期许过高了。 云睿已经在地上抹汗,众臣的视线不由转向沈醉,皇上既是不开口,你这个做师傅的是不是该管管? 不想沈醉也不言语,就那么恭恭敬敬的等着看戏。 其实苏若离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她也很需要台阶啊! 僵持半晌后,云睿终是忍不住埋首磕头,“微臣有罪。” “有罪就到刑部领罪吧。”苏若离暗自舒了口气,继而甩手走到龙辰轩身后,默声不语。 尴尬的气氛没有因此而消散半分,云睿亦没有起身。 “朕今日凯旋,将军又是来恭迎朕的,虽行为不妥,好在未铸成大错,赦了吧。”龙辰轩启唇,轻描淡写的下了旨意。 于是在云睿感激涕零,大呼万岁之时,龙辰轩与苏若离皆回车撵,朝皇宫方向行去,百官就地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听到自家主子回来的消息,紫鹃早已将锦鸾宫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苏若离回来时一屁股坐到软榻上,躺下便睡。 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吃住在车上,可是受了不少苦。 某人这一睡,便到了晚膳十分。 且说紫鹃将膳食准备妥当之后正想去叫苏若离,不想龙辰轩到了锦鸾宫,且让紫鹃退了下去。 内室房门开启,龙辰轩一眼看到苏若离四仰八叉的倒在软榻上,睡的正香。 如此皇后,如此睡姿,亘古未有。 龙辰轩行至床边,正想叫醒苏若离时,视线却落在了她胸口处那半敞罗衣下的大好春光上。 白皙的雪颈一直向下延伸,傲挺的丰盈在锦缎的包裹下散发着致命的诱惑,龙辰轩噎了噎喉咙一时没管住自己伸手去摸,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手不要了?”苏若离倏的睁开眼,冷冷开口。 “皇后莫要把朕想的那么龌龊,朕只是想给你盖被子。”龙辰轩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有猥琐之心,一本正经道。 “被子呢?”苏若离双肘搥床起身,扫过龙辰轩的手。 “朕正要去拿被子啊!”龙辰轩的视线则从苏若离身上,转到床里面的锦被上。 苏若离不语,起身走下床榻。 龙辰轩以为苏若离吃瘪,心情极好的跟过去,不想某人突然回头,眸色如冰,“这次回来,我怎么感觉师傅对我的态度不够热情呢?” 龙辰轩心下陡凉,苏若离不是吃瘪,只是心不在这儿而已。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要怎么对你热情?”龙辰轩收敛神色,绕过苏若离,走出内室。 “不……以往当着群臣的面他不理我也就罢了,断然不会后退保持距离。”苏若离无意识跟在龙辰轩后面,走到厅内,坐到桌前。 龙辰轩抬眼看她,“先吃饭。” “我做错什么了呢……”苏若离蹙着眉,拿起筷子的时候还在想,自己到底是露出了什么马脚,才会让沈醉如此疏远她? 被沈醉疏远的下场可是很严重的,他该不会已经想到怎么杀死自己了吧! 命危矣,命危矣! 对面,龙辰轩震惊了! 他分明看到苏若离朝虚空夹了一下,尔后朝自己嘴里塞,塞也就塞了,她还嚼? “沈醉不是疏远你,他是在保护你。”龙辰轩实不想跟苏若离解释这些,但他怕苏若离会陷入执念,再疯了! 果然,苏若离猛然抬眸,狐疑不解。 第五百九十七章我愿一死 “原本段翼一死,朝中武将至少当有半数投奔国师府,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朕大败江左凯旋,这使得朝中武将有了新的选择。”龙辰轩搁下筷子,抬眸看向苏若离,眸色渐深,“今日城门处,云睿以武将头领自居朝朕下跪,你可看到朝中有哪个武将没跪吗?” “全都跪了。”苏若离回忆了一下。 “这说明朝中武将已经有了新主,便是朕。”对于这样的结果,龙辰轩很是满意。 “别跑题好么。”苏若离脸一黑,她现在想听的是沈醉。 龙辰轩眸色略暗,“武将不比文臣,他们铲除异己的办法往往粗暴,你便不与沈醉亲近,他们尚且把你看成国师府的徒弟,当时那种情况,沈醉若过分宠溺于你,那些武将用眼睛就能把你戳死。” 经龙辰轩点拨,苏若离恍然。 沈醉如此做,是避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我为难云睿的时候师傅没开口,是不想于那些武将面前,刻意在我身上打上国师府首徒的标签……”苏若离没有因此高兴,心情越发郁卒,“那你呢?你为什么没替云睿说句话?” “因为朕不想让那些武将太有自信。”龙辰轩重新拿起筷子,“朕不是段翼,朕考虑的是大周江山。” 苏若离明白龙辰轩的用意,被压制太久的人一旦站起来,爆发力何等惊人。 龙辰轩是不想看到因为武将的过激行为,而让朝中文臣寒了心。 这便是帝王之术的精髓,平衡…… 苏若离夹了块肉放进嘴里,食不甘味,“沈醉是不是要输了?” 龙辰轩抬眸,他看不出苏若离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你不想他输?” 只要提及沈醉,苏若离的表情总是那么的耐人寻味。 “我想他输。”苏若离抬起头,眸色如坚,这样的信念从一开始至今,未曾变过。 即便到今日,她的恨已经没有那么强烈,却依旧做不到原谅,杀人偿命,她不要沈醉的命,只想给他添添堵。 “你别忘了,他是谁。”龙辰轩无奈冷笑,“如果朕没猜错,沈醉在武将中必有自己的人,亦或……他有自己的军队。” 苏若离摇头,“他没有军队!”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连凤穆都能养出南域十万精兵,沈醉怎么就不能。”龙辰轩不以为然。 “也只有凤穆那种白痴,才会想到这么蠢的招儿,莫说十万,二十万又能如何,窃国用的是脑子,借他人之兵也比自己养来的容易且保险!”苏若离绝逼不相信沈醉会养兵,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过是他的徒弟,他能什么事都告诉你?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跟你说过他想窃国!说到底,他根本就不信任你,你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龙辰轩重重搁下筷子,怒声开口。 ‘砰——’ 苏若离狠狠甩了自己手里的筷子,不想其中一支磕在桌角,反弹时插到了龙辰轩额头,“你摔什么摔!” “呃……到底是谁摔?朕与你到底是谁摔的!”龙辰轩单手捂住额头,疼的眼泪直冒。 “沈醉不信任我,你就信任了?你们一个比一个精,猴子成精都斗不过你们!”苏若离的眼泪先于龙辰轩掉下来,尔后踢开凳子,摔门而去。 眼瞧着好好的门板被苏若离摔的摇摇欲坠,龙辰轩窝了一肚子的火,索性抬脚踢开身后的椅子。 不想椅子没咋地,门板彻底从门框上掉下来了…… “苏若离……苏若离你这个泼妇!”龙辰轩气的直跺脚,“朕精有错么,朕不精早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再说朕这么精的人,不还是屡遭你毒手!苏若离,有种你给朕回来!” 这时,雷宇突然现身,“主人,苏若离回来了。” “咳,雷宇你踢凳子干什么,快扶起来!”龙辰轩一改嚣张之态,训斥开口。 雷宇嘴角抽搐,“苏若离没回来,属下眼花了。” 于是龙辰轩顶着额头一个大包,狠狠揍了雷宇一顿…… 临都军营,距离校场百米之外的营帐里,凤染修端着装有军服的托盘走了进来。 那是一套校尉的军服,龙辰轩入城那日便将他调派到临都,任校尉一职。 忽的,外面传来声音。 待凤染修开口时,秦衡着一身黑色长袍,头上扣着毡帽走了进来。 “没被发现?”凤染修搁下托盘,转身看向秦衡。 “公子放心,属下走的这条小路十分隐蔽,无人发现。”秦衡拱手,据实道。 凤染修点头,示意秦衡落座。 “属下没想到龙辰轩竟把你派到这里!”秦衡瞄了眼托盘上的军服,“任此要职!” 凤染修的视线随之瞄了过去,“你猜到龙辰轩为什么要把我带回皇城了吗?” 这个问题,凤染修离开江左时便问过秦衡,那时秦衡没回答出来。 “龙千绝已败,死与不死都不可能东山再起,他那个年岁也起不来了,但被肖礼带走的百余将士则不然,谁能保证他们当中尽是无二心者?”凤染修见秦衡眼中质疑,薄薄的唇勾起一抹阴柔的弧度, “龙辰轩这是笃定我知道那些武将的下落,亦或那些武将若真有什么异心必然会来找我,所以他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监视。” “至于校尉一职么,官越大,野心就越膨胀,他这是盼着我早日露出马脚。”凤染修之分析,与龙辰轩所想,如出一辙。 “怎么会这样……”秦衡皱眉,“如此公子岂不危险?” “只要那些出走的将军们别来找我,我就不会有事。”对此,凤染修相信神沐堂的堂主早有安排,“还有,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去太上苑。” 秦衡身子微顿,银色面具下,那双眼略有闪烁,“属下……不会再去了。” “太上苑已成废墟,眼下这皇城里不管百姓还是官员,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一次经过无所谓,若时常经过定会让人起疑,别忘了,城门处你的画像还在那儿张贴着,小心为上。” 第五百九十八章师傅,你瞧不起我 “属下知错!”秦衡抬手,歉疚不已。 “给凤银黛的密件传出去了?”凤染修不想过分苛责秦衡,转了话题。 “回公子,密件已经传进宫里,三日后,西郊破庙。”秦衡据实道。 凤染修没有让秦衡在营帐里逗留太久,临走前命其三日后到临都接他…… 且说苏若离跑出皇宫之后,原本想着去楚馆,可这一路上她都在想龙辰轩的分析,沈醉如此冷漠的态度是护着她? 真的是护着她吗? 于是乎,苏若离直接跃过楚馆,回了国师府。 不为别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命重要,她要先确定沈醉的心思。 书房内,沈醉依旧一袭白衣,黑发宛如泼墨。 明明年约五旬,岁月却唯独偏爱了他,整的苏若离每每对视,都有种想叫哥的冲动。 “师傅?”苏若离推门,身子留在外面,只把头探了进去。 “过来。”沈醉收神,轻声开口,声音清绝如天籁。 苏若离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推开门颠儿颠儿的跑过去,坐到桌案对面,“师傅,你是不是怪离儿了?” 虚与委蛇的试探,不如直截了当的疑问。 苏若离不止一次告诫自己,在沈醉面前,万不能存一丝侥幸,装傻充愣总好过玩心眼儿。 沈醉抬眸,温和的视线落在苏若离脸上,泛起淡淡的柔光,他未语,数秒后唇角溢出浅笑。 这一笑可把苏若离给笑毛了,一种命不久矣的错觉由心而生,吓的苏若离扣在腿上的手都忍不住轻颤。 “离儿愚钝,不知师傅为何生气,但若是离儿的错,离儿愿受师傅责罚……不,一定是离儿的错!”别怪苏若离怂,她深知活着不易,且怂且珍惜。 “为师何时说你做错了,能活着回来,很好。”沈醉唇角的笑越发深了几分,“你能平安回来,为师很高兴,但这皇城已然今非昔比,那些武将看为师不顺眼,我便不想你与我太过亲近,若累你被他们惦记上,为师可得操心了。” 果然,与龙辰轩解释无二。 苏若离暗自狠狠的舒了口气,“我不怕他们!打不过我跑就是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师倒希望他们有什么冲着我来,莫要琢磨着去皇宫里找你麻烦。”沈醉怅然开口,“你自江左传来的书信为师都看过,没想到……肃王竟然有那样的身世。” “师傅放心,我给把过脉,龙千绝是真的失忆了,这会儿他该在去边陲的路上。”苏若离信誓旦旦。 沈醉浅笑,眉目间尽是慈祥,“你的医术虽不及紫烟,但为师还是信得过的,失忆与否已经不重要,肃王算是从这局里平平安安的抽身事外了。” “师傅,段翼的事离儿也听说了,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原配夫人用情至深,还挺感人的哈!”苏若离唠家常似的抬起头,正迎上沈醉那双清冷明目,“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离儿。”沈醉缓缓吁了口气,身子有些疲累的靠在椅背上,“局势混乱,为师恐皇上听信谗言,若你在皇宫觉得为难,师傅可以……” “不为难,离儿一点儿都不为难!”苏若离自问重生一世,她对沈醉已经看的透透的,然尔现在,她依旧分不出沈醉这句话是真心,还是试探。 沈醉没有因为苏若离打断,就把接下来的话咽回去,“趁为师还有能力,我能把你从皇宫里拉出来。” 苏若离愣住,眸间尽是迷茫。 若沈醉真把自己给拉出来,那么作为一枚棋子,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那她就没用了啊! “师傅,离儿就算为难,也愿意秉承师傅志愿留在皇宫,伐乱臣,清君侧,定还大周以太平,百姓以安乐。”苏若离突然起身,大义凛然。 如此作派惹的沈醉失然一笑,“你不需要给自己定那么宏大的目标,若你能在皇宫里保护好自己,就算帮为师了。” 苏若离老脸一红,“师傅,你瞧不起我!” 沈醉点头,“还真有那么一点儿……” 苏若离在国师府里试探完沈醉,悬起来的心终是落了地,于是当晚便在国师府用的晚膳,心情好,吃的也是特别多。 离开国师府时,沈安原是想给苏若离叫来马车,苏若离不要,她想走走。 夜,渐浓。 寒冬未过,夜间的皇城还是极冷的。 苏若离独自走在长街上,不时裹了裹外面的狐裘。 这时,她听得背后有不寻常的脚步声,转回头看,却是空空如也。 十有八九是那些武将雇来的杀手,见自己落单便想下黑手? 苏若离悠哉游哉的走着,转入深巷。 那抹黑影便一直跟在后面,直至无人处,那黑影突然自苏若离后面冲过来且掏出利刃,直刺向苏若离后心位置。 人蠢不说,动作又慢! 那些武将请的是哪路货色! 苏若离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一跃至那抹黑影身后,匕首同时被她抢到手里,抵在那黑衣人的脖颈上,“派你杀我,那些武将的脑子被驴踢了?” 就在苏若离想要揭开黑衣人蒙脸的黑布时,那黑衣人突然冲向匕首,欲自绝! 苏若离急忙甩开匕首,扯着黑衣人的后脖领狠狠一拽,“老娘让你死了么!” 蒙脸的黑布被揭开,借着月光,苏若离便见那人一只眼睛已废,但另一只眼睛却是极亮,且迸射着绝顶的怒意跟决绝。 第五百九十九章太上苑江左分部 “李公公?”苏若离震惊之余手下力道舒缓,不想李公公趁机挣脱后,大步朝那柄掉到地上的匕首而去。 苏若离收神,飞身而至,先一步捡起匕首,揣进怀里,“李默然,你还敢回来?” 李公公止步,抬头看向苏若离,“老奴……回来受死,但临死前,却想为肃王做些什么。” “杀我啊?龙千绝又不是我杀的,你要杀找龙辰轩啊!”苏若离恨极笑了,“他这会儿就在御书房!” 李默然的目光,充满绝望。 “哦,本宫差点儿忘了,你现在已经是朝廷海捕的通缉犯,哪能那么容易混进皇宫呢!”苏若离佯装恍然,迈步走了过去。 倏然! 李公公猛的转身,朝对面墙壁狠狠撞了过去! 苏若离极度无语,纵身一跃拦下李公公,为防万一,封住了他的穴道,“李公公想以死殉主?” “老奴……对不起肃王!”李默然泣泪,那只被自己亲手戳瞎的眼睛有血流下来。 苏若离转身,正对李默然,“那李公公又对得起谁?” 李默然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对不起的,何止龙千绝! “老奴……老奴自知有罪,从未想苟且偷安,自皇城离去之后,老奴直奔江左,奈何险路难走,且等我到江左的时候……”李默然抽泣落泪,“老奴原想再叩拜一次肃王便到先皇那里请罪,可没想到……肃王却先老奴一步……” 得忠仆如此,龙千绝之幸。 “这些年难为李公公了。”苏若离缓步绕过李默然,眸子似不经意的扫过四处,“肃王已逝,李公公便是以死明志又能换来什么,莫不如把这份忠心留给另一个人。” 苏若离音落时,手指微抬,李默然登时感觉身体轻松无比,“老奴无颜再见皇上。” “你可莫见,死了算谁的。”苏若离扭头看向李默然,“我说的不是皇上。” 李默然抬头,一脸不解。 “你倒是真忘了,肃王不是还有个女儿在边陲么!”即便确定周围无人窃听,苏若离仍十分谨慎,像是龙千绝没死这样的话,万万不能从自己嘴里吐出来。 李默然垂头,沉默半晌,“老奴去了,只会给郡主添累赘。” “你不是想见肃王吗?皇上仁慈,肃王的骨灰这会儿应该在龙浅手里了。” 苏若离的这句话算是说到李默然心里,他苟延残喘的活下来,为的便是这一拜。 “皇后娘娘……肯放老奴走?”李默然动心之后,转身看向苏若离。 苏若离挑了挑眉梢,之后自怀里掏出钱袋儿递过去,“一路跋山涉水,你且雇辆马车。” 李默然万没料到苏若离非但没捅他一刀,还把自己的银两给他做盘缠,一时感激的无以复加。 直至李默然消失在深巷,苏若离方才舒了口气,她觉得李默然过于执着,可这样的执着又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三日后酉时,西郊破庙。 如今的凤银黛几乎被整个皇宫的人所忘,她离宫与否,没有知道,也没人在乎。 其实这样很好,就像现在,酉时早已宫禁,她却来去自如。 身后,翠枝不时环顾左右,身子在这寒风中瑟瑟发抖。 凤银黛陡然止步,翠枝一个不慎撞到其身上,吓的她尖叫一声,“娘娘……” “你再这样就给本宫回去!”凤银黛转眸,怒声开口。 相比寒夜,自家主子那双阴蛰冷眸才真正让翠枝心寒,“奴婢誓死追随娘娘。” 如此,凤银黛复又启步,朝远处那座破庙走了过去。 破庙外,残垣断壁,枯黄杂草掩住去路,凤银黛艰难前行,终于庙前止步。 待她入庙,早已有人候在那里。 “属下叶染修,拜见大小姐!” “属下无名,拜见大小姐!”在其身后,秦衡亦随之跪在地上。 凤银黛未开口,默声凝视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之后抬步,走向破庙正中位置,昭示自己的地位。 翠枝心领神会,“两位请起。” 凤染修闻声后起身,抬眼时与凤银黛四目相视。 同父异母,血缘至亲,然尔在看到凤银黛的时候,凤染修的感觉就像心脏被谁扎了根刺,那根刺慢慢陷入,留在了心脏里。 “你叫叶染修?”凤银黛记得密件上的落款,便是这三个字。 “是。”凤染修拱手,恭敬回应。 “本宫为何从没听父亲提起,太上苑在江左还有分部?”凤银黛挑眉,气焰不减当年。 “这是机密,是老主人为大小姐留的一线生机。”凤染修一直保持恭敬的姿态,字字句句回答的小心谨慎。 凤银黛笑了,苦涩抿唇,“太上苑姑且付之一炬,单凭你们两个,本宫就能得一线生机?” “大小姐明鉴,分部并非我与无名二人,还有许多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门徒,在替大小姐办事。”凤染修细心解释,且举了几个例子以证他所言的真实性。 依照凤染修的解释,所谓一线生机,便是希望在这些人的努力下,可以让凤银黛的日子过的好一些,再好一些。 凤银黛直言,覆巢无完卵,她过的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 她要复仇! 听到凤银黛的决心,凤染修不禁叹然,“老主人得女如此,幸也。” “若本宫想报仇,你们可能助我?”凤银黛看到了凤染修,便似看到了希望,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 “吾等万死不辞!”凤染修与秦衡再次跪拜,言辞间激情澎湃,“不瞒大小姐,吾等得知老主人之死,早有报仇之心,而今入皇城与大小姐汇合,便是希望大小姐可与我们一起,共谋大事!” 第六百章我有秘密你要听吗 凤银黛想要报仇都已经想疯了,眼下遇到凤染修抛出来的橄榄枝,自是牢牢抓紧。 “太上苑的仇人有两个,一是国师府之流,一是龙辰轩。而太上苑在朝中已无人帮衬,我们要如何报仇?” 一直以来,这都是凤银黛最茫然的地方,即便她已经练成养蛊术,却不知从何下手,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龙辰轩跟苏若离痛不欲生,如她当初一般。 “大小姐少安毋躁,就眼下形势,龙辰轩与沈醉不会在朝中有激烈的对峙,对他们来说,谁能最先集齐十大神兵,谁就能夺得最后的胜利,所以成败的关键,在于神兵。”凤染修冷静分析。 “那又如何?父亲在世时尚且不能夺下一件神兵,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凤银黛苦涩抿唇。 “属下知十大神兵之一的震雷镗,不日将会与其主人来大周皇城,介时大小姐可暗中筹谋,十大神兵只要缺一件,等同于无,所以我们不需要齐集十大神兵,得其一便能阻止沈醉亦或龙辰轩的好事。”凤染修肃声提议。 “震雷镗?它的主人是谁?”凤银黛惊讶不已,狐疑问道。 “大魏太子,魏无渊。”凤染修正色开口。 凤银黛凝眸看向凤染修,“这样的秘密连父亲都不曾知道……你们……” “我们也是在老主人离逝之后才得到的消息,而且魏国近日受齐国滋扰,大魏太子此番入周,便是希望能与龙辰轩联手牵制齐国,甚至灭了齐国。” “他想多了,大周内乱未平,哪有功夫对外竖敌,只怕魏太子白来一趟。”凤银黛依自己所想推断。 凤染修勾起薄唇,“大周所竖的外敌,不是大齐,是魏。” 凤银黛猛然抬眸,美眸微转,“你的意思是……让魏无渊有来无回?” “此事还要仰仗大小姐,吾等身份卑微,只怕连魏无渊的面都见不着。”凤染修算是承认了凤银黛的推测。 凤银黛微微颌首,“好计谋……当真是好计谋!” “除此之外,属下打听到前日云睿已派人将云家养在乡下的妹妹接了回来,欲送进皇宫……”凤染修停顿片刻,“属下知大小姐对皇上……” “本宫爱过他,但本宫现在最恨的,亦是他!”凤银黛长吁口气,“云睿为何要送他妹妹入宫?” “牵制苏若离。”凤染修很满意凤银黛的反应,尤其自那双眼底迸射的腾腾杀机,连他看了都有些畏惧,“现在的武将虽已皇上马首是瞻,但在朝堂之上总要有个说话的人,云睿便是武将们推选出来的领袖,而把他的妹妹送入皇宫,亦是得了众多武将的支持。” “云睿的妹妹叫什么?”一直以来,凤银黛觉得自己的情敌是苏若离,是秋意浓,是每一个有可能接近龙辰轩的女人,直到父亲血溅龙乾宫的那一日,她才明白过来,她没有情敌,因为龙辰轩从来没有爱过她! “云水谣,是个极美的,又十分单纯的姑娘。”凤染修故意在‘单纯’二字上,加重了音调。 “魏无渊,云水谣……本宫真期待这大周皇城会因为他们的到来,掀起怎么样的血雨腥风。”凤银黛抬起眸子,直视破庙外面的黑夜漫漫,她喜欢这黑夜,因为黑夜更适合杀人……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用了差不多四五天的时间,终于把闲王留下来的烂摊子处理好。 此时空闲,便叫雷宇召寒阡陌过来。 恰巧寒阡陌亦有事禀报。 魏无渊不日来周不算秘密,各个王朝,有几个不向他国派细作的,这些细作若连这点儿消息都打听不到,也就配不起‘细作’二字。 龙辰轩想要寒阡陌打探的是余下十大神兵的下落,再有就是加强对朝中武将的调查,他想知道沈醉安插在武将里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寒阡陌领命离开后,御书房来了位不速之客。 洛清风。 龙辰轩在看到洛清风的第一眼,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来皇城的?” 这句话问的洛清风一脸懵逼,龙辰轩也愣了一下。 于是某人脸色骤黑,整个人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怒拍桌案,“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把我塞到楚馆里的事儿了?” 龙辰轩真忘了,可随后他就想起来了,“楚馆的姑娘们,可还美?她们把你伺候的不错吧。” “非常不错。”洛清风磨牙利齿。 “咳,那什么,你若不喜欢住那儿就搬回来,迎宾殿里那些宫女们还嗷嗷等着你呢!”龙辰轩抬起头,笑的分外和蔼。 不想洛清风也笑了,笑的也是特别开怀,“皇上不必费心,本神医觉得楚馆特别好,已经在那儿订了房间打算长住。” 龙辰轩愕然,双眼圆睁。 男人果然都是没良心的动物! 当初还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说对贞娘矢志不渝,这才在温柔乡里呆几天,乐不思蜀了? 唉,身为男人,龙辰轩为洛清风的沦陷,感到悲哀。 “本神医今日来是想跟皇上聊聊有关你欠我银子的事儿。”洛清风从来没想白住楚林琅的,可他钱又没带那么多,自然得想办法。 “朕有欠过你钱?”龙辰轩抬头,一脸茫然。 “你凑不要脸!”洛清风就知道钱不好要,片刻变脸之后恢复怡然之态,“想必皇上已经知道唐玉书把贪狼斧交给沈醉的事了?” 龙辰轩低头,拿起奏折翻阅,“那又怎样?” “唐玉书离开皇城时来找过我,告诉了我一个关于贪狼斧的秘密,很重要的秘密哟!”洛清风挑眉,觉得某人该投鼠忌器了。 不想龙辰轩丝毫不为所动,抬手握起狼毫,在奏折上勾勾抹抹,就跟没听到似的。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秘密?”洛清风有些急了。 第六百零一章你是个朽木! “不想。”龙辰轩摇头,头都没抬一下。 “龙辰轩我说真的,唐玉书真告诉我关于贪狼斧的秘密了,只要你肯把欠我的钱都还清,我就把秘密告诉你!”洛清风干脆摊牌。 看在多年兄弟情份上,龙辰轩抬头,“你说你这个人,骗人也不讲究个方法,你说唐玉书把贪狼斧的秘密告诉你,主动的?” “啊,是啊!”洛清风狠狠点头。 “他是没长脑子还是脑子里长了霉啊,如果贪狼斧真有秘密,他告诉全天下的人也不会告诉你!拿这种理由骗朕,你要朕说你什么好!”龙辰轩长声叹息,“朽木不可雕矣。” “你朽木!你们全家都朽木!”洛清风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龙辰轩你是不是以为天下皆你爹,谁都得让着你啊!我还真告诉你了,秘密就在这儿,想知道,到楚馆求我!” 洛清风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之后愤然而去。 龙辰轩瞧了眼洛清风疾驰的背影,冷嘲一笑。 想骗朕还钱? 做梦! 皇城,楚馆。 苏若离与楚林琅许久不见,算是闲话家常的唠开了。 自段翼,聊到龙千绝,又自龙千绝聊到唐玉书,她们只感世事无常,每个人作死的理由都不一样。 为亲情,为公道就要颠覆一个国家? 他们可曾想过挑起战争的后果,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会失去妻儿,他们的亲情谁来弥补,他们的公道又有谁来成全? 反倒是唐玉书,瞧瞧人家,死也要死的静悄悄,着实让人钦佩。 二人畅谈正兴,楚林琅不时不慎,说露了嘴…… “你没管洛清风要钱?为什么?”看着对面苏若离那双瞪大的眼珠儿,楚林琅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我是觉得……咱们现在也不缺他那点儿钱,莫不如……” “还是林琅你想的周到!”没等楚林琅把话说完,苏若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楚林琅愕,万没料到苏若离此番江左之行,胸怀宽阔了这么多。 “莫不如管他要些珍稀药材,万金难求的那种。”苏若离音落之时,楚林琅眼中闪亮的光芒顿时暗淡下来。 对不起,是她低估了金钱对苏若离的吸引力。 “也不是不行,只是这种话林琅可说不出口,你去说。”楚林琅终于明白洛清风不待见苏若离的原因了,苏若离也真是朝死里坑他呵。 忽地,苏若离身子猛朝前一倾,“林琅……林琅你不收洛清风银子,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楚林琅看似平淡的抬起头,内心已然崩溃。 “若是他……若是他也比卫无缺强!”事关楚林琅一生幸福,苏若离判断自然不会偏颇,“单看他对贞娘,便知是个好男人,论江湖地位,他跟卫无缺比简直天壤之别,他本事也比卫无缺大……” “我若喜欢洛清风,你会与他和平相处吗?”楚林琅挑眉,狐疑开口。 “会啊!”苏若离几乎没有犹豫,“若真如此,过往恩怨大可一笔勾销。” 看着苏若离那双真诚而又坚定的目光,楚林琅哑然失笑,“你且该怎么霍霍他就怎么霍霍他,金钱财物什么的,千万不要手软。” 苏若离悟,楚林琅这是对他没兴趣。 “对了,跟你说件事。”闲话家常之后,楚林琅言归正传,“魏国太子魏无渊不日将抵大周皇城。” 苏若离闻声微愣,她对这个魏无渊有印象,而且特别深。 沈醉跟她说过这个人,此人有狼顾鹰视之相,为人阴险狠戾且心术不正,别的她不知道,但魏无渊为了稳固太子之位,曾设计陷害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到某位权臣手里,这是真的! 后因其妹宁死不从,被那位权臣‘不小心’弄死了,魏无渊反倒帮着那位权臣,把整件事压下来。 魏王当时不在皇城,回来后又未严加盘查,这件事便不了了知的过去了。 “他来做什么?”苏若离不算嫉恶如仇的人,但对于那些败类,她还是本能的排斥。 “近日大魏与齐国边境并不太平,且齐国占上风,魏王半个月前御驾亲征,不想到了边境便深陷泥潭,到现在还没拔出来。”楚林琅倒了杯茶,继续道,“魏无渊在这个时候来周,许是求兵来了。” 苏若离嗤之以鼻,“大周内讧未平,哪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儿!” “那要看魏无渊的条件是什么。”楚林琅垂眸,呷了口茶。 “不管条件是什么,龙辰轩都不会傻到出兵对付齐国。”苏若离十分有自信的端起茶杯。 “若是震雷镗呢?” “咳……咳咳咳……你说什么?”楚林琅音落一刻,苏若离那口茶咽的急了些,狂咳两声。 “十大神兵之一的震雷镗此刻就在魏无渊手里,这个筹码足够了。”楚林琅正色抿唇,眸色凛然。 苏若离双手握着茶杯,美眸微微眯起,“怎么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十大神兵似的……” “这个消息不是红尘轩查出来的,是神沐堂,而且神沐堂的人传话过来,希望我们能把这个消息告诉沈醉。”楚林琅沉声开口,“告诉吗?” “能不告诉么……”苏若离苦笑,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就眼下局势,师傅想要扭转乾坤,只有十大神兵一条路,这件事一旦告诉师傅,争夺震雷镗的过程必然激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魏无渊既是来借兵,自然也会告知龙辰轩关于震雷镗的事,看来这皇城又不能太平了。”楚林琅叹息道。 “你说神沐堂为什么要让我们把消息告诉师傅?”苏若离蹙眉,不解。 “神沐堂意属国师,当是希望国师能有一日大业得成。”楚林琅分析道。 苏若离点头,她也是这样的想法,可她又不是特别明白,神沐堂若真有此意,又为何要打红尘轩的名义,让沈醉直接感恩神沐堂岂不更好? 第六百零二章云水谣 楚林琅的解释很简单,神沐堂,是中原五国的神沐堂。 原则上它不会插手任何一国的内政,实际上,它又何尝不是操控着五国内政…… 距离皇城百里之外的一个小村庄,炊烟袅袅。 正值初晨,三三两两的村民走出院子,抱着几捆干柴回屋里,生火做饭。 村东头,一辆与这个小村庄的朴素格格不入的华贵马车停在那里,车边站着一个车夫跟四五个婢女,其中两名婢女跟着一个老嬷嬷进了马车对面的那间院子。 “我家姑娘上山采蚕叶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三人入院之后,自里屋出来一个穿着素气的小丫头,恭敬迈出门槛儿。 老嬷嬷没说什么,只坐在院中的长凳上,默默的等。 这样的景象尽收山中一女子眼中,美眸溢出寒凉。 “云睿还真敢信我,难得。”清绝的声音如山涧清泉,灵动悦耳。 女子一身棉麻的长袄,却难掩娇人身段,肌肤雪白,五官精致,是难得的美人胚子,尤其那双眼,如水般清澈,却在此刻带着淡淡的冰冷。 女子十指纤纤,完全不像是在村里长大的姑娘,青丝只用一根褐色麻绳系在身后,无光珠绕身,却似光芒万丈。 她便是,云水谣。 “他当然信你,他自诩对你不薄呢。”在她身侧,另一名女子浅声开口,清冷的眸,宛若一池静水,无波无澜。 “如何不薄,每月派人送来几百两银子就算不薄?”云水谣嗤然抿唇,“他的银子,我一分未动。” “我若是你便花光了,不花白不花呀!”女子笑称。 云水谣侧眸,“意浓姐姐素来心大,之前你去皇城见了龙辰轩,竟没杀他?” “人又不是他杀的,我不会牵连。”秋意浓眸色微转,看向山脚下村头的那辆马车,“此去皇城,你务必小心,那皇宫可不太平。” “姐姐说的是凤银黛?”云水谣的视线,亦跟着转向马车,“她就是个纸老虎,没了她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就因为没了她爹,她现在可成疯狗了……水谣,记着姐姐的话,小心那女人!”秋意浓忽的拉起云水谣的手,“若有万一去找……” “堂主叫我在皇宫里头牵制苏若离,姐姐莫不是想叫我去找那个女人吧?”云水谣笑言,拉住秋意浓的手,“姐姐自皇城回来可没少提那个女人,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就在妹妹这里提提,别在堂里跟人家乱说。” “你啊,照顾好你自己就是了。”秋意浓笑着看了眼山下,“去吧,莫让他们等及了……还有,云睿家里那位自来对你敌意颇深,小心她。” “姐姐,来日再见。”云水谣浅步后退,双手拱拳。 “来日再见。”秋意浓回礼之时,云水谣已然转身,朝来时路而去…… 直至云水谣的身影淡出视线,秋意浓方才开口,“不放心过来看看?” 音落之时,一抹绛紫色的身影飘然而落。 “我不明白,堂主既已将凤染修派去皇城,由着凤银黛跟苏若离作对就行了,为何还要让水谣过去趟这趟浑水?”秋意浓侧身,看向落在她身边的男子,狐疑问道。 “云水谣背后,站着满朝武将,凤银黛背后却只有凤染修一人,还是个见不得光的。”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国师府的大师兄,风洛尘。 “其实堂主何须这样麻烦……”秋意浓话音未落,便见风洛尘的视线扫过来。 她知自己失言,“只盼你那个小师妹能深明大义,关键时刻拉水谣一把。” “离儿性子纯良,但凡她能为之,必定竭尽全力,但世事难料,云水谣此去如何,皆是她的造化。”风洛尘的视线,落在了那辆辗转而去的马车上。 他所企盼,便是自己的小师妹,可以平安渡劫…… 三日后,朝中武将皆上表奏疏,渴盼龙辰轩能立云睿之妹云水谣为妃,充裕后宫。 龙辰轩于次日宣旨,封云水谣为德妃,入住飞羽殿。 圣旨一下,满朝武将欢喜雀跃,云睿更是在府中大摆宴席,整整吃了三天流水宴。 腊月二十八,云水谣奉旨入宫。 大周皇宫自当年封后娶妃以来,第二次张灯结彩。 适夜,一身喜服的龙辰轩在御花园绕了两圈,去了锦鸾宫。 入宫之时,苏若离正在窗边绣花。 绢帛固定在画板上,彩线悬在画板左侧,右边一排银针。 苏若离穿针引线,素手于画板上如灵动飞燕,极是轻巧,哪有半点笨拙之态。 龙辰轩之前见过苏若离绣花,那真是奇丑。 这会儿见其手法精湛,自是好奇凑过去。 “皇后好兴致……”待龙辰轩行至近前,那一脸的殷勤还未退却,便已凝固。 谁能告诉他,这绣的是什么? 是传说中,乱了的线团吗?! “哟,皇上这是走错门儿了?”苏若离抬头,清澈明眸透着极寒的冷光,手里的银针不时翻卷。 “皇后明鉴,朕是特意来锦鸾宫看你的。”龙辰轩摆出一副信誓旦旦之态,言之凿凿。 “那看过了,皇上可以走了。”苏若离重新低头,手中银针翻卷之快,龙辰轩根本追寻不到轨迹,绢帛上的‘线团’也是越来越乱。 龙辰轩觉得,苏若离有可能生气了。 “朕封云水谣是大势所趋,你说那些武将眼巴巴瞅着朕,朕若不同意,他们得多失望,朕虽然不能让他们过于自信,但也不能让他们过于失望,你说是不是?”龙辰轩拉了把椅子坐到苏若离身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皇上说完了?”苏若离抬头,只瞅了瞅内室房门。 “但你信朕,朕虽封了云水谣,却不会与她有半点越矩的动作,朕对你之心,你应该明白。”龙辰轩动情之余伸手想要握住苏若离的手,不想手指挨了一针,疼的他本能抽回来。 第六百零三章苏若离你这泼妇 “若皇后生气,朕今晚便不去飞羽殿了。”指尖明明很疼,龙辰轩心里却是高兴,他觉得苏若离就算心里有沈醉,但她心里,未必没有自己。 他不着急,时间有的是。 “皇上莫要害我,你若今晚留在这儿,明日那些武将还止不定怎么骂我,他们骂我也就算了,若骂到国师府,我可不敢保证会很和蔼可亲哟!”苏若离捏着银针,抬起头,笑的毛骨悚然。 龙辰轩将将开怀的心情,变得阴郁起来,“你一天不在朕面前提沈醉,是不是不行?” “不行啊!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做梦都会梦到师傅呢!”苏若离倨傲抬头,字字冰冷。 “那你还绣什么花,快去睡觉啊,去梦你的师傅啊!”龙辰轩无比恶毒的抬起脚,朝画板狠踢过去。 眼瞧着那些彩线哗啦掉到地上,苏若离美眸渐渐睁大! 龙辰轩也懵了,抬起头,慢动作看向苏若离。 这一眼可看毁了,只见苏若离突然起身,狠狠抄起画板右边的一排银针,猛甩过来! ‘啊——’ 尖叫声是从雷宇身上传出来的,作为暗卫,这个时候他若不跳出来,那以后他也不用跳出来了。 “苏若离你这个泼妇!你……你想谋杀朕不成!”看着雷宇被戳成刺猬,龙辰轩痛心疾首,苏若离怎会如此狠心! “滚!”苏若离干脆把画板举起来,狠狠撇向龙辰轩。 雷宇想哭,他都怀疑苏若离是不是因为自己在,才下这么狠的手。 尤其自家主子,你倒是走啊! 你不走也罢了,抓住我是几个意思! “啊——” 惨叫声在锦鸾宫上空此起彼伏,熟悉的声音落在凤银黛耳朵里,勾起了不少往昔的回忆。 那时她真傻,还在为龙辰轩报不平,替他出头,替他挡灾。 可结果呢,生死之际,龙辰轩又是怎么做的? “皇后娘娘这是不高兴了。”凤银黛身侧,翠枝小声开口。 “她当然不会高兴,德妃背后站的百余武将她得罪不起,这皇宫终于不是她一人独大了。”凤银黛难得露出笑意,指尖一蛊虫似能感受到主人的欢愉,吮吸的越发欢快。 “那我们……”翠枝小心翼翼问道。 “我们以后可有好戏看了,走吧,本宫累了。”凤银黛转身时,手中蛊虫竟顺着她的指尖,没入其内,寄居在指腹…… 随着龙辰轩与雷宇逃之夭夭,锦鸾宫终于安静下来。 紫鹃想要收拾残局,苏若离却将其退下,尔后独自纵身,上了屋顶。 冬末,天寒月冷,瓦片冰凉。 苏若离就那么平躺在屋顶,双手环于脑后,仰望苍穹。 她生气了? 没有,她没有生气,只是为自己以后的前途担忧。 云水谣背后有武将撑腰,龙辰轩又极看中那些武将的支持,如此情势下,龙辰轩会不会……弃她而选云水谣,便如他当初选择自己一般? 若被龙辰轩抛弃,她前路可谓艰难。 难不成一路拼到现在,到最后她却要回到国师府,寻求沈醉的庇佑? 苏若离这么想着想着,脑子便有些昏昏沉沉了。 倏然,一抹白影自对面参天古树上翩然落到她身边。 “这是睡觉的地方么?”沈醉垂眸,清冷双眸凝视自己的徒弟,声音略有嗔怒。 “师傅……抱抱我……”苏若离似极无辜的眨眨眼,目光迷离的看向沈醉,脑子里尽是儿时画面,她渴望拥抱,渴望温暖。 沈醉微愣,却终是蹲下身,任则苏若离把胳膊搭在他肩上,“师傅,你为什么不要我……” 苏若离睡着了,眼泪自眼角无声落入鬓发。 月光下,那浅浅的泪痕刺痛了沈醉的眼睛。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后悔,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将自己的徒弟送进来。 这一夜,龙辰轩在飞羽殿与云水谣对坐了整个晚上,翌日方知自己的皇后被沈醉抱走了! 抱——走——了…… 林间,一处空地。 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停在树边,寒风凛冽,车帘不时被刮起,里面人影若隐若现。 倏然,自不远处闪过一道黑影,速度之快仿若暗夜电闪,极速而迅猛。 “太子,喝水。”那黑影瞬时落于马车,且将手里的瓷碗递进车厢,水与碗沿持平,落于车内之人手里时,碗中水只荡起微微波纹。 如此轻功,当世之绝。 “少游,还有几日?”车内之人接过瓷碗,一口饮尽。 “一日。”那黑衣人姓宁,名少游,是魏无渊的贴身暗卫。 作为大魏太子,魏无渊浸淫权术多年,身边早已没了可信之人,唯独宁少游。 因为他对宁少游有大恩,且此人无亲无故,在这世间没有可以被抓住的把柄,没有把柄便不会被人威逼,亦或利诱。 “一日便到了么……”魏无渊将瓷碗递还给宁少游,“东西可还在你身上?” “太子放心。”宁少游转身坐在车前,伸手执缰,再度启程。 “你觉得,本太子此番到大周求兵,有几成把握?”车厢之内,魏无渊那双形似鹰利的眸子望向远方的大周皇城,薄薄的唇片掀起,低声问道。 “太子有震雷镗在手,龙辰轩不敢不从。”宁少游据实开口。 “没错,十大神兵于龙辰轩而言,太重要了……可本太子不想他出手,怎么办?”魏无渊一语,宁少游手中缰绳一顿,没再言语。 “父皇现如今被困边陲,齐王显然没有灭他之意,想必僵持三五个月逼他割一两座城池也就放他回来了。”魏无渊抬手,捏了捏自己的下颚,“可父皇他不能回来啊!他若回来,我这太子便还是太子,他若不回来……我便是大魏新皇。” “那太子为何还来大周?”宁少游不解。 第六百零四章莫冷落旧人 “因为神沐堂已经答应本太子,只要我把震雷镗留在大周皇城,他们便会替本太子达成心愿。”魏无渊面相尖冷,浓眉之下那双眼犀利如鹰,鼻如钩状,颧骨过高,唇甚薄。 此刻魏无渊的眼睛正盯着宁少游背上的震雷镗上,“没想到多年前偶得,竟还有这样的作用。” “太子若把震雷镗给龙辰轩,又不求他出兵救魏,会不会引起魏朝文武百官的怀疑?”背对魏无渊,宁少游面无表情问道。 “他们只道本太子来大周求兵,哪里知道震雷镗的存在,眼下这大周内讧一波接着一波,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出兵救魏,本太子求不来兵太正常不过了。”魏无渊嗤然抿唇,“待本太子登基,你想要什么?” “属下只求护在太子殿下左右,别无他求。”宁少游淡声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喜怒。 魏无渊盯着宁少游后背的眼睛慢慢阖起,那几分寒凉随之消逝。 这样的回答,他很满意。 且说早朝时,龙辰轩未见沈醉上朝,心里便有些不自在。 那些武将还一个劲儿的有本奏,其中一位武将竟还拿出废后的奏折,文臣武将难免理论一番,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这会儿下朝,龙辰轩二话没说,直接去了国师府。 大婚之日,他与德妃尚且连手都没碰一下,苏若离倒好,竟由着沈醉从皇宫里给抱走了! 龙辰轩微服,入府门时沈安方才认出来,正想回去通禀,却被龙辰轩给叫住。 “你家主子呢?”龙辰轩自己知道,他是来捉奸的。 “回皇上,国师这会儿……在……在后宅。”沈安看出龙辰轩脸色不太好,吓的有些腿软。 龙辰轩不语,转身直奔后宅。 他之前去过苏若离的房间,这会儿也不管什么君臣之仪,直接冲了过去。 房门被踹开的一刻,龙辰轩火气蹭蹭往上冒。 沈醉果然在这里! “微臣,叩见皇上。”沈醉见龙辰轩走进来,自是搁下手中盛有汤药的瓷碗,恭敬施礼。 床榻上,苏若离额角覆着拭巾,双眼微阖。 “平身,皇后这是?”龙辰轩瞄了眼苏若离,见其衣裳妥当方才暗舒口气,但心里仍不是滋味儿。 “回皇上,皇后昨日染了风寒,微臣刚巧经过便将她带回来诊治,这汤药是微臣刚熬好的,皇后须趁热喝。”沈醉一袭白衣,双手拱拳,神情如常,不卑不亢。 龙辰轩完全不明白,沈醉的理直气壮是从哪里来的! 刚巧经过? 朕的皇宫你说刚巧经过? 但见沈醉视线瞄向桌上瓷碗,龙辰轩暗自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里有朕,国师退下吧。” 沈醉保持着拱手的姿态,沉默片刻后,“微臣告退。” 且说沈醉行至门前,突然止步,“新妃入宫,皇上莫冷落了旧人。” 直至房门阖起,龙辰轩方才了然,难怪沈醉今日看起来不那么恭敬了。 “水……”床榻上,苏若离似睡非睡的伸出手,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龙辰轩不作他想,登时拿过汤药,待将苏若离扶起来时,将汤药喂到她嘴里。 ‘噗——’ 浓汁极苦,且烫。 苏若离一下子就清醒了! “龙辰轩你……”苏若离吃力睁开眼睛,环视四周,“这不是在锦鸾宫?” “当然不是锦鸾宫,这里是国师府,苏若离你好歹也是皇后,有病可以传御医,朕承认御医医术不如沈醉,但你觉得沈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抱出皇宫的举动,是否得体?”龙辰轩将汤药搁到床边,掸了掸身上的药汁,十分不悦。 苏若离懒理龙辰轩,努力回忆昨晚的事。 除了在昏迷前隐约看到一抹白影,其余的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卧槽! 苏若离突然坐起来,伸手猛拉住龙辰轩衣领,“师傅呢?” “刚出去。”龙辰轩试图把衣领给扯回来,奈何苏若离力道太大,惹的他一时肝儿颤,“你要干什么?” “师傅有没有……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苏若离知道自己有个毛病,发烧的时候就会乱说话,也不晓得她昨晚有没有在沈醉面前‘胡言乱语’。 “没有,他只说让你把这汤药喝了,趁热喝!”龙辰轩指了指被苏若离吐出来大半的汤药,悻悻耸肩,“他还说让朕莫冷落了旧人,你昨晚都跟他说什么了?朕何时冷落过你。” 苏若离没听龙辰轩说话,一对眼珠儿只盯着床榻上的汤药看,半晌之后抬手,端起那碗药,递到龙辰轩面前,“你把它喝了……” 且说苏若离跟龙辰轩离开国师府的时候,沈醉不在。 车撵里,龙辰轩锲而不舍追问苏若离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让他把药喝了。 苏若离的回答是,沈醉亲手熬的药,不是谁都能有幸喝到的…… “他熬的药再稀罕,你也得先看看朕有没有病再让朕喝吧?”彼时龙辰轩想拒绝,但他没敢。 “能不能换个话题!”苏若离被问的有些不耐烦,她让龙辰轩喝药,是觉得如果药里有毒,龙辰轩喝了她还可以救,若自己喝了,谁来救她? “那日洛清风来找朕,说是知道贪狼斧的秘密,还说是唐玉书告诉他的,你说朕能信么!”车撵经过兴华街,龙辰轩忽就想起那件事了,“朕非但不信,还骂他是朽木。” 龙辰轩随后补充的这一句,是希望苏若离看在自己与其同仇敌忾的份儿上,能感动几分。 不想苏若离突然扭过身,惊讶看向龙辰轩,惊讶中还透着那么丁点儿同情。 “他什么反应?”苏若离肃声问道。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秘密就在那儿,朕若想知道就到楚馆求他。”龙辰轩轻哼一声,“求他?朕让他回去好好等着!” 第六百零五章您又打皇上了? 苏若离深吸口气,“昨日楚馆的楚林琅告诉我,说唐玉书跟洛清风已经冰释前嫌,之前洛清风还救了唐玉书一命,而且唐玉书临走时的确有找洛清风长谈,差不多谈了半个时辰。” 龙辰轩于撵中石化。 直至回到锦鸾宫,龙辰轩都未能从无情的事实中自拔。 “娘娘,那会儿德妃过来请安,您没在。”厅内,紫鹃将沏好的暖茶端上来,恭敬禀报。 苏若离点头,那德妃倒比之前的凤银黛懂事,可越‘懂事’的人越难对付,反倒像是凤银黛那种,实则没什么心机可言。 见紫鹃未走,苏若离顺着紫鹃的视线回头,正看到龙辰轩一脸的生无可恋。 “娘娘……您又打皇上了?”紫鹃满目忧虑,这会儿宫中的那些谣言已经越传越难听了。 “没事,下去吧。”苏若离知道近日宫中流言频起,她不是不理会,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待紫鹃离开,苏若离抬手敲了敲桌面,“洛清风应该不会为难皇上的,如果皇上不放心,那就让雷宇先去一趟。” 龙辰轩无语长叹,之后唤出雷宇,命其拿着银票去找洛清风。 当晚,雷宇去了。 结果差点儿没让洛清风给毒死,当然,银票洛清风留下了。 所以说近墨者黑,洛清风这是在楚馆学坏了啊—— 次日,云水谣依宫规来锦鸾宫请安,依旧没迈进宫门。 紫鹃颇为歉意,但自家主子真不在宫里,云水谣进去也是一样。 好在云水谣未开口埋怨,脸上亦未显露半点不悦之色。 回来的路上,春桃心里不爽,“皇后娘娘的架子也太大了……” “住口。”云水谣止步,转眸时分明看到不远处有人影藏于矮棘丛里,“皇后娘娘日理万机,是本宫去的迟了。” 春桃呶嘴,不敢多言。 “德妃大度。”就在云水谣转身之际,凤银黛自对面白玉桥头走了上来。 四目相视,云水谣美眸微垂,“臣妾拜见华妃娘娘。” 凤银黛浅步行至近前,仔细打量眼前女子,眉如弯月,肤如凝脂,精致的五官若细比起来,比苏若离还要美上几分,“妹妹客气,而今这皇宫知有华妃的人,不多了呢。” “华妃娘娘说笑了,臣妾虽刚入宫,亦知华妃当年荣宠一时,宫中无人能望其项背,虽昙花一现,但于宫中妃嫔而言,足矣。”云水谣看似谦卑,每一句话却都如针刺般提醒着凤银黛,风光不在。 凤银黛樱唇抿笑,阴柔的眸子微微眯起,“妹妹这心态倒是不错,身处皇宫就该有这样的心态,不争,不抢,方得始终。” “臣妾多谢华妃娘娘提点。”云水谣浅笑,再度俯下身子。 凤银黛似有深意的瞄了眼云水谣,之后走下白玉拱桥。 直到凤银黛走远,云水谣方才起身,“我们回宫。” 看着云水谣主仆二人离开御花园,翠枝不禁赶两步到凤银黛身边。 “娘娘,德妃似乎对我们有敌意,可是为什么呀!”翠枝私以为,云水谣即便竖敌,也该是锦鸾宫里那位。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她不是对我们有敌意,而是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若在以前,凤银黛必定美眸含霜,愤而怒斥。 但现在,凤银黛说的云淡风轻,好似云水谣刚刚不屑之人与她无关一般。 承载着血海深仇,若连几句揶揄的话都承受不住,谈何报仇。 为了贪狼斧,为了大周,龙辰轩辗转反侧了整个晚上,终于在黎明十分决定到楚馆去求洛清风。 碍于身份,龙辰轩卯时刚过就把苏若离拉起来,趁街上无人赶去楚馆。 苏若离也特别想知道贪狼斧到底有什么秘密,于是揉了两下眼睛便翻身跟其一起出去。 直至到了楚馆正门,苏若离才将将反应过来,“皇上要干什么?” “嘘——” 龙辰轩狠狠瞪向苏若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儿,你是不是想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帝,到这种烟花之地寻欢来了?” 苏若离看了眼楚馆,又看了眼龙辰轩,“皇上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为什么要走正门?” “不然呢?”龙辰轩抬起头,直接从窗户跳进去也未尝不可,可他不知道洛清风住在哪间房,跳错了后果严重。 “后门啊,从后门进去可直通三楼,抛开楚林琅跟她的贴身丫鬟,不会有人知道的。”苏若离音落之时,龙辰轩后脑狂冒冷汗。 居然有后门! 某一日龙辰轩忽然想起便问苏若离,你为什么知道有后门。 苏若离表示,满朝文武百官都知道…… 这是楚林琅第一次看到龙辰轩,最初她从苏若离嘴里听得大周这位帝王如何如何窝囊,后来又听得这位帝王如何如何狡诈,再后来苏若离的评价已经上升到神秘,深不可测。 而今一见,楚林琅只看到沉稳中不掩霸气的威严跟与生俱来的王者气。 “草民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想要见到洛清风,必要先跟楚林琅打声招呼,锦瑟居内,楚林琅恭敬叩拜,连带着身后的秋水也战战兢兢的匐首。 龙辰轩老脸一红,扭着看向苏若离。 “洛清风这段时间在楚馆亏得楚姑娘照拂,否则还不知道要被唐玉书欺负成什么样。”苏若离帮衬着开口。 “咳……平身。”龙辰轩原以为苏若离带他从后门进来,可以直接见到洛清风,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别人。 “楚姑娘是个特别识趣儿的人,皇上放心。”苏若离宽慰开口。 “皇后娘娘谬赞了。”楚林琅即便起身,依旧十分恭敬的侧身站在那里。 龙辰轩下意识扫过楚林琅,心底略有惊讶,不想风花雪月之地竟也有这般清绝高雅的女子,如此识大体,实属难得。 这便是龙辰轩对楚林琅的第一印象,极好。 第六百零六章让你滚下去 “不知洛清风住在哪个房间,皇上过来看看他。”苏若离知龙辰轩心急,于是上前一步,眸子斜睨向身后那位正主儿。 楚林琅聪颖敏慧,当下明白过来,“洛公子在二楼天字一号房,只怕这会儿还没醒……皇后娘娘放心,这会儿姑娘们都在一楼休息,二楼无人走动。” 苏若离微微颌首,之后由楚林琅亲自带路下了二楼,直接到了洛清风的房门外。 且说龙辰轩跟苏若离商量了一下,敲门难免惊动他人,就直接进去吧! 好在房门也没上闩,龙辰轩跟苏若离先后推门进去。 随着房门紧闭,一股淡淡的异香扑面而至。 烟花之地,再浓郁的香气也无可厚非,龙辰轩这般想着,抬脚绕过翠玉屏风,直接走向床榻。 相比之下,苏若离可不这么认办,洛清风呆的屋子,莫说有味道,没有味道都要小心应付! 此刻床榻旁边,龙辰轩瞧着蒙头大睡的洛清风,轻咳两声,“朕来了。” “本神医还没醒。”洛清风装都没装一下,直言回道。 龙辰轩明白,于是转身坐到桌边。 这时苏若离亦从屏风后面绕过来,刚刚的话她也听到了,索性走到龙辰轩身边与之一起坐等。 床榻上,背对二人而卧的洛清风心里还是挺爽的,以致于他就那么背着二人,由他们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洛清风差不多有一个时辰没换睡姿,但他能挺,躺着总好过坐着舒服。 然尔,就在他打算再挺一个时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鼾声! 鼾声! 洛清风陡然翻身,弹坐起来。 他简直没有想到,龙辰轩的诚意就这样? 对面,龙辰轩与苏若离双双匐于桌面,面对面,酣睡之姿简直不要太销魂。 洛清风气结,无语。 到最后忍无可忍,直接把盖在身上的背子狠狠甩过去! 奇迹发生了…… 二人非但没醒,反尔于睡梦中抢起被子! 洛清风咬牙切齿,愤恨至极暴走过去,刚要动手心里忽然画起一个问号,到底他们谁能抢到被子? 于是这回轮到洛清风坐在桌边,冷眼看着这对冤家于睡梦中动手动脚。 “谁让你上来的……滚下去!”恍惚中,苏若离猛一抬脚,龙辰轩的身子便如折翼之蝶,自椅子上无骨般滑到地上。 时间仿佛静止,不管苏若离还是已经坐在地上的龙辰轩都在这一刻清醒过来。 此时,天已大亮。 洛清风脸都黑了,“你们睡的香啊?” “朕没睡,朕在思考问题。”龙辰轩还是要脸的。 “哈,那你有没有思考一下,你是怎么掉到地上的?”洛清风指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龙辰轩,嘲笑意味甚浓。 龙辰轩闻声,瞪眼看向苏若离。 苏若离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刚才她睡着了? 大意啊! “那个,之前你去找朕的时候,不是说唐玉书告诉你关于贪狼斧的秘密了吗?说说看,什么秘密?”龙辰轩搥地起身,稳稳坐到对面,抬起头肃然看向洛清风,那般王者之气让他端的甚是到位。 不想对面,洛清风笑了,“本神医不想说。” “为什么?朕已经把银子给你了啊!”龙辰轩皱眉,不以为然。 “那是皇上给的?那是本神医靠自己的本事抢回来的,至于贪狼斧的秘密,本神医说了,皇上得求我,求好了我什么都能告诉你。”洛清风抬手扯了扯自己并不褶皱的衣角,一派闲散之态。 一侧,苏若离扭回头看向龙辰轩,正想劝他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不想某人倒是看的开,“朕求你,朕求求你快把贪狼斧的秘密告诉朕!” 好吧,苏若离私以为,类似于脸皮那些身外之物,龙辰轩根本没放在心上。 洛清风也没想到龙辰轩求的这么干脆,不由抬眼,“你还要不要点儿尊严?” “在贪狼斧面前,朕的尊严一文不值。”龙辰轩说的极为认真,“现在可以说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听到声音的一刻,龙辰轩与苏若离皆是一震。 兴华街上,两辆相对的马车迎头扛在中间,谁也不给谁让路。 开道侍卫纠缠无果之后,其中一辆马车里走出来的,正是大周的礼部尚书,方净言。 另一辆马车里,巡城御史孙武亦走了出来。 四目相视,两位大臣眼中皆冒火星。 “依礼法,御史当给本官让路,为何不让?”方净言乃礼部尚书,从一品,而孙武则是正二品,品阶刚好低一等。 “依礼法本御史的确应该给尚书大人让路,但时宜事异,本御史听闻尚书大人近日身体不适,此番出行是去寻医问诊?”孙武抬着倨傲的下巴,冷冷看向方净言。 “那又如何?”方净言皱眉,白须微抖。 “本御史此行是去上朝,乃国事,且有紧急军情禀报,乃军事。大周国法,行军时期一切以军务为主,任何人或事都要避让,尚书大人觉得本御史说的,可有理否?”孙武双手插腰,直挺立于车前。 “眼下大周国泰民安,一片祥和,何谈军事,至于御史所言行军时期,这是行军时期?”方净言指了指对面马车,“行军时期御史不该骑马吗?” “本御史知道,尚书大人有国师撑腰,一向不把我们这些武将看在眼里,可此一时彼一时,吾皇在江左大败叛军,我大周开国便是马上得江山,而今皇上重振龙威,吾等自当誓死追随,尚书大人若是阻拦,可就别怪本御史不讲礼法了。”孙武所言,极尽威胁。 方净言明白孙武的意思,眼下武将有皇上做靠山,现在的吾皇,你敢得罪? “本官若是不让,孙御史便想在我身上踏过去?”古语有云,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请,方净言从一开始就没想跟孙武好好掰扯,否则以他三寸不烂之舌,孙武根本不算盘儿菜。 “尚书大人若不让,本御史未尝不敢一试。”孙武音落之时,一把将车夫手里的鞭子夺过来,眼底泛起寒意。 第六百零七章我就是给你下毒了 方净言未理孙武,而是看向左右百姓,“罢,本官今日让路,但让的并非是你,亦非所谓的行军时期,本官让的是黎民百姓。” 于是乎,方净言忍了这口气,命车夫将马车后退数米,转入巷子。 醉仙居三楼雅间,魏无渊慢慢阖起窗棂,“少游你瞧瞧这大周,乱成什么样子了!” “属下不明白,大周内讧已经够乱,神沐堂堂主又何必让太子殿下刻意过来搅浑这本就见不到底的一滩水。”宁少游替魏无渊关紧窗户,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据传神沐堂堂主与这大周渊源颇深,所以才会对大周,格外关爱。”魏无渊的视线落在桌面的震雷镗上,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此震雷镗与战场上看到的镗类兵器十分不同,普通镗类兵器镗柄长约七尺,但震雷镗的镗柄只有一尺,柄尾铁罇约五寸,镗头两翼似雁嘴,又似凤凰展翅。 整个震雷镗以镏金精锻,上面雕着上古四大凶兽,是名副其实的凶器。 一侧,宁少游默默凝视着桌面那柄震雷镗,表情如死水无波,看不出任何情愫…… 楚馆二楼,龙辰轩跟苏若离从头看到尾,皆叹孙武是个白痴! 这件事无论从哪方面讲,方净言都无可厚非,尤其最后一让,更是让所见百姓心悦诚服。 反之,孙武不管是言辞还是举动,都不要把龙辰轩的脸抹的太黑。 “武将这会儿有皇上撑腰,尾巴翘的高呵。”苏若离瞥了眼龙辰轩,转身回到桌边。 “方净言原本不是沈醉的人,这会儿只怕也心向沈醉了。”龙辰轩觉得,有这些武将帮忙,他可以安心坐等自己一败涂地了。 言归正传,回来之后,龙辰轩的视线重新投在洛清风身上,“现在说说吧,贪狼斧有什么秘密?” 洛清风怒极,笑的格外灿烂,“皇上现在有空听本神医说话了?不好意思,本神医不想说,请走!” “为什么?朕刚才求你了!”龙辰轩一脸惊诧。 “本神医觉得皇上诚意不是很够,若你真想知道,明日请早。” 洛清风音落时,龙辰轩终于隐忍到了极致,拍案怒起要用强。 结果下一秒,龙辰轩突然坐回到椅子上,浑身乏力。 他中了软骨散。 “你给朕下毒?”龙辰轩见洛清风一脸镇定,眸色骤冷,磨牙利齿。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招儿是本神医跟皇上学的。”洛清风冷笑,转尔看向苏若离,等她求饶,刚刚那抹异香可是费了他不少功夫。 然尔,世事总是那么的出乎意料,苏若离非但没中软骨散,她还带了软骨散的解药。 于是洛清风看到的场面,是苏若离走到龙辰轩身边替他解了毒,再然后,某人手里多了一个红色瓷瓶,“这可是你逼我的哟。” “什么?”洛清风深感不妙之际,忽觉体内某处似有火烧,那股灼热劲儿似曾相识,“苏若离!” 洛清风恨的呀,自闯荡江湖以来,他还从来没在一个人手里栽过两次! “神医叫我干什么呀?”苏若离抿起樱唇,似笑非笑的看过来,“这次药效不比‘合欢花’配‘鹿茸角’那样温和,半柱香之后神医若不说出我们想知道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一侧,龙辰轩看到洛清风脸色潮红异常,五官狰狞恐怖,十有八九猜到原委,“也不知道楼下的姑娘们起来没有,十个够吗?” “难说,要看神医本事如何。”苏若离随声附和。 莫说脸,洛清风眼珠子都红了,“本神医记住你们了!” “秘密是什么?”苏若离打开红色瓷瓶的瓶塞,“解药一共三粒,现在么……” 眼瞧着苏若离把其中两粒倒出来扔到地上,一脚一个踩废两粒,洛清风选择认栽,“当日唐玉书来皇城之时,龙千绝将其拦下,在贪狼斧上划了三道暗痕……” 苏若离与龙辰轩离开时,依旧选的是后门。 楚林琅颇有些担心的去了二楼,发现洛清风又蹲在墙角,画圈诅咒…… 且说龙辰轩回到皇宫之后,便有宫人来报,说是魏太子魏无渊已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 而今没了李公公,龙辰轩身边新调配上来的太监姓王,其身份背景皆经受住了江山楼的考验,诚然使起来没有李公公顺手,好在龙辰轩图的是个安心。 此刻王公公被龙辰轩留在门外,殿门阖毕。 立于龙案前的那抹身影,健硕魁梧,身材伟岸。 待其回身一刻,龙辰轩不禁暗惊,传说中的鹰视狼顾之相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那双眼,犀利中透着让人心抖的冷寒,好似两支离弦利箭,瞬时戳透心脏,让人半点准备也无。 “无渊拜见周皇。”魏无渊那一瞬间的凌厉尽收,转过身,恭敬俯首。 “魏太子平身,坐。”龙辰轩踱步而行,绕过龙案后落座。 “无渊此番来周,是有要事相求!”见龙辰轩坐到龙椅上,魏无渊单膝叩拜,悲声开口。 “魏太子这是何意,快起!”龙辰轩疾声道,抬手示意其平身。 “父皇于魏郡鹿寿被齐军包围,现已危在旦夕,无渊肯请周皇能念及两国交好,出兵救魏!”魏无渊改作双膝,俯首叩拜。 魏无渊来意龙辰轩早就猜到,所以对于这样的请求他并不意外,“这个……” “无渊斗胆,知周皇近日为上古十大神兵之事忧心,此番来便是想将手中震雷镗相送。”魏无渊一语,龙辰轩暗惊不已,一双眼紧紧落在魏无渊身上。 第六百零八章你看我能不能感激你 气氛僵持片刻,龙辰轩再度抬手,“太子且先起来,事关魏皇安危,我们还须从长计议。” 龙辰轩怎么都没想到魏无渊求他出兵的筹码竟然是十大神兵之一的震雷镗,这叫他如何拒绝? “求周皇出兵!”魏无渊起身之前,额头叩到地上,行了重礼。 龙辰轩没有立时答应魏无渊,确切说以大周现在这个状态,自己都难活还能救得了谁呢! 不过看在震雷镗的面子,龙辰轩倒是答应魏无渊明日早朝会与众臣商议。 如此也算是先安抚住了魏无渊,至于接下来的事,他要好好想,震雷镗既然来了,便不能走…… 适夜,龙辰轩去了锦鸾宫。 入内室第一句话就是关于震雷镗的。 翡翠桌案对面,苏若离惊讶之余摇头,“不知道啊!” 龙辰轩狠舒口气,“也就是说沈醉现在还不知道震雷镗在魏无渊手里?” 苏若离私以为自己刚刚的回答有歧义,于是重新开口,“我不知道沈醉知不知道震雷镗在魏无渊手里。” 一语闭,龙辰轩嘴角直抽。 “震雷镗怎么会在魏无渊手里?”苏若离佯装不解问道。 事实上,红尘轩已经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国师府,这会儿魏无渊又将震雷镗的下落告诉给了龙辰轩,又是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码,也不知道这一次的震雷镗,最终会落在谁的手里。 “朕已经没了贪狼斧,震雷镗朕志在必得。”龙辰轩信誓旦旦道。 苏若离抬头瞄了他一眼,之后点点头,“有希望是好事。” “你不打算帮朕?”见苏若离态度不怎么积极,龙辰轩颇为诧异。 “后宫不得干政,出兵与否这件事,还需皇上自己拿主意。”这一刻,苏若离表现的特别乖。 龙辰轩皱眉,“你怎么知道他来求朕出兵?你去御书房趴墙角了?” “呵!”苏若离嘲讽似的看向龙辰轩,“傻子都能猜到好吧!魏皇被大齐逼的深陷泥潭,倘若不借外力,魏皇撑不过一个月,魏无渊这会儿来若不是求兵,求亲不成?” “朕自顾不暇,不可能答应出兵救魏,所以……”龙辰轩双手下意识叩在一起,不时发现咯咯的声响,“所以朕觉得杀人取宝,也未常不是上上策,皇后以为如何?” 苏若离挑着烛灯的手猛的一顿,一小簇火苗硬是被她挑起来落到桌面,忽明忽灭。 她无语,一般这种缺德事儿都是从她嘴里说出来,龙辰轩是怎么开窍的? “皇后以为如何?”龙辰轩急切追问。 “皇上以为魏无渊是谁?街边的小猫小狗?他可是大魏太子,诚然魏国国力比周弱了些,还老被齐国欺负,可皇上想过没有,大齐明明可以出兵灭魏,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先齐帝到现在的萧君逸都没有这么做?” “唇亡齿寒,周与魏毗邻,大齐若真敢灭魏,我大周自然不会如他所愿,周与魏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有嫌隙。”龙辰轩当然知道原因,“可魏无渊虽为太子,也未必就是魏皇心中所属,杀了他……也算帮了魏皇吧?” “呵,那皇上且试试,看魏皇到时候能不能感激你。”苏若离对魏国内政颇知一二,魏皇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子的确是事实,所以她对这件事,持保留态度。 龙辰轩沉默半晌,“那会儿雷宇说魏无渊身边有个轻功特别厉害的暗卫,朕若真对魏无渊动手,便不能留下活口……” 苏若离意会之后,抬起头,“所以皇上当明白,老娘为什么没趴到御书房墙角了吧!” 彼时苏若离有心一探,不想脚刚落到房顶就被人提醒了,那人提醒的手段也真是清奇,就默默站在你身后不说话,在忍无可忍时随便弄个什么动静,把你吓个半死。 至此,苏若离终于找到一个除了神偷墨沧月之外,轻功比她好的人了…… 寒夜风凉,月光晦暗。 迎宾殿外,凤银黛与翠枝躲在暗处,视线紧盯着那只悄然爬向殿内的壁虎。 一米,两米,三米! 就在那只被种了蛊虫的壁虎爬到迎宾殿的白玉石台上时,一枚短针仿若光闪,‘咻’的插在壁虎头顶! 那壁虎无比痛苦的挣扎之后,没有气息。 凤银黛与翠枝皆是一震。 “娘娘……” 翠枝刚要开口,便见自家主子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二人无语,退离迎宾殿! 九华殿内,翠枝依旧惊魂甫定,双手狠叩在胸口,“娘娘,那人也忒厉害了,一只壁虎而已!” “一只壁虎所能发出的声音有多细微……可见魏无渊身边那个暗卫轻功了得。”凤银黛美眸凝蹙,“如此,本宫要怎么杀了魏无渊?要怎么,才能杀掉他呢……” 魏无渊或许没有想到,自他入宫第一晚,便有人想要他的脑袋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苏若离梳洗之后离开锦鸾宫,直接回了国师府。 反正红尘轩已经把震雷镗的事告诉给沈醉,她自然无需替龙辰轩藏着掖着,此番回来,便是朝沈醉邀这个功。 书房里,沈醉多年如一日坐在那里沉思。 苏若离入门之后,直截了当,“师傅,离儿昨晚听说震雷镗在那个魏国太子手里,徒儿替你杀了他把震雷镗给夺过来怎么样?” 沈醉阖起的眸子微微睁开,眼中的光带着些许无奈,“你当魏无渊是什么人?街上的小猫小狗么!” 这话好熟悉,苏若离暗自腹诽。 第六百零九章两面三刀的家伙 “他是魏国太子,那是随便就能杀的小人物?若他死于大周,恐日后祸患无穷。”沈醉沉声抿唇,尔后抬眸,“你如何得知震雷镗在魏无渊手里?” “昨个儿他去御书房的时候徒儿听到的!”苏若离早就想好说辞,那人轻功了得,但自己还是听到了一些。 沈醉点头,“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为师自会想办法。” 苏若离呶呶嘴,想要起身离开时忽然回头,“师傅,现在君侧已无奸佞,我们为什么还要抢十大神兵呢?” 突如其来的质问,苏若离为的,只想听沈醉说出‘谋逆’二字。 明明心怀鬼胎,却整天装成高风亮节的样子,虚伪的让人恶心。 “谁能保证云睿之流不是奸佞?十大神兵意义非凡,为师答应先皇会守好大周江山,便不允许它出任何意外,至于皇上……尚不能担当大任。”沈醉解释的时候,目光略有飘移,“你是觉得,为师该把十大神兵交于皇上?” “没有!离儿哪会这么想!”苏若离精神猛一抖擞,重声反驳,“龙辰轩素来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十大神兵自然是搁在师傅这里最安全!” 沈醉垂眸,“你先出去吧。” 苏若离后悔因自己一时之快,惹沈醉怀疑,心里多少有些懊恼。 就在其走到门口之际,身后突然有声音飘际过来,“以后……若你何时觉得在皇宫呆的累了,告诉为师……为师想尽办法也会让你回来……平安回来。” 苏若离还在刚刚的惶恐没有回神儿,这会儿沈醉的话在她听来更像是试探。 “师傅放心,离儿必战斗到最后一刻,不成功便成仁!”苏若离转身,态度无比坚定,语意无比绝然。 沈醉垂眸,掩住眼底莫名的失落,挥手退了苏若离。 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那一步,走的是否对…… 要说跟皇宫和国师府比,楚馆是最能让苏若离放松的地方。 那会儿自国师府出来,苏若离吓出一身冷汗,差不多喝了两壶茶方才缓过劲儿来。 对面,楚林琅让秋水将另一壶放了安神香的茶送到二楼。 苏若离不解。 楚林琅说因为贪狼斧的事,洛清风这两天心情不好,她也是尽地主之谊,若堂堂神医在她这楚馆里抑郁成疾过去了,于她这楚馆,名声不好。 “你没听说祸害遗千年的至理名言么!”苏若离呶呶嘴,觉得楚林琅多此一举。 楚林琅笑言,洛清风也正是相信了这句至理名言,才心生绝望的。 苏若离一脸黑线,之后言归正传,“龙辰轩想震雷镗想疯了,竟然要把魏无渊的命交代在大周。” “他也就是说说,这么做的后果他未必承受的起,而且魏无渊这个人心思缜密,否则以魏皇对他的冷淡,他还能保住太子之位,手段可见一斑,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楚林琅冷静分析。 “我也是这么想,可他若不死,震雷镗如何到手呢?”苏若离握着手里的茶杯,正苦思冥想之际,房门被秋水给推开了。 只见秋水一脸慌张的走过来,说了句让苏若离跟楚林琅皆吐血三升的话。 魏无渊死了…… 除了那一夜,苏若离就没再跑这么快过!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苏若离已然自楚馆赶回皇宫,且直接去了迎宾殿。 此刻,龙辰轩已然立于殿中。 苏若离未及王公公禀报,大步迈进宫门行至龙辰轩身侧。 寝宫内,魏无渊的尸体已经被抬进了上等的水晶棺中,在其身侧,一个相对华贵的棺柩里,躺着的是他的贴身侍卫,宁少游。 那个轻功在苏若离之上的暗卫。 “皇上怎么做到的?”龙辰轩身侧,苏若离因跑的过急而轻喘。 龙辰轩闻声扭头,动作缓慢的张开嘴,一字一句,“不是朕干的!” 苏若离笑的特别无语,“那是谁干的?” 看着苏若离的表情,龙辰轩忽有一股六月飞雪的错觉,这个黑锅来的可真是时候,他昨晚才有杀魏无渊的心思,今晨魏无渊就死了。 他理解苏若离不相信他的原因,可事实上,他没干! 迎宾殿的事龙辰轩暂交孟臻全权处理,务必查出真凶。 这会儿回到锦鸾宫,苏若离直接凑到龙辰轩身边,“老娘就不明白了,当初明明是你提议坑的洛清风,到最后他恨的人为什么只有我?” 龙辰轩不解,现在魏无渊的死才是当务之急,苏若离为啥要提洛清风。 “刚刚我从楚馆回来还听楚林琅说洛清风在屋子里画圈诅咒,还以为他诅咒的是两个人,没想到你们早就冰释前嫌,他还帮你杀了人!” 龙辰轩皱眉,“他帮朕杀了谁?” “宁少游啊!”苏若离随后解释,“魏无渊的致命伤很明显,利器穿透胸口,流血过多而亡,而宁少游身上无致命伤口,除了几处淤青。那他是怎么死的?” 龙辰轩也很好奇,瞅过来,“怎么死的?” “还装是不是?除了中毒没有别的解释。除了洛清风,谁能毒得死轻功那么好的人?换作旁人,一个晚上的时间,配药都来不及!也配不出那种无色无味还能于空气中蔓延的剧毒。”苏若离其实特别佩服龙辰轩,能把洛清风驾驭成这样,手段何等高明。 龙辰轩听罢之后,转身,正面直视苏若离,“朕没说谎,魏无渊的死跟朕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昨晚只是说说而已,你觉得我真能杀了他?” “事实胜于雄辩,皇上的胆识跟气魄,若离领教了。”苏若离相信为了震雷镗,龙辰轩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她开始为自己担忧。 “朕对天发誓,如果魏无渊是朕杀的,朕不得好死!”除了发毒誓,龙辰轩百口莫辩,“再说想得震雷镗的人也不只有朕一个,就不兴是沈醉动的手么!” “不可能,师傅今晨还说魏无渊杀不得!”苏若离本能反驳的下一秒,整个人怔在那里。 的确,除了洛清风,自己师傅的医术也相当了得。 可沈醉刚刚才跟她说过…… 第六百一十章朕怎么会害你 苏若离暗自苦笑,她竟相信沈醉! “沈醉说什么你就相信,朕发毒誓你还怀疑,苏若离,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残忍了么!”龙辰轩深邃目光溢出难掩的失落,他转身,默声而去。 苏若离有些颓败的坐在椅子上,趁无人之际,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她竟然会相信沈醉说的是真话! 所以,人很有可能是沈醉杀的…… 九华殿内,凤银黛握着茶杯的手不时摩挲,柳眉微蹙。 魏无渊死了。 谁杀的呢? 龙辰轩?亦或沈醉? 所以震雷镗已经落于他们手里,自己功亏一篑了? 一侧,翠枝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娘娘,这会儿魏无渊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给叶染修去信,告知震雷镗不知所踪。”不管如何,魏无渊在大周皇宫死了这件事,于龙辰轩而言决不是好事。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凤银黛慢慢端起茶杯,轻呷着茶,眼底的恨再也控制不住的溢出眸子,犹如两簇来自地狱的火苗,仿佛瞬间就能将九华殿化为灰烬,甚至这皇宫,亦在她那双眼中,灰飞烟灭…… 魏无渊之死,一石激起千层浪。 消息不胫而走,想必很快就会传到大魏。 龙辰轩未想过隐瞒,这也不是可以隐瞒的事。 事发之后,龙辰轩最先召来寒阡陌,让他事无巨细,但凡与魏无渊有关的事都要查清楚,哪怕只是吃一顿饭的小事也不能放过,再则命寒啸派皇城侍卫围在迎宾殿外,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步。 至于孟臻,且让他先查着。 能做的龙辰轩都做了,剩下的,只有喝酒。 距离魏无渊暴毙已有两日,龙辰轩于今晨到了楚馆,直接去了洛清风的房间,带着钱跟酒。 依着龙辰轩的意思,当初算计洛清风也是迫不得已,那些陈年旧事总该有个了结,一辈子被唐门少主惦记着,活着得多累。 洛清风还以呵呵一笑。 要不是唐玉书提醒,他还不知道龙辰轩志在贪狼斧! 此刻看着龙辰轩带过来的酒,洛清风可不敢喝。 “朕都喝了!”龙辰轩先干一杯,见对面那杯文丝未动,不免惊讶,“你还怕朕给你下毒?” “我怕。”换作以前,洛清风最不怕的就是别人下毒,但现在,他成长了。 龙辰轩闻声后脸色颇有些难看,“苏若离又没跟来,朕怎么会害你。” 洛清风真想揪住龙辰轩的脖领问他,苏若离来了你就害我啦? 见色忘义……不,见利忘义! 洛清风深知,把自己诓到楚馆的主意必然不是苏若离出的,因为苏若离根本不知道自己跟唐玉书有仇,也就想不出这么损的招儿。 “魏无渊死的事儿你听说了吧?”解释就是掩饰,龙辰轩立时转了话题。 洛清风扭头望天,拒绝开口。 龙辰轩也不逼他,自顾道,“魏无渊虽然不受魏皇待见,但他却是大魏朝中老臣拥戴的对象,这会儿他死在朕的皇宫,朕就算不给魏皇一个交代,也要给那些老臣一个交代,你知道的,眼下大魏国力不足,我大周又内讧不断,若朕与大魏交恶,齐国萧君逸那只狐狸不会放弃机会的。” 洛清风冷哼一声,“你能想明白的,魏皇也能想明白。” “说白了,朕真正要安抚的,是大魏朝那些老臣,所以魏无渊的死,朕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龙辰轩肃声开口,眸色如坚。 “跟我有什么关系?”洛清风挑眉。 “魏无渊之死毋庸置疑,利器穿透胸口,流血过多而亡,但他身边那个暗卫的死就十分蹊跷,直到现在仵作跟御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朕想请你过去帮忙。”龙辰轩说话时,将袖兜里的银票掏出来,推到洛清风面前。 “你跟我谈钱?你现在跟我谈钱?”洛清风看到银票,将将压住的火气蹭的顶上脑门儿,素来清绝高雅的容颜亦渐露狰狞之态。 龙辰轩眼珠儿一转,立时将那叠银票收回来,“你我兄弟,谈钱俗了!” 眼瞧着洛清风五官渐舒,龙辰轩暗自恍然,当即倒满酒杯,“说到底,你才是朕的兄弟,之前的事朕不解释,连饮三杯算是给你赔罪,至于苏若离……兄弟为手足,女人为衣服!” 对于龙辰轩这样的比喻,洛清风自是舒怀,“这可是你说的,若真到了苏若离面前,你可敢认?” “有何不敢!”龙辰轩果真干了酒杯。 至此,洛清风这才愿意跟龙辰轩走一趟皇宫。 临行之前洛清风刻意找到秋水,让她跟楚林琅打声招呼。 这一举动让龙辰轩颇有些讶异。 路上,龙辰轩难得八卦了一次,问他对楚林琅是不是有意思。 洛清风的回答是,闭嘴! 龙辰轩的反应是,闭嘴就闭嘴,我现在求你你什么都对! 其实洛清风自己知道,他对楚林琅有的,只是尊重跟欣赏,而这世上能让他尊重跟欣赏的女子,活着的,也就这么一个…… 国师府内,苏若离将魏无渊的死原原本本的告诉给沈醉。 从开始到最后,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沈醉那张清绝的容颜,然尔却一无所获。 她并没有从沈醉的脸上看到任何心虚或是回避。 如果魏无渊不是他杀的,那就是他演技好! “皇上这是走了极端。”听到最后,沈醉开口便是这句话。 苏若离无语凝喉,所以沈醉是把杀人的罪名推给龙辰轩了。 “师傅怀疑人是龙辰轩杀的?可他身边没有能对付那个叫宁少游的人呀!”苏若离佯装疑惑道,“而且他应该知道杀了魏无渊意味着什么吧?”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宁少游也只不过是轻功了得而已,龙辰轩身边却有一个洛清风。”时至今日,若沈醉再看不出来洛清风是谁的人,也就白在这国师的位子上坐了二十载。 第六百一十一章毒不死你 “可就算是离儿……也未必能毒得着宁少游……”苏若离检验过宁少游的尸体,中毒只是她的猜测,她根本拿不出证据。 沈醉抬眸,深邃眸光溢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情愫。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苏若离顿时心虚,“师傅?” 沈醉眸色愈浓,缓缓起身,绕过桌案。 这下苏若离更心虚了,直接埋头于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距离越来越近,苏若离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几个意思这是? 就在苏若离茫然彷徨之际,沈醉的手突然落在肩头! 诡异中透着些许暧昧的气氛,瞬间被苏若离扑通跪地的动作击的烟消云散。 “徒儿错了,徒儿再也不敢了!” 苏若离不仅跪地,还磕头……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会如此,沈醉微蹙眉,缓身蹲到她身边,手再次握住苏若离的雪肩,声音渐沉,“人真是你杀的?” 一语闭,苏若离猛然抬头! 近在咫尺的距离,沈醉甚至能看清苏若离瞳孔中的自己! 呼吸急促,喷薄在脸上的气息让沈醉心跳也跟着变了节奏。 “师傅明鉴,离儿想过,但没那个本事……”此时此刻,苏若离早已忽略他们之间的距离,她想的,唯有沈醉的心思! 他这不是想嫁祸给龙辰轩,这分明是想要嫁祸给自己啊! “这里没有别人,你若不对为师说真话,为师要怎么帮你?”沈醉眉眼间所流露出来的没有半分假意,皆真情。 然这份情愫落在苏若离眼底,却充满了诱导。 “没有,人不是我杀的师傅!真的,我若杀了他们,早就拿震雷镗过来请功了呀!”苏若离强自镇定心神,言之凿凿,这个黑锅她死也不能背! 见苏若离急出眼泪,沈醉长吁口气,握在她肩头的手慢慢朝下,拉她起来,“若不是你,为师就放心了。” 苏若离被沈醉拉起身,听其这般说,心里不免迟疑。 “师傅……”这一次,苏若离是真的茫然。 倘若人是沈醉杀的,他既已找到替罪羊便无须再演刚刚那出戏。 所以,人也有可能不是沈醉杀的? 那到底是谁杀的! 苏若离彻底懵逼了…… 皇宫,飞羽殿。 云水谣自入宫以来,除了洞房花烛之夜见过龙辰轩,便再未见到第二面。 到锦鸾宫也去了三四次,结果连苏若离的影子也没捞着。 近两日皇宫里出了命案,魏无渊这一死,各宫妃嫔暂时不得离宫,她便连过场也不用走,直接在飞羽殿呆的消停。 不想这时,门外春桃一脸慌张的走了进来,禀报说郑月求见。 提及郑月,便不得不说云睿。 云睿身为车骑大将军除了有他自身的战功,也亏得娶了郑府的这位千金,郑府虽不比皇城首富,但也称得起富甲一方,在替云睿朝上疏通的过程中,郑府的银子可没少花。 这就促成了郑月在车骑将军府的地位,无人撼动。 也因此,云睿打了几次纳妾的主意,都被郑月扼杀在摇篮里。 最为激烈的一次,便是云睿想将云家养女云水谣纳入自己床帏之内,为此还打了郑月。 结果郑家人不干了,最后云睿非但没能娶云水谣为妾,还被郑月逼的硬把美人儿送到了乡下农村。 此番他推选云水谣入宫,一方面是觉得云水谣各方面都有资格,另一方面也是想将美人再调回来,便是不能春宵一刻,看着也是好的。 “叫她进来。”云水谣听到禀报后搁下手中茶杯,起身绕到厅侧铺着雪色狐裘的贵妃椅上,美人半卧,姿态雍容,最好的年纪,亦是最好的绽放。 厅门处,郑月在春桃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大红色长袍加身,发髻上珠光缭绕,虽一身贵气却没有雍容,只剩下臃肿。 郑月原本在皇城也算得是小有名气的美女,但因妒心成狂,面相也跟着越来越刻薄,尤其这些年看云睿看的紧,一双眼尤其尖锐,看着让人不舒服。 “水谣啊,多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美了。”郑月与云水谣曾在车骑将军府同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郑月没少刻薄云水谣,此番再见,郑月私以为自己露出笑脸,云水谣便该感恩戴德。 贵妃椅上,云水谣慵懒的抬起玉手,视线落在指甲上今晨刚涂的丹蔻色指甲油上,并未言语。 一侧,春桃心领神会,“云夫人见了贵妃,不知行礼么!” 郑月当年连云水谣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被她身边一个丫鬟教训,火气顿时上涌,“好你个死丫头,给你点儿颜色你就敢开染房了是不是?” “这里是皇宫,还请云夫人自重。”春桃也是柔和性子,若换成翠枝,大嘴巴子早就招呼过去了。 “本夫人哪有不自重,倒是你家主子,吃我云家饭食多少年,这会儿倒摆起谱了……”郑月未及音落,便听对面传来一声冷笑。 “春桃,依宫规,若有臣妇对妃嫔出言不敬,该当何罪?”云水谣自贵妃椅上坐起来,姿态优雅的靠在椅背上,声音如清涓泉水,宛若天籁。 “回贵妃娘娘,轻则掌嘴,重则杖刑,再犯则杖毙。”春桃转身正对云水谣,恭敬回道。 “看在本宫吃云家饭食多年的情份,云夫人是让本宫把掌嘴的嬷嬷叫过来,还是凑合着让春桃赏你两巴掌?”云水谣气定神闲的抬眼,瞧了瞧一脸盛怒的郑月,似笑非笑问道。 “云水谣,你别忘了,你能有今日可都是我家老爷推举,否则你凭什么当上大周朝的贵妃!你现在这态度是怎么?翻脸不认人?”郑月看不得一向活在自己脚底下的云水谣那副小人得志的气焰,恨恨开口, “你且记着,就算你坐上贵妃的位子,若没有我家老爷跟那些武将给你撑腰,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嚣张到几时!” 云水谣仔细听了郑月的话,灿然抿唇,“春桃,去把杖刑的嬷嬷叫过来,把她带走。” “是。”春桃领命,退出飞羽殿。 第六百一十二章你敢打你? “不……不是!云水谣,你还真要打我?你敢……”直到现在,郑月都不相信云水谣敢动她半根汗毛。 不想云水谣突然抬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趁云夫人没犯到杖毙的程度,本宫劝你闭嘴,否则就算是云睿来了,也救不了你的命。” “你!”郑月惊怒。 “云夫人千万别给本宫借口除掉你的机会呢,你也晓得,本宫对云睿将军心仪已久,他对本宫么……”云水谣唇角的笑越发深了几分,这几句话直接把郑月给唤醒了。 她怎么忘了,当初为纳云水谣为妾云睿还打了自己,眼下说不定他们两个早就勾搭到一起,意图谋害她! “你们……你们就算除掉我也不可能在一起!”郑月果真怕了,目光闪烁不定。 “在一起的含义有很多种,当然了,云夫人也可以出去说本宫与云睿将军有染,反正我们若死,一定有办法把你郑氏满门拉下水。”云水谣笑言,之后重新躺在贵妃椅上, “云睿将军叫夫人入宫的意思本宫明白,夫人若有命回去便告诉将军,水谣定不辱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春桃怕郑月会在宫里欺负自家主子,所以一路小跑。 这会儿慎行司的嬷嬷已经归位,且不管郑月如何叫嚣挣扎,还是被慎行司的嬷嬷给带了回去。 待郑月离开,春桃目色忧虑的走到自家主子旁边,“娘娘,她们会不会把云夫人给打死了?” “慎行司里的那些嬷嬷都是见惯血腥的人,蒙了心智,她们每日想的便是如何折磨被她们带进去的人,才不理那人是谁的夫人,又或者有什么背景呢,因为真正有背景的人也踏不进那扇门。” 云水谣想了想,“叫人通知云睿。” “娘娘的意思……” “小惩大诫罢了,本宫没想把她怎样。”云水谣挥手退了春桃,慢慢躺在贵妃椅上,水色清眸望着飞羽殿的横梁。 她于昨晚接到秋意浓的密件,神沐堂对魏无渊的死亦十分震惊,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堂主已经有了新动向,叫她莫要插手此事。 除此之外,密件外附带秋意浓的私人信笺,提醒她务必小心凤银黛,她却不以为意,而今的凤银黛,不过尔尔…… 远在淮南,顾府与寒门之争陷入僵持状态。 淮南百姓翘首以待的好戏最终没有上演。 此时,淮南最为普通巷子里的一间杂货店内,顾如是在后堂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心情颇为急躁。 依着顾如是的意思,她想一鼓作气直接将寒门赶出淮南,然尔在最关键的时候,风婆婆却断了她的财路,使得她在对峙中被逼退下阵来,输的好生狼狈。 听到后院传来脚步声,顾如是起身时后堂的门正好自外面被人推开。 “为什么?”苏若离见到来者,兴师问罪。 那来者形容便似一个风中之烛的老妪,佝偻着背,手里握着一根黑漆的拐杖,杖头雕着一只黑鹰,鹰眼处嵌着碧绿的玉石,乍一看,十分惊悚。 “顾家主何意?”老妪声音有些沙哑,行走间身体下意识轻颤,尤其是那张因为牙齿脱落而有些凹陷的嘴,每每吐字都似用尽了力气。 “你问我何意?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把银票交到炎冥手里,你知道这一仗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现在寒子念赢了,顾府直接损失三千万!”顾如是怒视老妪,愤恨低吼。 “呵。”老妪踱着步子走到主位,缓身落座,有些轻喘,“原来顾家主问罪来了。” “我不是问罪,我只是不明白,眼看顾府就要斗胜寒门,你为什么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下来!”顾如是疾步走到老妪身边,满目质疑。 “因为自顾府重建到现在,我没看到你半点的本事,上面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能力,用最少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是一个商人的根本,而现在,顾家主除了砸钱,还做了什么?”眼前老妪,便是被炎冥称作风婆婆的人。 “跟寒子念那种级别的人斗法,除了砸钱我还能做什么?”顾如是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理直气壮道。 风婆婆用她那双略有些凹陷的眼珠看向顾如是,其间光芒异常犀利,便似她手中那根拐杖杖头上的鹰眼,看着让人发寒。 触及到那抹视线,顾如是本能后退,心中暗恼,是她心急了。 “风婆婆,在对抗寒门的问题上,如是一直不遗余力,诚然前期是花了不少银两,但收效也有,现在的寒门在淮南,只占半边天。”顾如是语气渐缓,眼底有了恭敬。 “如顾家主那般砸钱,便是个傻子也能将寒门挤掉半边天。”风婆婆十分不喜刚刚顾如是的咄咄逼人,脸色一直没有好转。 顾如是狠噎口气,语气越发谦卑,“如是只求七千万两,只要再有七千万两,顾府一定会更进一步。” 风婆婆似是无意把自己的拐杖朝地面搥出了声响,眉处褶皱的皮肤动了两下,“顾家主还是让顾府更进一步之后,再来我这个老太婆的杂货铺子吧。” 顾如是乃聪明人,风婆婆这句话的意思她立时明白,蹙眉,“风婆婆这是要放弃顾府?” “非放弃,而是对顾家主你的考验,若如你这般一直砸钱,我老婆子也真是受不了,倒不如你且先让我看到希望,我不需要太多,只要顾家主能将南城二十间铺子用自己的手段夺过来,我老婆子自当亲手奉上七千万两,甚至更多。” 南城二十间铺子…… 顾如是心里清楚,她根本做不到! 可在她还想再争取一下的时候,风婆婆已然起身,走向堂门,“不送了。” “风婆婆!”顾如是情急唤道。 第六百一十三章寒门顾府之争 见风婆婆止步,顾如是上前,“若顾府败给寒门,风婆婆可还能施以援手?” 风婆婆没有开口,直接迈出门槛…… 顾如是独立堂中,眼底闪出一抹难掩的恐慌。 是恐慌! 自从与寒子念正式交手之后,顾如是才发现自己与其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她甚至怀疑当年的顾府可以在淮南站住角甚至跻身淮南第二,很有可能是寒子念早就看上段清姿的结果! 手,慢慢收紧,直至攥成拳头,顾如是眼底迸射火星,或许…… 或许奋力一搏她未必会输! 顾如是走了,后堂对面的房门缓缓开启,除了那位风烛残年的风婆婆,她身边还站着一位红衣艳如火,容颜世无双的男子,君彦卿。 “顾如是这个女人,怎会堕落成这个样子?”君彦卿双手环胸,一双眉齐齐上挑,脸上的表情真真是万分不解。 “往日看她还精明些,自回了几次皇城,与她那个小师妹结仇以来,脑子就跟上锈似的,再没好过。”风婆婆无奈摇头,“可惜神沐堂这大把的钱财,让她糟蹋了不少。” “反正堂主的钱不花也是长毛,有什么好可惜的。”君彦卿耸耸肩,眼角泪痣在阳光的照射下,妖冶异常,“不过说起来,堂主为何断了对顾府的支持?” “堂主讲究的是平衡,这会儿寒门顾府在淮南势均力敌,若再这么帮下去,寒子念可就有点儿吃不消喽。”提及寒子念,于淮南活了大半辈子的风婆婆眼中露出些许赞赏之意。 别人不知,君彦卿却知道,此刻站在他身边的老太婆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龙御一同打下大周万里锦绣江山,后却被一场瘟疫瘟死的首富之尊上官玉的亲妹妹。 那段历史太过久远,可时至今日人们还记得,当年上官一族在前朝的风光无限,无论家主上官玉还是其妹在经商方面都有着惊人的天赋。 而作为在那场瘟疫里唯一活下来的上官一族的人,上官瑾儿效力神沐堂已有二十年…… “对了,皇城传来消息,魏无渊死了。”君彦卿忽似想到什么,正色开口。 “听说了,魏国有聪明人呵。”风婆婆握着鹰头拐杖的手紧了紧,“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属于哥哥的那个时代,已经不在了……” 风婆婆不知是伤感,还是无话可说,音落之后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君彦卿依旧站在那里,脑海里回荡着风婆婆的话。 只是又有多少人知道,一个时代的离开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来说,是多惨痛的记忆,便如凰氏一族…… 这厢,魏无渊的死毫无头绪,那厢魏国二皇子魏无极却要来了。 锦鸾宫内,龙辰轩以手抚额,桌边的参粥已经被紫鹃热了两次。 这会儿紫鹃又走了进来,苏若离干脆命她将参粥端下去,食不甘味又何必硬噎。 内室,烛灯袅袅。 苏若离长吁短叹半个时辰之后,终于从桌面上爬起来,“他来都来了,皇上再闹心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倒不如想想要怎么保护魏无极来的重要!” 苏若离明白龙辰轩闹心的关键,魏无渊死也就死了,反正他不是魏皇中意,至于魏国朝中那些老臣,说好唬弄也好唬弄。 但现在不一样,魏无极那可是魏皇的心肝宝贝,若他有任何闪失,老魏皇宁可国不要也是要跟大周拼命的。 而到现在为止,是谁杀了魏无渊还没查出来,若是齐国萧君逸干的,这事儿可就棘手了。 见龙辰轩不语,苏若离再欲开口时忽觉不对,于是趴着凑进一看。 睡着了…… ‘啪——’ 苏若离恨的牙痒,她在这儿愁的头发都快白了,龙辰轩居然睡着了,心有多大! “什么?皇后刚刚说什么?”龙辰轩也是一时不慎,其实他还是挺闹心的。 “没什么,皇上好好睡,且等有人提着魏无极的脑袋过来,老魏皇将矛头对准大周,我们就可以一起坐等萧君逸一箭双雕,到时候我们就都可以睡个安稳觉,长睡不起的那种。”苏若离嘲讽开口。 “朕已经派人过去保护魏无极,至少他在来的路上不会出事。”龙辰轩派的是‘破风’,否则他还真是连小憩都不行。 魏无极来大周已成定局,而不管是龙辰轩还是苏若离都相信,他绝逼不是来送十大神兵的,亦不可能是求大周出兵,他来,只应有一个目的,就是将魏无渊的尸体运回大魏,再将龙辰轩给出的交代,一并带回。 当务之急,还是魏无渊的死因,就算不能查到真相,至少也该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为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洛清风在迎宾殿里呆了整整一夜。 天大亮,苏若离推门进来的时候,洛清风正坐在宁少游的尸体前愁眉不展。 四目相视,彼此皆是一愣。 苏若离没想到洛清风居然会来帮龙辰轩,洛清风也没想到龙辰轩会让苏若离踏进这个门槛。 因为在洛清风来之前,龙辰轩说过他有怀疑对象,便是沈醉。 那么作为沈醉的徒弟,洛清风觉得苏若离走进来不合适,即便他知道苏若离现在心之所向并非国师府,但也应该避嫌。 最主要,龙辰轩已经把这件事交给他了,苏若离再来插一脚是几个意思? 短兵相接之后,苏若离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 “请你出去。”洛清风对苏若离自来不友善,尤其在被下了两次合欢花之后。 “洛神医查出宁少游的死因了?”苏若离自诩大度,不与他一般见识。 “跟你有关系么!”莫说洛清风没查出来,查出来了也不可能告诉苏若离。 “宁少游的尸体从表面上看并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唯有手臂上的几处淤青值得怀疑,但本宫曾仔细检验过,那几处淤青并非近日所成,当是多年修炼轻功造成的,毕竟拥有非凡的轻功,代价也不小。” 第六百一十四章宁少游之死 苏若离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她之前修炼轻功也用过同样的方法,便是用极重且薄的玄铁绑缚在上臂跟小腿位置,平日里行走不会拿下来,以此提升体能。 洛清风昨夜亦有仔细检查过那几处淤青,的确没有可疑之处,而且依苏若离所说,宁少游小腿处亦有几处淤青,当是玄铁四端磕磨所致。 见洛清风没有反驳,苏若离行至近前,缓蹲下来,伸手翻起宁少游紧闭的眼皮,“眼白无充血,瞳孔无骤缩,不是剧毒。” “当是慢性毒药。”洛清风虽不情愿,但也应了一声。 “必是慢性毒药,可以宁少游的武功修为,他应该早有感知。”苏若离松开宁少游眼皮,“仵作验尸的时候剜开了他的手腕,本宫注意到他手腕处筋脉皆损,但又不像是被外力所侵。” “这才是重点,能致筋脉折损的慢性毒药并不多,但这些慢性毒药必要有外力催动才会发挥作用,宁少游身上无任何外力打击,所以这一条,并不成立。”洛清风肃声开口。 “宁少游的死因,是个谜。”苏若离转身看向那樽水晶棺,“反倒是魏无渊的死因十分明显且简单,可以说他死的时候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当是高手所为。” “问题是整个迎宾殿没有打斗的痕迹,据时间推算,宁少游当是与他一同咽气,这便排除了宁少游先死的可能,他应该是看着魏无渊死之后,才毙命的。”洛清风赞同苏若离的推断,又不解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苏若离已行至桌边,视线触及之处,乃洛清风写下的近十组可致筋脉受损的药物,上面所写,与她心里列的单子,一模一样。 “这件事不是师傅所为。”苏若离的视线只从那张单子上瞄了一眼,便收回来,自顾倒了杯茶水。 洛清风迈步而至,“何以见得?” “师傅素爱干净,便是杀人亦不会用如此拖沓之法,不知神医可否注意到,魏无渊虽被利器穿透胸口,但位置十分考究,动手那人分明是故意想要魏无渊死的痛苦,放血的过程至少要有半柱香的时间。” 洛清风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点头认同,“想必是有深仇大恨。” “跟魏无渊有深仇大恨的人多了,但武功及他的却不多,及宁少游的就更少。”苏若离呷了口茶,之后抬眸,“你怎么肯帮龙辰轩?” “因为他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洛清风也倒了杯茶,优哉游哉的品了起来,神情十分得意。 苏若离点头,默了片刻,“他没跟你说下半句吗?” 洛清风挑眉,看过来的眼神里明显有疑问。 “兄弟如手足,就如蜈蚣的手足,砍个十条八条的也无伤大体,女人如衣服,却似过冬的衣服,就像外面这天儿,不穿有可能会冻死呢。”苏若离特别矫情的搁下茶杯,起身时刻意朝洛清风的方向凑了凑,手指指向宁少游, “手足,好好干活哟!” 直至苏若离彻底走出迎宾殿,且淡出视线,一直保持悠然状态的洛清风方才重重撩下茶杯,站起身,愤而抖手,“苏若离,你这是嫉妒!” 苏若离是不是嫉妒洛清风不知道,但云睿则觉得,云水谣必是因为嫉妒才把自己的正室夫人关进慎行司。 这会儿飞羽殿内,云睿入门便求云水谣把郑月放了,原因不是他有多担心郑月,而是郑月的娘家人已经开始放大招了,在外面尽传些流言蜚语,说他与自家妹妹不洁,更撺掇自家妹妹陷害正妻。 要不要命! 今非昔比,云睿现在也算是武将的代表,他若行为不端,祸起萧墙,岂不丢了武将的脸,且让那些文臣看了热闹。 正殿中央,云睿跪在那里说尽了郑月的好话,多半是解释她有口无心,求云水谣高抬贵手之类。 一侧,春桃见自家主子挥手,便退身到了殿外,且把殿门阖紧。 贵妃椅上,云水谣缓慢起身,摇曳着走向云睿,玲珑有致的身段在这一摇一摆中尽显风情,尤其是自她身上散出的淡淡香气,使得跪在地上的云睿心神略荡。 倏然,玉手握于肩膀,云睿惊讶抬头。 “哥哥尽在妹妹面前说尽那妇人好话,是在责怪妹妹做错了吗?”云水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溢出莹莹光彩,云睿的心也就跟着沦陷了。 “微臣不敢,微臣不是替那妇人说话,只是……郑家人把那些不入耳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事情一旦闹大,连累的是你啊!”云睿的手瞬间不老实的反握在云水谣藕臂上,万分舍不得松开。 云水谣的视线便跟着云睿的手,同时落向自己藕臂。 云睿自知失态,松手时朝后退了两步,“而今妹妹贵为德妃,微臣失礼了……” “这关起门来,本宫还是云家的人,还是云将军的妹妹。”云水谣转身,眸色愈冷,“只是这辈子我云水谣也只能是将军的妹妹了。” 哀怨的语气,悲伤的音调,云睿一时叹息不已,“这是你我的命,谁也改变不了。” “妹妹知将军为让我脱离苦海,才会力排众议将我从乡下接回来,保送入了宫,这份恩情妹妹铭记于心,亦明白我在宫里的意义,以后但凡有事,将军尽管直言,水谣能做到的,必定竭尽全力。” 云水谣得神沐堂堂主授意回大周皇城,目的说小了是牵制苏若离,往大了说,亦是牵制朝中文臣武将的平衡。 为了能更好完成任务,云水谣不得不与云睿攀好关系,如此才能更精准的了解武将之内的矛盾跟嫌隙,必要时,做出取舍。 第六百一十五章有缘无分 “水谣你……罢了,你我终究是有缘无份,眼下你还是尽早想办法把郑月放出来,以免谣言越传越乱,损了你我名声。”云水谣几句话,立时让云睿自觉近了几分,尤其是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使得云睿重新竖起信心,眼前这个云家的养女对自己,绝对有心。 “人岂是本宫说放就放的,那慎行司朝里送人容易,若救人出来,必要有皇后应允。”云水谣樱唇紧抿,一脸为难。 “那可如何是好?”云睿皱眉,“若再由外面那些谣言传几日……” “将军别急,这事儿说来也好办,我便去皇后那里请罪,说是冤枉了郑夫人也就是了。”云水谣似极委屈的提议,抬手时锦帕拭过眼角,佯装落泪。 “那就……委屈妹妹了。”云睿看着心疼,然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 于是乎,云水谣终在入宫的第七日,见到了皇后。 锦鸾宫内,苏若离上下打量这位新晋的妃嫔,心底不免赞叹,瞧着就赏心悦目,美的很。 不仅美,还聪明! 那郑月明明是她责难关进慎行司的,这会儿她却带着云睿来锦鸾宫一起求情,那些个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苏若离为与武将为敌,难为了车骑将军的夫人。 既收拾了郑月又保住了名声,嫁祸于人的高招儿呢! 苏若离心里想着,脸上却未表现出任何不满之色。 对面,云水谣恭敬候在一侧,不言不语。 “放了吧。”在云水谣泣泪解释了半盏茶的时间之后,苏若离只想了几秒,便开了口。 这样的结果让云水谣始料未及,她还以为苏若离会生气,自己这点儿小伎俩不难看出来呵。 然尔明知自己被利用,苏若离却连半个不字都没说,就这么把人给放了…… 其实云水谣打的主意是希望自己在锦鸾宫被苏若离大骂一顿,这件事经过渲染传出皇宫,自己必定是被同情的那一个,苏若离的名声也就会越来越坏。 莫要小看了名声这两个字,关键时刻,这两个字足够要人命。 “微臣叩谢皇后!”云睿只惦记外面的谣言,这会儿听到苏若离松口,自是感激叩拜。 “不用谢本宫,要谢就谢德妃,这是德妃冤枉了你家夫人,若换作别宫的妃嫔,本宫才懒得管,又不关本宫的事。”苏若离轻描淡写的动了动唇,之后挥手,“去慎行司接人吧。” 待云睿离开,云水谣面容歉疚,“是臣妾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苏若离这会儿正用膳,筷子上正夹着块肉,“一起吃?” “不了,皇后娘娘若没事,臣妾告退。”苏若离所有的表现都与云水谣预料不同,她非但没指责自己,竟还留自己用膳,这种非常人的心思,的确不好琢磨。 当真是个极强的对手! 直至云水谣离开锦鸾宫,一直候在旁边的紫鹃方才过来,“皇后娘娘,他们这是唱的哪出戏?” “管他们唱哪出呢,过来吃饭。”苏若离的筷子搥在碗底,美眸下意识瞧了眼厅门方向,樱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就是道行差了些…… 且说郑月被云睿从慎行司接出来的时候遍体鳞伤,命也丢了半条,她当时是被抬出来的,只有嘴能动。 整整这一路,郑月对云水谣那真真是破口大骂,连待着云睿也被骂的狗血喷头,许多陈年旧事都被她翻了出来,宫里好些宫女太监都听的真真的。 不久之后,宫外的确出了谣言,谣言与苏若离半点不沾边儿,说的都是云睿与自己这个妹妹的荒唐事。 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也亏得苏若离叫紫鹃半夜里去了慎行司一趟,让那些行刑的嬷嬷们抽打的时候把之前云睿偷偷给云水谣塞钱的事儿给抖落出来…… 夜,渐浓。 魏无渊的案子一直没有进展,翠枝便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九华殿内的暖炉行同摆设,搁在窗边的木盆里,水都跟着结了冰。 内室,凤银黛刚刚朝饲养蛊虫的黑色陶罐里放了血,白纱裹在腕处,隐隐透着血迹。 “娘娘!”翠枝推门进来,反倒觉得里面更凉,“奴婢听宫里人说洛神医这两天一直呆在迎宾殿,苏若离偶尔会去。” 凤银黛没抬头,将割腕的匕首插进刀鞘,“记不记得楚馆那个叫柔儿的女人?” 翠枝一愣,想了半晌后恍然,“记得。” “当初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本宫也不会失手杀了孙耀祖,自孙耀祖死后,本宫就开始慢慢走下坡路,你不知道那时本宫连作梦都想杀了她……”凤银黛抬步走到桌边,烛光下,手腕处的白纱血迹渐浓。 “娘娘怎么忽然想起她?”翠枝看到凤银黛眼中杀机,心里颇替那个叫柔儿的烟花女子惋惜,她只怕是逃不过此劫了。 “眼下皇宫里头的人因为魏无渊的死被搞的一团糟,本宫正想着,朝堂上那些文臣武将倒是清净的很……昨个儿叶染修传来的密件上只写了一件事,那就是巡城御史孙武去了楚馆,寻了那个叫柔儿的女子,结果吃了钉子。” 翠枝低头,默默走到桌边替凤银黛挑亮烛灯。 “本宫知道,那柔儿是皇甫逸南的心肝宝贝,若她死了……”凤银黛抬起手腕,殷红的颜色落在她眼底,映衬出狂热的光彩,“皇甫逸南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对于魏无渊的死,龙辰轩一直没有停止追查。 然尔即便江山楼动用了大量人力,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之处。 那些与魏无渊有仇的大魏官员在近期都没有过分的举动,相当老实。 寒阡陌甚至列出一张详单,那上面记载了所有跟魏无渊有过节的人,在朝的,在野的,以及这些人与哪些江湖人有联系,在那些江湖人里,有谁于那一晚在大周皇城。 结果,无一人存有嫌疑。 此刻御书房内,龙辰轩拿着那张详单反复查看,目光最终落在魏心茹三个字上面。 在那张单子上,魏心茹的名字单独一行,且她后面没有任何名字关联。 第六百一十六章最不该死的人 见龙辰轩的视线落在一处,寒阡陌心领神会,“启禀皇上,这个魏心茹是魏皇酒后与一宫女所生……原本那宫女还有一线生机,可惜生了个女娃,生完之后就被赐死了,留下的女娃则被大魏后宫两个老嬷嬷领去,勉强当个公主养着。” “说重点。”龙辰轩瞥了眼寒阡陌。 “咳,重点是魏朝大将军周礼偏巧就看上了这位落魄公主,可周府上妻妾加起来十几个人,好歹也是皇家的公主,自然不能娶其为妾,其妻又是朝中大臣的掌上明珠,所以周礼朝魏皇提出来之后,魏皇还因此把周礼给训斥了一番,这件事就不了了知了。”寒阡陌见龙辰轩没有开口的意思,继续道, “谁知道周礼就跟着了魔似的,天天把魏心茹挂在嘴边,这事儿被魏无渊知道后……他便将自己的妹妹诓骗到郊外一座废弃的别苑,而周礼就在那座别苑玷污了魏心茹,魏心茹有挣扎,奈何力气不如周礼,且等周礼办完了事儿,魏心茹已经被他掐死了。” “然后呢?”龙辰轩的视线,一直没有从魏心茹三个字上移开。 “倘若是别殿的公主,这事儿没完,但整个大魏后宫护着这位公主的就只有当初带她走的两个嬷嬷,魏皇根本不在乎这么个公主到底去了哪里,魏无渊把案子揽下来之后,硬是把魏心茹的死嫁祸给那两个嬷嬷,说她们忍受不了公主骄纵,暗中下毒把公主毒死而后分尸,那两个嬷嬷哪受得了酷刑,被人打死后画押,案子也就结了。” “血脉至亲,也不过如此。”龙辰轩阖起详单,“该死。” 寒阡陌知道自家楼主说的是谁,他也承认魏无渊该死,但求能别死在大周皇宫里头么! 就在寒阡陌伸手想要接过详单的时候,龙辰轩忽然握紧单子,眸如鹰利,“朕若没记错,魏皇此番御驾亲征,带了周礼?” 寒阡陌想了想,点头,“十日前阵亡了,是被齐国大将生生枪挑,摔下战马而死,被马蹄踩踏的面目全非。” 龙辰轩剑眉紧皱,尔后重新摊开手里的单子,思忖之后,在魏心茹的名字后面,用朱笔写上了周礼两个字,“详查周礼死因。” 寒阡陌得命,接过详单后,遁离…… 午后阳光正明媚,苏若离自锦鸾宫离开之后没有出宫,而是直接去了迎宾殿。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倘如魏无渊死于仇杀,那么凶手很有可能对震雷镗没有兴趣,震雷镗就很有可能还在迎宾殿。 之前她来来回回好几次都没寻过迎宾殿,这会儿趁洛清风不在,苏若离已经把迎宾殿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此刻苏若离正趴在迎宾殿的房顶上,慢慢掀开墨绿色的琉璃瓦片,诚然她知道震雷镗不小,但就不兴魏无渊把它拆开来分别藏么! 苏若离正掀的起劲儿,忽觉身后有动静,猛然回身时,分明看到洛清风正杵在那儿,瞪大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洛清风眉峰紧皱,狐疑开口。 “这上面或许会有宁少游中毒的线索。”苏若离绝逼不会跟他说真话,搪塞道。 洛清风不以为然,“本神医都找过了,什么线索都没有……哎你是不是傻,之前我们不是分析过,宁少游中的是慢性毒药,这里根本不可能有药物残留。” 苏若离没理他,抬手又把她刚刚扒起来的瓦片,正一片一片的摆回去。 洛清风没想到苏若离竟然没还口,以往这种时候她必有十句话在那儿等着,譬如你才傻,你们全家都是傻子之类。 “看我!求你件事!楚馆这会儿怕是要有麻烦,你且快过去瞧瞧,若真有什么,你贵为皇后,想来朝中那些人应该能给你些面子。”洛清风刚自楚馆回来,自然知道那里出了事。 苏若离手中动作一滞,尔后勾勾唇角,“求本宫啊?” 在苏若离看来,楚馆有楚林琅坐阵,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便揶揄洛清风几句。 “这……这也不能算是本神医求你,当初你不也让楚姑娘帮忙了,这会儿投桃报李,是不是也该罩着她点儿啊!人命关天,你要不是去,本神医可找别人了!” 人命? 苏若离再度回眸,眼底略寒,“谁死了?” “好像叫……柔……柔儿!本神医听楚姑娘这么唤她……”洛清风话音未落,便觉寒风骤袭,眼前忽的一闪,待他再睁开眼睛,眼前哪还有苏若离身影! 洛清风惊讶起身,四处环望。 他一直都知道苏若离轻功了得,却未想到如此惊人,眨眼功夫,他连人影都抓不到了? 寒风在耳边呼啸,刺痛她的耳膜,苏若离直到现在都不相信,出事的那一个,会是赵柔! 熟悉的场景在眼前一幕幕闪现,她看到赵柔满目绝望的扑到母亲跟弟弟那里,痛哭失声,她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让她死! 可该死的怎么会是你! 苏若离还记得自己这样答她! 她说她又爱了,因为皇甫逸南那句‘吾妻’。 她告诉过楚林琅,只要报了仇,她想跟皇甫逸南一起离开皇城,隐居山林,度过余生。 再后来,楚林琅说过,她说赵柔似乎不打算报仇了,她已经开始打算与皇甫逸南一起离开。 因为,她怀孕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若离脚下不染轻尘,如飞燕掠过那林林丛丛的房屋! 飘飞的身影戛然而止,苏若离足尖点地,她落在楚馆屋顶却不敢翻身下去! 她不想看到那样残忍的画面! 直至听到皇甫逸南那声惨叫! “柔儿……柔儿你醒醒,我来了,我来了啊——”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楚林琅命所有姑娘们退下,唯她与绿翘站在门口,视线所到之处,乃是皇甫逸南紧揽住赵柔的画面。 第六百一十七章赵柔之死 “林琅……”苏若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二楼的,眼底血雾弥漫,敞开的房门里,赵柔胸口分插着一柄利器,血水染透华衣,满目苍凉。 “对不起……”楚林琅泪水未断,此刻见到苏若离时,更加汹涌。 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苏若离一步步走进房门。 是她,给了赵柔活下去的勇气,让她在这楚馆重生,是她告诉赵柔,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可她终究没有保护好这个女人! 她终究是,没有那样的能力…… “柔儿……柔儿你醒醒……我求你了,求你了!”皇甫逸南紧紧揽着赵柔的尸体,眼泪早已决堤。 那一声声绝望沙哑的嘶吼,那一声声苦苦哀求仿佛生锈的钝刀,狠狠割磨着苏若离的心脏,疼的她以无复加。 苏若离支撑不住的堆坐到地上,双手狠狠扣着地面,额头青筋几欲迸裂! “是我没有照顾好柔儿,对不起……”楚林琅跄踉着上前,蹲在苏若离身边,忏悔的泪水滑过脸颊,于她而言,赵柔又岂止是苏若离所托,她也是自己的姐妹呵! 苏若离突然转眸,紧紧抓住楚林琅双手,眼眸赤红,“谁干的?” 楚林琅摇头,“不知道……绿翘发现的时候柔儿已经倒在这里,除了那把凶器,再无他人……洛清风说……他说柔儿是卯时被刺……可卯时楚馆没有别人……卯宿儿也没听到声音啊!”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孟臻亲自带人过来。 至于原因,自然是龙辰轩授意。 龙辰轩很清楚楚馆的赵柔是谁,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让孟臻过来,嘱咐他妥善处理。 孟臻没想到苏若离会在,自是上前施礼,之后命手下衙役欲将赵柔尸体抬回刑部。 “滚!我不准你们碰柔儿!谁也不许——”就在衙役过去的时候,一直沉浸在悲恸绝望中的皇甫逸南好似一头发狂的雄狮,狠狠推开走过去的衙役。 “太史令,本官按公办事,还请……” “这件案子……这件案子交给本宫。”苏若离在楚林琅的搀扶下,强自支撑着站起身,直接挡在那些衙役面前,无比决然的看向孟臻,“你们都回去,若皇上怪罪下来,让他找我。” “皇后娘娘……”孟臻还想再说,却见苏若离已然转身,背对自己。 孟臻无语,思忖片刻之后,挥手退了一众衙役,“若皇后娘娘有需要刑部配合的地方,尽管开口。” 直至孟臻离开,苏若离方才抬眸,看向皇甫逸南,“对不起……” 然尔现在的皇甫逸南,又像是沉浸在自己与赵柔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看着皇甫逸南好似失魂般紧紧揽着赵柔,苏若离慢慢低下头,狠狠磕了下去。 她知道,赵柔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再多的对不起又能挽回什么? 苏若离最恨的,就是当初她为什么明知赵柔在皇城危险,还留她下来! 是她错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查出真凶替柔儿报仇,你们再悲伤也要振作起来!”楚林琅哽咽开口。 苏若离缓慢起身,伸手想要碰触赵柔,却被皇甫逸南躲开。 停滞在半空的手那么的突兀,苏若离眼泪再次漫溢,“我们先出去,你……你好好陪陪柔儿……” 苏若离吃力起身,拉着楚林琅一并走出房间,反手将门带紧。 这一刻,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凄厉的哀嚎,阵阵绝望的悲鸣让苏若离跟楚林琅再次尝到了锥心般的剧痛。 在吩咐绿翘好生照看之后,楚林琅扶着苏若离上了三楼,入了锦瑟居。 房间里没有别人,苏若离与楚林琅相对而坐,皆沉默。 “洛清风尸检时怎么说?”苏若离狠狠抹了眼角的泪水,她的错,便由她来弥补,虽不能让柔儿起死回生,却一定要替她报杀身之仇,不管凶手是谁,都罪该万死。 “凶手是用那把匕首直接刺向柔儿的胸口,这其间没有挣扎跟打斗的声音……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这句话我没听到别的……”楚林琅当时心痛难当,所以洛清风具体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洛清风赫然站在门外。 洛清风担心苏若离放他鸽子,于是便想着回来瞧瞧,若苏若离不肯出面,他便舍了这张老脸替楚林琅出头。 不想苏若离竟真的来了,不止来了,眼睛还肿了? “你……哭了?”洛清风从未见苏若离这般狼狈过,忽有一种欲被人杀人灭口的错觉。 “你检查过柔儿的尸体?”苏若离抬起头,赤红眸子异常犀利,寒蛰如冰。 洛清风不禁噎喉,“检查过,致命伤便是那把插在胸口的匕首,没有中毒,凶手下刀的时候亦没有刻意为之,应该只是一场普通的谋杀。” “不可能是普通,绝对不会普通!”苏若离紧攥着拳,咬牙切齿。 洛清风不解,然尔楚林琅却明白,不管是赵柔之前的身世,还是她现在与皇甫逸南的关系,这件事都不会普通。 好在洛清风识相,这个时候跟苏若离争辩和找死有什么两样,“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没有刻意挪动的痕迹,眼下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把匕首,匕首呢?” 见苏若离跟楚林琅皆不言语,洛清风扭头看向秋水。 “匕首还在……柔儿身上。”秋水抹着泪,低声哽咽。 “还在……为什么不拔下来?那匕首可是重要证物!”洛清风当下转身,若连匕首都丢了,这案子要怎么破! 秋水想要说点儿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替柔儿把过脉吗?”苏若离突然抬头,清眸如水,豆大眼泪好似珍珠般噼里啪啦的滚下来,抑制不住。 第六百一十八章错在我 洛清风怔忡,茫然摇头,“那时我触及她颈间动脉,已经没了呼吸,所以……” “如果你那时替她把脉,一定会感受到那脉搏在动……她……她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现在那孩子的父亲就在下面,你去拔刀?”苏若离颤抖的声音中,透着极寒的警告。 洛清风默,他其实应该怼苏若离几句,他也是好意。 但此刻,看着那双泪水漫溢的清眸,洛清风感受到了悲伤,亦或是,真正的绝望。 就在这时,敲门声起,门外站了一位姑娘,秋水见状过去,听其嘀咕几句后走过来,“小姐,荷香不见了。” 楚林琅闻声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她们也不知道,刚刚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荷香便去她房间找,房间里没人,她不在楚馆。”秋水不敢断言。 楚林琅抹过眼角的泪,“派人去找。” 时间仿若流沙,你攥的松紧与否,它都会按着自己的轨迹,慢慢流逝。 苏若离跟楚林琅在锦瑟居里默默等待,却没把皇甫逸南给等上来,绿翘说皇甫逸南一直紧抱着柔儿,眼泪从未断过,其间几位姐妹想去劝,可看到那样的场景,都默默流着泪出来了…… 山谷的夜,宁静幽远,夜风寒凉,卷起阵阵冷意,直袭肺腑。 天边掀起一抹藏青色的帷幕,繁星隐退。 又一日。 山谷凹地处,一辆马车复起,马蹄踢踏的声音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车厢里端坐着一位男子,墨黑长发被玉冠束起,余下青丝垂于胸前,车厢微动时,青丝随身体摇摆,显出几分飘逸。 男子五官英挺,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剑眉斜飞,深邃的眸泛出异彩,微微眯起的一刻,犹如黑夜中的鹰,冷傲孤寂又气势逼人,男子的身形修长高大却不粗犷,孑然独坐间散发出来的,是唯我独尊的霸气跟雄才。 “主人,再有三日便到大周皇城。”坐在车厢外面驾车的是位女子,长发用一根麻绳系着,一身素色的长袍于寒风中微微鼓动。 女子长相清秀,然那抹清秀间又蕴含着无比的刚强,随女子一声吆喝,马车越发快了些,“主人,属下真没想到,神沐堂竟然……” “月芽。”男子的声音清冷如玉,又恰似流水击石,没有狠戾,却字字威严。 驾车女子脸色微变,“属下知错了。” “大周皇城可有什么动静?”车内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魏二皇子,魏无极。 “回主人,他们虽在给魏国的国书上作了保证,但至今也没能查出太子殿下遇害的因由。”月芽不敢多言,据实应道。 车厢里,魏无极薄唇浅抿,眼底眸光微微闪动,“你说若龙辰轩真查出来,他会不会把真相告诉大魏那些老臣?” 长鞭扬起,鞭梢声响彻天空,月芽不敢乱言,只道一声不知。 “他不会。”魏无极勾起唇角,无比自信。 “属下听闻,大周朝真正掌权又深得民心的人是国师沈醉,主人此番入周,不打算找他吗?”月芽略微惊讶开口,毕竟之前,自家主子有过这样的打算。 “君是君,臣终究是臣,尤其这次江左一役,龙辰轩简直让中原五国刮目相看,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本皇子就说,有那样一位叱咤风云的爷爷,龙氏子孙总该出来两个相样的。”魏无极浅声开口,提及龙辰轩时,眉眼中皆显露出十分的自信。 “可属下听闻当年大齐萧君逸与萧正雄一并出使大周,结果是萧君逸活着离开了……若龙辰轩与萧君逸有什么密约,那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月芽颇为忧虑道。 “龙辰轩不是傻子,强弱联手的结果,弱必被强所食,就算勉强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仰人鼻息。反倒是弱弱联手抗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盟约,龙辰轩不会拒绝本皇子的提议,那份国书,本皇子志在必得。”魏无极声音清绝,眸间溢出华彩。 车外月芽不懂政事,但她相信自家主子,无条件,绝对的相信…… 天边泛起鱼肚白,浅色朝阳照亮一方天空。 苏若离有些疲累的迈进锦鸾宫,这时紫鹃还在睡梦里没有醒过来。 整整一个晚上,苏若离始终没等到皇甫逸南放手,回来之前她曾去劝,然尔皇甫逸南却根本听不进去,他如初时那般,除了紧紧揽着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再没有任何动作。 苏若离无力瘫坐在院外的长椅上,脑海里尽是皇甫逸南绝望的目光跟赵柔惨白的容颜。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若离没有回头,片刻便觉肩头一重,“人各有命,我们谁都不能强求。” “我错了吗?”干涸的眼泪再次决堤,苏若离根本抑制不住自己失控的情绪,低声啜泣。 “如果不是你,她早就死了。”龙辰轩轻声叹息,转尔坐到苏若离身边,“不是我们错了,是这个世道容不得谁安逸,身在棋局,落子无悔,我们谁都没有后悔的权利。” 龙辰轩轻揽着苏若离的肩膀,使其靠在自己怀里,“你已经做的很好,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与皇甫逸南重温旧情,她怎么会有这样一段美好的回忆。” “不是……不是这样!”苏若离突然起身,眼泪决堤, “如果我当初坚持把她送出皇城,她或许不会再遇到皇甫逸南,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但她至少活着!可现在……我根本无法想象她在临死的那一刻有多痛苦跟绝望,她一定跟白芷惜一样,情愿死,情愿下地狱也想保住自己的孩子!那样的痛就如她看到自己母亲跟弟弟倒在她面前!是我……让她再次承受了那样的痛苦……” 龙辰轩从未见苏若离哭的如此狼狈,一时心痛想要上前扶她,却被苏若离狠狠甩开, “还有皇甫逸南,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他!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用承受这样残忍的丧妻失子之痛!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当初的决定!” 第六百一十九章你不需要自责 “可平平淡淡的活一辈子,又怎敌得过这一段的精彩,朕相信,若再给赵柔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会留下来!”龙辰轩猛然上前,紧紧抓住苏若离的雪肩,硬将她揽在怀里,“你根本不需要自责,你该做的,是查出真凶,还他们一个公道!他们都不曾后悔,你又在后悔什么!” 怀里的人儿没了动静,只重重靠在他胸前,没了声息。 龙辰轩揽着苏若离的手,越发收紧。 时至今日他才看到,自己的这位皇后当是怎样的善良,过往的那些张牙舞爪,都是假象。 锦鸾宫内室,龙辰轩将苏若离轻轻放在榻上,替她掖好被子,尔后坐在她旁边,不时伸手,抹过她湿润的眼角。 你这样,叫朕如何不爱…… 苏若离没想到自己晕倒了,这一晕便是整整一天。 待她醒过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天将暮色,苏若离就那么睁着眼睛,挺尸一样躺在软榻上,瞪着床帏上面的白色华盖,一动不动。 “娘娘?”紫鹃推门进来的时候,惊讶不已,“娘娘你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就在紫鹃再欲开口之际,苏若离突然从软榻上蹦下来,伸手拽了件袍子便朝外面走! “娘娘,你去哪儿?”紫鹃茫然之余跟出去,一路小跑,到了九华殿外。 眼见九华殿宫门紧闭,苏若离不待紫鹃上前,猛踹一脚朱漆木门,大步朝厅房而去。 紫鹃默声跟在身后,不明所以,她这暗中掐指一算,自家主子当有五个月没来这儿了,且看这气焰,怕是出了大事。 厅门咣当一声,便有暖气扑面而至,苏若离见正厅无人,直接去了内室。 刚巧翠枝闻声走出来,见是苏若离,当下俯身便要施礼。 苏若离连看也没看翠枝一眼,推开她,愤而入室。 然在下一秒,苏若离猛然止步,蹙眉看向床榻上虚弱至极的凤银黛。 “娘娘……奴婢叩见皇后娘娘。”翠枝急着走进来,恭敬俯身。 “你家主子怎么了?”苏若离暗自压制住心底的怒意,缓步走向床榻。 “回皇后娘娘,我家主子前段时间染了风寒,身子一直不济,这几日天又冷,奴婢便又加了些炭火,可我家娘娘的身子一直没有好转……这病都好长时间了。”翠枝跟在苏若离身后,不时啜泣。 床榻前,浅寐的凤银黛听到声音,不禁启眸,却在看到苏若离时又将眼睛阖起,一字未语,苍白娇容上亦未显露出任何表情。 “娘娘……皇后娘娘来看你了。”见凤银黛如此,翠枝赶忙过去,想要把自家主子叫起来。 “罢了。”苏若离抬手,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待其欲转身之际,忽尔回身,抬手扣住凤银黛搭在床边的手腕。 “皇后娘娘?”翠枝惊讶开口时,苏若离已然松手,再度转身。 见苏若离朝房门而去,翠枝自是跟出去恭送。 厅内,苏若离看向翠枝,蹙眉,“你家主子病成这样,御医没来看过?” “回皇后娘娘,我家主子没让奴婢惊动御医……”翠枝小声开口,脸色颇有些难看。 苏若离舒了口气,转尔看向身边的紫鹃,“你去御医院,让他们开副治风寒的药送过来,告诉他们,若华妃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不轻饶。” 紫鹃闻声领命,尔后与苏若离一并离开九华殿。 直至确定苏若离不会回来,翠枝这才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冰水,迅速浇灭那些炭炉。 待其回到内室,凤银黛亦早将里面的两个炉子灭个彻底。 “娘娘,您没事儿吧?”见凤银黛脸色依旧苍白,翠枝忧心开口。 “本宫有没有事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蛊虫莫要受了影响!”凤银黛将木盆塞到翠枝手里,转身疾步走向床榻旁边的木柜,打开后拿出黑色陶罐,看到里面活蹦乱跳的小蛊虫后,方才舒了口气。 “娘娘,你可真是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苏若离一定会来九华殿呢?”翠枝抱着木盆走过去,狐疑问道。 凤银黛冷笑时,将陶罐小心扣紧,捧着它转身回到木柜前,“本宫与那楚馆柔儿有过节的事苏若离再清楚不过,这会儿那柔儿死了,除了孙武,本宫嫌疑最大,苏若离若不来瞧瞧才奇怪。” 翠枝恍然,“所以娘娘才在外面着单衣冻了一夜……可她能相信柔儿的死跟咱们无关吗?” “本宫病的连自己能活到几时都不知道,还管得了别人?”凤银黛嗤然冷笑,转身回坐到桌边,“听说皇甫逸南自昨日去楚馆,到今晨都没出来,这般痴情……想必接下来应该会闹出大事。” “只凭那把匕首,太史令能猜出是孙御史干的吗?”翠枝不解。 “那把匕首的首柄雕着一个金色的斧头,叶染修之前曾让人在皇甫逸南面前演了场戏,所以他知道……”凤银黛勾唇浅笑,“荷香的尸体处理好了?” “回娘娘,化成水了,还有她的衣服,奴婢已经依着娘娘的意思,找人送进孙御史的府里。”翠枝据实开口。 且说苏若离自九华殿出来连口饭也没想着吃,直接离开皇宫欲往楚馆。 不想在半路碰到洛清风。 依着洛清风之意,皇甫逸南前一个时辰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握着那把匕首像疯了一样跑出去。 楚林琅原想让卯宿儿跟着,洛清风自告奋勇,这一跟便跟到了御史孙武的府邸。 “他去那里做什么?”皇宫外墙处,苏若离紧蹙双眉,万分不解。 “谁知道,他去了就踹门,硬说是御史孙武杀了柔儿,让他偿命!”洛清风见势不妙,便从孙武府邸直接过来皇宫,想叫苏若离去瞧瞧,莫闹出什么大事。 第六百二十章谁杀的柔儿 “御史孙武?”苏若离美眸凝蹙,他怎么会杀柔儿…… “快走吧!我那会儿来时孙武已经出来,应该是打上了!”洛清风催促道。 苏若离不作他想,点足跃起,不过片刻便将洛清风彻底落在后面。 至此,洛清风倒真有些佩服苏若离,至少在轻功方面,自己不如她。 远不如她…… 此时的孙府门外,皇甫逸南与孙武打的正欢! 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 谁能想到一向以文弱书生示人的皇甫逸南竟有如此武功,诚然比不得江湖高手,却足以让孙武节节败退。 眼见寒光骤闪,孙武倒仰身形躲避,却还是被皇甫逸南手中利器划破衣袍,有血沾在匕首上,异常醒目。 “皇甫逸南你这个疯子!你到底要干什么!”孙武踉跄着站稳,胸口传来隐痛,不禁恼羞成怒。 “为什么要杀柔儿?她可得罪过你!”皇甫逸南打红了眼,未及孙武回声,整个人再度飞身过去,举起匕首狠刺。 “该死!谁是柔儿?”见下人抛来利剑,孙武回手抓住剑柄,狼狈阻挡。 “谁是柔儿……你再问一遍!”皇甫逸南招招凌厉,满溢杀机。 孙武虽手握长剑,但到底武功上差了一筹,依旧未占上风,“是……楚馆那个柔儿?她死了?” “孙武,拿命来!”皇甫逸南听不得柔儿的名字从孙武嘴里吐出来,赤红眼珠迸射无尽杀气,周身戾气更如地狱魔鬼,那手中匕首奋力挥动,一瞬间好似斩出数条罗网,欲将孙武生生剁成肉酱。 “果然是那个贱人……她死了?她活该!”孙武恍然想到那日被柔儿拒在门外,心里蹭的冒出一股火儿,“皇甫逸南,你为了那么个下贱玩意来杀我?你莫不是相信她对你是真心的吧!” “混蛋!”皇甫逸南已将孙武逼至墙角,匕首再度划破孙武长襟。 “皇甫逸南你够了,你当真以为她喜欢你?她那叫欲擒故纵,等把你的银子掏干净了她一样踹了你!表子无情,那种女人只对钱是真心!呃——” 孙武谩骂之际防守微迟,匕首生生插进他左臂处,疼的他吱呦乱叫!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叫人啊!”府门处,那管家给吓坏了,这会儿听主子喊道,当即跑进去,大声吆喝。 然,已迟! 此时的皇甫逸南早已将孙武压在身下,匕首狠狠举起,拼尽全力! “不……不要——”孙武惊恐大叫,抬手硬挡!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纯白身影仿若神兵,飘然落在皇甫逸南身侧,抬手间,那把锋利的匕首便再难刺下去。 “放手!”仇人就在身下,皇甫逸南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孙武,叫他给赵柔偿命! 只是无论他如何挣扎用力,抬起的手却始终没能落下来,“沈国师!” “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太史令不可鲁莽。”来者正是沈醉,那一袭白衣也只有他才能穿出飘然出尘的神韵。 “证据就是这把匕首,这把匕首是他的!”皇甫逸南不得已起身,赤红眼珠狠瞪向沈醉,眸底好似涌出血泪般,只是看着便让人心疼。 身下,孙武见没了束缚,登时爬起来后退到府门。 此时,府里的家丁下人皆拿着武器蜂拥出来,孙武一时气盛,“皇甫逸南,莫说那贱妇不是本官杀的,就算是本官杀的,她什么下贱的身份,你还敢让本官给她偿命?我呸!” “你!”皇甫逸南疯了,杀掉孙武的念头再度暴涨。 ‘啪——’ 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待众人回神,只见孙武正单手捂住面颊,双眼瞪如牛大,不可置信看向眼前施暴之人。 “孙御史连本宫都不认得了?”冰冷的声音透着极寒的凉薄,苏若离赫然站在孙武面前,垂下来的手微微发麻。 “皇……皇后娘娘为何要打微臣?”孙武认得,正因为认得,他才不解。 “打你刚才出言不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国法,且不管你杀了楚馆的姑娘还是路边乞丐,只要是杀了,你就该偿命。”苏若离冷声开口,一字一句,寒如冰霜。 “这……这不对啊!就算本官杀人,自有刑部过来问罪,何时轮到皇后娘娘参与朝政了?”孙武虽然有点儿害怕苏若离此时的表情,但他不服。 苏若离脚步微抬,一步步走向孙武,这使得本来就不远的距离,越发近的不可描述。 孙武很想镇定的一步不让,但苏若离那一身戾气仿佛是自地狱岩浆崩发出来的火焰,破使孙武不得不后退。 然下一秒,孙武衣领忽被苏若离一把拽住,拉到近前,“你说你杀了人?” 面对苏若离杀人鞭尸的目光,孙武本能扭头看向依旧站在那里的沈醉。 那意思你倒是管管啊! 对于孙武的求助,沈醉视而不见,他反倒更在乎自己小徒弟的表现,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状态。 好在这时,刑部尚书孟臻接到消息,亲自带衙役过来巡视。 别问孟臻身为刑部尚书,为什么事必躬亲。 只因为这件案子涉及到朝中两位朝臣,且在孟臻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来对了,瞧吧,皇后跟国师亦在。 “孟大人!孟大人你快来,有人要对本官行凶!”此时的孙武也不管孟臻是文臣还是武将,只要是现在能救他的人,就是好人。 孟臻很想当作听不到,但职责所在,他不得不走过去,“请问孙御史,是谁……要对你行凶啊?” 孙武被孟臻问的都想哭了,你是不是瞎? 为免自己失手宰了孙武,苏若离缓手松开,倨傲的眸子却未从其身上移开半秒。 “咳……是……是皇甫逸南!他想杀了本官!”孙武不傻,苏若离是什么级别的人物他心里清楚,根本惹不起。 “哦,为何?”孟臻佯装惊讶。 “他疯了!就这么不问青红皂白的过来砸门,硬说本官杀了楚馆的柔儿,那女人什么玩意,杀她本官怕脏了自己的手!”孙武根本不知道皇甫逸南跟苏若离愤怒的关键在哪里,如此描述的结果,便是被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苏若离又给踹了一脚。 第六百二十一章搜府 ‘哎哟——’ 孙武一时不慎,整个人被那一脚踹的趴在了地上。 “孟大人,关于楚馆柔儿一案,皇上已下旨交由本宫全权处理,圣旨你接到了吗?”苏若离懒理地上满腔怒火的孙武,肃声开口。 “微臣刚刚接到圣旨。”孟臻拱手道。 “既然太史令怀疑此案乃孙御史所为,那便搜搜吧!”苏若离相信皇甫逸南不会认错,他认为那把匕首是孙武的,那就一定是,这会儿她虽觉得搜不到什么东西,但至少也要撮撮孙武的锐气。 孟臻得令,当即命手下衙役入府搜查。 孙武恨呐,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搜府的衙役先后出来,直到最后一位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件青色罗衣。 “启禀皇后娘娘,这件罗衣是在柴房找到的。”衙役禀报之后,恭敬将青色罗衣奉了过来。 苏若离抬手拿过那件罗衣,美眸微垂反复翻查,神情愈冷,眸色愈深。 “来人,把孙武打入天牢。”苏若离轻浅抿唇,音调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决绝。 孙武不干了,“为什么?下官犯了什么错?” “带走!”苏若离重声道。 孟臻不敢怠慢,登时命十几个衙役一起过去,直接把孙武给绑了。 “不服!下官不服!下官要见皇上!”孙武挣扎无果,大声咆哮。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审视的沈醉略有疏忽,被皇甫逸南挣脱束缚! “拿命来——” 在背对孙武的位置,皇甫逸南举刀便刺! 亏得苏若离出手及时,一记手刀劈下去,皇甫逸南便如泥塑雕像遇水般,瘫到了地上。 “把他送回楚馆。”苏若离大步上前,将扶稳的皇甫逸南交到孟臻手里,肃声吩咐。 且等孟臻带着皇甫逸南离开之后,苏若离弯腰捡起匕首,继而转身,看向对面的沈醉。 四目相视,苏若离读不懂沈醉眸光中那抹意味不明的情愫,她刚刚太过凌厉,这与她之前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截然不同,她的小师妹,从来没有如此严苛的说过话。 沈醉走了,没留下一个字,飞身离去的身影,宛若成仙。 苏若离无声站在原地,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匕首跟罗衣上,眸底,冷光流动…… 城外,临都军营。 自上次离开之后,秦衡一直与凤染修书信往来。 这会儿秦衡刚从孙府过来,将之前发生在孙府外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凤染修。 依秦衡所想,不如直接让孙武不明不白的死在天牢,如此便可激起朝中文臣武将的矛盾。 对于这样的提议,凤染修给出的回答是,孙武一定要死在苏若离手里。 “文臣武将的矛盾,归根结底是谁与谁的矛盾?”营帐里,凤染修披着一件青色长袍,手里批阅着矮桌上的文书,不时抬眼,看向秦衡。 “是龙辰轩与沈醉的矛盾。”这点毋庸置疑。 “现在的局势,明显是沈醉跟龙辰轩都不想再进一步,但苏若离要是杀了孙武,武将们就会感受到危机,他们若有危机,就会逼着龙辰轩有所动作,那样的话,这场戏才有意思。” “苏若离会杀孙武吗?沈醉应该不会让。”连皇甫逸南杀了孙武沈醉都要阻拦,更遑论是他的徒弟。 “那就要看苏若离对那个叫柔儿的女子,是何种感情了。”凤染修点到即止,收了桌上文书,“还有别的事吗?” “属下听闻大小姐在后宫与云水谣相处的并不是很好。”秦衡知道云水谣的身份,不免替凤银黛担心。 凤染修对这个消息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反倒些许释然,“这样才好,本公子的那位姐姐在皇宫里越显落魄,越显孤独,越显弱势,才会让人们彻底忘记太上苑这三个字。” 凤染修对秦衡这样解释,但他真正的想法,却是希望有一日云水谣能死在自己那个姐姐手里。 因为他在神沐堂曾被秋意浓欺负过两次,而云水谣又是秋意浓最好的姐妹,所以这个仇,他找不得秋意浓,还找不得云水谣么! 至于报复,秋意浓就算报仇也只会先想着怎么弄死凤银黛,这刚巧,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自孙府回来,苏若离直接去了国师府。 她虽然没读懂沈醉离开时的目光有何深意,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过来解释。 书房里,沈醉亦在等她。 房门开启,苏若离进来时眼睛肿肿的,明显哭过。 沈醉抬眸时,心下一紧。 “师傅,离儿错了。”且不管对错与否,先认错肯定没毛病。 “你倒是说说,错在哪里?”沈醉强自别过落在苏若离眼角的视线,垂眸翻看书卷。 “离儿不该主动揽楚馆命案,可当初设计孙耀祖的时候我没少找那个柔儿帮忙,跟她也算相熟,这会儿柔儿身死,我若不替她做点儿什么,良心过不去,离儿知道现在局势紧张,那些武将眼巴巴瞅着师傅犯错,离儿不该在这个时候触那些武将的眉头……” 苏若离一番自省十分深刻,脸上亦有愧疚之意。 沈醉听罢之后,长叹口气,“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强出头,那柔儿值得?” “值得!她虽身份卑微,但她帮过我,师傅不是一直教导离儿知恩图报么,离儿从不敢忘。”苏若离无比诚恳的抬起头,梨花带雨的模样,隐隐的,刺痛了沈醉的心。 “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你不能动孙武一根汗毛,知道么?”沈醉无奈,算是应允了苏若离的做法。 “徒儿明白!”得沈醉首肯,苏若离的心才稍稍稳了几分。 “还有……为师听说这段时间你与楚馆的楚林琅走的很近?”沈醉微挑眉梢,轻声问道。 第六百二十二章他根本不在乎你 “是啊!离儿觉得楚馆那个地方好,别处不敢说,但皇城里不管发生什么大事,楚馆里的姑娘们肯定最先知道,徒儿觉得交她还挺有用的……”自己与楚林琅交好这件事总不能一直瞒着,既然沈醉问起,苏若离便趁机把事情挑明。 沈醉默。 苏若离暗自心慌,倘若沈醉反对,那么她以后出入楚馆就必须更加小心。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紧张,苏若离默默站在那里等了许久。 “你可明白龙辰轩为什么要把这个案子交给你?”沈醉的确开口了,但与楚林琅没有半毛钱关系。 苏若离佯装茫然抬起头,她知道,因为是她威逼的龙辰轩。 “因为他想你与武将产生矛盾,他这是把你推了出来。”清澈的眸子溢出淡淡的光彩,沈醉握着书卷的手,下意识收紧,“他根本不在乎你。” “离儿也不在乎他呀!”苏若离暗自舒了口气,沈醉不提,便是默认,想来她以后进出楚馆可以大大方方了。 听到苏若离这般轻松的回答,沈醉紧攥的手微微舒展,“是呵,你也不在乎他……你真的……半点都不在乎他吗?” 苏若离摇头,“离儿在乎的只有师傅!” 只有你过的不如意,我才能如意。 沈醉垂眸,避开苏若离那双灵动如山涧泉水的眼睛,每每对视,他都觉得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然尔,他从来不细究缘由。 亦或,他根本不敢细究…… 自国师府离开,苏若离狠狠吐了口气,眼底那抹看似天真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跟寒蛰。 没有在外逗留,苏若离飞身跃起,直入楚馆。 坐在锦瑟居的木椅上,苏若离直接把手里的两个物件搁到桌面。 一个是柄首刻有金色斧头的匕首,还有一个便是自孙府搜出来的那件罗衣。 且在那衣服搁到桌上的下一秒,秋水一眼认出那件衣服的主人是荷香。 事实证明,荷香很有可能已经遇害。 “是孙武杀了荷香?”楚林琅指尖颤抖的拿起那件衣服,眼泪抑制不住的滑落。 虽然荷香不是红尘轩的人,但她是楚馆里的姑娘,而这里的姑娘,随便挑出哪一个都是一段辛酸史,荷香也不例外。 荷香是个苦命的孩子,自小丧母,后被赌徒父亲玷污卖到这里,自那以后,她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赚钱。 楚馆里偶尔也会碰到那种有特殊嗜好的客人,平日里遇到这种人姑娘们都会告诉楚林琅,楚林琅总有办法让这种人乖乖离开且永远也别踏进楚馆半步。 但有一次,就有这么一位客官找到了荷香,只因为那人给的钱多,荷香硬是忍了下来。 在那之后荷香整整养了一个月,楚林琅知道后又生气又心疼,训斥荷香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荷香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她就是那样的性子。 “奴婢听姑娘们提起,这一个月以来孙武只要来楚馆就一定会找荷香,只有前几日孙武无意中看到柔儿,才硬要去楼上……”秋水哽咽低泣,“听说那晚孙武被柔儿气着了,虽然睡在荷香那儿,但也把荷香欺负的够呛……” “这个傻孩子!”楚林琅紧握着手里的罗衣,眼泪急涌。 “孙武当真该死。”苏若离狠戾低吼,胸口似被一团棉絮堵着,憋闷异常。 就在这时,苏若离猛然抬眸,却见楚林琅也在看她,“不可能,荷香的性子我知道,她不会因此就记恨柔儿。” “荷香是在柔儿遇害当日离开的楚馆,她的衣服又在孙武府邸出现,想必这两件事必有关联。”苏若离相信楚林琅看人的眼光,便放弃了刚刚的猜测。 “还有一个人……” “我今晨到九华殿看过,凤银黛病的连床都起不来,依脉象看,她不是装的。”苏若离知道楚林琅说的是谁,肃声解释。 二人皆陷入沉思,一时找不出案情的关键…… 孙武入狱的事很快传开,云睿几乎第一时间进了天牢。 好在他到时,孙武只是被关进牢房,还未用刑。 这会儿在牢房里冷静半日的孙武好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看到云睿的一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若离是谁,那是沈醉的徒弟,沈醉又是谁,那是武将的克星,这会儿让苏若离来审他,他不死也得扒层皮。 见孙武连哭带求的样子,云睿自然不会不理,且问了他一个问题。 人是不是你杀的! 孙武恨就恨在这儿,一个楚馆的下贱货,他就算想杀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啊! 他是冤枉的! 云睿点头,答应孙武会去皇上那里求情,不求别的,只求将这案子交由三司审理,毕竟三司里有他们的人,如此孙武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此刻,御书房内的龙辰轩,正仔细聆听寒阡陌的禀报。 世事总是那么的出乎意料,谁能想到,那位在战场上失利的大魏武将周礼,并非死于敌军首领的方天画戟,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周礼战前喝的那碗水里,有毒。”寒阡陌站在龙案前,恭敬开口,“现如今那个下毒的士兵已经不知所踪,而那士兵的家人则在之后意外得了一笔银子。” 龙辰轩看着手里的详单,视线依旧停留在魏心茹三个字上,“查不出来是谁给的银子?” 寒阡陌摇头,“没有半点线索。” “魏无渊死了,周礼死了,若说这两个人同时对不起谁,除了魏心茹,还有别人么?”龙辰轩抬手拿起朱色狼毫,幽幽落笔,在周礼后面,写上了魏无渊的名字。 第六百二十三章不道离别情更苦 “楼主怀疑魏无渊的死,是有人给魏心茹报仇?”寒阡陌皱眉,“可魏心茹身边从来没有高手出现,她也没钱雇佣高手。” “那就换个想法,魏无渊跟周礼的死,于谁有利。”这一刻,龙辰轩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寒阡陌想了片刻,“魏无极。” 大魏皇子不下二十人,但最受老魏皇喜爱的,却只有二皇子魏无极。 为让自己喜欢的儿子继承皇位,老魏皇不是没做过努力,但可惜,朝中近半数老臣以死相抗,这才让魏皇断了废太子的念头,尔今太子已亡,于公于私都是二皇子魏无极继承大统。 尤其魏无渊死在大周时,魏无极在魏都半步未离,这件事赖不到他头上。 “可魏无极是怎么做到的?”寒阡陌的意思,宁少游不是简单人物,而且当晚巡视在迎宾殿外的侍卫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事后洛清风也断言当晚没有人进去过。 对此,龙辰轩亦有疑惑,“你去安排个‘凶手’,待魏无极来,朕要交差。” 寒阡陌领命,退离。 这时,王公公敲响殿门,禀报说车骑将军云睿求见…… 夜,漆黑阴冷,铅云遮蔽星月,整个大周皇城被一片黑暗笼罩。 不知何时,夜风骤停,天空飘起细雨,如万条银丝簌簌而落,浸润着整个皇宫。 原来不知不觉中,大周的这个冬天已经过去了。 苏若离无声推开窗棂,入眼间,雨丝如线。 她忍不住把手伸出去,凄凉萧瑟的雨水打在她的指尖,凉透心扉。 梧桐树,更夜雨,不道离别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垂泪到天明。 已经春天了?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苏若离却丝毫没有在这大周皇城里感受到一线生机。 云波诡谲,机关算尽,这大周的夜,却正浓。 透过窗棂,苏若离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忽然就想到龙辰轩曾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天地为盘,人为棋子,身处局中,谁又能置身事外,谁又能逃得开。 就像赵柔,她从来没有离开这棋盘,如何避得是非。 可那终究,是一条人命…… “朕听说你把孙武打入天牢了?”龙辰轩的声音打断了苏若离的沉思。 她没有把手指从雨线中抽离,甚至没有回头,只‘嗯’了一声。 “你有确凿的证据吗?”龙辰轩知道苏若离心情不好,语气自然和顺。 “没有。”直到现在,苏若离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把那把匕首插进了赵柔的胸口,凭孙武的武功,他连皇甫逸南都打不过,又岂会逃出卯宿儿的法眼。 而卯宿儿指天发誓,他整夜坐在屋檐上,并未发现半个人影,亦有人证明事发之时,孙武就在自己府中。 她虽不知道凶手是谁,但基本可以排除是孙武。 “若能证明孙武不是杀人凶手,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今天的事朕听说了,想来沈醉也不希望朝中文臣武将过于交恶。”龙辰轩缓身走到苏若离身边,轻声启唇。 “就算孙武不是杀人凶手,我也一定……杀了他。”苏若离终于有了表情,抽回手,那指尖上的雨水顺着指缝滑入袖口,凉意入心。 “为什么?”龙辰轩不解。 “因为他出言不逊。”苏若离看似云淡风轻,可越是这样的表情,就越让龙辰轩觉得问题严重。 “因为他骂了赵柔?”龙辰轩转身坐到苏若离对面,“他只是图一时嘴快,你应该明白,赵柔的案子里有诸多疑点,孙武未必是凶手,他很有可能是被嫁祸的!” 苏若离自怀里抽出锦帕,缓缓拭着指尖的雨水,语气平平,“那又怎样?” “你想杀了一个无辜的人?”龙辰轩重声质问。 听到‘无辜’二字,苏若离终于有了别样反应,那双清澈的眸子渐渐犀利,甚至阴暗。 龙辰轩不禁噎喉,整个人不时朝后靠了靠。 “皇上说孙武无辜?如果私下祸害了二十几个良家妇人,又在楚馆里把荷香折腾个半死这些……都不算是罪的话,那他还真是特别无辜。”苏若离动了动唇角,“可就算在皇上看来他特别无辜,本宫还是要杀了他。” “苏若离,你可不能糊涂,若孙武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被你杀了,武将群起而攻,朕未必能保住你!”龙辰轩苦口婆心,他承认孙武不是好人,亦该杀,但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本宫何时求皇上保护过?”苏若离抬眸,冷笑,“我苏若离这一路走过来,时时小心,处处谨慎,每做一件事都要顾全大局,但这回,我想任性一次。” 只要想到赵柔,想到皇甫逸南还有荷香的遭遇,苏若离便觉得她应该做点儿什么,凶手她当然不会放过,但孙武也必须死。 “苏若离,你有没有想过任性的后果是你根本就承受不来的!”见苏若离起身走向床榻,龙辰轩情急起身,怒声警告。 “死都死了一次,我还有什么承受不来!”苏若离突然转身,清眸瞬间血红,自她身上散出的戾气仿若地狱阎王,连龙辰轩都忍不住哆嗦一下,这样的苏若离,他第一次见。 “死过一次?”龙辰轩惊诧之余,狐疑问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云睿刚刚去找过你,想必皇上已经答应他护着孙武了?”苏若离赤红眼中,尽是鄙夷,“皇上别忘了,那赵柔曾为皇上解了萧君逸的危机,她也曾是你的妻妾!” 时间仿佛静止,龙辰轩无声凝视着对面的苏若离,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阻止?那么他对曾经的妻妾便是无情无义。 不阻止?谁也无法预料,孙武的枉死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面对苏若离那双无比失望甚至是绝望的目光,龙辰轩苦涩抿唇,之后转身离开锦鸾宫。 夜雨淅淅沥沥,龙辰轩的背影犹显孤寂苍凉。 苏若离独自站在原地,眼泪扑簌,犹如那夜空中的万条银丝…… 雨势渐急,龙辰轩却将王公公遣退,独自走上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他想不明白,苏若离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在这件事上却如此不顾一切。 第六百二十四章避雨 赵柔对她真有那么重要? 而她又知不知道,孙武一死,他与沈醉很有可能会正面对敌。 那时的苏若离,会如何自处…… 雨,断。 龙辰轩惊讶抬头,便见一抹碧色长袍的身影站在自己对面,手中的油纸伞有大半落在自己头顶。 夜正浓,对面女子嫣然浅笑,“飞羽殿很近,皇上要不要过去避雨?” 这一刻,龙辰轩好似顿悟,微微点头。 雨中,两抹身影并肩而行,消失在这大周初春的第一场雨中…… 三天的时间,眨眼而逝。 魏无极的马车终于行入大周皇城,而一直在暗处保护的‘破风’先一步遁入皇宫。 几乎同一时间,月芽瞥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转尔掀起车帘,告知其主。 马车改变了最初的方向,朝东南辗转而去,渐渐进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深巷。 待月芽掀起车帘,魏无极提起雪色长袍,起身走出车厢。 “主人,属下陪你一起!”月芽坚定开口时,魏无极已然落地。 “候着。” 此刻坐落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处废弃的旧宅。 脱漆的铜扣木门半掩,随风悠荡时,不时发出阴冷的怪叫。 月芽想要跟上去,却在看到魏无极摆手时,不得已留在原地。 推开木门,魏无极环视左右,除了干枯的野草跟一口枯井,院子里再无旁物。 魏无极面容沉静,踱步朝厅房而去。 厅房的门倒是比府门严实些,此刻用手去推,无甚噪音。 倏然,寒光骤闪! 一条金色丝线仿若箭羽横亘在脖颈处,魏无极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脖颈汗毛与金色丝线无缝相交的震触感! “副堂主叫本皇子过来,就用这个招呼?”面对凌厉杀招,魏无极面不改色,言谈间悠然自得,好似此刻面临的险境与他无关一般。 “二皇子好胆识。”君彦卿薄唇轻抿,凤眸微眯,音落时手中金丝骤然闪离,缠回腰间系带,看起来就像是系带上一条极不起眼的装饰。 “副堂主谬赞,本皇子只是觉得,以副堂主的武功若想要本皇子的命,刚刚便不会容本皇子开口。”魏无极浅步迈进厅门,转尔看向君彦卿,双手施礼,“无极拜见副堂主。” 君彦卿微抬下颚,束手于身后,抬脚朝魏无极走近了些,“你很大胆。” 魏无极依旧恭敬,“副堂主何出此言?” “你应该知道,在魏无渊死之前,堂主于你大魏选中的继承人,并不是你。”君彦卿直言开口,薄唇勾起戏谑的弧度,他在等等魏无极变脸。 “知道,奈何皇兄不幸离世,他也真是没有那个福分。”魏无极颇为惋惜摇头。 “这里又没有别人,二皇子何必虚伪。”君彦卿与其擦肩,走向内室。 魏无极顿了顿,直身跟了进去。 “本副堂主很是奇怪,其实你已得老魏皇的喜爱,大可与魏无渊争个高低,何必冒险呢,你应该知道,纵是皇子皇孙,得罪神沐堂的结果也只有一个。”相比外面残破的景象,内室要干净许多,一桌一壶,两盏茶杯。 “知道,中原五国对神沐堂的态度素来都是敬而远之,实在远不了,也是万万不敢得罪。”魏无极谦恭之余,锐气不减。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魏无渊给弄死?”君彦卿转身,束在背后的手握住茶壶,倒向魏无极身前茶杯,茶水氤氲,冒着热气。 “副堂主怕是对本皇子有误会,魏无渊乃吾长兄,本皇子尊敬还来不及,怎会暗害。”魏无极表现的诚惶诚恐,但君彦卿看得出,他也仅仅是表现而已。 “呵,不是你……是不是你的不重要,本副堂主在此候你,便是想替堂主问一句,待你回魏,当如何?”君彦卿指了指对面已被斟满的茶杯,微抬下颚。 魏无极明其意,伸手将茶杯端起,一饮而尽,“出兵,救父。” 君彦卿挑了挑左侧眉梢,“魏无渊已死,你父皇若在边陲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就是大魏的新皇了。” “自古为人臣,为人子,当尽忠,尽孝,无极便是舍命,也一定会将父皇救出泥潭。”魏无极长眸清冷,目光绝然。 看着桌上已空的茶杯,又瞧了瞧魏无极眼中的坚定,君彦卿薄唇抿笑,“你倒是比你那个哥哥会做面子活儿。” 魏无极不语,他不想解释。 “罢了,堂主希望二皇子能以震雷镗相赠,换得神沐堂倾力相帮。”君彦卿此语,便是认可。 魏无极闻声,抬手打了个响指。 瞬息,月芽至。 眼见月芽自背后摘下一个黑色包裹,恭敬递了过来,君彦卿眉梢微动,眼角泪痣愈渐妖冶,“不是说不是你干的么。” 魏无极知道君彦卿所指,“的确不是本皇子做的。”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魏无极都不会说出任何一句会在日后有可能成为把柄的词句。 君彦卿掀起黑布,看过之后将其背在身后,“二皇子不必如此谨慎,我还不致在这一两句话上给你使绊子。” “不是谨慎,是事实。”魏无极见君彦卿收了震雷镗,“无极在此谢过副堂主,也请逼堂主带话给堂主,魏无极不会让他失望,亦不会让他后悔改变决定。” “你,或许是第一个可以让堂主改变主意的人。”君彦卿颇有些赞赏的看向魏无极,在老魏皇的庇佑下,眼前男子还能谨慎到滴水不露,他若不赢,天道不公呵。 “告辞。”魏无极拱手之后,恭敬退出房间,身侧月芽亦同时消失。 听着外面车轮滚动的声音,君彦卿抬手拿下背后的震雷镗,将其搁在桌面打开,愈看愈是喜欢,给谁呢…… 春雨之后,整个大周皇城看起来一片生机,只有苏若离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哪来的生机,这看似一片祥和的大周皇城,处处都设着埋伏,步步皆有陷阱,只有她知道,这条路走过来,是何等的举步维艰。 一夜未睡,将黎明时苏若离终于被困意打败,直至午时方才醒过来。 紫鹃已经准备好了膳食,苏若离却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扯着袍子飞身离开皇宫,直奔楚馆。 第六百二十五章是不是凶手都要死 赵柔的案子一日不解,她一日寝食难安。 昨个儿楚林琅答应她会查荷香的事,这会儿该是有结果了。 锦瑟居内,楚林琅告诉苏若离结果,荷香是在赵柔遇害当晚,自后门离开的楚馆。 她可以肯定,在赵柔遇害之前,荷香就在楚馆,哪儿都没去。 可楚林琅依旧相信,荷香绝对不做出杀害赵柔的事情! “或许,她是被胁迫的呢……”苏若离听罢之后,假设道。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踹开,苏若离与楚林琅同时抬头,便见一脸憔悴的皇甫逸南踉跄着走了进来。 秋水说皇甫逸南已经有三天滴米未进了。 “皇甫……” “你打算怎么办案?”苏若离未及开口,皇甫逸南已至近前,赤红血眸紧盯着苏若离,声音异常沙哑,双手奋力支撑住桌面,这才不致摔倒。 “如果孙武不是凶手……”苏若离明白皇甫逸南问的,到底是什么。 “那他也该死!”皇甫逸南悲戚低吼,眼中恨意滔天。 苏若离的情绪瞬间被皇甫逸南点燃,她心疼赵柔跟那还未出世的孩子,亦心疼皇甫逸南这份痴情,还有荷香的遭遇,“那他就该死。” 皇甫逸南没想到苏若离回答的如此干脆,“你……会杀了他?” “我会,因为他该死。”苏若离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决定,这与之前在锦鸾宫不同,她当着龙辰轩的面说出的话,十有八九不太算数,但面对皇甫逸南,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说到,就一定要做到! “这是你说的……”皇甫逸南无声落泪,脸色越发苍白。 “不管孙武是不是凶手,他都一定要死,若不是他,我在你面前发誓,定会找到真凶,碎尸万段。”苏若离异常坚定的语气,昭示着她此刻的决心。 皇甫逸南突然放开撑在桌面的双手,跪在苏若离面前,磕头。 “你别这样,我受不起!”苏若离几乎同时跪在地上,与他一起扣首。 “我是代柔儿谢你!苏若离,从现在开始,我皇甫逸南听你的,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万死不辞!”皇甫逸南硬是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 “可我希望你能带着柔儿回落霞山庄……亦或隐居……” “那还有什么意义?”皇甫逸南苦涩抿唇, “我一直都知道柔儿留在皇城是为了什么,虽然宫里那个人已经落魄的不成样子,但她还欠着柔儿两条命,我不求你对她如何,但至少能让我留下来,让我看看她最后的下场,还有……我想替柔儿报仇……” 苏若离无法拒绝皇甫逸南,无奈只得点头。 之后,楚林琅让秋水扶皇甫逸南离开锦瑟居,回了二楼。 房门阖起,楚林琅美眸凝蹙,“你怎么可以答应他杀了孙武,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杀掉孙武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苏若离自地上缓慢起身,坐下来,表情异常平静,“无非是引起朝中武将群起而攻,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想杀了孙武,想替柔儿做点儿什么,还有……如果杀了一个孙武可以让皇甫逸南安心,那便杀得。” 楚林琅长吁口气,“你有想过如何善后吗?” “没有,其实……我亦想知道,在我身陷险境之后,龙辰轩跟沈醉,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苏若离垂眸,双手有些不自然的扣在一起,搭在桌面,“放弃我,还是想办法救一救?” 看出苏若离的紧张,楚林琅沉默片刻,“那就任性一次吧……” 皇宫,御书房。 因为‘破风’禀报,龙辰轩早知魏无极来了皇城,他亦做好了相迎的准备。 此刻殿内,龙辰轩赐座之后,命王公公沏茶。 寒暄自是必要,差不多喝了半盏茶,龙辰轩言归正传,“魏太子于朕皇宫遇害,朕深感愧疚。” “世事难料,本皇子也没想到皇兄此途竟无归期。”魏无极悲叹开口,惋惜之意甚浓。 龙辰轩没有立时接话,他在等魏无极的态度。 “不知周皇可有查出真凶?”魏无极紧接着问道。 “凶徒已被制服,此刻正关押在天牢,二皇子若想见,朕这便叫刑部把此人提审过来。”龙辰轩诚恳道。 “那等恶徒,虽万死难辞其罪,本皇子以为,当将其五马分尸,方能泄我大魏众臣之愤,以慰父皇与本皇子之心。”魏无极悲愤开口,动情处有两滴泪落的恰到好处。 听到魏无极这番话,龙辰轩一直悬在胸口的心归于原位,与此同时,他亦对魏无渊的死,有了定论。 “那便依二皇子所言,朕即刻派人行刑。”龙辰轩生怕夜长梦多,当下亲笔拟旨,且命王公公到刑部传旨。 看着那张圣旨离开御书房,不管是龙辰轩还是魏无极,皆安心。 “不知皇兄遗体何处,本皇子想要见皇兄最后一面。”魏无极此言,颇多解释。 龙辰轩正思忖之际,便听魏无极继续道,他打算在大周,化了魏无渊的遗体。 好手段! 龙辰轩甚至能想到,当魏无极捧着一盒骨灰站在大魏金銮殿前时,那些老臣个个惊掉下巴的样子,他这是要让朝中那些老臣再也兴不起半点风浪。 对于魏无极,龙辰轩暗自赞叹,这才是王者的霸气跟决绝。 就在魏无极被宫人带出御书房之后不久,王公公回来复旨,且带回来一条惊人的消息。 苏若离正在天牢审孙武! 龙辰轩闻声陡起,大步冲向殿门。 却在行至殿门的时候止步,深邃眸底溢出淡淡的冷光, “摆驾飞羽殿。” 与此同时,消息亦传到了国师府。 书房里,沈安将刚从天牢里得来的消息禀报给沈醉。 依线报所言,苏若离不止审孙武,还用了刑具,直把孙武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沈醉闻声蹙眉,清雅容颜闪过一抹深深的忧虑。 第六百二十六章今晚打死他 “国师这是要去天牢?老奴给您备车!”沈安见沈醉起身,当下问道。 “备车,但不去天牢。”沈醉素声抿唇,大步而去。 天牢左侧的刑讯室内,苏若离正在孟臻的陪同下,喝茶。 “你们刑部的茶也忒差了些。”苏若离瞧着矮桌上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渣子,皱了皱眉。 孟臻上前几步拱手,“是微臣怠慢了,明日微臣定会准备些好茶带过来。” 苏若离没理孟臻,抬头时看向两侧行刑的狱卒,“怎么不打了?” “启禀皇后娘娘,打晕了。”其中一名侍卫,拱手回道。 “哦。”苏若离恍然似的点点头,狱卒以为这一波算是完了,刚要搁下手中沾着盐水的皮鞭,不想苏若离突然开口,“那就波醒。” 狱卒哪敢怠慢,登时端起脚边冷水泼到了孙武脸上。 一侧,孟臻心知不妙,“皇后娘娘,晚膳时候到了,要不……皇后娘娘用罢了晚膳再审?” 苏若离闻声起身,孟臻暗自舒了口气,侧身之际,苏若离却是朝孙武走了过去,手里还端着个茶杯。 此时的孙武早已丢了半条命,全身鲜血淋漓,好生凄惨。 “招不招?”苏若离停在刑架前,微抬眸,抿唇道。 “微臣冤枉……微臣要见皇上,要见云将军……”此时的孙武,只觉全身骨头都要散了一般,每一寸肌肤都似苞米炸成米花,碎肉翻卷,疼的无以复加。 “冤枉?那你倒是说说,荷香的衣服为什么会在你的府邸,插在柔儿胸口上的匕首也不是别人的吧?说说,为什么!”苏若离挑眉,呷了口茶。 “因为……因为……这根本就是你们陷害!我没杀赵柔,没杀荷香!我要见皇上!我是冤枉的!”孙武恨极了眼前女子,那双眼恨不能在苏若离身上戳出两个血洞。 听着孙武叫嚣,苏若离阖起茶盖,“打。” “苏若离!你这个贱妇!这件事分明是你跟沈醉串通好的诬陷我!你们不得好死!”孙武好似拼尽自己最后一口气,大骂苏若离时连额头青筋都迸出来了。 这一声贱妇叫的,那真叫一个脆亮。 旁边,两个行刑狱卒揉了揉手腕,他们应该是不用休息了。 门口处的孟臻恨的直拍大腿,孙武这是生怕自己不死! 反倒是苏若离,听到这声谩骂之后,非但没有恼羞成怒,竟还笑了。 这一笑,整个刑讯室瞬间如坠冰窟,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只见苏若离不慌不忙的将手里茶杯搁回到桌边,转身走向孙武时,自怀里取出她从未离身的紫色瓷瓶,从里面倒出三粒药丸,尔后吩咐狱卒给孙武喂上。 经她解释,所有人方才知道这药丸的珍贵,吊命用的! 怎么说呢,孙武若不服药丸,再打两波也就挂了,但服用了这三粒药丸子,就算再打十来波,也必定生龙活虎的活着。 刑讯室里,众人抹汗。 这女人,好歹毒。 “打吧,打到酉时把他送回去好生照看,明日各位请早。”苏若离见孙武把药吞下去,这方安心转身,步态慵懒的走出刑讯室。 “苏若离……你不是人——” 对于孙武的这句谩骂,刑讯室里众人皆在心里无比认同。 的确不是人,这是魔鬼…… 且说苏若离走出天牢之后,直接上了马车,奔向楚馆。 因为审的是楚馆的案子,所以苏若离这般明目张胆且频繁的去楚馆也没人说什么。 天已暗。 锦瑟居内,楚林琅单手拖腮,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看向对面之人。 吃的倒欢实。 “如果不是孙武骂你那一句,你是打算今晚就打死他?”相比之下,楚林琅实在无甚胃口。 “夜长梦多。”苏若离点头。 楚林琅了然,“若孙武死,皇甫逸南至少能振作些……倒是你,准备好了吗?” 苏若离夹着肉的筷子微顿了一下,“这不想多吃点儿,弄不好到下面没的吃。” “我总觉得不管龙辰轩还是沈醉,都不该对你如此无情,你想多了……”楚林琅浅声开口,“若真如此,你还有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总不会让你只剩下一条死路。” 苏若离低下头,嚼着嘴里的肉,“还好我有你……” 这一夜,苏若离没回皇宫也没去国师府,她不想听龙辰轩劝她隐忍,也不想听沈醉说什么顾全大局,她这一路走来太小心也太累了,就像楚林琅说的,她就是要任性一次。 顺便,看看人心……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楚林琅吩咐秋水准备了早膳。 方桌上,楚林琅没劝苏若离,只道让她多吃些,好有力气替她多抽孙武几鞭子。 这时,房门开启,秋水一脸震惊的表情小跑进来,“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楚林琅肃声问道。 “孙武……死了。”秋水一语,苏若离刚刚喝到嘴里的粥‘噗’的喷出来,漫天粥雾毁了整桌菜。 苏若离猛然起身,拉过秋水,“你再说一遍?” “孙武死了,昨个儿夜里死的!”秋水的声音由最初的震惊,转为兴奋。 这楚馆里的姐妹心心念念盼着的,就是这个消息! 孙武死了,柔儿跟荷香的仇终是报了。 “不可能啊……”苏若离松开秋水,她昨晚走时给孙武喂了药丸,就那点儿外伤根本死不了人! 楚林琅见苏若离眸色凝重,不禁开口,“有问题?” “是有问题……”苏若离缓身落座,“怎么就死了呢……怎么死的……” 就在苏若离茫然不解之时,被楚林琅派到天牢蹲守的卯宿儿突然现身,带回来的消息亦是孙武亡。 除此之外,卯宿儿还告诉苏若离,昨夜有两个人去牢里探望孙武,一个是宫里新封的德妃云水谣,另一个则是礼部尚书,方净言。 苏若离闻声,脸色片刻怔凝,却在下一秒恍然失笑,“原来如此……” 对面,楚林琅亦明白过来,喟然长叹,“他们真是用心良苦。” 第六百二十七章就这么死了? 用心良苦,当真是用心良苦! 苏若离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是该感激龙辰轩跟沈醉,还是怨怼。 “孙武死了,没死在你手里,而是在云水谣跟方净言探监之后断了气……”楚林琅缓身落座,看向苏若离, “因为孙武的死,柔儿跟荷香的案子结了,而朝中不管文臣武将,都不希望你再查下去,武将们不愿意他们刚刚送进去的云水谣出事,而文臣又不想在朝中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受到牵连,孙武……就这么死了。” 这样的结局,不是最好的吗? “可不管云水谣还是方净言,他们如果只去一个,那么孙武的死,势必要查到底!最好笑的是,龙辰轩跟沈醉似乎都在牺牲自己人!他们为什么?”苏若离几乎跌坐,清澈明眸闪动莹莹泪光。 为什么? 为你! 楚林琅虽然没说,可苏若离看得出来。 只是…… 只是这不是她想要试探的结果,她总是觉得,不管龙辰轩还是沈醉,总会有那么一个会因为此事放弃自己,别怪她不自信,她曾经被放弃过一次! 如果是那样,也好。 那就撕破脸,谁也不用作戏! 可偏偏是这样的结果,偏偏是,这样的结果…… 夜已深,皇宫九华殿内,被凤银黛握在手里的茶杯,砰然碎裂。 漆黑的眼眸迸射幽蛰寒意,她费尽心机弄死了柔儿,还搭上一个荷香,原以为能让苏若离成为众矢之的,可结果,孙武是死了,苏若离却能安然无恙! “娘娘,孙武这一死,苏若离总该给武将们一个交代吧?听说昨日苏若离险些把孙武给打死了。”翠枝狐疑看向自家主子,完全不知道凤银黛愤怒的理由是什么,这不正是自家主子期待的么。 “怎么交代?如果苏若离交代说是云水谣害死了孙武,那些武将连哭都来不及!”凤银黛愤恨低吼,美眸如霜,“本宫想不明白,云水谣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她为什么!” 翠枝听不明白,但也不敢问了。 “该死,真是该死!”凤银黛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反击,无疾而终。 可她知道,仇恨的火花虽然没有绽放出绚烂的光彩,却也给了对手不小的震撼,出子不利,不代表她输了整盘棋局。 还好现在的凤银黛已不似当年,她可以忍…… 同样的夜,深邃幽远。 宁静的国师府内,书房灯火微闪。 沈醉一袭白袍坐在那里,高雅的容颜在烛光的映衬下,清绝无双。 半个时辰前,他默声聆听着来自宫里的密报,每一条都听的特别仔细。 半个时辰后,只有一条信息在他脑子里反复回荡。 龙辰轩于前日,昨日,连续两天去了飞羽殿。 结果就是,云水谣于昨晚,去了天牢…… 沈醉能感觉到龙辰轩想与自己相安无事的意愿,但孙武一案明显有利武将,若换作他,定然可有更好的办法了结,而不是让云水谣入天牢而使得武将闭嘴。 他为了什么? 他……在护着离儿? 他只是为了护着离儿便放弃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到底是动了几分真心? 握在扶椅上的手,慢慢缩紧,沈醉却浑然不知。 在争斗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每走一步都可能会万劫不复,龙辰轩却可以为苏若离放弃打压国师府的机会,他到底在想什么! ‘咔——’ 扶手裂出数道裂缝,沈醉陡然松开,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 然尔心,却再难平静…… 这个夜,无人入眠。 锦鸾宫的灯火亮着,龙辰轩独自坐在软榻上,他在等苏若离回来,他想道歉,孙武那样的人,的确该死…… 苏若离睡着了,在楚馆三楼,当初唐见雪住过的房间。 她实在不愿意去想龙辰轩跟沈醉在她背后,到底做了怎样的努力,与其胡思乱想到发疯,不如睡觉。 所以苏若离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午时。 倏然,阳光刺目,恍惚混沌中的苏若离不由以手遮挡,勉强睁眸。 却在下一秒,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三个数之内你若不起,本公子可就睡下了。”殷红如荼的红衣,绝艳无双的容颜,君彦卿无比认真数了起来。 苏若离索性把眼睛闭的紧紧,如果可以,她不是装睡,她想装死。 果然,三个数之后,苏若离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君彦卿双眉皆挑,“同榻而眠了啊?” 君彦卿意会苏若离‘真实’想法之后,十分大方的躺了下来! 偏在这个时候,房门大敞,皇甫逸南最先冲进来,楚林琅则在其后。 “苏……苏……”皇甫逸南前一刻刚在楚林琅那里知道孙武已死,激动之余便想找苏若离叩谢,楚林琅也觉得这个时候苏若离该醒了,又或者她这一夜根本没睡。 谁能想到,苏若离不仅睡了,还不是一个人! 尤其与她一起的那人,竟然如此的美! 床榻上,君彦卿跟苏若离的视线也同时看过来。 “我稍后再谢你。”皇甫逸南只惊了片刻,便将房门给拽上了。 床榻上,苏若离泪望苍天,她多冤! “你怎么会在这儿?”苏若离转尔看向君彦卿,美则美矣,就是太缺德! “本公子刚刚不是说了,若三个数之内你不起来,我便躺下。”君彦卿特别无辜的耸了耸肩,“其实贤妹若喜欢愚兄,可以直说,不用这么麻烦。” 君彦卿瞄了眼身床榻,薄唇浅勾,笑的极是欠揍。 苏若离觉得言语已经表达不出她此刻的愤怒,于是用了拳头。 只是可惜,没打着。 “多日不见,你就用这个想为兄?”君彦卿瞧了眼被苏若离扬在空中的拳头,极为失望的摇摇头。 “我想你?我想你死!”只要看到君彦卿,苏若离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蹲守了半个月的太极弓,唰的一下就没了! 对于苏若离这种态度,君彦卿十分不解,“我就不明白了,当初蛇夫人差点儿把你吃了的时候,要不是愚兄,你还能坐那儿瞪我?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第六百二十八章震雷镗你不要了? “把太极弓给我。”苏若离也知道,自己不该恨君彦卿,可她忍不住肿么办。 不得不说,她对太极弓的执念,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深。 君彦卿闭眼,长叹。 “太极弓没有,震雷镗你要不要?”君彦卿音落一刻,苏若离本能就想到君彦卿在诓她。 他这是欺负自己不知道震雷镗下落呀! “要个屁!给我滚!”苏若离已经够闹心了,她直到现在都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沈醉跟龙辰轩,在孙武这件事上,这两个人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容忍跟宽容,这是她万没料到的。 君彦卿给气的,“这可是你说的,不要你别后悔!” 要说君彦卿能不生气么,他绝对不是顺路来看苏若离,也不是受人所托,他是真想过来看看自己这位妹妹过的可还好。 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眼见君彦卿转身走向窗口,苏若离突然自床榻上弹跳起来,“你站住!” 君彦卿闻声止步,抬起下颚,斜睨向苏若离,冷哼一声,“作甚!” 苏若离睡醒了,脑回路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她仔细捋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是宁少游跟魏无渊都死了,震雷镗不翼而飞,而眼前这个妖孽,说他有震雷镗。 如果这世上有人能在瞬息制服宁少游,眼前这位绝对算一个。 “要……我想要。”想到此,苏若离即刻收拾心情,特别乖巧的走过去,伸手拉住君彦卿手臂,无比殷勤的将其拉回到桌边的红松木椅上,“东西在哪儿呢?” “是不是本公子把震雷镗给你,你就认我这个兄长?”君彦卿微抬下颚,挑起眉梢。 “认,爹都行。”苏若离素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这点儿小委屈算什么呢。 君彦卿嘴角微抽,“不用,我不缺女儿。” “哥,给我吧!”在扶君彦卿坐稳之后,苏若离伸双手到其面前,笑容灿若朝阳,那股讨好劲儿,倒显得十分可爱。 “什么?”君彦卿佯装茫然。 眼见苏若离脸色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变化,君彦卿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下次见面,我一定给你!” 苏若离闻声,立时站直了身子,脸色也不如刚刚可爱,“不要了,你只要告诉我,你跟魏无渊到底多大仇怨,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故意放血?还有宁少游,你武功比他高?” 君彦卿听的一脸茫然,“为兄不认识他们啊!” 苏若离想发火儿,甚至想动手,但最后,她忍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打不过。 “你走吧,如果有可能,以后尽量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苏若离一直都相信,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有也砸不到她。 尤其面对君彦卿,她实在判断不出眼前这妖孽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好吧,根本没有真的! “喂,你现在这样,是不相信为兄?我真有震雷镗,就问你要不要!”君彦卿双眉皆挑,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颚抬的老高,一脸傲娇。 苏若离斜睨过来,上下打量许久,“要。” “要就行,你记着,下次为兄找你,定把东西给你带过来,但有一样,你可得记住了我是你兄长,别再说不认得,我可是会发火儿的!”君彦卿没别的,就想认苏若离这个妹子。 “一言为定。”苏若离点头。 既然想要震雷镗,苏若离就不得不把君彦卿当祖宗一样供着,直到把他供走之后,苏若离方才想着,要先去哪里。 孙武死了,她也无甚必要去天牢。 毋庸置疑,她只能先去国师府。 无论何时何地,她心里所想的第一位,必须是沈醉。 事实上,沈醉从来没有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掉下来过。 一路无话,苏若离来到国师府门前驻足,视线不由的望向府门前的那块牌匾。 方净言在此之前并不是国师府的人,而他一直都是师傅想要争取的对象。 然尔这一次,为了自己,师傅竟然想要废了这样一枚重要的棋子? 她到底该如何理解? 是自己比方净言重要,还是作为一枚棋子,自己的价值比争取一个方净言更加的有意义…… 书房门外,苏若离犹豫许久,方才推门。 沈醉果然在里面。 “师傅……”走进房门之后,苏若离见沈醉一直保持低头的动作,便先开了口,声音显得有些局促。 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沈醉眉峰轻蹙,拇指在书页上无意识摩挲,清眸虽落在泛黄的书卷上,眼中却无字。 气氛有些压抑,苏若离沉默许久之后,鼓足勇气抬起头,“师傅……” “为师去的时候,孙武已经死了。”沈醉倏然搁下书卷,清眸直落在苏若离眼前,“所以,为师并不知道孙武是谁杀的,你呢,你可知道?” 苏若离愣了半晌,摇头。 她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来问的。 “会……会不会是云水谣?”苏若离暗自噎喉,狐疑开口。 “皇上让云水谣过去的用意,便如为师叫方净言过去是一样的,我们……不,为师猜不透龙辰轩的想法,但为师知道孙武跟方净言曾在兴华街上有过争执,便连夜去找他,求他帮这一个忙,这忙帮好了,能替你解围,帮不好,他便有可能要做替罪羔羊……但为师不忍心真的牺牲这样一位忠臣,所以只是叫他去探监,并没有让他对孙武动手……” 苏若离静默站在那里,垂眸,手指不停撵着自己的衣角,心,愈沉。 “于是,为师在方净言离开之后去了天牢,可我去的时候,孙武已经死了,被人捏断喉骨而死。”清冷的音色透着质疑,沈醉身体不自觉的前倾,“为师问过孟臻,他亦不知……” “师傅!”苏若离突然跪地,埋首于胸,“是徒儿叫师傅费心了!” 沈醉盯着跪在案前的苏若离,缓慢起身,绕过桌案后上前一步握住苏若离的胳膊,“为师不为你费心,又该为谁费心。” 第六百二十九章你始终安全 “徒儿错了,徒儿不该不听师傅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要就置孙武于死地,可徒儿也是……也是为了师傅,柔儿死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皇甫逸南来找过徒儿,他说只要我把孙武弄死,他就对我死心塌地,我想着……我想着师傅一直对皇甫逸南有招揽之心,这正好是个机会……” 即便感动,即便她在这一刻看到了沈醉眼底的真心跟疼爱,可苏若离却不敢说自己是任性,前世之殇,刻骨铭心。 任性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眼泪滑过脸颊,沈醉忍不住用手去擦,“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爱哭的。” “师傅!”苏若离突然扑进沈醉怀里,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撞到了沈醉的胸口。 异样的情愫瞬间遍布周身,仿若雷霆之击,使得沈醉猛的推开苏若离,兀突后退。 苏若离被这一推给整懵了,满目茫然的看向沈醉,梨花带雨的容颜画满了问号,她刚刚的举动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云水谣也去探过监,孙武的案子便是结了,天也不早,你回去吧。”沈醉瞬间收敛眼中那抹慈爱跟宠溺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转身绕过桌案坐到椅子上,随手握起书卷,挡住脸。 “师傅……你还好?”没把沈醉哄好,苏若离心底不踏实。 “下去吧。”沈醉音色有异,却又让人听不出是个什么情况。 苏若离无奈告退。 房门阖起,沈醉握着书卷的手忍不住颤抖,心跳亦毫无规律的加快,仿佛下一秒就能从胸口迸出来! 怎么会这样! 沈醉似乎明白了,可他不想明白! 原来他每每夜间突发奇想到皇宫去看自己的徒弟,不仅仅只是担心! 有多少次,他最明智的决择就是放弃这枚棋子,可他没有。 因为在他心里,苏若离不知何时已经不是一枚棋子那么简单了! 他,爱上了自己的徒弟? 这样的答案,最要不得…… 夜风呼啸,苏若离飞身落入锦鸾宫院中,便见里面燃着灯火。 透过窗棂,她分明看到了那抹身影,孑然独坐。 第一次,苏若离有些不敢迈进那扇门,她没想好此时此刻面对龙辰轩,她该说什么。 可既然回来,总要面对。 于是,她进去了,第一句话是,“孙武死了。” “知道,是朕杀的。”桌案对面,龙辰轩缓慢抬头,淡然一笑。 苏若离怔忡不已,整个人仿若雕塑般挺在门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是朕杀的,你不是想任性么,朕帮你。”龙辰轩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不是能得到苏若离的认同,可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而让云水谣探监的目的,就是让那些武将对孙武的死别那么坚持,否则很有可能会牵连到他们刚刚选出的德妃娘娘。 苏若离无言以对,她是想任性,可她任性的目的除了为柔儿出口恶气,更想知道自己倘若有那么一日站在风尖浪口,龙辰轩跟沈醉到底是拉她一把,还是顺势把她推下去。 结果,她搬了那么大一块石头砸进水里,却连个水花都没看见。 她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悲哀。 见苏若离站在那里不动,龙辰轩苦涩抿唇,“朕是不是做的多余了?原来你早就让你的师傅安排了所有,朕亦没想到,为了你的任性,沈醉竟然可以牺牲礼部尚书,他对你……” “不是我叫沈醉安排的……我还以为……”苏若离笑的,眼泪根本控制不住的掉下来,“我还以为是你们两个商量好了,云水谣跟方净言若只去一个,不管是谁这件案子都没这么容易了。” 龙辰轩闻声,深邃黑眸瞬间暗淡,胸口似有棉絮堵着,憋闷异常。 原来沈醉,也可以做到如此…… “其实……由着我把孙武杀死又能怎样,便让那些武将过来找我麻烦好了,还能吃了我不成,你们……”苏若离终是哽咽,“你们……” “魏无极并未深究杀害魏无渊的凶手,且让朕下旨杀了天牢里那头替罪羔羊。”龙辰轩不想听苏若离把话说下去,立时截断。 他不想让苏若离拿自己跟沈醉比较,他怕自己被比下去! 苏若离微愣,垂眸落座时拭落眼角那滴晶莹,“所以,不管魏无渊是谁杀的,主谋一定是魏无极。” 龙辰轩点头,强自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可对于震雷镗,他却只字未提。” 提及震雷镗,苏若离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君彦卿那张且嚣张且自信的妖孽脸,她忽然觉得,君彦卿会不会是行走江湖的杀手,而魏无极刚好雇佣了他? 这个想法下一秒便被苏若离自己推翻了,一个江湖杀手,不可能对十大神兵感兴趣。 可若他真感兴趣,又为什么那么慷慨的想要把震雷镗演送给自己。 “你在想什么?”见苏若离凝眸盯着桌面,龙辰轩狐疑开口。 “没有……我是想……云水谣怎么肯听你的话去天牢探监?”苏若离敛去心底思绪,抬眸问道。 “因为朕允诺,不管这条路走到尽头会是怎样的结果,我都会保她安然。”龙辰轩毫不隐瞒。 苏若离恍然似的抬起眸,心底掠过一丝丝的异样情愫,“这样的谎话她也会信?” “朕没说谎。”龙辰轩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朕或许连自己都不能保全,但她涉进来的程度并不深,保她,朕还有这个把握。” 苏若离脱口而出,“那我呢……” 四目相视,彼此皆是一震。 苏若离顷刻意识到自己失言,她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若朕不能保全你,还有沈醉,不是么。”龙辰轩淡笑着看向苏若离,“所以,不管是谁保全,你到最后都会安然。” 是吗? 到最后最不可能安然的就是自己吧! 第六百三十章最艰难的路 不管沈醉做了多少,他们之间隔的是杀身之仇,而龙辰轩,他有他的宏图大业,只有自己,报着最简单的想法,选的却是一条最艰难的路…… 深夜,九华殿内灯火微亮。 比起冬日里的干冷,初春的夜多了几分潮气,入骨寒凉。 烛光下,凤银黛脸色苍白,手腕处缠好的白纱有血渗出,想是刚刚朝陶瓷罐子里放过血。 “娘娘,这信里说了什么?”一侧,翠枝小心翼翼凑过去,这是叶染修传过来的密件,里面写的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此前她依着自家主子的意思约过叶染修,却被他拒绝了,在翠枝看来,这个太上苑的旧人,似乎格外神秘。 凤银黛没开口,抬手将信笺递到翠枝手里。 待翠枝读完,惊讶不已,“他竟然让娘娘去杀八竿子打不着的郑月,为什么呀?” 烛灯下,一只幽绿色的蛊虫正在凤银黛指尖来回绕转,慢慢的,那蛊虫仿佛嗅到了什么不可抗的气息,小小翅膀呼扇着飞到凤银黛另一只手的手腕上,透过白纱,狠狠嘬下去。 ‘噗!’ 小小蛊虫正在饱食,却在下一秒,被凤银黛生生捏死。 “娘娘……”翠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虽然已经接受自家主子养蛊的事实,也经历了不少血腥肮脏的事,但接受不等于习惯。 尤其是自家主子那股狠戾劲儿,越来越让她心里不安。 “许是想嫁祸给云水谣吧。”凤银黛抽过帕子,抹了抹指尖,“也不错,孙武的案子如果不是她去天牢探监,根本不会结的这么糊里糊涂。” “可……咱们要怎么杀了郑月?若像杀柔儿一样,恐怕会惹人生疑……”翠枝上前两步掀起灯罩,将信笺置于烛火间,烧个干净。 “自然要像杀柔儿一样,否则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凤银黛睨了眼翠枝,“只要你不说,谁能生疑到本宫身上。” 翠枝闻声,登时搁下正要罩在烛火上的灯罩,扑通跪地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一辈子都忠于娘娘!” 看着被自己吓得缩成虾米状的翠枝,凤银黛推开椅子起身,走向床榻,“睡吧。” 翠枝惊惧之余起身,小颠儿着跑到凤银黛前头,替她铺好被子。 直至撂下床幔的一刻,翠枝的心都没办法平静下来,反尔越来越恐慌…… 孙武死了,案子结了,柔儿则被皇甫逸南带回府里,择日大婚。 皇甫逸南的痴情不仅感动了楚林琅,苏若离,楚馆里每个女子的心,都有了松动。 此生若得这样一颗心,死也值得。 锦瑟居内,楚林琅说完了皇甫逸南的事,又告诉苏若离,洛清风昨夜离开,说是三日即回。 “他不回来谁又能找他呢。”苏若离不以为然。 楚林琅见苏若离那一脸的嫌弃,不禁哑然,“其实他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恶,至少柔儿出事那日,他帮了不少忙,不是个坏人。” 苏若离承认楚林琅对洛清风的评价,但她跟洛清风恩怨由来已久,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心结。 当然,苏若离可以保证,至此之后,洛清风不坑她,她也会适当收敛。 “对了,昨日那个眼角有泪痣的公子……”昨晚苏若离走的急,楚林琅没来得及问。 “你还记得太极弓么?”苏若离身子朝前凑了凑,小声开口。 “君彦卿……就是他呀?长的还可以。”楚林琅客观评价时,但见苏若离眼神儿有异,浅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对他动了心?” “你心里就只有卫无缺,不过说起来,那厮这段时间去哪儿游历了?”苏若离终于在西川用完卫无缺之后,想起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听说是回落霞山庄了,最近乖的很。”楚林琅眼底落寞,一闪而逝。 “他乖?你想多了……不说他,昨天君彦卿说震雷镗在他手里,你说他这话可信吗?”苏若离实在拿不准这个人,狐疑问道。 “震雷镗?他跟震雷镗有什么关系?”楚林琅显然是被吓到了,“他还说什么?” “他说他要把震雷镗给我。”苏若离如实开口。 “给你了?”原谅楚林琅失态了,连音调都变得异常尖锐。 苏若离摇头,“我现在想的倒不是震雷镗,而是君彦卿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依着苏若离的意思,君彦卿对十大神兵肯定有所知,否则他不会想方设法跟自己抢太极弓,但他若真在意十大神兵,又怎么会说出把震雷镗给她这样的话呢! 楚林琅思考之后,表示聊点儿别的吧。 且等君彦卿真把震雷镗交到你手里时,咱们再来仔细聊聊这个人…… 在聊君彦卿无果之后,苏若离唯一盼着的事,就是那厮快点儿联系她,然后再把她梦寐以求的震雷镗交到她手里。 算起来,十大神兵之一的天诛在她手里,那时她与龙辰轩有矛盾时龙辰轩为表诚意给她的。 惊夜枪也在她手里,墨沧月的功劳。 若再加上震雷镗,那么十大神兵里她占了三件! 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呢。 御花园的临湖凉亭里,苏若离想着想着,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笑意。 春意盎然,处处生机的御花园,偏又看到这样一幅美人临湖的美景,魏无极心情大好。 “无极拜见苏后。” 某人正想美事儿,一时心驰神往便放松了警惕。 这会儿见魏无极站在身边,苏若离暗自懊恼,却是笑面相迎,“二皇子不必客气……” 原则上,作为主人,苏若离接下来当说‘请坐’,但苏若离实在不想跟魏无极有太多交集,把魏无渊杀的不留痕迹,又灭的只剩下一撮灰,此人心机之深沉,手段之凌厉,她应该不是对手。 第六百三十一章你觉得辛苦 这会儿苏若离不往下说,魏无极却未觉尴尬,“这湖中鱼儿跳的可真欢实。” 见魏无极坐下来,苏若离后脑有冷汗滴下来,“刚喂过。” “嗯,皇后娘娘菩萨心肠,知道这鱼过了整个冬天正饿的慌呢。”魏无极的视线落在那些蹦跳的锦鲤身上,“其实即便做这碧湖里的一条鱼,也好过为人这么辛苦。” 听出魏无极的感慨,苏若离便想问他一句,你觉得辛苦? 可她不想让魏无极误会,她是万万不能让魏无极以为,她有聊下去的心思。 于是只是勉强一笑,不说话。 奈何魏无极好似根本就不明白她的心意,继续道,“人活于世,真是有太多的不如意,不管帝侯将相,还是普通百姓,每个人,都是那么艰难的活着。” 苏若离低头,表示不想听。 “可活着,就是幸运的,苏后以为呢?”魏无极黝黑狭长的眸子微微抬起,绽放出璀璨光彩。 “深以为然。”苏若离言简意赅应道。 看出苏若离根本没走心的搪塞,魏无极哑然失笑,“如果苏后不介意的话,本皇子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老娘介意! 谁要听故事? 谁有那个时间啊! “不介意。”苏若离是绝对不会如此唐突跟无礼的得罪眼前这位,不久之后将会成为大魏新皇的男人的。 “这个故事很长。”魏无极扯平自己的衣角,端了端身子。 “那就……”苏若离始终没有把长话短说这四个字吐出口,“请二皇子开始吧。” 魏无极颌首,之后长吁口气,大有论持久战的意思,“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一个……江湖游侠。” 苏若离不会,也不可能有任何的质疑,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魏无极可以加快语速。 “这位江湖游侠与一个大户人家颇为有缘,他既与这个大户人家的二公子是朋友,肝胆相照的那种,但同时,他又被这户人家的大公子救过且看中,收为已用。”魏无极的视线,自那群锦鲤身上移开,手指下意识抚摩着腰间一抹流苏。 淡紫色的流苏看起来很奇怪,更像是剑柄上垂落的剑穗。 “这个大户人家很富有,所以老家主希望能找到一位可以守住家业的儿子继承家主之位,偏这老家主又偏爱自己的二儿子……”魏无极轻描淡写的讲着,苏若离却是上了心。 容她大胆猜测,这户人家该不会就是大魏吧! 苏若离不敢确定,便未作任何质疑。 “如此,大儿子不干了,为了赢得家里除老家主以外的所有人的支持,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他都用尽了办法,他做的龌龊事儿真是数也数不清,但那位游侠怎么都没想到,大公子竟然为了获得一个看起来能说得上话的外人的支持,竟然将自己的亲妹妹送了过去,凌辱玷污至死。” 魏无极说到这里,苏若离已经可以肯定他讲的是什么,自是极为上心,眼睛直直的盯过去,细心聆听。 “大公子的举动,踩到了那位游侠的底线,苏后知道那位游侠的底线是什么吗?”魏无极抬眸,正迎上苏若离一双探求欲十足的眸子。 “正在听。”苏若离知道也不说,她才不会让魏无极觉得她是个精明的女人呢。 “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妹妹,是那个大户人家中所有小姐里最不起眼最不受重视,甚至她死了都不会有人真的伤心的那个小姐。”魏无极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平淡无奇, “所以老天爷不会对任何人真的狠心,那位小姐虽然没有得到家人的关爱,她却有幸入了那位游侠的眼,即便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在默默爱着她。” 苏若离心思百转,之前她听龙辰轩提过,当年玷污大魏公主魏心茹的周礼死在了齐魏交战的战前,是被人毒死的,而那一天,魏无渊同时遇害。 她有些明白过来了。 “终于,在那位小姐惨死之后,游侠找到了大户人家的二公子,他说他可以替二公子除掉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条件只有一个,弄死伤害那位小姐的外人。”魏无极浅声抿唇,“苏后以为那个二公子会不会拒绝?” 当然没拒绝啊,不然周礼怎么会死! 苏若离依旧摇头,“猜不到。” “他不会,因为周礼死了。”魏无极兀突开口,狭长眸子闪烁出让人心惊的冷光。 苏若离一瞬间怔忡,尔后佯装没听到一般,“什么?谁死了?” 魏无极闻声,亦是微愣,尔后薄唇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发自内心的,“本皇子说的是那个看似能说得上话的外人,二公子在答应游侠的请求后,便利用自己的方便条件,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那个人,与此同时,他亦听到了出门在外的大公子与那位游侠突然暴毙的消息。” 至此,苏若离终于明白,为什么凭她跟洛清风的本事,竟然没找到关于刺杀魏无渊凶手的一丝丝线索。 因为,魏无渊根本就是宁少游杀的。 她相信,宁少游跟魏心茹一定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她亦替魏心茹的死感到惋惜。 但她现在更想知道,魏无极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她。 “故事讲完了,苏后以为如何?”魏无极轻舒口气,浅声抿唇。 “只是故事而已,以为如何又能怎样,听过也就算了,说不定本宫走出这个凉亭的时候已经忘了呢。”苏若离用了最保守的方式回答。 而这样的回答,却深得魏无极之心。 “是啊,故事而已。”魏无极笑着起身,“不打扰苏后喂鱼的雅兴,告辞。” “请便。”苏若离亦起身,不失礼节的微微颌首。 直至魏无极走远,苏若离的视线方才在那抹颀长却又充满傲然之气的身影上移开,她猜想魏无极之所以把真相告诉自己,便是希望借自己之口转告给龙辰轩,叫他释怀。 否则就算‘行凶’的人已死,依龙辰轩的性子,这件事他还是会查个水落石出。 而他明知道龙辰轩就算查出来也不会说什么,他却刻意过来告知。 应该是不想龙辰轩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不必要的事情上。 这应该算是,变相表示自己的友好。 第六百三十二章给她日后保命 苏若离忽然觉得魏无极这个人,很有意思…… 午后的大周皇城,阳光正盛。 僻静幽巷的一处酒肆二楼,君彦卿正在桌边把玩着手里的震雷镗,翻来复去看了好半晌,总觉得这震雷镗不如太极弓好看,用起来也不合手。 “为什么要把震雷镗给若离?”桌案对面,一抹绛紫色长袍的风洛尘清眸如潭,漠然看向君彦卿。 “她身在局中,若没有一两件相样的东西傍身,日后拿什么保命?”君彦卿将震雷镗包好,尔后抬眸,“是不是没想到,本副堂主会对你家小师妹这样好?” 风洛尘垂眸,端起身前茶杯,没说话。 “对了,你怎么回来了,沈醉知道吗?”君彦卿将震雷镗小心收到一个黑色匣子里,之后盖紧匣子。 “堂主让我暗中护着魏无极,大魏朝一共就这么两个好苗子,死了一个,另一个可不能再发生意外。”风洛尘淡声开口。 对于风洛尘的回答,君彦卿没有任何怀疑,因为在他看来,风洛尘要么不说,说就一定不会是假话,“本副堂主今晚约了你家小师妹,有没有什么话想我捎过去?” 风洛尘瞅了眼君彦卿,如果不是良好的教养支撑,他一定会把君彦卿拍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若他真让君彦卿捎什么话给苏若离,那他要如何解释自己认得君彦卿的事实…… 天将暮色,已过酉时。 云水谣在去天牢探监之后,终于迎来了云睿兴师问罪。 这厢春桃入殿禀报,那厢云睿已经怒气冲冲的大步跨了进来。 瞧那张冰冷如封的脸,想必是气的不轻。 他能忍到现在才来,也真是不容易。 “你下去!”云睿行至厅内,冷眼扫过春桃。 见自家主子挥手,春桃这方退了出去,且将厅门带紧。 “云水谣,你为什么!”这会儿在气头儿上,云睿连称呼都变得有些不客气了。 “为了兄长你呀。”云水谣自贵妃椅上慵懒起身,身姿摇曳前行,止步在云睿面前,清眸如水,水意盈盈,“水谣不知,哥哥为何动怒?” “为何?你自己做的好事都忘了?孙武死的那晚,你为何要去探监,你跟孙武是什么关系你去探他的监!”云睿恼恨低吼,“你知不知道,倘若孙武死在苏若离手里,介时朝中武将群起而攻,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在这后宫可就……” “皇上。”云水谣突兀开口,眸色渐清,渐冷。 “什么?”云睿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眉反问。 “是皇上让本宫去探监,哥哥以为本宫可以拒绝吗?若拒绝了皇上,那么在这后宫我云水谣可还有立足之地。”云水谣漠声开口,转尔坐回到自己的贵妃椅上。 “皇上?不可能啊,皇上巴不得国师府受挫,又岂会叫你去探监?”云睿颇为质疑道。 “哥哥若不信,大可去问皇上。”云水谣娇嗔开口,眸色愈冷。 云睿想着刚刚自己态度有失,于是迈步过去,些许讨好,“为兄不是说你,我只是……只是担心你,你不知道这两日有多少武将去车骑将军府里找我,我那门槛儿都快被他们踏破了,他们都以为……” “以为本宫入宫没两日,就怎么成了沈醉的爪牙?”云水谣樱唇微勾,嘲讽开口。 云睿没有反驳,事实如此。 “哥哥……”云水谣欲言又止,转眸瞄了眼门口,见春桃守在那里方才又道,“哥哥,你与那些武将不同,他们心心念念是怎么扳倒国师府,扳倒沈醉,可你不能这么想。” “那我怎么想?”云睿不以为然,自段翼死后他被无形推举到武将领头人的位子上那一刻,怎么把沈醉弄死就成了他人生的唯一目标。 “哥哥想的,是怎么取悦皇上,怎么得到皇上的信任,想皇上之所想,为皇上排忧解难,而不是将皇上置于进退两难之境,哥哥也看到了,段翼跟龙千绝都是怎么死的。” 云睿皱眉,不解。 “但凡不以皇上意志行事的人,下场跟他们是一样的。”云水谣干脆挑明。 “可……皇上的意志不是弄死沈醉吗?”云睿还是不能理解。 “皇上是想弄死沈醉,但皇上不想弄死朝中所有文臣,孙武一案若武将因此迁怒苏若离,迁怒国师府,那些文臣定会反击,介时文臣武将这么一闹,有损的,是大周的根基,皇上要的是整个朝堂,而不是只有武将的朝堂。”云水谣耐着性子解释,“哥哥还不明白?” 云睿似懂非懂,但多少也听明白一些。 “再说本宫,水谣得哥哥赏识推举入了皇宫,想要站住脚跟靠的是什么?固然需要哥哥跟武将们的坚强后盾,但若得不到皇上信任,我在这宫里始终是个外人。”云水谣长吁口气,“此番皇上叫本宫过去探监,本宫连一个不字都没有说,皇上对本宫是感激的。” 云睿皱着的眉头,始终不得要领。 “本宫的态度就是哥哥的态度,皇上对本宫的宠爱就是对哥哥的信任,现在那些武将的意愿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日皇上掌权,信得过谁。”被云水谣这般翻来覆去洗脑,云睿终于相信云水谣的作法是对的! 而且非常正确! 待云睿展眉而去,春桃急着进来,“娘娘,云将军没有为难你吧?” 云水谣嗤然冷笑,“他那个脑子,也配。” “可是……”春桃欲言又止。 第六百三十三章这里又没有外人 “想说什么便直说,这里又没有外人。”云水谣慵懒靠在贵妃椅上,挑眉看向春桃。 “堂主的意思不是叫娘娘适时挑拨文臣武将矛盾,同时消耗龙辰轩跟国师府的力量吗?”春桃不解,孙武的案子是多好的机会呢。 “在此之前,本宫必要在后宫站住脚,而在后宫站住脚的根本,是让龙辰轩认为本宫没有那么重的心机,那日他来找本宫提起此事,若本宫拒绝,那么春桃,你觉得他以后还会再来飞羽殿半步么?”云水谣美眸微凝,“他若不来,本宫就算舌灿莲花又讲给谁听?” 春桃了然,这样的解释听起来十分合理。 然而,云水谣却没告诉任何人,她是真对龙辰轩的提议,动心了…… 同在皇宫,锦鸾宫的气氛则有些古怪。 确切说,苏若离有些古怪。 厅内桌案前,龙辰轩正在用膳,苏若离难得没跟他抢,而是直勾勾盯着他的饭碗。 龙辰轩嚼着嘴里的饭粒,每吃一口都有压力,“是……朕吃饭的姿势有什么问题?还是朕吃了你爱吃的菜?” 龙辰轩实在忍不下去了,他自觉从头到尾他都没夹一块肉。 话说跟苏若离一起吃饭,他这段时间都瘦了。 “没有,没有任何问题,皇上吃完了吗?”苏若离见龙辰轩碗里还剩着半碗,心里颇有些着急。 被苏若离这么一问,龙辰轩颇为尴尬,“吃……完了?” 他不确定苏若离要的,是不是这样的回答。 “那就请皇上就寝吧!”苏若离暗自狠吁口气,脸上终于显露一丝笑意。 龙辰轩闻声,精神为之抖擞,“你这是着急了?” 苏若离点头,腼腆一笑。 “那就,就寝吧!”龙辰轩兴奋不已,起身朝内室而去。 不想下一秒,苏若离倏然闪身将其拦住,且指了指厅门,“门在那边。” 龙辰轩回头,瞅了眼厅门,视线又越过苏若离,瞅了眼内室房门,“可那边也有门。” 于是苏若离笑了,不仅笑了,两只手还扣在一起,随便掰两下就会听到咯咯的声响。 龙辰轩无语,沉默片刻,“是不是你让紫鹃到御书房把朕叫过来吃饭的,还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朕?” 苏若离想了想,“是。” “饭吃完了,很重要的事呢?”龙辰轩十分不理解苏若离为什么要挡着他。 “很重要的事……就是晚膳要及时吃,否则对身体不好。”苏若离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苏若离!”龙辰轩恨声叫嚣。 “嗯。”苏若离指了指厅门,“门在那儿。” 龙辰轩很想发脾气,但他忍了,转身暴走…… 直至确定龙辰轩真的离开,苏若离方才缓舒口气,继而吩咐紫鹃把厅门插紧,在厅内候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挡不住就叫,越大声越好。 紧接着,苏若离转身去了内室,房门被她狠狠打开,又狠狠摔紧。 她就站在那儿,眸子紧盯着坐在桌边的那抹红裳,咬牙切齿,眼珠儿都有些发红,“你来之前,就不兴先打声招呼吗?” “为兄打过招呼了呀,龙辰轩来之前,我不是有把字条甩给你么,你接到了呀。”君彦卿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出了问题,一脸无辜。 面对眼前那张妖孽脸,苏若离已经放弃用任何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个脑残。 “你来找我做什么?”苏若离负气坐到桌边,视线不禁被桌面上那个长长的,看上去极为厚重的古朴长盒吸引过去。 君彦卿见此,轻咳两声,且端了端身子,眼尾上扬,殷红如血的泪痣在烛光的映衬下,越发妖冶,“为兄之前不是答应过,会把震雷镗给你……” “这里面是震雷镗?”苏若离立时抬头,纤长睫毛呼扇如蝶,惊讶不已。 君彦卿眉梢越发朝上挑了挑,薄唇勾起邪魅的弧度,下颚微翘,抬手间示意苏若离自己打开。 面对如此唾手可得的震雷镗,苏若离一时激动不已,以致于落在长盒上的柔荑都有些颤抖。 随着幽绿色的古朴盒盖被慢慢掀开,苏若离下意识屏住呼吸,长盒露出一道缝隙。 渐渐的,长盒的缝隙越来越大,苏若离的表情也跟着无比丰富的变化着。 这还是君彦卿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兴奋到极致竟然有点儿想哭的样子。 由此可见,震雷镗对苏若离来说有多重要。 由此可见,她该是对自己这位兄长如何感激涕零。 其实他要求的不多,只想有个妹妹,跟尉迟铭宇母亲一样的妹妹。 而他找了这么些年,终于找到了苏若离…… 这厢,君彦卿正等苏若离激动到不能自己的过来谢他。 那厢,苏若离已经将长盒无比缓慢的扣阖起来,继而起身。 一切都在朝君彦卿预料的方向发展,唯一不同的是,苏若离走错了方向,她背对自己而去,走向床榻。 如此一来,君彦卿有些慌了, “你……你可千万别误会,为兄给你震雷镗可万万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尤其是这种便宜,一个震雷镗你不致如此!” 君彦卿很清楚自己对苏若离的情怀,与风洛尘有本质不同。 所以面对苏若离这般‘回报’,他自是拒绝,他当然拒绝! 事实是,苏若离行至床榻时并没有宽衣解带,而是自锦枕下面掏出一大把东西捧在手里,这才转身走向君彦卿。 面对面,君彦卿有些看不明白苏若离的表情代表什么,时尔扭曲,时尔舒展,隐隐给人一种五官错乱的感觉。 这一刻,君彦卿似乎明白了,何以太极弓没到手会让苏若离如此记恨自己,连救命之恩都可以忽略,原来十大神兵于她而言,竟然这么重要。 第六百三十四章毕生全部心血 “这是什么?”此刻,苏若离已然行至近前,将手里那一大把东西捧在君彦卿面前。 “是我毕生之全部心血,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能让我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出来,用在一个人身上。”苏若离激动到唇瓣都在颤抖,幸而她是嚼着字,一个一个崩出来的。 君彦卿受宠若惊,垂眸看向苏若离手里捧着的东西,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些……怎么用?” 苏若离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唇角上扬,眼底却骤然迸发出极寒煞气,“别着急,我教你,我现在就教你……到底怎么用!” ‘砰——’ ‘噗嗤——’ ‘哗啦——’ 顷刻间,一大团烟雾平地而起,仿若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彩色烟雾瞬间将君彦卿笼罩其内,与此同时,苏若离已然施展轻功落于角落,冷眼旁观。 “咳咳咳……” 除了呛,就是眼睛迷的什么都看不到! 君彦卿分明感受到自己体内血液净化时所发出来的‘咝咝’声,所以,这是毒药,剧毒的药! 也只有这种级别的毒药,才会迫使血液因为负担过重而发出声音! 苏若离给他下毒? “为什么!”想到此,君彦卿瞬时闪身离开烟雾密集之处,跳出圈外,愤然怒斥。 看着对面那张妖冶容颜,苏若离愣住了。 这可是她重生以来的最大杰作,这种可以爆裂的彩色团子结合了太多种剧毒,但凡中毒者,最先呈现的状态便是昏迷,这期间中毒者根本没有机会反抗。 且问苏若离为啥要弄这种毒药丸,因为她之前被群殴过两次。 “为什么?”苏若离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她真是太想知道君彦卿为什么会是例外! “咳咳……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我给你震雷镗,你就拿这个报答我?”君彦卿指着对面还没散开的蘑菇云,手指抖成了织布机。 提起震雷镗,苏若离便将刚刚的疑问压下去,大步走到桌边,抬手将长盒上面的盖子狠狠甩开,“震雷镗在哪儿?你不想给,我不强求,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顺着苏若离的视线,君彦卿分明看到那盒子里除了一块吸铁石,哪还有半点震雷镗的影子! “不可能啊……”君彦卿此刻的惊讶,绝不亚于他没被毒晕的事实而给苏若离带来的那份震撼。 只见君彦卿迅速走到桌边,抬手抄起长盒,翻来覆去,看来看去,也只看到了那块就算倒扣都没掉出来的吸铁石。 真的,没了! “怎么可能!它就在这里!”君彦卿扔了盒子,扭头看向苏若离。 “别这么看老娘,以我的武功是不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拿走还不惊动你,你最清楚。”苏若离明白君彦卿眼中质疑,冷笑嘲讽。 “可……”君彦卿正欲解释,忽想到那晚与风洛尘饮酒,他还无比嘚瑟的将震雷镗拿出来给那厮看来着! 是风洛尘? “可什么?你是觉得老娘特别好欺负是吧?还是你觉得老娘会白痴到以为这玩意就是震雷镗!”苏若离怒气滔天之余,狠狠拽起长盒里的吸铁石,举到君彦卿面前。 麻痹,老娘不认识震雷,还不认识镗么! 君彦卿明显是哑巴吃黄连,“就算是我戏弄你,你也不用这么狠吧?” 见君彦卿指着那团渐渐散去的团雾,苏若离这方想起什么,“你为什么没中毒?” 君彦卿显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确切说,不管是谁问他这个问题,他都不会回答,因为这是他的命门。 “你身上有解药?亦或你是……毒人?”这样的猜测使得苏若离眼中本能的多了几分同情跟惊讶。 因为她很清楚,那些所谓‘百毒不侵’的人,其实就是毒人。 不管是自小药浴到大,还是被人用各种手段以毒入体,他们所承受的都不会太轻松。 苏若离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受过那样的苦。 怎么看,君彦卿都不是像是从苦水里泡大的孩子! 既然苏若离给了他台阶,君彦卿自然是顺坡下驴,微微的,些许隐忍的,点点头,“别告诉别人。” 苏若离沉默片刻,抬手指向桌边木椅,“坐。” 君彦卿万没料到,看似刁钻刻薄又阴险狠毒(此处省略一万字)的苏若离,在知道自己‘悲惨’身世之后,竟然心生了恻隐之心,如此善良的姑娘呵! 待君彦卿坐稳,苏若离亦跟过来,拉把椅子坐到他身边,垂眸,似在酝酿。 “你也别想太多,都是过去的事了。”看到苏若离为自己伤心难过,君彦卿觉得很满足。 “不是……我是想说……”苏若离暗自咬咬牙,之后抬头看向君彦卿,一本正经的开了口,“震雷镗如果你没有的话我可以不要,但你要是不给我太极弓,我就把你是毒人的事儿公诸于世,你应该知道,被人知道软肋的下场有多悲惨。” 君彦卿原地化石,脸上那抹宽慰的笑容亦跟着凝固。 他刚刚,想太多了! 什么善良的姑娘,这就是个白眼狼啊! “苏若离,你逗我呢,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你要把我置于死地?”君彦卿音调颤抖,不,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苏若离点头,“只有太极弓,才能让你后生。” 君彦卿那张无比妖孽的容颜终现绝望,起身,看也不看苏若离一眼,扭头走向窗棂。 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苏若离都没等到他的答案,给,还是不给! 但苏若离知道,君彦卿一定会回来找她。 因为她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牵扯。 君彦卿,必是局中人…… 且说君彦卿自皇宫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城南一家看似极为普通的客栈。 月光下,那抹红色身形如魅影般掠入客栈三楼的天字一号房。 顷刻间,灯火骤燃。 第六百三十五章因为有你 床榻上,风洛尘已然端坐,除却那身绛紫色的外袍,素白内衫衬的那抹容颜,越发清雅出尘,神似其师。 看着五官因为愤怒而有些狰狞的君彦卿,风洛尘一脸沉静,“现在子时了。” 君彦卿当然知道是子时,那又怎样,兴师问罪还问时辰对不对? “震雷镗呢?”苏若离的确没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但眼前这位却可以。 而放眼整个皇城有这样本事的人,又知道自己怀揣震雷镗的,也就眼前这个人! 风洛尘闻声,清眸微转,淡眉稍稍动了两下,尔后站起身,走到桌边,“在我这里。” 君彦卿都给气乐了,你倒坦白! 可你为什么不早坦白! “你知不知道,你那小师妹差点儿没把锦鸾宫里所有毒药都用在我身上,她这么‘厚爱’我,都是因为你!风洛尘,你为什么!”君彦卿实在不明白,一屁股坐下来,魅眼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因为我不觉得十大神兵里任何一件落在若离手里,是件好事。”风洛尘也不吝啬,直言开口。 君彦卿恍然般点头,“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告诉你要把震雷镗给苏若离的时候,你为啥不说?” “那样她就不会讨厌你了。”风洛尘真是,直白的可爱。 某人的脸因此黑了,“你故意的?” 风洛尘转眸,眼底光芒已经给出了答案。 “不是……让苏若离讨厌我,你能得着什么好处?”君彦卿真心迷惑了。 “我得不着什么好处,但也不用担心若离被你带坏。”风洛尘在这件事上,绝对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君彦卿极度无语,他把苏若离给带坏? 苏若离不把他给带坏都烧高香了好么! “也只有你!也只有你会担心苏若离会被谁给带坏!”君彦卿长吁口气,“你是不造,你那小师妹有多狠毒……” 凌厉的眼锋劈在脸上,君彦卿感受到风洛尘眼中杀人鞭尸的寒光,精神为之抖擞了一下,陪上笑脸,“你家小师妹可好了,可单纯了!” “事实如此。”风洛尘十分中肯的点点头,“如果没事,你可以走了。” “我走不行啊,震雷镗你倒是给我啊!”君彦卿不以为然。 “震雷镗放在我这里,比放在你那里,更让堂主放心。”风洛尘完全没有物归原主的意思,起身走向床榻,“把窗户给我带上。” 音落一刻,灯火骤熄。 皎白月光下,那抹红色身影再次化石。 君彦卿隐约觉得,他的未来,有可能会死在这对师兄妹手里…… 魏无渊的案子结了,这位大魏太子的尸体亦化成了一坯灰土。 只怕他到死都不明白,一路走来,自己到底错在了哪一步。 御书房内,魏无极已候龙辰轩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 “久等了。”龙辰轩入门时将王公公留在外面且关紧殿门,尔后迈步走向龙椅,抬手间示意魏无极落座。 “若能得周帝一纸国书,无极等再久也值得。”魏无极浅笑抿唇,缓身而坐。 龙辰轩身形微顿,须臾抬头时稳坐龙椅,“朕以为二皇子此番来,是想求兵。” “我魏边境虽然情势并不乐观,但也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此乃齐魏之争,无极自有应对之法。”魏无极谦谨而又自信道。 龙辰轩微微颌首,“不知二皇子所求国书,指的什么?” “五十年交好的国书。”魏无极直言开口。 龙辰轩未语,沉默之际便听魏无极又道, “这会儿关起门来,无极不妨说些心里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实情,中原五国齐为首,燕赵次之,排在后两位的便是周魏,本皇子听闻燕赵近一年的关系十分糟糕,他们自顾不暇,便不会想着外侵,可齐不一样,齐自萧君逸登基之后,狼子野心渐露,不时找我大魏麻烦,看似小事,却包藏祸心……” 对于魏无极的分析,龙辰轩深以为然,他与萧君逸打过交道,是个狠决之人。 “无极知道萧君逸曾来过大周,亦能猜到他与周帝必是有约定,我只希望你们之间的约定与我大魏无关,倘若无关,那么还请周帝想清楚,强弱联手与弱弱联手的利与弊。” 龙辰轩当然明白强弱联手的结果,弱者只会掣肘,反倒是弱弱联手,相对稳固。 “五十年交好的国书,便是二皇子有把握在五十年之内,重振魏国?”龙辰轩轻挑剑眉。 “是无极相信,五十年的时间,周帝定会让大周走向强盛,那么这份国书,或许会成为周帝的负累。”明明是谦虚而又谨慎的回答,龙辰轩却听到了挑战的味道。 不过,他喜欢。 “那就,五十年。”不管是身为男人的尊严,还是身为一国之君的霸气,龙辰轩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挑战。 “多谢。”魏无极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丝毫没有表现出成功时的得意忘形。 魏无极告诉龙辰轩,得国书之后他不会即刻返回大魏皇都,而是带着皇兄的骨灰赶往魏边陲,以解父皇之危。 他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龙辰轩,告诉世人。 他魏无极绝非无情无义,更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皇甫逸南的喜帖送到了楚馆,送进了皇宫。 这一日清晨,天空铅云密布,整个皇城莫名笼罩在一股哀伤悲凉的氛围里。 这一日的皇甫府,红毯铺地,彩旗高悬。 时辰到,锣鼓唢呐震天,苏若离与楚林琅皆下马车,入眼便见一袭红色喜服的皇甫逸南走向身后的八抬大轿。 喜婆音落,轿帘被皇甫逸南掀起,轿中水晶棺里,赵柔亦是一身大红的喜服,凤冠霞帔。 唯一不同的是,别的新娘坐在喜轿里,赵柔,却是躺着。 “柔儿,为夫扶你。”皇甫逸南抬脚迈进喜轿,颤抖的手打开晶棺,身体倾俯,将他这一生唯一爱过,唯一爱着的女人抱在怀里。 喜帕覆在赵柔脸上,皇甫逸南看不到她的容颜,可皇甫逸南知道,他的柔儿一定是最美的。 第六百三十六章那是你欠她的 不,他的柔儿一直都是最美的! 泪,无声滑落。 皇甫逸南转身,缓慢走出喜轿。 一步一步,那样迟缓,却又是那样坚定! 鞭炮乍响,打破了此间静默。 随着皇甫逸南抱赵柔走入府门,所有宾客皆起,目光齐齐落在这对碧人身上。 这一刻,没有人觉得赵柔只是楚馆里的姑娘,没有人觉得她配不上堂堂大周的太史令,也没有人说她攀上了高枝。 他们沉默,羡慕,甚至嫉妒。 因为他们终于在自己浑浑噩噩的生命里,见识到了何为真爱。 那是他们求而不得的东西…… “一拜天地!” 声音响起,喜堂内,皇甫逸南紧揽着怀里的赵柔,朝天叩首。 “二拜高堂!” 连喜婆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宾客里已经可以听到低泣的声音。 “夫妻对拜!” 天空忽然落下淅淅沥沥的雨线,凉意丝丝渗入肌肤,融入骨髓,皇甫逸南将赵柔的尸体小心翼翼平放在早就摆放好的水晶棺里,伸出手,慢慢揭开那抹盖在她脸上的喜帕。 “柔儿,委屈你了。” 皇甫逸南的声音飘际出喜堂,落在每一位宾客耳畔,无尽悲怆滑过心底,低泣声淹没了锣鼓唢呐的声响,萦绕在皇甫府的上方,令闻者落泪,听者心殇。 苏若离终于抑制不住的掉下眼泪,心被撕裂一般极痛难当。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画面,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赵柔的一生,终究没有因为她而变得更好…… “不是你的错。”肩头微沉,苏若离转眸时,身边的楚林琅早已泪流满面。 这是不她的错,那又是谁的错呢! 到底,是谁杀了赵柔? 可不管是谁,那人的下场,早已注定…… 自皇甫府出来,苏若离原本想与楚林琅一起回楚馆,孙武已死,但苏若离很清楚他不是凶手,她想回去再看看赵柔的房间,她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不管是为了皇甫逸南,还是为了她自己,赵柔的案子,她都定要查到底。 不想苏若离才入楚馆后院,便碰到了前来找她的雷宇…… 皇宫,御书房。 当龙辰轩把郑月遇刺身亡的消息告诉给苏若离的时候,苏若离并不觉得这件事,她必须知道。 “朕不仅仅是想让你知道,还希望你能帮一帮云水谣。”案前,龙辰轩抬眸时分明看到苏若离眼睑红肿,难免心疼,“皇甫逸南的大婚……还顺利吗?” “本宫为什么要帮她?”苏若离理解龙辰轩不去皇甫府的难处,他总要照顾到那些武将的心情,毕竟因为赵柔的案子,孙武死的不明不白。 但不代表她不会因此而跟龙辰轩闹别扭。 见苏若离不愿与他提及皇甫逸南跟赵柔,龙辰轩些许无奈,转了话题,“因为你欠她一个人情。” “那是你欠的。”苏若离抬眸,冷声反驳。 “那朕又是为了谁才欠她的?”龙辰轩听出苏若离声音不善,亦明白她不善的根源,可这件事的复杂性并不是自己是否参加一个婚礼那么简单。 好不容易把孙武的案子压下去,他不会给任何人想把这件事死灰复燃的机会。 “你跟老娘算这个?”别人不论,苏若离最不怕的,就是跟龙辰轩算账,算旧账! 龙辰轩自知失言,“我不与你争执,你且想想,若觉得帮云水谣与你有益,便帮,若没有,朕不勉强。” 气氛有些紧张,龙辰轩已经做好挨揍的准备,不想苏若离却是扬长而去。 对此,龙辰轩暗嗟,也不知道是不是与自己呆的久了,苏若离的脾气似乎好了呢…… 郑月死了,死在了大街上。 看到凶手的人很多,刑部便依着那些路人提供的线索寻找凶手,结果一无所获。 车骑将军府白幡高悬,正厅已经变成灵堂。 云睿一身素缟匍在棺材上,满面泪流,哭的十分凄惨。 这时,门外有小厮进来,禀报说刑部至今没有找到那个打扮成菜农的凶手,而且郑月前脚刚死,就有谣言直指宫里那位,更甚者,那些传言十有八九把云睿也拉扯进去,认为是他为与宫里那位合谋害了自己的原配,其意昭然若揭。 云睿这个气啊! 他若有胆做这事儿,早在几年前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刑部那些人是干屁吃的!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凶手抓到!”云睿越听越暴躁,恨的牙痒痒! 小厮得令正要退出灵堂,不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那如破锣般高亢又洪亮的咆哮声陡然响起,云睿闻声,整个身子皆是一颤。 因为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肥臀阔耳又心宽体胖的丈母娘! 提起他那个丈母娘,那在皇城商界也算是个人物,倒不是说她有多精明,亦或有多阴险,主要是她有一副好嗓子,若谁让她吃了亏,那么谁的耳朵就要吃亏。 傅金花,说好听点儿,那是皇城出了名的河东狮,说难听点儿,她都不用三上吊,一哭二闹就能把对手给逼死。 这会儿云睿听到吵闹声,本能想要躲起来。 以往傅金花来车骑将军府大闹也有,无一例外,她来的目的就是给她女儿出气,不管是自己在外面拈花惹了草,还是在家里对郑月说了些重话。 而在那种情况下,云睿也是无一例外,先安抚郑月,再由郑月出面安抚自己那位丈母娘。 就在刚刚,云睿竟下意识的想要打开棺材把自己老婆从里面拉起来,对付她娘。 也就是那一刻,云睿终于相信,他的老婆死了,死透透的了。 那些年他做过的梦,成真了…… “云睿你这个王八羔子给我滚出来——”沙哑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云睿咬牙跺脚,抬腿走向厅门。 不想下一秒,倒是傅金花先冲进来。 看到傅春花的一刻,云睿暗自狠掐自己大腿,眼泪唰的涌出来,好不凄惨的叫了一声,“娘……娘!” 第六百三十七章凶手是只虫子 “滚!”傅春花原不相信自己女儿真的死了,这会儿看到灵堂,看到那口红松木精雕的棺材,一身绫罗满头金饰的傅春花顿时傻了眼,“女儿……我的女儿啊——” 傅金花身后,郑氏一族的当家人郑潭亦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你……你这臭小子当真杀了我的女儿?” “没有!岳父大人明鉴,月儿不是我杀的,她是路过菜市场的时候被一个菜农杀死的!刑部已经派人去抓那个菜农,只是到现在还没抓到……” ‘啪——’ 未及云睿说完,傅金花的巴掌仿若雷霆般呼啸而来,直把云睿打的满眼都是小星星。 ‘啪——’ 云睿脚步还没站稳,傅金花右手巴掌紧跟着扇了过来,“你这个畜牲啊!你这个不要脸的下贱货!我女儿定是你害死的!定是你跟云水谣那个小妖精一起害死了我如花似女的女儿哟——” 被傅金花扇了两巴掌,云睿很生气,他恨不能抽剑捅死眼前这个老不死的,但他不敢。 一来这于他名声不好,二来自己能走到车骑将军这一步,有大半都是依靠郑氏一族的财力,当年寒关一战若不是郑潭亲带几十万旦军粮补充军需,他所率领的大军早就葬身寒关,哪还有今日荣耀。 这也是云睿为何谦让甚至惧怕郑月的原因。 “娘,您莫要听外面那些人闲言碎语胡说八道,月儿的死与我没有半点……” 傅金花的巴掌再度扬起,云睿自然不会傻到在那儿等着,登时后退数步,以致于傅金花的巴掌忽然转了方向,扇向郑潭! “你这个窝囊废!现在你女儿被他跟宫里那个狐狸精害死啦!你倒是说话!” 相比云睿,郑潭显然是给扇习惯了,半点惊讶之色也无。 只见郑潭上前一步,看向云睿,“你听好了,老夫与金花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死在你跟云水谣手里,今日老夫当着月儿的面把话撂在这儿,要么,你与那狐狸精一起跪在老夫女儿面前自刎谢罪,要么,老夫定要告到金銮殿,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给我女儿讨一个公道!” “岳父大人,这事儿还没查清楚,您莫要激动,且等刑部……” “等个屁刑部,你们官官相护还能真替我女儿讨公道?云睿,你行,你为了皇宫里那个小婊砸竟然连自己十几年的结发妻都能害死,可你害谁不行,偏偏要害我傅金花的女儿!你也不想想,当年要是没有我们,你有今天!”傅金花恨极,指着云睿的手指都在发抖,脸上赘肉亦跟着轻颤。 “不是……真不是我害的!”云睿急的双手拍腿,百口莫辩。 “不是你是谁?就是你,就是你跟云水谣,你们两个打着兄妹的幌子净天干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儿,你这小子还把她推举到皇上那儿,也不晓得皇上怎么想的,竟然要你穿过的破鞋!”傅金花吼起来根本不管不顾,这般言辞说出来,直把云睿吓的屁滚尿流。 “闭嘴!这种话你怎么敢说!岳父你……你也不管管她!”让皇上穿破鞋的下场,绝逼不会比杀妻的罪名更轻松,云睿脸都绿了,登时过去把厅门紧闭。 “好事儿不背人,背人没好事儿!看来我说的是真的了?”没等云睿把门插上,傅金花已然过去,一把将其推开,打开厅门。 “你们大家都过来!今日吾儿惨死,都是站在你们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狼心狗肺的将军害的!他与云水谣那个臭不要脸的早有奸情,先蒙骗皇上又害吾儿,他这是狼子野心啊!”傅金花边哭边叫,直把云睿气的翻白眼。 “你们都滚!”看着那些下人先后聚集过来,云睿怒声低吼。 “你有胆做,没胆认了?云睿你这个怂货,当初我女儿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看上你!”傅金花扭头,抬手欲打的下一秒,却被早已气极的云睿狠狠推开。 幸而郑潭将其搀稳,“云睿!你听好,此事老夫定不会善罢甘休!来人,把大小姐的棺柩抬回郑府!” 郑潭平日里脾气很好,由着傅金花打骂从不还口,偶还会笑脸相迎。 彼时云睿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惧怕自己老婆。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潭是真爱傅金花,才会把她纵容成这个样子。 “我看谁敢!”云睿当即拦在灵堂正中,挡住郑府带的那些下人。 “云睿你……”傅金花正欲开口,却被郑潭护在身后。 “老夫虽为一介平民,但与闲王交情素来深厚,云睿,你当真要拦老夫?”郑潭怒而上前,寒目如锥。 云睿皱眉,显然不信,“郑月身为车骑将军府的女主人,我云睿的正室,死后自然要在我的府邸设灵堂,岂有被你们带回娘家的道理!” 沧桑的容颜骤然凛冽,云睿从未见郑潭这样的表情,仿佛他那一眼能在自己身上戳出个窟窿,“来人,请闲王。” 楚馆,锦瑟居。 苏若离虽然没有在御书房给出龙辰轩自己的答案,但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她便想着,要还了云水谣这个人情。 诚然云水谣到天牢探监孙武,冲的是龙辰轩的面子,是龙辰轩给她的承诺,但真正受益的,却是自己。 这份情她若不还,只怕日后会有牵绊。 然尔此刻,在楚林琅提及此事之后,苏若离越发坚定的,要管这件闲事。 “不见了……连红尘轩都没办法找到那个凶手?”苏若离蹙眉,些许不解。 “那个凶手看上去像是菜农,但其实只是皇城里一个外来的乞丐,没有亲人,朋友,没有任何可以查到的线索,现在连他本人都似蒸发一样,凭空消失。”楚林琅眉目深凛,握着冰裂茶杯的手不时摩挲。 第六百三十八章我想留下来 这个世上,最好的默契便是不仅明白你的言外之意,更明白你的欲言又止。 “你想说荷香?”苏若离抬眸,肃声开口。 “没错。孙武的案子虽然结了,但你我都知道,他跟赵柔的死应该没有多少关系,凶手故意把荷香的衣服扔到孙府,不过是引我们去找孙武的麻烦而已,但我查过,荷香那晚根本没去过孙府,也就是说……” “荷香跟那个乞丐一样,都是凭空消失。”苏若离坚定道。 楚林琅点头,“能让一个人凭空消失的方法有多少种?” “最干净的便是化尸水,简直是毁尸灭迹的必备良药。”之前她就曾想着把这玩意用在龙辰轩身上。 “如果是化尸水,那可糟了。”楚林琅眉头蹙的更紧。 “未必,现在看,那厮显然没有因为赵柔的死而有所收敛,这才几日,她便又朝郑月下了手。”苏若离提壶,倒了杯茶,只是那杯茶却永远也倒不满。 茶身裂了数道缝隙,只要提及赵柔,苏若离的心便无法平静。 她觉得,是她欠了赵柔一条命。 不,一尸两命…… “若离……”看到苏若离眼中的愤怒跟极恨,楚林琅浅声唤道。 “没事。”苏若离搁下茶杯,掸了掸落在身上的水渍。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喧嚣声。 苏若离不想让楚林琅看到自己掉眼泪,于是起身走向窗口。 透过半掩的窗棂,苏若离蹙眉看向将将走到楚馆楼下的马车,“谁?” “闲王龙朝夕。”楚林琅的视线与苏若离一并望了过去,“看这方向,当是车骑将军府。” 苏若离闻声扭头,眼中些许不解。 “你来之前,郑潭跟傅金花去了车骑将军府,应该闹事儿去了。” “所以……龙朝夕给云睿平事儿去了?”苏若离越发不解,她从没听谁说过龙朝夕跟云睿有牵扯! 否则莫说她,便是连龙辰轩也不会允许云睿站到现在这个位子。 “你弄错了,跟龙朝夕有牵扯的不是云睿,而是郑潭。”楚林琅暗自吁了口气,“这层关系我也是在查郑潭的时候才知晓的。” “一个是前朝王爷,一个是富贾巨商,只怕又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呢。”苏若离苦涩抿唇。 “听的看的多了,便也不觉哪一个故事更为稀奇,人生在世不过梦一场,即便是朝代更迭也不过是在史书上,多添了几笔而已。”楚林琅先一步绕回到桌边,自顾品茶。 苏若离则伫立在窗口,直至视线里的那辆马车缓缓淡离。 她明白楚林琅的感慨,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好的坏的转眼成空。 可就算是这样,就算这一生与大千世界比起来,渺小的好似万千流沙里的一粒沙子,我们还是要努力的,把它过好,不是么…… 夜,深邃幽远,白天里的那阵小雨浸湿了地面,潮气无声扩散,与之一起扩散的,还有皇甫府里那抹难以言喻的哀伤。 夜灯高悬,红烛垂泪。 鸳鸯瓦冷,翡翠卺寒。 喜房里,皇甫逸南独自站在桌边,抬手端起身前那两杯合卺酒,酒香扑鼻,芳香四溢。 之后,他转身走向喜床,走向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喜榻上的赵柔就那么躺在那里,安静的好似睡着了,大红色的喜服逶迤拖地,凤冠被摘下来搁到一边儿,青丝垂在胸前,柔顺如瀑。 “柔儿,我们喝酒。”沙哑的声音哽咽响起,皇甫逸南止步,垂眸时有泪滴落,在酒杯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将酒杯置于唇边,仰起头一饮而尽。 再垂眸时,早已泪流满面。 他将酒杯搁到床头矮桌,伸手拉住赵柔早已冰凉的柔荑。 “为夫知你不胜酒力,这一杯为夫替你喝。”皇甫逸南再次仰头,喝尽杯中酒。 他将两个空杯搁在一起,之后匍匐在床边,脸颊贴在了赵柔的柔荑上,那样紧。 ‘呜呜呜……’ 小兽一样的低泣声自窗棂里传了出来,屋顶上,静默无声的苏若离终是抑制不住的掉下眼泪。 往事不堪回首,她还记得自己对赵柔的承诺,可她终究是负了赵柔,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对不起……”苏若离慢慢埋首,眼泪肆意,身体因为哭泣而轻颤不止。 远处,那抹绛紫色的身影藏于参天古树之间。 夜风吹起他飘然长发,树叶婆娑间,那抹身影消失不见…… 深夜,国师府的书房里,沈醉正欲起身,抬眸间,却见书案对面站着一人。 “尘儿?”沈醉微愣,清绝容颜带着一丝疑惑。 “徒儿拜见师傅。”风洛尘恭敬垂首,双手叩拳。 “你何时回来的?”沈醉缓身坐回到那张青木紫藤的扶椅上,疑惑中,掺杂惊喜。 “才回来便听云睿之妻郑月死于非命。”风洛尘刻意忽略时间,言归正传。 沈醉微微颌首,薄唇溢出一丝苦涩,“是呵,郑月之死直指云水谣,而云水谣前两日才帮你小师妹渡过难关,这件事若不出意外,便与国师府无关,若是出了意外,很有可能会牵扯到若离。” 风洛尘点头,“徒儿路过,听到此事便回来看看师傅,若有徒儿能做的事,还请师傅吩咐。” 许是没想到风洛尘能主动请缨,沈醉略有惊诧,“你想留下来?” “随时听师傅差遣。”风洛清再度拱手。 闻此言,沈醉宽慰不已,“眼下为师在朝并无棘手之事,倒是郑月之死颇为蹊跷,先是段翼,后有龙千绝,为师只怕杀死郑月之人必有企图,你若能留下来,便追查此事吧。” 不管是楚馆那个柔儿的死,还是当下郑月之死都让沈醉陷入深深的忧虑,这两个案子无论怎么看,都似挑拨离间,挑的是他与龙辰轩的关系。 这大周朝廷里,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人,不要太多! “徒儿遵命。”风洛尘拱手,之后转身。 “尘儿!”见风洛尘行至门口,沈醉突然唤道。 “师傅还有吩咐?”风洛尘转身,神情依旧恭敬。 第六百三十九章心里有鬼睡不着 沈醉犹豫片刻,唇角溢出一丝浅笑,“还好你能回来,下去好好休息。” 风洛尘俯首,深施一礼,继而离开书房…… 夜,愈寒。 这夜间的春风夹杂着潮湿的气息吹过来,入骨寒凉。 御花园内,苏若离看到了云水谣。 孤灯独盏的搁在凉亭石台上,那抹娇柔的身影分外令人怜惜。 回想起来,他们初次见面,还是拜郑月所赐。 而今物是人非,郑月已经不在了。 苏若离望月,已过丑时。 “这皇宫里的夜景,可还美?” 凉亭里,云水谣回眸之时见是苏若离,登时起身施礼,眼中略带讶异之色,“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春桃呢?”苏若离还记得那个跟云水谣一并入宫的丫头,挺乖巧的孩子。 “臣妾出来时没叫上她。”云水谣恭敬回道,见苏若离落座便将石台上的灯盏挪到旁边。 “德妃睡不着?”苏若离望向凉亭下面的碧水湖。 夜风起,吹皱一池春水,那粼粼湖面泛起的光芒,好似月光般温柔,让人心情也跟着舒缓许多。 “睡不着,出来走走。”云水谣浅声细语,视线却是借着烛灯,一直没有从苏若离脸上移开。 她不止一次在秋意浓嘴里听到苏若离如何精明而又大义。 但此时此刻,她却看不出眼前女子到底精明在哪里,因为自己一时喜好执意要弄死孙武,若非龙辰轩跟沈醉同时力保,眼前这个女人还不知要闯出多大祸事。 说到底,她还不是靠自己才有转危为安么。 “心里有愧,所以睡不着?”苏若离突然回眸,正与云水谣相对。 那一刹那,云水谣本能心虚的想要移开视线,但她忍住了,“臣妾自问没做过心虚之事。” “那郑月呢,郑月之死可与你有关?”苏若离声音清绝,犀利眸色愈发冰冷。 “没有,她的死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云水谣略有些高傲的抬起下颚,言辞坚定,半点彷徨也无。 差不多半盏茶时间的对峙,苏若离倏然回眸,看向那一池碧水,“即便跟你无关,可谁又能相信。” “别人相信与否于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臣妾问心无愧。”提及此事,云水谣便不能不承认,她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到最后跑到这儿来吹夜风,正是因为郑月之死。 对于郑月之死本身,她没有庆幸亦无伤怀,但这件事所影射出来的问题是,有人想要对付她。 自己呈堂主之意入宫为妃,还未半点建树就败北而归的话,岂不是给秋意浓丢脸了! 就在苏若离来之前,云水谣还在怀疑那个借郑月之死对付她的人,会不会是国师府,甚至是苏若离。 “说句难听的,谁在乎你的问心无愧呢。”苏若离苦笑,这世间最无用的字眼就是问心无愧,她对沈醉,对国师府问心无愧,结果也就是那样了。 见云水谣不语,苏若离回头瞄她一眼,便读懂了那双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意,樱唇不禁勾起,“别想太多,此事与我无关。” 云水谣微愣,她没想到苏若离会说的这么直接,“臣妾不敢。” “郑月之事本宫自会帮你查清楚,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苏若离轻描淡写,尔后起身与云水谣擦肩而过,欲走。 “为什么?”云水谣倏然后退,挡在苏若离面前。 “因为我欠你一个人情。”苏若离直言不讳。 “探监的事?皇后误会了,臣妾只是秉承皇上之意,严格来说,臣妾帮的只是皇上,皇后娘娘不欠臣妾什么。”云水谣眉目清冷,神情自现一番傲色。 苏若离闻声浅笑,“你若不想领本宫这份情,大可觉得本宫查清此案的动机十有八九也是想替自己洗刷冤屈,毕竟你我所属派系不同,看不得对方好再正常不过,而本宫为了不想让你好,便将心思用到郑月身上。” 云水谣愕然,惊讶不已。 见云水谣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苏若离抬脚绕过,迈步走出凉亭,“风寒夜冷,德妃早些回去睡吧。” 直至苏若离的身影从御花园消失,云水谣都未动半分。 她忽然想不明白这个苏若离,到底聪明,还是假装聪明…… 深夜,御书房。 龙辰轩与寒阡陌讨论的,亦是郑月之死。 在龙辰轩看来,郑月之死必然与国师府无关,首先以苏若离的性子不可能在云水谣探监之后便用这样的阴招嫁祸她,别看自己那位皇后平日里嚣张跋扈,但骨子里却是善恶分明。 苏若离是个好人,龙辰轩打从心底这样想。 其次是沈醉,自从江左得胜归来,龙辰轩已经不止一次意会到沈醉对当下时局的态度,暂时各自为政休养生息。 说白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会不会就是单纯的情杀?属下查到云睿对云水谣绝对有意思。”案前,寒阡陌正色道。 “他对云水谣有意思的话,为什么还要把她送进皇宫?”一侧旁听的雷宇突然来了兴致,惊讶不已,“哎呀……他跟云水谣有没有那个啊!” 寒阡陌闻声后,眸子当下转向龙辰轩,雷宇了然,亦看向龙辰轩。 他们觉得,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的,就是眼前这位。 “你们干什么?看朕干什么?朕怎么知道!”龙辰轩当即好似被人踩住尾巴的狗一样弹跳起来,脸色胀红。 寒阡陌与雷宇面面相觑,皆默。 最后还是雷宇提醒了一句,皇后不在。 接下来他就被龙辰轩给踢出御书房,成为天边最闪亮的那颗星。 许是因为被段翼跟龙千绝给惊着了,龙辰轩总觉得这皇城里除了沈醉,很有可能还有那么一撮小势力在背后坐山观虎斗,郑月之死就是他们的杰作。 所以查,必须要查! 第六百四十章我猜错了 他甚至把楚馆赵柔的案子也交代给寒阡陌,一起查! 寒阡陌领命退出御书房时,不禁朝天边瞧了两眼,心里暗道,兄弟走好…… 夜色正浓,夜风正冽。 龙辰轩自御书房出来之后屏退王公公,独自在皇宫里漫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把朝中文武百官在心里细数了一遍,包括皇族世家的那些人,想来想去,也不觉得哪人会是第二个龙千绝。 可当初,他在过数龙千绝的时候,也是半点怀疑都无。 ‘中原五国齐为首,燕赵次之,排在后两位的便是周魏……’ 魏无极的话在脑海里徘徊不断,龙辰轩兀自感慨,大周朝再也经不起内耗,可偏偏又是小人不断。 唯一庆幸的是,虽然江山楼打着不入朝堂的幌子,但也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被他派到各国,在各国的朝廷里,渗入的很好…… 不知不觉中,龙辰轩的脚步停在了九华殿外由鹅卵石铺砌的长路上。 巧的是,对面尽头处,亦站着一人。 龙辰轩会心一笑,脚步未在九华殿外停留,直奔那人而去。 “皇后怎么会在这里?”龙辰轩先开口,薄唇浅抿。 苏若离挑眉看向九华殿的殿门,“想里面的人了,皇上也是?” “朕想她爹了。”龙辰轩掏心挖肺的说了一句。 苏若离没抡拳头,因为她觉得龙辰轩说的是真的。 龙辰轩想起凤穆,便如她想起凤银黛是一样的,这样的敌人最好,不仅站在明面上而且脑子也不是特别好使。 不像接下来的段翼龙千绝之流,阴险狡诈十足,出招让人半点准备也无。 亦如现在,那个有可能存在的对手。 “皇后……这是从哪里来?”龙辰轩朝苏若离的来时路望了一眼,狐疑开口。 “御花园。”瞧出龙辰轩眼中期盼渐消,苏若离便又补充一句,“刚好碰到德妃在亭里赏月,便与她聊了一会儿。” 苏若离转身走向锦鸾宫,龙辰轩自是跟在身侧,听闻此言,心里难免欢喜,“朕的皇后,当真是重义之人。” 苏若离点头,她也觉得是。 然尔这样的称赞却没有让苏若离心里有半分欣慰,重义之人有些时候也可以用傻子形容,尤其在这个群魔乱舞的年代。 行至迎宾殿,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洛清风呢?” “走了,朕没跟你说吗?”龙辰轩不禁反问。 苏若离摇头,然后表示你现在也不用说,她才不关心洛清风去了哪里。 “我听说魏无极快走了?”苏若离转了话题,说话时,二人已经绕过迎宾殿。 “国书还有未尽事宜,三天吧。”龙辰轩点头,沉默片刻后看向苏若离,“朕奇怪的是,朕都已经答应与他交换国书,他竟然未提震雷镗!” 其实按照礼部流程,国书早就完事儿了,但龙辰轩却刻意让方净言压着,便是希望魏无极能意会自己的意思,把震雷镗交出来。 “那是因为震雷镗没在他手里。”提及震雷镗,苏若离便想到了君彦卿,想到君彦卿,她心里那股无名夜火就有点儿压不住了。 “你确定?”龙辰轩挑眉。 “我猜的。”苏若离才不会让龙辰轩知道君彦卿来找过她,事实上,她根本不希望这两个人再见面,因为她不想让龙辰轩知道关于太极弓的任何事。 她心虚。 “可魏无渊分明就是他杀的,震雷镗若不在他手里……小心!” 龙辰轩思忖之际,某人身子突然一歪,扑向地面! 幸而龙辰轩眼疾手快,闪身将苏若离抱在怀里。 月光氤氲,夜色迷蒙,突如其来的相拥在平静心海中激荡起丝丝涟漪。 距离那么近,月光那么美,龙辰轩的身子便有些控制不住的下俯,薄唇几欲贴近。 苏若离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奇怪,似在隐忍。 直至感受到那抹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她才忍不住动了动唇瓣,“皇上不觉得咯脚吗?” “嗯?”龙辰轩低声呢喃,双眼变得迷离。 “嗯个屁,你踩着老娘脚了!”苏若离腾的站起身,狠狠推开龙辰轩。 下一秒,二人便在这极美的夜色里,陷入了极度的尴尬中。 龙辰轩觉得机会难得,直接过去,无比强悍且粗鲁的拉起苏若离的手,“你与朕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还不止一次,在你心里,朕半点位置也无吗?” “有啊!”苏若离从不否认龙辰轩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但还是比不过国师府里那位,“可我在乎的人是沈醉,这点从未变过,过去现在到将来,也都不会变!” 多么刺耳的承诺,龙辰轩强作不在意的松开手,“所以若有喜欢的女人,朕大可示好,你不会介意,也不会背地里动手脚是不是?” “当然!”苏若离信誓旦旦。 “这可是你说的,朕记住了。”龙辰轩深吸口气,故作轻松,“那就请皇后自行回宫,朕不奉陪了。” 眼见龙辰轩转身,朝飞羽殿而去,苏若离忽然在想,刚才龙辰轩不会是用以退为进的法子,逼自己作出承诺吧? 他对云水谣显然不似后宫其他妃嫔,单单是保云水谣安然的话他就从未对别的女子承诺过。 别的女子,亦包括自己! “龙辰轩!”苏若离顿时火气上涌,高声喊了一句。 龙辰轩没回头,他才不会让苏若离看到此刻他眼中极度的失落跟悲伤,身为男人,他也是有尊严的! 然尔下一秒,当龙辰轩感觉到背后有杀气的时候,已经迟了…… 暗处,翠枝一脸惊讶看向轰然倒地的龙辰轩,“娘娘,他们又打起来了!” 幽绿色的蛊虫被凤银黛把玩在指间,深黑色眸子闪过异样的冷光,“以前本宫总觉得,苏若离这样打他,他一定觉得非常委屈,现在我才明白,龙辰轩这是乐在其中。” “娘娘……”看到凤银黛眼中寒意,翠枝有些不敢说话。 “刚刚在九华殿门外,苏若离说想本宫了,龙辰轩说想本宫的父亲,你知道为什么吗?”看着那只幽绿色蛊虫爬到自己手腕处,凤银黛便由着它吸食自己腕间残血, “因为在他们看来,本宫跟父亲就像这只蛊虫,他们想怎样玩弄就怎样玩弄,高兴了就逗一逗,不高兴……” 第六百四十一章神沐堂堂主 眼见凤银黛把那只蛊虫生生捏死,翠枝遍体恶寒,“娘娘……” “本宫真没想到,母蛊入体会让本宫听觉变得如此敏锐,你猜,本宫刚刚听到了什么?”凤银黛根本不在乎被她捏死的蛊虫,因为她已经找到可以让母蛊随时供应幼蛊的办法,以身养蛊,那些幼蛊离体便能驱使。 翠枝摇头,距离太远,她也只能看到轮廓,连苏若离跟龙辰轩的样子都看不清。 “龙辰轩质问苏若离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苏若离说她最在乎的,是沈醉。”凤银黛勾了勾腥红的嘴唇,“原来苏若离,喜欢她的师傅……” “不会吧?”翠枝惊愕不已。 “找人把消息传出去。”凤银黛转身,“本宫要让世人知道,龙辰轩这个皇帝当的有多窝囊,宠爱的皇后跟新晋的妃嫔,喜欢的都是别的男人……” 翠枝得令,她知道,自家主子嘴上不说,可心里对龙辰轩还是在意的。 临都校场,凤染修正在准备明日武训,不想帐门被人掀起,秦衡顶着那张银色面具走了进来。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那双眼里却有质疑。 凤染修没开口,摆手示意秦衡候在那里,自顾翻看书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衡几次想开口皆被凤染修阻拦。 直到最后,秦衡忍无可忍上前,“公子,郑月之死是大小姐干的?” 凤染修闻声,阖起书卷,“之前你递密件的时候,没看吗?” “公子不让属下看,所以……” “是我让她杀的,郑月这件事最初,的确会波及到云水谣,但随着时间一长,他们自然会联想到是苏若离借机嫁祸给云水谣,想要拔除这个眼中钉,介时这大周朝不就又乱了。”凤染修解释道。 “属下想问的不是云水谣,是大小姐。”秦衡忧心看向凤染修,“大小姐才用蛊虫杀了楚馆里的柔儿,不过十日又用同样办法杀了郑月,苏若离跟沈醉那帮人不是傻子,这件事若细查起来很有可能……” “身为神沐堂的一员,本公子以为你应该更关心同为神沐堂的云水谣。”凤染修显然对秦衡的言辞,十分不满。 “属下……”秦衡由始至终都对加入神沐堂毫不在意,他很清楚自己余下一生所要做的,便是守护凤穆的一双儿女,包括凤染修,亦包括凤银黛。 见秦衡欲言又止,凤染修不由起身,“姐姐今非昔比,她跟太上苑一样,已经被人遗忘在了角落里,就算国师府真想查清此案,也断然查不到姐姐身上,你过于焦虑了。” 秦衡皱眉,“可是……” “没有可是,退一万步讲,若真东窗事发,你觉得我会不给姐姐留条后路?”凤染修拍了拍秦衡的肩膀,“我费尽心机让姐姐学会饲养蛊虫,就是希望她可以有一技傍身,他日以她的本事,想要加入神沐堂不是难事。” 秦衡微怔,“公子想让大小姐也加入神沐堂?” “不然呢?”凤染修浅抿薄唇,“太上苑已经不存在了,如我们这样的残余,若不找个靠山,下场一定会很惨。” 秦衡虽然打从心里不愿加入神沐堂,但他却不能否认,成为神沐堂的人的确是对凤银黛最好的保障,“属下知道云水谣也是神沐堂的人,此番你对她下手,也不知道堂主会不会……” “不会,这件事我事先与堂主商量过,堂主没有反对。”凤染修见秦衡不在纠结凤银黛的事,方才回转,坐到刚才的位置。 “可属下听说云水谣是秋意浓的人,堂主虽不介意,只怕秋意浓……” “她与我品阶相当,她能把我怎样。”凤染修嗤之以鼻,“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你最好不要主动过来见我。” 秦衡意会,“属下告退。” 待秦衡行至帐门,却听凤染修又说了一句。 万不能让姐姐知道你是谁,亦不能让她知道,我是谁…… 郑月之死惊动了闲王。 翌日早朝,龙朝夕便替郑潭请命,求龙辰轩下旨彻查此事。 这还是龙辰轩第一次看到龙朝夕在朝堂上有所求,即便是父皇在世的时候,他也未见自己这位皇叔求过什么事。 如此一来,龙辰轩倒是对自己这位皇叔与郑潭的关系生了好奇之心,下朝后便让雷宇传话给寒阡陌。 彻查! 于是,郑月之死,便成了当下皇城里最大的话题,亦成了市井百姓的新谈资。 如此,云睿撑不住了。 这会儿飞羽殿内,云睿坐立不安,眼睛不时朝内室房门扫过去。 忽听吱呦一声,云睿也顾不得身份,大步冲向云水谣,“是不是你干的?” 云水谣不语,垂眸看向云睿落在自己雪臂上略有些粗茧的手,也不说话。 云睿意会,不由后退两步,“皇上又不在……” “皇上是不在,可本宫这飞羽殿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刚刚哥哥那般动作若是传了出去,你我便是真的万劫不复了。”云水谣嗔声开口,之后在春桃的搀扶下,坐到贵妃椅上。 “我知道,我这不是着急么,郑月的死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云睿急步走到贵妃椅前,一双剑眉拧成川字,“今日早朝皇上已经下旨彻查,眼下满大街的人都说是你……跟我伙同杀了那婆娘!” 云水谣抬眸,“皇上下旨?” “是啊,谁能想到我那老岳丈与闲王关系那么好,那闲王平时看着挺和蔼可亲的,今日早朝却瞪了我好几眼,那眼神直把我吓的……咳,你倒是给哥哥一句话,人是不是你杀的!” “若本宫说是,哥哥会不会直接去皇上那儿告发?”云水谣抬眸,浅声抿唇。 第六百四十二章人真是你杀的? “你……你可别跟哥哥开这种玩笑,人真是你杀的?”云睿是喜欢云水谣,但生死关头,他最在乎的当然是自己,如果能推出一个女人把自己的灭顶之灾挡掉,他应该不会犹豫。 “当然不是。”从云睿一闪而逝的目光里,云水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就说么,这世间哪有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 “不是你……不是你会是谁呢?”云睿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一阵失落。 云水谣长吁口气,“是谁本宫不知道,但就在哥哥来之前,王公公过来宣旨,本宫自今日开始不得离开飞羽殿半步,刚刚听哥哥这么一说,倒也明白皇上的用意。” “你被禁足了?”云睿惊讶抬头。 “也不晓得哥哥下朝之后有没有回府,如果本宫料想没错的话,皇上的圣旨应该快到车骑将军府了吧?”云水谣轻描淡写开口,却把云睿惊的一身冷汗。 他这是买通宫里人来的飞羽殿,若是让人知道,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而且接不到圣旨的罪过,也不是一般的小。 云睿离开之后,春桃一脸忧虑走过来,“娘娘,现在怎么办?” “没事。”云水谣昨晚接到秋意浓的密件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还说,她就快来了…… 鉴于魏边陲战势吃紧,魏无极终向龙辰轩提议,国书的事可以等一等,他要回魏救父于水火。 如此,龙辰轩不得已让方净言送上国书,且与苏若离一起将魏无极送出皇城。 城外十里亭,龙辰轩走下龙撵,与魏无极于亭内拜别。 整个过程苏若离都在场,她能感觉到龙辰轩几次暗示魏无极关于震雷镗的事,却被魏无极虚与委蛇的绕了过去。 最终,魏无极走,龙辰轩无比失望的坐在亭内,遥望着魏无极离开的方向,不时叹息。 “早知如此,魏无渊来那日朕便下令宰了他,何致震雷镗失手于人。”龙辰轩最懊恼的,就是震雷镗曾经就在他眼前出现过,而他没有珍惜。 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比别人更快一步把魏无渊送上西天! “震雷镗在宁少游身上,你杀魏无渊有什么用。”亭内,苏若离与龙辰轩想的则不同,倘若震雷镗真在君彦卿手里,说明什么? 说明君彦卿跟魏无极认识! 能跟魏无极认识又能从他手里要走震雷镗,那么君彦卿当是何等了不得的身份! “朕能只杀魏无渊么,当然是连宁少游一起杀。”龙辰轩不以为然。 身侧,苏若离白了他一眼,“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龙辰轩狠拍大腿,就是因为没用才后悔莫及! 见苏若离起身,龙辰轩下意识抬手,“你去哪儿?” “找沈醉。”她既然答应云水谣会插手郑月之事,便要想办法说服沈醉同意。 真的,她现在可怕自己私下里做什么事儿被沈醉知道后,会不明不白扣上背叛的帽子,打上叛徒的标签了。 “朕昨晚想去飞羽殿你不让,现在你想去国师府,你觉得朕会不会让你去?”龙辰轩紧抓着苏若离的手不放,幽怨开口。 于是苏若离便用实际行动教会龙辰轩一个道理。 叫板没错,但挨打也是真活该! 龙辰轩又一次被苏若离教训了。 后来,雷宇跟苏若离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真以为皇上打不过你吗? 苏若离在那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龙辰轩没有挡住苏若离回国师府的脚步,却有人挡住了她去见沈醉的脚步。 再见风洛尘,苏若离一时难以形容此刻心境。 从最开始撞破她阴萧战雄,到后来帮自己助攻顾如是,再到救自己于群殴乱打之中,她的大师兄每每出现,都是在她最危难的时候。 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到最后,都被亲切二字狠狠压了下去。 “大师兄!”看到那抹绛紫色身影立于眼前,苏若离想都没想的冲过去,一把抱住风洛尘脖颈,如一条八爪鱼般黏在他身上,拽都拽不下来。 好在风洛尘也没想拽她下来,由她胡闹够了才开口,“好久不见。” “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苏若离跳回到地面,抬起小脸,兴奋问道。 “原本只是经过,不想听到云睿之妻郑月被人害死的消息,便回了国师府,希望师傅能准许我查清此事。”风洛尘浅声抿唇,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字字珠玑。 听到这样的解释,苏若离懵逼了! 郑月,大师兄! 大师兄,郑月! “大师兄你跟郑月……什么时候的事?”苏若离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仙风道骨,清雅绝尘的大师兄口味儿居然辣么重! 怎么会是郑月,她为人妻暂且不论,她丑啊!可丑可丑了啊! 根本不配她家风华绝代的大师兄好么! 终于,在苏若离看来一向沉静如水的风洛尘朝她动了手,狠狠按住她的小脑袋,摇了好几下才将将说出话来,“你还可以再离谱一点么!” 接下来的闲谈里,苏若离方才了然,自己的大师兄不仅知道郑月之死,还知道孙武之死。 国师府后院,碧湖旁边,苏若离扭头看向风洛尘,“师兄你……该不是为了帮我才留下来的吧?” “师傅料想的不错,郑月之死若不出意外,便与国师府半点关系也无,一旦出现意外,你首当其冲。”风洛尘没有反驳苏若离的话,“师兄想替你未雨绸缪,这也是师傅的意思。” 苏若离一时感动,眼泪不禁在眶里打转儿,“师傅他老人家……真是为我操碎了心……” 风洛尘清眸顺着苏若离余光的方向,看到了立于后园拱门处的那抹素白长袍。 纯白的颜色,像极了盛放在天地间的雪莲,这是他初见沈醉时的感受,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跟真相的揭晓,这种感受愈渐消散,直至于无…… 第六百四十三章凶手就像一阵风 “师傅走了。”风洛尘任由苏若离哭了一阵,淡声开口。 这话就尴尬,苏若离抹了抹眼泪,“我这是真情流露!” “嗯,看出来了。”风洛尘不痛不痒的嗯了一声,越发让苏若离觉得脸颊发烫。 “咳咳,那什么,师兄查到什么了吗?”苏若离抬头看向风洛尘,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原本她还想说服沈醉让她插手郑月之事,现在看,她可以把那些恶心别人又恶心自己的话咽回去了。 “杀死郑月的凶手凭空消失,最有可能就是被化尸水灭的连骨头都不剩。”风洛尘转身迎向碧湖,有风自湖面来,吹起衣袂飘飘,人欲成仙。 苏若离点头,“我也这么想,只是化尸水也不是什么难求的东西,所以即便猜到是这个结果,也无从查起。” 风洛尘没开口,眸光落向粼粼湖面,他有自己的猜测,却不能与人道,连他的小师妹也不行…… 皇宫,九华殿。 虽然过了立春的时节,可这种冻人不冻地的日子最是难熬。 许多宫殿的暖炉不减反增,内务府为此还刻意派人过来多送了两个暖炉,翠枝照单全收,却是搁到九华殿一角,任由自己冻成狗也没敢点一个。 她就不明白了,自家主子不冷吗? 事实上,凤银黛真不冷,自打将母蛊寄于体内之后,凤银黛的身体发生很大改变,最明显的有两点,一是内力提升迅速,二是听觉愈渐敏锐。 她相信若哪日与苏若离交手,她再也不会被苏若离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或许,还能略胜一筹…… 此时的凤银黛正在桌边用膳,粥喝到一半,她忽似想到什么,招来翠枝,“听说皇上将云水谣禁足在飞羽殿了?” “嗯,有两三日了。”翠枝据实回禀。 凤银黛点头,“那春桃呢,可还能随意走动?” “她倒是可以……娘娘,娘娘您是想……”翠枝点头之余,惊讶抬头。 “起初本宫觉得叶染修让本宫杀了郑月,是想嫁祸给云水谣,本宫也乐得其成,那个女人看上去就是个不识好歹的,可本宫这两日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可以有更好的结局。”凤银黛拿起桌边拭巾,抹了抹嘴角,站起身。 “什么结局?”翠枝不解。 “一石二鸟。”凤银黛浅步走向藏有黑罐的木柜,伸手打开。 翠枝摇头,完全听不懂。 “作为局外人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郑月是苏若离杀掉之后赖在云水谣头上的?”凤银黛捧着黑罐,走回到桌边。 “娘娘不是说云水谣去天牢探监是帮了苏若离吗?她应该不会恩将仇报吧!”翠枝不以为然。 “恩将仇报?她们所属派系不同,想要对方死是人之常情,至于云水谣为什么会去天牢,你没听说龙辰轩在此之前去过两次飞羽殿么!”凤银黛嗤之以鼻。 “可奴婢还是觉得牵强……”翠枝嚅嚅开口。 “的确牵强,但若云水谣死了,这件事就会变得十分明朗。”凤银黛搁好黑罐,慢慢打开。 见翠枝一时没反应过来,凤银黛索性继续道,“苏若离先杀死郑月,又制造云水谣在飞羽殿内自尽的戏码,如此一来,她既除掉宫里的眼中钉,又重创了武将中的领头羊。” “云水谣怎么会在飞羽殿内自尽……”翠枝噎了下喉咙,一脸茫然。 凤银黛自怀里取出一个绿色瓷瓶,打开时,熟悉的气味使得翠枝不禁抖了抖身子,即便用过很多次,可在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恐惧。 “云水谣当然不会是自尽,本宫亦有办法让所有人看出所谓‘自尽’不过是凶手制造的假象。”凤银黛将瓷瓶里的液体汩汩倒进黑罐里,墨绿色烟雾霎时腾起,难闻的气味儿瞬间充斥在整个屋子里。 翠枝惊恐不已,“娘娘,它们可都是你的心血!” “母蛊入体,幼蛊自母蛊体内孕育借本宫之躯成长,本宫若想驱使蛊虫,随时都可以在体内召出,这些……则变得毫无用处,若继续留着恐生祸端。”对于自己以血养大的蛊虫,凤银黛灭的毫无怜惜。 看着那些在化尸水下挣扎的蛊虫,翠枝身体一阵恶寒,莫名的,她竟觉得这些蛊虫的下场,或许就是自己未来的下场。 慢慢的,翠枝的视线从那个黑色罐子移到了凤银黛的身上,她终于醒悟,从前那个虽然严苛却心存善念的大小姐已经不在了,眼前这位,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有她在的地方,便是地狱…… 自上次在锦鸾宫差点儿让苏若离毒死,又在风洛尘那儿吃了瘪,君彦卿这几日心情很不美丽,以致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长一段时间没出门。 这会儿,君彦卿正在喝酒,桌前摆的皆是美味。 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怎么调节他不知道,但在君彦卿看来,没有什么事儿是三五顿暴饮暴食解决不了的。 倏然,窗棂微动,待他抬眸,对面已然坐稳一人。 “你没走?”君彦卿将将开口便在心里抽了自己两个巴掌,他是打算老死都不跟眼前这厮说话的。 风洛尘眉目清冷,眸波微动,“郑月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君彦卿懒理风洛尘,自顾仰头饮酒,伸手夹菜。 见其不语,风洛尘垂眸拿起筷子,拨了拨盘里的水晶饺子,“凰氏一族在江湖上已经成了传说,但不代表世人对凰氏一族的族人没有渴望,你说,倘若凰氏一族族人尚存的消息传到江湖上,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你想同门相残?”君彦卿喷酒扭头,恨声低吼。 “知道你是谁的人也不只有我一个,不是么?”风洛尘丝毫不掩杀自己的动机,没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你跟苏若离真的只是师兄妹?你们是亲兄妹啊你们!”君彦卿终于明白一句话,谁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分明一个更比一个黑! 第六百四十四章跟我没关系就行了 尤其是从国师府里出来的人,麻痹之前苏若离就以‘毒人’作要挟! “是不是你干的?”风洛尘肃然抿唇,眸色如冰。 “不是……”见风洛尘的眸子一直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君彦卿撂下酒壶,眼中轻蔑之意尽显,“她也配!” 风洛尘沉默片刻,“但种种迹象表明,不管是郑月还是楚馆里的柔儿,她们的死似乎都与蛊虫有关。” “跟什么有关我不知道,跟我没关就行了,现在,请你走!”君彦卿不想看到风洛尘,除非把震雷镗还他,但这个可能性几乎不可能。 风洛尘思忖片刻后,搁下竹筷,“这件事关乎到若离,我已经在沈醉面前请缨,务必查清此案。” 君彦卿眼睛盯着桌上美食,一只手夹菜,另一只手指了指窗口。 风洛尘终是起身,瞬息消失在房间里。 直至确定风洛尘走远,君彦卿手里的筷子方才停了下来,眸色渐沉。 堂主同时将凤染修跟云水谣派到皇城,便注定有主有次,原本连他都觉得堂主会把宝押在云水谣身上,却不想云水谣出现失误,竟去天牢里看了孙武,反倒是凤染修的计谋更得堂主认可。 而今,云水谣被凤染修算计在整个局里,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更遑论已经得到堂主的认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说,凤染修这个人,当真不能小觑…… 倏然,窗棂再动。 君彦卿手中竹筷复起,夹了个水晶饺子搁到嘴里嚼,“香。” “副堂主,属下有一事不明!”来者一身青衣,外披黑色长袍,孑然而立时身上煞气足以让周遭的空气降至冰点。 “堂主已经将你编到风洛尘手下,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他,干嘛找本副堂主?”君彦卿瞄了眼站在对面之人,微挑眉梢,眼角泪痣愈渐殷红。 “意浓不明白的是,副堂主何以让凤染修对自己人下手?他不知道云水谣也是神沐堂的么!”相比风洛尘,秋意浓的态度很不友好,甚至尖锐。 “啧啧,你这说话的口吻本副堂主很不喜欢啊意浓!”不知道为什么,君彦卿忽然有种给人背黑锅的错觉。 “副堂主的作法,意浓亦是不敢苟同!”如君彦卿所说,秋意浓都不在君彦卿手底下混了,自然也不必跟他太过客气,尤其她现在还在气头儿上。 “得,那咱现在不说你的态度,就说事儿,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凤染修对自己人下手?”君彦卿挑眉,不以为然。 “郑月之死明显是冲着云水谣去的,这件事往轻了说,云水谣被龙辰轩打入冷宫,往重了说云水谣会死!”秋意浓的语气十分尖锐,甚至冷戾。 “云水谣帮过龙辰轩,以龙辰轩的人品还不致于想要她的命吧。”君彦卿呶呶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我说的不是龙辰轩想要云水谣的命,而是凤染修!”秋意浓没给君彦卿反驳的机会,“只要云水谣一死,所有证据都会指向苏若离,借时这件事对大周朝文武百官又是一场浩劫,这不正是堂主派凤染修到皇城的目的么!” 君彦卿承认,他没把事情想的这么深远,之前凤染修跟他解释的时候,只说此计针对云水谣,让龙辰轩疏远云水谣进而惹武将不满,离间他们之间的信任度。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本副堂主没做过,也没让凤染修做过。”君彦卿之所以不承认,皆因堂主指示,事情了结之前,不得让右副堂主及手下知情。 秋意浓很清楚君彦卿的为人,神沐堂的这位副堂主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吊儿郎当,却从来都是敢作敢当。 彼此僵持片刻,秋意浓终是压制住火气,“意浓也曾是左副堂主手下,副堂主若念及主仆旧情,便莫要对云水谣下重手,抛开她是神沐堂的人之外,她还是我的妹妹,比亲妹妹还亲。” 君彦卿点头,“同门不得相残,这条门规本副堂主一直记得。” 秋意浓目露感激之色,深施一礼后,跃窗而去。 房间里再次静了下来,君彦卿缓手握起酒杯,他在想凤染修会不会真将云水谣当作一枚死棋,想来想去,觉得不会。 堂主同意他将云水谣扯入棋局,却没允许他残害同门…… 郑月死后的第三日,由郑家发丧且埋入了郑氏一族的墓地。 出殡时云睿来过,却被傅金花乱棍打出府外。 这一日,醉仙楼的外面停了一辆很是华贵的马车,自车上被人搀扶着走下一位老者,有眼尖的过路人认出,此老者乃闲王龙朝夕。 而在三楼雅间里等着他的,便是郑氏一族的当家人,郑潭。 如果不是郑月之死,这世间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相识,更遑论还有那么深的交情。 “草民叩见闲王……”见龙朝夕走进雅间,郑潭当下起身,未叩拜便被其拦了下来。 “你都这么老了,这一拜再起不来可怎么办。”龙朝夕没有揶揄的意思,是真怕郑潭闪了老腰。 此刻房门已闭,外面有下人护着门口,连醉仙楼的屋顶都有龙朝夕带来的暗卫守着。 “起不来便起不来,女儿没了,草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郑潭开口间见龙朝夕抬手示意他落座,便也不矫情,坐到对面。 四目相视,二人皆是感慨,“你我上次同坐,是何时?” “三十几年了。”到底有三十几年,他们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龙朝夕感慨万端,“是呵,若非你女儿出事,我们只怕今生再难坐到一起……你别误会,本王可没有那个意思。” “世事难料,草民那日也是逼于无奈,才会把王爷抬出来压一压那个云睿。”郑潭面露歉疚之色,低声开口。 “还好,本王的面子尚还有些用处。”龙朝夕苦笑两声,“本王总觉得这乱世再与你我无关,却没想到会牵连到你的女儿,喝酒。” 第六百四十五章随你愿意就好 “喝。”今日少年明日老,谁的昨天不鲜衣怒马,仗剑风流。 谁又能想得到,眼前坐着的两位老者在当年,又是何等的叱咤风云,睥睨九州! 当年龙御麾下有三将,主文者秋云霆,也就是秋意浓的爷爷。 主武者尉迟宣,主财者上官玉。 而在传说中的那个年代,郑潭是唯一可以与上官玉媲美的商界奇才,龙朝夕亦不会比秋云霆差! 奈何他们跟错了人,而跟错的那个人却在与龙御的明争暗斗中输了,一败如水。 别问龙朝夕为何会选错人,那时的龙御,也就是他的叔父亦是前蜀的一位将军且未起叛逆之心,他们所侍乃同一位君王。 “这些年,我缩起头来当乌龟情有可原,你为何?”烈酒入腹,烧起郑潭心底那份封存已久的悲怆。 龙朝夕苦笑,“忠仆不侍二主。” “呵,所以后来即便龙御有心招揽,你还是当着龙御的面让他封了你一个闲王?”郑潭提起酒壶,倒满酒。 “没有,本王当初去找叔父,是求死。”龙朝夕有些浑浊的眼底,掠过一抹决然,亦如当年。 郑潭手微顿,抬头。 “叔父不准,亦不准本王自行了结,当时他拿你们的命要挟我,闲王就是这么来的。”龙朝夕抬手,饮尽杯中烈酒,“这些年,本王一直有愧……” “没想到……”郑潭握着酒壶的手狠狠攥紧,“你受委屈了。” “受委屈的不是你我,是那个人。”龙朝夕仰头,硬是将眼角的湿润逼退。 郑潭点头,“时至今日,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放弃!如果他能坚持,那这天下还是……”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本王不明白,你还不明白么?”龙朝夕苦笑。 “公主?”郑潭愕然不已,“不可能!她是大蜀的公主,怎么可能……” “本王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毕竟傅金花在你身边呆了那么些年……”龙朝夕干了杯中酒,“说起金花,她的性子可是一点儿都没变……也不知道她那大嗓门儿你是怎么忍过来的。” “当年……当年……”郑潭低下头,不些不敢直面龙朝夕。 “当年是她自请公主嫁给你,现在看,她选的没错,若当年她嫁给本王,我可没钱把她养那么胖。”龙朝夕笑了笑,“知道这些事的人已经一个个的离我们而去,眼下这皇城,也只有你我能聊上一聊,只是……” “只是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们也老了,草民不求其他,只求替女儿讨个公道,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王爷尚且未插一根手指头,草民自然不会越雷池,再说也没有那个本事。”郑潭自嘲道。 龙朝夕点头,“也委屈你了……” 他们聊的不是很久,郑潭结了账,且将龙朝夕送上马车方才坐进自己的轿子。 随着轿子的摇摆,郑潭无力靠在身后的檀香木板上,渐渐沉睡。 梦很短,却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而且,他梦到了那个人…… 回府的马车在经过深巷的时候被人截住,龙朝夕命人退下,由着那黑衣人走进车厢。 看着被黑衣人递过来的令牌,龙朝夕只瞅了两眼,并没有伸手去接,“拒绝神沐堂,是不是很快就会见阎王?” “堂主有令,随闲王自愿。”黑衣人肃声开口。 龙朝夕点头,“那本王不愿意。” 黑衣人果然没有为难龙朝夕,瞬息消失在车厢里…… 楚馆,锦瑟居。 苏若离在跟楚林琅做假设。 假设赵柔是荷香杀的,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何事发当晚卯宿儿没有看到任何外来人进出,亦能解释赵柔为什么没有挣扎。 因为是熟人,她根本没做任何防范。 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动机。 楚林琅断定荷香绝对不会因为赵柔拒绝孙武令自己受苦,迁怒赵柔,荷香不是那样的姑娘! “没有动机,并不代表不能杀人。”苏若离端正神色,肃然开口。 楚林琅不解,美眸凝蹙。 “你忘了龙皓北是怎么死的?”苏若离抿唇,神色肃然。 楚林琅该是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此番想起,竟觉得是很久远的事。 “他疯了,自己跑到校场上把他母亲对蓉妃干的那些龌龊事儿和盘托出,之后喷血暴毙。”楚林琅将将回忆了一下,淡声道。 “是蛊虫。”苏若离下意识朝楚林琅凑了凑,“传音蛊。” 楚林琅恍然,“你的意思是荷香中了传音蛊?” “也未必就是传音蛊,操纵受蛊者做违背心意之事的蛊虫简直不要太多,如果你能确定荷香没有杀赵柔的动机,那么她就一定是因为种了蛊毒。”苏若离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出这种可能。 “还有,能让一个与郑月毫无关系的乞丐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下手,丝毫不在乎退路,也只有蛊虫才能办到。”苏若离沉声开口,“所以我怀疑这两件凶杀案的幕后主谋,是同一个人,一个会饲养蛊虫的人。” “会不会是当年陷害龙皓北的人?”楚林琅低声道。 苏若离摇头,“不知道,也无从查起。” 楚林琅闻声,眼中闪过一抹无助,“那就是没有办法了?” “也不是,既然凶手用蛊虫行凶,那我们至少可以做到未雨绸缪,运气好的话,可以反追踪。”苏若离曾对巫蛊之术有所涉猎,但并不是特别精,因为她觉得那些手段太过残忍,而且对自身损害特别大。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是正道。 “怎么未雨绸缪?我们甚至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再出手,就算出手,又会对付谁。”楚林琅毫无头绪。 苏若离亦愁眉不展的坐到对面,双手环胸。 第六百四十六章书都端反了 桌案上的茶壶被秋水换了一壶又一壶,苏若离与楚林琅就这么临面而坐,彼此谁也不吭声。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苏若离与楚林琅几乎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深夜,皇宫。 飞羽殿内烛灯微亮,熏香袅袅。 云水谣静默倚在贵妃椅上,翻看书卷,矮桌上摆放着春桃刚刚从御膳房里端过来的参粥,还冒着热气。 她虽被禁足,但外面的事也听说不少,案子一直没有进展,那个凶手也一直没有露面。 所以那夜苏若离说帮她,应该是骗她的吧! 尤其是这两日静下心来想一想,除了苏若离跟国师府,她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害她。 “书都端反了。”清绝的声音陡然响起,云水谣闻声抬眸,便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凝重的容颜瞬间融化,云水谣撇掉手里书卷站起来,樱唇勾起深深的笑意,“意浓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出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来。”秋意浓自君彦卿那里兴师问罪之后,直接进了皇宫。 云水谣脸色一僵,呶呶嘴,“也没出多大事儿,人又不是我杀的。” “你说人不是你杀的,也得有人相信才行。”秋意浓上前之时,云水谣已然走过来,拉她一起坐到翡翠方桌旁边。 “没人相信又怎样,他们没有证据,龙辰轩总不会因为那些模棱两可的指控就降我的罪,他答应过我,会保我周全。”云水谣也就嘴硬,若她真不担心,便不会连书都拿反了。 虽然没在君彦卿那里得到证实,秋意浓却打从心里相信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凤染修,但在未查清之前她不能跟云水谣说,怕她多想,亦怕她冲动。 而且这些都是她的猜想,根本没有证据。 “我问你,孙武的事你为什么要去天牢探监?”事发之后风洛尘曾向她问过这件事,虽然只是轻描淡写,但秋意浓知道,此事必惊动堂主了,且堂主对云水谣的作法应该很不满意。 “因为龙辰轩过来求我,他还说不管以后胜负与否,只要我答应他,他就会保我安然。”云水谣觉得这样的生意划算,“我觉得他没说谎,而且你看,现在就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秋意浓有些无语,长叹口气,“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帮你,信他?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活,怎么保你!” 见秋意浓有些激动,云水谣抬手倒了杯茶,推过去,“当年事发时他还小,所以……” “与当年的事无关。”秋意浓冷声截断,尔后神色些许舒缓的拉起云水谣的手, “如果你只是云水谣,他凭着江山楼楼主的身份或许真能保你安然,可你不是,你是神沐堂的人,终将站在他的对立面,你根本不该把希望放在他身上,懂吗?” “我也没有真想让他保我,我只是想若我帮了他,他至少也会心存感激,日后我在他面前说的话,他多少都能听进去一些……”云水谣嚅嚅开口。 秋意浓明白云水谣的想法,她是真将堂主的命令放在心里,循序渐进的想要拉近龙辰轩,牵制苏若离。 但是现在,因为郑月的事,云睿被闲王跟郑潭一并盯上,就算这件事到最后查清与云睿无关,他的名声跟在朝堂上的地位也会受到冲击,如此一来,云水谣在宫中就会变得极为尴尬。 确切说,郑月之死,便是断了云水谣入宫的意义! 秋意浓愈想愈心寒,那么就意味着,云水谣将成为一枚弃子! “姐姐?”见秋意浓沉默,云水谣反拉住她的手,“我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鲁莽行事。” “凤银黛有没有找你麻烦?”秋意浓压制住心底的恐慌,抬眸,忧虑问道。 “没有,我自入宫只与她见过一面,还呛了她两句,之后就再没见到,听说她过的还挺消停的,净天呆在九华殿里,很少出来走动,所以姐姐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哪是疯了,那是傻了。”云水谣挑眉道。 “苏若离呢?”秋意浓暗自舒了口气。 “她啊,倒是见过几次,最后一次她还答应,会帮我查出真凶,不过我觉得她可没那么好心,贼喊捉贼。”云水谣无意中,说出自己的心思。 秋意浓听出云水谣言外之意,不免叹息,“你怀疑郑月是她杀的?” 云水谣顾左右而言他,把茶杯端到秋意浓面前。 “也难怪,你自小没在这深宫候宅里长大,当然想不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秋意浓不作解释,只嘱咐云水谣莫轻举妄动,郑月之死她必会查个清楚。 如果在此之前,秋意浓还担心云水谣的安危,那么在听到苏若离对云水谣的承诺后,多了几分安然…… 冰凉的夜,月色清幽。 皇城西南的郑府,郑潭在后园凉亭里找到了傅金花。 那时傅金花睡着了,他便将身上的披风覆在自己夫人身上。 白日里与闲王一番畅谈让他想起诸多往事,此刻坐在亭内石凳上,他默声注视着自己的夫人,心思百转千回。 他怎么就忘了,自己的夫人,当年可是前蜀长公主花想容的贴身婢女。 花想容,那是一个时代的象征。 那是大蜀王朝里所有男人的梦想,她倾城绝艳,她芳华无双,她拥有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本领。 她是那个人一生挚爱,亦是龙御心心念念之人。 第六百四十七章战死沙场 若她是男儿身,便不会有后来的大周王朝。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本王不明白,你还不明白么……’ 龙朝夕的话言犹在耳,郑潭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凉亭里,傅金花似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起身揉了揉眼睛。 “跟闲王见面之后又去铺子里转了一圈儿,才回来。”郑潭隐忍住心底的疑惑,浅声开口。 “哦,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傅金花起身时拿起石案上郑月小时候的衣服,上面泪水未干。 眼见傅金花欲走出凉亭,郑潭忽然开口,“长公主喜欢的……到底是谁?” 该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 傅金花动作陡停,身体好似石雕般僵直在原地。 许久后,缓慢转身,“你说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到最后赢的会是龙御,那时我们有能力一战,完全可以一战的!”郑潭已老,他不想也没有能力走进这乱世棋局,可当年他是有机会赢了上官玉,赢了那一盘棋! 傅金花表情瞬间惊恐,大步过去堵住郑潭的嘴,“死老头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不相信长公主已死,你私下里派人去找的事我都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郑潭既是说了,便想要说个彻底。 傅金花愣住,片刻后,悲怆不已,眼泪亦跟着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你我都这把年纪,就算当年长公主没死,这会儿也该寿终正寝了。” “当年我们能赢的,为什么侯爷……那个人突然就放弃了,为什么?”若非龙朝夕一语破的,他从未想过儿女情长这四个字! “你……你跟候爷谈到那个人了?”傅金花眼中愕然骤深,“你知不知道,那是禁忌!” “那是龙御的禁忌。”郑潭苍老容颜闪过一抹绝决,对龙御的怨恨,他从未停过。 傅金花终是叹息,“你还是不甘心吧?” “我只是替那个人不甘心。”郑潭则良主而侍,一生无悔,他不惧生死,却恨那个人死的不值。 “有什么不甘的,那个人的一生在乎功名利禄?他在乎的,只有一人心。”傅金花已经记不清她该是有多久没与自己的夫君提及那段过往的岁月了,好似自龙御登基之后,他们彼此便讳莫如深,谁也没再多说一个字。 “是长公主让那个人放弃的?”郑潭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但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解释。 傅金花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皇上将长公主赐给龙御的时候,长公子哭了一个晚上,后来又以患病为由拒绝下嫁龙府……就在……那人战死城门的前一晚,长公主偷偷去了他的府邸……” “红颜祸水!” 郑潭恨声低吼,不想傅金花的连环巴掌猛扇过来,“你懂个屁!长公主的苦又有谁能明白!” 见郑潭只低头不说话,拳头搭在石台上攥的咯咯响,傅金花有些心软,“时过境迁,那些事已经离我们太远了,倒是现在,咱们的女儿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找到真凶,那个云睿,我也要弄死他!” “这件事闲王已经答应我,只要他活着,便不会让云睿好过,他若死,也会带着云睿一起死。”郑潭强自隐忍住心底悲恸,浅声开口。 傅金花点头,“龙朝夕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是呵,当年你若嫁给他就好了。”郑潭越发低头,苦涩开口。 “他不及你,我从来没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傅金花知道多年后再提那个人,郑潭心情一定不会很好,她亦无从安慰,便转身独自离开了。 听到傅金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郑潭终是抬头,眼底有泪掉下来。 忽尔,寒风掠过,一抹黑色身影出现在郑潭面前,且向他递过去一块牌子。 这不是一块普通的腰牌,而是神沐堂特制的黑金令牌。 “如果我不收,是不是马上就要去见阎王?”郑潭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令牌,面色无波,神色冰冷。 “堂主有令,随郑老自愿。”黑衣人肃声开口。 “那我不愿意。”郑潭甚至没多看那块令牌一眼,起身绕过黑衣人。 要说这个黑衣人内心也是崩溃的,想这中原五国乃至整个天下,有谁不对神沐堂的牌子趋之若鹜,梦寐以求,不想今日他连发两张,都被无情驳回…… 夜深且静,丑时更声响起,锦鸾宫里的灯火却仍亮着。 苏若离用罢晚膳回了趟国师府,回来之后便将紫鹃遣去房里休息,自己则在内室开始研究。 对付蛊虫只有两种办法,以虫攻虫,这种方法不可行的原因在于饲养蛊虫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没有时间。 当务之急,是先要配出一种可以拦截蛊虫的毒药,救人要紧! 此刻翡翠方桌上,五十几种药材摆在苏若离面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做工极为精致的天平。 苏若离将所需药材搁到天平一端,细心称量,之后将药材搁到捣药罐里。 她不确定对方用的是什么级别的蛊虫,所以她配的药材必须足够强大才能避免接下来的悲剧发生。 在楚馆的时候,苏若离与楚林琅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如果凶手再出招,对象很有可能是云水谣…… 桌边,苏若离正将三根紫叶草搁到天平上,弯着老腰慢慢增减少秤砣的重量。 倏的,本能驱使苏若离回头! 第六百四十八章太极弓可不可以给我 于是她看到了一抹艳红色的身影! 苏若离没有尖叫,没有咆哮,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而是默默回头,将天平上的紫叶草称好之后搁到药罐里。 她觉得这是幻觉,因为长久以来对君彦卿的厌恶跟莫名的恐惧和困惑,所以她有这样的幻觉也是可以理解的。 “做人还是不要太刻薄比较好,你这样无视我,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君彦卿不知道啊,他不知道苏若离其实根本没把他当真人看,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一刻,苏若离愣住了,不过看上去仍然很淡定。 但可但,倘若灵魂可以物化,君彦卿一定会从苏若离的头顶看到一抹白色灵魂七扭八歪飞升的壮观场面。 她吓死了好吧! 吓的连尖叫都忘记了好吧! 试想这样的一个场景,静谧黑夜,你独自一人无比专注的坐在房间里看书,忽然就有那么一个人不声不响的站在你背后,还是个穿红衣服的,谁敢说不怕你站出来,老娘绝逼不打死你。 “给老娘送震雷镗来了?”苏若离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想让君彦卿看到自己瞬间惨白脸色。 “除了震雷镗,你就不兴说点儿别的?”君彦卿觉得苏若离对他过于无情了。 “太极弓能不能给我?”苏若离十分听话的转了话题。 “你可以闭嘴了。”君彦卿脸上仅有的笑容消失殆尽,“苏若离,我对你很失望。” 听到‘失望’二字,苏若离撂下手里药材,无比严肃的转身,面向君彦卿,“我已经对你绝望了。” 君彦卿狠狠吸了口气,“所以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呗?” “也不是。”苏若离转回身,继续配药,“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是谁的话……” “那就是不能说了呗!”君彦卿凑到苏若离身边,狭长美眸落在那些药材上,不禁蹙眉。 意识到危险,苏若离二话没说,立时将药罐儿里的药材呼啦叩在桌面,之后扭头,目光冷冽,“你在看什么?” “你在做什么?”君彦卿丝毫不避讳自己视线所在,伸手就要掀药罐。 “我干什么有必要告诉你么!”苏若离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君彦卿是个大人物,依照她的秉性,面对这样的大人物,她卑个躬屈个膝啥才对,才正常。 但对面是君彦卿,她就真的做不来。 真的,太极弓的事儿对她打击太大了…… 君彦卿见苏若离捂的紧,也不强求,“为兄过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关于震雷镗的。” “不想听。”苏若离已经很绝望了,不想更绝望。 “你可别后悔。”君彦卿挑眉,一副欲走的样子蹭到窗口,“不听我可走了,我这一走你可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苏若离强忍着不回头,叩在药罐上的手下意识动了动,内心无比挣扎。 “真走了我!”君彦卿跃跃欲试道。 “好吧你说,震雷镗在谁手里?”苏若离败了,扭头看向君彦卿,一本正经问道。 “在谁手里我不知道,但肯定不在我手里。”君彦卿音落一刻,苏若离手底下的药罐瞬时撇了过来。 也就在这一刻,君彦卿看清了那罐子下面叩的,都是什么药材…… 郑月的案子依旧没什么进展,闲王这两日早朝每每都要奏上一本,本本奏的都是云睿德行有亏。 大到军营武训中的失误,小到随地小解影响军风。 事儿都不大,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精准,他这是要跟云睿死磕到底。 这奏折若是别人写的龙辰轩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偏偏是闲王。 龙朝夕虽无甚建树,但胜在资格够老,且还是自己的堂叔,如此一来,这个面子龙辰轩还是要给的。 于是这段时间云睿过的很凄惨,时不时被削减俸禄,这不今日早朝下来,他的官衔也生生给降了一等。 而今在朝堂上,云睿依旧是羊,只不过是从武将中的领头羊沦落到了待宰羔羊。 御书房里,龙辰轩关起门将雷宇唤了出来。 莫说龙辰轩,连雷宇都觉得云睿上辈子一定是抱闲王家的孩子跳过井,这辈子才会让闲王盯这么紧。 龙辰轩则不以为然,抱也是抱郑潭家的孩子。 “寒阡陌那里什么消息?”龙辰轩不在乎云睿,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云睿成为武将的领头羊,人选他有,只是时势没来得及让他把这个人推出来。 “回主人,寒阡陌说闲王与郑潭之间就早些年有过几面之缘,缘于茶道。”雷宇据实回答。 龙辰轩动了动眉梢,印象中自己那位堂叔倒是对茶道颇有研究。 “寒阡陌还说郑潭的确深谙茶道,是个中翘楚。”对于闲王跟郑潭的关系,寒阡陌所查,仅此两句。 见龙辰轩不说话,雷宇继续道,“齐魏边陲的仗打完了。” “这么快?”龙辰轩讶异抬头,“没想到魏无极还有这样的本事。” “听寒阡陌的意思,好像跟魏无极无关,是神沐堂。” 当神沐堂三个字落下来的时候,龙辰轩手中狼毫微顿,神色瞬间凝重,“消息可靠?” 雷宇重重点头。 龙辰轩沉默,片刻后像是想起什么,“红尘轩近段时间可有动作?” “没有,他们涉猎的范围亦不在朝堂,而且每笔生意都会照旧给江山楼抽一成纯利,不过红尘轩发展极快,暗线已经发展到余下四国。”雷宇据实道。 “红尘轩……”龙辰轩搁下手中狼毫,身体缓慢靠在龙椅上,“倘若江山楼并了红尘轩,可否与神沐堂扛上一扛?” 对于这个问题,雷宇的回答是,眼观鼻鼻观心。 他权当自己没听见。 龙辰轩瞥了眼雷宇,长叹口气。 即便江山楼在大周站稳了脚跟,又渗透余下四国十几年,其规模跟威望却还是不能与神沐堂相提并论。 第六百四十九章一箭双雕的计划 一直以来,龙辰轩都想知道神沐堂的堂主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 然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所知道的,与十几年前知道的,并没有不同…… 临都军营的校场营帐内,灯火复燃。 凤染修猛然起身,见来者,略有些惊讶。 只见矮桌对面,那抹红色锦衣在烛光的映衬下愈发艳红如火,与红裳匹配的,是君彦卿眼角那枚泪痣,殷红如血,且似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看一眼便再也无法移开,为之坠落地狱亦甘之如饴。 此时的君彦卿已然坐到矮桌前的竹椅上,双腿交叠,身姿慵懒,玉白手指随意捡起桌上的兵书,翻开几页后甚觉无趣便又扔了回去。 待其抬眸,凤染修已至近前,恭敬立于身侧。 君彦卿不开口,凤染修便不多言,因为他不确定君彦卿的意图,话说多了反而累赘。 “郑月之死是你干的?”君彦卿微抬下颚,狭长眸子斜睨向凤染修。 “不是。”凤染修摇头之际补充道,“是属下吩咐凤银黛干的。” 凤染修很清楚眼前之人的本事跟在神沐堂的地位,便也收起平日里的小聪明,字字句句,全无欺瞒。 “猜到了。”君彦卿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凤染修脸上移开,“你不觉你这件事做的过于唐突了么?” “郑月之死直接波及到云睿,云睿又是武将中的领头羊,他弱,便意味着龙辰轩在朝中的势力弱,这便是属下的目的。”凤染修的解释,正是堂主派他来皇城的用意,所以这句话听起来没毛病。 君彦卿点了点头,“杀郑月这件事没错,本副堂主不明白的是,杀郑月可以有很多种办法,你为何要让凤银黛出手?尤其在凤银黛才用蛊虫杀了赵柔,你这么快让她用同样的方法去杀郑月,很容易会让人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你这样……于凤银黛而言,十分危险。” 凤染修料到君彦卿会有此一问,“姐姐在后宫已经是个被人遗忘的存在,而且她养蛊的手段也已经精纯到无需借助外力,就算有人查到是蛊虫作案,也定然不会查到姐姐身上,何况蛊虫在皇城少见,那些人未必会查到是蛊虫……” “你小看那些人了,莫说风洛尘跟秋意浓意料到是蛊虫,连苏若离都猜到行凶者是利用蛊虫接近赵柔跟郑月,她甚至已经开始反击,本副堂主之前走了一趟锦鸾宫,她正在配制扰乱蛊虫神经的药粉。” 想到苏若离,君彦卿暗自伤神,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那么大的药罐砸过来,若砸中的话,他岂不要破相了! “好在姐姐近日没有动作,否则……”凤染修佯装惊讶,而后蹙眉,“这件事被右副堂主知道有什么关系,还有秋意浓,她也是神沐堂的人吧?” 君彦卿狭长美眸倏然上挑,看向凤染修,“说啊,继续往下说啊!” 感受到来自君彦卿眼中的压迫,凤染修默默站在那里,缄默不语,垂首不言。 “你怎么不说说,你明知云水谣是神沐堂的人,却半点顾虑也无的杀了郑月!这件事你利用了云水谣,而云水谣跟秋意浓交好的事整个神沐堂的人都知道,你觉得如果让秋意浓知道是你授意凤银黛杀了郑月,嫁祸给云水谣,她会怎样?” 凤染修脸色微白,“还请左副堂主明鉴,属下一切都是为了神沐堂,为了堂主。” “你当然是为了堂主,否则堂主也不会让我替你隐瞒。”君彦卿音色渐冷,他自来不喜欢凤染修这个人,但也不似风洛尘那般厌烦。 诚然凤染修阴险了些,好在脑子够用,抛开云水谣的身份,凤染修的每步计划都还可圈可点。 见凤染修不语,君彦卿吁了口气,“凤银黛养蛊的本事已经得到堂主跟古婆婆的认可,依照堂主的意思,神沐堂正值用人之际,这种人才不可或缺,无论如何,你要保住你那位姐姐,她已经是半只脚踏进神沐堂的人了。” “属下感念堂主大恩!”凤染修闻声,扑通跪到了地上。 君彦卿朝凤染修抬了抬手,而后起身准备离开。 “染修恭送副堂主。”凤染修自地面站起来,双手拱拳。 不想君彦卿突然止步,“记着,云水谣是神沐堂的人,亦是右副堂主那边的人,我不管你的计划到最后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结果,云水谣不能出事。” “属下谨记。”凤染修没有半点含糊,声音铿锵。 直至那抹艳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营帐里,凤染修紧绷的心神方才松弛下来。 他缓慢走回到矮桌,力气好似被抽空一样堆坐在竹椅上。 凤银黛被古婆婆看中这件事他早就知晓,应该说从他来到皇城那一刻,便听到了风声。 可是不行啊,在他眼里,凤银黛的半只脚已然踏入阎王殿。 所以他不想,也不可能让凤银黛顺利进入神沐堂。 再说云水谣,秋意浓的背景跟她在堂主心目中的位置,注定自己不能明目张胆对付她,但当年受的那些屈辱也不好就这么算了,所以对不起,他只能朝云水谣下手。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能让这两件事完美融合呢? 办法有一个,就是诱导凤银黛杀了云水谣。 如此一来,莫说堂主愿不愿意,秋意浓是绝对不会让凤银黛进入神沐堂,更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多好的计划呵,一箭双雕! 尤其是这个计划就要成功了。 就在昨日,秦衡带来消息,说是凤银黛已经有向云水谣动手的心思了。 秦衡提议阻止时被他劝阻了,如果说他想让凤银黛死的原因绝大部分是因为当年旧事,还有一小部分,是他想让秦衡,只对他一个人忠心。 灯火骤熄,凤染修却没有回到床上。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的母亲…… 差不多两天两夜,苏若离都把自己关在锦鸾宫里配制药粉,除了紫鹃定时送来一日三餐,她不许任何人进来,也谁都不见。 第六百五十章辨别味道 第三日夜,龙辰轩终是忍不住敲响内室房门,给出的理由是他查出郑月之案的关键了! 于是房门开启,一股异常刺鼻的味道扑涌而来。 “什么味儿!”龙辰轩下意识扭头要走,却被苏若离拦下来且把门关的死死,还上了栓。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苏若离抬头说话时,龙辰轩方才看到,苏若离鼻孔里竟然塞着东西,形象全无啊! “臭味儿,你还记得之前番邦进贡的水果里有一种叫榴莲的吗,就是那个味儿!”龙辰轩想了一下,形容道。 苏若离恍然似的点点头,“那还真是臭……” 见苏若离走向内室中间的翡翠方桌,龙辰轩犹豫片刻,亦跟了过去。 看着满地的药材跟桌上罐子里装的各色粉末,龙辰轩傻眼了,“你在干什么?” “配药。”苏若离也不看龙辰轩,抬手抓起左边桌上放的药材,搁到天平上。 龙辰轩实在被那股充斥在空气中的臭味儿给熏的不行,直接拿起桌边拭巾,正要撕成条状堵住鼻孔的时候却被苏若离给拽了去,“你想干什么?” “堵上啊,不然这房里怎么呆?”龙辰轩理所当然道。 于是苏若离二话没说,直接把拭巾扔到地上,踩两脚,“你以为老娘把你放进来是做什么的,堵上……你堵上谁来帮我辨别味道!” 龙辰轩懵逼一样立在原地,半晌开口,“你嗅觉失灵了?” “没有啊,太臭了……咳咳……”苏若离下意识清咳两声,“我已经闻了两天两夜,嗅觉的确是有点儿……混乱了。” 龙辰轩默,自心里将苏若离的祖宗十八代挨个请出来问候一遍,脑子里亦想着若哪日能找到苏家祖坟,刨了也不错。 “你不想知道郑月之死的关键吗?”龙辰轩强忍盛怒,低声开口。 “说说看。”苏若离边配药,边问道。 “蛊虫,朕想过,只有被蛊虫操纵的人才会毫无动机杀人,荷香杀赵柔如此,郑月被乞丐化装成的菜农杀掉亦是如此。”龙辰轩见苏若离没有惊讶,甚至连头都没抬,些许失望,“对了,你在配什么药?” “可以令大多数蛊虫突然兴奋的药粉。”苏若离下意识道。 龙辰轩闻声后,再度沉默。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龙辰轩都在纠结一个问题,到底苏若离给自己开门是因为想知道郑月之死的关键,还是她刚巧缺个替她嗅药的? “来,闻闻,什么味儿?”当苏若离将刚刚制好的白色粉末端到龙辰轩鼻子下面时,答案昭然若揭。 龙辰轩一番艰难的心理建设之后,低下头,“很浓很浓菊花香味儿,有些刺鼻。” “刺鼻就不对。”苏若离拿回药罐子,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老天爷千万别让我找到那个凶手。” 龙辰轩揉了揉鼻尖,猛打两个喷嚏之后扭过头,“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会让老娘变成一个残忍的恶魔。”苏若离边搥药材,边回答道。 龙辰轩觉得根本不用那个凶手,苏若离现在就已经是个比较残忍的恶魔了。 “若让老娘逮到他,我会先用蘸着辣椒水的皮鞭抽他,把身上抽开花之后涂些蜂蜜,再把蚂蚁放出来……之后,我会亲手剔除他双腿跟手臂上的滑骨,这样他每一动作,就会清晰听到骨头相刺发出的咔嚓声。”苏若离说话时,搥着药材的手狠狠攥着,脑海里浮现的,皆是那夜在皇甫府看到的画面。 她看到皇甫逸南抱着赵柔且抚着她的小腹,哭了整整个一夜。 身侧,龙辰轩觉得房间里的味道好像不那么臭了,因为自他身上散出的寒气已经将臭味儿驱散。 “然后呢,我会把他放在蒸锅里,跟千年人参万年的灵芝一起煮,我要让他看着老娘亲自架柴。”苏若离说到一半儿看向龙辰轩,“知道为什么要加灵芝跟人参吗?” 龙辰轩无比僵硬的摇摇头,脸色煞白。 “我得吊着他的命。”苏若离收回视线,继续搥药,“再然后,我得让人替我烧一桶滚烫的开油,然后把他从蒸锅里拿出来,用长钉钉在木板上浇油,接着就该上钢刷了……” “可不可以不要说了,朕冷。”这一刻,龙辰轩突然祈祷老天爷还是别让苏若离把凶手找到了,那是恶魔? 那是变态啊! 苏若离果然不说了,但心里还在往下想。 “那个……萧君逸撤兵了。”眼见苏若离的眼珠子都开始泛起血色,龙辰轩当下转移话题。 苏若离狠狠舒了一口气,“魏无极本事不小呵!” “朕也以为是魏无极力挽狂澜,然而并不是,而是神沐堂的授意,萧君逸当是给了神沐堂的面子。”龙辰轩肃然开口。 这是苏若离第一次在龙辰轩嘴里听到神沐堂三个字,于是抬眸,佯装惊讶,“神沐堂是什么?” “你还记得朕当初为试探段翼而跟江山楼做过交易吗?”龙辰轩循序渐进开口。 见苏若离点头,龙辰轩继续道,“江山楼在中原武林的地位甚至比落霞山庄还高,但在神沐堂面前,则是小巫见大巫,神沐堂是独立于中原五国的存在,但却无处不在,即便是最强的齐国,也要给神沐堂堂主几分薄面。” 苏若离意会似的点点头,心里却道当初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大腿抱对了呢! “而问题的关键,在于神沐堂竟然会插手五国政事,这是之前没有过的。”龙辰轩眸色渐凝,“朕只希望神沐堂的手,不要过早探进我大周……” 苏若离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同情龙辰轩,神沐堂的手早就插到大周了好吧,而且他们还特别慧眼识珠的选择了沈醉。 一直以来,苏若离都把神沐堂跟沈醉联系在一起,她从来都没想过,即便还有人在坐山观虎斗,那个人会是神沐堂的堂主。 “再闻一下,什么味儿?”苏若离再次抬起药罐,狐疑问道。 这一次,龙辰轩闻到的只是淡淡的菊花香,而且也不是十分刺鼻。 药配成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无缘无故善良 看着苏若离眼中那股狠劲儿,龙辰轩想了又想之后,提醒她一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凶手杀死赵柔亦或郑月,都是有目的跟动机的,倘若我们能找到那个人,放长线钓大鱼岂不更好?” 苏若离的反应就两个字。 呵呵! “朕以为我们要从大局出发……” “从大局出发是你的事,老娘没那么高的节操,他杀了我的人,就该承受我给他安排的结局。”苏若离收好刚刚配制好的药材,“介时抓到人,皇上要不要一起过来看涮人肉?” “这些药材还要不要了?朕帮你收拾一下……”龙辰轩低下头,那场面只要想想就足够他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不要了,都扔了。”苏若离拍了拍龙辰轩的肩膀,转尔拿着药罐走向床榻。 夜风起,夜正浓。 墨色苍穹上繁星微闪,好似银河之水倾泻下来,波光粼粼。 锦鸾宫外的参天古树上,一抹绛紫色的身影不知立了多久,那双深邃淡漠的眸子亦望向窗口多时。 倏然,树影摇曳,风洛尘身后落下一人。 “我问过古婆婆了,郑月的事跟她没有关系,她不知道是谁做的。”秋意浓顺着风洛尘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龙辰轩与苏若离的身影离的很近, “我知道龙辰轩的性子素来能忍,却没想到他这么能忍,你家小师妹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呢。” “若离很善良。”风洛尘似乎不喜欢秋意浓的比喻,淡漠抿唇。 似乎没想到风洛尘连她一句玩笑话都会反驳,心底微沉,“知道啊,之前跟她打过交道,是个不错的姑娘。” 风洛尘的视线,终究移开,“古婆婆有没有提到君彦卿?” “没有,但我去找过左副堂主,他说不是他做的,那人虽然玩世不恭,但还不致做出利用同门之事,我觉得这件事与他无关。”秋意浓跟过君彦卿一段时间,所以对他的脾气秉性十分了解。 风洛尘点头,“我也觉得不是他。” 这时,锦鸾宫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龙辰轩几乎是被苏若离连踢带踹给撵出来的。 看着龙辰轩的狼狈样和,秋意浓樱唇微动,遥想到了当年。 当年…… 当年的事太过凄惨,想想便觉心痛。 “你不恨他吗?”风洛尘侧眸,轻声问道。 “冤有头债有主,我为什么要恨他呢。”秋意浓一直都清楚自己的仇人是谁,她不会迁怒。 但是为了报仇,她也只能对不起龙辰轩了,因为她的仇人,是这万恶的大周王朝。 “没有恨……那你从来没有爱过他吗?”鉴于秋意浓的回答跟堂里那些八卦有很大反差,风洛尘不禁问道。 若换作别人,秋意浓根本不会解释,但风洛尘不同,她不想让风洛尘误会,“不过是儿时能玩到一起的,以为可以信任的玩伴而已,出事那日他没有赶回来,现在想想还挺庆幸的,我不想欠他什么。” “你的确不欠他什么。”风洛尘回眸时,锦鸾宫的灯熄了。 不消片刻,苏若离的身影出现在锦鸾宫屋顶。 风洛尘本能挪动身体,以便让那些树枝将他挡住,秋意浓亦作同样动作。 直至看到苏若离消失,方才松了口气。 “看方向,是飞羽殿?”秋意浓惊讶问道。 “若离亦查出两件案子与蛊虫有关,这两日关起门来便是配制可以令蛊虫瞬间兴奋的粉末,她应该是怀疑凶手接下来会对云水谣下手,这是防患于未然去了。”风洛尘浅声抿唇,眼中溢出赞许之色。 好似自凌紫烟失踪之后,自己这个小师妹的性子也跟着变了不少,有时候他看苏若离,隐约能感受凌紫烟的影子。 他庆幸苏若离能变成现在这样,总好过之前的天真烂漫。 这乱世浮屠,最忌天真…… “你……喜欢她?”兀突的问题打断了风洛尘的思绪,他猛然回眸看向秋意浓,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没有否定,一直以来,他对苏若离的感觉跟国师府其他徒弟是不一样的。 他一直都知道这种感觉的存在,并且从来没有抑制,任由它催生滋长,任由它泛滥成灾。 是的,他喜欢苏若离! “既然有苏若离配制的药粉,我便不必守在飞羽殿,我先走……” “我只是担心她,并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在秋意浓面前,风洛尘反驳了。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身份绝对不可以与局中任何一个人有感情牵扯,否则以堂主的行事作派,他应该不会任由这种感情牵扯影响他的计划。 介时没人保证,堂主会对若离做什么。 秋意浓微愣,脸上欣喜之色被月光敷掩,开口时发现声音竟有些颤抖,“哦……那我,先回去了。” 这一刻的风洛尘并不知道秋意浓喜欢他,如果知道,他一定会直言拒绝。 然尔默默相守了十几年的暗恋,如何断的干净? 秋意浓曾跟很多人说过,她已经有喜欢的男人了,可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敷衍,是想告诉别人她与龙辰轩真的没什么。 其实她说的是真的。 那个男人,就是风洛尘…… 自郑月之案伊始,云水谣就被禁足在飞羽殿内。 这让凤银黛想要把蛊虫直接种到云水谣身体里,再制造其自杀假象变得不是那么容易。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决定将蛊虫种到春桃体内,再由春桃依照指令杀了云水谣,而后自我了断。 午时已过,凤银黛带着翠枝隐匿到了御花园的火荆丛后面,静待猎物上钩。 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春桃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里,紧接着,一个身着蓝色宫装的宫女自她对面而来。 此刻春桃手里正提着刚从御膳房取来的午膳,行走匆忙。 忽地,那蓝衣宫女突然冲过来,二人正撞满怀。 第六百五十二章飞羽殿出事了 身体相触的一刻,蓝衣宫女悄然抬手,将一直被她攥在手里墨绿色蛊虫生生拍进春桃左侧脖颈。 “呃……”春桃吃痛后退,单手下意识抚向脖颈。 “哎呀,对不起……你没事吧?”蓝衣宫女惊慌后退,怯怯看着对面的春桃。 “没……没事。”春桃心有不悦,但见蓝衣宫女吓的脸色煞白,便也不再追究,毕竟同在后宫当职,大家日子过的都是战战兢兢,她又何必为难别人呢。 “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教奴房的嬷嬷还等着呢……”蓝衣宫女无比歉疚的深施一礼,继而与春桃擦肩而过。 待春桃还礼,那宫女已然走出数步,神色匆忙。 暗处,凤银黛眼见春桃消失在御花园,方才与翠枝一并走出来,“去,把那个宫女干掉。” 这种事干的多了,翠枝自是轻车熟路,得令后尾随那宫女而去。 整个过程,凤银黛刻意找了蓝衣宫女那么个替罪羔羊,因为云水谣死后宫里必然会彻查,自己跟翠枝从未与春桃接触,自然就不会有任何嫌疑。 其实有时候被人遗忘,也未必是件坏事…… 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苏若离懒洋洋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晒太阳,一年之中到了这个季节,屋里就特别阴冷,反倒是外面暖和一些,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身上,困意来袭。 除了云水谣,苏若离跟楚林琅所能想到的另外的被害对象便是郑潭跟闲王,所以昨晚她不辞辛苦的又跑了这两座府邸,将粉末洒了个尽兴。 这种粉末高明之处就在于对人体的危害近似于无,而且如是不是嗅觉特别灵敏,根本发觉不到它的存在。 但大多数蛊虫若距离这种粉末百米之内,就会突然兴奋亦或狂躁,中蛊者自然也会因为蛊虫的异常而表现出异常的行为。 网已经撒好了,只看凶手何时上钩。 苏若离想过,且抓着凶手,她便借后宫慎刑司一用,然后把昨天她能想到的刑罚挨着个的给凶手来一遍,若那凶手侥幸没死,那就…… 再来一遍! 就在这时,紫鹃突然自院门跑进来,脸色煞白如纸,站在苏若离面前时气喘吁吁,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手指向门外,“娘娘……娘娘……” 苏若离脸色一僵,腾的起身,“是不是飞羽殿?” 早膳之后苏若离便吩咐紫鹃没事儿多去飞羽殿外走动,若看到什么异常情况回来禀报。 这会儿紫鹃回来还这副模样,必是出事了! 见紫鹃狠狠点头,苏若离倏然跃起,直奔飞羽殿。 苏若离速度太快,以致于紫鹃定定看着身前摇曳不停的藤椅,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去了哪里,她连方向都没看清! 顾不得多想,紫鹃恍然之后扭回头,跑向来时路…… 飞羽殿前,云水谣是听到外面狂躁的叫声后跑出来的。 那一刻,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境! 她看到了平日温顺的就像一只小绵羊的春桃,竟然在她面前发狂一样撕扯宫衣。 飞扬起来的蓝色宫装沾染着血迹,春桃颈上一片血红,十几道血痕深可见骨,血肉外翻,鲜血汩汩外溢。 “春桃……春桃!”云水谣惊惧之余奋力扑过去,她想拽住春桃的手,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然尔她才刚刚碰到春桃的手腕,便被春桃狠狠一爪子挠在脸上,五道血痕自脸颊一直延伸到脖颈,道道见血! “春桃你怎么了?来人啊!春桃!”云水谣不顾脸上剧痛,再度冲过去,她拼命拉住春桃双手,将它们紧紧叩在一起,泛泪的美眸紧紧盯住春桃,眼泪急涌,“春桃你别吓我……你千万不要出事!” 春桃是她被云睿送去乡下时捡来的丫头,那时的春桃饿的发慌,正在啃路边的树皮。 自那之后,春桃便一直在她身边,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她还记得之前有一次同村一个无赖想要动她,春桃想都没想的冲过去,一口咬在那痞子腿上,不管那痞子如何打她,打到额角流血她都没松口,硬生从那痞子腿上咬下一块肉。 敢欺负我家小姐,先要问过我! “春桃……春桃你在干什么?你快停下来啊!”泪水模糊视线,云水谣拼了所有气力才按住春桃的手,可她竟看到春桃在咬自己的舌头! 就在云水谣松开手,想要去掰春桃的嘴时,刚刚没了束缚的两个爪子突然掐住云水谣的雪颈! “呃……春桃……”胸口空气骤稀,云水谣顿时觉得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可她没有挣扎,而是拼着力气去掰春桃的嘴! 倏然,从天而降的身影飞快落在春桃后面,抬手一记手刀! “快走开!”春桃吃痛收手之际,苏若离纵身跃至云水谣身边,硬将她拉到数米之外。 “春桃!”云水谣几乎下一秒就要冲回去,却被苏若离死死拽住。 “你没看到她疯了!”苏若离拽紧了云水谣,厉声低吼,“你过去根本无济于事,你阻止不了她!” “那你去!”云水谣突然转身,双手反握住苏若离肩膀,凌乱的发丝掩盖不住她脸颊上的血痕,“我求求你,救救她!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春桃是无辜的,她不知道神沐堂,甚至不知道秋意浓的存在,她只知道这辈子要呆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一辈子,终身不嫁! 此刻的春桃,依旧在原地狠狠抓扯自己的衣服,果露在外面的肌肤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你站在这儿别动!”苏若离狠一咬牙,转身冲向春桃! 第六百五十三章再中蛊毒 她知道春桃这种异常的举动是因为体内蛊虫被药粉刺激而带来的狂躁引起的,她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封住春桃穴道,再想办法将蛊虫自她体内引出来! 然尔让苏若离没想到的是,她先后点住春桃五处大穴,春桃却丝毫没有反应! “啊——”她痛苦的嚎叫,双手拼拿抓挠着自己的身体。 苏若离被迫退到云水谣身边,“杀了她吧……” ‘啪——’ 苏若离猝不及防,巴掌狠狠落在她脸上,“你滚!春桃……春桃!” 眼见云水谣再度冲过去,苏若离猛伸手将她拽到自己面前, “她中了蛊虫,现在那虫子在她体内乱窜,你以为她在抓什么,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正承受怎样的痛苦,多活一秒对她来说,是折磨!” “不行……春桃不能死,一定有办法,你一定要办法救她的!”云水谣怔怔听着苏若离的话,眼泪似开闸的洪水般急涌而出,她突然跪在苏若离面前,拼命磕头,“求你救救她!” “你快作决定吧……”苏若离也想救春桃,她何尝不知道春桃无辜,可她无能为力。 “呜呜……”云水谣终是绝望,匍匐在地上失声恸哭。 春桃带着血水的手指狠狠抓过自己胸口,痛苦的表情狰狞的像是地狱里最可怕的恶魔,那骇人的血道翻卷着,碎肉落在残躯! 苏若离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猛然抬步却被云水谣抱紧,“求求你……不要……不要……” 云水谣不忍抬头,不敢抬头,可她知道苏若离要干什么! “主仆一场,你要眼睁睁看着她这样惨死么!”苏若离狠心踢开云水谣,抬手自袖内抽出匕首。 然尔下一秒,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先她一步冲过去,甩出利刃。 短刃插在胸口,春桃终于解脱般,倒在了地上。 “春桃……春桃!”云水谣绝望般从地上爬起来,扑向春桃。 几乎同时,苏若离分明看到一只墨绿色的小虫自春桃额心冒出头儿来,之后朝御花园方向飞了过去! 苏若离顾不得云水谣,也顾不得刚刚替她杀了春桃的龙辰轩,当即跟着小虫的方向追跑。 她知道蛊虫的属性,低级别的蛊虫随宿体生而生,死而死。 高一级别的则不同,它们会随宿体死而回到饲养它的人那里。 所以苏若离断定,这只蛊虫是要回到主人身边! 可就在苏若离追到御花园的时候,那只蛊虫突然掉到地上,迅速干瘪,成了一具干尸! 苏若离陡然立住,漆黑明眸紧盯着脚边干尸,缓慢抬头时,那双眼中寒意更盛,干尸所冲的方向有三条岔路,至少通向半个皇宫…… 九华殿内,凤银黛突然吐血的场面把翠枝给吓到了。 她慌乱跑过去想要搀扶自家主子,却被凤银黛狠狠推开,指向地上血迹,“快收拾了!” 春桃在飞羽殿发狂的时候翠枝也在,且在紫鹃跑回锦鸾宫之后,她也没敢久留,直接跑回到九华殿。 那一刻,凤银黛就是知道自己失手了! 但凡中蛊之人没有她的指令之前与常人无异,春桃的反应显然不正常。 可恨的是凤银黛从来没想到会失手,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倘若蛊虫从春桃身上跑出来后果会怎样! 为防万一,她刚刚用内力将母蛊逼到自己心脏位置,又自封两处大穴意图让母蛊窒息,只要母蛊死,幼蛊才不会闻着血味回到她身边,那样苏若离就不会跟着蛊虫追踪到她这里。 就在刚刚,她感受到了母蛊的变化,幼蛊死了…… 翠枝不敢怠慢,当下半跪在地上用拭巾擦净血迹。 倏然,外面院门响起。 凤银黛神色骤冷,猛将翠枝拽起来且把她手里带血的锦帕藏到自己怀里。 紧接着内室房门被人自外面推开,凤银黛无力倚在桌边,正抬手示意翠枝倒茶。 “皇后娘娘?”翠枝刚要拿壶,见苏若离进来,登时施礼后退。 “许久没来看你家主子,近日恢复的可好?”苏若离连余光都没落在翠枝身上,视线紧盯着凤银黛。 “回皇后娘娘,我家主子还好,就是……身体不济……”翠枝哪有凤银黛那般淡定,说话时眼睛闪烁不定,不时噎着喉咙。 然尔这一切,苏若离皆没看到,“还病着呢?本宫替你把脉。” 自苏若离进来,凤银黛便一脸漠然,看也没看她一眼,此刻苏若离把手伸过来,她却半点配合的意思也没有,而那张看似淡定的容颜不过是假象。 她很清楚苏若离的医术,而自己体内母蛊未死,若被她把出两个心跳,后果不堪设想。 “本宫从不轻易出手,华妃应该珍惜。”苏若离的手,越发朝凤银黛的方向凑了凑,“看看而已,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吧?” 凤银黛转眸,怒视苏若离,“做亏心事的人不是本宫,是你们!” 苏若离毫不在乎,只抬眼看向她的手腕,她既是来了,想干什么就得由她说了算。 凤银黛怒视苏若离,心底越发恐慌,若是让苏若离知道她养蛊,那些人都是她杀的,那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既然是死,或许,她还可以赌一把! “本宫耐性有限。”苏若离眸底阴寒之色再难隐忍,任谁在看到春桃死前疯狂的那一幕,心情都不会很好。 凤银黛缓慢抬起自己左腕,右手则在桌下反刺入自己的太乙穴,逼母蛊入心! 见凤银黛极不情愿的将手腕搭在桌面,苏若离抬手叩住,细心感知。 同一时刻,凤银黛分明感受到心脏似被利刃狠戳一下,心血滴落,疼入肺腑。 第六百五十四章生死逼迫 苏若离眸色微凛,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仅仅只是一瞬那种莫名的感知便消失不见,隐匿无踪。 为了确定刚刚那一瞬间的感知,苏若离没急着将手指移开,而是越发加重了力道。 虚弱,这两个字囊括了苏若离对凤银黛脉象的所有描述。 在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的时候,苏若离松开了凤银黛的素白皓腕。 此刻,凤银黛额间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儿,神色似比刚刚憔悴几分。 “华妃这身子骨的确不济,莫不是你这丫头平日里怠慢了?”苏若离缓身而起,转眸看向翠枝。 哪成想翠枝突然跪到地上,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奴婢不敢!” 苏若离未理翠枝,转眸扫过凤银黛,“春季多蚊虫,本宫这里有些驱虫的药粉,你且洒上。” 见苏若离递过来一个白色瓷瓶,翠枝战战兢兢接过来,扭头看向凤银黛。 凤银黛则强撑起身子,眼眸带着桀骜之气迎向苏若离的目光,抬手间将翠枝手上的瓷瓶拿过来,拔开瓶塞。 剧痛侵袭肺腑,心脏好似被万蚁啃噬,凤银黛暗自咬牙,因为剧痛而颤抖的手却更像是因为愤怒而胡乱挥动。 白色药粉被她洒的满地都是,有一些溅到了桌面。 这等剂量的药粉,足以令甚至更高一级的蛊虫出现躁动。 苏若离敢肯定,倘若九华殿里藏着蛊虫,那么在嗅到这股气息的时候,一定会非常兴奋,哪怕最坚硬的墙壁它们也能洞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九华殿里却无丝毫响动。 最初的怀疑渐渐在心底消逝,不是凤银黛。 彼时望着那三个岔路口,苏若离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中间那个岔路口通往的九华殿。 于情于理,凤银黛都是她最该怀疑的对象! “既然华妃身子弱,翠枝,还不扶你家主子回床休息,不必送了。”苏若离浅抿樱唇,眸色终是舒缓,转身踱步,离开九华殿。 直至确定苏若离走出院门,凤银黛才敢动一动。 而她这一动,整个人瞬时栽倒在地,双手紧叩住前胸,喉咙一阵腥咸,有血溢出唇角。 “娘娘……娘娘!” “叫什么!”凤银黛发狠般咬着皓齿,“快把这些粉末收走,快收走!” 自打开瓶塞的那一刻,凤银黛便知道里面的东西必是蛊虫的克星,因为那只刚刚被她逼入心脏的蛊虫突然发狂般凶狠蠕动,撕心之痛差点儿让她叫出声来! 可她忍住了,破腹产子痛不痛? 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血溅朝堂痛不痛? 她若不忍,那之前受的所有苦又算什么! 翠枝虽然不知内情,但也知道那些粉末不是好东西,当下起身用拭巾把那些粉末兜在一起,然后跑向靠在墙边的古董架,将兜着粉末的拭巾狠狠塞进一个细颈长瓶里。 待其转身时,凤银黛似是好了些许,自己强搥梨花木椅起身,颓然坐到椅子上时冷汗如雨,早已将她衣袍挞湿。 “娘娘……”翠枝忐忑过去,轻声唤道。 凤银黛无力趴在桌面上,喘着粗气,忽而抬眸,“糟了……翠枝,你赶快出宫去车骑将军府!” 翠枝也似恍然想起什么,“该不是那里出了……” “快去!”凤银黛在朝春桃下手之前,曾让翠枝乔装离开皇宫,伺机接近云骑将军府的管家…… 对云水谣下手是凤银黛自己的主意,而对云睿下手则是凤染修的计划。 依着凤染修的解释,云睿既是被闲王盯上,那便干脆杀了云睿嫁祸给闲王,如此一来这大周皇城岂不更乱了套! 可就在刚刚,她抑制住母蛊发出讯号,那么那只已经被种在管家身上的蛊虫也必定会有异变…… 御花园内,苏若离急着赶回飞羽殿,不想在路上碰到紫鹃。 眼见紫鹃似之前那般神情紧张,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苏若离心里咯噔一下,该不是云水谣出事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刚刚宫外传来消息,说是车骑大将军云睿被管家杀死了!”紫鹃一口气把所要表达的消息如数道出,而后大口喘气。 “被谁?”苏若离眉压一线,声音冷寒。 “管家,车骑将军府里的管家!”紫鹃重声重复。 毋庸置疑,除了蛊虫没有更好的解释! 苏若离不待多想,当即纵身而去。 不管从哪方面看,蛊虫都是唯一线索,刚刚被人种在春桃体内的蛊虫已经死了,眼下她若争分夺秒的过去,运气好或许还能逮到一只活的! 于是乎,紫鹃再一次被自家主子的轻功折服了,只是眨眼功夫,站在她面前的大活人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天空一片蓝,偶有浮云掠过…… 飞羽殿前,龙辰轩默声而立,看着云水谣紧紧搂着春桃早已面目全非的尸体,哭成泪人。 他想开口,声音却似卡在喉咙里,如何也吐不出声音。 云水谣哭的那样凄惨,那样伤心,凌乱的发丝落在春桃身上,泪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浸透前襟。 “春桃,你醒过来吧……醒过来好不好……”云水谣把头埋在春桃的胸口,呜咽乞求。 然而怀里的人儿却没有给她半点回应。 “她已经死了……”龙辰轩终是上前,伸手想要将云水谣拉起来,却被她狠狠把手打开。 “没有!”四目相视的那一刻,龙辰轩分明看到云水谣眼中的怨恨跟愤怒。 龙辰轩沉默,缓慢朝后退了几步,之后无声离开。 “呜呜……呜呜……”云水谣何尝不知道春桃已经死了。 可这是她最不愿接受的事实…… 车骑将军府内,苏若离到的时候孟臻已然接到报案带衙役过来好一阵子。 此刻见苏若离自府门走进来,孟臻上前施礼,而后将他所了解的一切据实陈述。 云睿的确是死于张管家之手,据目击的下人所言,当时张管家正在给云睿奉茶,不知怎么突然发起狂来,拿刀狠狠刺向云睿胸口。 第六百五十五章刀刀致命 鉴于云睿没有防备,一连被张管家刺中三下,刀刀致命! 紧接着下人们见状不好蜂拥而上,云睿也随手抄起茶杯朝张管家脑袋上砸过去,且用碎裂的瓷片割断张管家喉颈,但他也因为被刺中心脏失血过多而死。 这会儿云睿跟张管家的尸体就在厅里摆着,仵作正在验尸。 苏若离脚步未停,随孟臻走进正厅。 见孟臻挥手,两名仵作当下退至一侧,苏若离也不含糊,随手自仵作手里拽过柳叶刀刃,转身绕过云睿停在张管家身前。 苏若离还记得种在春桃体内的蛊虫是破额而出,于是手起刀落,在张管家额心划出一道血口! 倏然,一只幽绿色蛊虫好似拼着最后一口气力挣扎着爬了出来,濡湿的翅膀耷拉着,奄奄一息! 苏若离二话不说,当下拿起那只蛊虫,仔细观察。 指甲盖大小的蛊虫,通体透绿,微微闪着莹光,纯白色的翅膀,蛊虫额间有两根触角,黑色的,那两只眼睛尤其红,似要爆裂一般。 就在苏若离无比认真的想要记住手里蛊虫的每一个特征的时候,蛊虫却似中了魔咒般,突然失了生机,身体迅速变灰,化成粉末。 苏若离在想,那只蛊虫挣扎着破体而出,当是希望回到主人身边,但它没有力气了。 而苏若离,记住了它头部所朝的方向,皇宫。 皇城西南角一家相对冷清的客栈里,君彦卿正躺在床上享受人生,忽听窗户动了一下便起身来看。 不想下一秒,黑物罩面,他整个人几乎倒仰着摔到床上,后脑仁儿嗡嗡作响,脸也疼! 魂淡啊! 想他堂堂神沐堂副堂主,世间仅剩的凰氏一族稀有品种,多少人想巴结他都找不着门槛儿,竟然有人敢偷袭他,还下这么重的手! “风洛尘?你疯了!”君彦卿正准备十倍奉还的时候,方才看清是熟人作案,还是极要好的那种,反正他是真把风洛尘当兄弟的。 “我疯,你才疯了!我前两日才问你郑月之死与你有关否,你是怎么回答我的?”风洛尘鲜少发怒,可即便是发怒的时候,样子还是超凡脱俗般清绝优雅。 “不是啊!”君彦卿记得很清楚。 “就在刚刚,云水谣的丫鬟跟云睿的管家同时中了蛊虫,那管家把云睿给杀了,我问你,你原本打算要春桃怎样?”风洛尘字字清冷,句句寒蛰,语气跟神情都盛怒到了极点。 “不会吧……”君彦卿震惊不已,且自床榻上站起来,“有这样的事?” “我亲眼所见!”风洛尘恨声低吼。 君彦卿皱眉,背对风洛尘时眼底掠过一抹寒意,他才刚提醒过凤染修! “咳,虽然我不知道你会怀疑我,但我可以指天发誓,不是我干的。”君彦卿有堂主秘令,所以对风洛尘,他不能和盘托出。 风洛尘转身,眸色如渊,“如果我猜的没错,春桃若不是发生意外,必会对云水谣下手,君彦卿,需要我提醒你一句,云水谣是神沐堂的人么,你底线在哪里?” “不是我!”君彦卿也有些怒了,摊开双手,“整件事我都不知情的好吧!” “知不知情你最清楚,不管你什么目的,现在都毁了吧?”风洛尘单挑眉峰,像极了嘲讽。 “你什么意思?想打架是不是!”君彦卿无端被叩上这样一顶帽子,表示很是不爽。 “春桃在飞羽殿前发疯,那只自她额间飞出来的蛊虫被至少三十几个宫人看个正着!还有张管家,也不知道是谁的技术那么烂,竟然让张管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云睿还被云睿给杀了,刚刚我来的时候,若离已经在他额间找到同样的蛊虫。”风洛尘冷笑着走向君彦卿,继续道。 “如此,郑月之案的那些谜团便可以迎刃而解,原本大家都以为是云睿跟云水谣杀了郑月,因为今天的事,大家的想法发生了质的改变,这分明是有人想以郑月为引,真正想杀的人云睿跟云水谣,如果今天的事不发生意外,所有矛头指向苏若离,可惜,手滑了,马失前蹄呵!” 倾世绝艳的容颜变得通红透紫,君彦卿何尝不知道今日之事的结果,但凡有心之人都会在心里画一个问号,人既然不是苏若离杀的,那么到底是谁,会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挑起武将与国师府之间的矛盾? 至于人为什么不是苏若离杀的,很容易,那些洒在飞羽殿前的粉末就是最好的证明。 “以本副堂主的能力,我会失手么?”君彦卿强忍怒意辨白。 “神沐堂里会养蛊的还有古婆婆,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这件事肯定是神沐堂的杰作,否则你告诉我,而今这大周朝堂,可还有像龙千绝那样的人存在?”风洛尘嗤之以鼻。 “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了是不是?”君彦卿撸起袖子,准备干。 不想换来风洛尘一声冷笑,“呵,想必堂主会找你好好谈话的。” 什么叫倒驴不倒架,直到风洛尘离开之前,君彦卿都一直梗着脖子,挺胸抬头。 但在他离开之后,君彦卿瞬时如霜打的茄子,蔫的不成样子。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凤染修! 今日之事死了云睿是小,分分钟把本不该过早暴露的‘第三股势力’现于众人眼前! 龙辰轩跟沈醉都不是傻子,明知道有人挑拨离间他们还能互相再踹几脚了吗? 话说堂主倒不会杀了他,毕竟他血统纯正,但他最清楚那老东西的脾气。 说真的,只要他一个眼神儿,自己的世界瞬间兵荒马乱有木有…… 第六百五十六章不公的世道 夜,已浓。 墨黑色的苍穹,繁星暗淡,偶有浮云掠影。 飞羽殿前,斑驳的血迹在月光的映衬下,凄然,惨淡。 内室床榻旁边,云水谣正拿着药跟白纱,小心翼翼的替春桃包扎伤口。 那一道道带血的抓痕深可见骨,云水谣的手止不住颤抖,眼泪无声滑落。 身后,一抹身影忽闪而落,浅步走到云水谣身边,抬手搭向她的柔肩,“是我没保护好你……” 云水谣身形一顿,紧接着,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她突然扔了手里的药跟白纱,转身狠狠拉住秋意浓的手,“是谁干的?你告诉我是谁干的!” 看着云水谣满目泪痕,秋意浓狠噎着喉咙,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怎么报仇!”云水谣涕泪横流,眼泪决堤而落,“虫子……是蛊虫!君彦卿?左副堂主!” “不是,不是他!”秋意浓断然否定,尔后蹲下车一把将云水谣抱在怀里,“你别多想,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一定会给春桃讨回公道!” “不!”云水谣突然推开秋意浓,“这个公道,我替她讨!” 秋意浓再欲开口时,云水谣一把将她拉到床榻旁边,“你看,你看啊!春桃死的多惨!为了把那只蛊虫从身体里抓出来,她差点儿把自己撕烂了!” 秋意浓无声看着床榻上的春桃,事发时她在场,她当然知道春桃都经历了什么,可她不能露面。 “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找出来,杀了他……”云水谣突然松开秋意浓的手,重新拿起药跟白纱,无比仔细跟小心的替春桃处理伤口,眼中溢出的寒冽,决然中透着执拗。 秋意浓再欲开口时,忽听外面有动静,当下纵身自窗口而去。 片刻后,房门被人自外面推开,苏若离走了进来。 她默声走到云水谣身后,视线落在床榻上的春桃身上,脑海里再度浮现出白天的画面。 心,隐隐作痛。 自刑部回来,苏若离原本想回锦鸾宫好好理清思路,可鬼使神差的,她来了飞羽殿。 她想开口劝云水谣节哀,可这样敷衍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毫无意义,又怎么说出口? 云水谣知道是谁,她没有回头,没有说话,只默默处理春桃身上的伤口。 胸前抓痕至少十几处,云水谣用拭巾擦净之后敷药,想要包扎时发现一个人做不到,她想用一只手撑起春桃的身子,另一只手将白纱整个绕过来,奈何力道不够。 眼见春桃的身子就要摔下来,苏若离登时上前一步,替她撑起。 云水谣想要拒绝,可最终,她放弃了。 于是苏若离便跟云水谣一起,小心翼翼处理着春桃的尸体,有些裂口大的地方,苏若离则取来针线,用最纯熟的手法帮她缝好。 如小兽般低泣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苏若离知道云水谣在哭,可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窗外的参天古树上,秋意浓静默站在那里,看着苏若离为云水谣做的一切,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眼光,苏若离是至情至信的人…… 回到锦鸾宫时已过子夜,苏若离有些疲累的推开房门。 灯还亮着,那人坐在桌边。 烛光映衬着他的侧脸,竟十分的好看。 四目相视,苏若离惨淡抿唇,“皇上还没休息?” “在等你。”龙辰轩有些心疼这一刻的苏若离,那般憔悴跟无助,还有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悲伤。 苏若离反手关好房门,走近时龙辰轩将茶杯推了过来,“还是温的。” “皇上为什么要杀春桃?”苏若离想到白天飞羽殿前,如果不是龙辰轩抢先一步,那么春桃,便死在自己手里了。 “朕不想你被云水谣记恨。”龙辰轩毫不隐瞒自己那一刻的想法,薄唇微动。 接下来,房间里陷入一片静谧,空气中流动的气息,隐隐透着几分暧昧。 苏若离低头品茶,龙辰轩便看着她品茶。 终于,苏若离抬起头,“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入宫做你的皇后,而是随便跑到一个山头儿占山为王,是不是过的不会这么累?” 其实是谁杀的有什么重要呢,重要的是老天爷让她活过来了! 复仇什么的真是想不开啊! 好好活着就行了不是么! “占山为王不累呀,你若抢了朕这样的还好,若是抢了卫无缺,都不知道要怎么哭。”龙辰轩明白苏若离此刻的心境,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厌倦了。 他跟沈醉之间,还存在着不明势力。 原本这些只是猜测,现在,证实了。 心好累! 好想哭! 龙辰轩跟苏若离这样想着。 终于,苏若离收回神识,搁下茶杯,“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至,至少经过今日之事,师傅应该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与你保持这种平衡。” 龙辰轩点头,“接下来可以安心找十大神兵了。” “那个养蛊的人若不出意料,该是在宫里。”现在于苏若离而言,找到那个人比任何事都重要,而且她觉得之前想好的刑罚似乎太轻了。 如何拨皮抽筋,刮骨涮肉之后还能留下一口气,她要好好想想。 “你想怎么查?”龙辰轩从来都知道,自己这皇宫里,不乏高手。 苏若离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她亦毫无头绪。 或许她该布一局,只可惜少一个引…… 外面飘起淅淅沥沥的雨丝,似老天爷在黯然哭泣。 为了春桃? 为了云水谣? 还是为了这不公的世道…… 深夜,临都军营。 凤染修独自坐在矮桌前,双手叩在膝盖位置,狭长的眼睛里迸射出阴狠的冷光。 白天发生的事,他知道了。 可他没料到的是,苏若离竟然笨的没有抓到凤银黛,有多难? 她都已经进了九华殿,居然没查出凤银黛就是那个养蛊人! 第六百五十七章凤染修必须死 倏然,寒风乍起。 凤染修不及反应,整个人已被一道凌厉的掌风生生推起,好似断翅蝴蝶般倒飞出去! ‘噗——’ 鲜血喷涌一瞬,凤染修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激起尘烟无数。 待他抬头,那抹艳红色的身影赫然站在他面前,芳华无双的容颜带着煞气,尤其左眼角的那枚泪痣,殷红如泣血,令人心生寒意。 “左副堂主明鉴,属下的确不知姐姐会对云水谣动手,她该是因为私怨才……”凤染修单手捂住胸口,说话时有血丝自唇角溢出,君彦卿这一掌,用了三成力道。 但于凤染修而言,已是重罚! “让凤银黛对云睿下手,是不是你的主意?”君彦卿眉目清冷,眼中寒意如霜。 “是,属下如此安排是……” “那本副堂主便打的不冤。”君彦卿没给凤染修把话说完的机会,转身走向矮桌,抬脚踩在上面,臂肘随意搭在膝盖上,锦色华服妥帖下坠,看似慵懒的动作,却散着骇人心魄的气息。 “属下不明白。”凤染修自觉这一局布的相当完美! “堂主有令,大周闲王龙朝夕,跟商户郑潭及家人,不得伤害,亦不得被别人伤害。”迟来的指令,却硬生让凤染修受了一掌,而这一堂乃神沐堂堂主亲自下令,“不服气可以找堂主理论。” “属下不敢。”对于神沐堂的堂主,凤染修由始至终都是敬畏,他知道这一掌必是堂主盛怒之余才下的令。 也因此,凤染修大概猜到君彦卿刚刚说的那两个人在堂主心里,有多重要的位置。 而他,杀云睿的目的刚好是诬陷这两个人。 “你过来。”见凤染修站在那里垂头不语,君彦卿掀了掀薄唇。 凤染修闻声上前,还未来得及站稳,便觉胸口骤痛,又是凌厉一掌! ‘噗——’ 这一次吐的血,是之前的两倍。 凤染修砰然落地之后,只觉五脏六腑都似移位,再无力支撑起身体,“左副堂主……” “就算凤银黛欲杀云水谣是她自己的主意,亦是你的失职!”君彦卿真的很生气,如桃花般的眸底溢出淡淡的血红, “云水谣侥幸不死所以你也无须死,可这次的失误导致龙辰轩跟沈醉意料到他们中间有人挑拨离间,凤染修,你坏了堂主的大事!” “属下,知罪!”凤染修抬手抹了嘴角血迹,却依旧有新血溢出来。 “堂主命你暂时不要再有任何举动,至于凤银黛,古婆婆已经向堂主呈禀,凤银黛养蛊之术已入心,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便是神沐堂的人了,当然,现在让她知道这些还不是时机,你明白?”君彦卿暗自缓神,漠然开口。 “属下明白!”凤染修这才将将有了撑起身子的力气,吃力起身。 君彦卿微微颌首,“记着,下不为例。” 目送君彦卿离开,凤染修又咳出一口血,身体摇晃着走向矮桌,狠蛰冷眸愈渐幽寒。 下不为例,但这一次,他还没完! 深夜,已经过了寅时,翠枝终是回了九华殿。 依着凤银黛的意思,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她的行踪也不得如往日那般随意,所以凤银黛在翠枝离开之前便让她丑时之后再从宫内密道回来。 说起那个密道,那还是太上苑正盛时留下来的,幸而那时凤银黛还没傻到连密道的事都告诉龙辰轩。 此刻床榻前,凤银黛正无比虚弱的靠在床栏旁边,细心聆听翠枝带回来的消息。 简而言之三个字,暴露了。 自春桃在飞羽殿外发生意外,她就猜到这次她败的彻底。 不幸中的万幸,她竟在第一时间被苏若离排除嫌疑。 所以至少短时间内她不必担心遮掩的问题。 更值得庆幸的是,母蛊入心竟与她的脉搏相通。 不管是她还是母蛊,皆安安稳稳的活了下来…… 这一夜,同样没有睡着的还有郑府里的两个人。 后院亭子里,傅金花的穿着再不似初时那般夸张,简单的缎袍,配一双银丝绣鞋,身上的饰品也不再是大金大银,只用一根雕刻精致的簪子松松挽起。 这簪子还是当年郑潭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站在凉亭里,傅金花把手抬起来,伸出亭外,“神沐堂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那堂主会招揽你?” “看来我的身份怕是被人知道了。”郑潭那晚拒绝黑衣人之后,忍了几日没忍住,把事情告诉给自己的妻子了。 “我记得龙御说过一句话,不能为已所用的人,看起来就分外令人厌恶,云睿之死这是出了茬头儿,否则矛头直指你跟闲王!”傅金花转回身,带着略显臃肿的身体坐到石桌对面。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平庸无能’才让女儿在成长的道路上没有成龙成凤,是我们让她平庸了,让她这一生过的不那么尽如人意,到最后……” “人已经死了,说那些还有什么用,除了为女儿祈福,我们还能怎么做……”想到女儿,傅金花眼底泛出泪来,忽的,她似感知到什么,猛然抬头,“老头子,不许!” 听到这声‘不许’,郑潭略显失望,“我还以为你会支持。” “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很肯定,公主殿下喜欢的是那个人,可为顾全大局公主殿下选了龙御,既是公主殿下赋予大周朝一个开始,我们便不该违背公主殿下的意愿……老实呆着吧。” 那星星点点的无名夜火,渐渐消逝,郑潭点头,“是呵,老实呆着吧。” 雨线连珠,在这空灵寂寥的大周皇城,编织起密不透风的罗网,想进的进不来,想出的,出不去…… 苏若离掐指算算,自己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见到沈醉了。 这会儿郑月的案子也算告一段落,她怎么都要见他一见,聊聊心德什么的。 于是第二日,苏若离用罢早膳便回了国师府。 第六百五十八章谁是你的克星 原以为沈醉还在朝上,不想苏若离去时,他就在书房。 常年如一日的白衣,墨发如流水般写意落在胸前,苏若离一直觉得老天爷过于偏爱沈醉,明明比凤穆他们也小不了几岁,偏偏长成大师兄的即视感。 俊美的容颜,看起来清心寡欲,明亮的双眸,好似眼落星辰。 沈醉便是靠着这样一张脸,骗了全天下! 且说苏若离进门时,沈醉的桌案前,摆着一张勾勒的比较复杂的人物关系图,而他手中的朱笔,却在图上停留数秒,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师傅,离儿来看你啦!”在沈醉面前,苏若离一直表现的比较天真,当然,这种天真绝逼不是傻。 自己养的徒弟是不是傻子沈醉还不清楚么! 过盈则亏,所以苏若离每每都会十分小心的拿捏天真与傻之间的界限。 就在苏若离自觉一切都表现的恰到好处,没有半点瑕疵的时候,沈醉却没有如往常般抬头看她,甚至连‘嗯’的一声都没有。 这就尴尬了。 苏若离即刻开始脑补自己在过去这段时间里,到底是做了什么让沈醉不开心甚至是怀疑的蠢事! 一件,两件,三件…… 脑补一圈儿之后,苏若离没想出来。 “师傅……离儿来了。”苏若离暗自镇定,下意识上前一步,身体略向前倾,低声开口。 麻痹! 距离这么近苏若离确定沈醉听到了,但他就是不吭声啊不吭声! 太吓人了有木有! 光洁饱满的额头沁出汗珠儿,苏若离噎了噎喉咙,“师傅……” 时间仿若静止,苏若离一双眸子紧盯向沈醉的薄唇,整个身体紧绷成一弦,好似下一秒就要挣断! “嗯。”终于,在苏若离就要被自己吓死的时候,沈醉开了尊口,但也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抬头,没有起身,动都没动一下。 这下苏若离不能淡定了,脸色都跟着异常的白。 “师傅,离儿错了。”为了争取坦白从宽的机会,苏若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认错。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醉方缓缓搁下手中狼毫,身子也跟着坐直,抬眸,薄唇微掀,“错在哪里?” 这是个问题! 苏若离唯唯诺诺的站在桌案前,双手揪着衣角,眼观鼻鼻观心,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好么! 终于,在百思不得解后,苏若离斗胆抬头,“师傅能不能给离儿提个醒儿?” 沈醉眉梢无意识挑了两下,“所以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错了?” “错了错了,离儿意识到了,就是……错事做的太多,不知道从哪一条开始说起……”苏若离点头如捣蒜之余,试探着看向沈醉。 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从沈醉那双清绝溢彩的眸子里,看到杀意。 所以应该不是大错。 “为师问你,你有多久没回国师府了?”沈醉干脆靠在椅背上,微抬下颚,双手搭在身上,十指相叩,拇指绕环。 苏若离愣了片刻,脱口而出‘半月’。 这日子她早在锦鸾宫的时候已经算好了。 “确切说当是十六日,乐不思蜀了?”沈醉的表情异常严肃,可语气却十分的古怪,若换作旁人,苏若离或许会觉得这言辞间隐隐的有那么零星一点醋味儿。 但这句话是从沈醉嘴里说出来的,就绝对不可能! 他应该是怕自己跟龙辰轩呆的时间久了,心向出了问题。 “师傅明鉴,离儿对师傅忠心耿耿,这几日更是闭门研制抑制蛊虫的药粉,所以才忘了向师傅请安,徒儿错了!”苏若离也不含糊,当下双膝跪地,认错态度无比诚恳。 且说苏若离这一跪,整个身子便被桌案挡个正着,完全看不到人影。 沈醉眼底落空,心也仿佛沉淀下来。 就在刚刚,当苏若离推门而入的刹那,他也不知怎的,一股无名夜火瞬间燃烧至肺腑,他忽然觉得苏若离是有多不把他这个师傅当回事,半个月不曾来看他,不曾叫人抄句话来,她这心里,可还有自己这个师傅? 到底在她心里,沈醉这两个字占着怎样的位置! 她在与龙辰轩鸳鸯交颈的时候…… 沈醉强自压制住心底那些烦乱无章的思绪,暗自狠吁口气,“起来吧。” 苏若离摇头,“徒儿不敢……” “叫你起来就起来,在等为师扶你么。”沈醉音落之时,苏若离腾的站起身,脸色依旧比较白。 四目相视,沈醉眉压一线,“瘦成这样?” 关心? “思念成疾,想师傅想的。”苏若离极尽拍马屁之能,说谎比说真话还要淡定自然。 沈醉薄唇下意识扯了两下,眸间溢出浅笑。 笑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自己的错就是半个月没回国师府给你这个老不死的请安? 快吓尿了啊魂淡! “坐。”沈醉哪知苏若离后背已经被冷汗挞湿,抬手示意她落座。 “师傅……离儿虽然没回来看师傅,但心里时时念着师傅呢,离儿保证以后天天回来给师傅请安。”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苏若离刻意试探道。 “也不用天天回来,记着回来就好。”沈醉完全没有否定,自己生气的根源就是这事儿。 “……” 卧槽! “师傅,是蛊虫……” “你师兄都告诉为师了,竟是蛊虫。”沈醉薄唇勾起淡漠的弧度,“那种邪物最是歹毒且防不胜防,难怪这几件案子下来,刑部却无章法可寻。” “离儿觉得……那个幕后的养蛊人就在皇宫。”沈醉既然都知道,苏若离也不多言,直抒来意。 沈醉抬眸,“你确定?” “七成把握。”没有确凿的证据,苏若离不敢妄语,“师傅,蛊虫有克星吗?” “有,世间万物皆有克星。” 第六百五十九章逼他出手 对于沈醉这话,苏若离深以为然,自己的克星就是眼前这厮! 然尔她永远不会想到,再过一世,她又何尝不是眼前这位的克星…… 在苏若离追问蛊虫的克星是什么的时候,沈醉没有告诉她,只道那是更邪之物,国师府任何人都不许碰。 见苏若离耷拉着脑袋,沈醉挑眉,“你不是已经配出可以阻止蛊虫近身的药粉了么,那就够了。” “可离儿想抓到她,她若不出手,离儿要怎么查呢?”苏若离将那份心有不甘,表现在了脸上。 “他不出手,就逼他出手。”沈醉眸色清冷,肃声言道。 其实沈醉的想法与苏若离也算不谋而合,便是设局。 至于什么人才能成为这局中至关重要的棋子,沈醉没说,苏若离也没问。 这个话题,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接下来,为了证明自己这段时间没回国师府是有很多很重要的事在做,苏若离便将自己知道的,可以说的所有事,一一列举,如实禀报。 那些事沈醉都知道,但他却没有阻止。 任由苏若离在对面叽里呱啦,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的徒弟,心境渐渐平静下来,偶尔还会插上两句。 直至无话可说时,苏若离嗓子已经冒了烟儿。 于是她终于看到沈醉再次抬手,她逃出来了。 虚惊一场…… 且说离开书房之后,苏若离唯一的想法就是喝水。 那会儿在书房,她没敢造次。 此刻跑到后院,苏若离正抓心挠肝在找水,却见对面屋顶上,那抹绛紫色的身影赫然坐在那里。 她可以当作没看见,先把水喝了吗? 事实证明,不行。 因为风洛尘在朝她招手。 屋顶,风洛尘单腿屈膝,另一只腿直落在瓦片上,背负的碧雪剑斜在肩头,十足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姿态。 其实不管是沈醉还是风洛尘,客观来说,都是赏心悦目的典型。 “云睿已死,云水谣即便侥幸活下来,在宫里也已经不复昔日地位,想必那养蛊人该不会再因为她而冒险了。”风洛尘答应过会帮苏若离查清此案,然尔事态发展到这里,断了线索。 “有本事他一辈子不出手。”苏若离倒仰在屋顶上,双肘与肩持平支撑着身体,入眼一片蔚蓝天空。 “若他真一辈子不出手呢?”风洛尘扭头,正迎上苏若离那双璀璨明眸,眸间倒映着蔚蓝天空中,那片片白云。 苏若离笑了,笑的分外自信,“可能吗?” 见风洛尘沉默,苏若离用力搥着瓦片坐起来,“他四次出手,目的都是挑拨离间,他存在的意义也就是这样了,只要龙辰轩跟师傅都还活着,那人总会出手的。” 风洛尘承认,苏若离说的是事实,堂主招揽凤银黛的意义,自然不是白养着她。 但他亦觉得,在云水谣事件发生之后,凤银黛应该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出手。 “师兄,其实你走你的,这里有师傅在,我不会有事。”苏若离最清楚自己这位师兄的脾气秉性,他不喜欢参与朝堂争斗,此番探查郑月之事,便是为她破例了。 而风洛尘为她破例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师兄,你真好。”苏若离一时感动,本能靠近,双手缠在风洛尘的胳膊上,脸贴过去,“你走了,我会想你的。” 灼烫的感觉自胳膊迅速窜至周身,风洛尘一瞬间脸颊绯红,心跳变得极不规律,他本能想要抽开胳膊,掩饰自己的心虚跟渴望。 然尔,他终究没舍得这么做。 “你万事小心。”风洛尘的确要走,但也只是两三天而已,他要把震雷镗交回到神沐堂。 “嗯。”苏若离越发紧的搂住风洛尘的胳膊。 莫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转儿。 这还是第一次,她因为风洛尘离开而难过,虽然没有亲自开口问过,但苏若离相信,若真有一日她与沈醉撕破脸,国师府里所有徒弟中,至少会有这么一个,不会把剑尖对准她。 她确定! 皇城里的杀人案渐渐水落石出,即便没有抓到真正的凶手,至少文臣武将不会因为相互猜疑而做出过激的举动。 此刻,远在皇城千里之外的淮南,寒子念正跟段清姿躲在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里,默默注视着顾如是刚刚进去的那间杂货铺子。 “你说的是真的?”寒子念旁边,段清姿缓缓撩下车帘,扭头看向自己的夫君。 “千真万确,顾如是之所以在短时间内能东山再起,根本不是因为她这么多年的私藏,她对沈醉如此忠心,怎么可能会有私藏,她所有资金来源的出处,便是眼前这间看似极不起眼的杂货铺子。”为了查到这间铺子,寒子念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而他如何也没想到,这间看似十分普通的铺子里,竟然藏龙卧虎! “那这间铺子的主人是谁呢?”段清姿好奇问道。 “消息说这间铺子的主人是个老太婆,至于她的背景,没人知道。”寒子念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叱咤风云的人物,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扶植起根本不可能再翻身的顾如是。 而他亦相信,那老太婆近日似乎没再为顾如是提供资金,亦没再为她提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意见,否则顾如是所占铺子不会又被他抢回来十间。 帮人不帮到底,自有其深意。 他很想知道,这个老太婆想干什么! 此时,顾如是已然迈进了那间杂货铺。 那些摆在地上跟挂在墙上的杂货无甚变化,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却摆的十分有深意。 若平日里,顾如是倒还会驻足研究学习一下,但现在,她半点这样的心思也无。 昨晚炎冥告诉她,风婆婆消失了! 消失了意味着什么? 第六百六十章助你重返 意味着她将独自一个人面对寒子念,莫说将寒门赶出淮南,她能不能把顾府的地盘保住都是问题! “风婆婆?”走进弄堂,顾如是朝后院主卧唤了一声。 只是,没人回应! 顾如是心底一凛,登时迈出弄堂,快步跑到主卧前,抬手敲响房门。 不想房门没有上锁,她这用力一敲,房门便随着那股力道露出一条缝隙。 顾如是又唤了一声,依旧无人回答。 她索性推门而入,下一秒傻眼。 房间里空空如也,床榻上被褥全无,桌面上的灰,落了一层。 偏在这时,顾如是分明看到一支插在屋间梁柱上的飞镖,镖上缠着一张字条。 待她打开来看,上面分明写着, ‘寒子念就在巷外那辆马车上。’ 顾如是猛然握紧字条,朝院外大喊,“风婆婆,你在哪里!” 回应她的,只有屋顶经过的乌鸦,嘎嘎嘎…… 车厢里,段清姿再次撩下车帘,“也不知道顾如是在跟那个风婆婆聊什么呢,这么半天还不出来!” “不管她聊什么都不重要,一会儿为夫进去,定能叫风婆婆改变主意。”寒子念抬手揉了揉段清姿的脑袋,自信无比。 就在这时,车帘突然自外面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张脸,不是顾如是又是谁! “你们果然在这里!”顾如是眸底充血,她很清楚风婆婆失踪的原因,杂货铺子被寒子念发现,自然是呆不得。 可她不明白是,风婆婆既然换了地方,为什么不告诉她! “是啊,我们在这里,怎么了?”段清姿一改刚刚焦虑不安之态,冷面看向顾如是,微抬下颚。 “你们来晚了,她不在。”事态这般明朗,顾如是也不藏着掖着,恨声开口。 寒子念微愣,须臾间眸色恢复如初,“她不在你很失望吧?” “你不失望么!”顾如是嘲讽般勾起樱唇,“想来你们守在这儿,是想跟风婆婆见上一面,没想到她根本没有帮你的心思。” 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顾如是,寒子念冰冷一笑,“见她,是希望她莫要再插手寒门顾府之事,她同意,大家相安无事,她若不同意,我寒子念倒也不惧谁,现在她走了,说明她也并不是真想与我为敌,反倒是你,她走了,应该没告诉你吧?” “寒子念!” “顾如是!你害我不要紧,但你害死了我寒子念的孩子,不杀你,不是我碍于沈醉的面子不敢,而是我不想你死的那么痛快,你记着,我会将顾府灭的,干干净净,我会逼你再去乞讨!”寒子念说话时,紧握着段清姿的皓腕。 顾如是被寒子念眼底那抹深寒震慑住,眸子下意识转到段清姿身上,“师傅不会原谅你的!” “你又怎知,我会原谅他。”段清姿漠然开口,眼中再无彷徨。 顾如是被寒子念跟段清姿噎的再没话说,狠狠撩下车帘,扬长而去…… 提及丧子,段清姿情绪不由失落,即便顾如是走了,她的心情亦没有半点好转。 “为夫替吾儿记着这笔帐呢。”寒子念将段清姿揽在怀里,在她额间,深情一吻…… 暗处,一抹佝偻的身影被黑袍罩在里面。 在她身边,蹲着一个小女孩儿,正双手拖腮,“婆婆,我们现在去哪里?” “就在这淮南呆着,哪儿也不去……”风婆婆的视线自那辆马车上移开,落在小女孩儿身上,“乞儿这名字不好听,婆婆给你改一个?” “不改,这是周叔叔给我起的名字,还有姐姐,若我改了名字,我怕她找不到我……”小女孩儿站起身,抬手扶上风婆婆的胳膊。 风婆婆十分赞赏的点点头,“不改就不改吧,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也罢,跟着婆婆,日后我定叫你成为中原五国最有钱的女人……” 乞儿只默默扶着风婆婆向前走,她对‘最有钱’这三个字没有概念,她的人生在此之前,只有活下去这三个字…… 皇宫,御书房。 对于蛊虫的出处,寒阡陌并没有给龙辰轩带来想要听到的答案。 依着寒阡陌的意思,宫里上至嫔妃下至宫女太监,根本没有这号人。 看着寒阡陌的信誓旦旦,龙辰轩眼睑微抬,“朕做皇帝这些年,江山楼真是越发不济。” “楼主明鉴,真没有。” 寒阡陌扑通跪地,就差指天发誓的样子让龙辰轩深深叹息,“朕还记得自己当年宏愿,希望江山楼终有一日能与神沐堂匹敌,现在看,只怕这个愿望在朕有生之年,很难实现了。” 寒阡陌埋首于胸,暗暗回忆了一下,主子何时有过这样的宏愿? 当初创建江山楼的初衷只是为稳固大周朝局吧! “罢了,这也不是你的错,起来说话。”龙辰轩先施威于寒阡陌,之后颇为语重心长, “江山楼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朕听说红尘轩发展的不错,这两日你找个机会见一见红尘轩轩主,把想要招揽他们的意愿传达一下,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寒阡陌愕然,“皇上,这样会不会太冒险,咱们对红尘轩的人员分布并不清楚,贸然把他们招揽过来,后果难料!” “但以江山楼现在的发展速度,你告诉朕,我们要何时才能超过神沐堂?”龙辰轩何尝不知道并入红尘轩有风险,但神沐堂已经参与国事,他若不未雨绸缪,后果才是真的难料。 寒阡陌沉默半晌,“还请楼主指示,并入红尘轩的底线是什么?” “钱不重要,他们要多少都可以给,条件是,绝对服从。” 寒阡陌点头,“属下明日就去办。” 待寒阡陌起身,龙辰轩朝其挥挥手,命其退了下去。 此刻房里只剩下龙辰轩一人,他有些疲累的靠在龙椅上,眼底眸色愈渐深邃,就算并入红尘轩,江山楼依旧不能与神沐堂同日而语。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一直独立于五国的神沐堂,怎么会突然参与朝堂之事? 它针对的是齐魏? 还是中原五国…… 第六百六十一章那小子奸诈 且说苏若离自国师府回来,途经楚馆时便从后门钻了进去。 这些天发生的事楚林琅都有所耳闻,苏若离便未一一重复。 她来找楚林琅,就是希望能共同商量一个相对完美的局,把那人揪出来。 此人身上背负太多条人命,不把他揪出来,苏若离寝食难安。 还有就是,喝水。 “你有没有想过,那人既然选择朝云睿下手,便不该同时对付云水谣,云睿一死,云水谣在宫中地位骤降,所以云睿之死只会让人联想到你身上,留着云水谣,正好是给你找了个对手。”楚林琅身在局外,往往看事情更加通透。 苏若离已经干了三杯茶水,抬眸时点头,“确是如此。”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人的失误,二是,那人对云水谣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楚林琅欲言又止,抬手替苏若离倒满茶杯。 楚林琅相信接下来的话她不说,苏若离也能明白。 苏若离明白,且拒绝,“不行。” 楚林琅没有觉得意外,她自来了解苏若离的性子,“那就只能再想别的办法,这两日你别轻举妄动,惊了那人反而不好。” 苏若离抬起头,打了两个水嗝儿,“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就在苏若离欲走时,楚林琅突然开口,“这段时间卫无缺有没有联系你?” 如果不是楚林琅提起,苏若离几乎忘了这个人,“没有,他失踪了?” 苏若离问过之后就特别想抽自己嘴巴,卫无缺怎样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卫无缺是什么人呢,唯恐天下不乱,乱的地方就有他! 不是苏若离不够朋友,实在是她这儿也是乱事儿一大堆,实在顾及不到卫无缺。 “他没失踪,只是一直在落霞山庄里没出来而已。”楚林琅淡声抿唇,眼底那丝落寞一闪而逝。 苏若离闻声了然,世间最苦,不过相思…… 夜渐浓,满天星斗好似珠落墨盘,散着淡淡的碎银般的幽光,宁静而又深远。 城北黑市渐渐热闹起来,那些穿着各色奇形怪状衣服的人开始寻找自己的位置,将‘宝贝’迫不及待拿出来,企盼能卖个好价钱。 而这些所谓的‘宝贝’,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禁物,是绝对不允许在白天里公开贩卖的。 这时,自长巷入口走来一人,黑色长袍裹身,头顶斗笠有黑色面纱垂下来,没有人能看清她的容貌。 如此装扮在黑市最为长见,既然想买的东西是禁物,买主们自然不希望有人看到他们的样子,徒惹事端。 此刻那抹纤柔的身影已至黑市中段,脚步停留在一位老妪面前,“婆婆有蛊虫卖?” 蹲在角落里的古婆婆闻声抬头,犀利且隐隐泛着绿光的眼珠在凹陷的眼眶里动了两下,略微吃惊,“有,这边请。” 古婆婆犹豫片刻,起身时将她身边的两个黑色罐子提起来,朝拐角处走了过去。 绕过拐角的地方,前面是一条短巷,巷子两侧各有四五户空房子。 古婆婆推开门,将那纤柔女子带进其中一个房间。 房门阖起之后,古婆婆将将转身便觉劲风骤袭,她还没来得及自保,已经受制于人! “秋姑娘这是何意?”古婆婆惊讶不已,凹陷的眼眶里,那对眼睛陡然变绿。 “想要杀云水谣的人是不是你?”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秋意浓。 “老身不知秋姑娘说的什么。”古婆婆想要挣扎,不想秋意浓手间力道越发狠了几分,“呃……秋姑娘莫忘了堂主训斥,同门自残是要受到重罚的。” “你也知道同门自残会受重罚,那你为什么要朝云水谣下手,她是神沐堂的人你不知道?”只要想到春桃死时的惨状跟云水谣绝望的神情,秋意浓便心生怒意,下手越发没有轻重。 古婆婆只觉呼吸异常艰难,双脚渐渐脱离地面,脸色亦开始变得紫红! 倏然,秋意浓松手一刻,寒光骤闪,三枚银针硬生插在地上三只墨绿色蛊虫身上,“古婆婆这是想拿蛊虫对付我?” “老身只是自保。”古婆婆脱离束缚之后,双手扶在门板上,大口喘气,“虽然老身不知道秋姑娘为何如此暴躁,但我敢对天发誓,云水谣之事与老身无关。” 见秋意浓眼中寒冽愈深,古婆婆再度开口,“你应该知道,若真是我,那我一定是得了堂主的准许,便也没有骗你的必要,你找错人了。” “可神沐堂里除了你跟君彦卿,再也没有人会驾驭蛊虫,不是你也不是他,那是谁!”秋意浓悲愤怒吼,周身杀气漫布。 “老身不知。”古婆婆摇头。 “你记住,倘若哪日让我查到是你,就算是重罚,我也无所谓!”秋意浓撩下狠话,尔后飞身,没入夜色。 看着秋意浓消失的身影,古婆婆长叹口气,须臾,视线落在暗处一角。 艳红色的华衣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高贵优雅,神秘莫测。 君彦卿飞身落地一刻,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无奈,“秋意浓不懂事,婆婆莫与她一般计较。” “她这脾气着实大了些,但老身还不至于跟个姑娘家计较,便是看在秋云霆的面子,老身也断然不会追究。”古婆婆扫过地上那三只蛊虫,略有些惋惜,“杀云水谣是你的意思?” “当然不是!”君彦卿当即反驳,“凤染修说是凤银黛的自主行为,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凤染修……那小子是个奸诈的。”古婆婆上前两步,弯腰时粗糙且褶皱的手指抚过蛊虫,那三只蛊虫立时变作灰飞,风起微扬,没留下一丝痕迹。 对于古婆婆的评价,君彦卿深以为然,“凤银黛应该也不是什么大气的人呢。” “老身知道,但凤银黛歪打正着,已将母蛊入心,且以身体养蛊,这点至今为止还没有别的人可以做到。”古婆婆提起地上的两个黑罐,“单冲这一点,凤银黛就有活下去的理由。” 第六百六十二章她最重要 君彦卿呶呶嘴,没再往下说,“婆婆打算何时带凤银黛离开皇城?” “听堂主的意思,现在还不是时候,差不多凤染修何时离开,她便何时离开吧。”古婆婆行至紧闭的门口,伸出的手微微一顿,“想来堂主不日将会把保护凤银黛的责任落在左副堂主身上。” 君彦卿微愣,“她这么重要?” 古婆婆不再开口,推门而去…… 已过酉时,悠荡在外面的苏若离终是回了锦鸾宫。 让她想不到的是,即便凤银黛胜宠之时,她的锦鸾宫也不曾被谁给掀了,不想现在她在这后宫支手遮天,寝宫却让人连门板都踹烂了。 “皇后娘娘……”见苏若离迈进院门,一直在院中低泣的紫鹃突然踉跄着过来,扑通叩在地上,“奴婢无能,没能替娘娘守住锦鸾宫。” 苏若离这几日受蛊虫之事困扰,心情本来就不好,刚好碰上不长眼的,正好有地方发泄了,“谁干的?” “是……是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未时刚过便带了一群宫女太监过来,硬是把锦鸾宫给砸成这样,奴婢劝不住她……”借着月光,苏若离看到紫鹃双臂皆有擦伤,脸也肿了,唇角血迹那样鲜明。 “你跟本宫进来。”苏若离听罢之后面色无波,她没有按预想那般冲出去好好发泄,而是拉着紫鹃进了厅门。 内室桌边,苏若离取来药跟白纱,仔细替紫鹃包扎,过程中不置一词。 除了云水谣,这后宫里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凤银黛敢砸她的锦鸾宫,她都有办法叫那人好看! 唯独云水谣,她下不去手。 “娘娘?”见苏若离握着白纱呆呆坐在那里,紫鹃不免轻唤,“娘娘莫气,奴婢觉得德妃娘娘一定是因为春桃的死伤心欲绝,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您别怪她好不好?” 苏若离回神,搁下手中白纱,“你回去好好休息。” “娘娘……”见紫鹃忧虑不已,苏若离拍拍她肩膀,“本宫自会处置。” 紫鹃知道自己越矩了,当下起身,恭敬退了出去。 一刻钟后,苏若离从锦鸾宫走了出来…… 飞羽殿内,寂静无声,四处高台,只有一处亮着灯火。 殿内,云水谣一身华贵长袍,无比端庄的坐在主位,视线凝视着大敞的宫门。 她在等人。 终于,她等到了该等的人。 “本宫还以为德妃娘娘午后累的不轻,这会儿睡了呢。”苏若离神色悠然的迈进殿门,看到云水谣时,浅淡抿唇。 对面之人不语,淡漠起身,走下白玉雕琢的长阶。 没有在苏若离面前停留,云水谣绕过她,直往殿门而去,伸手亲自将殿门关紧。 倏然,在苏若离回头之际,云水谣已然跪到地上! “德妃这是做什么?”苏若离眉梢紧蹙,心底微沉。 “求皇后娘娘助臣妾一臂之力!”云水谣音落时,重重磕头。 果然与苏若离所料一模一样,她就说,云水谣还不致是非不分,而且她就算是非不分也不该去砸锦鸾宫,而是去砸龙乾宫。 可就算猜到了,苏若离却不想答应她。 就像此前她没有在沈醉面前提起,亦果断拒绝楚林琅的提议一样,她从没想过再将云水谣拉入棋局。 云水谣一遍一遍磕头,天青色的理石地面上印出血迹,苏若离痛心之余过去搀扶,却被云水谣握住双肩,“皇后娘娘聪慧,必是知道臣妾所指,求娘娘成全!” 见苏若离不开口,云水谣再欲磕头! “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本宫根本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危。”这便是苏若离拒绝的原因,她何尝不知道若想设一个相对完美的棋局,云水谣是最适合的棋子。 可她也是整盘棋局中最危险的一个,因为她是引。 “我不在乎这条命,我只在乎能不能抓到那个人!”云水谣决然抬头,额角鲜血在烛光的映衬下,凄艳绝绝。 “你不在乎,可本宫在乎。”不管云水谣有多拒绝,苏若离硬是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春桃若在天有灵,定然不希望你为她涉险,好好活着不行吗?” 云水谣眼泪急痛,她没开口,而是拉着苏若离疯狂走向内室。 房门被她狠狠撞开,床榻上,春桃的尸体依旧在那里,周围摆满了冰块,“你看到了!春桃死的有多惨!你要我怎么不思报仇苟且偷安?” 看着床榻上的尸体,苏若离柳眉紧皱,樱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一个字。 “苏若离你一定知道,那凶手先杀郑月,再杀我跟云睿,分明是想挑拨离间……如果不是因为蛊虫被发现,现在朝中文臣武将只怕早就已经打开锅了,那人失败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还好……还好我活着!只要我们交恶,那人会出手的……” 云水谣的眸子,带着灼热的渴望紧盯向苏若离,等她点头。 “本宫会呈禀皇上下旨,这两日送你出宫。”苏若离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她不想让云水谣,这么个刚刚入宫没多久的姑娘,把命搭在这里。 “不!”云水谣猛甩开苏若离的手,后退与之拉开距离,赤红眼底好似地狱岩浆翻滚,充斥着无法形容的愤怒跟极恨。 “以你为引就意味着,你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而且没人能保证就算你死,那凶手是不是能落网,至少我不能!”苏若离决然开口,没给云水谣半点希望。 倏然,云水谣自袖内抽出匕首,横在自己雪颈,“你不答应,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眼见肌肤与匕首相触间迸出血珠儿,苏若离忽尔闪身,片刻上前夺下匕首,“你疯了!” “我是疯了!你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只要你出去,只要你走出这个门口儿我便撞柱而死,我云水谣说到做到!”云水谣歇斯底里吼叫,额头迸起青筋。 第六百六十三章世人皆求生 苏若离无语看着眼前女子,世人皆求生,求死的又有几个! “求你……”云水谣颓废般堆坐到地上,“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想尽办法替春桃报仇,死我无惧,我怕苟且偷安的活着……呜呜……” 看着跪在自己脚下,伤心欲绝的云水谣,苏若离终是蹲下身,“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若……” “死亦无悔!”云水谣美眸陡抬,泪水模糊了视线,可自她眼底迸射出来的光亮却又如此坚定,明亮,义无反顾! 苏若离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做的是否对,但她相信,倘若她不答应云水谣,那么今夜的云水谣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事,可就算是被迫,苏若离仍心有不安…… 云睿死了,案子交由刑部。 明明凶手还没有找到,整个大周皇城却似瞬间安静下来一样。 金銮殿上,龙辰轩瞄了眼殿前唯一有资格坐在那里的闲王,与前两日相比,龙朝夕那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好似瞬间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堆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一副昏昏欲睡之态也是醉了。 好像云睿这一死,他的人生目标也跟着消失了,活着都没啥意思似的。 再看左右两侧的文臣武将,各个耷拉着脑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有本要奏。 龙辰轩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了左侧头首的位置,原本该站在那里的沈醉告病假,听说还病的挺重。 如此死气沉沉的金銮殿,让龙辰轩觉得不可思议。 战斗还在继续,我辈这是肿么了? “退朝。”龙辰轩开口之际,金銮殿内顿时传出一阵百人长吁的盛大场面…… 且说龙辰轩回到御书房时,苏若离正在那里等他。 简单的装束,略有些凌乱的发髻,还有脸上那抹根本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触动了龙辰轩的心弦。 他走过去,伸手想要捋顺苏若离垂在额角的青丝,不想苏若离陡然转眸,那般凌厉而又绝冷的目光顿时让龙辰轩停下来,手指十分尴尬的举在半空。 “云水谣砸锦鸾宫的事,皇上知道吗?”虽然是问句,苏若离用的却不是疑问的语气。 整个皇宫都知道的事,龙辰轩敢摇头? “既然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苏若离几乎用逼问的语气,看向龙辰轩。 龙辰轩自是避其锋芒,转尔绕过龙案,坐到龙椅上,“朕昨晚去锦鸾宫的时候,听紫鹃说你去了飞羽殿?” 言外之意,这件事朕以为你自己处置完了。 苏若离冷笑,迈步走到龙案前,身体前倾,抬手之际抓住龙辰轩衣领,硬是把他拽到眼前,“当初是你答应护云水谣一世安然,现在做缩头乌龟了?” 龙辰轩脸色一白,“皇后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还有更难听的,皇上想不想听?”苏若离磨牙利齿,目光狠辣。 “不想听。”龙辰轩果断摇头。 但见苏若离隐隐有要动手的意思,龙辰轩当下开口,“云水谣砸锦鸾宫,摆明她是想跟你说话,否则她大可来砸龙乾宫,有些事她既然选择了,朕觉得……多说无益。” “那你当初答应她的话,都是放屁?”苏若离当然知道云水谣想找的人是自己,但她更希望龙辰轩能劝她一劝,这世间有多少一根筋的人就是因为一句话回头是岸。 她没能说出那句话,便把希望寄托在龙辰轩身上。 龙辰轩低头,指了指自己的前襟。 苏若离想了半晌,松开手。 “朕会履行承诺,用尽手段去保护云水谣,但朕不会因为自己的承诺,就强行把她禁锢起来,我是履行承诺了,她呢?郁郁而终总不及轰轰烈烈来的有意义。” 若在以前,苏若离同意龙辰轩的说法,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生于世自然要弄出点儿动静来,否是岂不白在世间走一回。 可没真正死过的人,又如何能明白,生命是有多么的,值得珍惜…… “你不是一直都想抓到凶手吗?应该明白云水谣对你的意义。”龙辰轩直起身,肃声开口。 苏若离几乎同时抬起头,眸色清冷,宛若深潭,“我只是不想云水谣跟我们一样,想要抽身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深陷泥潭。” 御书房内一时沉默,龙辰轩与苏若离四目相视,最后还是苏若离先一步移开视线,转身而去…… 鉴于蛊虫的存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几日凤银黛跟翠枝都十分低调,以至于翠枝除每日三餐到御膳房之外,便不会离开九华殿。 此刻房中,凤银黛正在用膳,膳食与平日里并无两样,一碗米饭四碟菜,两荤两素。 一侧,翠枝恭敬候着,且将从宫女那里听到的消息如实回禀给自家主子。 在凤银黛看来,云水谣去砸锦鸾宫也不是没有道理,春桃说是中了蛊虫,可人终究还没死,云水谣想去救,苏若离死活阻拦,到后来,春桃被龙辰轩杀了。 她不敢惹龙辰轩,自然要到苏若离那里出气。 而且云水谣是武将推举出来的人物,跟苏若离本就对立,谁又能保证,蛊虫之事不是苏若离欲盖弥彰! “由着她们互撕,我们看热闹就好。”凤银黛吃罢膳食,拿起桌边锦帕擦了擦嘴角,“叶染修那边没有消息?” “哦!”翠枝恍然,之后自袖内取出一个被卷成圆柱的密笺,恭敬递到自家主子手里。 见凤银黛接过密笺,翠枝心领神会将桌上碗碟收进食盒,待其收拾干净,抬头时,正看到凤银黛双眉紧蹙,眉目冰冷。 “怎么了?”翠枝下意识问道。 第六百六十四章红尘轩轩主是女人 凤银黛不语,神色凝重的将字笺搁到桌面,翠枝低头看时,心也跟着一沉,“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咱们去杀云水谣?” 连翠枝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凤银黛自是怀疑。 蛊虫的事已经在宫里传开了,现在后宫人人自危,知情不知情的都小心做人谨慎做事。 而叶染修,却在这个时候叫她看紧了云水谣,伺机出手。 但凡事都有两面,凤银黛重新拿起那张字笺,思绪渐渐朝着作死的方向,一去不回头。 且等苏若离跟云水谣交恶,她以蛊虫灭了云水谣再嫁祸给苏若离,诬陷她养蛊,那么世人必会连带之前的事一并赖到苏若离身上。 那时才叫真热闹! 入夜,繁星点点,华灯初上。 西城一处临近湖边的柳树林内,有一座很是精巧的铜亭,铜亭造型精美,四角飞檐上各坠铜铃,风起,铃铛响起,清脆悦耳。 此刻,亭内坐着一人,鹅黄色华衣配百褶裙,轻纱覆于雪肩,垂落的后袂逶迤拖地,随风荡起的后裾好似浪花翻滚,将人衬的几欲成仙。 “无双公子?”寒阡陌走进凉亭时,微怔。 消息称红尘轩轩主,是个男人。 楚林琅闻声起身,这时,寒阡陌已然行至对面,“无双拜见楼主。” “果然是女子。”不管是寒阡陌还是楚林琅,脸上皆蒙面纱,谁也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而对于这种做法,二人皆无异议。 其实就算揭开面纱,他们亦不会相信所见到的那张脸,就是本人。 不管江山楼还是红尘轩,乃至神沐堂,最在乎的,无非神秘二字,谁也不想让对方先识清自己的身份。 “在楼主面前,无双不敢隐瞒身份。”楚林琅谦恭抿唇,不卑不亢。 寒阡陌还礼,示意楚林琅落座。 凉亭里一阵沉默,寒阡陌原是想等对方提出疑问,他再顺理成章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哪成想对方比他还要沉得住气,只恭敬坐在那里,半点先开口的意思也没有。 “本楼主约无双公……无双姑娘过来,是有一事相商。”寒阡陌终是开口,他给自己的解释是,对面乃女子,他这下马威当适可而止。 “还请楼主明示。”楚林琅恭敬应声,隔着面纱,他们皆无法看到彼此的表情。 “红尘轩自创建以来,发展虽迅猛,但亦有诸多弊端……”寒阡陌端正身形,薄唇轻掀,黑色面纱随喷薄的气息微微荡起。 见楚林琅没有反驳,寒阡陌继续道,“此前红尘轩每笔交易必要抽出一成纯利给江山楼,那些钱本楼主一分未动,现全都在这里。” 寒阡陌说话时,自袖内抽出一张三千万两的银票,摆在桌面。 楚林琅微抬眸,“楼主这是何意?” “本楼主希望你能把这些银两拿回去,作为我江山楼招揽红尘轩的诚意。”任何一个江湖门派,见光的,见不得光的,但凡听到江山楼示好,必会感激涕零,流泪叩恩。 他们根本不会需要江山楼表示任何诚意,该表现出无限诚意的是他们。 所以在寒阡陌看来,接下来的剧情很简单,眼前女子磕头谢恩,再把银子退回到自己手里。 但可但,作为男人,他当然不会把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而且让女人跪在自己面前这种事,他是不会干的! 就在寒阡陌已经作好扶楚林琅起身的准备时,尴尬的事情出现了。 楚林琅未动。 没感激涕零的谢恩,也没跪下来。 凉亭里气氛顿时变得十分诡异,林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只几寒鸦。 嘎嘎嘎…… 百数之后,楚林琅终于在寒阡陌一脸懵逼的状态下,轻动樱唇,“楼主好算计。” 寒阡陌听得出来,这话里有话,而且很是不敬呵! “无双姑娘不愿意?”直到这一刻,寒阡陌都不觉得眼前女子会拒绝。 试问,整个江湖有谁会拒绝江山楼抛出的橄榄枝? 谁会! “不愿意。”楚林琅瞄了眼石台上的银票,“尤其楼主竟然拿我红尘轩赚来的血汗钱为代价,而让我红尘轩屈服在江山楼的统治之下,这有点儿像什么楼主知道吗?” 寒阡陌摇头,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这有什么? 给你银子还给你发展壮大的机会,这种好事儿也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 “有句话叫把你卖了你还给人家数钱,恕无双直言,楼主这么做,分明是拿我的钱买我的身,还想让我感恩戴德心甘情愿的把身子献出去。”楚林琅这番话说的很是粗俗,她不是没有大道理可讲,可她不想。 她觉得只有这样形容,才能更贴切的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思想传递出去。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能理解为什么有时候苏若离更喜欢用骂娘来发泄心里的不满,而不是据理力争。 寒阡陌没料到,真是万没料到对面那位看起来沉静内敛,知书达理又貌似城府极深的女子,居然如此肤浅! “无双姑娘不能只看当下。”寒阡陌强迫自己压住气,语重心长道。 “若不看当下,红尘轩又何必屈从江山楼?”楚林琅很不喜欢寒阡陌的口气,那种近似于施舍的藐视,踩到她底线了。 寒阡陌哑然,也是,若当下不是红尘轩弱于江山楼,她何至交这一成的纯利呢。 但是,你就算心里清楚,也不好拿到台面上说是吧! 这分分钟是要撕破脸的意思啊! 寒阡陌内心无比挣扎,依着他现在的‘身份’,甩袖便走才是正道。 但他是带着使命来的,主人要他做的,是招揽红尘轩,不是叫他过来撕逼的。 肿么办? “姑娘这么说,是打算拒绝本楼主的好意?”说真的,寒阡陌还没遇到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周旋。 第六百六十五章云睿已死 “不,楼主的好意无双已经收下了,但红尘轩便是被逼至绝境,也绝对不会屈从任何人,我情愿折,绝不弯。”楚林琅漠声开口,尔后起身,“楼主慢坐,无双告退。” 没给寒阡陌扭转乾坤的机会,楚林琅已然起身,走出凉亭。 直至楚林琅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寒阡陌都没从懵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甚至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知道他是谁,江山楼的楼主啊亲! 你能不能尊重一点儿啊! 夜未尽,人未眠。 飞羽殿前,龙辰轩停步驻足,挥手间示意王公公留在原地。 随着殿门慢慢开启,飞羽殿内微烛摇曳,忽明忽暗的烛光落在云水谣脸上,愈发衬出几分冷淡。 龙辰轩缓手阖起门板,行至桌边,坐了下来。 “对不起。”他始终欠了云水谣这三个字。 “若皇上不杀她,她只怕会更痛苦……”云水谣不看龙辰轩,兀自拿起桌上的银拨子,“我都懂。” 或许没想到云水谣能如此冷静,龙辰轩搭在桌面的手下意识收紧,“你的事皇后都说了,朕有能力阻止你。” 云水谣没有反驳,只会然一笑。 那笑里蕴含着太多的情愫,悲伤,凄凉,苦涩跟无奈。 “但朕不会。”龙辰轩话峰陡转,使得云水谣微抬美眸,含着泪光的眼睛看过去,像是在等答案。 “这是你的选择,朕没有资格左右你的人生。”龙辰轩握着的拳头微微舒展,失笑着勾起薄唇,“朕当初跟你说了大话……” 云水谣挑眉,“皇上指的是护我一生周全?” “是啊,原来朕过于看中自己了,在这棋局中我也不过是枚棋子,连自己何时会被别人灭掉都不知道,又拿什么作出这样的保证呢。”龙辰轩眼底歉疚渐浓,“可即便如此,朕还是会尽一切所能,保你平安。” “皇上的好意水谣心领了,其实当日我不过是想送皇上一个顺水人情,也没真想要皇上报答什么,而且……那份人情苏若离已经在还了。”云水谣轻轻挑着烛焰,灯火照的那张倾城容颜愈渐迷离,“所以皇上不欠我什么。” “云睿的死……” “云睿跟我没有半点关系。”龙辰轩未及说完,便被云水谣截断。 如此,龙辰轩便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了。 云水谣自然知道龙辰轩此间尴尬,“时候不早,皇上不回吗?” 龙辰轩微愣,尔后无奈笑了两声,“你真想朕离开?” 这次换作云水谣愣住,少顷她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皇上如此屈尊,水谣无以为报。” 是了,她现在的策略是与苏若离交恶,越恶越好! 如此,以那凶手的思维逻辑,杀了她便可顺理成章嫁祸给苏若离。 而自己,等的便是那凶手再出手! 苏若离说了,她已经在皇宫内外都埋下眼线,只要那人出手,她一定抓得到。 当然,为了让那凶手不致过于谨慎,苏若离在后宫许多看似隐蔽的角落皆洒了粉末。 起初她担心那些粉末会让凶手怯步,苏若离的解释让她释怀,那人若想动手,必会克服万难。 而且她若半点防备都没有,那才真的会让凶手怀疑。 见龙辰轩坐的有些无趣,云水谣搁下手里银拨子,给他斟茶,“长夜漫漫,皇上便与臣妾讲讲你小时候吧。” 龙辰轩没想到云水谣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也没有拒绝。 小时候,这三个字立时让龙辰轩想到了秋意浓。 那是他儿时唯一美好的记忆,“朕自小有一位宫外的玩伴,是个女孩儿,却比男孩子还要凶好多,朕那时若没有她罩着,也不知道要被怎么欺负……” 云水谣想听的,便是这个女孩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夜的时间,悄然而逝…… 清晨起来,苏若离便在窗前看到了楚林琅的信鸽。 于是草草收拾之后,遁离皇宫。 楚馆内,楚林琅将那晚与寒阡陌自见面伊始到她愤然离座的经过,一字不差的重复一遍。 对面,苏若离双眼瞪如铜铃,表情异常丰富! “你拒绝了江山楼?”为了确认自己听到的,苏若离惊声问道。 楚林琅点头,“拒绝了。” “你还拿了江山楼的银子?”苏若离再度发问。 楚林琅依旧点头,“拿了。” 为了让苏若离明白自己用心良苦,楚林琅又多说了两句, “江山楼既有招揽之心,若我们不同意,以后十有八九是要撕破脸的,既然如此,他都把钱摆在老娘面前,我不拿会不会显得我是个傻逼?而且他都说了那些钱是红尘轩的,是我的钱,我为什么不拿!” 许是有些激动,楚林琅难得在言辞间用了苏若离平日里的那些粗鲁之词。 当然,苏若离私以为,若不是对方太过桀骜,也不会把修养如此良好的楚林琅,逼成这样。 以致于现在提起这件事,楚林琅脸色仍会泛起异样绯红。 “咳,我记得你以前告诉我,江山楼并不是我们可以得罪的存在……”苏若离挑了挑眉梢。 “神沐堂也是江山楼不敢得罪的存在,我们都已经抱上神沐堂的大腿还怕江山楼做什么!我就不信若江山楼朝我们下手,神沐堂会坐视不理!”楚林琅愤然开口之际,整个身子石化了一下。 紧接着,楚林琅的气焰瞬间降了几分,且把身子倾泻过来,“神沐堂不会坐视不理吧?” “当然不会,当初可是他先找的咱们,咱们还替他办事儿了呢!老娘咋就不信那么大一个组织能干出卸磨杀驴的勾当!”见楚林琅气焰渐消,苏若离立时给她鼓劲儿。 “我也是这样想的……”楚林琅眸色游移,脸色越来越难看,“其实如果不是那个江山楼楼主说话太刻薄,我是不会跟他发火的……” 第六百六十六章别人的踮脚石 看出楚林琅有些后悔,苏若离不以为然,“林琅你别忘了,红尘轩是我们的,倘若并入江山楼,那它曾经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难不成只是为了他朝给江山楼添砖加瓦?” “不,红尘轩从来没想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楚林了然,抬起眸,目光坚定不已。 四目相视,彼此会心一笑。 “现在朝中局势稳定,龙辰轩跟沈醉接下来的重点便是十大神兵,我昨夜细想了一下,十大神兵中,沈醉手里有轻舞跟贪狼斧,龙辰轩手里有太虚,虎魄,我锦鸾宫里有天诛,你手里有惊夜枪,除这六件,太极弓,玉魂跟震雷镗已然现世,且被人夺走了……”苏若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现在可以肯定,夺走那三件神兵之人应该与近日制造连环凶杀案挑拨朝中文臣武将的人,乃同一个幕后主谋。”楚林琅肯定道。 苏若离点头,“暂且不论那人是谁,眼下流落在外面的神兵,只剩下永夜。”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专门在打探永夜的下落。”楚林琅轻浅抿唇。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现下太极弓跟震雷镗就在皇城,一个在君彦卿手里,另一个则在国师府大师兄风洛尘的手里,至于玉魂,则在神沐堂堂主那里。 苏若离临走时告诉楚林琅,云水谣主动请缨了。 对于这个结果,楚林琅颇有些意外,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此时此刻,皇宫御书房内气氛仿佛降至冰点。 寒阡陌只默默站在龙案前,耷拉着脑袋,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那个无双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你有没有跟她表示我们的诚意?”案前,龙辰轩剑眉紧皱,黑目如渊。 很难想象,红尘轩竟然拒绝了江山楼。 而今的江山楼在江湖上是何等地位,即便是罗刹门,都要给他几分颜面。 这红尘轩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另有隐情? “表示了,属下说的明明白白,那三千两刚好是红尘轩这一年来交到江山楼的纯利,现在银子都还给她,不用谢。”寒阡陌抬起头,理直气壮道。 于是,龙案上的墨砚飞过来了…… 寒阡陌躲开了墨砚,却没躲开龙辰轩那两道寒冽如冰的目光, “钱是诚意没错,可谁让你提那些钱是她们给的,拿人家的钱买人家全家,换你你乐意?你傻不傻!” 龙辰轩气啊,这种说法换成是他不把寒阡陌打死都算修养好! 没错,他是跟寒阡陌提过三千万两这个数字刚好是红尘轩交过来的纯利,他的心思也的确是想用这三千万两收了红尘轩,但这种话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算了,能往外传么! “你这脑子是被驴踢了吧,几头驴踢的!”龙辰轩恨极,咬牙切齿。 “楼主明鉴,换作别家不给钱也不会拒绝吧……”寒阡陌甚是委屈。 “不给钱也好过拿钱甩人家脸!”龙辰轩狠吁口气,坐回到椅里上,黑目愈渐寒冽。 寒阡陌无语,半晌后抬头,“那现在……” “并入红尘轩的事暂且搁一搁。” 欲速则不达,尤其这会儿那位无双姑娘许在气头上,等她想明白了或许会开窍的,龙辰轩如是想。 寒阡陌自觉再呆下去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于是拱手告退。 临走时龙辰轩吩咐他,这段时间多注意红尘轩的动向,不管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报…… 未时之后,皇宫里突然有那么一条消息,好似洪水猛兽般瞬间充斥在宫里的每个角落,乃至倒夜壶的老太监都有所耳闻。 这个消息便是,昨夜皇上是在飞羽殿过的夜! 与之前封妃大典的洞房之夜不同,上次那晚没吹灯,昨晚吹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太上苑覆灭,九华殿那位主子已经行同虚设之后,后宫终于又出了一位可以与皇宫匹敌的人物。 在那些宫女太监们的眼里,云睿虽然死了,但云水谣到底是武将推举出来的妃嫔,绝对不会一蹶不振的。 这会儿云水谣因为贴身宫女死相惨烈受了惊吓,皇上心生怜惜过去安慰。 这么一来二去,云水谣离往昔凤银黛之宠,不远了。 看热闹的不闲事儿大,传来传去硬是将昨夜熄灯之后的景象也脑补出来。 “他们还说什么了?”九华殿内,翠枝正将从外面听到的消息如实交代。 “回娘娘,他们……他们还说昨夜皇上对……对德妃极尽温柔,说是德妃落泪时,皇上硬是将她的眼泪舔进嘴……” ‘咔嚓—’ 手中茶杯碎裂成无数道缝隙,茶水渗出杯身,湿了掌心,落在桌面时,隐隐有血水混入。 “娘娘!”翠枝哪敢再言,当下跑到矮柜那里取来药跟白纱,“娘娘,那些都是宫里传言,不作数的,关起门来的事谁知道呢!” “就因为关起门来,才会让人浮想联翩。”凤银黛松手时,其中一片碎裂的瓷片正插在她的掌心。 没用翠枝伸手,她猛然拔出那块碎瓷片,鲜血渗涌。 “娘娘……”看到凤银黛将掌心置于唇边吮吸时,翠枝下意识停下脚步,手里攥着的药跟白纱似乎派不上用场了。 “味道还不错,难怪它们会喜欢。”凤银黛黑目阴冷,腥红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其实龙辰轩喜欢谁呢,他只喜欢他自己,云睿倒下了,可他不能让武将们的心跟着倒下去,所以他要宠着云水谣,就跟当年宠着本宫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的话,皇后娘娘不会高兴的。”回想起过往那段岁月,自家主子没少因为争宠的事被苏若离找麻烦,这会儿云水谣受宠,她的麻烦也应该不会小,“奴婢听说皇上今晚还会去飞羽殿。” 第六百六十七章我看你敢穿! “好,去的好,他去的越频繁,苏若离就会越疯狂,介时等她跟云水谣扛上了,最好能动手,这样本宫便有机可乘了。”凤银黛移开手掌时,一只墨绿色的蛊虫冒了头儿,小脑袋圆滚滚的,倒也可爱。 虽然可爱,但它不听话呢,怎么可以在她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强行离开自己的身体。 于是那只‘可爱’的小蛊虫,硬是在凤银黛的掌心,化作灰飞…… 果然,这一夜,龙辰轩自御书房出来之后,直接绕过锦鸾宫,去了飞羽殿。 且说龙辰轩与云水谣正在厅内用膳时,殿门突然被苏若离踹开! 夜风骤袭,云水谣不禁抖了下身子,龙辰轩见此,当下拿起椅背后面的长袍替她披在身上,“莫着凉。” “本宫看你敢穿!”门口处,苏若离黑目如冰,冷然瞪向云水谣。 “是朕给她穿的,皇后有气便朝朕身上撒,何必与德妃过不去!”不及云水谣开口,龙辰轩已然起身,挡在苏若离身前。 苏若离冷笑,“你以为本宫不敢?” 见苏若离握起拳头,龙辰轩嗤之以鼻,“皇后乃国师府最小的徒弟,深受国师溺宠,有什么不敢的。” “你说我就说我,别说我师傅!”苏若离瞪眼,拳头越发攥的咯咯作响。 “怎么?朕身为一国之君,连说话都不行了?再说朕说国师什么了?朕夸他呢,能养出你这样的好徒弟,皆是他的功劳!”龙辰轩眼角眉梢皆是嘲讽,音调也变得特别抑扬顿挫。 不管苏若离还是龙辰轩,甚至云水谣都知道这是演戏。 但此刻,龙辰轩多少也参杂少许自己的脾气,他发现只要自己提到沈醉,苏若离都会倾力维护,这让他很不开心。 “你要夸就好好夸,阴阳怪气的几个意思?再说,我来这儿也不是师傅授意的,你无端提到师傅做什么!”苏若离想把话题转回去,毕竟云水谣也不是看戏的,如何把她拉进来一起打才是正道。 “朕就提他了!沈醉教徒无方,才会让你这么肆无忌惮的骑在朕头上大呼小叫,沈醉有罪,你叫他明日到朕这里请罪!”龙辰轩越听越气,愤然怒吼。 “请个屁!你给我滚!”苏若离见龙辰轩偏离轨道太远,当下把他拨开,大步朝云水谣走过去。 不想下一秒,她只觉手臂一滞,回头时,龙辰轩正拽着她的胳膊,眸色异常冰冷,“叫沈醉明天滚进宫给朕陪罪你听到没有!” 麻痹啊! 没完了是不是! 苏若离二话不说,抬起拳头朝龙辰轩左眼眶就是一下! “皇……皇上!”云水谣意会苏若离之意,当下自桌边起来,大步跑到龙辰轩身边,将其扶在自己怀里。 “苏若离!你为了沈醉打朕?你那么喜欢他你滚回去找他啊!”龙辰轩被苏若离打的眼珠儿都疼,更疼的,却是心。 苏若离欲哭无泪,好好的捉奸戏码,硬是换了主角。 沈醉有多冤,远在国师府里都能躺枪! “好……好啊!皇上现在有了新人,便嫌本宫碍眼是不是?”苏若离冷冽寒眸自龙辰轩身上移过去,狠狠瞪向云水谣,“本宫警告你,别跟我耍花样,你也看到了,九华殿里那位是什么下场!” “臣妾不敢,只是今晚皇上怕是不愿离开。”云水谣紧护在龙辰轩身边,眸色谦而不卑。 “好……好一对狗男女!”苏若离自觉到了该收场的时候,大步跨过倒在地上的龙辰轩。 尔后忽似想到什么转身,走回到龙辰轩面前,低下头,用嘴呼了呼自己的拳头,猛的朝龙辰轩右眼眶挥了过去。 ‘啊—’ 苏若离从飞羽殿离开了,至少二十几个御医接踵而至…… 一夜的时间就这么忙碌着过去了。 待御医们先后离开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龙辰轩让王公公通传免了早朝,自己则在云水谣的床榻上吃力支起身体。 “皇上不再多躺一会儿吗?”看着龙辰轩那对乌黑发亮的眼眶,云水谣颇有些自责,“我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把戏演的这么真,委屈皇上待我受过了。” “没什么。”龙辰轩也想躺一会儿,可他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呢。 诚然因为冰块的原因,春桃的尸体没有任何变化,尤其在苏若离跟云水谣细心处理之后,那张脸几乎恢复原貌,可她毕竟不是活人呐,“朕知道你舍不得春桃,但她始终都要入土为安。” “我知道。”云水谣眸子略暗,微微颌首。 龙辰轩终是起身离开,云水谣则一直将他送到门外,二人表现的十分亲昵。 离开飞羽殿后,龙辰轩行至御花园时犹豫了,按常理,他该回御书房,哪怕是龙乾宫也好。 但他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锦鸾宫宫外。 巧在紫鹃刚好出来打水。 “奴婢叩见皇上。”见龙辰轩不语,视线朝屋子里瞄两眼,紫鹃心领神会,“皇后娘娘离宫了。” 离宫? 龙辰轩面无表情转身,走出去两步后突然折返,“她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回皇上,国师府。”紫鹃据实应声。 无语,龙辰轩眸色瞬间暗淡,他昨夜只是说说而已,苏若离还真听话! 而此时,如此听话的苏若离还真就在国师府。 确切说昨日自飞羽殿出来之后,苏若离就直接回来了,且在自己以前的房间睡了一夜。 这一大清早的,苏若离为表忠心,梳洗一番后直接到书房里想给沈醉一个惊喜。 之前因为半月未归沈醉差点儿没把她吓尿,这会儿她自然要好好表现。 不成想,她这一腔肝胆,竟然扑了空。 沈醉没在书房! 苏若离有些失望的转身,心想着莫不是自己久不回国师府,沈醉的作息改了? 就在这时,管家沈安走了过来,见着苏若离先是一惊,然后便跪。 “师傅呢?”苏若离虽然告诉沈安多次,但架不住人家愿意。 “国师……国师在后院。”沈安略想了一下应声。 第六百六十八章一眼,万年 苏若离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俯身到沈安耳畔,“本宫昨晚回来的时候都不见你出门恭迎,这按照律法可是大不敬的罪呢!” “哎哟!老奴求皇后娘娘开恩啊!”沈安听罢之时,全身汗毛倒竖,连头顶白发都跟着风中凌乱。 且在他磕头谢罪的时候,苏若离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前院。 沈安见周围已无人影,整个人瞬间瘫坐到地上,老天爷明鉴,昨晚皇后娘娘回来的时候他不知道啊! 从风湖面来,带着潮湿的气息吹进凉亭。 苏若离绕过拱门的时候,分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独自站在凉亭里,背对自己。 雪色长袍随风轻荡,青丝如墨,似瀑布般垂落至腰,微动时流转出绚丽的色彩。 这世间,怕再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只一个背影便让人堕落深渊亦心甘情愿。 一眼,万年。 “离儿拜见师傅。”凉亭里很静,唯有风声。 苏若离十分小心又谨慎的走进凉亭,慢慢驻足在沈醉身边。 那时的她总觉得,师傅便如这春风,每每凝视都会让人忘却忧愁跟烦恼,只要想到那抹清雅绝世的身影,她就算有再大困难都能闯过去。 而今,人是情非。 她站在凉亭,凝视沈醉,想的却是那堆早已在乱葬岗里风干成沙的枯骨…… “离儿,在你心里,为师到底是怎样的人?”沈醉没有转眸,动也未动,只有衣袂在风中轻荡,几欲成仙。 该怎么说呢,卑鄙无耻,道貌岸然,人模狗样说的就是你! “师傅在离儿心里就像是天上的神仙,误坠这乱世浮屠,于万苦之中解世人以危难,于百寒之地给人带来温暖,师傅在离儿心里就是天,是地,是黑夜苍穹上最亮的那颗星。”苏若离被自己给恶心到了。 出奇的,这一次沈醉没有用他那双清雅如雾的眸子揭穿她的谎言,反倒极为受用般点点头。 好不要脸哟! “师傅就是那样的人。”沈醉音落时,苏若离强忍住直接扭头去吐的冲动,定定看向沈醉。 真是,你这样自恋要老娘怎么接下去呢! “为师的师傅,就是这样的人。”沈醉终于解释了,他口中所言的‘师傅’,指的是他自己的师傅。 蓦地,苏若离震住了。 她听到了什么? 沈醉的师傅,自己的师尊? 自她入国师府至今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她却从未在沈醉口中听到任何有关师尊的事,哪怕是一个名字都没有! 苏若离一直以为这是禁忌,像沈醉这种人做出什么杀师灭祖的事儿一点儿不费劲儿。 “师……师尊?”苏若离佯装惊讶开口,心底却分明受到一万点惊吓。 老天爷知道,她一点儿不想听好么! “为师自小是孤儿,被你师尊捡到后悉心教导,而为师今日所成,连你师尊十分之一都不到。”沈醉的目光,凝视着凉亭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神情透着难以言喻的落寞跟凄然,“为师辜负他老人家了。” 十分之一都不到? 苏若离懵了,当世除沈醉,她还没真正佩服过哪个人。 诚然沈醉武功不是最好的,但他懂的多,试想国师府十大首徒的本事,哪个不是沈醉教的,从天文地理到五行八卦,从药毒双绝到剑指天下。 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沈醉做不到! 即便是现在,苏若离的看法也是一样。 可这样厉害的人,却不及师尊十分之一? 由此得见,她的师尊,到底是怎样的妖孽! 这样的妖孽,怕是千百年也出不来一个。 凉亭里一片沉静,气氛有些尴尬,苏若离表示对于这个传说中才有的妖孽,她一点儿都不好奇。 可莫名的,气氛把她逼到不得不开口的境地。 “师尊他老人家……真厉害……”苏若离半点不敢问实质性的问题,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事实上,苏若离后背已经被冷汗挞湿,她完全不明白沈醉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宁静的清晨,跟她说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他要干嘛! “可惜……人生百年,犹如一瞬,师傅终究还是带着遗憾离开。”沈醉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站在苏若离那个角度,她好似看到沈醉的眼睛里,隐隐泛起……泪光 有那么一刻,苏若离觉得自己可以死的瞑目了。 只怕这世间之人,看到沈醉的哭的,只有她。 几乎同时,苏若离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一般这种程度的掏心挖肺之后,接下来就该是诀别。 可她不想死。 尤其不想再死在沈醉手里。 所以,苏若离几乎就要动手了! “你回去吧,为师知道昨夜皇上下旨命我入宫请罪,稍后为师会去。”就在苏若离想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师傅?”苏若离愕然不已,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师想一个人静一静。”沈醉独自倚栏,由始至终,没看苏若离一眼。 走出凉亭的一刻,苏若离根本不相信自己真能劫后余生,她甚至担心在自己走出凉亭的一瞬,会遭沈醉冷针毙命。 可结果,她安安稳稳的走到了拱门。 苏若离回眸,无声凝视着凉亭里的那抹身影,心里隐隐荡起一丝意味不明的苦涩…… 风微动,衣袂飘飞。 沈醉眸间水雾渐渐凝结,模糊的视线里,他分明看到了久违的身影。 “师傅,为什么是我?” 风吹过,泪水未落却已干…… 午时过后,云水谣将内务府的总管叫来,足足给了他五百两银子,除去给春桃买上好的棺柩便是妥善安葬,余下皆是赏钱。 至于葬处,便是她之前住的那座小村庄。 在春桃的尸体被拉走的时候,云水谣又一次落泪。 这一次她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她只在心里告诉春桃。 仇,她一定会报! 第六百六十九章是谁的主意 直至目送春桃的尸体离开宫门,云水谣方才回了飞羽殿。 不想内室,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是谁的主意?”秋意浓眸色冰冷,肃声质疑。 “姐姐什么时候来的?”云水谣顾左右而言他,抬手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是苏若离?还是龙辰轩!”秋意浓没有接过云水谣抬举过来的茶杯,眼底那份冰冷越发寒了几分。 见云水谣不说,秋意浓干脆转身绕过桌案,直朝殿门而去。 “是我自己。”云水谣转身,面色无波。 秋意浓诧异转眸,“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蛊虫不比暗器,你中了暗器哪怕是剧毒尚且可救,蛊虫根本没办法!苏若离医术不低,可她也只能看着春桃……” “如果姐姐是来劝我的,那就不要说了。”云水谣搁下手中茶杯,端坐到桌边。 秋意浓无奈走过去,“你不要执迷不悟,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 就在秋意浓的手碰触到云水谣手臂的刹那,被云水谣有意躲开。 “我不会走,姐姐还是先回吧。”云水谣音色清冷,神情看不出喜怒。 “就算你不走,我也有办法阻止你,我可以去找龙辰轩,也可以去找苏若离,他们可以想任何别的办法诱导出凶手,唯独不可以是你。”秋意浓态度坚决的表达了自己的初衷。 “是我逼他们配合的,我告诉他们,他们如果不配合我便死给他们看,现在这句话,我同样送给姐姐。”云水谣浅声抿唇,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清晰无比。 “我不是说了,这件事交给我!” 秋意浓怒而上前,却见云水谣疾步后退,颈间多了一把匕首,“是谁杀了春桃?” 突如其来的质疑让秋意浓微微一愣,“暂时还不知道……” “我知道。”云水谣蓦然开口,美眸溢出冰冷,“是神沐堂里的人,就算不是君彦卿不是古婆婆,也一定是神沐堂里别的什么人!” 面对这样的猜测,秋意浓无言否认,这也是她的想法。 “水谣,我答应你……” “同门相残是很大的罪,而且我相信,如果不是得了堂主的授意,那人怎么敢……我或许,是弃子了对吗?”话说的直白且残忍,却是最接近事实的可能。 秋意浓语塞之际,云水谣的泪水划过脸颊,“就算是弃子,我也不会让春桃死的不明不白,这件事姐姐不要再管了,姐姐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秋意浓知道,此时此刻不管她说什么,云水谣都听不下去,但她从心里告诉自己,这件事,她管定了。 直至秋意浓离开,云水谣方才将抵在颈间的匕首拿下来,匕首上渗着血迹她却感觉不到疼。 疼的是心,是她天真,才会把神沐堂当作家,把那里的每一个人,当作家人…… 苏若离回来了,满身的寒意直至推开院门的一刻都没有半分减弱。 直到现在,她都还在想沈醉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无缘无故跟她讲什么师尊呢! 害她那颗小心脏一直扑腾着,就要破膛而出了有木有。 倏然,苏若离抬眸时分明看到内室灯火亮着,一抹颀长的身影映衬在窗棂上,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龙辰轩? 莫名的,苏若离心底隐隐升起一抹期待。 她加快脚步推开厅门,绕过桌案走向内室,“龙辰轩……” 四目相视,她看到的是熟悉的,绛紫色的身影。 “大师兄?” 清雅的眸色骤然一暗,却在须臾间恢复如初。 风洛尘薄唇浅抿,“看到师兄很失望?” “当然不会!”或许连苏若离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目光相触,她眼底的暗淡却没有那么快的恢复过来,“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若离走过去,拉起风洛尘的手坐到桌边,“好像你才走了没几天吧?” 在苏若离心里,她是真的把风洛尘当作兄长,当作哥哥,当作最值得信赖的亲人,比龙辰轩还要亲! 但却是纯粹的兄妹之情…… “本来也不需要几天。”风洛尘见苏若离给自己倒茶,眸色不禁落在那张娇艳如花的脸颊上,烛光昏晕,越发衬出几分朦胧,“师兄听说这几日你与云水谣交恶的厉害?” 提及此事,苏若离原本单手推茶的动作变成了双手奉茶,扭头时,五官极尽谄媚,“既然师兄说起这件事,离儿刚好有要事相求。” 风洛尘接过茶杯,薄唇浅笑,“让师兄猜猜,你该不是想让师兄替你……保护云水谣?” 苏若离愕然,她还没有解释。 “你跟云水谣演的这出戏,未必会让凶手上钩。”风洛尘之所以能想到其中端倪,并不是这个局如此容易洞悉,而是源于他对自己小师妹的了解。 以她善恶分明的性子,八成不会与云水谣为难。 而他有意想挫苏若离的锐气,实则是不想她再追究下去。 一来,现在局势已经明朗,那凶手应该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再做无意义的举动,蛊虫不会再现;二来,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凶手都很有可能是神沐堂的人,他不希望苏若离跟神沐堂作对。 “这些师兄就别管了,你就说,答不答应我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苏若离就很清楚眼前这位大师兄的软肋在哪里。 眼见苏若离顶着那颗可爱又机灵的小脑袋趴过来,双手抱住自己的臂肘晃来又晃去,风洛尘眼底溢出一丝宠溺之色,“可以说不么?” “不可以!”苏若离狠狠摇头,见风洛尘没有反驳,激动之余猛然起身扑到风洛尘怀里,“师兄最好了!” 胸口一滞,风洛尘停在半空的手莫名有些紧张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温热的感觉触动心脏,风洛尘无意识的噎了下喉咙,手掌缓缓落下来,抚住苏若离的青丝,“不管什么时候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师兄都在。” “嗯嗯嗯!”苏若离没心没肺的点着头,半点感觉不到这男人对她,又岂止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 第六百七十章那男人是谁 院内传出动静,风洛尘虽有不舍,却还是推开苏若离,转身而去。 几乎同一时间,龙辰轩踹门而入,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尽的王八之气。 “那男人是谁?”龙辰轩完全没看苏若离,入室之后直接走向窗口,狠狠推开窗棂,外面却空空如也。 墨色苍穹之上,只有几颗星斗在那里,俏皮的眨着眼睛…… “哪有人啊!”苏若离摊手耸肩,不以为然。 “朕都看到了你还否认?是不是沈醉!”龙辰轩磨牙利齿,“你回国师府跟他勾搭还不够,还把他带进宫里了?苏若离,你不觉得你这样做,过分了么!” “别乱说话。”想到沈醉,苏若离刚刚暖和的身子又开始冷了起来,那股自内朝外散出的寒意,足以冰冻一切活物。 “朕说的乱,有你做的乱?”龙辰轩嗤之以鼻,转身坐到苏若离对面,“你昨晚回国师府跟沈醉都干什么了?他刚才是不是跟你抱在一起了?” “别再老娘面前提起那两个字。”莫名的,苏若离想到了沈醉眼角的那滴泪,身子就更寒了。 “还不能直呼名讳了是吧?沈醉,沈醉沈醉沈醉……”龙辰轩就提,提一遍还不解恨,如此反反复复的竟在苏若离耳边说了整整说了二十来遍。 下场可想而知! 苏若离给龙辰轩留了一口气,之后让王公公把人抬到飞羽殿…… 月黑风高,乌云掩月。 兴华街楚馆的屋顶上,卯宿儿平躺在绿瓦之上,望着那片片浮动的黑云,思心百转。 他这几日能看出楚林琅做事有些心不在焉,偶还会被绣针刺到手指,发呆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是在想卫无缺,卯宿儿猜得到。 忽地,头顶突然传来寒鸟的叫声,异常的尖锐,似蜂鸣! 卯宿儿陡然起身,手指打了个响哨。 头顶寒鸟好似得到指令般俯冲下来,平稳落在卯宿儿手腕的位置。 果然,那只寒鸟脚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筒,里面有密笺。 此鸟乃巫山独有,经师傅驯化之后,专用于他与自己那十二个徒儿传递消息。 卯宿儿解下竹筒之后放寒鸟回去,自己则慢慢打开信笺,眉心一皱…… 夜渐浓,校场旁边那座营帐里,灯火却亮烁如初。 凤染修静默坐在矮桌前,双手搭在红松木的扶椅上,黑目如渊。 这时,帐门被人掀起,秦衡顶着那张银制面具自外面进来,单膝跪地,“属下叩见公子。” 风染修抬手,秦衡起身。 “把这份密件送进宫里。”凤染修身姿未变,眸色愈深。 这一次,密件没有事先封存,秦衡拿到手里时神情紧绷,剑眉紧皱,“公子想让大小姐明晚动手?” 凤染修抬头,正迎向秦衡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点了点头。 “公子明鉴,因为之前的事,大小姐在宫里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这个时候若再出手,难保不会被苏若离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啊!”秦衡双膝跪地,乞求开口。 “怕什么,有神沐堂替姐姐保驾护航,没有人能伤了她,反倒是她在临走之前若能做件有利于神沐堂的事,他日到了堂里,说不准还能让堂主另眼相看呢。”凤染修收敛起眼底的森寒之意,薄唇浅抿。 “临走之前?”秦衡惊讶抬头。 “堂主传来消息,说是三日后自会派人来接姐姐离开大周皇城。” 凤染修真是恨极了凤银黛! 恨极了! 太上苑未倒之前,她便倚仗着太上苑大小姐的身份作威作福。 太上苑完了,凤穆死了,她竟歪打正着的得了神沐堂堂主的赏识,你说,这天底下的好事儿怎么都让她贪上了呢! 还好,还好是三天后,自己还有机会…… “可是……明晚动手会不会仓促了些,这是堂主的意思?”秦衡稍有怀疑。 “我的意思。”看出秦衡眼中犹豫,凤染修哑然失笑, “你莫想多了,姐姐之前驱策蛊虫失利生生破了堂主布下的棋局,若不将功补过,他日入了神沐堂必会被人讥笑嘲讽,被同门看低,姐姐在神沐堂混的不好,我这个弟弟脸上也无光,而这一次,是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秦衡将信将疑,却没再反驳。 直至秦衡带着密件遁走,凤染修搭在椅子上的手方才松开,掌心处赫然显露一纸密件。 ‘三日后,平安送凤银黛离开皇城。’ 离开? 不能活着离开最好,若能,只怕你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子时已过,锦瑟居灯火骤燃。 楚林琅辗转难眠,索性起床,独自坐在临窗的桌边。 夜晚的兴华街宁静寂寥,墨色天空铅云密布,偶有夜风吹进来,惹的楚林琅身体微抖了一下。 消息称卫无缺一直呆在落霞山庄,只是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在一个地方足足呆上两个月。 可落霞山庄里住着他的父母,他又能出什么事呢。 楚林琅抬手揉住额间,垂眸时自嘲不已。 杞人忧天了。 “林琅。”清越的声音忽尔响起,楚林琅抬眸时,见卯宿儿不知何时落到桌边。 “你没睡?”楚林琅略有些惊讶开口,此前她告诉卯宿儿自己不需要暗卫,她亦从没把卯宿儿当作自己的暗卫。 为此,她专门把锦瑟居旁边的房间收拾妥当之后,让卯宿儿搬进去住。 只是楚林琅不知道,卯宿儿更喜欢呆在锦瑟居的屋顶上,这样可以离她更近些。 “没有。”卯宿儿说话时将手里的密件搁到桌边,“这是师傅的来信,小师妹醒了,我想……我应该回去看一看……” 卯宿儿没有用必须,他在想,只要楚林琅摇头,他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回去。 第六百七十一章是的,我喜欢你 然尔楚林琅没有,“那可真是值得恭喜的事,你这一路多加小心。” 心,难免失落。 卯宿儿极力控制着,不让那份失落出现在脸上,“我会早去早回。” “也不用那么早回来,你与你那些师兄弟许久不见,而且我记得,你一向惦记你那位小师妹,这次回去便多呆些时日,不用考虑若离那边,我替你说。” 楚林琅从来都是这么的善解人意,尤其在提及卯宿儿的小师妹时,眼底眸色莫名亮了几分,看的卯宿儿心里涩涩的难受。 他想解释,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好点头。 “等等。”待卯宿儿欲离开时,楚林琅起身走向床榻,自锦枕旁边拿过一件藕荷色的青衣锦缎长衫跟一件黑色外袍,“立春早就过了,近两日气温回升还挺快,好在这两件衣服我早就着手在做,不然都来不及送给你。” 看着楚林琅捧过来的长袍,卯宿儿怔忡原地,眼中露出愕然神色。 “不喜欢?”见卯宿儿没有接的意思,楚林琅轻声问道。 “没有,我喜欢。”卯宿儿伸手接过衣服,下意识贴在自己胸口,抬起头,眸色深沉,“我走这几日,你多保重。” 楚林琅嫣然一笑,“一路顺风。” 卯宿儿点头,转身时越发紧的将衣服叩在胸口,飞身而去…… 自与云水谣交恶以来,已经有五天的时间。 越往后,苏若离便越不敢贸然离开皇宫,尤其这两日,她总觉得心神不宁,好似有大事要发生一样。 这会儿吃罢早膳,苏若离难得乖巧的坐在院中摇椅上晒太阳。 阳光洒下来,整个身子都跟着暖阳阳的,片刻怡情。 倏然,苏若离只觉眼前一黑,似有什么挡住阳光,待她睁眼,吓的差点儿没从摇椅上滑下去。 眼前,卯宿儿着一身青衣外披黑色长袍赫然站在摇椅旁边,素来干净的脸上,那双眼黑如点墨! 苏若离害怕,是因为卯宿儿此时此刻那张脸上的表情,让她想起了当初在锦鸾宫时一段极不美好的回忆,胸口莫名有些疼。 “我要走了。”卯宿儿懒理苏若离那傻样儿,漠声开口。 “走?去哪!”苏若离缓过神儿来之后,惊讶不已。 “师兄来信,小师妹醒了,我得回去看看。”对于苏若离,卯宿儿本能的没有隐瞒。 苏若离想了想,恍然挑眉,“倾城?” 卯宿儿点头,十二星宿就只有那么一个小师妹,亦是师傅唯一的女儿,倾城。 “啧啧……所以卯宿儿,老娘是看错你了吗?就因为你家小师妹醒了,你就要走了?弃我而去?”苏若离无比神伤的以手抚额,万般悲状。 对面,卯宿儿眼角肌肉没来由的抽了两下,若看苏若离他早就走了,会等到今日! “好好照顾林琅,至少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许让任何人伤害她。”卯宿儿半点也不想来见苏若离,可他又能把楚林琅托付给谁呢。 苏若离闻声后,惊讶的眸色中略带欣慰,“你会回来?” “定会回来。”自看到楚林琅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自己未来数年,乃至下半生该坚守的是什么。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苏若离当下自怀里取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卯宿儿没接,一来卯宿儿不爱财,二来苏若离的钱谁敢随便拿? “这钱你拿着,给师傅他老人家多买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补品,顺便替我问他老人家好……”苏若离硬把钱塞到卯宿儿手里,“顺便啊……顺便在他老人家面前多替卫无缺美言几句,当然,若能替我再美言几句就更好了。” 谁要说苏若离不够朋友,那真真是屈心。 “我不会说谎。”卯宿儿看着手里的银票,漠然道。 苏若离老脸一红,本想呛卯宿儿几句,但想到逞一时之快的后果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于是又拿出一张银票,“怎么能是说谎呢,实话实说呗……” 见卯宿儿沉默,苏若离索性又补充两句,“你还想不想我帮你好生照顾楚林琅了?” 于是,卯宿儿沉默了,片刻后抬头,“你待我不薄,至于卫无缺……错不在他。”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苏若离算是开了眼,“如果卫无缺死了就好了。” 这句话苏若离也真是发自肺腑,一直以来,她对卯宿儿更适合楚林琅这个观点从未改变过。 然尔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卯宿儿竟然摇头。 他不想卫无缺死,哪怕受伤他都不想。 因为那样,楚林琅会心疼。 多傻的孩子呢! 看着卯宿儿消失的背影,苏若离如是想…… 夜里,龙辰轩来的时候苏若离正歪着脑袋趴在窗边夜观星象。 之前四师兄走的时候甩给她一本《穹图》,让她没事看着玩儿,说不准就能看到什么大事情。 她学了,也看了,收获就是星星好美。 为此,苏若离默默进行了一次自我剖析,别人不论,反正她绝逼不是神棍的材料。 “朕听紫鹃说,你一天都没出去?”龙辰轩走到苏若离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朝外看两眼,颇有些惊奇开口。 苏若离没有回应,而是起身将窗棂阖起,转尔走回到摆在内室中间的翡翠方桌旁边,“皇上不去飞羽殿吗?” “朕不去,但云水谣稍后会来。”龙辰轩毫不掩饰他之前跟云水谣商量好的计划。 对于这样的消息,苏若离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的神色,她只是叹了口气,“为了把那个人找出来,云水谣真是费尽了心思。” “难得她这样重情重义。”龙辰轩忽似想到什么,“雷宇说风洛尘昨日开始便守在飞羽殿外了?” “师兄的武功乃是我们十大首徒里最好的,有他守在那里,我还能放心些……”苏若离不需要否认,这是师兄的功劳。 第六百七十二章从未想过背叛 不知为什么,虽然只有数面之缘,龙辰轩似乎也不怎么喜欢那个国师府的大师兄。 就在龙辰轩再欲开口之际,院门突然响起。 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 不过片刻功夫,锦鸾宫里已经打的鸡飞狗跳。 龙辰轩被两个女人扯来扯去,好不凄惨…… 夜风渐凉,星月暗淡。 风洛尘依旧是那抹绛紫色的长袍,默声坐在飞羽殿屋顶较为隐蔽的角落,目光所及之处,自然是正打的欢实的锦鸾宫。 站在他的位置,院中三人尽收眼底。 他眼中所看到的场景,分明是苏若离狠踢龙辰轩,可脚尖力道落在龙辰轩小腹的时候,明显收力,那样用力的收力。 心,莫名有些酸涩。 自凌紫烟无故失踪他回国师府之后,便发现自己的小师妹性情大变,性格上的转变他并未在意,他在意的,是苏若离的态度。 初时他发现苏若离躲在萧战雄院外鬼鬼祟祟说的那些话,心里便有了怀疑。 后来她不遗余力对付炎冥,跟顾如是交恶,她为撮合寒子念跟段清姿不惜让顾如是错失虎魄。 如果这些事发生的时候风洛尘都还只是怀疑,那么当苏若离单枪匹马跟君彦卿抢夺太极弓的时候,风洛尘终于承认,他这位小师妹,怕是背叛沈醉,背叛国师府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风洛尘欣慰。 可欣慰之余,他又颇多感伤。 背叛总该有理由,而小师妹的理由不是龙辰轩,又会是什么呢。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希望苏若离从来没有背叛过沈醉,那样至少可以证明,苏若离并没有因为一个男人,而背叛师门。 那样,他的心或许便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夜风起,一抹黑色身影飘然而落。 淡淡的味道抽回风洛尘飘移在外的神识,他未转眸,便知来者是谁。 “水谣从来不会那般粗鲁的讲话。”秋意浓的视线亦扫过去,看到院中扯着嗓子大骂苏若离的云水谣时,眸色凄然。 “你有没有想过,凶手是谁?”风洛尘轻声叹息,薄唇浅抿。 “想过。”秋意浓的视线慢慢的,转到了苏若离身上,自初见至今,她对苏若离的欣赏从来没有改变过,“就算是神沐堂的人,也该死。” “你不要出手,且等若离找到那人,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他。”风洛尘眼睫微凛,决然启唇。 “我也会……” “不知者不罪,就算知道,两个人受罚并不会比一个人更轻。”风洛尘摆明是想把违逆堂主意思的罪名,揽在一个人身上。 秋意浓转眸看向身边男子,心底闪过一缕淡淡的温暖,异常的感觉萦绕至肺腑,让她本能有些脸红。 有人说暗恋是件很苦的差事,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不知道你爱他。 可苦中必是有甜,否则又为什么要坚持呢? 秋意浓没再反驳,但心里,却打定主意与风洛尘共进退。 更何况那人伤害了云水谣…… 随着龙辰轩被抬出锦鸾宫,苏若离匆忙之间给了云水谣一粒药丸,她告诉云水谣把这粒药丸吃下去,这样至少可以防御那些等级还不是很高的蛊虫近身。 这一夜,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消逝。 天边泛起鱼肚白,紧接着一道金光乍现,驱逐了这漫长的黑暗。 九华殿内,一夜未睡的凤银黛终是搁笔,吹了吹身前宣纸上未干的墨迹,之后交给翠枝。 “你务必要在酉时之前,将所有蛊虫种进这二十个人体内。”见翠枝恭敬接过宣纸,凤银黛转尔走向翡翠方桌。 翠枝低头一看,不免噎了噎喉咙,“娘娘,我们……我们真要离开皇宫吗?” “自然,叶染修的密件你没看到?”凤银黛止步于桌前,美眸凝视之下,是那只被浸泡在自己血液里整整十二个时辰的蛊虫正在蛊盅内肆意遨游。 这只废了她大半碗血的蛊虫,是她留给苏若离的最好礼物。 是苏若离! 当接到叶染修密件的那一刻,凤银黛的计划变了。 她不再满足于杀死云水谣嫁祸给自己那位天敌,而是,让这整个皇宫变成炼狱! 她真正要杀的人是苏若离,而云水谣也不可能活着。 至于龙辰轩,她要亲手将他推下金銮殿,看着他,在自己脚下求饶! “可是……太上苑真有自己的军队吗?能跟朝廷抗衡?造反的事……”翠枝有些怀疑那纸密件的真实性。 凤银黛慢慢将自己食指探进蛊盅,那只要比平日里那些蛊虫大两倍的蛊虫则十分乖巧的钻进了指尖。 “叶染修手里有父亲的密印,这密印父亲曾说过一次,见密印如见其人。”凤银黛从未怀疑叶染修密件中所说的一切,包括明晚会在密道处接应,带她离开皇城去往太上苑在南域的据点。 她甚至憧憬他朝与龙辰轩临阵战场的情景,她要让龙辰轩后悔,负了她! “可是……”相比凤银黛,翠枝要理智的多,“可是相爷若真有那样强大的军队,又为什么要撞柱……” “那是因为本宫!”凤银黛突然转身,眸色寒冽,泛起血红,“父亲以为本宫怀了龙辰轩的孩子,他那时若反将置本宫于何地?而且父亲若走,龙辰轩如何会放本宫!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眼见凤银黛那对血红眼珠,翠枝哪敢再反驳,登时领命退出九华殿。 内室变得静谧无声,凤银黛缓慢抬起自己的食指,微屈时有两只黑色触角生生自皮肉里钻了出来。 苏若离,你的死期,到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从没忘了你 一夜浅眠,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便觉心里慌慌的难受,整颗心像是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半点踏实的感觉都没有。 紫鹃取来早膳,苏若离也没什么心思吃。 原本她想出宫去找楚林琅聊聊自己的布局,希望楚林琅能再给些意见以确保云水谣安危,不过这会儿她临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独自坐在内室发呆。 紫鹃敲门进来,劝她用膳,她摇头,尔后吩咐紫鹃再去嘱咐那些暗线,务必守好皇宫里的每一处,任何一处都不能放过,包括教奴房。 即便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苏若离的心却依旧彷徨不已,总觉得大事就要发生…… 皇城西南,那间极不起眼的客栈三楼,君彦卿接到了来自神沐堂的密件。 看到密件内容的时候,君彦卿莫名觉得心安。 信笺上说叫他明日带凤银黛离开皇城,在此之前,务必确保凤银黛的安全。 毁掉密件之后,君彦卿不禁舒了口气。 这样也好,凤银黛不在皇城,皇城里便不会再有蛊虫出没,风洛尘他们便不会再揪着自己不放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任谁也阻止不了它的脚步。 从朝阳初升,到午时正盛,再到夕阳西坠,暮色降临。 苏若离在锦鸾宫里整整搥腮搥了一天。 许是她太过紧张了吧? 直至紫鹃把晚膳端上来的时候,整个皇宫依旧平静如初,半点要发生大事的样子也没有。 肚子咕咕作响,苏若离揉了揉两个搥麻的臂肘,抻了抻胳膊,起身走向外厅。 “一起吃?”看着满桌美食,苏若离突然胃口大开,抬手直接撕下一只烤鸡的鸡腿儿,刚要塞进嘴里时看了看紫鹃。 “皇后娘娘先用,后院灶台上还热着汤,奴婢这就去看看。”紫鹃恭敬施礼,之后退出厅外。 就在紫鹃退出去的下一秒,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着大红褂子的太监脸色惨白的跑过来。 苏若离握着鸡腿的手猛然一缩,美眸瞬间凛然,泛起淡淡的寒意。 那小太监踉跄着停在紫鹃身侧,边喘边说。 因为距离太远,苏若离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可心却猛然提到嗓子。 只是那太监还没说完,院门再次响起,一个身着蓝色宫装的宫女亦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神形与太监无异。 紫鹃来不及转身便被那宫女拉住,听她禀报。 握着鸡腿儿的手越攥越紧,苏若离狠噎着喉咙,起身走向厅外,脚步沉重的好似灌铅。 就在她想拽紫鹃过来问话时,院门再次被人推开。 进来的是个老嬷嬷。 “大声说!”眼见那嬷嬷奔紫鹃而去,苏若离厉声低吼。 “回……回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教奴房里有个宫女疯了,见人就杀,逢人就咬,像是突然得了什么疯症,老奴来时,那宫女已经伤了十几个人啦!”就算老嬷嬷不形容,苏若离也能从她惊恐的目光中猜测到场面的惊悚。 “娘娘,内务府也有人疯了,还有司制房!”紫鹃赶忙将知道的一并禀报。 开始了吗? 苏若离眸色骤凛,脚步无意识走下台阶,越走越快。 “娘娘?娘娘你去哪儿?”紫鹃紧跟在苏若离身后,不想未致院门,苏若离的身子已然腾空而起! 眼见苏若离转眼消失,站在地上的三个奴才皆目瞪口呆,传说皇后娘娘轻功在整个大周数一数二,而今一见果然让他们大开眼界。 这般轻功,怎么能是数二呢!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回国师府通知国师啊!”紫鹃扭头看向身后三人,气的大叫。 “我去!”小太监恍然之际,大步跑出院门。 耳畔风声呼啸,苏若离身影如箭,转眼到了飞羽殿前。 此刻殿门大敞,苏若离分明看到一抹绛紫色的身影就站在云水谣身边,背后碧雪剑洒满月光,冷冽非常。 “大师兄!”苏若离疾步过去,走上台阶。 “你留在这里,别的地方交给师兄。”飞羽殿距离教奴房很近,所以那里出现异动的时候,风洛尘便知大事不妙了。 苏若离没有反驳,而是紧紧拉起风洛尘的手,“拜托师兄了!” 风洛尘不语,飞身而去。 霎时间,整个皇宫好似突然喧嚣起来,唯独飞羽殿,异常宁静。 “开始了吗?”白玉台阶上,云水谣美眸覆霜,轻声抿唇。 “开始了。”即便没有亲自证实那些得了疯症的人是不是被人种入蛊虫,但还有别的解释么。 那时苏若离唯一的想法就是来飞羽殿,她不仅要到凶手,也必要保云水谣无忧。 “答应我,一定要找到凶手。”相比苏若离的紧张,云水谣则显得异常淡然,这让苏若离越发觉得不安。 在云水谣音落之时,苏若离握住她玉白皓腕,“我定会让你手刃那个人。” 云水谣转眸,四目相视间,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殿前院门响起,龙辰轩阔步而入。 看到苏若离与云水谣站在一起的瞬间,龙辰轩剑眉微舒,大步向前,“这里有朕,你去找那个人。” 相比守株待兔,主动出击自然会有更多胜算,可苏若离犹豫了。 “你去,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云水谣主动松开苏若离的手,眼中的目光,越发坚毅。 苏若离犹豫后重重点头,之后看向龙辰轩,“记住你的承诺。” 龙辰轩举步走上台阶,与云水谣站在一处,“从没忘过。” 无语,苏若离立时转身,飞奔出飞羽殿。 第六百七十四章虫浪 距离飞羽殿十米之外有一个转角,苏若离纵步之际与一宫女擦肩而过。 只是一瞬,苏若离甚至没看清那名宫女的容貌,她飞身上了殿宇直奔教奴房,那里是距离飞羽殿最近的地方! 运气好,她或许能逮着一只活蛊! 然尔! 就在足落绿瓦的一刻,苏若离只觉遍体寒凉。 刚刚那个宫女,似乎没有气息! 没有犹豫,苏若离转身飞跃,急速赶回飞羽殿。 殿门被她重重推开,眼前场景让她整个人惊在一处! 她看到…… 她竟然看到春桃与龙辰轩斗在一处,云水谣好似疯了一般挡在春桃面前。 眼见龙辰轩手中软剑朝春桃劈斩而下,云水谣死亦不顾,生生扑在春桃面前! “云水谣!”龙辰轩不得已收剑,他想拽开云水谣,可云水谣却生生甩开他的手。 “她是春桃,你看看,她是春桃!”云水谣泪水决堤,在春桃冲进来唤她一声‘娘娘’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乱了。 千钧一发,苏若离飞身过去,硬是趁云水谣不备,将她拉出圈外! “不要!不要对春桃下手!”云水谣被拽开的下一秒,龙辰轩挥剑一斩,春桃立时断了一条胳膊! “春桃已经死了,你眼前这个不过是被蛊虫控制住身体的傀儡而已,云水谣你醒醒!”苏若离拼力拉住想要冲过去的云水谣,厉声嘶吼。 “她是春桃!她刚才还叫我娘娘!苏若离,求你救救春桃!别杀她……你别杀她!”云水谣明明知道春桃不可能死而复生,可那一声‘娘娘’却那样真实! “断头!断她的头!”眼见龙辰轩软剑自春桃胸口抽出,却不见春桃倒下去,苏若离当即大喊。 “不要!苏若离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让春桃再死一次!” ‘噗——’ 头断,身残! 龙辰轩收剑之际,一只墨绿色的蛊虫自颈间血管倏然飞起,黑夜之下那蛊虫分外扎眼! “看好云水谣!”苏若离眸色骤戾,飞身去追蛊虫。 云水谣没了束缚,当下跑过去,踉跄着匍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捧起春桃的脑袋,哀嚎恸哭! 龙辰轩一双黑眸充满忧虑,自苏若离飞去的方向收回来落在云水谣身上,眉压一线,默默的走了过去。 墨色苍穹下,苏若离仿佛猎豹,身姿迅猛的穿梭在皇宫林林总总的殿宇上,只是不管她如何奋力,始终差那么一步。 这一路,她听到至少十几处宫殿里传来哀嚎惨叫的声响,整个皇宫陷入一片混乱。 倏然,墨绿色蛊虫突然停下来,落在御花园的白玉拱桥上。 苏若离突然加快速度,抬手将那蛊虫握于掌心! 几乎同时,蛊虫突然变得没了声息,在她掌心化作灰飞。 “该死!”苏若离来不及咒骂,转尔飞回来时路。 司制房外,惨叫声此起彼伏,苏若离到时风洛尘正与中了蛊虫的宫女撕杀,那宫女浑身中剑,血染宫装却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见人就咬。 “断头!”苏若离深知蛊虫藏处,厉声低吼。 然尔,未及风洛尘落剑,那宫女突然站定,身子挺的笔直! 之后,砰然倒地。 苏若离愤而上前,单手叩在宫女脖颈位置,半点呼吸也无。 蛊虫死了…… “怎么会这样?”风洛尘行至近前,眸色凛冽。 苏若离不语,默声蹲在蛊虫身边,这种情况必是养蛊人动了手脚,只怕皇宫里余下那些中蛊的人也都死了,无迹可查? 不可能,这绝对不是那人初衷! “糟了!”苏若离二话没说,顿时飞身跃起。 风洛尘自是紧随其后,方向,飞羽殿!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那凶手居然出了这么大的手笔! 当苏若离跟风洛尘回到飞羽殿的时候,龙辰轩跟雷宇已经斩的精疲力竭,无数只墨绿色的小虫蜂拥似的围向他们! 为了不让云水谣出事,龙辰轩跟雷宇将其护在中间,二人手中利刃如光闪般在其周围编织起密不透风的罗网,那些小虫被生生截在外面。 然尔这样的防守最耗体力,龙辰轩跟雷宇已经用尽了力气! 苏若离本能加入到他们,风洛尘亦落下来,手中碧血剑挥舞成风,数只小虫被其斩落在地! “不……这些不都是蛊虫!”苏若离扬手间,白色粉末所到之处,那些小虫承受不住药效皆掉在地上痛苦挣扎,只有十几只颜色比较深的蛊虫还在半空扑腾。 因为中了毒粉的缘故,那些蛊虫动作迟缓且不再似刚刚那般攻击性那么强,龙辰轩几剑将其斩断之后,飞羽殿仿佛突然之间变得宁静异常。 “你没事吧?”苏若离转身看向云水谣,忧心不已。 云水谣摇头,“那人呢?” 苏若离眸色略暗,眼底闪过一丝歉疚,“我会抓到那人。” 云水谣微微颌首,唇角勾起惨淡一笑。 “我们不要站在这里,快回屋!”苏若离强忍着不去看云水谣眼中的失落,她坚信这一次的攻击,绝对不会这样结束,她还有机会。 然尔,就在所有人想要退到飞羽殿内的一刻,一阵古怪的声音突然自远处夜空响起。 “什么声音?”雷宇本能护在龙辰轩身侧,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 嗡嗡的声响越来越近,苏若离漆黑美眸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神情紧绷如弦,渐渐的,她看清了那是什么! “虫浪……是虫浪!快进屋!”当看到数以万计的硬壳黑色小虫呼啸飞过来的时候,苏若离惊惧低吼,尔后拉着云水谣先一步跑进飞羽殿。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飞羽殿内已经沦陷! 借着殿内光线,所有人都看清了发出那种瘆人嗡嗡声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纯黑色的硬壳小虫,连翅膀都是黑色! 第六百七十五章它们有虫王 倘若单独拿出来一只,这种小虫无毒无害无特长,再普通不过,但这种小虫最大的威力,便是志诚! 只要虫王一声号令,这些小虫不管分散到哪里都会无条件响应,与虫王一起朝一个方向攻击,它们攻击的方法简单粗暴,以命相抵! 苏若离等人未入飞羽殿便被那虫浪逼至院中。 无奈之下,四人再度将云水谣护在中间,各自挥动手中利器,奋力砍杀! 更让苏若离无可奈何的是,她扬出去的毒粉对这些黑色硬壳小虫半点作用不起,究其原因,这些小虫的大脑结构太过一般…… “这样下去不行!它们有虫王,是白色的!”苏若离索性扔了毒粉,手中破羲剑狂抡一通,在身前编织成细密的落网,好在这些不是蛊虫,即便偶有破网而入的,单个小虫的攻击性几乎为零,撞在身上的痛感不过似被蚊子叮了一下。 加之苏若离此前有给云水谣喂过药丸,若真有蛊虫混进来也不会主动攻击她,所以云水谣暂时安全。 只是龙辰轩他们奋力搏杀之余,想要抽出精力找出虫王十分不易。 就在这个时候,皇城侍卫相继赶到,与之一同加入到搏杀之中。 然尔,围在龙辰轩等人身边黑色小虫的数量,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减少! 战斗越来越吃力,连风洛尘的气息都开始渐渐不稳。 “在……在那里!”相比之下,被围在圈内的云水谣则瞪大眼睛,扫向那好似海浪不断冲拍上来的小虫。 终于,她看到不远处出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黑色小虫围裹的里面,似有一道白影。 苏若离顺着云水谣的指引扫过一眼,惊喜不已,“砍死那白的!”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团没有冲向他们,而是很有纪律围在一起的黑色小虫。 那一团黑色小虫更靠近风洛尘跟雷宇,于是二人相视一眼,风洛尘纵身飞离的刹那,由雷宇挡住风洛尘所在的空缺! 一剑如虹,黑色小虫纷纷承受不住剑气落地命绝。 果然,一只雪色白虫赫然呈现。 风洛尘想都没想,挥起碧雪剑,直劈而下! 白虫毙命一刻,那些黑色小虫突然停止攻击,纷纷飞向白虫。 苏若离终是狠舒口气。 眼见那些黑色小虫先后落在白色小虫旁边,迅速叠起垒成高墙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 不知不觉中,一只墨绿色的,比之前那些蛊虫生生大了一倍的蛊虫悄无声息的靠近。 就在那只蛊虫掠过云水谣想要刺入苏若离脖颈的一刻,云水谣好似有感知般突然回眸,“小心!” 意外,总在一瞬间。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这铺天盖地而来的虫浪,不过是为了掩护最后的致命一击! 当所有人猛然回身的一刻,云水谣已然挡在苏若离背后,蛊虫毕竟不是人,没有那么敏锐的感知力,它毫无犹豫的冲过去,钻进了云水谣的脖颈! “呃……” “不……出来!”这一幕正被转身时的苏若离尽收眼底! 恐惧如海水侵袭,瞬间濒临灭顶,苏若离只觉身体每个细胞都在这一刻冻僵,砰然碎裂般让她痛的无以复加。 她拼命跑过去,单手快如闪电般封住云水谣周身大穴,另一只手狠狠撕开云水谣的衣裳! 蛊虫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自脖颈向胸口移动,苏若离猛以拇指按住鼓起的雪色肌肤,豆大眼睛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我……我是要死了吗?”云水谣一动不动的站在苏若离面前,眸间恐惧渐渐攀升。 “我不会让你死……决不会!”眼见蛊虫折转,苏若离另一只手迅速断其来路,她猛然用力,倾注所有内力想将蛊虫憋死在里面! “呃……好痛……”突然,蛊虫消失了,那段血脉突然平凹下去! “不……去哪儿了?”眼泪决堤,苏若离猛然抬手叩住云水谣皓腕,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感知一步步堵截蛊虫。 然尔,蛊虫却越钻越深,她每堵截一次,蛊虫便会越发深入肺腑! “杀了我。”颤抖的声音飘际过来,云水谣强忍着钻肉刺骨的剧痛,乞求般看向苏若离,“求你……” “不!我一定会救你!”苏若离绝望嘶吼,握住云水谣皓腕的手抖如筛糠。 她拼尽全力感知蛊虫游移的方向,步步堵截! “杀了我!我不想像春桃那样……苏若离我……求你……好痛苦……”鲜血自唇角溢出,云水谣五官因为极痛而纠结在一起,她乞求着看向苏若离,“答应我……替春桃报仇……答应我……” “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啊——”苏若离的手抖的已经叩不住云水谣的皓腕,另一只手渐渐靠近了云水谣心脏的位置! 蛊虫就要入心,那般噬心之痛有谁能承受得住啊! “呃……” 云水谣死了,风洛尘的指尖点入了她的死穴。 苏若离浑身一滞,双手还停留在云水谣的身上,她不敢抬头,惨白唇瓣控制不住的颤抖,眼泪仿佛决堤洪水般汹涌而落。 “对不起……对不起!”苏若离颓然跪在云水谣面前,额头狠狠磕在地上,痛哭失声。 飞羽殿一片沉静,龙辰轩眼眶微红,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 他上前想要扶起苏若离,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云水谣死了,他的承诺始终没有兑现。 忽地,那只墨绿色蛊虫突然自云水谣胸前钻出来,极具求生欲望般展翅欲飞。 苏若离几乎同时将那蛊虫攥在掌心,拳头狠狠砸向地面! 天青色的理石被血迹染红,苏若离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若离……若离你别这样!”龙辰轩猛将苏若离的拳头握在自己掌心,“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们都不想……” 第六百七十六章原来是你 苏若离眼眸霎时冰冷如锥,猛然推开龙辰轩的下一秒奋力起身,指向虚无苍穹,“到底是谁……你出来——” 暗处角落里,秋意浓的泪水早已浸透前襟,额间鼓起的青筋几欲迸裂。 初时她与风洛尘一起守在这里,然出事一刻,风洛尘突然封住她穴道。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云水谣中蛊毒倒在她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一身宫装的紫鹃突然自飞羽殿外跑了进来,踉跄着几欲跌倒,“皇后娘娘!” 见是紫鹃,苏若离猛然回神,纵步过去握住她肩膀,“是谁?” “冷……冷宫后园……”紫鹃狠狠喘着气,手指指向冷宫方向。 苏若离闻声便走,却在下一秒停下来,目光落在云水谣身上,“等我……给你报仇!” 随着苏若离飞奔向冷宫,龙辰轩跟雷宇亦紧随其后,殿内侍卫皆转战而去。 唯风洛尘留了下来,他将怀里的云水谣平稳搁在地上,之后抬眸,隔空解穴。 黑色身影如光闪而至,秋意浓默声站在云水谣面前,眼泪急涌。 她突然抬手,狠狠打向风洛尘胸口,“我恨你!” 风洛尘无语,默默承受着,站在原地。 秋意浓不再看他,而是双膝跪在地上,将云水谣紧紧揽在怀里,如小兽般低声呜咽,“对不起……” “把她带走吧。”风洛尘轻声开口,飞身朝冷宫方向而去。 圆月如盘,挂在夜空。 皎白月光如轻纱铺洒,其间无端带着隐隐的血红颜色。 凤银黛看着被人堵死的密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娘娘……这……这是怎么了?奴婢昨天还从这里出去过!”翠枝急了,伸手去扒挡在密道里的灰色砖头,“叶染修呢,他不是说会来接应我们!” 凤银黛也想知道,叶染修呢? 如果不是叶染修让她在临走之前闹场大的,她根本不会半点后路不给自己留! 可结果,叶染修没有依照承诺来接应她,非但没有,这密道除了她跟翠枝,就只有叶染修知道! 会是谁堵的! 她被骗了? 骗的如此惨!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翠枝越发急的扒开砖头,一块、两块、三块…… 整个密道被堵的满满都是青砖,她根本搬不过来! “娘娘,躲在里面吧……我们先躲在里面!” 看着被翠枝搬出来的两人空的密道,凤银黛凄然冷笑,眼底寒意森森。 这一刻,她了然。 叶染修背叛她了…… 那个男人,分明第一眼见到时还莫名觉得亲切,却在给了她无限希望之后,把她推向绝望的深渊! 而今,凤银黛找不到自己还能活下去的理由。 除非有奇迹…… “是谁!”皇城侍卫先行抵达,十几盏夜灯将冷宫后面的这片园林照亮。 凤银黛没有躲,因为无处可藏。 “娘娘……”翠枝畏惧般躲在凤银黛身后,惊恐万状。 下一秒,皇城侍卫突然分致两侧,一抹暗影自远处疾步而至。 四目相视,凤银黛冷然抿唇。 幽蛰的视线带着极寒的怒意,苏若离看到凤银黛那一刻,身子微滞,却在须臾间大步过去,浑身戾气十足。 没有开口,苏若离猛然叩住凤银黛手腕,她没感觉到有任何的异样。 然尔这一次,她没有转身,而是将手指狠狠叩在凤银黛脖颈处。 时间仿佛静止,龙辰轩跟雷宇随后而至。 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们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可谁能想到,会是她! 渐渐的,苏若离手指越按越用力,眼底寒意越来越幽寒! “是你!”苏若离突然自袖内抽出匕首,狠狠在凤银黛的脸上划过一刀! 脸颊渗出血迹,苏若离的手却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母蛊受鲜血召唤,慢慢产出幼蛊,那些幼蛊顺着血液流动离开心脏,一路游走在各处筋脉穴道,终于来到指尖。 苏若离的另一只手,猛然叩住凤银黛手腕,硬是逼其抬起。 月光下,一只墨绿色的蛊虫自她指尖,慢慢探出头来。 “该死!”苏若离猛然抬腿,狠狠抵向凤银黛胸口,尔后凌空一脚,硬是将凤银黛踢出数米开外! ‘噗——’ 鲜血喷溅而出,凤银黛的身子好似断翅蝴蝶般重重摔在地上! 没给凤银黛喘息的机会,苏若离猛然抽出破羲剑,纵步上前,狠狠刺入凤银黛的肩胛骨,鲜血染透剑身,“你真该死!” “那谁又该活!你?”凤银黛吃痛低吼,一侧,翠枝已然跑过来,跪在自家主子身边,低声哀泣。 “你有本事冲我来,为什么要害她们!”苏若离气极,手中长剑狠狠转了一下,鲜血急涌。 “呃……”凤银黛吃痛,脸色瞬间惨白,唯有唇瓣腥红的让人心颤,“我害他们就是想让你活的不那么舒服!苏若离,你可怜他们……却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苏若离恨极,手中力道再度加重,“我就是因为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才会更恨你!” 当初如果不是她,凤银黛早就死了,是她手欠才救了凤银黛一命,才害这么多人因她而死! 想到这里,苏若离突然拔剑,半蹲下身狠狠拉起凤银黛的衣领,阴森眸间难掩盛怒滔天,“我会告诉你,你要怎么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才有告慰她们在天之灵!” 苏若离没给凤银黛说话的机会,生生拉起凤银黛的衣领,自地上拖拽着朝飞羽殿而去,她要给云水谣一个交代。 与龙辰轩擦肩而过的一刻,凤银黛的视线对上了龙辰轩那双冷漠的瞳孔,她最后一丝希望,覆灭了。 倏然! 寒光骤闪,苏若离本能躲开的下一秒,凤银黛硬生被人从她手里拽了过去! 第六百七十七章把凤银黛给我 红衣,墨发,倾城绝艳的容颜,尤其是眼角那枚泪痣,那么熟悉的一张脸,苏若离看似讨厌却打从心里敬畏的一个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彼此对视,苏若离眼中充满惊惧,因为她知道君彦卿的武功有多高。 “把凤银黛给我。”苏若离猛然上前,伸出手。 “贤妹呵,为兄若能给你,抢她做什么呢。”君彦卿也是无语,极度无语。 他原本只是过来瞧一眼,哪成想刚好碰到这一幕! 不救凤银黛? 堂主刚下的命令,他怎么都要遵从。 救凤银黛,只怕是要伤了小妹妹的心,尤其是他才刚来,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把她给我!”苏若离眸色血红,倏然掠起直朝君彦卿而去。 君彦卿虚晃一招避开之际,龙辰轩飞身拦住去路,“把凤银黛留下。” 龙辰轩认出眼前之人曾救过他的命,也问过苏若离此人身份,但苏若离只道不认识。 现在看,此人身份值得推敲。 “我连我妹都不给,你说能不能给你吧。”君彦卿颇为无奈,转尔掠向别处,不想迎面又来一人。 看到来者,君彦卿觉得自己有必要冲一冲! 然尔待他出手时,那人手中碧雪剑却是带着十成寒意凌厉劈了过来,君彦卿瞪眼,“你让开!” 风洛尘只道没听见,碧雪剑越发快如闪电,剑尖直指他怀里的凤银黛。 此时的凤银黛因为剧痛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但那双眼却死死盯着苏若离,其间迸射的恨意半点也不比苏若离少。 “你疯了!”君彦卿刻意与风洛尘拉近距离,低声警告。 “凤银黛,必须死!”风洛尘未理君彦卿,手中碧雪剑狠狠一挑! 幸而君彦卿退的足够快,否则凤银黛命休矣。 此时雷宇亦围冲上来,君彦卿心知不能恋战,尤其风洛尘杀意正盛,若真打起来他倒可以全身而退,凤银黛就难说了。 权衡利弊之后,君彦卿选择突围苏若离方向! 眼见君彦卿手中金丝如游龙般朝自己飞射,苏若离丝毫没有躲闪之意,硬是迎冲过来,手中破羲亦无阻挡金丝穿胸的凌厉,直指凤银黛。 该是有多大的恨,才会用这种破釜沉舟的打法! “苏若离你真是疯了,不知道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么!”君彦卿情急之下抽回金丝,身形躲闪之际手臂硬是被破羲剑划出一道深口。 “把凤银黛给我!否则我杀了你——”苏若离已经杀红了眼,她脑海里尽是春桃死时的惨状跟云水谣死时的决绝! 而这些,都是她害的! 都是她! “该死!”君彦卿吃痛转身,眼见龙辰轩等人追杀过来,不得已朝苏若离胸口狠拍一掌! 几乎同时,龙辰轩飞身朝急速下坠的苏若离而去,风洛尘片刻停滞,再抬头时,君彦卿已然走远。 “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救凤银黛!”雷宇懊恼低吼,面对那样的轻功,他真是望尘莫及。 风洛尘无语,转身回落到苏若离身边,“若离……” 龙辰轩怀里,苏若离一双黑眸狠狠盯向君彦卿消失的方向,肺腑似被烈火灼烧般翻滚如浪。 ‘噗——’ 鲜血急涌而上,喷溅而出! 下一秒,苏若离终在极度懊恼悔恨跟不甘中,昏厥过去…… 皇宫外墙,深暗的角落里,风染修亲眼看到君彦卿带着凤银黛消失在墨色苍穹,拳头狠狠砸向墙壁。 凤银黛居然没死,也罢,也罢! 来日方长,既然凤穆死的糊里糊涂,他至少该让凤银黛死个明白! 就在凤染修回身之际,一张银制面具赫然出现。 秦衡什么都没说,那双只流露在外面的眸子,满是震惊跟失望…… 沈醉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苏若离被龙辰轩抱回到锦鸾宫,由紫鹃小心伺候着,风洛尘则守在外面。 “师傅。”看到那抹白色身影出现,风洛尘立时上前,稽首叩拜。 “发生什么事了?”之前出宫报信的太监被凤染修灭了口,沈醉也是得到府内密探的消息才匆匆赶来。 风洛尘无一隐瞒,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陈述一遍。 沈醉不言,快速走进锦鸾宫。 内室房门开启,沈醉见龙辰轩坐在桌边,拱手施礼之余急步行至榻前。 “国师大人……”紫鹃刚要行礼却被沈醉摆手退至一侧。 床榻上,苏若离脸色憔悴,惨白唇瓣紧抿一线,双手即便在昏迷中还紧攥着拳头,“奴婢刚才想掰开来着,可是……” 沈醉垂眸,抬手握住苏若离的粉拳,“离儿……” 也不知道他这一声‘离儿’是触动了苏若离哪根神经,她突然就睁开眼睛,血红颜色落在沈醉眼底,“师傅!为什么!为什么……” 苏若离终究没有说出为什么后面的话,然后便又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沈醉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刻,苏若离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窗外,风洛尘默声望着屋内端坐的两个人,心底渐渐升起一抹失落跟苦涩,之后转身离开。 夜,渐浓。 龙辰轩吩咐紫鹃回去休息后,沈醉却没有走的意思。 静谧的房间里没有半点尴尬的氛围,他们在沉思,在思考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以及未来一段时间里即将发生什么事。 “国师定要称帝?”龙辰轩最先开口,打破僵局。 “皇上言重了。”称帝从来都不是他的本意,可他却有不足以为外人道的苦衷。 龙辰轩冷笑,“国师之谨慎,朕见识到了。” 本想开诚布公,未想沈醉到现在还这般遮遮掩掩。 沈醉没有反驳,在龙辰轩面前,他一直都十分谦谨。 “不提金銮殿上那把龙椅,不提成败关键的十大神兵,我们只说这个女人,她是朕的。”龙辰轩未看沈醉,视线直接越过他,落在苏若离身上。 苍白的容颜没有一丝生气,紧咬的唇瓣让人打从心里心疼。 为了能跟沈醉在一起,她付出了多少! 第六百七十八章他便成全 这一刻,沈醉若敢认爱,他便成全! “身为大周皇后,她自然是皇上的。”心,莫名抽痛,乃至肺腑都有些憋闷,沈醉淡漠抿唇,一直握在苏若离粉拳的手,犹豫之后,缓缓抽离。 沈醉不承认自己此刻的心痛是因为爱眼前这个女人,苏若离是自己的徒弟,他只是,难以割舍! 或许没想到龙辰轩会动手,看着被龙辰轩顷刻过来拽住的衣领,沈醉不卑不亢,眸色淡然。 有那么一刻,龙辰轩真想一拳头砸在沈醉那张看似清心寡欲的脸上,可他忍住了,“国师记住今天的话,他日莫要后悔。” “微臣不会后悔,微臣从未后悔。”他的命是师傅救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此。 龙辰轩点头,他不知道倘如苏若离听到这些会是怎样的反应,可他庆幸苏若离没有听到。 他真是很舍不得看到苏若离伤心……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了。 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紫鹃守在她身边。 看着床顶的白色鸾帐,苏若离神情木讷,呆滞的瞳孔没有一丝转动。 她的脑海里一片血红,记忆混乱交织。 是梦吗? 她不清楚。 “娘娘?”紫鹃将拭巾搁回到铜盆里之后,回身便见苏若离睁开了眼睛,急忙过去,扑到床前。 苏若离吃力搥起身子,耳畔蜂鸣,脑子里嗡嗡作响。 “昨夜……”她想问昨夜还好? 她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案,那些数以万计的黑色小虫,还有脑海里隐约闪过的画面,都是梦! “昨夜的事奴婢都问清楚了,谁会想到是凤银黛,那个歹毒狠辣的坏女人!娘娘……”紫鹃红了眼眶,“娘娘别怪风公子好吗?那时若不是风公子出手,德妃一定会更痛苦的。” “呃……”头疼欲裂,苏若离猛用双手按住太阳穴,美眸蹙成一团。 那一切,都不是梦! 云水谣死了,为救她而死。 还有赵柔,郑月,云睿跟春桃,这些人的死都是因为她当初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悲惨的画面一幕幕闪现,苏若离想到了皇甫逸南的大婚! “娘娘?皇后娘娘你怎么?”紫鹃惊愕看向突然把自己额头狠狠撞向床栏的苏若离,一时慌乱不已。 额间传来刺痛,逼她变得异常清醒,可越是清醒,她就越恨自己。 力道越来越重,紫鹃上前阻拦却被她狠狠推开! 就在这时,内室房门开启,龙辰轩一袭明晃龙袍冲了进来。 “若离!”龙辰轩纵步过去,强硬将苏若离抱在自己怀里,“都过去了,所有事都过去了!这不怪你!” “呜呜……”苏若离终是控制不住的哭出声音,身体因为轻颤而止不住发抖。 这一刻的她,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无助蜷在龙辰轩怀里,额头血迹流过眼睑,模糊了她的视线。 龙辰轩紧紧揽着怀里的女子,咬着牙,眼底寒意骤现,“错在朕,是朕没有斩草除根。” “我不该救她……我当初不该救她!”苏若离突然抬起头,“凤银黛在哪里?” 龙辰轩也想知道凤银黛在哪里,为此他昨夜急召寒阡陌且吩咐下去,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找到凤银黛! 龙辰轩没有回答,苏若离却想起来了,是君彦卿把凤银黛救走的! 那个曾无数次给她添堵,又救过她性命,在她心底已经算是朋友的君彦卿,居然救走了凤银黛。 从此以后,不是朋友了…… 黑市巷里一间极为普通的院落里,君彦卿将已经昏厥的凤银黛搁到木板床上,转身时古婆婆立时上前,为其把脉搏。 “如何?”君彦似有期待开口。 “还好母蛊无事。”见古婆婆吁了口气,君彦卿眸色却暗淡些许。 母蛊无事,凤银黛就还有活下去的价值。 “她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古婆婆见凤银黛左肩胛有血溢出,当下为其封住穴道,“副堂主怎么没给她疗伤?” 君彦卿想哭,他就是想凤银黛流血过多死了好吧! “你不晓得她昨晚在大周皇宫里干了多大事儿……云水谣死在她手里了。”君彦卿虽然没有看到,但风洛尘不会说谎,彼时他二人临面,风洛尘只念出口型,那时他真想把凤银黛扔出去,可是不行。 古婆婆枯槁双手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君彦卿。 君彦卿耸肩,“这会儿你就算把她救活,也难保她日后不会被秋意浓跟风洛尘碎尸万段。” 事实上,君彦卿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安危担忧了,尤其想到昨晚苏若离那双寒冽的眸子,心情越发郁卒。 “这丫头是天生养蛊的材料,堂主看中她,自然不会让右副堂主的人动她。”古婆婆倒不担心这一点,“只是她怎么会突然闹出这么大动静,想必堂主不会高兴。” 君彦卿不知道,但以当时的情况看,凤银黛是被逼的走头无路,想必这其中必有猫腻。 “对了,我劝你早些把她带回去,否则让秋意浓找到,你知道那丫头的脾气。”君彦卿嘱咐两句话后,转身离开。 古婆婆心知凤银黛的重要性,于是在替她止血之后,即刻收拾包裹,打算入夜后带着凤银黛,离开皇城…… 还是那间隐藏在巷子里极不起眼的客栈,君彦卿有些疲累的自屋顶翻转进去,足尖落地一刻,便见一人躺在自己床上。 待其走近,便觉背后一凉! “秋意浓?”君彦卿闪身握住飞射过来的银针,惊讶开口。 “为什么要救凤银黛?”哭肿的眼睛透着凛冽杀机,秋意浓一步步逼近,声音寒蛰入骨。 “这是堂主的命令,凤银黛现如今已经是神沐堂的人,不信你可以回去问堂主。”事到如今,君彦卿无须隐瞒。 秋意浓冷笑,眼底杀意更浓,“堂主有下令让她杀云水谣吗?” 君彦卿沉默,视线扫过床上那具尸体,心底荡起一丝苦涩,“应该不会。” “那她就是同门相残!她就该死,把她交出来!”秋意浓突然拔剑,直抵在君彦卿胸口位置。 第六百七十九章她是朕的 “人不在我这儿,就算在,我也不会交给你。”君彦卿明白秋意浓心底极恨,可堂主明显十分看中凤银黛,他势必要让秋意浓明白这一点,“堂主不会允许你对她有任何的敌意,所以……” 秋意浓突然发力,剑尖狠刺入君彦卿胸口! 幸而风洛尘突然出现,双指夹住剑身,“先安葬云水谣。” 尽管秋意浓有多不情愿,她却不得不收剑,“这个仇,我定要凤银黛加倍偿还!” 秋意浓抱着云水谣离开客栈,遁去的方向是皇城外的那座村庄,她知道云水谣喜欢那里,她亦知道云水谣想跟春桃葬在一起。 昨日她走时,连带着春桃的尸体,一并带走了…… “真不明白她耶,好像云水谣是死在你手里的吧。”君彦卿自古婆婆那里回来的时候刻意在皇宫绕了一圈,该打听到的消息他都打听到了。 “为什么不躲?”风洛尘瞄了眼君彦卿胸口血迹,不得不承认,穿红色衣服的好处就在于明明流了很多血,可你就是看不到。 “这口气不让她撒出来,本副堂主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君彦卿收敛神色,转身坐到桌边,抬眸时,风洛尘已然坐到对面,“来找我问什么?” “是谁的主意?”风洛尘淡漠开口。 “还不知道,因为我还没去找凤染修,不过……”即便不问,君彦卿也觉得这件事跟凤染修脱不了干系。 “你可知堂主为何如此看中凤银黛?”风洛尘很愤怒,但他不会像秋意浓那般表现在脸上,他现在问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 “别说我没提醒你,堂主亲下密令给我,让我务必将凤银黛安全带回堂内,可见堂主对凤银黛保护之心有多重,别想动她。”见风洛尘不语,君彦卿长叹口气,“凤银黛养蛊的本事,似乎在古婆婆之上。” “不可能。”风洛尘沉声否定。 “我说的是某一方面,她敢把蛊虫驱至心脏,谁敢!”君彦卿终是说了实话。 风洛尘眸色骤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见风洛尘起身欲走,君彦卿颇为惊讶,“就这么走了?不打算刺我一剑?” “那一剑留给若离。” 风洛尘飞身而去,独留君彦卿在窗口兀自哀伤,他不过是想认个妹子,咋就这么难呢…… 临都校场,营帐内。 凤染修终于说出自己的初衷,他回皇城,一方面是堂主的密令,另一方面,就是凤银黛的命。 至于原因,这是凤穆欠了他,欠了他母亲的。 父债女还,有什么不对呢。 秦衡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接受这样的事实。 “可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秦衡艰难开口,眼中充满纠结。 “她若知道凤穆在外面还有一个野种,你觉得以凤银黛的脾气,她会怎么做?”见秦衡不语,凤染修嗤之以鼻, “她会想尽办法杀了我,这就是凤穆为什么不把我的存在告诉给凤银黛的原因,他最清楚自己那个女儿的脾气。” 秦衡痛苦的跪在地上,“可如今老相爷已逝,这世间公子就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就算凤穆活在这个事上,本公子也是一个亲人都没有!”凤染修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凤穆的恨,冷声开口。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秦衡,凤染修漠声抿唇,“当初在江左,我给你一次离开的机会,这一次我仍为你破例,若你觉得不值得留下来,可以走。” 秦衡匍匐在地,哀伤低泣。 “在我回来之前,若你走,便不要再回来了。”凤染修止步在秦衡身侧,“但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云水谣死了,尸骨无存。 这件事很快传遍整个皇城,即便是风洛尘杀了云水谣,可这一次,朝中武将却没有一个人对国师府出言不逊。 当晚在场的皇城侍卫里不乏武将的暗线,那种情况下若不是风洛尘出手,云水谣只会死的更惨! 而早已湮灭在人们心中的太上苑被重新提起,任谁也没想到,凶手会是昔日太上苑的大小姐,凤银黛…… 苏若离推门而入的时候,沈醉惊呆了。 他看到自己徒弟额间的淤青还有隐约可辨的血迹。 ‘这个女人是朕的!’ 龙辰轩的话依稀在耳边徘徊,沈醉搭在桌面的手猛然攥紧,所以龙辰轩就是这样保护自己女人的! “离儿……” “师傅!”未及沈醉开口,苏若离扑通跪在地上,狠狠磕头。 沈醉怔忡片刻,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苏若离面前,“你这是干什么?” “师傅,离儿求你,我想养蛊……我想养蛊虫!”苏若离埋首匍匐,声音寒重冷冽,透着决然。 无语,沈醉抬手想要扶苏若离起身,而她却执着的跪在那里,“离儿求师傅成全!” “养蛊非正道,为师连你大师姐都不曾教,又岂会教你!”沈醉明白苏若离心痛,却不知她是何等的心痛。 因为沈醉不知道楚馆里死的是赵柔,亦没亲眼看到春桃跟云水谣死时的惨状。 “求师傅!”苏若离突然磕头,额角狠狠撞向地面。 沈醉眉压一线,陡然伸手,硬是将苏若离从地上拉起来,“你疯了!” “离儿是疯了!如果当初不是离儿救凤银黛一命,就不会发生这接二连三的惨案,师傅……离儿答应过云水谣会护她周全,可到最后却是她救了我!凤银黛说了,她想杀的人是我!呜呜……”这一次,苏若离没有作戏,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她是真心真意在求沈醉。 她想让凤银黛同样死法! 看着苏若离眼角肆意流淌的泪水,沈醉眸色暗沉,心便似被人攥在手里,每跳一下那种压迫的束缚会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想报仇,有很多种办法,并不一定是蛊虫。”沈醉紧握着苏若离的雪肩,凝声开口。 “不!不!我就是要让凤银黛也尝尝被蛊虫蚕食的滋味儿!我要让她生不如死!”苏若离眸底生寒,隐隐泛起的血红颜色充满嗜血的戾气。 沈醉皱眉,“离儿,你该理智。” 第六百八十章折磨自己 “我理智不了,师傅,我就是要杀凤银黛,亲手宰了她!求你了师傅,教我养蛊好不好!”苏若离颓然下跪,沈醉却不松手。 “你站好!”沈醉怒声开口,苏若离却奋力挣扎,非要跪下去。 忽地,沈醉突然用力将苏若离揽入自己怀里,双臂钳固的那样紧,“你在折磨谁!” 没有人知道,看到苏若离自我摧残的一刻,沈醉的心仿佛掉进了地狱岩浆,灼烧的痛侵袭着身体里的每个细胞,无法抑制的心痛清晰而又真实。 这一刻,沈醉要怎么否认自己的感情? 心痛只因为苏若离是自己的徒弟? 这种话拿来骗谁!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他爱上了自己的徒弟! “师……师傅……”眼泪在红肿的眼眶里徘徊,苏若离瞪大了眼睛,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你在用凤银黛的过错,来折磨你自己,值得吗?”沈醉强自压制住自己的情愫,慢慢松开一脸茫然的苏若离,退后两步,正色抿唇。 苏若离暗自狠吁口气,接下来眸色凄然,“师傅真的不肯教离儿养蛊术吗?” 沈醉不愿再看苏若离那张梨花带雨的憔悴容颜,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替她抹去眼角那滴泪。 于是他转身,回到桌案,“没有别的事,你退吧。” 苏若离颓然站在那里,久久未动,而沈醉亦始终没有改变决定。 最终,苏若离走了,抹着泪,走时连门也没有关。 独自坐在椅子上,沈醉素来平静的眸底滚动起太多意味不明的情愫。 这一刻,他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那个叫苏若离的女人只是他的徒弟。 那个叫苏若离的女人,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他的心里。 龙辰轩说那个女人是他的,沈醉忽然不想沉默了。 可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声音在他脑海中幽幽响起,是他的师傅…… 国师府门外,苏若离好似牵线木偶般一步步迈下台阶,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只低着头,完全没有方向的朝前迈步。 突然,鼻尖一酸,她撞到了人。 苏若离丝毫不想知道她撞到谁了,她只是不想停下脚步,因为只要停下来,她就会想到云水谣死前那一刻的绝望跟哀求。 然尔她没做到,她让凤银黛给跑了! 苏若离颓废般低着头,绕开那个人,继续前行。 “你这样折磨自己,有什么意义?”清绝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猛然抬头,眼泪再次决堤。 “呜呜……”苏若离突然就扑过去,狠狠抱住风洛尘。 在龙辰轩怀里,她有顾虑,在沈醉怀里,她有排斥,唯独在眼前这个男人怀里,她可以不顾一切的肆意宣泄。 看着怀里因为恸哭而使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的苏若离,风洛尘喉结不由的滚动两下,双臂缓缓搭在她身上,“哭出来就好了。” 这一夜,苏若离喝了酒,大口大口的女儿红被她一杯一杯灌进肚里,火辣的感觉自喉咙一直灼烧到肺腑,心痛欲裂。 最后,苏若离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唯有眼泪,好似永远流不完一样滑过脸颊…… 深夜的校场,清冷而又孤寂。 营帐内,凤染修的身体被君彦卿狠狠搥在梁柱上,缓缓上提! 他来求证,是谁让凤银黛干的那些坏事,凤染修承认了。 至于凤染修为什么会承认,因为凤银黛没有死,这件事根本压不下来。 “为什么?”狭长美眸微微眯起,君彦卿的手指越发加重力道,凤染修的脸已呈褚色。 “因为……因为属下想证实家姐是否有……值得堂主庇佑的实力……左副堂主明鉴,属下只是建议家姐对付苏若离,没想到她会把目标对准云水谣……”濒临死亡,凤染修却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反抗毫无意义。 “苏若离也不行!”眼见凤染修翻起白眼,君彦卿倏然松手。 “咳咳咳!”空气灌入肺腑,凤染修急不可待的大口喘气,“属下知错。” 这件事,他没有自我解释跟反驳的余地,但好在,凤染修知道自己还是有用的,所以君彦卿再生气,也不会真杀了自己。 “呵,知错?”君彦卿瞄了眼半跪在地上狠狠喘息的凤染修,“本副堂主听说你们互通的那条密道被砖块堵的死死的,若非如此,凤银黛或许能逃出皇宫。” 对于没有证据的事,凤染修自然不会承认,“属下不知。” “你知不知道本副堂主不在乎,想来在乎的,该是你那位姐姐……”君彦卿浅步走到凤染修面前,“眼下凤银黛已经是神沐堂的一员,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碰面,小心哟。” 凤染修跪在原地,将头埋的更低。 “堂主有令,你继续潜伏在皇城,静待下一步指示。”君彦卿懒理凤染修那些小心思,迈步离开。 营帐里,凤染修吃力搥着梁柱站起身,眼底寒意幽然。 就算没有堵密道这件事,他与凤银黛也根本不会和睦相处,在她知道自己姓凤之后,他们之间就注定不会共存…… 苏若离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锦鸾宫的床上了。 头痛欲裂,好似下一秒就要炸开一样,苏若离强自撑起身,单手抚住额角,睁眼便见紫鹃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过来。 “娘娘,这是皇上吩咐御膳房熬的醒酒汤,您快喝了。”紫鹃无比心疼的将汤药递过去,之后替苏若离叠好被子。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苏若离一口干了汤药,狐疑抬头。 “昨天……昨天皇上在锦鸾宫里等您到子时,您都没有回来,谁想皇上刚要走的时候看到风公子把您抱回来了。”紫鹃据实开口。 苏若离这方想起,昨夜她跟大师兄足足喝了两个时辰的酒。 见苏若离下床走向梳妆台,紫鹃犹豫着站在原地。 “有话就说。”苏若离坐在梳妆台前,抬头一看,几乎认不出铜镜里的那个人,双眼红肿,脸色蜡黄,这便是她这两日浑浑噩噩的结果。 第六百八十一章绑起来 “昨个儿皇上要把您从风公子怀里抱过来,可您死死搂着风公子的脖子说啥都不松手,后来还把脑袋贴在风公子怀里,说了些师兄最好之类的话……那时奴婢看皇上的脸色……不是很好。”紫鹃嚅嚅抿唇,低声道。 “是么。”苏若离将长发挽到胸前,拿起梳子慢慢捋顺,原来她喝多了也那般黏人。 “娘娘,皇上自昨晚一直陪您到今日卯时才离开,这会儿在朝上,想来一会儿下朝就会过来。”紫鹃急忙过去,拿起苏若离手里的梳子,“娘娘想梳什么样发式的头髻?” “绑起来就可以了。”苏若离淡漠开口。 但见紫鹃犹豫,苏若离干脆直接用手将长发盘起来,随便抄来一根玉簪给别住,“本宫走了。” “娘娘,您不等皇上下朝了?”紫鹃疾步跟过去。 苏若离止步回头,看向跟在自己后面的紫鹃。 然尔,她还是让紫鹃失望了,“德妃的尸体还没有找到?” 紫鹃摇头的下一秒,苏若离已然走出锦鸾宫。 望着自家主子纵身而去的背影,紫鹃默默走回厅门,看了眼桌上一动未动的膳食,些许失落。 她知道因为云水谣的事,自家主子的心里有了心结,她亦知道其实国师大人与皇上相处的,也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 可她也真能看出来,皇上对自家主子的心意,是真的喜欢。 她只是不想自家主子错过这样好的一段缘分…… 泗水与闵江中间,有一条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中间有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峰,名曰巫山。 此山高耸入云,乃整条山脉中最险峻的山峰。 正值春季,草木复苏。 远远望上去,整座巫山似被一片深绿颜色覆盖,因为是在整条山脉的中间,地势又险,所以很少有猎户到这里狩猎。 应该说,基本没有,除非那些猎户迷路。 卯宿儿日夜赶路,终于在第四天的午时到了巫山脚下。 没有犹豫,卯宿儿当下纵身而起,朝他曾翻越过无数次的捷径跃去,赶往山腰。 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座险峻的高峰,却有人在它的山腰处建造了一座气势宏大的建筑群。 那是一座由三十三个院落组成的府邸,府中有十二个院落的外面摆着生肖像,分别代表庄奴的十二个徒弟,另有一个院落的装潢特别新奇,色彩搭配特别鲜艳,自然就是庄奴最宝贝的女儿,庄倾城的院落。 再有便是庄奴自己的院子,余下的则是书房,柴房,厨房…… 且说当初十二星宿抛下卯宿儿回到巫山之后,庄府已经由三十三座院落变成了三十九座。 以致于有人都开始怀疑当年庄奴单挑男娃收养的目的,到底是想给自己的女儿选女婿,还是给自己找劳力。 毫不夸张的说,整座庄府大到地基,小到每一个摆件儿,都是十二星宿亲手为之。 这一刻,卯宿儿终于站到了庄府门外,看着那块熟悉的牌匾,卯宿儿热泪盈眶。 他的师傅跟师兄弟是有多想他,知他回来,竟在牌匾上挂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红绸,红绸中间攒成一朵极美的红花。 牌匾两侧的红灯笼一串串的悬下来,直落到地面! “师傅……师兄们!我回来了!”卯宿儿狠狠抹泪,尔后大步推开府门。 这一刻,卯宿儿傻眼了。 不止府门,整个庄府好似被一块偌大的红布罩起来一般,处处红绸,处处红毯,红色灯笼挂的满府都是! 为了迎接自己回来,师兄弟们真是煞费苦心! 卯宿儿一时心酸不已,愧疚难当。 彼时呆在皇城里,他虽然也想师傅跟师兄弟们,但次数真的很有限。 终于,随着脚步临近,卯宿儿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大师兄! 眼见大师兄在厅内无比认真的挂着红绸,卯宿儿激动眼泪疙瘩直朝下掉,“大师兄!” 预期的紧拥没有发生,子宿儿因他这一吼,险些从云梯上掉下来! “哎我去,你快来帮我一把呀!”子宿儿年纪最大,此刻在云梯上忙乎一上午,别的都还行,就是胳膊太酸了。 卯宿儿愣了片刻,茫然走过去,“大……大师兄,我回来了。” “看到了!”此时的子宿儿已然从云梯上爬下来,“回来的正好,来来来,你上!把那条红绸再朝上挂一挂,别歪了,跟那边儿的要一样平!” 卯宿儿懵逼似的被子宿儿推上云梯,莫名其妙的拿起红绸,“大师兄,师傅呢,师兄弟他们都去哪儿了?” “都在忙!”子宿儿扬头指挥的时候,不停揉着自己的胳膊,“歪了!朝上!” “哦……”卯宿儿忽然有种预感,这些红绸有可能不是欢迎他的。 好吧,他觉得根本就不是。 终于,卯宿儿鼓起勇气跳下云梯,神情无比严肃的站到子宿儿面前,“大师兄!” “嗯?”子宿儿茫然应了一声。 就在这里,一阵清灵的声音自厅外飘际过来,卯宿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心底忽的一疼。 只见厅门外出现一抹身影,纤细窈窕的身形,白玉无暇的美颜,那眉,那眼,那微微一笑勾起的樱唇,都是这世间最美丽的画卷,他的小师妹,真真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娃! “卯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女子一袭淡青色的华裳,墨发用白玉簪子攒在头顶,余下青丝飘散在胸前,无风自动,霎时好看。 这便是被他们十二个师兄弟自小宠到大的小师妹,庄倾城。 “我才刚到……” “没关系,也不迟呀!”没等卯宿儿把话说完,庄倾城突然伸出手来,玉白手指如青葱般摊在他面前。 卯宿儿愣住,不明所以。 一侧,子宿儿暗搥了他一下,“小师妹三日后大婚,我们都随了份子钱,你不会没有吧?” 卯宿儿猛然扭头,“你说什么!” 子宿儿下意识皱起眉,揉了揉耳朵。 第六百八十二章没有份子钱 “大师兄说我后天就大婚了,卯师兄……你不会没有份子钱随我吧?”庄倾城呶起嘴,水灵灵的眼珠儿就那么看着卯宿儿,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位卯师兄,根本就没有接受现实! “大婚?跟谁大婚!”卯宿儿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 在他印象中,自己这位小师妹由始自终想嫁的就只有一人,但却被这个人拒绝了,之后专于练功,走火入魔后昏迷不醒。 怎么这会儿醒过来,随随便便就嫁了人? “还能跟谁……”一侧,子宿儿嗤之以鼻。 “自然是这世上最英俊潇洒,神勇无双的男子呀!”提及自己未来夫婿,庄倾城精致的五官顿时洋溢起青春的气息。 卯宿儿又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不会是卫无缺吧?” 他来之前,楚林琅不是说这段时间卫无缺一直呆在落霞山庄里,消停的很吗? “是他,只有他!”庄倾城狠狠点头,伸出来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 卯宿儿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那种震惊简直让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同时炸裂! 卫无缺竟然没在落霞山庄,他竟然要娶别的女人了? “卯师兄,你能告诉你,你现在这个表情算是什么吗?”看到卯宿儿近乎扭曲的容颜,庄倾城如黑葡萄似眼珠狠狠一瞪,“份子钱可以不给,恭喜的话也没有吗?” 一侧,子宿儿狠踢卯宿儿一脚,“干什么呢!把小师妹惹哭了你负责啊!” 麻痹自子宿儿有记忆以来,但凡小师妹哭一回,他们师兄弟十二人便要倒立三个时辰。 别人不计,他现在老了呀! 卯宿儿强自收起那一脸的不可置信,抬手自怀里取出一个钱袋子,“这是份子钱,恭喜小师妹。” 庄倾城不禁掂量起掌心的钱袋儿,紧绷的小脸渐渐松弛,最后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皓齿外鲜,“就知道卯师兄最喜欢我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告诉爹你回来啦!” 直至庄倾城跑开,卯宿儿这方转身,紧拉住子宿儿的手,“小师妹怎么会嫁给卫无缺?卫无缺怎么会在这儿啊?” 子宿儿明白卯宿儿的心情,事实上,在师傅他老人家把卫无缺带回来的时候,余下十位师弟也很不能接受。 但这重要么? 小师妹接受就行了! 事情是这样的,且说卫无缺在龙辰轩攻江左的时候被苏若离逼着搥了一夜的药渣子之后,原本是想跟他们一起回皇城,不想半路接到其父卫靖的密件,说是皇甫柔然病了。 以卫无缺对其母的那份孝心,他自是回了落霞山庄。 不想回到落霞山庄之后,他发现自己上当了。 母亲非但没病,还精神焕发的带着一个女娃游落霞山庄的各处美景,那个亲密哟! 那女娃不是别人,正是庄倾城。 卫无缺意识到事情不妙,当下想跑,却被卫靖狠心按住且五花大绑的交到庄奴手里。 拿卫靖的话说,只要您老人家不嫌弃,让这小子做巫山庄府上门女婿这件事,我们是没有问题的。 当时子宿儿在场,他至今记得卫无缺就跟其父说了一句话。 我一定不是你们亲儿子! 在子宿儿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卯宿儿不禁感慨,“早知如此,当初我们又何必追着卫无缺满江湖跑呢。” “别说了,师傅来了!”子宿儿暗自搥了下卯宿儿。 卯宿儿闻声抬头,顿时热泪盈眶,那朝他们走过来的,大腹便便的老头儿,正是他们的师傅。 “徒儿叩见师傅!”见庄奴进门,卯宿儿登时上前,单膝跪地,揖手叩拜。 “快起来,来来来,让为师看看我的小卯长高了没有!”花白的胡须,慈祥的眉目,庄奴抬手扶起卯宿儿,拉到自己身边,如鹰隼般犀利的眸子带着一丝宠溺看向自己的徒弟,“为师知道你受苦了。” “没有,徒儿过的很好。”卯宿儿摇头,恭敬开口。 “罢了,既是回来,以后不要走了,为师还不致于连自己的徒弟都保不住!”庄奴紧握着卯宿儿的手,不停打量着,喜欢的紧。 “可是……”卯宿儿没想到师傅会说这样的话,感动之余又颇有心虚,若冲苏若离,那他真不想走了,可楚馆里还有他根本割舍不下的存在。 “先不说这些,后天是你小师妹大喜的日子,咱们别坏了兴致,动起来都动起来!这里挂的不行,歪了,重挂!”庄奴没给卯宿儿解释的机会,抬头指向厅上的红绸,之后看向子宿儿。 子宿儿想哭,他胳膊都酸的抬不起来了。 于是子宿儿几乎是用命令的眼神儿看向卯宿儿。 不想下一秒,庄奴的巴掌朝其后脑勺狠拍过去,“你师弟才回来,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他!” “心疼心疼!你快回去休息!”子宿儿无奈朝卯宿儿挥挥手,转身极不情愿的爬上云梯。 于是乎,卯宿儿在庄奴的授意下,走出正厅。 站在厅外,卯宿儿无声望向周围的一切,熟悉的气息扑面而至,心底荡起一丝暖意。 这就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十一个平日里相互挤兑却在遇到危险时抱成一团的师兄弟,一个自小便被他们捧在掌心的公主,还有一个老顽童的师傅。 他的前半生,过的那真是相当的充实。 卯宿儿离开正厅后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院落,而是转到庄府专门押人的柴房。 那柴房也就是一般建筑,但凡有些武功根基的人想从这里逃走毫不费力。 但可但,任何一位有幸住进来的人,武功都肯定是被废了。 柴房外无人看守,卯宿儿直接推开刷漆木门。 门竟没有上锁。 随着木门缓缓开启,卯宿儿迈步进来,一眼便看到了那抹冰蓝色的身影。 不得不说,卫无缺长的当真绝艳,即便落魄如斯,依旧难掩倾世之姿。 卯宿儿深吸口气,迈步进来之后,反手将房门关紧。 “我真没想到,你会在这儿。”卯宿儿走向卫无缺,轻声开口。 然尔坐在草堆上的卫无缺却像没听到一样,依旧保持着头朝窗外看的姿势,一动不动。 卯宿儿了然之际,抬手解了他的穴道。 卫无缺能动了,终于能动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盼了多久 “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盼了你多久!”卫无缺哭了,是真的掉下了眼泪。 卯宿儿一时无语,倘若卫无缺这副模样被楚林琅看到,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她有一丝丝的嫌恶。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眼泪掉的倒是痛快。 “卫兄盼我做什么。”卯宿儿原想席地而坐,但想到这身衣服是楚林琅给他做的,便刻意拽过一把干草铺到地上,方才坐下来。 “救我啊!带我走啊!卯兄,我不想娶你家小师妹!”在卯宿儿面前,卫无缺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你的武功也不弱,当初我们师兄弟十二人满江湖追你也没能把你怎么样,这会儿怎么就怂了?”卯宿儿不紧不慢开口。 “那只能说,你们师兄弟十二人学了这么些年,都没学到那个老东西的精髓。”卫无缺恶狠狠的咬着皓齿,嘴里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见卯宿儿侧眸看他,卫无缺半点想要改口的意思也没有,“你知道那老东西是怎么坑他大爷的么!他先把我打个半死,之后封住我身上几处大穴,然后把我丢在这里,门也不锁!” 拿卫无缺的话说,他起初以为庄奴忘了,于是半夜偷偷溜出去想要逃走,事实上,他已经逃到半山腰! 哪成想,就在他以为成功在望的时候,突然有两只大蟒蛇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他脖梗上! 结果他一个不慎迎风滚了二里地,被庄奴提回柴房的时候骨头架子都散了。 那时他还天真的以为是巧合,如果没有蟒蛇,他一定能逃走。 于是在将养了四五日之后,他就又起了逃跑的心思且付诸行动。 结果这次掉下来的不是蟒蛇,而是二十来只蝙蝠,那些蝙蝠突然就从他头顶上掠过去,结果跟第一次,一模一样。 真的,卫无缺现在都在懊恼,被摔了两次他都没开窍。 直到第四次他摔断两条腿之后,庄奴终于发善心的告诉他,如果有第五次,那他有可能会遇到一头狼。 于是,卫无缺悟了。 “腿……断了?”卯宿儿无比惊讶的用手搥了下卫无缺的膝盖,便见某人龇牙咧嘴的叫了一声。 “卯兄,你说你家小师妹是真的喜欢我吗?这就是真爱?”卫无缺指了指自己的腿,“她要我这副残躯干什么呢!” “谁知道呢。”卯宿儿懒理卫无缺一脸悲愤,兀自沉思。 一侧,卫无缺哪容卯宿儿思考,抬手拽了拽他的衣角,眼中闪出无数小星星,“卯兄,你得救我……” 卯宿儿侧眸看他,“听大师兄说落霞山庄庄主跟庄主夫人似乎很满意这桩婚事,难得他们同意,你便娶了我家小师妹又怎么。” 单纯讲,卯宿儿特别希望卫无缺入赘庄府,这样楚林琅便不会再有嫁给他的可能。 然,卯宿儿又很清楚楚林琅对卫无缺的心意,若知道卫无缺娶了别的女人,她该是何等心碎…… “我娶庄倾城的话,苏若离怎么办?”卫无缺毫不犹豫反问,之后一脸怅然,“本少庄主好一段时间没去找她,她必是想我了……” 卯宿儿侧眸,嗤之以鼻,“她可想你了!” 她都快想不起来你了! “娶苏若离?人家是皇后会嫁给你?”连自己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出来苏若离对卫无缺半点那样的意思都没有,这厮是怎么误会的? “我不嫌弃她!”卫无缺满目坚定。 卯宿儿郁卒,这是摔下山的时候把脑子也给摔坏了。 “卯兄,我可是把全部希望都押在你身上了,你若不救我,我这一生可就毁了!”卫无缺双手抱住卯宿儿的胳膊,“你得救我!” 卯宿儿没有答应他,事实上,他还没有想好…… 当苏若离出现在楚馆的时候,她哭了。 她一直都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她也告诫自己不要再流泪。 可在楚林琅面前,她没忍住。 对不起…… 她一遍遍说着这三个字,心底那份悲凉跟苦涩却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 楚林琅拉着苏若离坐到桌边,她告诉苏若离错不在她,是凤银黛践踏了做人的底线。 再多的悲伤都于事无补,苏若离强自压制住心底那份悲痛,她告诉楚林琅,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找到凤银黛。 “我已经动用了所有暗线,可是半点线索也没有。”楚林琅自事发之时便下令追杀凤银黛,三天的时间过去了,一无所获。 “神沐堂。”方桌对面,苏若离红肿的眼眸溢出冰冷,声音寒蛰如霜。 “你的意思是……”楚林琅欲言又止。 “之前神沐堂已经向我们抛出橄榄枝,为此我们也依着他的意思帮了沈醉不少,这会儿你便以接下大周皇后这一单向神沐堂救助,希望他能帮红尘轩找到凤银黛。”苏若离漠声开口,字字句句寒如冰封。 “所以……江山楼你是不考虑了?”楚林琅虽然不喜那晚江山楼主的态度,但与神沐堂开口之后,便意味着红尘轩再不可能与江山楼扯上任何关系,而且还有可能因此而交恶。 “即便是跟神沐堂,我们也只是合作关系。”苏若离再一次,明确态度。 楚林琅点头,“这件事交给我。” 不管寻找凤银黛的过程有多艰辛,结果却是必然。 那就是,凤银黛定会死在她手里,一定会…… 依照苏若离的分析,君彦卿定是存在于沈醉跟龙辰轩之间的第三方阵营里的人,否则他不会去救凤银黛! 楚林琅亦肯定苏若离的分析,“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看来想做大周皇帝的,除了沈醉,还有别人。” “如果赵柔没死,荷香,春桃,云水谣她们都没死,如果不是凤银黛,我真不在乎是龙辰轩,还是那个人坐在大周的龙椅上,但现在,我情愿沈醉坐上去,也绝对不会让那个人,得逞。”苏若离声音寒冽,满覆冰霜。 第六百八十四章最后一件神兵 她说到,就一定做到。 “君彦卿当初与你抢夺十大神兵,便说明十大神兵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所以……” “所以最后一件永夜,我们一定要握在手里。”苏若离漠声道。 楚林琅明白苏若离的意思,她亦清楚,待永夜现世后,最后的较量便也拉开了序幕…… 距离皇城百里远的树林里,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正在山间行走。 车轮滚滚前行,在松软的山道里留下两道碾轧的痕迹。 车厢里,凤银黛慢慢睁开了眼睛,胸口处,隐隐作痛。 她死了吗? 呆滞的目光紧盯着车厢的顶端,灰色华盖映入眼帘,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这样的画面,苏若离将那柄冷剑狠狠插在她的胸口,转了又转。 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只看到苏若离那双充满恨意的眼。 她何尝不恨! 倏然! 凤银黛猛然起身,强忍剧痛掀起轿帘,抬手间,匕首抵在赶车老妪的脖颈,“你是谁?” 古婆婆依旧架着车,褶皱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有微垂的眼皮动了动,“神沐堂,古婆婆。” 凤银黛闻声陡震,美眸渐渐变得阴冷如冰,“你就是古婆婆,卖我蛊虫的那个?” “没错。”既然凤银黛已经是神沐堂的一员,那么该让她知道的,古婆婆都不会隐瞒。 “神沐堂……是……是那个神沐堂?”彼时她倒是听父亲说过神沐堂的尊威,简直是中原五国不敢侵犯的存在。 “是。”整个中原,有几个神沐堂呵。 凤银黛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何德何能,竟得神沐堂相助,“那……那救我的那个人?” “君彦卿,神沐堂的左副堂主。”古婆婆毫不隐瞒道。 凤银黛只道那晚她想看清是谁救了她,而她记忆里,只有一枚泪痣。 “君彦卿……你们为什么救我?是……是想我带着太上苑的旧部投靠你们吗?”除了这一点,凤银黛想不到她还有什么值得神沐堂出手的价值。 古婆婆冷笑,“哪有什么太上苑的旧部,你天真了。” 凤银黛这方想起,那晚她想逃走时,密道被人堵住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那……你认识一个叫叶染修的人吗?”凤银黛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段时间的自己,被人耍了? “没有。”古婆婆犹豫片刻,“但有一位叫凤染修的同门,在君副堂主手下做事,老身知道……他的父亲是凤穆。”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凤银黛手中的匕首砰然落地,整个人如雕塑般蹲在车前,豆大的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下来,一瞬间,心痛如锥。 父亲的儿子? 父亲居然有儿子! 叶染修?凤染修? 难怪她当初看到叶染修的时候会有几分亲切,莫名有种熟悉的,信任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 可那晚,除了凤染修,又是谁堵住了密道! 他根本就是想自己死! “翠枝已经被我们的人接回堂里。”古婆婆知道凤银黛在想什么,可她并不关心。 凤银黛没有回声,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她忽然在想,父亲明明可以逃走,他为什么不逃? 是怕连累她还是…… “三日后我们便会回到总堂,而你的编制,在我手下。”古婆婆漠声开口,丝毫不顾凤银黛此刻的震惊跟极恨。 “我要杀了……我要杀了苏若离,杀了凤染修!”凤银黛的眼眸,渐渐变得阴冷,幽暗。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背叛! “若是有机会,苏若离可以,但凤染修不行,同为神沐堂成员,不得相残。”古婆婆警告之后,睨了眼凤银黛,她很想告诉凤银黛,自回到总堂的那一刻,她便再没有机会走出去了。 但古婆婆终究没有开口,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深暗的夜空,星与月同寂,微风吹拂间,树影婆娑,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若离独自坐在窗边,凝视着遥远的星辰,四师兄曾说过,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她从没相信过。 但现在,她渴望那是真的。 她渴望在那遥远的星辰里,有赵柔,有云水谣,她们的生命,正以另一种方式延续,而不是灰飞烟灭再无踪迹可寻。 内室房门响起,龙辰轩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苏若离独自赏月的画面。 窗口处的那抹身影,看上去那般瘦弱,纤柔,好似一阵风来就能把她吹走,可龙辰轩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内心又是怎样的坚强,刚毅,正直而又守信。 有的时候,他真自愧不如。 “什么?”见龙辰轩将一个长形方盒搁到桌边,苏若离转眸时轻声开口。 “太虚。”龙辰轩抬手间打开长盒,里面当真就是十大神兵中的太虚刃。 苏若离美眸微蹙,“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朕希望你能看到朕的诚意,在未来的日子里,朕想与你一起,携手走到最后。”那日他给过沈醉机会,是沈醉自己放弃,那么对不起,他不想放手了。 苏若离闻声后不由的起身,一步步走向桌面,双腿好似灌铅。 时局到了这个时候,十大神兵的重要性已经越来越凸显,谁握在手里的神兵数量越多,赢的机会就越大,而龙辰轩已经是第二次,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摆在自己面前。 就算龙辰轩有自己的秘密,但天诛跟太虚足以代表了他的诚意。 而自己呢,她能给出的诚意又是什么呢? “十大神兵得其一足矣,皇上还是把太虚拿回去。”苏若离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做坏人的材料,“皇上的诚意若离看到了,作为回报,我也有东西要给皇上。” 苏若离说话时,自袖兜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紫色琉璃盒,拳头大小,外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这是龙辰轩第四次,看到这个盒子。 是药。 龙辰轩无语,上前一步拿起方盒,打开来时,里面摆着一枚淡绿色的药丸。 没有犹豫,龙辰轩直接将药丸塞进自己嘴里,尔后走向床榻。 苏若离一瞬间摒弃所有情绪,快步跟在龙辰轩身后,直至床边。 床榻上,龙辰轩盘膝落座,微垂眸,暗自调息。 第六百八十五章试药的结果 “怎么样?”鉴于有了三次经验,苏若离很清楚这个过程一定不会很美好,但也应该无性命之忧。 龙辰轩摇头,他还不知道。 至少现在,他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若离紧盯着龙辰轩的那张脸,恨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庆幸的是,在该出事的时间,龙辰轩依旧完好无损的坐在那里。 或许,药效已经全部被消化了吧? 苏若离舒了口气,之后坐到床边,抬手叩在龙辰轩的手腕上。 渐渐的,苏若离感觉到了异常! 与此同时,龙辰轩的视线慢慢转到苏若离脸上,原本就深邃的眸子越发黑了几分,呼吸也从正常的调息,变得越来越急促。 怎么会这样? 苏若离不敢抬头,美眸越发凝蹙,明明是解剧毒的解药,怎么好像在龙辰轩体内中和之后变成了催情的玩意? 倏地,苏若离玉腕突然被龙辰轩反手攥住,待她抬眸,分明看到龙辰轩眼中几欲喷薄的渴望。 “这是解药?”龙辰轩是个男人,那药在他体内产生了什么样的效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一刻,他分明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身体某处膨胀的一塌糊涂。 面对龙辰轩眼中赤果果的渴求,苏若离不由的噎了下喉咙,“是解药……” 否则呢? 她会在自己这么悲伤的情况下拿这种玩意给男人吃? 额头渗出细密的薄汗,龙辰轩极是忍耐的松开苏若离手腕,“朕,可以忍。” 听到龙辰轩的肯定后,苏若离十分放心似的拍了拍胸脯,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对龙辰轩来说,是有多残忍。 为防万一,苏若离决定先离开。 反正龙辰轩可以忍,反正药效总会过去。 “你坚持住!”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内室,跑出正厅。 其实苏若离还想跑的更远,可是不行,那不是普通的解药,之前三次的效果她看到了,搞不好是要闹出人命的! 而这个时候,最不能死的就是龙辰轩。 于是苏若离没有离开,只在院中徘徊。 一步,两步,三步,回头。 这般动作重复了差不多三十个来回儿的时候,内室突然传来‘砰’的碎裂声。 糟糕! 苏若离想都没想,倏的跑进正厅,冲回内室。 房间里,龙辰轩正单手搥在桌边,额头青筋迸起,黑目充斥着血丝,原本英俊的脸就跟被水煮了一样通红透紫。 茶壶倒在桌上,茶杯碎裂在地。 苏若离一看便知龙辰轩这是想用喝水的办法浇灭心底那份渴望。 四目相视,苏若离表示尴尬了。 龙辰轩一看就知道已经到了临爆的边缘,再不那什么只怕性命堪忧,可那什么得两个人呀! “你,出去。”龙辰轩搥在桌面的手青筋迸起老高,手臂上平日里微不可见的血管因为扩张而异常醒目。 出去? 她也想出去,“要不我给你弄个宫女过来?” 苏若离真是这么想的,反正这皇宫里想爬上龙床的宫女简直不要太多。 龙辰轩陡然抬眸,黑目迸射骇人冷光,“朕情愿死!” 若在以前,谁都可以,因为无心他不在乎。 可现在,他只要她! 苏若离噎了下喉咙,“都这个时候,你矫情什么呢!” “你不矫情,那你来救朕!”龙辰轩最恨就是苏若离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自己推给别的女人真就无所谓? 苏若离觉得自己话多了,当下转身想要离开。 不想下一秒,背后传来‘砰’的声响,待她回头,分明看到龙辰轩整个人摔到地上,身子因为紧绷而显得十分僵硬。 扶,不扶?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好吧! 苏若离承认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坚守什么呢,又不是没那个过! 于是苏若离咬牙走过去,蹲下身想要扶龙辰轩起来的刹那,整个人倏然被其压倒在地。 几欲爆炸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滚烫如火,被压在地上的苏若离本能噎了噎喉咙,尤其对上龙辰轩那双充斥着血丝的黑眸时,心脏就像是个极不安分的小鹿,拼了命的朝外撞。 “你,想好了?”龙辰轩拼尽最后一丝理智,他只压在苏若离身上,并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 只要苏若离摇头,他定然不会动她分毫。 他终于领悟到那句话,不喜欢的时候无所谓,越喜欢,则越是在意。 事已至此,苏若离总不好看着龙辰轩憋死,尤其看到龙辰轩额角青筋就要迸裂,某人急眼了,“你倒是快点儿啊!” ‘呃——你就不能慢点儿!’ 麻痹! 要不要这么快! 感受到那份紧绷,龙辰轩突然俯下身,薄唇摩挲般凑到苏若离耳畔,“对不起,朕尽力……” 湿热的气息喷薄在耳畔,撕裂般的疼痛之后,那种微痒触感渐渐蔓延周身,苏若离羞涩之余很清楚,越是到了这个时候,龙辰轩体内那些不安分的细胞越是叫嚣的厉害。 这一刻,苏若离再一次懊恼,当初她多管什么闲事儿呢! “来吧来吧,你随意!”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苏若离索性抬起藕臂,迫使两个人更为紧密的契合。 身体好似有电流窜过,龙辰轩再难抑制心底那份渴求,猛然扯落苏若离的外袍,露出白皙雪颈跟弧度优美的锁骨。 体内药效已经发挥到了极致,龙辰轩的疯狂将苏若离一遍遍带上云端。 外面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丝好似珍珠编制的密帘,随微风轻荡打在薄薄的窗纸上,掩盖了屋内欢愉交好的声响。 窗棂微动,夜风席卷,桌上那抹烛光随风摇曳,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距离庄倾城大婚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晚上。 为了庆祝这一巫山盛事,庄府今晚所有人不醉不归。 此刻厅内,庄奴带着他那十二个好徒弟正在拼酒。 在十二星宿的记忆里,他们自小与师傅拼酒,拼了整整二十几年,十二对一,从来没胜过。 他们师傅,酒量就是那么好! 第六百八十六章灌醉师傅 “师傅!徒儿敬你!”子宿儿作为老大,性子一向谦谨和善,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怨念极深。 因为是老大,他是最早被师傅用烈酒荼毒的那一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别的愿望,就一个,把师傅灌醉! 见子宿儿敬完师傅,丑宿儿也跟着站起来,“师傅,徒儿也敬你!” 庄奴端着酒杯,挺了挺略有些富态的身子,另一只手捋着胡须,眼睛微微眯成一道缝儿,“你们几个……好好好,干!” 以往拼酒,大家一起干,这会儿他养的这帮龟孙子聪明了,懂得用车轮战术了呵。 这般灌了一圈儿,师傅还是师傅,徒弟还是徒弟。 三圈过后,师傅还是师傅,徒弟已经变成哥们儿了。 五圈过后,师傅还是师傅,徒弟已经趴倒一大片。 “老头儿,来来来,咱们再走一个!”子宿儿虽然是被荼毒的早了点儿,酒量自然也是最好的。 庄奴也不含糊,“干就干!” 长形的梨花木桌边,除了卯宿儿,就只有子宿儿还在那儿跟庄奴坚挺。 直至子宿儿不敌,卯宿儿这才站起来,“师傅,徒儿敬您一壶。” 是的,卯宿儿提起了身边的酒壶。 “小卯啊,还是你最得为师心意,知道这玩意喝着不痛快,来!”庄奴扔了酒杯,微熏似的提起酒壶,之后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就在卯宿儿欲喝之际,对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庄奴昏睡在桌上,手里酒壶骨碌着到了卯宿儿脚边。 “师傅?徒儿还没喝呢!我们再来干一壶怎么样?”卯宿儿试探着看向庄奴,久久不见其回声,方才狠舒口气。 看着醉了满地的师兄弟,卯宿儿眸色一暗,之后转身离开正厅。 柴房里,卫无缺依旧保持遥望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身上已然罩上大红色的喜服。 房门吱呦开启,卯宿儿悄然走了进来,四目相视,卫无缺内牛满面,“救我!” “就是来救你的!”卯宿儿几乎没有犹豫,当下解了卫无缺的穴道,“能走吗?” 卫无缺在卯宿儿的搀扶下倒也走了几步,就是十分吃力,“要不你背我吧?” “我该你的!”卯宿儿虽不情愿,却也二话不说,背上卫无缺离开柴房,连夜下山! 借着月光,卯宿儿背着卫无缺自来时路以最快的速度朝山下而去,那重叠在一起的两抹身影却尽数落在一人眼中。 山峰临高处,庄奴手里握着一壶酒,精锐如鹰隼的眸子漠然凝视着卯宿儿跟卫无缺离开的方向,眼底寒色渐浓。 慢慢的,他的手叩在自己腰间黑带上,拇指微屈,黑色长带倏然落地,带首的黑扣却被庄奴握在手里,再次叩动机关的一刻,那条看似柔软的腰带霎时化作玄铁利器。 “大周皇城……” 庄奴的目光自卯宿儿他们身上移开,却是看向正东方向,手中‘啪’的一响,玄铁利器迅速收缩,成了庄奴手里的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腰牌,中间露出‘永夜’二字。 虽然离开巫山,却不代表他们安全,卯宿儿就这般负重背着卫无缺一直跑到天亮,方才跑出连绵不断的巫山山脉,到了泗水与闵江临界的一片树林。 这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卯宿儿在将卫无缺搁到树边之后,自怀里掏出些干粮扔过去。 一路上,卯宿儿都没说话,脸色也十分的不好。 看着手里的干粮,卫无缺感慨万端,“我真没想到你能为了我,背叛你师傅跟你那些师兄弟,大恩不言谢,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卯宿儿冷眼扫过卫无缺,沉默不语,若看在卫无缺,他现在已经在喝小师妹的喜酒了。 他只是不想楚林琅难过,只是这样…… 想到这里,卯宿儿不禁走到卫无缺身边坐下来,“你执意不娶小师妹,是因为心里有人了?” 卫无缺点头,“有啊,苏若离。”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卯宿儿拿眼瞪他。 见卯宿儿神色肃穆,卫无缺当下收敛一脸痞态,无比认真的想了想,之后扭头,“我也是正经说的呀。” 卯宿儿眼皮一耷,强忍住挥动拳头的冲动,“除了苏若离,我是说在苏若离根本就不可能嫁给你的情况下,你心里,可还有别的女子?” 卫无缺摇头,“没想过。” “现在想。”卯宿儿冷冷开口。 于是,卫无缺就真的开始掰起手指,“要说方飞雪倒也勉强凑合,可她已经有齐淙了,洛阳的玉玲珑也不错,就是性子黏人,你知道,我不喜欢特别黏人的女孩儿。” 卯宿儿脸黑,对不起,我不知道。 “跟你说,苗族的公主也不错,可我实在看不得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恶心的吃不下饭,上次去蜀中的时候乔姑娘也是死活要跟我一起游历江湖,可她武功不行,拖我后腿……” “行了!我问你,林琅呢?”卯宿儿不想听那些个有的没的,直言问道,心也在这一刻,暗自悬了起来。 “谁?”卫无缺没听太清,回问一句。 “林琅,楚馆的楚林琅!”卯宿儿特别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开什么玩笑,那是你的女人!兄弟妻不可欺,我怎么可能对她有非分之想……” ‘砰——’ 没给卫无缺把话说完的机会,卯宿儿的拳头瞬时挥了过去! “干嘛打我?”卫无缺应声倒地,眼眶顿时黑了一团,下一秒,昏厥到了地上。 看着被他打的人事不省的卫无缺,卯宿儿那张冷如冰山的脸,渐渐舒缓。 莫名的,他这会儿看卫无缺,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苏若离完全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此刻睁眼躺在床上,她只觉全身都似散了架子,动一下都不行。 回想起昨晚画面,苏若离脸颊微红,谁能想到这第四粒药丸吃下去,会是这样的效果呢。 老天爷,你么特玩我! 第六百八十七章玩都玩了 玩都玩了,苏若离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躺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苏若离忽似想到什么,吃力起身时拽过衣服。 铜镜前,苏若离看到雪颈跟胸口那一颗颗鲜红粉嫩的草莓时,一脸生无可恋。 无奈,她只好换了件高领的锦缎外袍,差不多有两三日没去找楚林琅,她实当过去问问有关凤银黛跟十大神兵的情况。 不想她刚要离开内室,却听窗棂微动,待其回眸,那抹绛紫色的长袍赫然出现。 “师兄!”每每见到风洛尘,苏若离心里那份愉悦都异常真实,她知道谁对她好,那么她就对谁好。 眼见苏若离走过来,风洛尘薄唇抿笑,正欲开口时眸色一滞。 粉红色的草莓若隐若现,那样扎眼。 风洛尘只觉胸口似被人生生塞了一团棉絮,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师兄你没事吧?”见风洛尘神色有异,苏若离忧心开口。 “没有。”风洛尘刻意将视线从那一颗颗粉红色的印记上移开,勉强勾了勾唇角,“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师兄你要走?”苏若离眼中溢出一丝不舍,可她知道,自己这位大师兄若想走就连沈醉都留不住,那么希望风洛尘留下来的话,她便没有说出口。 “是啊……我这一走便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你……照顾好自己。”想起那晚畅饮时的情景,苏若离整个人扑在他身上肆意流泪,那时的他,从未有过的心动。 他只差一点点便想将埋藏在心里的话说出口,可终究,他没有。 他的身上有责任有使命,有太多不可承受之重,他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给苏若离带去想要的生活。 然尔,当他确定的时候,已经迟了……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端坐在龙椅上,深邃的眸子盯着对面的寒阡陌看了很久。 直至寒阡陌把话说完,他的视线都没有移开,亦未开口。 于是在苦苦等待下,寒阡陌默默抬起头,视线与之在空中神交一阵之后,他发现自家楼主走神儿了啊! “咳……”寒阡陌下意识咳了两声,“楼主以为接下来我们是否该对红尘轩采取措施?” 龙辰轩回神,“红尘轩怎么了?” 寒阡陌后脑滴出冷汗,所以刚才你是没听吧? “回楼主,属下依楼主之意再约红尘轩轩主,但她……没有赴约。” 龙辰轩闻声,微微颌首,眸底掠过一抹沉色,“适当给他们一些压力,别太强,掌握好尺度。” 寒阡陌得令之后,想了想,“回楼主,永夜有消息了。” 其实寒阡陌最先进来的时候便将‘永夜’的消息告诉给龙辰轩了,但依刚刚龙辰轩的反应,他只怕自家主子没听到。 果然…… “在哪?”龙辰轩略有惊讶道。 “属下前日得到消息,‘永夜’在十二星宿师傅,庄奴的手里。”寒阡陌只好重复一遍。 “十二星宿……卯宿儿的师傅?”龙辰轩皱了皱眉,他想起苏若离曾说过,卯宿儿此前一直在楚馆里保护赵柔,与那楚馆的当家人关系似乎不错。 “是,而且属下得知……卯宿儿前几日将庄奴唯一女儿的夫婿连夜绑走,这会儿庄奴正带着他余下十一个徒弟赶往皇城寻人来了。”寒阡陌据实道。 “夫婿……谁?”龙辰轩狐疑开口。 “卫无缺。”不得不说,连寒阡陌都开始佩服起卫无缺的存在感,哪儿哪儿都有他。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龙辰轩长吁口气,这个倒霉的孩子啊…… 皇城郊外五十里,临都军营。 秦衡没有走,在消失十天之后,他又回来了。 他很清楚,这一次回来,他必要在凤银黛跟凤染修之间作出选择。 而此刻,他跪在了凤染修的面前。 “他日回神沐堂,我那位姐姐十有八九不会容我,我们之间……很有可能会手足相残。”矮桌前,凤染修坐在对面,漠然开口。 “属下定全力护公子周全。”秦衡双膝跪地,银色面具下,那双眼透着决然。 凤染修点头,“我信你。” 待秦衡起身,凤染修将他唤到身侧,视线落在矮桌上,“自己看看。” 矮桌上叩着一本书卷,秦衡会意般掀开那本泛黄的书卷,目光当下被平铺在桌面上的那张宣纸吸引过去。 那是一张地形图,图中起点为临都军营,终点则是金銮殿! “这是……”秦衡愕然不已。 “这是临都军营到皇宫的密道地形图,是堂主昨日密传过来的,堂主的指示,在适当的时候,让沈醉知道它的存在。”凤染修神色凝重,“沈醉没有武将支持,若真与龙辰轩起了干戈,自然要出奇制胜,这个,便是他出奇制胜的根本。” 秦衡拿起地形图,暗惊不已,“没想到临军营里竟然藏着这样大的秘密!” “是呵,本公子相信,这密道并非龙天佑在位时所设,应该是大周开国皇帝龙御的杰作,想想看,前蜀之所以灭亡,不就是龙御突然率兵出现在皇宫么。” “所以,神沐堂是希望沈醉能坐稳大周皇帝的位子?”秦衡皱了皱眉,倘如此,那么龙辰轩哪还有胜算可言。 凤染修自秦衡手里接过宣纸,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这个,还很难说。” 在他看来,若神沐堂堂主真有此心,那沈醉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坐上那把龙椅了…… 夜,渐浓。 龙辰轩自酉时开始便在锦鸾宫里等。 子时已过,他却连个影子都没等回来。 夜风暗拂,惹的桌上烛火摇曳不断,龙辰轩独自坐在桌边,脑海里尽是昨夜欢愉。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内心,他爱苏若离,有多少次,为了那个女人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莫不如就把这江山给了沈醉又怎样,介时苏若离定会伤心欲绝的离开沈醉,他就有机会了。 可也只是想想…… 那厢,龙辰轩正在锦鸾宫里望眼欲穿,却不知他所等的苏若离,此刻就在皇宫。 冷宫后园,一片寂静。 第六百八十八章一线希望 苏若离匍匐在园林一处极为隐秘的角落里,顺着她的视线,有一条莹绿色的粉末慢慢延伸至彼时凤银黛想要离开的那条密道。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苏若离已经在那里趴了两个时辰,眼睛也因为紧盯一处而有些发酸。 丑时已过,苏若离眼中光芒渐渐暗淡下来,原则上她的方法不会错。 那日凤银黛受伤,体内经脉紊乱之时她分明看到有蛊虫自凤银黛伤口处出现过,待她拔剑之时,甚至还有几只停留在剑身上。 只是那时她愤怒至极,根本无暇顾及蛊虫。 后来她去求沈醉,在被拒绝之后便想到了这个方法。 她用至少三十几种珍稀药材研制出这种莹绿色的粉末,但凡蛊虫,都无法抵御这种粉末的诱惑。 苏若离不确定事情过去这么多天,那些当初没有及时回到凤银黛体内的蛊虫是不是活着,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想放弃。 诚然,作为红尘轩的轩主她想弄到蛊虫很容易,可她的目的不是养蛊,而是找到凤银黛体内蛊虫的克星,说白了,她的目的,是凤银黛! 终于,在等了大半夜之后,苏若离有些想要放弃了。 或许那些蛊虫离体后根本无法生存,又或者它们早就跑的不知所踪。 然尔下一秒,就在苏若离想要起身的一刹那,月光下,一只墨绿色的小虫突然出现在她视野之内。 指甲盖大小的体形,周身微微闪着绿光,纯白色的翅膀,额头长着两根黑色的触角。 苏若离记得当初自春桃额心钻出来的蛊虫就是这副模样! 苦心人,天不负! 苏若离狂喜之余点足跃起,手中以锦线织成的长网突然被她抛向蛊虫。 那蛊虫还没吃上一口莹光粉末便被苏若离整个提起。 看着在锦网里奋力挣扎的蛊虫,苏若离眼底寒意满覆。 她替凤银黛把过脉,却没从脉象上感受到蛊虫的存在,这说明母蛊入心,才会调配出与心脏一样的频率。 而医书上说的明明白白,母蛊入心,便是将蛊虫与人的命脉联系在一起,而且这种做法的结果就是,她不可以再饲养另种类别的蛊虫,必须从一而终。 那么,她只要把眼前这只蛊虫研究个彻底,他朝再见凤银黛,便可以任性妄为。 所有事她都可以顾全大局,唯独对凤银黛,她就是要任性一次。 就在苏若离小心翼翼提着手里的织锦袋子准备回锦鸾宫的时候,忽有一抹暗影直冲而来。 苏若离本能躲闪,不想手中突然一空! “君彦卿?”苏若离万没料到,在把凤银黛救走之后,这个男人竟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把蛊虫还给我!” 与那晚一样,苏若离目光凶狠的瞪向那抹红衣所在,咬牙切齿低吼。 “若是给你,我还夺它做什么呢。”君彦卿颇有些无奈的拎起手里的织锦袋子,美眸扫过那只蛊虫,的确是‘食脑蛊’的变异,凤银黛运气不错。 “好……好!只要你能把凤银黛交出来,蛊虫本宫可以不要。”苏若离垂在两侧的手已然攥成了拳头,十枚银针被她夹在其中。 “那不可能,我只能告诉你,凤银黛已经不在皇城了,你不可能找到她。”君彦卿缓慢打开织锦的袋子,任由蛊虫从里面飞窜出来。 紧接着,一道白色烟雾自君彦卿指间弹开,那蛊虫瞬间陨落,化作灰飞。 “君彦卿!”苏若离怒极,戾气暴涨,飞身上前之际十枚银针同时射出,针针致命! 君彦卿无奈点足跃起,闪躲之际主动出击! 就在苏若离想要甩出破羲剑的瞬间,手腕生生被君彦卿叩在胸口,她奋力想要摆脱掉君彦卿的束缚,奈何力道不够,整个人被逼着后退,直至后背抵在墙角,“你该死!”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死,但我知道,你若碰这种蛊虫,一定不会好活!”君彦卿难得在苏若离面前表现出严肃的一面,手中力道越发狠的控制住苏若离的手腕,不让她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你放开!”苏若离挣扎之际,抬腿狠踢向君彦卿下盘,幸而君彦卿早有准备,否则有的哭了。 “你既有心抓它,想必已经看过很多有关蛊虫的秘籍跟养蛊之术,以蛊攻蛊是对付蛊虫唯一的办法,凤银黛引母蛊入心,她用自己身体养出来的蛊虫绝非一般蛊虫可破,除非你也……” “我也引蛊入心,我必要她的命!”苏若离凶狠低吼,眼底恨意滔天。 “你傻!”君彦卿发狠似的将苏若离搥在墙角,美眸肃冷,眼角泪痣殷红如荼,在月光的映衬下平添几分诡异跟神秘,“你可知引母蛊入心便意味着将母蛊的命与自己联在一起,一只母蛊的最大寿命不过两年,凤银黛活不过两年!” 君彦卿是希望苏若离能因此放弃找凤银黛报仇,因为不管她杀与不杀,凤银黛都不可能活的长久。 不想苏若离却是冷笑,“所以我一定会在两年之内,用她杀死云水谣的方法,杀了她。” “苏若离,你怎么就不开窍呢!蛊虫你不能碰!”君彦卿气结,手中力道越发加重,“养蛊人到最后没有一个好下场!” “我没想过自己有没有好下场,只要她没有好下场就行了!”苏若离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知道君彦卿每一句话都是为她好。 但这不代表她就一定要接受,“你放开,我知道你背后有人,你救凤银黛或许是逼不得已,如果你不能把凤银黛交出来,那就好好护着她,千万别让她死了,在我找到她之前。” 看着苏若离眼中几欲喷薄的地狱之火,君彦卿不禁长叹,“你又何必……卷进来呢。” “我出得去么?”苏若离美眸寒冽,唇角冷笑越发深了几分。 第六百八十九章永夜现世 君彦卿无奈,松手之际退后数米,“蛊虫也不过是虫子的一种,你别忘了,凤银黛引入心脏的,是母蛊……” 苏若离下一秒抽出破羲剑,然尔眼前那抹红色身影却已然不见,速度之快,苏若离自愧不如。 独立风中,苏若离握着破羲剑的手颓然落下,美眸紧盯着君彦卿消失的方向,眼底迸发出如地狱岩浆般炙热的火焰。 母蛊? 君彦卿一语破的,苏若离终于用一夜的时间理解了‘母蛊’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她期待与凤银黛再见的那一日…… 龙辰轩终于在天空破晓的时候,等到了苏若离。 看着苏若离一身疲惫的走进来,他想了整整一夜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永夜有消息了,在十二星宿师傅庄奴的手里,朕听说卯宿儿劫了他小师妹庄倾城未拜堂的夫君,庄奴一怒之下已经带着余下十一个徒弟赶来皇城。”除了江山楼,龙辰轩几乎没有任何事隐瞒苏若离。 事实上,他已经开始打算找一个适当的时机,把自己是江山楼主的身份,告诉她。 听到‘永夜’,苏若离陡然抬眸,“庄倾城未拜堂的夫君是谁?” 苏若离直接问到重点,一般情况下套路是这样的,她把那厮抓在自己手里,然后恭恭敬敬的交给庄奴,换来永夜。 如此看来,得到永夜也不是很困难呵。 “卫无缺。”龙辰轩也不想说出这个名字,但是没办法,老天爷就是这么厚待他。 苏若离无语,后脑滴出大滴冷汗…… 江山楼的消息还是很准确的,庄奴的确来了皇城。 在卯宿儿跟卫无缺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闲王龙朝夕后府花园的凉亭里。 故人见面,分外眼红。 龙朝夕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儿,差点儿没把自己眼睛给揉瞎。 “你这堕落的,跟傅金花也不相上下啊!”龙朝夕确定眼前之人非他人的时候,感慨不已。 “这话若是被金花听到,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扑上来打死你。”庄奴拽下别在腰间的酒袋,打开后灌了一口。 “你喝酒?你怎么还喝起酒了?当初你可是滴酒不沾的啊!”眼见庄奴如此豪放之举,龙朝夕再度感慨万端。 庄奴也不在意,这一口直喝了个痛快才停下来,把盖子叩紧,“还什么当初,以不复当初。” 一语闭,凉亭里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龙朝夕沉默片刻后点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哪日我把金花跟老潭叫过来,咱们……” “叫过来做什么,叫人家一网打尽?”庄奴苦笑,“我接到神沐堂堂主的密件,他让我把‘永夜’抛出手。” 庄奴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自己再入皇城的意图说个明白。 龙朝夕微愣,尔后皱紧眉头,“神沐堂的堂主怎么会知道你有‘永夜’?” 庄奴不语,拔盖再欲喝酒的时候,手猛一攥紧,抬头时如鹰隼的眸子生出一抹寒霜,“知道‘永夜’在我手里的只有你跟老潭,你们……” “你小看我们了!当初鲜衣怒马,仗剑江湖时我们是拜过把子的,誓言一出,生死无怨,而今我跟老潭活着,不是因为怕死,是因为……” “我知道,我知道不应该是你们,可神沐堂的堂主,怎么会知道的呢?”在看到龙朝夕那双毅然无悔的眼睛时,庄奴选择相信他的话。 龙朝夕沉声不语,眉压一线,“我也不瞒你,半个月前神沐堂堂主曾向我跟老潭抛出令牌,我们拒绝了。” 郑潭,真名为潭政,只是现如今这世上,知道这两个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庄奴猛一抬头,愕然不已,“所以那神沐堂堂主知道我们?” 龙朝夕耸肩,再明显不过了好么。 庄奴双眉紧皱,下意识打开酒盖,又豪饮了一口,“以神沐堂这些年的作派,你们能活到现在,不易呵。” “那人给我们令派时说不强求,不过谁知道呢。”龙朝夕耸耸肩膀,根本无所谓,生死于他们而言,仿佛显得毫无意义。 庄奴索性将酒袋子从腰间解下来,“要不要喝一口?” 龙朝夕摇头,“早忌了。” “十大神兵是龙御弄出来的玩意,当初归隐之前我刻意弄了一个回来,原以为没什么用,谁能想到大周皇朝到了第三代,就乱的一塌糊涂。”庄奴嗤之以鼻。 “是啊,现在龙辰轩跟沈醉都在找神兵……不过除了他们,觊觎皇位的还有一人……”龙朝夕虽不理朝政,但对时局的分析却极为透彻。 前段时间凤银黛的事儿让他意识到,这在暗中较劲儿的,也并不只有龙辰轩跟沈醉。 “如果当初那个人没有放弃……” “你刚才都已经说了,还什么当初,以不复当初。”龙朝夕不想听庄奴再说下去,这世间最奢侈的两个字,就是如果。 庄奴点头,“神沐堂既然让我把‘永夜’交出去,我便交出去,反正握在手里是个死物,拿出来逗逗他们。” “你想给谁?”龙朝夕颇为好奇道。 “那你以为我到你闲王府干什么来了,你觉得我应该给谁?”庄奴言归正传。 这的确是个问题,龙朝夕不禁抬手提壶,倒了杯茶,端起来浅酌。 庄奴瞄他一眼,当初嗜酒如命的龙朝夕,竟可以修身养性到如此地步,而当初嗜茶如命的他,却连闻一闻那个味道都有些不适应。 还有郑潭,不,潭政。 嗜钱如命的他,而今对钱似乎也没那么亲切了。 他们看似都还活的挺好,可谁又能真的知道,当年那个人的死,给他们带来了怎样的打击。 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他们是怎么爬过来的…… “孟臻吧。”龙朝夕喝完一杯茶后,给出答案。 庄奴挑眉,在他印象中,孟臻只是一个刑部尚书,无论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才对。 第六百九十章他是两面人 看出庄奴疑惑,龙朝夕不禁勾起唇角,狭长的眸子微微眯出一道缝儿,“孟臻看似沈醉的人,但他早就效力于龙辰轩,他是个两面人。” “你想知道‘永夜’落在他手里之后,他的反应?”庄奴恍然。 “没错,之前因为蛊虫的事,沈醉跟龙辰轩都意识到他们中间有那么一个人,正在暗处虎视眈眈,所以这两个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谁也不找谁的麻烦。”龙朝夕沉思片刻, “我要让他们先乱起来,只有他们乱,那个站在背后的人才会有机可乘,而只有那个人出手,我才能猜到那个人是谁。” “连你都没猜到那个人的身份,可见那个人很不一般。”当年龙御有秋云霆,尉迟宣跟上官玉,而他们之中,龙朝夕的智慧绝逼在秋云霆之上。 “不一般的还有神沐堂,近这一两年的时间,神沐堂的手似乎伸的长了。”那在朝堂之上,每每都像是要睡着一样的龙朝夕,此刻目光却是无比精锐,让人胆寒。 庄奴深有感触般点点头,尔后灌了一口酒,“我走了。” 见庄奴起身,龙朝夕本能想要挽留,手都已经搥在石桌上,可他终究没有,“你有空去看看老潭,他女儿前段时间没了……” “我会!”庄奴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唯那声音在亭间徘徊。 亭内静谧无声,龙朝夕默默凝视着庄奴消失的方向,流下两行清泪……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苏若离穿上衣服,草草梳洗之后连饭都没吃,直接去了楚馆。 ‘永夜’的事她要与楚林琅商量,一来关系到卫无缺,二来关于‘永夜’归属的问题,她想听听楚林琅的意见。 然尔当她到了楚馆,推门走进锦瑟居的时候,意外看到两个人。 “若离你来的正好,卫公子不能呆在楚馆,这里保不住他。”苏若离原本想扭头就走来着,有些话当着卫无缺的面她不好开口。 不想还没等她转身,楚林琅就已经把她拉到桌前。 “小离离,我被人家逼婚了!”再见苏若离,卫无缺那张虽憔悴却依旧美的雌雄莫辨的容颜,立时摆出无比委屈且凄怨的神情。 “逼的好。”如果没有这桩事儿,她又怎么有机会得到‘永夜’呢? “苏若离!”卫无缺闻声,怒拍桌案。 “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苏若离懊恼不已,怎么就一时失态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楚林琅眸色略暗,忽似想到什么抬眸,“你都知道了?” 苏若离搪塞似的点点头,“听说了。” 一侧,卯宿儿眉目凝重,“师傅跟师兄弟们已经追过来了,我那十一个师兄弟的武功……但师傅他老人家的武功深不可测,应该不比沈醉低。” 卯宿儿音落时,锦瑟居里一片沉寂。 “不然卫公子还是先回落霞山庄躲一躲?”楚林琅提议道。 此话一出,卫无缺立时否定,磨牙利齿,“你以为我是怎么被庄奴那个老东西绑到巫山的!” “说话注意点儿!”卯宿儿十分不喜欢有人对他师傅不敬。 “那就先去皇宫,怎么样?”苏若离的想法立时得到卫无缺的肯定。 楚林琅亦没有反驳,现在看也只能这样。 皇宫虽说也不安全,但好歹能比楚馆强。 于是苏若离让卯宿儿将卫无缺即刻送到锦鸾宫。 刚开始卫无缺还不乐意,他更想让苏若离送他过去,但在苏若离龇牙咧嘴让卯宿儿把他送回巫山的时候,某人老实了。 待卯宿儿跟卫无缺离开之后,楚林琅倒了杯茶推到苏若离面前,“你都知道了?” 同样的疑问,却包含了另外一层意思。 苏若离点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对卫无缺有点儿过分了?” “他不觉得就好。”楚林琅在为自己倒满一杯后,搁下茶杯。 “那你呢?”苏若离其实并没有多在乎卫无缺的态度,她在乎的是眼前这个女人。 楚林琅沉默之时,指腹下意识摩挲着杯沿,“反正无性命之忧,先把‘永夜’弄到手再说。” 苏若离点头,有楚林琅这句话就够了,“那个……你对卫无缺到底是什么想法,非他不嫁?” “‘永夜’你打算给谁?”四目相视,苏若离终究不敌败下阵来。 “不想给谁,自己留着。”既然楚林琅不想提,苏若离也不强求。 或许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回答,楚林琅美眸凝蹙,“你不打算站队了?自己单干?” “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怕龙辰轩万一……我说万一失败的话,我们手里至少还有可以与之抗衡的底牌。”苏若离所指,乃第三方势力, “握在手里的神兵越多,我们底气就越足,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第三方势力绝对不是好惹的主儿,只怕……只怕到最后沈醉都要折在他手里。” 苏若离的猜测,来源于君彦卿的武功,以及玉魂、太极弓跟震雷镗的归属。 “若他们都败了,我们……” “我们一定要赢,因为凤银黛是他们的人。”理由很简单,却是苏若离做人的底线。 楚林琅点头,“所以我们现在要尽可量增加自己手里的筹码。” “还有就是靠上神沐堂,之前江山楼楼主相邀,咱们没去,算是彻底表明态度,只怕未来一段时间,江山楼不会善罢甘休。”苏若离怅然道。 “这件事你放心,前两日我有向神沐堂发出求助的密件,昨日得到回信,他们定会不遗余力的替咱们找到凤银黛的下落,江山楼的事,他们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楚林琅据实开口。 虽然得到肯定的答案,苏若离却没有任何放松的感觉。 明明当初与龙辰轩结盟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给沈醉找不自在,可这条路走下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渐渐偏离了轨道。 无奈的是,她已经不能单纯的回到最初的轨道上。 坚持初心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又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 好在她现在坚持的事,都是她认为对的事,既然做不到坚守初心,至少她能做到问心无愧…… 第六百九十一章真正的仇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凤银黛简直不敢相信,在中原五国眼中如此神秘的神沐堂,竟然就在大周境内,而且还是以客栈的形式存在。 确切说,是在客栈的地下。 南域最繁华的大街上,和丰酒楼绝对是最标志性的建筑,五层高楼拔地而起,雕梁画栋,色彩明晰。 一年前,凤穆在这里圈养的十万大军朝夕之间被段翼收编,也就在那时,朝中权贵们的注意力才被南域吸引,也但只是停留一段时间,就又把它遗忘了。 因为这里并不算富庶,地理位置也称不上要害,是大周郡县里极为普通的存在。 然尔此刻,凤银黛就在如此一个普通郡县里最不普通的客栈下面,静默而坐。 漆黑的房间里虽有三枚夜明珠悬在屋顶,却依旧不是很亮的感觉。 明明她自客栈密道走下来的时候,整个通道宛如白昼。 究其原因,这间屋子里的夜明珠是碧绿色的。 屋子很大,中间摆着翡翠面的圆桌跟四把木椅,左右各有一扇门,门栓上着锁。 这会儿古婆婆不在,凤银黛便十分好奇的站起身,走向上锁的门栓。 随着她慢慢靠近,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倏然! 门板突然被人自外面踹开,纯白色夜明珠的光亮随之照射进来,借着那抹光亮,凤银黛分明看到一张熟悉的身影。 “秋意浓?”凤银黛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在这里见到熟人,还是这么熟悉的人! 就在凤银黛欲开口求问的时候,眼前寒光骤闪,秋意浓手中长剑狂劈过来。 “秋意浓你疯了!”凤银黛狼狈后退,算是将将躲过那一剑。 “凤银黛,你该死!”秋意浓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知道凤银黛就是养蛊人且被古婆婆带回神沐堂的时候,她便疯狂赶回来,目的只有一个,杀凤银黛替云水谣报仇! “秋意浓你该杀的人不是我,是苏若离!是她抢了龙辰轩,还有……还有你不在的时候又出现一个叫云水谣的贱妇,她也勾引过龙辰轩,我把她杀了!你得感谢我!”凤银黛武功不济,被秋意浓逼的节节败退。 她不提云水谣还好,这一提,立时激起秋意浓更深的杀意! 长剑如虹,杀意充斥在整个屋子里,秋意浓拼命挥下一剑,剑尖直指凤银黛胸口! 看着如闪电般凌厉劈过来的利剑,凤银黛无比绝望又是何等不甘,她才死里逃生,才知道自己被亲弟弟算计之后正试图报仇的时候,就要死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古婆婆忽闪而入,单手握住秋意浓劈砍过来的剑身,鲜血霎时自手腕蜿蜒,汩汩涌落。 莫名的,刚刚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变大,聒噪异常。 “凤银黛已经是神沐堂的人,意浓,你别冲动!”古婆婆忍痛挡在凤银黛面前,竭力保护凤银黛。 “可她杀了云水谣,水谣也是神沐堂的人!”秋意浓并没有因为古婆婆阻挡就停下嗜杀的脚步,另一只手里,银针猛然飞射出去! ‘砰——’ 清脆的撞击声陡然响起,地面上,一根冰柱生生插进纯黑色的理石下面,秋意浓的银针,断成两截。 “意浓,还不住手!”秋意浓怔忡之际,古婆婆狠甩开秋意浓长剑,立时自怀里掏出白纱包裹受伤的手掌,“堂主在等你。” 秋意浓纵有太多不甘,却不能无视那根冰柱,那是堂主惯常用的玩意。 非暗器,只是一道劲气,因为速度奇快而化成了形。 “凤银黛,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秋意浓不得已收起长剑,悲愤离开。 惊魂一幕惹的凤银黛心跳混乱,待古婆婆回身时她惊讶不已,“云水谣是神沐堂的人?” “更是秋意浓的好友,你以后见着秋丫头绕着走,别惹她。”古婆婆不想解释太多。 “秋意浓也是神沐堂的人?”凤银黛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云水谣,秋意浓,凤染修,这些竟然都是神沐堂的人,说明什么? 见凤银黛愣在那里不说话,古婆婆扶起地上的椅子,“从现在开始,大周的任何事都与你无关,你的任务,就是养蛊。” 凤银黛缓慢抬头,美眸渐渐寒冽,“为什么与我无关?龙辰轩,苏若离他们都还活着,你要我不管?” “你如何管?别忘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古婆婆的声音很沙哑,听起来就像是蛊虫爬过枯木时的声响,仔细听会有几分瘆人。 “所以你们救我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替你们养蛊?”凤银黛想了一路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古婆婆不说话,算是默认。 忽地,凤银黛突然跑向门口,然尔下一秒,房门突然紧闭,将她挡在屋内。 “你!” “你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可知,眼下龙辰轩跟苏若离满天下的找你,他们甚至委托到江山楼跟神沐堂身上,你该知道,他们有多恨你!”古婆婆冷厉开口。 “我也恨他们,我恨不能把他们碎尸万段!”凤银黛赤红眸子染上血雾,悲戾低吼。 “你若真恨他们,就该养好蛊,除了这个本事,你还有什么能力与他们抗衡?”古婆婆的话虽残忍却真实,凤银黛无力靠在门板上,眼中渐渐燃起一簇火苗。 是呵,除了养蛊,她什么都没有了。 “你能教我养蛊吗?会杀人的蛊?”凤银黛缓慢转眸看向古婆婆,绝望的眸子带着一丝期待。 古婆婆没有说话,只漠声走向那扇拴着锁链的木门,随着房门开启,凤银黛分明看到成百上千只蛊虫被装在竹编的网兜里,咕咕在叫…… 夜,渐浓。 苏若离自楚馆离开时,刻意让楚林琅安排人将‘永夜’的消息告诉给沈醉,既然神沐堂成全了她,她自然要表示友好。 此刻房间里,紫鹃正端着只剩下一小勺燕窝粥的瓷碗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吃的?”苏若离拦下紫鹃,朝内室方向抬了抬下颚。 “是卫公子吃的,这是第三碗了。”紫鹃据实道。 苏若离点头,吩咐紫鹃下去休息,尔后推门走了进去。 床榻上,卫无缺已然脱下冰蓝色的外袍,长腿搭在床边,身子靠在床栏,再配上那张雌雄莫辨的芳华之貌,颇有赏心悦目之感。 第六百九十二章内力尽失 不得不说,老天爷对卫无缺真是爱的独特,给他艳色无双的容颜,却没有给他虏获世间女子的野心,给他斗遍江湖的勇气,却没有给他独霸武林的本事。 如果自己重生是奇迹,那么卫无缺顶着这种感人的智商,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便是奇迹中的奇迹。 “小离离!你回来啦?快来快来,我腿疼你帮我看看!”床榻上,卫无缺见苏若离自门口走进来,登时朝她招手。 苏若离收敛思绪,走过去时,伸手抚在他膝盖的位置,微蹙眉,“滑骨移位……你这一路怎么回来的?” “卯宿儿背我回来的啊!”提及卯宿儿,卫无缺一时红了眼眶,“没想到他对本少庄主如此真心,乃真兄弟也!” 真傻子也! 苏若离还没得空问卯宿儿,他是不是傻! 换作她是卯宿儿,巴不得卫无缺娶别的女人,跟楚林琅呆那么久,卯宿儿该知道楚林琅的脾气,定不作妾。 “忍着点儿。”苏若离音落时猛撕开卫无缺的腿裤,尔后十指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手法叩在膝盖处,狠狠按下去。 疼! 卫无缺倏地抓紧床栏旁边的绸幔,五官扭曲的不成样子,“轻……你轻点儿!” 突然,内室房门被人自外面踹开,力道之大,门板咣当撞到后面的墙壁上,狠狠弹了回来。 “呃……”龙辰轩承认自己在苏若离面前丢人的时候数不胜数,但像被自己踹出去的门板反弹回来磕到头这种事儿,还是第一次。 太丢人了有木有! 已经很丢人了,龙辰轩绝逼不能让自己更丢人! 于是龙辰轩强忍着额头剧痛没去揉,直挺挺站在门口,目如鹰隼,“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刻,床榻二人一脸茫然,视线皆落在龙辰轩额角那个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迅速鼓起的大包上,皆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个人的视线彼此在空中胶着了一会儿,苏若离几乎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双手紧接着叩在卫无缺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狠狠一按。 “滑骨归位,但还需在床上休养两日才能完全恢复,这是活血补气的药丸。”苏若离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之后倒出两颗药丸,直接送到卫无缺嘴里。 卫无缺想都没想,咽了下去。 身后,龙辰轩自觉无趣,默默走了进来,坐到桌边,“朕听王公公说你把一个男人带进锦鸾宫,没想到是他。” “皇上应该想到是他。”苏若离看似面无表情,话说的却十分有深意。 原本还有些醋意的龙辰轩在听到这句话后,视线不由扫了眼床上那位,颇多同情。 “若离,你刚刚给他吃的药丸……”龙辰轩收回视线之后,刻意拉着椅子朝苏若离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 不想音未落便被苏若离狠瞪一眼,如此,龙辰轩了然,且在心里默默给卫无缺点上一排蜡…… 鉴于锦鸾宫里就这么大地方,卫无缺霸占了床,苏若离的意思是龙辰轩就不好呆在这儿一起挤着,龙辰轩也认为苏若离说的非常对,于是大方让出龙乾宫让苏若离去住,他留下来陪卫无缺。 卫无缺反对,反对无效。 且说苏若离走后,锦鸾宫里的气氛一时沉寂。 最先打破僵局的是卫无缺,“那个……本少庄主不需要有人陪着。” 龙辰轩十分合心意的站起身,“那朕便回龙乾宫,有事儿你叫王公公,朕把他留在这儿。” “那个!”眼见龙辰轩起身,卫无缺登时直起身子,“那个……你还是留下来比较好……” 卫无缺才不会傻到让龙辰轩回去跟苏若离呆在一起! 龙辰轩一直都知道卫无缺对苏若离居心不良,但他也很清楚在苏若离心里,卫无缺就只有一个用途,填坑。 好在龙辰轩也没想真的离开,眼下卫无缺身份尊贵,万万丢不得。 就在龙辰轩欲熄灯之际,卫无缺突然开口,“你给不了她幸福。” 呵呵! 龙辰轩回头,“谁?” “苏若离,她不适合跟你呆在一起。”有些话卫无缺早就想跟龙辰轩谈,这会儿正好是个契机,“说句不中听的,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她?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又何必强留着她?” “你怎知朕是强留她,而不是她自愿呆在朕身边?”龙辰轩转身面向卫无缺,微抬下颚,搥在桌面上的手,慢慢收成了拳头。 “不可能!她喜欢的人明明是本少庄主,又怎么会自愿呆在你身边,她对你只是责任,对我才是真爱,如若不然当初她为什么要替本少庄主受致命一击?” 卫无缺陷入了执念,因为当初苏若离的舍命相救,他认定了这个女人! 即便被坑无数次,他都不改初心。 当初? 龙辰轩比任何人都明白,当初苏若离舍命相救的原因,只是为了让沈醉相信她没有背叛。 “朕劝你别妄想了,否则后悔的是你自己。” 龙辰轩绝对是好意,不想对于自己的好意,卫无缺却充满了恶意。 “这句话该本少庄主跟你说,苏若离终将成为落霞山庄的少夫人,你别用情太深,还有我警告你,少碰她!虽然本少庄主不会嫌弃她是个嫁过人的,但我很在意你在本少庄主未来夫人面前无事献殷勤,懂了没?” 龙辰轩表示懂了,但他觉得有件事卫无缺可能是没懂。 在别人的地盘上还能如此嘚瑟,他终于明白卫无缺为什么能满世界拉仇恨了。 “打架啊?好啊,来吧!单打独斗老子怕过谁!”见龙辰轩揉着拳头走过来,卫无缺也不含糊,登时下床摆出造型。 然尔,帅不过三秒。 当卫无缺被龙辰轩一拳搥在床上的一刻,他懵逼了! 他不是不知道龙辰轩的本事,就算不赢,他也不可能输的这么惨! 内力尽失? 谁能告诉他这是肿么回事? 第六百九十三章我该爱谁 只是这漫漫长夜,回应他的,只有龙辰轩的拳头…… 这一日,孟臻陪曲华裳用过早膳便想着上朝,忽想到书房里有奏折未拿,便折去书房。 哪知他这一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 看着桌上‘永夜’,孟臻足足愣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缓过来,他才从皇上那里听说‘永夜’的下落,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永夜’就生生摆在他面前了? 几个意思? 桌案前,孟臻猛噎着喉咙,伸手拿起‘永夜’,恨不能拿牙咬两下。 现在问题来了,给谁? 明里,他是国师府的人,当给沈醉。 可实际上他是皇上的人,眼下这时局,他说死也不可能把‘永夜’给沈醉送过去。 无奈之下,孟臻只得坐在书房里守着‘永夜’,与此同时,暗中派人入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孟臻捧着‘永夜’的手已经沁满了冷汗。 如果自宫里传回来的消息是让他入宫,那么从那一刻起,他便是国师府的叛徒。 就算沈醉碍于情面不动他,谁能保证沈醉不会朝曲华裳下手? 毕竟这个世上,还没有谁能让沈醉吃哑巴亏。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宫里传来的密件落在了孟臻的桌案上。 随着字笺被慢慢打开,孟臻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然在看到密件上那个名字的时候,孟臻恍然之余,狠狠舒了口气…… 锦鸾宫内,一片狼藉。 苏若离回来时卫无缺正趴在地上断断续续哀嚎,“你这是怎么了?” 待将卫无缺扶起,苏若离立时就笑了,只见卫无缺一对眼眶皆黑,额头鼓起大包,嘴角淤青,脸上还有被挠过的痕迹。 “龙辰轩揍你了?”看着卫无缺那一脸幽怨,苏若离强自敛眸,肃声问道。 “重点不在龙辰轩有没有揍我,而是你,苏若离你告诉我,你昨晚给我吃的是什么玩意?”龙辰轩昨晚打到激动时,都跟他说了。 可他不信,他不相信苏若离会这样对他!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苏若离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尴尬了,“干嘛问这么刁钻的问题呢。” “为什么?”卫无缺一脸生无可恋。 “你还记得方玉吗,就是当初给你下江湖追杀令的那个。”苏若离扶着卫无缺坐到床边,循序渐进。 卫无缺点头,表示这辈子也不可能忘。 苏若离继续渗透式的提醒,“那你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做的吗?” 虽然卫无缺不想去记苏若离的不好,但想忘也难,“你为了什么玉魂,把我绑进了方府……” 接下来,房间里一片沉寂。 卫无缺与苏若离静静对视了一会儿,恍然,“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庄奴手里有你要的玩意!” 苏若离无比真诚的拍了拍卫无缺的肩膀,“着实是,委屈你了。” 卫无缺绝倒! 就在这时,紫鹃身外面小跑进来,“娘娘,外面刑部尚书孟臻求见。” 苏若离闻声蹙眉,眼下正是上朝的时辰,孟臻不在朝堂上,跑后宫来做什么? “传他进来。”苏若离想了片刻,开口。 “娘娘,孟大人说……说他有很要紧的事儿要告诉您,所以……”紫鹃双手端在腰前,眸子微抬,朝卫无缺瞄了两眼。 苏若离了然,留紫鹃好生照看卫无缺,自己则转身走出锦鸾宫。 院中,孟臻看似十分局促的站在梨树下,不时左右观望。 苏若离也算跟孟臻打过交道,他虽文臣,但武功跟气度绝非一般武将可比,此刻这般獐头鼠目的神情倒是少见。 “咳。”苏若离行至石台旁边坐下来,轻咳一声。 孟臻闻声回头,面色大喜,登时小跑过来,“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这会儿孟大人不在朝堂上,跑后宫做什么来了?”苏若离坐在石凳上,端了端皇后的架子,淡漠启唇。 “回皇后,微臣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献给皇后,片刻耽误不得,所以……就没上朝。”孟臻说话时自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包裹,再一次左右环顾,确定无人方才将其恭恭敬敬搁到石台上,“还请皇后过目。” 诚然苏若离已经猜到这黑布里包裹的应该是极重要之物,可孟臻的表情是不是太有失大周朝臣的风范了呢。 苏若离十分嫌弃的瞥了眼孟臻,之后抬手打开黑布。 黑布层层包裹,直至最后一层,当看到‘永夜’二字时,某皇后的身子好似无骨般从石凳上,弧度优美的滑了下来。 “皇后娘娘您这是……”孟臻有心搀扶,可碍于君臣之别没敢上前。 苏若离无比狼狈的从地上爬到石台,双手猛将黑布叩裹起来,眼瞪如牛,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这什么玩意?” 真的,孟臻特别能理解苏若离现在的心情,跟自己一样,苏若离明里是国师府的小徒弟,暗处却与皇上站在一起。 确切说,她的处境要比自己更加艰难,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永夜。”孟臻越发靠近苏若离,压低了声音。 不想下一秒,苏若离突然拽住孟臻的衣领,生生将‘永夜’塞到其怀里,“给老娘走,权当你没来过!” 孟臻欲哭无泪,“皇后还是饶了微臣吧,您说这玩意在微臣手里,我给谁?” 苏若离真哭了,“那我给谁?” 诚然对于‘永夜’苏若离志在必得,可也不是这么个明目张胆的得法儿! “皇后娘娘想给谁就给谁,微臣就肯定是……不能留着了。”孟臻说话时,硬是将‘永夜’自怀里掏出来塞给苏若离,“微臣告退。” “告个屁退!”苏若离单手裹着‘永夜’,另一只手死拽住孟臻脖领,“这玩意哪儿来的?” “微臣也不知道,它怎么就突然跑到微臣书房里了。”孟臻苦哈着脸,据实回道。 苏若离相信孟臻没有说谎,以孟臻的本事还不可能从庄奴手里把‘永夜’抢过来,可若说是庄奴主动送到他手里的,为什么呢! 趁苏若离不备,孟臻一个鲤鱼打挺从她手里逃出来,“微臣告退,皇后娘娘自求多福!” 眼见孟臻跟撒欢儿兔子似的狂奔出锦鸾宫,苏若离眼角肌肉不自觉的抽了两下。 该死的玩意! 但其实,倘若她能脱手,当是比孟臻跑的还要欢脱。 第六百九十四章俱往矣 这会儿苏若离捧着怀里的烫手山芋,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脑子飞快旋转,她要怎么办? 悄无声息的据为已有肯定不可能,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每一步都漏洞百出,她甚至怀疑已经有人将‘永夜’在孟府的事传出去了。 而之后,孟臻连早朝都没上就到她这锦鸾宫来,后宫里几百只眼睛盯着呢,她能说没来? 千般纠结,万般思虑,苏若离终是点足跃起,朝国师府而去…… 早朝之后,龙辰轩第一时间回到书房,叫出雷宇。 雷宇的回答让他眼中蓦然一暗,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那晚他与沈醉摊牌之后,便决定不再放手,所以他想用‘永夜’逼一逼苏若离,让她彻底与国师府决裂,以他现在的能力,足以保证苏若离的安全。 然尔,那个女人却还是选择了沈醉,她当是舍不得让沈醉知道她的背叛,她舍不得让自己的形象在沈醉面前崩塌。 说白了,她在乎的,还是沈醉。 所以她连想都没想,甚至没与自己商量一下,便带着‘永夜’去找沈醉献殷勤! 这个女人! 龙辰轩眉压一线,眸色愈暗,握着狼毫的手无意识收紧。 ‘砰’的一声,狼毫折断,奏折被污上一个偌大的墨点…… 苏若离失踪了,在回国师府的路上。 这个消息是龙辰轩在御书房里坐等一天一夜之后去往国师府要人时,印证的。 郑府后宅一间密室里,傅金花将最后一道菜摆到桌上,坐下来时,庄奴直接为其斟满酒杯,“之前听说你这些年堕落的很,如今见面,果然……” 眼见傅金花挥动拳头,庄奴失笑,“果然是假的,金花小姐哪有变,还是那么的温柔善良,丰姿无双。” 一侧,龙朝夕跟郑潭默默低头,后脑滴汗,表示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要说这种违心的话,难为你了。 “本小姐貌美如初没错,你可变了不少,当年的皇城第一美男,从来滴酒不沾的庄羽,竟然成了酒鬼,反倒是当年的酒鬼却学什么喝茶,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见傅金花的视线瞄向龙朝夕,郑潭登时将身子朝前挺了挺,硬是截断两人视线。 “你挡什么挡,我们问心无愧!”傅金花推开郑潭,看向龙朝夕,“你说是不是?” 龙朝夕迫不得已抬头,“如果是当年的你,我是不会死心的,现在……老夫问心无愧。” 黑物罩面,龙朝夕额角霎时被酒杯砸中,鼓起一个大包。 “苏若离失踪这件事,你们怎么看?”庄奴端起酒杯,言归正传。 内室一片寂静,片刻后,龙朝夕微捋胡须,“老夫原以为孟臻把‘永夜’交给苏若离,便是彻底选择了国师府,而苏若离失踪着实让老夫吃惊了一把。” “你怀疑苏若离有问题?”郑潭微挑白眉。 “如果她是真失踪,那么虏走的她的人是谁?如果她是假失踪,那她就肯定有问题了。”龙朝夕信誓旦旦道。 “虏走她的人不可能是国师府的人,亦不可能是龙辰轩,龙辰轩不知内情,不会有那么快的反应,难不成是隐在暗处的第三方势力?”庄奴饮尽烈酒,狐疑猜测。 众人一时无语,众人沉寂无声。 直到傅金花开口,“那第三方势力,会不会是……” 她虽欲言又止,余下三人却知她猜的是谁。 郑潭最先摇头,“若是那个人,当初又为什么要放弃?” “我亲眼看过那个人的尸体……他不可能活着。”龙朝夕脸色渐沉,眸间溢出难掩的悲伤。 “若他活着,我必当面问问,他是不是真的知道当年在选择放弃的那一刻,有多少人的梦想跟抱负因此而破灭!”庄奴的话让整个内室再次陷入沉寂。 那个遥远的年代,在座之人哪个不是当世人杰! 不想一夜之间,他们不得不隐姓埋名,放弃自己的理想跟抱负,在最应该绽放的年纪,或退居山林,或隐于闹市,龙朝夕倒是保留住原名原姓,但又何尝不是醉生梦死。 茶不醉人,人自醉。 “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却成就一段旷世之恋,我倒是佩服那个人。”傅金花端起酒杯,“功名利禄俱往矣,干了吧!” “俱往矣,干!” “俱往矣,干!” “俱往矣,干!” 到底是不是真能俱往矣,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 依着龙朝夕的意思,‘永夜’在庄奴手里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突然到孟臻手里难免会惹人怀疑,所以他建议庄奴这段时间不要露面,或呆在郑府,或跟他回闲王府。 庄奴亦清楚自己的处境,他选择呆在郑府,因为闲王府里没人陪他喝酒。 至于自己的女儿,庄奴表示他养那十二个臭小子是白养的么! 提起庄倾城,郑潭夫妇便不能不想自己的女儿,也是这会儿,龙朝夕跟庄奴才知道,郑月并不是郑潭跟傅金花的亲女儿,是他们偶然捡到的一个婴孩儿。 因为傅金花当年受过重创,所以不能生养。 可即便是养女,他们却一直当作亲女儿一样宠着,所以郑月的仇,他们一定会报。 他朝若能找到凤银黛,他们必会将其碎尸万段…… 入夜,远在皇城十里之外的树林里燃起篝火。 火焰照亮半个树林,篝火旁边,两抹身影正靠在一起,手里转着肉串。 “苏若离,我怎么觉着,这买卖我赔了?”篝火旁边,一身黑色长袍的墨沧月边转着肉串边认真思考,之后扭头,略带一抹邪性的容颜满是疑惑。 “怎么会赔了,你造不造别人若想得我三个愿望有多难?”苏若离一脸真诚的抬起头,目光迎向墨沧月,那位拥有江湖第一神偷封号的男人,轻功也是天下第一。 某人嗤之以鼻,薄唇勾起甚是鄙夷的弧度,“有多难,本神偷已经得到六个,第一个愿望,我想要天上的星星。”果然是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知道珍惜。 苏若离立马把手里的肉串搭在架子上,之后拽过旁边的水袋朝碗里倒了半碗,端给墨沧月,“给你。” “什么?”墨沧月一脸茫然。 第六百九十五章帮我查个人 “星星呀,在里面。”苏若离硬是把瓷碗塞到墨沧月手里,之后拿起肉串,转了又转。 看着水里倒映的小星星,墨沧月脸上的表情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凝固,“你这样敷衍我,良心不会痛吗?” 苏若离表示你提出那样刁钻的愿望良心都没痛一下,我怎么好意思痛。 当然,这都是玩笑,苏若离还是很清楚身边之人的身份跟地位,于是开口,“抛开剩下五个条件不说,你想要多少钱,开个数。” 墨沧月笑了,他要钱干什么用? 他想要钱随便动动手就有了! “知道江山楼么?”墨沧月突然收敛神情,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苏若离闻声微愣,“知道,怎么?” “帮我查一个人。” 当墨沧月说出想要查的那个人时,苏若离许久都没缓过神儿来,直到架子上的肉发出焦糊的味道她方猛的拿过来狠吹一番,“你该不是后悔当初没娶司徒敏儿,没抱上浔阳司徒家的大腿,这会儿想要报复人家尉迟铭宇吧?” 心胸要不要这么狭隘! 墨沧月嘴角微抽,“司徒敏儿原本是中了剧毒的,可跟尉迟铭宇呆了不过半个月,体内剧毒竟然自解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不是墨沧月提起,苏若离几乎想不起半年前的那桩往事。 “她真中了剧毒?”苏若离记得当时她给司徒敏儿把过脉,完全没有问题。 “那你以为慕清歌为什么非要逼我娶她的女儿,她变态么!”墨沧月瞪了苏若离一眼,“那是因为我的祖母是凰氏一族的人,我的血液里带着凰氏一族的传承,可解百毒。” 有关墨氏一族有凰氏一族传承的事苏若离听说过,但对于凰氏一族的血液可以净化世间万毒的传闻,她一直都将信将疑。 “当年我有给司徒敏儿喝血,这件事谁都不知道,连司徒敏儿都不晓得,她睡觉时我给她灌的,但除了能让他减轻痛苦之外,并无益处。”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慕清歌呢?”苏若离不以为然。 “你说呢?”墨沧月表示,他可以奉献自己的血,但他绝逼不能娶那么小的丫头为妻,司徒家豁得出去,他还要脸好不好! “这些跟尉迟铭宇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什么让我去查他娘?”苏若离言归正传。 “尉迟铭宇的血液亦有净化百毒的功效,而且功效比我强很多,他的父亲是尉迟将军没错,他的母亲……” 墨沧月告诉苏若离,在他出生没几日,他的祖母就突然消失了,这件事一直是祖父心里的结,临死唯一遗愿就是找到祖母。 而他查到,尉迟铭宇的母亲几乎是在祖母失踪前后一并失踪的,算是线索吧。 苏若离答应墨沧月,她会出钱让江山楼查这件事,至于结果,她不敢保证…… 南域,和丰酒楼的生意一直都很火红,从早到晚宾客不断。 谁能想到,在它下面存在着一个比它庞大数倍的地下建筑。 而这个地下宫殿式的建筑,便是神沐堂。 主堂内,一位白须老者端坐正位,鹤发如雪,鬓角如霜,棱角分明的五官依稀可辨当年的俊逸无双。 老者一身青色长袍,白发以玉冠束起,微阖双目在听到殿门响起的时候,慢慢睁开,凌厉如鹰隼般让人本能心生臣服之意。 “老身叩见堂主。”进来之人是古婆婆,此刻已经跪在堂前。 “起来吧。”老者抬手,“凤银黛如何?” “回堂主,一切顺利,她已经在老身那里安心养蛊了。”古婆婆据实禀报之际,像是想到什么,“不知秋丫头……” “派她出去了,免得在这里碍你的事。”老者沉声开口,握着纯金扶椅的手,紧了紧,“你的‘弑生蛊’,真的有可能养成?” “老身不敢说万全,但若能将‘弑生蛊’引入凤银黛的心脏,成功的机会能占八成。”古婆婆严谨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老者挥手,古婆婆自是起身,退出主堂。 殿门紧闭之时,一直站在暗处的君彦卿走了出来,“死而复生这种事,亘古未有。” 老者不语,机关开启的瞬间,白雾自左侧墙壁涌出。 霎时间,整个主堂烟雾缭绕,仿若仙境。 君彦卿默默跟在老者身后,走入密室。 每月一次,这间以玄晶打造的密室君彦卿已经进进出出无数回,但每每看到晶棺里的女子,他依旧忍不住叹为天人。 水晶棺柩里,那女子眉目清晰,微微卷翘的睫毛恍惚间似在闪动,女子很美,美到令人窒息。 当世之人或许不记得前蜀的那位长公主,但在那个年代,花想容绝对是一个传奇,令无数英雄竞折腰,其中最出名的两位,一位乃兵部大将龙御,另一位则是前蜀唯一一位外姓侯爷,紫衣侯。 而眼前这位老,便是紫衣侯,冷夜。 “开始吧。”冷夜叩动机关,玄晶棺柩内突然射出一根长长的空心琉璃柱,君彦卿也不含糊,当下走到琉璃柱前,取刀在手腕处划过,便有鲜血自琉璃柱蜿蜒涌落,慢慢滴入花想容的左腕。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在血液涌入的那一刻,棺柩中的女子脸色好似红润许多。 “‘永夜’现世,至此,十大神兵皆现,接下来堂主打算如何?”君彦卿抬手间封住皓腕,之后朝棺柩恭敬施礼后,退出密室。 “布下这么多年的网,该到收网的时候了,让邢弈回去吧。”冷夜不曾回身,漠然开口。 君彦卿点头,之后退出主堂。 白色烟雾中,冷夜略有些褶皱的手抚上棺柩,白眉微垂,漆黑如鹰隼的眸子落在女子脸上,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当初,为什么骗我…… 在龙辰轩跟沈醉满皇城去找苏若离的时候,她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早,被人用麻袋裹着挂到了皇城东门。 最先看到苏若离的是个守城的小兵,他不认得苏若离,当时还叫来好些守城侍卫一起看热闹,直到侍卫长过来的时候,直接吓尿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你发什么疯 消息分两头,几乎同时送到皇宫跟国师府。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龙辰轩与沈醉皆至皇城东门。 二人明显形色匆忙,立足时彼此凝视数秒! 就在沈醉几欲点足的刹那,龙辰轩倏然挡住其去路,“朕的女人,就不必麻烦国师了。” 冰冷的目光,溢出强烈的占有欲,龙辰轩音落一刻转身,飞跃至城楼。 看着那抹背对自己而去的身影,沈醉薄唇微动,垂在袖内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他第一次,险些在龙辰轩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然尔在看到龙辰轩将苏若离揽在怀里,目光尽是宠溺的时候,沈醉忽觉胸口一滞。 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裹住心脏,它跳的越快就裹的越紧,紧到肺腑传来隐痛,好似心在滴血。 两天两夜,他亲自追查没有片刻休息,滴水未进,他去求过红尘轩,他给每一个徒弟发出密信。 终于,自己的小徒弟有了消息。 他迫不及待狂奔而来,却连手,都不敢伸。 不是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代君王,而是因为此刻抱着他徒儿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小徒弟送进了皇宫。 而那时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后悔。 而这一天,来的如此快。 “国师不让让么?”龙辰轩可以绕开路,但他不想。 直到现在,他都没从苏若离毫不犹豫跑向国师府的怒火中缓过劲儿来。 即便结果没有他预料的那么差,但苏若离却在第一时间做出了选择。 四目相视,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无形的压迫在两人中间蔓延,连跪满在大街上的百姓都感受到了那种未知的恐惧。 这样的局面,势必有人要让。 而让的人,自然不是龙辰轩。 否则他为什么要叫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皇城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沈醉身上,所有人都在等他退这一步。 “微臣,恭送皇上。”沈醉动了,他稍稍朝旁边退了一步,雪色长袍随风微荡,显出几分苍凉。 龙辰轩漠然不语,越发紧的抱着怀中女子,大步从沈醉身边擦肩而过。 “微臣肯请皇上照顾好微臣的徒弟,若她再有闪失,微臣便会将她接回国师府,亲自照顾。”清冷的声音如雨打青瓷,冰凉而且透着一丝淡淡幽冷的气息。 沈醉后悔了,跟上次一样,他后悔在龙辰轩宣示对苏若离占有欲的那晚,他只搪塞敷衍过去。 而此刻,他恨自己刚刚退下来的那一步。 然尔,师傅的话言犹在耳,为报师恩,他岂能不退。 龙辰轩止步,却没有回头,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决绝,“朕不会给你把她接走的机会。” 直至看着龙辰轩的身影淡出视线,沈醉方才动了一下,这一下他险些跌倒。 沈醉觉得这一刻的他,一定狼狈至极。 他生凭第一次喜欢一个女人,却连想要保护的机会都没有。 甘心吗? 如何甘心,这叫他如何甘心…… 且说回到锦鸾宫后,苏若离刚被龙辰轩抱进内室的下一秒,就从他身上跳下来,腿上还裹着麻袋,“你怎么可以对师傅那种态度?” 其实苏若离早就醒了,确切说天没亮她就醒了。 不得不说,墨沧月的迷魂药也就那么回事儿,赶明儿再碰到送他一些独家秘制。 而龙辰轩,在将苏若离抱进怀里的那一刻,便知道她已经醒了,心跳骗不了人。 “朕对沈醉什么态度了?”龙辰轩漠声开口,黑目如潭。 “师傅想救你就让他救好了,再说你叫师傅让什么路呢,大道辣么宽,你没地儿走啊!”苏若离只要想想就后怕,倘若沈醉不让,是不是就得打起来? 隐藏在暗处的恶势力还没找出来,他们就此残杀,多不明智。 “所以你的意思是,朕错了?在你拿走‘永夜’之后朕不计前嫌的救你,还错了?”龙辰轩眉峰微皱,肃声开口。 面对龙辰轩那双异常冰冷的审视目光,苏若离心虚不已,但她绝逼不能把心虚表现在脸上,“我把‘永夜’拿去给沈醉好像也没做错吧。” “你应该知道时局到了现在,拼的就是神兵,你把‘永夜’给沈醉没错吗?”龙辰轩厉声反问。 “孟臻到锦鸾宫是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我若不把东西拿给沈醉,他会怀疑我的!”苏若离据理力争。 龙辰轩剑眉紧皱,更近一步,“那就干脆让他知道,由始至终你都站在朕这边,你的初衷是帮朕!” “老娘的初衷是……唔唔……唔唔唔……”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龙辰轩薄唇便已然将苏若离那张叽里呱啦的嘴巴给生生堵住。 霸道的狂吻好似飓风席卷,苏若离怔忡之时,只觉肺腑的空气似被抽净,那种窒息的感觉逼的她想要推开龙辰轩。 可她越推,龙辰轩就越是把她紧箍在怀里,唇齿间传来腥咸的血气,苏若离狠狠咬了龙辰轩一下。 “呃……”龙辰轩不得已松开苏若离,漆黑眼底尽充斥着强烈的占有。 “你发什么疯!”苏若离恨的直接抬脚去踹,不成想腿上缠着麻袋,整个身子都被那条腿带动,生生扑向龙辰轩。 面对这样的投怀送抱,龙辰轩当然不会拒绝。 身体交叠的一刻,龙辰轩被苏若离生生压在地上,一脸凄楚,“朕只是亲了你一下,你这是要干什么?” 近在咫尺的距离,苏若离甚至能数清龙辰轩的眼睫毛,自然也很清楚看到了那双眼中的戏谑跟嚣张。 嚣张是吧? ‘砰——’ 谁能想到呢,苏若离竟然用了玉石俱焚的损招儿。 第六百九十七章我被劫持了 额头青包鼓起,满眼金星闪耀,苏若离疼的双手捂头从龙辰轩身上滚下来的时候,龙辰轩也是疼的嗷嗷乱叫,“苏若离你是不是傻!” “再敢有下次,老娘能把你脑浆磕出来信不信!”苏若离强忍着疼,伸手解开系在腿上的粗绳,甩开麻袋。 龙辰轩单手捂着额头起身,另一只手伸向苏若离,“朕可信了!” 二人相搀着走到桌边,龙辰轩言归正传,“‘永夜’丢了?” “丢了,被一个黑衣人给抢走了。”苏若离揉着自己额角的青包,恨声开口。 “抓你的人有说什么?还是……你能看出他身上有什么特征吗?”龙辰轩的视线自苏若离额角的青包上移下来,眸色渐沉。 “我能告诉你,我全程都是昏迷,醒的时候人已经被挂在城墙上了吗?”苏若离老早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老娘昏过去了,啥也不知道没毛病吧! 龙辰轩目色愈沉,“定不是沈醉,那会是谁……” 出乎意料的,苏若离竟没在龙辰轩脸上看到任何怀疑的表情,这让她多少有些内疚。 可她这么做,也是想给他们的未来多一份可能,眼下不管怎么看,藏匿在暗中的势力要更强,既然那股势力针对的是龙辰轩跟沈醉,那么,红尘轩则是意料之外的火种。 他日或许能成就,燎原之势…… 国师府内,沈安知道自家主子因为听到皇后娘娘的消息离开,这会儿掐算时间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了,人还没回来。 担忧之余,沈安不免朝府门走过去,下意识推开。 哪成想,沈安打开府门的一刻,分明看到沈醉就站在府外的石台上,好似失魂般定在那里,默然无声。 “国师?”沈安愕然,急步跑过去想要搀扶,“国师您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她……” 无语,沈醉抬手拨开沈安,脚步踉跄着走上台阶,素白身影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 “国……国师?”沈安觉得自己突然就不能呼吸了,胸口像是被人堵上了一团棉絮,自家主子这样的状态,十有八九是皇后娘娘出了事。 虽然每每见到苏若离他都会行君臣之礼,可那到底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孩子,能不心痛! “呜呜……”沈安霎时老泪横流,控制不住的哭出声音。 “离儿没事,她被皇上……带回宫里了。”清绝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哀伤,沈安闻声顿时抹了老泪,欣喜不已。 然在抬头一刻,却见那抹素白身影愈发苍凉,这就奇怪了,皇后娘娘没事不是一件好事吗? 是好事,当然是好事! 沈醉神游般走向书房,脑海里一万遍告诉自己,只要离儿没事就好,计较什么呢? 房门砰然紧闭,将一直跟在后面的沈安隔在外面。 书房里,沈醉终是停下脚步,双手无力搥在桌案,深邃眸间渐渐蕴起滔天怒浪。 可是凭什么! 那明明是他的徒儿! ‘这个女人,她是朕的……身为大周皇后,她自然是皇上的。’ ‘国师记住今日的话,他日莫要后悔……微臣不会后悔,微臣从未后悔。’ ‘朕的女人,就不用麻烦国师大人了……国师请让路……’ ‘砰——’ 十几卷书文被沈醉狠狠扫落在地,叩在桌案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头,手背青筋迸起,眼底溢出赤红颜色。 他后悔了! 沈醉猛然转身,发疯一样冲向房门。 然在贴近房门的一刻,一抹沉重且沧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醉儿,替为师夺了大周江山,让为师,死的瞑目……’ “师傅……师傅!”沈醉仿若无力般跌坐到地上,泪水涌溢,莹光微闪,问出了多年隐忍在心底不曾脱口的问题, “为什么是徒儿……为什么是我!” 自离开师门独闯大周,到现在人人敬仰的大周国师,谁能想到他这半生都经历了什么。 谁又真的在乎,他是否愿意! 沈醉终究,没有迈出书房的门…… 一夜无话。 翌日,苏若离收拾妥当离宫,第一件事便是去楚馆。 锦瑟居内,楚林琅已经候她多时。 见苏若离走进来,楚林琅当下垂眸,伸手将桌上那块黑布掀开,里面赫然摆着一块牌子,牌子上雕有‘永夜’二字。 “你这样会不会太冒险?若秋水去的时候它被别人挖走了呢?”只要想到眼前这件上古十大神兵三个时辰前就在一处破林子里埋着,楚林琅就有些后怕。 “为什么是秋水?卯宿儿呢?”其实苏若离有想过让墨沧月替她送一趟,但最后,她还是被自己的小人之心给打败了,比起把‘永夜’交给墨沧月,苏若离觉得把它埋在地下更安全。 “正想跟你说,卯宿儿跟卫无缺突然不见了……”提及卫无缺,楚林琅眸间顿生忧色。 苏若离点头,“定是十二星宿跟庄奴干的好事,放心,他们若想对卫无缺怎样,早就下手了。” 楚林琅也猜到是这样,才没有过分焦虑,“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找墨沧月帮忙。” “说真的,我也没想到自己到底是撞了啥样的狗屎运,才会在去国师府的路上碰到墨沧月。”苏若离苦笑,莫说她不知道墨沧月就在皇城,就算知道,那么短的时间她根本来不及跟墨沧月联系。 真应了那句话,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永夜’注定到不了沈醉手里。 楚林琅惊讶之余,美眸凝蹙,“龙辰轩跟沈醉有没有怀疑你?” “没有,至少龙辰轩没有。”苏若离摇头,忽似想到什么,“孟臻到底是怎么得着‘永夜’的?” “有人看到一个身形矫健的老头儿自孟府前后出没过。”楚林琅肃然道。 第六百九十八章对不起有用吗 “庄奴。”二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四目相视间,苏若离跟楚林琅皆知彼此心底疑惑。 那就是庄奴为什么要把‘永夜’给孟臻,到底是刻意,还是巧合。 可惜这个答案也只有庄奴自己才知道。 “既是‘永夜’到手,这件事暂且不提,日后让卯宿儿问问他师傅就是了。”苏若离停顿片刻,“我答应墨沧月查一个人。” “谁?”楚林琅微挑柳眉。 于是乎,苏若离便将墨沧月所言一五一十的重复给楚林琅,其间刻意嘱咐莫要将尉迟铭宇母亲有可能是凰氏一族的事情暴露给任何人。 她喜欢那孩子,所以不想他有任何危险。 “差点儿忘了,你六师兄邢弈回来了。”言罢‘永夜’,楚林琅突然转了话题。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苏若离甚至想了好一会儿,才将将在脑海里勾勒出六师兄邢弈的大概轮廓,“回想起来,我好像有十几年没见着六师兄了。” “那么久?”楚林琅不以为然,“所以世人皆道你们国师府十大首徒关系很好,并不是真的?” 苏若离笑了笑,微微眯起的眼眸透出几分无奈,那意思像在反问。 怎么会,老娘跟顾如是的关系是有多好哇! “不过印象中,六师兄最嫉恶如仇,最刚正不阿,虽然长的不像大师兄那般清绝无双,但他不胜在五官,胜在一身铮铮傲骨,忘记跟你说,我六师兄练的是精钢不坏之身。”提及自己的六师兄,苏若离的赞美也是停不下来。 “金钟罩铁布衫?”楚林琅挑起眉梢,这种武功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吹捧的地方吧。 “是更高级别的金钟罩,普通的练体术有死穴,譬如眼睛,腋下,还有左侧第三根肋骨。”苏若离不以为然。 “那你六师兄没有死穴?”楚林琅颇为好奇。 苏若离点头,“以前有,不过沈醉给他一副罕见的药方,若他能找到那副药方里的药再加以善用的话,现在应该没有了。” “他能回来,当是功成。”楚林琅怅然之余,忽见苏若离单手叩住额角,“怎么了?” 苏若离狠甩了甩脑袋,模糊的影像一闪而过,她想追踪,突然头痛,似炸开一样。 许是昨天跟龙辰轩磕头时留下的隐患,“没事……若六师兄功成,这世上还有谁能杀得了他呢……” 苏若离跟楚林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却不知对面醉仙楼的三楼雅间,一道冰寒嗜杀的冷光正顺着窗棂的缝隙,紧盯着锦瑟居。 雅间临窗的桌边,端坐着一位男子。 男子一身褐色长袍,墨发尽数在头顶攒起,国字脸上双眉如同刷漆,黑目炯炯有神,鼻骨高挺,双唇偏厚,无论脸颊还是双手,果露在外面的肌肤皆呈小麦色。 邢弈,国师府第六徒,自十六年前离开国师府,便再未回来。 此刻邢弈正手握茶杯,粗壮的手臂上每条细筋都跟着迸起,皓齿暗咬时,自脖颈向上延伸至额头,每一根血管都鼓的那样明晰。 苏若离真的活着! 即便早就知道,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那晚他探试鼻息,苏若离分明已经没了呼吸。 他在那间客栈外倒了三桶柴油,熊熊烈火将整个客栈都燃成灰烬,苏若离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手…… 午时过后,皇城东南的客栈里,有两个人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自前夜被子宿儿他们虏过来,卫无缺跟卯宿儿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他们对我也就罢了,怎么对你还这样刻薄?”此刻被绑成粽子的卫无缺朝卯宿儿身边挪了挪,一脸的愤愤不平。 卯宿儿只瞪眼不说话,他们怎么对我这样刻薄你不造么! 片刻后,卫无缺跟卯宿儿的肚子又开始新一轮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直把二人饿的头昏眼花。 终于,房门开启。 子宿儿端着整整一盘水晶饺子走进来。 “一盘不够吃啊!”卫无缺最先开口,整个身子跟毛毛虫一样蠕动过去。 “滚开!”子宿儿想都没想,直接一脚踹在卫无缺的屁股上,某人就地滚了三圈儿。 面对大师兄,卯宿儿无话可说,只得闭眼。 子宿儿边蹲坐到卯宿儿身边,边朝自己嘴里塞了口饺子, “你让师兄怎么说你?你最清楚师妹对卫无缺是个什么想法,当初差点儿为他死……终于,师妹醒了,落霞山庄也同意,大婚在即你把新郎给虏走了,你想干啥?” 卯宿儿自知理亏,依旧闭眼不说话。 “你不知道师妹那晚哭的有多伤心,你十二师弟全身长满疹子,睡了三天三夜都没醒过来。” “亥师弟怎么……”子宿儿音落时,卯宿儿突然睁眸,担忧问道。 子宿儿冷冷扫了他一眼,“这会儿知道关心他了?当初下蒙汗药的时候你咋不记得小亥对蒙汗药过敏的事儿呢?” 卯宿儿真的忘了,此刻听到后越发愧疚。 “过敏也得下啊,总不能杀了他吧!”被踢开好几米的卫无缺吭哧吭哧的滚回来,一双桃花眼狠狠盯着盘子里的水晶虾饺。 “不滚是不是?”不想下一秒,眼前饺子换成了匕首。 卫无缺瞄了眼子宿儿杀人鞭尸的目光,十分自觉的滚远了。 “对不起。”卯宿儿低头,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他不后悔。 “对不起有什么用!”子宿儿哼着气,之后还是不忍心夹了个饺子塞进卯宿儿嘴里,“这话你留给小师妹说,我们倒是没什么。”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开启,这会儿进来的,乃庄倾城。 看到师妹的一刻,卯宿儿登时低头,嘴里的饺子就噎在那儿,不上不下。 好在庄倾城的眸子只在卯宿儿身上停留片刻,便落在了卫无缺身上。 二人静静对视数秒之后,卫无缺以极为缓慢的姿势移开视线,望向屋顶。 然尔并没有什么卵用,庄倾城挥手间,身后十位师兄呼啦涌了进来,“打死他。” 待下令之后,庄倾城转尔走到卯宿儿身边,把他拉起来就走。 子宿儿有些不放心,刚要跟上便被庄倾城拦住,“大师兄。” 见庄倾城的眸子落向卫无缺,子宿儿心领神会的留了下来。 他知道小师妹并不是真想打死卫无缺,但师弟们可不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得留下来,好歹得给卫无缺留口气儿。 第六百九十九章庄倾城 且说这间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客栈被庄倾城整个包了下来,这会儿庄倾城在前,如青葱般的玉手就拽在卯宿儿的胳膊上,一前一后,走向客栈后面的院子里。 小院不大,却也是花桥流水,景色怡人。 庄倾城将卯宿儿拉进凉亭,将其按到石凳上后,临面落座,“卯师兄这段时间过的可好?” “对不……咳咳咳!”一路走过来,卯宿儿那口饺子一直噎在嘴里,这会儿听到庄倾城开口,他着急回应时饺子滑进喉咙,生生堵在那儿! 庄倾城当下起身过去以手化掌,狠狠拍在卯宿儿背上。 “咳咳……呕……”一整个饺子从嘴里掉出来,卯宿儿被憋的满脸通红,“谢谢小师妹……” 庄倾城不语,回坐到对面,“自倾城有记忆以来,便知十二个师兄里只有卯师兄对我最好,也是最有耐心的一个。” 听到这样的肯定,卯宿儿脸上越发烧的难受。 “之前我听大师兄说你为了给我报仇跟卫无缺拼命,如果不是那个叫苏若离的女人挡着,卫无缺就死在你手里了。”庄倾城的声音很好听,好似山涧泉水,清澈灵动。 精致玲珑的五官,明动无尘的眼眸,庄倾城长的很美,灵动如精灵,“卯师兄。” “嗯?”卯宿儿强迫自己抬头,视线却还是不敢直视自己的小师妹。 “我知道你为了给我报仇受了很多委屈,更因此被强迫留在皇城里给毫不相干的人作暗卫……我想,你在我大婚前夜把卫无缺带走,是不是因为……”庄倾城很不自然的停顿一下,之后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抬起头。 “卯师兄,如果你说想娶我,我不会拒绝。” 庄倾城语出惊人,吓的卯宿儿直接瞪大眼珠儿看她,那表情,似惊喜,似惊吓,庄倾城实在猜不到卯宿儿此刻的想法。 “小……小师妹……”卯宿儿语塞,只有那张脸好似喉咙里又堵了一个饺子似的,迅速窜红。 “父亲那边我会说,只要你同意,我随时都能嫁给你。”庄倾城再次强调。 “不……不不不!不是,小师妹你万万不要有这种委屈自己的想法!”卯宿儿情急之下,一双手摇成了扇子。 “我没有委屈自己,只怕这世上,我再也找不到比卯师兄对我更好的男人了。”庄倾城沉默片刻,越发坚定的抬起头,“师兄你只要说出口,哪怕是现在,我都会嫁给你!” “我不能娶你!”莫说他心里有楚林琅,就算没有,他对庄倾城那真真是兄妹之情,半点旖旎的心思都不曾有过。 听到卯宿儿如此决绝的拒绝,庄倾城一瞬间怔忡。 所以她想错了,卯师兄带走卫无缺的本意,不是对自己有想法? 对于这样的结果,庄倾城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既然不是这样,庄倾城对原因就很感兴趣了。 “因为……因为……”卯宿儿支支吾吾,脸色通红透紫。 “师兄若是不说,便是在敷衍倾城,那我只好让父亲作主,将我许配给你……” “因为我心里有喜欢的女子,而且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妹妹!”卯宿儿疾声反驳,此生他已经有认定的人,万不能再娶他人。 “你有喜欢的人了?那你既然有喜欢的女人,为啥还要把卫无缺虏走呢?”庄倾城不解问道。 这个问题对卯宿儿来说,简直就是硬伤。 原因很简单,说出来,未必有人会信,信的人,会骂他傻瓜。 卯宿儿始终没有说出原因,庄倾城姑且以为卯宿儿是真的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怕她嫁给卫无缺,后半辈子不会幸福。 于是她便也跟卯宿儿说了实话,自打醒过来之后,她便对卫无缺再无执着可言。 但对于此前受过的欺负,她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所以嫁给卫无缺是假,吓死他才是真的…… 皇宫,御书房。 寒阡陌带来的消息是,红尘轩已经依附上神沐堂,连每月该朝江山楼上缴的抽成都不再送过去了。 这个消息在龙辰轩意料之中,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以神沐堂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不需要招揽这么一个刚刚兴起的消息组织。 “神沐堂近段时间的动作,愈渐反常。”龙辰轩搁下手里奏折,黑眸微抬,“萧君逸什么态度?” “回皇上,没有态度。”寒阡陌低声禀报。 龙辰轩眉峰微挑,“魏无极呢?” 寒阡陌拱手之际,声音愈低,“也还没有表态。” 龙辰轩微微颌首,深邃眸间闪过一抹锐利锋芒。 “齐魏两国已经这样,那燕赵两国我们还用不用……” “不需要,齐魏都赞许的情况下,燕赵不会反对。”龙辰轩慢慢靠向龙椅,紧抿的薄唇微微上翘,他这一局,赌赢了。 寒阡陌微抬头,一脸茫然,他好像没说齐魏两国同意才对吧? “在江山楼主有这样的提议之后,还没有被神沐堂强势绞杀,则说明萧君逸跟魏无极皆守口如瓶,他们不是不同意,而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同意,试想神沐堂在中原五国的地位,那是凌驾在五国之上的存在,然身为帝王,谁又喜欢真的被人凌驾于头顶。” 龙辰轩紧绷的心弦在寒阡陌禀报之后,渐渐舒缓,“所以他们的沉默,便是无声赞同。” 寒阡陌恍然,“可是……神沐堂主刚于魏无极有恩,他……” “周礼未与魏无渊同流合污之前,对魏无极也曾有过大恩,结果还不是死在他的算计里。”龙辰轩不是否认魏无极的人品。 相反,若有帝王之志的人因昔日恩惠而影响判断,只能用愚蠢形容。 成王败寇,谁又需要谁高抬贵手! “那接下来?”寒阡陌请示问道。 “对红尘轩下手,至少在大周的地盘上,断了它所有眼线。”龙辰轩握着龙椅的手,慢慢收紧,黑眸隐隐溢出淡淡的冷光。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他第二次想到‘赶尽杀绝’四个字…… 自楚馆与楚林琅聊到酉时,苏若离并没有回宫,而是奔向国师府。 当日龙辰轩有多让沈醉下不来台,她是亲眼看到的,这会儿她得回去看看沈醉气着了没有。 春末,白日渐长。 即便已过酉时,天还只是蒙蒙的暗色。 第七百章师傅你病了 苏若离行至国师府书房,在外面敲了两下门,见无人应声便斗胆推门进去。 哪成想,沈醉就特么坐在椅子上,听到房门响起的时候清眸微转。 这一眼可把苏若离给吓坏了,“师傅……师傅你在啊!” 人虽在,神却已游太虚。 沈醉散乱的眸光渐渐聚拢,看清苏若离的一刻,薄唇不自觉的抿了抿。 浓烈的药味呛入肺腑,苏若离乖乖上前时,分明看到桌上摆着一碗汤药,“师傅你病了?” 果真被气着了! 苏若离觉得这个时候,她必须要有所表示,于是大步上前绕过桌案,伸手就要拉沈醉的袖子。 “你做什么?”沈醉本能躲开,深邃清眸闪出淡淡的疑惑。 “给您把脉啊!”眼见沈醉一脸避瘟神的表情,苏若离仿佛受到一万点爆击,热脸贴上冷屁股的即视感在心底蔓延。 沈醉浅吁口气,“这药,是为师给你熬的,趁热喝了。” 看着桌上墨绿色的浓汁,苏若离不禁噎了噎喉咙,给她熬的? 谁能信! 苏若离以为沈醉这是不好意思了,在自己徒弟面前肿么能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呢? 好像自有记忆以来,沈醉真的从来没有病过…… 见苏若离盯着桌上汤药发呆,沈醉转眸,“为师亲自熬的药,你不喝?” “喝喝喝!”苏若离虎躯为之一抖擞,当下过去端起瓷碗,大口大口朝嘴里灌。 明明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徒弟,纵不是日日相见,可国师府里十个徒弟,除了凌紫烟,唯有苏若离与自己相处时间最长,若喜欢他早该喜欢,若爱上也早该爱上! 为什么在自己把她嫁出去之后,这份不该有的旖旎情愫却似疯长的杂草,任他如何想要拔的干净,却根本做不到! 就是爱上了,无法自持。 苏若离也没管这汤药里到底什么材料,沈醉正盯着呢,她若不喝,哪怕喝的慢了都要命,“师傅!” 待喝净最后一滴药汁,苏若离单手抹过唇角药渍,另一只手把碗倒叩过来以示忠诚。 然尔沈醉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转眸时示意苏若离坐回去。 临面而视,苏若离讨好般看向自己的师傅,原以为沈醉会开口问及‘永夜’之事,她在来的路上都已经编排好了,保证无一处披露。 然尔等了半晌,沈醉除了静静盯着自己看,一个字儿都没蹦出来。 苏若离不由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圈儿,“师傅?” “离开龙辰轩。”沈醉漠声开口,声音很轻,轻到苏若离根本就没有听清楚。 “什么?”苏若离本能凑过去,瞪大眼睛求再说一遍。 一瞬间怔忡,沈醉突然后退,狠狠靠在椅背上,“没什么,你下去吧!” 苏若离闻声,后脑滴出大滴冷汗,这是几个意思? 见沈醉面如铅色,苏若离也不敢多问,只得起身,缓缓倒退着离开书房。 房门紧闭之时,沈醉猛然抬手,摆在桌上的那个瓷碗被他拂袖扫在地上,砰然碎裂。 如果不是他一时心软,苏若离刚刚已经命丧黄泉! 是! 就在苏若离进门前半柱香的时候,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毒药掺在碗里! 这样的事他不是没对自己的徒弟做过,换作苏若离,他却如何也下不了手。 究其缘由,上一次是因为凌紫烟背叛,这一次,却是因为他自己乱心。 为了师傅的遗愿,他不能在最后一刻退缩,所以他想把那个让自己心软的因素彻底扼杀。 只是,他没做到。 这一次做不到,便意味着,他永远也做不到…… 院外,苏若离一直躲在拱门处没有走远,刚刚她有听到沈醉砸碎瓷碗的声音,可她不确定沈醉到底在为什么生气。 永夜? 还是龙辰轩对他不敬? 就在苏若离绞尽脑汁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小师妹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冰冷的声音自背后飘际过来,苏若离猛然回身,便见一张刚正不阿的国字脸,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六师兄?”大概有段时间没见到邢弈,苏若离最初的表情很是诧异,当初自国师府离开的时候她有送过邢弈,这会儿五官倒没怎么变,脸黑了。 确切说,应该是极深的小麦色。 上辈子作为国师府里的大师姐,她对邢弈的印象一直很好,因为知道邢弈的练体术需要药物支撑,自己还刻意配了些有助于练体术的药方给他。 邢弈不开口,漆黑瞳孔渐渐缩紧,“多日不见,让师兄看看你武功如何!” 没等苏若离反应,邢弈粗犷手臂陡然甩出,五指并拢,手掌如刀狠劈下来。 哎我靠! 苏若离本能后退,身轻如燕般纵身掠起,于拱门上旋过之后落在邢弈背后,“十几年不见,师兄见面就打我呀!” “是……是呵,十几年不见!”邢弈倏然转身,抬腿狠踢过去,力道之重,带着破风的声音! 眼见邢弈足尖就要踹到自己小腿,苏若离立时纵身避开,但是这一次,她没有一味躲闪,而是在半空突然直垂而落,单手叩住邢弈左肩,另一只手双指合并,狠狠点向邢弈左颈气舍穴! 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得邢弈眼底骤寒,上身急速倒仰,原本踢踹出去的左腿猛朝上狠踢,正向苏若离面门。 苏若离万没料到邢弈动作如此之快,立时气灌天鼎,硬生上拔,这才将将躲过邢弈上踢的那一脚! 就在苏若离身形欲落地的一刻,邢弈如豹子般倏然直冲过来,手掌如风狠狠拍向苏若离胸口位置。 真的,以邢弈的力道,这一掌若被他拍着,不死也得搭上半条命。 可悲的是,苏若离以为刚刚那一招之后,邢弈会停下来,擂台比武还讲究个点到即止,何况邢弈是自家人。 于是在邢弈手掌狠拍过来的时候,苏若离根本来不及反应! 破风的劲气带着强悍的力道逼至心肺,压抑的气息灭顶般直叩下来。 千钧一发! 白色身影如光电般掠过,邢弈掌风落空。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苏若离睁开眼时,分明看到自己在沈醉的怀抱里。 自下而上,沈醉那抹容颜依旧清绝出尘,世间少有。 此刻,那容颜好似覆了一极薄薄的冰霜,异常冷冽。 鉴于刚刚沈醉在书房里的态度,苏若离局促着身子,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徒儿叩见师傅!”对面,邢弈见是沈醉,登时单膝跪地,双手叩拳。 沈醉不语,冷冽眸间闪过一道戾气。 第七百零一章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无法想象,刚刚若非他出手,苏若离会是怎样下场! “徒儿……知错。”片刻沉寂之后,邢弈声音愈低。 沈醉怀里,苏若离自觉尴尬想要跳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沈醉揽的过于紧,她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师傅……徒儿只是想跟六师兄切磋……” “不许再有下一次。”沈醉终是开口,薄唇紧抿一线,眼中那份凌厉让人胆寒。 气氛再次静谧下来,苏若离只觉得脸颊烧的难受。 幸而没过多久沈醉便将她放下来,转身回了书房。 直至房门紧闭,苏若离才将将舒了口气,之后走向一直跪在地上的邢弈身边,伸手想要拉他起来。 邢弈将苏若离拨开,“不必了。” 苏若离知道,沈醉没发话,他不敢起来,于是刻意朝书房喊了两嗓子,“六师兄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一定累坏了!” 见房里没有动静,苏若离继续扯着嗓门儿,“六师兄,你都有十六年没有回来了吧!” 终于,沈醉的声音自书房里飘际出来,“下去休息,明日卯时来书房。” 邢弈闻声而起,背转着走出拱门。 苏若离自是紧随其后,“六师兄你生气啦?对不起啊!” 邢弈不开口,径自朝前。 “师傅不是怪你,只是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刚刚我从书房里出来时也被师傅训斥来的……”苏若离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解释刚才的尴尬。 其实苏若离觉得,当是邢弈该跟她说这句‘对不起’,毕竟动手的你,挨打的是我。 整件事里最没毛病的就是她! 可谁让沈醉来了这么一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戏码呢。 倏然,邢弈止步,“刚刚小师妹是否想点我左颈气舍穴?” 苏若离毫不掩饰的点点头,“那里是六师兄的死穴,我就是想看看六师兄你有没有把它克服掉……我只用了三成力道。” 邢弈闻声,眸色骤凛,“我的死穴,你怎么会知道?” 某人微愣,这才想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彼时她是国师府大师姐时,自然知道。 可现在,她是苏若离。 “咳,是大师姐告诉我的。”苏若离抬起头,信誓旦旦。 邢弈眸色愈冷,面色深沉。 “你别误会,大师姐是好意,那会儿她在练药我们就不知不觉的聊起你,她还给我看了一份药方,说是对你的练体术有大裨益……”苏若离终于明白邢弈为何会对自己下死手,许是本能,毕竟刚刚自己触到了他的底线。 “那会儿是何时?大师姐遇害之前……你见过她?”邢弈肃声质疑。 “那会儿是好些年前了,我回来时……大师姐已经遇害。”苏若离苦涩抿唇,她有时候在想,自己遇害的时候,只怕小师妹也遭了毒手,否则她何来重生。 而自重生以来,她除了想给自己讨一个公道,更重要的,她要替小师妹报仇。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死穴在哪里?”邢弈微皱眉,狐疑问道。 苏若离点头,“很早就知道。” 邢弈定定的看了苏若离片刻,“刚才师兄下手重了,你莫见怪。” “不怪不怪!”见邢弈脸色终于好看一点儿,苏若离登时咧开嘴,笑的异常灿烂。 “一路乏累,我要去洗个澡。”邢弈再度迈步时,甩过来的这句话让苏若离再也没有跟下去的理由。 天知道,她一点儿都不愿意做个哈巴狗,老娘只是在照顾你的情绪好么! 皇城五十里外,临都军营。 校场营帐里,凤染修收到堂内消息,凤银黛已经在神沐堂内安身,且分派在古婆婆手下做事。 消息称秋意浓曾想要了凤银黛的命,却被堂主亲自出手阻止,而今秋意浓已经不在堂里。 凤染修烧了手里的信笺,狭长眸子微微眯起。 为了一个凤银黛,堂主竟会亲自出手,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致堂主如此重视自己那位长姐? 如此一来,他日回神沐堂,自己也是性命堪忧呵。 “谁?” 忽地,营帐外突然站着一人,看身形绝非士兵。 帐帘掀起,秋意浓一身黑色劲装踱步而入。 凤染修在堂里的时候见过秋意浓,此刻见是她便知来者不善。 “意浓姑娘可是稀客。”凤染修起身,笑意相迎。 就在这时,寒光骤闪,一柄薄如蚕翼的软剑正抵在他胸口位置。 凤染修强自镇定,脸上笑意不改,“意浓姑娘这是何意?” “是你让凤银黛对云水谣下手的?”迫于堂主之命,她暂时动不得凤银黛,但她从古婆婆那里知晓,凤银黛在皇宫之时所做的一切,都是听命于凤染修,而非君彦卿。 秋意浓能明白古婆婆告诉她这些的用意,冤有头债有主,古婆婆这是不想她憎恨君彦卿。 既然找到主儿,秋意浓自然不会让凤染修好过,软剑破衣,发出‘呲’的声响。 “意浓姑娘明鉴,我只是让她在离开皇宫之前扰乱人心,半个字也没说让她对云水谣下手,至于为什么她会选择云水谣,想来是家姐心胸狭窄,觉得云水谣争了她的宠……呃……” 没给凤染修把话说完的机会,秋意浓剑尖狠刺入半分,“强词夺理!” 眼见秋意浓眼中显露杀机,凤染修猛然后退。 奈何为时已晚! 剑尖没入血肉,凤染修急速后退至墙角,再无可退! ‘砰——’ 就在秋意浓欲下杀手之际,一记飞镖自帐外疾射,狠狠撞击剑身,直把秋意浓震的虎口酸麻! 凤染修趁这空当猛拔出胸口利剑,转至来者身后以求庇佑。 “君彦卿?”秋意浓重新握紧利剑之时,眼前赫然出现一抹红衣,不是君彦卿又是哪个。 “你这明目张胆的残害同门,是不是不太好?”君彦卿颇有些无奈看向秋意浓,长叹口气。 “让开。”秋意浓目的单纯,也很单一,就是要了凤染修的命,后果她负得起! 君彦卿摊手,表示不可能。 “你护着他……”秋意浓声音渐寒,樱唇紧抿一线,脑海里一遍遍浮现云水谣死时的惨状,眼底突然迸射凛冽杀机,“你护着他,那你们就一起死好了!” 黑色圆球腾空而起,三条火捻齐燃! 看到黑色圆球的一刻,君彦卿狠拍额角,回身拉着凤染修就要朝外跑! 秋意浓自然不会如他所愿,生生挡住去路,“你们先走一步,用不了多久,我会亲手送凤银黛下去跟你们团聚!” 第七百零二章暗偷 “秋意浓你这个疯子!”君彦卿来不及与秋意浓纠缠,拉着凤染修朝相反方向直掠过去! 凤染修或许不知道,但君彦卿见过这个黑色圆球的威力。 三条火捻分别连着剧毒,暗箭,带着倒刺的罗网! 火捻燃尽一刻,黄色剧毒狂喷,暗箭齐射,罗网如刀般横冲直撞! 任何呆在屋里的人都得死,除了秋意浓。 因为只有她才知道阵眼在哪里! 最要命的是,你还没办法反击,火捻未熄前黑球遇到任何程度的撞击,都会提前爆裂。 倏然! 火捻熄灭,黑色圆球砰然落地,滚到一人脚下。 “风洛尘你干什么!”凤银黛愤怒瞪向来者,万般不甘,只差一秒她就能送凤染修上西天! 营帐边缘,君彦卿狂抹冷汗,“你来的正好,快把这疯子带走吧!” 风洛尘懒理君彦卿,迈步走向秋意浓,“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才加入神沐堂的。” 秋意浓眼底含泪,赤红眸子狠瞪向凤染修,然尔,她还是被风洛尘强行拉出营帐。 直至确定秋意浓走远,君彦卿方才狠吁口气,转眸时却见凤染修眼中惊诧。 “忘记你看到的。”君彦卿似乎意识到什么,肃声警告。 凤染修这才回神,“没想到国师府的大师兄,竟然是神沐堂的人。” 他以为君彦卿警告他的是忘记秋意浓的行为,怕他向堂主告状,不想下一秒,匕首落于颈间,风染修一脸惊诧。 “本副堂主让你忘记的是,看到风洛尘这件事。” 作为凌驾于五国之上的神沐堂,堂内各个成员并不是都认识,就好比凤染修,算起来他入神沐堂也有八年了,但他却连神沐堂内十分之一的人都没认到。 不是没有时间,而是刻意隐瞒。 凤染修点头,“属下不会乱说。” “若今晚的事有半句话透露出去,就算本副堂主不动手,堂主也不会放过你。”君彦卿没有恶狠狠的警告,轻描淡写的音调却反而更让凤染修觉得胆寒。 言归正传,君彦卿踱步坐到矮桌上,单膝支起,“堂主给你的密道地形图,你可印证过了?” “回副堂主,属下自密道走过两次,出口有两处,一处为龙乾宫,另一处是锦鸾宫。”凤染修单手捂住胸口,恭敬回应。 君彦卿点头,“把地形图拿给我。” 凤染修颇为诧异,“副堂主是想……” “堂主有命,将地形图交给沈醉,当然了,这件事不用你我出手,堂主找好了更合适的人选。”君彦卿微挑眉梢,凤染修哪敢怠慢,当下绕过矮桌,自暗格里拿出地形图,双手奉上。 “敢问副堂主,堂主找的人选是……”眼见君彦卿凤眸微凛,眼角那枚泪痣愈渐殷红,凤染修及时闭嘴,“恭送副堂主。” 君彦卿离开后,凤染修眉心一皱,垂眸时分明看到胸口仍有鲜血溢出。 漆黑冷目缓慢移开,落向营帐的帐门。 风洛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国师府的那桩事儿,苏若离回到锦鸾宫时心情很是忧郁。 六师兄对她的态度,会不会过于冷淡了一些。 内室,龙辰轩已候她多时。 “这副表情,沈醉怪你了,他该不是揍你了吧?”见苏若离推门进来,龙辰轩抬眸看过去,哼了一声。 “师傅心胸之宽广岂是你可比的。”苏若离有些颓废的坐到桌边,若龙辰轩不提她倒想不起来,那碗药还真像是给她熬的,药材皆是极品,补气活血用的。 龙辰轩嗤之以鼻,“他心胸有多宽你摸过?” 苏若离抬头瞪他一眼,“有本快奏,无本退朝!” 龙辰轩深吁口气,“朕仔细想过,虽然朕与沈醉都不曾得到太极弓、玉魂、惊夜枪,震雷镗跟永夜,但他们确实都已经现世,想来当是落在躲在暗中那人手里,眼下朕手里有太虚,虎魄,你手里有天诛,沈醉手里有轻舞跟贪狼斧,十大神兵皆现世,已经是最后关头,你有什么想法?” “找到那人,夺回六大神兵。”惊夜枪跟永夜在她手里,那人手里不过太极弓,玉魂跟震雷镗。 “朕倒觉得……比起找到那人,从沈醉手里夺回轻舞跟贪狼斧要更实在一些。”时局到了这里,他想拼一次。 苏若离闻声,猛一抖擞,“你想怎么夺?” “明抢,或者暗偷。”龙辰轩自托盘上拿出两个茶杯,左右各放一个,“你选哪个?” “明抢。”苏若离毫不犹豫开口。 于是龙辰轩老脸一红,“这个……这个么……可能有些困难,而且你想过没有,若把沈醉逼急了,他若毁其一,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苏若离摇头,“没想过。” 眼见苏若离不朝正道上聊,龙辰轩抬手拿掉其中一个茶杯,“现在就只剩下暗偷这条路了。” 苏若离就只看着他,不说话。 这就尴尬了,“朕是觉得,你可以助朕一臂之力。” “让我去偷沈醉?龙辰轩没脑子还是脑子里进了霉?”苏若离果断拒绝,她才刚刚把沈醉哄的好好的。 “跟沈醉划清界限就那么难?”路很多,但龙辰轩只想走这一条。 苏若离的想法是,与其跟沈醉划清界限,还不如跟眼前这位划清界限。 事实上,苏若离也觉得眼下的确需要那么一个人,推动时局,“我可以帮你,方法是我放弃皇后之位,回国师府作我的小徒弟,与沈醉接触的多了,自然就能打探到他把那两件神兵搁在哪里。” 龙辰轩冷眼看着苏若离,听她把话说完之后,站起身,“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待龙辰轩离开,苏若离双手搥腮,一对眸子默默盯着桌前的烛火发呆,思来想去,她的方法也未尝不能一试。 夜风自半掩的窗棂吹拂进来,烛火微闪,摇曳间火苗猛的一窜! 恍惚间,苏若离仿佛看到漫天大火直朝自己扑过来! ‘砰!’ 苏若离猛然后退时梨花木椅翻倒在地,她险些被椅子绊倒。 看着倒在地上的椅子,苏若离不由拍了拍胸口,眸子再次落在那抹烛火上,刚刚她是怎么了? 第七百零三章他人伪装 暗夜的苍穹,繁星闪烁。 邢弈默然坐在皇城东南一座废弃的宅院屋顶,手里握着一支飞镖。 苏若离说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死穴在哪里,分明是说谎! 还记得那晚,自己将苏若离迷晕之前,她有奋力反抗,可她每一招每一式都不曾攻击自己的气舍穴,生死之际她岂会想不到攻击要害? 可今日交手之时,那一身的轻功却是不假,至于武功路数,倒与大师姐有几分相似。 到底,她是苏若离? 还是他人伪装! 若是苏若离,她为何没有揭穿自己,若不是苏若离,她又会是谁? 忽地,邢弈猛然回头,手中飞镖狠射出去。 飞镖如闪电疾驰,却被一道劲风生生截住,落在一人手里。 那人掌心微抬,飞镖落于地面。 “你的戒备心会不会太重?”君彦卿翩然而落,随性坐到邢弈身侧。 “副堂主有何指示?”邢弈看了眼来人,漠声开口。 “这是临都军营的密道地形图,凤染修走了两遍,不会有错,把它交给沈醉……这是堂主的意思。”君彦卿将地形图交到邢弈手里,“看样子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堂主是想沈醉能潜入皇宫杀了龙辰轩?”邢弈看了眼地形图,狐疑开口。 “或许吧,亦或者……”君彦卿欲言又止,他总觉得沈醉若想杀龙辰轩根本不需要潜入密道,至于堂主的意思呢,他不好妄自揣摩。 “大师兄知不知道……” “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有我跟堂主两个人知道。”君彦卿怅然之际,扭头看向邢弈,“看到沈醉,所以心情不好?” 邢弈不语,将地形图塞到自己怀里,“我虽背叛他,却也算是谨记了他的教诲,若得药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练体术不可以有死穴。” 君彦卿承认邢弈说的不错,可若换作是他,或许不会如他一般选择,此人是个武痴。 “忘了问你,你可知这江湖上的女子,有哪人轻功绝伦?”邢弈始终不相信苏若离能在那场大火里死里逃生,所以现在这位,必是假。 君彦卿仰身躺在屋顶的瓦片上,双手自后交叠撑住后脑,“男子倒能说出几个,女子么,除了你们国师府里那位小师妹,没别人了。” 邢弈闻声,眉压一线,“苏若离……” “是啊,苏若离。”想到此前苏若离为报仇竟想引蛊入体,君彦卿眼底莫名闪过一抹暗淡,想来她是把自己记恨上了。 邢弈突然起身,飞驰而去。 君彦卿甚觉无趣,也不知道陪自己聊两句,就这么走了? 卫无缺跟卯宿儿在失踪五天五夜之后,终于被放回来了。 彼时苏若离跟楚林琅正在锦瑟居商量要事。 江山楼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杀招。 仅仅十天的时间,红尘轩接到手的生意为零。 也就是说,红尘轩已经有十天没有进账了。 俗语说的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一向都不是很大度的苏若离是真的被气到了,足足把江山楼主的十八辈祖宗挨个叫出来问候一遍,最后再集中火力,狠狠对江山楼主的人品进行抨击,直骂的口干舌燥才算停下来。 “我已经跟神沐堂联系过,他们还没回信。”楚林琅对于眼下的局面也颇为担心,无论如何,红尘轩不能倒,“早知道当初就让江山楼主侮辱一下又怎么了……” 苏若离闻声,后脑滴出冷汗,“那个,话也不能这样说,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更惨。” 就在这时,锦瑟居的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苏若离与楚林琅双双抬眸,便见卯宿儿背着一身伤的卫无缺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好你在,看看他还有救没?”明明知道卫无缺更应该躺在床上,卯宿儿却硬是将其搁到桌边,推他趴到桌面上。 原因很简单,卯宿儿见不得卫无缺躺在楚林琅的软床上。 眼见卫无缺一张脸被人打成猪头,苏若离当下替其把脉,确定是否伤极脏器,“还好只是外伤。” 片刻后,楚林琅取来药跟白纱,却见苏若离直接拉开卫无缺上衣,露出结实的胸膛。 这也是苏若离第一次看到卫无缺的内里。 让人不敢想象的是,明明长着一张艳色无双的白净小脸儿,上半身却是强健的小麦色,这不科学。 对于卫无缺,苏若离绝逼没有非分之想,所以即便是让人有些喷鼻血的画面,苏若离却十分淡定。 相比之下,楚林琅的脸颊已经红成柿子,“你再不给他包扎,他很快就会血干而亡。” 意识到苏若离在说自己,楚林琅恍然间走过来,先用拭巾替卫无缺擦净胸前的血迹。 一侧,卯宿儿忍了半晌,终是出手夺过楚林琅手里的拭巾,“别弄脏了你的手。” 卯宿儿真是特别后悔,他为什么要把卫无缺背回来,直接扔到哪个阴沟里就好了。 “呃……”许是卯宿儿下手太重,直接把昏迷中的卫无缺给弄清醒了,“救命啊!别打啦!” 恍惚中,卫无缺突然从桌子上扑下去,整个身子在地上蜷成一团。 内室瞬间寂静无声,似有乌鸦在头顶飞过。 嘎嘎嘎…… 床榻上,卫无缺一张俊脸红里透紫,双目含怨。 直至苏若离把他胳膊无比生硬的拽起来,他才给出反应,“疼疼疼,你就不能温柔点儿?” “那老娘把十二星宿给你叫过来呀,他们对你够温柔。”苏若离强忍着笑,一本正经道。 “能不能别在本少庄主面前提那十二……十一个没人性的家伙?”只要想到自己被群殴的画面,卫无缺便觉生无可恋。 床榻旁边,卯宿儿对卫无缺的形容很不满意,“我那些师兄弟若没人性,你现在也不致于在这里。” “到底怎么回事?”楚林琅不想卫无缺尴尬,立时转了话题。 不想卯宿儿还没开口,卫无缺则急不可待,“差点儿忘了,庄倾城跟我说你有心爱的女人了,但不是她!没想到……没想到你对我是真的好,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因为喜欢自家小师妹才会把我给救走的!” 第七百零四章我有心爱的女子 之前自巫山回来,卯宿儿十分严肃的告诉过卫无缺,楚林琅不是他的女人。 所以这会儿卫无缺自然不会联想到楚林琅,想来想去,也只有庄倾城最说得过去。 卫无缺话音刚落,苏若离立时扭头,佯装惊讶,“你有心爱的女人了?” 卯宿儿脸色微红,回瞪苏若离一眼。 身侧,楚林琅亦觉不可思议,“你有心爱的女子了,是谁有这样的福气?” “是啊是啊!是谁你告诉我,我替你提亲!”卫无缺兴奋挺起身子,却因后腰一痛,整个人又蜷成一团。 真的,不是卫无缺太矫情,十一星宿打的着实太有技术含量,内伤没有,外伤就惨不忍睹,单肋骨就折了三根。 “我有心爱的女子,但我不希望她知道。”卯宿儿不想隐瞒,却也不会说出那三个字。 “为什么?”好信儿的苏若离没有开口,反倒是楚林琅最先追问。 苏若离瞄了眼卯宿儿,漫不经心道,“十有八九是那个女子不喜欢他呗。” 一语毕,众人皆默。 “我先出去了。”像是被苏若离戳中心事,卯宿儿转身离开锦瑟居。 身侧,楚林琅轻轻搥了下苏若离,“你这话伤到他了。” 苏若离呶呶嘴,“伤到他的是那个不喜欢他的女人……你来帮我包扎,我去看看他。” 眼见苏若离将卫无缺的胳膊递过来,楚林琅暗自噎了下喉咙,将将准备好去接的时候苏若离快了半拍…… 锦瑟居外,卯宿儿正匐在长廊上朝下看,正是白天,楚馆里没有客人,一楼大厅显得分外冷清。 “你怎么出来了?”见苏若离趴在自己身边,卯宿儿极不情愿的朝旁边靠了靠。 “我说你是不是傻?为什么要救卫无缺,直接让他入赘庄府不好吗?”苏若离最纠结的,莫过于此。 这件事换作她,不亲眼看着卫无缺跟庄倾城入洞房她都不甘心。 卯宿儿视线掠过苏若离,看向锦瑟居的房门,之后背转身形,靠在长廊的横栏上,“我不想她连机会都没有。” 苏若离知道卯宿儿指的是谁,“可她若有机会,你就没机会了,甘心?” “有什么不甘心的,她若幸福,我便甘心。”卯宿儿低下头,视线落在脚底,眸间那份沉重被覆在阴影里,任谁也看不到。 苏若离一直都知道卯宿儿对楚林琅痴情,却未想过如此痴情。 她忽然觉得,若然有这么一个男人可以为她如此,她死也知足了。 “你该不会以为卫无缺能给谁幸福吧?特么谁嫁给他都得满世界乱跑。”苏若离一直都不看好卫无缺。 “喜欢一个人很难说的,若她愿意呢。”卯宿儿苦涩抿唇,“如果可以,我会尽最大努力留在楚林琅身边,直到她不需要我。” 苏若离不再开口,但她从心里有了主意,无论如何,她都得让楚林琅知道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男人。 “对了……” “对了……” 二人异口同声,卯宿儿耸肩,示意苏若离先说。 “我想见你的师傅。”苏若离音落之后,卯宿儿表情闪过一丝无奈。 “我正想拜托你,可以让红尘轩的人,帮我找找师傅吗?” 至此苏若离方知,庄奴丢了…… 从外面逛荡一整天,苏若离回到锦鸾宫的时候已经亥时。 这会儿紫鹃已经睡下,龙辰轩也难得没来打扰她。 于是苏若离也懒得洗漱,直接褪了衣服趴到床上呼呼大睡。 夜渐浓,皎白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碎银。 床榻上,苏若离眉眼微动,搭在床沿上的手突然抓紧锦褥! 漫天火海之中,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承受灼热的炙烤,她想离开,门却被人用铁链锁紧,任她如何拽都无济于事。 她疯了一样寻找出口,伸手拽起地上的木椅狠砸向燃烧的窗户。 一下、两下、三下! 木椅被火龙吞噬,她全无退路可言! 突然,屋顶梁柱砰然倒塌,直朝她狠压过来! “啊——” 苏若离猛然起身,却真真实实传来‘砰’的声响。 额角陡痛,苏若离用手狠按,眼泪飙涌,抬眸时龙辰轩就在眼前,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干什么!”龙辰轩弓着身子,疼的龇牙咧嘴。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大半夜你不睡觉跑老娘房里干什么!”苏若离吃痛之余,看向龙辰轩的眼睛露出几分阴邪的冷光。 “朕听到里面有声音就进来了……你是不是做恶梦了?一直在喊火火火……你做了什么梦?”彼时龙辰轩自御书房回来时已过子时,原以为苏若离不会回来这么早,不想行至厅门处,他便听到内室有声音传出来,十分急促。 待他跑进内室,便见苏若离正趴在床上,五官纠结,双手不停揪扯锦被,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救命。 提及刚刚那场恶梦,苏若离一下子清醒过来,是梦? 原来是梦! 苏若离下意识抹了额角冷汗,“还好是梦……” 梦里的画面太过震撼,即便此刻想起来,都觉全身汗毛倒竖,惊悚异常。 以往她也不是没做过恶梦,但皆是被匕首戳成筛子的画面,这次画风突变呵。 “呃……”就在苏若离想要拽过衣服披在身上的刹那,两侧太阳穴突然针扎一样,疼的她整个人猛的一颤,双手狠狠按住脑袋,蜷成一团。 “怎么了?苏若离你怎么了?”见苏若离如此,龙辰轩登时过去扶稳她,急切开口。 “头疼……头好疼!”那种极痛的感觉,就像是有两个手指粗的针杵,生生从她太阳穴的位置狠狠扎进去,一点一点刺入,疼的她无以复加。 “来人……来人!传御医!”龙辰轩惊惧之余将苏若离揽在怀里,大声叫喊。 “不要!”苏若离痛极低吼,“不要让别人知道,那些御医治不了……呃……” “可是……”龙辰轩心疼不已,然尔除了抱紧苏若离,他无计可施。 但其实只是这样就好,苏若离便似找到依靠,紧紧蜷缩在龙辰轩怀里,莫名的,有他陪在自己身边,苏若离觉得再痛也可以熬过去。 “若离……若离你会没事的!”龙辰轩越发紧的将苏若离揽在怀里,双手与她的手叩在一起,顺着她的力道狠压在太阳穴的位置,嘴里不停低喃着,似在安慰苏若离,却更像在祈祷…… 第七百零五章谁是旧识 深夜,国师府书房。 看着手里的地形图,沈醉眉峰紧蹙,素来淡雅如雾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冰冷的寒芒。 自入大周至今,他私以为自己对大周知之甚深,却不知临都军营竟会有这样一条密道,依地形图看,此密道盘根错节,非但直通皇宫主殿,只要稍加动作,便可挖通朝中各个大臣的府邸。 “哪里来的?”沈醉紧攥着手里的地形图,眸色阴沉难辨。 “师傅忘了,徒儿认得龙皓北手下旧部,龙皓北死后那些旧部皆被遣返回乡,多半在路上遭了暗算,恰巧徒儿救了那位旧识,这地形图便是他给的。”邢弈直立案前,肃声禀报。 “你说的那个旧识呢?”沈醉抬头,眸色愈深。 “徒儿没留下活口。”邢弈面色无波,正色道。 沈醉皱眉,视线重新回到地形图上,“若真有密道……” 若真有密道,那么当初凌紫烟死的便不冤。 “师傅,徒儿听说龙辰轩手里有十大神兵,我想走密道把它们偷回来。”邢弈性格素来耿直,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这也是沈醉为何早早将邢弈扔出国师府散养的原因。 这么个鱼龙混杂尔虞我诈的地方,不适合自己这个六徒弟,反尔江湖之大,总能闯出另一片天。 也是因为邢弈的这个性格,沈醉对他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若说他此刻不能确定的,便是手里的地形图。 而以他的武功,想要一探究竟并不难。 “十大神兵的事,为师自有筹谋,你无须多想。”沈醉欣慰之余,拒绝了邢弈的请求,“退下吧。” 邢弈恭敬后退,须臾止步,“师傅,那日徒儿发现小师妹的武功路数与大师姐有几分相似……” “离儿回来之后,为师便将紫烟的医书跟武功秘籍给了她,希望她能多些保护自己的本事。”沈醉没有刻意指出那日邢弈的过错,轻描淡写道。 邢弈暗自噎喉,踌躇片刻终是开口,“大师姐……是不是还在这个世上?” 沈醉闻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暗淡。 他未开口,邢弈却已看懂他言外之意。 “徒儿告退。”邢弈拱手后转身,离开书房。 走下石台之后,邢弈漠然站在院中,双手紧攥成拳,手臂上青筋迸起,连细小的血管都清晰可辨。 若这国师府里,他唯一不会因为任何条件而出卖的人,便是凌紫烟。 他还记得大师姐为了他的练体术,曾怎样的用心! 而今大师姐已然不在,他便无所顾忌。 这国师府里,他再无依恋…… 不知不觉,凤银黛已经在神沐堂呆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来,除了吃饭之外,她很少走出那扇房门。 昨晚古婆婆让她见识到了众蛊之王,那是一条形似蜈蚣的蛊虫,百足四眼,长长的触角呈现的赤红颜色几近透明,至于体形,则比她之前引入心脏的母蛊大出三倍。 古婆婆告诉凤银黛,如果她能将蛊王引入心脏,那么整个房间里上千条蛊虫几百个品种,都会为她所驱使。 那个时候,她天下无敌。 当然,古婆婆也有告诉凤银黛,万一失败,赔上的则是一条命。 此刻坐在桌边,凤银黛的视线紧盯着黑色骨瓷罐里的蛊王,那蛊王正慵懒的趴在里面,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终于,凤银黛慢慢伸出手指,探进骨瓷的黑罐,指尖有些颤抖的想要触摸蛊王的触角。 不管经历了什么,她始终只是一个女子,恐惧渐渐袭遍全身,她不敢再进一寸,甚至想要抽回来。 然尔,脑海里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她的眼,渐渐赤红。 “啊——” 指尖与蛊王触角碰撞的瞬间,刺痛侵袭,不待凤银黛反应,蛊王突然游动,四眼齐睁。 眼见那只蛊王如离弦利箭般爬到自己手指的刹那,凤银黛脸色煞白,她想抖落蛊王,却如何也摆脱不了! “啊……啊!”蛊王虽小,却如嗜血的魔物,触角已经钻进了凤银黛的指腹里! 就在凤银黛想要用另一只手生生将蛊王拽出去的刹那,房门突然打开,古婆婆猛的冲过来,单手拽住凤银黛的手腕,封住她几处大穴,之后掏出瓷瓶,倒出无数白色粉末。 片刻后,蛊王好似没了生息,自己从指尖滑到了黑罐里。 “不是警告过你,不许贸然动它!”古婆婆立时松开凤银黛的手,将搁在桌边的盖子狠狠叩在骨瓷的黑罐上。 “刚刚……如果让它进去……”凤银黛脸色煞白,声音止不住颤抖。 “你必死无疑,死相还会很难看!”古婆婆狠戾低吼。 凤银黛身子一歪,整个人堆坐到桌边,抬手间,指尖那滴血殷红如荼,触目惊心。 “那你还让我把它引入心脏?你在害我!”凤银黛缓慢抬眸,愤然叫嚣。 “老身若想你死,便不会千里迢迢把你带回神沐堂,刚刚也不会救你!知道你的价值在哪里么?” 古婆婆将黑罐端起来,搁回到屋子左侧的木架上,“不管是不是歪打正着,你是老身所见唯一能将母蛊引入心脏的人,老身惜才,才会助你走这一步,若你不信,现在就可以从神沐堂里走出去,我决不拦你。” 凤银黛凶狠的眸子渐渐暗淡。 走? 她能走去哪里! “我会成功吗?”凤银黛声音渐弱,苦涩抿唇。 古婆婆转身,漆黑瞳孔闪过一丝怜悯,却在须臾间消失不见。 “一定会。” 这也是古婆婆毕生期待,作为前蜀长公主府里唯一的女侍卫,她余生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主子能够活过来…… 破晓犹如一把利剑,生生劈开暗夜的苍穹,似在天边撕开一道裂口,光明初现。 苏若离于恍惚中慢慢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竟被龙辰轩揽在怀里,更加不能忍的是,龙辰轩的手,不偏不倚,正叩在自己胸口的那处柔软上。 叩就叩了,还抓的那么紧是几个意思! 麻痹! “龙辰轩,你给老娘醒醒!”苏若离突然伸手掐住龙辰轩的脸颊,恶狠狠的朝两边使劲儿拽! 果然,龙辰轩吃痛睁眸,便见苏若离瞪着一双牛眼瞅他。 “你醒了?你没事了!”回想昨夜,苏若离额头剧痛,在自己怀里不知低吟了多久才睡着,那时他不敢动,怕稍稍动一下就会让她额头再痛起来。 如此,他便以怀抱苏若离的坐姿混混沌沌的睡了过去。 第七百零六章那便战! “把、手、拿、开!”苏若离几乎是从牙缝里把这四个字挤出来,手上力道越发狠了几分。 至此,龙辰轩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似乎搁在了不太适合的位置…… “咳!你别误会,朕绝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如果朕有,绝对不是这个姿势!”龙辰轩虽然不想,但还是十分不舍的把手挪开。 只是,对于龙辰轩的解释,苏若离的回答是,呵呵! 一通翻天覆地的你追我赶之后,龙辰轩终于被苏若离打服了。 桌案两侧,龙辰轩单手捂着被揍肿的脸颊,无比幽怨看向苏若离,“忘恩负义的家伙!” 在打斗的过程中,苏若离也将将回想起昨晚的事,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但表面上绝逼不会低头,“再有下次,打死你。” 龙辰轩不看苏若离,心想着再有下次,他定要换个姿势,没做过也要挨打,那就干脆做一次…… “在想什么?”看出龙辰轩眼中邪恶,苏若离恶狠狠开口。 “朕决定派破风,利用临都密道,到国师府偷取轻舞跟贪狼。”龙辰轩言归正传,肃声开口。 苏若离闻声,默。 “朕没有逼你配合的意思,也不希望你回国师府打探什么消息,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沈醉会将那两件神兵藏在哪里?”眼下十大神兵皆已现世,如何从对方手里夺回神兵便成了重中之重。 有句话说的好,先下手为强,手下手遭殃,诚然在第三个人没有出现之前跟沈醉撕破脸并不合适,但若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也未必就安全。 他决定,迈这一步。 “破风会奇门遁甲术吗?”苏若离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了一句。 龙辰轩微愣,“会一些。” 在龙辰轩等苏若离继续往下说的时候,某人却是站起身,抄起挂在床头的锦袍,走向房门。 “喂……喂你什么意思?”龙辰轩的质疑没能阻止苏若离离开的脚步。 直至房门闭合,龙辰轩都没等到下文。 但有一样,国师府有设奇门遁甲术的地方,而那里,当是藏匿神兵之处。 苏若离所指,乃影园…… 且说离开皇宫之后,苏若离直接去了楚馆。 第一件事,便是让楚林琅查探近一年之内,邢弈的行踪跟去处。 楚林琅本能反应便是邢弈有问题。 苏若离摇头,问题不在邢弈身上,在于她。 自邢弈回来之后,苏若离发现自己出现太多异常的反应,无缘无故头疼,针扎一样。 还有做恶梦,梦里唯有火光。 这些都是之前不曾有过的。 她并没有怀疑邢弈怎样,只怕别人会对邢弈怎样,进而影响到她。 毕竟自己那位六师兄是整个国师府里最单纯最直接的存在,是最值得相信的人。 而且她觉得邢弈还没有站队,就算站队,也不可能站到顾如是那边。 说白了,苏若离对自己这位六师兄,充满希望。 “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神沐堂出手了,虽然动作不大,但足以让江山楼知难而退。”说到这件事,楚林琅不由的舒了口气,过往那些担心,多余了。 “怎么出的手?”苏若离亦喜,倘如神沐堂坐视不理,红尘轩毫无疑问会被江山楼逼死。 “但凡红尘轩之前的客户,神沐堂皆自江山楼手里抢回来,归还给我们,而且神沐堂已经朝江湖上撩下话,红尘轩与神沐堂是盟友,我们所有的行为,神沐堂皆会负责。”楚林琅樱唇浅抿,眸光璀璨。 也是,背靠神沐堂,红尘轩未来的路只会走的更远。 “你说……江山楼主会做缩头乌龟吗?”苏若离颇有些担忧。 “以我对那位江山楼主的认知,他也不过如此。”想到那日凉亭受辱,楚林琅嗤之以鼻。 苏若离轻浅抿唇,也不知道是谁说的,随便让他侮辱一下又肿么了。 “还有一件事……” 说到此处,楚林琅眸色愈深,容颜瞬间变得肃冷,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因此降下来,丝丝凉意。 “我可能,找到当初害我上官家满门被灭的线索了……” “什么线索?”苏若离眸色骤凛,她还记得当初自己的誓言,楚林琅的这个仇,她有份帮忙。 楚林琅沉默片刻,“当年父亲手下三百条暗线皆毁,我一直没有放弃追踪,前日终于让我找到其中一条暗线中的关键人物,那人虽然在我去的时候自尽,但还是有线索可寻。” “不管是谁,我定助你手刃仇人。”苏若离从未忘记自己的誓言。 楚林琅抬眸,眼底尽是感激。 聊完正事,苏若离似是无意提及卯宿儿,好在楚林琅对这个话题也十分有兴趣。 依着楚林琅的意思,卯宿儿的心上人跑不过楚馆,只是不知道是楚馆里的哪个姑娘。 究其原因,卯宿儿净天呆在楚馆,基本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外面的女子。 苏若离点头,那就要看他离谁最近,平日里跟谁接触的最多。 楚林琅便依着苏若离的提点开始细算,绿翘、秋水、红菊? 某人抚手捂额,咋会有这么不开窍的女人呢……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如何也没想到,神沐堂竟为了一个小小的红尘轩公然对江山楼出手。 这根本就没道理可言。 “属下以为,那红尘轩的轩主会不会跟神沐堂堂主有一腿?”除了这个解释,寒阡陌实在想不出,神沐堂如此大动干戈的目的是什么。 诚然江山楼没有神沐堂的震慑力,但在大周,神沐堂干不过江山楼。 “朕也这样想。”龙辰轩亦觉得神沐堂这次举动,过于反常。 一侧,雷宇后脑滴出冷汗,“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过小人之心?” 于是他收获了两道凌厉的目光…… “君彦卿查的如何?”自那晚君彦卿出现在皇宫救走了凤银黛,龙辰轩便知此人不似想象中那么简单。 “回楼主……查不到此人。”寒阡陌低下头,片刻补充一句,“十二星宿跟庄倾城回了巫山,庄奴也一直……没有消息。” 龙辰轩漠声坐在龙椅上,一双寒目几乎要将寒阡陌生生洞穿。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山楼的死角真是越来越多,有些时候消息还不如沈醉来的及时。 “替朕约红尘轩轩主。”龙辰轩突兀开口,惹的寒阡陌抬头。 “皇上是想……” “朕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神沐堂既然出手,他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你若战,那便战! 第七百零七章永远忘记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逝,从朝阳到日暮也只不过眨眼之间。 临都军营东南的角落里,一身褐色劲装的邢弈确定四下无人,伸手打开密道的石门。 密道左右闪烁着莹蓝色的暗光,虽不明亮却足够照明。 邢弈顺着脑海里的记忆,越发探入。 被打磨光滑的天青色理石一块接着一块铺砌,墙壁左右亦被铺满,密道看起来极为坚固。 行至岔路,邢弈默然止步,依着判断选择左手边的暗道。 几番印证,邢弈不得不承认,自己亲手掐死的小师妹不知道什么原因,原本应该烧的连渣滓都不剩,而今又活过来了。 不幸中的万幸,她似乎对那件事,完全不记得。 可谁又能保证,她会永远忘记呢! 为防万一,邢弈终是下定决心,再杀她一次。 此刻眼前又出现一条岔路,邢弈止步,缓手自袖内抽出匕首,依旧选择左手边的暗道,自这条暗道走下去,半个时辰,便是锦鸾宫。 邢弈不知道当初神沐堂堂主为何要让自己杀了苏若离,但他拿了人家的东西,自然照做。 后来苏若离出现在皇城,堂主虽然没有怪他,但他心里有愧,尤其在确定苏若离就是苏若离之后。 俗语有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而今再杀苏若离,他多半是为了自己,当日的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距离地图上所指的锦鸾宫越来越近,邢弈手里的匕首亦越攥越紧。 终于,他止步。 抬头时,一幅雕有远古神兽饕餮的图案赫然出现,这是出口的标志。 这出口在锦鸾宫厅房左侧一处凹进去的角落里,那个地方一般搁着打扫用的笤帚跟杂物,很不起眼的一个地方。 邢弈很清楚苏若离的轻功,所以他特别选了今晚。 夜风凶猛,乱枝摇曳,即便他出去时弄出一丝丝的动静,也不会让人发现。 慢慢的,邢弈自腰后抽出一张面具,叩在脸上。 但其实,若失败,便意味着会被认出来,一个面具又怎敌得过朝夕相处的熟悉。 就在邢弈欲抬手叩动机关的一刻,忽听远处传来隐隐的脚步声! 邢弈暗惊之余左右环顾,终在左手边看到一处暗室。 不待犹豫,邢弈当下闪身入了暗室,暗自调息闭气。 片刻后,莹蓝色的光芒之下,一抹颀长的身影渐渐明晰。 雪色长袍在蓝光的衬托下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余辉,衬的那抹容颜越发超然。 师傅? 邢弈听得出那步调中的节奏跟那抹熟悉的调息之法,不是沈醉又是哪个。 渐渐的,邢弈听到了低沉的‘咔嚓’声。 片刻之后,‘咔嚓’声再次响起,想来那块雕有饕餮的暗门已经闭合。 又忍了片刻,邢弈这方从暗室里走出来,眼中尽是疑惑。 他以为,沈醉即便是走进密道,也应该去龙乾宫,而不是苏若离这里。 而且这个时辰,苏若离应该已经睡下了。 师傅在这个时候来,又能看到什么,得到什么呢? 虽然有好奇心,但邢弈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若让沈醉看到自己也在这里,会很麻烦。 于是他收起匕首,迅速离开密道…… 夜色朦胧,星光暗淡。 沈醉脚步轻缓的离开密道,浅步走向内室。 房门微启,那抹身影有些踌躇的站在原地,深邃眸底闪过一丝纠结。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走到这里,但他就是想见一见自己的小徒弟,不是远远的站在参天古树上。 除了一道暗影,他根本看不清那抹清丽的容颜,是喜,还是悲。 床榻上,苏若离突然抬手,沈醉本能后退躲在外面,心跳起伏不定。 片刻之后,房间里再无动静,沈醉这方现身,悄然步入内室。 苏若离的睡姿一向随意,四仰八叉的横躺在那里,脑袋还差一点儿就要悬空。 无语,沈醉默默坐到床边,清澈如水的眸子微垂在苏若离脸上,曾几何时,他从未想过这个他自小养到大的女娃,终有一日,竟成了他最深的牵绊。 忽的,沈醉注意到苏若离额间无端渗出细密的汗珠儿,薄薄的汗水渐渐汇聚成一条细线顺着额角流下来,浸湿锦褥。 紧蹙的五官,樱唇成一条直线,睡梦里,苏若离拼命用木椅敲打窗户,用尽了力气,然尔窗户就像被人从外面抵住一样,纹丝不动! 救命……救命! 苏若离双手紧抓住被褥,眉头越蹙越紧! 忽的,一抹沁凉的感觉自额间传来,苏若离渐渐放松一样,陷入深眠。 莹白玉指轻抚过额角,顺势往下,将那缕被汗水打湿的青丝掖到耳后,沈醉突然情动,手指落在苏若离脸颊的一刻,再也不想移开。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沈醉忘乎所以的俯下身,清丽五官在他眼底放大,尤其是那抹紧抿的樱唇,莹润饱满,娇嫩欲滴! “谁!”恍惚中,苏若离突然睁开眼睛,身子仿若受到惊吓般腾的坐起来。 然尔又只是一场梦,房间里空空如也,连窗棂都不曾有一丝松动。 床榻上,苏若离狠舒了一口气,用手抹过额角,湿漉漉的感觉。 又是同样的梦,漫天大火将她吞噬,但这一次又有所不同。 隐约中,她的梦里多了一个人影…… 俗语有云,大隐隐于市。 江山楼楼主与红尘轩轩主的第二次会面,选在了皇城东南,一座很普通的酒肆。 这酒肆里平日人就不多,这会儿有人包场,掌柜得了银子,便跟所有伙计一起到别处吃酒,定好酉时回来。 没有店主,没有小二,整个酒肆一片沉寂。 地点是龙辰轩定的,他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半盏茶的功夫。 此刻酒肆二楼,龙辰轩一身黑色大氅正襟危坐,脸上罩的黄金面具挡住昔日龙威,却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威严跟霸气。 确切说,此时的龙辰轩才真正释放出身体里那份一直被强压的睥睨天下的王者气息。 这时,雅间房门自外开启,苏若离一袭白色长袍,脸上在同样罩着银制面具的情况下,头上斗笠亦有白纱垂落。 隔纱相望,二人皆暗惊。 至少苏若离很惊讶,自她入酒肆到现在,除了眼前之人,她没感受到任何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这说明,这位江山楼楼主竟是一个人。 龙辰轩亦有同样感觉。 第七百零八章谈判 “无双拜见江山楼楼主。”苏若离从楚林琅那里听过,这个所谓的江山楼楼主并不什么大度之人,刻薄点儿说,根本就是个阴险狡诈的角色,而且婆婆妈妈,不尊重女性。 “轩主不必客气,坐。”龙辰轩自寒阡陌那里对眼前这位女子亦有所了解,品性不记,心胸肯定不怎么开阔。 苏若离恭敬施礼,之后坐到翡翠桌案对面的位置,身形挺直,巾帼之姿。 “明人不说暗话,神沐堂能为红尘轩做到如此,本楼主甚为惊讶。”龙辰轩率先开口,直抒来意。 因为隔着一层白纱,即便四目相视,也仅仅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已。 “对此,无双亦受宠若惊。”鉴于自己是被邀请,苏若离不便反客为主,她倒要听听眼前这位江山楼主要说什么。 “神沐堂在中原五国的地位无可厚非,但恕本楼主直言,单在大周,江山楼的势力范围绝对可与之匹敌。”龙辰轩停顿片刻,“之前吾提议,希望红尘轩可与江山楼共谋盛世,但被轩主拒绝,不知此刻吾再提起,轩主可有想法?” 明明是求人回头的说辞,却半点不失大家风范,丝毫乞求之意也无。 “无双感激楼主看中,可人在江湖,重信义二字,无双既已承神沐堂之恩,怎能出尔反尔,所以注定让楼主失望了。”其实苏若离真想搥他一句,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丫早干嘛去了。 龙辰轩沉默片刻,“那便可惜了。” 苏若离以为话说到这里,再聊下去皆多余,正欲起身不想对面之人突然开口,声音较刚刚重了些许。 “轩主慢,既然轩主已经作了决定,吾只能表示遗憾,遗憾的是再见面,我们便是敌人。”龙辰轩见对面之人身形微顿,便知她必惊讶,因为岂今为止,还没有谁会不给神沐堂面子。 “楼主莫因小失大。”苏若离好意劝道。 “何为小?何为大?”龙辰轩显然对苏若离的说辞很感兴趣。 “楼主实不必因一时意气挑战神沐堂,无双如何都不觉得红尘轩有这样大的魅力。”苏若离好意开口。 “吾知道,但吾做人有自己的底线,神沐堂踩到本楼主的底线了,在这里吾不妨对轩主作一个承诺,他日若吾胜,今日吾之提议,还作数。”龙辰轩的话,字字铿锵,如珠落玉盘,霸气却不傲慢。 苏若离明白,他日若江山楼战胜神沐堂,给她机会跪添。 鉴于龙辰轩言辞间并无揶揄嘲讽之意,苏若离自然不会反唇相讥。 “希望会有那一日。”苏若离音落时起身,“告辞。” 龙辰轩微微颌首,身形端正,并未多言。 直至雅间房门开启,苏若离临行之前止步回身,双手拱拳,“无双佩服楼主。” 龙辰轩依旧不语,但他能感受到那抹声音中蕴含的真诚。 “后会有期。”龙辰轩浅声开口,声音些许柔和。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里,一个女人能成就一番事业并非易事,这个叫无双的女子能走到今日,要比男人更加艰难,他自心里由衷敬佩。 莫名的,他竟对红尘轩的选择,多了一份理解。 但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原谅…… 离开酒肆之后,苏若离坐上马车,差不多在皇城里兜兜转转三个来回,其间换了五辆马车,又进了两家衣桩,这才回了楚馆。 锦瑟居内,楚林琅第一件事就是围着苏若离转了三圈,确定其没掉一根头发之后方才舒了口气。 秋水出去沏茶,楚林琅则将苏若离拉到身边,“那厮动手没有?” 原本楚林琅不希望她孤身涉险,苏若离却不以为然,以她的轻劲,在没有累赘的前提下,绝逼可以轻易脱身。 说白了,带人去被逮住的机会才更大。 “当然没有,说起来,那位楼主似乎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小肚鸡肠,还是挺果断决绝的,而且给人的感觉也还平易近人,至少没有拿鼻孔看我的感觉。”苏若离客观评价道。 楚林琅挑眉,神色颇为探究,“不会啊……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于是乎,苏若离便将与龙辰轩之间的对话从头到尾重复一遍,尤其‘吾之提议还作数’这句话,苏若离还刻意解释了江山楼楼主当时的语气,绝对真诚。 然尔,楚林琅的重点却在别处,“江山楼真要与神沐堂对抗?他是不是傻?” 好吧,苏若离也承认,至少换成是她必会忍辱负重,毕竟实力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很容易会被吊打。 “没想到江山楼竟然快要覆灭了……”楚林琅怅然般低下头,似在默哀。 “虽然我对那位楼主的气魄十分欣赏,但现实残酷,只怕你说的是,江山楼或许会在大周长长久久的消失,取而代之的,乃是我们的红尘轩……”苏若离音落后与楚林琅对视数秒,皆不厚道的露出一排小白牙。 就在这时,苏若离突然头疼,虽不及那晚强烈,却也难以支撑的趴到桌上。 楚林琅情急想要请大夫,却被苏若离阻止。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苏若离有所好转之后,想到了自己的六师兄,而楚林琅的调查结果让她颇为诧异。 邢弈近一年的行踪没有任何问题,追求更为强大的练体术,其间挑战过这方面的高手,但楚林琅为求详尽多查了一些,发现邢弈两年前至少有三个月的行踪是无法追查的。 也就是说,那三个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也……不奇怪吧,许是闭关修炼……”苏若离下意识开口,“哪三个月?” 楚林琅想了想,报出的时间是,丁酉年阴十月二十八日起,后推三个月。 苏若离原是不经意,但在听到时间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算起来,那个时间段里,你我初识。”楚林琅回忆过往,颇为感慨。 何止,那个时候,她重生伊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生的缘故,她除了自己的记忆,原本小师妹那些记忆全然不存在,任她努力回想,都无任何头绪。 第七百零九章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还记得自己初醒时,是躺在一个破旧的草床上。 那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救她的是个打鱼的老头儿,听那老头儿说自己也不知怎的掉进河里,原来的衣服破破烂烂,他就让老伴儿给自己换了一件干净的,原来的衣服也给烧了。 她有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并无明显伤痕,所以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小师妹到底是怎么死的。 “若离?”见苏若离陷入沉思,楚林琅不禁唤道。 “呃……那个……你说那段时间我在哪里呢?”苏若离一本正经的看过去,期待般的目光把楚林琅给逗乐了。 拿楚林琅的话说,你在哪里你自己不知道啊问我? 好吧,她真不知道…… 皇宫,御书房。 寒阡陌在自家主子的迷之注视下,眼观鼻鼻观心,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 冤枉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你跟朕说红尘轩主刁钻傲慢,目中无人,又说她身为女子言辞亦粗俗不堪又极不识时务?”龙辰轩终是开口,黑目如墨。 寒阡陌点头,他没说谎。 眼见龙辰轩眸色愈戾,寒阡陌欲哭无泪,“她就是那样的人啊!” “根、本、就、不、是!”龙辰轩无比懊恼的表示,如果第一次由他亲自出面,结果或许会不同,他养的这个败家玩意! 即便龙辰轩对那位无双姑娘有着十分的赞赏,却也改变不了他们即将为敌的命运。 龙辰轩吩咐寒阡陌,抽回江山楼在余下四国所有眼线,朝廷之内的除外。 寒阡陌皱眉,万般不解,“还没开战楼主就要缴械投降?” 瞧瞧这感人的智商! “跟神沐堂这种级别的对手抗衡,江山楼不求赢,但也绝对不可以败的一无所有,朕的意思是,舍四国而保大周,至少在大周,朕不会让神沐堂的势力占据上风。”龙辰轩肃冷开口,字字句句如覆冰霜。 寒阡陌领命退离,一场暗战,即将开始…… 深夜的皇城,夜风清爽,繁星漫天。 君彦卿一袭红衣如火,倒仰在破院屋顶的瓦片上,随意摆出的姿势尽显无双,尤其是眼角的那枚泪痣,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妖冶,倾城绝艳。 身侧,邢弈端坐之时,双腿盘膝,双手平稳搁在膝盖上,目视前方。 “凤染修说你与沈醉昨夜皆去过密道,可是沈醉有了什么动作?”君彦卿薄唇轻抿,凤眼斜睨过来,语调微扬。 邢弈微震,转眸时不可思议,“凤染修怎么知道?” “你莫小看他,整个神沐堂之内,若想找到比他机灵的,不超过十个,连本副堂主都未必精得过他。”君彦卿的形容毫不夸张,他很清楚堂主当初收凤染修入神沐堂之时,看中的,绝对不是他的身世。 邢弈眸色略暗,“我只是去探探路,至于沈醉……我亲眼看到他去了苏若离的房间,做什么便不知道了。” “他去找苏若离?半夜三更他不睡觉找苏若离做什么!”听到苏若离时,君彦卿本能坐起来,眉峰上挑,十分的惊奇。 邢弈转眸,冷寒的目光落在君彦卿身上,“副堂主过于激动了。” “咳……问问嘛,毕竟苏若离可是风洛尘最宝贝的小师妹,若是有什么闪失本副堂主可负不起责任。”君彦卿耸耸肩膀,言不由衷。 邢弈默,所以当初他杀苏若离又是为了什么! 之前他不知道,但后来他想明白了,堂主容不得苏若离的原因,在于她左右了风洛尘的情绪…… “忘了告诉你,这段时间你最好别去密道,堂主已经下令让凤染修将密道通至朝中文武百官的府邸,以作备用。”君彦卿转回眸,仰望苍穹,“那小子还不知道你是神沐堂的人,撞见了不好。” 邢弈脑子不快,一时想不出堂主所下的这个命令到底是何用意,好在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他的练体术。 “东西呢?”邢弈开口时,伸手至君彦卿面前。 君彦卿呶呶嘴,自怀里取出一个紫色瓷瓶交到邢弈手里,“这是最后一粒,服下去之后,你周身再无死穴……哎你说,把练体术修炼到你这种程度,是不是连火烧也不怕了?” “副堂主是想知道我能不能被烧死?”邢弈接过瓷瓶后倒出里面药丸,塞进嘴里,生生咽了下去。 君彦卿点头,表示他非常想知道。 “练体术又不是妖术,这世上还有不怕烧的人么。”邢弈将瓷瓶扔还给君彦卿,之后飞身遁离…… 君彦卿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不怕烧的人,但他知道,这大周皇城很快就会燃起一把火,能烧多旺他无法预料。 总之,再无太平之日。 锦鸾宫内,苏若离自楚林琅那里回来之后已过酉时。 她让紫鹃下去休息,独自站在窗口发呆。 这段时间自己的头痛症愈渐频繁,夜里也时常被恶梦惊醒。 细想下来,每每这两个时候,她脑海里都会有熊熊烈火的画面,尤其今晚,她刚入厅门之时,头痛欲裂。 隐约间,她分明看到自己躺在床榻上,而床边站着一个人,只是模糊的轮廓,她看不清那人的脸,紧接着,画面重新回到熊熊烈火。 莫名的,这种影像与自己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不是梦,而是记忆里的某个片断! 但这记忆不是自己的! 小师妹…… “呃……”头痛复起,苏若离双手狠叩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整个身子都因为这痛而蜷缩着蹲到地上。 忽在这时,房门开启,龙辰轩进门便见到这样的场景,当下过去扶起苏若离,“能医不自医,你这头痛症……朕把洛清风叫回来?” “不用!”苏若离狠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把窗户关上……” 第七百一十章再忍一忍 诚然苏若离清楚自己头痛与夜风并无关联,但或许这样会让她好受一点儿。 龙辰轩二话不说,即刻推紧窗棂,之后转身扶苏若离坐到桌边,自己则拽把椅子到她身侧,“你老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 “我已经服了药,就快好了。”苏若离打断龙辰轩,声音不似刚刚那般压抑。 见苏若离症状缓和,龙辰轩不再多言,“朕已经命人将密道入口打通在国师府后园的碧水湖湖心,五日后,朕便会派‘破风’过去。” 苏若离身形微顿,转眸时分明看到龙辰轩眼底那份绝决。 “所以皇上过来是想问我建议的?”苏若离挑眉,眸色微凉。 “不是,朕是希望你五日后那晚不要出去,哪儿都不要去。”感觉到苏若离的挣扎,龙辰轩却未将自己的手从她雪肩上移开,“如有万一,朕希望你能在朕身边。” 感觉到龙辰轩的执着,苏若离也不强行挣脱,“能有什么万一?” “若被沈醉发现,免不了一场大战,朕已经做好了跟他撕破脸的准备。” “你就不怕有人坐山观虎斗?”苏若离一直不赞同龙辰轩走这一步,至少时机不对。 龙辰轩明白苏若离言外之意,“时局到了现在,我们若再僵持下去只会彼此消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朕与沈醉若乱,那人必定不会只站在山上,朕要逼他出山。” 或许没想到龙辰轩竟然有这种想法,苏若离瞪大眼睛,“有没有想过,万一腹背受敌?” “朕扛得起。”近在咫尺的距离,彼此凝视间甚至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 莫名的,一股从未感受到的磅礴之气震撼了苏若离的心扉。 她恍惚了,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曾几何时被她打成猪头的傀儡皇帝? “这种眼神,朕可以认为你是在勾引朕吗?”龙辰轩黑眸愈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可以这么认为试试。”苏若离龇起一排洁白的步牙齿,左右磨了两下。 龙辰轩犹豫之后的回答是,试试就试试。 于是在苏若离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龙辰轩的吻突如其来! 锦鸾宫外那株参天古树间,一抹身影倏然闪离,只留下树影摇曳,清冷而又孤凉…… 国师府,书房。 邢弈未料沈醉会在这个时辰叫他过来,看天色,丑时已经过了。 此刻站在书房里,邢弈明显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抑气息,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沈醉怒了。 虽然为了追求练体术,他背叛了眼前这个男人,但在沈醉面前,他依旧存着那份敬畏之心。 “为师以为你之前的提议十分不错,但在此之前不能将你小师妹留在皇宫,这样危险……”沈醉面色无波,然尔落在扶椅上的手,却生生攥成了拳头,“这两日你熟悉一下密道,五日后为师希望你能自密道将你小师妹带出皇城。” 邢弈不解,“师傅的意思是?” “不声不响的带走,不许告诉任何人。”沈醉终是下定决心,不管最后的结果成败与否,他都不想苏若离再涉险。 又或者,他不想的是自己在乎的女人,呆在别的男人身边。 沈醉没有别的吩咐,甚至没有任何具体的计划,邢弈并未多言,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离开书房之后,邢弈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便遁离国师府…… 临都军营,校场左侧的柳林里。 一身黑色劲装的秋意浓握着手里的长剑,目光紧盯着对面灯火微亮的营帐,握着剑柄的手,不时发现咯咯的声响。 就在秋意浓欲迈步的刹那,肩头落下一只宽厚的手掌。 待其回眸,心底闪过一丝悲凉。 “你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秋意浓苦涩抿唇,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杀他又何必急于一时。”风洛尘浅声抿唇,视线顺着秋意浓的方向,看到了自营帐里走出来的凤染修,“堂主有很重要的使命交给他,没他,完成不了。” “若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就可以杀他?”秋意浓眼底滑过一抹希翼。 “杀他,又何必脏了你的手,我有找过古婆婆,她说凤银黛之所以会在皇宫大闹一场,是得了凤染修的指令,之后逃走时密道被青砖堵死,才致凤银黛被若离逮个正着。”风洛尘浅声抿唇,眸光落在远处凤染修身上时,寒意微露。 秋意浓皱眉,“什么意思?” “他想凤银黛死,现在的凤银黛,也没想让凤染修活。”风洛尘转眸,“堂主需要凤银黛,所以这里的事完成之后,凤染修会是怎样的下场已经注定。” “可我想亲手替水谣报仇。”秋意浓眼角含泪,哽咽开口。 “报仇又何必急于一时,而且凤银黛不是活着呢。”风洛尘握着秋意浓的肩膀,稍稍加重了力道。 秋意浓茫然转身,“你不是说堂主留着凤银黛有用吗?”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堂主调出神沐堂,半年之内都不让她回去。 “总有无用的一日。”风洛尘垂眸,清澈明眸闪过一道凌厉的冷光,“介时我定能找到机会,让她替云水谣偿命。” 忽的,秋意浓突然扑进风洛尘怀里,眼泪急涌,“谢谢……” 风洛尘微愣,停滞在半空的手犹豫半晌方才落在秋意浓背后,轻轻安抚,“我们都已经忍了二十几年,再忍一忍……” “要忍到什么时候……呜呜……”秋意浓恸哭失声,双手紧揽在风洛尘腰际,纵情释放。 “快了,就快了。” 风洛尘抬眸,视线落向远方,大周皇城的方向…… 远在南域,神沐堂。 古婆婆将邢弈送过来的密件递给主位上的老者。 第七百一十一章少年模样 同是古稀的年纪,古婆婆已显老妪之态,然主位上的冷夜,亦如当年般身姿挺直,傲然于世,单单是那一瞥的眼神,便与当年无异,雄威无双,睥睨天下。 这个时代的人,或许早已忘了前蜀,忘了那个曾叱咤风云的紫衣侯。 可在那个年代,眼前老者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所到之处无人不敬仰不崇拜,不俯首称臣。 当年若紫衣侯有谋反之心,只怕就没龙御什么事儿了,古婆婆如是想。 奈何造化弄人,成王败寇,老天爷最终成全的,却是龙御。 “让君彦卿带人,五日后助沈醉好好演这一出戏。”冷夜将手里的密件捏成粉末,抬眸时,精光微闪。 “老身这就通知副堂主。” 古婆婆转身之际,冷夜突然开口,“凤银黛那边如何?” “堂主放心,凤银黛并不排斥蛊王,但想要融为一体尚须半年的时间。”古婆婆据实禀报。 但见冷夜眼中闪过的那丝落寞,古婆婆犹豫片刻,“堂主已经等了四十年,又何须急在这半年的时间。” 冷夜不语,缓缓阖目,摆手间,古婆婆恭敬退了下去。 正堂沉寂无声,冷夜叩动机关之后,半面墙壁缓慢抬起,冰雾缭绕间,佳人再现,心已成殇。 他缓步走过去,苍老的容颜依稀可辨少年时模样。 满目江山,日月如梭。 上苑繁华,西湖富贵,总付高歌。 麒麟冢衣冠坎坷,凤凰城人物蹉跎,生待如何,死亦如何! 他这一生从不为功名利禄。 他这一生,只为一人而活…… 时间总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眨眼之间,五日到。 龙辰轩在龙乾宫备好了酒菜,宣旨的王公公还没有回来。 桌案前,‘破风’领命,遁离。 这时,房门开启,苏若离自外面走了进来。 看着满桌膳食,苏若离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以她的行事作派,没有把握的事她万万不会做。 而在她看来,龙辰轩的这个决定,成败还很难说。 “皇上准备好了?”苏若离行至桌边,落眼所见,十几道精致的菜肴有半数是沈醉喜欢吃的东西。 “朕非但准备好,且十分希望看到沈醉的底牌,到底有多硬。”龙辰轩端坐桌边,抬眸时正迎上苏若离些许踌躇的目光,“皇后可准备好了?” 苏若离没有,她一直没想过,倘若有一日沈醉与龙辰轩闹掰之后,她将如何自处。 见苏若离不语,龙辰轩眸色渐深,“自你入宫,朕不曾真正求你做过什么,今日朕求你,至少在明晨太阳升起之前,别离开皇宫。” “其实我离不离开好像意义也不是很大,你总不会怀疑我会回国师府阻止‘破风’吧。”苏若离刻意假笑两声想要调节气氛。 然尔龙辰轩的表情却没有因此而有半分的舒缓,反尔站起身,步步逼近,“朕只是希望,在事情有个结果之后,你依旧可以站在我这里。” “我不想沈醉误会我……”好吧,苏若离心里还是挺忌讳被沈醉看穿的。 倏然,龙辰轩突然抓住苏若离的手腕,硬生将其钳固在桌边,“答应朕!” 若在以往,苏若离直接用拳头回答他就行了。 但此刻,龙辰轩那份与生俱来的震慑力跟王者之尊好似顷刻爆发,害的苏若离根本硬不起来。 “答应朕,别离开皇宫。”龙辰轩语气渐柔,气势却半分未减。 “答……答应答应,不离开就不离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至,苏若离实在扛不住心底那份悸动,她怕再这么僵持下去会乱了初衷。 听到苏若离的回答,龙辰轩薄唇终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像孩子般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可是答应朕了,决不离开。” 就在这时,王公公在外回禀,说是沈醉稍后即至。 苏若离趁龙辰轩愣住的空当从桌边抽身出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找到神兵,接下来的路虽然艰辛,但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输。” 没给龙辰轩反应的机会,苏若离音落之后转身,快步离开龙乾宫…… 一路上,苏若离只觉胸口似有只小鹿撞来撞去,几欲破腔跃出。 她骗不了自己,对龙辰轩,她早已不如最初那般心境,但她却选择把这份感情压制在心底,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又何必庸人自扰。 锦鸾宫厅门开启,苏若离脚步有些急促的走进来,不想眼前赫然出现一抹素白的身影,沈醉竟在这里。 “师傅?”苏若离惊讶不已,她刚刚明明记得王公公说沈醉还在府里沐浴更衣。 沈醉不语,清绝无尘的视线朝门外扫过,“何事走的这么急?” “没……没有!师傅您怎么来了?”苏若离强自镇定之后,一副狗腿状凑到沈醉身边,抬手提壶,斟满茶杯。 就在苏若离想要搁下茶壶的时候,沈醉的视线落到了对面的空杯上,“陪为师喝一杯,如何?” “好啊好啊,求之不得!”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将自己身前茶杯斟满。 恨沈醉吗? 恨! 但想要他死的心思越来越淡,即便是最恨的时候,苏若离也曾犹豫要不要他以命偿命。 此刻端起茶杯,苏若离拱手在沈醉面前,“师傅随意,离儿先干为净。” 苏若离相信‘破风’的本事,今日之后,沈醉将会失去贪狼斧跟轻舞,这便意味着,沈醉很快就会被龙辰轩踢出局,下场或许没有凤穆凄惨,但也绝对不轻松。 徒儿便以茶代酒,祭奠您即将逝去的权力吧。 见苏若离饮尽杯中茶水,沈醉垂眸,浅酌后搁下酒杯,“离儿,为师想问你一个问题。” “师傅尽管问,离儿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若离信誓旦旦。 “若有一日,为师与皇上同时涉险,你……会救谁?”沈醉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苏若离懵了。 在国师府十大首徒面前自来都是无所不能的沈醉,竟然能说出这样的预想。 沈醉你是真的老了吗? 第七百一十二章为什么是你 所有儿时的记忆在这个一刻被唤醒,她曾无数次听到沈醉说过这样的话, ‘无论你们走到哪里,都是我沈醉的徒弟,无论你们有任何危险都可以报我沈醉的名号,你们错,或者不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世上,还没有谁敢把我沈醉的徒儿怎样!’ 是呵,没有谁敢把你的徒弟怎样,唯你有资格宣判我们的死刑,是不是! 眼泪莫名涌落,苏若离无端哽咽。 沈醉微蹙眉,正欲开口时,苏若离突然扑跪到沈醉面前,“师傅永远不会有危险的!” 怔忡片刻,沈醉无奈伸手,轻抚上苏若离的头顶,苦涩抿唇。 他该怎么告诉自己的徒弟,为师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我与龙辰轩到底谁更重要。 我又如何开口让你知道,为师,爱上你了。 沈醉终究没在苏若离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离开锦鸾宫时,是苏若离亲自送的他,好多过往的宫人都有看到…… 龙乾宫殿门开启,沈醉依命迈步进来。 依着龙辰轩的示意,沈醉将殿门阖起。 看着桌上的膳食,沈醉薄唇微动,“皇上费心了。” 这桌上尽半数菜都是他平日里喜欢的,皆是素菜,所以整个翡翠方桌的左边,一片绿。 “国师坐。”龙辰轩抬手间,沈醉落座。 龙乾宫里没有伺候的宫人,龙辰轩径自拿起酒壶,沈醉亦不会等着皇帝给他倒酒,自顾抬起左手边镶嵌着翠玉的长颈琉璃壶。 酒香四溢,龙辰轩先一步端起酒杯,“朕与国师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皇上登基后的第二日,在御花园宴请群臣。”沈醉同时举杯,恭敬应声。 龙辰轩微微颌首,之后一饮而尽。 沈醉亦不犹豫,直接饮酒入腹。 “你就不怕朕在酒里下毒?”龙辰轩颇有些意外,挑眉问道。 “皇上若要臣死,一旨诏书即可,还不致用这等龌龊手段。”沈醉搁下酒杯,抬手先一步倒酒,“微臣敬皇上。” 龙辰轩自然不会拒绝,他就是请沈醉过来喝酒的。 原本他以为沈醉至少会问一句为什么,然尔沈醉竟然没有半分质疑,就这么与他喝上了。 “如果朕记的不错,国师与父皇同岁?”第二杯下腹,龙辰轩回想之时,怅然不已。 “同岁,不过先皇要长微臣三个月。”沈醉说话时,微微朝天拱手,以示尊重。 龙辰轩握起酒壶,想了片刻,抛开金樽,“不如这样喝?” “微臣奉陪。”对瓶吹。 “那时国师在朝中的地位还不算稳固,若非父皇提拔,国师未必会有今日。”长颈琉璃瓶轻轻撞击,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 “承蒙先皇看重,微臣亦不负先皇所望,终是做到与凤穆势均力敌。”酒烈,火辣的感觉自喉咙一路下滑,肺腑微热。 龙辰轩笑了,“国师是在邀功?” “功过不在邀,在于人心。”沈醉想说,龙天佑看重他,提拔他,也不尽是善意,谁能保证若当年他斗败凤穆,龙天佑是否会延续皇族惯常的作法。 飞鸟尽,良恭藏。 “好个在于人心,所以国师以为现如今这大周的人心,不在朕身上?”酒净,龙辰轩直接从脚边重新拿起一壶,打开壶塞。 沈醉这才发现,翡翠方桌下面,至少搁着五十个长颈琉璃壶,这些若都喝下去,至少得到明晨。 “微臣不敢,但事实上人心往往会变,否则前蜀又是怎么灭国的。”沈醉同样提起一壶酒,仰头时酒入肺腑,火辣的感觉渐渐麻痹神经。 春末天长,酉时将过,天色才将将暗了下来。 龙乾宫内,二人推杯换盏从未停歇,看似热聊却句句针锋相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终暗。 一直隐匿在国师府后园碧水湖下面的‘破风’猛然打开密道暗门,逆湖水直冲而上,待四人尽数离开密道时,暗门闭阖。 月光倾洒,湖面波光粼粼。 四人自湖底潜至湖边,确定岸上无人后跳出碧水湖,迅速褪下水衣,那一道道身影如光闪般分散四处…… 锦鸾宫内,苏若离原是打足了精神坐在内室桌边,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 ‘砰——’ 额头撞到桌角,苏若离吃痛弹起身子,双手交叠捂住,疼的龇牙咧嘴。 “该死的!”苏若离狠摇了摇脑袋,却还是被如潮水般席转而至的困意袭倒,生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房间里寂静无声,倏然,一阵低沉的摩擦声慢慢响起,紧接着,内室房门被人打开,一身褐色劲装的邢弈缓步而入。 站在桌边,邢弈眼底寒意骤现,垂在两侧的拳头慢慢收紧,手背青筋迸起。 他想杀了苏若离,无时无刻不想! 眼前这个女人就像是悬在自己头顶的一把刀,随时都会掉下来! 邢弈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苏若离竟又落在他手里。 没有犹豫,邢弈猛然伸手将苏若离倒扛在自己肩头,转身自密道而去。 翡翠玉桌上灯火微燃,房间里却没了声息…… 子时已过,龙乾宫内,龙辰轩与沈醉皆无醉意,他们从凤穆讲到段翼,讲到龙千绝甚至讲到那个隐藏在他们中间的第三方势力。 可即便是这么重要的话题,都不能让他们心无旁骛。 沈醉很想知道在苏若离‘失踪’之后,龙辰轩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对苏若离又是不是真的动了心! 而龙辰轩亦在猜测,在没有轻舞跟贪狼斧的情况下,沈醉会如何破釜沉舟。 所以就算知道有可能会被人利用,他们却从未想过联手…… 幽暗的密道里,苏若离恍惚中只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摇晃,头朝下,地面上的青色理石好似跳跃般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头愈疼,陌生的画面在眼前一幕幕闪现。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师兄,喝酒!’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师傅知道你要回皇城吗?’ ‘不知道啊!我想给师傅一个惊喜嘛!’ 那是一个背影,褐色的长袍,宽阔结实的后背,墨发用竹簪尽数盘在头顶,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七百一十三章惨痛记忆 画风突变,她看到自己躺在床榻上,迷离的双眼紧盯着床榻旁边的人,她想开口,喉咙却似被什么东西扼住,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又是那个背影,他缓缓离自己而去,有锁链哗啦的声音震痛耳膜。 倏然,外面燃起烈火! 师兄…… “师兄!”苏若离恍惚中拼尽力气低吼,这些天徘徊在她脑海里的画面断断续续连起来之后,她似乎已经猜到那些画面意味着什么! 自己的小师妹死于那场大火,而她在临死前见过自己的师兄! 那背影…… 密道里,邢弈陡然止步,静默聆听时,背后已然没有动静,他就说,沈醉的蒙汗药还不致出问题。 脚步复起,邢弈叩在苏若离腰上的手渐渐收紧,眸间生寒。 老天爷既然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再失手。 小师妹,对不起了…… 龙乾宫内,龙辰轩握着酒壶的手,微抖。 对面,沈醉那抹清绝淡雅的容颜亦泛起淡淡的绯色,所谓千杯不醉,在于心情。 这酒喝的畅快,他倒想纵容自己一次。 “国师,来,朕再敬你一杯,敬你给朕养了一个温婉贤淑的好皇后!”龙辰轩将酒壶举至半空,肆意开口。 看着举在眼前的酒壶,沈醉却未相随,“温婉贤淑?皇上确定说的是微臣那劣徒?” 见沈醉无意举杯,龙辰轩薄唇浅抿,“自是苏若离,她非但是朕的皇后,还是朕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女人,所以……难得国师割爱,这份恩情,朕铭记于心。” 龙辰轩抬手,半壶烈酒被他尽数饮入腹中。 沈醉不语,骤然心痛,心脏仿佛被人用无数细线缠绕,每牵动一根都会疼的无以复加。 这是他此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国师为何不喝?”龙辰轩抬眼,看向沈醉。 黎明将尽,破晓的晨光冲淡黑夜,天边泛起鱼肚白。 不管是龙辰轩还是沈醉,都没想到会有一日,他们可以临面而坐喝了一整夜的酒。 而支撑他们的,又是什么呢? 龙辰轩在等‘破风’。 沈醉等的,是时间。 而现在,时间到了。 “快卯时了,微臣当回府准备上朝。”沈醉始终没有举起这最后半壶酒,起身,拱手施礼。 外面传来动静,龙辰轩知道‘破风’回来了,而且是,满载而归。 “今日免朝,国师不必急着走。” 该来的,终究要来。 龙辰轩身形挺直,缓慢靠在椅背上,抬手间,一道闪电自外而入。 待沈醉看清,便见四个穿着银色劲装的蒙面男子赫然站在自己面前。 沈醉微愣,眸色清冷,他猜到龙辰轩今日约他饮酒必有阴谋,而他欣然赴约,便是想替邢弈争取时间。 这皇宫里的人,越晚发现苏若离失踪,越好。 “皇上这是何意?”沈醉承认眼前四人武功不弱,但于他,还差了些火候。 龙辰轩不语,转眸看向‘破风’,四人心领神会,其中两人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 与之一起出现的,是轻舞,跟贪狼斧。 心,仿若自云端落至深渊,急剧的落差让沈醉脸色骤冷。 所以这一夜,龙辰轩是派人到他的府邸,盗取了十大神兵! 勃然的怒气涌至肺腑,烈酒冲击下,沈醉只觉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国师千万不要有抢回去的想法,整个皇宫都是朕的人,动起手来国师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龙辰轩起身行至‘破风’前,用身体挡住轻舞跟贪狼斧,漠声警告。 沈醉怒极,五官却依旧云淡风轻,“皇上的杀手锏,便是身后这四位?” “也不尽然。”龙辰轩不否认。 如果说在此之前,龙辰轩与沈醉中间还隔着一层窗纸,那么现在,那层窗户纸生生被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轻舞跟贪狼斧给捅破了。 “即便有轻舞跟贪狼斧,皇上亦未齐集十大神兵,找到宝藏依旧前路艰辛。”沈醉声音冰寒,双目如炬。 “朕知道,可比起轻舞跟贪狼斧在国师府搁着,朕自己握着才安心。”龙辰轩实事求是。 沈醉点头,薄唇抿笑,只是那笑意却冷到了极致,整个龙乾宫的空气都似降至冰点。 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每个人在心里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时,雷宇现! 自龙辰轩攻败龙千绝凯旋之后,沈醉便知道龙辰轩身边有这样一个暗卫,但他并不在意。 此时,雷宇正低声密报,龙辰轩的脸色随之冷峻,面覆寒霜。 “退下。”龙辰轩低声怒吼,重新看向沈醉的视线,怒意滔天。 就在沈醉不明所以的空当,殿门自外开启,一身绛紫色长袍的风洛尘走了进来,行至沈醉身边,亦低声禀报。 沈醉闻声转眸,看似神色如常的外表下,那颗心早已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风洛尘垂首,“千真万确。” 沈醉暗自强压住心底的震撼,转尔看向龙辰轩,“微臣希望皇上,能将轻舞跟贪狼斧交还给微臣,这一次,微臣定当好生保管。” “沈醉,你不怕犯众怒么!”龙辰轩怒声低吼,眸色赤红。 “微臣愚钝,不知皇上所指何事?”沈醉挑眉,一脸无辜之态。 龙辰轩冷笑,他还在想,沈醉怎么会如此心甘情愿的陪他饮酒,半点也不怀疑。 原来他早有准备,竟比自己准备的还要充分,“你怎么会知道临都军营里有密道?” “微臣也想知道,皇上如何知我国师府里,有奇门遁甲?”即便时局突转,但沈醉心里,却有了这样的结。 四目相视,彼此势均力敌。 “朕若不将它们给你,你当如何对文武百官?”龙辰轩寒声质问。 就在刚刚,雷宇密报,整个皇城一百三十八位官员皆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劫持,下落不明,其中包括所有武将跟三品以上的文臣,其中没被劫持的文臣,皆在国师府麾下。 不是沈醉,还有哪个! “微臣的要求,并不过分。”沈醉漠然开口,眸色如坚。 龙辰轩狠狠咬牙,额头迸起青筋,拳头攥的咯咯作响,“身为人臣,你对十大神兵便不该有觊觎之心!” “恕微臣失礼,大周开国皇帝的前身,不是人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谦虚’就矫情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燃火 龙乾宫里一片死寂,肃杀的气息自宫内蔓延,寒意冲天。 终于,龙辰轩抬手间,‘破风’不得已将寻了一夜的轻舞跟贪狼斧送至对面。 沈醉未动,风洛尘上前接过两件神兵。 “微臣告退。”沈醉转身,走向殿门。 “沈醉!”殿门开启的前一秒,龙辰轩突然开口,“来日方长,你小心了。” “微臣谢皇上提醒,微臣……”沈醉停顿片刻,转身时拱手,神色不卑不亢,“告退。” 殿门阖闭,龙辰轩怒极走向翡翠桌案,狠狠抬脚将其踹翻,杯盘碎裂的声响此起彼伏,却难消龙辰轩心中怨气。 殿外,沈醉纵步走下石台,身侧风洛尘自是跟随。 数米之后,沈醉突然止步,转尔看向风洛尘,“是谁?” “红尘轩。”风洛尘低声开口,恭敬道。 沈醉愕然,却在下一秒点足跃起,飞身直奔国师府。 看着手里的轻舞跟贪狼,风洛尘心底微寒,大周的这场风暴,终于刮起来了…… 自沈醉回到国师府的一刻开始,那些被劫持的文武百官先后回到自己的府邸,毫发未损。 此刻,国师府正厅。 一袭青色长袍的楚林琅束手而立,头顶罩着斗笠,面覆青纱。 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楚林琅将将转身,便有劲风突袭! 眼见楚林琅脸上面纱就要被沈醉揭开,一抹黑色身影陡然出现,剑光虚晃,逼退沈醉。 “国师如此,是想与红尘轩决裂么!”楚林琅强自镇定,愠声开口。 见沈醉不再向前,黑衣人收剑,退至楚林琅身后。 “红尘轩好大的本事,知道临都军营的密道也就罢了,竟还能在朝夕之间虏走朝中一百三十八位官员!”沈醉孑然而立,素白长袍无风自动,清冷眸间,寒光流泻。 楚林琅能明白沈醉的心情,因为她的心情与沈醉,别无二致。 “无双未让国师事先知情,是怕龙辰轩计划有变。” 事实上,楚林琅知道这件事的时间,并不比沈醉更早。 沈醉冷笑,“轩主这样敷衍本国师,真的好吗?” “无双只是在向国师昭示红尘轩的实力,以及诚意。” 事发前半个时辰,神沐堂有密件传到她手里,即刻会面,地点,国师府。 也是到了国师府,楚林琅方才从身后黑衣人嘴里,知道她要做什么。 房间里一片沉寂,沈醉漠然凝视眼前女子,他很清楚如果没有红尘轩,他将失去什么。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随意被人蒙在鼓里,玩弄于掌心。 “若再有下次……” “不会了。”楚林琅果断开口时俯身施礼,“即日起,红尘轩当以国师大人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红尘轩想要什么?”沈醉压制住心底怒意,面色无波。 “他日国师功成,灭江山楼。”楚林琅私以为以神沐堂的实力,怎么吊打江山楼都绰绰有余。 然尔没想到,它竟用了借刀杀人的法子,借的,还是沈醉的刀。 有些念头在楚林琅心底滋生,她不敢断言,但也猜出大概。 细思极恐。 见沈醉不语,楚林琅缓身直立,“若国师没有别的吩咐,无双告辞。” 直至楚林琅离开,沈醉方才转身,视线凝望的方向正冲府门,清眸微凛。 难道红尘轩便是那藏在暗处的第三方势力? 不,不是。 倘若红尘轩是,直接杀了那一百三十八个官员削弱龙辰轩的势力,自己错失轻舞跟贪狼,也已没资格再争再夺。 它若窃国,这是最好的机会。 退一万步讲,红尘轩不想以这种血腥暴力的手段占据上风,那么它便不该暴露于人前,徒惹怀疑。 继续躲在暗处,冷眼旁观自己与龙辰轩斗个你死我活岂不更好! 红尘轩主出现在国师府,足以证明红尘轩并不是他所忌惮的第三方势力。 不得不说,敌暗我明这种事,即便是沈醉,也不是很喜欢。 “沈安。”确定红尘轩是友非敌之后,沈醉终是舒了口气,身子颓然走向主位。 厅外,沈安闻声,小跑进来。 “弈儿有没有消息传回来?”沈醉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谁能知道,如此惊魂动魄的一夜,沈醉为的,竟是自己的小徒弟。 只要离儿能走出皇宫,能跳出这混乱不堪的棋局,一切都值得。 “回国师,邢公子的密件卯时就到了,顺利。”沈安恭敬回禀。 沈醉点头,抬手示意沈醉退下去。 顺利就好…… 天已暗,树林深处,一团篝火照亮了半边天。 篝火旁边对坐着两个人。 初春季节,万物复苏,邢弈好不容易才从树林里找了些干柴。 前几日刚落过一场雨,干柴被架在篝火里,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他没能杀了苏若离,不是下不了手,而是在他想下手的时候,苏若离醒过来了。 邢弈很怀疑沈醉给她下的迷药不是真的,连一头牛都能睡上三天三夜,何以苏若离只睡了一天一夜。 看起来单薄的身子,竟比牛还要经造! 亦或沈醉拿的干脆就不是迷药,而是致人神经损毁的药物,不然为何苏若离醒过来之后,就一直笑。 笑的邢弈心虚不已,但还是要故作镇定,“师妹,你别怪师傅。” “没有啊!师傅对我好,我知道。”篝火对面,苏若离的确有些反常。 即便是正常聊天,她那两排洁白的小牙齿仍在外面龇着。 静谧的黑夜,跳动的篝火,再配上苏若离那排小白牙,画面真是特别震撼,震撼到已吓哭。 “既然出来,皇城里那些事就忘了吧。”邢弈不敢直视,低头的瞬间丝毫没有看到,苏若离那双眼底一闪而逝的极恨。 恨至肺腑,苏若离就快绷不住,想把眼前篝火尽数推向邢弈,将他活活烧死! 半昏半醒的状态下,那时刻萦绕在她脑海里的模糊画面,终于清晰。 小师妹被人灌醉,又被人扼颈窒息。 这样还不够,凶手竟还毁尸灭迹,关紧了那座客栈里所有窗户和门,用锁链锁住,在外倒了柴油,燃火! 第七百一十五章怎么会是六师兄 小师妹死了,自己借尸还魂,恍惚中冲破窗棂逃了出来。 那时她身上燃着火,情急之下跳进河里,就再也没有爬上来。 亏得一位捕鱼的老汉把她救出来,而她的记忆也只停留在那里。 这都不重要,真的,这都不重要…… 她早知小师妹魂归黄泉,否则她岂会重生。 最初的悲痛跟怨毒早已变成绵延的仇恨,化在心里,渗入骨髓。 她恨的是,最恨的是她看清了那恍惚中的身影。 那样清晰,那样刻骨。 是他,怎么会是六师兄! 苏若离为什么会笑,她怕自己在邢弈面前,会控制不住的暴露出那份极恨的情绪。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冲过去,扯住邢弈的衣领,扇他几个大嘴巴,再恶狠狠的揪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 “嗯,该忘的我自然会忘。”苏若离扬起头,那张清丽的容颜在篝火忽明忽暗的映衬下,放大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邢弈又一次低下头,心底渐生寒意。 他在筹谋,倘若现在动手,他有几分把握。 论武功,苏若离定不及他。 可若给她机会逃走,那么以苏若离的轻功,他想追上也是做梦。 气氛渐渐有些诡异,篝火里的干柴还在噼啪作响。 苏若离在邢弈低下头的瞬间,将一粒白色药丸似不经意的扔到地上,然后捡起一根树枝,把它搥进篝火里。 她最悲哀的,是由始至终邢弈在她面前,竟然没有半分追悔莫及之意。 残杀同门好似于他而言,并不值得内疚,这点倒是像极了师傅。 不愧是沈醉教出来的好徒弟! “师傅的意思是让我将你送去齐国,为了你,师傅跟龙辰轩已经撕破脸,大周的天就要变了,你且在齐国好生呆着,等这里的事都解决之后,不管好坏,师傅都会亲自接你。” 邢弈将沈醉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给苏若离,心里却盘算着要怎么动手。 他是绝对不会浪费这次机会,至于沈醉追究起来…… 只待他知道苏若离已不在世,那时的沈醉,只怕也是丧家之犬,能不能活着都还是未知数。 “好啊,那师兄呢,师兄也会陪我在齐国呆着吗?”苏若离顶着那张夸张到极致的笑脸,瞅向邢弈。 邢弈微微皱眉,“我要回来帮师傅……小师妹,你笑什么?” “笑你啊,笑你连我在这篝火里下了迷药都不知道呢!” 苏若离望向邢弈的眼睛闪烁出华光异彩,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几分,嘴角上翘,肆意大笑。 直笑到眼角有冰凉的东西,掉下来。 邢弈陡惊,猛然起身的瞬间只觉眼前一黑! 他想出手,想即刻杀了苏若离,然尔身体却是向后一仰,砰然倒在地上。 篝火噼啪,在这宁静的夜里诡异清晰的响起。 苏若离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却便已凝固。 眼泪滑过脸颊,苏若离缓慢起身,踩着戾气的步子走向那抹轰然倒地的身影。 她漠然止步,幽暗的瞳孔在篝火的照耀下迸射出极寒的冷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倏然,匕首扬起,好似破风般急速下坠! 匕首贴于喉颈时,陡然停滞。 眼泪,扑簌掉在地上,苏若离握着利刃的手颤抖不休。 她不能就这么杀了邢弈,不能让小师妹死的不明不白。 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驱使,才诱得邢弈做出这样泯灭良知的选择! 这件事又与沈醉有没有关系! 苏若离的手,狠狠握着匕首,手背青筋几欲迸裂。 终于,她收起匕首,缓慢起身…… 苏若离背离篝火,每一步都迈的异常凝重。 眼泪被夜风吹干,却吹不熄那双眼底燃起的烈焰熊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她可以念及沈醉养育之恩,却不知邢弈对自己的小师妹,有何恩情。 所以邢弈,这条命,我要你的! 深夜的锦鸾宫,龙辰轩漠然坐在桌边,紧攥的拳头落在桌面上,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一侧,紫鹃的身体愈渐紧绷。 自被调入锦鸾宫之后,她从未见龙辰轩如此骇人的表情,尤其那双几欲吞噬一切的目光吓的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一夜的时间,好似天都变了一样。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自家主子去了哪里。 话说自家主子夜不归宿的情况时有发生,却不见龙辰轩如现在这般震怒。 “主人!”这时,雷宇的声音自外厅传了进来,龙辰轩闻声起身,迈着戾气的步子离开内室。 紫鹃不明所以,亦跟着走了出来。 厅房拐角的地方,一处暗门被雷宇打开,里面赫然出现一排可以下探到深处的石台。 “这是……直通临都军营的密道,中途可以拐到国师府方向……”雷宇发现之初直接跳下去,在里面转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跳出来。 无语,龙辰轩漠然看着这条密道,深邃黑眸渐渐寒凛,迸射出来的光芒连雷宇都不自觉的退后两步。 走了吗? 苏若离! 所以在朕与沈醉之间,你终究放不下的人,是沈醉! 还说什么希望朕赢! 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希望的! 你告诉朕国师府里有奇门遁甲,让‘破风’得以顺利找到轻舞跟贪狼。 可你何尝没有把临都军营的密道告诉给沈醉! 而且很显然,沈醉知道存在密道的事已经不是一两天,否则他根本没时间把密道挖到各个大臣的府邸里! 苏若离你知道朕最恨的是什么? 是欺骗,尤其是你! 气氛压抑的如同上坟,紫鹃下意识瞄了眼雷宇,雷宇则十分好心的朝她摇摇头。 别说话,现在谁开口谁就是炮灰。 紫鹃了然,默默低下了头。 ‘砰——’ 龙辰轩紧攥的拳头狠狠砸向墙壁,震的古董架上的骨瓷长颈玉壶砰然落地,碎成一地琉璃。 那是苏若离最喜欢的,也是整个锦鸾宫里最值钱的玩意。 “主人……”雷宇上前,未及开口便见龙辰轩赤红眼眸狠射过来。 于是某人噎了噎喉咙,退回来。 “你们都出去。”龙辰轩冷声开口,声色寒重。 第七百一十六章斗死一个 雷宇拱手退离,后退时见紫鹃在那里欲言又止,当下拉着她的胳膊,将其一并拽出锦鸾宫。 宫门紧闭之时,房间里徒然传来砰然碎裂的声响。 单听声音就知道是摆在正厅的翡翠玉桌。 接下来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锦鸾宫里异常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院中,紫鹃无比忐忑的看向雷宇,“皇后娘娘若是回来,铁定气死了。” 雷宇深吁口气,“你还是保佑你家主子千万别回来……” 内室。 龙辰轩满目盛怒看着被他砸断的软榻,脑海里尽是那一夜夜的恩爱缠绵。 诚然次数不多,可那是假的么! 苏若离,你当真不在乎那些? 在你心里,除了沈醉,可还有朕! 明明是你亲口答应过朕,不会离开。 可你却走的如此决绝,招呼都不打…… 终于,厅门开启,龙辰轩自里面迈着寒戾的步子走出来。 雷宇微愣,之后上前,“主人,您这是想去……” “滚!”未及雷宇说完,龙辰轩猛一拳把他搥到旁边。 一侧,紫鹃的身子下意识抖了两下,心里正盘算着要回国师府报信。 不想下一秒,院门突然传来‘砰’的声响。 二人同时抬头,便见龙辰轩的脑袋生生撞在了门框上,身子笔直英挺的,朝后倒了下去。 “哎我去!” 雷宇震惊之余冲了过去,紫鹃亦慌了手脚,大喊御医…… 夜风吹拂,星光璀璨。 皇城东南一处极不起眼的客栈屋顶,两抹身影姿态迥然。 绛紫色的身影不管何时何地出现,都是一派束手而立之姿,高雅清绝,宛若嫡仙。 相比之下,一身红衣翩跹的君彦卿则要随意太多。 此刻,正倒仰在屋顶上的君彦卿盯着墨色苍穹,那双眼中流露出来的光芒似比星光还要璀璨。 “也不知道堂主怎么想的,就由着沈醉去猜,干嘛叫红尘轩掺和这里的事呢。”指令是从神沐堂传过来的,楚林琅身边的黑衣人,是君彦卿的手下。 见风洛尘不语,君彦卿突然弹跳起来,“你说凭沈醉的智商,他会不会猜那个第三方势力就是红尘轩,继而跟红尘轩撕破脸?” “红尘轩主出现在国师府,便是最好的证明。” 夜风中,风洛尘衣袂飘然,俊逸容颜闪出一丝落寞跟忧虑。 “证明什么?”君彦卿不以为然,朝风洛尘旁边凑了凑。 “证明红尘轩并不是第三方势力,反尔是红尘轩主,当有这样的想法。”风洛尘轻声吁了口气,视线自皇宫方向移开,“你可知沈醉把若离送去何处了?” 君彦卿摇头,“总归不能害她。” 这件事君彦卿有问过邢弈,邢弈说他并不知情。 “经此一事,龙辰轩与沈醉之间那份不谋而合的平衡被打破,沈醉亦会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两人的暗斗便成了明争……堂主想何时出手?”风洛尘回眸,漠声质疑。 “斗死一个。”相比风洛尘,君彦卿的‘小道’消息特别灵通。 风洛尘微蹙眉,沉默不语。 “你该不会舍不得沈醉吧?”君彦卿歪着脑袋,眼睛贼兮兮的看向风洛尘。 某人不语,迎风而立。 舍不得? 舍不得沈醉死的太容易才对。 纵养育之恩,又怎敌得过灭门之仇……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国师府的府门噪声大作。 且等沈安打开府门,一队皇城侍卫呼啦涌了进来。 沈安正想阻拦,却见府外龙撵落地,龙辰轩一袭龙袍正从上面走下来,面沉如潭。 “快去禀报国师!”沈安吩咐身后小厮,转身时恭敬迎了过去。 “老奴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安将将下跪,便被两个侍卫拖拽到旁边,让出通道。 龙辰轩行走如风,周身散出凌厉的王者气息,令在场之人皆心寒。 至此,龙辰轩再不是世人眼中的傀儡皇帝,而是龙威的象征,大周真真正正的,帝王之尊。 院中,龙辰轩勃然而立,身侧跟过来的王公公扯着脖子高喊沈醉接驾! 片刻后,熟悉的白色身影姗姗来迟,恭敬立于龙辰轩面前,“未曾远迎,微臣失礼。” 未及龙辰轩开口,自拱门处突然走出三位年迈的老者。 渔州东陵王、紫桑平阳王、下邳清河王! “微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三位老者齐至沈醉背后,双手拱拳,声音浑厚且带着磅礴的凌霸之气。 龙辰轩暗惊,深邃黑眸愈渐寒冽。 他当惊讶,眼前三位最年长者已至耄耋,余下两位皆古稀。 或许现如今的市井百姓已经不记得这三位的名字,可在皇祖父那个年代,三人皆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特别之处在于,眼前三位老者在当年并非皇祖父麾下将领。 正想反,他们是那个人的部将。 紫衣候,冷夜。 那是一个传说,亦是大周自龙御登基伊始,不可私下提及的存在。 且自龙御登基之后,有关那个人的所有事好似一夜之间销声匿迹,龙辰轩曾让江山楼去查那个人,结果一无所获。 据龙辰轩所知,整个大周,只有四个人与冷夜有关。 一个是闲王龙朝夕,另外三个,便是眼前之人。 而今这三个人居然出现在沈醉的府邸,龙辰轩好似突然明白过来,沈醉争的,到底是什么。 “把苏若离给朕交出来。” 龙辰轩也终于明白,沈醉自恃有文臣拥护就能与自己抗衡的根基在哪里。 沈醉孑然而立,面色无波,“离儿不在皇宫?” 至此,沈醉不再称苏若离为皇后娘娘。 “国师何必明知故问?”龙辰轩挑眉,漆黑冷目自那位老者身上,转向沈醉。 当年前蜀皇帝昏庸,蜀受六国滋扰,自己的皇祖父领率三军平三国之乱,另外三国的危险,却是冷夜平定的。 之后,皇祖父揭竿反蜀,于晋阳起义,那人却是保皇一派,与皇祖父势均力敌。 三年征伐,那人一招落败,沈醉身后的三位老者,正是那人麾下大将。 皇祖父惜才,赦免三人无罪。 第七百一十七章为了一个女人 三人虽无官在身,威望却在。 要命的是,眼下朝中过四旬的武将,无不知晓三人当年风采。 虽曾挥剑为敌,却不影响他们对三人的崇敬之心。 尤其龙辰轩并不确定这三人背后到底有怎样的势力,自然不能盲目撕破脸。 “皇上明鉴,微臣当真不知离儿在哪里,而且……”沈醉薄唇抿起,眸色如坚, “而且就算知道,微臣也不会告诉皇上,她走,或是不走,都是她自己的意愿,作为师傅,微臣尊重她的选择。” 龙辰轩暂且不去看沈醉身后那三位仿若老天爷给沈醉凌空而落的神将,他今日来,只为苏若离。 是,他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于他而言,更胜江山的存在! “尊重?好啊,朕也尊重她的选择,现在只要她出现在朕面前,口口声声告诉朕,她愿意留在国师府,而非与朕一起回皇宫,那么朕便废了她的皇后,成全你们!” 龙辰轩就是想亲眼看到苏若离,亲口问一问她,到底在她心里,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卸磨杀驴也不好这么彻底! “皇上为难微臣了,人不在,微臣如何把人给你叫出来?”沈醉漠然应声,身后三位老者却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静静而立,好似雕塑一般。 然尔那份尊威却让龙辰轩不得不让步。 在此之前,他是想来砸了国师府。 “苏若离!朕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如果你不出来,朕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龙辰轩眸如寒冰,凛冽异常。 即便有三王在,龙辰轩亦不会对苏若离的事,不了了知。 院中一片沉寂,落发可闻。 龙辰轩怒容满面,深邃黑眸冷冷看着对面的沈醉。 沈醉却是抬起头,与之对视。 时局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自三王出现在国师府的这一刻,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凤穆也好,龙千绝也罢,他们为的,是龙椅。 可沈醉不然,他为的,是公道。 整个大周,欠那人一个公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场所有人的气息都变得有些压抑。 那些随行皇城侍卫的手,慢慢握住了腰跨的剑柄,随时待命,奋力一击。 龙辰轩的视线,终是暗淡。 他苦笑,这样的做派当真不似苏若离,敢作不敢当! “好……好!师傅如父,徒弟犯错,作为师傅,朕不得不罚你。”看着沈醉的眼,愈渐寒蛰,龙辰轩薄唇紧抿一线, “来人!” “慢着!”清绝的声音陡然响起,那抹熟悉的,哪怕化成灰龙辰轩都能认出来的身影兀突出现。 是苏若离。 她自远处而来,轻盈如燕,翩然落在国师府的高墙上。 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随声音而去,齐齐看向苏若离,暗自唏嘘。 “一人作事一人当,若离有错皇上罚若离便是,与师傅无关。” 苏若离面容清冷,落身时足尖点地,行至沈醉旁边,与龙辰轩临面而立。 “苏若离!”龙辰轩忍不住皱眉,低吼出声。 那眉宇之间蕴藏的心疼跟悲凉外溢,眼中透着怨气。 他不该怨么! 一路走来,他自问付出的,全是真心。 “让皇上失望了。”看着那张难以掩饰盛怒的冷俊容颜,苏若离心底莫名抽搐,隐隐的,有些疼。 “你们都退下!”自苏若离出现的那一刻,龙辰轩的视线便没从她身上移开半分,待其挥手,随行的禁卫军系数退出国师府。 沈醉亦震惊的无以复加,按道理,他的小徒弟此刻应该远离皇城至少五十里! 然尔,她就站在自己身边。 “三位,请。”沈醉回身,朝三王恭敬施礼。 三王表情无异,那就是由始至终都没有表情。 片刻之后,整个院落里就只剩下龙辰轩,沈醉跟苏若离三人。 气氛尴尬不已。 “为什么?”龙辰轩率先开口,这就是他来的目的。 苏若离不忍直视对面那双眼睛,可在沈醉面前,她又能怎样。 “没有为什么,皇上既与师傅撕破脸,就该想到若离会有这样的选择。”苏若离凉薄开口,眼底光芒透着难以言喻的冷淡。 沈醉默声不语,心底却无比震撼。 毕竟在此之前,自己小徒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尔在知道之后,她竟毫不犹豫站在自己身边。 心,莫名升起一丝暖意。 “这就是你的选择?”龙辰轩怒极,瞄了眼沈醉。 苏若离笑了,笑的极为讽刺,“否则呢?皇上该不会觉得若离会站你那边吧?你养过我吗?” 这或许是龙辰轩听到的,最实在的答案。 他没养过苏若离,确切说即便是在皇宫的这段时日,苏若离为他做的,远比自己付出的更多。 可感情这种事,是这样衡量的吗? 是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大周是朕的,沈醉乃朕之臣,他吃朕的俸禄,你吃他的饭,严格说,是朕在养你!”龙辰轩如此滑稽的狡辩,当真失了帝王之尊。 可若是能挽回什么,失了自尊又怎样呢! 心,越发痛的清晰。 苏若离硬是将眼底几欲溢出的泪水逼退,“皇上这么说,可是矫情了。” “苏若离!” 龙辰轩真是特别想提醒眼前这个女人,像是这种不要脸的话,他可就只说这一次! “若离求皇上下旨废后。”苏若离半俯身姿,垂眸时眼底那抹哀伤,被掩饰的很好。 龙辰轩暗自噎喉,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一侧,沈醉由始至终都未插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尔他又何尝没看出来,龙辰轩对自己的徒弟,当是动了真心。 可他又何尝不是真心! 他放过手,结果就是追悔莫及。 所以龙辰轩,从此刻起,苏若离不再是你的女人。 而是…… 沈醉的视线,落在了身侧女子的身上,而是我的。 “苏若离你有胆再说一遍!”龙辰轩是有多努力,才逼自己稳稳的站在那里。 “若离求皇上下旨废后。”苏若离重新抬起头,目色清冷,“如果一次不够,说十次怎么样?” 龙辰轩怒极反笑,薄唇紧抿着,眼底陡然升起一丝恨意,“你敢说,从来没有爱过朕,就算我们在床……” 第七百一十八章谈什么爱情 “敢。”苏若离缓慢直起身子,目光迎上龙辰轩那双寒蛰冷目, “就算在床上,若离也只不过履行身为皇后的职责罢了,谈什么爱呢,皇上想多了。” 苏若离也是这一刻才知道,比说狠话,她还真是不俗。 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有血滴落,一滴一滴,浇灭了那簇燃烧的火苗。 龙辰轩终于感受到了。 什么叫心死,成灰。 “好……好!如你所愿!” 再争辩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龙辰轩知道,他已经输了。 输的彻底! 得到肯定答案的一刻,苏若离却没有半分轻松,反而心底好似压了一块重石,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龙辰轩终将自己的视线从苏若离身上移开,漠然向前。 沈醉不语,侧身让路。 “即刻起,苏若离不再是大周皇后,再不许踏入皇宫半路,违旨者,斩!”龙辰轩厉声低吼,音色厚重绝然。 那种绝然,是再不想扯上任何关系的绝然。 “若离接旨,谢恩。” 苏若离就是这么的气人,谁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龙撵离开国师府,在苏若离眼前消失。 她心痛,好似当初知道沈醉是杀害自己凶手时那般撕心裂肺。 可她没有选择,除了沈醉,她更想知道邢弈杀害小师妹的原因。 尤其久未露面的三王出现在国师府。 种种因由,她必须选择留在沈醉身边,这里有太多秘密。 龙辰轩,且先对不起你了…… “若离。” 沈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苏若离迅速收敛情绪,转眸时,眼底久未落下的眼泪掉的噼里啪啦,“师傅,你为什么不要离儿!” 突如其来的质问跟眼泪,让沈醉一时怔忡。 尤其苏若离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扑到自己怀里,令他手足无措。 “呜呜……”苏若离是真的哭了,她伤心呵。 “为师不想你夹在中间难做,离开应该是更好选择吧。” 沈醉正欲将手落在苏若离后背,她却突然离开。 “师傅怀疑离儿对你的忠诚?”苏若离陡然抬头,含着眼泪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莹莹的光彩。 没有,为师只是怀疑自己的肚量。 他怕若再看到苏若离与龙辰轩在一起的画面,会忍不住出手杀了那个曾占有过自己徒儿的男人。 即便是现在,他对龙辰轩,亦起了杀意。 “为师,错了。” 沈醉上前一步,轻轻撩起苏若离凌乱在额角的落发,替她掖到耳后,“再也不会了。” 沈醉认错? 多难得! 可你认错的方法跟对象是不是不对? 你是不是该跑去乱葬岗,朝着那堆枯骨跪上一跪啊沈醉! “嗯,离儿再也不会离开师傅。”苏若离抬起头,异常坚定开口。 沈醉回了书房,那里有三王在等他。 苏若离则在原地停留片刻,脑海里反复出现龙辰轩决然转身的场景。 那背影,凄凉孤寂,透着无尽的悲伤。 终于,苏若离狠狠舒了口气,转身走向后宅厨房。 再怎么伤心也要把肚子填饱。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回来的,只道此刻坐在龙椅上,心还是有些疼。 或许不是有些,那心痛便似点墨于池,悄无声息蔓延至周身百骸。 心碎,已成殇。 突然,一抹黑影陡然闪过,立于案前。 “彻查渔州东陵王、紫桑平阳王、下邳清河王,事无巨细都要查的一清二楚……还有,查沈醉与前蜀紫衣候,到底什么关系。” 伤心归伤心,路还要走下去。 三王突然出现在沈醉府邸,说明他们早有联系,而三王甘愿替沈醉出头,说明沈醉有这样的资本。 “属下遵命。” 前一刻,寒阡陌已然得到消息,他亦没想到,沈醉的来头居然这么大。 这些年他可真是隐藏的极好! “还有……”见寒阡陌转身,龙辰轩忽似想到什么,“查一查沈醉背后的消息组织到底是谁。” 寒阡陌闻声转回身,“皇上的意思是?” “自追踪十大神兵至今,沈醉的消息一点儿都不比朕闭塞,有些时候甚至还会朝前,就如临都军营的密道,如果没有成熟且有效的消息网,根本打探不到这么严密的消息。” “临都密道不是皇后娘娘透露……”话说到一半,便有凌厉寒眸狠射过来。 寒阡陌不得不将余下半句生生噎回肚子里。 侧眸时,雷宇正在笑。 是不是傻,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寒阡陌无比的憋屈,实话不能说呗? “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查!”龙辰轩怒声低吼,寒阡陌特赦似的逃命离开。 待龙辰轩的视线转向雷宇,某人则十分识相的想要遁离,却被叫住。 “朕总觉得……苏若离不致如此无情” 龙椅上,龙辰轩有些颓败的靠在龙椅上,力气都似抽干了一样,声音轻飘的连他自己听到都吃力。 雷宇后脑滴汗,这话要他怎么接? 说主子你还是清醒点儿吧,苏若离简直不能再无情了。 想到寒阡陌被吓的鸟样,雷宇默默抛弃了自己的良知跟勇于劝谏的无畏。 谁的命不只有一条呢。 “属下也觉得苏若离应该……另有隐情……吧……”雷宇把自己的回答说的模棱两可,以方便日后两头堵。 龙辰轩不语,闭上眼睛,朝雷宇摆了摆手。 雷宇哪敢久留,当下遁没。 哪里来的另有隐情,由始至终苏若离喜欢的那一个都是沈醉。 连她背叛沈醉的理由都是因为爱。 只是苏若离,你这样对朕,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话说此刻,那个良心知道痛,却丝毫不影响食欲的苏若离正在后厨吃饭。 好几道肉菜被苏若离攒在自己面前,厨师那边还有菜没有下锅,这边儿盘子都快空了。 “能不能快点儿!”苏若离边嚼着嘴里的水晶肘子,边催促道。 就在这时,厨房门口赫然出现一人。 褐色长袍,墨黑长发盘于头顶,略显得有些凌乱。 国字脸上,双眉如同刷漆,那双眼,炯炯有神。 确切说,当是寒光闪闪。 “你们都出去。”邢弈低声开口,声音冷蛰如冰。 后厨们皆愣,转尔看向苏若离。 但见苏若离摆手,厨子们系数退出厨房。 就在邢弈上前的瞬间,苏若离倏然握住身前瓷盘,狠狠甩向门口。 第七百一十九章回报老娘 眼见黑物罩面,邢弈陡然闪身,眼底杀意骤现。 瓷盘落地一瞬,苏若离飞身跃起,余下瓷盘旋转如风,狠狠砸向邢弈。 速度之快,邢弈来不及避闪,其中一盘还装着水晶肘子的瓷瓶生生叩在邢弈胸前。 没给邢弈反应的机会,苏若离踩桌面,凌空飞转,身形仿若光闪。 纵邢弈有金刚不坏之身,却根本捕捉不到苏若离运行的轨迹。 倏然,苏若离落于邢弈面前,银簪正抵在其左颈气舍穴的位置, “再来。” 让邢弈没有想到的是,苏若离竟然扔了银簪,缓步后退,伸出手,朝邢弈勾勾手指。 邢弈暗怒,猛然出掌,掌劲破风,用了十成力道。 眼见厉掌朝自己胸口拍过来,苏若离只微微一笑,身形向后弯折,单手反叩地面,身形倒立,双足直朝邢弈左腋狠踹。 这样的攻击对邢弈来说并不算什么! 邢弈不顾苏若离的无谓攻击,身形如矫捷的豹子,掌风带着煞气,强硬狠攻。 苏若离也不含糊,轻巧闪躲之时,双手叩住邢弈后背两处并不是特别重要的穴道,轻轻一点。 邢弈的攻击还在继续,力道一次比一次更狠。 苏若离亦是毫不在乎,轻巧躲过,且手脚并用,一柱香的时间,足足点了邢弈周身四十几处穴道。 时间还在继续,打斗未息。 一柱香,两柱香,邢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儿! 不是因为累,锻体术最重要的基本功就是体力耐耗,他着急了。 苏若离的武功,比他想象的,高出数倍。 如果不是刀枪不入,他现在死了至少四十来回。 终于,苏若离突然停下来,邢弈看准时机,手掌强横直朝其面门拍过去。 然尔,邢弈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就在手掌与苏若离面门只差半指的距离时,他周身血液好似凝固一般,除了眼睛跟嘴,身体上哪怕只是一根汗毛,都似停止摇摆。 这种感觉,他许久不曾有过了。 “怎么可能?”邢弈惊愕不已,锻体术刀枪不入,又岂会被人封了穴道。 看着邢弈眼中的震惊,苏若离唇角微扬,心却冷到极致,“怎么不可能呀,说到底,六师兄的锻体术还没有练到家。” 苏若离又笑了,那抹笑落在邢弈眼底,比鬼还要惊悚。 “你怎么做到的?”邢弈皱眉,完全不相信自己追求的几欲接近极致的锻体术竟然分分钟破功在苏若离手上。 “莫说师兄的锻体术还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就算到了,若离一样有办法做到如此。” 苏若离说话时伸出自己五根纤长玉白的手指头,“人体经络是个很微妙的东西,你家小师妹我的手呢,也是个很微妙的东西。” “不是封穴?”邢弈皱眉。 “是隔空点穴,而且因为师兄练就锻体术,所以普通隔空点穴的手法不适合你,需要在一柱香的时间之内,同时封住你全身四十五处穴道,才能将将把六师兄你给定住呢!” 苏若离笑的肆意且张扬,而且她能看出来,邢弈已经到了暴怒的临界点。 莫名的,苏若离真想扯着邢弈的脖领问他,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到底有什么资格! “你想怎样?”邢弈目寒,沉声低吼。 “瞧六师兄你说的,若离这可是一番好意呢。” 苏若离压制住心底的悲凉,朝邢弈龇起一排洁白的小牙齿,“若离这是想告诉师兄,得好好努力了。” 邢弈暗恨,他这些年,没有一刻停止努力,却不想一朝破功。 还是破在眼前这个女人手里! 而让他更觉惊悚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苏若离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警告,还是无意之举。 但有一样,他相信苏若离应该是忘了当日之事。 否则杀身之仇,她有什么理由不血债血偿。 尤其昨夜,那么好的机会苏若离却没朝她下手。 所以在她想起来之前,必要先下手为强。 杀死苏若离的念头即便是现在,都没有放弃。 “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邢弈原本把苏若离堵在后厨,就是想问这个。 他当然不会傻到在国师府对苏若离动手,沈醉又不是傻子。 苏若离又笑了,那笑容一次比一次惊悚,邢弈只觉后颈有小凉风飕飕刮过,凉入肺腑, “因为我想告诉六师兄,就算你练成锻体术,你家小师妹我就算不用刚才那招,也照样可以让六师兄你乖乖的倒下去。”苏若离凑进邢弈,说出的话看似威胁,语气又是何等的温柔,迸射的目光凌厉如锋,却偏偏参不透其间的情绪。 邢弈暗自噎喉。 印象中,苏若离是十大首徒,乃至整个国师府里最单纯的人。 然尔此刻,他如何也不能从那张笑成一朵花的脸上,看到单纯二字。 眼见苏若离转身走出厨房,邢弈本想喊住,却在犹豫之后没有开口。 叫苏若离替他解开穴道,跟求她有什么分别? 他不想丢这个人。 咻—— 银针如闪,疾驰而射。 邢弈只觉胸口微痛,低头时,分明看到一根拇指长的银针刺入褐色缎袍。 奇怪的是,这一刻的他,可以动了。 难以言喻的愕然跟恐惧,邢弈猛然抬头看向已经走远的苏若离,眼底顷刻弥漫起骇人的杀机。 这样的你,我如何留得下…… 三王突然出现在国师府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已经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 然尔市井百姓对此却不甚关心,那已经是太久远的事了。 郑府迎来了一位贵客,闲王龙朝夕的轿子这会儿就停在郑府门外。 对此,市井百姓也无甚新奇,郑潭与龙朝夕的关系也已经不是秘密。 此刻郑府后宅的密室里,庄奴一言不发,只顾灌酒。 龙朝夕则默默品着傅金花给他沏的茶水,面容氤氲在雾气里,让人看不真切。 郑潭亦沉默,眼睛紧盯着桌面,却又似穿透这桌面,看的更深,更远。 “老娘好酒好肉的伺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回报老娘的?” 第七百二十章另投他主 傅金花一向急脾气,眼见桌边三人屁都没放出一个,恨的险些掀桌。 “我只能说,三王断然不会另投他主。”龙朝夕搁下茶杯,抬起头,眸色深沉。 “怎么不会?现在他们不就出现在沈醉的国师府里,替他撑腰么!”傅金花不以为然。 一侧,郑潭捋了捋花白胡须, “沈醉在大周的确有些威望,可以三王的脾气,应该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郑潭的话不是没有根据,当年即便是龙御,三王也是屌都没屌,想杀便杀,想剐便剐,随便! “那三王这是把谁放在眼里了?”傅金花皱眉,不解。 庄奴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除了紫衣候,他们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密室里再次沉默,唯傅金花不明所以。 三王能出现在沈醉的府邸,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沈醉与紫衣候有着某种联系。 而这种联系足以说服三王。 然尔在他们的印象中,那个人与沈醉根本就不认识! 被郑潭这般解释之后,傅金花恍然,“沈醉该不会……是那个人的儿子吧?” 一语闭,三人额头皆竖起一排黑线。 紫衣候一生钟情前蜀长公主,而他们终是有情人难成眷属。 “金花你这么说,是不是在怀疑沈醉是长公主的私生子……” 龙朝夕话音未落,便被傅金花甩出去的茶杯砸个正着,“再敢说一句我打死你!” 某人撇撇嘴,他只是顺着傅金花的思路往下捋,哪里不对了。 一侧,郑潭抛出一记‘活该被打死’的眼神儿。 “这个答案,或许只有问过三王才能清楚。”庄奴肃声开口,黑目如鹰。 郑潭摇头,“若见三王,我们的身份势必要暴露。” “我去吧。”这时,龙朝夕抬起头,缓声道。 即便有危险,可四人当中,却只有龙朝夕最为合适。 因为他的身份,不是秘密…… 楚馆,锦瑟居。 楚林琅千盼万盼,终于把苏若离给盼来了。 自前两日她被神沐堂叫去国师府救场到现在,楚林琅几乎没阖过眼。 有些事细思极恐,她反复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越想就越觉得后怕。 淡定如她,好几次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手脚发抖。 此刻面对面坐下来,楚林琅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比折腾大半个来回的苏若离还要憔悴。 “你别开玩笑。”对于楚林琅的分析结果,苏若离也是惊掉了下巴。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楚林琅指着自己一双眼睛,苦涩抿唇。 苏若离无语,看似淡然的表情正一点点垮塌,直到扭曲的不成样子。 如果神沐堂是隐藏在暗处的第三方势力,那么龙辰轩跟沈醉,还有她的胜算在哪里? 三打一都未必能赢,更何况是各自为战! “神沐堂至于么!他如果想要大周江山,毫不费力吧!”苏若离惊惧之后,强自镇定。 “话也不能这样说,神沐堂若真表现出觊觎大周皇权,余下四国皆自危,介时神沐堂又当如何自处。” 楚林琅的意思苏若离明白,神沐堂再神通广大,也不好犯众怒。 “怎么会是神沐堂……”苏若离欲哭无泪,原本前路就异常艰辛,这会儿有种被人活活堵死的感觉。 那晚之事,分明是神沐堂暗中打通临都军营密道,将一百多个文臣武将劫持离开,以便让沈醉在龙辰轩面前有抗衡的资本。 两人闹翻,神沐堂渔人得利,为了掩饰自己,神沐堂刻意让红尘轩背了这个黑锅。 那么问题来了,“神沐堂怎么会知道龙辰轩那晚会派‘破风’窃取轻舞跟贪狼?” 见楚林琅一脸疑惑的瞅过来,苏若离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窃取轻舞跟贪狼的事只有她、雷宇、龙辰轩跟‘破风’知道,这里面不能有奸细。 “神沐堂知道的事,不是‘破风’盗取十大神兵,应该是沈醉让六师兄把我藏起来……”苏若离凝眸开口。 “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楚林琅下意识追问。 苏若离默声不语,眼底渐寒,“邢弈。” 沈醉让邢弈把自己虏走,整件事中就这么三个人,不是自己不是沈醉,那又是谁泄露了风声! 楚林琅蹙眉,“什么?” “我怀疑邢弈是神沐堂的人,亦或是他……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或许没想到苏若离会有这样的疑虑,楚林琅满目震惊,“邢弈不是沈醉的徒弟吗?” 在楚林琅看来,国师府十大首徒当对沈醉异常忠心才是呵。 “我也是沈醉的徒弟呢。”苏若离苦笑,她原本也是这样以为。 可随着真相渐渐浮出水面,苏若离才悲哀的发现。 这在世人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国师府,师不为师,徒不为徒。 看出苏若离眼底那份悲凉,楚林琅没再说什么。 她答应苏若离会尽一切可能去查邢弈的过往行踪。 至于神沐堂,且先虚与委蛇着,将计就计。 且在苏若离欲离开时,方才发现卫无缺跟卯宿儿不见了。 这次不是失踪,是卯宿儿带着卫无缺去找庄奴了。 十二星宿撂下话,只要卫无缺能帮他们找到师傅,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有时候苏若离真是特别羡慕卫无缺,那一桩桩一件件不死不休的恩怨,到最后都会迎刃而解。 那一次次生死局,到最后也能化于无形。 不似她,每走一步,都似陷入更深的泥潭,无法自拔。 楚馆后院,苏若离刚要上车,便见一抹身影赫然挡在她面前,好大一张严肃脸。 某人挑眉,“干什么?” “皇后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虽然比苏若离高一头,但四目焦灼在半空的时候,雷宇还是隐隐的有些弱势的感觉。 苏若离不语,就那么瞪着雷宇不说话。 雷宇将将想了一下,弯下腰,“苏姑娘请。” 巷子里,苏若离双手环在胸前,微挑眉峰,“龙辰轩让你来的?” “不是,是属下自己要来的,皇……苏姑娘你这么做,对得起皇上么!” 雷宇其实也特别替自家主子委屈,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主子对苏若离是真的动了感情。 第七百二十一章记得承诺吗 苏若离笑了,环在胸前的手叩成拳头,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真的,老娘连你家主子的面子都半点没给,你丫找虐来了? 雷宇见势不妙,当下转了话锋,“苏姑娘可还记得答应过我家主子,会替他解毒?” 被雷宇这般提醒,苏若离方才想起来,距离龙辰轩服下第五粒药丸的时间,不远了。 “记得。”苏若离漠声点头。 “还会继续吗?”雷宇试探着看过去,眼中透着期待。 “自然。”不管是冲龙辰轩当初对自己的那份信任,还是身为医者的德行,她都不可能放弃。 尤其,她对龙辰轩的绝情只是作戏,那只不过是她给沈醉演的一场戏而已呵。 “那苏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入宫,给皇上解毒?”雷宇在得到肯定答案后,继续追问。 远处有抹身影一闪而逝,苏若离知道那是国师府的眼线。 “再说吧。”苏若离不想沈醉误会,转身走出巷子。 “不能再说啊!怎么都要定个时间……”雷宇情急上前,展臂挡在苏若离面前。 然后,就悲剧了…… 深夜,临都军营的营帐里,灯火微闪。 矮桌前,凤染修握着手里的密件,凤眸微眯。 ‘即刻走’这三个字在烛光的映衬下,异常清晰。 临都军营的密道已经不是秘密,龙辰轩首先怀疑的人就该是他,这里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这时,营帐帐帘被人掀起,带着银制面具的秦衡走了进来,拱手禀报, “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凤染修闻声,倏然吹熄烛火,起身走出营帐。 就在凤染修离开后不过半刻钟的时间里,三抹黑色身影犹如闪电般落于帐前。 直至那三抹黑色身影离开,暗处的凤染修方才舒了口气,“龙辰轩的人既是来过,今晚呆在这里才安全。” 秦衡不解,“公子为何不连夜离城?” “想想,本公子还要再想想。”凤染修带着秦衡重回营帐。 漆黑的营帐里,凤染修那就么直挺挺的坐在矮桌前,“此番若就这么回总堂,你猜凤银黛会不会杀了我?” “公子不也是神沐堂的人吗?”秦衡觉得神沐堂的堂主,当不致于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染修勾了勾唇角,狭长的眸子在这黑夜里,溢出精锐的寒光,“那要看凤银黛对于堂主的意义,到底有多重大。” 见秦衡不语,凤染修吁了口气,“幸而在龙千绝那些余部眼中,我还是个有用的人,眼下本公子只能希望在堂主眼里,那些人还有用……” 秦衡皱了皱眉,他知道,即便当初凤染修有重振太上苑之心,也必然不能成事。 可他不明白,如果神沐堂的堂主是这样一个卸磨杀驴的人,自家主子又何必忠心。 而秦衡不知道的是,任何一个加入神沐堂的人,当初都是自愿。 但作为神沐堂的一员,任何背叛的举动都会带来难以想象的诛杀…… 国师府,后宅药房。 偌大的药案前,邢弈面容寒凛的拿起案台上一个青色瓷瓶,打开时狠嗅一下,皱眉。 不是! 自昨晚被苏若离打击之后,邢弈怒极之余想到了凌紫烟。 当初他还没有离开国师府的时候,凌紫烟曾给他配过一副对锻体术十分有裨益的药方。 药方分外敷,内服两种。 当时凌紫烟曾告诉过他,只要他能坚持用上十年,可百毒不侵,亦能增加经络的韧性。 只是后来因为沈醉给了他另一个药方,两张药方相冲,他便放弃了凌紫烟的提议。 这会儿,他要重新捡起来。 他迫切想要百毒不侵。 桌案前一共三十几个瓷瓶,邢弈挨个打开来狠嗅。 直至握到最后一瓶的时候,一阵清脆的笑声自门口飘际过来。 邢弈猛然抬头,便见苏若离整个身子慵懒的倚在门框上,脸上的笑,诡异非常。 某人表示冤枉,她还要笑的怎样真诚! “你干什么?”邢弈握着手里的瓷瓶,冷眼瞪向苏若离。 看着那双极不友善的目光,苏若离脸上的笑渐渐深了几分。 瞧瞧,都不知道把仇恨隐藏在心里呢。 “这句话该我问六师兄你呵。”苏若离说话时踱着步子走进门,身姿摇曳的靠在药案上, “这里是大师姐的药房,师兄你翻箱倒柜的,找什么呢!” “不用你管。”邢弈不是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在苏若离身上发生的太多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开始恐慌了。 苏若离笑着伸手,想要拿回邢弈手里的瓷瓶,却被他强横躲开。 “一来呢,这药房师傅已经借给我用了,严格说,只要大师姐不回来,它就是我的。” 苏若离端了端身子,眸子转向瓷瓶,“二来……那个被你握着的瓷瓶里,是类似于瘴气的毒物,只要你打开瓶塞,轻轻那么一嗅,我保证六师兄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邢弈闻声,陡然撂下瓷瓶。 不想下一秒,苏若离却将那瓷瓶拿起来,当着邢弈的面,‘扑哧’打开了瓶塞。 “苏若离!”邢弈本能退后,捂住口鼻。 如此动作惹的某人大笑不止! 眼见苏若离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眼泪都似笑出来一样。 邢弈满脸黑线,拳头被他攥的咯咯响,“苏若离。” “师兄叫我干什么呀!”苏若离笑弯了腰,直起身时抹掉眼泪。 邢弈只觉肺腑里那股无名夜火迅猛上涌,直冲脑门儿!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冲过去,把眼前这个本该已经死了的丧门星活活掐死。 而他不知道的是,苏若离也是同样想法。 小师妹单纯可爱,与世无争,你怎么下得去手邢弈! 气氛陡降,苏若离脸上的笑容却从未消失,“六师兄不要生气嘛,如果我没猜错,师兄你是不是想找这个?” 眼见苏若离自袖兜里扯出一张药方,邢弈眼底骤寒。 第七百二十二章大师姐的笔迹 他认得那张药方,那上面的笔迹还是大师姐的。 “你怎么会有大师姐的东西?”邢弈眸色骤寒,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质疑。 苏若离将药方叠的整整齐齐,搁到桌案上时,推向邢弈,“六师兄该不会怀疑大师姐的失踪跟我有关系吧?” 说句粗俗不堪的,自己心里长蛆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大粪池。 邢弈无语反驳,他的确有这样的怀疑。 “呵,六师兄放心,那种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畜生都做不出来的事,我是一定不会做的。”苏若离笑意未减,眼底却溢出一抹难以言喻的阴凉。 或许是真的看不了那张分明在笑,却比鬼还要惊悚的脸,邢弈不再开口,转身即走。 “这药方师兄不要啦?”见邢弈迈出药房,苏若离倏的拽起桌案上的药方,挥了两下。 邢弈冷哼一声,走的毫不犹豫。 也是呵,这种情况邢弈还敢拿她的东西,不是傻么。 直至眼前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脸上的笑容方才凝固。 如果邢弈是神沐堂的人,也就意味着,沈醉所作所为皆在神沐堂意料之中。 倘若如此,这场较量不管是龙辰轩还是沈醉,都不可能赢。 而让苏若离最为惊讶的是,自己的师傅,到底是靠什么力量,请动三王的…… 皇宫。 近两日龙辰轩吃住都在锦鸾宫。 这会儿用罢晚膳,紫鹃低头而入,恭敬把碗筷收好,蹑悄的就要退下去。 “亏你对苏若离那么忠心,到最后还不是被她抛弃了!” 龙辰轩的声音突兀响起,吓的紫鹃立时定在原地。 紫鹃想解释,自家主子没有抛弃她,昨晚还给她递条儿来的。 但她忍住了,有的时候说真话,可能会死的很难看。 “你这两日没跟国师府里的人联系?”龙辰轩挑眉,冷冷看向紫鹃。 紫鹃闻声跪地,“回皇上……没有。” “没有?”龙辰轩挑眉,刻意挑起尾音,目光凝视紫鹃,直看的紫鹃身体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幸而此时,雷宇现身。 “你先下去吧。”龙辰轩抬手之际,紫鹃如临特赦般退出内室。 见自家主子的视线扫过来,雷宇虎躯一震,当即将自己与苏若离在楚馆后门时的对话一五一十的重复一遍。 然在龙辰轩询问具体时间的时候,雷宇抬起头,被苏若离打的两只乌青乌青的黑眼圈已经诠释了一切。 “其实,主子若想见苏若离,大可以……”出于良心,雷宇抬手指了指门外,其意昭然若揭。 门外密道直通国师府,自家主子想什么去不行呢! “放屁!”龙辰轩勃然大怒,拍桌厉吼,“朕为什么想见她?那个叛徒!” 就算当着沈醉的面苏若离说了那样的狠话。 就算当时的他气到恨不得直接把苏若离抓过来揍一顿! 可当龙辰轩回到皇宫,坐到锦鸾宫里的时候,细细思忖,又觉得苏若离不致凉薄如厮。 搞不好那会儿人多,苏若离根本是在作戏。 龙辰轩赌苏若离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他决定再给那个女人一次机会。 但这些只是他想,断然不能说出口,否则脸朝哪儿放! 说谎不可怕,揭穿才尴尬。 雷宇默默低下头,等着谎言被揭穿的那一天…… 南域,和丰酒楼所处的神沐堂。 数百颗夜明珠镶嵌的主堂内,光芒耀眼,宛若白昼。 正位之上,白须老者随意靠着紫檀精雕的椅背,微阖的双目慢慢掀起,落向恭敬候在那里的古婆婆。 “堂主,凤染修快要回来了。”古婆婆拱手,直言道。 冷夜点头,他明白古婆婆那层未说出口的言外之意, “龙千绝昔日旧部里,有些人是本堂主看中的人,他朝应委以重任,而那些人对凤染修的印象极好……且等他回来,由着凤银黛发泄一通也就是了,莫出人命。” 古婆婆拱手,“老身明白。” 但见古婆婆没有离开的意思,冷夜微直了直身子,“还有事?” “三王突然出现在大周皇城这件事,庄奴跟龙朝夕他们定有怀疑……”古婆婆试探着开口。 记忆如潮水来袭,冷夜苍老的容颜透出一丝悲凉跟歉疚,“若他们知本侯活着,当是恨死了本侯。” 古婆婆不语,那个年代已经太过久远,谁对谁错她已经分辨不清。 “还是让三王继续瞒下去吧。”冷夜长吁口气,苍老的容颜透出难以言喻的凄凉。 “所以……堂主没想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给沈醉?” 想到那个自玄门长大的孩子,古婆婆眼底便溢出一丝宠溺跟惋惜。 那是整个玄门里最聪明人孩子,无论天文地理,伏羲八卦,用药制毒,武功经略…… 但凡玄门所开课业,沈醉皆第一! 那又是一个多么孝顺的孩子,只因为师傅一句话,这么多年,他承受了多少委屈。 “在醉儿眼里,本侯已经死了。”冷夜面色无波,黑目深沉如水。 那的确是他最出众的徒弟,否则他亦不会将沈醉摆在整个棋局中最关键的位置。 “这对那孩子不公平……”古婆婆声音渐急。 “这个世道,又何曾对本侯公平过。”冷夜慢慢阖起双目,不再开口。 古婆婆知道再说下去便越矩了,于是拱手,退出主堂。 殿门闭合,冷夜无比缓慢的睁开眼睛,视线凝望着的那扇朱漆木门,又似穿透那木门,看的更远。 如果说他这一生,真正亏欠了谁的。 只有沈醉…… 暗夜的苍穹,繁星点点。 苏若离独自坐在临湖的凉亭里,任由夜风吹拂,发丝凌乱。 就算楚林琅没有确切消息传过来,她也已经猜到邢弈的身份。 还有君彦卿,也只有像神沐堂那样的梧桐树,才留得住如他一般的火凤凰。 而让苏若离不解的是,凌驾于五国的神沐堂,却好似只对大周下了手。 为什么? 倏的,苏若离感觉到肩头一重,缓神儿之际,沈醉已然将他月牙白的披风覆到了自己身上。 “师……师傅?”已过子时,沈醉竟然没睡? “在想什么?”凉亭对面,沈醉翩然落座,俊逸的五官亦如初见,清绝淡雅,宛若嫡仙。 看着眼前的沈醉,苏若离忽然心生一股悲凉。 第七百二十三章我该怎么恭喜你 你机关算尽,狠辣绝决,为了窃国连自己徒弟都不放过。 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惜啊沈醉,你也就只能走到螳螂这一步了。 你说,我该怎么恭喜你! 明明是值得兴奋的事儿,苏若离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自己是沈醉手里的一枚棋子,沈醉又何尝不是神沐堂手里的一枚棋子! 那么作为棋子的棋子,她的未来,一片阴霾。 如何翻身,她该如何破局…… “在想小时候师傅教过我们的一句话。”苏若离清眸微抬,正迎上沈醉略有疑惑的目光,“我命在我,不在天。” 我命在我不在天! 所以不管前路如何艰难,她都要拼命闯一闯! 闯过了,又是一片蓝天。 败了,大不了再死一回…… “有吗……”沈醉当真疑惑了。 这样的话,又怎么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呵。 我命从来都是由天,他此生何时为自己活过? 哪怕一天都没有。 “有啊,师傅一直这样教导我们呢。”苏若离勾起唇角,面对沈醉放大出一个异常灿烂的微笑。 发自内心的。 月光下,苏若离笑的那样明艳,仿佛永寂暗夜中突然射进来的一束光,让人看到了希望。 那是他的希望,是他在完成师傅遗愿之后,唯一走下去的动力。 ‘噗噗……’ 碧水湖上,原本静寂的湖面突然荡漾起细碎的波纹,苏若离微微侧目,脸色骤变。 湖心处,分明有一只细小的竹签正慢慢浮出水面。 “师傅!”眼见沈醉欲回头,苏若离突然吼了一嗓子。 沈醉茫然回眸,微蹙起眉,“什么事?” “没……也没什么,离儿只是不明白,师傅什么时候跟三王的关系那么好,居然能请动他们到国师府给您助威。”苏若离强自镇定,硬挤出一丝笑容。 且在问完这一句,苏若离就后悔了。 麻痹是不是多嘴了啊! 这等机密之事,知道的后果很有可能被灭口啊。 “那个,离儿只是问问,其实也并不是太想知道……”眼见沈醉眸色无波的盯着自己,苏若离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月色真好……” “他们欠师傅一个人情,而且,他们也并非只是助威那么简单,若龙辰轩有意与师傅为难,三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大周安宁与否,全要看皇宫里那位的意思。” 人情? 三王老的就差死了,怎么可能会欠你人情啊! 沈醉你现在撒谎脸一点儿都不红了呢! “哦……”苏若离原本也没想细问,随意敷衍着点点头。 “若离。”沈醉突然抬眸,无比郑重的看过来,却未再说下去。 以致于苏若离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 二人视线在空中焦灼了一会儿,苏若离正想低下头的时候,沈醉终是开口, “影园的事,可是你告诉给龙辰轩的?” 苏若离愣住了,非但愣住,眼睛还湿润了。 终于问了么沈醉! “师傅……怀疑离儿?” 苏若离早就知晓那晚的来龙去脉,她很佩服‘破风’,自己只提了一句‘奇门遁甲’,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影园’,她亦想到沈醉会怀疑她。 只是沈醉能问出口,在她意料之外。 苏若离哭了,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朝下掉,“师傅若不相信离儿,离儿现在就以死明志!” 真的,在举起匕首的那一刻,苏若离真怕沈醉会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等着她自尽! 可若不对自己狠一次,又怎么能得到沈醉的信任。 如果没有他的信任,自己死多少次还不一定呢! 就在某人咬牙狠狠朝自己胸口捅刀的时候,眼前白影倏然一闪。 苏若离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沈醉狠狠攥住。 “你说不是,为师自会信你,用得着这样么!” 如此近的距离,苏若离甚至可以看清沈醉那双清澈瞳孔里的自己,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脸上,热度窜入心房。 然尔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又该怎么才能捂热呢沈醉。 当初若你能问一句,哪怕只是一句也好。 你我今日,又何致于此。 “师傅……”苏若离强逼着自己流下感动的泪水,之后毫无预兆的扑进沈醉怀里,痛哭失声。 虽然已经过了贴身接触的年纪,可这是唯一不与沈醉对视又不会引起他怀疑的办法。 真的,苏若离每每看向沈醉,都需要很努力,才会掩饰眼底那份或怨或怒或憎恶的目光。 心跳,莫名失了节奏。 沈醉暗自噎喉,清澈的目光愈渐深邃,怔在半空的手终是落在苏若离身上,“莫在多想,为师信你。” 异样的情愫在心底徘徊,沈醉纵明白自己对苏若离的感情,却无法言说。 更不可能让苏若离知道! 除了护你周全,为师还能做什么呢…… 沈醉走了,苏若离眼睁睁把他目送走的。 直至确定沈醉真的离开,苏若离这才扭过头,看向碧水湖。 波光粼粼的湖面,重归平静。 那根竹签亦不复存在。 走了吗? 苏若离无声站在凉亭里,半个身子探出去,她想看的更仔细一些,却无所获。 眼花了吧,苏若离苦笑。 就在苏若离走回到凉亭,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湖水滴答的声响。 某人立时回身,分明看到期待中的那个人正跟落汤鸡一样站在凉亭的栏杆处,被湖水浸温的身子因为夜风的缘故,不时抖动。 “知道朕在水里还要跟他那么多废话,你还搂他?苏若离你是不是故意的!”龙辰轩双目含怒,眼底寒霜满覆。 苏若离有些无语,“所以皇上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国师府游泳,就是想问本姑娘这个?” 龙辰轩沉默。 当然不是。 “苏若离,朕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临都军营的密道,到底是不是你告诉沈醉的?”龙辰轩只求一个答案。 这一刻,苏若离心底又徒升一抹悲凉。 之前为沈醉,现在为自己。 想她当初选了龙辰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替他抢神兵,原本也没想求什么,只要沈醉过的不舒服,她就特别舒服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求你别笑了 一二来去,她倒是跟龙辰轩交了真心,所求不过是龙辰轩能真心以待。 谁能想到,就神沐堂的一个计,她现在里外不是人。 这不,她才刚刚在沈醉面前表完忠心,又来一个。 所以这世上,她还能尽信谁,谁还能尽信她呵! “皇上想让我发誓,还是以死明志?”苏若离摊开手,表示你随便选。 湖水滴答,自龙辰轩衣角落在凉亭里,气氛渐凝。 “你说,朕便信!”龙辰轩若没记错,沈醉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但其实,他若不信眼前这个女人,今晚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我。”苏若离干脆道,却紧接着反问,“我说了,你真信?” 就在龙辰轩想要表达态度的时候,苏若离突然一个纵步冲过去,直接就把龙辰轩给推水里了。 ‘哗啦——’ 湖面溅起水花儿,龙辰轩差点儿没被呛死! 且等龙辰轩缓过来想要跳上去找苏若离拼命的时候,忽听凉亭里有声音响起。 不是苏若离。 “刚刚是谁?”冰冷的声音蕴着煞气,邢弈快步迈入凉亭,目光幽冷。 “不知道啊,谁啊?”苏若离知道邢弈看到了,甚至看到是谁了。 可惜你迟了一步,没抓现形呢! 邢弈寒眸微凛,“小师妹,你与龙辰轩的把戏师傅早晚会知道,我劝你好自为之。” 苏若离笑了,又笑了。 幽冷的月光下,苏若离的笑好似透着几分阴森,让人本能的心生畏惧。 “我听师傅说,临都军营的密道地形图是你交上去的吧,若离冒昧问一句,你哪儿来的呀?”苏若离迈着慵懒的步子,一步步靠近邢弈。 再多的誓言也抵不过真相,苏若离这句话,算是给龙辰轩听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邢弈漠然站在原地,寒声反问。 “没什么……”苏若离越发靠近,身子几欲贴在邢弈身上, “就是想知道,六师兄何时变的这么神通广大,连师傅都弄不到的东西,六师兄你唾手可得呢。” 邢弈很不习惯苏若离这副表情,严格说,很讨厌。 且待邢弈后退两步,碧水湖中心忽然泛起水花,涟漪微荡。 他知道,龙辰轩走了。 “师妹与其好奇那些不该你好奇的事,倒不如管好你自己来的实在。”邢弈回眸,冷声开口。 “我怎么了?”苏若离失声冷笑,“于人于已,我苏若离都问心无愧,反倒是师兄你,上有苍天下有后土,这话你敢说吗?” 清冷月光下,邢弈那张国字脸瞬时冷凝,连带着目光都变得阴冷。 纵然极力掩饰,苏若离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那股寒蛰暴虐的杀气。 瞧瞧,被杀的还没怎样,杀人的就先忍不住了。 苏若离真是特别想问神沐堂的堂主,城府也就这样的人你是肿么看上的? 僵持数秒,邢弈蓦然转身,离开凉亭。 挥挥衣袖,屁也没放一个就走。 “六师兄走好啊!天黑看着点儿路,掉坑里可就不好了!” 苏若离朝邢弈离开的方向扯嗓子吼了两声,见其速度加快后捧腹大笑。 笑着笑着,便笑不动了。 邢弈的身影淡出视线,苏若离眸色渐渐变得冰冷。 她这位六师兄,必须死。 否则她对不起自己的小师妹! 至于怎么个死法儿,她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加上沈醉对自己有些怀疑…… 故伎重施吧!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顾如是陷害她在先,才反被她推进坑里。 这一次,则是她主动出击。 而就算像顾如是那般蛇蝎心肠,就算顾如是做了那么多恶心事,自己也不曾真想要她命。 邢弈则不同,他触到了自己做人的底线…… 后宅。 药室斜对面的厢房外,邢弈突然止步于门前,身子直挺挺站在那里。 眼底,寒意森森。 尤其是垂在两侧的拳头,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半年前在客栈里发生的事一幕幕闪现,他这一路仔细回忆每个细节,无一疏漏。 可谁能告诉他,苏若离为什么会活过来! “该死!”邢弈陡然出拳,狠狠砸开眼前木门,迈步而入。 幽暗的房间里,邢弈漠然坐在桌边,眸底寒霜满覆。 他只怕,苏若离是想起了什么! 不能再等,既然凭他的本事杀不了苏若离,那便寻几个帮手过来就是了。 事实上,当初他是应了神沐堂堂主的意思去杀苏若离的,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 事成之后他便拿着从神沐堂那里得来的药方闭关修炼。 哪成想他出来之后,竟然听到苏若离成为大周皇后的消息。 原本他还不信,但此时此刻,他信了。 苏若离活着,那晚客栈里,必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不明白神沐堂堂主为什么没有追究他的过失。 但有一样,在神沐堂堂主的心里,苏若离是该死之人。 若神沐堂能派人助他,那么苏若离,很快就会是死人了。 思及此处,邢弈突然起身,于暗夜中,纵身而去…… 已过酉时,月色清幽。 漫天繁星好似从天河里舀出来的一飘水洒落在墨色穹宇上,闪烁如梦,璀璨如华。 锦鸾宫内,雷宇呆站在床榻旁边,死盯着自家主子,都特么快吓哭了。 “阿嚏——” 软榻上,龙辰轩一身湿漉漉的坐在那里,身上裹着锦被,双眼发直,咯咯直笑。 笑的那叫一个诡异,那叫一个惊悚。 莫不是从国师府碧水湖出去的时候,脑子进水了? “主人?”雷宇壮胆靠近,轻唤了一声。 龙辰轩便似没听到一样,薄唇咧到极致,笑声此起彼伏。 他就说苏若离肿么可能背叛他! 那女人跟自己也是经历过生死的! 他糊涂了才会怀疑苏若离,真是该死! 明明懊恼,龙辰轩却笑的止不住。 原来幸福,有时候也可以这么简单。 看着自家主子半点清醒的意思也没有,雷宇欲哭无泪,这若不是脑子进水了,便是被苏若离给打傻了呀。 早知如此,早知道如此他就该跟自家主子一起去! 纵打不过国师府那帮妖孽,多一个挨揍的分担一下也是好的啊。 “主人……主人你别笑了行不行……属下看着瘆的慌……” 任雷宇苦苦哀求,龙辰轩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也罢! 第七百二十五章故人相见 雷宇索性不看龙辰轩,低头禀报,“回主人,寒阡陌来了消息,他查到了,沈醉背后的消息组织是红尘轩。” 一语闭,那阵徘徊在锦鸾宫上空的笑声,戛然而止。 龙辰轩笑到一半,笑不动了。 “你说什么?”龙辰轩终于正视雷宇,目光凛然。 “消息无误,的确是红尘轩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沈醉,之前几大神兵的消息,也是红尘轩提供给国师府的。”雷宇据实禀报。 眼见龙辰轩目色冷凝,雷宇继续道, “寒阡陌查过了,这件事与神沐堂没有关系,支持沈醉完全是红尘轩的意愿,至于神沐堂为什么会保红尘轩,当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关系,但可以肯定的是,神沐堂不曾参与大周内讧。” 听到这样的解释,龙辰轩黑眉微舒,“怎么会是红尘轩呢……” 雷宇见自家主子清醒过来,便斗胆说了句不应说的话,“当日红尘轩展露头角的时候,主人不是怀疑过……它有可能是国师府那个失踪的大徒弟凌紫烟暗中筹建的……” 龙辰轩猛然转眸,目光冷冽,“你什么意思?” “没有!”雷宇虎躯一震,“属下绝对没有怀疑苏若离的意思,只不过……” 见雷宇欲言又止,龙辰轩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那日与红尘轩主见面时的情景。 那种气度跟魄力,那种谦而不卑的态度,倒与他所了解的凌紫烟,极为相似。 “还有别的事吗?”龙辰轩目色深沉,冷声开口。 雷宇想了想,“寒阡陌得到消息,闲王已经朝城外三王住的驿馆下了拜访的帖子。” 龙辰轩眸色又是一寒,人果然不能大喜,因为大喜之后注定大悲。 至少在龙辰轩看来,雷宇刚刚说的两则消息,都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他一直以为沈醉敢觊觎皇位,靠的是威望。 现在看,他果然有两把刷子呢! 红尘轩纵比不过江山楼,可也不能小觑。 三王虽比不上朝中武将,但若真打起来,以三王在军中的影响力,军心定然不会太稳。 如此相较,自己与沈醉也算势均力敌。 至于那个一直不问世事的皇叔,龙辰轩知道他在避嫌。 究其因由,他曾在紫衣候的手下做过事,且曾表现的异常出众。 而整个大周,自上到下最避讳的那个人,就是冷夜。 眼下三王突然出现在皇城,倘若他是龙朝夕,必然不会与其扯上任何关系。 可结果,却非如此。 这几日龙辰轩总会不自觉的想到冷夜。 冥冥中,他总觉得在大周发生的这些事都似这个人在主导。 然尔,他却是个死人。 死了几十年…… 昨夜落雨,早上的空气异常清新。 皇城东门开启,一辆极为华贵的马车辗转驶离。 马车滚滚前行,在松软的甬道上碾压出两道沟壑。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马车终是到了城外驿馆。 龙朝夕由着侍卫搀扶走下马车,抬头时,分明看到烫金的‘驿馆’二字,在阳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犹如他曾经的辉煌。 那个年代一去不复返,那样的辉煌也不会再有。 任少年驰骋,终逃不过似水流年…… “王爷?”身后侍卫轻声唤了一句,龙辰轩蓦然收回视线。 “你们在外面候着。”龙朝夕抬手示意身后十几个侍卫留守之后,独自走上石台。 老友相见,也不知道当是怎样的情境。 当年紫衣候手下,他与庄奴,郑潭自成一派,主朝中之事,三王则主外。 在早期的南征北战中,三王多次蒙紫衣候临危相救,结下深厚友谊。 后来龙御反叛,三王追随紫衣候奋力搏击。 如果不是那个人突然放弃,胜负还是未知数。 那时三王宁死不从龙御,好在三人威望极高,龙御解了他们的战袍,却留他们性命,让其各自回到祖籍养老。 而今,沈醉到底凭什么,请动了他们。 朱漆镶着金属叩的大门缓缓开启,龙朝夕迈着沉重的步迈走进驿馆。 不想才踏入正厅,便有一股香辣的味道扑鼻而至,呛的他连吸了两下鼻子。 “就是这个味儿!”龙朝夕当下加快脚步走向厅门。 眼前厅门大敞,三王皆坐在翡翠玉桌旁边。 桌上燃着一个炭炉,炉上坐着一口铜锅,铜锅里烧着滚烫的开水。 水上浮着厚厚一层朝天椒,还有许多翻滚的作料。 铜锅旁边,十几盘的牛羊肉被削成薄片,肉丸子,牛肚丝,茼蒿还有许许多多的配菜。 “火锅!”龙朝夕走进门之后,直接坐到了唯一空着的那边,指着眼前那口铜锅,兴致冲冲。 “有火锅,自然少不了好酒。”渔州东陵王孟浪说话时,自地上抄起一坛极品女儿红,搁到龙朝夕面前,“老夫知王爷喜酒,特别从乡下带过来的,如何!” 酒盖被孟浪打开,一股纯绵的酒香盖过了香辣的味道,直入肺腑。 “嗯,好酒,当真是好酒。”龙朝夕低下头,狠狠嗅了一下,“若庄奴在这儿,必定一口喝个干净!” 龙朝夕闻声,三人皆愣。 他们知道庄奴是谁,就如他们知道郑潭就是潭政一样,庄奴正是当年紫衣候最得力的手下,牧容。 只是那个名字,他应该很久没用了。 “可惜他没来,这酒怕是要浪费了。”龙朝夕颇为惋惜的摇摇头。 “他喝酒?”紫桑平阳王姜羽瞪大了眼睛,不以为然。 龙朝夕自兜里掏出一个被白色绢布包裹的玩意,慢慢打开之后,是一小撮碧螺春。 “他现在的酒量,只怕你们三个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龙朝夕拿过身边的杯子,将茶叶搁进杯里,之后提壶斟满,“这都开锅了,你们愣着做什么,下肉啊!” 三人不想下肉,只想知道龙朝夕要干嘛! 第七百二十六章什么时候不喝酒 直至龙朝夕喝了一口茶后,三人彻底沉默了。 “你们其实不用这么谦让,就把肉给老夫留下就得了,别的我不吃。”龙朝夕说着话,硬是将桌上十几盘牛羊肉全都倒进锅里,随便涮了两下便夹出来送进嘴里, “好吃!差不多有二十几年没吃着这个味儿了!” 三王暗自唏嘘,若连肉都不吃,他们都想着要不要把眼前这个老不死的恁到地上扒皮,这绝逼不该是龙朝夕呵! “你什么时候不喝酒的?”下坯清河王李玉拿起筷子,夹了些青菜扔进锅里。 他应该算是三王里看起来最儒雅的一位,但在战场上,却是最凶狠的一位。 “你们什么时候跟沈醉碰上头的?”龙朝夕不答反问。 一闭毕,气氛瞬时紧张。 “一开始就聊这么严肃的话题,还叫人怎么痛痛快快吃火锅啊!”孟浪硬是把话接过来,抄起筷子夹肉。 龙朝夕笑了笑,“那便说说,你们三个老东西这些年过的如何?” “还能如何,也就那样。”姜羽也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头毛肚扔进锅里。 见三人含糊其辞,龙朝夕不再开口,专心吃肉。 三王乐得如此,亦跟着一通狂造。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龙朝夕在将桌上的肉全数塞到肚子里之后,抹了抹嘴,尔后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 “你们不说,那本王说。” 三人觉得这样也好,反正不让我们说,你说什么都无所谓。 “大周建国之后,本王自请以死明志,被叔父拦下了,叔父的要求是,我必须活着,他便不追究牧容也就是庄奴跟郑潭的下落,所以我活到了现在。” 龙朝夕低下头,呷了口茶。 这个空当,三王对视数秒,继续吃肉。 “本王不再饮酒,庄奴不再品茶,还有郑潭,对钱也没什么欲望……我们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龙朝夕自来不喜欢茶,就跟庄奴从来不喜欢酒一样。 “这茶很苦,本王喝了二十几年也没适应这种跟潲水一样的味道,想来庄奴喝酒也是一样感受,你们能理解郑潭看到钱却不赚的心情吗?”龙朝夕搁下茶杯,自行斟满,“那个人……还活着?” 孟浪掉了筷子,整个人弯腰下去捡。 “你想多了。”姜羽无比淡定的抬起头,“若老候爷还活着,若他还活着……” “若老候爷还活着,不来见我们,也必然会去找你们。”李玉接过姜羽的话,正色抿唇。 “那你们告诉我,沈醉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能将你们三个请出山?”龙朝夕只是用了一个他从不曾想过的猜测,打开三王的嘴。 由始至终他都没觉得冷夜还活着。 如三王所说,若紫衣候活着,定会来找他们! “欠他一份人情,当年龙天佑想办了我们三个,沈醉求的情。”李玉轻声开口,说的云淡风轻。 龙朝夕冷笑,“就用这个理由唬弄我吗?” “没有唬弄你,那是龙御留下的遗诏,这事儿不是不能查。”孟浪自地上捡起筷子,一本正经道。 “还有就是……我们三王自来就不喜欢姓龙的坐拥这大蜀的万里河山,龙御不配,他的子孙就更不配了。”姜羽悻悻耸肩。 他们知道龙朝夕不介意他们这样说,便也无须委婉。 龙朝夕沉默片刻,“所以你们想借沈醉的手,搞事情?” “机会难得,帮他一帮也没什么。”李玉算是作了肯定的回答。 翡翠方桌上,火锅沸腾,氤氲的雾气迷蒙了彼此的眼睛。 龙朝夕终是饮尽了杯中茶水,起身, “老夫今日来代表的不是我自己,所以我希望三位与我说的皆是真话,他日若有出入,便是老夫不追究,那牧容这些年饮酒,脾气可变的不是太好。” 龙朝夕没有威胁的意思,他亦没资格威胁眼前三位年纪比他还要大一些的老者。 他只是想让三王心里有这样的负担。 毕竟自己亲口问过。 毕竟他们跟三王相比,对紫衣候的忠诚没有不同。 “你此番来见我们,只怕以后的日子未必会消停,好生保重。”见龙朝夕欲走,李玉浅声抿唇。 龙朝夕拱手谢过李玉好意,“老夫连死都不怕,还能怕什么。” 是呵,一个连死都不惧怕的人,还能怕什么呢…… 龙朝夕走了,三王重新坐到翡翠玉桌前,却没有人再动过身前的筷子。 沉默片刻,孟浪最先开口,“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弄的心里怪不好受的。” “候爷的意思,照办就是了。”姜羽也有疑问,但是对于紫衣候的命令,他从不问缘由。 只有李玉,重新拿起筷子,“只怕这样,才是对他们最好……” 桌上的火锅依旧沸腾着,三王的心情却愈渐深沉。 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们才能等到那早在三十年前便该出现的结果。 他们真是,等太久了…… 夜,已深。 皇城东南,那家极不起眼的客栈屋顶。 君彦卿一袭红衣潋滟,姿态慵懒的坐在上面,朝风洛尘抛了壶酒,“堂主不是叫你回去吗?” “意浓回去了。”风洛尘接过细颈玉瓶,打开瓶塞饮了一口。 烈酒入口,火辣的感觉自喉咙滑入肺腑,“你知道三王跟沈醉是什么关系吗?” 君彦卿垂眸,握着细颈玉壶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你家师傅的事儿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风洛尘迎风而立,清澈眸底闪过一丝茫然。 他一直以为沈醉自始至终,只是单纯的想要夺得大周江山,直到现在,他依旧是这样的想法。 但是对于三王的出现,他颇多怀疑。 “咳,那什么,三王能帮着沈醉也很正常,他们跟姓龙的一家可是死对头来的。”君彦卿仰头,灌了口酒。 除了这样的解释,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说通这件事。 “或许吧,我只是没想到,沈醉能想到他们。”风洛尘浅抿薄唇,“那毕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你莫骗我 君彦卿不以为然,“也没有多远啊,如果冷夜活着,现在也不过耄耋而已。” 眼见风洛尘陡然回眸,君彦卿不由噎了噎喉咙,“开玩笑……呵呵。” “有三王助阵,加上红尘轩,沈醉近段时间必会有进一步动作,堂主什么意思?” 绛紫色的长袍随风轻摆,俊逸清绝的容颜却透着无法掩饰的凝重。 “静观其变,还没有近一步的指示。”君彦卿搪塞开口。 “你莫骗我。”风洛尘突然回眸,眼底冷光近乎利剑般穿透过来。 君彦卿立时抚摸着自己的小心脏,“别这么看我,害怕呢!” 风洛尘凝视君彦卿良久,其见无甚心虚,便将酒壶扔回来,“先走了。” “慢走啊!没事儿过来唠嗑啊!”直至风洛尘那抹绛紫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君彦卿方才狠舒口气。 之后搁下手里酒壶,自怀里取出一张昨晚被他截获的密件,眼底寒意渐浓。 密件是邢弈直接传给堂主的。 内容是求堂主派人助他暗杀苏若离。 邢弈竟然要杀苏若离,这剧情是怎么个神展开? 君彦卿百思不得其解,即便邢弈是神沐堂的人,可他好歹也是国师府十大首徒之一。 同门情谊就是这样的? 看着手里的密件,君彦卿终是叹了口气,被他紧攥的字条,瞬间化作灰飞。 就在刚刚,他差一点儿没忍住就要把字条拿给风洛尘看。 可想着同门不能相残的堂规,他便忍住了。 虽说苏若离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认自己这个哥哥,可谁让他打从心里认准了这么个妹妹呢! 他已经死了一个妹妹。 这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意外…… 自龙辰轩来国师府那晚之后,苏若离又在国师府里消停了两日,便寻个借口去了楚馆。 幸而沈醉知道自己与楚林琅关系不错,亦不阻止她们来往,甚至是默许的。 这会儿锦瑟居内,苏若离让楚林琅停止调查邢弈。 “为什么?”楚林琅不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之前失踪那三个月去了哪里吗?还有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除了是神沐堂的人,根本没有别种可能。”有些事细思极恐,越往深里挖,就离真相越近。 而真想,往往残酷。 楚林琅没有反驳,“还好你来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神沐堂把红尘轩是沈醉背后消息组织的事透露出去,只怕这会儿龙辰轩已经知道了。” 明明是很惊悚的消息,苏若离却表现的异常平静。 “我们应该庆幸的是,神沐堂并不知道红尘轩的轩主是我,否则他断然不会找上我们。” 楚林琅点头,的确。 “从现在开始,神沐堂让你做什么,你都同意。”苏若离面色冷凝。 如此她至少可以比沈醉跟龙辰轩更早一步探查到神沐堂的风向,以便早做应对。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楚林琅蹙眉,当下的形势,远比她们想象的严峻。 这个问题苏若离不止一遍问过自己,不管是沈醉还是龙辰轩,随便拎出一个来跟神沐堂斗,都会死的很难看。 二人联手,或许还有的一拼。 那也只是或许! 但若加上她,赢的机会是不是可以大一点? 对于苏若离的想法,楚林琅表现出了深深的担忧,“若离,你应该知道神沐堂……” “我知道。”苏若离目色如坚的看向楚林琅,“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跟红尘轩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或许没想到苏若离能说出这番话,楚林琅震惊之余,是心痛。 “你就这样看轻我?”楚林琅眼中透出失望,苦涩抿唇。 苏若离微笑,“至少在外人眼里。” 见苏若离话峰突转,楚林琅方才露出笑意,“这么说还差不多。” “我想过了,能让沈醉跟龙辰轩有可能合作的唯一途径,就是要让他们深刻领悟到,如果不合作,只有死路一条。”苏若离漠声开口。 楚林琅微微颌首,“你想如何?” “邢弈。” 依着苏若离的意思,她要向沈醉跟龙辰轩证明,邢弈是第三方势力的人。 他们那晚的矛盾,正是邢弈的杰作。 “然后呢?”楚林琅有些糊涂。 “倘若沈醉知道第三方势力的手已经伸到了国师府,一定会非常震惊,他会忌惮,会重新思考应该先对付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苏若离笃定道。 至于龙辰轩,拿苏若离的话说,他又不傻。 “我不明白,与其费力证明邢弈是第三方的人,为什么不干脆告诉他们,神沐堂就是第三方?”楚林琅不以为然。 苏若离也想,可是不行。 一旦让神沐堂知道沈醉亦或龙辰轩发现其中端倪,他会毫不犹豫结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在沈醉跟龙辰轩没有绝对实力之前,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苏若离怅然不已。 楚林琅能理解苏若离的心情,而就眼下的局势而言,她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房间里一时静谧,苏若离与楚林琅对视数秒,皆苦笑。 如此艰难的时局,竟然扛在了两个女人身上。 这该是怎样一种体验? 苏若离不知道楚林琅是怎么想的。 反正她就想问问老天爷,你丫让老娘重生,就不能再行行好,让老娘活的轻松点儿么! 至于邢弈,苏若离让楚林琅不要再插手了,徒惹神沐堂怀疑反而不好解释。 差不多在楚馆逗留了小半天儿,苏若离回到国师府的时候,已过酉时。 房间里,苏若离将将点燃蜡烛,忽觉不对,猛然回身时分明看到床榻上,赫然坐着一人。 艳红色的华袍,逶迤拖地,妖孽般的容颜,魅惑人心。 尤其左眼角下的泪痣,殷红如血,仿若啼血杜鹃。 君彦卿。 在认清来者之后,苏若离一脸漠然转回身,径直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再回头时自嘴里吐出一个字, “滚。” 第七百二十八章三王插手 君彦卿真是不明白,除了救走凤银黛那件事外,他到底是肿么得罪这位姑奶奶了。 “你这样的话……我会很尴尬的。” 看着那扇被苏若离打开的窗户,君彦卿那张经过千锤百炼的脸皮,稍稍红了红。 “跟老娘有毛线关系?再不滚我喊人了!” 既然已经猜到君彦卿是神沐堂的人,苏若离的选择是,敬而远之。 “别喊别喊,你真是……为兄就是来瞧瞧你过的好不好!”君彦卿立时从床榻上起身,迈步走到桌边。 苏若离咧开嘴,嘿嘿一笑,“让你失望了,我过的还不错。” “不是我说,你对为兄的误会是不是太深了!”君彦卿很不喜欢苏若离的态度,“说吧,我怎么着,你才能对我好一点儿?” “把震雷镗给我。”直到现在,苏若离方才确定,没在她跟龙辰轩,沈醉手里的十大神兵,落在了神沐堂。 君彦卿撇撇嘴,极度无语,“除了震雷镗,我们能不能聊点儿别的?” “太极弓。”苏若离不认为自己跟眼前这厮还有什么好聊的。 君彦卿抚额长叹,嘴角抽了好几下。 真的,他都有点儿被苏若离逼的强迫症犯了。 原本作为贴身武器的太极弓弦被他换成了软剑。 因为只要看到太极弓跟震雷镗,他就莫名觉得脑仁儿疼。 “跟你说件事儿,你那六师兄不是好人,你最好防着点儿他。” 在君彦卿眼里,苏若离可能很聪明,但她聪明仅止于在沈醉跟龙辰轩之间游刃有余。 他坚信,就算自己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苏若离也绝逼查不到神沐堂身上。 然尔这一刻,苏若离所能想到的便是,邢弈跟神沐堂开了口,所以君彦卿才会有这样的话说出来。 这在她预料之中,邢弈打不过自己,当然要找帮手。 而事实再一次印证,邢弈就是神沐堂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六师兄不是好人?他可好着呢!”苏若离终是关了窗户,迈着傲娇的步子坐到桌边,微挑柳眉。 “为兄不才,曾在江湖上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这个人呐……为了修炼锻体术简直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只要于他修炼有利,杀人他都能干。”君彦卿也只能点到即止了。 苏若离不语,身子缓缓靠近,一双眼紧盯着眼前男子。 白如骨瓷的肌肤,墨发自胸前写意般垂落,一双狭长秀气的丹凤眼满溢华彩,尤其眼角那枚泪痣,殷红如血,煞是好看。 君彦卿毛了,身子下意识后退,“你想干嘛?” “为什么要诋毁我六师兄?”苏若离相信君彦卿的话,而且她相信,君彦卿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提醒她。 君彦卿五官愈渐狰狞。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苏若离交流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扯住某人的衣领问她。 就不能信一信我咩! “谢了。”不管君彦卿出于怎样的动机,苏若离都欠他一句谢谢。 于是,某人感动了! 要知道,自与苏若离相识至今,这句‘谢谢’他等了多久! “你信我?”君彦卿受宠若惊般质疑。 “凤银黛过的怎么样?”苏若离突然转了话题,漠然问道。 于是,君彦卿走了,他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永远跟不上苏若离说话的节奏。 永远猜不到她下一秒想说的是什么,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有木有…… 看着在夜风中摇曳不止的窗棂,苏若离眼底寒意渐凉。 或许她应该早点儿朝邢弈下手…… 龙朝夕去城外驿馆的事儿并没有引起多大波澜。 龙辰轩甚至没有刻意传他入宫,亦未多问一句。 此刻御书房内,雷宇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和盘托出,然后就沉默了。 大周朝已经出了一个龙千绝,所有的不可能,其实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雷宇怀疑龙朝夕与三王有关。 换句话,龙朝夕很有可能是沈醉的人。 再大胆一点儿,沈醉亦有可能是龙朝夕的人! “主人……要不让寒阡陌查一查闲王?”见龙辰轩默不作声,雷宇斗胆提议。 “闲王不会有问题。”龙辰轩漠声开口,字字句句,如覆冰霜。 “可是整个大周朝的官员里,就只有闲王在前朝紫衣候手下做过事,而且得到过重用,闲王,绝对不是简单人物!”雷宇冒死谏言。 龙辰轩当然知道自己那位皇叔的斤两。 毫不夸张的说,父皇那一辈里,论韬略跟胆识,无人能及龙朝夕。 然尔,自己那位皇叔,终是选了不同的路。 “如果闲王想造反,当日朕攻江左便是最好的时机,但他没有。”只这一点,龙辰轩便坚信龙朝夕与三王并无瓜葛。 “主人!”雷宇急的再欲反驳,却被龙辰轩止住。 “闲王的事不用再查,寒阡陌那里可有三王的消息?” 即便当日因为过分相信段翼而令自己陷入过危机。 这一次,龙辰轩依旧选择相信。 “回主人,暂时没有可疑的地方……寒阡陌的意思是,三王此番能助沈醉,十有八九是不愤当年之事。” 雷宇见龙辰轩执意相信龙朝夕,只好把一肚子话憋在心里。 龙辰轩能明白寒阡陌的意思,大周皇朝自建国伊始,与三王便不是一个派系,看不得对方好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有三王插手,他想灭了沈醉的计划,只怕还要再等等…… 半个月的时间,日夜兼程,凤染修带着秦衡终是站在了南域和丰酒楼的外面。 凤染修不记得自己来过总堂几次,唯独这一次,他有些踌躇。 “公子……”秦衡惊讶看向眼前的酒楼,“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沐堂?” 在秦衡看来,神沐堂的总堂当与它的名字一样,威震五国,雄霸一方。 然尔面对眼前的和丰酒楼,秦衡实在感受到不到它威武的点在哪里,直至踏入地下宫殿…… 第七百二十九章越震撼 越深入,就越觉震撼! 秦衡惊讶看着自其身侧掠过的一扇扇精致铜门,听着凤染修的讲解。 这每一扇铜门里住着的,都是神沐堂的重要成员,而这座地宫里足有三千多个这样的铜门。 整个神沐堂以和丰酒楼地下为中心朝四处延伸,百余里地! 差不多在地下宫殿的玉石甬道上走了半个时辰,凤染修突然止步。 “公子?”秦衡微怔,低声轻唤。 “退……后退!”凤染修没作过多解释,当下拉着秦衡朝来时路的方向疾速飞奔。 顷刻,甬道上的其中一扇铜门猛然开启,无数带着翅膀的蛊虫蜂拥般冲袭,紧追而去。 百余只蛊虫的后面,凤银黛一身黑色素锦的袍子,冷冷走出铜门,阴冷的眸子迸射着让人胆寒的杀意。 任凤染修如何飞奔狂纵,依旧被那些蛊虫包围在了甬道上。 此刻那些振动着细小翅膀的蛊虫正将凤染修跟秦衡二人团团围在中间,二人动弹不得。 “好久不见,我的亲弟弟。”不知何时,凤银黛已然摇曳着步子行至近前,止步时,猩红樱唇勾起一抹肆意的弧度。 既然注定不能逃走,那么大方认栽或许还能挽回些颜面。 凤染修索性抛却那份恐惧,束手而立,朝着凤银黛微微一笑,“家姐,好久不见。” “果然……父亲果然在外面生了你这个孽种!”听到凤染修自称之后,凤银黛美眸顿时寒冽,赤眼如荼。 “那能怪谁呢,谁让太上苑的宰相夫人生的是个赔钱货。”凤染修微微眯起狭长的丹凤眼,薄唇抿笑,似嘲讽又似不屑的看向凤银黛。 “你混蛋!”凤银黛怒极,挥手间,其中一只蛊虫猛的飞射向凤染修,却被秦衡生生挡下来。 那蛊虫只在秦衡的脖子上狠刺了一下,便毫无生机的掉到了地上,没了气息。 “这种蛊虫的性命最廉价,它们攻击人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把自己头顶的毒针刺入宿体。”凤银黛强自压制住心底的恨意,勾起一抹冷笑, “没有了毒针,它们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根本……可即便是这样,它们的攻击对宿体来说,也不是最致命的,甚至可以说伤害微乎其微。” 凤染修对这样的解释则持保留态度,眼前这个疯女人恨不得杀了自己,会如此简单? “不过呢,一根毒针的伤害的确有限,十根则痛如断腕,随着毒针越刺越多,宿体到最后所承受的,乃万箭穿心之苦,却偏偏,死不了!” 凤染修就知道会这样,“家姐为迎接染修,费了不少心呵!” “呸!你这个孽种根本不配叫我家姐!”凤银黛狠呸一句,尔后眸色愈寒,“当日在大周皇城,若非你假意冒充太上苑余部,我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凤染修看着凤银黛几近狰狞的五官,神色未变,无波无澜。 “在你眼里本公子或许是孽种,但在凤穆眼里,本公子是他成事后的唯一继承者,他拼了命的想要争得皇位,为此还把你送入皇宫,所有的所有,都是在为本公子铺路。” “你……”凤银黛几欲咆哮,却被凤染修抢了先。 “至于你为什么会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那是因为你自己蠢!”凤染修冷笑,满眼不屑。 凤银黛怒极,双眼瞳孔愈渐幽绿。 凤染修没可能求饶,他唯一的生机便是神沐堂堂主还觉得自己有用。 “公子,属下替你挡住这些蛊虫,你快蹲下!”秦衡说话时褪下长袍,披在凤染修身上。 生死之际,秦衡竟能做到如此,凤染修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感激。 “本公子平日里看着或许不像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如你想的那般怕死。”凤染修将长袍重新覆在秦衡身上,“反正该做的事本公子已经做了,这会儿死也没什么。” 凤银黛双瞳墨绿,自其眼底迸射的绿光宛若来自地狱的召唤,叫人心惊胆寒。 “冲——” 凤银黛猛然抬手,在半空打了个响指。 顷刻间,那些蛊虫疯狂冲向凤染修跟秦衡! 奇迹,总在一瞬间! 凤染修跟秦衡以为自己要死了,就算不死,下场也不会比死更好。 然尔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预期的痛感没有发生,周围却是一片狼藉。 粉末,剧毒,罗网散落一地,除此之外,落在地上的,还有那一百余只蛊虫。 就在这一刻,凤染修跟秦衡发现,他们中间,多了一人。 秋意浓。 半空中,那个黑色圆球不停旋转着,不时发出刺耳的蜂鸣。 凤染修记得,这是秋意浓的暗器。 圆球上面装着三条火捻,火捻分别连着剧毒,暗箭,带着倒刺的罗网! 火捻燃尽一刻,黄色剧毒狂喷,暗箭齐射,罗网如刀般横冲直撞! 任何攻击遇到这种级别的对抗,都会死的很难看,除了秋意浓自己。 因为只有她才知道阵眼在哪里。 而凤染修跟秦衡正与秋意浓一起,站在阵眼处。 至于凤银黛,如果不是古婆婆及时赶到,且替她挡住几处致命的攻击,她绝对不会只是手臂流血这么简单。 这一刻,莫说凤银黛,连凤染修都觉不可思议。 那个当初曾想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杀了他的秋意浓,竟然会用同样的方法,救了他。 然尔聪明如他,似乎已经想到原因了。 “你在干什么!”凤银黛不顾古婆婆阻拦,大步冲过去,怒指眼前女子。 秋意浓抬手间,黑色圆球突然在空中静止,落在她手里。 “很明显了,不是么。”秋意浓微抬下颚,神色高冷倨傲,绛红色的樱唇微微勾出一抹肆意的弧度。 凤银黛阴蛰美眸顿时迸射无边杀机,“秋意浓,你不是想替云水谣报仇么,那我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所有的阴谋都是他的主意!没有他,云水谣死不了!” 看着凤银黛怒指向自己身后的凤染修,秋意浓不为所动,美眸冷若寒霜,“所以呢?” “所以你不该救他!你该杀了他!”凤银黛怒声低吼,连指向凤染修的手指都在颤抖。 一侧,古婆婆只默默看着,并未多言。 毋庸置疑,把秋意浓调回总堂该是堂主的意思。 原因么,自然是堂主觉得凤染修还有用处。 事实证明,秋意浓当真是不负所望,为了救凤染修也是瞒拼的…… “你们还不走!”秋意浓冷颜面向凤银黛,却是朝身后两人吼了一声。 凤染修踌躇片刻,拉着秦衡转身绕过秋意浓,走向主堂。 第七百三十章十个徒弟 且在二人与凤银黛擦肩而过时,凤银黛猛然抬手,却被秋意浓怒声喝住,“不想死就乖乖的,否则我不介意再让你见识一下本小姐的看家本事。” 眼见秋意浓举起手里的黑色圆球,凤银黛只得罢手,瞳孔愈渐幽绿。 直至凤染修跟秦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秋意浓这才收起暗器,摇曳几步走到凤银黛面前, “从现在开始,他们两个的命是本小姐的,你若敢在他们身上动任何手脚……你看本小姐会不会挑断你的手脚筋。” 秋意浓撂下狠话之后,悠哉游哉的走向主堂。 凤银黛猛然转身,正欲发飙之际却被古婆婆拦下来,“堂主极为看重秋意浓,你莫要伤她,至于凤染修,机会有的是。” “堂主看重她,你们便由着她在堂里为所欲为,那我呢?你告诉我,堂主又有几分看中我!”凤银黛怒视古婆婆,额头青筋几欲迸裂。 与此同时,一阵诡异幽冷的‘咕咕’声仿若魔咒般在甬道上响起。 古婆婆暗惊,这是蛊王的愤怒,也就是说,蛊王因为这段时间吸食凤银黛的血,与她之间已经有了感应! “堂主自然也是极为看重你,否则便不会让左副堂主亲自去救你,至今为止,能引蛊虫入心的人,只有你,我都不行。” 为了安抚凤银黛,古婆婆自然要给她信心。 但古婆婆却不会告诉凤银黛,她的重要性只在于完成自己的使命。 且待使命结束后,凤银黛的生死,已经注定……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夜里,微风拂过,丝丝暖意入心。 苏若离自后厨里端着自己亲手熬了差不多小半天的银耳燕窝粥,去了前院书房。 敲门的笃笃声打断了沈醉的思绪,待他开口时,便见一身青色烟褶裙的苏若离自外面走进来。 “师傅,徒儿给您熬的粥,趁热喝!” 苏若离无比殷勤的走过去,将食盒搁到桌边,尔后伸手将粥碗端到沈醉面前,笑的一脸天真。 看着身前的燕窝粥,沈醉温和抿唇,“这种事让下人做便是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徒儿想亲手给师傅做吃的嘛!”苏若离干脆绕过桌案,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粥,举到沈醉唇边,“以前都是师傅喂我们,现在由我来喂师傅!” 苏若离发誓,自重生以来,她在沈醉面前做的一切都只是刻意讨好,绝逼没有真感情,更谈不上别种心思。 后来的后来,当苏若离知道自己师傅的想法时,绝倒了…… 沈醉愕然,素来清雅的容颜泛起淡淡的红润。 幸而烛光昏黄,那抹红润便在这昏黄的烛光里,看的并不真切。 “不用。”沈醉抬手,想要拿过苏若离手里的汤匙。 哪知二人来回推阻时,苏若离一个不慎,把汤匙里的燕窝粥全数洒在沈醉月牙白的长袍上。 “哎呀!这可真是!师傅你别动!”苏若离赶忙撂下汤匙,抽出塞在袖兜里的帕子就给沈醉擦。 时间仿若静止,沈醉无声看着苏若离在自己身前忙乎着,一双玉白小手不时扯着自己的衣摆,另一只手细细擦净。 如果只是师徒,如果他心里从未生出别种心思,沈醉会觉得苏若离倒也是个孝顺孩子。 然尔并不是! 相比于自己的徒弟,眼前这个女人在自己心里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位置。 这种亲昵的动作会让他心底泛起涟漪,会让这丝丝涟漪荡漾成浪,重重拍打起细碎的浪花!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只小鹿不停撞击他的胸口,一下一下,几欲破胸而出。 “不要再擦了!”沈醉突然推开拨开苏若离的手,声音愈寒。 哎我的妈呀,生气了咋,老娘可不是故意的啊! “师傅……对不起……”苏若离被沈醉推开之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杵在原地低下头,嚅嚅抿唇。 沈醉暗自镇定,抬眸间些许歉疚。 “怎么也擦不净,换了便是。” “换啊!那徒儿这就去给你拿衣服,要不……师傅先把这件脱下来我顺便去洗啊!”苏若离登时上来那股殷勤劲儿,直把沈醉吓的后脑滴汗。 只是擦一擦他便有些控制不住,若脱衣服…… “你是不是又犯什么错了?”沈醉立时转移话题,佯装肃然抬眸,看向苏若离。 情不之所起,一往情深。 沈醉甚至记不得自己何时心动,到现在却是难以自拔。 这样的身份差距,这在世俗眼里根本不能容的感情,他该如何继续? 他要怎么开口,又该怎么开口才不致让自己的小徒弟吓到…… “没有,离儿这段时间一直很乖。”苏若离狠狠摇头,之后壮胆朝前走了两步,“师傅……” 沈醉暗自镇定,尔后抬眸。 “师傅,那晚您不是在凉亭里问过徒儿一个问题么……” 眼见沈醉眸色愈深,苏若离赶忙摆手,“不是我,徒儿是觉得……影园的事知道的人不外乎十一个,除了您便是我们十个徒弟……” 见苏若离欲言又止,沈醉微蹙眉,“何时变得这样吞吞吐吐?” 苏若离受到这句话的鼓舞,登时抬起头,目色如坚,“如果不是您又不是我,那么到底是谁告诉龙辰轩影园藏处的呢!” 沈醉明眸微沉,却未开口。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吞吞吐吐可真就矫情了。 苏若离索性挺了挺胸脯,“师傅,离儿觉得六师兄有问题!” 邢弈根本就不知道龙辰轩想要盗取十大神兵的时间,整件事不过是歪打正着,所以邢弈在这件事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此时此刻的苏若离,根本就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离儿。”沈醉终是开口,声音寒如冰封。 苏若离下一秒就跪下了,“离儿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还请师傅责罚。” 第七百三十一章不会手下留情 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坦然诚恳的苏若离,沈醉暗自吁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苏若离分析的有条有理,但也不排除龙辰轩派来的人,的确有辨识奇门遁甲的本事。 “你下去吧。”沈醉无奈抬手,示意苏若离退下。 某人其实也不怎么想呆,尤其她怕沈醉万一要她换衣服肿么办? 纵然对沈醉,苏若离已不如初恨,然尔他们之间,毕竟隔着杀身之仇。 我不叫你偿命,不代表我就能原谅你当初的狠心如厮。 所以对不起,未来的道路上,若能得着机会坑你一把,我还是不会手下留情…… 房门紧闭,沈醉颓然靠在椅背上,微阖双目。 若真是邢弈,那么他当初又为何把临都密道的地形图告诉自己? 若不是他,又如何解释影园的事呢…… 且不管沈醉如何绞尽脑汁,反正苏若离是一身轻松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沈醉那般智多近妖的人物,你只要给他一种可能,他便会衍生出无数种可能。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迟早会生根发芽。 所以邢弈,你的报应很快就要来了…… 回到房间之后,苏若离关好厅门转身,抬手间十根银针飞射出去,寒锋如芒,直冲屋顶梁柱。 霎时间,一抹黑影自梁柱跃下。 烛灯骤燃,苏若离定睛一看,自地上狼狈站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龙辰轩。 “你也不问问清楚就出手,万一伤了朕,你得多心疼!”龙辰轩也不管自己与苏若离严格来说还处在一种冷战状态,幽怨开口,极是娇嗔。 苏若离倏然吹了蜡烛,幸而月色够明媚,他们彼此尚能看清对方。 “本小姐还真不知道伤了你,我会有多心疼,不如我们试一试?”苏若离冷笑着走向龙辰轩,掰了掰手腕。 龙辰轩秒怂,“朕错了,朕来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没等龙辰轩开口,苏若离身形陡闪,拳头狠狠抡过去,一下还不解气,一抡就是四五下。 而龙辰轩除了咬牙忍着,半声也没吭一下。 麻痹不是他坚强,引来沈醉他这张龙脸朝哪儿搁。 直至苏若离解了气,方才揪起龙辰轩的领子,“你若真怀疑老娘背叛你,还来国师府做什么,滚!” “朕没怀疑你……”龙辰轩觉得脸好痛,十分八九是肿了。 “没怀疑我你问我问题!”苏若离先入为主,以为龙辰轩所谓‘一个问题’,与那日凉亭无异。 毕竟那晚凉亭,她并没有正面回答龙辰轩之前的那个问题。 “朕就是想问你,邢弈怎么会知道临都军营有密道?你们国师府十大首徒谁都有可能知道,唯独他不该……” 那晚自碧水湖回到锦鸾宫之后,龙辰轩笑到最后笑不动了,除了知道红尘轩是沈醉后盾之外,他亦对邢弈产生了兴趣。 依着江山楼的调查,邢弈在国师府十大首徒里武功可以排到中上,但智商就真是…… 而且他这些年游历在外,对政事知之甚少。 那么他怎么可能知道连沈醉都不知道的密道? 苏若离听到龙辰轩的‘一个问题’之后,老脸略有些红。 于是甩了甩手腕子,从龙辰轩身上站起来,坐回到桌边。 某人则在之后从地上狼狈爬起来,“所以朕这是白挨一顿揍了吗?” 原本还有些愧疚的苏若离把脖子一梗,一副你想怎样的表情让龙辰轩彻底无语了。 到底是哪个魂淡把她宠成这副,时时刻刻王八之气爆棚的凶样子! 是谁你丫站出来,朕保证不打死你! 后来的后来,当苏若离知道龙辰轩一直腹诽的这个问题之后,笑着流泪。 不是你又是谁呢…… “六师兄的确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苏若离见龙辰轩十分认命的坐到对面,言归正传, “想必你已经知道师傅与红尘轩之间的关系了吧?” 龙辰轩点头,心底那份怀疑一闪而逝。 “我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件事之前,红尘轩与师傅之间只是偶尔有过交集,而六师兄的消息也绝非来自红尘轩。”苏若离不知道龙辰轩能不能意会到她想说的重点。 事实证明,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久了,思维方法多半受到熏染,“你想说不管是红尘轩还是你的六师兄,都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苏若离正组织语言准备细细解释的时候,龙辰轩很意外的猜到了她想说的重点。 见苏若离狠狠点头,龙辰轩眉目凝重,“红尘轩的力量不可低估,贸然从它下手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 “查邢弈。”苏若离毫不费力的,就把龙辰轩引到了正道儿上。 “朕会……会找江山楼,但若查不到……”龙辰轩微皱眉,有些话真的是特别难说出口,“如果查不到,朕觉得,如果能把邢弈弄死,那么他背后势力一定会有所行动。” 龙辰轩担心的是,邢弈好歹也是苏若离的亲师兄,他怕某人舍不得。 苏若离当然不会告诉龙辰轩,对对对,老娘就是这个意思! 但心里却着实兴奋了一把。 没想到自己与龙辰轩的想法,不谋而合。 更难能可贵的是,龙辰轩似乎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而将沈醉视作头号敌人。 他的目标,依旧是追踪那个幕后黑手。 而事实上,龙辰轩在知道邢弈有可疑之后,就开始怀疑沈醉应该也是被算计在内了。 “杀了六师兄……”苏若离低下头,用以掩饰自己眼底那抹掩饰不住的亢奋。 “如果你觉得朕的作法有问题……” 见苏若离踌躇不已,龙辰轩刚要改口,却见苏若离重新抬起头,眸色坚定, “邢弈背叛国师府死有余辜,但他不能白死,那晚你也听到了,师傅怀疑是我透露出影园的消息,我觉得若是能让六师兄死之前把这个黑锅一并带下地狱,最好不过。” 龙辰轩愕然,他听到了什么? 苏若离竟然没为邢弈求情,反尔临湖一脚。 所以国师府里十大首徒的关系,就是这样的? “你还是不想在沈醉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意?” 龙辰轩不在乎邢弈死前背不背锅,他在乎的是苏若离对沈醉的态度。 第七百三十二章你更爱沈醉 只要想到那晚凉亭里苏若离主动投怀送抱,龙辰轩便觉胸口堵的慌。 “比起朕,你更爱沈醉是吗?”龙辰轩突兀开口,眸色深沉如潭。 他不是傻子,在跟苏若离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有过那么多次的鸳鸯交颈之后,他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心里,没有自己! 如果连这点感应都分辨不清,他也是白活了。 或许没想到龙辰轩会问这样的问题,苏若离笑的特别灿烂,“你我之间根本谈不到爱好么!” “苏若离你好好说话!”龙辰轩愠怒开口,眸色愈渐冷凝。 苏若离想了想,“有过心动,但也只是偶尔。” 时间仿佛静止,龙辰轩与苏若离无声对视,数秒后,龙辰轩败下阵来,“如果有可能,是不是可以在千帆过尽之后,考虑考虑朕?” 苏若离低下头,“可以。” 重生一世,她再一次不长脸的动了感情,虽然她知道下场未必会好。 可感情这玩意,最要命的就是在你不想来的时候,它偏偏已经攻进了你的心里。 “真的?”龙辰轩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之余欣喜若狂。 要知道,以往他问类似相关问题的下场就只有四个字,毒打一顿。 “只是考虑,我可没说一定会接受你……”苏若离刚刚答应便有些后悔了。 “只是考虑,朕便已经很感激了。”龙辰轩无比真诚开口,眼底光芒璀璨。 最后,二人在对待邢弈的问题上达成共识,龙辰轩恋恋不舍离开。 要说龙辰轩为了来见苏若离也是瞒拼的,竟将密道直接挖到苏若离的内室。 所以在看到龙辰轩直接移开内室那张翡翠玉桌跳下去的时候,苏若离后脑滴汗。 “你确定你来回走这条密道,不会被沈醉发现吗?” 如果被沈醉知道自己与龙辰轩私下里这样往来,那么她有可能会死在邢弈前头。 龙辰轩则保证说不会,至于为什么不会,他没解释。 苏若离相信龙辰轩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便也没多问。 事实上,沈醉的确不会发现这条密道,因为这条密道是从江山楼那边引过来的,沈醉知道的,不过是临都军营…… 就在苏若离以为自己完成了一桩心事,扭头走向床榻准备安心睡个安稳觉的时候,身子陡然一震! 夜风微暖,拂过时吹起那抹绛紫色的长袍。 苏若离奔出院子抬起头,正看到风洛尘宛如乘风的嫡仙,无声坐在她的屋顶上。 真的,这一刻,苏若离后脑冷汗狂滴,后襟都好像湿透了一样。 风洛尘对她好是真的,前提是,自己在他面前掩饰的也不错。 这会儿他若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一剑甩过来劈了她…… “怎么不上来?”风洛尘显然也看到苏若离了,微微一笑。 以往在苏若离眼里,大师兄的笑最贴近师傅,看到让人如沐春风。 自对沈醉无感之后,苏若离就只有在风洛尘脸上,才能感受到那份淡然跟恬静。 但是现在,苏若离一点儿都不觉得风洛尘那抹笑有多和蔼可亲。 果然内心阴暗的人,想法也会变得特别猥琐。 苏若离赌风洛尘刚来,毕竟自己进门时并没有看到他。 “师兄……好雅兴呵。”苏若离飞身跃起,坐到风洛尘身边。 风洛尘不看她,视线望向天边那轮圆月,“难得这么好的月色,莫要辜负了。” 苏若离不关心月色,她就想知道风洛尘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听到了多少。 还有就是,万一翻脸她该怎么办,死磕还是赶紧跑? 跑又该跑到哪儿去! 不得不说,苏若离觉得这一刻,她的脑子好像有点儿不够用了。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苏若离暗自镇定一番,扭头朝风洛尘咧开嘴,露出两排小白牙。 风洛尘收回视线,转眸看向自己的小师妹,清澈无尘的眸子,溢出淡淡的华彩。 “才回来,刚刚去师傅那里支会了一声。” 原来他撒谎,也是可以不用脸红的。 这个回答不怎么精准啊! 苏若离抬头应和着,心里却似打鼓般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师傅他老人家,似乎有很多烦心事。” 风洛尘的确才来不久,而他听到的也十分有限,无外乎苏若离答应龙辰轩,会考虑。 会考虑吗? 风洛尘不禁叹息,甚至伤感。 那么他不知道,对苏若离比龙辰轩更早用心的自己,会不会赢得某人考虑的机会。 可他又该怎么告诉苏若离,好像从很小的时候,他便开始喜欢自己的小师妹了。 很早很早,很爱很爱…… “是啊,师傅这不是跟宫里头那位闹翻了么……”苏若离想了想,又道,“老娘也跟龙辰轩闹翻了。” 风洛尘明知不是如此,明明自己的小师妹才答应过龙辰轩,会考虑。 然尔他却没有戳破,“闹翻了好,闹翻了这里就没你什么事了……师妹,若皇城的事结束了,师兄带你去塞外,好吗?” 风洛尘终究不甘,可他能说出口的最大极限,也就只是这样了。 “塞外?塞外好玩吗?” 苏若离朝着风洛尘无比茫然的眨眼睛,心里却在思忖风洛尘应该是没听到吧? 否则他为什么不问呢! “那师兄便陪你到你觉得好玩的地方,只要你说……”风洛尘鼓足了勇气,清澈的眸子落在苏若离的脸上,满是期许。 然尔,苏若离拒绝了。 “国师府里就最好玩啊,想想以前我们在国师府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开心,反正师傅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苏若离似不经意的在风洛尘面前表忠心。 以她对自己大师兄的了解,他若听到了,便会当面揭穿自己在说谎,他若没听见,那就真的是没听见。 断然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然后扭头到沈醉那里告状。 大师兄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 风洛尘语塞,重新落在墨色穹幕上的眸子,渐渐变得暗淡无光。 这么多年的隐忍,到底让他错过了什么! 然尔他连自己的未来都未知,又有什么资格为别人许下承诺…… 时间如水,一去不还。 自那日三王在国师府里出现之后,沈醉与他们便没有再见面。 十日后,沈醉出现在了城外驿馆。 彼时三王正在吃火锅。 确切说,三王自住进驿馆,就没有一顿是不吃火锅的。 因为三王籍地不同,口味自然也不一样。 第七百三十三章秘密组织 之前他们倒也尝试过让厨子做菜,可做出来的菜不是照顾不到这个,就是照顾不到那个,最后三人大打出手,把十几盘菜全都扣到地上。 差点儿没闹出人命! 后来三王决定了,那就火锅,蘸料自己调,这总没毛病吧! 于是沈醉进来的时候,被那股辣味儿呛的咳嗽两声。 三王见来者,似乎并没有意外,他们原本就是奔着沈醉来的。 “沈某拜见三位王爷。”沈醉一袭月牙白的袍子,恭敬立于厅门处,谦谨开口。 “国师不必客气,坐下一起?”李玉最先开口,指了指之前龙朝夕坐过的那把椅子。 沈醉恭敬落座,却未动筷。 “之前仅凭沈某一封书信,三位披星戴月连夜赶来国师府,沈某感激不尽。”沈醉拱拳,以示感恩。 孟浪性子直爽,当即撂下筷子,说了句再实在不过的话,“不用你感激,我们冲的是老候爷。” 沈醉点头,“那沈某便斗胆问一句,为家师,三王能做到何种地步?” “死。”姜羽毫不犹豫道。 “关于这点,国师无须怀疑,我们三个既然来,便没想着活着回去,你想怎么做,我们都会全力以赴。”李玉亦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 “我亦如是。”姜羽最后表态。 沈醉微微颌首,“如无意外,沈某会在半个月内与龙辰轩摊牌。” 沈醉一语,三王面色无波,心底却暗自舒了口气。 他们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国师想让我等,做什么?”李玉也不含糊,直接问道。 “沈某希望三位可以毫无顾忌的站在沈醉某背后,至于其他,沈某自有筹谋。”沈醉漠然开口,眸色如坚。 三王本该无须再言,他们得到了指令便是替沈醉站脚助威。 偏偏这个时候,一向好奇心爆棚的孟浪忍不住开口,“据老夫所知,国师在朝中的势力以文臣为主,若真打起来,未必赢得过龙辰轩吧?” 一语闭,李玉跟姜羽齐齐瞪眼过去。 其意非常明显,把你给显的,这里有你什么事儿! “恕沈某暂时不能直言,但有一样,三位的安全沈某可以用人头担保。”沈醉停顿片刻, “便是死,沈某也定会死在三位前头。” 沈醉的话,简单利索,没有半点拖沓跟迟疑。 “国师不必如此,吾等既是来了,断然不会做缩头乌龟,你只管安排。”李玉突然起身,朝沈醉拱手, “能在有生之年为老候爷出份力,吾之荣幸。” 见李玉起身,孟浪跟姜羽皆站起来,一起朝沈醉拱了拱手,以示决心。 沈醉面向三人,深深鞠躬,之后离开。 看着沈醉消失的方向,三王久久都未开口,直至驿馆外传来一阵长嘶的马叫声。 “走了?”孟浪朝驿馆外探了探脑袋,之后捋着胡须坐下来,一脸沉闷。 李玉知道孟浪憋在肚子里的话是什么,“沈醉的确是个好孩子……” 姜羽长叹口气,“可惜这么个好孩子了。” “别说了,吃吃吃!”孟浪有些烦躁的拿起筷子,大口吃肉。 皇城内,郑府。 密室里,龙朝夕跟郑潭四人也在吃火锅。 好像自那个人的死讯传出来之后,他们四人便再没吃过火锅,直到今日。 相比在驿馆吃的那顿,龙朝夕对傅金花亲手准备的锅底跟蘸料赞不绝口。 “比那三个老东西弄的好吃多了,不愧是第一御厨的徒弟……”龙朝夕一时妄言,戳中了傅金花的软肋。 当年傅金花还在长公主宫里的时候,曾拜前蜀第一御厨为师。 后来龙御造反,傅金花的师傅暗中投奔,更借她之手欲毒害紫衣候,以致师徒反目。 “咳,三王当真不知道那个人跟沈醉是什么关系?”郑潭心疼自己夫人,当下转了话题。 对面,庄奴嗤之以鼻,“他们的话你也相信!” 龙朝夕夹了口肉塞进嘴里,之后呷了口茶解解辣味儿, “老夫问过他们,那个人……是不是还活着,他们给否了,至于为什么要帮沈醉,他们说是为还沈醉一个人情,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说。” 龙朝夕端着茶杯,想了想又道,“他们说那个人如果活着,就算不去找他们,也必然会来找我们……” “他应该来找我们!”庄奴灌了口酒,眼底略红。 “候爷不可能活着,我们想多了。”郑潭停在半空的筷子终是动了动,“我在想的是……沈醉若真与老候爷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帮帮他。” 龙朝夕微愣,抬眸时正迎上郑潭的目光,“当然,若你们三个都同意,我便……” “我不同意,这件事你们想都不要想!”没等龙朝夕开口,傅金花果断拒绝,“你们便不看在长公主当初的选择,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当初龙朝夕为你们两个牺牲的情意!” 一语闭,龙朝夕不由的低下了头。 密室里一片静寂。 不管庄奴还是郑潭都知道,当初为了让龙御放弃对他们的追捕,龙朝夕牺牲的是他曾几何时最为看重的尊严。 “咳,就当老夫没说,吃火锅。”郑潭尴尬一笑,当下举起筷子。 对面,庄奴灌了一口酒之后,“我们不会参与朝中之事,但却不能糊里糊涂,我只是想……只是想知道那人临前到底交代了什么,又交代给了谁……” 不止庄奴,郑潭跟龙朝夕也有这样的执念。 “是呵,我们总不该不明不白的活一辈子,这件事……我会打听。”龙朝夕说话时看了眼傅金花,含情脉脉, “刚刚,多谢你。” 如此,郑潭不乐意了。 我还没死呢! 密室里,看似打闹的四人,心里却似负了沉甸甸的担子。 他们渴望真相,又害怕真相。 其实如果真相是那么的残忍,我们又何必费尽心力,拼到头破血流也要寻根究底的知道呢? 只是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谁也不知道,那未知的真相到底,有多残忍…… 且说自国师府回来之后,龙辰轩当日便让寒阡陌细查邢弈。 结果是,一无所获。 确切说,正常的都正常,不正常的根本查不出来。 御书房内,龙辰轩翻看着手里的书简,脸色平静无波,辨不出喜怒。 雷宇私以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视线不由的瞄向案前寒阡陌,报以同情的撇撇嘴。 寒阡陌知道,又完了。 “连江山楼都查不出来的东西,红尘轩自然查不出来……”龙辰轩阖起书简,看向案前寒阡陌, “你回去之后放些假消息出来,便说邢弈失踪的那几个月,与神秘组织有关。” 预期的劈头盖脸一通骂没有发生,寒阡陌庆幸之余抬起头,一脸懵逼,“什么神秘组织?” 第七百三十四章假消息 龙辰轩嘴角微抽了两下,握着书简的手紧了紧。 寒阡陌迅速脑补,假消息…… 假消息就是不存在,根本没有什么神秘组织,“楼主想要诬陷邢弈?” “也不算诬陷,他本身就有问题,朕叫你这么做,只是想把他身上的问题扩大,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龙辰轩扔了手里书简,漠然靠在龙椅上,肃声解释。 很明显,那个该知道的人,就是沈醉。 “楼主这是想挑起他们师徒之间的矛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案侧,雷宇自觉聪明了一把。 但见自家主子的眼睛阴恻恻的飘际过来,雷宇低头,在心里狠甩了自己一巴掌,说好的不多嘴呢。 “下去办吧,切记干净利索,莫让红尘轩看出端倪。”龙辰轩挥手之际,寒阡陌退出御书房。 雷宇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亦遁入暗处。 龙辰轩终是松了口气,仰头看向御书房的殿顶,脑海里不禁回想起苏若离的那句‘会考虑’。 可他所求,不是‘会考虑’,而是‘我愿意’。 至于雷宇的那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算什么渔翁,真正的渔翁还不知道在哪儿猫着呢! 此时此刻,暗处雷宇无比煎熬。 主子,你那双眼睛能不能别老盯着我? 害怕…… 自与龙辰轩见过面之后,苏若离就一直在等消息。 而这消息却是从楚林琅嘴里说出来的。 沈醉找她了。 楚馆内,苏若离捧着一张无比憔悴的脸,目光呆滞的看向楚林琅。 即便楚林琅现在说的是很重要的事,她依旧打不起精神。 麻痹三天三夜没睡觉,叫她如何有精神。 那晚试探完风洛尘之后,苏若离总觉得不安心,白天里逮着机会就朝风洛尘身边儿凑,趁机试探两句。 晚上就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一遍遍消化白天试探的结果。 譬如风洛尘的眼神儿啊,动作啊,甚至是回眸间的微微一笑都够她想上半宿。 某人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无止境的猜测跟试探让她心里的阴暗面迅速滋长。 她甚至开始怀疑一向温润如玉的大师兄会不会跟顾如是一样,根本就是个心机婊。 结果就是,麻痹还得再试! “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楚林琅见苏若离心不在焉的趴在桌上,不由的伸手搥了她一下。 不想下一秒,苏若离猛打一个激灵。 睡着了…… “苏若离,千万别跟我说你睡着了。”楚林琅美眸略沉,抿起樱唇。 苏若离老脸略有些红,但楚林琅的话她还是有听到一些的。 “你说沈醉找你了嘛!我听到了。”苏若离佯装镇定应道。 “在来找我之前,他已经查过你那位六师兄,而且发现邢弈过往有那么一段消失的时间,沈醉的意思是让我帮他查清楚那段时间,邢弈去了哪里。” 楚林琅趁着苏若离还清醒,一口气把话说完。 “神沐堂知道这事儿吗?”苏若离挑眉,肃然开口。 楚林琅摇头,“不知道。” “那你便问神沐堂,一切以神沐堂的意思为准。”苏若离言简意赅道。 苏若离的宗旨很简单,从现在开始,红尘轩必须保持与神沐堂一样的步伐,如此才能得到神沐堂的信任。 而她需要这样的信任! 她需要通过红尘轩了解到神沐堂的下一步计划,哪怕微乎其微,也比全然不知好的多。 至于邢弈,苏若离自雷宇那里得到消息,说是龙辰轩已经花大价钱请江山楼代办此事。 如此,她便可以坐等沈醉手刃邢弈的好消息了。 诚然她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可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聊完邢弈的事,苏若离原想起身回府,却见楚林琅眼底略有迟疑。 “还有事?”看出楚林琅欲言又止的样子,苏若离很容易就猜出来,当与卫无缺有关。 既是楚林琅不好说,苏若离自然不会让她为难,“话说卫无缺跟卯宿儿跑去哪儿了,有一个月没回来了吧?” “失踪了,差不多有三天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了。” 楚林琅很清楚眼下大周皇城的时局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这个时候苏若离根本无暇分心。 可卫无缺跟卯宿儿失踪也不算是小事。 这次若只有卫无缺,楚林琅反倒不担心,可问题就在于,卯宿儿不是那么作的人。 “真的啊!”苏若离的反应,与楚林琅想象的完全不同。 那副像他失踪这种天大的好事,你肿么不早说的表情,使得楚林琅极度无语。 意识到自己过于夸张的表情,苏若离冷静自持的收了收,“放心吧,卫无缺是什么人你我最清楚了,我死了他都死不了。” “可还有卯宿儿!”楚林琅情急开口。 如此,苏若离不禁舒了口气,“你终于开始关心卯宿儿了吗?” “我的意思是,就算卫公子不知轻重,卯宿儿也会拦着他,这会儿连卯宿儿都失踪了,想来他们是遇到了大事。”楚林琅正色抿唇。 听到这样的解释,苏若离心里有那么一丢丢小失望,“要不然我让龙辰轩找江山楼去查他们的下落?” 楚林琅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有句话说的好,冤家路窄。 苏若离自楚馆回到国师府后,原本打算到药室给龙辰轩配解药。 再过几日便又到了给龙辰轩喂药的日子,想想之前那一次,某人胸口莫名悸动。 “六师兄怎么在这儿?”药室门口,苏若离抬头时,分明看到邢弈就在药案前,药案上摆着很多药材。 邢弈也没想到苏若离会这么早回来,明明沈安说苏若离只要出去,便是一整天的。 “师傅允许我在这里配药。”邢弈只看了苏若离一眼,冷声应道。 第七百三十五章沈醉的手笔 某人恍然,于是大摇大摆的走进去,行至药案前,落眼处看到一张方子,还真是沈醉写的。 不是说沈醉开始怀疑邢弈了咩,那这药方是肿么回事! 思及此处,苏若离的眸子不由盯向那张药方,暗自记住上面的药材名称跟剂量。 三十来种中草药,每一种草药后面都标有剂量跟用法,或捣碎,或熬成药汁。 苏若离正看的起劲儿,便见邢弈伸手,将药方拿起来收到自己怀里。 “看看嘛,看看都不行啊!”苏若离瞅了眼邢弈塞着药方的胸口,“这药方真是师傅配的?” 邢弈点头,“是。” “哦!”苏若离煞有介事的‘哦’了一声,且把尾音拉的特别长,特别的有深意。 “你这什么意思?”邢弈肃声开口。 “没有啊,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呵呵!” 苏若离又笑了,非但笑了,还配上一句含义特别深远的‘呵呵’。 如此,在苏若离走出药室之后,心里一直不怎么光明磊落的邢弈复又拿出怀里药方,细细琢磨。 琢磨的结果就是,他决定把药方原封不动的传到神沐堂。 以神沐堂堂主的修为跟本事,应该可以判定这张药方的真实性。 如果没问题,那就说明沈醉并没有怀疑他。 如果有问题…… 事实上,那张药方的确有问题,苏若离虽没看全,但其中一味四方草怎么都不该煮熟了再用。 不得不说,沈醉真是很了解他养的这些个徒弟。 他应该是猜到,以邢弈的秉性跟脾气若背叛他,十有八九是因为有人在锻体术的修炼上给了他更为诱人的条件。 那么想试探邢弈的忠诚,自然也要从这方面下手。 如果邢弈用了他的药方,分毫没改,那么邢弈或许是忠诚的。 倘若改动任何一个地方,必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因为邢弈对医术跟药理完全不通。 如此,苏若离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子夜已过,繁星点点。 夜幕苍穹之下,苏若离猫在国师府院墙外已经有三个时辰了。 确切说自药室回来,她就直接找准了这个地方蹲守,连自己房间都没回。 原因很简单,自己在药室留下的那句‘呵呵’,意思辣么明显,邢弈应该体会得到。 虽然不敢肯定,苏若离却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 就在苏若离困的上下眼皮激烈碰撞的时候,一只极不起眼的燕子自国师府后宅的院墙外,飞了进去。 这个季节有燕子来回徘徊没问题,问题在于那只燕子飞行的方位很特殊。 因为它飞进去的方向,正是邢弈房间的正门。 苏若离跟楚林琅也有传递密信的小家雀,但凡传书类鸟种,它们飞行轨迹就是那么的有目的性。 当然,这些只是苏若离自己的判断。 到底事实如何,权且看她能不能等回那只燕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若离双眼瞪如铜铃,半点不敢马虎。 终于,半柱香之后,苏若离等回了那只燕子…… 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那燕子的翅膀底下绑着一个细小的信筒,筒里装有字条。 借着月光,苏若离分明看到字条里写满了中草药的名字跟剂量,与她之前在药室看到的,一模一样。 而邢弈的留言,只问可用否…… 即便已经知道邢弈的身份,苏若离在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心里还是紧了紧。 沈醉呵,你养的徒弟,其实也不都似我这般忠心耿耿。 偏偏,你最先杀的,竟然是我…… 为免夜长梦多,苏若离带着燕子跟字条,去了楚馆。 燕子自然是交由楚林琅养着,至于字条,幸而邢弈问的简单,她只须划掉其中一味草药也就是了。 不必纠结笔迹是否对得上。 离开楚馆,苏若离犹豫之后,去了皇宫。 国师府里有她越来越不想面对的人,不管是沈醉还是邢弈,每每看到,她心里便有一个声音催使她睚眦狰狞的冲过去,狠狠扇他们的巴掌,再问一句为什么。 这么久,她忍的也很辛苦…… 原本苏若离不想来皇宫,可她又不想呆在楚馆里,让楚林琅平白为自己担心。 此刻入了锦鸾宫,一切如旧。 紫鹃已经在偏房睡下了,她的寝宫里一片漆黑。 苏若离暗自庆幸之余,心底莫名升起淡淡的失落。 好歹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这几日下来,她都快困疯了。 是那种恨不能站着就能睡着的困。 夜正浓,苏若离蹑手蹑脚推开厅门,借着月光摸进内室,看到了自己最可爱的软榻。 再也没有什么比当你困的时候,一张舒适的床就摆在你面前更幸福的事了! 于是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扑了过去。 软榻上,苏若离眼睛都闭上了,如果不是膈的慌,她只怕自己已经睡着了。 只是,为什么这么膈? 即便不情愿,苏若离还是无比缓慢的睁开眼。 时间定格。 某人与原本就躺在榻上的龙辰轩静静凝视数秒,‘嗷’的一声弹坐起来,活像一只遇到恶犬的黑猫,全身寒毛都竖起来,指着龙辰轩的手抖啊抖,身子也跟着抖啊抖。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若离的声音都变了调。 “朕还想问你。”龙辰轩看似无辜的望着坐在床尾的苏若离,却怎么都掩饰不住眼底那抹兴奋。 苏若离低头,深吁口气,“如果老娘没记错,这是我的寝宫,你不是住在龙乾宫么!” 见龙辰轩就默默坐在那里不说话,苏若离恍然想到,她被废了啊! 当初在国师府,龙辰轩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废了她这个皇后,而且扬言她若敢踏进皇宫半步,斩了她! “咳……迷路了……”苏若离无比尴尬又羞涩的想要从软榻上,尤其是在龙辰轩的身上爬下来。 然尔下一秒,却被龙辰轩伸手拽住,“想朕了吗?” 看着龙辰轩那双含情脉脉的小眼神儿,苏若离欲哭无泪,“想睡觉!” “刚好朕也想睡觉,来吧!”龙辰轩没想到苏若离表达爱意的方式如此豪放,立时掀起锦被,没等某人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龙辰轩压在身下。 苏若离想哭,她是真想哭。 就特么想睡个安稳觉,到底是有多难! “滚下去!”苏若离承认她对龙辰轩有感觉,但她不是随便的人啊! 第七百三十六章不会再矜持 之前几次哪一次不是因为特殊情况,若说心甘情愿交付身心,她还做不到。 龙辰轩私以为,苏若离只是撒娇,一般这种情况,女子都会欲拒还迎表示一下矜持。 换句话说,你要当真,那就傻了! “滚……唔……唔唔唔……” 苏若离再欲开口时,龙辰轩薄唇已然倾覆下来,霸道且强烈的吻仿佛瞬间抽空了她肺腑里所有空气,让她根本无法呼吸。 与此同时,苏若离分明感觉到某人的手极为不老实的覆在她胸口位置,更有大胆朝里探进去的趋势。 麻痹你把老娘说话当空气呢! 苏若离缓过神儿来的下一秒,拳头狠狠朝龙辰轩的眼眶抡了过去。 于是久寂的锦鸾宫,突然传来几声闷响。 幸而苏若离是捂着锦被揍的,所以龙辰轩基本没能发出惨叫声,就算有,也不致惊动到锦鸾宫以外的人。 雷宇自然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但他够聪明,直接滚去装睡。 差不多半柱香时间之后,龙辰轩终于被苏若离从锦被里面放出来,除了头发凌乱些许,别处倒也无甚重伤。 “苏若离你这是几个意思?”龙辰轩一脸悲愤,说好的‘想睡觉’呢? 苏若离挥了挥拳头,再问一句试试! “给你两个选择,回龙乾宫,或者睡到地上。” 苏若离不想跟龙辰轩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都不会让龙辰轩知道,好像除了这里,她有些无家可归了呢。 “睡地上。”龙辰轩毫不犹豫翻身从床上跳了下去,他怕跳晚了又是一顿毒打。 锦鸾宫再次静谧无声,苏若离如愿躺在了舒适温暖的软榻上,地上的龙辰轩却被冻的瑟瑟发抖。 别问龙辰轩是不是装的,是春天没错,可地也真是凉。 “若离……” “睡觉。”苏若离不想说话,冷声喝道。 “你说朕重新封你为后怎么样?”其实那日离开国师府之后,他便后悔了。 “睡觉。”此时此刻,苏若离整个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两个字,再无其他。 “要不然,朕再……”龙辰轩正想说朕再去闹一通国师府,直接朝你师傅把你要回来得了。 不想话音未落,苏若离的呼吸便已经均匀了。 龙辰轩下意识朝床榻上盯了一阵儿,“若离?苏若离!” 见某人没有反应,龙辰轩干脆从地上起来,坐到床边。 借着月光,苏若离那张脸白皙干净的小脸看起来特别清纯,又是那样的无害。 若让龙辰轩评价什么时候的苏若离最可爱。 他的答案一定是睡着的时候。 这会儿人都睡着了,而且睡的特别死,龙辰轩便无所顾忌起来,直接伸手抚在了某人的脸蛋儿上。 莫名的,他竟感觉到了一抹湿润。 待他细瞧,竟是泪。 所有旖旎的心思在这一刻化作灰飞,龙辰轩默声凝视榻上的女子。 明明看上去那么坚强的人,连生死都置之度外,又该是怎样残忍的事会让你连做梦,都耿耿于怀…… 窗外,风起。 那抹绛紫色的长袍隐于参天古树之间,在夜幕的笼罩下,让人看不真切。 风洛尘一路跟随苏若离来了皇宫,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 所以在沈醉跟龙辰轩之间,自己的小师妹终究还是选择了龙辰轩。 到底是何种力量,才会让苏若离有这样的选择? 除了爱,还有别种解释么。 心,莫名有些痛。 不管是沈醉还是龙辰轩,都不可能是这场较量的赢家。 所以龙辰轩,注定不会给苏若离幸福! 倏然,夜幕中有一只乌黑的小鸟俯冲下来,风洛尘抬手间,那只小黑鸟落在他手肘的位置。 待他拆下信筒,取出密笺展开,上面赫然写着, ‘速去大燕,与燕王交涉燕赵边陲之争,另,保卯宿儿周全。’ 能让堂主亲自书写在密笺上的,自然都是极为紧要之事。 眼见大周这盘棋到了最精彩的地方,齐魏两国也已向神沐堂有所表示,赵王亦愿投诚,眼下只差燕王。 而中原五国里,最难应付的就是燕王。 至于卯宿儿,风洛尘明白,堂主之所以看中他,便是因为他的师傅是庄奴,也就是当年的牧容。 在将密笺销毁之后,风洛尘放飞了手里的小黑鸟,视线重新落在锦鸾宫的窗棂上。 若龙辰轩不能给你幸福,若离,师兄不会任由你做出错误的选择…… 大周皇城里发生的任何事,但凡与沈醉有关的,皆会在五日后顺延传到淮南顾府。 此时顾府正厅,顾如是紧盯着手里的密件,美眸寒如冰霜。 一侧,炎冥颇为担心,“又发生什么事了?” “师傅去见了三王,想来是要有大动作发生。”顾如是将密件递到炎冥手里,美眸直视厅门,眼底光芒愈渐寒冽。 自沈醉与龙辰轩闹翻至今,顾如是满心所想就是回到皇城,与师傅并肩作战。 她觉得,现在当是师傅最艰难的时刻。 而催使她必须回去的关键在于,苏若离弃皇后位,回了国师府。 拿炎冥的话说,这里面必有对主人不利的阴谋。 “你下去准备,我明日回皇城。”没给炎冥反驳的机会,顾如是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这一次,炎冥并没有反对,“我也回去。” “你不要!”顾如是陡然回眸,“顾府跟寒门正是对峙的时候,整个府里你是最了解寒门打法的人,你我怎么都要留下一个。” 炎冥还想再说,却被顾如是止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见顾如是心意已决,炎冥无奈点头,转身出了厅门。 房间里,顾如是搭在桌边的手渐渐攥紧,她可以输了生意,也可以不要顾府。 但她这一生,唯一不能输的,就是沈醉…… 与此同时,寒门内,段清姿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依着寒子念的解说,皇城里那两个人已经剑拔弩张,对决一触即发。 然尔在段清姿看来,不管是龙辰轩赢还是沈醉赢,她都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身在局中的苏若离。 第七百三十七章我想回皇城 如果没有苏若离,她无法想象自己的下半生,该是怎样的凄惨。 “我想回皇城。”在段清姿表达出这样的意愿之后,寒子念果断拒绝了。 那样一个龙潭虎穴,自己跳进去都未必能全身而退的地方,怀里这位又单纯又善良,又貌美如花的娇妻去了,跟给人家送菜有什么分别。 而且那里是段清姿的伤心地,他万万舍不得自己的夫人再去回忆那些过往不可言说的痛。 “你根本不用替你那位小师妹担心,活的比猴儿都精,若连她都不能自保,那你去了也是无益。”床榻上,寒子念揽着自己的娇妻,这样说。 “可我总该为她做点儿什么。”段清姿知道自己智商比不得苏若离,可她总不好就这么远远旁观,亦不能。 “给她留一条后路,留一线生机,这便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寒子念说话时坐起身,自怀里取出一张看起来有些残破且泛黄的牛皮纸,缓慢展开。 与寒子念相处的多了,段清姿很清楚他此刻的表情有多凝重,于是亦坐起来,满目疑惑,“这是什么?” “是我寒门至宝。”寒子念将牛皮纸铺到段清姿眼前,“这是一张地形图,是历代寒门祖先临终之前,将自己最为宝贵的财富藏匿起来的地形图。” “宝……宝藏啊!”段清姿愕然不已。 寒子念摇头,“不是宝藏,寒门历代祖先最不看中的东西,就是金钱。” 对此,段清姿有些无语。 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就像有些人穷极一生都在追逐财富,拼尽力气,拼掉尊严却也未必会得到想要的东西,如她。 而有些人生来就能坐拥无数金山,这些坐拥金山的人,却在抱怨钱财是最无用的东西。 “那这是什么?”段清姿伸手拿起眼前的地形图,狐疑问道。 “想来你应该在苏若离嘴里听到过十大神兵的事。”寒子念刻意朝窗外瞄了两下,压低声音。 段清姿点头,当初为了得到十大神兵,顾如是还毫不吝啬的把自己送到了寒子念的床上。 “聚齐十大神兵,便可得大周开国皇帝龙御的宝藏,是有这样的说法吧?”寒子念循序渐进。 见段清姿一脸狐疑的看过来,寒子念继续道,“其实不然,就算有十大神兵,若没有金匙,也是无用。” 段清姿陡然一震,整个身子立地化石,她这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这个秘密没人知道,除了我。”寒子念将段清姿手里的牛皮纸拿过来叠好,“现在多了一个你。” “你……你什么意思?”段清姿一脸茫然,完全参不透寒子念此刻的真实想法。 “为夫的意思是,你不能去皇城,若哪日皇城巨变,你要留着这个东西替苏若离转败为胜。” 寒子念一直没有与龙辰轩断了联系,所以他很清楚除了龙辰轩跟沈醉之外,暗处那股势力也在跃跃欲试。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对决战,到底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而关于‘金匙’的秘密,他也一直没有说出来,包括对龙辰轩。 确切说,这是他为龙辰轩亦为自己留下的,最后的杀手锏。 夜,浓重幽远。 谁也不知道这黑云笼罩下的大周皇朝,未来将会发生怎样的巨变…… 且说苏若离自锦鸾宫睡醒之后,直接从密道回了国师府。 然后就听到了一条了不得的消息。 就在半盏茶之前,闲王龙朝夕来了国师府,这会儿就在沈醉的书房里。 苏若离一直以为三王的出现,会让龙朝夕活的格外小心。 不成想那老头儿非但明目张胆去了驿馆,这会儿竟直接来找沈醉了。 如此反倒让人觉得他光明磊落。 当然,也不排除龙朝夕刻意为之。 其实苏若离也怕呵,倘若龙朝夕是下一个龙千绝可肿么办呢! 书房里,龙朝夕与沈醉差不多品了一壶茶,客套话说的他们自己都嫌烦了。 最后还是龙朝夕沉不住气,“老夫此番来除了讨几杯雨前龙井之外,便是想知道,国师大人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请动三王的?” 沈醉知道龙朝夕会问,也早就想好了措辞,“沈某以为,闲王今日不该来。” “可我来了。”龙朝夕何尝不明白自己当避嫌,可就像牧容说的,他得活个明白。 沈醉沉默,尔后舒了口气,“三王欠沈某一个人情,先皇曾想过动他们,被我劝住了。” 那日驿馆,李玉特别嘱咐过沈醉,若龙朝夕问起,便这样回答。 龙朝夕笑了,特别无奈,亦特别伤怀。 “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要骗老夫到什么时候?”龙朝夕明显不相信沈醉的说辞。 就在沈醉再欲开口时,龙朝夕抬眸,苍老容颜上,那双黑眸如鹰隼般看过去,“不说三王,只说你!” 见沈醉没有反驳的意思,龙朝夕沉声抿唇, “这么多年,从前朝到现如今老夫一直想不通,如你这般淡泊名利之人,怎么就把名利看的这么重!为了那把皇椅你可谓机关算尽。” 沈醉沉默,面色无波,心底却是难以言喻的苍凉。 “老夫一直以为是我老眼昏花错看了你,你根本就是个工于心计的小人,直到三王的出现,老夫终于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龙朝夕说的分外激动,黑眸泛起血丝,声音都有些颤抖。 然尔沈醉却似根本听不懂一样,“沈某就是个工于心计的小人。” “你不是!你是为了他,为了紫衣侯!”龙朝夕到底是低估了沈醉的心性。 在他提及冷夜的那一刻,沈醉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的痕迹,双眼似古井无波。 “老王爷高看沈某了,莫说沈某与紫衣侯素未谋面,就算有幸相识,我倒想不出紫衣侯凭什么会对沈某有这样的要求,算起来,紫衣侯在世的时间,沈某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孩提。” “老夫知道,这件事解释起来根本没有可能,但这世间没有可能的事,发生的太多。”龙朝夕情至深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 第七百三十八章面子这种东西 他知道面对一个小辈掉眼泪有失体面,可面子这种东西,他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丢干净了。 对面,沈醉喉咙不由的滚动一下。 入朝为官二十载,他看龙朝夕的次数不下万回,却没有一次在这位老人脸上看到过这样伤怀的表情。 师傅的为人,当真了得。 “沈某承认这世间有奇迹发生,但可惜,老王爷想要听到的奇迹,至少在沈醉身上没有发生。”沈醉感念龙朝夕对师傅的真诚。 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如实告之,徒让龙朝夕无端卷入这场没有硝烟,却势必要分出生死的战争。 龙朝夕抬的抹泪,“可老夫始终不相信三王与你之间的关系,仅是如此。” 但见沈醉再言,龙朝夕摆手,“你若不想说便不说,倒不用编排着骗老夫,我虽老了,却也不糊涂。” 龙朝夕知道,再聊下去结果亦不会有任何改变,索性起身。 “沈某恭送老王爷。”见龙朝夕离开,沈醉登时站起来,双手拱拳。 行至房门,龙朝夕突然止步,“如果那个人是有什么遗言留下来,只要你说,老夫……” “老王爷!”沈醉突然开口,打断龙朝夕的话。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不是因为有谁会听到,是因为当你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心也就跟着变了。 再不是心如止水,而那一丝丝涟漪到底会在未来掀起多大的波澜谁也不知道。 沈醉明白龙朝夕对师傅的尊崇跟忠心,正因为明白,他才不想让龙朝夕涉入其中。 这件逆天之事,有他替师傅完成就够了…… 龙朝夕微怔,深邃黑眸紧紧盯着沈醉。 “沈某的意思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老王爷就不要再想了,慢走。”沈醉说话时,微俯身,拱手相送。 龙朝夕终是无语,迈步离开书房…… 且说龙朝夕既敢到国师府来,便没打算隐瞒。 所以自其离开后,几乎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他来过。 适夜,苏若离正在自己房间里发呆,想来想去都不觉得龙朝夕身上有可疑之处,偏偏他的表现又是那么的可疑。 莫名的,苏若离甚至怀疑龙朝夕会不会是神沐堂的堂主。 别怪她脑洞大,这个世界变化大呵。 就在她百思不得解之际,翡翠玉桌下面突然传出动静,待她弯腰,分明看到玉桌底下的青石板渐渐松动,然后那个身为一国之君的龙辰轩就从里面钻出来了。 苏若离表示无语,你好歹也该注意一下身份,就不能来的体面一点儿么! 龙辰轩也很无奈,他倒是想从正门来,这不是怕被看到么。 “你来的倒是快,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什么都没听到。”苏若离仿佛已经猜到龙辰轩来的初衷,当下浇了他一盆冷水。 她不是不想偷听龙朝夕跟沈醉在聊什么,可自己尚还在沈醉怀疑的名单里,稍有个风吹草动,她就很有可能被沈醉彻底怀疑上。 不管前世今生,这都是她最怕的。 听到苏若离这样说,龙辰轩的确有些失望。 但好在他来的目的并非如此,他是来看苏若离的。 这么些年,从未领悟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真正含义的龙辰轩,终于在他快到三十岁的时候,深深感受了一次。 原本同在皇宫,吃住都在一个屋檐下还不觉什么,这会儿苏若离跑回国师府三天两头见不着人影儿,龙辰轩心都跟着长草了。 尤其昨晚一起睡过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忍受与苏若离长久不见的分别之苦。 原谅他这么一个做大事的人,会在如此紧要的时局下儿女情长了一把。 爱情果然是个能让人着魔的东西。 当然,龙辰轩打死都不会说自己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想见苏若离,那样搞不好会被暴揍一顿。 “朕怎么都没想到,皇叔会在如此敏感的时期,三番两次挑战朕的底线。”此刻坐在桌边的龙辰轩,端起茶杯,状似深沉道。 但他说的,也是真话。 龙朝夕的确已经超出他容忍的底线。 纵然他不怀疑龙朝夕的动机,但朝中却颇多说辞。 毕竟三王的出现令沈醉与当年前蜀紫衣侯的关系扑朔迷离,龙朝夕又在紫衣侯手下当过差,且是最得力的帮手之一。 龙辰轩不怀疑,不代表朝中那些官员没有想法,尤其是那几位经历两朝的元老尤甚,他们今晨已经向自己谏言了。 除了收回龙朝夕手中一切权力之外,更希望他能对三王动手,以绝后患。 “我也没想到一向低调的闲王近两日会表现的如此高调。”苏若离手搥香腮,亦对龙朝夕怒刷存在感的行为表示不能理解。 如果他是神沐堂堂主,不更应该窝在一旁看热闹才对么。 “差点儿忘了,朕给你送东西来了。”龙辰轩说话时自怀里取出一张密笺递过去,“最好的临摹师,保证邢弈看不出来。” 苏若离接过密笺,上面的内容与之前邢弈所写一模一样,唯独不一样的,便是用朱笔划掉了一味草药。 至于邢弈亲笔写的那张密笺,她留下了。 临摹这玩意,就算再怎么像也还是有破绽可寻,沈醉便是这方面的高手。 所以她把原来那份真迹握在自己手里,待时机成熟,演一场好戏。 就在苏若离收起密笺时忽觉某人正盯着她看,那眼神儿,好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看什么呢?”苏若离狠瞪龙辰轩一眼。 “今晚回锦鸾宫吗?朕好早做准备。”龙辰轩无比期待的看向苏若离,薄唇勾起,露出洁白皓齿。 诚然昨晚苏若离解释自己迷路了,但龙辰轩却认为眼前这个女人必是与自己存的同样心思。 第七百三十九章透心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于是苏若离就呵呵了。 你当老娘跟你玩过家家呢? 一个搞不好咱俩都得透心凉! “滚!”苏若离无比简洁明了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热脸贴了冷屁股,龙辰轩顿时变得特别委屈,“你就不想朕么!” 苏若离也想,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有这么一个人从脑海里浮现,但她更想活下来。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有意义,活着谈情说爱总比做一对亡命鸳鸯更令向往。 “说实在的,朕就从来没见过你像对沈醉那样对朕!”在被苏若离拒绝后,龙辰轩恨恨道。 苏若离都不知道龙辰轩在羡慕什么,“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你想要的。” 眼见苏若离脸上果真笑出一朵花来,龙辰轩莫名有些冷,好似后颈有小凉风飕飕刮过,惹的他没来由的哆嗦一下。 这一刻,龙辰轩忽然想到昨夜里,苏若离睡梦中落下的眼泪,隐隐呓语还问了许多次为什么。 到底伤有多深,才致她如此心心念念,连做梦都不得解脱…… 龙辰轩视线凝结在苏若离的脸上,隐隐泛起一丝心疼,莫名的手随心动,指尖就那么毫无预兆的触到了某人白皙间泛着绯红的脸颊。 ‘啪—’ 犯花痴犯到老娘头上了! 在被苏若离打落手指之后,龙辰轩非但不觉尴尬,反尔极为严肃的站起身,“不管你以前受过多少苦,跟着朕,我会让你幸福长安。” 真的,这应该是苏若离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好像自跟着龙辰轩至今,她没死也扒了几层皮,这会儿说幸福长安,你确定你吃药出来的? 又是谁给你的自信呵。 龙辰轩走了,被苏若离一脚踹进密道里。 拿苏若离的话说,你能把你的命保住,老娘就已经烧高香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可是老娘知道…… 翌日,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龙朝夕在金銮殿上自贬为民,交出手中所有权力,即便原本就没有多少权力,但他还是一样不留。 除此之外,闲王的封号也被他摘掉,如果不是龙辰轩坚持,龙朝夕甚至要搬出闲王府。 那些阴谋论者对此十分担忧,甚至惊恐。 想当初龙千绝造反之前,就是这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结果呢,大周差点儿变了天。 跟龙千绝相比,龙朝夕明显更加彻底。 御书房内,龙辰轩让王公公给龙朝夕搬把椅子,却被婉拒了。 “草民现在无官无职,实在不敢造次。”龙案前,那位面露沧桑的老者一身素朴的褐色褂子,头顶银发以木簪攒在脑后。 这么多年来,这是龙辰轩第一次看到自己皇叔无比轻松且快意的站在面前。 过往龙朝夕虽也表现出不问世事,混沌度日的样子,但龙辰轩看得出,他并不轻松。 “皇叔何必……” “草民惶恐,皇上就……不要再叫皇叔了吧。”龙朝夕谦谨拱手,越发低头。 龙辰轩沉默,片刻后让王公公退出去,殿门紧闭。 “值得吗?”这里没有外人,龙辰轩只求一个明白。 许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龙朝夕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值得。” 御书房里一片沉寂,龙辰轩握在扶椅上的手微微攥紧,“一时的主仆情谊,当真比血统还重要?” 没给龙朝夕回答的机会,龙辰轩声音渐重,“皇祖父对你,是格外开恩的!” “草民明白……但人活在这个世上,多多少少都该为自己想要坚持的真理或是义气努把力,如此在闭上眼睛的一刻,才敢说问心无愧。” 龙朝夕见龙辰轩神色依旧浓重,惨淡抿唇,“皇上为君,自然不懂得为人臣子的那份赤胆忠心,草民承认自己辱没了‘龙’姓,但好在未失了‘忠义’二字。” 龙辰轩终是开口,“所以皇叔用自贬为民的做法,支持沈醉?” 龙朝夕摇头,“关于沈醉与三王的关系,老夫见过三王亦见过沈醉,他们的说辞完全一致,与紫衣侯无关,所以老夫所作所为,便与沈醉跟三王无关。” 这只是一种态度。 既是如此,龙辰轩还能再说什么呢。 “皇叔就真的不担心,朕会丢了龙氏一族的江山吗?”龙辰轩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问。 整个皇城乃至整个大周,他能信得过的亲人,不多了。 龙朝夕沉默。 犹记得当年,紫衣侯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你就真不担心有本侯在,这天下终究姓不了龙吗? 可这天下与我何干? 龙朝夕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走出御书房的一刻,他顿时觉得这么多年萦绕在整个皇城上空混浊到令他呼吸不畅的空气,新鲜了…… 且说国师府内,连续三天的诚惶诚恐之后,邢弈终于在第四天得到答案。 药方有问题,多了一味四方草。 因为自己收到的回信里,那味四方草被勾抹掉了。 如此可以证明,沈醉在怀疑他! 但也只是怀疑,若有确凿证据,自己有可能早已身首异处。 原本邢弈以为神沐堂堂主应该会想到这一层,且安排他接下来的行动。 而且奇怪的是,他之前朝神沐堂发回去的密件,到现在还没得到回复。 说明什么? 现在神沐堂堂主又似乎不想除掉苏若离了? 倘若邢弈够聪明,他现在就该离开国师府,沈醉怀疑他,苏若离又时不时的吓唬他,留下来除了等死还有别的下场吗? 但他没有。 因为他接到了五师姐顾如是的来信…… 此刻药室内间,邢弈正将自己准备好的药材,一样一样扔进雾气氤氲的木桶里。 随着药材被热水浸润,木桶里水的颜色愈渐深暗,不时还会有浓重的草药味儿飘际出来。 这时,房门开启,一身素白的沈醉自外而入,清绝淡雅,宛若嫡仙。 “徒儿叩见师傅!”见来者,邢弈立时搁下手中药材,恭敬拱手。 沈醉瞄了眼木桶,又看了看刚刚被邢弈搁在旁边的四方草,薄唇浅抿,“无论从哪方面讲,锻体术最重要的还是基本功,药澡只是辅助,并不能作为主要提升功力的手段。” “徒儿明白。”邢弈重重点头,国字脸上半点异样的表情也没有,虔诚至极。 第七百四十章怀疑邢弈 沈醉没有立时离开,而是上前两步走到木桶前,把手探进水里微微运气,“以内力搅动,可以加速药物吸收,一会儿你进去的时候,也要稍稍释放出一些内力,懂吗?” 邢弈点头,之后将刚刚被他搁在桌边的四方草捡起来,扔进桶里。 至此,沈醉终是相信,自己多虑了。 而引起自己怀疑邢弈的原因,便是那晚苏若离的一番说辞。 即便此刻印证邢弈没有嫌疑,沈醉也未将责任推到苏若离身上,她那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这就是爱,让人连最基本的警惕心也没了。 沈醉出去之后,邢弈暗自狠吁口气,原本他只是想拿四方草做做样子,不成想沈醉竟然没有离开,那会儿他若不把四方草放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的问题是,这药澡到底泡还是不泡? 答案是肯定的。 谁能保证沈醉一会儿会不会回来。 至于药效,他只须自封周身几处大穴不让药汁浸润到身体里,便无大碍。 结果他没盼来沈醉,倒是把苏若离给盼来了。 且说某人进来时,邢弈正在木桶里泡澡,上身赤果,下身穿的也不多! “苏若离你干什么?出去!”眼见苏若离明明看到自己在泡澡还没有半点避嫌的意思,邢弈怒了,“别忘了你的身份!” 说难听点儿,你丫可是嫁过人的! 就算没嫁人,你一个黄花大姑娘看到男人洗澡不知道避一避吗! “我就是记得自己的身份,才勉为其难走进来的好么!”苏若离佯装无辜走到木桶前,说话间就要伸手。 “出去出去!”邢弈脸红了,脖子也粗了,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泡药澡这种事呢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得有人在旁边伺候着,不时拿木瓢朝你后背上浇,不然后背泡不到,效果就会很不理想。”苏若离根本没理邢弈那双杀人鞭尸的目光,直接伸手抄起摆在木桶旁边的水瓢,堂而皇之的把手伸到木桶里。 哎我去了! 邢弈被气的差点儿就从木桶里跳出来,可又觉得与其让某人看到上半身,也总比全都看到要好。 “苏若离,你简直无理取闹!信不信我把师傅叫来!”邢弈整个人落荒游到木桶对面,与苏若离拉开最大距离。 某人闻声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你叫啊,把师傅叫来我还省事儿了呢。” 邢弈当然不会把沈醉叫来,他不会让苏若离碰他的身子却没办法拒绝沈醉,一旦被沈醉发现自己暗封几处大穴,结果还是一样。 邢弈怒了,“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苏若离本就没想多呆,这会儿手指沾染到药澡,也就够了。 “瞧你,我只是想帮你,却弄的我好像要害你一样,师兄妹这么多年,这点信任都没有啊?”苏若离貌似娇嗔的把木瓢朝邢弈扔过去,之后转身离开药室。 师兄妹这么多年,邢弈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位小师妹如此可怕…… 回到房间之后,苏若离二话没说自旁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瓶,而后将瓷瓶里的白色药粉倒在自己手上,药粉变成蓝色。 所以药澡里有四方草,邢弈并没有避开那味药材,而沈醉先她进去,亦未发现任何异常? 该死的! 苏若离狠狠搁下瓷瓶,美眸冰冷如霜。 她只怕邢弈是把这辈子的智商都用上了,竟然想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那么问题来了,怀疑对象一共就两个,邢弈若洗脱嫌疑,她的嫌疑简直不要太大。 而且怀疑邢弈跟怀疑自己性质也不同。 怀疑邢弈,沈醉便会相信邢弈背后有高人指点,那个指点的人很有可能是第三方势力,如此他或许会与龙辰轩暂时性握手言和,至少暂时不会互相厮杀。 怀疑自己,那自己背后的高人除了龙辰轩还会有谁? 加上小师妹的仇。 于公于私,苏若离都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大周皇城里阴霾暗伏,大燕皇城却是歌舞升平,一片喜气洋洋之景。 两个月前,燕王最喜爱的小女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命定情郎,今日便是燕无忧大婚的日子。 单看名字,就知道燕王有多喜欢她。 这场大婚可谓盛况空前,整个皇城百姓都加入到庆祝的行列,锣鼓震天,彩旗飘扬。 当年燕王登基也不过如此。 然尔,就是这么个大好日子,新郎自杀了。 此时燕皇宫里,数十名御医皆跪在白玉石台外面瑟瑟发抖,院令程老则在殿里倾尽毕生所学才将新郎那条命给捡回来。 床榻旁边,一身大红喜服的燕无忧突然转身,恶狠狠瞪向躲在角落里拼命降低存在感的卫无缺,眼睛哭肿的像对核桃,“卯宿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命!” “公主明鉴好吧,是他自己不想娶你,吞了冠帽上所有珠子,我拦都拦不住……”卫无缺身着一袭冰蓝色长袍,雌雄难辨的容颜上,满是委屈。 “你还有理了?叫你看个人都看不好,要你何用!”蓝无忧气的跺脚,转身就朝卫无缺暴走过来。 哎我的妈! 卫无缺正待绝望之时,床榻上的卯宿儿突然咳嗽一声,算是醒了过来。 蓝无忧闻声,立时转身回到床榻旁边,水嫩娇艳的小脸蛋儿紧张时泛起两抹绯红,“你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御医再给你把把脉?你放心,要是他们敢治不好你,本公主就杀他们全家!” “你……”床榻上,容颜惨白的卯宿儿当真是半刻钟也不想看到眼前女子,吃力抬手,指了指房门,“出去……” “你现在这样,本公主自然是要留下来好好陪你啊!”蓝无忧果断摇头,小嘴微嘟着,确实可爱。 第七百四十一章自作多情 但是卯宿儿却根本感觉不到,“出去……你马上出去……”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卫无缺终于是鼓起勇气走过来,“要不……公主殿下您就先出去,我怕你再呆在这儿,他就真快不行了……” 眼见蓝无忧转身时抛过来数把眼刀,卫无缺下意识缩缩脖子。 当我没说好吧! “如果卯宿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公主倾国之力叫你陪葬!”很明显,蓝无忧知道卫无缺是谁,而一个落霞山庄又怎敌得过整个燕国。 内室房门紧闭,蓝无忧离开时将屋子里的宫女跟御医一并带了出去,她知道卯宿儿不喜欢人多。 此刻内室就只剩下两个人,卫无缺提了提自己冰蓝色的外袍坐到床边,看了眼卯宿儿,长叹口气,“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爱财,珠子都能吞……” 卯宿儿懒理卫无缺,闭上眼睛。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燕王最喜爱的公主,有传闻燕王甚至想把皇位传给她,你捡到宝了造不造?别人多少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让你赶上了,这可是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你居然拒绝?还自杀?” 卫无缺表示不能理解。 卯宿儿依旧不开口,眼睛也不睁一下。 相比蓝无忧,他更恨卫无缺。 原本小师妹说了,如果卫无缺能帮着他们找到师傅,那么十二星宿跟他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他一时好心,答应卫无缺会跟他一起找,结果就被这厮给坑了。 这一路他们哪是找师傅,根本就是大逃亡。 他以前就知道卫无缺是个躁动分子,在作死的大道上奔的酣畅淋漓且不知疲倦,但也觉得说卫无缺得罪半个江湖过于夸大其词。 事实证明,那句话不是夸大其词,麻痹说轻了! 这哪里是得罪半个江湖,整个江湖好么! 否则他们怎么到哪里都会被追杀! 至于蓝无忧,他只是误救。 那些黑衣人明显就是冲着卫无缺来的,不想蓝无忧刚好出现在那条街上,严格说是他们连累了蓝无忧,那女的应该找卫无缺算账才对,这才是正常剧情的发展方向。 谁能告诉他,逼他娶亲是几个意思! 一见钟情又是几个意思! 卯宿儿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他对楚林琅就是那样。 可即便是楚林琅亦在自己与卫无缺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卫无缺,那么蓝无忧到底是哪只眼睛瞎了看上他! 最最让他不能忍的是,自己连珠子都吞了,卫无缺却只知道在这里说风凉话。 你倒是想想办法逃走啊魂淡! 卫无缺也想逃,但这一次情况比较特殊,外面大燕御林军几千人连守了半个月,他不是没试着逃出去过,每次都被打的连爹妈都不认识才给拉回来。 且在卫无缺唠唠叨叨游说半个时辰之后,卯宿儿终于有了反应,“我死都不会娶蓝无忧,你可以闭嘴了。” “为什么啊!”卫无缺尖叫出声,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再被拘在这个鬼地方,好想家有木有! 见卯宿儿又不言语,卫无缺索性直言,“为了你之前提过的心上人?楚馆里的那个姑娘?” 卯宿儿没有反驳,事实如此。 “第一,你都不知道人家姑娘喜不喜欢你,至于这么痴情么!第二,即便人家姑娘也对你有意思,可楚馆里的姑娘能跟大燕公主比?一个天上云朵一个地下泥巴……” ‘啪—’ 未及卫无缺把话说完,眼前突然一暗,紧接着剧痛来袭,卫无缺眼眶立时就黑了。 “卯宿儿!”卫无缺吃痛从地上爬起来,恨声低吼。 “你吃楚馆喝楚馆的,没了钱林琅还拿银子给你花,别人瞧低她们也就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床榻上,卯宿儿怒而起身,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拳头。 “我……”卫无缺也真不是瞧不起谁,他就是想说服卯宿儿完了这桩婚事。 “喂不熟的白眼狼!”卯宿儿冷哼一声,之后又极度无力的倒在床上,翻过身,短时间内他都不想再见到这个瘟神。 房间里又是死一样的沉寂,卫无缺怔怔盯着卯宿儿看了许久,终于悟。 “你……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楚林琅,肯定就是她!”之前卫无缺也有过这样的猜测,可当时被卯宿儿否定了。 之前他也没细想,现在看来,好像每次提到楚林琅,眼前这厮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格外兴奋,好比现在自己都半死不活了,打他倒是卖力啊! “不是。”床榻上,卯宿儿低声否认。 “肯定就是!当初我们在落霞山庄后山采的红色果种你还带在身上对不对?” 有些时候,我们需要的只是灵机一动,卫无缺现在的状态就像是被谁醍醐灌顶般清明了,“如果你喜欢别的女子,早就该把那玩意给她了,就因为楚林琅已经用我给她的红色果种做了耳坠,你才一直没有送出去对不对!” 卫无缺将将音落,便见卯宿儿突兀起身直视自己,凌厉眼神在他身上来回穿插。 那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仿佛在问卫无缺,你丫还有脸说! “只是……我说这话你可别太生气,我怎么都没从林琅的眼睛里看到有一丝丝喜欢你的光芒,你可能是自作多情了,反倒是蓝无忧,她看你时满眼都是小星星,闪瞎眼了都,要不你就接受现实吧,娶一个爱你的人总好过为一个不爱你的人费尽心力还得不到回报好的多。” 对于卫无缺的提议,卯宿儿呵呵一句,“你就以为苏若离喜欢你么?她唯一喜欢的,就是你离她远一点。” 戳人伤疤谁不会呢! “苏若离当然喜欢本公子,我这么优秀!”卫无缺立时反驳,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卯宿儿都不知道这么不要脸的话,卫无缺是怎么说出口的! “她若真喜欢你便不会利用你一次又一次,还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千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苏若离利用你多少次,数不清了吧?”卯宿儿又呵呵一声。 “那是因为她没拿我当外人,否则她怎么不利用你!” 第七百四十二章师傅仁慈 好吧,跟卫无缺这种脑回路清奇的物种聊天,吐血三升有没有! 即便是这样,卯宿儿仍不遗余力的想要打击他的自信心,因为他让自己伤心了。 “卫无缺你是不是傻,苏若离由始至终喜欢的人都不是你!你都能从林琅的眼睛里看到她不喜欢我,就不能从苏若离的眼睛里看到她有多厌恶你么!” 事实证明,卯宿儿的话的确说重了。 因为卫无缺直接就动手了,半句招呼都没打。 这场较量到最后,以卫无缺被蓝无忧身边侍卫打到哭才结束。 也是在这一刻,蓝无忧方才知道卯宿儿心里有个女人,叫楚林琅…… 如果说邢弈成功躲过沈醉的怀疑这件事在苏若离看来很糟糕的话,那么更糟糕的是,顾如是回来了。 在龙辰轩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苏若离之后,某人立时就炸毛了。 拿苏若离的话说,她在这个么节骨眼儿回来,要是没有什么坑老娘的阴谋我就去死! 国师府的卧房里,苏若离恨的咬牙切齿。 她甚至怀疑沈醉是不是真喜欢上顾如是了,否则怎么会一次次纵容她为所欲为。 说好的让她永不踏入皇城呢! “这件事估计沈醉还不知道吧……” 龙辰轩原本也想义愤填膺抱怨两句,借机渲染一下沈醉偏心,但见苏若离五官都跟着扭曲了,便放弃火上浇油的打算。 “不知道是理由么!当初若他狠一点,顾如是怎么可能有脸回来!”苏若离耿耿于怀的是,同为徒弟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充当炮灰。 然尔如此悲愤甚至有些委屈的表情,却让龙辰轩想歪了,“沈醉有可能喜欢顾如是这件事,你就这么难以接受?” “他就不该轻饶了顾如是!”苏若离丝毫没注意到龙辰轩的表情变化,依旧在那里愤愤不平。 “你是怕他若真喜欢顾如是,你便没机会了吧……”龙辰轩冷脸,恨恨道。 “师傅若真喜欢顾如是……若是真的喜欢……我就杀了顾如是。”桌案前,苏若离双手狠攥成拳,眼底寒意森然。 反正她已经放弃让沈醉偿命的打算了,局势又变得这么复杂,到最后鹿死谁手还真是不好说。 那么,唯一快且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杀了沈醉爱上的人,让他心痛,让他哭! 目测这个女人十有八九会是顾如是! 对于自己想到的最新复仇手段,苏若离忽然觉得十分满意。 “那个,邢弈的事……”就在苏若离降下火气准备好好跟龙辰轩聊聊关于邢弈的问题时,刚刚明明就坐在她对面的龙辰轩,消失了。 什么时候走的? 苏若离一脸懵逼…… 有些人,总不会因为你不喜欢,她就不出现。 顾如是回来的,要比所有人想象早一些。 此刻国师府的书房里,气氛有些沉闷,甚至肃冷。 沈醉的确不知道顾如是要回来,所以见到她时,脸上的表情略有惊讶,隐隐的带着一丝愠怒。 桌案前,顾如是双膝跪地,匍匐时额头磕在地上。 “师傅,如是知错了,如是知道不该回来,可皇城发生这么大的事,徒儿想留在师傅身边,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可以与师傅共进退!” 紫藤编制的竹椅上,沈醉沉眸凝视自己的徒弟,薄唇紧抿,不置一词。 肃冷的气氛越发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直至那一阵如小兽般低泣声响起。 “师傅,如是自知罪孽深重,可我宁愿伤害二师姐,也不想她嫁给寒子念,师傅心胸宽阔,如是却与那寒子念斗了十几年,早就势同水火,如是真是打从骨子里觉得二师姐嫁过去不会幸福,打掉她肚子孩子,完全是为了能给她留一条后路!” 沈醉依旧不言,默声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如是。 “师傅!就算您不相信,徒儿亦要发誓以证清白,寒子念所中‘神醉’真不是我下的!师傅如是求你,千万别赶我走……因为担心师傅,徒儿日夜兼程,只希望能看到师傅平安!” “若再犯错,逐出师门。” 沈醉终于松口了,不是因为顾如是哭的有多真诚,而是因为‘神醉’的确不是她下的,严格说,顾如是当日有一半是为他背了黑锅。 “谢师傅!”听到沈醉允许她留下,顾如是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沈醉深吁口气,缓声抿唇。 至此,顾如是方才敢起身,正视自己的师傅。 半年未见,师傅依旧清绝嫡仙,白衣墨发,几十年未变的装束却似让人永远也看不够一样。 “师傅,当日回淮南时顾府出了些意外,不过现在好了,徒儿已重振顾府,眼下在淮南,顾府甚至可以跟寒门并驾齐驱。”顾如是无比自傲的看向沈醉,希望可以得到只字片语的夸赞,哪怕只是认可。 然尔沈醉只是点头,便挥手叫她下去休息。 也好,只要留下来就是好的。 顾如是要求的,其实并不多。 离开书房,顾如是自拱门走向后宅,莫名的,皇城的空气都比淮南新鲜呢。 整个皇城,怕也只有顾如是会有这样的感触。 虽说冤家路窄,可顾如是却没想到入后宅第一个人见到的便是苏若离。 此刻白玉拱桥对面,苏若离就站在那里,一派闲散的盯着自己。 “小师妹,好久不见。”顾如是一改在书房里悲泣恸哭的神情,无比傲娇的抬起下颚,满面红光。 “也没多久啊,半年而已。”苏若离虽然已经气炸肺,但脸上却笑的没心没肺。 “是啊,半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就像小师妹你,已经不在是大周的皇后了呢。”顾如是摇曳着走下拱桥,行至苏若离面前止步,猩红樱唇勾起肆意的弧度。 “嗯。”苏若离点头,“但好在我还是国师府的徒弟,皇宫呆不了,自有师傅可以收留我。” 不得不承认,苏若离真是很会戳人软肋,这句话说出来,顾如是那副傲娇脸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师傅仁慈,倒是你,除了给师傅添麻烦还能做什么!”顾如是恨的就是苏若离这一点,明明疑点那么多,师傅却偏偏信她多过怀疑。 第七百四十三章雄霸淮南 “我什么都不做师傅也喜欢我,倒不似五师姐你,在淮南的时候差点儿没让寒子念给弄死吧?”苏若离冷笑。 “那只是意外,本小姐现在雄霸淮南!”只要想到那段黑历史,顾如是便怒意飙升。 “是啊是啊,若非你还有这么一点点小小成就,师傅会让你回来?你当师傅说话是放屁呢!”苏若离唇角的弧度勾的越发深了几分,讽刺意味甚浓。 顾如是恨的咬牙切齿,“苏若离你敢辱骂师傅?” “没有啊,明明是你回皇城的事实让师傅的话变成了放屁,你说咱俩谁对师傅不敬?”就算不能改变顾如是回来的事实,苏若离也得好好恶心恶心她。 “哼!”顾如是终于意识到逞这种口舌之快毫无意义,便硬压下火气,从苏若离身边绕开。 “五师姐此番回来,千万老实些,否则再被师傅撵出去可就真的回不来了。”苏若离哼笑着走上白玉拱桥,扬手给了顾如是一个告别的姿势。 桥头,顾如是回眸时,眼底寒霜满覆。 她这次回来,就再也不会离开…… 兴华大街,楚馆。 刚刚还在国师府里跟顾如是针锋相对的苏若离,此刻正在锦瑟居内跳脚。 沈醉是不是在放屁! 这个问题她至少问了楚林琅二十几遍。 而楚林琅始终没有回答她,因为楚林琅知道苏若离并不是真的想要她回答,只是发泄。 说真的,看着苏若离气到发紫的脸颊,楚林琅实在有些不理解。 坏人就是这样啊,若不这样来回来去怒刷存在感,又怎么称之为坏人呢。 尤其像顾如是对沈醉执念那么深,她回国师府根本就是必然。 这都是意料中事,有什么理由气成这样? “我要杀了她。”苏若离在发泄完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你的这个想法应该与顾如是不谋而合。”楚林琅笑着推过茶杯,“她也一直是亡你之心不死呵。” “这一次她要敢算计我,我恁死她。”恐怕只有苏若离自己知道,她真正气的人,由始至终于都是沈醉。 楚林琅呷了口茶,“邢弈的事还未了结,顾如是又在这个节骨眼儿回来,你有没有想过,若他们联手,你可应付得来?” “呵呵。”苏若离笑了,特别的意味深长。 拿她话说,老娘有多盼着他们联手你造么! 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宰,一起动手还省得她麻烦了! 楚林琅觉得若再聊这个话题,某人真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跟你说件事,卫无缺跟卯宿儿找到了。”楚林琅一语,立时将仿若陷入魔障的苏若离给拉了回来。 “在哪儿?”苏若离只是顺嘴一问,若说她真关心,也只关心卯宿儿而已。 不得不说,卯宿儿看问题真的是很会一针见血,他就特别能看出苏若离对卫无缺那种,你不在我会很开心,你在我就会很糟心的心理。 “大燕,我也是昨晚才得到的消息,说是大燕公主蓝无忧逼着卯宿儿娶她,卯宿儿不从,所以他跟卫无缺就一直被蓝无忧囚禁在燕宫里。”楚林琅停顿片刻,“好像为了拒绝蓝无忧,卯宿儿把喜冠上的珠子给吞了,险些丧命。” “吞珠?以前怎么没发现卯宿儿这么爱财呢……”苏若离喃喃自语时见楚林琅冷脸看过来,便是一笑, “卯宿儿必然是为了他那个心上人,才连燕王最爱的小公主都不肯娶,好一份矢志不渝的真情啊你说是不是?” 楚林琅点头,“我倒从没想过,卯宿儿会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为了心上人连命都不要了。” “有没有很感动?”苏若离下意识凑过去,脸上表情十分的意味深长。 楚林琅点头,“若让我知道是哪位女子必定尽力撮合,这样的男子怕是世间少有了。” “是啊,这样的男人一旦遇到千万不能放手,否则后悔莫及。”苏若离无比坚定开口,而后又颇为吃味儿的感慨不已,“还得说是人家燕国公主眼光毒辣,她就特别能分清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真男人,什么样的男人就是个绣花枕头。” 楚林琅聪睿如斯,岂会听不出苏若离口中的绣花枕头是谁。 “莫聊这件事了,他们无事就好,反倒是邢弈跟顾如是,你打算怎么办?”相处这么长时间,楚林琅也明白卫无缺并不是一个能安于现状的人。 那种呆久了就会浑身长毛,不出去转一圈就会浑身难受的人,的确不是最好的归宿。 可感情这种事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旦倾泻出去便一发不可收拾,根本没有收回的可能。 而且,她似乎从未奢求,会成为谁的归宿。 至于国师府里那两个瘟神,苏若离已经开始筹谋她的那场大戏了…… 龙朝夕自贬为民之后,就跟长在郑府一样,有时候郑潭撵他他都不走。 这让郑潭的危机感,特别浓。 此时密室内,龙朝夕正吃的香,不想筷子再伸到菜盘里时,被郑潭给挡住了,“你那闲王府没人给你做饭吗?” “不是闲王府了好么。”龙朝夕拨开郑潭的筷子,夹起竹笋搁进嘴里,“金花,你这厨艺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傅金花只是笑笑,并未开口。 即便如她这般耿直爽快的性子,偶尔也会伤感,甚至会觉得难受。 在知道龙朝夕自贬为民的一刻,傅金花哭了,与情爱无关,是因为她最清楚这几十年来背负在龙朝夕身上的屈辱跟无奈到底是什么。 别人不理解,但在场三位皆知道,抛弃闲王的封号对龙朝夕来说,是真正的解脱。 “你喜欢金花的厨艺没问题,但是人,你半点心思都不许动听到没有!”男人之间不必矫情,郑潭避重就轻也是想淡化此间伤感。 反倒是对面,庄奴这几日都没怎么说话,今日借着酒劲儿,他终是问出口,“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一语闭,密室顿时沉寂无声。 这样一个敏感的问题,郑潭跟傅金花都想问,只是因为照顾龙朝夕的情绪便商量着缓一缓再谈正事。 第七百四十四章三王说谎 庄奴则认为,某人现在这个状态应该缓的差不多了。 龙朝夕亦早料到他们有这样的疑问,毕竟自己有此决定是在见过沈醉之后。 “说实话,是。”龙朝夕喝尽杯中茶水,落杯时满目决然,“如果之前所有说辞沈醉都没与老夫说真话,那么最后在老夫提出想要相助的时候,沈醉甚至没让老夫把话说完。” 依着龙朝夕的意思,如果沈醉是沈醉,他根本不需要有这样的顾虑,毕竟他们在朝中没有这样的交情。 但沈醉若不止是沈醉,而与紫衣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他应该不会愿意看到昔日紫衣侯麾下干将受到无妄之灾。 “老夫并没有问出真相,但十有八九猜到了,三王是什么样的性情跟秉性,老夫可不认为他们会因为沈醉在龙天佑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就舍了全部身家到皇城送死,沈醉没有这样的号召力,但紫衣侯有。” “你就直说吧,想如何?”郑潭眸色肃然道。 “我能如何,我之所以自贬为民,便是希望你们若能怎样时,莫要顾及老夫而已。”龙朝夕苦涩抿唇,他的身份由始至终,都是那么尴尬。 庄奴闻声,看向郑潭,而郑潭也刚好在看他。 傅金花知道,他们这是决定了。 “只盼着你们的决定没有错。”傅金花一直都知道,眼前三位老者皆非凡人,他们的抱负跟理想即便隐没了几十年,却终是没有泯灭。 “只要能证明沈醉所作所为乃是老侯爷遗愿,我愿倾其所有。”庄奴最先表态。 “吾亦是。”郑潭狠狠点头。 龙朝夕则自顾埋头喝茶,他能做的,已经做了。 任谁也不知道,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今日之决定在未来,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又是怎样的阴差阳错…… 且说顾如是回来之后,并没有刻意去见邢弈,除了当天用膳的时候打了照面儿闲聊几句,两三日的时间,他们似是无意的彼此保持着距离。 直到第四天夜里,顾如是与邢弈相约在皇城西南一家十分普通的酒肆里见面。 二楼雅间,邢弈先于顾如是到了指定地点。 “让师弟久等了。”半柱香之后,顾如是姗姗来迟。 “五师姐请。”邢弈起身,恭敬道。 在顾如是的印象中,邢弈除了身材魁梧之外,较多年前并没有多大变化,尤其是那张国字脸上表现出来的憨厚跟耿直,与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这样的人她最喜欢了。 “相信师弟已经接到我写的那封密信了。”顾如是缓身落座,美眸肃冷。 邢弈点头,“我没想到小师妹竟是那样的人。” 邢弈根本不在乎苏若离是什么样的人,连当日神沐堂堂主想要杀了苏若离他都没问原因,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除掉苏若离。 “你回来的时间短,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简单说,连二师姐都被苏若离撺掇的嫁给寒子念,更背叛师门与师傅断了师徒之义。”顾如是无比失望又痛心的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她所作所为已经威胁到国师府跟师傅,作为师姐,我更愿意导她向善。” “对待像她这样的叛徒,五师姐过于仁慈反尔不好。”邢弈郑色道。 顾如是微微阖首,“我之前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可她已经彻底心向龙辰轩,没有转还的余地了。” “师姐只说我们该怎么做,只要师姐开口,邢弈必定遵从。”邢弈对顾如是也就只是同门之情,能合作,完全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的。 顾如是还稍稍矫情了一下,好半晌方才抿唇,“斩草除根,杀了苏若离。” 对此,邢弈并无异议。 问题是怎么杀! 依着顾如是的意思,苏若离在乎的人里,龙辰轩他们自然动不得,但住在锦鸾宫里的紫鹃则应该很容易。 以紫鹃引苏若离到偏僻的地方,介时苏若离便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而邢弈提出的顾虑是,凭他自己杀不死苏若离。 这让顾如是小小惊讶了一把。 除了轻功苏若离还会什么呢! 某人在千里之外表示,你应该问老娘不会什么好么! 桌案对面,顾如是美眸凝戾,这种杀人灭口的事容不得第二次,一旦让苏若离脱逃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在师傅面前委屈。 而她又该怎么在师傅面前解释。 “我会找罗刹门的人助你一臂之力。”顾如是想了想,下狠心道。 “如此甚好……”邢弈点头之余,“事不宜迟,我今晚便去锦鸾宫绑了紫鹃,余下的事就烦劳师姐了。” “地方我来找,至于苏若离么……我会跟她说。”顾如是美眸如霜,樱唇勾起阴冷的弧度。 怎么她以前没想到这么干脆利落的法子,有些碍眼的人呵,早该死了。 春末夏初,连夜风都变得分外温和,拂过时带起一片暖意。 燕宫御书房内,风洛尘一袭绛紫色长袍孑然而立,面上覆着白纱,整个人看上去淡雅出尘,清绝无双。 龙案对面,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燕王长着一身肥美的膘,身下的龙椅都有些不堪重负,圆滚滚的脸上,一双眼笑成弥勒佛。 此刻那尊弥勒佛正让侯在旁边的公公给风洛尘搬把椅子过去,“难得右副堂主大驾光临,朕这燕宫蓬荜增辉啊!” “燕王客气了,我来只是捎话,堂主的意思,只要燕王愿意与神沐堂交好,赵国滋扰燕国边陲一事,堂主会替燕王出面交涉。”风洛尘薄唇浅抿,直抒来意。 燕王一直保持着善意的微笑,在听到风洛尘的提议后,脸色没未变,“堂主有心了,只不过……” 见燕王犹豫,风洛尘复又启唇,“燕王有话不妨直说,堂主既派我来,应该可以证明神沐堂的诚意。” 第七百四十五章你就算了 “这个自然,朕绝对没有怀疑神沐堂的意思,只是朕想知道……神沐堂有意针对大周的原因……”燕王笑呵呵的抬起头,“当然,如果右副堂主不方便说的话,朕便不问。” “这是堂主与大周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私怨,我知道燕王的顾虑,但燕王的顾虑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神沐堂若有那样的野心,眼下整个中原怕已经不是五国并存的现状了,而且堂主可以保证,他日大燕若能替神沐堂助阵,功成之后,神沐堂自会许燕王永世交好,至少在国力上,大燕即便不会超过齐,但也绝对不会被赵国赶超。” 燕王听罢,那双一直笑眯眯的眼睛渐渐闪出一抹精锐,“那大周呢?” “亦不会。”风洛尘果断道。 燕王像是舒了口气,身子挺了挺,“如果真是这样,朕没道理拒绝神沐堂呵。” “燕王同意了?”风洛尘清眸微抬,“今日我与燕王所说的每个字都是堂主本意,亦是神沐堂的诚意,我也希望燕王若是答应,到最后千万不要出尔反尔。” 风洛尘加重尾音,明显带有警告的意思。 “神沐堂若守承诺,朕自然不会出尔反尔。”燕王站起身,眼神凌厉如鹰隼,“那就一言为定,需要国书吗?” “不需要。”风洛尘果断道。 燕王点头,“既是右副堂主来了,朕今晚设宴,副堂主可要赏光呵。” “我还有要事,不便久留。”风洛尘忽似想到什么,“堂主与卯宿儿有些渊源,所以我希望燕王可以看在堂主的面子上,莫要伤了卯宿儿。” 许是没想到风洛尘会提到那小子,燕王颇为意外,“这也算……” “不算,只是堂主私下里拜托燕王。”风洛尘略为谦谨道。 “哦……那是自然,那小子深得朕的小丫头喜欢,莫说堂主不让,就算是我那丫头也容不得我动他半根汗毛。”燕王嘿嘿一笑,眼睛又弯成了一条缝儿。 燕王的晚宴风洛尘委婉拒绝了,他实在有些放不下大周皇城里,那个身在漩涡中心的小师妹。 待风洛尘离开,燕王无声坐在龙椅上,圆滚滚的脸上,神情如冰。 神沐堂果然野心不小,难怪连萧君逸都要防着它。 好在呵,他这国书先于神沐堂,签给了大齐皇帝萧君逸。 比起虚无缥缈的承诺,他更喜欢实实在在的东西。 至于卯宿儿,这个面子他倒是可以给神沐堂的堂主,否则以卯宿儿那般不识抬举,他真想给砍了! ‘阿嚏——’ 殿内,一直在床上装病的卯宿儿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一侧,卫无缺直朝他翻白眼,“装病装上瘾了呢,蓝无忧又没来!” 卯宿儿揉揉鼻子,“我是装的么,没看到我染上风寒了。” “你活该!谁让你跟蓝无忧说你心里有别的女人了?你伤到她了造不造!”自从被关在这里,尤其被暴揍几顿之后,卫无缺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现在伤她总比以后伤她好的多。”卯宿儿不以为然,翻个身子继续睡。 卫无缺看了眼床榻上都快躺成僵尸的卯宿儿,“别睡了,想想办法出去行不行!” “我是没有什么办法,你如果有办法你就出去。”在看到卫无缺第十次被拖狗一样拖回来之后,他就放弃逃走的想法了。 卫无缺也很绝望,“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你委曲求全娶了蓝无忧,至于林琅,你再纳她为妾……” 眼见卯宿儿翻身,凌厉黑目如锥般射过来,卫无缺噎了噎喉,“那就平妻,平妻怎么样?我求求你了,娶了蓝无忧吧好不好!” “除了楚林琅,我不会娶任何女人,如果……如果她嫁了别人,我便终生不娶。”既然不是秘密,卯宿儿索性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楚林琅怎么可能不嫁你啊,我要是女的我都嫁你了!”见过忠贞的,没见过这么忠贞的,还吞珠! 吞就吞吧,你咋不知道嚼碎了吞! “你就算了。”卯宿儿冷哼一声,“至于林琅,她……她也未必喜欢我,或许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呢……不过没关系,只要她幸福我怎样都好。” “你傻不傻,如果我是你,她喜欢谁我就杀了谁!”卫无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卯宿儿的视线又一次落到在他身上,看的卫无缺有些发抖,“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卯宿儿表示,你没说错,你说的简直太对了! 这一刻,卯宿儿甚至希望蓝无忧赶快进来把这厮拉出去,最好打死! 但也只是想想,若让楚林琅知道这混蛋死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难过…… 适夜,大周皇城,国师府。 已经有两天没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龙辰轩出现了。 且带来一个坏消息。 紫鹃不见了,而且肯定不是宫里人下的毒手。 至少昨晚没有人进过锦鸾宫。 苏若离听罢之后,握在手里的茶杯瞬时裂出一条缝隙,眸色冷蛰如冰,“我还没动手,他们倒先着急了。” 毋庸置疑,这件事除了邢弈跟顾如是,她根本就怀疑不到别人! 尤其邢弈还知道密道所在。 “朕想办法把紫鹃救出来。”龙辰轩无比内疚,沉声开口。 不想苏若离摇头,“他们抓紫鹃意在我,所以紫鹃暂时安全……既然他们想这样开场,我自然要陪他们演下去。” “你想以自己为诱饵,引邢弈跟顾如是上当?”龙辰轩皱眉。 “没有顾如是,整件事我不希望沈醉知道与顾如是有关,这样会让他的想法偏离我们之前的预计,所以这次,我准备放过顾如是。”苏若离扯起帕子,抹掉掌心茶渍。 “你是怕沈醉知道顾如是参与后,会觉得邢弈的所作所为是受了顾如是的引导,那么他便不会想到那个藏在暗处的第三方势力……”龙辰轩想了想,“他智商不至于这么低吧,明明这件事发生在顾如是出现之前。” 第七百四十六章先入为主 “这跟智商没关系,先入为主,顾如是作死作的早而已。”苏若离收起帕子,“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要插手了。” 龙辰轩听到这里不干了,“为什么?你让朕在知道你把自己当诱饵之后袖手旁观?” 苏若离表示,这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有!朕不能让你涉险。”龙辰轩正色抿唇,眸色如坚。 “我设的计,我能有什么险。”苏若离不以为然,“不管顾如是还是沈醉,都是猴精一样的人,倘若被他们看出蛛丝马迹,则前功尽弃。” 见龙辰轩心有不甘,苏若离身子朝前凑了凑,“你若坏我好事,不管初衷如何,我都不会再考虑我之前答应过的任何事。” 苏若离的威胁果然有效,龙辰轩只得答应她,却不代表他不会在暗处关注这件事,不管事态发展到何种程度,只要苏若离有危险,他必出手。 龙辰轩不知道未来时局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他亦不清楚凭他的能力能不能守得住大周江山,但至少,他要守住这个女人。 嗯,就是这样。 鉴于苏若离心情不是很明媚,龙辰轩没怎么废话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房间里,苏若离看着被自己捏出缝隙的茶杯,眼底寒芒流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邢弈,不是师姐不留情面,是你过于心狠了…… 一夜无话。 紫鹃失踪的事很快传到国师府里,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奔向沈醉书房梨花带雨的哭一通。 诸如徒儿现在已经不是皇后,根本没可能入宫,可紫鹃对她真的很忠心。 原本她出宫没能把紫鹃带出来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会儿紫鹃失踪,定是龙辰轩干的好事! “师傅,徒儿求您救救紫鹃!”苏若离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沈醉甚至有些怀疑,若现在失踪的是自己,苏若离能不能有这么伤心。 “这件事师傅会查,放心吧。”如果是别人来求且为了一个宫女,沈醉不会理。 但苏若离始终是不同的。 尤其看到苏若离抽的差点儿背过气,沈醉很是心疼。 “真的?”苏若离勉强止住哭声,抹泪看过去。 “为师何时骗过你。”沈醉点头,看向苏若离的目光微不可辨的暖了暖。 苏若离终是破泣为笑,“就知道师傅对我最好了!” 见苏若离欲离开书房,沈醉突然开口,“若离,师傅对你最好还是龙辰轩……” “什么?”苏若离没听太清,回头时一脸茫然。 “没什么……”沈醉清眸落在桌案的书卷上,示意苏若离退出去。 直至房门紧闭,沈醉的视线方才慢慢落向苏若离消失的方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很愿意与龙辰轩比较了…… 且说自书房里出来,苏若离一身轻松,只要沈醉查,哪怕只是敷衍,她都有办法让沈醉在适当的时机知道紫鹃在哪里。 离开拱门没多远,苏若离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顾如是。 冤家路窄,若在以前,苏若离只会迎上去,想怎么斗你说话,姐最不怕的就是事儿大。 但是这一刻,苏若离竟然转身了。 是的,在顾如是迎面走过来的时候,她飞身一跃,直接出了府门。 原地,顾如是整个人都是懵的,都已经四目相视的对上了,苏若离竟然走了? 这根本就是不她的风格好么! 最主要,她这一走,自己要怎么告诉她关于紫鹃的事呢! 既然不想顾如是掺和进来,苏若离便要做的彻底一点,紫鹃的消息,她定要听邢弈从嘴里说出来。 这会儿楚馆里,苏若离把自己的计划告诉给了楚林琅。 拿她话说,这个局下来,邢弈肯定是废了。 “顾如是做过那么多缺德事,也没见你把她坑到死呵。”楚林琅将茶杯推到苏若离面前,浅抿樱唇。 那是因为她还没有必死的理由吧。 “卯宿儿现在怎么样,娶那位大燕公主了吗?”苏若离不想解释自己对邢弈的仇恨来自哪里,即便说了也没人会信。 “没有,被放了。”楚林琅像是舒了一口气,“不过听说那们大燕公主好像跟他们在一起。” 苏若离挑眉,“追够紧的。” “我只担心若她追过来,遇到卯宿儿心仪的那个女子会怎样,毕竟是大燕的公主,万不能在楚馆里有闪失……”楚林琅想了想,“干脆让卯宿儿回来之后暂时别来楚馆了你说怎么样?” 苏若离想哭,替卯宿儿哭。 如果不是为了你,他根本就不可能回来好么! “而且这话我又不太好意思说,你替我说?”楚林琅像是已经下了决定,抬眸看向苏若离。 “你不管卯宿儿,连卫无缺也不想管了?”原谅苏若离不厚道的又利用了卫无缺一把。 楚林琅蹙眉,“卫公子……自然是可以住到楚馆里的。” “那就不太好吧,算起来卯宿儿是帮卫无缺才离开的楚馆,也才遇到了蓝无忧,这会儿他有难,咱们怕麻烦就把他撵出去,区别待遇会不会太明显,这叫卯宿儿心里怎么能好受呢。” 苏若离也真是这么想的,以往卫无缺招了灾惹了祸,楚林琅简直不要太积极。 现在换作卯宿儿,就把人家撵走啊! 想到卯宿儿这满心赤忱到底后很有可能会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苏若离就特别心疼那孩子。 “倒是我想的少了。”楚林琅微微颌首,“那就都回来吧。” 苏若离暗自松了口气,之后与楚林琅闲聊些关于神沐堂的动向。 好像自上次利用密道制造沈醉与龙辰轩的矛盾之后,神沐堂又沉寂下来,再没有任何举动。 这般聊着聊着,直至晚膳后苏若离方才回了国师府,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药室。 因为她算准了,自己那位六师兄应该会在这个时辰泡药澡。 房门开启的一刻,邢弈庆幸自己还没有脱衣服。 “你又来做什么!”对于苏若离,邢弈已经失去了伪装的耐心,每次单独见面他都会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跟敌意。 “是你的吗?”苏若离笑了,眼含不屑。 邢弈没听清,“什么?” “我说这间药室是你的吗?师傅先你之前已经把它给我了好么,我想什么时候来还需要跟你打招呼?”邢弈都不装,苏若离又有什么好装的。 这样最好,免得大家都难受。 第七百四十七章谁是谁的克星 邢弈皱眉,“你到底想怎样?” “哈!”苏若离特别无辜的耸耸肩,之后行至药案前,瞄了眼上面的药材,四方草仍在,“这句话是不是该由我来问六师兄你呢?” “你什么意思?”邢弈音色寒凉,双手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意思就是六师兄没话跟我说吗?”苏若离不想与顾如是打照面儿,就是不想从顾如是嘴里听到有关紫鹃的事。 她要邢弈亲口说。 邢弈缄默,神情变得极为紧张。 不得不说,自己这位六师兄真不是勾心斗角的材料,脸上那副无比纠结的五官瞎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没活说?”苏若离刻意朝前凑了凑,笑容里尽是讽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邢弈冷哼一声,之后提着药篮子去了内室。 随着内室房门砰然关紧,苏若离慢慢站直了身子,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欲速则不达,逼的太紧反尔会让顾如是怀疑,今天便作罢…… 之后两天的时间,顾如是每每想制造单独跟苏若离碰面的机会,却总会让某人有意无意的破坏掉,以致于顾如是都想拽住苏若离问问她。 怕我还是怎样! 相反的,这两日苏若离时不时都会制造机会与邢弈单独见面,害的邢弈都快疯了。 “她根本就是在怀疑我!”客栈里,邢弈愤怒低吼,拳头砸在桌上裂出一道缝隙。 “她怎么会没有怀疑我?”顾如是的想法与邢弈正好相反。 依着她与苏若离不死不休的关系,怎么看自己比邢弈都更值得怀疑吧。 “现在怎么办?”邢弈有些等不及了,时间拖的越久自己就越危险。 诚然他不在乎什么朝廷之争,却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曾对同门师妹下过死手,如此他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既然她怀疑你,那便由你带她去,罗刹门的杀手我已经找好了,保证万无一失。”顾如是横下心,丝毫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也好。”邢弈点头,“地点我早就看过,城外破庙那里最稳妥不过,时间……就明晚吧。” 顾如是想了片刻,“你在告诉她之后势必看紧了她,千万别让她使什么猫腻!” “我明白。”邢弈舒了口气,好似这样的决定于他而言,等了很久。 夜幕低垂,冷月如勾。 客栈对面的屋顶,苏若离漠然盯着窗棂上倒映出来的两抹人影,嗤之以鼻。 明明知道她轻功了得,出来时也不知道多绕几圈儿,这种智商真是作死都没人拦着。 苏若离知道他们应该商量好了,给她剩下的时间不多。 好在楚林琅那边她已经打过招呼,除了去找自己那位好师傅,她其实也不需要做别的事…… 燕周边界,一辆载着三人的马车正由东向西行使。 马车极为普通,坐在里面的人却一个比一个矜贵。 尤其那个身着青色百花曳地裙的女子,简直不要太矜贵。 车厢外面,卫无缺认命扬着鞭子,不时扭头,“你们真觉得让我坐在外面是明智的吗?” “快点儿赶车!”清脆的声音如出谷黄鹂,宛若天籁,卫无缺闻声抽了抽嘴角。 车厢里,卯宿儿一脸戒备的盯着眼前女子,与之保持相当一段距离,“我劝公主殿下还是快回去,若让燕王知道你偷偷跑出来……” “父皇不会对本公主怎样的,有我在,父皇也不会对你怎样。”蓝无忧无比自信开口。 马车外面,卫无缺一脸生无可恋,你们在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公主这又是何必,我已经说过,不可能娶你。”卯宿儿从来没有改变过初衷。 原本在他跟卫无缺被侍卫带出皇宫的时候,卯宿儿以为这件荒唐事过去了。 谁能想到,马车刚出燕都,眼前这位大小姐便跳了上来,差点儿没把他跟卫无缺给吓死。 “你不娶我,跟我想嫁你是两回事吧!”见卯宿儿一脸警觉,蓝无忧笑了笑, “放心吧,本公主就是想看看你喜欢的女人到底什么样,如果比我好,那我成全你们,如果没我好……为了你的幸福,我是一定要嫁给你的,这与你愿不愿意无关。” 卯宿儿选择不说话,因为他无话可说。 外面,卫无缺客观评价了一下,“那有可能还是你……” “闭嘴!”卯宿儿倏然厉吼,吓的卫无缺赶紧收声。 其实就算卫无缺没有说出口,卯宿儿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可以容忍在别人眼里蓝无忧比楚林琅好,但是卫无缺不行! 他都不知道卫无缺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楚林琅对他那样好,他竟然半点不知感恩。 喂不熟的白眼狼! 白眼狼—— 又是一夜,差不多酉时的时候,苏若离提了两壶上好的女儿红,在后园的凉亭里找到了沈醉。 看着那抹素白的身影独立风中,苏若离心底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伤感多于仇恨。 其实恨了这么久,她都有些累了。 “谁?”苏若离愣神儿的时候,沈醉回眸,深邃如潭的眸子落在那抹娇小的身影上,些许惊讶。 “是我……师傅,离儿陪你喝酒!”苏若离迅速整理情绪,拎着酒壶走进凉亭。 春末,碧水湖里的锦鲤早就游出水面,此刻那些锦鲤正扎堆一样游在下面,沈醉撒净手里的鱼食,扑净掌心,转身时温润浅笑,“怎么突然想到找师傅喝酒?” “就……就是想喝了呗。”苏若离笑了笑,将酒壶搁到石台上,“师傅,离儿替你打开!” 瓶盖被苏若离拧开的时候,醇绵的酒香扑鼻而至,沁人肺腑。 沈醉落座时,苏若离已经把自己身上的酒壶举起来,“师傅,离儿敬你!” 未及沈醉出声,苏若离仰头,灌了一口,“咳咳咳……” “慢些!”沈醉心疼道。 苏若离又是一笑,笑容里似乎蕴藏着什么,沈醉有些捉摸不透,至少他觉得今晚的苏若离,有些奇怪。 “在替紫鹃担心?”沈醉猜测是这样。 “还有大师姐……”苏若离双手握着酒壶,小脸儿转向凉亭下面的碧水池,“我记得大师姐最喜欢到这里喂鱼,有时候还会带上我。” 第七百四十八章同样选择 沈醉沉默,对于那个他亲自处置掉的徒弟,沈醉有时候也会想,也会眼红。 若说后悔,他也会。 但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会做同样选择。 消息精准无误,凌紫烟勾结龙皓北欲助凤穆另立新君。 他不止一遍调查过消息的来源跟可信度,结果丝毫无差。 在那场阴谋里,凌紫烟甚至要一举覆灭国师府,连神醉都配好了! 他亲手养大的徒弟,到最后却反过头来咬他,这已经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凌紫烟却连自己的师兄弟都不放过。 这样的徒弟,要她何用! “师傅?”见沈醉陷入沉思,苏若离不禁唤了一声。 “是师傅无能,至今没有你大师姐的下落。”沈醉之所以没把凌紫烟的事说出去,是想给她留下最后的尊严,亦不想让自己的徒弟们对他们的大师姐过于失望。 “我知道师傅已经尽力了……”苏若离抬了抬酒壶,又喝了一口,尽力掩饰自己做下的那些丑事。 “紫鹃的事为师已经派人去查,过不了两日便有结果,你不必太担心。”沈醉提壶,陪自己的小徒弟喝了一口。 苏若离点头,“师傅,离儿突然好像回到以前,那时候我们还小,师傅整日都会呆在我们身边。” “为师现在不也日日陪在你……你们身边么。”沈醉的心情也莫名的被苏若离带的伤感起来,下意识饮酒,暗自怅然。 这般喝着喝着,苏若离突然搁下酒壶,眼睛定定看向沈醉,“师傅,离儿不想离开你。” 看着那双隐隐闪烁着晶莹的眸子,沈醉暗自噎喉,“你今天是怎么了?” 倏然,苏若离突然站起身,绕过石台跑到沈醉身边,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将沈醉抱个满怀,“离儿最爱师傅,这个世界上没有会比师傅对离儿最好了……” 沈醉怔忡,整个身子便似被人封了穴道一样,不知所措。 “呜呜呜……”苏若离哭了,哭的那样伤心。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沈醉硬是将苏若离扶出自己的怀抱,眉峰紧蹙。 苏若离则抽泣不止,“没……没有,离儿就是突然觉得好委屈……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好难受……呜呜……” 沈醉越发紧的蹙起眉峰,可不管他怎么问,苏若离根本什么都不说,眼泪就跟不要钱的哗哗朝下掉。 酒是不能喝了,沈醉紧拉着苏若离的手走出凉亭,“为师送你回去。” 苏若离便这么一声不吭的跟着沈醉,一路抽泣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把苏若离送到床上,看着她闭上眼睛,沈醉方才起身。 “师傅……”床榻上,苏若离突然睁开眼睛,“离儿希望师傅能做个好梦……” “睡吧,别想太多。”沈醉浅然抿唇,且是回眸那一笑,宛若嫡仙。 直到沈醉走远,苏若离方自床上坐起来,是到了结的时候了。 药房里,顾如是面色如霜的坐在桌边,双眼迸射寒蛰冷意。 一侧,邢弈的表情也很难看,“谁能想到她今晚会去找师傅喝酒……” “她竟然……”彼时苏若离主动献抱时,顾如是就在暗处,只要想到苏若离那副不要脸的样子,顾如是真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她撕成碎片。 现在,机会来了。 “好巧哦。”苏若离顶着微红的脸颊,站在了药室门口。 邢弈与顾如是四目相视,心里皆是一愣。 他们以为今晚没机会了。 “小师妹不是睡下了?”顾如是挑眉,语气间透着掩饰不住的煞气。 其实聪睿如顾如是,如果不是气在当头应该可以琢磨出不合情理之处,偏生她现在比邢弈还要着急送苏若离归西,便未多想。 “睡不着。”苏若离有些摇晃的走进来,行至顾如是身边时咧开嘴,“师姐跟六师兄在这儿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谁鬼鬼祟祟了!我来找些安神的药……”顾如是立时起身,似不禁意瞄了眼邢弈之后,转身走出药室。 机会来了! 待顾如是走远,邢弈上前一步将药室的门关紧。 “苏若离……” “六师兄,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问你,不过这里不像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没给邢弈说话的机会,苏若离抢先开口。 邢弈微愣之际,苏若离已然推开门,走出药室。 见苏若离身影如燕般纵入夜色,邢弈自是紧跟在后面。 角落里,顾如是缓步走出来,眸色如冰。 今晚,便是苏若离的忌日了…… 夜风呼啸,苏若离狂纵在皇城林立的屋顶上,身后邢弈拼尽全力才将将赶得上。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二人出了皇城。 苏若离自楚林琅那里得到消息,紫鹃被他们带到城郊破庙了,所以她选的地方,距离破庙真的很近。 瞧她多贴心呢! 待苏若离落地,转身时邢弈微有些喘息的站在对面。 “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选在这里说?”邢弈寒声怒吼。 “六师兄着什么急呢。”苏若离孑然而立,衣袂飘飘,月光洒落下来,那抹清丽的小脸仿若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笑意渐浓。 邢弈皱眉,他最讨厌的就是苏若离笑,看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见邢弈不语,苏若离浅步走向他,“六师兄还记得两年前的扬州吗?” 苏若离音落,邢弈陡然一震,眼底寒意霎时闪出,“你想说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六师兄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苏若离勾唇,脚步越发靠近。 邢弈黑眉紧拧,垂在两侧的手握成了拳头,额头青筋迸起,“没有。” “那就我说。”苏若离突然止步,“两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我自边陲赶回皇都,不想却在中途接到六师兄的书信,让我想想上面写什么来着……” 听着苏若离开努回忆过往,邢弈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薄汗。 “哦!”苏若离一副‘我想起来了’的模样看过去,“师兄密件上说许多不见,想与我畅聊一番。” 第七百四十九章请我喝酒 邢弈不语,身体随着苏若离的靠近,越发朝后退了两步。 “我记得那日我到时已近黄昏,六师兄你说请我喝酒……”苏若离抬眸,盯向邢弈的眸子渐渐寒凉,“国师府十大首徒里只有我酒量最糟糕,可是怎么办,六师兄都说了我怎么能不舍命陪君子呢!” “你……”邢弈暗自噎喉,他知道,苏若离全都想起来了。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我陪的根本就不是君子。”苏若离站定,眸色骤冷,“六师兄还打算让我继续往下说么?”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邢弈绝望的眼底,透出狠戾。 苏若离冷笑,“承认了?” 事到如今,邢弈就算承认又能改变什么。 “烈火烹油,你不可能活过来!”邢弈有些失态怒吼。 苏若离知道,真正的小师妹早已被浓烟熏的丧了性命,那时的她已经重生,凭借小师妹轻功跟自己的武功,逃出来并不难。 之后,她便因为吸入过多浓烟而昏迷掉进河里。 许是重生的缘故,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很紊乱。 自重生,她一直没有停止追查小师妹的死因,直到邢弈回来…… “让六师兄失望了,我活过来了。”苏若离冷笑,“那么现在,六师兄是不是能告诉我,为什么?” 苏若离真的很想知道,一向与世无争的小师妹,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一向只重锻体术的邢弈。 两个人自成年之后几乎没有交集! “有意义么?”邢弈再也掩饰不住眼底的煞气,语气冰冷,寒意森森。 “同门一场,六师兄连让我死个明白的愿望都不成全吗?”苏若离无奈抿唇,眼底闪出一抹悲凉。 “不能。”话说到这里,再聊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原则,邢弈出手了。 可惜他再早,又能早过苏若离? 眼见邢弈重拳朝面门而至,苏若离倏然闪身,身姿随即飞旋绕到邢弈背后,数十枚银针齐射! 邢弈见识过苏若离的本事,半点不敢怠慢,就地翻滚之时尽数躲过。 “苏若离,这一次你必须死!”邢弈终于吼出他的心声,这段时间可是把他憋坏了。 “是么!”苏若离冷笑之际,白色粉末倏然洒落。 邢弈本能后退,果露在外的皮肤还是沾染了一些粉末。 眼见那些粉末没有变成蓝色,苏若离暗自恍然,也就是说,四方草虽然被邢弈搁进澡盆里,但他却未让药效渗于身体。 在这儿防着呢! 邢弈下了狠心,每一拳袭过来都用了十成力道。 刚猛的拳头每每自苏若离耳畔擦过都会呼啸生风! 然尔若真动起手来,苏若离又岂会不敌邢弈! 三十几个回合,苏若离成功挑起邢弈的怒火,然后一招‘血溅长歌向九天’就把邢弈给制服了。 如果说之前她与邢弈对招时会显得十分吃力,那是因为她并没有使出自己的真本事,逗他而已。 “你怎么会大师姐的秘术!”当破羲剑架在脖子上的时候,邢弈满目惊恐。 他不是没见识过大师姐的剑术,那招‘向九天’他自认至今仍无破解之法。 “为什么要告诉你呵。”苏若离冷笑,老娘问你话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想干什么!”刀都架在脖子上,邢弈竟然还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苏若离表示,有的时候猪对手也是挺可怕的。 不肖片刻,苏若离的刀刃划破了邢弈脖颈上的皮肤! “不可能!”邢弈尖叫,他修的是锻体术,刀枪不入! 在此之前,他也不是因为刀架在脖子上才停下来,他只是惊诧苏若离怎么会使出‘向九天’。 苏若离想笑,到底是谁给邢弈的自信,会让他觉得锻体术天下无敌! “有什么不可能的,为了这一刻,我可在破羲剑上下了不少功夫。”苏若离抖了抖剑身,邢弈脖颈上的血口变大,“这剑身上涂抹了被我改良后的化尸水,看来效果还不错。” “苏若离!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邢弈低声怒吼时,苏若离猛然抖动剑身,鲜血自剑尖蜿蜒而落,“六师兄不觉得你这话有问题么,相比之下,我们谁更卑鄙!” “你想杀了我?”邢弈冷蛰开口。 苏若离樱唇微勾,嘲讽意味甚浓,“否则呢,你以为我绕了半个皇城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什么!” “你不想知道紫鹃在哪里么?”邢弈原本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跟杀身之仇相比,一个宫女的死活应该不算什么。 但事实刚好相反,苏若离眸色骤凝,手中破羲剑越发抖的欢实,“紫鹃是你虏走的?” “不想她死就把剑放下。”看出苏若离紧张,邢弈暗自舒了口气。 毕竟活的好好的,谁也不想死。 “紫鹃在哪里?”苏若离算计着时间,这会儿沈醉怕已经得到消息,就快赶过来了。 “把剑放下!”邢弈承认他打不过苏若离,但若加上破庙周围埋伏的罗刹门杀手,应该可以一战。 苏若离佯装无比艰难的移开破羲剑,“她在哪儿?” 邢弈冷眼扫过苏若离,转身遁离! 就邢弈那点儿轻功,苏若离真是跟的毫不费力。 与消息内容一样,紫鹃果真在破庙。 此刻紫鹃正被吊在破庙外面一根粗壮的木竿顶端,全身被缚,嘴里堵着白绢。 “紫鹃!”看到紫鹃一刻,苏若离无比愧疚。 原谅我不能第一时间救你,让你受苦了! 没有犹豫,苏若离立时点足,却在要触及到紫鹃身体的时候,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冷箭! 千钧一发之际,苏若离只得被迫调转方向,仓促落地。 再抬头时,方见对面除了邢弈,还有至少三十个蒙面黑衣人。 “罗刹门的杀手?”苏若离曾被罗刹门的蛇夫人袭击过,那种滋味儿简直不要太好受。 幸而眼下看,对面那些杀手里似乎并没有如蛇夫人那么厉害的角色。 “苏若离,不是六师兄狠心,实在是你不该活下来。” 邢弈目色幽蛰,挥手时,三十几个黑衣人蜂拥而上…… 第七百五十章背后高人 皇宫,御书房。 寒阡陌出现时,原本在这个时辰应该睡下的龙辰轩却依旧在书房里批阅奏折。 莫名的,他有些心绪不宁。 “主人,出事了。”寒阡陌倏然落于龙案前,面色浓重。 龙辰轩抬眸,微挑了挑眉峰。 “属下查到邢弈把紫鹃绑到破庙后引苏若离去了那里,而且……罗刹门出动三十七位高手在那里埋伏……”寒阡陌语速很急,“这会儿苏若离应该已经到了。” 倏然,寒阡陌只觉身侧风起,待他抬头时,龙辰轩已然夺门而去! 国师府,书房。 沈醉自把苏若离送回房间,困意全无。 这会儿坐在紫檀木椅上,他脑海里尽是苏若离梨花带雨的模样。 沈醉总觉得今晚的苏若离有些反常,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门外突然传出动静,沈醉收敛心绪,“进来。” 音落后,一黑衣人跃窗而入,“启禀国师,属下查到紫鹃下落,在城郊破庙。” 沈醉点头,“是谁绑走的?” “暂时还不清楚。”黑衣人据实应答。 “下去吧。”沈醉挥手间,黑衣人转身遁离。 长夜漫漫,沈醉缓身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向窗外无边黑幕。 是因为紫鹃的缘故,自己那个小徒弟才突然变得伤感么? 倏然,那抹白衣突然跃起,离开书房…… 夜幕苍穹之下,苏若离身形如电,躲闪间,手中破羲剑凌厉如锋! “杀死他!”邢弈见久攻不下,怒极戾吼。 眼见利箭呼啸生风的射过来,苏若离以剑身格挡之际,袖内银针如雨幕般狂射出去。 银针淬有剧毒,见血则浑身麻痹! 倏然! 邢弈掌风直劈过来,苏若离躲闪不及,左肩中招,整个人如倒飞的蝴蝶般砰然掠向木竿,狠狠撞上之后摔到地上。 “噗——” 苏若离只觉喉咙腥咸,鲜血急涌,喷洒如雾。 “呜呜呜……”木竿上,紫鹃早已哭的一塌糊涂。 “邢弈!你背叛师傅,罪不容赦!”苏若离能感觉到,远处有人来了。 听到苏若离怒吼,邢弈突然抬手,“慢着!” 黑衣人见指令,皆退。 “苏若离你说什么?”邢弈纵步上前,寒目如锥。 “我说你背叛师门!影园的事整个国师府里就只有师傅跟你我知道,师傅不会说,我也没有说,那就一定是你告的密!你背叛师傅!”苏若离知道,来的人是沈醉。 “胡言乱语!”邢弈黑目渐凝,影园的事他是冤枉的,尤其在与顾如是碰面之后,他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是苏若离搞的鬼。 “呵!我胡言乱语?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会有这张密件!”苏若离抹了唇角血迹,吃力从地上站起身时自怀里掏出那张由邢弈亲手写的字笺,毫不迟疑展于月光之下。 邢弈陡然一震,身上血液好似瞬间凝固,那张字笺明明是他写给神沐堂堂主的,怎么会在苏若离手里! “你怀疑师傅给你的药方有问题,便把那药方写下来传出去,结果药方回来后被抹掉了四方草!”苏若离猛的举起药方,“而你信了这个人的!” “没有!我有用四方草入药!”邢弈果断拒绝! “哈!你是用了四方草入药,可你却没让泡药的水渗入体内,你自行封了穴道!”苏若离不等邢弈反驳,怒声喝斥,“如果你用了四方草,刚刚那些白色粉末沾在你身上时,你的皮肤应该变成蓝色,然尔并没有!” 邢弈咬牙切齿,那双眼好似子夜深海般滚动起骇然的漩涡。 “那又能……证明什么!”邢弈双手紧攥成拳。 这一刻,苏若离又有了一个必死的理由,连带着身边这些黑衣杀手都不能活,邢弈如是想。 “说明你背后有高人指点,你背叛师傅的事都是那个高人教你的!”左肩剧痛难忍,苏若离强撑着靠在竹竿上,“六师兄,还需要再解释吗?你以紫鹃为人质引我出来诛杀我,就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呵,那还真是不需要再解释了!”邢弈冷笑,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他这么想杀一个人。 “杀了他!”眼见邢弈挥手,那些黑衣人再度放出狠招。 不想下一秒,素白身影陡然出现,飘然而落。 来者,是沈醉。 “离儿说的,是真的吗?”沈醉站定,将苏若离扶在自己身边,凛冽清眸透出无法言喻的肃冷。 邢弈默,双手狠狠攥紧拳头。 这一刻,再笨的脑子也开窍了,这是陷阱。 自己中了苏若离的计! “为师问你,是不是真的!”沈醉悲愤怒喝,眼底彻骨寒凉。 纵然是背叛,邢弈还是很在乎眼前这个师傅。 他实在无法亲口告诉沈醉,除了影园的事与他无关,其余所有事,都是真的! “苏若离,你该死!”这一刻,邢弈把所有恨意都加诸在苏若离身上,眼睛赤红如荼,“杀了她,杀了苏若离!” 那些黑衣人见邢弈下令,当下使出浑身解数! 罗刹门都是些亡命徒,他们才不管对面站的是谁,有钱拿他们愿意拿命换! 眼见那些黑衣人狂涌而至,沈醉安抚似的握了握苏若离肩膀,尔后浅步上前,斩出袖雪剑! 剑锋划过,顿有十几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邢弈从来都知道,自己师傅的武功远比他展现出来的更为霸道。 但在看到那十几个人再也起不来的时候,他还是被震到了! 然尔想要杀了苏若离的执念却从没未有过的坚定! 邢弈突然握紧拳头,手臂顿时粗壮到连衣服都被撕裂。 就在沈醉斩出第二剑的一刻,邢弈突然跃起,拼了自己所有力气,狠狠冲向绑在木竿上的紫鹃! 任谁也没想到,邢弈到最后,竟把生死赌在了一个宫女身上。 而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终得解脱 木竿下面,苏若离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她的确没料到邢弈会朝紫鹃下手。 而她亦毫不犹豫纵身跃起! 犹记得自己从孙耀祖的身子下把紫鹃救出来的场景,那双充满恐惧的目光刺痛到她心里。 那样渺小的一个人,在生命遭受威胁的时候除了恐惧她还能做什么呢。 苏若离自认不是救世主,但她想有始有终。 既然是她把紫鹃救下来的,那么这一次,她亦不会让紫鹃死。 木竿顶端,当苏若离挡在紫鹃面前,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的一刻,紫鹃恸哭不止。 “呜呜……呜呜呜……” “放心,我怎么都不会让你死的……” 苏若离微笑着的告诉紫鹃,而她比谁都清楚,邢弈这一拳落下来,她应该是活不成了。 明明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偏偏出了意外。 “若离——” 清绝的声音响在耳畔,苏若离缓缓闭上眼睛。 若我真死了。 沈醉,你也解脱了…… ‘轰——’ 邢弈的拳头带着千钧的力道,狠狠砸过来! 可除了颈间湿润,苏若离只觉背后隐隐有些痛,竟没有撕心裂肺的感觉。 “呜呜……”紫鹃泪水狂溢,苏若离无比惊讶的睁开眼睛,却见紫鹃的视线掠过她,看向身后。 心,陡然停滞! 空气中渐渐弥散的血腥味儿让苏若离整个人都似呆住一样,她不敢回头! “师傅……” 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苏若离的眼泪却似洪水开闸一样急涌。 “砰——” 待苏若离反应过来,那抹素白的身影仿若毫无重量的掉下去,摔落在地上。 “师傅!”泪水模糊了视线,苏若离发疯一样俯冲下去,双手颤抖的将沈醉扶在自己怀里。 从来都是那么干净的素白长袍被血染透,沈醉那张脸,惨如霜白。 “师傅你在干什么!”苏若离只觉心脏仿佛是被人狠狠攥在手掌里,每跳动一下都有心血滴落。 沈醉没有开口,只是微笑,喉结却不停的上下滚动。 苏若离突然就抑制不住了,眼泪狂飙,“师傅你不要有事,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她知道,沈醉不能说话,只要开口就会有血吐出来! 她知道师傅这样做只是怕她担心! “师傅!我求求你,活下来好不好……” 这一刻,存于苏若离脑海里的不是杀身之仇,而是沈醉自小到大的关爱跟呵护! “噗……”血水自薄唇溢出,染透了素白长袍,沈醉拼尽力气抬手,想要拭净那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落的两条泪线。 可他用尽了力气,指手却怎么也触及不到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 他想说不要哭,哭起来多不好看! 可是他真的不能开口,血水汩汩急涌,把他想说的话都噎在喉咙里。 “师傅!师傅我求求你,别再抛下我!”连她都知道邢弈那一拳有多要命,沈醉岂会不知! 哪怕有半点犹豫,沈醉根本不可能挡得下那一拳! 苏若离从来没奢求沈醉会救她,自重生以来,她一直觉得沈醉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他能为谁舍了命! 没想到,竟是为了她! “师傅……呜呜呜……”苏若离狠狠抹泪,可总有泪水会挡住她的视线,让她出手的动作异常迟缓。 无论如何,她都要拼尽全力,救沈醉活下来! 对面,邢弈因同时受了沈醉一掌,整个人倒仰在地面,鲜血狂涌。 那些黑衣人却不管不顾,正要冲上来的时候,顾如是赫然出现。 “不想死的,都滚开!”顾如是美眸赤红,仿若地狱恶鬼狠戾怒视着那些黑衣人。 邢弈怔了片刻,“撤……” 看着邢弈跟黑衣人尽数没入夜色,顾如是猛然回身纵步跑到沈醉面前,刚要伸手,却见苏若离目光狠戾瞪过来,“滚!” 明明奇虎相当的两个人,却瞬间高低立现。 顾如是竟在苏若离的注视下震在那里。 何等凌厉的目光,何等惊骇的冷芒! 顾如是不禁噎喉,视线落在沈醉身上时,声音哽咽,“救不活师傅,我死也要带着你一起……” 苏若离不再看她,双手迅速自怀里取出保命药丸,一股脑儿全都塞到沈醉嘴里。 沈醉,我们的仇,一笔勾销…… 夜风呼啸,邢弈单手捂住胸口,拼命逃离皇城方向。 经此一事,他只怕再也回不了皇城了。 然尔下一秒,邢弈突然止步,抬头时,对面赫然站着三人。 “你们是谁?”邢弈下意识后退,冷戾低吼。 三人侧身,龙辰轩自后面缓步而至,俊冷的容颜,带着寒冽的杀意。 那一幕他看到了! 只是没有来得及! 当他看到邢弈冲向苏若离时也曾毫不犹豫纵身,却未料到沈醉竟然先他一步挡在苏若离面前,生生受了邢弈的拳头。 站在暗处,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苏若离抱着沈醉恸哭哀嚎,撕心裂肺。 那一阵阵萦绕在他耳畔的惨叫声刺痛心扉。 原来沈醉,竟也可以做到如此…… “龙辰轩?”邢弈皱眉,越发朝后退了几步。 “朕虽不喜沈醉,却更不喜欢你。”龙辰轩冷漠开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邢弈片刻恍然,“定是苏若离叫你来守株待兔的!她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龙辰轩不语,抬手间‘破风’出手! 倏地! 一道寒光自远处陡然闪出,未及‘破风’拦截,狠狠戳进邢弈的胸口! “噗——” 看着被利箭穿透的左胸,邢弈忽然觉得,他这十几年来追求的锻体术,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自被苏若离带回国师府,沈醉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而苏若离则在他身边,守了一天一夜。 床榻上,沈醉的呼吸依旧微弱的近似于无。 邢弈到底是用了多狠的力道,以沈醉这般的武功根基竟也震碎了半数心脉! 眼泪不知不觉的掉下来,苏若离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 这样的沈醉,叫她如何再恨,如何再怨! 我只怕是不能再替自己报仇了呢…… 苏若离抹了眼泪的泪水,缓缓起身,走出门外。 “师傅到底怎么样!”顾如是亦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此刻那抹憔悴的容颜上,满是渴望跟期待。 苏若离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邢弈在哪里?” 顾如是微愣,却在须臾眸色骤冷,“我怎么知道!我也很想找他!” 苏若离无语,转身离开主院。 第七百五十二章哭出来吧 她很放心把顾如是留在主院里照顾沈醉,因为她能从顾如是的眼睛里,看到那份心疼。 回到房间,苏若离转身阖门时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不想下一秒,却落入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 “你没事吧?”龙辰轩亦在她房里等了一天一夜。 看到龙辰轩的一刻,苏若离不知怎的,眼泪又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化作豆大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龙辰轩微皱眉,之后将苏若离揽在怀里,“哭出来吧。” “呜呜……”苏若离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腾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怎么落到她身上却这么复杂! 感受到苏若离的身体止不住颤抖,龙辰轩越发把她抱紧,“放心吧,沈醉不会有事的。” 龙辰轩其实特别想沈醉就这么死了! 可他又怕若真如此,这个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代替沈醉在苏若离心里的位置,他都不行。 不知道哭了多久,苏若离方才停下来,抹掉泪水,“邢弈不见了……” “在宫里,只不过……他怕快要不行了。” 其实龙辰轩来国师府找苏若离,便是想告诉她这件事。 谁能想到,她却守在沈醉身边一天一夜都没出来。 苏若离要见邢弈! 自密道而入,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二人便已入宫。 一路上龙辰轩都在很小心的引领,因为这条密道并不属于临都军营的那一条,稍有不慎便会被苏若离发现其中端倪。 幸而苏若离满心所想皆是邢弈,并未对地形有所怀疑。 密道的另一端在锦鸾宫内,而此刻,邢弈正躺在锦鸾宫内左侧闲置的厢房里。 “我想单独见他。”厢房外,龙辰轩欲与苏若离一起,却被其转身拦住。 龙辰轩点头,命雷宇守在外面。 独自走进厢房,苏若离入眼便见邢弈奄奄一息的躺在木床上,胸口裹着白纱。 苏若离脚步轻浅的走过去,站在床边,视线落下去时,正迎上邢弈绝望的目光。 “你赢了。”邢弈吃力噎喉,每个字都说的十分吃力。 “你差点儿杀了师傅。”身为医者,苏若离看出邢弈快不行了。 即便是她不计前嫌出手,也是回天乏术。 “我不是故意的……”邢弈开口时,胸前白纱渗出血迹,应该很疼。 苏若离视线落在邢弈胸口,“这就是你所谓的锻体术?” 邢弈不说话了,眼底绝望如厮。 “是神沐堂想要杀人灭口吧,他们可真是……够缺德的。”苏若离拉了把椅子坐过来,“师兄便是不说,我也能猜到他们到底允诺你什么。” 邢弈转眸,“你也背叛了师傅,我若杀你也不冤。” 对苏若离,邢弈还是放不下执念。 “小师妹死了。”苏若离突兀开口,木床上,邢弈双眼瞪如铜铃。 知道邢弈会有这样的表情,苏若离继续道,“除了轻功,小师妹还会什么呢,她应该是被浓烟呛死的。” “你在说什么……咳咳咳……”邢弈目光惊惧看向苏若离,满目质疑。 “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别太激动。”苏若离抬手,封了邢弈几处穴道,替他平复心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小师妹下手,但做了就是做了,我必须要替她报仇。” “你是谁?”邢弈也想不激动,可他怎么能做到! “你觉得呢?”苏若离苦涩抿唇,她不像沈醉,她希望邢弈能死个明白。 邢弈摇头,“你到底是谁!” “如果我是别人,又怎么会使出‘向九天’。”重生至今,苏若离还是第一次与别人提起自己的离奇经历。 “大师姐?”邢弈的气息越来越弱,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因为震惊而瞠大的双目。 苏若离没有反驳,有的时候,她真想昭告全天下的人,她是谁。 “不……不可能……”邢弈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还拼命摇着头。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死了,却在死后重生在小师妹的身体里,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开心,因为小师妹死了……更让我不能释怀的是,小师妹竟然是你杀的。” 苏若离知道,邢弈真的快不行了。 许是因为沈醉的缘故,苏若离眼睛渐渐湿润,“武功本无错,错在修炼之人,即便你的锻体术修炼到巅峰,这世上想要杀死你的方法也不要太多,只我便能想出十种以上……” “对不起……”这是邢弈临死自嘴里吐出来的最后三个字。 苏若离知道,邢弈死了。 那滴悬在睫毛的泪珠儿,扑簌掉落。 “你就不想听听我为什么要背叛师傅吗?”苏若离茫然看着邢弈那双至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嚅嚅自语,“因为上辈子,是他送我归的西,在我把他放在心里,为他死亦毫不犹豫的时候。” 可是这辈子,我仍把他放在心里,时时希望他能倒霉,最好喝水也能被噎死的时候,他却连命都不要的救了我。 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我此生唯两愿,替师妹报仇,替自己报仇。 “现在你死了,只盼着你九泉之下见着师妹,别太脸红……而我的仇……”苏若离的眼泪,扑簌滚落,身子都有些跟着颤抖不休。 而我的仇又该怎么报? 沈醉欠了我一条命,现在他把这条命还给我了。 如果这算是两不相欠,那么他现在,还是我的师傅,对吗? 回应苏若离的,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 房门开启,龙辰轩迈步过去,正欲开口却见苏若离虚弱倒在他怀里。 “朕扶你回房休息。”龙辰轩欲横抱起苏若离时,被她阻止。 “六师兄死了。”苏若离无比艰难的从龙辰轩怀里移开,“这更能证明那个第三方势力的存在,而它竟然可以无孔不入的渗透到国师府……它的力量,不可低估。” “别想这些,你应该先休息。” 龙辰轩执意要扶苏若离回锦鸾宫,却再一次被她推开,“师傅还在等我。” 从未有过的冷淡疏离,龙辰轩的手停滞在半空,深邃目光透着几许愕然,“若离……” “我先走了。”苏若离拖着疲累的身子,纵身离开锦鸾宫。 第七百五十三章朕不会失去她 看着那抹消失在视线之内的身影,龙辰轩呆立原地,眼底泛起淡淡的哀伤,“雷宇。” 黑影闪现,雷宇恭敬站在龙辰轩身后。 “你觉得朕会失去她吗?” 雷宇默,这么难回答的问题叫他怎么开口呢。 眼见龙辰轩回眸,雷宇噎了噎喉咙,“如果这世上有个男人肯为我挡那一拳,我想我应该能嫁给他。” “你就省省吧。”龙辰轩冷声开口,之后转身去了御书房。 他自认如果不是沈醉先一步挡过去,他也会毫不迟疑。 只是迟了…… 自皇宫离开之后,苏若离拐进了楚馆。 昨夜的事楚林琅已经得到消息,这会儿见苏若离平安无事,她自是舒了好大一口气。 桌上茶水氤氲,雾气袅袅升起。 楚林琅见苏若离不语,便也不开口,由着她坐在对面,静静沉思。 不想某人沉思片刻,眼泪便跟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苏若离觉得,她一定是把下辈子的眼泪也流完了。 “我没想到国师对你竟然这样无私。”楚林琅终是开口,与其逃避,不如直言。 苏若离低下头,双手越发紧的叩紧茶杯,“我也没想到……” “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经此一事,楚林琅有些不确定苏若离的初衷是不是始终如一。 苏若离摇头,“不知道,总归……是不想沈醉输了。” “那龙辰轩怎么办呢?”楚林琅扶额,“你现在改变主意,对龙辰轩多少有些不公平。” 苏若离知道,“我也不想他输。” 楚林琅听罢之后无语,“一山不容二虎,这大周江山总不致会有两个皇帝啊!”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苏若离索性不再开口,只默默饮茶。 饮着饮着,便睡了。 楚林琅没有喊她,经历这样的生死,任谁心里也不会波澜不惊…… 国师府,主卧。 如果不是沈醉昏迷不醒,他的房间一般不许自己的徒弟进来。 这会儿坐在床边,顾如是早已泪流满面。 纤长玉指轻抚过那抹清绝淡雅的容颜,顾如是哽咽低喃,“师傅……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否则如是定不独活……” 顾如是的手最终落到了沈醉的胸口,“沈……沈醉,你这里可有我的位置?” 那两个她心心念念了无数次的字,终于脱口而出。 “师傅,你为何要替苏若离挡那一拳,连我都能感受到那一拳毁天灭力的蛮横,你又如何感觉不到。”顾如是哽咽低斥。 但凡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只会想如何才能逃的更远,能有几个往上冲的! “还是说……在你心里,苏若离更重要,重要的不惜性命!”顾如是实在没有那个自信,她不觉得倘若遇到相同际遇,沈醉会如这般待她。 床榻上的人没有声息,如果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她甚至以为自己的师傅已经死了。 “师傅,我不管你对别人如何,也不在乎你对我怎样,我对你……始终如一……”顾如时慢慢握起沈醉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了过去,“我爱你……” 主卧窗棂外面,坐着一人。 在楚馆睡醒之后,苏若离着急回来给沈醉服药,不想才至院门便听顾如是在里面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 她就说,顾如是一定是对师傅存了不一样的心思,才会越发看自己不顺眼,且欲杀之后快。 可那都是装出来的好么,她对师傅可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就算有过,也与顾如是孑然不同。 此刻坐在窗棂下面,苏若离手里攥着一支柳条,不时拍打着地面。 “谁!”待顾如是闻声跃出卧房,苏若离已经在这里足足坐了半个时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如是冷眼扫过苏若离,美眸如覆寒霜。 苏若离扔了柳条站起身,“如果我说才回来,你能信么。” “你都听到了?”顾如是咬牙,美眸愈渐寒冽。 苏若离想摇头,但又觉得顾如是应该不会信,“你不该喜欢师傅,因为他并不喜欢你,至少不是那种喜欢。” 或许是邢弈死了,苏若离想给顾如是留条退路。 “呵!”顾如是冷笑,“你敢多嘴,我定要你死的很难看。” 冥顽不灵呵! 苏若离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转身,推开房门。 “若你不能救活师傅,我定会要你陪葬。”顾如是恶狠狠警告。 如果救不活沈醉,她或许没有顾如是那么仁慈,她会让天下人陪葬。 苏若离后来这样形容自己那时的心境。 明月夜,星渐疏。 皇城西南一家客栈的屋顶上,风洛尘默默凝视眼前一片墨色苍穹,许久都没说话。 坐在他背后的君彦卿稍显尴尬,噎了好几下喉咙方才开口,“堂主也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你知道的,神沐堂有神沐堂的规矩,邢弈与咱们所属派系不同,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风洛尘依旧不语,风渐急,那抹绛紫色长袍被风吹起,猎猎作响。 “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不是不想救他,实在是我知道他有这个计划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之前根本就没跟我说过。”君彦卿在神沐堂里没有朋友,风洛尘算是例外。 “他死有余辜。”风洛尘突兀开口,惹的君彦卿虎躯一震。 所以你自回来到现在一直站在那儿闭口不言是跟本副堂主没关系喽? 快吓哭了有木有! “其实……也不能那么说,他只是想追求锻体术的最高境界,这也是一种执着吧。”人死为大,好歹是同门就不要这样刻薄了呵。 “仅仅为了追求武功境界就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他与我,终究不同。”风洛尘的视线回落在君彦卿身上,“你可曾知晓他早有伤害苏若离的动机?” “没有没有,如果有我怎么可能不阻止!”君彦卿一脸真诚道。 对于这样的回答,风洛尘显然持保留态度,“整个国师府里,我唯一不允许的就是小师妹受到伤害,彦卿,算我求你,他朝若苏若离有危险,无论如何你都要救她。” 好像自认识风洛尘至今,这是他第一次求自己,“不遗余力。” 屋顶再次静谧无声,许久后,风洛尘突然点足跃起,没入夜色。 看着那抹身影淡出视线,君彦卿长吁口气,只怕除了苏若离,风洛尘心里惦记的人还有沈醉。 他不说,不代表自己没有看出来。 只是这才刚刚开始,沈醉在堂主眼里,注定是枚终将被遗弃的棋子。 君彦卿有些伤感的躺下来,艳红华裳如火如魅。 身在局中,谁又不是棋子呢…… 深邃夜空,繁星闪烁如碎银。 风洛尘飘然落在国师府内,站在沈醉的房门前。 片刻,房门被轻缓推开,风洛尘浅步而入。 借着月光,床榻上那抹月牙白的身影静默躺在那里,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风洛尘甚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这样的沈醉,他从未见过。 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倾泻流淌。 那场瘟疫席卷了岭南,一时间整个大周乃至中原五国最富庶的岭南成为人间炼狱。 他眼睁睁看着上官府里的人一个个倒下,二叔,婶娘,父亲,母亲,祖父…… 第七百五十四章逃出岭南 祖父临终前把他一起交到死士手里,希望那些死士可以带他逃出岭南! 可是那些死士也染上了瘟疫,相继死了。 荒凉寂寥的大街上,处处都能听到凄厉的哀嚎! 他害怕极了便躲进倒在路边的破缸里,整整在那里呆了三天三夜。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递给他一个包子,“跟我走。”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沈醉。 那一年,他四岁。 也是在那一年,他成了沈醉的徒弟。 离开后的第二年,沈醉便成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于是他将祖父临终前说给他的那个秘密告诉给了沈醉。 轻舞便落在了沈醉手里。 接下来的十五年,沈醉就是天,谁要动他头顶这片天,先要问问他的剑。 然尔八年前,突然有人告诉他,当年岭南那场瘟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的时候,他的天塌了。 神沐堂堂主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可诸多线索直指沈醉! “为什么?”风洛尘动了动薄唇,眼底溢出复杂难辨的情愫,悲伤、愤怒还有无穷无尽的困惑。 这些年,他投身神沐堂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找当年的真相。 是了,只有线索还不够,他要的是确确实实的证据。 从那一刻开始,他对沈醉的感情好似潜移默化发生着改变,即便沈醉在朝中腹背受他也不是真的在乎。 可当知道沈醉生命垂危的时候风洛尘又不得不承认,在他心里沈醉,一直都很重要…… 没有在沈醉房间里呆多久,风洛尘土转身离开。 碧水湖上的凉亭里,他看到了一直惦念的那抹身影。 待他出现时,苏若离定定望着自己的大师兄。 片刻后扑到他怀里,痛哭失声! “别哭,师兄回来了。” 南域,神沐堂。 古婆婆来到主堂的时候,冷夜正握着手里的密件沉思。 见座下之人欲施礼,冷夜抬手且将手里的密件递了过去。 古婆婆接过密件,苍老容颜露出些许诧异,“邢弈死了?” “好在彦卿果决,若留活口,不管沈醉还是龙辰轩都会依着这条线查到他们中间还有第三方势力存在。”对于邢弈的死,冷夜并不惋惜。 古婆婆微微点头,“可邢弈是怎么暴露的,他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 对于密件上的内容,古婆婆看的不是很明白。 “因为一张药方,听说是国师府里那个苏若离设的局。”冷夜漠然开口。 “苏若离……之前堂主叫邢弈去杀她,邢弈却没下死手,不想现在他反倒被苏若离给算计丢了性命。”古婆婆摇头,些许叹息。 “之前想要苏若离的命,是因为本侯怕风洛尘会因为那丫头心软,后来沈醉将苏若离嫁去皇宫,本侯便断了杀她的念头。”冷夜缓慢靠在椅背上,“都是沈醉从小带到大的徒弟,不到万不得已,本侯不想让他太难受。” 提到沈醉,古婆婆些许沉默,“对了,我听说……龙朝夕自贬为民,可是真的?” 冷夜点头,“自从三王到皇城,那三个老东西的心便跟着活了,龙朝夕更不顾身份先找三王再找沈醉,他倒是执着……” “那堂主的意思?”古婆婆些许担忧。 “他们既然不在局里,就不要让他们再搅进来了。”为了复仇,冷夜连自己最喜欢的徒弟都舍了出去,但对昔日兄弟却怎么也狠不下心。 古婆婆暗自松了口气,龙朝夕是她喜欢的男人。 “凤银黛怎么样?”冷夜平生两愿,覆灭大周朝,救活花想容。 而他用了近五十年布的这盘棋局,只是想在花想容活过来的那一天,给她一个惊喜…… “已经与蛊王之间有了感应,且等蛊王适应她的血,五个月后便可试着引蛊入心。”古婆婆忽似想到什么,“只是凤银黛对凤染修杀心不死,秋意浓又护凤染修护的紧,我只怕她们两个再起冲突……” 对于秋意浓之前的杀招,古婆婆仍心有余悸。 “你且看好凤银黛,秋意浓那边本侯已经找过她,她应该不会再做傻事。”冷夜揉了揉太阳穴,“给三王去信儿,让沈醉快些吧。” 古婆婆拱手,退了出去。 主位上,冷夜缓慢靠在椅背上,精锐如鹰隼的黑眸微微眯起。 五个月后,这中原便不会再有大周王朝了…… 神沐堂地上,和丰酒楼后院。 秋意浓姿态慵懒的坐在梨花木精雕的椅子上,边瞧着对面劈柴的凤染修,边嗑着瓜子,瓜子皮扔的满地都是。 凤染修终于有点儿忍不住了,“秋姑娘保护染修的心意染修明白,但你能不能别把瓜子皮到处扔,我不是在你旁边摆着一个木桶吗?” 凤染修因为在大周时办事不利被堂主罚到和丰酒楼后厨帮厨三个月,任务就是劈柴跟打扫后院。 但他跟秋意浓心里都明白,堂主的意思分明是把他跟凤银黛隔开,免得仇人见面各自眼红。 “本小姐护你,不是因为你不该死。”秋意浓一直都认为,如果有人要给云水瑶偿命,凤家这两姐弟首当其冲。 凤染修点头,“我知道我该死,求杀。” 秋意浓面色骤冷,猛将手里所有瓜子全都甩到地上,“你别以为我不敢,哪日我气够了凤银黛,便先宰了你!” “好主意,到时候我那姐姐必定会嘲笑秋大小姐也就这么点儿耐心。”凤染修一直都是很聪明的人,他敢激怒秋意浓便是笃定秋意浓在跟凤银黛较劲儿。 所以凤银黛没死之前,他很安全。 “哼!”秋意浓又何尝不知道凤染修的意图,“秦衡,把本小姐买的瓜子都搬上来!” 厨房里正朝灶台下面架火的秦衡听到之后,些许无奈瞅了眼后院里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他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家主子背离太上苑选择神沐堂,为的就是今日? “秦衡!你聋了!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是不是你说的!”后院传来叫嚣声,秦衡顶着一张金色面具,特别无奈抱起身边一麻袋炒熟的瓜子小跑到秋意浓面前,“瓜子在这里……” “你可以回去了。”秋意浓看都不看秦衡一眼,抬手抓起一把瓜子,且朝嘴里扔了一个。 “秦衡。”凤染修脸色略有些阴郁。 第七百五十五章属下赔不起 “公子明鉴,属下那边儿还架着干柴……就不打扰你们了!”秦衡直接低头,跑回后厨。 凤染修长吁口气,“秋大小姐好好磕,千万别把牙崩掉了,属下可赔不起。” 秋意浓懒理凤染修,边磕边扔,整个后院一片狼藉…… 皇城,楚馆。 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传说中消失的卯宿儿跟卫无缺终于现身了。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姑娘。 三楼锦瑟居外,楚林琅即便没见过,也知道那扮着男装的女子便是大燕公主,燕无忧。 眉清目秀,气质优雅,虽是初见,楚林琅却十分喜欢这姑娘,尤其看到她跟楼下姑娘们嬉笑间没有一丝厌恶跟嫌弃,楚林琅便越发觉得这姑娘不错,若配卯宿儿倒也绰绰有余。 “你们肯定都认识他吧?”一楼大堂,蓝无忧抓着卯宿儿,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姑娘们。 “认识呀,我们大当家房里的。”绿翘也挺喜欢蓝无忧的,因为刚才蓝无忧进来的时候,每人给她们发了一百两银子说是见面礼。 “那你们一定知道他的心上人上谁对吗?”蓝无忧早在燕宫的时候就从卫无缺嘴里知道卯宿儿住在哪里,所以她知道楚馆是什么地方。 “那是自然,他喜欢的呀……”绿翘朝旁边的红柳瞄了一眼,“说说吧,你跟卯宿儿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哪有那个福气呀!是春香!”红柳扭头看向旁边的春香,“问你跟卯宿儿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如果是我就好了……或许是秋水姐……” “咳!”就在下面那些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一声轻咳自头顶飘际过来,众姑娘见是大当家,皆作鸟兽散。 蓝无忧也跟着看过去,正欲开口便见卯宿儿突然挣脱她的手,飞身上了三楼,“我……我回来了。” 楚林琅浅笑,“回来就好,对了……怎么没看到卫公子?” 卯宿儿闻声,眸色微暗,“他去找苏若离了,我想把他拉回来的……” “算了,都安全就好。” 楚林琅嫣然浅笑时,蓝无忧已然自一楼走上来且站在卯宿儿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这位姐姐是谁,好漂亮!” 蓝无忧不会撒谎,她自认刚刚在下面的时候,那些姑娘都不如她长的好看,若那些姑娘是卯宿儿的心上人,她有信心把卯宿儿的心给夺回来,可若是眼前这位姐姐,那就不好说了…… “我叫楚林琅,公主殿下可以叫我林琅。”楚林琅转身,“公主殿下请屋里小坐。” 见楚林琅走进锦瑟居,蓝无忧越发抓紧卯宿儿手臂,一脸询问的表情。 “让你进去没听到么,还有,麻烦公主殿下离我远一点。”卯宿儿刻意与蓝无忧保持距离,尔后走进锦瑟居。 桌边,楚林琅伸手请蓝无忧坐到上位,“公主殿下来大周的事,燕王知道吗?要不要林琅准备书信,殿下也好给燕王报个平安?” “姐姐还是叫我无忧吧,至于父皇那里,我便不说他也知道我在哪里,姐姐放心,父皇不会来找楚馆麻烦的。”蓝无忧瞬间意会楚林琅的意思,坚定开口。 “呵,既是这样,那林琅这便让人在对面给公主殿下订一间上等客房……” “卯宿儿也住在那里吗?”没等楚林琅说完,蓝无忧狐疑问道。 “他……他不住在那里,他住在这里。”楚林琅明白蓝无忧的意思,可她好歹是公主,若让人知道她住在楚馆有损清誉。 蓝无忧扭头看向卯宿儿,卯宿儿却是四十五度角望天。 “他住哪里我就住哪里。”蓝无忧无比坚定道,“还有……林琅姐姐,你是他的心上人吗?” 楚林琅微怔,却见卯宿儿一个箭步冲过去,眼睛都红了,“请公主殿下适可而止。” “我不是。”背后传来果绝的声音,卯宿儿身形微震,须臾恢复如初。 “姐姐不是我就放心了!”蓝无忧未理卯宿儿朝她瞪过来的牛眼,起身看向楚林琅,“真的好累,林琅姐姐给我安排个房间,房钱多少我照给,不过我要挨着他的房间。” 楚林琅也是拜服了,能被一个女子追到这种程度,她当然不知卯宿儿竟有这种魅力。 “好。”楚林琅唤进秋水,将蓝无忧带了出去。 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楚林琅跟卯宿儿两人,卯宿儿些许尴尬,转身正欲开口,却声音是从对面传过来的,“你在大燕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有心上人,为了那个心上人你非但拒绝大燕公主,还吞珠……我……我能问你的心上人是谁吗?” 卯宿儿沉默,他能说吗? “你别误会,我没有劝你跟你心上人分开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意,也好知道该怎么帮你。”楚林琅示意卯宿儿落座,浅声抿唇。 “你会帮我?”卯宿儿噎喉,低声开口。 “否则你觉得我会怎样?”楚林琅失笑,那抹笑便似初见,落在卯宿儿心里涤荡人心。 “我……我是有心上人,可她并不知道我喜欢她,我亦不想让她知道,只盼她过的好我便知足。”卯宿儿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敢看楚林琅的眼睛,他怕自己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情愫会暴露内心。 楚林琅微怔,蹙眉,“你……你怎知她不喜欢你?” “因为我知道她喜欢别人。”多简单的回答,爱情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三个人。 楚林琅默,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娶一个死心塌地爱着自己的女人,还是守着一个或许根本不知道你存在的女人,好难抉择…… “你不必为我的事操心,我若没有选择当初也不会吞珠……”卯宿儿深吁口气,“我回来了,以后有事尽管叫我。” 没等楚林琅开口,卯宿儿已然遁入暗处…… 这厢,大燕公主算是在楚馆安顿下来,那厢,卫无极也终于在国师府找到了苏若离。 而他在看到苏若离时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你……哎我去!” 没等卫无缺站稳,苏若离手里银针就跟不要钱似的唰唰飞过来,如果不是卫无缺躲的快,已经被扎成了筛子。 第七百五十六章带五百人逼宫 “苏若离我咋得罪你了!”卫无缺一脸悲恸走过去,把手里三十来根银针狠狠拍到桌上,愤怒不已。 苏若离抬头看他,依旧是那张雌雄莫辨的精致容颜,可怎么看怎么讨厌,“你来说说,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你被废后又死了师傅,这样无依无靠的你终于自由了啊!真的,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把你迎娶回落霞山庄,肿么样!”卫无缺挺了挺身子,无比坚定道。 “真是……”在师傅挨了邢弈那拳之后,苏若离又一次有了肝儿颤的感觉,“麻痹不打死你我跟你姓!” 苏若离直接就玩命了! 偏在此时,管家沈安敲门,苏若离不得已停下动作,“什么事?” “回苏姑娘,国师醒了……” ‘砰——’ 没等某人反应过来,苏若离直接把挡在面前的卫无缺踹到地上飞奔出去,临走时那一脚还踩到了卫无缺的手腕。 “苏若离,本公子也是九死一生回来的好么……”卫无缺表示受到了伤害。 苏若离素来以轻功自诩,可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不够快! 那种心早已飞过去可身体却怎么也跟不上节奏的无力感充斥着她每根神经! 终于,苏若离飘然落在屋前,却不敢如来时那般急躁的跑进去。 她缓缓迈过厅门,行至内室却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境跟表情去面对,那个曾经置她于死地而又用生命护她周全的男人。 “是离儿吗?”虚弱的声音自内室飘际出来,苏若离终是推开房门。 四目相视,苏若离热泪盈眶。 她知道,这一刻,她原谅沈醉了! 就算你曾经做过那样伤害我的事,可到头来,你终究还是我的师傅,不是么…… “你站那么远,为师怎么替你擦眼泪?”床榻上,沈醉虚弱至极,每说一个字都好似用尽他全部力气。 “师傅!”苏若离再也压制不住这些天的恐惧跟担心,大步跑过去跪在床前,失声恸哭。 看着跪趴在自己身边的苏若离,沈醉艰难伸手抚过她的额角,“对不起,为师让你担心了……” “呜呜呜……”苏若离泣不成声,她哭,不止因为沈醉为救她险些丧命,还因她自重生以来背负的所有! 终于放下了……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如是疯了一样冲进内室,看到的却是沈醉轻抚着苏若离,目光温柔如水。 “师傅……师傅你醒了!”顾如是刻意隐藏心底那份妒忌,急步走到床边,轻声开口。 沈醉点头,原本落在苏若离额角的手似是无意收回,“让你们担心了。” “师傅,师傅为什么要……该死的邢弈!”顾如是很想问沈醉,为什么要替苏若离挡那一拳,到底值不值得! 提到邢弈,苏若离缓慢抬眸,“师傅……” 自小养到大的徒弟,苏若离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沈醉岂会看不出来,“说吧。” “六师兄……六师兄……” “六师弟已经死了,昨晚有人在荒山发现他的尸体,利器穿透心脏。”门口处,风洛尘拱手时据实禀报。 房间里一片沉寂,落发可闻。 “咳咳……”沈醉只觉胸口一窒,喉咙腥咸,殷红鲜血猛溢出唇角。 “师傅!”苏若离当即起身坐到床边想要替沈醉把脉。 “没事。”沈醉挡开苏若离的手,眼底闪过一抹凄然,“为师……不怪你们六师兄,只是觉得他这样……不值得,他追求的锻体术终究不是无敌,那么他所付出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师傅,六师弟咎由自取,您就别为那逆徒烦心了。”顾如是脸上并没有一丝伤心,反倒十分解恨。 偏在这时,沈安行色匆匆进来,“国师大人,出事了。” 真的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就在今晨,三王竟然带着麾下亲军五百人直接闯进皇宫,欲给沈醉讨个说法! 人数虽然不多,但行径等同谋逆! 床榻上,沈醉眸色骤凛,“备轿,入宫。” “师傅!你才刚醒,身体虚弱还不能下床!”苏若离劝阻道。 “是啊,师傅你不能下床身子要紧,就让三王去闹嘛,这事儿根本就是龙辰轩搞的鬼!”顾如是自然是希望沈醉好,这般折腾着入宫也不知道师傅能不能承受得住。 “师傅……” 风洛尘亦欲开口时,沈醉已然走下床榻,“离儿,扶我。” “师傅,可以吗?”苏若离担心沈醉,轻声询问。 沈醉转眸,浅淡一笑,“死不了。” 旁侧,顾如是眼底生寒,明明都是徒弟,为何偏让苏若离扶! 见沈醉心意已决,风洛尘不再劝阻,而是前行开路。 事实上,风洛尘跟苏若离是希望沈醉入宫的。 风洛尘希望沈醉借此跟三王一起向龙辰轩宣战。 苏若离则希望沈醉能劝阻住三王,这战万万不能挑起来。 皇宫,金銮殿前。 由三王率领的五百亲军已被御林军围个密不透风,若真打起来,只有全军覆没一条路。 站在殿前,龙辰轩无比郁卒的看着朝自己梗着脖子的孟浪,“三位老王爷要干嘛?” “你设计陷害沈国师,吾等要替他讨一个公道!”孟浪是三王中性格最倔强也是最直爽的一个,由他叫阵最好不过。 “为何朕听说此番打伤沈国师的乃是他的好徒弟邢弈,三位老王爷若想替沈醉讨个公道,是不是该去找邢弈?”龙辰轩居高临下,微挑剑眉,“对了,朕听说邢弈今晨被人发现死在树林里,三王若想找他只怕还得等几年。” “龙辰轩,你什么意思!”孟浪恨声低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孟老王爷活了这么些年,该不会连话都听不懂了。”龙辰轩都不知道三王是怎么想的,莫说他现在已不是传说中的傀儡皇帝,就特么是,这三个老东西是不是太嚣张了。 带五百人就要逼宫啊? “龙辰轩,除非你亲自到国师府给沈国师赔礼道歉,否则我们三人必定……” 第七百五十七章血洗皇宫 “必定怎样?血洗皇宫?”龙辰轩嗤之以鼻,“当年皇爷爷放你们一条生路,不是因为你们有多德高望重,是他老人家仁慈,当然,你们可以不认同朕的观点,但不可否认,当年皇爷爷只要挥一挥手你们哪有活路!” “龙辰轩,你!” “孟老王爷先别急着发脾气,朕还没说完,父皇在位时也不是没有能力绞杀你们,但因皇爷爷有言在先,除非你们有反意,否则容你们安享晚年,于是乎,你们又侥幸度过了多少个春秋?”龙辰轩漠然凝视殿前三位老王爷,字字句句,如覆冰霜。 “皇上此言,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姜羽比李玉脸皮厚些,所以这话他给接下来了。 “说到朕,即便朕不如皇爷爷英勇,也没有父皇果决,但朕还没废物让三位老王爷随便带着麾下亲军在皇宫里逛来逛去的地步,给你们两个选择,跪在朕面前磕三个响头,朕饶你们麾下五百亲军不死。”龙辰轩巍然而立,霸气十足。 “哈!说说第二个!”孟浪显然不会给龙辰轩下跪。 “杀无赦。”龙辰轩冷冷开口,眸间寒意如芒。 “那就拼一拼,看看我们到底谁能笑到最后!”不管孟浪还是李玉他们,自来皇城的那一刻,便随时都准备好把命交代在这里。 倘若他们的死能让沈醉跟龙辰轩彻底决绝,那便值了。 龙辰轩点头,“来人,把香炉搬过来,朕倒要看看三位老王爷跟他们这五百亲军能不能坚持一柱香的时间,你们记着,过了一柱香之后能活下来的,赦免。” “龙辰轩你够损的!”孟浪恨的咬牙,这么明显的扰乱军心也是没谁了,既然有生的希望谁又甘心赴死呢! 龙辰轩抬手,“点香。” 剑拔弩张一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低喝,“住手!” 众人回头远望,便见一抹素白长袍的沈醉在自家徒弟搀扶下,疾步走了过来。 三王相视间暗自了然,沈醉这一来,他们三个再挑挑火,侯爷交代的事便成了。 待沈醉走近,众人自然而然让到两侧。 沈醉止步于正中位置,苏若离跟顾如是各扶一边,风洛尘则跟在身后。 龙辰轩的视线掠过沈醉落到了苏若离身上,才两日不见,便似三秋。 “微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醉俯身之际,三王脸色顿时变了,这跟他们预想的剧情也忒不一样,沈醉就算不破口大骂,至少也不该这样卑躬屈膝。 “师傅,别跪了。”没等龙辰轩开口,苏若离立时伸手扶住沈醉,轻声阻止。 龙辰轩沉默,视线转向苏若离扶在沈醉的手上,深邃如渊。 沈醉执意要跪,身子微俯时薄唇紧抿! 苏若离知道沈醉这是因为动作过大引发体内脏腑震颤,血气倒涌,“师傅……”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等龙辰轩开口可他不想,尤其看到苏若离脸上那抹紧张的神情之后,他便越发想让沈醉跪在他面前。 “吾师身体不适,若离替师傅给皇上磕头!”苏若离突然先沈醉跪在地上,没等龙辰轩反应过来,三个响头已经磕完了。 “离儿!”沈醉些许心疼。 “皇上不满意?”苏若离抬眸,肃冷开口。 莫名的,龙辰轩心里有些堵,好似一团绵絮紧紧塞着连呼吸都觉艰难,“来人,给国师搬把椅子过去。” “谢皇上。”沈醉拱手时,苏若离起身扶他坐了下来。 殿前一片寂静,三王交换眼神儿之后决定由孟浪把气氛挑起来,不想孟浪才迈步出去,沈醉开口了。 “三王此举实乃谋逆判国,罪当该诛。”沈醉一语,孟浪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眼眶里滚下来! 姜羽跟李玉也懵逼了,照沈醉这么说下去,他们里外不是人了啊! “但三王是因微臣才会有此过激之举,微臣恳请皇上责罚,杀剐无怨,只求皇上放三王离开。”沈醉几乎用尽力气才把这些话说完,之后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的靠在椅背上。 “师傅……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一侧,顾如是惊愕不已,视线狠瞪向龙辰轩,“今日你若敢动师傅,我便拼了命也要拉你陪葬。” 三王听顾如是这般叫嚣方才安心,原来沈醉刚刚只是前奏,好戏这才开始。 “如是,跪下!”沈醉突然厉吼,清眸如冰。 顾如是茫然,她做错什么了? 三王也哭了,剧情能不能再复杂点儿? “师傅……” “为师让你跪下,还是你觉得为师该像对待你二师姐一样,放你自由。”沈醉的意思很明白,若顾如是不从,便逐出师门。 眼泪瞬间涌落,顾如是咬牙跪下来,“师傅……” “劣徒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懂事,还请皇上见谅,若皇上不见谅也没关系,便一并将责罚算在微臣头上。”沈醉态度恭谦,亦如初时。 这一刻,苏若离比任何人都明白沈醉的用意,他不想挑起与龙辰轩的这场战火,应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朕不会与她计较,但三王此举等同谋逆,国师让朕就这么放他们离开,未免强人所难。”龙辰轩并非有意为难沈醉,实在是三王做的太过分,若让他们毫发无损的走出去自己这个皇帝的脸朝哪儿放。 “皇上想如何?”沈醉依旧恭敬,只是身体因为虚弱有些轻晃。 “叫他们磕头认错,朕便不予追究。”这已经是龙辰轩所能想到的,最轻的惩罚。 一侧,孟浪早就憋不住了,“龙辰轩你做梦!本王跪天跪地跪父母,岂能跪你这叛臣之后……” ‘叛臣之后’这四个字说出来的刹那,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如果龙辰轩这都能忍,便是辱没了祖宗! 只是还没等龙辰轩开口,苏若离先动了! ‘啪——’ 孟浪只怕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他两轮的丫头给扇了巴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的如此响亮! “你……” “我如何?孟王爷想死自己一边儿死去,别拉着我师傅给你陪葬!”苏若离怒极低吼,美眸寒冽如霜,那股狠劲儿倒也孟浪给震住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你有摸着良心吗 “苏姑娘这是何意,吾等三人……”姜羽愠怒上前,话音未落便被苏若离截断。 “三位王爷说是来为吾师讨回公道,可谁告诉你们师傅受伤与皇上有关?”苏若离转尔走到姜羽面前,怒声质问。 姜羽微怔,转眸看向沈醉,却不见他开口。 “吾等这样以为似乎并没有错。”姜羽转眸,冷眸直视。 “你以为?你这样以为便要拉着身后五百亲军一起过来找死?你当他们是什么?你又当自己是什么!”苏若离没给姜羽反驳的机会,怒声喝斥, “他们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你,已然不是前蜀叱咤风云的将军!皇上容你们活你们便活,让你们死你们似乎也没什么可怨的!” 座位上,沈醉多少有些挂不住,“离儿……” “你们想替吾师讨回公道,我师傅保你们没错,但你们纯纯就是来找死,拜求你们别把我师傅跟国师府拉进来,这个黑锅我们不背。”苏若离音落之后,转尔走到沈醉面前跪下来,“离儿莽撞,回府后师傅尽管责罚,离儿无怨。” 气氛再次尴尬到无以复加,孟浪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玉也没想到局势会急转直下到这种地步,就苏若离这么一通吼,他们就算死也当是白死了。 “此番算吾等鲁莽,皇上只管处置,吾等无怨。”李玉上前一步,拱手,却未下跪。 沈醉见此,起身,“三王之罪,微臣替他们领受。” 看到沈醉跪在地上,龙辰轩没有开口,他要赦免三王必然要有一个台阶。 只是他没想到,沈醉跪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果然伤的不轻…… 沈醉是被风洛尘背出皇宫的,三王自然也没受什么惩罚,带着他们那五百亲军回到驿站。 御书房内,龙辰轩静默坐在龙椅上,面色沉凝如水。 一侧,雷宇忍不住抱怨,“没想到自打皇后回了国师府,这胳膊肘就朝外拐了,今日若不是苏若离拦着,三王铁定离不开皇宫。” “跟离儿没关系,是沈醉。”龙辰轩长吁口气,“只怕沈醉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朕没料错,他有可能很快就会来找朕。” 雷宇皱眉,“他来找皇上干什么?” 龙辰轩沉默,若有所思之后看向雷宇,“如果朕让沈醉把他的小徒弟还给朕,你觉得他会不会同意?” “那要看皇上能舍出什么来换吧。”雷宇成功被龙辰轩给带偏了。 “那你说朕要拿什么换他才能同意?”龙辰轩十分上心的朝雷宇旁边凑了凑。 雷宇惶恐,他知道,但他不敢说。 “滚吧。” 龙辰轩也知道,但他觉得不公平…… 且说沈醉回到国师府之后的第二日,三王随之而来,却被苏若离堵在门外。 拿苏若离话说,你们能不能换个人坑! 孟浪当即抡起鞭子,他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把之前挨的那巴掌给讨回来! 没想到鞭子才甩出去,直接被一道剑光劈成八段! 待他反应过来,风洛尘已然站在苏若离面前,“孟王爷想领教国师府的武功,大可找在下比试。” 孟浪不想,就刚刚风洛尘的那一招,即便三王一起上都未必抵挡得住。 有那么一刻,李玉忽然觉得他们老了。 就如苏若离所言,他们再也不是前蜀叱咤风云的将军,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 这时,管家沈安突然出现,“国师由请三位到主卧。” 既是得了沈醉的应允,苏若离自然拦不得。 她想跟过去,但沈醉有令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借口靠近主卧,不管是谁,后果自负。 后园凉亭里,苏若离抓起一把鱼食扔过去,便有锦鲤扎堆儿一样游过来。 “以前经常会看到紫烟师妹在这里喂鱼,如今鱼在,人却不知所踪。”风洛尘浅步走到苏若离身边,“担心师傅?” 苏若离拍净手里鱼食,“说不担心是假的,师兄,你说三王来找师傅想干什么?” 风洛尘转眸,看向锦鲤,“大人的事,你别多想。” 苏若离后脑滴出冷汗,“大师兄,我都已经是嫁过人的了,如果不是命不好,这会儿孩子都能跟你学武了好么。” 听到苏若离抱怨,风洛尘哑然失笑,“是呵,我倒忘了,离儿已经被休回国师府,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留在国师府里由着师傅养我呗。”苏若离呶呶嘴,漫不经心道。 “我来养你。”风洛尘突然转向苏若离,正色抿唇。 苏若离不禁噎喉,怔怔看向风洛尘,这是……什么意思? “师傅总有老的一天,我若不养你,你又该怎么办!”风洛尘抬手揉了揉苏若离的脑袋,之后看似不经意抓起一把鱼食洒下去。 苏若离暗自狂舒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不是那样啊! 她就说,大师兄一向清心寡欲,根本不可能有那方面的想法,她想太多了。 看着碧水湖里跳跃不休的锦鲤,风洛尘眸色略暗,他终究不敢说出那个字。 他怕有些话说出来之后,自己连现有的都会失去…… 偏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冷声,“大师兄跟小师妹真是好雅兴,师傅在前面受难你们不担心也就算了,还有心情在这儿喂鱼!” 一听就知道是顾如是,苏若离有些头大,转身时柳眉微挑,“那五师姐说说,你想让我们怎么担心?” “你!”顾如是瞪向苏若离,却不知当如何反驳。 “五师姐若没事,烦请自便。”苏若离冷声开口。 “我是来提醒你们,不管你们有没有背叛师傅,我都请你们记住,如果没有师傅就没有现在的你们,恩将仇报之前,最好摸摸良心。”顾如是一直怀疑苏若离背叛国师府。 而在她眼里,风洛尘跟苏若离是一伙的,自然也在怀疑之列。 “说完了?”未及苏若离开口,背对顾如是的风洛尘浅声抿唇。 顾如是狠狠瞪了苏若离一眼,转身离开。 “五师姐在给二师姐下毒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摸着良心呢!”苏若离朝顾如是离开的方向大吼一声。 第七百五十九章他看不上我 顾如是没有停下脚步,她有摸过良心。 她的良心告诉她,无论是谁敢对师傅不利,都要死…… 主卧内,三王皆坐在桌边,面色沉凝,最先开口的是孟浪,“吾等商议过,五日后离城。” “也好。”出乎意料的,沈醉竟然没有反驳。 三王闻声,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沈醉,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你一封书信把我们叫进皇城给你撑腰,我们来了,现在你要跟宫里那个毛头小子和好便将我们撵走,我们还真不值钱呵!”孟浪嘲讽开口。 “孟浪,少说两句。”李玉瞪他一眼,之后起身走向沈醉,“他就那个脾气你别多想,当初我们来是冲老侯爷的书信,现在你既然安全了,我们功成身退也是应该。” 床榻上,沈醉身子虚弱的倚在床栏旁边,“三位误会沈某的意思了,之前在皇宫沈某让三位陷入难堪也是逼不得已,我总不能让龙辰轩真将你们如何,若如此,我对不起师傅。” 李玉微愣,“国师何意?” “之前沈某与三位所定的半个月不得不往后推迟,毕竟沈某伤势不轻,需要将养一段时间。”沈醉清眸如波,淡声开口。 孟浪不解,“你不是想跟宫里那个和好?” “沈某为师傅遗愿而生,若不替师傅完成遗愿我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我与龙辰轩一战势在必行,只是时机未到。”沈醉决然抿唇,之后看向李玉,“沈某以为三位离城之后最好各自回到所属领地以免龙辰轩怀疑,两个月后沈某必有动作,介时还请三位鼎力相助。” “可是……”孟浪欲开口,却被姜羽拉了回去。 “自然。”李玉拱手,“那五日后,吾等便离城,告辞。” “一路顺风。”沈醉没有下床,却是拱手相送。 直至三王离开,沈醉清澈明眸方才渐渐暗淡,直至寒如深渊。 邢弈之死让沈醉醍醐灌顶,他一直以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第三方势力不足为惧,直至证实了邢弈的背叛! 那股势力竟然能将手伸到自己国师府里,手段可见一斑。 而三王在皇宫的行为跟态度,分明是想促成他跟龙辰轩彻底决裂。 他很想相信三王对师傅的忠诚,可在此之前,他同样相信了邢弈对自己的忠诚。 结果却是被邢弈挑拨离间,自己与龙辰轩险些撕破脸。 “师傅,你且再等等……”沈醉有些无力的倒在床榻上,漠然凝视床顶,脑海里师傅的音容笑貌渐渐浮现,“师傅,你还好么……” 楚馆,屋顶。 卫无缺手里握着一壶酒,仰头时一饮而尽。 之后便听到一阵长长的叹息声从卫无缺嘴里溢出来,“你说说,本公子到底是哪里不好,苏若离为什么里外看不上我?” 卯宿儿冷冷坐在旁边,“我还真没看到你哪里好。” “哪里不好?长的不好还是身材不好!”卫无缺不干了,扔了酒壶就要脱衣服。 “小心我打你!”卯宿儿朝他挥了挥拳头。 “明明她之前对沈醉没有那么好,这会儿看到沈醉要死,你没看到她那样子,好像沈醉要是真死了她铁定会跟着一起去!”卫无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我若是死了,苏若离会不会哭?” 卯宿儿点头,“一定会。” “真的?”卫无缺倍感安慰。 “笑哭的。”卯宿儿没有打击谁的意思,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卫无缺不语,额头竖起一排黑线。 “还是别说我了,你告诉楚林琅没有?” “告诉她什么?”卯宿儿侧眸,狐疑开口。 “告诉她你喜欢她,为了她连珠都吞……唔唔唔……” 如果不是蓝无忧及时出现在屋顶,卫无缺绝逼相信卯宿儿能捂死他! 这一晚,卯宿儿呆在楚馆屋顶上没有下来,蓝无忧便也在上面呆了整个晚上…… 正如龙辰轩所料,沈醉真的来找他了,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已过子时,夜正浓。 龙辰轩刚要吹熄烛火,便听密道那边传来声音。 待龙辰轩走出内室,雷宇已然在密道位置站定,“主人?” “你出去,没有朕的允许别进来。”龙辰轩把雷宇支走之后,又欢喜又忐忑的看着密道,除了苏若离又会有谁呢。 可他不确定苏若离过来是兴师问罪,还是想他…… 怎么可能想他,必定因为今日他让沈醉下跪害其昏厥,这是来找自己算账了。 即便如此,龙辰轩还是想见! 随着暗门缓缓移动,龙辰轩顿觉心跳加速。 然后在看清来者是谁的时候,他的心跳直接就停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龙辰轩默默坐在桌边,不时看向对面之人,他忽然在想苏若离之前用过的化尸水还有没有,如果对面之人死在这里,那他绝逼要化尸,连雷宇他都考虑要不要灭口。 “皇上要比微臣想象中淡定。”密道很长,沈醉出来的时候已经虚弱到不能说话,这会儿坐了半柱香的时间,算是攒回来些许力气。 “看着淡定罢了。”龙辰轩苦笑,“国师这般,又不让朕传唤御医,朕刚刚猜想国师该不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专门跑过来嫁祸给朕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沈醉微微点头,手臂搭在桌面上,身体借力靠过来。 龙辰轩唇角微抽,“国师可别与朕开这样的玩笑……” “这里安全吗?”沈醉收敛心境,肃声抿唇。 “连雷宇都被朕撵到外面,这里除朕与国师,再无他人。”龙辰轩亦言归正传。 沈醉点头,“没有就好……皇上是否能猜到微臣来意?” 龙辰轩想了想,“或许。” “若离怀疑邢弈,微臣起初不信,直至看到那张药方……”沈醉抬头,“皇上当与微臣一样,都察觉到有人在暗处窥视我们。” “的确。”龙辰轩不否认,“不容质疑的是,那股势力比你我都要强。” “所以微臣希望能与皇上暂时合作。”沈醉虚弱开口,声音却异常坚定。 龙辰轩微愕,这种可能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原以为这句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皇上也可以拒绝微臣。”沈醉并不是乞求,态度谦而不卑。 第七百六十章能走的一步棋 “朕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但有一个问题……” 龙辰轩话音未落,便见沈醉抿了抿唇,“皇上的问题微臣不会回答,但微臣可以拿出诚意。” 见龙辰轩不语,沈醉继续,“微臣劣徒必然与他们有联系,但劣徒已逝这条线便是断了,还有一条线。” 龙辰轩黑眸微凛,“哪条?” “红尘轩。”沈醉既是决定走这一遭,便不想无功而返,“当日若非红尘轩擒得朝中百位官员,微臣也不可能把轻舞跟贪狼斧收回来。” 既然当日得知临都密道的邢弈是第三方的人,那么同样得知密道也必然与第三方势力有关。 “红尘轩不是你的人?”龙辰轩错愕不已,这与他预料完全不同。 “眼下红尘轩轩主便是搅动这滩死水的唯一棋子,也是我们下一步唯一能走的一步棋。”沈醉脸色愈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 “国师要不要先歇歇?”龙辰轩是真担心沈醉会在自己这里挂掉。 “我们只要能制服红尘轩的轩主,便有极大可能引那股背后势力有所动作。”沈醉勉强支撑身体,“但前提,我不能暴露。” 好吧,龙辰轩就知道沈醉根本不是一个只懂分享的好孩纸,他肯把这些说出来,是因为他手里缺少一柄枪。 而现在怎么看,自己都是那柄枪,“能说说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谁也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一旦让第三方势力知道你对抗的目标是他们,那么至少我还没有暴露,我还有可能给他们致命一击。”沈醉脸色愈渐惨白,额头汗珠儿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那谁又能保证朕暴露之后,国师不会与他们联手将朕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别怪龙辰轩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人心易变。 “弱弱联手的同盟总归要更坚固,皇上以为微臣筹谋半生,为的只是给别人作嫁衣裳?” 说白了,跟龙辰轩联手对抗第三方势力,待其倒,他与龙辰轩再争高低不迟。 但若他们之间倒下去一个,剩下的那一个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龙辰轩看了沈醉许久,终是点头,“那便先由朕会他一会,若朕不敌……” “微臣自不会让皇上陷入险境,宁与皇上共进退,亦不会沦为他人砧板鱼肉。”沈醉喘了片刻,“微臣虽然称不上忠义之人,但信誉勉强还可以。” “朕一直不曾低看国师,若非国师执念太深,朕相信能与国师共同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周。”龙辰轩有些期待的看向沈醉,正色抿唇。 “人各有志,且等过了这一关,微臣定会与皇上放手一搏。”沈醉不会因为暂时合作就虚与委蛇,有些话说的越清,这短暂的同盟才会越牢固。 “此事是否……”龙辰轩暗自惋惜,却也期待能与沈醉放手一搏。 “此事除了皇上与微臣,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不管那个人有多可信,甚至是若离……我们都不能让她知道。”沈醉目色凝重,肃声开口。 龙辰轩明白沈醉的意思,他想将苏若离推出局外,这样才是对她最安全的选择。 对苏若离好的事,龙辰轩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朕……国师?国师你没事吧?”龙辰轩欲点头之际,分明看到沈醉已然匍匐在桌面上,气息微弱。 哎我去! 龙辰轩欲哭无泪,沈醉你可别害朕,你特么要死在这儿,朕都不用等第三方势力把朕弄死,你那小徒弟都能把朕给玩死! 于是这一夜,龙辰轩背着沈醉走了一个时辰的密道才把他送回国师府,之后折转去了江山楼。 彼时寒阡陌正在睡觉。 自入江山楼至今,他还是头一遭被楼主亲自叫醒。 屋内虽然没有星光,但计时的更漏在那儿摆着呢,正是丑时,“主人……” 眼见龙辰轩转身走出房间,寒阡陌立时穿戴整齐,急匆跟了出去。 正堂内,龙辰轩秉承与沈醉之间的君子协定,并没有透露他与沈醉合作的事实,只告诉寒阡陌,红尘轩是第三方势力的人,沈醉不过是他们棋局里的一枚棋子。 “不会吧?红尘轩不是沈醉的?”寒阡陌此时的反应与之前的龙辰轩,如出一辙。 龙辰轩点头,“事实如此。” “如果红尘轩是第三方势力的人,那支持它的神沐堂会不会……”有的时候,当我们无限接近真相的时候,却偏偏绕开了,“想来不会,神沐堂已经是五国至尊,它犯不着为了一个大周操碎心。” 龙辰轩也觉得神沐堂不会是他所寻找的第三方势力,因为没理由。 以神沐堂现如今在中原的地位,一国皇位于神沐堂堂主而言,毫无意义。 “那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寒阡陌就这么,与真相擦肩而过。 “约红尘轩轩主,将其扣在江山楼。”既然决定要挑战一下那股势力,那就来招狠的。 寒阡陌嘴角一抽,“红尘轩主应该不会再应邀了。” 事实上,现在的江山楼与红尘轩几乎是水火不相容。 “朕没让你邀请她,是约见!”龙辰轩有些嫌弃的瞧了瞧寒阡陌,“之前你不是说过,红尘轩自成立之初便没停止过探查一件事么。” “楼主指的是……当年百晓生的灭门案?”寒阡陌抖了抖身子,“可那条线已经在江山楼封卷了……” 在江山楼封卷,便意味有关这件事的任何线索,乃至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会被封存,不管发生任何事,哪怕是天塌下来都不可以开启。 因为那些被封的案件中,或多或少都有江山楼的失误,一旦被有心之人查出来,会危及到江山楼的信誉,甚至根基。 “那便解封,而且这是重点么!你只要能把红尘轩轩主引到江山楼,一定要告诉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龙辰轩由衷叹了口气,寒阡陌这是老了咋! 寒阡陌后脑滴汗,“如果引不出来肿么办……” “那你就去死!”龙辰轩拍案,之后看了看身侧更漏,“三日之内如果没有结果,你便考虑一下给自己找个风水宝地。” 龙辰轩音落之后起身,急匆回了皇宫,再晚赶不上早朝了…… 一夜无话。 第七百六十一章只求一个答案 翌日清晨,苏若离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沈醉熬药,之后负责看着自己师傅把药喝光。 而今再见沈醉,苏若离早已没了重生之初看到就想掐死他的心境,反尔觉得心里很暖。 如果硬要说她还有心结,那便是为什么。 她只想求一个答案。 “在想什么?”沈醉将瓷碗递过来的时候,分明看到苏若离在看他,视线中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情愫。 “徒儿在想师傅为什么要舍命救我,在师傅心里,徒儿真有那么重要吗?”苏若离把瓷碗搁到一边,伸手扶沈醉躺下。 “很重要。”沈醉由着苏若离给他盖好被子。 “师傅在离儿心里也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苏若离定定看着沈醉,异常认真开口。 沈醉浅笑,却没说什么。 他知道苏若离想要表达的意思与他孑然不同,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苏若离能在他身边,亲情还是爱情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自沈醉房间离开后,苏若离去了楚馆。 邢弈死后,神沐堂挑拨未成必然会有所行动,她不能掉以轻心。 而从楚林琅那里得来的消息,神沐堂并没有任何命令传过来。 “她在干什么?”苏若离与楚林琅聊到一半时,发现一抹清丽娇小的人影正顺着屋顶垂落的麻绳朝上爬。 楚林琅回眸,后脑滴出冷汗,“起初我只觉得这大燕公主只是任性罢了,却没想到她对卯宿儿这样痴情,昨晚她搬梯子从后院爬上屋顶陪了卯宿儿一夜,今早卯宿儿便把梯子给拆了,也难为她想出这么危险的法子。” 苏若离噎喉,“蓝无忧不会武功?” 楚林琅摇头,“听卫公子说她不会轻功,武功把式倒是会一些。” “那她不会掉下来吧?”苏若离颇为担忧,若堂堂大燕公主摔死在楚馆门前,后果根本不用多想。 “卫公子在下面守着,不会叫她有事的。”楚林琅回眸,有些欲言又止,“江山楼……” “江山楼又怎么了?”自当日苏若离拒绝江山楼主的提议之后,红尘轩与江山楼在大周视同水火,幸而有神沐堂压制,江山楼才没有太过分。 “没……没什么,我觉得你若有时间便跟卯宿儿聊聊,看无忧公主的样子也真是痴情,而他喜欢的那个女子又不喜欢他,我不想他痴心错付,平白误了一段好姻缘。”楚林琅终究没有告诉苏若离,当年灭门惨案,有了线索。 “他没跟你说他喜欢的女人是谁?”苏若离觉得卯宿儿在这个问题上,真是太低调了。 楚林琅摇头,“没有。” “我去。”即便苏若离现在的心情也不是很好,但对卯宿儿,她还是要提点一下。 然尔当苏若离上到屋顶的时候,正与花了半天力气吭哧吭哧爬上去的蓝无忧撞个正着。 那么问题来了,谁下去…… 且说苏若离自楚馆回来之后,直接窝进自己屋里。 事实证明,正被爱情眷顾的女人真是不能得罪,只要想到彼时屋顶蓝无忧龇起的那排小白牙,苏若离就忍不住抖了抖。 这时房门响起,顾如是不请自入,且带来一个消息。 寒子念突然跟段清姿一起离开淮南,回来后却是一个人。 “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顾如是劈头盖脸质问,眼底尽是冷光。 看着自己这位五师姐,苏若离还以微微一笑,“我们有什么阴谋,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若离,师傅被你害成这样还不够么!”顾如是悲愤怒吼,面覆寒霜。 “是我害的?那又是谁与六师兄联手把紫鹃绑到破庙!到底是谁设的这个局!”苏若离当初不想暴露顾如是,不代表她不记得这件事。 “你……你胡说!”顾如是脸色略白。 “胡没胡说你我心知肚明,至于二师姐……顾如是,这世上最没资格提她的人便是你。”苏若离起身,走到顾如是面前,“就算她有阴谋,就算她想杀你又怎样,不应该么!” 苏若离绕过顾如是,走向门口,“别忘了,你们之间有血海深仇,慢走,不送。” 顾如是恨的跺脚,转尔瞪向苏若离, “你有什么可嚣张的,如果不是师傅你早就死了!苏若离,或许在你眼里我万恶不赦,可至少我对师傅始终如一,我自问没做过对不起国师府的事,但是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想一想,龙辰轩跟师傅,你到底选择谁!” 苏若离面色无波,眸子朝门外瞅了瞅。 “哼!”顾如是拂晓袖而去,恨声离开。 看着那抹渐渐消失在自己面前的身影,苏若离心底微微荡起波澜。 龙辰轩跟师傅,她到底选择谁…… 适夜,龙辰轩欲就寝时,密道再次传来动静。 某人抹汗,他不得不佩服沈醉的身子骨,昨天折腾成那样今晚居然又来了。 于是龙辰轩遣走雷宇,直接走到密道出口的地方,恭候大驾。 不想暗门开启,出来的却不是沈醉。 “怎么……是你……”龙辰轩微愕,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然会是谁?”苏若离挑眉,不以为然。 “没有……朕以为你不会再来见朕。”龙辰轩苦涩抿唇,当即伸手拉苏若离走出密道,“让朕猜猜,你一定不是因为想念朕才来的。” 苏若离没开口,想念? 事情太多她真的没时间考虑那些儿女私情。 “三王明日离城,这场仗终究没打起来。”苏若离先龙辰轩一步走进内室,熟悉的景致熟悉的面孔,唯一不同的,是心境。 “没能挑起朕与沈醉之争,背后那人必不会太开心。”龙辰轩答应过沈醉不会把合作的事告诉苏若离,便不会与她多说半个字。 “只是师兄已死,与他们的线索也跟着断了,我们一时间很难找到新的线索,只能静观其变。”苏若离说了些连她都觉得无趣的话。 龙辰轩点头,抬手替她倒杯温水,“朕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说吧。” 瞧瞧,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长时间,苏若离的脾气秉性他有多了解! 苏若离很想回问龙辰轩,你叫我说什么? 第七百六十二章不会离开你 但她没有,“我愿意嫁给你,天涯海角远走高飞,到哪里我都不会离开你。” 龙辰轩提着茶壶的手猛然一滞,茶杯水满,温水顺着杯沿流到桌面,蜿蜒如小溪般淌到地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苏若离无比尴尬的咳嗽两声,龙辰轩这才反应过来,将茶壶搁到原处,“朕……朕刚刚倒水有些没听清楚……你能不能……” “我说我愿意嫁给你,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苏若离自来不是个矫情的人,既然决定便不会吞吞吐吐。 心,难以言喻的狂喜! 龙辰轩双手不自禁攥成拳头又无措的展平,反反复复竟不知道搁在哪里才好。 “你……你你你……你想好了?”龙辰轩抬起头,璀璨如华的眸子迸射出异样华彩,如果非要形容他此刻的心境,只有三个字,最幸福! “我想好了,只要你点头,待揪出第三方势力之后,我愿跟你走。”苏若离无比坚定道。 “好……好好好……那日朕必封你为后,风风光光把你接回锦鸾宫!”幸福来的太突然,龙辰轩甚至不太敢看苏若离,他怕一切只是梦,再抬头时眼前根本空无一人。 “不是入宫,是走。”苏若离有些艰涩开口,纠正道。 “去哪里?”龙辰轩抬头,茫然不已。 “离开皇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苏若离又一次重复道。 龙辰轩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身子顿时僵硬如蜡,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还未退却便已僵硬。 心,莫名寒凉。 他只那么静静看着对面的女子,渐渐的,竟觉陌生。 “若朕……离开皇城,这大周江山该如何?”龙辰轩明知故问。 “师傅倾尽一生只为那个位子,我看那个位子你也不是很喜欢,那便给师傅好了……你不是喜欢我么?以前我以为我跟你不可能是因为我不能容忍自己所爱妻妾成群!龙辰轩,若你不是皇帝,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拒绝你这样好的男人。” 苏若离说的有些快,语气有些慌张。 她期待龙辰轩会点头,那样她就不用在龙辰轩跟师傅之间作出选择! “所以,为了沈醉,你情愿把自己卖给朕?”龙辰轩狠噎了下喉咙,如果一定要形容他此刻的心境,也只有三个字,最痛苦。 龙辰轩一直以为苏若离选择沈醉应该是最糟糕的结局,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 苏若离选择了自己…… “龙辰轩,你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我说这些是真心的。”苏若离有些委屈,她好歹也算是表白了。 “难道不是?你为了让沈醉得偿所愿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如果朕没记错,当初你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是沈醉,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今日朕见识到了,为了他你真的什么都肯做……苏若离,是不是跟楚馆里的女人接触多了你便也学着她们出来卖了!” “龙辰轩!” “朕不同意。”龙辰轩强自压制住心底悲恸,冷冷开口。 他是爱苏若离,却不会让自己爱的这么卑微,更不会以这种方式得到这个女人! “所以你根本没有你说的那样爱我?”苏若离有些受伤,诚然她来找龙辰轩摊牌是因为沈醉,可她心里亦有期待,她一直觉得龙辰轩应该能为了她,放弃一切。 “朕的确没有自己说的那样爱你。”龙辰轩冷笑,“不过你对沈醉的感情,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机会只有一次,龙辰轩你别后悔!”苏若离猛然起身,脸色因为愤怒有些酡红。 “后悔……苏姑娘这么一说,朕还真有点儿后悔了,不如苏姑娘先让朕见识见识你的本事,若能讨朕欢心,朕倒也能考虑用这江山,买你春宵一刻!”龙辰轩漠然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苏若离面前,抬手勾起苏若离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颚,薄唇倾覆。 ‘啪——’ 响亮的巴掌声骤然响起,苏若离冷不防抬脚,狠狠踹向龙辰轩,“王八蛋!讨你欢心?来啊!老娘这就讨你欢心!” 苏若离气极了,抬手落脚丝毫不留余地。 就这,龙辰轩还梗着脖子,“苏若离!像你这种泼妇,怎值得朕用江山换你!” “我泼妇?哈!龙辰轩你终于说实话了么!恭喜你,说对了,老娘就是泼妇!” 外面,雷宇听到里面动静,却没敢贸然进去,因为主人有过吩咐。 且等他斗胆进去的时候,龙辰轩已经人事不省至少半个时辰了…… 深夜,苍穹如墨。 皇城东南那间不起眼的客栈屋顶,风洛尘孑然独立,绛紫色长袍随风掠起。 风动,人欲仙。 在他旁边,君彦卿坐的一派懒散,月光之下,那枚泪痣宛若绽放鬼魅精灵。 “皇城就这样平静了呢。”君彦卿仰头,朝嘴里倒了口酒。 “三王离城,龙辰轩跟沈醉就这么转危为安,彼此相安无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风洛尘怅然看向国师府的方向,“沈醉……到底在想什么?”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三王入宫是多好的机会,只要龙辰轩敢朝三王动手,沈醉倒戈相向的理由简直不要太充分。”君彦卿咂咂嘴,“可惜了!” “是呵,三王是紫衣侯最忠心的属下,龙辰轩若动三王,沈醉身为紫衣侯的徒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风洛尘眸色渐暗,“没想到沈醉对自己的师傅如此忠心,紫衣侯都死了这么长时间,他却始终记得他临终遗言。” 屋顶上,君彦卿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整个神沐堂,知道堂主便是前蜀紫衣侯的人超不过三个,风洛尘自然不在此列。 “自古忠义难两全,沈醉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尽孝,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君彦卿搪塞抿唇。 “原来他这些年筹谋算计违背初心,为的是紫衣侯……”风洛尘也是这两日才从君彦卿口中得知沈醉与三王的关系,事实上,他知道的并不多。 第七百六十三章决不可能 “是呵,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君彦卿苦涩抿唇,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沈醉是整个棋局中最无辜的一个人。 “对了,你知道堂主为什么只对大周感兴趣吗?”这是风洛尘自入神沐堂之后不曾问过的问题,但现在,他想知道。 君彦卿的手又紧了紧,脸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谁知道呢。” “当年岭南的瘟疫,到底是不是沈醉所为……”这一次风洛尘没有问君彦卿的意思,他只迎风而立,默然不语。 在他身侧,君彦卿已经感觉到酒水自酒壶瓶颈渗到掌心,酒壶被他捏碎了…… 同样的夜,月光如银,星光璀璨。 皇城十里亭内,楚林琅面遮白纱,身上披着黑色大氅独自坐在亭内打磨光滑的石凳上,双手局促的握在一起,眸间些许焦灼。 倏然,一抹黑影自远处飘然而落,“轩主来的早了。” “楼主真有当年上官一族满门被灭的线索?”见到来者,楚林琅猛然起身,眸色寒冽。 “自然。”寒阡陌未曾蒙面,剑眉如墨,眼落星辰,是个极俊俏的男子。 然尔楚林琅根本不关心寒阡陌长的如何,是美是丑都不重要,她来,只为当年灭门惨案。 “什么线索?”楚林琅急切追问,眼中闪出期待。 自红尘轩成立至今,她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当年灭门一事,可是两年过去了,她竟然没查到丝毫线索。 “轩主当真没带人来?”对此,寒阡陌颇为意外。 “没有。”事关当年灭门惨案,楚林琅自然不会冒险,所以来之前她没让卯宿儿跟着。 “轩主好气魄。”寒阡陌打从心里佩服眼前女子的胆识,同时又觉得自己有些龌龊了,因为他已经让至少二百人暗伏在侧。 “你到底知不知道当年之事!”楚林琅有些不耐问道。 “知道,当年江湖百晓生之所以遭灭门之痛,是因为他错传了一个消息,以致于一个在当时德高望重的世族满门被诛,而他遭遇的那一切,不过是报应。”寒阡陌漠然开口,字字如刀。 “不可能!”楚林琅突然厉吼,美眸好似万年冰锥般狠狠瞪向寒阡陌。 “本楼主既然说出口,便可以保证它的真实性……” “不!决不可能!江湖百晓生所传消息不可能有错!每一条都不会!”楚林琅悲声怒吼,她了解自己父亲,她知道这是父亲的底线,宁不传也决不错传! 她想过一万个被灭门的理由,但绝对没有这一条! “事实如此。”寒阡陌再次重复。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查错了,那你说,他到底错传了哪一条消息,又让哪个世族满门被诛!”楚林琅绕过石台,大步走向寒阡陌,却在落脚时整个身子微微轻颤,“怎么会……” “本楼主只知道这样一个线索,具体是哪一条消息我们……”楚林琅倒地的瞬间,寒阡陌倏然上前将她揽在自己怀里,“我们没有查出来,至于是哪个世族被灭我们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傻到真的一个人来……” 寒阡陌想揭开覆在楚林琅脸上的面纱,可他终究没有伸手,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待寒阡陌挥手,暗伏的二百来号人瞬间遁离。 明明已经平静的大周皇城,在人所不知的情况下,暗流急涌…… 许是昨夜未睡的缘故,此刻坐在沈醉对面,苏若离时不时发呆,眼睛紧盯着床头矮桌,活像要把矮桌瞅出一个窟窿。 “离儿?”床榻上,沈醉手里的瓷碗已经举了半天。 “呃……哦。”苏若离接过瓷碗,尴尬一笑。 “有心事?”经过五六日的调息,沈醉身体些许好转,只是筋脉受损严重,想要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至少需要半年调养。 苏若离刻意掩掉眼中那份失落,“没有……师傅,离儿给你把脉。” “不用,你那点医术还是为师教你的。”苏若离抬手时被沈醉给挡了下来,“倒是为师该给你把脉,再给你开些补身子的药方……这段时间照顾为师,辛苦了。” 莫名的,苏若离一时伤感,忽的扑到沈醉被锦被覆着的腿上,“能照顾师傅是离儿的福分,这个世上离儿只希望师傅能好,能得偿所愿……” 见苏若离眼角有泪,沈醉一阵心疼,抚手过去,“这个世上,为师又何偿不希望你能幸福,亦能得偿所愿……” ‘吱呀——’ 房门开启时,顾如是入眼便见如此‘相亲相爱’的一幕,“师……师傅……” 苏若离没看到,可顾如是看的清楚,那么一瞬间自沈醉眼中流露出来的情愫,根本就与亲情无关。 “何事?”沈醉暗自敛去情愫,转眸时眼底无波。 “回师傅,淮南寒子念突然自银号里取出大笔钱财,似有动作。”顾如是走过来,恭敬立于榻前,余光瞄向苏若离时透着绝顶寒意。 这般不要脸的勾引师傅,不就是想气她么! “那你便回去瞧瞧,皇城这里……” “师傅忘了,淮南还有炎冥,只要师傅吩咐,如是自会给炎冥去信,顾府累的财富足以与寒门抗衡。”顾如是无比自信道。 沈醉点头,思忖片刻,“也是时候准备了,你看着办吧。” “是。”顾如是领命之后并未离开,“小师妹,师傅身体……” 苏若离起身时抹了眼泪,“师傅,离儿先告退,您好好休息。” 见苏若离走出内室,顾如是这才放心的跟了出去。 门外,顾如是挡在苏若离面前,“师傅身体到底如何?” “这里没有别人,师姐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苏若离冷眼直视,肃声开口。 顾如是倒也不含糊,“你别以为师傅救你便是喜欢你,那时若换作是我师傅也一样会奋不顾身!” 苏若离了然,“师姐说完了?” “苏若离,你是嫁过人的亦非完璧,你配不上师傅!”顾如是如此直白的警告把苏若离给气乐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师傅不会救你 真的,老娘若不损你几句都对不起你自己挖坑朝里跳。 “呵,五师姐说对了,我就是个嫁过人的亦非完璧之身,即便是这样的我师傅仍舍命相救,可见师傅对我用情至深呢,倒是你……” 苏若离说话时朝前走了两步,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完全能感觉到顾如是的紧张,“若是同样情况,师姐真能肯定师傅会救你吗?就算没亲身受过你我也都清楚,六师兄那一拳打在身上是怎样一种体验,师傅真的……会吗?” 苏若离没给顾如是回答的机会,转身离开。 唯留顾如是独自站在原地,脑海里反复回荡苏若离的问题。 会吗…… 一夜的时间过去了,自楚林琅离开楚馆至今天已经过去八个时辰。 这八个时辰里,卯宿儿就站在锦瑟居窗口位置,一动不动。 桌边,蓝无忧扭头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卫无缺,茫然不解,“他在看什么?” “谁知道……”卫无缺这两日心情恹恹,自己都生了好几天气,苏若离竟然没想着过来哄他,没道理。 蓝无忧瞪了卫无缺一眼,直接搬了把椅子过去,“你要不要坐一会儿?都站好久了。” 卯宿儿却连看都没看蓝无忧一眼,转身走过去,狠狠将卫无缺拽下床榻,又跟拖死狗一样拖出锦瑟居。 后院僻静处,卯宿儿拉起卫无缺,“你帮我去找苏若离过来。” 卫无缺冷冷一笑,“本少主为什么要去找她,不该是她来找我么!” “林琅一天一夜没回来,你去问问苏若离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卯宿儿面露焦色,忧心开口。 卫无缺后脑滴汗,“才一夜没回来而已,没事的!本少主当初一失踪就是一个月我不也没事么!” “谁能跟你比,你就说去不去!”卯宿儿急了。 偏在这时,蓝无忧从后门出来,看到他们的时候扬着笑脸走过来。 “你们……” 没等蓝无忧把话说完,卯宿儿已然点足跃起,飞身离开。 “他到底是有多讨厌本公主?”蓝无忧望着卯宿儿的背影,无比失落。 卫无缺虽然也需要人安慰,但明显蓝无忧比他更需要,“他不是讨厌你,只是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别人在他眼里都不重要了懂么!” 蓝无忧目光瞬时变得阴恻起来,“你一定知道他心上人是谁,是不是!” 卫无缺摇头,知道也不告诉你! 于是二人揪打起来,基本是蓝无忧负责打,卫无缺负责挨打。 而这一刻,卫无缺也终于了然,苏若离不是不关心他,而是有更想关心的人。 卫无缺觉得自己,失恋了…… 昏暗的角落里,楚林琅渐渐有了意识。 当她吃力从铺着暖褥的木床上坐起来时,分明看到自己被关在一间四面皆是石璧的屋子里,门是玄铁做的。 怎么回事? 楚林琅按着有些昏沉的太阳穴,仔细回想。 “江山楼楼主……卑鄙!来人!”楚林琅恍然之际,愤然走到门前,狠狠砸门,“放我出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锁链哗啦的声响,楚林琅下意识后退,便见寒阡陌自外面走了进来,“楼主还真有脸见我!” “我不是楼主。”寒阡陌进门之后退到一侧。 楚林琅愕然之际,分明看到一个带着银制面具的男子走了进来,周身浑然天成的霸气让人本能心生敬畏。 “你是……” “江山楼楼主。”虽然隔着面纱,龙辰轩依旧认得出来,眼前女子并不是那日他见过的女子,“你是谁?” “楼主,她是……”眼见龙辰轩那双眼寒意如冰的扫过来,寒阡陌立时闭嘴。 “红尘轩轩主。”楚林琅说话时瞄了眼寒阡陌,鄙视意味甚浓。 寒阡陌无语,默默把头扭到另一侧。 “姑娘执意不肯说,本楼主也不强求,但有一样,在你们轩主没出现之前还请姑娘在此小住几日。”既然不是红尘轩轩主,龙辰轩根本不需要多费口舌。 “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诬陷百晓生传错消息!”楚林琅怒而上前,却被寒阡陌拦下来。 龙辰轩回眸,“这不是冤枉,这是事实。” “不可能!你们胡说!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们江山楼诬陷才致百晓生满门被灭?”楚林琅瞬间红了眼睛,拼命挣扎着想要抓住龙辰轩的衣袍,“一定是你们封锁消息,否则我不可能查不到半点线索!你们心虚了?你们好卑鄙!” “你与百晓生是什么关系?”龙辰轩低声问道。 “与你无关!倒是你们江山楼,平白害百晓生一家惨死,可有后悔过!”楚林琅悲恸怒吼,手指狠狠指向龙辰轩,“你到底有没有后悔!” “没有,因为害百晓生一家惨死的是他自己。”龙辰轩只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你回来!你……你们凭什么断定是百晓生传错消息!他不会!他这一生从来没有传错过任何消息,除非那消息本来就是错的,否则他根本就不会传错!” 楚林琅悲恸怒吼之时门外龙辰轩陡然止步,本来就是错的? 会有这样的可能吗? 不会!应该不会…… “你别喊了,楼主已经走了。”寒阡陌劝楚林琅冷静,“百晓生的事虽与江山楼有关,但是……” “滚!你们都滚!”楚林琅突兀厉吼,充血的眸子狠狠瞪向寒阡陌,“别让我活着出去,你们千万别让我活着出去!” 寒阡陌不禁摇头,转身离开。 “江山楼……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楚林琅踉跄着后退,一个不稳跌坐到地上,眼泪肆意狂涌…… 卯宿儿去了国师府。 苏若离在得到消息后即刻与他一起回了楚馆,且让秋水将这几日红尘轩各部上递的卷宗全都拿出来。 然尔找了一整天却无丝毫发现。 眼见天色见暗,卯宿儿再也呆不下去,想要出去找。 “慢着!”苏若离恍然想到什么,那日她来有听楚林琅提过江山楼,但又没具体说什么,难道…… 就在这时,秋水急匆进来将一张字条交到苏若离手里,“刚刚东城那边送过来的消息!” 苏若离展开字笺,脸色骤寒。 ‘欲想人活,明晚子时十里亭,本楼主恭候轩主大驾——江山楼。’ 第七百六十五章踩到底线了 “该死的!”苏若离扯着字笺的手倏然收紧,眼底迸射寒意。 亏得她之前还以为江山楼楼主是个人物,现在看,她那时真是瞎了自己这双狗眼! “现在怎么办?”看着字笺上的内容,秋水急出眼泪。 卯宿儿直接就要朝外冲! “你知道江山楼在哪儿么!”苏若离一把拉住卯宿儿,眸色狠戾,“倒不如把力气留着,明晚我们一起去。” 苏若离前世心里只有国师府跟龙皓北,一生没有朋友根本不知友情为何物。 这一世,她认识了楚林琅。 这一刻,即便为楚林琅去死,她也义无反顾! “没想到江山楼主这么卑鄙,竟然虏走小姐!”秋水抹泪,恨恨低吼。 苏若离强自镇定,“林琅怎么会去见他们?” 就现在江山楼跟红尘轩的关系而言,哪怕是不小心碰上了也要躲的远远的,岂会有主动过去送菜有道理。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小姐这两夜便睡的不安稳,半夜偶会被恶梦吓醒。”秋水回忆道。 卯宿儿点头,“近两夜林琅的确半夜都会醒一次。” 苏若离默,除了二十年前的灭门惨案,还有什么能让心如止水的楚林琅如此不顾后果。 “卑鄙无耻的江山楼。”苏若离漠声开口,眼中寒冽。 “我们要不要准备什么?”卯宿儿知江山楼不好对付,他打算去找自己的师兄弟们帮忙。 苏若离摇头,“好久没松筋骨了,你们什么都不用准备,我一个人准备就行。” 对于苏若离撂下的狠话,卯宿儿有些不太确定,“若你不行……林琅只怕会有危险。” 若在平时,苏若离必有一大堆话等着卯宿儿,但现在,她只庆幸卯宿儿没娶蓝无忧。 “老娘不敢说自己有一怒天下惧的本事,但对付江山楼的人,他们去一个我便收拾一个,去一窝我便叫他们全军覆没。”苏若离冷冷开口,脸上没有半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 是的,在卯宿儿眼里,苏若离永远都是个不着吊的女人,跟卫无缺简直绝配。 就在苏若离想要离开楚馆回去好生准备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卫无缺在哪里?” “没注意。”卯宿儿淡漠抿唇。 “奴婢那会儿看他好像跟蓝无忧一起喝酒去了,说是心情不好。”秋水幽怨开口,平日里自家小姐对卫无缺多好,供吃供住供钱花,结果自家小姐出事了,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去喝酒了。 “嗯。”苏若离没说什么,抬脚步离楚馆,如果林琅有半点闪失,她一定会让卫无缺这辈子心情都不会好。 反倒是卯宿儿没觉得怎样,卫无缺跟蓝无忧不在对他而言,太好不过了。 且说回到楚馆之后,苏若离第一时间去了药室。 一个人武功再高,哪怕天下无敌也架不住群殴。 既是江山楼选的时间跟地点,他们必然不会毫无准备,而且他们的目的又那么‘单纯’。 “不叫你们生不如死,老娘跟你们姓!”上一世还是凌紫烟的时候,医术就已经能与当世神医洛清风相提并论,这一世她的医术又精进了不少,什么样的药她不能配! 生意归生意,江山楼,你们踩到老娘底线了…… 神沐堂。 当冷夜知道三王无功而返的消息时,着实吃惊。 依照自己推断,沈醉必会利用三王之乱与龙辰轩挑明关系,而以沈醉现在的势力,定能与龙辰轩分庭抗礼。 “他为何没有这样做?”主位上,冷夜看着手里的密件,满目疑惑。 自己养大的徒弟,冷夜最清楚沈醉的个性跟想法,按道理,他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许是他被邢弈打伤,怕心里没底吧?”一侧,古婆婆接过密件,看罢之后猜测道。 冷夜皱眉,“太巧合了。” “什么?”古婆婆不解。 “江山楼突然朝红尘轩发难,还抓了红尘轩轩主,到底他是在朝沈醉下手还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冷夜眉压一线,眼中寒意如霜。 如果从收养沈醉开始算起,那么这场棋局他至少准备了近四十年,不想到最后收网的时候却意外频出。 这让冷夜多少有些不安稳。 “侯爷不是把秋意浓派去救场了,就算龙辰轩,哪怕是沈醉怀疑过什么,待秋意浓到,一切‘真相大白’,他们也就不再忌讳了。”古婆婆扫过密件之后,一只黑色蛊虫自她手腕拱出来,生生吃了那张密件。 “不错,龙辰轩跟沈醉都不是傻子,若再不让秋意浓代表第三方势力站出来,由着他们继续推测揣摩,搞不好还真能查到神沐堂头上。”冷夜肃声开口。 “还有一件事,风婆婆自淮南传来消息,寒子念不知为何竟关了麾下近半数银号,而且将财富转移出了淮南,很有可能是送去大周皇城了。”古婆婆据实禀报。 “顾府呢?”冷夜侧眸。 “风婆婆的意思是,以顾如是那丫头的智商定会照葫芦画瓢,学寒子念转移钱财,风婆婆想问侯爷什么意思,要不要收网。”古婆婆道。 “不,且等龙辰轩跟沈醉闹到最后,你再让风婆婆断了他们两个的经济链条,那时他们才真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冷夜时不时摩挲拇指上的翡翠碧玉扳指儿,眼底精光流溢。 “是。”古婆婆领命,尔后犹豫片刻,“还有……风婆婆想问堂主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冷夜皱眉,“上官尘?” “正是。”古婆婆点头。 且说风婆婆十年前回了岭南,发现上官一家的墓地里少了一个四岁男童的坟墓,所以她觉得自己的孙侄儿还没死。 自那之后,风婆婆就像疯了一样查询自己孙侄儿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冷夜微微阖目,“他们暂时还不能相认。” 古婆婆了然,转身退出主堂。 直至叩环铜门紧闭,冷夜方才睁开眼睛。 往事依稀就在眼前,当年岭南瘟疫之初,上官瑾儿最先染上瘟疫,她怕连累整个上官一族便私自离开,不想半路瘟疫发作,奄奄一息。 那时他‘刚好’路过,且等他把上官瑾儿带回神沐堂救醒,已是半个月后。 他陪上官瑾儿再回去时,岭南已经是一片废墟。 第七百六十六章千古不变的道理 而上官一族所有人皆被朝廷派去的大臣厚葬于西山墓地。 那时上官瑾儿悲痛欲绝,根本没注意那足有百座的坟墓里,少了那么一座。 原本上官瑾儿欲死却被他劝住,理由是,这场瘟疫或许并不是天灾。 他并没怎么刻意引导,便让上官瑾儿怀疑到了龙御,因为就在瘟疫之前的三个月,秋云霆满门因谋逆之罪被斩。 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之后的三个月,尉迟宣亦因坠马伤及筋骨,成了残废。 至此,上官瑾儿便成了神沐堂的一员,负责聚揽财富。 不得不说,上官一族经商的本事当真是天生的。 仅仅三年时间,上官瑾儿便让神沐堂拥有巨财,成了神沐堂迅速崛起为五国所仰望对象的关键。 只是呵,风婆婆竟在二十年后发现坟墓里少了一个孙侄儿。 而他又如何能告诉风婆婆,大周当朝国师沈醉的大徒弟,便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侄儿。 他让风洛尘误会是沈醉制造的那场瘟疫,又让风婆婆觉得龙御是始作俑者,若他们相认,后果难料。 所以此生,他都不会让风婆婆与风洛尘相认,绝对不会。 密不透风的主堂里,冷夜忽然感觉到一丝凉意,他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视线望向停放水晶棺的暗门,“你在怪本侯?” 是了,当年的紫衣侯俊朗风流飞扬跋扈,受万人敬仰崇拜,麾下数十人誓死追随,因为什么? 义! 而今呢,除了阴谋跟手段,他都忘了义字怎么写。 你若怪我,那我又该怪谁呢。 冷夜重新阖起双目,怅然一叹。 想容,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一天一夜的准备,当苏若离再次出现在楚馆时,手里空空如也。 “你别去了。”卯宿儿直接扭头,却在下一秒倒在地上! “卯宿儿!”秋水惊讶之余还没过去搀扶便也同样跌坐下去。 苏若离踱着步子走到二人面前,伸手自怀里取出一个琉璃瓶,打开后在二人鼻息间绕了两下,“本小姐花一天一夜配的软骨散,遇风则荡,三百里内但凡能喘气儿的玩意,都会是你们现在的下场。” 卯宿儿与秋水惊讶之余,渐渐恢复体力。 “秋水你留下,卯宿儿跟我走。”苏若离又自怀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卯宿儿,“这是未中软骨散之前的解药,吃了便不会受干扰。” “我……我也想去。”秋水小声开口。 “你放心,我保证会把你家大小姐平平安安的带回来,你去烧些水,且等她回来给她去去晦气。”苏若离知道秋水忠心,但他们是找人打架,秋水真的不太合适。 秋水明白苏若离心意,便未坚持。 暗夜苍穹,两抹身影在林林总总的屋顶上飞奔如燕。 且在二人离开皇城之时,苏若离递给卯宿儿一把匕身上挂着十来根倒刺的匕首。 这匕首也是苏若离连夜设计出来的,十五根倒刺里分别装着十五种毒药,匕首插在身上,倒刺自动弹起,毒液自动流出。 不用苏若离形容,卯宿儿已然能想象到被匕首刺中的人,下场会有多凄惨。 “苏若离。”卯宿儿接过匕首,无比认真看过去,“我今日才觉得,你还有些用处……” 没等苏若离开口,卯宿儿已然先行飞奔向十里亭! 看着卯宿儿的背影,苏若离不禁感慨,老娘一直都是挺有用的呢。 直至苏若离身影遁去,城墙外的角落里方才探出两颗鬼鬼祟祟的人头。 “哎你别推我!” 冰蓝色身影突兀出现,卫无缺猛回头时蓝无忧却在瞪他,“再不追人都走远了!” “就是要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再走啊,不然以苏若离的轻功分分钟发现我们!”卫无缺不是不担心楚林琅,只是被蓝无忧缠的紧,他得先应付这货。 “现在他们走远了,我们快跟过去!”蓝无忧上前一步,双臂一展,“过来背我。” 卫无缺恨的磨牙,“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快点儿,如果卯宿儿有半点闪失我让父皇平了你落霞山庄!”蓝无忧也不管卫无缺愿不愿,直接上前跳到他身上,“驾!” 麻痹你敢不敢再喊一遍! 卫无缺幽怨不已,但还是纵身一跃朝十里亭去了。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任谁也找不出漏洞,唯一意外的就是,制定计划的人丢了。 快到十里亭之前卯宿儿终是停下来,依着苏若离的计划,她应该在这里把药洒出去,如此不管十里亭埋伏多少人,都会中招。 到时候他们只要拔呀拔呀拔萝卜,一刀一个就成了! 然尔,当卯宿儿回身时,苏若离竟然没跟在后面。 他等了一会儿,苏若离还未出现! 这下卯宿儿急了,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 “苏若离?”卯宿儿唤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瑟瑟冷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卯宿儿终究没等到苏若离赶上来,他有想过苏若离可能出了事,但权衡之下,他没有朝回走! 十里亭内,龙辰轩漠然坐在石凳上,银制面具在月光的映衬下反射出淡淡的冷光。 在他身后,楚林琅被五花大绑封了哑穴,唯那双眼由始至终狠瞪着龙辰轩,恨意滔天。 寒阡陌些许无奈,他很想跟楚林琅解释当年的事江山楼没错,但显然,她根本听不进去。 子时已到,龙辰轩朝来时路望了望,眸色幽沉。 “楼主,他们会不会不来?”寒阡陌凑过去,低声开口。 “不会。”龙辰轩相信,能以‘轩主’身份出来会客的人在红尘轩应该不是小人物。 就在这时,暗处突然走出一抹身影,待众人看清,竟是男子。 “你是谁?”寒阡陌上前一步,厉声质问。 卯宿儿置若罔闻,行至亭前止步,“把轩主放了。” 此时的卯宿儿脸上贴着面皮,所以显露在外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即便如此,楚林琅还是认出来了,“唔唔……” 她想让卯宿儿离开,奈何被封了哑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是红尘轩的轩主么!”寒阡陌冷声喝斥。 “你是白痴么!”对于任何妄图伤害楚林琅的人,卯宿儿都不会有好态度。 寒阡陌脸色胀红,“她根本就是不你们轩主,既然你们轩主没来,放人的事免谈。” 龙辰轩亦有此意,起身挥手,“走!” 第七百六十七章真情无悔 “慢着!”卯宿儿既是来了,不把人救走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偏在这时,十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挡在卯宿儿面前。 “把人放了!”卯宿儿抽出腰间软剑,因为害怕暴露身份,他没有带月牙刺。 寒阡陌冷笑,“你们红尘轩也忒不把江山楼放在眼里,我们约见的明明是轩主,你们一个两个的,想死没人拦着!” 暗处,卫无缺也懵了,刚刚来的明明是两个人现在怎么变成一个,苏若离跑哪儿去了? 而且看卯宿儿架势,这是要单挑啊! 一个挑一群,就用那把破剑? “卯宿儿不会出事吧?”身侧蓝无忧定定看着卯宿儿被十几个黑衣人围在中间,忧心不已。 卫无缺不知道,按道理说他一定会出事的。 “不行,我得去帮他!”蓝无忧正欲冲过去时被卫无缺封住穴道。 “大姐你还是留下吧,你去了只会害他!”卫无缺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服太显眼,脸长的也太显眼,“对不住了!” 于是卫无缺想都没想,直接把蓝无忧外套给扒了下来! 既然话不投机,那就打! 卯宿儿倏然出剑,剑锋在暗夜划出一道惊鸿! 十几个黑衣人将其围在中间,令他再没能靠近凉亭半步。 龙辰轩本来想走,却在看到这一幕时停下来。 寒阡陌也有些无语,“楼主,红尘轩不是吧……” 摆明了让你们过来救人,你丫就派一个人过来? 龙辰轩眸色晦暗,寒意森然,“抓活的。” “唔唔……”眼见卯宿儿左臂受伤,楚林琅红了眼眶。 “把轩主交出来!”卯宿儿武功不弱,可对方人太多,他拼命厮杀却依旧不能靠近凉亭。 暗处,卫无缺真是服了卯宿儿,以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的经验,这种情况逃跑才是最好的选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像卯宿儿这样主动送死真真少有! “你藏好!”卫无缺豁出去了,他在江湖上没什么朋友,卯宿儿算是一个! “大胆!快放了我们轩主!”卫无缺罩着一套女子长袍,脸上蒙着花布,就这兀突冲进画面! 卯宿儿见有人替他解围,立时虚晃一招飞入凉亭。 “阡陌。”龙辰轩饶有兴致看向冲进来的卯宿儿,漠声开口。 寒阡陌得令,立时抽剑冲了过去! ‘噗——’ 剑尖划过胸口,卯宿儿墨色长袍被血染透! “把轩主交出来!”卯宿儿任由身上十几处刀伤,却是越战越勇,寒阡陌一个不防竟让卯宿儿接近楚林琅,斩了绑在她身上的粗绳。 “跟我走!”楚林琅想要推开卯宿儿,奈何手被卯宿儿攥的太紧,只得跟他一起奔出凉亭! 龙辰轩眸色骤凉,抬手打了个响指。 倏然,暗处突然涌出至少二百来个黑衣人,各个手持利器狠冲过来。 “糟糕!”卫无缺心知不妙,当下纵身飞至卯宿儿身边,“速战速决!” 这一刻,楚林琅听出是卫无缺的声音,心中难免激动。 黑衣人越聚越多,他们原想冲出一条血路的想法已然行不通。 “你带她走,我遁后!”卯宿儿虽然不情愿,但他知道自己武功不如卫无缺,把楚林琅交给卫无缺还有一线生机。 卫无缺也知道这一点,当下拉过楚林琅的手,“走!” 就在卫无缺揽住楚林琅飞身跃起之时,外围黑衣人突然甩过来一张罗网。 问候你全家啊! 卫无缺挥剑斩断罗网的刹那,一支冷镖‘咻’的射向他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楚林琅突然握住卫无缺后背,翻身过去想要替他挡住飞镖! 她喜欢卫无缺,便不想这个男人受到伤害,更何况卫无缺是为了救自己。 楚林琅不确定中镖之后她还能不能活着,可如果这样死,她竟然也觉得甘心。 然尔,飞镖终究没有插在楚林琅身上,而是没入卯宿儿胸口! “卯宿儿……”且在楚林察觉到异样睁眼之时,分明看到卯宿儿的身体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般掉下去! 与此同时,卫无缺亦没能斩断罗网,被迫落地。 “我靠!你这么不小心!”卫无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卯宿儿受伤,不得已带着楚林琅冲过去护在他身边。 卯宿儿吃力挥剑,“叫你别管我了!带她走!” “我倒是能带她走啊!”卫无缺欲哭无泪,人太多他根本冲不出去! 看着卯宿儿胸口汩汩溢出的鲜血,楚林琅眼泪急涌,她突然挣脱卫无缺的手跑过去,“唔唔……” 卯宿儿知道楚林琅想说话,艰难抵挡时解开她哑穴。 “你千万不要有事……带他走,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楚林琅知道如果卯宿儿再不走,很可能会死! 人命关天,卫无缺咬咬牙,倏然将卯宿儿扯到自己背上,“你保重!” 是的,卫无缺选择听从了楚林琅的建议,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然尔就在卫无缺想要纵身的一刻,卯宿儿突然跳下去,生生抱住楚林琅! 背后被一柄冷剑划出长长的血口,鲜血狂溢! “卯宿儿………你……你干什么!”楚林琅惊恐看着卯宿儿的后背,血口那么长,瞬间染透长袍! 卫无缺露在外面的眼睛陡然狠戾,他很少生气,因为生气的后果会很严重! “我屠了你们!” 就在卫无缺想要使出看家本事的时候,一阵冰冷的女声幽然响起,“住手。” 凉亭里,龙辰轩浑身一震,抬手间黑衣人皆退。 来时路上,一抹素白长袍的女子翩然而至,头上白纱被夜风吹起,隐隐露出娇好容颜。 卫无缺见那人不是苏若离,立时警觉。 女子行至三人身边,“你们先走。” 卫无缺哪敢耽搁,当即背上卯宿儿想要离开,不想卯宿儿的手却是紧紧握着楚林琅。 “一起……走。” 第七百六十八章没有解药 看着被卯宿儿紧攥的手,楚林琅泪如雨下。 “你真是……一起走!”卫无缺当下揽过楚林琅,飞身遁入夜色。 寒阡陌正欲带人追,却被龙辰轩喝住。 直至卫无缺他们走远,女子方才转眸看向凉亭里的龙辰轩,“好久不见。” “为什么是你?”听到声音的时候,龙辰轩便已经猜到来者身份,只是他没想到,万没想到会是她! “为什么不能是我?”轻纱被风吹落,秋意浓浅笑嫣然,眼底,却寒凉如冰。 跟龙辰轩一样,即便眼前男人带着面具,她依旧听得出他的声音,更遑论秋意浓早就知道龙辰轩的身份。 某人不语,任由秋意浓走进凉亭,靠近他。 寒阡陌知道秋意浓是谁,自是退到旁侧。 “你……你说过不会怨朕?”龙辰轩满身僵硬站在亭内,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攥紧了拳头,眼底,深邃如渊。 秋意浓灿然一笑,“我没怪皇上,从来没有。” 龙辰轩没有开口,他在等秋意浓给他答案。 “但不代表我不怪龙御,不不……不是怪,是恨,滔天之恨!”秋意浓眸色阴寒,唇角勾起的弧度变得没有半点温度。 原来如此,龙辰轩苦涩抿唇,“你还是……忘不了当年……” “怎么能忘!”秋意浓那双眼,突然变得狠戾非常,“秋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龙辰轩你告诉我,怎么忘!” 龙辰轩沉默,他能说什么呢! “是你……一直在暗处挑拨朕与沈醉……” “是我!本小姐实力有限,若不能等你们拼个你死我活,我怎么捡漏呢你说。”秋意浓毫不掩饰,“可惜被你发现了,怎么办?” 毋庸置疑,秋意浓便是红尘轩轩主,只要抓住她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是…… “你走吧。”龙辰轩做不到。 一侧,寒阡陌欲开口阻拦,想了想又给憋回去了。 “真的?你肯放我走?”秋意浓颇有些意外,“你这次放我离开,可就再也没有抓到我的机会了,想好了吗?” 龙辰轩抬头,看了秋意浓许久,“当年之事的确是秋云霆与大齐勾结,证据确凿。” 秋意浓看着他,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直至面无表情。 她终是一句话都没留下,转身走出凉亭,没入夜色。 “楼主……”寒阡陌轻声唤道。 然尔龙辰轩却如雕塑般看着秋意浓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此刻,距离十里亭不远处一处废弃的暗渠里,两道人影分别躺在渐绿的杂草上,四目相瞪,明明眼睛已经酸的掉下眼泪,谁都不肯先退下阵来。 最后,君彦卿输了,狠狠闭眼! 好酸有没有! “把老娘给我解开!”苏若离在被偷袭之初便被君彦卿封了穴道。 但她是谁,能随随便便让人欺负了! 于是在君彦卿封她穴道之前她把之前准备好瓶子给掏出来了。 可惜那里面的药粉还没散出去就被君彦卿给死死压在身下,所以中毒的就只有君彦卿一个人。 “没有解药,我连动一根手指头都难,怎么解穴?”君彦卿也没想到苏若离身上会带这么危险的东西。 苏若离终于闭了眼,闭眼时眼泪哗哗流,“君彦卿你给我等着,如果你坏了老娘大事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动不了。” “敢问老娘,你的大事是什么?”身为凰氏一族,君彦卿虽然百毒不侵,并不是说他不能中毒,只是血液有净化毒药的作用,所以他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把体内毒素净化掉。 而苏若离作为习武之人,如何冲破穴道她还是懂的。 所以现在,他们比的就是谁运气好。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苏若离多聪明,君彦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要去十里亭救人的时候出现还把她给劫了,这里面若没有阴谋,鬼都不信。 “为兄还想问你,大晚上你不在国师府睡觉跑出来做什么?”君彦卿显然不想回答苏若离的问题。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苏若离先开的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君彦卿是神沐堂的人,而红尘土轩主被虏走的事儿又如何能瞒得住神沐堂。 “这句话才真真是我该问你。”连续两个问题,君彦卿都不答反问。 苏若离想了想,之后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今晚月色真好。” 君彦卿猜到了,“你是红尘轩轩主,对不对?” 做人这么聪明干什么呢! 苏若离摇头。 “那就是了。”细思极恐,神沐堂已经向红尘轩表明身份,那么作为轩主,苏若离自然知道隐藏在龙辰轩跟沈醉中间的第三方势力是谁。 那么,只要她乱说话,堂主所有筹谋算计都要付之东流。 而堂主使了这么多计谋都没让龙辰轩跟沈醉翻脸,也不知道苏若离从中起了几分作用。 “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最不喜欢窥探秘密的君彦卿,偏偏知道的最多。 苏若离一改冷脸,奉上一个大大的微笑“贤妹觉得不该。” 但实际上她也在想这个问题,但凡让她先冲破穴道,她一定要让君彦卿死透透的! “不管你心向龙辰轩还是沈醉,哪怕他们两个加在一起,神沐堂想怎么玩还是怎么玩,你斗不过堂主。”君彦卿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希望苏若离能明白,不管她做什么结果都是以卵投石。 “我明白,所以作为红尘轩轩主,我一直没告诉沈醉或是龙辰轩有关神沐堂的事。”苏若离要稳住君彦卿,一定要稳住,“你能相信我其实是……心向神沐堂的吗?” 苏若离说完这话,君彦卿都乐了,“你猜我能相信吗?” “我猜你能。”苏若离一脸真诚道。 看着苏若离那张灿若桃花的容颜,君彦卿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一个笑起来跟眼前女子一样好看的姑娘,他亦想到了风洛尘,“我可以不告密。” 或许没想到君彦卿会松口,苏若离受宠若惊,“你真的愿意替我保守秘密?” 第七百六十九章秋意浓是谁的人 君彦卿点头,“但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眼下堂主已经派秋意浓过来占了红尘轩轩主的位子,所以你暂时不能在红尘轩露面,还要提醒你那些手下别说露嘴。” 苏若离皱眉,“秋意浓?秋意浓也是神沐堂的人?” “神沐堂远比你想象强大。”君彦卿说话时自地上坐起身,一脸同情的看向苏若离,“亏得是我先起来,若被你先冲破穴道,吾命休矣。” 苏若离瞪大双眼,不可能! 但凡中了特效软骨散,没有解药根本不能动! “你怎么做到的?”苏若离对自己配的药十分有自信,哪怕君彦卿是药人也一定会中毒,否则她怎么敢单枪匹马过来找江山楼要人。 事实证明,君彦卿已经中毒了! “如果你之前没把神沐堂的事告诉给沈醉亦或龙辰轩,那么我希望你今后也能守口如瓶,毕竟堂主不喜欢背叛……”君彦卿欲走时,转回身,“亦或你应该找个时机主动向堂主投诚,否则你懂的。” 君彦卿走了,独留苏若离在这荒山野地里守了整整一夜…… 龙辰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锦鸾宫的,只知道这一路他脑子里都在回想秋意浓说过的话。 她竟然是红尘轩的轩主,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灭门之恨深入骨髓,她那么做无可厚非。 内室,沈醉已在房间里等候多时。 这会儿见龙辰轩走进来,沈醉立时起身,“怎么样?” 龙辰轩抬眼,凄然摇头,“人没抓到。” “没抓到……江山楼出面竟也让那人跑了?”沈醉只知龙辰轩出钱请了江山楼出面,却不知龙辰轩就是江山楼楼主。 “不是江山楼的问题,是朕……是朕让他们放了那人。”龙辰轩颓然坐在桌边,双手叩在额头上,痛苦不堪。 沈醉不解,“皇上为何?” “因为那个人,我们一直猜测的那个人是秋意浓。”当龙辰轩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沈醉愕然。 他知道秋意浓是秋国公府的遗孤,如果背后那股势力是她的确能解释通,但秋意浓岂会如此神通广大? 看出龙辰轩神情痛苦,沈醉不便多扰,欲起时身龙辰轩抬头,“如果朕没猜错,她这几日便会去找你……” 沈醉了然,“微臣还记得当初的承诺,皇上不必过虑。” 龙辰轩点头,除了相信沈醉,他似乎无路可走…… 夜已深,楚馆一楼却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三楼,锦瑟居。 床榻上,卯宿儿昏迷不醒,插在他胸口的匕首谁也不敢贸然拔出来,幸而卫无缺及时封住他几处大穴才算把血止住。 可就算是这样,卯宿儿依旧没有放开楚林琅的手。 “怎么办?”楚林琅泪如泉涌,那样无助的看向卫无缺。 “我去找大夫!”卫无缺满目肃然,他也想知道怎么办,该死的苏若离到底跑哪儿去了! 楚林琅慌乱中抹泪,“你别去……秋水,去找季老!” 待秋水离开,楚林琅方才解释,“季老是红尘轩的人且医术高明,别人……我信不过。” 卫无缺点头之后坐到床边一个矮凳上,双手因为紧张不时在膝盖上蹭两下。 此刻除了守在卯宿儿身边,他亦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卯宿儿有事,我定要江山楼付出代价。”看着床榻上脸色惨白的卯宿儿,楚林琅狠下心,泪水模糊视线却掩饰不住她眼中滔天恨意。 卫无缺从未见楚林琅这般冰冷模样,心里竟隐隐有些欣慰。 看到了没,你最爱的女人也是爱你的,所以卯宿儿,你可千万别死…… 天渐亮,皇城西北一处极为普通宅子里,气氛异常沉闷。 宅子的主人是个衣着朴实的菜农,叫孙义,一般这个时候他应该担着扁担带着自己老婆子到早市上把昨晚摘的菜卖了,可这会儿,他却不敢离开。 座上那女子带着两个陌生男人已经在他屋里坐了三个时辰,这会儿老婆子还没回来,他也不敢乱说话。 终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孙义抬头便见自家婆子朝他走过来,嘀咕几句。 孙义微怔,再次确认之后方才转身,恭敬叩拜,“孙义叩见轩主!” 没错,自家婆子带来的消息,眼前女子便是他们的新主子。 秋意浓终是长吁口气,“这回认识了?” 随秋意浓一起舒气的还有身后的凤染修跟秦衡。 彼时得堂主令叫她回来的时候,她便将凤染修跟秦衡一并带出神沐堂。 “轩主见谅,没有上面命令,属下不敢贸然行事。”孙义拱手,脸上些许歉意。 秋意浓抬眸,环视四处,“这里应该有密道是不是?” 孙义怔了怔,“是。” “在哪儿,本轩主要见你们那位前主子。”原本与红尘轩之初,无双分明说这里就是红尘轩主堂,现在看,她这是被唬弄了。 “旧主刚刚有命不许将密道位置说出来,若有要事,属下自会代为通传。”孙义不卑不亢,低声禀报。 秋意浓闻声,美眸微垂,缓步走到孙义面前,“所以,你们旧主刚刚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从此刻起,小姐便是红尘轩名义上的轩主,但凡轩主所言我们莫敢不从,唯独密道一事,旧主希望轩主不要深究。”孙义拱手,语带肯求。 秋意浓愣了片刻,笑着退了孙义。 待孙义与他‘老婆子’离开内室,秋意浓百无聊赖的坐到桌边,瞄了眼凤染修,又瞄了眼桌上的茶杯。 凤染修扭头,望向房梁。 一侧,秦衡见此,登时过去给秋意浓斟满茶水,“秋姑娘请。” “我们暂时住在这里,你下去准备吧。”秋意浓吩咐秦衡之后,端起茶杯,平民百姓的屋子里自然没有好茶,红尘轩的人做事倒是缜密。 第七百七十章不再追究 “你真打算不追究红尘轩主的真实身份?”旁侧,凤染修冷冷开口。 “自然,她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不是么。”秋意浓品了品茶,很苦,她却还是咽了下去,世间至苦她哪一样没尝过,这点苦又算什么。 “事有异常必为妖,她不想让你知道真实身份,必有阴谋。”凤染修好意提醒。 “要你管了?”秋意浓突然瞪眼过来,嫌弃的撇撇嘴。 “不让我管你带我过来做什么?” 凤染修也很不服气,明明在此之前他与秋意浓在神沐堂同等地位,可现在怎么看他都低这女人一等,连带着秦衡也跟着受委屈。 “本小姐为什么带你出来你不知道吗?如果你跟秦衡不出来,凤银黛保证会找机会把你们喂了蛊虫,你是没见过那些蛊虫吃人的画面,到最后只剩下一堆骨头渣滓,啧啧……” “我若那样死了你一定会很开心。”凤染修无比真诚道。 秋意浓幻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眼底露出极为满意的目光,“你若那样死我一定会很开心,前提是,凤银黛要死在你前头。” “云水谣的事我有责任,但堂主既然把她送进大周皇宫,就意味着把她推进漩涡正中心,就算我不意会凤银黛动手,她也会……” “你知道自己有责任就行了!”秋意浓突然起身,眼中寒意陡绽,“是个男人,就别为自己做的错事找借口。” 看着秋意浓愤然离开的身影,凤染修眸色渐凉,由始至终,他从不觉得自己做的哪一件,是错事。 他也从不为自己之前做的任何事,后悔过。 而今他唯有一愿,杀了凤银黛,凤家对母亲的不公,总该有人偿还…… 破晓之际,苏若离突然出现在楚馆的锦瑟居。 那时卯宿儿胸口匕首还没有拔出来。 季老虽然医术精湛,可匕首刺破心脏,他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床榻旁边,楚林琅的手一直被卯宿儿紧握着,一刻都没有松开。 卫无缺则在床尾站了一夜。 “卯宿儿他……”苏若离推门冲进来时,便见床榻上卯宿儿面色煞白如雪,胸口起伏近乎于无。 “若离……若离你总算回来了,快救救他!”干涸的泪水再次决堤,楚林琅哽咽着看向苏若离,却不敢多动一下,她怕自己一动便会牵扯到卯宿儿的伤口。 “你干什么去了!”床尾处,卫无缺看到苏若离的一刻,悬着的心才算落了落。 “拿针,白纱还有药……卫无缺你去国师府药室把所有紫色药瓶都拿过来!”苏若离只用肉眼便看出卯宿儿已经极度危险,必须马上拔刀。 这会儿大家都心系在卯宿儿身上,便未多问。 楚林琅不能动,因为她的手被卯宿儿握着,秋水则去准备针跟足够量的白纱。 关乎卯宿儿性命,卫无缺没有半盏茶的功夫便将药拿了回来。 “林琅,一会儿拔刀会很危险,你要跟他说话,你要给他活下去的勇气知道吗?”床榻上,苏若离单手握住刀柄,另一只手里攥着大把的极品止血散,目色凝重。 楚林琅狠狠点头,反握住卯宿儿的手,“我会。” “卫无缺,杵在那儿干嘛!我拔刀时你输内力给他,三成。”一切交代妥当,苏若离视线回落在自己手里。 ‘噗——’ 匕首拔起,溅起的血肉喷落在锦褥上! “呃……”虚弱的声音自卯宿儿口中溢出。 “卯宿儿!卯宿儿你醒了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单独去见他们,若不是我你根本不会受伤,是我连累你!”楚林琅眼泪急涌,双手紧紧握住卯宿儿的手,一遍一遍忏悔。 与此同时,苏若离将大把止血散洒进伤口,随后银针穿线开始缝合,“他要听的不是这个!” 卫无缺忍了整个晚上的话,终于憋不住了,“罢了,卯宿儿就算要杀我我也得说,林琅,他……他心上人……” “我……杀了你……”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卯宿儿在极痛的刺激下醒过来,且拼尽力气阻止了卫无缺。 卫无缺这个恨呐,嘴咋这么慢! 苏若离在拔刀之前便在卯宿儿嘴里塞了两粒主料麻沸散的药丸,刚刚止血散里亦掺杂麻痹神经的药粉,可即便是这样,卯宿儿依旧很痛。 痛入骨髓! “就快了!”苏若离看了眼卫无缺,摇摇头。 整个过程险象环生,苏若离终于把卯宿儿的命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且在卯宿儿再度安静睡过去之后,苏若离方才狠狠舒了口气。 “他……没事了?”楚林琅缓缓起身,忧心问道。 “没事了,不过他现在还不能动,背后伤口没办法处理,等他再醒的时候你来帮他。”苏若离将药递给楚林琅,抹净额头冷汗。 就在这时,卫无缺忽然想到什么,狠拍大腿,“糟糕!” 卫无缺走了,苏若离跟楚林琅都没心情问他去干什么。 “林琅……” “若离……”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惨淡一笑。 楚林琅告诉苏若离,江山楼楼主口口声声说当年百晓生灭门惨案是因为他自己传错消息,害别人满门被诛所得的报应。 “若离你知道么,父亲不会传错消息,江湖百晓生的名号不是他自己封的是公认的,父亲有自己的底线。”楚林琅含泪抿唇,眼底溢出星寒冷光, “而我这两年来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线索,想来是江山楼封锁了消息,他们这么做必是心虚!若离,我想报仇,我要江山楼上上下下给上官一族陪葬。” 看着楚林琅眼中灭天恨意,苏若离点头,“我支持你,好在……好在当初我们选择了神沐堂,有神沐堂相助,灭江山楼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哦对了,之前你不在,我跟卯宿儿他们能逃出来亏得一女子,那女子我之前见过,是神沐堂的人,她现在算是红尘轩的新任轩主,这是神沐堂的意思。”苏若离并不意外。 “我知道,那女人是秋意浓……我之所以不在,是因为去救你时被神沐堂的人虏了去,就是那个君彦卿,他告诉我的。”苏若离想了片刻,“如果我没猜错,神沐堂这是想把红尘轩推出来充当他们的挡箭牌。” 第七百七十一章腹背受敌 楚林琅了然,以沈醉跟龙辰轩的智慧必能猜出他们中间有那么一股势力,为了不让他们查下去,神沐堂堂主干脆让‘那股势力’浮出水面。 而那股第三方势力,便是红尘轩。 不管苏若离还楚林琅都清楚,她们这是让神沐堂利用个彻底。 “被当作棋子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么战死,要么秋后处决。”苏若离绝逼相信神沐堂堂主根本不会留着她们。 “腹背受敌,我一直以为红尘轩已经很强大,却如此不堪一击。”楚林琅苦涩抿唇。 “面对神沐堂,一国尚难与之抗衡,更遑论是才建立两年的红尘轩。”苏若离能理解楚林琅此刻的挫败,“好在我们还有与神沐堂讲条件的资本,只要他能帮我们灭了江山楼,我们被利用也是甘愿。” 楚林琅抬眸,“你想妥协?” “不是妥协,是蛰伏。”局势发展扑朔迷离,她亦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 而苏若离始终都不明白,明明已经拥有一切的神沐堂,为何偏偏对大周如此‘钟爱’…… 正如龙辰轩所料,秋意浓果真来找沈醉了。 非但找他,更直接谈到联盟。 依着秋意浓的意思,你要的是大周我要的是公道,我们并无利益冲突,而她更愿倾尽整个红尘轩之力助沈醉大业得成。 沈醉没有立时同意,却答应考虑三日。 三日后,秋意浓又一次来到国师府。 这一次,她遇到了苏若离。 眼见秋意浓从沈醉书房里出来,苏若离眸色微暗。 她知道,师傅必是答应她了。 “好久不见。”苏若离愣神儿的时候,秋意浓主动过来打了招呼…… 国师府后园,凉亭里。 苏若离有些不耐烦,将手里的鱼食全都扔进湖里。 “你在担心龙辰轩?”身侧,秋意浓浅声开口。 “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苏若离扭头,“我记得你当初说过,不会记恨龙辰轩。” 秋意浓转身,坐到亭内打磨光滑的石凳上,“我没记恨他,从来都没有,可不代表我不记恨龙御,不记恨这大周皇朝。” 见苏若离坐过来,秋意浓又补了一句,“灭门之恨呐。” 看着秋意浓,苏若离想到了楚林琅,如此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你想与师傅联手对付龙辰轩,是吗?”苏若离知道,这一次她或许阻止不了师傅与龙辰轩倒戈相向了。 可是怎么办,她又该如何告诉他们,秋意浓不过是马前卒,真正的幕后大反派正坐看好戏开锣呢。 “没错,而且你师傅同意了。”秋意浓轻浅抿唇。 “你有想过龙辰轩知道真相后会很伤心吗?”苏若离希望秋意浓能多少念及一下昔日挚友的感受。 秋意浓听罢,微微一笑,“那只怪他还有心。” 秋意浓告诉苏若离,自家破人亡的那刻开始,她秋意浓就没有心了,因为只有练就铁石心肠才能报仇,而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 直至秋意浓离开,苏若离都还坐在凉亭里,久久未离。 当晚,她去见了龙辰轩。 而她没想到,只是几日未见,龙辰轩憔悴到她竟然有些认不出来了! 锦鸾宫内,苏若离二话没说,直接拉住龙辰轩手腕替他把脉,幸而不是体内毒素发作。 说起来,也该到了给龙辰轩解毒的日子。 解药她已经配好,只是没有拿过来。 “朕都拒绝你了,你还来见朕做什么。”龙辰轩看了眼苏若离,薄唇微动。 苏若离双眉皆挑,老脸瞬间一红,“那我走!” “别走!”就在苏若离转身之际,龙辰轩突然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别走……” 苏若离原想反抗,却在听到龙辰轩无比凄凉哀怨的声音时,心底微颤。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苏若离方才开口,“你是不是知道……” “秋意浓回来了,以红尘轩轩主的身份,原来红尘轩是她的,原来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那股势力竟是她,你说……朕是不是很傻,除了她还能有谁呢。”龙辰轩就那么紧紧揽着苏若离,声音沙哑中似有哽咽。 苏若离表示同意,你是很傻,秋意浓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有那么一刻,苏若离真想把实情告诉给龙辰轩亦或沈醉,她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可是不行,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她不敢冒险,她情愿沈醉与龙辰轩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牵住神沐堂堂主的性子,也不想神沐堂一怒之下直接使用粗暴的手段灭了她最在乎的两个人。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呵! “因为是秋意浓,所以你想放弃?”苏若离自龙辰轩怀里出来,静静看着他。 “不会,这江山虽不是朕打下来的,但朕想守住。”龙辰轩有些不舍松开苏若离的手,“朕知道秋意浓去找过沈醉,所以你来见朕,是想告诉朕……沈醉答应了?” “师傅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毕竟师傅的目的从来都那么明确。”这一次苏若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沈醉若想倒戈,就一定会离开皇城,那你……不会跟他一起走,对吧?”龙辰轩忽然上前拉住苏若离的手,“朕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苏若离拨开龙辰轩的手,笑了笑,“别逗了,皇上不是还有大周江山呢么。” 龙辰轩眸色渐暗,那日苏若离走后他有仔细想过,如果用江山换苏若离他不会犹豫,但却不是这种换法。 见龙辰轩不语,苏若离些许失望,“我总觉得秋意浓没那么大本事,所以她背后或许……” “苏若离。”龙辰轩突兀开口。 苏若离闻声抬眸,狐疑看过去。 “朕与沈醉就要撕破脸,你这个时候过来告诉朕秋意浓不是幕后主谋,是想让朕继续把重心放到追查幕后那个所谓的主谋身上,好给沈醉打击朕的机会,是不是?” 真的,苏若离没想到龙辰轩会这么想她。 “你给朕这样的误导是希望朕对沈醉处处留情,你想让朕懂得,若沈醉倒下朕便只能任由那个幕后主谋随意玩弄在鼓掌之中……朕想问你,这样的话你可与沈醉说过?”龙辰轩神色愈渐冷然,漠声开口。 第七百七十二章不敢回头 “没有,这些话我从没对师傅说过。”苏若离要怎么跟沈醉说? 她这两年在沈醉面前一直扮演天真傻白的角色,这会儿跑去跟沈醉说这些,活腻了么! “所以为了你的师傅,你开始算计朕了?”龙辰轩冷冷看着苏若离,脸上半点情愫也无。 苏若离真给气着了,抬手就要爆炒栗子。 然尔,她却顿住了。 第一次,在龙辰轩面前苏若离抬起的手竟然没有落下去! 因为龙辰轩的目光! 深邃如潭的目光好似承载着极地寒冰,自里面溢出的眸色异常冰冷,落在她身上遍体寒凉。 是失望! “慢走,不送。”龙辰轩抿唇,漠声开口。 苏若离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脸色胀的通红。 “龙辰轩你别后悔。”莫名的,鼻子一酸,苏若离却在眼泪就要溢出来的时候硬生逼退。 龙辰轩转身,背对苏若离,“放弃一个心里根本没有朕的人,何谈后悔。” “好,我走!你记住,别求我回来!”苏若离扭转一刻,眼泪扑簌掉下来。 就在苏若离行至内室门口之时,“朕觉得洛清风的医术,应该不会太差。” 看似毫不相关的话,却让苏若离彻底心凉,他断的倒真干净! 房门传出‘砰’的声响,外面隐约有密道暗门开启闭合的声音。 龙辰轩身体突然踉跄着,险些跌倒。 就在苏若离来的前半个时辰,沈醉来了。 与苏若离所想一样,沈醉不觉得秋意浓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幕后必有高人。 而事实证明,那个高人为了让他们相互厮杀真是用尽了手段,这一次若他们还不摆个样子出来,那人或许就真的怀疑了。 所以沈醉提议闹出几场戏来让背后之人满意。 龙辰轩也同意这招引蛇出洞。 最后,沈醉希望龙辰轩能与自己的小徒弟断了来往。 原因只有一个,他想把苏若离带走,带出这盘棋局。 龙辰轩想拒绝,但他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现在连秋意浓都被幕后之人卷进局里,可见幕后之人本事通天,谁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事。 他不敢保证苏若离的安全! “那都不是真的,朕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龙辰轩颓然坐下来,双手搭在桌面,慢慢收紧…… 蓝无忧丢了。 那日卫无缺想到某人还被他点在十里亭,当下跑过去,可去时蓝无忧却不在那里。 后来他花了整整四天时间才把人给找到。 确切说他们是无意中碰到的。 碰到时蓝无忧身后还跟着一大批黑衣人! 卫无缺他们又花了两天时间才把那些黑衣人给甩掉,辗转回了楚馆。 此刻锦瑟居内,卯宿儿吃力坐起来,半身裸在外面,背后那条长长的血道因为长时间捂在锦褥上的缘故有些溃烂。 “忍着些,苏若离说这药洒上去会有些疼……”楚林琅小心翼翼打开瓷瓶,倒少许在自己掌心。 “没事。”卯宿儿素来干净的脸颊掠有些红,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楚林琅面前褪下衣服,更没想过自己会住在楚林琅的床上。 彼时看到卫无缺躺在这上面,他不知道有多羡慕,偏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却根本不珍惜。 “呃……”药粉涂在后背的一刻,卯宿儿身体明显紧绷。 “是不是疼?我再轻点儿!”楚林琅慌乱开口,却不知卯宿儿根本不是因为疼。 楚林琅的手指无比轻缓的划过卯宿儿后背,卯宿儿的身体因为这样的碰触越发紧绷的连胸前的伤口都裂开了。 气氛有些暧昧,卯宿儿却不敢多想,他一直都知道,楚林琅心里只有那个白眼狼。 倏然,房门被推开! 楚林琅将将抬眸便见蓝无忧一脸怒意的冲了进来,卫无缺紧跟在后面。 下意识的,楚林琅收回手指。 卯宿儿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她应该是怕卫无缺误会了。 “公主这几天去哪儿了?我……我在给卯宿儿敷药,要不……要不你来?”楚林琅起身时,分明看到蓝无忧眼睛红了,小嘴撅的老高,五官也跟着扭到一起,一副分分钟哭给你看的样子。 身后,卫无缺总觉得要说点儿什么,可气氛好尴尬有木有! “那……我先走了。”楚林琅有些不自在将手里瓷瓶搁到桌边,抬腿走向房门。 不想擦肩而过之时,蓝无忧突然伸手把她拉住,一双眸含泪带雨,好生委屈。 楚林琅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卯宿儿伤的很重,他自己不能敷药所以我……” “我知道他心上人是谁了!”蓝无忧紧紧攥着楚林琅的袖口,卷翘的睫毛上沾满泪珠儿。 气氛一时沉默,楚林琅被蓝无忧握住的手有些轻颤。 倘若换作平时她一定会追问,可现在,她不敢! “你还是快些给他敷药吧,天有些凉……”楚林琅用力挣开蓝无忧的束缚,仓皇迈步想要离开。 “是你!卯宿儿的心上人是你!”蓝无忧突然转身,冲着楚林琅大声吼道。 楚林琅陡然止步,却未回头。 “不是!蓝无忧,你别无理取闹!”床榻上,卯宿儿脸色骤红,怒声喝斥。 蓝无忧没回头,只瞪眼看着背对她的楚林琅,“那天晚上我也在,我都看到了!那只飞镖最开始是冲着卫无缺去的,你为了保护卫无缺不惜翻到她身后替他挡,结果卯宿儿为了保护你,连命都不要的跳起来!” 楚林琅美眸微闪,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攥成了拳头。 一侧,卫无缺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惊讶不已,“真的?” “后来卫无缺想带卯宿儿离开,可他看到你有危险,便什么都不顾从卫无缺身上跳下来替你挡了那一刀!如果那一刀劈在你身上,你早死了楚林琅!”蓝无忧边说边哭,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掉。 “蓝无忧你闭嘴!”床榻上,卯宿儿情急翻身想要下床把蓝无忧给撵出去,不想胸前背后的伤口齐齐裂开,他整个人跌落到地上。 “卯宿儿!” 蓝无忧当下跑过去想要搀扶,却被卯宿儿狠狠挡开,“你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 一侧,卫无缺亦跑过去,唯有楚林琅仿若雕像般站在那里,不敢回头! 第七百七十三章蓝无忧 “我走就走!亏我那么喜欢你,原来你就是个懦夫!明明你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你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喜不喜欢总要说个明白不是么!”蓝无忧哭着退到一边,气的直跺脚。 卫无缺知道自己错了,他就不该把蓝无忧带回来。 在将卯宿儿扶回到床上之后卫无缺扭头看向蓝无忧,“能不能少说两句?” “不能!罪魁祸首就是你!卫无缺我问你,你喜欢楚林琅吗?”蓝无忧突然上前,狠狠拉住卫无缺的衣领,大声质问。 某人直接把头摇成拨浪鼓,“你可别造谣啊!” “我造谣?你没看出楚林琅喜欢的那个人是你么!否则她为什么替你挡那支飞镖!本公主都打听了,你吃在这儿住在这儿可是根本没花银子!她若不喜欢你干嘛要让你占便宜!”蓝无忧真性情,说出的话亦不留余地! “蓝无忧!你闭嘴!”床榻上,卯宿儿怒极厉吼,他不想让楚林琅难堪。 “卫无缺,你说话!到底喜不喜欢楚林琅!”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蓝无忧当然不能作罢。 倏然,锦瑟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苏若离茫然看着屋里表情古怪的四个人,不禁噎了噎喉咙,她这明显来的不是时候。 “你们一个两个的,倒是说话呀!喜欢一个人怎么就敢承认!”蓝无忧恨的跺脚,“卫无缺,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楚林琅!” 卫无缺暂时还没理清思路,但却十分果断摇头,“不是喜欢,我只是当她是娘一样尊敬……我喜欢的人是……” “滚开,谁在乎你喜欢谁!”蓝无忧突然推开卫无缺走到楚林琅背后,“既然卫无缺不喜欢你,本公主希望你能郑重考虑一下卯宿儿,如果你确定不会喜欢他,那么就算是拖,本公主也会把他拖回大燕。” 仿若雕塑般直立的楚林琅始终没有开口,最后无声走出锦瑟居。 擦肩而过时,苏若离跟着转身到了对面屋子。 眼下锦瑟居内只剩三人,卫无缺再傻也知道这会儿该怎么做。 如此在卫无缺离开后,蓝无忧揪着锦帕,踩着细碎的步子走到榻前,“我……” “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卯宿儿面色如土,胸前背后的白纱皆被血水染透。 这会儿若换作旁人这般相对,贵为公主受万人簇拥的蓝无忧早就撸起袖子冲过去,可眼前之人是卯宿儿,她舍不得。 蓝无忧只默默站在那儿,手指卷着锦帕,眼泪扑簌掉下来,时尔抽泣。 只是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卯宿儿依旧不语。 “我只想帮你。”蓝无忧突然哭出声来,委屈至极,“这楚馆里你喜欢哪个女人本公主都不服,唯有楚林琅……本公主告诉自己,如果你的心上人是楚林琅我便放弃,可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说不是!” 卯宿儿不是不想说,他只怕说出来之后便连呆在楚林琅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只是,害怕。 “那晚本公主看的清清楚楚,你为了楚林琅连命都不要,如果不是喜欢谁能做到如此!”蓝无忧走过去,“就因为你知道楚林琅喜欢的人是卫无缺,所以你就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连让她知道都不敢?” 卯宿儿垂眸,是的,他不敢。 “卫无缺是个什么东西,若楚林琅跟了他,这辈子就完了,你能眼睁睁看她朝火坑里跳么!你若真喜欢她,就该争取!”蓝无忧抬头,蕴着眼泪的眸子璀璨晶莹。 屋顶上,卫无缺满脸黑线,如果不是得罪不起他都想跳回去问问蓝无忧,他怎么就是个什么东西了!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卯宿儿漠声抿唇。 “可是本公主喜欢你!我还是会在这里等,如果楚林琅执迷不悟她不珍惜你,本公主说到做到,我便让父皇派人过来,绑也要把你绑到大燕,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也好你守在楚馆一辈子!” 没等卯宿儿开口,蓝无忧已然转身走了。 此刻房间里就只剩下卯宿儿一人,他承认蓝无忧说的都对,可感情的事哪分得清黑白? 又或者,他没办法在楚馆呆下去了…… 对面房间里,苏若离一直等楚林琅平复心境之后方才开口。 诚然没在沈醉那里得到明确指令,但她知道,她应该很快就会离开皇城了。 此番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何时回来,亦无法想象回来之后这皇城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终于要开战了吗?”楚林琅抬眸,浅声抿唇。 苏若离苦笑,“这一次避无可避。” “神沐堂太难应付,若沈醉跟龙辰轩两败俱伤,那么后果……”楚林琅忧心不已。 “神沐堂不可能只对大周如此,想来其他四国也在他算计之内,此番离城我会私下与大齐萧君逸联系上,若能合五国之力剿灭神沐堂,应该会有胜算。”苏若离神色肃然,冷冷道。 “只盼能来得及。”楚林琅没有打击苏若离,但这种事只是听听就觉得不可能。 苏若离也明白,想要四国联合谈何容易。 没在这件事上细聊,苏若离此番来是希望楚林琅能在秋意浓面前表露真身,唯有如此才能让神沐堂相信红尘轩的诚意。 而作为回报,苏若离想不出神沐堂怎么好意思拒绝楚林琅提出灭了江山楼的提议。 毕竟你让我们背黑锅,我们背了,我们求你这点儿小事儿不算为难吧。 “我若暴露,你岂不危险?”楚林琅蹙眉。 “作为红尘轩的轩主,你想笼络看起来并不是很聪明的大周皇后无可厚非,而事实上你从我身上的确得到很多消息。”苏若离已经给楚林琅找好了借口。 楚林琅点头,“那就依你。” 正事聊的差不多,苏若离忽然想到之前锦瑟居里的气氛。 “我看蓝无忧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你要不要仔细考虑一下?” 楚林琅抬头,“考虑什么?” “要不要接受卯宿儿,只怕在这世上,他是唯一一个能为你吞珠的人了。”既然话被蓝无忧说的那么明白,苏若离也不打算模棱两可。 第七百七十四章送我走 楚林琅沉默片刻,“若离你相信么,那晚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卯宿儿对我……” “我相信,你眼里只有卫无缺。”苏若离顿了顿,“但是卫无缺……” “他把我当娘。”楚林琅苦笑,她情愿卫无缺心里根本没有她,也好过被他当长辈一样尊敬。 苏若离觉得那或许也不是卫无缺的真实想法,只是被蓝无忧给逼急了。 “感情的事我不好插言,但若我是你,哪怕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我都不会拒绝卯宿儿,更何况他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蓝无忧。”话尽于此,苏若离未在楚馆久留。 临走时苏若离突然问楚林琅一个问题,卯宿儿若死,你会伤心吗? 楚林琅点头,她会很伤心…… 皇宫,御书房。 龙辰轩漠然坐在龙椅上,只那么呆呆望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洛清风,半晌都没冒出一个字。 这让洛清风不能淡定了! 直至洛清风跑过去替他把完脉,方才舒了口气。 拿洛清风的话说,本神医还以为你剧毒发作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呢。 “你倒是说句话呀!”洛清风径自搬了把椅子坐到龙案对面,整个身子趴过去,皱了皱眉。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会连秋意浓都愿意臣服。”龙辰轩终是开口,神色如冰。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止大周,中原五国但凡有些势力的人他都想过,却无所获。 洛清风在雷宇那里得知一些消息,也知道苏若离跟龙辰轩闹的很不愉快,而雷宇把他叫回来的关键在于,苏若离可能不会替龙辰轩解体内剧毒了。 “你跟秋意浓不是关系很好么,直接问她不就得了。”洛清风话音刚落便见对面之人甩了数枚银针过来。 洛清风飞身跃起,尔后翩然落座,把银针拍到桌上,“苏若离那套你都学会了!” “不要在朕面前提起那个人。”龙辰轩冷冷开口,警告意味甚浓。 洛清风笑了,“瞧瞧,本神医就说她不是好人!当初你若早听本神医的何致受情伤至此!现在想通了?” “你才不是好人,你全家都不是好人!”龙辰轩狠呆呆的看过来,五官狰狞的样子真是越来越像苏若离了。 果然近墨者黑,洛清风看着龙辰轩那副仿佛苏若离附体的表情,不禁抖了抖身子。 “咳,谈正事,苏若离给你配的解药本神医也能配,但不敢给你吃。” 简单说还是那句话,苏若离能不拿你命当回事儿,但本神医做不到。 龙辰轩则表示就算你配出来朕也不会吃。 “那你叫本神医回来做什么?”洛清风拍案惊起。 龙辰轩挑眉,“是朕叫你回来的?” 洛清风郁卒,之后就去找雷宇了…… 夜,宁静,幽远。 月光如碎银般洒进凉亭,沈醉独自坐在打磨光滑的石凳上,身上披着雪色披风。 微风起,吹皱一池春湖,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隐约可见跳跃的锦鲤。 苏若离寻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心,蓦的一沉。 上一世,这座凉亭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过往每每看到沈醉在这里出现,她都觉得特别讽刺。 自己干了啥事儿自己不知道,你丫也不怕恶鬼缠身。 然此刻,她却无法描述内心那抹突然涌出的情愫是什么,悲伤,失望,亦或释然。 原谅,不代表可以遗忘。 见沈醉朝自己看过来,苏若离瞬间敛眸,端着汤药走过去。 “离儿没在房间里找到师傅,便想着师傅一定会到这里来。”苏若离将汤药递过去,“趁热喝,不然药效会减半。” 沈醉接过瓷碗,一饮而尽,“你坐。” 苏若离想了想,没有坐到对面,而是贴在沈醉旁边坐下来,“师傅有心事?” 出奇的,沈醉竟然点头,“师傅已经决定两日后离开皇城,再回来遥遥无期。” 苏若离知道沈醉已经答应秋意浓会联手,所以他有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 “师傅舍不得这里?”苏若离顺着沈醉的视线落向碧湖对面的‘影园’入口,那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应该说那是国师府十大首徒自小长大的地方。 “你大师姐失踪这么久为师却没办法找到她……为师只怕再也找不她了……”沈醉薄唇浅抿,眼底溢出淡淡的哀伤。 苏若离不语,心里却道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只是对面不识,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你二师姐……为师知道寒子念待她极好,自是比为师待她更好……为师……对不起她。”沈醉轻声叹息,眼底那抹愧色毫不掩饰外溢。 苏若离依旧不语,因为沈醉说的是事实。 “为师近日有了你三师兄的消息,他在济州,好在有易容术傍身为师倒不怕他出事。”沈醉细数着自己的徒弟,眼底渐渐蒙上一层薄雾。 “师傅……”苏若离轻声唤道。 “你四师兄在唐门还好,听说三个月后会继承唐门门主之位。”沈醉没有停下来,“你五师姐……如是的性子有些偏执,为师知道因为清姿的事你不喜她,但看在同门的情分,也别太生疏。” 苏若离很少看到沈醉会有这么伤感的时候,而且她知道,沈醉该说到邢弈了。 “为师不怪你六师兄……是为师……没有教好,平白害他被人利用,对不起这孩子了。”沈醉眼中雾气愈渐朦胧,“你七师兄跟八师兄一起跑去海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师傅放心,他们在一起有照应,一定不会出事的。”想到自己那两个跟跳马猴一刻都不能消停的师兄,苏若离忽然也觉得想了。 “直到现在为师都不知道他们两个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玩意,记得十岁那年,他们竟与为师聊到要上天。”沈醉摇摇头,失声浅笑。 “离儿也记得那次,师傅打到他们差点儿飞起来。”沈醉明明在笑,可苏若离却看到他有眼泪掉下来,“师傅……” “若离,你会离开师傅吗?”沈醉突然抬眸,清澈如水的眸子宛落星辰,美而无言。 苏若离摇头,“不会,师傅走到哪里离儿都会跟着,永远不会离开,只要师傅不抛弃离儿……” 只要你,不会像上次一样亲手‘送我走’。 第七百七十五章问你一个问题 沈醉转眸,有泪不禁意划落。 “离儿……能问师傅一个问题吗?”今晚的气氛刚刚好,苏若离想碰碰运气。 沈醉转眸,眸光如水。 “师傅与紫衣侯到底什么关系,师傅你真的很想要金銮殿上那把椅子吗?”自三王出现之后,苏若离便跟所有人一样,有了这样的疑问。 沈醉沉默,视线转身那片碧水湖。 “离儿只是问问,其实……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啦!”苏若离尴尬一笑。 “紫衣侯是我的师傅。” 清越的声音如往常那般温柔,苏若离却觉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这不是真的! 她实在无法接受沈醉与紫衣侯会是这种关系,没听说紫衣侯有徒弟啊! “不……不是……前蜀紫衣侯死的时候才三十几岁,师傅你那时……”苏若离拼命咽着唾沫,脸上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跟不解。 “师傅并没有死,他只是隐居山林,师傅平生只收了三个徒弟,我是大师兄。”沈醉凝望着亭下碧湖,“两个师妹并不知道师傅的身份,所以当师傅把使命交到我身上的时候,为了不让两个师妹受到牵连,我假意背叛师门,与她们断了联系。” “那……那浔阳司徒家的慕清歌是师傅的师妹?”苏若离恍然想到那个飞扬跋扈的女子,那真是跺跺脚整个江湖都要震三震的人物。 沈醉没有否认,“我被逐出师门的时候她们还小……后来师傅病危,我回去见了师傅最后一面,他说此生唯有一愿,就是灭了大周皇朝。” 苏若离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她一直在想,如师傅这般温和,仿若嫡仙般无欲无求的性子,怎么会在乎那把龙椅! 万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 苏若离忽然觉得气愤,胸口好似被钝刀割磨,疼痛蔓延,四肢百骸都似传来痛楚! 是心疼! 她心疼自己师傅这些年来竟然背负了这样的使命,如此艰难的前行。 “师傅不累吗?”苏若离眼底溢出泪光。 不累吗? 早就累了,累到一步都不想迈出去,可是不行! 自己这条命是师傅给的,对师傅,他有过承诺…… “离儿,这件事为师从来没有对第三个人讲起过,除了你已逝的师祖,为师只跟你说过,所以……”沈醉没有回答苏若离的问题,累与不累,他都要走下去。 “离儿发誓,断然不会跟第三个人提及!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苏若离举起手指,发下誓言。 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沈醉眼角溢出淡淡的宠溺跟歉意。 即使沈醉知道把这件事告诉给苏若离,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说,他希望苏若离能理解自己。 皇位于他与自己每日坐的藤椅没有区别,可承诺于他,却重于泰山。 沈醉告诉苏若离,他们离开皇城后会去南域,因为那里才是他的根本。 而苏若离没想到的是,沈醉竟然先于凤穆在那里私养土兵,且数量惊人…… 回到自己房间之后,苏若离仍然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莫名的,她竟对当年那位人人景仰的紫衣侯产生抵触心理。 一种只要想到那个人就恨不得想要拉过来狠揍一顿的冲动!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完成不了的心愿就这样强加到自己徒弟身上,不觉得可耻么! 她忽然不敢想这些年自己师傅是怎么背负这样的使命过来的! “想谁想的这么入神?”邪魅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苏若离陡然一震,方见君彦卿不知何时竟坐到她旁边位置。 倏然,寒光骤闪! 当三枚银针狠插在左侧梁柱上的时候,君彦卿已经坐到苏若离右边位置,搥着那张妖孽容颜,“你就这么想杀为兄?” “没有,我跟你闹着玩呢。”偷袭不成,苏若离当即隐去眼底那抹杀机,挑眉看过去,“你来找我干什么?” 君彦卿仔细端详苏若离那张清丽小脸儿,想了片刻,“你还是主动承认吧。” 苏若离挑眉,“什么?” “秋意浓说红尘轩轩主是楚馆的楚林琅,这不明显在骗人么。”君彦卿姿态慵懒的搥着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颚,眨眼看向苏若离。 “你说,如果我那三枚银针如果再快一倍,能不能插到你?”苏若离无比认真的问他一句。 君彦卿想了想,点头。 “那我再练练。”苏若离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君彦卿后脑滴汗,“别怪我这个当兄长的没提醒你,堂主从未将心思花到红尘轩上,否则他老人家若想知道红尘轩轩主是谁,简直不要太容易。” “神沐堂堂主是个老头子?”苏若离侧眸,肃声问道。 君彦卿低头,深吁口气,“你听话能不能辨出重点?现在的问题是你若主动到秋意浓那里承认自己的身份,一切都还来得及,可若你一直这样遮掩下去,后果绝对是你扛不起的。” 对于君彦卿的提议,苏若离像是很严肃的想了想,之后转眸,死死盯着君彦卿。 君彦卿以为她想通了,正巴巴等着她说话。 于是二人四目相视,足足对视半柱香的时间。 又来了! 君彦卿果断闭眼,上次在草沟里他差点儿瞪瞎。 “我知道你是谁了。”苏若离突兀开口,唇角勾起肆意冷笑。 君彦卿狠狠揉两下眼睛,表示这句话毫无意义,他从一开始就没对苏若离隐瞒过自己的名字。 “你是凰氏一族的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君彦卿揉在眼睛上的手猛然一顿。 就君彦卿的表情,苏若离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你果然是凰氏一族的人,难怪你有好几次明明中了我的毒,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世人皆道凰氏一族的血可解百毒,看来是真的。” 君彦卿十分不喜苏若离此刻看他的眼神,那种一只羚羊被猎豹盯住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晚饭还没吃。” 君彦卿登时起身,却被苏若离先一步堵在窗棂那儿,“就算你是神沐堂的人,可这世上的人真的是太怕死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这样无情 四目相视,君彦卿一脸警觉,反倒是苏若离,笑的肆意妄为。 “白眼狼。”君彦卿恶狠狠看向苏若离,他救眼前这丫头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苏若离笑了,“白眼狼也有眼红的时候,让本小姐想想,倘若我把神沐堂里君彦卿是凰氏一族这事儿不小心说出去,你觉得神沐堂会怎样?” 没等君彦卿开口,苏若离已经幻想中原五国群起而攻的景象,对她来说最大的威胁就这么没了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君彦卿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打破苏若离的如意算盘,“堂主会毫不犹豫把我送给萧君逸,条件是让他出兵灭了大周。” 于是,苏若离脸上将将洋溢出来的微笑,还未凝固便已龟裂。 “本小姐觉得你们堂主应该不会这样无情。”苏若离觉得一个能撑起神沐堂的人物,必定是大义之人。 君彦卿只想告诉苏若离,他们堂主绝逼比她想象的还要无情,能把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拿出去当棋子,还是牺牲最惨的一个,除了自家堂主也是没谁了。 “你只管试试。”君彦卿耸耸肩,“跟你说的事你最好考虑一下,别让堂主查出你,否则我未必救得了你。” 君彦卿朝苏若离走两步,指指窗口,“我能走了吗?” 苏若离摇头,脑子里也不知道想的什么玩意,直接冒出一句,“我能不能养你?” 作为一个对医术痴迷的人来说,君彦卿无疑是最珍稀的‘药材’,而且还是可再生的,这种稀有品种绝对值得拥有。 君彦卿后脑滴出冷汗,眼前顿时蹦出三个字,‘被包养?’ 见某人不开口,苏若离咬咬牙,“那你养我吧,一天一碗血就行。” 君彦卿后脑狂滴冷汗,“养不起,你再不让开我喊人了啊!” 苏若离看出君彦卿有些动怒,不得已侧了侧身子。 擦肩而过时,苏若离极不甘心的嘀咕两句,“能留两碗血给我吗?” 对于这个问题,君彦卿临走时有了回答。 他告诉苏若离,若哪日她中毒了,倒是可以商量…… 直至君彦卿离开,苏若离方才走回到自己桌边,自袖兜里拿出一个紫色方盒。 这是龙辰轩的第五次解药…… 楚馆,锦瑟居。 当楚林琅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卯宿儿果真如秋水说的那般,起床且收拾好了行李。 看着那抹背对自己的身影,连站起来都十分吃力却还执拗背起包裹,楚林琅有些心疼。 “你伤没好,起来做什么?”楚林琅抿唇,脚步轻浅的走了过去。 听到楚林琅的声音,卯宿儿一时紧张转身,却因牵扯到伤口整个人无力倚在床栏旁边,神色局促不安。 楚林琅止步在卯宿儿面前,伸手想要替他拿下包裹,卯宿儿却将那包裹抓的很紧。 “能告诉我你想去哪里吗?”楚林琅无奈松手,抬眸时,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仿若明静春湖,一如初见。 卯宿儿避开楚林琅的眼睛,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便没了离开的勇气,就算赶也赶不走。 “不说就躺回去,若离说你的伤至少还要将养十日才能下床走动。”楚林琅状似无异从袖里拿出药膏,“我帮你换药。” “不要。”卯宿儿下意识摇头,脸色略红。 楚林琅闻声抬眸,“为什么?” 卯宿儿觉得楚林琅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她该让自己离开,根本不会多问。 他留下来,只会让大家都尴尬。 见楚林琅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仿佛他若不说出个所以然今日就别想离开的样子,卯宿儿终是开口,“我想出去找师傅……”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若让你出去,不到楚馆门口就得被姑娘们给抬回来。”楚林琅再次伸手想把卯宿儿身上的包裹拿下来,而他不放,“换个理由。” 因为身体的缘故再加上紧张,卯宿儿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儿,喉咙不禁噎两下,“我……我想回去看看师妹……” “你想离开楚馆,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对吗?”楚林琅无奈松手,抬起的眸子溢出淡淡的莹光。 “没有!我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先离开一段时间,若你用得着我,我马上就回来。”卯宿儿慌张摇头,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才会惹楚林琅掉眼泪。 “如果我说,我现在就用得着你,你能把包裹放下吗?”泪水涌溢模糊了视线,卯宿儿的脸却越发清晰的映入眼帘。 “我……我能,你别哭,我什么都听你的。” 所谓你一个眼神,我的世界就兵荒马乱便是这样。 只要楚林琅开口,卯宿儿便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明明要离开的这个决定,他想了整整一夜,卯宿儿给自己找了一万个必须离开的理由,结果…… 看着乖乖把包裹搁在桌上的卯宿儿,楚林琅轻浅微笑,“把衣服脱了。” 卯宿儿脸色骤红,双手局促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所以你刚才都是骗我的?”楚林琅有些失望的看过去,便见卯宿儿当下低头解开系带,因为动作过大,那张素白干净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你别动了,我来帮你。”楚林琅搁下手里药膏,浅步走到床边,青葱玉指落在卯宿儿肩头替他褪下长袍。 之前楚林琅只是在背后替他敷药,那种指间滑过肌肤的触感便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这会儿楚林琅却是在他面前,娇好身姿几乎贴在他胸口,卯宿儿立时觉得身体顿时紧绷的有些难受,于是朝后靠了靠。 “别动。”待解开白纱,楚林琅拿过药膏,“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这会儿楚林琅已然转身坐到床边,卯宿儿则背对她。 指尖轻触的感觉瞬间袭来,卯宿儿脸色胀红,却不敢再说什么。 偏在这时,房门开启,卫无缺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之后扭头就朝外走。 “卫公子,你来的正好,我有话跟你说。”其实在卫无缺进来的刹那,卯宿儿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把衣服穿上。 他知道,楚林琅一定不想卫无缺误会什么。 只是他才想抬手便被楚林琅拦下来,“说了让你别动” 第七百七十七章没有喜欢过你 此刻,卫无缺也十分听话的走到床榻旁边,脸色多少有些挂不住。 诚然他不相信楚林琅喜欢他,但又怎么解释蓝无忧说的那些话,如果不是喜欢干嘛叫他白吃白住,又干嘛给他银子替他挡飞镖。 可是……可是他从没想过要喜欢楚林琅啊! “林琅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卫无缺想过了,就像卯宿儿说的,苏若离真有可能根本没有喜欢过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他自作多情。 可严格来说他也不算自作多情,苏若离的的确确为了救他差点儿死了。 这会儿,又一个女子为了救他不惜自己的性命,有那么一刻,卫无缺觉得楚林琅也挺好的。 人长的比苏若离漂亮,性情比苏若离温和,最主要从来不会欺负他也不会吼他。 所以,只要楚林琅开口,他答应! “林琅昨日花了半夜时间算了算,自卫公子到楚馆至昨日,共在这里住了三百七十五天,房钱我不多收你的,就按每日一两银子,加上膳食的话,卫公子给我四百两就好,至于此前卫公子管林琅借的钱,看在若离的面子我便不要了。” 楚林琅悠悠缓缓抿唇,视线一直没有从卯宿儿背后那道长长的血口上移开。 卫无缺正打算接受楚林琅的时候,听到的却是这番言辞,顿时有些不能接受。 “林琅,我没钱……”卫无缺想哭,说好的爱他呢? “没关系。”楚林琅微微坐直身子,抬眸看向卫无缺,“林琅知道卫公子没钱,所以已经把账单拖人带去落霞山庄了,想来卫庄主不会欠我这点儿银子。” 卫无缺顿时觉得生无可恋,如果让他爹知道自己儿子在楚馆住了一年多,保不齐能直接过来管他要孙子! “林琅,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说,我改!”卫无缺顿觉生无可恋。 “没有啊,卫公子一直很好,只是林琅这楚馆也算是打开门来做生意的……”楚林琅朝着卫无缺歉意一笑,“比起外面那些客栈的价钱,林琅没多要公子的。” “我懂。”卫无缺无比绝望的看向楚林琅,“那他呢,他住的时间比我多。” “他不一样。”楚林琅只说了四个字,便不再看向卫无缺了。 这一刻,卫无缺忽然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无比忧伤转身,留下一抹孤寂苍凉的背影。 房门阖起之时,一直紧张到没有说话的卯宿儿动了动薄唇,“我……我可以给钱。” “你不一样,没听到么。”楚林琅搁下药膏,拽起床柜上的白纱,“你便是住一辈子我都不会收钱。” “为什么……”卯宿儿不敢问,却又忍不住想问,即便他不敢期待答案。 “因为我想试着爱你。” 试着爱你! 房间里突然静谧,落发可闻。 楚林琅没有停下来,白纱一层层覆在卯宿儿身上,心却跳的有些厉害。 比起楚林琅,卯宿儿的心简直要撞出心脏! 然后,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笑声。 卯宿儿背对楚林琅,像个傻子似的咧开嘴,在他身后,楚林琅无声落泪…… 夜,渐浓。 龙乾宫的屋顶上,雷宇双膝盘坐,目光冷蛰环视四周。 作为暗卫,他可以在白天略微打盹儿,晚上却必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忽的,暗香浮动。 雷宇无比认真的吸了一口,然后就倒下了。 窗棂外,一根细长芽杆噗的穿破素白窗纸,自里面冒出的白烟迅速蔓延到整个龙乾宫。 榻上,龙辰轩刚有所察觉,未及起身便又重重躺下了。 伴着朱漆木门‘吱呦’响起的声音,苏若离倏然闪入,走到龙榻旁边。 熟悉的容颜俊朗坚毅,与初见时弱不禁风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是想让你对师傅手下留情……可也盼着师傅能对你手下留情。”苏若离缓身坐到床榻旁边,静静盯着床榻上的人影,“是我错,才会让自己走到今日这般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地步。” 苏若离自怀里取出紫色方盒,打开时,一枚红色药丸赫然显露在月光之下,“当日你答应把命交给我,我虽没承诺过,但心里却想着定要替你清除体内毒素,我只盼着,你能比我活的长久。” 苏若离哽咽低喃时,将那枚红色药丸搁进龙辰轩嘴里,“也不知道这一次会是什么反应呵。” 自药丸入口之后,苏若离便紧紧盯着龙辰轩的脸,脑海里尽是他们过往相处的画面,莫名的,眼睛湿润了。 “热……”即便中了蒙汗药,龙辰轩仍然有了反应! 眼见龙辰轩下意识抬手撕扯自己的衣领,苏若离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这次不比以往,龙辰轩还能说出自己感受,此刻苏若离根本不知道龙辰轩到底什么反应。 热,那就脱吧! 苏若离二话没说,帮着龙辰轩把锦被掀开,解了内衫! “好热……”只是一瞬间,龙辰轩薄唇已经干裂破皮,从脸颊一直热到胸口。 因为知道龙辰轩前几次反应,苏若离当下自怀里掏出冰片塞到龙辰轩嘴里,却在下一秒被龙辰轩攥住手腕! “给朕!” 好吧,苏若离明白了,龙辰轩所谓的‘热’,并不单纯呵! 怎么又是这样? 不是每次都不一样吗? 确定药丸在龙辰轩体力与毒素综合之后产生了强性五石散的效果,苏若离欲哭无泪。 ‘呲——’ 苏若离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龙辰轩压在身下! 给?还是不给? 苏若离几乎没有犹豫的放弃抵抗。 大婚当日就给了,之后一次又一次她都没拒绝,这会儿矫情什么呢! 莫名的,跟上次相比,龙辰轩这次动作并没有那么粗暴。 薄唇倾覆,独属于龙辰轩的味道沁入肺腑。 苏若离索性卸下所有防备,任由龙辰轩予取予求。 蜻蜓点水般的浅吻慢慢变得深邃狂狷,龙辰轩单手叩住苏若离手腕,另一只手解了她腰间系带,极不安分的探了进去。 略有些粗糙的手掌抚过寸寸光滑水嫩的肌肤,怎么都舍不得移开。 “给朕……” 第七百七十八章都给你 苏若离慢慢闭上了眼睛,跟龙辰轩干这事儿也有好几次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都特么没享受到。 这一次,苏若离决定放开自己,纵情一夜。 因为,她要走了。 “都给你……”苏若离遵从身体的感觉,嘤咛低喃。 如果不是苏若离过于纵情,定会感受到这一刻龙辰轩身体分明有一瞬间的僵硬,连带那双迷蒙的眼睛都亮了一闪。 窗外不知何时落下绵绵细雨,夜风微起,雨丝如荡漾的柳枝摇曳不止。 房间里,龙辰轩一次次索求,不知疲惫。 苏若离一次次沉沦,深深眷恋…… 龙乾宫外的参天古树上,一抹纤弱的身影无声倚树微摇,落在龙乾宫窗棂的视线被细雨阻挡,看的有些不太真切。 原本想来跟龙辰轩告个别,不想有人比她还早。 倏然,肩头一重,秋意浓回身时分明看到凤染修将袍子披在她肩上,自己则飞旋着落到后面,“你倒信他,若他设下埋伏,你今日便死在这儿了。” “本小姐连你都信,又怎会信不过他。”秋意浓知道凤染修说的是龙辰轩,“倒是你,明明知道有危险还跟来做什么?” “自然是不希望你死在凤银黛前头。”凤染修理所当然道。 秋意浓回眸,冷哼一声,“你既这么怕死,当初就不该利用自己姐姐,平白害了云水谣。” “她不是我姐姐,我没有姐也没有爹。”细雨随风,如柳枝般打在凤染修脸上,使得那张原本就有些阴郁的面容更加冰冷的让人心凉。 见秋意浓不说话,凤染修惨淡抿唇,“我恨凤穆,是他毁了母亲一生。” 有些话凤染修连秦衡都没说过,但这一晚,他告诉了秋意浓。 母亲是被凤穆看中后圈禁起来的,待她生下自己之后没多久便被凤穆害死,母亲的娘家人也让凤穆屠个干净。 他真的不是很明白,凤穆到底是有多自信才会觉得这样的儿子会跟他一条心? “或许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人会拒绝名利跟富贵吧。”秋意浓淡声抿唇。 “可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只为求一个公道而活。”凤染修抬起头,望向这乌云笼罩的夜幕。 忽然,好想母亲…… 寅时三刻,夜空铅云尽散,朗月如盘。 龙乾宫里突然闪出一抹黑影,遁身而去。 苏若离真没想到这次解药的药效竟然可以持续这么长时间,龙辰轩反反复复要了她七八次。 这会儿飞在林林总总的屋檐上,苏若离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一样,索性落下来。 不想她将将站稳,便注意到对面屋顶上坐着一人。 仔细一看,认出来了…… 许是没想到苏若离会突然出现,卫无缺惊讶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苏若离摇头,无比真诚开口,“路过而已。” 原本有些期许的眸子瞬间暗淡无光,卫无缺耷拉着脑袋,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于是某人震惊了。 自认识卫无缺到今天,苏若离就从没看到他有伤感的时候! 恭喜这个熊孩子哟,终于在不长个儿的年纪长了心!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咳,让我替你排忧解难。”苏若离扯过卫无缺落在青砖上的冰蓝色长袍,铺好之后坐下来,一本正经道。 卫无缺扭头,“你喜欢过我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苏若离毫无压力,“没有,如果我说过有,那肯定是骗你的。” 既然坦诚相待,她绝对不会说假话。 “看来卯宿儿说的没错,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是喜欢我去死。”卫无缺怅然若失的吁了口气。 苏若离微愣,没想到卯宿儿如此了解她! “也没有……那么严重……” “你不用解释,我懂你!”卫无缺垂眸,视线落在自己手里一张白纸黑字的欠条上,“我只是不懂我自己。” 卫无缺说卯宿儿终于得偿所愿,楚林琅知道他喜欢她之后并没有把他撵出去,说想要试试。 对于这样的结果,苏若离很满意也特别为楚林琅高兴,毕竟她一直看好卯宿儿。 可是,这跟卫无缺又有什么关系呢? 卫无缺说他以前不觉得楚林琅怎样,总觉得她让自己白吃白住多半是看在苏若离的面子。 对此,苏若离表示无语,如果楚林琅能看她的面子,不收卫无缺双倍房钱都是仁慈。 “直到楚林琅把这张欠条交到我手里让我签字的时候……”卫无缺突然扭头,神色凄楚,“苏若离,我忽然觉得好失落,我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喜欢上了楚林琅而不自知,否则为什么在她答应卯宿儿之后,我会很难过?” 卫无缺在说什么? 苏若离无比惊讶看向卫无缺,双手不自觉攥成拳头,“你能确定自己说的吗?” 如果卫无缺确定,苏若离决定替天行道。 结果卫无缺摇头,“我不确定,我也不知道……” “那如果……”苏若离拿过卫无缺手里的欠条,“如果这张欠条上面的钱我帮你还了,而且替你跟楚林琅说从今以后你在楚馆的吃穿住用都算在我头,你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眼见苏若离把欠条拿过去且收到自己袖兜里,卫无缺表情顿时夜见天明! “有啊!好很多!”卫无缺那张雌雄莫辨的绝色容颜无比夸张放大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宛若璀璨星空,“本少庄主就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卯宿儿懂个屁!” 好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啊! “那我替你还了。”苏若离果断决定。 卫无缺一时感激涕零,“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苏若离由着卫无缺拉起她胳膊一通抹泪,心里却道宁可让卫无缺死缠自己也不能放他去打扰楚林琅。 因为自己不会心软,该把卫无缺踹出去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脚下留情,但若卫无缺这个时候回头,苏若离不敢保证楚林琅的心,会不会动摇…… 破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龙乾宫内,龙辰轩默默坐在榻上,目光深邃如渊。 寒阡陌出现的时候,龙辰轩仿若没看到一般,视线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望的更远。 直至寒阡陌禀报说沈醉走了,龙辰轩方才收回视线,“什么时候的事。” “卯时三刻,沈醉带着洛清风,顾如是跟苏若离一起离开大周皇城,国师府里只剩下一些下人跟管事儿的管家。”寒阡陌据实道。 龙辰轩默。 第七百七十九章不想留下 寒阡陌跪了半晌不见身家主子说话,刚要再开口便见龙辰轩挥手。 待寒阡陌退下,龙辰轩再次陷入沉寂。 昨夜他的确中了蒙汗药,可谁能想到,苏若离给他吃的解药竟然阴差阳错解了蒙汗药的药效,而昨夜,那解药并未在他体内产生媚药的效果。 是他情不自禁,他想留下苏若离,不想让她离开! 原本龙辰轩以为苏若离会揍他,至少不会心甘情愿做那种事儿,可结果…… ‘都给你。’ “既然都给了朕,为何不选择留下来?”龙辰轩动了动唇,过去的那一晚有多激烈,他此刻便有多落寞。 他没睡,所以他知道苏若离偷偷拽着衣服离开。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伸手把苏若离拽回来,把那女人禁锢在自己怀里一辈子也不放手。 可是不行。 若离,期待再见…… 皇城西北的宅子里,当秋意浓看到一身浅色长袍的楚林琅站在自己面前时,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 “早该想到是你。”秋意浓抬手时,楚林琅谦谨落座。 孙义当即叫自己的‘老婆子’奉茶,之后二人恭敬退了出去。 房间里没有外人,楚林琅抬眸,“之前十里亭多谢秋姑娘救命之恩。” “也不是专程为了救你,互惠而已。”秋意浓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叶,“楚姑娘为何决定要以真面目示人?” “诚意。”楚林琅正色看向秋意浓,“神沐堂是何等存在林琅很清楚,之前为了保住江尘轩堂主所作的一切林琅亦十分感动,所以这一次就算堂主将红尘轩卷入大周朝廷内讧……林琅亦无微词。” 秋意浓呷了口茶,并未言语。 “林琅别无所求,只希望堂主能助红尘轩彻底铲除江山楼。”楚林琅道明来意。 “这是迟早的事。”秋意浓淡淡道。 “林琅所求,是半年之内。”楚林琅容不得迟,只要想到江山楼害自己满门被屠,她便怒从心底起,恶朝胆边生。 她楚林琅从未对谁赶尽杀绝,但对江山楼,她发誓,定要江山楼主血债血偿! 秋意浓微愕,“这么快?” “若半年之内江山楼屹立不倒,林琅不敢保证自己还会不会由着黑锅一个个的叩在头上。”楚林琅淡漠抿唇,字字如冰。 秋意浓未料楚林琅如此决绝,沉默片后应允。 因为她觉得半年之后,这大周也该平静了…… 天将暮色,玉兔东升。 林间一辆极为朴素的马车戛然而止。 车前,洛清风跳下马车将缰绳拴在树干上,尔后转身,“师傅,今晚我们便在这里过夜。” 音落时,轿帘被人掀起,苏若离跟顾如是先行下车,沈醉在后面走了出来。 他们并没有带多少干粮,这会儿正值春夏交会的时候,野叶儿遍地都是。 此时风洛尘已经走去树林深处,苏若离跟顾如是负责点起篝火。 随着天色愈暗,火光照亮整片树林。 篝火上烤着几只兔子还有被风洛尘穿成串的蛇肉,旁边则摆着至少十来个纯银方盒,里面放的都是些调味儿的作料。 ‘阿嚏——’ 顾如是揉了揉鼻尖,“你放那么多辣椒粉做什么!” “师傅喜欢!”苏若离将一大把辣椒粉洒在烤肉上,之后抓起孜然跟咸盐。 沈醉瞧了眼自己的小徒弟,他知道苏若离是故意的,顾如是吃不得辣。 “蛇肉就别放了,为师喜欢吃,但身体不允许。”沈醉抬手拿过几串还未蘸上辣椒的蛇肉,交给顾如是。 顾如是立时接过来,狠狠瞪了苏若离一眼。 “为师这次决定的突然,没有事先告诉你们,你们不会怪为师吧?”火光映衬下,沈醉淡雅绝世的容颜愈发温润如玉,叫人本能的想要亲近。 顾如是摇头,“除了师傅,徒儿在皇城并无留恋,何时走对我来说都一样,倒不似小师妹在皇城有那么多朋友,也不知道这会儿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那些人不及师傅。”苏若离拿着一串烤好的兔肉递向沈醉,“师傅在哪里,离儿就应该在哪里。” 沈醉接过肉串,浅浅一笑。 自那晚之后,沈醉便再没从苏若离面前提起紫衣侯,她亦没问。 可在苏若离心里,她忽然就理解了师傅这些年的坚持,师傅对紫衣侯的那份师徒情,当世无人能及。 至于当日杀身之仇,苏若离觉得事出必有因,她会弄清楚…… “尘儿!”沈醉音落时,将手里肉串甩向树枝上的风洛尘。 看着那抹绛紫色的身影,苏若离眼底溢出一丝暖意,“大师兄辛苦啦!” 风洛尘闻声垂眸,只是笑笑。 依着沈醉的意思,这条去南域的路线十分隐秘,他们不必过于担心。 且到南域之后他便会以紫衣侯之名倒戈皇城,与龙辰轩分出胜负。 诚然前蜀已经覆灭,大周经历三代帝王,可大周至少有半数官员祖上都曾是前蜀官员,那份怀旧情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下一代,加上沈醉的号召力,这场较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理论上如此,但苏若离比任何人都清楚,若由着事态这样发展下去,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楚馆,锦瑟居。 且说秋水进来的时候,视线直接被罗列在桌面的百余本卷宗给挡住。 “搬来了?” 些许疲惫的声音自那些案卷后面传过来,秋水当下过去将手里密件搁到桌上,“回小姐,是密件。” 楚林琅闻声拿起密件,看过之后眸底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随手便将密件燃毁。 “苏若离的?”桌案旁边,卯宿儿轻声问道。 “她还好,再有五天便到南域。”楚林琅微微点头之后看向秋水,“把魏赵两国的卷宗搬过来。” 秋水闻声欲开口却见卯宿儿给她使了眼色,不得已转身退了出去。 楚林琅好似想到什么,“你身体还没好,别找了,我扶你回床上休息。” 卯宿儿摇头,“没事,我不累。” 话虽如此,楚林琅却看到卯宿儿额间渗出的细密汗珠,不免心疼。 爱情就是这样,之前满心扑在卫无缺身上的时候她从未注意过眼前这个男人,更遑论卯宿儿曾为她做过的那些事。 此番想起来,竟觉每一件都会让她感动。 第七百八十章一点点偏心 至于卫无缺,只能说明有些人注定不是用来爱的。 楚林琅素来宽容,她断不会因为卫无缺一句‘像娘’便朝他讨要房钱,她这么做,只是想让卯宿儿能明白她的决心。 “我扶你。”楚林琅不容卯宿儿反对,伸手将人搀起来走向床榻。 待将卯宿儿扶坐到榻上之后,她欲转身却被卯宿儿拉住,“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楚林琅回眸,便见卯宿儿眼中期待。 她知道,卯宿儿只是换个方法让她休息而已。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你师傅的下落,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消息传回来。”自答应与卯宿儿尝试着在一起之后,楚林琅便对他的事越发上心。 “没关系,师傅武功高强定然不会出事,我只是……担心你。”卯宿儿并不知道楚林琅为何突然要翻查中原五国二十年前的所有灭门案,以致于两天两夜都没怎么休息。 楚林琅犹豫片刻,坐到榻前,“知道我为什么会去见江山楼主吗?” 卯宿儿摇头,那晚他要跟着去却被楚林琅拒绝了。 “因为江山楼主说他知道当年江湖百晓生满门被屠的原因。”除了苏若离,楚林琅没告诉任何人关于她的身世,卯宿儿是第二个。 当日江山楼主口口声声告诉她,百晓生满门被屠的原因是他传错了消息,以致在当时一个极有地位的世族被诛杀。 楚林琅回来之后便开始调查发生在灭门之前一年内的所有诛杀案,共五十八起,其中已经被楚林琅否定掉二十起。 “无论如何,我都要替父亲正名,他断然不会错传消息……”楚林琅真的有些累了,说话时身子不由的倾向床榻,慢慢趴下去。 闭上眼睛的刹那,有泪滑过脸颊。 “我会帮你。”看到楚林琅睡在榻边,卯宿儿吃力下床,硬挺着伤口撕扯的痛将楚林琅抱到床上替她掖好被子,自己则转身到了桌边,慢慢翻起卷宗…… 沈醉离开皇城的消息直到第三日才传到郑潭府邸,彼时龙朝夕也在。 三人商量一番之后,带着傅金花收拾细软,悄然离开皇城。 南域,神沐堂。 冷夜盯着手里的密件看了许久,直至古婆婆进来方才缓过神儿。 “呵!本侯的好徒弟!”冷夜松开密件,眼底闪过一抹晦暗冷光。 古婆婆看过密件后亦有惊叹,“没想到沈醉竟然在南域圈养了三十万土兵,而神沐堂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当年本侯选中他,果然没有看错。”冷夜十分赞赏的点点头,“之前本侯还在想,沈醉手下文臣居多武将不足,是不是应该给他些助力,这会儿倒是省心了。” “这孩子……”古婆婆原想再说什么,只是想着这些话侯爷未必愿意听,便未多言。 “凤银黛那里如何?”冷夜这几日经常会梦到花想容,他有些着急了。 古婆婆拱手,“与蛊王契合的十分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冷夜很是满意的闭上眼睛,“你说,想容若真醒过来,会不会不认得我了……” 古婆婆没敢回话,关于这点她早早说过,就算蛊王可以成功引入长公主体内,也只起到支配那具躯体的作用,并不是真的起死回生。 “退下吧。”冷夜慢慢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奢求的过于多了。 只要能看到花想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他便应该知足。 可偏偏,就是不甘心! 龙御,本侯虽然不能让你亲身体会到一无所有的滋味儿,但我会让你的子孙深深记住这种感觉,长长久久的记下去…… 远在万里之外,龙御的子孙此刻正坐在龙乾宫的床榻上,吩咐他那忠心的手下收拾行李。 对面,洛清风对于把脉的结果十分满意,“不得不说,苏若离在解毒这方面果然有天赋,但比起本神医还是差了一点点。” 龙辰轩瞄了眼洛清风,“且等到了邺城,这话你最好能当着苏若离的面说,看她能不能毒死你。” 洛清风耸肩之余反应过来,双眼瞪如铜铃,“什么邺城?谁要去邺城?” “沈醉离开五天,朝中文臣武将差不多走了一半,朕留在皇城做什么?等着他打回来么!”龙辰轩终是起身,“南域背靠大燕,正对和邺城,沈醉想打,朕自然奉陪到底。” 洛清风不干了,“那你早干嘛去了?沈醉武功厉害可以逃去南域,那些文臣武将你不会拦住吗?你这个皇帝是怎么当的?” “沈醉既然有把握走,自然事前已经打点好一切,朕根本拦不住。”龙辰轩耸肩,不是拦不住,是根本不想拦。 洛清风深深吁了一口气,“好吧,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把本神医带上?” “没有苏若离在朕身边,你也能凑合用,今晚子时离城。”龙辰轩朝洛清风挥挥手,“你有什么想准备的,抓紧时间。” 洛清风怒了,本神医是你跟班儿吗?你丫花多少钱请的我啊! 你特么还欠本神医好多钱呢! 然后某人就被雷宇告知,如果不去也可以,以前欠的银子就不要再宵想要回去了。 鉴于时间紧迫,洛清风在与龙辰轩离开皇城之前去了一趟楚馆。 他想见一见楚林琅,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就是单纯的想见,如一个一见如故的老朋友。 然后,他便知道了在楚林琅身边有一个可以用命保护她的男人。 于是,他十分礼貌的告辞,有些落寞的回了皇城。 当晚子时,龙辰轩带着洛清风跟雷宇,赶往邺城…… 深幽的房间里,不时传来‘呲呲’的声响,只是听着便有些瘆人。 古婆婆推门进来的时候凤银黛正在给蛊王喂血。 深黑色的血液顺着凤银黛的手腕蜿蜒滴落,每落下一滴,罐子里都会隐隐有绿光闪出来。 古婆婆暗自吃惊,她养了一辈子的蛊,还是第一次遇到可以让蛊王如此兴奋的血液。 不得不说,凤银黛简直是养蛊天才! 第七百八十一章有些无聊 如果不是必须以凤银黛骨血喂养蛊王,古婆婆当真想收她为徒。 “沈醉他们要来南域了?”凤银黛抬起手腕,将早就准备好的止血膏抹在上面,纵然屋子里昏暗无光,她依然能看到自己手腕上数十道层层叠叠的疤痕。 古婆婆微怔,“谁说的。” “婆婆别管是谁说的,只告诉我是不是。”凤银黛盖好墨黑瓷罐,转身将其搁放到左墙角的柜子里。 “这与你无关。”古婆婆虽然看中凤银黛的本事,却十分不喜她的脾气。 尤其此刻凤银黛跟她说话的态度,着实忒不客气了些。 凤银黛转身坐到桌边,指尖轻轻抹着手腕上的疤痕,“怎么与我无关?太上苑与国师府斗了那么些年,到最后,吾父被他算计血撞龙乾宫,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算计你父亲的并不是沈醉,而是龙辰轩跟段翼,这点你应该清楚……”古婆婆走过去,缓身落座。 凤银黛突然停了动作,美眸抬起,阴蛰冷光扫过去,“那又怎样,本小姐就是想沈醉死,想他国师府里十大首徒都去死,还有龙辰轩,秋意浓,凤染修,所有欠过本小姐的人,都要死。” 看出凤银黛眼中愈渐墨绿的瞳孔,古婆婆恍然,近段时间凤银黛脾气跟秉性都变得极为冷血且狠毒,想必是受了母蛊的影响。 她体内母蛊似乎已经开始侵占自己的宿体,而蛊王喜欢凤银黛的血液,很大原因是她的血液经过母蛊净化,更为接近蛊虫的血液。 古婆婆明白,她就算不把凤银黛带回神沐堂,以凤银黛现在的状况也活不过两年,若不以她引蛊王入心再引入长公主体内,凤银黛的下场也会被母蛊噬心而亡。 “没有堂主的命令,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古婆婆提醒道。 凤银黛冷笑之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幼小的蛊虫,“不会,没有堂主的命令,本小姐一定不会弄死他们。” 古婆婆皱眉,心里颇有些担忧…… 林间溪水潺潺,三匹枣红骏马低头饮水,不时嘶鸣。 秋意浓一袭碧色长裙蹲在河边,掬起一捧水置于唇边。 对面,凤染修的视线不由看向秋意浓,阳光如媚,仿佛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秋意浓猛抬头时,凤染修正在朝水囊里灌水。 “没想到我们离开没多久又要回去了。”凤染修抬头迎上秋意浓些许疑惑的目光,似笑非笑。 “怕了?”秋意浓瞪他一眼,甩了甩手上水渍。 凤染修叩紧水囊,“怕呀,我家姐玩的那些玩意忒瘆人,秦衡你怕不怕?” 秦衡点头,“属下情愿被一刀砍死。” 秋意浓懒理凤染修,转身回了树林。 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凤染修薄唇抿了抿,之后拿起身边用树枝折成的鱼叉,倏然刺入水中! “好大一条鱼!”凤染修将鱼拔下来,扔给走过来的秦衡。 “少主,属下有个问题已经憋很久了。”秦衡停在凤染修身边,脸上那张银制面具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反光。 凤染修没看秦衡,抬手把鱼叉朝水里狠刺,但在心里却无比自责。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放秦衡离开。 “少主你……是不是喜欢秋意了?”秦衡音落时,凤染修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水里! 树林里燃起篝火,凤染修与秦衡回来时兜着十来条巴掌长的草鱼,见秋意浓瞅过来,秦衡拿着草鱼到旁边收拾去了。 “你下水捞的?”见凤染修全身湿透的样子,秋意浓颇为惊讶。 凤染修没看秋意浓,只坐到篝火对面,抖了抖身上的衣服。 秦衡竟然会觉得自己喜欢秋意浓? 如果他没记错,当初若不是风洛尘突然出现,自己只怕死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而且就现在,这个女人心存的也是随时想要杀了自己的心思。 喜欢? 从何谈起! “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把衣服晾干?脱下来烤啊!”秋意浓见凤染修不说话,好意道。 “没事。”凤染修低头,双手伸到篝火旁边。 诚然春末,溪水还是有些刺骨的凉。 “那就用内力烘干,总不能就这么湿着。”秋意浓有些看不过去,开口提醒。 倏然,凤染修抬头,“你这么关心我,该不是喜欢上本公子了吧?” 秋意浓闻声瞪大双眼,半晌后就笑了,“你是不是想太多!” 看到秋意浓眼底闪过的凉意,凤染修了然,的确是他想太多,他听堂里有人提过,秋意浓喜欢的人是风洛尘,而且喜欢很久了。 风起,渐凉…… 再过两日,沈醉一行人便可穿过邺城抵达南域。 入夜的客栈寂静无声,灯火皆灭。 倏然,一抹黑影翩然而至,入了客栈二楼的天字号房。 风洛尘起身时,便见君彦卿一派慵懒的坐在桌边死死盯着他看,眼角那枚泪痣在月光如水映衬下,愈发妖冶。 “你不该过来。”风洛尘抄起长衫披在身上,起身走下床榻。 “有些无聊。”事实上,君彦卿这一路都跟着他们,只是适当保持距离罢了。 风洛尘坐到桌边,“幸而沈醉住在长廊对面的房间,否则以他的武功应该会有所察觉。” “如果他在你隔壁住本副堂主也不会过来呀!”君彦卿看了眼风洛尘,“没想到吧?” “的确没想到。”相识多年,风洛尘自能意会到君彦卿的意思。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沈醉竟然选择了南域,而且这样的决定显然不是近几年才有的。 最滑稽的是南域作为神沐堂的总堂,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由此可见,沈醉此人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厉害。 “堂主什么意思?”风洛尘肃声开口。 “能有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盼到他们打起来,自然不会贸然出手。”君彦卿耸肩,“我来是问你,你家那位小师妹,你打算怎么处置?” 风洛尘皱眉,他不喜欢‘处置’这两个字。 “原本我以为沈醉把她带出皇城是好事,远离那个地方便是远离是非,可谁能想到,沈醉竟然把她带来南域……”比起皇城,南域才是真正的虎狼之穴。 君彦卿的担心显然跟风洛尘不一样,如果让堂主知道苏若离才是红尘轩真正轩主,只怕会再起风浪。 第七百八十二章我没有钱 毕竟苏若离跟沈醉和龙辰轩的关系都异常亲密,这么好的一枚棋子,堂主是不会把她搁在一边儿生锈的。 “本副堂主觉得吧,如果你有办法,还是把苏若离送走,越远越好。”君彦卿如何都不能告诉风洛尘有关苏若离的真实身份,他最清楚苏若离在风洛尘心里的位置。 若把风洛尘逼急,惹恼堂主就不好了。 而君彦卿亦非常清楚堂主的最终目的,为了这盘棋局,他绝对不会姑息任何一个有可能破坏棋局的人。 连沈醉他都舍得,一个风洛尘他应该不会手软。 有那么一刻,君彦卿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一夜无话。 翌日,沈醉带着师徒三人离开邺城,再有两天半的时间便可抵达南域,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期待。 差不多晌午的时候,苏若离无比慵懒躺在车棚上面晒太阳,忽有黑影笼罩下来。 待她睁眼,分明看到顾如是挡在眼前,“你还有心情睡觉?” 苏若离重新把眼睛阖起来,“请让开。” “师傅在那边咳嗽的厉害,如果不是我们当中只有你会医术,本小姐会来找你!”顾如是恨声瞪向苏若离。 闻听此言,苏若离坐起身,柳眉微蹙,“师傅咳嗽了?” 顾如是冷哼,“本小姐现在怀疑你是故意不把师傅治好,你根本就是龙辰轩派过来的奸细。” 苏若离根本没理顾如是,翻身跳下车棚,朝不远处的小溪奔了过去。 溪水旁边,沈醉独自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素白长袍在阳光的映衬下愈发嫡仙。 “咳咳……”就在苏若离愣神儿之际,沈醉因为咳嗽,身体微微颤了两下。 “师傅!”苏若离当即过去,抬手就要给沈醉把脉。 不想沈醉却将手收回去,“并无大碍。” “还是让离儿瞧瞧吧,不然我不放心。”苏若离执意道。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苏若离,沈醉薄唇微动,“离儿,为师这两日越发想念你七师兄跟八师兄,且等到了南域……为师希望你能替我把他们找回来。” 苏若离身形陡震,抬头时满目愕然,“师傅,你开玩笑呢?” “为师几时与你开过玩笑?”沈醉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苏若离,他答应过龙辰轩会让苏若离远离是非,便没想真让苏若离在南域呆太久,毕竟未来的南域也不太平。 “不要,离儿想跟师傅在一起,而且……保不齐这会儿七师兄跟八师兄已经在月亮上面了,离儿怎么找啊?”苏若离根本没想到沈醉会交代给她这么艰难的任务,满脸不情愿。 “他们没那个本事,还上天……他们应该在大魏沿海一带。”沈醉扯了扯手腕上的锦袍,“为师真的是,好久没看到他们了,自你六师兄……为师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再出事。” “师傅。”苏若离撅嘴,“你身体还没好,不如叫五师姐去找行不行?” “你五师姐要留下来帮为师。”沈醉果断拒绝。 苏若离不想去,现在没人比她更清楚局势有多危险,可面对沈醉那双略有些愠意的眸子,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摇头,“我找。” “这才乖。”沈醉浅笑,伸手拍向苏若离的脑袋。 如此温馨的画面,落在不远处顾如是的眼睛里却是何等刺目。 恨意入骨,顾如是紧咬皓齿,早晚有一天她会让苏若离死的很惨…… 算起来,龙辰轩自离开皇城至今已经有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龙辰轩终于明白何为相思,那种时刻想要见到苏若离的念头驱使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终于把马给累死了。 除了马,洛清风也表示,再这么不要命的赶路,他宁可不要钱也不会再朝前走一步。 于是龙辰轩不得不找家客栈住下来,却被告知这家客栈被人包了,若不想露宿荒野,他们至少还要再赶两个时辰的路才能到下一家客栈。 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家客栈会不会有空房。 “他们出多少钱,我们出双倍。”雷宇在龙辰轩的示意下,上前一步道。 “三位客官,这不是钱的事儿……”店小二有些犯难开口。 “三倍。”雷宇直接打断店小二的话,还没片刻功夫直接伸出手指,“四倍!” 身后,龙辰轩剑眉微挑,却没吭声。 店小二见状拱手,“几位客官稍等,容小的这就去问我们家掌柜……” 听到自家主子在背后轻咳,雷宇立时伸出一只手掌,“五倍,我们家公子不喜欢等!” 龙辰轩闻声,重得咳嗽两下。 雷宇听罢,“六倍!行不行!” 龙辰轩额头竖起黑线,洛清风倒是乐得看热闹并未吭气儿。 “行行行!”店小二立马答应下来,年头不好,像这样的傻子难遇了! 且等三人被店小二请到大堂之后,龙辰轩冷冷看向雷宇,如果眼神儿能杀人,雷宇只怕已经死去活来好几回。 “三位客官,之前那四位客官出的是一千两银子,按六倍算的话就是六千两,几位只要把银子交了,小的这就把他们撵出去。”店小二音落一刻,龙辰轩三人皆慢动作抬头,六只眼睛瞪如牛大。 最先暴走的是雷宇,“多少钱?六千两?” 龙辰轩之前想着只有六间房的小客栈就算全包下来有五十两足够了,六倍就是三百两,勉强也能接受,这会儿听到店小二报价,差点儿没给气死。 洛清风没说话,反正不用他花钱。 “怎么?几位客官没有?没有还学人家装什么有钱人!走走走,快点儿走!”店小二迅速变脸,说话就要撵人。 “你大胆!” 雷宇挥起拳头就要打人,不想他这拳头还没落下去,便听店小二大叫起来,“来人啊!打劫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店小二这一嗓子吼出来,楼上顿时传来脚步声,“发生什么事了?” 时间定格,楼上与楼下之人皆默。 谁能想到,龙辰轩竟然会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遇到亲人呢。 店小二见楼上金主走下来,登时赔上笑脸,“客官莫急,小的这就把他们撵出去,保证不耽误几位休息!” “不用,你下去,没叫你不许出来。”楼上老者行至近前,自怀里掏出一百两银子递过去。 店小二拿了银子,自是欢天喜地退至后厨,独留两拨客人在一楼面面相觑。 “草民叩见吾皇……” “这里不是皇宫,皇叔不必多礼。”龙辰轩看着一身平民打扮的龙朝夕,感慨不已,“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皇叔。” 第七百八十三章住不起客栈 偏在这时,听到声音的庄奴跟郑潭也走了出来,他们听到的不多,但‘皇叔’二字却让他们了然眼前之人的身份。 “皇上这是赶路?”龙朝夕明知故问。 “希望与皇叔不是同路。”龙辰轩淡声抿唇的同时,注意到站在楼梯口的庄奴跟郑潭。 他未与二人见过面,但却见过二人画像,“朕之前还担心皇叔连朝廷俸禄都不要,怕是会吃苦,这会儿看皇叔过的还不错。” “呵,索性草民交的朋友还不致让草民流落街头。”龙朝夕看了眼郑潭,“皇上今晚这是……” “朕以六倍价钱包下这座客栈,但皇叔放心,你们可以住在这里。”身为一国之君,龙辰轩断然不会在自己皇叔面前丢了颜面。 一侧,雷宇后脑滴汗,他临出门前没带那么多银子。 “六倍……皇上仁德,那我们今晚就借宿在这里了,草民这就让几位老友把上等房让出来给皇上下榻。”龙朝夕一脸皇恩浩荡的表情拱手,之后恭敬退到楼梯口儿,转尔朝庄奴跟郑潭使了眼色。 直到龙朝夕等人的身影淡出视线,龙辰轩方才吁了口气,扭头看向洛清风,“去付钱。” 从没想过这里还有他什么事儿的洛清风一脸不可置信看向龙辰轩,“为什么是我?” “因为朕还欠你银子。”龙辰轩说到这里,就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如果洛清风想要之前的银子,就乖乖把这六千两给交了,否则以前的钱也别想要。 洛清风没有选择,只丢下‘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便去了后厨。 这一晚,龙辰轩在房间里辗转反侧,他想找龙朝夕,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让自己这位皇叔放弃去南域的打算。 即便他与沈醉是合作关系,可终究他们要一决胜负,他不想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些人里有龙朝夕的身影。 然尔龙辰轩始终没有走出房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他既然一开始没打算阻拦,现在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翌日清晨,当龙辰轩他们起来的时候,龙朝夕一行四人已然离开。 店小二将一张字条递给龙辰轩,上面只有‘珍重’二字,是龙朝夕的笔记…… 时间如指尖细沙流逝,转眼两天的时间过去了。 沈醉他们终于如愿入了南域。 南域虽属大周地界,但因三国交会于此,所以大周对这里的把控相当宽松,也因此,凤穆跟沈醉都把自己发兵的地点选在这里。 此刻入城,苏若离特别好奇探出脑袋,左右商铺林立,街上车水马龙,繁华程度更胜皇城。 “师傅,我们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到了先去吃些东西吧?”苏若离转身看向沈醉时,吐子咕咕在叫。 沈醉宠溺般看向自己的小徒弟,“依你。” 就在苏若离想要伸手去搀沈醉的同时,顾如是抢先一步,“师傅,如是扶您。” 且说马车停在和丰酒楼左侧专门拴马的地方,便有店小二过来招呼,“几位客官打间还是住店?” “吃过饭便走。”风洛尘拴好马,吩咐店小二给他们安排个相对安静的空位。 店小二先跑过去,风洛尘则走到沈醉旁边,“师傅,这里如何?” 风洛尘最清楚这间和丰酒楼地下有什么,但它是整条街上最繁华的酒楼,若退而求其次,反尔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事实上,刚刚那个店小二风洛尘认得,是他右堂的人。 “嗯,这些日辛苦你们,一会儿想吃什么尽管点。”沈醉浅笑,那笑容沐浴在阳光里,恍若自画里走出来的嫡仙公子,竟连身边的风洛尘都比了下去。 街对面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少女,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不时朝这边指指点点,偶还会发现一声尖叫。 “一群花痴。”沈醉与风洛尘进了和丰酒楼,苏若离与顾如是跟在后面,这会儿听顾如是冷哼一声,苏若离也觉得这些女子过分了。 不想还有更过分的,那些女子见沈醉跟风洛尘走进去竟也跟了进来,左右一顿饭钱,她们也不是吃不起。 于是店小二挑的僻静地儿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师傅,看我的。”苏若离朝坐在对面的沈醉笑了笑,之后起身朝那些女子走过去。 虽然她只转了一圈儿,甚至连句话都没说,但那些女子还是在苏若离回到座位之后灰溜溜的走开了。 “你怎么做到的?”顾如是不解。 “巴豆这玩意并不一定吃到肚子里才有效果。”苏若离简简单单一句话,已然昭示了她刚才干的好事。 顾如是闻声,下意识朝外靠了靠。 “下次不许。”沈醉佯装愠怒看了眼苏若离,之后动筷。 一顿饭下来差不多过了午时,沈醉离开和丰酒楼前突然驻足。 莫名的,他很喜欢这里,觉得很亲切,饭菜也很和他的口味。 车厢里,苏若离在听到沈醉的夸赞后拍拍胸脯,“师傅喜欢我便买了这座酒楼送给师傅。” 对面,顾如是嗤之以鼻,“你有钱吗?你现在还靠师傅养着呢。” “我就是要靠师傅,一辈子都靠着师傅!”苏若离说话时刻意朝沈醉旁边凑了凑,双手搂上沈醉的胳膊,朝顾如是呶呶嘴。 看似姐妹之间逗趣儿,苏若离却是真真是在气顾如是,能气死就最好了。 “到了。”就在顾如是欲还嘴之际,马车戛然而止,风洛尘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 车帘掀起,师徒三人下了马车,便见眼前赫然屹立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府门前的金丝楠木匾额上赫然写着‘沈府’二字。 风洛尘上前叩门,不多时自府内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几位是?” “皇城,沈醉。” 老管家听罢,看似混浊的眼睛陡然一亮,定定看了数秒,“老奴叩见国师大人!” “起来吧,吩咐下人收拾几间房出来。”难怪眼前老者对他生疏,这南域他当有二十年没再来过。 当年还不是国师的沈醉来到南域之初便筹谋好了一切,除了眼前的管家丁宁,还有一位便是替他在这里私养土兵的前朝老将狄锋。 且说师徒四人走进府邸,苏若离跟顾如是被老管家带去后宅,风洛尘则跟着沈醉去了前院书房。 第七百八十四章比我更努力吗 依着沈醉的意思,自皇城投奔他的官员会陆续抵达,风洛尘负责接应他们,安排住处。 至于后宅,苏若离跟顾如是难免会因为房间的问题吵两句,总之是两看两相厌。 和丰酒楼。 一楼大厅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唯沈醉师徒刚刚坐过的地方显得极为冷清。 因为那里坐了一个女人,一袭褐色衣衫,黑色斗笠罩在头顶,自其身上流泻出来的阴寒之气让人下意识想要避开,只是看一眼便觉通体透寒。 古婆婆被店小二叫出来,视线落在凤银黛身上时眼底微寒,“她真是越发大胆。” “婆婆还是快把她拉回去吧,要让沈醉他们知道凤银黛在南域,只怕会坏堂主大事。”店小二乞求开口。 古婆婆自然明白其中利弊,当下拄着拐杖走向凤银黛。 异常白皙的手指抚过桌面,凤银黛眼底阴蛰如冰。 除了沈醉,她看到了苏若离,那个她做梦都想弄死的女人! 没想到呵,她也来了! 真好,所有的仇和怨都能一并算,所有欠了她的人,都要死。 “丫头,你也忒任性了,你这见不得光的毛病有多严重自己不知道?随婆婆回去。”凤银黛正思虑之际,古婆婆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 不想下一秒,古婆婆突然松手,垂眸时掌心渗出血滴。 “婆婆没事吧,下次小心些。”凤银黛悠缓起身,隔着面纱瞧了眼满目惊骇的古婆婆,欠了欠身,“我这见不得光的毛病还真挺严重的,坐了一会儿便觉浑身都不舒服呵。” 不待古婆婆开口,凤银黛已然走向楼梯,二楼天字一号房有暗门,直通神沐堂,凤银黛便是从那里出来的。 直至凤银黛离开,古婆婆方才垂眸,幸而渗出的血滴没有变色,否则命休矣! 古婆婆怎么都没想到凤银黛竟然可以随意驱使蛊虫到这种地步,眼底神色骤凝。 或许,她应该让凤银黛见识一下她的厉害,否则那丫头还不知道要闯下什么祸事…… 皇城楚馆,锦瑟居。 窗棂被风吹开,桌案上烛火摇曳。 楚林琅将将抬头便见卯宿儿已然起身走过去,将窗户关紧。 见卯宿儿回身,楚林琅眼底透着感激,“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卯宿儿素净白皙的脸有些发红,“这么晚了,你先休息,剩下的案卷我帮你看。” “就快看完了,只差二十年前大周秋国公谋逆案。”楚林琅拿起对面最后一叠卷宗,泛黄的牛皮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尘土。 此前二十多起灭门案里,楚林琅总能找到不符之处,不是时间问题就是消息来源与父亲无关。 排除到最后,楚林琅手里就只剩下三起灭门案,手里这本是最后一起。 “我帮你……”卯宿儿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楚林琅抬头时,秋水与蓝无忧一并走了进来。 “小姐,奴婢拦不住她。”秋水脸上些许紧张。 楚林琅示意秋水退下,目光转向蓝无忧时眸色略有些闪烁,她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楚林琅,本公主有话跟你说。”蓝无忧反尔不似楚林琅想那么多,直接走进来,点了点桌面。 楚林琅明白,这是叫她出去呢。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我跟你出去。”卯宿儿对眼前这位女子一直都持戒备心理,自然不放心楚林琅跟她走。 蓝无忧突然抬头迎上卯宿儿的眼睛,漆黑如葡萄似的眼珠儿蕴起一抹水润。 气氛有些僵持,楚林琅起身,“我跟去你。” “林琅……”卯宿儿下意识拽住楚林琅,忧心看过去。 见楚林琅温婉勾起唇角,卯宿儿暗自咬牙,“那我出去。” 卯宿儿转身,与蓝无忧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如果错,都是我的错,与她无关。” 蓝无忧依旧没开口,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儿。 直至背后传来房门阖起的声响,蓝无忧便再也抑制不住的掉下眼泪。 楚林琅有些无措,她有些拿不准蓝无忧哭的是什么,是自己抢了她的男人,还是卯宿儿刚刚对她的态度? “要不要……擦一擦?”见蓝无忧哭花了妆,楚林琅好心递过锦帕。 蓝无忧拽过锦帕,一屁股坐到桌边,“你爱他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楚林琅怔了片刻,爱? 如果是喜欢,她会毫不犹豫承认,可是爱与喜欢终究是不同的。 “那你会爱他吗?”蓝无忧突然换了问法。 这一次楚林琅没有犹豫,“我会努力让自己爱上他。” “有多努力,会跟我一样努力吗?”蓝无忧抹着眼泪,如星般璀璨的眸子无比期待的看向楚林琅。 楚林琅想点头,可她做不到。 她的确不会像蓝无忧这般,舍了身份跟地位不顾一切的追过来,只为跟卯宿儿在一起。 她跟蓝无忧不同,她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做不到潇洒来去。 见楚林琅迟迟不点头,蓝无忧眼泪复涌,“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公平,明明我比你更爱卯宿儿,比你付出的更多,可卯宿儿却偏偏不喜欢我!” 楚林琅同意蓝无忧的话,这世上的事真的是不公平,有的人生而为公主,有父母疼爱,锦衣玉食,一世无忧。 而有的人生来就要活在阴影里,承受灭门之痛,颠沛流离,最后在楚馆长大。 “我来是想警告你,对卯宿儿好一点,如果让本公主知道你欺负他,我不会再让你第二次!”蓝无忧起身,“我要走了。” 楚林琅没想到蓝无忧竟然是来找她告别的,一时茫然。 “公主殿下……真的要走?” “不然我留下来做什么,看着你跟卯宿儿成双成对在一起,然后把自己气个半死么!”蓝无忧狠狠抹泪,起身时异常认真的看向楚林琅,“这个世上,你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卯宿儿还要爱你的男人了,别让自己后悔。” 这是蓝无忧临走前的忠告。 后来每每想起这句话,楚林琅都庆幸自己一直铭记于心。 楚林琅没有送蓝无忧出门,因为她知道,卯宿儿就在外面…… 夜,宁静。 卯宿儿静默坐在楚馆屋顶,蓝无忧在房间里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他以为蓝无忧真的走了,不想那女人竟然又趴吭哧吭哧爬了上来。 “你果然在这里。”蓝无忧猫着腰走过来,与卯宿儿坐在一起。 某人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你一直都坐在这儿?那你是不是听到我跟楚林琅……对不起……” “谢谢。”蓝无忧慌乱之际,卯宿儿突然转眸,认真道。 第七百八十五章我不是公主 蓝无忧愣住,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卯宿儿第一次跟她这么客气的说话,还是感谢的话。 幸福来的太快,她竟觉得不真实。 好像自看到这个男人第一眼开始,他便不曾对自己有过好脸色呢。 莫名的,蓝无忧眼泪唰唰朝下掉,吓的卯宿儿手足无措,“你……你别哭,我知道我之前态度不好,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误会,你贵为公主,我们真的不可能。” “那我若不是公主呢?”蓝无忧突然靠近卯宿儿,晶莹璀璨的泪滴悬在睫毛上,一双眼闪烁如星。 卯宿儿猛朝后退,一时无语。 若不是月光朦胧,蓝无忧必定能看到对面那个男人脸都吓白了。 “逗你的,好好的公主我为什么不当,我才不会像你那么傻,别人几辈子都求不到的驸马爷,你却不知道珍惜。” 卯宿儿暗自狠吁口气,“我相信公主殿下一定能找到更适合你的男人。” “当然会!本公主才不会对你念念不忘。”蓝无忧背对卯宿儿扭过头,狠狠抹掉眼泪。 蓝无忧真是这么想了,她相信前路一定有大把比卯宿儿还优秀的男人等着她挑。 可后来的后来,她挑累了,也挑老了便开始回忆。 如果当年她再坚持一下,又或者她狠心一点把卯宿儿绑回大燕,那么她这一生,是不是就不用孤独终老了呢? 这一刻蓝无忧又如何能想到,为了一个人,她守枯一座城。 蓝无忧真的走了,幸而身边有两个来自大燕的暗卫守护,否则楚林琅还真是不放心…… 半个月的时间,龙辰轩一行人终于到了邺城。 洛清风细算了算,一路走来他共花了三万两雪花白银,加上龙辰轩之前欠他的,不多不少,刚好三百万两。 看着某神医递过来的欠条,雷宇一脸垮塌,“又不是我欠你的,为什么要我按手印?” “因为你家主子同意了,若他还不上钱,就用你抵债。”洛清风举着手里白纸黑字的宣纸,冷声开口。 雷宇后脑狂滴冷汗,他知道,这种事儿自家主子能干出来,“你要我能有什么用……这买卖不划算啊!” 洛清风难得龇起牙,桀桀怪笑,“虽说花三百万买个试药的回来贵了点儿,但也好过肉包子打狗!” “您这堂堂神医,说话是不是难听了点儿?”雷宇边说话边朝后退,不想下一秒整个人堆坐到地上,“你下毒?不要……不要过来——” 书房里,龙辰轩对雷宇的惨叫声充耳不闻,只吩咐邺城守将谢泽做好应战准备,之后又让人通知邺城知州随时待命。 南域的夜似乎格外安静,繁星闪烁如华,好似自银河里舀了一瓢水洒落穹幕。 苏若离仰身躺在沈府的屋顶上,静静凝望着遥远的夜空,脑海里不时浮现出那晚的画面。 龙辰轩就像是被关了千千万万年的野兽,突遇甘霖便肆无忌惮的索求,一次又一次,时尔狂野时尔温柔。 他一遍遍在耳边轻唤自己的名字,每一声都似带着欲求不满的控诉。 自皇城出来,苏若离似乎每日都要拿出一段时间去想那个男人,她嘴上不说脸上也没有表露出来,可是心却没有一刻停止。 思念一个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他在皇城,眼前却总是浮现他的影子,好似他就在身边。 苏若离默默伸手,轻抚上眼前那张虚幻的俊颜,温温热热的,好真实的触感呢! 某人有些贪恋的在那抹俊颜上摸了又摸,时尔还会捏两下。 捏着捏着便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吓哭的! “龙辰轩”苏若离活像被人踩到尾巴,诈尸一样跳起来,一脸惊诧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的男子,说话都不在调儿上。 “是朕。”龙辰轩有些慵懒的坐到屋檐上,抬手揉了揉被苏若离捏过的脸颊,“手感如何?” 苏若离老脸一红,“也就一般。” “哦……” “龙辰轩,你怎么会在这儿?”苏若离强自压制住心底的震惊,走过去,冷冷开口。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朕半个月前醒来之后发现胸前后背都似有猫爪挠过的痕迹,怎么回事?”龙辰轩佯装对那晚一无所知的样子,狐疑看向苏若离。 她有挠人吗? 见某人不开口,龙辰轩刻意朝前凑了凑,“雷宇那晚被人迷晕了,是不是你干的?” “造谣是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么!”温热的呼吸扑面而至,苏若离腾的后退,恨声开口。 她笃定那晚龙辰轩并不知道自己去了龙乾宫,所以这会儿,她死咬着也不能承认。 “没有……朕来看你还有一件事,之前你答应会替朕解毒,这会儿是不是该到了吃药的日子?”龙辰轩索性坐到苏若离旁边,双手环膝,脑袋自然而然的歪到苏若离肩上,“好累,朕靠一下。” 苏若离本能抬起手,犹豫半晌后没有落下去,“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敢吃老娘给你配的药?” “只看你敢不敢给朕配,配多少朕便吃多少。”龙辰轩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抹久违的温暖,真的好想。 苏若离无语,还能再说什么呢。 “有没有想朕?”沉默片刻之后,龙辰轩忍不住问道。 想啊,每天都想,有时候做梦都能梦到。 “如果我说想,你是不是就能让师傅赢?”苏若离忽感肩膀略轻,便知龙辰轩生气了。 苏若离不怪他,只怪自己临阵倒戈,当初说好要让沈醉一败涂地,那时的她信誓旦旦! 可自沈醉为她赴死的一刻开始,以前的誓言真的是,说着说着就逝了。 原谅她做不到。 “不能。”龙辰轩挺直身子看向苏若离,“朕终究不如沈醉是吗?” “师傅差点儿为我死了。”苏若离低下头,没敢看龙辰轩。 空气骤凉,苏若离知道龙辰轩走了。 “对不起……” 第七百八十六章我不走,你走 泪,悄然划落,苏若离抬起头,星空虽美,却显凄凉。 角落里,沈醉静默站定。 半个月前,刚好是他们离开皇城的日子。 苏若离去找了龙辰轩吗? 因为不舍,所以那一夜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苏若离还没睡醒就被管家丁宁叫醒,说是沈醉找她。 苏若离哪敢怠慢,登时从床上跳起来。 说真的,某人已经很久没早起过了,这会儿站在书房里,双手还不时揉揉眼睛。 “昨晚没睡好?”沈醉开口时,苏若离赶紧把手撂下来。 这一撂不要紧,立时就被桌案上的包裹吸引了,“师傅……你要出门” 沈醉扫了眼苏若离,“不是为师,是你。” 苏若离愕然,眼瞪如牛! “之前为师跟你说过,叫你去找你七师兄跟八师兄,忘了?”沈醉微挑眉峰,轻声开口。 “没忘……可是……师傅我们昨天才到南域,你今天就让离儿走?”苏若离急了,“师傅你内伤还没有完全恢复,离儿觉得还是等您伤势痊愈之后……” “你的医术尚且是为师所授,这点伤还难不倒为师,行李在这儿,早去早回。”沈醉一刻都不想把苏若离留下来,只要想到龙辰轩就在遥遥相对的邺城,他便觉得胸口像是被东西堵的死死的。 不要! 苏若离在心里呐喊,身子动也不动的定在那里。 沈醉抬眸,“为师说话你没听到?” “师傅……”苏若离挤了半天,终于掉了两颗金豆子。 不想沈醉却是闭眼,根本没看到。 苏若离深知沈醉的脾气,他定下的事基本没有更改的可能。 所以,某人上前,认命背起桌案上的包裹,“师傅保重。” 直至苏若离走出书房,沈醉方才睁开双眼,清澈无尘的眸子溢出淡淡的眷恋跟不舍…… 沈府门外,苏若离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走出来,好死不死的,正遇上从外面回来的顾如是。 看到苏若离那副光景,顾如是身姿摇曳的走过去,樱唇勾起,“外面兵荒马乱的,师傅他老人家还真舍得让你出去。” 苏若离心情不好,所以需要找人发泄,“南域跟邺城就要打起来了,师傅他老人家是怕我受伤。” “师傅在最危险的时候,最紧要的关头把大师兄跟我留在他身边,偏偏把你撵出去,明里说是找七师兄跟八师兄,实际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么!”顾如是冷笑着走上台阶,“师傅最信任的人,终究是我。” “我只怕是你自己想太多。”不知道为什么,苏若离忽然就觉得顾如是特别可怜,以她的睿智,怎就看不出来师傅对她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喜欢一个人,不该是时时刻刻想她远离危险吗?”苏若离只留下这句话,便大摇大摆的走出沈醉府,独留顾如是默默站在那里,执迷不悟。 在龙辰轩抵达邺城后不久,秋意浓跟凤染修他们亦到了邺城。 原本秋意浓打算回南域,那里距离风洛尘更近一些。 但堂主的意思是让他们留在邺城,毕竟南域是神沐堂主堂所在,一个不慎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于是秋意浓在邺城买下一间民宅,宅子距离龙辰轩所住的驿馆很近,方便监视。 与此同时,远在皇城的楚林琅决定离开。 锦瑟居内,楚林琅说服卯宿儿能够留下来,毕竟此去南域长途跋涉,她怕卯宿儿身体吃不消。 而她又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因为她查出江山楼楼主口口声声说父亲传错消息导致的后果,很有可能是大周秋国公秋云霆的灭门案。 除了时间相符之外,楚林琅发现在她想要查清细节的时候,有关秋云霆的案子居然被人刻意断了线索。 如果真是秋云霆的案子,那么秋意浓又知道多少? 倘若秋意浓一早知道她的身份,神沐堂选中红尘轩背黑锅便不是无意之举! 有些事细思极恐,她要当面找苏若离商量,而不是去几封密件。 “你若不让我与你一起去,我也会偷偷跟着你。”对于楚林琅的提议,卯宿儿果断拒绝。 “可是你的伤……”楚林琅有些为难。 “我没事,只不过我想带个人一起。”卯宿儿见楚林琅狐疑看过来,继续道,“我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我想把卫无缺一起带过去,如果有意外,至少他能保护你。” 楚林琅没想到卯宿儿会选卫无缺,略有些吃惊。 少顷,楚林琅点头。 她相信卯宿儿这般安排的用意绝对不是试探她,卯宿儿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才会做这样的决定。 莫名的,楚林琅心底一暖。 她知道,卯宿儿是真的爱她,胜过一切。 且说在楚林琅答应之后,卯宿儿便去找了卫无缺。 因为有苏若离付钱,所以这段时间卫无缺在楚馆住的也算舒坦。 起初卯宿儿提出来的时候他是拒绝的,拿他话说,江湖多风雨,他想远离是非。 后来之所以答应,是因卯宿儿告诉他,如果楚林琅在路上遇到任何意外,苏若离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到他头上。 “我家若离不会这么不讲理吧?”卫无缺不以为然,但语气又不是特别肯定。 “你家若离什么时候讲过理。”卯宿儿是这样回答的。 于是第二日卯时天未亮,楚林琅便与卯宿儿跟卫无缺一并离开皇城,直奔南域。 而此时的南域城门处,苏若离正背着行李,一步三回头的看向自己的师傅跟大师兄。 昨日离开沈府之后,苏若离并没有如沈醉说的那般离开,而是偷偷住进了客栈。 原本想着呆两日便想个理由回去,哪成想早上起来天刚亮,便见自家师傅站在她床前,一双眼冷冷盯着她,大夏天硬是把她瞪出一身冷汗。 于是,她真的是独自一人,离开南域了。 城门处,风洛尘些许不忍,“师傅,就让小师妹这么走了……你不怕她去邺城便懒的走不动了么。” 第七百八十七章天边飞来一只鸟 风洛尘的意思沈醉明白,龙辰轩在邺城,苏若离留在那里不是不可能。 “为师让她把你七师弟跟八师弟找来,她若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傅,便不会留在邺城。”沈醉之所以笃定,是因为他相信,龙辰轩不会留她。 风洛尘微微拱手,不再多言。 事实上他亦觉得小师妹若能离开,算是好事。 奈何,天不从人愿。 眼见着苏若离越走越远,就快成一个黑点儿的时候,遥远的天空中,出现一个黑点儿! “什么东西……” 最先看到那个黑点儿的是苏若离,她抬着头,仔细辨认,可怎么看都没认出来那是个什么鸟。 在她印象中,什么鸟能有辣么大! 渐渐的,那黑点儿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不是鸟? 苏若离狠狠揉了揉眼睛,再抬眼时分明看到那只大鸟从她头顶掠过。 半晌后,某人笑了,笑的花枝乱摆,浑身乱颤! “师傅,大师兄!我回来啦——”苏若离转身大吼一声,飞奔回南域城门。 而此刻,那只大鸟突然俯冲下去,直朝风洛尘跟沈醉的方向去了。 沈醉眼底微凉,就在大鸟欲撞过来时飘然上了城楼,风洛尘也是一样。 此刻南域城外早就围了一堆人看热闹,这些人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有谁能飞那么高,更没见过眼前这个用楠木钉成的像鸟一样的玩意就能把人带上天! 虽然这鸟落下来的姿势不美观,但也是奇景啊! “师傅!大师兄!扶我啊!”就在众人新奇想要围过去的时候,一阵惨嚎声突然从鸟身下面传出来,吓的众人急急后退。 沈醉没动,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屹立在城楼之上,宛如嫡仙。 风洛尘也没动,面色静若平湖。 只有从远处飞奔回来的苏若离动了,伸手狠狠抬起大鸟一边翅膀,之后把头钻进去,“七师兄八师兄,好久不见!” 是了,刚刚那只大鸟上有人,而且还是沈醉打算让苏若离不远万里去找的七师兄林羽跟八师兄盛昭。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沈醉最不想做的事,便是一时好心收留这两个当时还在跟野狗抢食吃的臭小子! “小师妹?小师妹使把劲儿!”此刻,被压在大鸟下面的长相俊俏的林羽背抵大鸟,狠狠朝上撑。 倏的,另一抹身影先行闪了出来,是苏若离的八师兄,盛昭。 “小师妹你快松手!”还没等苏若离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然被盛昭拽到一边。 ‘轰——’ 大鸟重重摔到地上的一刻,苏若离听到了七师兄的惨叫…… 苏若离无语,带着一脸问号看向八师兄。 “没事,走,师兄带你回家吃饭。”盛昭连解释都没解释,直接就把苏若离拉走了。 而此时,城楼上早已没了沈醉跟风洛尘的身影…… 晚膳十分,且等大家都坐好的时候,七师兄林羽方才拉着他的大鸟吭哧吭哧回到沈府。 且待林羽进门,眼睛便一直盯在盛昭身上,活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你们不是在海外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桌左手边,顾如是看着眼前两位师弟,半点欣喜之意也无。 不止顾如是,沈醉跟风洛尘的脸上亦没有久未相逢的喜悦。 唯独苏若离,她是打从心里欢迎两位师兄回来,“七师兄快坐,我们等你好久了。” 这时的林羽方才缓过神儿来,“林羽叩见师傅。” “吃吧。”沈醉莫名伤感,自己两个不孝徒一起回来,他又该找什么借口让苏若离远离是非,好伤脑筋。 一顿饭下来,除了苏若离跟林羽,没人吃饱。 这一夜,苏若离硬是拉着林羽到她屋里聊聊有关那只大鸟的事儿。 凭她轻功再厉害,也根本不可能飞那么高! 林羽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把这些年他跟八师弟周游列国的趣事统统讲给苏若离。 于是某人便开始有了幻想。 若哪一日能像七师兄跟八师兄那般游山玩水,该多好。 莫名的,当她有这种想法的时候,脑子里立时浮现出龙辰轩的俊颜…… 三日后,沈醉终于在南域举旗,打的是光复大蜀的旗号。 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嚣张跋扈,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神沐堂,主堂。 冷夜听着古婆婆禀报的消息,黑眸闪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精光。 “遥想当年,龙御是何等意气风发,他一身皇袍加身站在金銮殿外,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霸气跟尊威无双,那时本侯就在千万人当中,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金銮殿,你能明白……本侯当时的心情吗?” 古婆婆的思绪被冷夜带到了那个年代,“侯爷必是不甘,当年若侯爷有心得这天下,龙御根本没有机会当大周的帝王。” 冷夜摇头,“没有,本侯心甘情愿。” 古婆婆收神,狐疑不解。 “因为容儿答应过本侯,只要我能放手这天下,她便答应与本侯共游这天下。” 古婆婆沉默。 她出身侯府,自小伺候在冷夜身边,所以她最清楚眼前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侯爷是何等深情。 “可是容儿骗了本侯,她的确……她的确来找本侯,却整整隔了五年。”冷夜的唇有些颤抖,声音渐渐哽咽。 只一夜,容儿便死在他怀里! 至死,花想容都没告诉他为什么! “长公主把第一次给了侯爷,可见这五年来龙御什么也没得到。”古婆婆安慰道。 “可是为什么!”冷夜突然戾吼,眼底寒意森然,“五年的时间大周根基已稳,容儿选择五年后才来见本侯,她是怕本侯东山再起……到底在她心里,谁更重要!” 古婆婆摇头,她也不明白长公主的心思。 “往事多想无异,这江山终究还是侯爷的。”古婆婆低声开口。 “是呵,倘若龙御跟本侯一样命大,今日倒还可以与本侯一争高下,可惜他是个短命鬼,没有五年便死了!”冷夜双手紧攥成拳,脸上半点没有因为龙御短命而显露出来的宽慰。 他只恨,不能让龙御亲眼看到他布下的必杀棋局! “还有一件事,凤银黛许是被蛊虫心血影响,性格偏执,有些不服管教。”古婆婆不敢贸然对凤银黛下手,毕竟凤银黛身份特殊。 第七百八十八章不该使的手段 “听说沈醉回来的当日,她离开神沐堂了?”冷夜皱眉。 古婆婆点头,“她与国师府里的人,尤其是苏若离积怨甚深,这次沈醉他们来南域,凤银黛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在地下养蛊,属下只怕她会惹出乱子,所以……” “本侯要的是什么你最清楚,至于凤银黛那个人,你该使什么手段不必请示本侯。”冷夜淡漠开口,眸色如冰。 古婆婆了然,拱手告退。 主堂又只剩下冷夜一个人,他无力倚在椅背上,苍老的容颜微微抬起看向对面悬着的那颗夜明珠,眼前渐渐模糊。 记忆里,他第一次梦到自己的大徒弟,那时沈醉还小,却已经知道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在侧…… 随着沈醉在南域举旗倒戈,冷夜的名字仿佛一夜之间被世人记起,街头巷尾皆在议论这位前蜀紫衣侯,而议论最多的话题,便是当朝国师与紫衣侯到底是什么关系! 关于这个问题,绝大多数人猜测沈醉是前蜀紫衣侯的私生子,也有说沈醉只是借当年紫衣侯的威望替自己助威,众说纷纭,谁也没有确实的证据。 邺城,驿馆。 龙辰轩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派淡然的沈醉,叹了口气。 “既然你已经把自己跟冷夜的关系挑的这么明,为何不干脆再明一点儿,向世人昭告你与冷夜到底是什么关系。”龙辰轩更倾向于绝大多数人所想,沈醉真有可能是前蜀紫衣侯的私生子。 “还不到时候。”沈醉一袭月牙白的袍子,谦而不卑抿唇。 原因简单,沈醉并不确定自己这条路能不能走到终点,若真能完成师傅遗愿,他倒不在乎告诉世人自己是冷夜的徒弟。 若他一败涂地,便不要给师傅丢脸了吧…… 龙辰轩见沈醉不说,转了话题,“你已倒戈,朕也到了邺城,这场戏再演下去就该动手了,国师今日找朕,有什么想法?” 沈醉轻吁口气,“自微臣与皇上翻脸至今,那股暗处势力便再未有任何动作,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不要太明显,所以微臣觉得,这场戏还得继演,且要逼真。” 龙辰轩点头,“朕与国师想法一致,且先对峙十日,十日后朕自会讨伐南域,先打一仗再说。” “打仗必要折损人力物力跟财力,想来那人想看到的便是这些,且等战争绵延半个大周,介时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时,那股势力自然会跳出来坐收渔利。” 龙辰轩对沈醉的分析深以为然,“所以这仗,国师想怎么打?” “虚张声势,但又不能让所有人看出端倪。”沈醉说到此处,看向龙辰轩,“行兵打仗对皇上来说不是难事,如何才能打的激烈却又能将损失降到最低,便无须微臣操心了。” 龙辰轩苦涩抿唇,“有战争就势必要牺牲,而今朕与国师此举,不过是希望将牺牲降到最低。” 沈醉沉默,他明白龙辰轩的意思,倘若解决了暗处那股势力,他与眼前这位帝王亦要有场殊死之争,介时又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原本微臣想让若离去大魏找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徒儿,没想到他们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南域,所以这会儿微臣没办法将若离送出去。”沈醉之前让龙辰轩松口带走苏若离的条件,便是把苏若离推出局外,不过现在看,有些困难。 “只怕国师就算把她送出去,也挡不住她那颗好奇的心……”龙辰轩犹豫片刻,“朕爱她。” 沈醉蓦然抬眸,正见龙辰轩一双深邃黑眸也在看着他,“但她只能……选一个。” 这一刻,沈醉竟有些彷徨,他好似从未在龙辰轩脸上看到这样认真的目光。 自己那个小徒弟会选他吗? 如果不会,又为何在离开的前夜去龙乾宫。 同样的问题亦在龙辰轩心里打着问号,即便有了那一夜,可苏若离终究还是跟着沈醉离开了…… 深夜的星空,璀璨明亮。 树林里燃起一簇篝火,卫无缺打了几只野兔子回来,扒皮穿肉,将将搁到篝火上烤,便见卯宿儿的眸子盯了过来。 好的,我懂! 待卫无缺转身去了车厢,楚林琅方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告诉卯宿儿,当年秋云霆灭门案的证据的确有一半不是来自朝堂,而是出自一个农户的亲笔告发信。 先祖帝龙御收到那封告发信之后便派人暗中查访,果然发现秋云霆竟然跟大齐权臣有勾结,并将大周许多重要机密泄露给大齐的那位权臣。 龙御一怒之下灭了秋云霆满门。 接下来的事卯宿儿听说过,秋云霆灭门案后不久,尉迟宣在去护国寺的途中出了意外,残了一条腿。 岭南莫名起了瘟疫,上官玉一族被瘟了个干净。 再然后,谣言四起,世人皆道狡兔死走狗烹,他们能有这样的下场真是太正常不过。 也是从那时开始,龙御身体每况愈下,终在五年后撒手人寰,抛下了他一手打下来的万里江山。 任少年纵意驰骋,终逃不过似水流年…… “除了那农户姓季,跟他现在住在南域之外,我查不到任何线索。”楚林琅翻着篝火上的烤肉,“当年父亲是从那姓季的手里获得消息,也一定是在证实之后才卖进朝廷……如果那消息有错,龙御又岂会凭着那个消息查到秋云霆通敌卖国的证据!这件事如果出问题,要么在那农户身上,要么是龙御自己的问题,我父亲是最无辜的!” “别急,凡事都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卯宿儿知道楚林琅有心结,轻声安慰。 楚林琅点头,“无论如何,我都要替父亲洗刷清白。” 这时,卯宿儿将自己手里烤好的兔肉递给楚林琅,自己则接着翻烤篝火上的肉串。 远处,卫无缺实在饿的不行,“能不能给我一串?” 楚林琅闻声,下意识便要起身将自己手里的肉串送过去,却在起身的瞬间坐了下来,自顾咬了一小口儿。 卯宿儿看在眼里,心底闪过一丝凉意。 第七百八十九章良心好受吗 他觉得楚林琅心里还是在乎卫无缺的,只是碍着有他在,才会没起身。 “你别多想,我能答应试着爱你,不是因为感激,是我真的很想试一试。”楚林琅低着头,简单解释了一下。 如她这般心思敏捷,如何猜不到卯宿儿那细如蚊呐的叹息声。 卯宿儿脸红,握着竹签的手紧紧,“我……我不是……” “这串我们两个一起吃,你手里那串好了先给卫公子送过去,好歹是他逮的兔子。”楚林琅转眸,朝着卯宿儿微微一笑。 这抹笑便如初见时,倾国倾城,艳色无双。 卯宿儿觉得,若哪日为楚林琅死了,也是他的荣幸。 这会儿卫无缺见卯宿儿走过来,伸手接过肉串时拉过卯宿儿,“你好了,以后再也不用吞珠了,我怎么办呢你说?” 卯宿儿明白卫无缺指的什么,“奉劝你一句,不要宵想苏若离,莫说你没机会娶她,若真娶了她你这辈子也就完了。” 说来也奇怪,当初明明是不死不休的两个人,如今卯宿儿也真是在替卫无缺着想。 “看你说的,我们家小离离哪有那么可怕!”见卯宿儿挑眉,卫无缺细想了想,“不然她为什么要替本少庄主掏房钱?你也知道我家小离离对钱有多看中!” 卯宿儿知道,不捡就算丢一直都是苏若离的人生宗旨,所以对这件事他也很是费解,“说起来,我也很想知道苏若离为什么会给你掏钱?” 于是某人便没心没肺把那晚屋顶上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给了卯宿儿。 且在卫无缺无意中提起,他竟一度认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喜欢楚林琅的时候,卯宿儿差点儿下死手。 “事实证明,苏若离心里果然有你,不管龙辰轩跟沈醉对她多好,她的心里都给你留了位置。”听过卫无缺的解释之后,卯宿儿瞬间理解了苏若离的做法。 她是怕卫无缺在‘私以为’之后会去找楚林琅‘表白’。 所以作为楚林琅的朋友,苏若离当真没话说…… 神沐堂,主堂。 风洛尘终于在到南域后的第七日,寻着机会入了和丰酒楼。 此刻站在主堂中间,风洛尘双手握拳,恭敬施礼。 依风洛尘禀报,近几日朝中亲近国师府的那些官员相继抵达南域,这些官员的家属也已离开皇城,由沈醉单独保护起来。 虽然前来投奔的武将不多,幸而沈醉在南域便有几员猛将坐镇,真要打起来,胜负还是未知数。 “沈醉,身体如何?”主位上,冷夜抬眸,浅声问道。 “之前因为被邢弈拍了一掌险些丧命,眼下虽性命无舆,但内伤至少也要半年才能完全复原。”风洛尘据实道。 冷夜闻声,心底微微荡起一丝涟漪,却在须臾,静若平湖。 当年布下的棋局里,自己这个大徒弟虽是最关键的棋子,却也早已注定是枚死棋,这会儿心软,未免可笑。 “沈醉可有将十大神兵带来南域?”冷夜心思微沉,肃声问道。 “没有,至少属下没有看到。”风洛尘淡声回应。 冷夜皱了皱白眉,“十大神兵是这场棋局的关键,因为没人知道龙御所谓的宝藏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倘若真被沈醉亦或龙辰轩齐集十大神兵找到宝藏,那么这场棋局,势必会有变数。” “堂主手里不是有太极弓、玉魂跟震雷镗,他们如何能集齐?”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之前本堂主没有过分收揽神兵是怕引起沈醉跟龙辰轩怀疑,眼下时机成熟,你且多注意神兵下落。”冷夜停顿片刻,“对了,你那七师兄跟八师兄是怎么回事?” “只是巧合,他们对朝廷之事一无所知。”风洛尘笃定道。 冷夜点头,“下去吧。” 风洛尘犹豫着,没有迈步。 “还有事?”冷夜挑眉。 “不知堂里可查出沈醉跟前蜀紫衣侯是什么关系?”自沈醉举旗倒戈之后,这个问题便一直萦绕在风洛尘心里。 倘若沈醉是前蜀紫衣侯的什么人,那么当年岭南瘟疫真有可能是他干的。 毕竟祖父当年追随龙御,与紫衣侯是死对头。 “暂时没有消息。”冷夜摇头。 如此,风洛尘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属下告退。” 看着风洛尘离开的身影,冷夜眼底寒意森然。 且待真相大白那日,他如何能留风洛尘在世上? 不止风洛尘,还有秋意浓,风婆婆…… 龙御,你泉下有知定会死不瞑目。 看着那些曾经在你麾下忠心耿耿的人都为本侯所用,你很心痛吧! 深暗幽冷的密道里,风洛尘突然止步,转身时背后空无一人。 但他不甘,朝来时路走了回去,偏在拐角处遇到古婆婆。 “右副堂主回来了?”古婆婆略有惊讶开口。 “刚从主堂出来。”风洛尘淡声抿唇,视线朝古婆婆身后望了望。 “右副堂主在看什么?”古婆婆跟着回头,不解问道。 “没有,告辞。” “属下恭送副堂主!”直至风洛尘的身影淡出密道,古婆婆方才垂眸,摊开一直紧攥的拳头。 掌心处,一只墨绿色蛊虫赫然出现在视线之内。 ‘咣当——’ 铜制铁门被狠狠推开,房间里,凤银黛却似早料到来者是谁,姿态慵懒的倚在桌边,朝腕上涂着金疮药,半点惊慌之色也没有。 “你干的好事!”古婆婆进门时,猛将虫尸扔到桌上。 凤银黛扫过虫尸,“好端端的,婆婆为何将这么可爱的小虫子给捏死呢。” “凤银黛,你可知风洛尘在神沐堂是什么身份,你可知他武功高出你多少!”古婆婆寒戾低吼,枯槁面容因为暴怒迸出青筋。 “开始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他是神沐堂的右副堂主,至于武功么……国师府的大徒弟,尽得沈醉真传,自然不弱。”凤银黛稍稍直了直身子,伸手捡起桌上虫尸。 倏然,寒光骤闪。 凤银黛来不及抽手,便被银针钉在桌上! 剧痛侵袭,凤银黛额头瞬间沁出细密汗珠儿! “婆婆这是干什么?”凤银黛猛然抬眸,怒声低吼。 古婆婆浑身带着戾气走过去,伸手拔除凤银黛手背上的银针。 “呃……” 第七百九十章因为你是师弟 “你别以为自己有些天赋,便在堂里为所欲为!倘若因你一时意气坏了堂主好事,我也保不住你!”古婆婆瞄了眼凤银黛手背上的血孔,“针上蘸有蛊毒,不致命却会让你生不如死,你若还这般肆无忌惮,别怪我老婆子无情!” 凤银黛紧捂手背,不怒反笑,“婆婆怎么不干脆杀了我?” 古婆婆微愣,眼底寒意渐浓。 “哦,银黛忘了,当初你们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把我救下来的,若杀了多可惜。”凤银黛捂着掌心,剧痛绵延至周身她却麻木。 见古婆婆气的干瘪脸上鼓起青筋,凤银黛舒了口气,“婆婆放心,银黛下次小心些便是。” “不是下次小心,是不许有下次!”古婆婆冷冷瞪向凤银黛,转身离开。 随着铜门紧闭,屋里视线瞬间变暗,凤银黛却早已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原本漆黑的瞳孔渐渐变成幽绿色。 风洛尘原来是神沐堂的人。 有意思…… 沈府后宅,自七师兄林羽跟八师兄盛昭回来之后,苏若离便一直拉着他们讲故事。 她听林羽跟盛昭说中原之外有四海,海的那边也有很多人,那些人的长相很奇怪,皮肤不是黄色的,眼睛不是黑色的,说话嘀里嘟噜听不清楚…… 林羽跟盛昭讲的越多,苏若离便对那里越向往。 “八师弟,你快把咱们的发明拿出来给小师妹瞧瞧!”林羽说到一半,忽似想到什么。 盛昭斜眼,“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师弟。”林羽干脆推了盛昭一把。 看着两位师兄相爱相杀的模样,苏若离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整个国师府最不老实的就是这两位,当然,这两位也有不同,七师兄欢实,八师兄高冷。 但其实在师傅眼里,他们都是逗逼…… 见盛昭极不情愿走开,林羽拉过苏若离,“小师妹啊,师兄知道你这些年为了练轻功吃了不少苦,挨了不少累,但结果呢,能一日千里吗?” 饶是苏若离性子好,也想骂人了,“一日千里那是人吗?” “啧啧啧,所以说你们的思维太局限,莫说一日千里,一日万里师兄我也做到了呀!”林羽指了指对面墙角处的大鸟,“我跟你八师兄就用那玩意,三日自大魏凉州到了南域。” 因为见识过那只大鸟的速度,苏若离没太敢质疑,她就只问了一句,“冬天呢?” 林羽默了片刻,“所以你觉得我跟你八师兄怎么会待春暖花开才回来……” 就在这时,盛昭怀里捧着两个纯铁打造的鞋子走了过来,之后十分规整的摆到苏若离面前。 “这是什么?”苏若离好奇。 “窜天猴,你七师兄起的名字,庸俗至极。”盛昭瞪了眼林羽,坐回到苏若离身边。 对于庸俗二字,林羽则有不同理解,“这叫意会,别人听到这名字就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你懂什么。” “它是干什么的?”苏若离没有拆台的意思,她是真没看出来。 林羽也不在乎,“小师妹你过来感受一下!快来!” 苏若离好奇走过去,由着林羽指挥把那两双鞋穿在脚上。 之后林羽自那铁鞋后面抽出十根乌金线丝,分别套在苏若离十根手指上面,“第一根跟第十根控制方向,二跟五控制速度,三和六控制……” 直到林羽把‘窜天猴’的功能跟效果讲解完毕之后,苏若离整个人都是懵的。 “真的比轻功还厉害吗?”苏若离看着套在手指上的十根乌金丝线,狐疑问道。 “小师妹你真是……东西都已经被你踩在脚底下,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被林羽这么一说,苏若离有些脸红,所以说有些人注定不会成为创造者。 ‘咻——’ “啊——” 自苏若离‘飞’出院墙之后,林羽跟盛昭便站在院里等着苏若离‘飞’回来。 一等,便是整个下午…… 事实上,苏若离并没有‘飞’多远,只不过在落下来的时候,好巧不巧的看到了楚林琅的飞鸽传书。 楚林琅说她此刻到了邺城,希望能与苏若离见一面,要事相商。 于是苏若离便直接穿着那双‘窜天猴’,一路磕磕绊绊去了邺城。 晚膳十分,沈醉落座时瞥了眼苏若离的位子,“若离呢?” 座位上,风洛尘不知,顾如是便是知道也不会说,她恨不得苏若离永远消失。 反倒是林羽跟盛昭,就跟商量好了一样,脑袋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 “为师在问你们。”沈醉冷眼扫过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徒弟,愠声开口。 “八师弟,师傅问你呢。”林羽见躲不过,拿手肘搥了下盛昭。 “明明师傅也在问你,再说是你给小师妹穿的窜天猴,你别想把黑锅朝我身上背!”盛昭到底是背了多少次黑锅,才会如此激动。 林羽后脑滴汗,“谁叫你全说了?” “你们两个!”沈醉撂下银筷,眸色如冰,“盛昭,你说。” 盛昭见自己抢得先机,登时起身,“回禀师傅,是七师兄硬逼着小师妹穿他的发明,小师妹穿上了,结果飞丢了……” “飞丢了?”沈醉淡如烟雨的眉峰深深蹙起。 旁侧,顾如是幸灾乐祸。 “师傅放心,小师妹轻功超绝,凭她的轻功一定能飞回来!”林羽当即起身,无比笃定道。 沈醉不想说话,倘若是小时候,他必把林羽跟盛昭抓过来一顿吊打! “师傅……”见沈醉脸色阴沉的都能挤出水来,林羽怯怯开口。 “师傅你别生气,你身体还没好……”盛昭也觉得自家师傅这是动了真气,低头认错。 沈醉没说话,直接起身离开。 他的身体? 如果这两个小子再胡闹下去,他可以坐等自己被气死的那一天了。 直至沈醉离开,风洛尘方才看向自己那两个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安分的师弟,“你们再胡闹下去,师傅早晚被你们气死。” “我们哪有胡闹,而且师傅万一有什么事儿也是六师兄造的孽……”林羽嘟囔这一句,立时让整个正厅的气氛降至冰点。 第七百九十一章留点儿口德 风洛尘不说话,顾如是眼中露出阴狠,“枉师傅对他几十年养育之恩,活该他不得好死!” 顾如是的话立时引起盛昭反感,“六师兄的确犯了错,可人死为大,五师姐还是留点儿口德。” “你们还是管好自己吧!”顾如是冷哼一声,扔了筷子恨恨走出正厅。 风洛尘默声不语,他虽不为邢弈惋惜,却也不会出言诬蔑。 或许有那么一天,他的下场会与邢弈相同。 “你们吃吧。”风洛尘搁下瓷碗,默然离开。 不肖片刻功夫,正厅里就只剩下林羽跟盛昭二人。 “怎么都不吃了呢。”林羽当真是整个国师府里最没心没肺的一位,明明厅内气氛依旧沉重,他却端起饭碗造的欢实,“八师弟快吃!” 盛昭也想走,犹豫许久后坐了下来。 如果当年你不是把从狗嘴里抢过来的半个馒头给我,我才不会陪着你…… 夜,深邃。 楚林琅已经在邺城现买的宅子里住下。 宅子里有一间正房跟两间厢房,晚膳过后卫无缺十分识相去了左厢房,卯宿儿则在正房里帮楚林琅打理来自楚馆的书信。 自他们离开楚馆,红尘轩往来密件便由秋水处理,楚林琅临行前吩咐秋水,但凡与秋云霆有关的消息,都要及时传给她。 “秋水说什么?”楚林琅铺好锦被,转身走到桌边。 “她得到消息,说……”卯宿儿正欲开口,忽见外面一抹黑影闪过,“小心!” 楚林琅闻声,下意识靠近卯宿儿,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窗户外面,那抹黑影忽上忽下,丝毫没有想要隐蔽起来的意思。 赤果果的挑衅! “岂有此理!”卯宿儿怒了,正欲冲出去却被楚林琅拉住。 “你的伤?” “没事,你别出来!”卯宿儿转身冲出正房。 而此刻,一袭冰蓝色长袍的卫无缺就站在院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上下攒动的人影,啧啧称奇。 楚林琅不放心卯宿儿,亦跟着走出来,然后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把我弄下来——” 苏若离? “是若离!”被楚林琅这么一叫,卯宿儿跟卫无缺这才注意到那张被满头墨发挡住一半儿的脸有些眼熟。 既然是苏若离,自然是卫无缺冲过去救。 且待卫无缺把苏若离抱在怀里之后,楚林琅与卯宿儿皆围过去,满目惊讶。 “若离,你这是在干什么?”楚林琅从来没见苏若离这么狼狈过,即便是沈醉昏迷的那几日,苏若离也只能称之为憔悴。 “别晃……头晕……”苏若离在卫无缺怀里只说了这四个字便晕了过去。 且等她再醒过来,已是子时。 这会儿卫无缺跟卯宿儿都各自回房,只有楚林琅坐在床边照顾。 与其说照顾,倒不如说在看她脚上穿的那双鞋。 楚林琅自认好歹也活了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见谁的鞋子会像苏若离脚上穿的那双,如此……奇特。 “林琅。”直到苏若离从床上坐起来,楚林琅方才注意到她醒了。 “好些了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邺城,密件晌午才发出去,还有你这双鞋……我想帮你脱下来,可是不行。”楚林琅起身倒了杯水给苏若离,忧心问道。 于是苏若离就给系统解释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这双鞋,以她的速度至少明日酉时才能到邺城,而这双鞋则出自国师府七徒林羽跟八徒盛昭之手。 “你说有要事找我相商,什么事?”苏若离了解楚林琅,她说是要紧的事,那便是极要紧的事。 “私事,也是公事。”楚林琅接过苏若离递过来的瓷碗,转身搁到床头木柜上,“是关于大周二十年前秋云霆满门被斩案。” 如此,楚林琅便将自己的想法跟判断娓娓道来。 倘若秋意浓知道当年秋国公府灭门案的消息是江湖百晓生卖进朝廷的,而她又同时知道楚林琅是百晓生的后人,那么,神沐堂之前有意收揽红尘轩的用意就很明确了。 “不会吧……以秋意浓的性子,她若知道你是谁,早就动刀了。”苏若离蹙眉。 “现在的问题是,秋意浓有没有可能是装的,且等把红尘轩利用个彻底再反过来把咱们灭个彻底。”楚林琅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如果秋意浓知道,她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当年吾父灭门案到底与神沐堂有没有关系。” 经楚林琅这般提醒,苏若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神沐堂素来没有出手灭门的习惯,至于秋意浓是不是真的知道……我找机会试试她。” “还有,秋水刚刚传来密信,说是当年卖消息给我父亲的那个人叫季平之,现居南域,在南域开了间杂货铺,我原本想去南域直接找他,又怕打草惊蛇,而且听说南域涌进不少朝中官员,那些人里多半是楚馆常客,我也怕被他们看到告诉沈醉,就不好了。” 苏若离点头,“南域你暂时别去,季平之我帮你调查,只是你在邺城也须谨慎,龙辰轩来了邺城。” “什么时候的事?”楚林琅惊讶不已。 “前两日……眼见师傅跟龙辰轩就要开战,我听说三王也在赶来南域的途中,这场仗势在必行。”苏若离停顿片刻,“神沐堂就没有任何指示吗?” 楚林琅摇头,“局势如神沐堂所愿,它只会坐享其成。” “林琅,我想……”苏若离犹豫片刻,“罢了,先查季平之,确定秋意浓是不是知道当年两场灭门案的始末,若与神沐堂有关,我们拼死也要跟神沐堂斗到底,若与神沐堂无关……” “若与神沐堂无关,便是江山楼。”楚林琅笃定道。 “不管是谁,红尘轩都会全力以赴。”苏若离一直没有忘记当年创建红尘轩时她给眼前女子的承诺,复仇。 正因为自己怀揣过仇恨,苏若离最清楚楚林琅心底那份压抑多年的宿怨,她不会因为局势如何便希望楚林琅能够隐忍,正相反,现在最紧迫的事,便是确定神沐堂的意图。 而局势也已经将苏若离逼至窘境,倘若当年百晓生的灭门案真是神沐堂为秋意浓报仇所为,那么她也无须顾忌太多,只有破釜沉舟一条路了…… 第七百九十二章别去叫醒他 在答应过楚林琅之后,苏若离决定连夜返回南域,毕竟她出来时没与沈醉禀明,这会儿也不知道师傅是不是着急了。 临走时,苏若离见了卯宿儿,嘱咐他照顾好楚林琅。 但在苏若离看来,她这句话有些多余。 “你不去看看卫无缺吗?”苏若离欲走时,卯宿儿终是忍不住提醒,“他说……你给他付银子是因为心里有他,这一路都特别兴奋,刚刚他还说等你醒了让我叫醒他。” 苏若离明白卯宿儿的意思,于是过去拍拍他肩膀,“如果他心里真有我就不会睡着,至于我为什么要替他付银子,他明不明白不重要,你明白就好。” “你这样对卫无缺,是不是不太厚道?”卯宿儿总觉得卫无缺其实本质并不坏。 “你若想我对他厚道也行,我这便把他拽起来告诉他,老娘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叫他死了这条心,然后那脑残就会觉得其实跟老娘比起来,林琅真真是极好的人……” “别说了,你走吧。”卯宿儿果断开口。 于是,苏若离十分满意的离开了,然而在离开邺城之前,她选择先去驿馆。 深暗的夜空,繁星璀璨。 苏若离迷晕雷宇之后,静静坐在对面屋顶,视线顺着半敞的窗棂凝视着那抹挺拔伟岸的身影。 重活一世,终究不能忘情…… 风起,烛火摇曳,龙辰轩不禁抬眸看向窗棂,“雷宇,把窗户关好。” 片刻后,屋顶半点动静也无。 龙辰轩皱眉,“雷宇?” 倏然,当龙辰轩站在屋顶时,雷宇已然昏迷不知多久。 “是你吗?”龙辰轩转尔看向对面屋顶,空空如也…… 用‘一路狂奔’形容苏若离自邺城返回南域的过程最恰当不过,许是因为用惯了‘窜天猴’,苏若离回来的速度比去时早了半个时辰。 寅时三刻,苏若离伴着皎洁月光缓缓推开沈府大门,将将迈步便被一抹身影堵个正着。 待她抬头,分明是沈醉。 “师……师傅……”苏若离抬起头,一张脸极其缓慢放大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天要亡我! 看到苏若离一刻,沈醉眼中忧色渐散,随之而来则是淡淡的冷光,“还知道回来?” 苏若离二话不说,立时将拎在手里的铁鞋举到沈醉面前,“师傅明鉴,都是七师兄害我!呜呜呜……”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凄惨,苏若离忽扔了手里铁鞋,一把跪抱住沈醉大腿,“师傅你要替我作主啊——” 看着跪抱在自己身前的苏若离,沈醉薄唇勾起一抹无奈。 他清楚感觉到在苏若离眼里,自己是她的师傅,更像是父亲的存在。 然而他却不是往日心境。 离儿,你这般叫为师如何开口? 你这般,叫为师情何以堪…… 一夜无话。 翌日早膳,沈醉十分严肃批评了林羽跟盛昭,并警告他们两个若再惹事,必会打到他们飞起来。 后来还是苏若离求了情,才免了他们闭门思过的苦。 待沈醉跟风洛尘一前一后走开,苏若离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还坐在那里吃饭的顾如是身上。 顾如是注意到苏若离的视线,“想说什么?” “就想问问五师姐什么时候吃完。”苏若离抬起头,笑了笑。 顾如是看了眼苏若离,又瞄了眼对面剩下的林羽跟盛昭,索性撂下银筷,“蛇鼠一窝。” “五师姐说谁呢,谁蛇谁鼠啊!”不过几日光景,林羽跟顾如是已经水火不容,盛昭则默不作声,但对顾如是的印象也很不好。 自小到大,顾如是就从没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这会儿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眼见顾如是无比傲慢走出厅门,苏若离凑到两位师兄旁边,央求他们把‘窜天猴’给她。 盛昭跟林羽皆摇头,不是因为小气,是怕师傅打到他们飞起来。 “不给我也行,教我做总可以吧?求求两位师兄了!”苏若离无比殷勤道。 作为一个合格的发明者,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能得到认可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赞誉,林羽跟盛昭毫不犹豫答应。 苏若离暗自舒了口气,自己贸然去城西的杂货铺会惹人怀疑,但若带上眼前两位师兄,结果则不同。 早膳后,林羽跟盛昭便被苏若离拉出沈府,一种悠逛到了城西的杂货铺。 ‘季氏杂货’ 苏若离站在门口,看到眼前那块牌匾的瞬间,眸光寒凛。 谁能想到,当年两场灭门案的源头,就是这家杂货铺的主人。 这时,林羽跟盛昭已经走进杂货铺,苏若离敛神跟了进去。 “这家不错哟!东西全!”林羽很满意的蹲在一堆杂货旁边左挑右捡,盛昭亦跟着蹲在一处。 “老夫不是夸口,你们若在我季氏杂货买不到的东西,整个南域也就买不到了。”说话的是位老者,年过花甲,鬓角斑白,唯独那双眼神采奕奕。 苏若离在旁处细细打量此人,按道理开杂货铺并不算大营生,能温饱却不能致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自己亲手操劳,但是眼前这位老者的手,虽褶皱但不粗砺。 很明显,他并不是个干活的人。 好似注意到苏若离在观察,老者下意识转眸,“小姑娘,你想买点儿什么?” “她跟我们是一起的!小师妹你不过来瞧瞧吗?”林羽闻声扭头,看向苏若离。 “好啊!”苏若离立时抬脚过去,却在走到季平之面前时身子猛一个趔趄,扑了过去。 “丫头小心!”季平之扶稳苏若离,忧心开口。 苏若离歉意赔笑,之后跑到林羽跟盛昭旁边,挑挑捡捡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才算结账离开。 且说拐出两个巷口,苏若离把两位师兄支回沈府,自己则绕行回到季氏杂货铺,静待夜临。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苏若离便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猎豹,紧紧盯着杂货铺里的人。 直至天近暮色,苏若离方见铺子里的季平之从里面走出来,关好铺子之后转身走向一条深巷。 苏若离则施展轻功悄然跟在后面。 终于,苏若离看到季平之在深巷的一间民宅外面停下脚步,掏出钥匙开门而入。 第七百九十三章何方神圣 随着季平之走进民宅入了厅门,苏若离亦闪身到厅房之上,正犹豫时却听里面传来声音。 “跟了一路,丫头辛苦了。” 苏若离眸色陡寒,之前在杂货铺里她竟没察觉出季平之会武! 幸而苏若离还有后招,倒也不惧,翻身入了正厅。 “果然是丫头你。”季平之笑了笑,慈眉善目。 “前辈何方神圣?”苏若离孑然立于厅前,冷眼开口。 “丫头过来找我,却不知我是何方神圣呵……”季平之端坐主位,黑目炯炯有神,“倒是姑娘,敢以真面目示人应该是有绝对把握?” “本小姐的毒,无人能解。”苏若离有这个自信,之前在杂货铺她明里扑在季平之身上,实则下毒。 听苏若离言罢,季平之点头,如此他便肯定自己体内略有异常的根源了。 “姑娘想问什么?”季平之平静抬头,淡声开口。 “当初江湖百晓生从你这里买过一条消息,那消息你是从哪里来的?”苏若离开门见山,冷冷问道。 即便有心理准备,可当苏若离说出江湖百晓生的时候,季平之的脸还是微微变了颜色。 “心虚了?”苏若离冷笑。 “你是谁?”季平之肃声问道。 “我随师傅来南域也不是一两天,之前两位师兄在城门处施展天外飞人整个南域没有不知道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苏若离朝前一步,“这个问题该由我来问你,你是谁?为什么要陷害江湖百晓生?又或者……你想陷害的人是秋云霆?” 季平之不语,整张脸阴沉下来。 “丫头,老夫奉劝你一句,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季平之漠然抿唇,并没有如实相告的意思。 “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体内之毒虽不致命,但发作起来便会有万蚁钻心之痛,说出真相,我便给你解药。”苏若离算计着时间,现在的季平之应该感觉到痛楚了。 “那些都是陈年旧事,老夫忘了。”季平之重新恢复淡定,双手无意搭在坐下的梨花椅上。 “一句忘了就想抹煞你当年的罪孽?你可知你一个假消息,毁了两个家族,上百条性命!”苏若离严厉低吼,美眸含冰。 季平之依旧稳坐主位,脸色愈渐苍白,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儿。 毒性发作,季平之已经隐隐感受到那股锥心之痛。 “说说吧,你幕后之人是谁?”苏若离一步步走过去,“说,饶你一命,不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季平之笑了,“你是秋云霆的什么人?又或者……你是百晓生的什么人?” “你最好先回答我的问题。”苏若离站在季平之对面,漠然开口,“别想逃,你没机会了。” “姑娘,老夫很喜欢你眼中那份自信,但是你终究不够火候,不晓得在这人世间行走有多艰难。”季平之苦涩抿唇,“可即便再艰难,我们都还是绞尽脑汁想要活下去,知道为什么吗?” 苏若离蹙眉,“你扯远了。” “因为活着,才有机会看到自己的仇人罪有应得。”疼痛如潮水侵袭,季平之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但那双漆黑眼里,却骤然腾起彻骨恨意。 “你与谁有仇?”苏若离微愣。 季平之没有回答,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微笑! ‘轰——’ 当听到轰隆的响声时,苏若离脸色一变,猛然伸手想要抓住季平之,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梨花木椅,苏若离仿若石雕般定在原处,浑身血液好似凝固一般,脸色煞白! 跑了? 明明瓮中捉鳖怎么可能跑了! 苏若离后悔,她不该大意! 她以为季平之中了剧毒又被她堵在屋里,不可能有第二条路走,可结果他竟眼睁睁在自己面前消失。 苏若离不待多想,出掌劈裂梨花木椅,她定要找到季平之,否则自己身份算是暴露了。 重生至今,她第一次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过! 季平之说的没错,她过于自信,才会主动在对手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细思极恐,苏若离知道,如果找不到季平之,那她危险了。 然尔不管她如何努力,恨不得拆了整座宅院,也没找到密道所在…… 酉时已过,当苏若离游魂一样回到沈府的时候,林羽跟盛昭正在院里等她。 “小师妹你去哪儿了,师傅晚膳的时候还在问你。”林羽拉着苏若离走到院中,忧心问道。 苏若离目光呆滞看着院里堆成小山的杂货,满脑子都是季平之消失之前嘴角那抹诡异的冷笑。 纵虎归山必定后患无穷,想必她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了。 “小师妹你看清楚了,我教你制作‘窜天猴’,首先……” “我好累,我想睡觉。”苏若离无视林羽惊诧的目光,转身走向房间。 “小师妹,你……你别回去啊,你不是很想学吗?”林羽拉住苏若离,满眼不解。 一侧,盛昭拔开林羽,“累就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学也是一样。” “八师兄,我不想学了,要不你们替我做一个好了。”苏若离抬头,一双眼灵气全无,犹如死水。 盛昭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好累。”苏若离摆出一别拜托的姿势,之后径直走进自己房间。 林羽欲追过去,却被盛昭拉回来,“没听到小师妹很累么,别去打扰她。” “她有多累啊?我们走遍整个南域,好不容易把这些东西凑齐,她说不学就不学了?”林羽很生气,一副不把苏若离揪出来痛打一顿绝不罢休的样子看向房里。 盛昭用了老办法,偷袭加点穴。 于是整个世界消停了。 “你没发现我们这次回来,师傅跟几位师兄妹都变了吗?”盛昭没像往昔那般撂下林羽就去睡觉。 林羽被封了哑穴,不能说话。 “国师府只怕是要遭大难,我们不了解时局,但也别再给师傅他们添乱……”盛昭似有深意看向屋里,“现在连小师妹都开始为师傅分忧,我们,又做了什么……” 房间里,苏若离实在无心理会门外两位师兄,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幔帐。 第七百九十四章真相可怕 如果季平之是江山楼的人,江山楼主知道楚林琅与百晓生有关,自己又特别热衷这件事,以江山楼主的睿智,应该能猜到自己与红尘轩的关系,介时江山楼主都不需要做什么,直接把她的身份公之于世,她分分钟万劫不复。 如果季平之是神沐堂的人…… 几乎不可能! 苏若离实在无法解释,神沐堂有什么理由在坑完秋云霆后又杀了百晓生满门替秋意浓报仇,没道理! 而这世上看似没道理的事情何其多。 没道理,只是因为不知内情。 神沐堂,主堂。 古婆婆将一只纯黑色蛊虫搁到季平之手腕位置,蛊虫渐渐没入体内,顺着经脉游走。 “没道理,沈醉的小徒弟怎么会关心当年百晓生的灭门案?亦或她冲的是秋云霆?”季平之忍着痛,恭敬看向座上老者。 旁侧,古婆婆看了眼季平之,“就在今晨,我们得到消息,红尘轩的轩主楚林琅,正是当年我们放走的那条露网之鱼。” 此话一出,季平之脸色骤变,“百晓生的女儿?” “因果循环,本侯也没料到红尘轩的轩主竟然是百晓生的女儿。”冷夜神色有些怅然,“偏偏这个时候,苏若离找到你,追问当年之事,这应该不是巧合。” “所以苏若离是红尘轩的人?”季平之狐疑道。 古婆婆点头,“原本只想让红尘轩背个黑锅,现在事情复杂了,苏若离若真是红尘轩的人,那她一定猜到躲在沈醉跟龙辰轩背后的那股势力便是我们神沐堂,凭她跟沈醉和龙辰轩的关系,堂主只怕眼下的局势……是个局。” “不会吧……”季平之颇为失望道。 “好在当年百晓生的事我们有引到江山楼,只是……”冷夜欲言又止。 一侧,古婆婆有些犯难的看向季平之,“当年堂主建议你回到神沐堂,你偏要守着那个杂货铺子,现在她们找到你……” 季平之明白了,扑通跪到地上,“属下知当年是我一意孤行,事已至此,属下愿意助堂主把当年两桩命案嫁祸给江山楼。” 季平之是冷夜麾下老将,曾被龙御算计延误军机,害自己兄长战死沙场,他无妻无子视兄长如父。 为复仇,他跟随冷夜创建神沐堂,助其铲除秋云霆,如果他有对不起的人,唯独百晓生一家。 可人逢乱世,生死由命,他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平之,本侯食言了。”冷夜没有反对季平之的提议,这是解开困局的最好办法,但他不舍,到底是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老人。 “属下知侯爷难处,属下只求侯爷能灭了龙御的江山……让我死个瞑目。”季平之朝冷夜三叩首,之后被古婆婆带出正堂。 待二人走后,君彦卿自暗处走出来,视线望向季平之离开的身影,唏嘘不已。 “有什么想说的?”冷夜眼中悲伤殆尽,转眸看向君彦卿。 “想要解当下困局可以有很多种办法,侯爷为什么要选择牺牲季平之?”君彦卿有些不解。 “因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冷夜漠声回应。 君彦卿不禁看向冷夜,这个曾被世人景仰称颂的大英雄,而今却为达目的视人命为草芥,连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毫不怜惜。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这样忠于你。”君彦卿知道有些话他不该说,可忍不住。 冷夜黑眸骤寒,“你不满?” “只是觉得……侯爷过于冷血。”君彦卿苦涩抿唇,“当然,这些都跟我没关系,我的职责就是在长公主没有复活之前,保证每半个月给长公主输一次血。” 冷夜沉默,片刻后抬头,“今晚将楚林琅抓回神沐堂。” 君彦卿耸了耸肩,转身离开。 这一刻的主堂,就只剩下冷夜。 他有些颓然靠在椅子上,脑海里反复回荡君彦卿的刚刚的质疑。 ‘他们为什么还这样忠于你?’ 因为他们心存不甘,因为他们仍然相信,我依然是那个义薄云天的紫衣侯。 可我还是么…… 夜,渐浓。 沈醉有些睡不着,独自走出院子。 偏巧在对面屋顶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缱绻白衣,墨发轻扬,沈醉飞身落到苏若离身边坐下来,单膝屈起,手搭在膝间,“在想什么?” “师傅?”直到沈醉开口,苏若离方才恍然。 “担心龙辰轩?”沈醉轻浅抿唇,清澈无尘的眸子望向璀璨星空,他不敢看苏若离,怕看到自己小徒弟的眼睛里会有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师傅……”苏若离扭头,“如果离儿做错事,你会怪我吗?” 苏若离没空想龙辰轩,她这两天夜不能寐,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幸而她在前夜已经把消息传给楚林琅,叫她早作准备,至少要把自己保护好。 这会儿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身份暴露之后,师傅跟龙辰轩会是怎样一种反应。 只是这句疑问在沈醉心里,却独指龙辰轩。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自己的小徒弟当真选了龙辰轩,他会怎样? 只是想想,便觉心痛。 “定要做错事吗?”沈醉反问,并未回答。 苏若离后脑滴汗,“师傅……是离儿先问的你……” “不会,不管你做什么错事为师都不会怪你,只要你开心就好。”沈醉收回视线,神色难辨喜怒。 “师傅一言九鼎,可不许反悔。”明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苏若离却没有半点轻松,沈醉越是这样她越是不安。 “早些休息。”毫无预兆的,沈醉在回答完之后直接起身,飘然而去。 苏若离下意识扭头,看着沈醉的背影有些失神,她的师傅,宛若嫡仙。 视线之内,沈醉的背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卫无缺? 苏若离知道,出事了! 果然,卫无缺告诉苏若离楚林琅跟卯宿儿被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男人给虏走了,那男人武功极高他根本就打不过。 当听到红衣男子四个字时,苏若离第一想法就是君彦卿! 可君彦卿明明是神沐堂的人。 也就是说,季平之那日逃走之后去了神沐堂? 如果真是这样,那真相远比她想象的可怕! 第七百九十五章为什么是他 “苏若离,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啊?”卫无缺顶着满身伤,嘴角的血还未干涸,由此可见他也真是拼了命。 “那男人虏走卯宿儿做什么?”苏若离不敢想太多,皱眉问道。 “那人没想虏走卯宿儿,是卯宿儿死扒着那男的要求把自己给带走,为什么不用我解释了!”对于卯宿儿的这种作法,卫无缺一点儿都不奇怪,为楚林琅,他什么都能做出来。 卫无缺告诉苏若离,红衣男子临走时约定三日后子时,南域西巷季氏杂货铺见。 “约谁?”苏若离以为卫无缺没说明白,实则是君彦卿根本就没提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啊!他没说,只把地点说了!”卫无缺也很气愤,但他后来分析觉得,那红衣男子当是约的自己,所以他连夜赶来南域,一是把这件事告诉苏若离,二是赴约。 对于卫无缺的义无反顾,苏若离颇觉意外。 但拿卫无缺的话说,本少庄主就只有卯宿儿一个朋友,若连朋友的命都保不住,我还算男人么! 倒是卯宿儿,咋这么能作! 苏若离只默默听着不说话,乌鸦落在猪身上,就看到别人黑。 至于君彦卿约的是谁,苏若离根本不用分析,能把地点约在季氏杂货铺,只能说明当日季平之自密道逃离之后,去了神沐堂。 原本苏若离以为暴露身份已经是最糟糕的事,可跟季平之是神沐堂的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她根本不敢细究,因为她猜不透…… 神沐堂,主堂。 楚林琅是被蒙着眼睛推进来的,当缠在眼睛上的白纱被人扯开的一刻她看到一位老人,虽年过古稀却依旧神采奕奕,尤其那双眼,如鹰隼般锐利,让人本能的心生敬畏。 “你是谁?”楚林琅面向老者,冷然开口。 冷夜不语,却是旁边的古婆婆说了话,“这位便是我们神沐堂的堂主。” 楚林琅闻声,愕然。 神沐堂堂主为什么抓她? 过往那些猜测一个个浮现在脑海里,令她愈发警觉看向眼前老者,“堂主将林琅虏到这里是何用意?” “了当年一桩旧事。”冷夜开口时,朱漆红门缓缓打开,一黑衣人带着另一位老者走了进来。 看年纪,当是过了花甲。 楚林琅蹙眉,狐疑看向冷夜。 “本堂主查过你的身世,难得当年江湖百晓生还有遗孤留下来。”冷夜怅然之际,看了眼对面老者,“这个人你或许觉得陌生,但他的名字你一定听过,季平之。” 楚林琅闻声,眸色骤寒,正欲迈步过去却被古婆婆拉住。 “放开我!”楚林琅突兀转眸,狠戾低吼。 见座上之人摇头,古婆婆不得已松手,视线不由转向季平之,眼中悲悯一闪而逝。 “你就是季平之?”楚林琅心血沸腾,眼底霎时充斥血丝,狠戾美眸犹豫地狱修罗,阴森骇人! 季平之穿着一身褐色长袍,苍老面容微微抬起,目色平静,“正是老夫。” “那你可还记得,当年自你手里传出去的一则关于大周秋云霆谋逆案的消息?”楚林琅步步逼近,声音寒冽如冰,“你可还记得自己把这个消息传给了谁!” “虽然过去三十年,可老夫还记得这件事,那则消息老夫传给百晓生了,因为在当时,江湖乃至朝廷都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消息足够真实,足够分量。” “那消息是真的吗?”因为紧张,楚林琅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堂内一片死寂,落发可闻。 季平之看着楚林琅那张几近扭曲的五官,噎了下喉咙,“是假的。” “季平之!”楚林琅疯了一样伸手,狠狠揪起他衣领,赤红眼眸泛起水雾,“为什么要陷害我父亲!” “没有,老夫没想害你父亲,老夫想害的人是秋云霆。”季平之没有反抗,即便以他的武功动一动手指便能取了眼前女子性命。 “可是我父亲却因为那条消息被人灭门!你能脱得了干系?你如何脱得了干系!”楚林琅恨极,突然自腰间拔出匕首,狠狠抵在季平之喉颈处,刀尖渗出血珠。 古婆婆心惊上前,却见冷夜于座上朝她递了眼色。 “秋云霆是大周朝的重臣,而我只是一个人,想要报仇自然要使些手段,事实证明,我使的手段果然奏效了。”季平之面色平静,漆黑眸子如死水无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对于百晓生满门被屠,我很遗憾。” “你一句遗憾就想抹煞所有罪孽么!你不知道血债都要血偿的么!”楚林琅狠狠攥着匕首,美眸迸射嗜血寒光,“是谁下令屠我满门,你?” 季平之摇头,“龙辰轩,确切说应该是江山楼楼主。” 楚林琅猛然一震! 江山楼楼主龙辰轩?怎么可能! “你胡说!”楚林琅依旧扯着季平之衣领,眼底杀意半分未退,她还记得自己当年是怎么逃过那些人追杀的,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怎么会投身楚馆! “他没有胡说,这件事神沐堂已经查的十分清楚,若楚姑娘愿意听,我倒是愿意与你详说一二。”一侧,古婆婆生怕楚林琅伤到季平之,上前一步道。 座上,冷夜眸色微凉,有些话从季平之嘴里说出来才更可信。 楚林琅未松手,但匕首却没有深入下去的意思,古婆婆走到二人中间,看向楚林琅,“江山楼乃龙御所创,当年之事也是龙御一手策划,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龙御称帝之后对手下重臣越发不放心,尤其是秋云霆,尉迟宣跟上官玉,有关岭南瘟疫跟尉迟宣坠马的事我不多说,单说秋云霆。” “她说的没错,龙御知我与秋云霆有私怨,便暗中派人找到我且将秋云霆‘谋逆’的证据交到我手里,为报仇,我自然要想尽办法把证据交给朝廷,那时我知道朝廷已经接触过百晓生,我便将消息卖给他,再经他之手转卖给朝廷,结果就是秋云霆满门被斩。” “那证据……到底是不是真的?”楚林琅头脑发胀,眼眸猩红。 第七百九十六章江山楼不在 “假的,龙御在把证据给我的时候就已经筹谋好了一切,他所求,不过是逼真二字,我虽仇恨秋云霆,却也不得不佩服龙御这份心机。”季平之淡漠开口。 “是龙御……可你为什么说杀我满门的人是龙辰轩?”楚林琅含泪低吼。 “因为龙御临死之前把江山楼传给龙辰轩,龙辰轩为了秋意浓刻意动用江山楼的力量,查出当年秋府‘谋逆’案的真相,他想替秋意浓讨回公道,便将我跟百晓生视作仇人,我在江山楼几次追杀中死里逃生,百晓生便没那么好命了……”季平之的表情,由始至终未变。 “秋意浓是神沐堂的人,她自然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事,百晓生满门被灭,她的仇人就只剩下……”古婆婆看了眼季平之,欲言又止。 古婆婆的话解释了季平之为何会出现在神沐堂。 “当年若非秋云霆给龙御出谋划策,吾兄长便不会惨死于万刃之中,我与秋云霆之仇不共戴天,纵秋意浓站在老夫面前,我亦不觉欠她什么,倒是你……”季平之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歉意,“虽然不是我灭了百晓生满门,但此事却由我而起……” “你干什么?”季平之突然握住楚林琅玉腕,令其匕首抵在自己颈间。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既是欠了你的,还你便是!” ‘噗嗤——’ 鲜血喷溅,楚林琅猛然松手跄踉着倒退数步,眼泪决堤。 那把匕首还插在季平之颈脉处,鲜血汩汩,顺着匕首染透他的衣服。 旁侧,古婆婆紧紧攥着拳头,她很努力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越来越少了…… 季平之倒下了,他想看一眼冷夜,可他不敢,他怕楚林琅会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端倪。 也罢,他这一生忠于义字,死得其所。 龙御,我下来找你了! 楚林琅扑通跌坐到地上,任眼泪肆意流淌心已成殇。 仇人已死,她却感觉不到一丝释然…… 不! 仇人还没有死! 江山楼还存在,龙辰轩还活着! 她相信季平之所言都是真的,否则江山楼为何会将有关当年之事的所有线索都封死? 龙辰轩,你为秋意浓报仇便屠我满门,你若真想替她报仇,不该跑去皇陵撅龙御的坟,鞭他尸,不该自杀谢罪么! 楚林琅恸哭失声,最后在黑衣人的搀扶下退出主堂。 空气中弥漫着血猩味儿,古婆婆默默看着地上早已断了气息的季平之,眼眶微红。 除了当年重见紫衣侯时激动落泪,她有多少年不曾哭过。 而今,她有些忍不住。 “平之死得其所。”座上,冷夜淡漠开口,深邃眼底是别人难以理解的情愫。 古婆婆没有应声,一步步走到季平之身边,吃力将他抱起来,转身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在离开的时候没有向冷夜施礼。 她知道侯爷说的是对的,她看得出季平之是甘愿赴死,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难认同…… 时间在不经意中流逝,苏若离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三天的时间便到了。 卫无缺昨晚还信誓旦旦,拼了命也要把楚林琅跟卯宿儿给救出来,为此他还刻意朝苏若离讨了些毒药傍身。 结果就是苏若离把他弄倒后扔到床上。 这一次苏若离打算大发慈悲,把卫无缺推到漩涡之外。 季平之明明不在,季氏杂货铺却开着门。 苏若离看似悠闲迈着步子走进去,前面店铺里空无一人,左手边有一挂竹帘。 掀起竹帘的苏若离径直往里走,是个弄堂,弄堂越往里去,光线越暗直至漆黑。 ‘唰!’ 火焰骤起,苏若离本能止步,烛光映衬下,那抹艳红身影芳华潋滟,犹如妖孽。 “把楚林琅还给我。”苏若离冷眼看向君彦卿,咬牙开口。 君彦卿勉强笑了笑,转身时叩动机关,伴着低沉的轰隆声,一条密道赫然呈现,“请吧。” 苏若离走到密道入口,扭头看向君彦卿,“神沐堂?” 果然是聪明人,君彦卿根本不用解释,苏若离就已经能猜到自己即将会去哪里。 看着一脸敌意的苏若离,君彦卿耸肩,“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苏若离自诩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可只要想到自己很快就会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人物,还是不免紧张,甚至忐忑。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能将整个朝廷玩弄于鼓掌之中? 密道墙壁上嵌有晶石,虽不耀眼却能让人清楚看到脚下的路。 苏若离有估算时间,差不多一柱香之后,君彦卿突然停下来,单手叩动墙壁,不多不少,整三下。 耳边传来低沉的轰隆声,对面出口尽现。 “请。”君彦卿侧身,由着苏若离从他身边经过。 离开密道之后,苏若离跟着君彦卿又走过一条长长的暗黑甬道,方才看见两扇赤铜打造的门紧阖在一起。 铜门开启,苏若离被请进主堂。 这一刻,她终于看到了那个被她无数次幻想的人物,神沐堂的堂主。 面对冷夜,苏若离眼中光芒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强硬跟冷凝。 “楚林琅在哪里?”眼前老者与她之前幻想多少有些重合。 她一直都觉得神沐堂堂主必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至少比她师傅要年长许多。 因为在苏若离心里,如师傅这般年纪的人,无论心智跟城府,无人能敌师傅。 “不如苏姑娘先自我介绍一番。”冷夜很欣赏苏若离的临危不惧,浅淡开口。 苏若离记得君彦卿的提醒,别说谎。 她有想过死不承认,可楚林琅在对方手里,她不敢赌万一。 沉默片刻,苏若离缓慢抬手,“红尘轩轩主苏若离,拜见堂主。” 一句话,干净利落。 看似面色平静的苏若离内心却无比忐忑,甚至恐慌。 冷夜漠然凝视眼前女子,是沈醉教出来的徒弟,有他那股气魄。 第七百九十七章你有证据? 旁侧,君彦卿暗自舒了口气,他庆幸苏若离没有死鸭子嘴硬,否则他很清楚堂主会使什么样的手段逼她说真话。 “没想到你竟是红尘轩的轩主。”冷夜微微点头,“为何要让楚林琅替你?” “小心驶得万年船。”苏若离回答的简单,却很实在。 冷夜越发赞许的点点头,“你既是红尘轩轩主,就该知道神沐堂对大周的态度,为什么没有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苏若离微挑眉梢,反问道。 明明自己有错在先,说话却如此理直气壮,冷夜凝视眼前少女,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了些。 一侧,古婆婆上前一步,“你明知神沐堂所作所为对龙辰轩跟沈醉都极为不利,为何不阻止,亦或你其实已经告诉了他们一些事,所以眼下的局势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并不真实?” 这才是冷夜最担心的。 “若他们真知道神沐堂参与其中,应该不会决裂的这么彻底。”苏若离想过告诉,一直没敢。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我觉得我可以。 苏若离害怕沈醉跟龙辰轩觉得他们联手可以打败神沐堂,但其实在她眼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然尔她自己却犯了这样的错误,她以为她可以慢慢的,把时局扭转过来…… “那你呢,为什么要隐瞒?”漆黑目光变得锐利如鹰隼,冷夜声音透着警告意味。 苏若离知道,今日若不说出个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怕是走不出神沐堂。 君彦卿好奇之余,替苏若离捏了把冷汗。 “龙辰轩不用解释了,我入宫为后不过是师傅的一步棋。”苏若离刻意把这句话说的理所当然,把她跟龙辰轩的关系拉到近乎陌生。 冷夜点头,凭苏若离与沈醉一同离开皇城,足以证明她对龙辰轩没有半点留恋,“说说沈醉,你的师傅。” “因为他杀了大师姐。”苏若离不想拐弯抹角。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真想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 堂内一时沉默,古婆婆不禁看向冷夜。 当年他们虽然设计让沈醉知道自己大徒弟背叛国师府的事实,亦知道凌紫烟已死,却不敢肯定凌紫烟的死到底是不是沈醉所为。 那么苏若离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有证据?”冷夜皱眉。 “嫁入皇宫的前一日,我在‘凤珠’的指引下找到‘凰珠’所在,那具尸体虽然只剩一堆枯骨,却依旧可以辨认出是中了‘神醉’之毒,‘神醉’是大师姐独门秘术,除了师傅没人知道它被大师姐放在哪里。”苏若离说谎了,但她坚信眼前之人并不知道中‘神醉’者根本不可能从骸骨上分辨。 否则当日她便知道真相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把隐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原以为会心痛,可原来时过境迁,她也可以很平静的把这件事说出来。 “你恨沈醉?”冷夜问道。 “不恨,却也不想大师姐就这么死了,我不想师傅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江山谁坐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不是师傅。”很长一段时间里,苏若离便是凭着这个信念一次次打击沈醉,直到沈醉挡在她面前,受了刑弈致命一击。 所有恩怨在那一刻,结束了。 “为何要对神沐堂隐瞒身份?”冷夜觉得,如果不是沈醉对这个徒弟过于溺爱,也不致于到现在都没发现苏若离有问题。 “不想被你们牵制。”苏若离说的很直白,却也实在。 “那现在又为什么不隐瞒了?” “因为楚林琅在你们手里。”苏若离深吁口气,“现在能轮到我问了吗?” 见冷夜点头,苏若离第一个问题连君彦卿都没想到,“凤银黛是不是在这里?” 苏若离记得自己的承诺,她要替赵柔报仇。 “在,但你不能动她。”冷夜微怔片刻,肃声道。 “若想我继续在沈醉跟龙辰轩面前装聋作哑,凤银黛必须死。”对于这个要求,苏若离没有半分退步的余地。 冷夜定定看了苏若离许久,“两年之后。” 在所有疑问跟怀疑解开之后,苏若离再次向冷夜索要楚林琅,却被告知楚林琅跟卯宿儿已经被送回邺城。 而冷夜的要求则是,帮他做件事。 离开主堂之后,苏若离一路沉默。 君彦卿时不时开口都没能引起她的兴趣。 直至将苏若离送出季氏杂货铺,某人终是抬头,“如果我做不到他说的那件事,后果会怎样?” “整个大周都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君彦卿颇有些同情回答。 “那你还让我说真话?”苏若离发狠瞪向君彦卿。 “如果你说谎话,堂主不会让你离开,你的命在堂主看来微不足道。”君彦卿的话没有半点夸张的意思,他太了解如今这个紫衣侯了。 苏若离无力反驳,事实上能从神沐堂出来她也觉得十分侥幸,只是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前面的路,必定荆棘丛丛…… 深巷入口处,苏若离陡然止步,美眸凝视对面岔路,脸色骤凛如覆寒霜。 伴着耳边细密而又聒噪的‘沙沙’声,一抹熟悉的身影渐入眼帘。 苏若离不语,挥手间白色粉末宛如云雾洒落,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蛊虫瞬时发出尖锐的嘶吼,刺痛耳膜。 然尔对面,凤银黛却毫不怜惜的笑了笑,“我曾想过许多次与你重逢时该说什么样的话,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够有气势,眼下看,你似乎更想先开这个口。” 四目相视,凤银黛明显感觉到对面女子的恨意,尤其那双眼,瞬间赤红,好像当初被逼破腹产虫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她。 第七百九十八章贪吃货 “我后悔当初没让你跟凤穆一起死,无端害了赵柔一条命。”苏若离从没想过再遇凤银黛时她会说什么样的话,因为她想直接动手! “赵柔是谁?”凤银黛微蹙眉,狐疑问道。 “楚馆里的赵柔,长秋宫的柔妃!不记得了?”苏若离左手叩于腰际,挥手间破羲长鸣当空。 凤银黛真的有些忘了,想了许久方才恍然,“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等苏若离开口,凤银黛突然大笑,“偷梁换柱?” “她已经甘愿赴死,你为何还要叫人杀了她母亲跟弟弟,凤银黛,做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么!”苏若离挥剑,无数横亘在她与凤银黛中间的蛊尸陡然掠起撞到墙上,发出砰砰的碎裂声。 “斩草除根,我不杀了他们难不成还留着他们找我报仇?倒是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救了她,却没把她送出皇城反尔留在楚馆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别告诉我你没有利用她的意思!” 眼见苏若离剑抵青石走过来,凤银黛单手腾空,自她腕间,一只只蛊虫首尾相叠爬出来,生生在凤银黛手中形成一柄虫剑。 “那是赵柔自己的选择,她想手刃仇人,而我……的确错了。”苏若离倏然点足跃起,手中破羲带着强横的力道狠狠划向凤银黛,“我最错的事,就是不该救你!” 破羲挥至眼前,凤银黛当即以虫剑相抵! 与破羲不同,虫剑是由一个个鲜活的蛊虫组成,蛊虫遇破羲自然分崩离析,然尔在虫剑出现一个大的缺口时,凤银黛体内倏然涌出数只蛊虫迅速将缺口补满。 苏若离飞旋落地,余光瞄向破羲,只见数条黑色暗线自从刃处迅速延伸至剑柄! 是蛊毒! “你就这点本事么!”苏若离冷笑,震动破羲的刹那,无数七彩粉末自剑柄喷溅出去,落于剑身。 “苏若离,我要你命!”凤银黛眸色骤暗,虫剑脱手,直刺向苏若离! 苏若离冷嗤,“我刚好也有此意!” 就在虫剑欺近的刹那,突然解体朝苏若离两侧振翅,尔后形成两支毒箭。 突然,两股劲气自远处袭来,两支毒箭还未近身苏若离便被那股劲气生生震的支离破碎! 苏若离愕然之际回眸,正见那抹绛紫色的身影飘然而落,“大师兄?” 凤银黛眼底陡寒,却在须臾笑的异常诡异,“苏若离,来日方长,你我终究只能活一个!” 就在风洛尘站在苏若离身侧的刹那,凤银黛突然消失在巷口。 待苏若离追出去,除了三三两两的路人,视线之内哪还有凤银黛的身影。 “她怎么会在这里?”风洛尘走到苏若离身边,目色冷凝。 她当然会在这里,因为神沐堂就在南域。 可她不能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可惜没杀了她……”苏若离很清楚以凤银黛现在的诡异手段,自己想杀她不容易,尤其她主动现身站在自己面前,必有退路。 苏若离没有过分自责,就像凤银黛说的,来日方长。 都在南域,谁能跑得掉!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师傅?”凤洛尘眸色微暗,轻声开口。 “不要,师傅现在正烦着,我不想让师傅担心。”苏若离扭头看向风洛尘,“大师兄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 风洛尘薄唇微抿,“你自己要小心。” “她伤不了我的。”苏若离朝风洛尘扬唇浅笑,却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若大师兄知道自己是神沐堂的人该怎么办? 是呵,作为红尘轩的轩主,尤其今天之后,她‘彻底’成了神沐堂的人。 而她不知道的是,风洛尘与她担心的问题如出一辙…… 在沈醉举旗与龙辰轩对峙的第八天,双方终于开战,在南域跟邺城中间的虎陷谷狠狠打了一仗。 这一仗沈醉跟龙辰轩都有到场,二人各执一词。 龙辰轩讨伐奸佞,沈醉的理由很简单,当年龙御窃国也不怎么光彩! 整整三天的时间,虎陷谷堆尸成海,血染黄沙。 战后双方损伤严重,暂时休战。 自打那日从季氏杂货铺回来,苏若离接到楚林琅给她报平安的密件,至于各中细节,见面详谈。 既然楚林琅那边没事,苏若离便撒下心来想自己的事,距离神沐堂堂主给自己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一天,若今日她再不作为,后果简直不敢想。 无奈之下,苏若离终在酉时离开沈府,去了南域西北处一户农院。 初到农院,院子里那三个老东西满脸不善。 因为他们所在的位置,只有侯爷知道。 “真不明白三位王爷单枪匹马过来能帮上什么忙。”苏若离无视三人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冷剑,嗤之以鼻。 东陵王孟浪瞪眼,“臭丫头你什么意思?” “若离奉堂主之命传信,望尔等三人明日到沈府与沈醉汇合,助他一臂之力。”苏若离再不愿意,也得把话说出来。 孟浪等人闻声,皆愣。 “你再说一遍。”平阳王姜羽白眉紧皱。 “我说我是神沐堂的人,堂主特别叫我来找你们,告诉你们明天去找沈醉。”苏若离换了个说法,特别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三人沉凝片刻,没有怀疑。 毕竟能找到这里,已经证明了她的身份。 “没想到……”李玉欲言又止,苏若离却了然他的意思。 没想到沈醉养了一只狼崽子,还是白眼睛的。 “进屋吧。”三人收剑,先行走进屋子。 苏若离不想进去,她想调头就走,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但是没有。 因为她有太多疑问想要弄明白,三王对紫衣侯的敬重有目共睹,可他们既然知道师傅是打着紫衣侯的旗号对抗朝廷,对抗龙辰轩,不应该倾力相助么! 为何他们会投奔神沐堂? 顶着晚节不保也要加入神沐堂,到底那老头儿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屋子里,苏若离坐在四角方桌正南面,看着三位王爷低头涮肉。 一群老不死的贪吃货! 第七百九十九章拼着身家都不要 “三位对堂主真可谓是忠心耿耿,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投身乱局,若离佩服。”既然要套消息,总要有人先开口。 “你也不错,拼着师傅不要也要为神沐堂效力。”李玉听出苏若离言辞有揶揄的成分,便猜她并不知道堂主的真正身份。 当然,作为风光一辈子的老王爷,他自然要嘲讽回去。 苏若离脸色一白,她是被逼的好么! “师傅与紫衣侯的关系你们想必都知道,所以若离斗胆提醒三位王爷,入沈府后在提及紫衣侯时依旧要保持恭敬谦卑的姿态。” “你师傅跟紫衣侯是什么关系?”就在孟浪想要接话的空当,姜羽反问了一句。 苏若离后脑滴汗,“平阳王别告诉若离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平阳王无比诚恳的看过来。 一群老不死的啊! 既然套不出来,苏若离便不多呆,起身告辞。 待苏若离走出院子,姜羽跟李玉的眼睛齐刷刷看向孟浪,“那丫头盯上你了,明日入沈府,你不许单独跟她呆在一起。” “就算呆在一起,也不要乱说话!”李玉音落后,姜羽补充道。 孟浪扔了筷子,“本王看起来就那么不靠谱么!” 二王不语,自顾吃肉…… 大街上,苏若离游魂一样朝前走着。 她很清楚神沐堂堂主叫她来找三王的目的,这件事不是非她不可,叫她来,分明是想让自己在三王面前表露身份。 而越多人知道她的身份,她就越无回旋的余地。 倏的,苏若离陡然止步看向对面,只是除了进进出出的客人,她没发现任何异常。 待她抬眸,和丰楼三个字映入眼帘…… 神沐堂内,风洛尘单手拽着凤银黛走入密道,眉目肃冷。 凤银黛想要挣脱,甚至想要唤出蛊虫,可她没敢。 直至走到一扇灰黑色的木门前,风洛尘松开手,推开木门。 古婆婆微愣,却在看到凤银黛的时候了然,“你又胡闹了?” “哪有,只是出去透透气而已……”凤银黛微挑柳眉,摇曳着身子走进屋里。 “再有下一次,我会让她成为一具死尸,婆婆还是看好你的人。”风洛尘声音很轻,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森冷跟威压。 “右副堂主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古婆婆恭敬俯身之际,门前那抹绛紫色身影已然不在。 待她转身,凤银黛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还知道自己是右副堂主呢,我又不是她的人……” ‘啪——’ 古婆婆的巴掌来的毫无征兆,落在凤银黛脸上瞬间肿猖出五个指印,“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许出去!” 脸颊火辣辣的难受,凤银黛不怒反笑,“有啊,可我不想听,仇人明明就在外面,我怎么呆得住?” “凤银黛,你别太过分,你应该知道……” “我只知道你们不敢杀我,不管我做什么事,哪怕超出你们容忍的底线你们还是不敢杀,因为什么?”凤银黛陡然起身,看向古婆婆,“因为蛊王?” “并非不敢杀,只是你还没超出我们容忍的底线,你是养蛊天才,但这天下并不只有你一个天才!”古婆婆冷冷开口。 “可惜你们只找到我一个。”凤银黛笑了笑,转身拿出那个古朴的黑色罐子,打开之后把手伸进去,“蛊王已经开始试图钻进我的身体,它已经适应我了,倘若你们放弃我,便意味着你们要放弃这只蛊王。” 古婆婆面色微冷,“你想如何?” “你之前给我下的毒因为蛊王入体的原因不会起丝毫作用,而我的要求很简单,随意出入神沐堂,我不会碰你们认为重要的人,但苏若离,我一定要杀了她。”随着蛊王入体,凤银黛瞳孔渐白。 古婆婆知道,当凤银黛瞳孔变成两只白色骷髅的时候,就是她该死的时候。 “我会去问堂主,在此之前,你不许出去。”古婆婆的确没有时间满天下去找像凤银黛这样的养蛊天才,也没有精力再饲养出一只蛊虫,所以她选择暂时妥协,因为凤银黛也没剩下多少日子可活。 “好,我等着婆婆的好消息。”凤银黛目送古婆婆离开,视线方才落进黑色罐子里,蛊王已经没入她的手腕。 凤银黛从没有一刻如此疯狂的想要蛊王入心,因为她坚信神沐堂选中自己的原因是自己与这蛊王有缘,而神沐堂缺少一位养蛊高手。 何时能让蛊王入心,她便在神沐堂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第二日,三王果然入了沈府,且无比坚定的表达了各自的态度,他们要上阵杀敌。 可不管三王怎么请求,沈醉都没有答应,只同意他们在城门观战。 拿沈醉的话说,若让三王有任何闪失,他对不起紫衣侯。 三王无奈离开书房。 沈醉则默默坐在椅子上沉思,早在皇城他便猜到三王是那股神秘组织的人,那时的他极为心痛。 当年他们皆是师傅麾下名将,而今明知他打的是师傅的旗号,却依旧选择站在别人身后,若师傅泉下有知,当会心痛。 而沈醉阻止他们上阵杀敌,则是因为战场上所谓的激烈有很大水分,他怕三王看出端倪。 南域跟邺城暂时休战,双方皆有喘息的机会,苏若离则借着这个空当连夜赶去邺城,她势必要与楚林琅见一面。 只是再见楚林琅,她们的心境也随着战起而有了很大的变化。 确切说,是因为她们先后进过神沐堂。 苏若离答应冷夜会替他做件事,楚林琅同样答应了冷夜,不把龙辰轩是江山楼主的消息传出去。 此刻面对苏若离,楚林琅本能想要说出来,却忍住了。 她相信苏若离不知龙辰轩身分,否则当初很多关于江山楼的抉择不会是当初的样子。 然尔她亦清楚,苏若离对龙辰轩有感情。 偏偏,那个男人是她的仇人! “我见到神沐堂堂主了,他抓了季平之,而季平之在我面前道出真相,当年屠我满门的人是江山楼主。”除了江山楼主的身份,楚林琅无一字隐瞒。 苏若离蹙眉,“有没有可能是神沐堂堂主跟季平之在你面前演的戏,实际上神沐堂才是……” 第八百章滚回来 “不可能!”楚林琅突然变的十分激动,声音有些尖锐。 见苏若离有些愣住,楚林琅这才舒缓下来,刻意压低声音,“他们抓季平之是为了给秋意浓报仇,这理由我信。” “我相信你的判断,那接下来……” “接下来我要倾红尘轩之力与江山楼对抗,我要灭了江山楼,神沐堂会助阵,但我……始终不是红尘轩的轩主……” 苏若离明白楚林琅的意思,当下拉过她的手,“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确定当年之事是江山楼所为,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真的?”楚林琅有些紧张。 “真的。”苏若离没有理由拒绝,这是她曾对楚林琅的承诺。 楚林琅感激之余心底升出一丝歉意。 她骗了苏若离,这是第一次…… 在给予楚林琅无比肯定的答案后,苏若离亦将自己的处境和盘托出。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退路,只剩下揭开神沐堂神秘面纱,让五国知道神沐堂主的野心,继而合五国之力消灭神沐堂这一条路可走。 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会以红尘轩轩主的身份,‘效忠’神沐堂。 在苏若离看来,有神沐堂相助,红尘轩对付江山楼不难,难的是如何在神沐堂眼皮子底下把江山楼的重要资源握在手里。 我们最后的敌人,是神沐堂。 这是苏若离临走时嘱咐楚林琅的话。 此刻坐在桌边,楚林琅宛若石雕般一动不动。 她没告诉苏若离,神沐堂答应帮她消灭江山楼的条件,便是红尘轩的臣服。 “我该怎么办?”意识到卯宿儿走进来,楚林琅蕴在眼眶里的泪水肆意涌落。 “我知道你想报仇。”卯宿儿走过去,将楚林琅揽在怀里,“那就先报仇,一切等报了仇再说。” 卯宿儿爱楚林琅,便希望她能开心,能如愿以偿…… 深夜的苍穹,浮云掠影,繁星璀璨。 苏若离不知不觉走到驿馆,却在看到不远处那块楠木匾额时停下脚步。 怎么走到这里了? 苏若离自嘲转身,倏然抬头时,那抹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对面。 静谧的夜,风轻扬。 苏若离静静看着眼前男子,纵有千言万语,却似被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你们终究还是打起来了。” “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他。”龙辰轩一身黑锦长袍,月光之下,那张脸冷峻如霜,完全没有初时的羸弱之态。 苏若离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龙辰轩。 “皇上就半点不惧暗处那抹势力坐享其成吗?”苏若离想提醒龙辰轩,却只能点到即止。 “是沈醉逼朕走这一步,这句话你该对沈醉说。”龙辰轩一步步走过去,深邃黑眸紧盯苏若离,“如果朕开口叫你别走……朕或许,会忍让。” “我必须走。”苏若离抬眸时,分明看到龙辰轩眼中那抹受伤。 龙辰轩苦笑,眼底的光渐渐暗淡,“朕在你心里,永远都不会比沈醉更重要,朕知道。” 苏若离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跟师傅都喜欢问这种问题,龙辰轩跟沈醉在她心里都重要,重要到他们谁死自己都不想独活! “我有我的苦衷。”苏若离依旧不敢告诉龙辰轩有关神沐堂的任何事,淡淡开口。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龙辰轩突然冲过来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那样紧,像是要把她揉到自己身体里,永远也不放出来一样! “若朕求你不要离开,若朕告诉你终此一生朕只会爱你一个女人,你是不是可以留下来?”龙辰轩这一刻的卑微,感动的苏若离泪如雨下。 她何德何能会让龙辰轩为她低头至此? “暂时不能……还不能……”苏若离无比艰难拒绝时身子忽一轻,龙辰轩已然后退,眼中尽是失望跟悲伤。 “这是朕最后一次求你。” 苏若离看到龙辰轩眼中仍有期待,却似星星之火,忽明忽灭。 她不想让龙辰轩绝望,可她没有选择,“对不起。” 苏若离仓皇离开,纤弱的身影瞬间没入夜色。 倏然,一道黑影紧跟着追了过去。 “滚回来!”龙辰轩狠戾低吼,雷宇不得已回身,落到地上。 “主人,为什么不追?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雷宇怒其不争,急的他忍不住现身。 龙辰轩强忍着不让自己转身,他怕只要转身便会不顾一切追过去,哪怕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手。 可苏若离爱的人始终不是自己,就算追到手,自己又能不能给她幸福? 他不确定,所以,他选择放手。 彻底放手…… 苏若离哭了,夜风吹拂时眼泪划过脸颊,划成两道绝美的弧线。 她爱龙辰轩,自离开皇城那一夜后她便无比肯定自己的感情。 那一夜,她倾注了所有。 就是因为爱,她才不会让龙辰轩陷入危机,而今她有机会深入到神沐堂内部,她就定有办法解这困局…… 在这场突如其来又似蓄谋许多的战役中,每个人都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龙朝夕一行四人已经在南域暗伏了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之后,他们决定见沈醉。 时间约在酉时,地点便是他们隐匿的小院。 天近暮色,傅金花有些等不及到外面瞅两眼。 如此,郑潭也有些着急了,“他会不会来?” 见郑潭看向自己,龙朝夕深吁口气,“若只看在钱他应该不屑,但若看在你我等人的身份……若他真与侯爷有什么关系,应该会来见见我们。” 一侧,庄奴十分认同的点点头,“当日我们没问出他与侯爷到底什么关系,而今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解释。” 就在这时,院门吱呦响起,四人抬头看去,便见沈醉一袭白衣,翩然而至。 待沈醉走进来后,四人已经起身。 其实以他们四人的身份,完全不必。 沈醉知道,他们隐于眼中那份尊敬,是尊师。 “沈某拜见四位。”沈醉朝眼前四位揖手,恭敬道。 “请。”龙朝夕抬手时,沈醉注意到了摆在他身前的梨花木椅。 待沈醉落座,龙朝夕看了眼身边大腹便便的老者,“紫衣侯座下庄羽,曾经的天下第一美男。” 沈醉微怔,他是冷夜的徒弟,自然知道师傅当年许多事,自师傅嘴里他有听过庄羽,与眼前所见之人差别甚大。 第八百零一章前尘旧事 但他不怀疑龙朝夕的言辞,“沈醉拜见前辈。” “这两位你认得,皇城富商郑潭,真名潭政,这位是他的夫人,傅金花。”龙朝夕一一介绍之后,沈醉眼底光芒渐亮。 眼前四人随便拉出一个在当时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亦是师傅麾下最为重要的左膀右臂。 “没想到四位会来南域。”沈醉再度起身,恭敬施礼。 四人相互看了几眼,视线最终落在龙朝夕身上。 龙朝夕了然,“吾等知国师在南域举旗,打的是前蜀紫衣侯名号,之前在国师府任老夫如何问国师,国师始终守口如瓶,不知现下是否能告知一二。” 沈醉缓身落座,沉默半晌后抬起头,“不能。” 龙朝夕未曾想沈醉到现在还想隐瞒,不免愠怒,“国师以为吾等四人长途跋涉到南域为的是什么?这桌上是潭政半生积蓄,虽不比淮南顾府但也绝对不会逊色,还有老夫,庄羽,我们既是来,就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 “沈某知道,但事关侯爷声誉,若有一日沈某功成,自会将我与侯爷的关系昭告天下,但若……沈某失败,便不想辱了他老人家的名声。”沈醉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肺腑。 龙朝夕等人亦听的明白。 傅金花不禁开口,“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失败……便会与侯爷划清界限,将所有黑锅背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解释令龙朝夕跟庄羽郑潭脸色皆变。 沈醉没有否认,微微颌首。 龙朝夕自觉对紫衣侯无愧一个忠字,但与眼前沈醉相比,终究还是逊色了。 若旁人说这样的话或许没什么,但沈醉并非凡人,他在大周的威望不亚于当年的紫衣侯,可他宁愿自毁也要保全紫衣侯的名声,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若非亲子,谁能做到如此。”郑潭感慨不已。 沈醉不语,从被师傅带回山里的那一刻,他便将冷夜视作父亲,外界猜他是紫衣侯的私生子,虽然荒诞却也贴近真相。 “既是如此,吾等还有什么好说。”郑潭将桌上账本推到沈醉面前,“这上面所写的七百五十个钱庄分布在七国之内,这些钱庄里的钱,从现在开始便归国师支配。” 这次轮到沈醉愕然,分布七国这样的形容词足够震慑人心,他自以为根基的淮南顾府也只限于大周而已。 沈醉没有拒绝,而是起身朝四位深施一礼,“多谢。” 谈完正事之后,傅金花没让沈醉走,而是亲自下厨做了六道绝品佳肴端上来,四人要与沈醉一醉方休。 沈醉开始是拒绝的,但架不住傅金花那份‘盛情’。 尤其他也很想从眼前四位口中了解更多关于师傅的事。 因为师傅带他回山里的那日,尘世间的紫衣侯刚好逝去三年。 傅金花的厨艺当事无人能及,配上庄奴的酒,称得起一场饕餮盛宴。 五个人自午时开始边说边聊,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四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哭到撕心裂肺,不能自己。 离开农院的时候,沈醉没醉,醉的是屋里那四个人…… 回到府邸,沈醉没有回房,而是端着自龙朝夕那儿带回来的一坛酒,独自坐在后园的凉亭里。 这凉亭跟国师府的那座很像,都是临湖而建,月光皎白,如银面洒落在湖面。 夜风起,湖面闪烁粼粼波光。 沈醉迎湖而坐,清澈无尘的眼眸微眨,有泪划落。 师傅,徒儿想你。 “师傅?”听到背后有声音传过来,沈醉挥袖隐去泪痕,抬眸时苏若离已然坐在对面,“师傅在看什么?” “这湖冷清了些,明日为师叫你七师兄去买些锦鲤回来。”沈醉搪塞抿唇。 苏若离视线落在石台上,注意到了那坛酒,“师傅你内伤还没完全好,不能喝酒!” 见苏若离欲夺,沈醉倏然将酒坛抱在怀里,“为师想喝。” 这一刻,苏若离方见沈醉神色有异,清俊容颜似泛起淡淡的绯红,“师傅你……该不是喝完回来的吧?” “为师还想在这里坐坐,你去休息。”沈醉为了掩饰渐渐涌起的醉意,抱着酒坛,侧身望向湖面。 记忆里,苏若离从未见师傅有这般使性子的时候,该是喝多了。 无语,苏若离起身走到沈醉面前,伸手时却见沈醉将酒坛护的很紧,“干什么?” “师傅不是想喝酒么,离儿陪你喝。”苏若离再度伸手,拿过酒坛,拔开用红绸包裹的瓷盖后仰头狠狠干了两口,“好酒!” 沈醉微愣,视线里,苏若离清丽脸颊在月光的映衬下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愈发让人着迷。 是着迷,他知道用这样荒谬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徒弟不对,可这就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终此一生,他只对一个女人着迷,而这个女人恰恰是他的徒弟。 沈醉欲哭无泪的站起身,拿过苏若离手里酒坛仰头喝下一口,紧接着第二口,喉结上下滚到第十次的时候,苏若离慌了。 “师傅,你不能喝了!” 苏若离伸手刹那,沈醉突然抛开酒坛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同样的拥抱,同样让她难以呼吸! 苏若离脑子里一片空白,“师傅……” “别说话!”沈醉艰难开口,声音隐隐透着一丝哽咽。 他所求不多,只求这一刻可以紧紧抱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下就好! 这样熟悉的拥抱,苏若离却未曾多想。 莫名的,眼泪自眼角汩汩涌落。 自从知道师祖是前蜀紫衣侯之后,苏若离终于明白这些年师傅到底背负了怎样的重担。 明明是道骨仙风不问世事的嫡仙却偏偏走入朝堂,被世俗压的喘不过气来。 苏若离不语,轻轻抱住沈醉腰际,似是安抚的歪着脑袋靠在他肩头。 暗处,顾如是冷冷看着亭子里相拥的两个人,寒目如锥,指甲嵌入墙里亦不自知…… 顾如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她只道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师傅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师傅被苏若离抢走! 第八百零二章他被耍了 而今大战,最能让师傅注意到她的办法就是战功。 倘若她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灭了寒门断了龙辰轩的财力支撑,便是立了战功。 于是顾如是连夜给淮南炎冥发出密件,叫他不管用任何办法都必须求风婆婆助他灭了寒门。 与此同时,楚林琅对江山楼亦展开史无前例挑衅跟争夺,更以江山楼的名义透露出许多不该外传的消息,使得江山楼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史无前例的信誉危机。 邺城驿馆,龙辰轩面色沉凝。 淮南顾府突袭击寒门,虽然损失不重,但拿寒子念的话说,顾如是绝对不是玩玩那么简单,纵是由他亲自坐阵也未见得能支撑多久。 江山楼更是被红尘轩以兑子的办法搅的一团糟。 而让龙辰轩坐不住的真正原因,顾府属沈醉,红尘轩属暗中势力,他们同时向自己施压是不是说明沈醉已经与暗处势力联合。 他被沈醉耍了? “主人,现在怎么办?”雷宇亦知问题严重性,低声请示。 “朕想一个人静静。”龙辰轩退下雷宇,自己与沈醉约定的事无人知晓,所以他想得到答案就必须要见沈醉一面。 “主人……”见龙辰轩起身,雷宇欲跟过去。 “不许跟。”龙辰轩独自走出书房,顷刻没入夜色。 他知道,如果沈醉真与暗中势力联手,他此去南域无异于羊入虎口,而且他与沈醉之间有专门传讯的方法。 可他终究还是去了。 他甚至在想倘若自己受制于沈醉,苏若离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在沈醉手里吗…… 一天一夜的时间,当龙辰轩出现在沈府书房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夜。 沈醉不可思议看向龙辰轩,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理由亲自到南域! “皇上不知道此行有多危险么?”沈醉起身与龙辰轩擦肩而过,行至书房门外朝外望了望,方才叩紧房门。 “朕当日与国师有君子之约,不知国师是否记得。”龙辰轩转身,黑目凛然。 沈醉转身时,正迎上龙辰轩冰冷且有些敌意的目光,“记得。” “那国师如何解释,淮南顾府突然出手寒门,以数倍高价垄断铁矿跟药材。”龙辰轩字字如冰,冷声质问。 沈醉眉压一线,“有这种事?” “国师不知?”龙辰轩挑眉。 “不知。”沈醉正色开口,“皇上放心,若真有此事,沈某定会让寒门的损失降到最低。” 龙辰轩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沈醉。 “三王已到南域,沈某拒绝他们参战足以证明我没有与暗中势力勾结,淮南之事我的确不知,关于这件事五日之内沈某必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交代。”沈醉亲手给龙辰轩搬了把椅子,自己却未回到座位,而是立于一侧。 “发生这样的事,你叫朕如何再信你?”龙辰轩漠声开口。 “皇上今晚若能从南域安全离开,便该相信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沈醉字字珠玑,如珠落玉盘般清脆且坚定。 正待龙辰轩犹豫之时,房门突然响起。 外面传来苏若离的声音,沈醉眉峰微蹙,转而看向龙辰轩。 龙辰轩没开口,沈醉却从他眼中看到默许。 “进来。” 音落之际房门吱呦开启,苏若离提着食盒迈步而入,视线之内龙辰轩的身影令她陡然一震! 不是眼花,原来她刚刚在前院看到的黑影真是龙辰轩。 “何事?”沈醉没有解释,龙辰轩亦未开口。 苏若离清眸迅速从龙辰轩身上移开,强自镇定走过来,“离儿给师傅熬的参粥……” “搁下吧。”沈醉本不想苏若离进来,他不希望苏若离再见龙辰轩,哪怕多看一眼都会让他心里不舒服。 苏若离顺从搁下食盒,“师傅趁热喝,离儿告退。” 沈醉微微点头,表明态度。 于是苏若离转身,离开书房。 自进门到离开,除了初时那份震惊便再没有别的情愫流露出来,亦未多看龙辰轩一眼。 直至房门再次阖闭,沈醉方才暗舒口气,这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皇上不便在南域久留,微臣送皇上离城。” “不必。”这却不是龙辰轩想要看到的结果。 眼见龙辰轩暴戾走出书房,沈醉猜到他会去哪里,却没有阻拦…… 夜,愈浓。 龙辰轩毫不犹豫追出去,即便那一夜他如何卑微的乞求,可再见苏若离,他还是不甘心! 后院,苏若离感觉到背后那阵急促且熟悉的脚步声,陡然转身。 四目相视,苏若离不禁蹙眉,“皇上不该出现在这里。” “朕出现在这里不好吗?你不是希望你师傅能赢么!”龙辰轩迈步走近苏若离,眸色如冰,“杀了朕,若朕死在这里,整个大周江山便是你师傅的了。” “胡说什么!”苏若离能感受到来自龙辰轩身上愤怒,下意识后退。 “朕没胡说!你既然那么想你师傅赢,朕给你机会,只要是你动手,朕绝对不会还手。”龙辰轩步步紧逼,眸色冰冷如锥。 “若离劝皇上还是速速离开比较……” 未及苏若离把话说完,龙辰轩突然攥住她手腕,狠狠拉到自己身边,“杀了朕!” “龙辰轩你疯了?快松开!”苏若离愕然之余想要挣脱,却被龙辰轩狠狠箍在怀里,薄唇狠覆下去。 久违的甘甜沁入肺腑,龙辰轩干涸枯萎的内心突然变得鲜活起来,拼命汲取拼命掠夺! “呃……”口中传来一阵腥咸,龙辰轩被迫松开,紧接着耳畔‘啪’的声响,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滚!”苏若离狠戾低吼,眼中怒意陡升。 龙辰轩不语,默默抬手抹过嘴角渗出的血迹,终转身。 看着那抹孤寂的身影没入夜色,苏若离身体好似被掏空一般颓然蹲下来,双手环膝低声呜咽。 第八百零三章根本不是对手 角落里,顾如是暗自调整呼吸以防被苏若离察觉,眼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龙辰轩来了南域,非但如此,他进了师傅的书房却活着出来了? 为什么! 以师傅的武功,十个龙辰轩也不是对手好么! 顾如是整整想了一夜,都想不明白师傅为何要放弃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龙辰轩一死,大周朝群龙无首,很快就会变成刀俎鱼肉。 第二日,顾如是得管家传话去了书房,刚好她也很想从师傅嘴里知道答案。 书房里,气氛莫名压抑,顾如是进门之后恭敬立在一侧,“师傅,您找我?” 沈醉抬眸,目色清冷看过去,“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顾如是一愣,随后想到淮南之事,脸颊不禁泛红。 昨日她得炎冥密件,说是寒门在顾府跟风婆婆合力围攻下已经濒临丢盔弃甲的境地,不过十日,淮南便无寒门立足之地。 之所以这样,十有八九是因为寒子念将大部分财力转给龙辰轩,以致于后劲不足才会无力抵抗顾府。 此刻师傅这般问,应该是淮南传来喜讯,“如是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寒门一倒,龙辰轩终有财力不支的时候,介时师傅……” “谁让你这么做的!” 果然! 沈醉眸色骤冷,声音低戈冰冷无半分欢喜之意。 顾如是懵了,师傅生气了? 可她做错了什么! “师傅,如是这么做只是想断了龙辰轩后备粮草,而且如是已经成功了……”顾如是无比委屈看向沈醉,喉咙狠朝下噎了噎。 “马上让炎冥停下来,现在还不到时机。”沈醉沉声低吼,眸色如冰。 “不能停!我们只差一点就能灭了寒门!这会儿停下来便是给寒子念喘息的时间,他朝再想对付寒门就难了!”顾如是猛然抬头,眼中带着震惊。 “你让炎冥停下来,亦或为师亲自走一趟淮南,而你以后都不许再插手淮南之事。”沈醉漠然看向顾如是,严厉开口。 “师傅……师傅你这是为什么?我们就快赢了!龙辰轩最大的财力支撑来自寒门,只要寒门一倒,龙辰轩迟早会输!难道师傅不想赢吗?”顾如是脑子里一片混乱,眼中尽是茫然。 “没听清为师的话?”沈醉自来知道自己这个徒弟骨子里有那种执拗的个性,解释对她来说没有意义,更何况自己无从解释。 “师傅!”顾如是红了眼眶。 “为师明日会去淮南。”沈醉不再看向顾如是,冷漠开口。 顾如是闻声,扑通跪到地上,“徒儿马上给炎冥传信过去……叫他……收手。” 见沈醉不再开口,顾如是泣声退出书房。 可憋在心里这口怨气她咽不下去! 府门处,林羽跟盛昭也不知道从哪儿淘弄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门,刚巧跟从拱处飞奔出来的顾如是撞个正着。 “滚开!好狗不挡道!”顾如是狠推盛昭,令其怀里抱的物件悉数掉到地上,人也差点儿摔跟头。 盛昭还没开口,从他后面走进来的林羽不干了,“顾如是你赶着投胎啊!给八师弟道歉!” “滚开!”顾如是强自抹泪,恶狠狠瞪向林羽。 她讨厌眼前这两个师弟,从小就不喜欢,他们除了给师傅添乱什么都不会做! 还有苏若离,他们每一个人都只会给师傅找麻烦! 国师府十个首徒,只有她对师傅全心全意,可结果呢! “哎我去!顾如是你别以为我们打不过你,来啊,战啊!”林羽说话时哗啦扔了手里抱的物件,开始撸胳膊。 “算了。”盛昭走过去,拉林羽退到旁边。 顾如是狠狠瞪了林羽一眼,大步走出府门。 “顾如是你给我回来!什么态度啊你,凭你大几岁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林羽叫嚣着要追出去,却是盛昭把他拉到身边。 “被她打死了我可不会帮你。”天知道就因为林羽这暴脾气,他们吃了多少亏。 “我帮你呢!”林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那样的人,你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不是说好要替师傅做些事么,把东西捡起来。”盛昭重新抱起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向后院。 林羽朝顾如是消失的方向呶呶嘴,遂跟盛昭去了后院…… 和丰楼酒,三楼雅间。 顾如是没有点菜,只叫店小二把酒楼里最烈的酒搬过去,足足十坛。 酒入肺腑,火辣辣的感觉自喉咙直烧下去,呛的顾如是猛烈咳嗽。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为什么? 她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她为师傅做了那么多,可在师傅眼里,她永远都是错的那一个! “我到底错在哪里,师傅你说我到底错在哪里!”顾如是猛抬起酒坛,将整坛酒灌进嘴里,紧接着第二坛,第三坛。 直到她把第五坛酒端起来的时候,突有一抹身影闪入,将酒坛夺了过去。 “你这么喝会死的。” “你是谁?”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很普通的样子,顾如是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此人,不免起身,警觉后退。 那人不语,抬手叩在自己耳后,缓慢扯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 是聂庄! 看到来者,顾如是眼底闪过一丝惊慌,继而迸射杀意,“怎么是你?” “师傅有难,我自然要回来助师傅一臂之力,只是……”聂庄不想让顾如是看到自己,所以自来南域之后他一直没有露面。 那一次,是他不对。 “你滚,马上滚出南域!”顾如是突然大叫,她不能让聂庄留下来,更不能让师傅知道自己跟他已经…… “那次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我发誓。”聂庄肃声开口,“但我不能离开,我要帮师傅,你也不想师傅输,不是吗?” 是呵,她不想师傅输,所以她绞尽脑汁想要除掉寒门,可结果呢! 见顾如是颓然靠在墙上,聂庄欲上前。 “你别过来!”顾如是陡然伸手阻止,眼底露出一丝惊恐。 聂庄摊手,下意识朝后退出数步,“发生什么事了?” 第八百零四章师傅不爱我 或许是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太久,又或者顾如是需要这样一个倾诉对象。 她开始抱怨,从最初与段清姿跟苏若离的矛盾说起。 她抱怨师傅不公,自己纵然有错也是她们有错在先,段清姿不该爱上寒子念,苏若离跟龙辰轩到现在还不清不楚! 可师傅只罚她! “为什么?我让炎冥对付寒门有错吗?只要断了龙辰轩后备粮草,这场仗耗到最后师傅一定会赢!可师傅却偏偏要我停下来!这是多好的机会!我就要赢了!”顾如是泪流满面,悲愤低吼。 聂庄不语,心底溢出难以言喻的酸涩。 “还有……还有昨晚龙辰轩明明来过,以师傅的武功不可能留不住他!师傅却让他走了!为什么?”顾如是突然抬头,赤红眼眸悬着泪珠儿,“是因为苏若离?” “师傅放走了龙辰轩?”聂庄皱眉。 “一定是因为苏若离!师傅怕他若对龙辰轩做什么苏若离会伤心,为了不让那个小贱人难过师傅竟然连龙辰轩都给放了!”顾如是恨的咬牙切齿,“师傅果真爱苏若离……他这是犯了禁忌!” “你又何尝不是。”聂庄低声开口,“你明知道他是我们师傅,却还是对他有非分之想,醒醒吧。” “不!我不会放手,除非我死……除非我死!”顾如是狠戾低吼,在聂庄再欲开口时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聂庄怕她出事,当即转身紧随其后。 直至他们的身影淡出酒楼,三楼雅间方有一扇门吱呦开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太婆缓慢移动脚步…… 神沐堂,主堂。 冷夜听着古婆婆的禀报,白眉深锁。 原本三王入南域,却被沈醉安置在院子里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已经让他察觉出异常。 如果不是风婆婆自淮南传信过来说顾府已经押上所有与寒门一战到底,他定会生疑。 然尔现在,顾如是却说淮南之事与沈醉无关,非但无关,沈醉竟还阻止? “你觉得这件事,是否有可疑之处?”冷夜听罢,看向古婆婆。 古婆婆犹豫,至少在表面上看,这件事一定有问题,可她不敢贸然断定,她很清楚若沈醉真有此意,那么侯爷或许不会怜惜自己的徒弟。 “龙辰轩入南域,他没杀,若他入邺城龙辰轩亦不杀他,那便证明时下他们所谓的决裂,不过是演给本侯看的。”冷夜声音平淡,古婆婆却知眼前这位侯爷已经暴怒。 因为那把古朴厚重的梨花木椅已经下沉三指,侯爷这是动了真火。 “侯爷想把沈醉引去邺城?只怕不容易……”古婆婆心里有些忐忑,却没敢表现在脸上。 “他既然那么在乎苏若离,便以苏若离为引,这件事你让楚林琅办。”冷夜目色冰冷,“老夫希望沈醉,不要让我太失望。” 古婆婆不语,恭敬退出主堂。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动容,侯爷只让沈醉别叫他失望。 殊不知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沈醉当对自己的师傅,有多失望…… 除了让楚林琅引苏若离到邺城,整个计划里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因素,由谁来告诉沈醉苏若离遇到危险,才不会让沈醉怀疑。 于是君彦卿出现在风洛尘面前。 风洛尘拒绝。 “为什么是苏若离,不能换一个?”这便是风洛尘拒绝的理由。 “因为你家师傅只对你家小师妹在意,换作顾如是或者林羽跟盛昭,你确定沈醉会去救他们而不是希望他们快点消失?”君彦卿耸肩。 风洛尘沉默之后,看向君彦卿,“你从没告诉我,若离与楚林琅关系这么好。” “我以为你知道……”君彦卿心虚回应,“这次如果能证明沈醉跟龙辰轩真在演戏,侯爷应该会出山。” 风洛尘明白君彦卿的言外之意,且到那时,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计划开始,楚林琅已传密件到南域,苏若离当晚奔赴邺城。 农舍里,楚林琅紧张握着卯宿儿的手,目光闪烁不定。 卯宿儿知道她紧张,也知道她心里那份挣扎,“没事,苏若离会理解你。” “我只是不想龙辰轩有好下场,如果他跟沈醉联手,我怕他们会力挽狂澜……我不能让龙辰轩翻身!”古婆婆在找楚林琅的时候并没有隐瞒,所以这一次的试探,楚林琅是知情的。 “当年龙辰轩不问青红皂白屠你家人,是他错在先,你为家人报仇天经地义,苏若离会理解你,她不会怪你。”卯宿儿伸手握住楚林琅玉肩,安慰道。 楚林琅相信苏若离不会怪她,她只怕自己会后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差不多子时的时候,苏若离如约而至。 卯宿儿不在,苏若离进门便见楚林琅满目焦虑坐在桌边。 之前楚林琅在密件上写有‘要事’但没有具体描述,她了解楚林琅的性子,如果不是特别紧急且重要的消息,她会直接写在密件上。 “发生什么事了?”苏若离急步坐到桌边,忧心问道。 烛光下,楚林琅的容颜透着病态的白皙,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 苏若离知道自神沐堂回来之后,楚林琅便倾其所有欲逼江山楼到绝境,因为有神沐堂相助,她相信这件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所以楚林琅想说的,应该不是关于江山楼的事。 “凤银黛。”楚林琅早就想好说辞,边开口,边心虚。 “她来找你了?她有没有……”苏若离眸色骤凉,登时拉过楚林琅手腕。 如此简单的动作,落在楚林琅眼底却让她分外惭愧,“她没有对我怎样,只是我忽然想到凤银黛当初是被神沐堂救走的,那她应该就在神沐堂,敌暗我明,我是想提醒你……” “我见过她了。”苏若离没注意到楚林琅眼中的闪烁不定,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她现在成了养蛊人,非但养蛊,还能御蛊为剑,实力跟手段都在我意料之外,上次如果不是师兄赶过去,我只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楚林琅不免担心,“那怎么办?” 第八百零五章我都不会让你死 “不管她有多难对付,我都不会让赵柔白死。”苏若离对凤银黛的态度,自赵柔死后就从没变过。 “可我听说神沐堂堂主对她极为重视,想来也不会让我们伤她分毫……”楚林琅忧虑开口,视线却下意识瞄向窗外。 “这件事,由不得他说了算。” 诚然神沐堂堂主答应会在两年之后把凤银黛的命交给她,可她等不了两年。 这种话莫说她不会当真,神沐堂堂主怕也只是说说而已。 两年之内,胜负早已成局,若神沐堂最终赢了大周,她还能活? 若神沐堂败,覆巢无完卵,凤银黛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苏若离说话的时候,楚林琅终于盼到那抹身影。 卯宿儿自窗口而入,“沈醉来了!” 待其音落,苏若离立时像踩到尾巴的狗一样跳起来,“师傅?师傅怎么会来?” 苏若离满眼震惊,这绝逼在她意料之外! 如果让沈醉知道她不远千里来邺城见楚林琅,定会有所怀疑,倘若她是红尘轩轩主的身份暴露…… 不能想! “怎么办?”苏若离抬腿就要朝外跑。 “来不及了,这里有密道!”楚林琅猛上前拉住苏若离的手,走向东墙。 机关开启,东墙突然松动,露出一个半人高的入口。 楚林琅二话不说,拉着苏若离走进去,卯宿儿紧随其后。 暗门将将闭阖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沈醉果真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桌上搁着两杯茶,温热。 沈醉沉默不语,缓身落座。 身侧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徒弟,风洛尘。 屋内香熏袅袅,烛火忽明忽暗,沈醉慢慢伸手自袖内掏出一张密件。 重新打开,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 ‘若想知道凌紫烟下落,速到邺城东南窝巷左数第三户。’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却让他几度停止呼吸! 沈醉慢慢握紧密件,眼底沁出森寒气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大徒弟死了,尸骨在乱葬岗已经风化! 还能有什么下落! 这分明就是陷阱! 到底是谁给苏若离写的密件,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有人知道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大徒弟? 不可能…… 除了炎冥没人知道他做过! 这一刻,沈醉忽然害怕,如果若离知道自己的大师姐是自己师傅害死的,不知道会怎样! “师傅,这里没人,怕是陷阱……”风洛尘走过去,低声提醒时看到了沈醉手里的那张字条。 他知道那张字条上写了什么,因为是他把字条亲自交到沈醉手里的。 当时他的提议是自己走一趟邺城,可师傅执意要亲自来。 风洛尘没有多想,他只道沈醉担心苏若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许是也想知道凌师妹的下落。 “等等。”沈醉手指不经意碰了碰桌上茶杯,清眸抬起,环视整个房间,“这屋里或许会有密道。” 风洛尘了然,当即四处查找…… 夜已深。 邺城驿馆,书房。 龙辰轩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声之后走进来的除了管家,还有邺城巡城守将。 “启禀皇上,属下得到消息,沈醉来了邺城!”桌案对面,巡城守将一身铠甲,腰跨长刀,谦恭禀报。 整个大周乃至天下都知道龙辰轩与沈醉已经决裂,不死不休。 这个时候沈醉来邺城无疑羊入虎口,所以那名守将的声音异常高亢,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龙辰轩暗咬皓齿,眸间寒凉。 沈醉这是故意的? “皇上?”那名守将忍不住开口,希望龙辰轩能尽快下旨。 他没有别的选择,除了派人缉拿! 待那名守将领旨离开,龙辰轩当即叫出雷宇,命他即刻去见沈醉,不管什么原因,让他走! 就是这样一个命令,彻底改变了接下来的局势! 雷宇不负所望,先一步抵达沈醉所在的宅院,且将主子的意思无比明确的表达清楚。 那一刻,沈醉似乎意识到什么,只是他还没有想清楚便听到院外有侍卫冲进来。 万般无奈之下,沈醉不得不与风洛尘冲杀出去。 凭那些侍卫根本留不住沈醉跟风洛尘,他们很快没入夜色,追寻无踪。 整个过程中,雷宇只隐遁暗处,没有出手。 除了他,隐匿在暗处的还有神沐堂的人。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回神沐堂,冷夜勃然大怒。 密道里,苏若离由着楚林琅在前面带路,丝毫不觉得可疑。 直到楚林琅停下来,对面出现君彦卿的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若离下意识拉楚林琅到自己身后,一脸警觉看向君彦卿。 君彦卿无语,唇角泛起苦涩弧度,“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别跟堂主说谎,你到底有没有往心里去?” 苏若离皱眉,“我没说谎!” 除了‘神醉’那件事,可那件事根本无迹可查好么! 君彦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苏若离没说谎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没办法帮你了。”君彦卿音落之时,身形仿若光闪般欺近,抬手封住苏若离数个穴道。 “别伤害楚林琅!”这是苏若离昏厥前的最后一句话。 眼见君彦卿把苏若离抱在怀里,楚林琅惊恐上前,“你要干什么?你们只说试探沈醉跟龙辰轩,没说要伤害苏若离!” 君彦卿向眼前女子,“站在外人的角度,她对你,比你对她要好的彻底。” 卯宿儿突然出手,然尔实力相差悬殊,君彦卿只虚晃一招便闪身过去,“你们放心,堂主不会对苏若离怎样。” 即便有君彦卿的保证,楚林琅还是与卯宿儿一并追了过去。 奈何他们追到出口的时候,眼前一片荒凉草景,君彦卿早已不知所踪…… 神沐堂,主堂。 气氛因为古婆婆带来的消息而降至冰点,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冷夜半个字都没有说。 事实证明,龙辰轩跟沈醉根本没有撕破脸,眼下两虎相争的局面是假的。 而他们摆出这样的局面,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第八百零六章千算万算 “是苏若离?”冷夜反复回想自己之前所走的每一步,最大的疏忽,就是没有查清红尘轩的轩主是苏若离。 在他看来,沈醉与龙辰轩联手这件事,除了是苏若离告密还有别种可能么! “堂主怀疑龙辰轩跟沈醉已经知道神沐堂的计划?”如果是苏若离,那么这个所谓的秘密便不是秘密。 “本侯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露了……”冷夜缓慢起身,神色肃穆,座下木椅在他迈步的刹那,轰然碎裂,“他们既然那么想与本侯一战,本侯成全他们!” “侯爷,沈醉终究是您一手带大的徒儿,若您现在与他相认,或许……不,他应该会选择与龙辰轩彻底决裂而站在您这一边,所以……”古婆婆明白冷夜的意思,侯爷这是不想等了。 冷夜止步,看向古婆婆,“换作是你,你会吗?” 古婆婆愣住,眼底闪过一丝彷徨。 会吗? 不会。 “如果他知道真相,只会恨我。”冷夜转眸,怅然开口,“从本侯将他带回山里那一天开始,他就只是本侯手里一枚棋子,在本侯的算计里,功成之时沈醉不应该活着。” “可是侯爷,那孩子对你……”古婆婆一时不忍,眼底泛红。 “不管那孩子对本侯如何,那都不是本侯需要考虑的事情,也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冷夜神色沉凝,“如果是苏若离告密,那么他们应该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谁,那就撕破脸吧。” “侯爷……”古婆婆想劝,却不知如何开口。 “替本侯约龙辰轩跟沈醉,告诉他们,若想苏若离活着,便拿十大神兵换。”冷夜没给古婆婆开口的机会。 古婆婆无奈,正欲退离时却听背后有声音传过来,“从现在开始,你该适应那些熟悉的人相继消失。” 所谓熟悉的人,不只敌人,还有朋友…… 一夜狂纵,沈醉回到沈府之后便叫风洛尘再去打探,自己则回到书房。 夜色清幽,烛火摇曳。 沈醉独自坐在精雕的梨花木椅上,清澈目光深邃如子夜星辰,冷光流动。 是他大意了! 这世间除了他跟炎冥,没人知道凌紫烟的下落,红尘轩的那张字条不过是幌子! 只是他们想引入瓮中的是若离?还是自己! 还有,他与风洛尘行踪十分隐秘,那些官兵是怎么知晓的? 龙辰轩出兵缉拿却未尽全力,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端倪。 沈醉抬手轻触额角,眉峰紧蹙一团,他不敢往下想,却越陷越深…… 同样一片夜空下,龙辰轩亦静坐在书房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雷宇回来禀报说沈醉之所以到邺城,是因为苏若离被红尘轩的人引到邺城,约在那处。 然而沈醉到时,那间屋子里已然不见人影,唯有两杯热茶。 苏若离被红尘轩的人抓走了? 这是龙辰轩最直接的反应。 可接下来,他忽然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红尘轩的人意在苏若离,便不会疏忽到让沈醉跟风洛尘这么快发现端倪。 可他们又没有对沈醉怎么样,反倒是他的巡城守将发现了沈醉跟风洛尘的行踪…… 龙辰轩眸色骤寒,他不敢往下想。 不管是沈醉还是龙辰轩,似乎都意识到了今晚这件事的异常,只是他们不愿意相信。 这一夜,无人入眠。 神沐堂,一间暗香浮动的房间里,苏若离慢慢睁开眼睛。 入眼大片的红,红色幔帐红色地毯,连床都刷的红漆。 什么地方? 苏若离蹙眉走下床榻,茫然环视整个房间,赤色玛瑙桌面上摆放的茶具竟然也是红色的! 突然,房门开启,苏若离抬头看向来者,惊讶不已。 “怎么样,喜欢为兄的房间吗?”君彦卿端着饭菜走进来,微微一笑间祸乱众生。 “你这么喜欢红色?”苏若离都没好意思说,一个男的把自己房间弄成这样你变态吧! 君彦卿把饭菜搁到桌上,“不是我喜欢,是我妹妹。” 原本苏若离有一大堆可以让君彦卿那张妖孽脸跟这屋子一样的红的话,但在听到‘妹妹’两个字的时候,忍住了。 “你有妹妹?”苏若离诧异问道。 “是啊,我的妹妹你应该听过……”君彦卿坐到桌边,将饭菜推向苏若离。 当君雪的名字落入耳畔的时候,苏若离恍然大悟。 鉴于沈醉与紫衣侯的关系,苏若离曾详细了解过自己这位师祖,亦清楚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花想容。 她对那位前蜀的长公主十分欣赏跟尊敬,能被龙御和冷夜这样的枭雄同时爱上的女人,定有不凡之处。 至于君雪,则是尉迟宣的儿媳妇,尉迟铭宇的亲娘。 除此之外,她还是花想容的忘年交。 没人知道她们如何相识,只知道她们特别投缘。 后来冷夜突然失踪,再后来冷夜的尸体被龙御运回皇城葬入侯府墓地,花想容成为大周开国皇后。 五年之后,皇宫里传来花想容病逝的消息,君雪于同年失踪。 君彦卿只说到这里,便沉默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苏若离震惊君彦卿口中真相的同时,很怀疑他此举的动机。 “因为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这对你不公平。”君彦卿收敛眼中那抹悲伤,浅笑着看向苏若离。 某人闻声,后脑滴汗,“可我并不想知道你妹妹是谁,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里!” “因为沈醉跟龙辰轩把堂主给骗了,堂主很生气便把你抓过来,希望他们能投鼠忌器。”君彦卿十分诚实的道明原委。 苏若离微愣,“骗了?”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沈醉跟龙辰轩根本没有撕破脸,他们所谓的决裂跟对峙都是假的,是引堂主显露真身的假象。” “我不知道……假的?”苏若离一脸懵逼的表情让君彦卿彻底无语。 毋庸置疑,苏若离是真不知道。 第八百零七章插翅难飞说的就是你 就在君彦卿想要好心安慰苏若离几句时,眼前突然涌出一大片白色粉末,呛的他猛咳! 苏若离二话不说,登时跳起来直朝门口冲。 然后就悲剧了,她打不开门。 “门是青铜的,外面被人用玄铁锁链缠了八圈儿,你这回插翅难飞。”君彦卿不想看到苏若离绝望的表情,但他没办法。 苏若离根本不听君彦卿解释,拼命拉扯门闩,脑海里龙辰轩跟沈醉的身影不断浮现!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苏若离却没放弃挣扎,双手被门闩磨出好几道血口! 君彦卿实在不忍,走过去想要拉她却被苏若离狠狠甩开,“你混蛋!” 刚刚苏若离背对君彦卿,所以直到现在,君彦卿才注意到那张清丽容颜早已泪流满面。 “这是堂主的意思,在沈醉跟龙辰轩没把十大神兵送过来之前,不会放你出去,我也出不去……”君彦卿刻意放低声音,“你还是盼着他们快些把神兵送过来吧。” “他们不会!他们根本不会拿十大神兵来换我!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错的离谱!”苏若离厉声嘶吼,“你不知道为了十大神兵他们付出多少!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们根本不会拿出来!” “如果不会,你担心什么?”君彦卿声音很轻,落在苏若离心底却有千斤重。 是呵,她担心什么! 苏若离颓然堆坐到地上,眼泪无声滑落,“他们真是演戏?” “龙辰轩入南域,沈醉未动他分毫,沈醉到邺城,龙辰轩睁只眼闭只眼让他轻松离开,你说他们是不是演戏。”君彦卿走到苏若离身边,与她一起坐下来,“他们都是聪明人,明知道有人躲在暗处又岂会视而不见,只是他们低估了对手。” “是我害了他们……如果我早告诉他们神沐堂就是幕后黑手,他们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苏若离双手握拳,狠狠敲打额头。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我以为我可以。 她一直害怕沈醉或是龙辰轩犯这样的错误,实际上只有她在这条路上一错再错,不知回头! 君彦卿拉住她,“你早与不早结果都是一样,他们斗不过神沐堂,兴许你若早说他们早就死了……” “你才死了!你们全家都死了!那个老不死的若伤我师傅跟龙辰轩,我要他命!”苏若离突兀抬头,赤红眼眸迸射绝顶杀机。 “你吓我一跳!”君彦卿猛缩手,差点儿从地上跳起来。 片刻,君彦卿苦涩抿唇,“我倒是没死,不过我全家……还我的族人真是全死了。” 君彦卿不再看苏若离,怅然倚在门板上,抬头看向屋顶悬着的红色珠子,“这枚叫悬棘天珠,是我族唯一圣物,现在的我,只剩下它了……” 苏若离沉默,比起家仇,君彦卿才是真正的灭族之恨,最可悲的是,他又该找谁报仇? “对不起……” “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对错,只有适应与否,我族身怀异血,纵然隐世亦逃不过灭族之灾是必然,其实我并不恨那些伤害过凰氏一族的人。” 君彦卿说到此处,苏若离觉得他虚伪了。 换作是她,必定见一个杀一个。 “你或许不信,但这是真的。”君彦卿像是猜到苏若离的心思,转眸,笑的有些无奈,“我最可悲之处,就是认清人性这两个字,所以我原谅他们,而堂主所做的这一切,也只是因为人性本贪。” “我师傅不是贪!龙辰轩也不是!”苏若离怒声低吼,不以为然。 “沈醉若真为紫衣侯而反,贪的便是忠义,龙辰轩贪的是名声,都一样。”君彦卿长吁口气,“你,你贪的两全其美。” 苏若离终于不再反驳,她承认,长久以来她所求的四个字,正是两全其美…… 时间如指间细沙,悄然流逝。 第二日子时,龙辰轩跟沈醉同时接到来自神沐堂的密件,内容十分简单。 若想苏若离活命,拿十大神兵换。 龙辰轩的密件里清楚写着太虚、虎魄、天诛。 沈醉的密件上则写着轻舞跟贪狼斧。 至此,他们终于了然,原来一直藏在他们背后的那股势力,竟然是五国皆惧的神沐堂! 这真真是他们作梦都没想到的事! 龙辰轩接到密件之后,立时带雷宇赶往南域。 凌晨破晓之际,龙辰轩终抵沈府,在书房看到了一夜未睡的沈醉。 对于龙辰轩的到来,沈醉并不觉得意外,甚至先他一步拿出那张来自神沐堂的密件摆在桌上。 龙辰轩亦自怀里取出密件。 二人四目相视,无言以对。 “朕没想过神沐堂,它没有理由。”龙辰轩落座,冷声开口。 “我也没想到……以神沐堂现如今的地位,应该不屑于大周皇朝,的确没理由。” 也是在这一刻,沈醉跟龙辰轩皆看到了对方手里的底牌,二人细数了数,竟然只有五件。 这两张密件是神沐堂所写,所以真实性根本不用怀疑。 “你会拿出来吗?”先开口的是龙辰轩,他在看向沈醉时,眼底闪过一丝怀疑。 “会,她是我徒弟。”沈醉没有过多解释,只这一句足矣,“皇上呢?” “她是朕的女人。”龙辰轩赶来南域,已然算是表明态度,因为密件上约定的地点,正是南域西郊的望月小筑。 听到龙辰轩这般称呼,沈醉似有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现在于他而言,如何能让苏若离平安归来才最重要。 “神沐堂向你我所求只有五件神兵,可见余下五件神兵应该在他们手里,若让他们得十大神兵开启宝藏,介时我们的处境会很艰难,接下来的路,皇上想怎么走?”除了苏若离的安危,房间里这两个左右朝局的人还要考虑的更多。 “朕自然不会将大周皇朝拱手让人,此番亲临南域朕也是想听听国师的想法。”龙辰轩神色肃然,沉凝的面色中多了一份期待。 沈醉微微颌首,“微臣的想法……微臣的想法很简单,若皇上不弃,微臣愿与皇上携手走过这最艰难的一段路。” 未曾想沈醉竟无半分犹豫,龙辰轩颇为感动,“国师不后悔?” “微臣行事,从不后悔。”沈醉比龙辰轩更清楚当下局势,如果他与龙辰轩各自为政对付神沐堂,只会死的更快。 第八百零八章你敢说没动机 当然,沈醉也很清楚,即便他与龙辰轩联手,想要与神沐堂抗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朕会记得国师今日这番话。” 在龙辰轩看来,沈醉其实有更好的选择,他完全可以退到一边儿,冷眼旁观自己与神沐堂斗个你死我活,毕竟神沐堂的目标是大周皇朝,而不是他沈醉亦或前蜀紫衣侯。 然而沈醉非但没有落井下石,更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站到自己旁边,他如何不感激! 龙辰轩并没有在沈府久留,却也没有离开南域。 无论如何,他要先把苏若离救出来…… 夜尽,天明。 沈醉在龙辰轩离开后并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去了三王那里。 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沈醉第一次抛却一贯的良好修养,狠狠抬脚把门踹开! 三王此时正在屋内,听到外面有动静登时起身,不想还没走出内室,便见内室门板轰然倒地,沈醉一身戾气而来。 “沈醉,你这是什么意思?”孟浪最先走过去,怒目圆睁,他这辈子只砸过别人场子,还没被人这般挑衅过。 身后,李玉跟姜羽亦走过来,面色不悦,“沈国师这是何意?” 沈醉冷眼看着眼前三人,直接将手里密件扔到地上,“你们可对得起紫衣侯!” 三人面面相觑,孟浪不肯弯腰,最后还是李玉把密件捡起来,展平看到内容时,脸色骤然一寒。 见李玉脸色异常,姜羽跟孟浪也跟着看过去,表情都异常难看。 “没话说了?”沈醉冷笑。 “只是一张密件而已,又能说明什么问题?”李玉最先镇定下来,面色冷凝,寒声质问。 沈醉唇角弧度越发深了几分,迈步向前,“三位定要沈某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你说啊!”孟浪梗起脖子,虚张声势。 “好!”沈醉眸色如冰,冷冷看着面前三人,“当日沈醉于皇城因为十大神兵的事跟龙辰轩撕破脸,便连夜修书给三位,希望三位能入皇城助我度过难关……” “没错,那次我们三个连夜赶去皇城,有错了?”看着旁边孟浪那副理直气壮的表情,姜羽跟李玉自觉脸有些发烫。 沈醉一步步走过去,眉目如冰,“你们怕是等那个机会很久了……” 孟浪被那股突如其来的气势压的有些喘不过气,下意识后退。 “当日沈某被劣徒打伤,本是家事,你们三个却只身闯进皇宫,硬要龙辰轩给个说法!”沈醉扫过李玉跟姜羽,视线最终落到孟浪身上,“你敢说你们真是打从心里想替沈某讨公道?” “敢……” “还是你们觉得我与龙辰轩没有依照你们预期打起来,你们着急了,便想出这一招欲激化我与龙辰轩的矛盾!”沈醉突然欺身近前,吓的孟浪猛朝后退一步。 “就算是这样,我们着急不应该么!说好的为紫衣侯报仇,你却……” “别提师傅!你没资格!”沈醉兀突厉吼之际意识到失言,却也没有收回来的意思,“没错,前蜀紫衣侯冷夜,正是家师,所以你们不用怀疑我对师傅的忠诚,倒是你们!” 沈醉冷笑,“当时我跟龙辰轩都意识到在我们背后有一股神秘势力,无比迫切想要我跟他撕破脸,待我们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利,而你们在皇宫所为的目的难道不是如此?” “那只是巧合……”孟浪争辩。 “如果那一次算是巧合,那么在你们知道沈某于南域起兵之后,单枪匹马过来是几个意思?”沈醉没给孟浪再开口的机会,“据沈某所知,你们在各自领地囤兵至少十万,然尔你们却没给我带来一兵一卒!非但如此,你们三个加起来快三百岁了,屡次请战,没有动机?” 沈醉终于给孟浪开口的机会,然李玉却把孟浪拉到背后,“沈国师到底想说什么?” “神沐堂给你们多少好处,以致于你们彻底放弃对师傅的忠诚?当年师傅在战场上不止一次救过你们,救的却是三条白眼狼!”沈醉怒极,声音寒戾。 “沈醉你说话小心点儿!”孟浪忍无可忍。 “沈某说的再难听也不及你们做的无耻!”沈醉冷眸看向眼前三人,“沈某有本事杀了你们,但我未报杀心而来,看在师傅的面子我饶你们不死,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许也没资格再称是紫衣侯麾下之人!” “既然知道是神沐堂在面前挡路,我们倒很想听听国师的意思,这条路……”李玉不再狡辩。 “我曾在师傅面前立过誓言,定要将大周江山改成冷姓,自然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纵万死亦不改初心。”沈醉扫过眼前三位老者,神情鄙夷,“告诉神沐堂堂主,沈某奉陪到底!” 沈醉无心再留,转身行至门口时冷漠抿唇,“告诉神沐堂堂主,神兵我一定会给,如果若离有半点闪失,我沈醉拼了性命不要,也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直至沈醉离开,房里方才有声音传出来,是李玉一声叹息。 “这叫怎么回事儿!”孟浪憋了一肚子火,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去。 “侯爷为什么不告诉沈醉真相?”姜羽狐疑看向李玉。 “若沈醉知道神沐堂堂主就是前蜀紫衣侯冷夜,他会疯的。”李玉有些心疼沈醉,转尔看向眼前两位老友,“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咱们走吧。” 就这样,三王意气而来,却是灰溜溜的离开了南域…… 且说沈醉离开之后并没有回沈府,而是去了龙朝夕他们那里。 他并没有对龙朝夕四人有任何的隐瞒,因为局势所破,他必须要跟龙辰轩联手才有可能对抗住神沐堂野心,所以如果龙朝夕跟郑潭不同意,他愿意把之前的银两悉数奉还。 对此,龙朝夕代表众人给沈醉吃了一枚定心丸,他们认的,是沈醉这个人。 尤其在沈醉表明自己是冷夜的徒弟之后…… 这十天过的异常平静,南域跟邺城的紧张局势也因此缓和许多。 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沈醉带着风洛尘依约到望月小筑,被候在那里的人引入正厅时,分明看到龙辰轩跟雷宇早就到了那里。 第八百零九章谁又真的在乎谁 “几位稍等。”古婆婆见人已到齐,起身走向厅门,在与沈醉擦肩而过时顿了顿。 此时正厅,龙辰轩看向坐在对面的沈醉,“没想到我们争来争去,到最后却是为别人作嫁衣裳。” “世事难料,微臣若早知如此,当初便将这两件神兵留给皇上又如何呢。”沈醉自嘲。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国师是否还会反朕?”龙辰轩有感而发。 “会,微臣有微臣的使命跟初衷。”沈醉浅声抿唇,笑的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古婆婆去而复返,“我家堂主请皇上借一步说话。” 龙辰轩闻声起身,离开时看了眼沈醉,“若朕能活着出来,必与国师畅饮!” “微臣静候皇上。”沈醉温和一笑,优雅如仙。 门外,古婆婆略弓了弓身,“几位误会了,堂主并没有伤害大家的意思。” 对于古婆婆的解释,龙辰轩只是冷笑。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龙辰轩跟着古婆婆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院落,院内摆设简单,打扫的也很干净。 “请。”古婆婆先行一步推开厅门,指了指里面。 龙辰轩走进去之后,雷宇却被古婆婆拦在门外,“堂主的意思是,这三件神兵可以易主了。” 见古婆婆伸手想要自己怀里三件神兵,雷宇当即抱的更紧,转尔看向自家主子。 “皇上既然选择赴约,便不要让人觉得小家子气。”古婆婆音落时,龙辰轩已然示意雷宇把神兵交出去。 雷宇虽不情愿,可又能怎么办呢。 “里面那位只希望看到皇上一人。”待雷宇想入厅门,古婆婆好意提醒一句。 于是龙辰轩将雷宇留在外面,独自穿过厅堂走进内室。 房门开启,一抹纤柔背影赫然映入眼帘。 龙辰轩阖门上前,“你是?” 女子闻声转身,容颜倾城,美若天仙。 “皇城楚馆,林琅。”楚林琅漠然看向站在对面的男子,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龙辰轩本人,但在苏若离嘴里,她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听到过这个名字。 与想象中一般无二,眼前男子俊逸高冷,气宇轩昂,自其身上散出的威严霸气让人下意识的想地俯首称臣。 “你就是楚林琅?”龙辰轩也听到过这个名字,知道她是楚馆管事曾收留过赵柔,之前洛清风在楚馆时也曾受她照顾,想象中,她应该是个极好的女子。 “正是。”楚林琅漠声抿唇,眸色溢出冰冷寒光。 此时此刻,楚林琅并不知道在这间屋子的暗处有一个可以直观的洞口,苏若离就在洞口的另一端,眼睁睁看着她与龙辰轩站在一处,而她在这间房里所说的每一个字皆落在苏若离耳畔,一字不差! 苏若离身边,君彦卿有些不忍这样的安排,但却不能违背。 “你怎么会在这里?”龙辰轩眉峰微皱,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是神沐堂的人?” 楚林琅樱唇微勾,“皇上只猜对一半。” 龙辰轩不语,冷冷看向楚林琅。 “除了是神沐堂的人,林琅还是红尘轩的人。”面对灭门仇人,楚林琅自知无力取龙辰轩性命,却知如何才能让他心如刀绞。 龙辰轩沉默少顷,恍然大悟,“你就是那日冒充红尘轩轩主去见朕的那个人?” “哈!皇上这么说,是不是承认自己除了是大周帝王之外,更是江山楼楼主!”楚林琅嗤声抿唇,冷笑开口。 龙辰轩并不否认,“朕是,但这件事对你而言似乎不是秘密,你应该早在秋意浓那里知道了。” 暗处,苏若离美眸陡睁! 龙辰轩说什么? 他竟承认自己是江山楼楼主! “秋意浓?我为什么会从她那里知道?”楚林琅缓步走到桌边,落座时自顾提壶倒了杯茶,朝龙辰轩挑起眉梢。 龙辰轩剑眉紧拧,走过去与楚林琅临面而坐,“秋意浓不是红尘轩轩主么?” “当然不是。”楚林琅搁下茶杯,“相信我,皇上一定不会想知道红尘轩轩主是谁。” “朕的确不在乎红尘轩轩主是谁,朕只想知道苏若离在哪里!”龙辰轩很清楚自己今日赴约的目的,冷声开口。 不要…… 苏若离还未从龙辰轩是江山楼楼主的真相中缓过神儿来,便又听楚林琅语出惊人! 她忽然觉得害怕,全身都在发冷! 她无法想象龙辰轩在知道真相的一刻,对她该有怎么样的误解! 苏若离突然扭头,赤红眸子狠狠瞪向君彦卿。 “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解穴。” 整个密室的空气里都蔓延着苏若离的滔天怒意,君彦卿却只能无动于衷。 “皇上喜欢若离?”楚林琅看向龙辰轩,眸间流动的冷光透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与你何干!”只要想到苏若离很有可能被楚林琅蒙在鼓里,龙辰轩便面露不善。 “呵……倒是我多嘴,皇上如果不爱又岂会拿神兵来换。”楚林琅抿唇,笑意渐散,“其实皇上不把神兵拿过来,堂主也不会把若离怎么样,堂主从不会对自己人动手。” 龙辰轩怔了片刻,眉压一线,“你胡言乱语!” “的确难以置信,但这是事实。”楚林琅音落之际,龙辰轩猛然起身掀翻桌案,待其有所反应,龙辰轩单手已然叩住楚林琅雪颈,硬将她逼退到梁柱上,目露狠光。 “你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苏若离是红尘轩轩主的事实!她从一开始就是神沐堂的人!你被骗了!”楚林琅脸上毫无惊恐之色,“知道你跟沈醉斗到现在为什么会这么狼狈?这都是轩主的功劳!” “闭嘴!”龙辰轩突然用力,寒目如锥。 “你若真想叫我闭嘴,当初追杀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彻底一点,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懂么!”楚林琅恨声低吼,眸间迸射的恨意比龙辰轩还要浓烈。 眼见楚林琅脸色青紫,龙辰轩猛松手,“你是谁?” 楚林琅双手捂住雪颈,拼命吸气,却在龙辰轩问到这个问题时抬起头,“江湖百晓生的女儿,当年那场屠戮中唯一的露网之鱼,楼主没想到吧!” “你是百晓生的女儿……”龙辰轩强自镇定下来,“当年百晓生满门被屠的事与江山楼无关,还有,朕既然把神兵带来,苏若离我一定要带走,把人交出来!” “呵!楼主现在才狡辩不觉得迟了么!至于苏若离……轩主愿意跟你还是跟她师傅回去可不是我能作决定的,你且等着吧!”楚林琅冷笑之时,身下的青石地面突然下陷。 龙辰轩猛然上前,却还是迟了一步! 第八百一十章会被证实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龙辰轩蓦然站在原地,脑海里反复回想楚林琅刚刚说过的话,不禁摇头。 不可能,苏若离不可能是红尘轩轩主! 密室里,苏若离看着龙辰轩仿佛雕塑般立在原地,心痛如锥。 “他不会马上相信,但这件事很快会被证实。”君彦卿深吁口气,抬手叩动机关,刚刚那个洞口缓慢闭合,龙辰轩那抹孤寂且苍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苏若离的视线之内。 取而代之的,是沈醉清绝淡雅的声音。 心,陡痛! 苏若离已经预见到自己即将要看到的是什么! 君彦卿也觉得这样很残忍,“你,还有他们始终都要面对真相,不是么。” 不是! 这并不是真相! 苏若离想要反驳,却根本没办法开口…… 同样一间干净的房间里,沈醉独自坐在桌边,等待古婆婆口中的神沐堂堂主出现。 至于他带来的两件神兵,自然也被古婆婆收了过去。 半盏茶的时间,房门开启,沈醉却未转身,直至来者坐到他对面,那张淡雅如仙的容颜方才有了一丝动容。 “堂主既已决定浮上水面,又何必以这样的面目示人。”沈醉看向对面带着面具的冷夜,淡漠道。 “纵老夫摘下面具,你又如何肯定那是真面目?”冷夜缓声开口,视线之内,自己的徒弟竟与那时一般无二,除了眼中那份疲惫之态。 “神兵已经交给堂主,吾徒儿呢?”沈醉不愿多言,冷声问道。 “老夫听闻你们国师府里共有十个徒弟,却未曾听江湖上传言说你最喜欢哪一个,今日看来,你对你这个小徒弟真是宠的有些过了。”三十几年未见,冷夜再面对自己这位最得力的弟子时,竟然感觉不到一丝情绪波动。 “沈某的事与堂主无关,堂主只须把人交出来便可。”沈醉态度冷硬,目露寒色。 “也不好说无关……” 密室里,苏若离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个人狠朝洞眼撞过去! 君彦卿脸都绿了,当下出手重新封住她穴道,把她抱回到座位的刹那,肩头一痛! “别挣扎了,你改变不了堂主的决定。”肩头被苏若离咬出血痕,君彦卿却没有出手阻止,他知道现在是苏若离最难熬的时候,叫她发泄一下也好。 房间里,沈醉似乎听到一声闷响,但见对面之人无甚动作,便未在意,“堂主有话直说,事到如今,我们之间不必拐弯抹角。” “国师爽快。”冷夜觉得事实残酷,却没有丝毫犹豫开口,“苏若离是红尘轩轩主,而红尘轩与神沐堂的关系,相信国师心里有数。” 倏然,一股冰寒气息自沈醉身上蔓延,整个房间的空气降至冰点。 然而这样的气氛却根本影响不了冷夜,“所以国师虽拿两件神兵来换,但若离是不是真想跟国师一起回去,还要看她自己的意愿。” “你觉得,沈某会相信你的话?”沈醉冷笑,眸落寒霜。 冷夜慢慢靠向座椅,“那国师如何才能相信老夫的话?” “如何都不信,既然堂主违约,沈某亲自带小徒回去!”沈醉陡然起身,走向房门。 “苏若离曾告诉老夫,从你亲手杀死自己大徒弟那一刻开始,她与你的师徒情份便已不在,那时起,她找到神沐堂,求我助她创建红尘轩,目的自然是对付你。”冷夜的话残忍且无情,字字如刀般插进沈醉肺腑,刀刀见血。 密室里,苏若离脸色惨白,额头青筋几欲迸裂! 不是…… 不是这样的! 苏若离泪如雨下,身体因为震惊和愤怒止不住颤抖! 如果有可能她想跪下来求神沐堂堂主不要再说了,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房间里再次静谧,落发可闻。 沈醉陡然止步,呼吸渐渐急促,他缓慢转身,看向冷夜,“你说什么?” “老夫虽不知你的大徒弟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致于你亲手杀了她,但这件事对苏若离的打击似乎很大,想来她与她师姐的感情该是极好。”冷夜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清晰且绝情。 沈醉仿若雕像般立在那里,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眼底却控制不住的闪出一抹碎银般的迷雾。 若离知道了? “不……你说的不是真的。”沈醉狠噎喉咙,漠然凝视对面老者,“你骗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且扪心自问,做过没有。”冷夜看着自己这一生中教出来的最出色的徒弟陷入无尽痛苦,心底竟没有一丝不忍之意,字字句句如刀子般插过去,毫不留情! “那是因为她错在先……那是因为……”沈醉身体有些支撑不住的后退,“因为她背叛……如果不是她与龙皓北密谋造反,我不会痛下杀手!” “可你还是做了。”冷夜最懂得诛心之道,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便彻底击溃沈醉最后一道心里防线,令他陷入无尽深渊。 沈醉无力坐回椅子,他怕自己若再不寻找支撑,会狼狈跌坐到地上,“若离……真是红尘轩轩主?” “以老夫的身份,还不致于在你面前说谎。”面具下的冷夜,由始至终都是同一个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 沈醉无力点头,“所以……她根本不是被红尘轩的人虏走,她这是以自己为饵引我交出神兵,对吗?” “她说她并没有恨你,却也不能让师姐白死,所以她这一路所求,不过是让你不能称心如意。”冷夜将那日苏若离与他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给沈醉。 “好……好徒弟……”沈醉笑着起身,看向冷夜,“告诉她,为师……成全她!” 沈醉陡然转身,“告辞!” 密室里,苏若离清晰看到沈醉那一转身时眼中的悲怆跟决绝,眼泪便似决堤般模糊了视线。 师傅…… 师傅对不起! 第八百一十一章逐出师门 “苏若离?苏若离你没事吧?”眼见苏若离脸色胀红,君彦卿忧心问道。 ‘噗——’ 因强行冲脉以致气血倒行,苏若离狂喷鲜血的下一秒,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君彦卿立时上前将她扶在怀里,不想下一秒,密室石门突然开启,风洛尘大步冲进来将苏若离自君彦卿怀里抢过去,“你们太过分!” “不是我,这是……”风洛尘没给君彦卿解释的机会,纵步离开密室。 看着风洛尘怀抱苏若离渐行渐远,君彦卿不禁叹息。 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沈醉离开房间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忘了自己还带了风洛尘,只默默独行。 不在乎方向,不在乎去哪里,他只想逃离! 铅云密布的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沈醉那抹雪色长衫,脑海里,苏若离的身影渐渐清晰,她一遍遍问自己,大师姐去了哪里? 师傅你有找到大师姐的线索吗? 师傅,你说大师姐死了吗? 沈醉忽然觉得头痛,好似下一秒整个脑袋就要爆裂一样! 他抬起手,狠狠捂住太阳穴,可苏若离的声音却一直徘徊在耳畔,经久不息! “对不起……对不起!” 沈醉砰然跪在地上,眼泪跟雨水打湿了那张俊逸如嫡仙的脸庞。 ‘砰——’ 他再也支撑不住的的倒了下去,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一双褐色绣鞋渐渐映入眼帘,沈醉很努力想要抬起头,终究还是陷入了无边黑暗。 看着昏厥在自己脚下的沈醉,古婆婆眼底溢出怜惜。 可怜的孩子…… 龙辰轩先于沈醉离开望月小筑,因为他在离开那间房之前,听到楚林琅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想要知道真相便去望月小筑对面的望月亭,那里有人等你! 龙辰轩当然想知道真相! 如果苏若离是红尘轩轩主,那她对自己的感情,可还是真的? 雷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自家主子从那屋子里出来之后满脸阴沉,尤其那双眼,好像疯了的兔子,红的吓人。 望月亭其实很近,就在望月小筑后面一片静湖的湖心。 “你在这里等着!”龙辰轩脚踩戾气飞身跃向湖心凉亭时,沉声喝住雷宇。 平静的湖面被龙辰轩踩出一波波涟漪,异常的美。 待龙辰轩入凉亭之后,卯宿儿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阴了许久的天空终于落下绵密细雨,静湖瞬间充满无尽生机。 “怎么会是你?”龙辰轩惊讶看向转过身来的卯宿儿,剑眉紧皱。 “因为我也是红尘轩的人。”卯宿儿静静看着龙辰轩,薄唇微动。 严格说他对龙辰轩并无偏见,他还是讨厌苏若离多一点,但是因为楚林琅的缘故,卯宿儿没办法对龙辰轩友善。 “十二星宿也是红尘轩的人?”龙辰轩满目愕然。 卯宿儿摇头,“十二星宿中只有我是红尘轩的人,而我当初加入红尘轩多半也是被苏若离逼的。” 卯宿儿告诉龙辰轩,苏若离的确是红尘轩轩主,而她一早就知道楚林琅的真实身份,她答应过楚林琅,只要查出灭百晓生满门的真凶,便会替她报仇。 至于红尘轩的归属,即便它一开始并没有臣服于神沐堂,但现在是了。 卯宿儿希望龙辰轩不要怪苏若离,毕竟他也隐瞒了自己是江山楼楼主的事实,不是么…… 南域突如其来的这场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龙辰轩跟沈醉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也不让任何人进来! 沈府。 顾如是提着食盒站在外面已有两个时辰,奈何房门却没有任何松动的意思。 “师傅,没有了苏若离,你还有我们!”顾如是记得师傅是被人用轿子送回来的,那时师傅昏迷直到夜间才醒。 醒来之后师傅便将他们所有人赶出屋子,三天了。 而这三天里,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如潮水席卷,顾如是终于明白是因为苏若离的背叛,才会让师傅如此! 谁能想到呢,苏若离竟然是红尘轩轩主,而在龙辰轩跟沈醉之间,竟然还存在一个神沐堂。 对于这样结果,顾如是并不觉得惊奇,反倒十分欣慰。 如此方能证明,整个国师府里,只有她对师傅是最忠心的…… 那日之后,龙辰轩回了邺城。 寒阡陌在外面站了三天三夜也没等到自家主子召见。 “楼主,江山楼被红尘轩跟神沐堂联手打击,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寒阡陌情急之下大喊,屋里却没有半点动静传出来。 一侧,雷宇摇头,“谁能想到,苏若离竟然是红尘轩轩主,主人被骗的好惨。” 寒阡陌瞅了过去,“我一早就看苏若离不像好人,没想到她比我想象中还要坏!” “那你一早咋不跟主子说呢?”雷宇承认他眼拙,一早还真没看出来苏若离有这样的根角! “说了主子能信么!”寒阡陌不以为然。 雷宇沉默,当然不信。 三天的时间,一切可以证明苏若离是红尘轩轩主的证据都已浮出水面,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三天里,冷夜让风婆婆出手,以雷霆之势同时并收顾府跟寒门,且将财富迅速转移,淮南已成一具空壳。 除此之外,在南域边城突然涌出一支大军,足有三十万之众,与沈醉麾下大军成对峙之势,南域濒临破城之危…… 苏若离终于醒过来了。 自她醒过来之后,不管君彦卿说什么,她一句话都没应。 整个人好似木偶一样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这会儿外面有人敲门,君彦卿走过去打开房门便听古婆婆开口,说是堂主想见苏若离。 “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堂主,还是再等等……” “我见他。”身后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这是苏若离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君彦卿面露忧色,“我跟她一起去。” 古婆婆没有反对,在整个神沐堂里,除了她之外君彦卿知道的秘密最多,所以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背着他。 苏若离跟在古婆婆后面,君彦卿则一直走在她身边,一遍遍嘱咐她千万不要放肆,堂主绝对不是你想放肆就放肆的人,要她记住,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君彦卿不确定自己的话苏若离听进去多少,所以当苏若离站在冷夜面前时,他暗自捏了把汗。 第八百一十二章破羲断! “听说你这两日身体不适,好些了?”冷夜淡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见苏若离不开口,冷夜颇显尴尬,“你放心,我既向世人宣告你是红尘轩轩主的身份,便是默认红尘轩在神沐堂的地位,他日功成之后,神沐堂自然有你的位子……” 就在冷夜试图安抚苏若离的刹那,一道寒光疾射过来! 古婆婆愕然之际出手挡住暗器! 几乎同时,苏若离猛一点足,身体如离弦弓箭般冲向冷夜,腰间破羲直刺冷夜喉颈! 君彦卿吓的脸都白了,当即出手想要拽住苏若离,奈何苏若离速度太快,他只碰到了衣角! ‘咔嚓——’ 破羲断! 半截剑身翻飞出去,直插地面! 紧接着‘砰’的一声,苏若离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胸口一窒,鲜血狂溢,拉出长长血箭! “苏若离!”君彦卿陡然闪身抱住苏若离,才不致她摔到地上。 座上,冷夜寒目如锥,“大胆!” “你大胆!你这个老不死的混蛋!我跟你拼了!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苏若离不顾肺腑移位的剧痛想要再冲过去,却被君彦卿死死拽住。 “你疯了!”君彦卿狠狠拉住苏若离,“你若死了,活着的人怎么办!” 苏若离突兀转身,狠咬君彦卿! 一侧,古婆婆想要过去拉开二人,却被冷夜阻拦。 君彦卿没有反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咬,好在他血液有解万毒的作用,被苏若离咽下去几口也有好处。 时间仿若静止,直到苏若离咬的双腮麻木,方才松口,“你助纣为虐!” “这只是我的选择,便如你有你的选择。”君彦卿脸色苍白,淡淡道。 苏若离不理君彦卿,转身看向冷夜,“我早晚杀了你!” “那就等你有这本事再说,现在,老夫希望你能把惊夜枪跟永夜交出来。”冷夜原想给苏若离些好脸色,这会儿看倒是不必了。 苏若离冷笑,“楚林琅没给你?” 提起楚林琅,苏若离有那么一瞬间是恨的! 她怎么可以对龙辰轩说那样的话,那些根本不是事实! “她没给,她说自己不是红尘轩轩主,这么重要的事她作不得主。”古婆婆回答道。 “哦,所以这会儿你们想起我这个红尘轩轩主了?”苏若离抹掉唇角血迹,“你觉得我会给你们?” “你若不给,楚林琅会死的很惨。”冷夜肃声开口,“她已经中毒,你若不交出那两件神兵,老夫不会怜惜她的命。” 苏若离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冷夜,“像你这么不要脸的货色怎么配当神沐堂堂主,怎配中原五国对你顶礼膜拜!” 古婆婆跟君彦卿脸色皆变,苏若离说话越发大胆了! 然而座上冷夜,却不觉怎样,“当年龙御也是凭着那股不要脸的劲儿才得了大周天下,这年头儿,要脸的都死了,活下来的都是些不要脸的,所以脸皮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千金难买,有的时候却一文不值。” 苏若离真没想到,好歹也是搅动风云的大人物,说出的话却这般低俗。 “更何况,老夫不以为自己这些手段有多阴暗,相比之下,龙辰轩跟沈醉为了给老夫演出戏牺牲多少将士的性命,他们手上沾的血,不比老夫少。” “他们是被逼的!”苏若离怒声低吼。 “你又怎知老夫不是被逼的。”冷夜如鹰隼般凌厉的黑眸渐渐的变得深沉难辨,“成王败寇,我们不说这些,只说你到底在不在乎楚林琅的命。” “我要见她。”苏若离冷厉抿唇,目色如冰。 冷夜点头,示意君彦卿带她下去。 直至苏若离的身影淡出主堂,古婆婆方才松了口气,“这丫头怕是恨上侯爷了。” 冷夜不语,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本侯真没想到除了风洛尘,沈醉对她的感情竟也如此深,早知如此,当初本侯便不该心软。” 古婆婆微愣,“侯爷……” “罢了,现在她还有用处。”冷夜沉吁口气,“淮南的事结束了吗?” “回侯爷,风婆婆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古婆婆据实道。 冷夜想了片刻,“她与风洛尘的关系只有你我知道……”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古婆婆垂首,恭敬回应。 离开主堂后,君彦卿带着苏若离在神沐堂转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一条幽长暗廊的尽头。 君彦卿止步,指着面前那扇木门,“楚林琅在里面。” 见苏若离不语,君彦卿转身离开。 站在门外,苏若离脑海里突然涌现出楚林琅对龙辰轩说的那些话,那样恶毒的话! 她想狠狠踹开房门,冲进去拉住楚林琅衣领,质问她怎么可以这样! 然而,她最终只是轻轻推开木门。 房间里,楚林琅抬头时,正迎上苏若离冷漠无温的清眸。 “若离!”楚林琅不知道那时苏若离也在,当下起身冲过去,“若离你还好吧?” 苏若离拨开楚林琅握在自己腕上的手,清眸凉薄,“我不好。” “若离?”楚林琅不解,惊诧抿唇。 “你为什么要对龙辰轩说那种话?红尘轩就算初时针对过谁也绝对不是他,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么!”苏若离转身看向楚林琅,低声开口。 楚林琅愕然,少顷反应过来,“你听到了?” “我真希望自己没听到!”苏若离冷冷看向楚林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楚林琅踌躇在原地,半晌后抬头,目露苦涩,“我知道你心里那个人是他,可既然你已经听到了,便该知道我心里一直惦记的那个人,也是他!” 是呵,谁能想到龙辰轩竟然会是江山楼楼主,是楚林琅眼中的灭门仇人,老天爷真是会开玩笑。 楚林琅缓慢走过来,坐到苏若离对面,“从一开始,你便知道我愿意与你一起创建红尘轩的初衷……我承认,我没有第一时间把龙辰轩的身份告诉你,可我要怎么告诉你?如果说出来,你是不是真能让我与江山楼拼个你死我活?” 第八百一十三章你不信我 “你不信我?”苏若离抬头,眸间氤氲出淡淡的雾气。 “我不信你在知道真相后会允许我找龙辰轩报仇,我太了解你,你对龙辰轩付出的是真心。”楚林琅无声落泪,“可我终究不能因为你跟龙辰轩的关系而原谅他当初的所作所为,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看到楚林琅落泪,苏若离心如刀绞。 “若离,对不起,我不能让龙辰轩那么逍遥的活着,且等我要了他的命,便拿自己这条命还你。”楚林琅知道苏若离不会原谅她,她亦不求这份原谅。 “你知道……你知道你已经中毒了吗?”苏若离忍不住开口。 “知道。”楚林琅抹掉眼泪,“神沐堂堂主向我索取惊夜枪跟永夜,我没给他,神兵是你得到的,这件事自然该由你来作主……” “你怕他若得到那两件神兵,我对他们来说便无甚用处,你不想我出事?”苏若离何等聪睿,她一下子就明白楚林琅拒不交出神兵的用意。 明明,她是那么善良的人! “可如果我不交出神兵,你就会死!”苏若离突然起身,大声吼道。 “那样也好,不是我不报仇,是我没机会报仇了……”楚林琅抬起头,莹光流转的眸子静静望向对面女子,苍白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楚林琅!你在逼我!”苏若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要在龙辰轩跟楚林琅中间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楚林琅缓慢起身,平静开口,“林琅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便是能与你苏若离相识相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依旧期待在那年那日,见到你。” 苏若离狼狈跑出那间房,眼泪肆意飙涌。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却不想再到楚林琅,如此她便不会走到今日这般难以抉择的境地! 房间里,楚林琅身体好似被人掏空了一样,颓然堆坐在椅子上,眼泪顺着眼角如何也止不住的涌落。 你不必选我,真的不必…… 拐角落,绝望中的苏若离被人挡住去路。 一脸骄纵的凤银黛伸出藕臂,似笑非笑的看向苏若离,“啧啧啧,哭的这么伤心呢!” “滚开!”苏若离强忍悲恸,戾声低吼。 “呵!瞧瞧,瞧瞧你这张看着正义凛然其实比谁都虚伪的脸,我当你有多高贵!没想到竟比我还要阴险卑鄙,我好歹对龙辰轩忠诚过,对太上苑忠诚过,你呢?你打着喜欢龙辰轩的幌子,背地里又似对沈醉忠心不二,你把他们骗的好惨!” 凤银黛在知道苏若离真正身份的那一刻,喜极而泣,“你与我,终究是一类人!不,你比我更诡谲,更狡诈!” 苏若离猛然出招,凤银黛未及躲闪,生生被苏若离掐住脖子! “呃……”凤银黛被苏若离按到墙上的一刻,分明看到断了半截的破羲已然高高举起! 苏若离整个人被恨意包裹,她没说一句话,凤银黛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死亡的气息! ‘当——’ 兵器撞击的声音震痛耳膜,苏若离赤红眼眸却始终没有离开凤银黛的脸,破羲被弹飞她干脆两只手一起上! 没别的,她就想让凤银黛死! “苏若离!”君彦卿倏然现身,用力掰开苏若离手指! 凤银黛脱离险境的下一秒,当即唤出数只蛊虫直逼苏若离,却被君彦卿弹指即灭! “滚!”君彦卿陡然回眸,朝凤银黛寒声低吼。 勃然怒意令凤银黛瞬间清醒,她不是君彦卿的对手,“苏若离,我不会放过你……” 直至凤银黛消失在视线之内,苏若离方才瞪向君彦卿,“你们真该死!” 君彦卿知道苏若离指的是什么,用楚林琅威胁她的事,的确卑鄙了些。 “有气力诅咒我们,倒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总要活下去不是么。”君彦卿那日被风洛尘揍了,说他隐瞒了苏若离是红尘轩轩主的事实,君彦卿没有反驳,他隐瞒的事何止这一件呵 冷夜给苏若离的时间是三天,三天之后苏若离如果没做出选择,楚林琅必死无疑。 期间,卯宿儿来找过她,但她没见…… 当沈醉出现在龙辰轩面前的时候,南域早已变天。 他带着自己的军队跟麾下文臣武将退至邺城,大周朝的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又变了一次。 龙辰轩跟沈醉联手,共御外敌。 只是他们所谓的外敌太过强大,仅仅十天时间,邺城已经出现粮草储备不足的谣言,亏得寒子念及时入城且带来大批储备军粮,谣言才不攻自破。 自入邺城那日开始,沈醉与龙辰轩几乎只在军营见过几面,他们各自安抚麾下部将,直至邺城渐趋稳定。 终于,在入邺城的第十个晚上,沈醉进了龙辰轩的书房。 房门开启一瞬,浓烈酒香扑鼻,整个房间弥漫着宿醉的味道。 沈醉着一袭白衣而入,视线望过去时龙辰轩手里正提着一坛墨玉长颈酒壶,壶刚净。 许是没想到沈醉会来,龙辰轩状似无意搁下酒壶,“国师来找朕,可是军营里出了什么事?” 沈醉浅步走向桌案,垂眸时方见案边摆着至少二十个酒壶。 看到沈醉视线所落之处,龙辰轩干脆走过去,拎起一个酒壶抛向沈醉,“国师能来邺城,朕甚欣慰,今日朕便与国师畅饮,一醉方休。” 沈醉抬手,接过酒壶,“皇上可还记得你我君臣上一次同饮是何时?” “朕的龙乾宫。”龙辰轩自顾拿起一壶酒,转身回到座位,“为了你手里的神兵。” 房间里一时沉默,‘神兵’二字落在彼此心头,荡起涟漪层层。 沈醉拔开酒塞,猛灌一口,“皇上那日为何没把若离带回来?” “国师那日为何没把若离带回来?” 同样的问题,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问出口。 四目相视,彼此好似已经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沈醉默声走到桌案对面的椅子上,颓然落座,“皇上信么?” “朕记得,当日尉迟宣的孙儿患有重疾,国师与洛清风皆束手无策,最后被红尘轩轩主捡了便宜……”龙辰轩仰头,烈酒入腹,“朕以为,凭国师跟洛清风的本事,应该不致于此……” “当时微臣带了若离一并入国公府,她很清楚微臣跟洛清风都用了什么药……” 龙辰轩跟沈醉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只要他们肯静下心,像这样的细节简直不要太多。 远的不说,当日孟臻把‘永夜’交给苏若离,龙辰轩以为苏若离直接回了国师府献宝,而‘永夜’却根本没落到沈醉手里。 那时他跟沈醉皆担心苏若离安危,从未想过苏若离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看,他们那时只要稍稍怀疑就应该能发现端倪。 第八百一十四章多么滑稽的事 “在望月小筑的时候,皇城楚馆的楚林琅清清楚楚告诉朕,她是红尘轩轩主。” 如今苏若离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只是龙辰轩却从未在人前论定过这件事。 沈醉了然,“那日神沐堂堂主亦向微臣表明了若离的身份,微臣没带她回来是觉得……她有可能不愿意与微臣一起……” 两人说到此处,皆默。 多么滑稽的事! 他们爱苏若离入骨,那丫头却是他们的敌人。 如此他们现如今沦落到这般不堪的境地,简直不要太合情合理,后院着了大火呵! “国师应该知道,朕爱她。”龙辰轩重重搁下酒壶,抬头时,黑目渐红,“就算知道她一直都未付出过真心,朕的心却始终未变。” “微臣多谢皇上对离儿厚爱,若真如此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若他日我们胜出,微臣希望皇上能放劣徒一条生路。”这是沈醉来的初衷。 龙辰轩惊讶沈醉所求,“国师不怨若离?” 毕竟在苏若离的算计里,沈醉亦是一枚棋子。 “皇上都不愿,微臣又有什么怨恨的理由。”沈醉苦涩抿唇,自己养的狼崽子,哭着也要宠到底不是么。 龙辰轩一阵沉默,随手又提起两壶酒,其中一壶抛给沈醉,“神沐堂是何等存在国师比朕更清楚,加上他们很有可能已经齐集十大神兵,我们想赢,真的很需要运气。” “微臣相信皇上应该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沈醉从未小看过眼前这位帝王。 龙辰轩喝了口酒,“朕的应对之策,在乎于齐燕赵魏如何看待唇亡齿寒这件事。” 沈醉明白,现如今能救大周的,只有五国联手共抗神沐堂。 然而余下四国愿不愿意联手,还是未知数。 “朕与魏国新帝魏无极有过约定,他应该会站在我们这边。”不管龙辰轩还是沈醉都明白,现在不是考虑儿女私情的时候,纵然苏若离选择站在他们对面,他们亦不可能因为各自感情,而放弃最初那份坚持。 就如沈醉即便答应与龙辰轩联手,但在功成之后,依旧会为师傅的遗愿而龙辰轩决出胜负。 “朕会暗中离开邺城去齐,这段时间朕希望国师能坐守邺城。”龙辰轩言归正传,字里行间透着无比的信任与肯求。 沈醉没有拒绝,“微臣竭尽所能。” 这一夜,左右大周朝局,乃至整个中原局势的两个人在这间极不起眼的书房里痛快畅饮,酩酊大醉…… 时间过的飞快,苏若离把自己反锁在君彦卿的房间里整三天。 除了送饭的小厮,连君彦卿都进不来。 属于红尘轩的两件神兵不止苏若离知道藏处,楚林琅也知道。 然而第四天,古婆婆却准时出现在苏若离面前。 这说明楚林琅并没有因为自己中毒,而拿神兵交换解药。 她这是铁了心把决定权连同命交到苏若离手里。 苏若离没有对古婆婆说什么,她要见神沐堂堂主。 主堂内,气氛肃凝。 苏若离再见冷夜时已经可以平静相对。 “想的如何了?”座上,冷夜淡声开口,目色无波。 “神兵可以给你,但我有条件。”苏若离抬头平视冷夜。 直到这一刻,她方感受到冷夜那双如鹰隼般的目光里蕴含着怎样的凌厉跟深不可测。 初次交锋,她输的一败涂地! “说说看。”冷夜微挑眉峰。 “神兵给你,解药给林琅。”苏若离挺直背脊。 “这是自然。” “红尘轩既已归顺神沐堂,作为轩主,我希望在堂内能有一席之地。”苏若离傲然看向冷夜,自其眼眸中迸发出来的气焰竟与冷夜齐虎相当。 “副堂主。”与神兵相比,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待神沐堂功成之日,若离希望堂主能放师傅跟龙辰轩一条生路,夫妻一场,师徒一场,我不想给他们收尸。”苏若离漠然看向冷夜,眸色无悲无喜。 “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不会死在神沐堂手里。”冷夜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苏若离的请求,因为他相信,就算神沐堂不出手也自有人向他们索命。 “谢堂主。”面对冷夜,苏若离第一次展现出恭敬一面,她表现出了臣服。 离开主堂,苏若离将神兵藏匿地点告诉给古婆婆,古婆婆在将解药交到她手里的时候,被她拒绝了。 现在的她,不知如何面对楚林琅。 而在离开之前,苏若离终得‘特赦’。 从现在开始,她可以自由出入神沐堂而不受任何人限制,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方了然。 原来神沐堂总堂竟然就在南域和丰酒楼下面! 神沐堂竟然会在大周境内,谁能想到呢…… 南域最繁华的大街上,苏若离漫无目的走着,终在沈府停下脚步。 只是府内早已空空如也,她从古婆婆那里得知,师傅已经带着文武百官撤离南域到邺城与龙辰轩会师。 早知如此,她当初隐瞒的意义又在哪里? 苏若离定定望着眼前的沈府,脑海里一遍遍回想当日师傅那抹孤寂且苍凉的背影,心碎成殇。 现在的她,众叛亲离…… 南域大街繁华如初,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谁当权,谁执政对百姓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求的不过平安二字。 谁让他们得到实惠更多,他们就拥护谁。 神沐堂初占南域,为了稳固人心可谓挥金如土,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 苏若离忽然觉得自己没了方向,好似丢了魂魄的牵线木偶,不知道该朝哪里走。 “苏若离!”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苏若离闻声便知是谁,她却下意识加快脚步,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 直至走到和丰酒楼,后面的人猛一跃挡在她面前,“你跑什么呀!” “别挡着路。”苏若离狠狠推开挡在她面前那抹冰蓝色身影,大步朝前走。 “喂,你抬头看看,是我!卫无缺!”对于苏若离的冷漠卫无缺表示很受伤,这段时间为了找苏若离,他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甚至动用落霞山庄的势力,就算无甚结果可他那份担心不是假的! 而今苏若离这副面孔,卫无缺自然很受伤。 “我叫你走开别挡路!”苏若离仍未抬眼,脚步渐急。 第八百一十五章你忒没良心 卫无缺被苏若离连搥两下,终于怒了,“苏若离你忒没良心!” 就这么一句话,苏若离却曲解了它的意思,扭头看向卫无缺时恶狠狠咬着牙,“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没良心!我背叛师傅又把龙辰轩玩弄在鼓掌之中,我把他们骗的团团转,我却乐在其中!” 看着几近疯狂的苏若离,卫无缺满目愕然,下巴差点儿没惊到地上,“你……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苏若离抖眉。 她说什么? 她说的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么! 有那么一刻,苏若离终于明白卫无缺与众不同的根源在哪里,他所关注的重点永远跟别人不一样。 在知道卫无缺为了找她付出多少艰辛之后,苏若离直接拉卫无缺进了和丰酒楼…… 神沐堂里,当楚林琅拿到解药的一刻,便了然苏若离的选择。 她想见苏若离,却被告知想见的人,已经离开。 古婆婆走后,楚林琅并没有服下解药,而是把它搁在桌上,默默凝视。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楚林琅的视线渐渐模糊,眼泪抑制不住的时候她突然匐在桌面,痛哭流涕。 卯宿儿就站在门外,他有好几次想要推门进去,手都已经落在门闩上,却在最后关头,放弃了…… 和丰酒楼。 苏若离自入三楼雅间之后,足足把店小二留在房里一盏茶的功夫,菜谱上的菜式全都点了一遍不说,还外加二十几道菜谱上没有的菜式。 “暂时就这些,叫你们厨子快点上。”苏若离像是意犹未尽似的,朝店小二挥挥手。 莫说店小二,对面卫无缺都傻了,“这么多菜能吃完吗?” “你初来南域,我盛情款待是应该的,这里是整个南域最好的酒楼,我且让你每道都尝尝。”苏若离淡声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铺张浪费。 一侧,店小二迟迟未走惹的苏若离狠拍桌案,“怎么,怕不给你钱咋!” 店小二见是个不能惹的主儿,当即灰溜溜出了雅间。 房间里一时静谧,卫无缺眼巴巴瞅着苏若离,希望她能解惑一下。 什么叫背叛师傅,什么叫把龙辰轩玩弄在鼓掌之中,他真是太有兴趣知道了。 于是苏若离毫不吝啬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卫无缺,连带为救楚林琅把自己手里两件神兵的交给神沐堂的事也一并道出。 能说的,她都说了。 “卫无缺,我众叛亲离了。”苏若离语气异常平淡,眸间如死灰般没有一丝光亮。 反观卫无缺,一双星星眼闪出光芒万丈,“苏若离,你只剩下我了!” 同样一件事,在苏若离看来已至绝境,落在卫无缺眼里却似重获新生。 鉴于苏若离点的菜式过多,店小二上菜时多搬了五张八仙桌上来,且等最后一道水晶虾饺端上来的时候,卫无缺已经撑到哭。 “吃饱了?”苏若离挑眉看向卫无缺,狐疑开口。 卫无缺只点了点头,他怕一张嘴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 “那我们走吧。”自入到出,苏若离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行至一楼大厅,店小二见苏若离带着卫无缺径直朝外走,吓的赶忙过去拦住,“这位小姐,到那边儿结账。” 苏若离扭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店小二,“什么?” “结账,他说叫你结账……”卫无缺从后面搥了苏若离一下,其实就算店小二不提醒,他也想开口来着。 然而苏若离就像根本听不懂一样,“为什么要结账?” 一语闭,身后卫无缺嘴角狂抽,这是要吃霸王餐的节奏啊! 店小二脸都绿了,“你这小姐看着端庄,没想到竟是个浑主!”店小二朝后厨三击掌,便有数十个穿着褐色褂子的大汉跑出来。 周围食客生怕殃及池鱼,呼啦散开。 “打架啊,我最喜欢了。”神沐堂既然是在和丰酒楼地下挖的耗子洞,这和丰酒楼自然属于神沐堂。 “苏若离,你如果没有钱的话……”卫无缺拉了拉苏若离袖口,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若离甩开。 “没钱就不兴吃饭了么!”苏若离说的这句话真真把卫无缺给雷到了,如果不是差她心情不好,卫无缺都想问她,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是咋好意思说出来的。 就在店小二欲挥手的瞬间,身后突然走来一位中年男子。 圆滚滚的脸,圆滚滚的身材,套在身上的缎子乃是上品。 苏若离记得她曾在神沐堂见过此人,现在看,这人应该是和丰酒楼的掌柜了。 “没钱可以吃饭,你们都听着,以后这位苏姑娘到和丰酒楼,吃住皆免单。”中年男子走到苏若离面前,抬手握拳以示恭敬,“姑娘可还满意?” 苏若离不语,转身走到卫无缺旁边,“我朋友呢?” “皆免。”中年男子十分大方应道。 “这可是你说的。”苏若离丝毫感激也无,指向刚刚那个店小二,“去开两间天字号房。” 店小二见自家掌柜点头,极不情愿走开。 “只要苏姑娘一句话,和丰酒楼便是姑娘的。”对于中年男子的大方苏若离并不意外,她知道,这是神沐堂堂主的意思。 可这话却把卫无缺给说心动了,当下拉过苏若离,“那你说啊!” 苏若离瞪了眼中年掌柜,扭头拉着卫无缺走回楼上。 如今沈府人去楼空,她不可能再回去,除了和丰酒楼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看着苏若离回到楼上,中年掌柜唇角微不可辨的动了动。 如苏若离所料,他的确是得了堂主的意思,由着苏若离随便闹只要不太过分就好,毕竟她的命可以牵制住很多人。 谁能想到呢,沈醉跟龙辰轩仅仅因为这个女人,竟把好不容易争到手的神兵都交了出来…… 且说神沐堂占领南域之后,并没有立时起兵攻邺城。 这在龙辰轩跟沈醉意料之外。 拿龙辰轩的话说,若真打起来,神沐堂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一路攻到皇城,实力在那儿摆着呢,即便是龙辰轩也骄傲不起来。 第八百一十六章我们不会求人 此时的邺城驿馆,龙辰轩跟寒子念,还有沈醉,顾如是和风洛尘皆在厅内,目光悉数落在跪在厅中的炎冥身上。 顾如是本想开口,却被沈醉阻止,“风婆婆是谁?你何时与那风婆婆联系上的?” “回主人……一年前顾府遭寒门报复曾陷入危机,属下跟顾姑娘无奈住在一间破旧民宅里,我便在那时遇到风婆婆,她说她愿无偿帮助顾府,所以……”炎冥把所有责任皆揽在自己身上,保护了顾如是。 “难怪你们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重回顾府,现在看来,那位风婆婆应该是神沐堂的人。”寒子念冷声开口。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么会求助别人!”顾如是看向寒子念,美眸明显透着敌意。 寒子念冷笑,“虽寒门顾府共御强敌,却不代表本公子可以原谅你当初害死吾儿。” 一句话,令顾如是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 “风婆婆卷走顾府大半财富,寒门亦受重创,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后续储备方面大家有什么更好的方法?”龙辰轩当即开口缓和气氛。 “微臣可向皇上举荐一人,若那人愿意,钱财方面倒不成问题。”沈醉想到了郑潭。 “谁?”龙辰轩狐疑问道。 “皇上可还记得郑潭?”经沈醉这般提醒,龙辰轩恍然。 他何止记得,就在来邺城的路上他还见过,“国师信得过他?” “信得过。”沈醉没有说明郑潭身份,却对他给予无限肯定。 此时,一直跪在地上的炎冥不禁开口,“主人,属下见识过风婆婆的经商手段,当世无人能及,想来能与之匹敌的,也只有当年的岭南上官玉。” “师傅,那风婆婆的确不简单……”顾如是低声提醒。 沈醉明白顾如是提醒自己的用意,他举荐的人,自然要倾全部财力支持,若那人斗不过风婆婆,国师府可就一败涂地了。 “为师愿意一赌,只是不知寒公子是如何想的。”沈醉拽着寒子念,便是希望龙辰轩能把自己的财力一并赌进来。 寒子念与龙辰轩相视一眼,转尔看向沈醉,“国师放心,子念定不遗余力。” 依照龙辰轩的分析,神沐堂迟迟不开战,极有可能是想凭借十大神兵寻到宝藏,而他们若想胜出,除了迅速聚财以防万一之外,还需要外力支持。 龙辰轩已经决定三日后启程去齐,邺城则由沈醉坐守…… 入夏的南域夜风和煦,繁星布满苍穹,闪闪亮亮的好似银河泼洒下来的碎银。 苏若离倒仰在和丰酒楼屋顶,定定望着夜空,脑子里一遍遍回想那日师傅说过的话。 师傅说因她背叛国师府欲跟龙皓北一起造反,才会对她痛下杀手。 可她没有。 这其中必定有误会,她该不该去问清楚? 这个问题已经在她脑子里徘徊好些日子。 去,还是不去? 苏若离数着天上的星星,若子时更声响起,她数到单数便去,双数便不去。 更声响起,是单数…… 耳畔风声呼啸,苏若离一夜狂纵,终在黎明十分入了邺城。 然而在距离邺城驿馆百米之外的地方,苏若离停下脚步。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师傅,若见面,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 明明驿馆就在眼前,她生命里最在乎的两个男人就在里面,苏若离却胆怯了。 或许她根本不该来。 “朕不确定你想见的人是不是朕,但朕很想见你,所以朕出来了。”清冽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猛然回身,便见龙辰轩就站在自己身后。 可笑的是,她竟一点察觉都没有。 静谧的夜,偶有虫鸣。 苏若离与龙辰轩好似雕像般彼此凝视,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苏若离转身欲走时,龙辰轩突然上前拉住她,“什么都不想对朕说吗?” 苏若离下意识抽回手腕,抬头看向龙辰轩,“该说的楚林琅那日都已经说完了。” “所以你真的是红尘轩轩主,你从一开始入宫心存的便是挑拨朕与沈醉的关系?”龙辰轩苦涩抿唇,月光下,那抹俊朗容颜瞬间惨白。 那日自望月小筑离开,他便一直在等,等苏若离出现在他面前,跟他解释! “皇上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苏若离无从解释,亦不想。 说实在的,如果她不是当事人,也会跟龙辰轩一样想法。 “苏若离!”龙辰轩突兀上前,深邃黑眸迸射凌厉寒光,“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摇头,朕便信你!” 面对龙辰轩那双几欲喷火的黑瞳,苏若离只是浅笑,“皇上这是想,再给若离一次骗你的机会吗?” 看着苏若离那张清丽绝尘的容颜,龙辰轩忽然觉得心痛,身体踉跄着后退数步,好似这些天支撑他坚强下去的堡垒轰然倒塌,希望瞬灭。 “为什么?”龙辰轩狠噎喉咙,眼底闪出一抹悲恸。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苏若离看似云淡风轻开口,强忍住不让自己声音颤抖。 龙辰轩摇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你一直……一直很努力在找藏于朕跟沈醉之间的那股势力……” “如此才逼真。”苏若离笑的那么无害,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其实她是反派。 “那感情呢?你对朕的感情算什么?”龙辰轩已经猜到答案,可若这答案不是从苏若离口中说出来,他便不愿相信。 “手段。”苏若离这样定性自己之前所有行径,“皇上大可不必摆出如此委屈的表情,毕竟在皇上知道我是红尘轩轩主的那一刻,我也将将知道皇上竟然是江山楼楼主。” “朕想过告诉你!”龙辰轩低吼出声,额头青筋几欲迸裂。 “那你告诉我了吗?”苏若离微扬柳眉,冷漠质问。 龙辰轩凄苦抿唇,“朕若早些告诉你,结果会有不同吗?” “没有。”苏若离已经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对龙辰轩绝情,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没有哪个傻男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伤害,更何况龙辰轩并不傻。 面对苏若离的理直气壮,龙辰轩忽然不知道还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过往那些或甜蜜或苦涩的画面不断闪现,龙辰轩一步步后退。 连苏若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龙辰轩后退的那一瞬,她有抬脚。 然而她始终没有把脚迈出去。 看着龙辰轩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苏若离心如刀绞,那颗心就像是被谁攥在手里,狠狠一捏便有心血滴落。 第八百一十七章不能解释 可她不能解释,她要留在神沐堂,就算不能扭转乾坤,至少她能寻着机会跟那个老不死的同归于尽! “苏若离。”龙辰轩止步,冷冷看着对面女子,“如果可以选择,朕情愿从一开始,便未遇见你。” 龙辰轩兀突转身,“别再让朕看见你。” “如你所愿。”苏若离动了动唇,音落一刻,泪水横溢。 没有看到苏若离的泪水,龙辰轩只默默前行。 风起,有冰凉的东西滑过脸颊,龙辰轩好似听到胸口‘砰’的一声。 是心碎的声音…… 天已大亮,金色阳光抚照在身上,衣服变的温暖,心却寒凉。 苏若离抹掉眼泪,朝前行进的脚步如同灌铅,她负重前行,每走一步都似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脚印。 自驿馆向南域方向,是一大片荒芜草原,春末夏初杂草疯长,郁郁葱葱。 苏若离的身子几乎被这片充满生机的草原淹没,她以为这应该是她自重生以来,最糟糕的时候。 可原来还有更糟糕的。 当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时,苏若离只觉呼吸骤停,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单手狠狠捂住胸口! 下一秒,她想逃! 可沈醉没有给她机会。 “就这么不想见到为师吗?”沈醉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清绝如檐前滴水,如雨打芭蕉,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苏若离慢慢转回身,抬起头。 阳光逆照,落在沈醉身上绽放出数道金光,她很努力想要看清沈醉的容颜,却如何也分辨不清。 直到沈醉一步步走过来,那张面容方才无比清晰的显露在她眼前。 灰死的心突然躁动,苏若离想开口,却无力启唇。 “为什么不早说?”沈醉停在苏若离面前,如繁星般璀璨的眸子溢出一丝悲伤。 “师傅……”苏若离脸色惨白,唇瓣颤抖。 曾几何时,她无数次幻想当面揭穿沈醉的情景,她一直以为那应该是她最痛快的时候,可她现在只想恸哭。 “为师……为师的确……是用‘神醉’结束了紫烟的性命,这件事除了炎冥为师没告诉任何人,你是怎么知道的?”跟苏若离一样,沈醉很想知道答案。 他把声音掌握的很好,平静的好似碧水湖面,没有一丝涟漪。 偏偏苏若离却听出这声音中蕴含的苦涩跟无奈。 “大师姐一定要死吗?”苏若离抬起头,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这句话她憋在心里三年,终于在此时此刻问出口,却忽然觉得没了底气。 沈醉噎喉,脸色些许苍白,“为师有她与龙皓北欲拥兵屠戮国师府的证据,为师……亲眼看到紫烟埋在国师府内的火药,还有她留给为师的那壶酒里,掺有剧毒。” “不可能!大师姐不会那么做!”自己有没有做过,苏若离比谁都清楚。 “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你觉得为师为什么要对紫烟……为师心痛,却未后悔。”沈醉红了眼眶,薄唇微微颤抖,“你……因为紫烟的事怨恨为师,为师没有怨言,可你不该……” 苏若离垂眸,泪如雨下。 倏然,寒光乍现! 沈醉自腰间抽出袖雪剑,递向苏若离,“你若想替紫烟报仇,这是机会。” 看到袖雪剑的那一刻,苏若离猛然抬头,“师傅!” “为师不会还手。”清绝容颜无波无澜,沈醉不再开口,只静静端着袖雪剑,默默注视自己的徒弟,他这一生唯一动心的女子。 “不……师傅我不要……”苏若离泣不成声,畏惧般后退,身体跌坐在草丛里,眼睛乞求般看向沈醉。 当初她有多想报仇,现在她就有多想忘记这仇恨,她想回到师傅身边,跟以前一样围绕在沈醉膝下! “你不想让紫烟白死,最好的方法不是杀了为师?”沈醉向前一步,有些逼迫似的递上袖雪剑,心到底有多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生平第一次在自己徒弟面前有些意气用事,他觉得有些委屈。 他对苏若离,特别的好。 看着递到面前的袖雪剑,苏若离眼泪决堤,拼命摇头,“不要……师傅……” 沈醉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收回寒剑,转过身,“从现在开始,你……便不再是国师府的人,亦不再是为师的徒弟。” 没人知道,沈醉在说出这句话时,心是怎样的痛。 亦没人知道,苏若离听到这句话时,又是何等绝望! 那种感觉就像海水倒灌,濒临灭顶,她无比艰难抬起头,不可置信看向沈醉,“师傅……师傅你不要我了?” 风起,眼前白衣被风鼓动,衬的沈醉身形好似清瘦许多。 苏若离突然冲过去拽住沈醉衣角,“师傅,离儿求你不要把我逐出师门!” 沈醉身形微滞,差一点就要回头。 可他没有,而是以手化剑,断了衣袖,“你我师徒,缘分已尽。” 沈醉迈步离开,白色身影渐行渐远,终消失在郁郁苍苍的荒芜草原。 苏若离彻底绝望,匍匐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天地同悲……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当她再睁开眼时,周围没有杂草,只有一团篝火噼啪作响。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篝火对面传过来,苏若离仿若失魂般起身,肩头披着一件冰蓝色的外袍。 篝火对面,卫无缺拿着两串蛇肉,“发生什么事了?” 不想卫无缺话音刚落,苏若离眼泪便抑制不住的掉下来。 她缩紧了身子,双手紧紧环住膝盖,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在膝上,浸湿衣襟。 卫无缺有些慌了,当即将肉串搁到旁处,走过来坐到苏若离身边。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若离昏厥在草地上的情景,何止凄惨二字! 自认识苏若离至今,卫无缺从未见过她这般凄无助的惨相! “你去见龙辰轩跟沈醉了?”卫无缺轻声开口,便见苏若离突然将头埋在膝间,低声呜咽。 这一刻,卫无缺终于知道什么叫心疼,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徘徊在心头,不停啃咬,不是那种致命的疼,却也绝对不好受。 他没再开口,只静静陪在苏若离身边,坐望天明。 第八百一十八章他们都不要我了 直到篝火渐灭,天边破晓,苏若离的哭声方才停下来,“他们都不要我了……” “他们不是早就不要你了吗?”卫无缺扭过头,递上一块干净的绢帕。 苏若离接过帕子,紧紧攥在手里,“这次不一样。” 卫无缺没再细问,他突然朝苏若离身边靠了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要你,你还有我。” 明明那么温情的话,苏若离却愈显悲凉。 她真心不知道自己跟卫无缺到底有着怎样的孽缘,她都快把自己变成天煞孤星了却还是没能摆脱这尊瘟神。 苏若离沉默许久,终是起身,“回南域。” 她要回去! 神沐堂那个老不死的害她成了孤家寡人,她也不会让那老东西好过! 有句话说的好,光脚不怕穿鞋的。 老娘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拿这条命跟你玩,且看谁先死! 这一路卫无缺变得特别乖巧,半句话都没多说,只默默跟在苏若离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差不多申时到了南域地界。 就在苏若离打算入城之时,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古婆婆! “你去哪儿?”见苏若离变了方向,卫无缺当下问道。 “你先回和丰酒楼!”苏若离留下这句话后,身体倏然一跃,加快速度朝古婆婆消失的方向狂奔过去。 卫无缺担心苏若离,可他轻功不行,追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把人给跟丢了…… 且说苏若离一路尾随古婆婆,穿过一片树林,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 她暗自匍匐在隐蔽处,静静看着古婆婆在一处坟墓前停下脚步。 除了那座坟墓,这山坳里至少还有几十座没有立碑的秃坟,乍望过去,有些瘆人。 坟墓前,古婆婆将背上的包裹取下来搁到地上,缓慢打开。 “平之,我知你生前最喜欢南域的‘庆丰’,这瓶酒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头糟酒,你且尝尝。”古婆婆边说话,边从包裹里拿出酒壶跟烧纸。 她把酒洒到坟前,之后慢慢点燃烧纸。 夜风起,烧纸扬在半空打着旋儿的飞起来。 古婆婆在给谁烧纸? 苏若离仔细聆听,却根本听不到古婆婆在那儿嘀咕什么。 她想近一些,再近一些! 就在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背后骤凉! 苏若离本能翻跃,转身之际,分明看到三个身着黑袍,头带黑色毡帽的身影立在她面前。 “谁!”这时,古婆婆亦听到动静,猛然回身。 苏若离未理背后古婆婆,视线落在面前三人身上时,冷笑。 “苏若离?你怎么会在这儿?”古婆婆飞身过来,面露愠色。 苏若离没看古婆婆,而是紧盯着对面三人,“本小姐也想问问,三位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三人见身份暴露,索性摘下毡帽,“随便走走。” 说话的是下邳清河王,李玉。 “那我也是闲着没事儿,随便走走。”苏若离的话,算是回答了古婆婆的疑问。 “你倒是真随便。”古婆婆显然不信,冷声道。 “古婆婆你这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只许他们随便不许我随便啊!”苏若离扬眉,似笑非笑的朝那坟头望了望,“古婆婆这是给谁烧纸呢?” “故人。”古婆婆脸色微变,却在须臾恢复如初。 “苏若离,你说话阴阳怪气的给谁听呢!”对面,孟浪对苏若离的态度很不满意,冷叱一声。 “给你听!给你们三个没心没肺的畜牲听呢!”苏若离本就带着火,正愁没理由撒,孟浪这句话一下就把火给点着,这会儿孟浪都让苏若离那嗓子给吼愣了。 一侧,姜羽皱眉,“苏若离你不要太放肆!” “我就是放肆!想打架?来啊!本小姐正想替紫衣侯打死你们三个不忠不义的畜牲!”苏若离音落之际,原本想要抄家伙冲过去的孟浪身形一顿,不由看向旁边两位老兄长。 三人一时沉默。 “苏若离,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三位王爷与你有何不同?”古婆婆下意识站在三王旁边,低声喝斥。 “当然不同,老娘背叛师门是因为大师姐,我好歹有理由。”苏若离欺身走向三位王爷,“你们又是什么理由?” 见李玉他们不说话,苏若离肆意冷笑,“当年你们打着忠臣良将的幌子,在龙御面前梗起脖梗换来忠肝义胆的名声,这会儿怕是全都喂了狗吧!” 李玉白眉紧皱,“苏若离,你说话别太难听!” “师傅为了给前蜀紫衣侯正名,付尽半生。”苏若离眼眶略红,“你们不帮也就算了竟还落井下石,比起紫衣侯,你们更对不起师傅!” 想起沈醉,三位王爷心底皆愧,就连古婆婆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这世上对不起沈醉的,何止他们…… “紫衣侯当年真是瞎了眼,竟会看上你们三个白眼狼。”苏若离嘲讽开口,转身离开。 直至苏若离的身影淡入夜色,李玉方才从无限愧疚中抽身出来,“她刚刚……听到什么没有?” 古婆婆见李玉问自己,一时心慌。 “要不要杀人灭口?”姜羽音落,立时收到李玉反对的目光。 “她是沈醉最在乎的徒弟!”李玉的话得了古婆婆认可。 若非如此,沈醉不致于拿神兵交换,堂主也不会由着苏若离活到现在。 “这么远的距离她应该听不到,权当她没来过吧。”古婆婆终是开口,无论如何,她不想让沈醉那孩子太伤心。 三王点头,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倘若沈醉知道神沐堂堂主就是紫衣侯,还不知道要怎样难过。 此时,三王已随古婆婆走到季平之坟前。 “平之,他们来看你了。”古婆婆尤记得季平之死时一幕,红了眼眶。 三王齐跪坟前,重重磕头。 “这里每一位旧识,都是我埋的……”古婆婆抬头,望向周遭几十座荒凉坟墓,“若我有这一日,便劳烦三位动动手,也将我埋在这里,我想永远陪着他们。” “你别胡说,侯爷已经开始行动,我们就要胜了。”李玉起身,安慰古婆婆。 古婆婆只是一笑,没有反驳。 第八百一十九章不再往来 筹谋半生,侯爷终于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不安。 她无法预见在这条复仇之路上,还会有多少像季平之这样的旧识倒下去…… 此时的苏若离,已经回到和丰酒楼。 她没去找卫无缺,只一个人默默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身体有些发抖。 她看到了! 就在三王发现她的那一瞬间,有张烧了半截的冥纸从她眼前闪过。 而她亲眼看到冥纸下方写着的名字。 季平之! 古婆婆怎么会给季平之烧纸?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么! 季平之明明是害秋意浓跟楚林琅失去亲人的凶手,按道理该是神沐堂的敌人。 而且今晚三王明显不是‘随便走走’那么简单,如果她料想不错,三王当与古婆婆是约好的。 三王是去祭拜季平之? 这种事想想都滑稽,他们之间八竿子打不着…… 南域跟邺城对峙的第十天,龙辰轩带着雷宇暗中离开,赶往齐都。 除了沈醉,没有人知道眼下留在邺城驿馆的龙辰轩是假的。 且在龙辰轩离开邺城的第二日,沈醉找到龙朝夕四人,郑重请求郑潭出山。 房间里,郑潭听过沈醉提议之后,陷入沉思。 四人之中,龙朝夕最先开口放弃表态的权利。 接下来是庄奴,“眼下这种局势,你若不出山,怕也没人能与神沐堂的风婆婆一较高下。” 沈醉十分赞同点头,“依照寒子念与劣徒形容,风婆婆行事经商的手段与岭南上官玉极为相似,若真如此,当世除了郑老,怕是没人斗得过她。” 一侧,傅金花拍案,“老郑,机会来了!” 郑潭知道傅金花指的是什么。 当年他在紫衣侯手下主财,与龙御手底下的上官玉斗的你死我活,那真是你方作罢我登场,精彩至极! 就算后来紫衣侯突然失踪,他仍坚守。 最终因为紫衣侯一封密信,他被迫放弃,令上官玉不战而胜。 这是他一辈子的心结,如果当年没有那样的变故,他应该不会输! 郑潭缓慢起身,看向沈醉,“今日若是别人来求老夫,老夫死都不会再出山,毕竟侯爷在给老夫的密件上曾写明,让老夫隐姓埋名,不再涉足其中。” 没给沈醉开口的机会,郑潭继续道,“但你不一样,你是侯爷的徒弟,侯爷既是把讨伐龙氏江山的使命交给你,便说明侯爷不甘,侯爷不甘,我们亦不甘!而且这始终是龙氏皇族与侯爷的恩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神沐堂插手。” 沈醉眼前一亮,“郑老答应了?” “此番出山,郑某必追随国师,倾尽所能。”郑潭答应,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他已经浪费了一个。 除了郑潭,龙朝夕,庄奴跟傅金花皆表态,誓与沈醉同进退,与神沐堂斗到底。 就在当日,沈醉用最隆重的礼节将四人抬入邺城驿馆,并在争得寒子念的同意下将淮南所余钱财交到郑潭手里,加上郑潭之前的家底,足够稳住时局。 与此同时,郑潭希望寒子念能来帮他,对于这位后起之秀,郑潭是真的喜欢。 结果就是,一直以为自己还算不错的顾如是被晾到一边儿,连翻看账本的机会都没有! 邺城酒楼,顾如是在雅间里疯狂灌酒。 她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让寒子念跟在郑潭身边,那个人不管对她还是对国师府都充满了恶意。 雅间房门开启,邢弈浅步走到桌对面,“师妹这样酗酒对身体不好。” “你滚!”顾如是猛然抬头,狠戾咆哮。 许是没想到顾如是这样激动,邢弈微顿,原本想要迈过去的脚步,悄然落回原处,“我只是关心你。” “我不需要你关心!这世上我最不需要的人就是你!”顾如是冷冷看着邢弈,“我恨不得你死。” 邢弈皱眉,“你还放不下师傅?你该醒醒了,师傅喜欢的人是小师妹,为了她师傅连神兵都可以交出去,换作他人,你觉得师傅可能么!” “呵!师傅才不喜欢苏若离那个小贱种,否则师傅也不会把她逐出师门!”如果说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里,唯一一件能让顾如是作梦都能笑醒的,只有这一件。 邢弈却不这么觉得,“师傅把苏若离逐出师门,那么从现在开始,他们便不再是师徒关系,他日师傅真与苏若离在一起,也不会被世人嘲笑,你不明白么!” 身在局外,往往更能明辨事非。 邢弈的话好似醍醐灌顶,让顾如是瞬间泪崩! “不会的……”顾如是下意识握紧酒壶,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邢弈终不忍见顾如是流泪,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却被冷不防抛过来的酒壶砸中额角,“我叫你滚——” 鲜血漫过眼睑,滴答落在地上,邢弈愕然看向顾如是,眉压一线,“你真这么恨我?可如果不是你算计苏若离,她又岂会反过来利用我来算计你!” “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那一晚是顾如是的恶梦,是她自以为辉煌人生中唯一的败笔。 就在邢弈再欲开口的时候,顾如是腰间软剑陡闪,狠狠戳进他的肩胛骨,“我说过,我恨不得你死!” 邢弈低头,看着冰冷剑芒穿透自己身体,所有希望在这一刻覆灭。 他走了,生生拔出顾如是的软剑,扔到地上。 临走时他答应顾如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那夜之后,苏若离带着卫无缺在南域醉生梦死了三四天,直到卫无缺撑到吐她才舍得回神沐堂。 不想在拐角处遇到了熟人,还是两个。 她出现时,秋意浓正拿剑指着楚林琅喉颈。 苏若离想都没想,直接冲到楚林琅面前,挡开秋意浓的剑,“你干什么!” “苏若离?”秋意浓微怔,片刻后收神,“原来外面传言是真的,你当真成了神沐堂的人。” 第八百二十章谁屠了两门 “我非但成了神沐堂的人,我还知道神沐堂的规矩,同门不许互残。”苏若离肃然看向秋意浓,她一直敬佩眼前这个女人,但不代表她可以容忍秋意浓伤害她在乎的人。 在苏若离心里,不管她与楚林琅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外人面前,她们永远是一体的。 “难怪你能跟凤银黛相处的这么好。”秋意浓剑尖重新指到苏若离背后,“但我不是你,仇人就在眼前,我做不到无动于衷,你让开!” “若离……”楚林琅不想苏若离替她出头,正欲开口却见苏若离同样抽出破羲。 剑尖相对,苏若离漠然看向秋意浓,“你的仇人是季平之,是龙御,跟林琅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他父亲百晓生将假消息卖进朝廷,秋氏一族根本不会灭门!”秋意浓愤怒开口,眸色如霜。 “我却以为,是你们秋氏一族害了林琅满门被屠。”苏若离冷冷看向秋意浓,“龙御早有杀谋臣之心,就算没有季平之跟百晓生,秋氏一族也免不了被灭的结局,至于龙御选择谁只是过程不同而已,相比季平之,整件事里最无辜的,难道不百晓生!” 秋意浓难以接受这样的说辞,“你凭一句话就想替她脱罪?” “这是事实!若我是林琅,不找你报仇已经算是宽厚,若无朝堂之争,何致牵扯到江湖!”苏若离字字冰冷,美目寒凉。 彼此对峙数息,秋意浓缓慢放下寒剑,眼底覆起一层薄雾,“你说的不错,我们……互不相欠。” 见秋意浓转身离开,苏若离却不甘心迈步过去,“你不会再找林琅麻烦了是吗?” 秋意浓止步,却未回头,“我不会找她麻烦,若她遇到麻烦,我便见了也不会帮。” “多谢。”苏若离暗舒口气,收剑拱拳。 直至秋意浓离开,苏若离方才转身。 此时的楚林琅,泪流满面。 面对昔日挚友,苏若离不知道该说什么。 擦肩而过时,楚林琅拉住苏若离,“对不起……” “你没做错什么,所以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苏若离拨开楚林琅握在自己臂上的皓腕,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苏若离背影淡出视线,楚林琅眼泪决堤。 她是没做错,可与苏若离把神兵交给神沐堂相比,她看轻了自己与苏若离之间的友情。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那日她定不会对龙辰轩说那样绝情的话,报仇的方法有很多种,她却选了最不该选的那一个! 背后传来脚步声,楚林琅蓦然转身,看到来者时,抹净眼泪。 “你就是楚林琅?”凤银黛美眸微眯,上下打量眼前女子,的确是绝色。 楚林琅不语,但见其柔荑上爬着的黑色小虫便知来者身份,“凤银黛。” “没错,就是我。”凤银黛身姿摇曳的走过去,似笑非笑的从楚林琅身边经过,“听说你的仇人是龙辰轩?” “与你无关。”楚林琅警觉转身,面对凤银黛。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你想龙辰轩死,我也想他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你愿意,你我联手定能让龙辰轩死无葬身之地。”凤银黛缓慢抬手,黑色蛊虫顺着她手指弯曲的方向到了指腹。 ‘啪——’ 那只蛊虫被凤银黛狠狠一捏,绿血迸溅,再无生息。 “你知我与龙辰轩有仇,却不知我视赵柔为姐妹,你杀了她,我若有机会,便会杀了你。”楚林琅冷冷看向凤银黛,决然开口。 凤银黛蹙眉,“又是赵柔,她只是个奴才!她的命怎么能跟我的命比!楚林琅你最好想清楚,机会不是每天都有!” “你的命?”楚林琅并未多言,只万分不屑的反问一句。 凤银黛当即震怒,挥手间,数只蛊虫疾飞出去! ‘唰——’ 忽有一抹黑色身影挡在楚林琅面前,月牙刺左右斩出,蛊虫尽灭。 凤银黛只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且待卯宿儿收起月牙刺,楚林琅已然走到他身边,“若离……” “我看到了,之前因为苏若离过来我才没现身,她还像以前那么在乎你。”卯宿儿轻声开口,然而楚林琅却似根本没有被安慰到,眼底越发落寞。 卯宿儿心知自己说错话,便再不敢多说话,只默默跟在楚林琅身后,回了房间…… 此刻,长廊里发生的事正丝毫不差的传到冷夜耳朵里。 他很意外秋意浓没跟苏若离动手,亦没想到楚林琅竟没有答应凤银黛的提议。 换作他是秋意浓,楚林琅必须死,而若他是楚林琅,定然不会拒绝凤银黛的好意。 成大事者,心要冷,要硬,要无情,显然除了凤银黛,其余三个人都没有做到。 凤银黛虽然做到了,可惜她却没有成大事的脑子。 冷摇了摇头,视线重新落在案前摆放的十大神兵上,“宝藏?呵,你觉得龙御真的会有宝藏吗?” 一侧,古婆婆神色肃凝,“以龙御以往的作派,即便没有宝藏,也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藏于其内。” 古婆婆言外之意,龙御并不是一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 “本侯真的很好奇,他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冷夜音落时,举手拿起太极弓,双手用力叩住弓柄,太极弓随即变了形状,自弓柄处延伸出一个偌大圆盘! 紧接着是天诛,太虚,贪狼斧…… 直到冷夜将十大神兵悉数变换形状之后,呈现在他与古婆婆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乾坤盘。 “龙御当真有几分能耐。”冷夜微俯身,仔细端详乾坤盘上的纹路,半晌后在自己选中的那条纹路里灌注水银。 水银一路向前,急速奔涌,却忽在一处一分为三! “怎么会这样?”依照冷夜猜测,水银流淌的纹路便是宝藏地图,但水银却偏偏在流过贪狼斧时出了问题,往后的那些线路显得杂乱无章。 “是龙御故弄玄虚?”古婆婆狐疑问道。 “又或者是……贪狼斧都经过谁的手?”冷夜将盛放水银的琉璃瓶搁到一边,眸色肃然。 古婆婆略想了想,“贪狼斧原是川蜀唐门之物,经唐玉之手送至国师府沈醉手里,不过唐玉书在去往皇城的途中遇到过龙千绝。” 第八百二十一章留个心眼儿吧 冷夜拭净乾坤盘上的水银,转身回到主位,“唐玉书还不致于留这种心眼儿,龙千绝已死,难道是沈醉?” “侯爷怀疑沈醉在贪狼斧上动了手脚?”古婆婆问道。 “有可能……”冷夜吁了口气,“好在这件事并不着急,改日叫苏若离过来问问,她若不知,便拿她的命换沈醉一句真话。” 古婆婆微怔,却也没说什么。 “听说,潭政出山了?”冷夜并未注意到古婆婆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言归正传道。 “回侯爷,除了潭政,龙朝夕庄羽跟傅金花都住进了邺城驿馆,他们应该是冲沈醉去的。”古婆婆犹豫片刻,“侯爷,属下以为……倒不如将侯爷身份告诉给他们三个,也省得自相残杀。” 想到龙朝夕,古婆婆心底荡起一丝涟漪。 “不可。”冷夜果决开口,“以他们几个的性格,若知我还活着不知道要闹出多大动静,尤其他们现在跟沈醉走的那么近,若知真相……本侯不能保证他们会守口如瓶。” “可是潭政这次动静很大,想来是要跟风婆婆一决高下!”这是古婆婆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冷夜并不意外,“潭政有那个本事。” “侯爷!” “当年若非本侯放弃,潭政定能与上官玉分出高低,这应该是潭政此生最遗憾的事,好在风婆婆本事与上官玉不相上下,便让潭政跟上官家的人,再比一比吧。” 看似成全的话却让古婆婆心底寒凉,跟在冷夜身边一辈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侯爷真正想的是什么! 他怕现在暴露身份会影响时局,而在潭政与风婆婆分出高下时钱财已经聚于一处。 那个时候,若潭政赢,他再亮明身份不迟,介时风婆婆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自家侯爷眼里,风婆婆再忠心,也始终是上官一族的人。 冷夜断不会念在她为神沐堂操劳半生的情分,放她一条生路。 这就是侯爷所说的,熟悉的人也会一一逝去的本意! 仇恨已经让自家侯爷蒙了双眼。 如今这天下,她再也找不出一个比自家侯爷更心狠的人…… 且说苏若离回神沐堂,除了混个脸熟,还想找君彦卿。 那日古婆婆跟三王祭拜季平之的事她一直没有想出理由,而整个神沐堂,苏若离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只有君彦卿。 这会儿走在大街上,苏若离脑海里不断涌现那夜情景。 除了季平之,余下几十座秃坟埋的又是谁? 这时,有一顶轿子从她身边经过,风起时,淡青色帘幕被掀开一道缝隙。 苏若离漫不精心走过去,却在下一秒陡然止步,整个身体如遭雷劈,眼中那抹惊骇瞬息幻灭。 轿子很快消失在大街上,苏若离却始终没有回头。 她怎么会来? 苏若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缓慢抬起脚步继续前行。 整个南域都在神沐堂控制之内,这条街上神沐堂的眼线简直不要太多,她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记录在案,马虎不得。 就这样,苏若离状似无意回到和丰酒楼,之后找卫无缺陪她喝酒,直喝到酩酊大醉才回屋里休息。 南域城外有一处广袤茶园,茶园旁侧有十几座装修精致,格调高雅的别苑。 其中一座别苑外面爬满紫薇花,夜风轻扬,郁郁葱葱间一串串紫薇花随风摇曳,花香浓郁。 偶有花瓣零落飘飞,打着旋儿的落入园中,落到女子肩头,人比花更艳。 “二师姐!”暗夜中,一抹身影轻盈落地。 段清姿闻声转身,月华三千却不及她回眸一笑。 眼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若离的二师姐,早被寒子念送出去的段清姿。 “就知道你最聪明。”段清姿嫣然浅笑,回身坐到合欢树下打磨光滑的翡翠石凳上,提起紫釉茶壶,斟满茶杯。 苏若离愣了片刻,脸色骤冷,“寒子念那个混蛋,他怎么敢让你到这里来!” 见苏若离那张清丽小脸因为愤怒染上异样绯红,段清姿盈盈浅笑,“他怎么舍得,是我自己偷偷来找你的。” “找我?”苏若离不解。 “不然呢,这南域我还认识别人么。”段清姿将茶杯推到苏若离面前,美眸凝蹙,“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若离思忖片刻,以为段清姿说的是大周现下局势,不免苦笑,“师姐何时关心起国事了?” “我呸,谁关心国事!我关心的是你,听说你被师……沈醉逐出师门了?”段清姿特别想委婉的把这句话说出来,可她根本就不是个委婉的性子。 苏若离一时沉默,谁能想到,那日之后师傅竟把这件事昭告天下,他这是有多嫌弃自己。 “我做错事,师傅把我逐出师门也是应该。”苏若离耸耸肩,“师姐不知道么,我是神沐堂的人。” “我才不管你是谁的人,我只问你,你想谁赢?”段清姿端正神色,绝艳容颜异常肃穆。 苏若离来时已然检查过这里,知道周围没人,便也不遮遮掩掩,“只要不是神沐堂。” 眼下局势容不得苏若离想的更远,而且在苏若离心里,龙辰轩跟沈醉之间,她做不出选择。 段清姿像是很满意这个答案,自怀里取出一件花纹繁复的墨金长盒,“这个给你。” “什么?”苏若离狐疑伸手,打开长盒时分明看到一把金钥匙,单从钥匙外形便能断定绝非凡品。 段清姿下意识瞄了眼四周,继而俯过身子朝苏若离凑了凑,小声道,“聚齐十大神兵虽然可以找到龙御宝藏,但若没有这把金钥匙,就算找到也打不开门。” 苏若离清澈明眸陡然瞠大,且无比缓慢抬起头,满目震惊,“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冒死到南域找你,就是为了跟你开玩笑?”段清姿叩紧长盒,抓起来塞到苏若离手里,“这件事除了你我跟寒子念,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段清姿没给苏若离反应的机会,将当日寒子念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重复。 她告诉苏若离,自她离开淮南之后,便依着寒子念给她的地图找到寒门宝藏,把钥匙拿出来。 第八百二十二章所有坚持 原本依着寒子念的意思,叫她务必呆在寒门老宅里,暂时别去邺城,更不能去南域。 但段清姿听到风声之后,当即瞒着寒子念来找苏若离了。 “寒子念交待你时,肯定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背叛。”苏若离苦涩抿唇,所以他才会千叮万嘱不让二师姐过来找自己。 “子念不信你,是人之常情,我信你是因为你我姐妹这些年的情分,若离,我不懂国事,我甚至连子念都瞒着便将这钥匙给了你,你能别叫我失望吗?”段清姿抬眸,璀璨明眸闪出一抹期待。 “我定不叫二师姐失望。”苏若离答应道。 段清姿甚是欣慰点头,且告诉苏若离,稍后她会离开南域去邺城,她想陪寒子念一起度过难关。 苏若离想劝段清姿回寒门老宅,原因是顾如是也在邺城。 段清姿不以为然,“她在我才去,总不能让子念干正事的时候还要分心防着她,她想玩,我陪她!” 苏若离心知自己这位二师姐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断无更改可能,索性也就不浪费口舌。 而且有寒子念在,谁能伤得了她呢…… 和丰酒楼,三楼雅间。 古婆婆摆了一大桌酒菜候在房里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风婆婆终于推开房门。 算起来,两人相识已有五十年。 自前蜀到大周,人世几翻新,她们的交情却如细水长流,甚至没有因为龙御跟冷夜翻脸而有任何改变。 “终于回来了。”风婆婆进门时还带了一个小男孩儿,“乞儿,叫婆婆。” 古婆婆知道这孩子是当日君彦卿带回神沐堂交给风婆婆的,不想一年多没见,当初那个干瘦的小男孩儿长的这般水灵。 待跟古婆婆打过招呼之后,乞儿很有眼识退出雅间,自己玩去了。 “看你这意思,是想把这孩子养在身边?”古婆婆提壶,斟满风婆婆身前酒杯。 “是呵,留个养老送终的人。”风婆婆自嘲时,对面古婆婆端起酒杯。 风婆婆心领神会,二人撞杯,一饮而尽。 古婆婆搁下酒杯,“你说这话早了些。” “不早了……”风婆婆长叹口气,“本来还指望活着的时候见我那可怜的侄儿一眼,看来是没机会了。” 古婆婆神色微怔,“堂主一直在派人找,很快就会有消息,你别灰心……” 风婆婆笑了笑,言归正传,“潭政出山的事堂主知道吗?” “知道,堂主的意思是由着他,想来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堂主这么说的?”风婆婆不禁抬头,“潭政的本事你我知道,当初若不是紫衣侯突然失踪他们群龙无首,连我兄长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是以前,现在潭政手里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财富,他拿什么跟你斗呢,别太把他放在心上。”古婆婆状似无意开口。 风婆婆脸色微变,“你何时变得这样轻敌?那可是潭政,当年与吾兄长齐名的!” 古婆婆何尝不知道潭政的本事,可侯爷已经有了名令她能怎么办! 尤其在潭政跟风婆婆斗到最后的时候,她已经预见到风婆婆最后的惨状,几十年的交情,她要怎么办! 见古婆婆不开口,风婆婆长叹一声,“罢了,既然堂主认为我可以,那便试试。” “嗯,若有难处再跟堂主提。”古婆婆搪塞开口,心底却似有块重石压下来。 当年是她举荐上官瑾儿,也就是现在的风婆婆入神沐堂,她告诉风婆婆神沐堂一定会让龙御付出代价,可她一直没有告诉风婆婆,神沐堂堂主是冷夜! 整个神沐堂,除了她就只有君彦卿知道真相! 这也是自家侯爷为何不将真实身份告诉潭政他们的理由,倘若这件事被人知晓,神沐堂至少有半数人会暴走…… 苏若离看到乞儿了。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乞儿跟着一位老婆婆走进神沐堂入口,她方确定那就是乞儿! 当日君彦卿把乞儿带走,自然是养在神沐堂的。 且等她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乞儿跟那个老婆婆已经不见。 苏若离不可能一间一间屋子的敲,索性去找了冷夜。 巧在冷夜也正想见她。 于是主堂里,苏若离终于见到了十大神兵的用途。 看着眼前的乾坤盘,苏若离甚至怀疑自己就算拥有十大神兵,又能不能参透它们自身隐藏的玄机。 “如你所见,十大神兵上的确有龙御的宝藏图。”冷夜缓步走到桌案旁边,将之前灌注水银的动作重复一遍。 与之前那次相同,水银在流经贪狼斧的时候出了问题。 “贪狼斧应该是被人动过手脚,你可知道是谁?”冷夜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 苏若离摇头。 “你不说没关系,沈醉愿意说就行了。”冷夜似乎并没有对苏若离抱多大希望,轻描淡写开口。 “你想拿我的命威胁沈醉?你觉得他会在乎吗!”苏若离冷笑。 “当然。”冷夜扔了手里拭巾,转身走向主位,“他会在乎。” 苏若离恨的咬牙,“为什么是大周?” 冷夜微怔,愣了半晌方才明白苏若离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你想霸占整个中原,最先征服的不应该是五国最强的大齐么?又或者是五国最弱的魏国,怎么偏偏是周?”这个问题苏若离想了很久,她不懂,神沐堂怎么就先选中了大周。 冷夜的回答很简单,他从来没想过争霸中原,他老了,没有那样的野心。 至于为什么是大周,冷夜告诉苏若离,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有理由。 苏若离只留给冷夜一句‘呵呵’! 她才不信! 当晚,苏若离终于找到了仿若在南域蒸发的君彦卿。 和丰酒楼屋顶,君彦卿习惯性倒在绿瓦片上,双手环在后脑,仰天看着天上的星星,狭长凤眼下,那抹泪痣在月光的映衬下,妖冶绝艳。 “跟乞儿在一起的老婆婆是谁?”苏若离抱膝坐在君彦卿身边,狐疑问道。 “让寒门跟顾府从淮南滚出去的风婆婆,举世罕见的经商天才。”君彦卿在神沐堂里唯一尊敬的两个人,便是两位婆婆,反倒是冷夜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所有的坚持,只为自己妹妹。 第八百二十三章凰氏一族的人 当年他有见妹妹最后一面,妹妹临死前求他两件事,第一件是照顾好尉迟铭宇,第二件便是助冷夜救活花想容。 “你放心,风婆婆答应过小乞儿,会在未来十年内让乞儿成为这世上最富有的人。”君彦卿从未怀疑风婆婆的这句话。 苏若离不禁扭头,“没想到神沐堂会有好人。” 看着那张被月光润色的清丽容颜,君彦卿不由起身,“你有多喜欢龙辰轩?” 苏若离愣了片刻,随即凑过去拉住君彦卿衣领,“他出事了?” “你最好自然些,否则被别人看出什么,我也帮不了你。”君彦卿轻声提醒时,苏若离松开手,十分妥帖抚了抚他胸前衣领,一双眼犹如鹰利。 “他怎么了?” “表面上龙辰轩还在邺城,但那个是假的,真的龙辰轩已于五日前离开邺城赶往大齐。”君彦卿内心无比挣扎,接下来的话,他要不要说! “他如果有事,我保证拼死也要让神沐堂所有人陪葬。” 苏若离以为这样可以威胁到君彦卿,不想却换来他微微一笑,“我不在乎神沐堂的人,我在乎的是你……你跟我妹妹有很多地方真的很像……” 苏若离怔忡之际,君彦卿已经作了决定,“堂主下令,让罗刹门门主亲自出山追杀龙辰轩,我觉得如果没有奇迹,龙辰轩这次凶多吉少。” “他们走的哪条路线?”心,陡痛! 有些事只要想想就觉得不能接受,苏若离不知道若龙辰轩真死了她会怎样,应该……不会独活。 “自邺城穿燕三郡到齐,以你的轻功,不眠不休赶路,两天两夜应该能赶上。”君彦卿凑到苏若离耳畔,低声开口,“罗刹门门主有个鲜为人知的秘密,他的心脏长在右侧。” 苏若离当即欲走,却在须臾转回身逼近君彦卿,“邺城谁是叛徒?” 师傅跟龙辰轩何等精明之人,这种消息必定严防死守,如果不是邺城出了叛徒,神沐堂根本不会知道! “顾如是。”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君彦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苏若离不语,纵身飞跃,没入夜色。 看着苏若离消失的方向,君彦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即便多她一人,龙辰轩一行人也根本不是罗刹门门主的对手,除非再多一个人。 想到此处,君彦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其实不该多管闲事…… 自潭政入邺城驿馆至今已有七天时间。 这七天,潭政与寒子念废寝忘食研究风婆婆的经商手段,每一处细节都没放过,最后得出的结论令人唏嘘。 厅内,众人视线皆落在潭政身上,眼中透着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是……风婆婆经商手段跟上官玉很像?”沈醉惊诧开口。 “不是很像,是如出一辙。”厅内所有人,唯潭政跟上官玉打过交道,所以他的话最令人信服。 此刻,站在沈醉旁侧的风洛尘,脸色微变。 “难道风婆婆是岭南上官一族的人?不应该啊,他们那一大家子不是在那场瘟疫中都瘟死了么!”傅金花皱眉道。 沈醉知道自己大徒弟身世,此时傅金花这般说,他下意识看向风洛尘,却见风洛尘面色无波,并无任何反应。 这件事龙朝夕晓得一些,“当年那场瘟疫来势汹汹,恰逢皇叔……龙御染了风寒昏迷三天三夜,且等他知道后即刻派御医去岭南的时候,上官一族的人已经全部死在那场瘟疫里。” “所以这件事不是龙御干的?”傅金花看向龙朝夕,挑眉问道。 龙朝夕脸色一白,苦笑,“世人皆道上官玉满门之所以染上瘟疫是龙御卸磨杀驴,还真不是。” 不是龙御,那还剩下谁? 风洛尘的视线不禁落在沈醉身上…… “就算风婆婆不是上官一族的人,她定与上官一族有着密切联系。”潭政沉凝开口,“原以为老夫是遇上了像上官玉那样的对手,没想到遇上的竟如上官玉本人,也好,老夫便以偿夙愿,与她一分高低。” “你能行吗?”一侧,庄奴有些质疑问道。 毕竟当年潭政与上官玉斗的你死我活,也没看谁占了谁的便宜。 “我能与她打成平手,若加寒子念,我自信能赢她!”几日相处,潭政对寒子念的喜爱溢于言表。 对面,寒子念起身,恭敬施礼以示尊敬。 潭政点头,他喜欢寒子念,甚至有想过收他为徒,只是来日功成,沈醉跟龙辰轩注定要分出胜负,他们分属不同派系,关系不可太过亲密。 正事已闭,众人先后走出大厅时忽听府门处有吵嚷声传过来。 寒子念闻声眸变,沈醉亦辨出声音主人是谁,二人一并走向府门。 风洛尘却在抬脚之际,看到了余光里的君彦卿…… 府门处,顾如是拦下想要进门的段清姿,冷嘲热讽,“本小姐当是谁,原来是被师傅逐出师门的劣徒呢!” “好狗不挡路,你滚开!”段清姿直接走上台阶,想要推开顾如是。 不想顾如是兀突出招将段清姿逼退,“你已经不是国师府的徒弟了,没资格进来!” “顾如是,一年多不见你眼睛是咋瞎的,这是国师府么?这是邺城驿馆,你有资格拦我?” 顾如是眸色愈冷,一大早她就憋着气,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在大厅议事,偏偏没叫她! “这里师傅说了算,你想进门得先问过师傅!”顾如是冷眼看向段清姿,慢慢拔出腰间软剑。 段清姿笑了,她正愁没机会干一仗呢! “顾如是,不管怎么说你都欠我一条命,今天我便朝你讨了这条命!”段清姿猛从腰间抽出精钢所铸的蛇鞭,朝地上甩了甩。 顾如是眸色骤寒,正欲出剑的刹那,却被及时赶过来的沈醉喝住。 与此同时,寒子念已然飞身过去落在自己妻子身边,话都没说便将段清姿护在怀里,“你没事吧?” 看到沈醉的一刻,段清姿眼中有光闪过,终是暗淡,“沈国师,你徒弟不让我进去,说我没资格。” 第八百二十四章师徒重逢 沈醉闻声抬眸,心中难免酸涩。 他的确,有愧自己这个二徒弟,“寒夫人请。” 寒夫人? 段清姿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心底却仍升起一丝失落。 寒子念看都没看顾如是一眼,护着自己妻子走上台阶,行至沈醉身侧,“希望国师管好自己的徒弟。” 沈醉点头,以示歉意。 “段清姿你欺师灭祖!”顾如是见寒子念给师傅难堪,顿时火冒三丈! “住口!”沈醉回眸怒叱。 寒子念懒理顾如是,与段清姿一起走向后宅。 “师傅……”顾如是无比委屈看向沈醉,却只换来沈醉一声叹息。 喧嚣的府门安静下来,只剩顾如是一人尴尬杵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 邺城一处旧宅,风洛尘看到了穿成火凤凰一样的君彦卿。 拿风洛尘的话说,你就不能换套衣服? 生怕沈醉他们找不到靶是么! “问你一件事,风婆婆是不是回了南域?”没等君彦卿开口,风洛尘先行问道。 君彦卿点头,“我来是想告诉你……” “风婆婆的底细你知道多少?”风洛尘虽为神沐堂副堂主,但他对神沐堂的事,知道的并不多。 君彦卿后脑滴汗,“怎么突然问到风婆婆?” “潭政怀疑风婆婆经商手段与我上官一族极为相似,我想知道原因。”风洛尘不信自己还有亲人在世,可但凡与家族有关的人他都想见一见,当年到底是谁制造的那场瘟疫,他定要查清楚。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是风婆婆天资聪慧,自己悟出来的呢。”君彦卿知道风婆婆是谁,那是冷夜在与花想容‘对话’时,他无意中听到过。 不得不说,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风洛尘见问不出个所以然,这方转了话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顾如是把龙辰轩去大齐的事泄露给神沐堂,堂主派罗刹门门主半路截杀。”君彦卿言简意赅,道明来意。 不想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风洛尘竟无甚反应,“然后呢?” 君彦卿瞪眼,“你想龙辰轩死?” “他死与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风洛尘冷漠反问。 “咳咳……”君彦卿觉得自己有可能做错了什么,“那如果我告诉你……就在昨天夜里,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苏若离,你会不会杀了我?” 风洛尘不语,神色肃冷走到君彦卿面前,“为什么?” “因为她爱龙辰轩,如果龙辰轩死了,你觉得你那位小师妹会不会……”君彦卿正在解释自己的本意跟初衷,不想风洛尘竟在他眼前直接消失了,“会不会殉情……” 君彦卿一直都知道风洛尘对苏若离的感情不仅仅师兄妹那么简单,可爱情这个东西,不也仅仅是先到先得的玩意…… 南域,卫无缺被苏若离灌醉之后,睡了整整一天。 直到申时,他方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待他起身,卯宿儿已经不知道在房间里等了多久。 “卯宿儿!”卫无缺见是故人,腾的从床上跳下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对于这句感慨,卯宿儿都不知道该回他什么,你还没死,真是太糟糕了…… “我知道这几天你跟苏若离在一起,她人呢?”卯宿儿一直想找机会跟苏若离好好谈谈,尤其这两日楚林琅精神状态很不好。 卫无缺摇头,“不知道啊。” 卯宿儿闻声,起身便走,却被卫无缺一把拉住,“差点儿忘了,苏若离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卯宿儿皱眉。 于是乎,卫无缺便将苏若离告诉他的那几句话,一字不差的重复给卯宿儿听。 大概意思就是她怀疑古婆婆跟三王一起拜祭季平之的举动很有问题,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楚林琅说,又或者她怎么说楚林琅都不会相信。 所以她希望卯宿儿能注意这件事,或许季平之根本就是神沐堂的人,所有事都是神沐堂堂主设的局。 “季平之是谁?”看出卯宿儿神色肃冷,卫无缺不禁问道。 卯宿儿没说话,只默默盯着卫无缺看了好一阵儿。 卫无缺低头,自我打量一番,“本少庄主脸上有花吗?” 无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卯宿儿长叹口气,辞别卫无缺…… 齐燕边境,一处极普通的村落。 正值酉时,农舍里炊烟袅袅,整个村落上面似覆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靠近村尾的农舍里,炊烟飘的特别浓郁,屋子里不时传出‘咳咳’的声音。 不多时,龙辰轩跟雷宇一起从里面跑出来。 一股股冲天而起的浓烟把匍匐在屋顶的‘破风’都逼的现身了。 “雷宇,你想弑君?”龙辰轩看着眼前四面冒烟的屋子,冷声质问。 “小失误……小失误……”雷宇顶着一张被烟熏黑的脸,狂抹汗。 龙辰轩不理他,直接让‘破风’到最近的镇上储备干粮,照现在的速度,他们应该还有五天入齐都。 ‘破风’走后,龙辰轩看了眼农舍,再也没有想要走进去的欲望,转尔坐在角落里一处石台上,沉默不语。 雷宇见状,小心翼翼跟过去,“主人在想苏若离?” 打从邺城出来,自家主子便没有一时摆过好脸色,龙辰轩嘴上不说,雷宇却能猜出来,除了眼下险象环生的时局,主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个女人。 “主人还是别想了罢,她在神沐堂肯定过的很好。”雷宇搥地坐到龙辰轩旁边,“她隐藏的可真深,装的真像!不过主子也别想不开,她对沈醉都那么狠心,对主子自然……” 就在雷宇夸夸其谈的时候,龙辰轩冷不防踢他一脚,吓的雷宇猛一转身,刚想求饶便龙辰轩嘴角微动,“继续说。” 雷宇到底是暗卫中的佼佼者,他当即察觉出周围有异常动静。 “说……枉主人对苏若离那么好,那么信任她,心心念念想着她,她却根本不念旧情,说翻脸就翻脸……”雷宇边说话,边抽出长剑,缓慢走到农舍左面的泥巴墙旁边。 龙辰轩亦从怀里掏出好几瓶毒药,扬在半空。 这些毒药是苏若离配的,遇风即刻起效。 果然! 下一秒,农舍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紧接着,一只灰色野狼猛从入口处跳跃进来,被雷宇一剑刺中喉骨! “主人小心!”雷宇音落之际,另一条野狼顶着幽绿眼珠从旁边矮墙翻入农舍,冲向龙辰轩。 龙辰轩反手一剑,野狼重重摔到地上,气绝而亡。 随后又跑进来的几只野狼还没攻击,就已经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第八百二十五章全是狼 直到这时,龙辰轩跟雷宇先后跃上农舍,心顿时凉了半截! 入眼黑压压一片,全是狼! 而龙辰轩愤怒的不是因为自己行踪暴露,而是那些狼开始攻击农舍。 即便有苏若离的毒粉,即便那毒粉已经毒死了几百只狼,可依旧会有野狼源源不断从远处狂奔过来! 最可恨的,他们竟没有看到一个人! “是谁?”雷宇握着利剑,警觉低吼。 这样的大场面龙辰轩不是第一次看到,“罗刹门。” 雷宇恍然,忽然想到了蛇夫人。 “主人,你先走。”毒粉渐散,后面那些野狼踩踏同伴的尸体疯狂涌入村落,已经有惨叫声从周围传过来!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是龙辰轩最不愿看到的场面,那些农户何其无辜! “放火,烧村!”龙辰轩音落之际,身形陡然飞跃至旁边农舍里,硬是从野狼嘴里把一个小男孩儿救下来,“想要活命就放火!” 龙辰轩双目寒凛,大声咆哮! 然而那些农户根本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他们又怎么舍得! “救命!” “救命——” “啊——” 毒粉已经失效,野狼越聚越多,几十个村民已经成了野狼口中物,血雾漫天! 龙辰轩当即夹着刚刚救下来的小男孩儿跃至屋顶,剑峰以雷霆之势划过稻草堆叠的屋顶,火焰骤起! 火借风势,整个村庄顿时被烈火吞噬! 龙辰轩知道这些狼冲的是自己,只要他走,余下那些村民便不会遭殃。 于是他把小男孩儿搁到安全的地方,转身飞离村落! 临走时龙辰轩将身上所有银两都给了那个小男孩儿,他告诉小男孩,如果自己活着,定会回来找他! 因为大火,狼群暂时没办法冲进村落,尤其在龙辰轩与雷宇朝山林冲杀过去之后,那些狼好似得了指令般,悉数涌入山林。 浓重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里,龙辰轩跟雷宇终在林中深处停下来,不是他们不想冲过去,是根本冲不过去。 野狼的尸体在他们脚下堆成小山,刀光剑影中血流成河。 整整半个时辰的拼杀,主仆二人皆疲惫不堪,雷宇左肩更被野狼咬了一口,碎肉外翻,鲜血迸涌。 他们没说话,仅剩的力气全都用在砍杀疯狂扑过来的野狼! 幸在二人体力透支之际,‘破风’赶到! 此刻,‘破风’如闪电般冲入狼群,将带回来的十几桶柴油全数砸在地上,“主人!走——” ‘破风’将龙辰轩跟雷宇护在中间,三柄剑狂舞如风,在他们中间编织成细密的罗网,所有撞过来的野狼悉数毙命! 他们身后,巨大火焰冲天而起,借风势遍布整个丛林! 狼群遇火四处逃窜,龙辰轩等人借机远离狼群,却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停下脚步。 对面,有人挡住去路。 为首之人带着阎罗面具,背后一把宽大厚重的黑色砍刀,身后几十个黑衣人各执兵器,眼中煞气爆棚。 “主人,是罗刹门!”雷宇下意识靠在龙辰轩身边,低声开口。 果然,对面为首之人略朝前一步,“谁能想到呢,堂堂大周帝王竟然是江山楼楼主,难以置信。” “你既知吾主是江山楼楼主,还敢过来截杀?”雷宇怒喝。 “哈,若在一个月前,就算神沐堂出再多的钱,本门主也得考虑考虑接不接这单,可现在么……龙辰轩,你倒是说说,本门主有什么值得考虑的?”罗阎倨傲抬头,肆意冷笑。 “你别后悔。”龙辰轩冷眼看向罗阎,并未多言。 “龙辰轩,本门主不得不佩服你到现在还能说的么这理直气壮!”罗阎说话时,慢慢抽出背后砍刀,“当然,能从数万只野狼的围攻下逃出来,你自有不俗之处,只可惜,你遇到了我……” 罗阎音落之时,陡然拔出偌大砍刀! 阳光之下,那砍刀仿若镀上金辉,光芒万丈。 身为罗刹门门主,营的又是刀口舔血的生意,罗阎称手的家伙自非凡品! 不止龙辰轩,雷宇等人亦看出罗阎那柄砍刀上有无数细密的针孔,该是投射暗器所用。 “还是那句老话,罗刹门收钱办事,几位死后莫找我们报仇,上!”罗阎一声令下,几十个黑衣人顿时狂涌过来! 几乎同时,‘破风’齐齐纵身朝罗阎围攻过去,龙辰轩跟雷宇则与那些黑衣人周旋! ‘破风’三人以阵式称霸,罗阎被困其中一时无法抽身,龙辰轩跟雷宇配合下,那些黑衣人亦没占到什么便宜。 然而这样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龙辰轩跟雷宇便因体力透支而显出颓态! “主人!”厮杀中,一道冷光直朝龙辰轩背心位置疾射,雷宇情急之下推开龙辰轩,生生用身体挡住飞镖! “雷宇!”龙辰轩惊声怒喝,手中寒剑愈渐狂舞! 旁侧,‘破风’见龙辰轩有危险,三人瞬即后退将其围在中间,“主人,属下等护你先走!” 罗阎冷笑,缓慢横起宽大砍刀,“退!” 无数牛毛针芒犹如细密雨点,朝龙辰轩等人铺天盖地飞射! ‘破风’顿时挥剑阻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罗阎砍刀上的细针源源不断,‘破风’已渐颓势,以致于数枚细针冲破防线直射进来。 “主人!小心!”‘破风’终究不敌,干脆弃剑以身体挡在龙辰轩面前! “门主!小心!”黑衣人中不知是谁大吼一声。 可惜,迟了。 罗阎只觉胸口骤凉! 待他低头,分明看到一柄寒剑从他右胸猛穿过来,寒冷剑身,鲜血淋漓,那是他的血! “呃……啊!”罗阎疯了! 他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明明,他就要成功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啊——”罗阎不甘,疯狂举起手里砍刀,用最后一丝力气叩动机关,他死,这里所有人都要陪葬! 伴着刺耳的轰鸣声,罗阎手中宽厚砍刀突然变幻形状,刀身散出无数道金色光线,龙辰轩等人距离太远,他们看不清那些金色光线是什么,可苏若离看到了。 她就站在罗阎身后,眼睁睁看着那柄黑色砍刀的刀身,竟然化作无数细长芒针,在阳光下疯狂颤抖! 第八百二十六章万针齐发 “糟糕!” 苏若离终于明白罗阎用意,干脆松了手中破羲,纵身朝龙辰轩飞跃而去。 “唰——” 万针齐发,如雨幕暗淡了整片天空! 龙辰轩下意识抬头,却见一抹娇柔身影朝他扑过来。 好熟悉! 要死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吗? 原来他这一生,最在乎的并不是江山,而是那个女人…… 龙辰轩舍不得闭眼,他想多看一眼这个女人,哪怕是幻觉也好! 然而当苏若离倏然落地紧紧抱他的一刻,龙辰轩豁然一愣。 “啊——” 千万芒针狂落下来,周围惨叫声刺痛耳膜! 龙辰轩惊觉之际猛将苏若离压在身下,“朕等到你了,是吗?” 苏若离惊恐看向龙辰轩,想要翻身过去挡住那些芒针,可不管她如何用力,龙辰轩却死死压在她身上! “龙辰轩你这个混蛋!”苏若离泪涌,她是来救龙辰轩的,不是看着他死的! ‘噗!噗!噗——’ 这样密集的攻击,不管是‘破风’还是雷宇,谁也抵挡不住! 一刹那,空旷草原寂静无声,没有狼嚎,亦没有惨叫声响于耳畔。 苏若离猛然睁眼,看到的却是另一抹熟悉的身影。 “大师兄……” 谁能想到呢,罗阎竟然没有在芒针上涂抹剧毒,而‘破风’等人因为风洛尘出现免于灭顶之灾。 至于那些黑衣人,皆与罗阎一起去了。 不远处的小镇里,风洛尘包下整座客栈,且吩咐店小二到附近药堂里买些药材回来。 待他回到房间里时,苏若离正在替龙辰轩包扎,除去脚踝被野狼咬了一口,龙辰轩在与黑衣人厮杀时身上留下数道刀伤,加上中了罗阎的芒针,至今昏迷。 “他怎么样?”风洛尘走到床边,轻声问道。 “伤口没事,只不过那些芒针虽没剧毒但淬了蒙汗药,应该要睡上一阵。”苏若离伸手想要替龙辰轩解开上衣,却在下一秒踌躇。 “我先出去……”风洛尘眸色略暗,终是离开。 待房门关紧,苏若离快速褪了龙辰轩身上衣袍,小心翼翼帮他处理伤口。 末了,她自怀里取出一枚在她身上放了不知多少天的解药,犹豫片刻后缓缓送到龙辰轩嘴里。 就算她得不到龙辰轩原谅,至少也要保住他的命。 苏若离无声坐在床榻上,脑海里反复回忆彼时情景,龙辰轩将她压在身下,深邃目光里溢出的,分明是永世无悔的深情…… “热……”混沌中,龙辰轩剑眉紧皱,身体显得躁动不安。 苏若离默声看着床榻上的男人,缓缓俯下身…… 房间里烛火摇曳,昏黄烛光将苏若离那抹娇柔身影映衬在窗棂上,落在了风洛尘眼里。 心,好似被人抛进荆棘丛,每跳动一下便痛的他无法呼吸。 君彦卿说的没错,苏若离爱的人,不是他。 风洛尘有些承受不住转过身,离开客栈。 这一夜,有人色授魂与,有人不能入眠…… 翌日清晨,当龙辰轩醒过来的时候,守在身边的人是雷宇跟‘破风’。 除此之外,还有齐皇就近派过来的三百兵将。 这三百兵将会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保护龙辰轩安全抵达齐都。 床榻上,龙辰轩挥手退了那位身着铠甲的齐将,转尔看向雷宇,“她呢?” “谁?”雷宇佯装不知,却在迎上龙辰轩杀人鞭尸的目光时,老实开口,“走了。” 龙辰轩沉默,走了吗? 林间,一辆装潢雅致的马车缓缓前行,马蹄踢踏,风铃作响。 风洛尘看着仿若失魂的苏若离,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你既然在乎他,又为何要加入神沐堂?”风洛尘忍不住问道。 “可以不回答吗?”苏若离抬起头,苍白容颜异常憔悴,眼中带着乞求。 风洛尘点头,“你救他的事应该已经传到神沐堂,若你应付不来便与师兄回邺城,有我在,师傅他……” “师兄放心,神沐堂不会拿我怎样。”苏若离勉强勾出一抹浅笑,却是无比自信。 风洛尘知道苏若离是以什么身份进驻的神沐堂,便也没有太过担心,而且有君彦卿在,那厮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苏若离有危险。 “如果有可能的话,能否帮我一件事。”风洛尘犹豫许久,终是开口。 苏若离抬头,“只要我能做到。” “帮我打听一下神沐堂风婆婆的底细,我想知道她是否与上官一族有关。”风洛尘并没有怀疑冷夜亦或君彦卿,此时的他只以为是风婆婆自己隐瞒实情,他亦没对苏若离报多大希望,算是给自己一个下次再见小师妹的理由吧。 “我会的。”苏若离没问风洛尘理由,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位大师兄,是岭南那场瘟疫中唯一的幸存者。 邺城跟南域剑拔弩张,尤其神沐堂刺杀龙辰轩无果,大齐萧君逸又是那个态度,苏若离跟风洛尘各自都有担忧,便加紧赶路…… 南域,神沐堂。 那日卯宿儿回来后,将卫无缺说的话一字不差重复给楚林琅。 对此,楚林琅并没有怀疑苏若离的动机,她相信苏若离定是亲眼看到才会与她说这些。 虽然楚林琅不能明目张胆去查季平之跟三王和古婆婆的关系,可身为百晓生的女儿,她有自己的手段跟途径。 至于结果,可以确定的是,季平之曾是前蜀紫衣侯麾下先锋,他的兄长也的确是当年在与龙御的对战中,万箭穿心而死。 唯一值得推敲的是,那场仗真正下达命令的人不是秋云霆,而是龙御! 所以季平之真正的仇人应该是龙御,而不是秋云霆! 季平之在她面前,说了谎…… 这厢,楚林琅越查,就越觉得自己好像跳进一个巨大的陷阱。 那厢,苏若离跟风洛尘已至邺城与南域边界。 分开之前,苏若离告诉风洛尘,是顾如是把龙辰轩的行踪泄露给神沐堂,她是叛徒。 风洛尘答应会将此事告知沈醉,另嘱咐苏若离万事小心,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自己的小师妹…… 重回南域,苏若离第一时间出现在冷夜面前。 如风洛尘所言,她冒险去救龙辰轩的事,已然传到冷夜耳朵里。 冷夜很生气,甚至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让古婆婆把她关起来。 “堂主不想知道贪狼斧的玄机了?”苏若离抬头,眸色波澜不惊。 主位上,冷夜不禁皱眉,“你知道?” 第八百二十七章除了我,没人知道 “除了我,没人知道。”苏若离漠然看向冷夜。 “条件。”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冷夜承认,自己这个徒孙很有脾气。 “我可以保证不离开南域,但也不想你把我关在这种像老鼠洞的地方。”苏若离提出的条件并不过分,只是比喻有欠妥当。 见冷夜不开口,苏若离继续道,“龙辰轩遇袭,萧君逸从近调拨军队护驾,此举足以证明大齐的态度。” “你想说什么?”冷夜皱眉。 “神沐堂在中原地位再高,也只是名声跟威望,若真开战,神沐堂势必要借助他国之力,那么问题来了,现在站在堂主背后的,可有大齐?”苏若离微抬下颚,似笑非笑。 冷夜不语,白眉紧锁。 依他之前所料,萧君逸不会帮他,但也绝对不会向龙辰轩伸出援手。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像萧君逸那么聪明的人,最应该做出的选择是渔人得利,然而他并没有! “大魏呢?”苏若离没给冷夜反驳的机会,复又开口。 果然,冷夜脸色变得愈渐幽寒。 就在前一日,魏无极十分委婉拒绝了他的借兵请求,可如果不是他,魏无极根本登不上皇位。 这世间最难测的,果然是人心。 “就算有燕赵支持堂主,可燕赵两国宿怨太深,一个搞不好窝里反就麻烦了。”苏若离无比精辟分析了眼下瞬息万变的时局,之后朝前走一步,“或许在外人看来,萧君逸救了龙辰轩,堂主现在最该做的便是出兵邺城以防夜长梦多,可若离以为,堂主现在最该做的便是找到龙御留下来的宝藏。” “为什么?”冷夜承认,直到现在他还没想好,到底要走这两条路中的哪一条路。 “堂主筹谋这么久,费了多少心思大家心里都有数,最后却换来一个赌字,堂主甘心?”苏若离的话说到了重点。 这也正是冷夜犹豫的原因,本来在他的计划里,大周已是囊中物,可齐国突然插手,魏国临阵倒戈让他变得没有底气。 若在以往,以神沐堂的实力,他只需半年就能让萧君逸跟魏无极活着后悔,可现在,他没有时间。 “说说贪狼斧的事。”这一刻,冷夜作了决定。 从冷夜眼中一闪而逝的决绝,苏若离猜到了他的选择,“贪狼斧的斧身有三道划痕,只要修复好它们,水银自然会顺利通过。” “如果你说的是假的……” “真假很快会见分晓,堂主等不得一时?”苏若离勾起唇角,笑容里隐隐透着不屑。 冷夜不喜欢苏若离的眼神,太过犀利。 “稍后本堂主会让风婆婆带你去找铸剑客,若不能修复贪狼斧,你知道后果。” 苏若离没开口,直接转身离开。 冷夜果然很急,苏若离还没走出神沐堂,就已经被风婆婆找上门。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风婆婆,很慈祥的老人,眉眼间可以辨出当年的风采。 “请吧。”风婆婆并没有多说话,怀抱贪狼斧转身走向旁边的幽径长廊。 苏若离默默跟在后面,这条路她从未走过,但听君彦卿讲,这左右长廊里面住的都是痴人,或修炼成痴,或练毒成痴。 待风婆婆走到尽头时,一阵‘丁当’敲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毋庸置疑,里面这位练剑成痴。 铁门开启,一股热浪扑面而至,苏若离不禁愕然,没想到此人竟在石室东南角堆砌出一座熔炉,炉内炭火烤的整个屋子如同炼狱。 “你把贪狼斧上那三道划痕的位置告诉他,他自然能修补得当。”风婆婆将贪狼斧交到铸剑客手里,转过身对苏若离开口。 国字脸,络腮胡,头发蓬乱散在身后,若眼前之人的长相有可取之处,就是那双眼睛,如鹰利。 苏若离依风婆婆之意走过去,将位置指给铸剑客,“你应该能看出来这三道划痕是有人刻意为之,若修补不好,这个黑锅我可不背。” 铸剑客猛抬头,一双眼犹如苍鹰般洞穿过来,看的苏若离浑身不自在。 “铸剑客的手艺连堂主都拜服,你无须担心。”风婆婆又道,“还有,他不能说话。” 见风婆婆转身离开房间,苏若离朝铸剑客微微颌首,一并跟了出去。 长廊尽头,风婆婆默声站在那里。 “堂主为什么要你带我过来,而不是古婆婆?”苏若离记得大师兄的请求,这会儿机会难得,她自然要主动些。 风婆婆侧眸,打量苏若离两眼,“古婆婆有事出去了,而且老身与铸剑客是旧识。” 苏若离朝风婆婆走近些,靠在她旁边位置,“若离听说过风婆婆威名,这世上能同时吃下寒门跟顾府的,怕也只有风婆婆这样的能人。” 见风婆婆不开口,苏若离有些尴尬,“听风婆婆说话的口音,好像跟岭南那一带很像……” “乞儿,过来。”风婆婆根本没理苏若离,抬手朝对面探头出来的小男孩儿摆摆手。 苏若离寻声望去,果真是乞儿! “风婆婆……”乞儿十分听话的跑过来,视线落在苏若离身上时,微微一愣。 “你在这里等着,铸剑客把东西送出来之后,你直接交到堂主手里,知道吗?”风婆婆在乞儿点头之后,离开了。 苏若离唇角略抽,这是有多嫌弃她! 待风婆婆离开,乞儿当下跑到苏若离面前,“姐姐?” 苏若离看着眼前快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儿,抬手揉了揉他脑袋,“长这么高了。” “还真是姐姐!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之前穿的是男装,我还以为……”乞儿眼眶通红,激动落泪。 苏若离替他把眼泪擦干净,“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么。” “我没想流泪,是它自己忍不住朝下掉……”乞儿抹泪,紧拉住苏若离的手。 苏若离从君彦卿口中知道风婆婆对乞儿不错,心里方才少了一丝愧疚,“我听说风婆婆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富有的人,姐姐还等着你养我呢。” “我一定养你!”乞儿狠狠点头。 “说起来,你跟在风婆婆身边这么久,知道她是哪儿的人吗?”苏若离只是随口一问。 乞儿不假思索应道,“岭南人。” 苏若离猛然一震,不会这么巧吧? 第八百二十八章你足够幸运 “其实我也是猜的,不过应该是,否则风婆婆也不会经常带我去岭南,而且每次都要在一座墓地旁边停留很久,那墓地里好多坟。”乞儿对苏若离,自不会隐瞒。 “你知道那墓地具体位置吗?”难怪师兄让她打听,风婆婆果真与上官玉一族有关。 乞儿点头且依着记忆大致描述出来。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铸剑客推开铁门,将贪狼斧交到乞儿手里。 苏若离辞了乞儿,独自离开神沐堂,快到上官玉的忌日,她得尽快把消息传给大师兄,如果幸运的话,他或许会在那里遇到风婆婆…… 邺城驿馆,书房。 顾如是惊讶看向自己的师傅,仿若幻听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师傅叫如是回皇城,是……皇城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吗?”顾如是强忍震惊,狐疑问道。 案前,沈醉冷漠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邺城跟南域很快就会打起来,如是想留在师傅身边帮忙!”顾如是急不可待乞求。 “为师不需要你帮忙,如果你还当我是师傅,今日便离开邺城,没有为师发话,不许回来。”沈醉声音平静,没有起伏,但顾如是听得出,师傅生气了。 为什么! “师傅!如是不走,除非师傅给如是一个明确的理由!”顾如是扑通跪地,决绝开口。 沈醉沉默,清眸缓缓落到顾如是身上,“皇上离开邺城的消息,可是你泄露给神沐堂的?” 顾如是闻声抬头,眼底那抹慌乱刚巧被沈醉捕捉到,“师徒一场,为师只能为你做到如此,走吧。” “没有……如是冤枉,消息不是我泄露的!我根本不知道龙辰轩已经离开邺城了!”顾如是瞬间收神,悲泣喊冤。 沈醉没有证据,但他相信苏若离。 见沈醉不语,顾如是突然跪爬着绕过桌案,“师傅,如是没做过,真的,如是根本不知道……” “消息是从神沐堂传出来的,不会有假。”沈醉漠然开口,对顾如是失望至极。 “神沐堂……苏若离?这消息是苏若离传出来的是吗?师傅!苏若离跟如是有仇,她说的话根本不能相信!她是神沐堂的人!”在听到苏若离的名字时,顾如是眼底闪出的杀意全数落在沈醉眼底,竟让他觉得后怕。 “她是我沈醉的徒儿!”沈醉本能反驳,却在看到顾如是瞠大的双目时沉静下来,“你走吧,若等龙辰轩回来为师傅也保不住你。” “师傅……”顾如是泪如雨下,“师傅你爱上苏若离了,是吗?” 沈醉闻声惊怒,“胡说!” “我没胡说!师傅如果不爱她,为何每次都要纵容她,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哪怕是背叛国师府,师傅都能原谅!”顾如是美眸赤红,眼泪好似洪水决堤。 沈醉清眸骤冷,低声喝斥,“你出去。” “我不!师傅把苏若离逐出师门,根本不是惩罚她!她若不是徒你若不是师,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顾如是愤怒低吼,泪眼模糊。 “顾如是!”沈醉陡然起身,怒不可遏看向跪在身前的女子,“别逼为师也将你逐出师门。” “好啊!师傅若将如是逐出师门,那如是便可光明正大告诉所有人,我爱沈醉!爱了整整二十年!”顾如是笑了,这句话她憋在心里那么久,今天终于说出口。 沈醉陡怔,他没想到顾如是竟能说出这种话,她爱自己? 可转念一想,他又何尝不是爱上了自己的徒弟,只不过不是她罢了。 “你走吧。”沈醉不愿与顾如是呆在一处,迈步想要离开,却被顾如是拽住雪色长袍。 “师傅!师傅你别走!如是爱你,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在乎你,在乎国师府!求师傅给如是一个机会,哪怕不能嫁给师傅,也不要赶我走好不好!”顾如是怕此时若不抓住沈醉,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抓住了。 沈醉想把顾如是扯在手里的长袍拽出来,然尔顾如是却死都不放手。 无奈之下,沈醉长叹口气,“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沈醉的徒弟,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沈醉不是绝情,他只是不想让顾如是跟他一样受情之苦。 当然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不要!师傅你不要赶我走,我不走!”顾如是害怕了,双手紧紧抓住沈醉衣袍,“师傅我错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就……你就当是我把龙辰轩的消息泄露出去,你打我骂我罚我都可以,就是别把我逐出师门!” 顾如是知道自己跟苏若离不一样,她若被逐出师门,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沈醉! 见沈醉不开口,顾如是突然起身,“如是听师傅的话,这就回皇城,这就……” “你已经不是国师府的徒弟,自然也无须回国师府。”沈醉心意已决,字字冰凉。 “师傅!”顾如是猛然回头,泪流满面。 然而沈醉并没有改变决定,迈步离开书房。 房门阖起的一刻,书房里传出凄厉的哀嚎声…… 自与齐王萧君逸达成共识之后,龙辰轩片刻不留的赶回大周。 他虽不说,但雷宇清楚,自家主子担心大周局势是真,更担心的,却是苏若离。 此刻回程的马车里,雷宇接到寒阡陌密件,江山楼在红尘轩跟神沐堂的夹击下已经名存实亡。 这在龙辰轩预料之中。 “百晓生的事查的如何?”龙辰轩没看寒阡陌密件,沉声问道。 “回主子,寒阡陌已经找到证据,足以证明当年百晓生灭门案与江山楼无关,这会儿他已经带着证据赶往南域。”雷宇据实开口。 龙辰轩点头,楚林琅跟苏若离关系非常,既然这是个误会,他便要想办法解开。 邺城,风洛尘在离开的前一天收到苏若离密件,上面写着风婆婆也是岭南人,而且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回岭南。 看到密件的时候,风洛尘心底微颤,一种莫名情愫萦绕其间,他直觉以为这一次拜祭祖坟,或许会碰到那个传说中的风婆婆…… 贪狼斧已经修复完整,冷夜决定亲自走一趟,同行三人,君彦卿,古婆婆还有苏若离。 苏若离表示不想去,可惜她说了不算。 临行前,楚林琅在和丰酒楼的天字一号房,找到了苏若离。 第八百二十九章埋的都是亲人 “林琅?林琅你来的正好,小苏苏说她要离开南域一段时间,本少庄主正给她饯行呢,你也来喝!”眼见卫无缺半点眼识都没有,卯宿儿干脆现身,直接把他拉出房间。 房门紧闭,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其实不管楚林琅做了什么,苏若离都舍不得去埋怨她,因为她曾那么无私的帮助过自己,而楚林琅面对的又是血海深仇。 “坐……”就在苏若离主动开口的一瞬间,楚林琅扑通跪到地上! 什么情况! “林琅你干什么!”苏若离吓的赶忙过去想要搀起楚林琅,却被她拒绝。 “对不起。”楚林琅抬头,清澈美眸溢出水雾,“我好像错怪江山楼了……” 苏若离执意拉起楚林琅,扶她坐到椅子上,“你查了?” “查了,从三王跟古婆婆的关系开始查起,又查了季平之,古婆婆的身世我没查到,但季平之跟三王当年都是紫衣侯麾下部将,只是分属不同……”楚林琅将自己查到的所有消息悉数告诉给苏若离,包括她查出与季平之真正有仇的人并不是秋云霆,而是龙御。 “三王能背叛沈国师,那么季平之也有可能就是神沐堂的人,若如此,那当日季平之与我说的那些话里又有几句是真的?”楚林琅细思极恐,“而且前日江山楼寒阡陌找到我,他拿出证据证明当年灭我满门的杀手是罗刹门派出去的,罗刹门的记录我看了,虽然查不出雇主,但绝对不是江山楼。” “如果不是江山楼,那会是……”苏若离蹙眉,“该不会……” “神沐堂?”楚林琅刻意压低声音,“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真是神沐堂,理由说不通啊!” “若二十几年前神沐堂堂主便对大周有觊觎之心,理由就能说通。”苏若离面色凝重,“如果是神沐堂,那老东西图的什么!” 楚林琅默声不语,心情沉重的无以复加,“如果是神沐堂,我岂不大错特错。” 即便她们最终没确定答案,但有一样,楚林琅已经答应苏若离会暗中与寒阡陌联系,弥补之前的过失。 如此,苏若离走的十分安心…… 南域一处极为僻静的巷子里,一身黑色斗笠的顾如是被一群黑色蛊虫挡住去路。 蛊虫对面,穿着褐色薄衫的凤银黛似笑非笑看过来。 顾如是原本想将斗笠拉的低些,直至听到对方喊出她的名字。 “原来自邺城传过来的消息是真的,顾姑娘亦被沈醉逐出师门了。”凤银黛抬手时,那些黑色蛊虫倏然退至两侧,“只是相比之下,与你有同样遭遇的苏若离却活的风生水起,你就落魄了些。” “我再落魄,能跟你比?”顾如是索性摘了斗笠,冷笑开口。 凤银黛脸色微变,须臾间恢复如初,“罢了,两个可怜又可悲的人到底是在比什么。” 顾如是闻声,眸色微变。 “我知道你恨苏若离入骨,刚好我也是,你我联手如何?”凤银黛直截了当。 “如何联手?”那日顾如是在书房里跪了一天一夜不见沈醉现身,最后是炎冥找到她,说沈醉心意已决。 当时炎冥拿了许多张银票给她,足够她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生,但她没要,当场扯碎扬起漫天纸屑。 倔强如她不会让外人看到脆弱,所以她离开驿馆时没掉一滴眼泪。 “苏若离现在防我防的甚紧,我想接近她难如登天,可你不一样。”凤银黛抬手,一只莹绿色蛊虫自她指尖挣出,湿濡的翅膀见风即干,“只要你能把它放到苏若离身上,哪怕只是沾到衣角,苏若离都会死的很惨。” 当日云水谣之死被传的沸沸扬扬,她自然知道蛊虫的厉害,只是她不放心凤银黛,“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凤银黛素手翻转,蛊虫自她指尖爬到手背,“当然了,你若不想被苏若离发现,就必须先把这只蛊虫藏在自己身体里,不过你放心,这只蛊虫不会伤害你。” 顾如是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为什么不相信,大周已经没有了太上苑,你又不再是国师府的人,我们之间有共同的敌人,难道你不想杀苏若离?”凤银黛一派真诚看向顾如是,“如果没有蛊虫,你就算有机会站在她面前又能怎样!” 见顾如是犹豫,凤银黛缓慢走过去,“莫等她对你也起了戒心,那个时候我们要杀她,难如登天。” 只要想到苏若离,顾如是所有理智都被冲散,于是在凤银黛拽过她左手时,她忘了挣扎。 “呃……”手背刺痛,且待顾如是反应过来,那只莹……绿蛊虫已经钻进她手背里,不见踪影,“你干什么!” “放心,我若想对你怎样,刚刚那些蛊虫足矣。”凤银黛摊手,退后数步,“苏若离现在并不在南域,你且朝东南方向找,那只蛊虫会给你指引,还有,与她同行的老太婆是养蛊高手,你若想杀苏若离,得先避开她。” “你不去?”见凤银黛转身,顾如是不解问道。 “我没办法离开南域,等你凯旋。”引蛊王入心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她一日都不能离开。 在凤银黛看来,她之所以有资格入神沐堂全赖那只蛊王,只要她能成功把蛊王引入心脏就一定会得到堂主重用! 而神沐堂终会灭周,她要等到那一日,等到龙辰轩来找她求饶…… 盛夏的岭南,草木葱郁,风起时,带起一丝凉意。 风洛尘日夜兼程,终于在农历六月初九这一天,赶回到上官一族的墓地。 此时的风洛尘,手里提着上官玉最爱喝的女儿红,站在几十座坟墓前,默默不语。 眼前这一座座坟墓里,埋的都是他的亲人! 二十年过去了,他却至今不敢确定仇人是谁…… 第八百三十章你的真实身份 忽的,风洛尘眸色微凉,闪身躲到坟墓后面。 不多时,一抹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在坟墓前停下脚步。 就在风洛尘以为会听到什么的时候,风婆婆突然转身欲走。 “慢着!”风洛尘起身时了然,刚刚他搁在地上的女儿红没有藏好。 风婆婆警觉转身,眸色陡戾,“国师府的大徒弟?” 同在神沐堂,风婆婆却根本不知道神沐堂右副堂主是风洛尘,而风洛尘也仅仅知道风婆婆的存在,从未见过。 “潭政怕了,所以找你来取老身人头?”风婆婆嗤之以鼻,眸色不善。 风洛尘凝眸,“婆婆为什么会到这里?” 这是风洛尘第一次见风婆婆,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在胸口,好似有棉絮堵在肺腑,令他呼吸都觉得艰难。 “废话少说,动手!”风婆婆眼神凶狠,举掌狠拍过来。 “我若来杀婆婆,又为何在这里摆了坛酒!”风洛尘立在原地,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风婆婆闻声,方才顿悟。 她刚刚就是因为看到酒壶才想离开,“这酒是你摆的?” “没错,风婆婆是否能告诉在下,你为什么会来?”风洛尘的视线自落在风婆婆身上一刻便有些移不开,好熟悉。 “你呢?”风婆婆反问。 风洛尘隐忍许久,缓慢启唇,“因为这里面埋的,是吾祖父。” 风婆婆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身体踉跄着险些跌倒。 风洛尘本能上前搀扶,却在风婆婆一把拽住胳膊,“你说什么?你说……” “上官玉是我祖父,上官仪是我父亲,婆婆还想问什么?如果没有,我想问……” “你有证据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上官家的孩子!”风婆婆双手开始颤抖,眼中泪意朦胧。 如此近的距离,风洛尘紧盯着风婆婆那张脸,好似想起什么,“沈醉手里的轻舞是我给他的,那时他救了我……姑姑?” 风洛尘这一声‘姑姑’唤的风婆婆肝肠寸断。 定是她侄儿没错! “瑾儿?是你吗?”风婆婆唤的是风洛尘的真名,上官瑾。 “姑姑你还活着……”风洛尘红了眼眶,哽咽开口。 “我的瑾儿!”风婆婆再也抑制不住,抱住风洛尘失声恸哭。 风洛尘,无声泪涌…… 岭南郊外一座废弃的孤院里,风洛尘与风婆婆在屋子里聊了整整一个下午,越聊越吃惊,越聊越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令二人难以置信的是,神沐堂堂主明明知道他们彼此的身份,却从来没有戳破。 单这一点,其心可诛! 且依风洛尘之意,当初他入神沐堂,是因为堂主向他证明当年那场瘟疫乃人为,始作俑者是沈醉。 同样是神沐堂堂主所说,对象不同,凶手却成了龙御! 此刻不管是风婆婆还是风洛尘,都明白,他们被耍了。 一耍还是几十年! “我回去找他!”风婆婆盛怒起身,双眼满布血丝。 “姑姑莫急,这件事还须从长计议。”风洛尘并不比风婆婆冷静,但至少他存些理智。 “没想到他那样的人物竟然会使这种手段,可他隐瞒你我的目的是什么?”风婆婆到底是精明人,重新坐下来,面容肃冷。 “夺周。”风洛尘双目如炬,皓齿狠咬,“堂主既敢与姑姑跟我撒谎,便是做好叫你我永不相认的准备……过分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风婆婆有些举棋不定的看向风洛尘。 “姑姑且想……如果那场瘟疫不是沈醉跟龙御所为,会是谁?” 其实风洛尘根本不需要问,如果不是沈醉跟龙辰轩,还有谁! 就算他们没有证据,可被神沐堂骗的这样惨,他们自然要讨回些利息。 至于真相,很快就能大白…… 冷夜离开神沐堂的消息并不难打听到,难的是没人知道他们的路线,除了楚林琅。 因为苏若离临走时将她在乾坤盘上看到的前半段纹路画下来给了楚林琅,且要她务必将这张图亲手交给沈醉和龙辰轩。 既然冷夜想找宝藏,那就大家一起找好了! 此时的邺城,拿到地图的龙辰轩跟沈醉已经悄然离开。 如果可以不用战争的方式分出胜负,他们乐得其成…… 冷夜等人自南域出来,已经三天。 林间溪水清澈,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斑驳树影。 苏若离蹲在溪边掬起一捧水拍了拍脸颊,整个人顿时清爽不少。 旁侧,君彦卿懒散坐在溪边岩石上,如玉骨般的手指不时弹向水面。 “你在干什么?”苏若离狐疑凑过去。 “抓鱼。”君彦卿音落时奇迹发生了,只见水面上突然有一条鱼朝他们跳过来,奈何距离太远,那鱼直挺挺摔在地上。 仅着第二条,第三条,眨眼功夫岩石下面大片空地已经多了二十来条鱼! 苏若离惊诧不已,“你怎么做到的?” “一滴血一条鱼。”君彦卿再次用事实展示了凰氏一族的高贵血统,某人拜服。 “咳,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次出来的目的吧?”苏若离见君彦卿起身,忙跟着他一起跳下去捡鱼。 “知道啊。”君彦卿觉得神沐堂里可能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那堂主为什么只带你们两个?”离开神沐堂时苏若离分明看到老东西把乾坤盘也带来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是不是该多找几个人护着。 君彦卿扭头,“所以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古婆婆?” 苏若离摇头,“是不是堂主还带了别的人,只不过在暗处?”。 “知道除了我们两个,堂主为什么还带你吗?”君彦卿不答反问。 见苏若离一脸求知的表情,君彦卿很耐心的释疑解惑,“因为不管是沈醉还是龙辰轩,他们敢轻举妄动,堂主第一个杀你。” 苏若离后脑滴汗,“你不知道我是叛徒么!” “从你离开南域去救龙辰轩开始,你在他们眼里就已经不是叛徒了。”君彦卿把最后一条鱼扔到苏若离怀里,“你最好盼着他们别跟过来,堂主比你想象中阴……老谋深算。” 苏若离愣住,有些分辨不清君彦卿的话是不是危言耸听,莫名的,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此刻,坐在车厢里的古婆婆撩下褐色绉帘,转身看向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的冷夜,欲言又止。 第八百三十一章以自己为饵 “想说什么?”冷夜缓慢睁开眼睛,淡声问道。 “侯爷此番出来,真是为了龙御的宝藏?”古婆婆忍不住问出口。 “是呵,本侯真是很想知道,龙御的宝藏里到底有什么。”冷夜并未遮掩自己的好奇,“但与宝藏相比,本侯必要先除去龙辰轩跟沈醉这两个眼中钉。” 古婆婆愕然,“侯爷这是要以自己为饵?” “原本不需要,但燕王竟也拒绝了本侯……”冷夜黑目渐渐深凛,“本侯千算万算,没算到萧君逸竟然会助龙辰轩说服燕赵袖手旁观!” “怎么会这样?”古婆婆讶异非常。 “也罢,原本就是本侯与大周的恩怨。”冷夜深吁口气,“本侯故意让苏若离看到乾坤盘上半段纹路,以她的性子,必会把路线告知沈醉跟龙辰轩,算起来,他们这会儿也该离开邺城了。” “侯爷的意思是?”古婆婆对龙辰轩无感,只是有些担心沈醉。 “把他们引去龙御宝藏,待二人见到宝藏后心生歹念,自相残杀。”冷夜告诉古婆婆,他早已参透乾坤盘,且暗中派人在宝藏外面布下天罗地网,只要龙辰轩跟沈醉出现在那里,必无生还可能。 且等他们都死了,自己再以紫衣侯的名义,重掌大周。 “这个计划……” “你想说若是这样的计划,本侯之前就有很多机会?”冷夜侧目。 古婆婆点头,她不觉得这个计划有多精妙。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龙御宝藏,以龙辰轩跟沈醉的见识和心胸,若为别的反目,说出去未必令人信服,龙御宝藏则不同……”冷夜长吁口气,“不战便不战吧,到底是前蜀的疆土,本侯也舍不得。” 古婆婆不再开口,她知道就算她想替沈醉求情,侯爷也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自被君彦卿提醒之后,苏若离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种不好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接到顾如是的密件,简直糟糕透顶。 顾如是说她离开邺城驿馆的时候在段清姿身上动了手脚,如果自己不找机会见她,段清姿必死无疑。 苏若离把这件事跟君彦卿说了,于是在君彦卿的帮助下,她终在收到密件的第三日晚上见到了自己久违的五师姐。 夜清冷,月如钩。 苏若离没想到再见顾如是,她竟憔悴到自己险些没认出来。 “你满意了?”月光下,顾如是慢慢揭开头上的黑色斗笠,瘦削脸上颧骨突起,眼眶内凹。 苏若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如是这个问题,站在立场的角度回答,她满意。 可她终究狠不下心,“你病了?” “是啊,我病了,得的是心病,只要你一天不死我的病就永远不会好。”顾如是面目狰狞看向苏若离,一步步走过去,“苏若离,如果不是你师傅一定会爱上我!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如你,师傅为什么就不能看我一眼,这个世上没有比我对师傅更好的人了你知道吗?” “说正事,你在二师姐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苏若离有怀疑过顾如是这句话的可信度,但她不能冒险。 “我给她下了剧毒,解药在这里,你敢拿么?”顾如是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搁到掌心,伸向苏若离。 苏若离本能后退,但凡是救命用的解药,没谁能这么轻易交出来。 顾如是冷笑,“不敢啊?” “你把二师姐害的那样惨,终究是半点悔意也没有。”苏若离眼底透出凉薄,失望开口。 “悔意?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把你们两个给弄死!”失去沈醉,对顾如是来说便是失去了整个世界,如今的她一无所有,只剩下执念。 杀死苏若离,她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得到!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几乎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苏若离缓慢拽出破羲,月光映衬下冰凉剑身泛起银色冷辉。 顾如是见状,收敛起脸上狰狞笑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缠身软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未及苏若离应声,顾如是已然飞身跃起,剑尖直抵对方喉颈! 破风剑气侵袭而至,苏若离倏然点足,凌空翻转时足尖落于软剑剑身,手中破羲翻转如浪,直拍在顾如是后背。 不是她瞧不起顾如是,国师府十大首徒里武功最差的就是她! 顾如是被破羲拍数出米,踉跄止步回身,眼中透着惊愕,“这……这是大师姐的剑招!” “师傅教我的,怎么了?”苏若离耸肩,嘲讽冷笑。 顾如是恨的咬牙切齿,原本就不能看的那张脸几近扭曲,“我杀了你—” 锋利剑尖带着嗜血杀机直冲过来,顾如是已经完全乱了章法,那双眼赤红如荼。 可就算她拼了一身武功,又是不是真能碰到苏若离? 于是在强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气喘吁吁的顾如是用剑尖塠住地面,冷冷看着眼前呼吸匀称,毫无累意的苏若离,“师傅果然爱你……他教你医术教你武功……为了你他连命都不要!就算你背叛他他还是会替你着想生怕你受一点点委屈,苏若离你配吗?你到底配不配!” 我不配。 苏若离面色无波,心底却荡起丝丝涟漪。 想到沈醉,她想哭。 “如果你肯交出解药且保证以后永远不会出现在二师姐面前,我放你一条生路。”苏若离淡漠抿唇,她知道顾如是奈何不了她的。 倏然! 寒冽剑气横冲过来,顾如是拼尽全力刺出这一剑,大有与之同归于尽之魄力。 苏若离眸色陡寒,抬手间破羲脱掌飙飞,狂射出去! ‘噗—’ 破羲刺入顾如是肩胛的一刻,苏若离不可置信愣在原地! 她这一剑只想逼顾如是后退,而以顾如是的本事完全可以避开! “苏若离!你死期到了,你去死—” 就在苏若离愣神儿之际,顾如是顶着破羲剑疯狂冲过来,指尖突然拱出一只莹绿色蛊虫! 月光下,那只绿色蛊散着幽冷寒光! 糟糕! 看到蛊虫的时候,苏若离终于明白顾如是的意图跟动机,而她无法相信,如此聪慧的一个人,竟然糊涂到去找凤银黛! 顾如是拼了命,速度疾驰,宛若闪电。 反倒是苏若离因为刚刚愣神儿错失良机,被她逼的连连后退! 眼见顾如是指尖蛊虫就要沾到苏若离衣角,一抹艳红色身影倏然而落,速度之快仿佛一道红光将苏若离揽在怀里! 第八百三十二章顾如是之死 与此同时,被君彦卿反手甩出去的银针刚好刺中那只蛊虫! 苏若离脱离险境,顾如是却惊惧站在原地,双眼赤红,无比惊骇看着指尖蛊虫的身体正化作一粒粒细小的冰晶,悄无声息落在她手臂上。 幻美的场景只持续片刻,顾如是便感受到手臂微微刺痛! 月光朦胧,她看不到那些莹绿色的颗粒落在她身上起了怎样的变化,可疼痛感越发清晰,她本能挥动手臂想要把那些东西甩下去!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莹绿色颗粒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变大。 它们在成长! 这一刻,顾如是终于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些莹绿色的颗粒竟然都是蛊虫,它们拼命啃咬自己的肌肤,想尽办法钻进去! “不要……不要!”顾如是恐惧了,她用另一只手狠狠扑向胳膊,却给了蛊虫新的征掠场地。 眼见那些蛊虫飞向自己另一条胳膊,顾如是惊慌挥动双臂,那些蛊虫却落得她满身都是! 痛感犹如海浪,不断侵袭她的身体! 高檐上,苏若离见状想要飞身下去却被君彦卿狠拽回来,“你不要命了!” “可我若不下去救她,她会死!”生死之际,苏若离还是心软了。 然而君彦卿不得不告诉苏若离一个残酷的真相,“就算你下去,她一样会死,你看到的那些不过是蛊虫临死是释放出来的蛊卵,事实上在顾如是体内,这样的蛊卵数以千计。” 苏若离猛然回头,不可置信看向君彦卿,“没办法了?” 君彦卿摇头,“在她中蛊的一刻,就已经没办法了。” “啊—”深巷里,顾如是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全身上下爬满莹绿蛊虫,“救我……救我!” 她痛苦哀嚎,充满惊恐的目光狠狠盯向高檐处的苏若离,朝她伸手! “为什么去找凤银黛……”与当初面对云水谣时一般,苏若离倍感无力的看着那些蛊虫将顾如是紧紧包裹在里面,却不知道如何救她。 “啊—”深巷里回荡起阴森凄惨的嚎叫,渐渐的,那叫声终于歇止。 顾如是死了。 那些蛊虫因为失去宿体迅速萎缩,噼里啪啦从顾如是的身上掉下来。 风起,蛊虫随风而逝,唯留一具皮骨无声无息躺在那里。 高檐上,苏若离颓然堆坐在君彦卿脚下看向深巷里那具尸体,眼泪簌簌滑落,“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苏若离讨厌顾如是,甚至是恨,可顾如是终究是沈醉的徒弟,是她的五师姐。 她相信,就算师傅对顾如是有多失望,也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徒弟死的这样凄惨…… “人死不能复生,而且死对她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我们已经出来很久,该回去了。”君彦卿拉起苏若离,揽她一起没入夜色。 漆黑的夜,星光寡淡。 巷口忽然出现一抹人影,那人一步步走向顾如是的尸体,止步时,慢慢俯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聂庄伸出手,将那具皮骨慢慢抱在自己怀里,转身走出深巷,“你不要怪师傅,也不要怪苏若离,若真怪,你便怪自己爱了不该爱的男人,怪自己一时疏忽竟会相信凤银黛那种毒妇的假话……” 聂庄一步步走出深巷,他知道,自己该去找谁报仇…… 山林间,溪水潺潺。 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停在林间,雷宇依命去找食物,龙辰轩则与沈醉在车厢里两两相望。 局势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谁都没有了退路。 “朕总觉得,以神沐堂堂主的智商,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车厢里,龙辰轩看着手里的地图,肃声开口。 沈醉点头,“的确,这张地图很有可能是他故意泄露给我们的,但我们可以不去吗?” “既然他笃定我们会去,此行便是陷阱。”龙辰轩沉默片刻,“或许我们与神沐堂之争,就快结束了。” 沈醉不否认龙辰轩的观点,这一行,的确可以结束很多事,“皇上做好准备了?” 龙辰轩知道沈醉指的是什么,“国师呢,准备好了吗?” 二人相视间,会心一笑。 且在他们离开邺城之前,已然决定在离开后的第十日,也就是今日,强攻南域! 所以现在,邺城已然出兵。 神沐堂堂主请君入瓮,他们便将计就计釜底抽薪,至于成败,就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自那日顾如是惨死深巷,苏若离一连几日都显得非常憔悴,但这并不妨碍她沿途留下记号。 诚然君彦卿叫她别小瞧了神沐堂堂主,但因为有宝藏的钥匙,所以苏若离反倒不太担心那老东西能得到宝藏。 她更希望师傅跟龙辰轩能追踪过来,只要把神沐堂堂主弄死,一切也就结束了。 事实上为了这件事她有努力过,不过每次当古婆婆捧着一堆已死的蛊虫走到她面前时,她就知道自己失败了。 苏若离已经不记得他们走了多少天,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身处在哪里。 眼前一片连绵山脉,郁郁苍苍一眼望不到边。 此刻苏若离就站在其中一座山头儿,瞭望远方。 “在看什么?”君彦卿走到苏若离身边,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苏若离不说话,只扭头看向后面不远处的冷夜跟古婆婆,“他们之间是不是有奸情?” 君彦卿绝倒。 “能不能好好说话?” 苏若离耸肩,“就算没有奸情,他们之间也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君彦卿不回答,的确不可告人,偏巧他知道。 古婆婆自幼伺候在冷夜身边出生入死,更为实现自家主子的心愿去养蛊,牺牲的简直不要太多。 虽然没有奸情,但暗恋绝对可以有。 “我们是不是快到藏匿宝藏的地方了?”苏若离收回视线,言归正传。 君彦卿点头,“快了。” 看出君彦卿若有所思的样子,苏若离没再开口,而是无声望着远处山脉,或许她还应该试一试,哪怕同归于尽都好,她不能让神沐堂堂主活着回到南域…… 两天两夜的时间过去了,苏若离发现他们并没有走出那座山脉,反尔好像越走越往里的感觉。 就在她想找君彦卿问清楚的时候,龙御宝藏出现了。 苏若离曾无数次幻想过宝藏入口有多隐秘,多难找。 第八百三十三章生死一刻 不想见到的,却是一座巨大的,凹陷在山腰里的岩石。 整个岩石的表面异常光滑,平地一米高的地方有一个与十大神兵变换形状叠起的乾坤盘一般大小的凹槽。 而让苏若离无法理解的是,偌大岩石上竟然雕刻着一个人的画像,乍一看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此时此刻,站在岩石前的冷夜默声不语,虽沧桑却笔直的身体如雕般立在原地,久未动弹。 “左副堂主,你带苏姑娘先回马车。”古婆婆转身回来,轻声开口。 苏若离拒绝,“我不走!” “由不得你。”古婆婆递了眼色给君彦卿,转身走向冷夜。 君彦卿无奈,拉起苏若离转身离开。 好吧,苏若离没有反抗,因为毫无疑义。 她只是不甘扭头,朝冷夜跟那座岩石多瞄了两眼…… 岩石对面,冷夜双手紧攥成拳,咯咯声不时响起。 一侧,古婆婆不解,“龙御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宝藏外面会雕有侯爷的画像?” 冷夜没有应声,如鹰隼般的黑目狠戾瞪着岩石上的画像,额头青筋迸起,五官渐渐狰狞。 他清晰记得这雕像上自己所穿的衣服是长公主亲手为他缝制的,因为舍不得,他从未在人前穿过,可现在看,龙御竟然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画像雕在这里,又为什么雕的是这件衣服! “把乾坤盘搁上去。”冷夜终是开口,声音寒蛰如冰。 古婆婆不再犹豫,当即自包裹里取出乾坤盘走向岩石,且无比精准的将其叩在岩石上面的凹槽里。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古婆婆脱手之后视线一直紧盯着乾坤盘的变化。 一秒,两秒,三秒……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岩石却岿然不动。 “怎么会这样?”古婆婆转身看向冷夜,狐疑开口。 冷夜皱眉,启步行至近前,视线落在乾坤盘处并未发现异常,岩石与乾坤盘严丝合缝并无半分不妥。 就在这时,冷夜注意到岩石凹槽与乾坤盘中间似乎有一个方形的洞口,“这里……应该有东西!” 古婆婆顺势看过去,果然! “会是什么?”古婆婆不解,“传言中这宝藏只需要齐集十大神兵,并未提到别的东西。” 冷夜抿唇,眼底寒意如霜,“钥匙,应该是启动乾坤盘的钥匙。” 事实上,所谓的龙御宝藏,只不过是龙御知道了十大神兵的秘密,且想尽办法齐集神兵打开了这样一个密处,将自己所有财富藏匿到这里。 并不是说,这里为龙御所创。 “还有钥匙?那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古婆婆懊恼开口。 冷夜很失望,因为他终究不能看到龙御到底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计划,“如果没有龙御宝藏,龙辰轩跟沈醉不会追踪而来,本侯便不能借此让他们两个永远消失。” 古婆婆收回视线,“按照计划,他们两个应该会在今晚落入陷阱。” 冷夜不再看向对面岩石,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通知他们,事成之后带龙辰轩跟沈醉的尸体到这里。” “是。”古婆婆领命,暗自叹息,她终究不能改变沈醉那孩子的命运…… 夜,渐浓。 苏若离与君彦卿并肩坐在篝火旁边,手里握着烤的半熟的肉串。 火光映衬下,君彦卿容颜绝美,尤其眼角泪痣依旧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反倒是苏若离比离开南域时憔悴太多。 “都糊了!” 听到君彦卿提醒,苏若离忙将肉串从篝火上拿下来,何止糊了,都烧着了有木有。 苏若离索性扔了肉串,“那个人是龙御吗?” 君彦卿知道苏若离指的是谁,耸肩不语。 “不会,龙御是武将,那身衣服不太像。”苏若离自我否定,思忖片刻又道,“可若不是他自己,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才会被他雕在岩石上呢?” 君彦卿真是特别想让苏若离闭嘴,再问就问出来了好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那人好生面熟。”苏若离蹙眉,努力回想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就在这时,古婆婆叫君彦卿过去,苏若离顺着声音扭头,正见古婆婆跟神沐堂堂主坐在一处。 他们面前也燃着一堆篝火,夜色浓郁,苏若离看不清神沐堂堂主的面容,只能借着火光辨清轮廓。 一瞬间呆滞,苏若离美眸渐渐深凝。 怎么可能! 她竟然觉得那岩石上的雕像与对面神沐堂堂主有七分相像,好似不止七分! 龙御,神沐堂堂主? 在她印象中神沐堂是在龙御死后才崛起的,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与龙御有交集的…… 紫衣侯? 苏若离忽然想到了师傅的师傅。 那个只有她跟沈醉才知道的秘密。 那雕像会是前蜀紫衣侯吗? 可为什么会跟神沐堂堂主长的那么像! 苏若离脑子里一片混乱,握着竹签的手有些发抖。 她在想什么?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 不! “冷夜……”苏若离樱唇轻颤,细如蚊呐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到,明明不可能发生她却还是想要试一试,“冷夜!” 苏若离突然朝正对面一片荒芜树林大吼一声! 几乎同一时间,她猛然扭头,除了神沐堂堂主,古婆婆跟君彦卿都在朝对面看! 或许意识到什么,古婆婆跟君彦卿又皆看向苏若离,那一双双眼睛里迸射出来震惊跟愕然让苏若离如临灭顶。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海水倒灌入肺腑,令她整个人几欲窒息! 偌大一片空地,苏若离与对面三人就那么静默对视,气氛渐渐冷蛰…… 苏若离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接下来一片空白! 她猜到了什么? 不待多想,苏若离突然转身,飞跃着冲下山凹! “抓住她!”冷夜怒呵一声,君彦卿立时纵身而去。 第八百三十四章你居然是冷夜 自苏若离飞身落下的地方距山脚几十丈,如果不是君彦卿及时将苏若离带回山坳,她的下场只有两个字,摔死。 “你是不是冷夜!”苏若离被君彦卿抓回来,未及古婆婆开口,已然咆哮。 面对苏若离的质疑,冷夜沉默。 “说话啊!你到底是不是冷夜,那岩石上面画的到底是不是你!”苏若离不想哭,可眼泪却不争气的急涌。 “若本侯说不是,你会信么。”冷夜无意隐瞒,主要是他似乎也隐瞒不住了,毕竟那岩石上的雕像逼真至极,非要说不一样,现在的他,老了太多。 “你居然是冷夜?你居然没死?”苏若离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万蚁啃噬,痛不欲生。 “所以你应该理解为何本侯只针对大周,这大周原本就是本侯的。”冷夜自觉解释的还不够,“没有人比本侯更有资格去声讨大周。” “我呸!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冷夜,你混蛋你该死—”苏若离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君彦卿的束缚,她太想冲过去咬冷夜一口,把他生生撕碎! 冷夜皱眉,“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苏若离泣泪横流,如果在此之前她脑子里有太多疑问无法解释,那么在知道神沐堂堂主就是冷夜的那一刻,她好像全都明白了,“我过分还是你过分!冷夜你敢告诉我,你跟沈醉是什么关系么?你敢不敢说!” 一句话,问的冷夜哑口无言,连身侧的古婆婆都在这一刻低下头,那份愧疚溢于言表。 君彦卿拉回苏若离,“别问了好么。” “师傅说他此生唯一心愿,就是替他的师傅完成心愿!为了那个根本与他无关的心愿,师傅付出了什么你知道么!他根本就不喜欢朝堂!”泪水模糊视线,苏若离悲声戾吼,“可你是怎么对他的?” “把她带下去。”冷夜终于有了自己不敢面对的事实。 “你只把他当作棋子!一个你想夺回大周皇朝的棋子,还是一枚死棋!冷夜你想过没有……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师傅知道真相,他要怎么活!” 古婆婆无声落泪,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沈醉难道不是最无辜的么。 “他既拜本侯为师,就应该为本侯赴汤蹈火!”冷夜怒声厉吼。 “师傅瞎了眼才会拜你为师!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牲,你怎么没死?你怎么不去死!”苏若离气的浑身发抖,眼泪如洪水决堤般汹涌滑落。 就在她还想再骂上几句的时候,君彦卿终是给了她一记手刀。 苏若离吃痛昏厥,闭眼的那一刻还在狠狠瞪着冷夜,恨不能用眼神洞穿冷夜的身体! 直至苏若离倒在君彦卿怀里,整个山腰才安静下来,然而气氛却如同上坟一样沉重。 古婆婆看了眼君彦卿,君彦卿心领神会将苏若离抱去马车。 沉默许久,冷夜终是开口,“告诉他们,务必要让龙辰轩跟沈醉死在那里。” 古婆婆闻声心凉,“侯爷,现在改变计划还来得及……” “本侯等今日等了多久你最清楚,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改变计划!”冷夜突兀厉吼,眼底赤红如荼。 古婆婆低下头,双手颤抖的叩在一起,“属下……遵命。” 这一夜,注定不能平静。 万籁俱寂的树林被一阵踢踏的马蹄声惊扰,变得躁动不安。 车厢里,龙辰轩与沈醉相视一眼,“雷宇,停下来。” 车前雷宇闻声,猛然勒紧缰绳。 与此同时,龙辰轩与沈醉从车厢里出来,相继飞身落到马车前面,傲然而立。 “想必已经等我们很久了,都出来吧。”龙辰轩高喝一声,使得原本只是躁动的树林越发的不安静。 倏然,一抹黑色身影自暗处飞身落于龙辰轩对面,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看着依次出现在视线之内的身影,龙辰轩暗自感慨,不得不说,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几十位高手,皆是曾经在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除了为首的这一个。 “叶染修?”龙辰轩皱眉,之前与沈醉因十大神兵闹翻的那一次,他有怀疑到眼前之人身上,可那时他派人到临都军营抓人时,叶染修已经失踪了,“没想到你是神沐堂的人!” “如果不是皇上赶尽杀绝,我其实有可能是太上苑的人呵。”凤染修生怕龙辰轩没有意会,“准确说,皇上应该叫我凤染修,客观上,凤穆是我父亲,主观上,我并没有认他。” 听到这样的解释,龙辰轩暗惊不已,与凤穆斗了十几年,他竟不知凤穆有儿子?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沈醉看了眼凤染修,愠声开口。 凤染修勾唇浅笑,“很明显了不是么?该结束了。” “是该结束了,神沐堂堂主如何也没想到齐跟燕国居然没没有支援他,对么?”龙辰轩微嘲道。 “是啊,堂主对他们真的很失望,我想不久以后他们应该会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别小看神沐堂。”凤染修正色抿唇。 “朕从未小看神沐堂,倒是神沐堂也忒小瞧朕与国师了。”龙辰轩扫过眼前几十位武林高手,“想在这里解决我们?” “是啊,试想一下现在的局势,大周皇帝跟国师沈醉因龙御宝藏反目,于此处自相残杀而亡,邺城群龙无首自会乱成一锅粥,介时三王率大军直捣长龙,这大周很快就会移主了。”凤染修这么解释没毛病,这就是冷夜此行的全部计划。 “你就如此肯定能在此处杀了我们?”龙辰轩冷笑质疑。 “否则呢?”凤染修指向身后之人,“这里随便叫出一个人,都是当年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凭你们两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就在这时,树林外围亦有声音传过来,凤染修没有感觉到,但他身后那些高手感觉到了,各个亮出兵器,警觉防备。 “当年的高手也好意思拿出手?”马车后面,卯宿儿大步走向龙辰轩与沈醉,拱手施礼,“希望我没来迟。” 龙辰轩浅抿薄唇,“刚刚好。” 第八百三十五章十二星宿出动 “你是?”凤染修皱眉。 “十二星宿卯宿儿!”且在卯宿儿报上名字的时候,余下十一星宿接连现身,与他们一起的,还有许多位当世豪杰,而被他们围簇在中间的则是庄奴,也就是十二星宿的师傅。 “这里交给我们,你们先走。”庄奴行至龙辰轩近前,沉声开口。 龙辰轩与沈醉相视一眼,转回马车。 “想走?也要问过这些人同不同意!”如果此时凤染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他就是个傻子,很明显,被人将计就计了! 马车复又前行,整个树林顿时刀光剑影! 兵器交错的声音越来越远,马车已然远离那片树林。 不管龙辰轩还是沈醉都知道,再往前走,他们很快就能与神沐堂堂主正面交锋,这场内讧很快就会结束。 还有,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心底最乎的那个女人了…… 苏若离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只知道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大骂冷夜。 一副打不过你也要骂死你的气焰把君彦卿都给气笑了,“你不怕他过来杀了你啊?” 苏若离突然转眸,狠狠瞪向君彦卿,双眼赤红如荼,凶狠异常。 好吧,君彦卿被吓到了,他之前从未见苏若离如此狰狞过。 面对这样的苏若离,君彦卿无言以对。 就在君彦卿想要走开的一刻,苏若离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无力,“帮我。” 君彦卿止步,狐疑看向苏若离,“你觉得我能帮你什么?”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有一只飞鸟一路都在跟着我们。”苏若离乞求般看向君彦卿,眼泪毫无预兆滑落,凄惨悲凉又透着极度的哀伤。 君彦卿沉默。 “我求你!”苏若离扑通跪地,额头狠狠撞击地面,那样用力,只是几下额角已经渗出血迹。 君彦卿仿若石雕般立在原地,纠结成团。 不止因为苏若离,之前来的路上他有接到密信,风洛尘又一次向他打探风婆婆的身世,与以往不同,风洛尘在密信里提到了自己是他在神沐堂里唯一信任的人,唯一付出过真心的兄弟。 君彦卿隐约感觉到风洛尘似乎知道了什么,而这件事,他并没有向冷夜禀报。 事实上,与冷夜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最清楚如果冷夜怀疑风洛尘,后果会怎样。 苏若离一直没有停下来,此时此刻,君彦卿是她唯一的希望! “别磕了!” “我求你!只要你能答应,我把这条命给你!”君彦卿回神之际上前阻止,却反被苏若离紧紧握住双肩。 额角涌落的鲜血与眼泪混在一起,苏若离悲恸乞求,“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也是整个大周最后的机会了!君彦卿!” 君彦卿薄唇紧抿,纠结不堪。 “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苏若离猛然推开君彦卿,说话间就要朝悬崖那边跳。 “我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君彦卿拉回苏若离,苦涩抿唇。 看着君彦卿离开的身影,苏若离泪如雨下,“多谢……” 岩石对面,冷夜漠然站在那里,视线紧紧盯住眼前岩雕。 他真是不明白呵,龙御到底怎么想的? 明明是他的宝藏,偏在外面雕出自己的画像! 这画像与自己年轻时极为相似,尤其这件衣服,丝毫无差。 龙御,你什么意思? 就在冷夜感慨之时,古婆婆恭敬走了过来。 “什么事?”冷夜视线没有移开,淡声问道。 “回侯爷……”古婆婆难以启齿。 冷夜转眸,白眉微蹙,“那边来了消息?” “凤染修失败了……”古婆婆艰难开口,“谁也没想到龙辰轩竟然早有预料,凤染修带咱们的人伏击之时,反被他们的人包围……几经拼杀,所剩无几。” 冷夜不语,一双黑目涌出阴森寒意,“本侯派出去的都是高手!” “他们叫的人也都是当世豪杰,还有……还有庄奴,庄奴带着他那十二个徒弟也加入拼杀之列。”古婆婆音落之际,分明听到冷夜双拳紧握,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古婆婆扑通跪地,“庄奴他们定不知侯爷便是神沐堂堂主,否则绝对不会出现在树林里,求堂主饶过他们……” 冷夜的拳头渐渐松开,视线重回岩像,许久后方才动了动唇,“不管是庄羽,潭政还是龙朝夕,本侯怎么舍得怨恨他们……怎么舍得……” “多谢侯爷!”古婆婆感激之余,忧心看向冷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之前清河王李玉传来密信,邺城发动的进攻越来越猛,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冷夜眸色渐沉,“凭邺城现在的兵力,他们想攻进南域没有一个月根本不可能,而若本侯没料错,不过三日,龙辰轩跟沈醉就会找到这里……” 古婆婆闻声震惊,“侯爷是打算在这里等他们?其实……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回南域,凭我们的实力,硬拼也未必不是对手。” “可本侯不想硬拼。”冷夜看着岩雕,“本侯只想在这里,把所有事情都解决掉,除了我与龙氏一族的恩怨,还有与沈醉的师徒情……” 古婆婆陡然抬头,不可置信看向冷夜,“侯爷……” “如果从一开始本侯是错的,那就干脆错到底。”冷夜挥手,示意古婆婆不必再言,他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 时间好像突然变慢了很多,岩石上的每个人都似在这变慢的时间里痛苦煎熬,谁也不比谁过的更容易。 此时的邺城跟南域,正打的热火朝天。 邺城驿馆里,楚林琅收到了苏若离的密信,看到信中的内容后她足足站在原地一柱香的时间,一动不动。 如果神沐堂堂主是冷夜,那所有徘徊在她脑海里的疑惑都似瞬间有了答案。 竟是冷夜? 竟是冷夜! 楚林琅想通来龙去脉之后,迅速拿着苏若离的密件去找潭政,而此时,与潭政在一起的除了龙朝夕,还有风洛尘跟风婆婆。 不管当年引发岭南瘟疫的人是沈醉还是龙御,那都是神沐堂堂主说的,而在风洛尘与自己姑姑相认那一刻起,他们便开始怀疑这种说辞的真实情。 于是风洛尘将姑姑带到龙朝夕跟潭政面前,因为那个时代的老人,剩下的真的不多了。 这会儿楚林琅拿着苏若离的密件跑进来,绝色容颜惨白如纸,整个人如雕般站在门口处,想开口,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第八百三十六章天大的秘密 亦不知,当不当说。 “丫头,发生什么事了?”龙朝夕狐疑问道。 自邺城与南域开战之后,楚林琅便选择回邺城与寒阡陌站在一起,将红尘轩并入江山楼麾下,共同对抗神沐堂。 而以她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龙朝夕跟潭政的背景,所以,她犹豫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潭政忧心问道。 楚林琅一时没了主意,下意识看向风洛尘。 风洛尘心领神会走过去,正欲开口却见楚林琅递过来一张信笺。 待其展开信笺,落眼一刻整个人如遭雷击。 风婆婆见侄儿神色有异,当即过去。 同样的震惊,同样如遭雷击! 风婆婆颤抖接过风洛尘手里信笺,眼泪抑制不住狂飙! 龙朝夕与潭政相视,心里皆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姑……”见风婆婆走向龙朝夕,风洛尘本能阻止,却被风婆婆狠狠推开。 就算真相那样残忍,可风婆婆觉得承受这一切的不该只有她跟自己的侄儿! 整整二十年,她被骗的好惨! “到底……”龙朝夕再开口时,风婆婆猛然将手中信笺拍到桌案! 龙朝夕与潭政同时落目,信笺上寥寥可数的几个字,却似刀子般插进他们二人心里。 痛,无法言喻,几欲窒息! “不可能!这是假的!”潭政陡然起身,怒目看向楚林琅,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楚林琅凄然苦笑,“如果不是确有其事,若离只怕再怎么天马行空也想不到这种可能,前蜀紫衣侯还活着?谁能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龙朝夕你说话啊!侯爷不可能还活着!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潭政朝龙朝夕厉吼,却只看到龙朝夕沉默。 他忍无可忍,冲过去拽起龙朝夕,“你倒是说话……” “如果不是这种可能,三王岂会替神沐堂卖命!神沐堂又为何会朝你我跟庄羽发出邀请?”龙朝夕老泪纵横,他有过这样的猜测可他不敢想也不敢讲出来,哪怕只是猜测对紫衣侯来说都是亵渎! “冷夜何其卑劣!他居然诓骗老身岭南瘟疫是龙御所为,更骗吾侄儿那场瘟疫是沈醉造的孽,两个谎言,他把我们姑侄圈在这谎言里整整二十年!”风婆婆狂怒戾吼,眼中恨意滔天,“定是冷夜引起的那场瘟疫!” “也应该是他借吾父之手害秋云霆满门被斩,后又屠我满门……二十年后又借季平之的嘴让我误以为当年之事乃龙辰轩所为……这真的是当年那个侠义肝胆的前蜀紫衣侯做出来的事?”楚林琅泪如雨下,“他应该是这世上最卑鄙的人了吧。” “不……没道理……如果神沐堂堂主真是侯爷,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的徒弟?沈醉分明说自己是紫衣侯的徒弟!”潭政无力坐在桌边,双手紧扶桌面才不致摔倒在地。 这一刻,所有人的都沉默了。 “师傅……一直被蒙在鼓里。”没有人比风洛尘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么残酷的一句话,竟像是将所有人推进深渊。 龙辰轩与潭政无力而又绝望的堆坐在椅子上,他们多希望这是假的,却根本拿出不一件可以反驳的证据! ‘砰—’ 风婆婆突然劈裂眼前桌案,狠戾低吼,“冷夜还是不是人!” 不是…… 这一刻,风洛尘终于明白自己有多愧对师傅,愧对国师府。 而他唯一可以弥补的,就是带人捣毁神沐堂! 风婆婆态度坚决,她要将自己掌握的所有财富交出来助邺城攻陷南域,楚林琅自不必说。 房间里,就只剩下龙朝夕跟潭政。 该怎么办? 他们帮沈醉的初衷是为了紫衣侯,可现在,他们却与紫衣侯站在了对立面。 如果依着初衷,他们应该离开邺城去南域,与三王站在一起。 然而不管是龙朝夕还是潭政,都犹豫了…… 两天两夜的时间,古婆婆没日没夜忙碌着,在岩石周围设下蛊阵。 君彦卿曾听说过古婆婆的本事但没见过,“看来龙辰轩跟沈醉快到了。” 苏若离自那日后变的很安静,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冷夜过来看她的时候,她竟然没有破口大骂。 “是么。”苏若离仿若雕像般坐在简易的帐篷里,呆若木鸡。 “你不担心他们?”君彦卿说话时刻意用手在苏若离面前晃了晃,怕她傻了。 “把手拿开。”苏若离静静直视冷夜所在的方向,明明隔着粗厚的布料外面的场景看的并不真切,她却那样执着。 君彦卿耸肩,“你应该担心他们,堂主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 “像冷夜这种卑鄙小人敢用自己为饵,必然不会只设一计,他让古婆婆在这里设下蛊阵便说明他之前设下的陷阱并没有将师傅跟龙辰轩怎样。”苏若离漠声开口,“这说明师傅跟龙辰轩早有准备。” 君彦卿点头,“的确是。” 这个时候了,君彦卿也不必隐瞒太多。 “可我还是不想师傅出现在这里。”苏若离说话时,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急涌而落。 君彦卿嘴角微抽,大姐你哭之前能不能给个预兆先?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君彦卿淡声开口。 苏若离不语,她知道,不管她如何祈祷师傅一定会出现。 她简直不敢想象当师傅见到冷夜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开始担心这里太高,以师傅的轻功跳下去必然粉身碎骨,又或者她武功太低,师傅若自绝她根本拦不住! 最后,她终于想到一条妙计。 是的,于她而言最好的计谋,就是在师傅到这里之前,跟冷夜同归于尽。 而她唯一的底牌,就是钥匙。 “去跟冷夜说,我有办法打开宝藏。”苏若离这两日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她暗中将自己配制的有史以来最恶毒的毒药涂在了二师姐给她的钥匙上。 冷夜只要碰一下就死定了! 君彦卿像是没听清楚,瞪大眼睛看向苏若离,“什么?” “我说叫你去跟冷夜说,我能打开宝藏。”苏若离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转向君彦卿。 “你傻了吧!”君彦卿私以为,这种秘密不应该打死也要烂在肚子里么! 苏若离懒理君彦卿,起身走出帐篷。 君彦卿怔了半晌,心里预感到可能要出事了。 第八百三十七章特别想知道 岩石下面的空地本来就不大,且在君彦卿追出去的时候,苏若离已然走到冷夜面前。 冷夜则漠然看着眼前这位徒孙,“有话说?” 一侧,古婆婆闻声走过来,警觉看向苏若离。 “没有!她没话说!”君彦卿纵身而至,伸手就要把苏若离朝帐篷里拉。 冷夜只道苏若离无理取闹,便不理她,径自走向岩石。 “你是不是特别想打开宝藏,特别想看看龙御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苏若离一把甩开君彦卿,朝冷夜大声吼道。 冷夜止步,“是又如何?” “那你没发现除了乾坤盘,想要打开宝藏似乎还缺了一样东西么!”苏若离一步步走过去,清眸璀璨如星,闪亮异常。 冷夜闻声皱眉,“什么东西?” “钥匙!”苏若离行至冷夜面前,“就只差一把钥匙你就能把宝藏打开。” “你知道钥匙在哪里?”冷夜相信苏若离的话,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君彦卿快步走到苏若离身边想阻止她说下去,却见冷夜摆手。 一侧,古婆婆意识到不对,些许紧张站到冷夜身侧。 “在我这里。”因为决绝,苏若离反倒没什么好紧张的,直接把钥匙掏出来搁在掌心,缓缓举向冷夜,“你敢拿么!” 君彦卿以手抚额,你丫表现的这么明显,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钥匙有问题? 冷夜看了眼苏若离掌心的钥匙,伸手时被古婆婆阻止,“侯爷,小心有诈。” “什么诈?无非是她在上面抹了剧毒。”冷夜并没有停止动作,转尔看向苏若离,“你明知道本侯是沈醉的师傅,就应该明白他身上的那些本事都是本侯教的,而你会的那点伎俩还不是传承于本侯,我会怕你下的毒?” 冷夜拿起钥匙,无比自信转身。 苏若离由着冷夜把钥匙拿过去,只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古婆婆忧心跟在冷夜身后,神情紧张。 君彦卿则走到苏若离身边,“你把自己最后那点价值也给放弃了,换来什么了?” 苏若离依旧不语,眼睛直勾勾盯着冷夜,心里默默属着,一,二,三…… 第十步! 就在冷夜走到乾坤盘,将钥匙插进缝隙的一刻,握着钥匙的手开始麻痹。 冷夜皱眉,“是什么?” 古婆婆心知不妙,当下替冷夜封住左肩穴道以防毒素侵入肺腑! “呵,你倒是吹啊!”苏若离突然大笑。 而此时,岩石因为钥匙的缘故开始松动! “岂有此理!”冷夜未曾想自己会中毒,狂怒之下猛然回身,抬手间凌厉掌风破风而至! 君彦卿暗惊之余抱起苏若离飞速后退,才将将躲过冷夜那道掌风。 “堂主……”君彦卿落地刹那正欲开口替苏若离求情,不想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待他回头,分明看到龙辰轩跟沈醉赫然出现。 “放开若离!”龙辰轩见君彦卿抱着苏若离,二话不说,出手便是狠招。 君彦卿欲哭无泪,你想要就给你! 好烫手有木有! 然而被龙辰轩接到怀里的苏若离却生生将他推开,跑向沈醉,“师傅!” 没等沈醉反应,苏若离猛将沈醉拽过去,背对岩石,“师傅你还好吗?” 苏若离不想让沈醉看到冷夜的真面目,那简直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 然而这样的场面对龙辰轩来说,又何尝不是最残忍。 他一直以为自己与沈醉在苏若离心里就算不同样重要,但也不会差这么多! “这句话该为师问你……”看到苏若离安然无恙,沈醉悬起的心终是落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师傅……师傅!”只要想到冷夜还活着,想到那日凉亭沈醉与她讲述关于自己师傅的心愿,苏若离便忍不住心疼。 她突然冲进沈醉怀里,紧紧抱住自己的师傅,“师傅,你还有我……” 沈醉有些茫然,甚至惭愧。 因为他知道龙辰轩对苏若离的付出,不比他少。 就在这时,岩石已经开启,冷夜闪进入口,独留古婆婆挡在外面,“老天爷也算厚待你们师徒,让你们临死之前见上一面。” 注意到冷夜消失,苏若离这才敢松开沈醉,却依旧选择与他站在一处,生怕发生意外。 “你是谁?”沈醉将苏若离挡在身后,冷声质疑。 古婆婆要怎么说? 她容貌未变时,沈醉曾唤过她姨娘…… “这里就是祖父的宝藏?”龙辰轩强自收敛心底那份悲伤,冷眼看向古婆婆。 “更确切的说,这里是你们的葬身之处。”古婆婆缓慢抬手,霎时间,周围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没有人比苏若离更清楚那声音来自何处! 就在不久前,她刚刚目睹这些疯狂且丑陋的蛊虫硬将顾如是榨成一具干尸! “古婆婆,你真要这么做?”此时,已然走到古婆婆身侧的君彦卿沉声质问。 古婆婆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我有选择么。” 这是侯爷的命令,她这一生从未违背过侯爷的命令,不论对错。 果然,那些黝黑的,外壳坚硬的蛊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入眼处漆黑一片! “古婆婆!你别后悔!”眼见龙辰轩与沈醉拔剑挥向蛊虫,君彦卿最终选择站在他们一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苏若离死。 “没用的。”古婆婆颇有些怜惜看向沈醉等人,“你们的剑把它们斩成两段,它们便一分为二,你们的剑将它们斩成四段它们便一分为四,它们只会越来越多,到最后将你们全部湮灭。” 古婆婆不忍,可她别无选择。 龙辰轩跟沈醉将苏若离护在中间,加上君彦卿,苏若离被保护的很好,但也只是这一刻! 就像古婆婆说的,龙辰轩等人终于发现他们根本没办法消灭这些蛊虫,反尔什么都不做还能活的长久些! 第八百三十八章死的人不会是你 “你要是不想神沐堂堂主死的比我们更惨,就让这些蛊虫去死!”苏若离终于相信彼时君彦卿的那句话,她不该轻视古婆婆。 古婆婆微怔,“威胁我?” “你可以不受我这威胁!”苏若离冷笑,“反正死的人也不是你!” 黑色蛊虫越聚越多,龙辰轩跟沈醉脸色皆变,面对这样的攻击他们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就在这时,君彦卿突然咬破食指,将血滴弹出数米。 顷刻间,那些黑色蛊虫突然停滞,而后疯狂涌向血落之处! 但也只是一瞬。 “君彦卿你疯了!”古婆婆没想到君彦卿会如此,怒声低吼。 “放了他们,否则你知道后果。”君彦卿不停弹出血滴,沉声警告。 苏若离感激君彦卿,转尔看向古婆婆“我配的毒,只有我能解!你杀了我们没关系,反正还有神沐堂堂主陪葬!” 古婆婆终究不敢赌! 当那些蛊虫如退潮般消失在岩石周围的时候,苏若离暗自狠吁口气。 “如果你骗老身,我保证会让你们死的更惨。”古婆婆挡在岩石入口,看向走过来的苏若离。 ‘轰—’ 就在这时,里面突然传出一阵轰隆声,古婆婆皱眉,想进去又有些迟疑。 “以堂主的功夫,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们会怎样。”君彦卿走到古婆婆身边,且先她一步走进入口。 古婆婆犹豫片刻,转身而入。 这里毕竟是龙御宝藏,她担心里面有机关伤到侯爷也是正常。 龙辰轩看了眼苏若离,欲开口却见苏若离跑向沈醉,心底微痛之余大步跨进入口。 既然到了这里,他没有理由不进去。 沈醉也是一样想法,可当他迈步欲入时却被苏若离一把拽住,“师傅,你别进去!” “为什么?”沈醉不解。 “危险!那个神沐堂堂主武功了得而且还有古婆婆帮他……我们走吧!”苏若离死命拽着沈醉,乞求般开口。 沈醉皱眉,“皇上已经进去了,你不担心他?” “别管他了,师傅你跟我走!”苏若离当然担心龙辰轩,可她却不能让沈醉看到那样残忍的一幕。 “你留在外面,为师怎么都要进去。”沈醉稍稍用力推开苏若离,纵步而入。 “师傅!”苏若离吓的连忙跟着进了所谓的龙御宝藏。 宝藏? 当苏若离走进入口之后,惊呆了。 诚然夜明珠很值钱,可寥寥数十个夜明珠也不好叫宝藏好吧! 诚然黄金也很值钱,可就那么一个孤雕的黄金雕像又能值多少银子! 说好的宝藏呢? 除了空旷山洞上悬着的,将整个山洞照的形同白昼的夜明珠,除了那个被冷夜一掌拍到地上的纯金雕像之外,谁能告诉她,这里还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宝藏的东西? “师傅……”苏若离本能凑到沈醉身边,而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正中间的翡翠玉台上。 苏若离庆幸的是,此时的冷夜脸上竟然带着面具,一个银白色的面具。 所以他还是有羞愧心的吧! “侯爷?”古婆婆震惊之余想要走过去,却被冷夜抬手阻止。 龙辰轩则注意到地上那尊纯金雕像,“皇祖父?” “呵……这就是龙御给你们留下的宝藏?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宝藏?根本没有宝藏!”冷夜嘲讽般看向龙辰轩,手拿起琉璃台上一个紫色方盒,“让本堂主看看,他这盒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龙辰轩沉默,沈醉跟苏若离亦不作声。 古婆婆则走到冷夜身侧,一副谁敢伤害她家主子就跟谁拼命的姿势狠瞪过来。 紫色方盒被冷夜打开,有光自里面微微闪耀。 那是一张很薄的铂纸,上面书写着一段文字。 因为铂纸透明,所以站在龙辰轩跟沈醉这个角度亦可辨清那上面的内容。 ‘冷夜,朕知道终有一日,你会找到这里,看到朕给你留下的这封密信。’ 龙辰轩一眼认出那是皇祖父的笔迹,亦清楚这封信是皇祖父写给前蜀紫衣侯冷夜的。 ‘从听到你死讯的那一刻,朕便知道你并没有死,可想容希望朕能相信,朕便相信。’冷夜握着铂纸的手有些颤抖,他从未想到龙御会是这样的想法,当年他做的何等决绝竟没骗过龙御的眼睛? ‘你虽活着,朕却知此生与你无缘再见,当年想容提出嫁给朕的条件便是将你风光葬入侯府,让世人相信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紫衣侯真的死了,之后,想容如朕所愿,终于成为朕的皇后。 朕一直以为就算想容心里有你,可她心里也肯定有朕的位置,只要朕不停爱她,给她想要的一切。 可朕错了,不管朕做任何事,不管朕等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想容心里都不可能有朕的位置,她爱的人是你,朕曾亲眼看到她缝制衣服,朕欣喜若狂等待,最终等到的却是她跪在朕面前,乞求离开。 五年,整整五年的时间!朕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朕,大周根基已稳,就算冷夜活着也不可能威胁到朕的江山,她说她累了,那一刻朕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掘地三尺把你找出来冷夜! 朕放她走,因为朕舍不得见她流泪,临走之前她告诉朕,她知道前蜀已经外强中干,那些旧的门阀世族就像一群蛀虫正日夜不停掏干这个王朝,她从未怨恨朕起兵造反,她说朕是大蜀百姓的希望,而你紫衣侯打着的旗号却是灭奸佞,你若胜根本不可能改朝换代,那些旧门阀世族依旧会像吸血魔鬼一样荼毒百姓。 她走了,什么都没带只带了那件衣服。 第八百三十九章遗书 冷夜,你以为朕不知道岭南瘟疫是谁的手笔,秋云霆又怎么可能背叛朕?尉迟宣的腿是怎么折的?朕知道是你!你开始报复是因为想容不在了是吗?她不在了,朕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朕死可以消除你的怨恨,死一死又何妨?朕知道,你若活着必想尽办法找到这里,你想看看朕到底拥有怎样的财富,你很失望吧,朕穷的一无所有,而你,才是这个世上最富有的人,因为你拥有想容的全部。 朕,羡慕你冷夜。’ 冷夜整个身体都在发抖,铂纸在他手中颤抖不休。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花想容为什么会嫁给龙御,又为什么会足足让自己等了五年! 那一夜,她把所有的一切连带着五年的相思都还给自己,最后她选择死在自己怀里是因为她完成了身为前蜀长公主的使命。 她说如果还有来世,我不会再离开你,一日都不会…… “师傅从未做过那样的事,不管岭南瘟疫还是秋云霆满门被诛都是你干的,是你让师傅背了黑锅!”沈醉看清铂纸上面的文字,怒声驳斥。 “师傅……”听到沈醉这句话,苏若离眼泪急涌。 沈醉安抚般看向苏若离,转尔走向琉璃台,“龙御情深,却不及师傅对长公主情深,师傅日夜思念长公主,也早已仙逝……” ‘轰—’ 纯金色的面具被震的支离破碎,冷夜那张苍老却清晰可辨的容颜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时间仿若静止,沈醉无声立在原地,清澈无尘的目光突然被对面那张脸吸引过去。 他定定望着那张脸,身体犹豫雕塑般静止不动,连呼吸都似停下来。 “君彦卿,跟本侯回去!”冷夜只瞥了沈醉一眼,当下拉起旁边的君彦卿飞身离开山洞。 古婆婆想跟着离开,却在下一秒停下来,看向沈醉,“孩子……” “你闭嘴!”苏若离突然跑过去,狠狠推开古婆婆,泪如泉涌,“你们滚,都滚开!” 古婆婆噎喉,不得已转身离开山洞。 这一刻,龙辰轩恍然。 原来冷夜没死,原来神沐堂堂主就是前蜀紫衣侯冷夜,而沈醉刚刚唤冷夜师傅! “师傅,师傅你没事吧?”苏若离转回头,拉住沈醉衣角。 沈醉不语,清澈目光渐渐失了焦距。 那应该是幻觉吧? 师傅怎么可能还活着,当年是他亲手将师傅埋在苍山,他每年都会去祭拜。 神沐堂堂主会是师傅? 多滑稽可笑啊! “噗—” 沈醉狂喷出一口血箭,身体摇晃着倒仰过去,眼前尽是师傅当年的音容笑貌。 “师傅……师傅!”苏若离将沈醉抱揽在怀里,悲泣大叫。 然而沈醉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忽然觉得好累,累到心碎。 一侧,龙辰轩想去安慰苏若离,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就那样默默站在苏若离身边,看着她抱紧沈醉悲恸哀嚎。 人间至悲,不过是被最亲的人出卖…… 因为风洛尘的倒戈,加上风婆婆突然断了南域后续粮草,三王苦苦支撑十日,终是不敌被俘。 此刻南域将军府里,三王面对站在眼前的龙朝夕、潭政跟庄奴,闭口不言。 “为什么要背叛紫衣侯?”潭政走到孟浪面前,漠声问道。 孟浪挣了挣绳索,狠狠瞪向潭政却在开口时被李玉截过去,“成王败寇,我们既然不敌便由你们处置,莫问这些没用的” 龙朝夕沉默,庄奴却怒不可遏走过去抓起李玉衣领,“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说真话!” “什么真话?”李玉皱眉。 桌案对面,龙朝夕缓慢起身,“神沐堂堂主便是紫衣侯,对吗?” 一语闭,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孟浪最先叫嚣,“你们明明知道还帮龙辰轩跟沈醉攻陷南域,是你们背叛侯爷……” “我们才刚刚知道!”龙朝夕悲愤低吼,寒目如锥,“当日皇城,老夫有没有问过你们!你们是怎么说的?” “还有沈醉,他真的是侯爷的徒弟?”潭政忍不住发问。 三王相视,皆默。 “原来是真的……”龙朝夕颓然堆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侯爷没死……” “侯爷既然没死为什么要瞒着我们,为什么要瞒着沈醉?”潭政亦觉心痛。 庄奴苦笑,“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我们三个大傻子!为了侯爷我们可以放弃一切,到最后我们得到了什么?连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 “你们错了!”李玉厉声反驳,“侯爷有招揽过你们,那时若你们收下神沐堂的乌金令牌,自然可以知道侯爷的真正身份,可是你们拒绝了!” 龙朝夕看了眼李玉,“侯爷招揽你们的时候,没有报出真实身份?” 李玉被问的哑口无言。 事实上,如果不是侯爷报出真实身份,他们当初根本不会接下乌金令牌。 “所以侯爷对你们,跟对我们,终究不同。”龙朝夕苦涩抿唇。 姜羽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侯爷只是不想你们再入战乱。” “那在我们出山去帮沈醉的时候,侯爷也是不知道的?”潭政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境,有些话他不说不代表他不了然。 又是死一样的沉寂,此刻坐在这房间里的哪个不是当年的人杰,他们只要稍稍深思就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玉最终开口,“如果你们想见侯爷,我带你们去。” 然而当李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龙朝夕沉默了。 见,或者不见? “我……要走了,徒弟们还在等我,日后你们两个有时间到我那山头喝酒。”彼时有多渴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庄奴走出房间,他用实际行动作回答了李玉。 他不想见紫衣侯。 又或者,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真的已经一去不复返。 梦,该醒了。 第八百四十章变了心的侯爷 潭政随后离开,“对不起,原谅我并没有准备好去见侯爷,或许还要准备很长一段时间。” 房间里只剩下龙朝夕跟三王。 “现在的侯爷,应该已经不是老夫想见的侯爷了。”龙朝夕缓慢起身,“各自安好。” 自龙御宝藏所在的岐山到南域将军府,足足三天三夜的路程。 一路上,苏若离用尽办法也没能把沈醉唤醒。 到最后,她将沈醉紧紧抱在怀里,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般恸哭。 龙辰轩却无能为力。 他终于明白苏若离在岩石上的异常反应,她应该早知道冷夜的身份,怕沈醉看到冷夜的真面目会崩溃,可结果还是看到了。 将军府内,寒阡陌如实禀报战况,除了收服南域,神沐堂亦不复存在。 龙辰轩退下寒阡陌,独自起身走出正厅,去了后宅。 房门外,刚刚出来的楚林琅见是龙辰轩,欲俯身施礼却被其拦住,“若离怎么样?” 楚林琅摇头。 龙辰轩轻声叹息,推门走了进去。 床榻旁边,那抹娇小瘦弱的身影半倚在床栏上,仿若石雕般一动不动,桌边饭菜亦没有碰过的痕迹。 “还没醒吗?”龙辰轩走到床边,视线落在沈醉那抹清俊的容颜上,心微痛。 沉寂的房间突然传出一阵如小兽般的低泣,龙辰轩只是一句话便惹的苏若离泪水决堤。 是呵,她的师傅还没醒! “御医说过国师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不必太担心……”龙辰轩站在苏若离身边,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国师不会有事的。” “呜呜……”苏若离再也抑制不住,悲声恸哭。 “刚刚寒阡陌传来消息,龙御带着君彦卿回了神沐堂,还有古婆婆跟凤银黛都被风洛尘控制在堂里,你……要不要去见一见?”龙辰轩轻轻抚过苏若离的发髻,“如果不想就别……” “我去。”苏若离抹净眼泪,抬起头,“我要去见冷夜!” 龙辰轩点头,“朕陪你。” 龙御回来的那日,神沐堂已经被风洛尘控制,可即便是风洛尘与风婆婆等人联手,也没人能阻止龙御回到他的主堂。 此刻,风洛尘已经在主堂外与古婆婆僵持多时。 突然,外面一阵骚动,苏若离与龙辰轩带着三王走向主堂。 “不许再进一步!”古婆婆挡在主堂外面,周围尽是黑色蛊虫。 苏若离果然停下来,“不想三王死就把路让开。” “苏若离,你别逼我。”古婆婆看向三王,纠结开口。 苏若离不语,自腰间抽出破羲抵在孟浪喉颈,“逼你?那你们又是怎么把我师傅逼疯的!” 古婆婆哑口无言,何止沈醉,风婆婆跟风洛尘又何尝不是被骗了整整二十年,还有秋意浓,季平之甚至是三王! 侯爷说的谎话太多,多到他自己都没办法自圆其说。 眼见孟浪喉咙渗出血迹,古婆婆突然跪地,“侯爷此生只有一个愿望,求你们再给他半个时辰的时间行不行!” “师傅此生又何尝不是只有一个愿望……”苏若离红了眼眶,剑尖的力道一直没有停下来。 “古婆婆你别管本王,要她杀!不管怎样老夫是为光复大蜀王朝而死,死的值!”孟浪身子猛朝前使劲儿,如果不是苏若离及时收剑他必血溅当场。 苏若离冷笑,看向跪在地上的古婆婆,“我可以给冷夜半个时辰的时间,前提是我要进去!带着他们!” 古婆婆犹豫之时,苏若离朝前走一步,“眼下神沐堂内内外外都被我埋了火药,你若不答应,那就陪着他一起死。” “你!”古婆婆惊愕抬头。 苏若离则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把门打开。” 古婆婆没有选择。 铜门开启一刻,苏若离与龙辰轩最先走进主堂,紧接着是三王,古婆婆随之而入后再未放人进去。 主堂里,一座偌大晶棺赫然摆在中间,周围氤氲的雾气迷蒙了所有人的视线。 苏若离认得冷夜此刻套在身上的衣服,华丽的紫色,与岩像如出一辙。 “侯爷……” “嘘—” 古婆婆无比惭愧走过去想要开口,却被冷夜制止。 “竟是长公主?”待龙辰轩看清棺柩里的尸体,惊愕道。 苏若离闻声微怔,视线随之落向棺柩,只见水晶棺柩里,一抹不染纤尘的白衣女子好似睡着般静静躺在里面,面容倾城,绝艳无双。 “想容,本侯终于等到今天了。”此时,水晶棺柩已经被冷夜推开,他伸手,轻轻拉起花想容的手臂,“一会儿你睁开眼睛,就会看到本侯穿了你亲手为我缝制的衣服。” 冷夜身侧,君彦卿低声提醒,“可以开始了。” “好……开始……”冷夜单手握着花想容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向被他封了穴道的凤银黛。 凤银黛只瞪大双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终于成功把蛊王引入心脏,她觉得属于自己的辉煌就要来临。 可谁能想到,就在她满心骄傲将这件事告诉给冷夜的时候,冷夜居然把她拽到主堂,而后封了她的穴道。 她由始至终都没机会问一句为什么! “呃……”冷夜掌风掠过,凤银黛手腕处突然涌出墨绿色的鲜血,血水急涌,蜿蜒落地。 与此同时,君彦卿亦咬破指尖且将指尖对准琉璃晶管的一端,殷红鲜血顺着琉璃晶管流进花想容的身体。 “他在干什么?”苏若离惊讶看向古婆婆。 古婆婆眼里亦充满期待,“侯爷此生唯一心愿就是复活长公主,因为知道蛊虫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替心脏使得周身血液正常运转,侯爷便让我养蛊,而我也一直在找那个可以引蛊入心的人,那个人就是凤银黛。” 苏若离恍然,“你们是借凤银黛的身体养蛊?” “没错,待蛊王在她心脏里完全适应,便可以将蛊王引入长公主的心脏,但养蛊人的血过于肮脏,所以侯爷选了君彦卿。”古婆婆淡声抿唇,“我知你与凤银黛有仇,她会死的很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蛊王从凤银黛手腕钻出来的时候,冷夜猛将它搁在花想容的手腕处! 第八百四十一章生死皆是命 或许是因为君彦卿的血液太过诱人,蛊王毫不犹豫,当即钻进长公主身体! “想容……”冷夜几乎忘了要给凤银黛止血,一双眼紧紧盯着棺柩里的那抹身影。 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怎样,苏若离分明看到花想容的脸色开始发红,整个身体竟像是有了温度。 “想容,想容你醒醒,是我……我已经快要灭了大周,只等你醒过来我定会让你看到属于我们的大蜀……”冷夜双手颤抖着抚上花想容脸颊,多年不曾掉过的眼泪如期而至。 古婆婆抹泪,激动的不能自已。 “你们这是在自欺欺人,即便花想容活下来,也只不过是一具丧尸。”苏若离冷冷开口。 古婆婆苦涩抿唇,“侯爷心里的苦你们永远不会明白。他是做了太多伤害你们的事,可你能想象当年只为了长公主一句话,他毫不犹豫放弃胜局的决绝么?那表情我至今都记得,侯爷这辈子,只为长公主而活。” 苏若离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冷夜伤害师傅的理由。 君彦卿开始变得虚弱,身体有些不支的倚在棺柩旁边。 “君彦卿是傻子么!”苏若离正欲上前却被古婆婆拦住。 依着古婆婆的意思,这是君彦卿自愿的,当年是他主动找到侯爷,希望可以完成妹妹的遗愿。 “想容?想容你醒醒!”冷夜清楚看到花想容胸口有了起伏,那是心跳! 就在他想把花想容抱到自己怀里的一刻,意外发生了。 花想容的身体正在消失。 是的,消失! 那具身体好似突然变成脆弱的水晶,一片片腾空而起。 “不……不要!”冷夜惊惧抬手,他想把那一片片冰晶抓回来,可被他攥在手里的冰晶却变成了透明的水珠。 君彦卿无奈抽回手指,这样的状态再传送血液过去已经没有意义。 “想容……想容!” 花想容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连一片衣角也没留下,如果连面对沈醉都不能让冷夜的心动一动的话,那么此刻,面对花想容的消失,冷夜彻底绝望。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本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冷夜突然抬手,狠狠将冰棺劈成两半。 ‘噗—’鲜血自冷夜薄唇狂涌出去,他颓然堆坐在地上,看着碎裂的水晶棺柩,红了眼眶。 “侯爷……”古婆婆也跟着绝望了。 “想容,你为什么要离开本侯,你当年为什么要选择那条路!”冷夜匍匐到水晶棺柩上,由着身体渐渐变冷,为数不多的青丝正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变白。 古婆婆似乎意识到不对,“苏若离,侯爷怎么会这样,你下的毒是不是开始……” “发作了,我其实就想进来看他怎么死。”苏若离淡漠开口,她不是心狠的人,可面对冷夜,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善良。 “不行……我求你,求你给侯爷解毒!苏若离,我求求你!”古婆婆知道苏若离没说谎,扑通跪在地上,死命磕头。 与此同时,三王也跟着跪在地上,“求你救救侯爷!” “你们被骗了知道么!什么光复大蜀,他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想给花想容一个惊喜,为了自己的私欲他骗了多少人!”苏若离怒声呵斥。 “爱一个人有错吗?”古婆婆泣泪哀求。 苏若离摇头,“爱一个人没有错,但为了爱一个人去伤害那么多的人就大错特错,他把师傅害的好惨……” 古婆婆无力争辩,只狠命磕头。 “苏姑娘,我们承认侯爷做了太多错事,可在我们眼睛,他依旧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紫衣侯,如果没有紫衣侯就没有我们,所以……求你救救侯爷……”李玉跪在最前面,重重磕头。 “若离。”龙辰轩轻声开口,“国师应该不希望冷夜死在你手里。” 龙辰轩这句话触到了某人痛处。 苏若离沉默片刻,走向冷夜。 “在我眼里,你死一万次我都不会觉得可惜。”苏若离自怀里取出瓷瓶扔到冷夜面前,“可在师傅眼里,就算你十恶不赦他应该也不希望你死了。” 看着被抛在自己面前的解药,冷夜缓慢坐起身,将瓶药握在手里。 ‘砰—’ “侯爷!”古婆婆与三王皆惊。 苏若离也跟着咬牙,“你干什么?那是唯一的解药!” 冷夜抬头看向苏若离,“告诉沈醉,他被逐出师门了……” 苏若离怔忡,许久后开口,“求之不得。” 冷夜苦笑,转尔看向古婆婆跟三王,“本侯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太多人,如果有来世,本侯希望可以偿还给你们……” “侯爷……侯爷不要!” 古婆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冷夜抬手,狠狠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想容,我来了……”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一代天骄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苏若离没有阻止古婆婆跟三王带走冷夜的尸体,亦未理会被封住穴道,手腕还在流血的凤银黛,转身离开。 凤银黛一直在看龙辰轩,希望他也能看自己一眼,可惜由始至终,龙辰轩都没有看她。 铜门重重闭合,苏若离告诉风洛尘不许任何人把门打开。 风洛尘明白,这是凤银黛应得的报应…… 然而凤银黛应得的报应远不止如此。 就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一直躲在暗处的聂庄出现在她面前。 别问聂庄怎么会在,以他的易容术想要混入任何地方都不是问题。 “你是谁?”在被聂庄解开穴道且止血之后,凤银黛惊恐问道。 “国师府三徒,聂庄。”听到聂庄自报名号的一刻,凤银黛知道自己完了。 聂庄重新封住凤银黛哑穴,紧接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里面有一只莹绿的蛊虫,“虽然顾师妹不喜欢我,可是没关系,我喜欢她就够了。” 聂庄说话时将莹绿色的蛊虫搁到凤银黛手腕裂口的地方,“我一直在想,顾师妹喜欢师傅也没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只要她过的幸福我哪怕永远躲在灰暗的角落看着她也是好的,可惜因为你,我没这个机会了。” “唔唔……唔唔唔……”剧痛侵袭,凤银黛分明看到手腕处的蛊虫在疯狂产卵,那些蛊卵顷刻化作一只只绿色光点,爬满她全身。 “顾师妹死的时候很凄惨,我便也想让你尝尝这个滋味。”聂庄缓慢退步,之后默默凝视凤银黛,在痛苦跟绝望中变成一具干尸…… 距离南域不远的一处荒郊,古婆婆跟三王停下脚步。 就在不久前,他们刚在这里祭拜过季平之,没想到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居然又回到这里。 古婆婆无声跪在地上,徒手挖开松软的泥土。 三王见状,也跟着聚在一起。 “我错了吗?”古婆婆边狠狠刨开地上的泥土,边开口问三王这个她想了很久的问题,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学会眼泪往里流了。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不过是造化弄人。”李玉苦涩抿唇。 就在这时,不远处走过来三个人,他们没有开口,只默默与古婆婆跟三王蹲在一处,用手去刨泥土。 他们刨了很久很久,直至日落才将冷夜的尸体埋在这荒芜山凹。 第八百四十二章师傅丢了 龙朝夕、庄奴跟潭政跪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后方才离去。 “神沐堂已经不在,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李玉看着古婆婆,诚心邀请。 古婆婆摇头,“已经跟了侯爷一辈子,我想善始善终,替侯爷守一辈子的坟。” 李玉等人无奈,只得辞别。 风起,古婆婆孤独无助坐在坟前,自怀里掏出一瓶落雁沙。 “侯爷,老身这就过来……” 第二日,有人告诉苏若离,古婆婆死在冷夜坟前了。 一场喧嚣,终于落尽。 床榻前,风洛尘默默站在苏若离身边,“能出来一下吗?” 待风洛尘转身,苏若离替沈醉掖好被子后方才跟出去。 院落里,风洛尘一袭绛紫色长袍,袍裾随风鼓动,几欲乘风。 “师兄?”苏若离轻唤道。 “别这么叫,我不配。”风洛尘苦涩抿唇,“你都知道了对吗?” 苏若离微怔,随后点头,“那不是师兄的错,是冷夜,连师傅都逃不过冷夜的算计又何况是我们呢。” “可不管怎样,我还是背叛了师傅,背叛了国师府。”风洛尘顺着窗棂瞄向内室,“师傅会醒吗?” “会,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把师傅救醒。”苏若离信誓旦旦。 风洛尘收回视线,“那就好。” “师兄,你……不跟我们一起回皇城了吗?”苏若离惊讶问道。 “暂时不会……”风洛尘终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苏若离明白风洛尘的心情当自己一般,悔恨跟悲恸参杂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如果可以逃避,她也想离开! 所以她没有劝风洛尘留下来……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而这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筵席。 风洛尘离开后,苏若离等到了下一个想要离开的人。 君彦卿。 房间里,一身红衣的君彦卿看过沈醉之后,无能为力的摇摇头。 就像君彦卿对苏若离说的,不管你医术有多高超,又如何能救一个想死的人? 苏若离何尝不明白君彦卿所指,她几乎用了所有的灵丹妙药,师傅却一点起色都没有。 不是因为那些药不好,是因为那些药根本无法修补一颗灰死绝望的心。 她知道,师傅是自己不想醒过来。 “这个给你。”桌边,君彦卿自怀里取出一个琉璃瓶,推到苏若离面前。 “什么?”苏若离狐疑问道。 君彦卿长叹口气,“为兄的血,包解百毒。” 苏若离茫然抬头时,正迎上君彦卿倾城绝艳的微笑,“妹妹一直希望能让花想容死而复生,为了这个愿望她几乎把自己的血都放干了……我明明知道没有意义,可还是想试一试,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是老天爷对冷夜的惩罚,不管他如何机关算尽,老天爷都不会让他如愿。”提到冷夜,苏若离仍控制不住的咬牙切齿。 君彦卿苦笑,“堂主这辈子爱的太苦……罢了,不提这些……我要走了。” “去哪里?”苏若离猛然抬头,狐疑问道。 这个问题还真把君彦卿给问着了,“随便走走吧,还没定。” “那就跟我回国师府。”苏若离诚心邀请。 君彦卿笑了,“想的美,到时候你们国师府里随便谁谁有个头疼脑热,就来找我放血啊!” 苏若离老脸一红。 好吧,她真就是这样想的…… 自神沐堂覆灭,楚林琅与寒阡陌几乎收编了属于神沐堂的所有眼线,一连几日下来都没睡个好觉。 苏若离过来时,楚林琅正在跟卯宿儿一起清理账目。 见来者,卯宿儿十分自觉抱着一大堆账目离开房间。 内室房门闭阖,苏若离浅步走到桌边坐下来。 “国师还没醒吗?”楚林琅无比心疼问道。 苏若离惨淡摇头,而后自怀里取出一个紫色瓷瓶,“这是君彦卿的血,你帮我转交给龙辰轩。” 楚林琅闻声皱眉,“为什么让我转交?他明明就在府上!” 苏若离不想解释,起身欲走。 “若离!”楚林琅一把拉住苏若离,“你这是想一辈子不见龙辰轩吗?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跟苏若离相处这么久,楚林琅最清楚苏若离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他没错,是我……是我不能离开师傅,你懂吗?” 有些事细思极恐,苏若离不是傻子,在沈醉替她挡下致命一拳,在顾如是一遍遍提醒她师傅爱的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她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可她一直不敢想。 直到这一刻,她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能离开沈醉。 “我不懂,你爱的人明明就是龙辰轩!沈醉是你师傅!”楚林琅大声提醒。 苏若离眼泪急涌,“我知道……就因为他是我师傅,是把我从小养到大的人……我可以没有龙辰轩,却不能没有师傅!” 楚林琅怔住,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于是在收到紫色琉璃瓶的当晚,龙辰轩去找了苏若离,却被她关在门外。 整整一夜,不管龙辰轩说什么,苏若离都没有把门打开。 直至破晓,龙辰轩留下一句话,终是离开。 朕会等你,哪怕一辈子…… 翌日,苏若离与段清姿,周写意,林羽、盛昭一起,带着仍旧昏迷的沈醉离开邺城,赶回国师府。 同一天,龙辰轩受萧君逸之邀去往大齐国都…… 半个月后,国师府。 苏若离一如往常用温热拭巾替沈醉擦净脸颊跟双手,将自己精心调制的药丸送到沈醉嘴里,之后无比细致又小心的掖好被子方才离开。 院外,七师兄林羽跟八师兄盛昭一言不和就上演全武行,打的热火朝天。 再往外走,苏若离分明看到一身锦缎长袍的唐见雪挺着大肚子朝前走,自家四师兄像条哈巴狗似的跟在后面,“大小姐,你能不能慢点,别累坏我儿子好吗?” “谁说是儿子,本小姐就要生女儿!”唐见雪突然停下来,“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儿子走路了,这不一直都是我在辛苦嘛!” “咳咳……首先呢,为夫掐指算过此胎必为子,其次呢,夫人放心,且等夫人把货卸下来,为夫自会带着儿子远走高飞,绝对不会再辛苦夫人多走半步……哎我去!”周写意话还没说完,唐见雪立时撸起袖子过去给他一个痛快。 “若离,若离快来帮师兄啊!”周写意见苏若离经过,大声求救。 苏若离停下来,想了片刻,抬手隔空‘啪啪’两下,“这是我前两日从卫无缺那儿学来的隔空点穴,还挺有用呢,见雪你别克制,该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对孩子好。” 周写意欲哭无泪,“苏若离我不认识你—” 苏若离懒理周写意,走出后宅。 前院,沈安见是苏若离,连忙迈着蹒跚的步子小跑过来,“国师他……” 苏若离摇头,苦涩一笑。 已经半个月了,师傅却半点醒过来的意思也没有。 就在这时,林羽突然从后宅跑出来,脸色惨白,“小师妹,出大事了!师傅……” 苏若离闻声,猛然握住林羽肩膀,“师傅怎么了?是不是醒了?” “不是醒了,是丢了!”林羽音落之际,苏若离眸色骤寒,随即飞身朝后宅狂奔而去。 房间里,床榻尚温,周写意已经勘察过整间屋子,并没有发现任何打斗或是可疑的痕迹。 “师傅被人偷走了?”盛昭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脸色渐渐惨白,“可我刚刚明明就在院子里,没发现有人来啊!” “找……不管是谁,若伤师傅半分我把他碎尸万段!”苏若离最先冲出房间,紧接着周写意,林羽跟盛昭。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段清姿跟寒子念得到消息亦满皇城的开始找人。 整个下午,国师府里五位徒弟几乎把大周皇城翻了个遍,却连沈醉的影子也没找到。 直至雷宇出现在苏若离面前。 第八百四十三章大结局 “走开!”见雷宇挡住去路,苏若离怒声呵斥,此时的她已经到了发狂的边缘,如果师傅有任何闪失,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皇……苏姑娘你别着急啊,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沈国师他……”雷宇话音未落便被苏若离扯住衣领。 “我师傅怎么了?我师傅是被龙辰轩抓去的?”苏若离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眸间赤红如荼。 “主人绝对没有……是沈国师自己……” 苏若离没给雷宇把话说完的机会,倏然将其推开,直奔皇宫。 自龙辰轩从大齐回来已有半月,这段时间苏若离日夜不休照顾沈醉,二人至今都没有见过面。 此刻重入皇宫,苏若离却无暇去想她与龙辰轩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纠葛,她只在乎沈醉! ‘砰—’ 御书房房门被苏若离狠狠推开,外面那些侍卫跟太监悉数进来请罪。 龙辰轩屏退众人之时,苏若离分明看到自己的师傅就在眼前! 淡如烟雨的眉峰,璀璨如星的明目,沈醉一袭白衣而立,墨发如瀑般垂落在胸前。 她的师傅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神将,淡雅清绝,宛若谪仙。 “师傅……”苏若离哭了,眼泪如决堤洪水,汹涌而落,“师傅!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看着怀里的苏若离,沈醉清眸转向龙辰轩,“今日皇上若不给微臣一个交代,微臣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若离闻声,赶紧抹掉眼泪怒视龙辰轩,“你对我师傅做了什么?” 龙辰轩欲哭无泪,“朕也想知道,你到底对你师傅做了什么。” 拿龙辰轩的话说,他今晨下朝之后回到御书房,屁股还没做热沈醉就跑来兴师问罪,问他为什么要欺负自己的徒弟。 “国师指责朕为何废后,你说朕该怎么回答他?”起初龙辰轩见到沈醉时万分惊喜,可还没等他送上笑脸,沈醉已经过来砸桌子了。 苏若离愣神儿,扭头看向沈醉,“师傅?” “当日微臣将离儿嫁入皇宫,皇上是怎么答应微臣的?”沈醉拉开一直趴在自己身上的苏若离,肃然看向龙辰轩。 “朕答应国师会善待……苏姑娘。”龙辰轩艰涩开口。 “结果呢,皇上就这样善待吾徒?废后总要有个说法,吾徒现在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皇上要将她撵回国师府?”沈醉神色肃穆,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龙辰轩哑口无言,转眸看向苏若离。 苏若离也傻了,“师傅……不是他把我撵回国师府的,是离儿自己不想离开师……” “你闭嘴,你没看到为师在与皇上说话么!”沈醉扫过苏若离,愠怒道。 龙辰轩见苏若离吃瘪,不得不接过话茬儿,“是这样,就算……就算一切都是朕的错,现在国师想如何?想朕把皇后接回皇宫?” 龙辰轩音落之际,苏若离果断拒绝,“我不会离开师……” “皇上当吾徒是什么?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苏若离觉得此话言之有理,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若皇上真有诚意,就下旨封后,将吾徒重新娶进皇宫。”沈醉一语,吓的苏若离赶紧拉他衣袖。 龙辰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提议乃他梦寐以求,“国师说如何就如何,日子便由国师定。” “龙辰轩!”苏若离怒吼之时冲过去,却被沈醉一把拉了回去。 “三日之后。” 直至跟沈醉一起离开御书房,苏若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要嫁人了? 又要嫁人啦! 麻痹啊! 且说回到国师府,周写意等人皆围在沈醉身边嘘寒问暖。 段清姿则有些局促的站在角落里,她已经与沈醉断了师徒关系,此时过去未免尴尬。 就在她想离开的时候,沈醉忽似想到什么,“清姿你过来。” 众师兄弟闻声,皆愣。 苏若离也跟着心头一紧,“师傅……” “为师在叫你二师姐,你能不能先别说话,瞧瞧你这性子,也怪不得皇上把你撵回来。”沈醉轻斥苏若离之后,朝段清姿招手, “清姿啊,三日后是你小师妹大喜的日子,这两天你多操劳,顺便给你五师妹去信叫她回来,还有你大师兄,三师弟,六师弟,紫烟不在府上,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趁着喜事,为师真想与你们十个小兔崽子好好聚聚……” 房间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下头。 自皇宫回来,苏若离便告诉大家,师傅可能失忆了。 “师傅,大师姐已经死……”林羽一时没忍住开口,却被旁边的盛昭狠拽了两下。 周写意沉默片刻,抬头笑道,“师傅,我们都依你吩咐的做,放心好了。” “哦,那就好。”沈醉下意识点头,“时候不早,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盛昭生怕林羽再说错话当下把他拉出去,紧接着是周写意跟段清姿。 待苏若离想要离开时却被沈醉唤住。 房间里灯火微亮,沈醉独自坐在床榻旁边,容颜变得有些苍白。 “师傅……” “为师……是不是忘了很多事?”沈醉有些茫然,甚至无助的看向苏若离,轻声问道。 苏若离狠狠噎喉,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忘记的,便是不值得去回忆的,师傅,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徒儿都不会离开你!” 看着揽住自己胳膊低声呜咽的苏若离,沈醉薄唇浅抿,“忘就忘了吧,为师只是有些想紫烟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 “他们都很好,都会很好……”苏若离情愿沈醉一辈子都不要想起那些惨痛的经历,不要想起这世上曾有一个叫冷夜的人。 沈醉轻轻抚过苏若离发髻,“那就好……” 三日后,帝王娶亲,国师府嫁女,整个大周皇城一片欢天喜地。 苏若离顶着凤冠霞帔又一次被无比繁琐加闹腾的仪式给折腾破功了。 此刻洞房里,苏若离蹬了脚踏金丝靴,拽了头顶凤喜帕,大手一伸,直接将盘子里的烧鸡拽过来狂啃一通。 “有句话,朕早就想跟皇后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清绝的声音自外面飘际过来,苏若离寻声望去,只见龙辰轩一身红色喜服半倚在房门上,目光深邃且透着毫不掩饰的灼热。 “千万不要说为大周绵延子嗣。”苏若离微抬下颚,一副我早猜到你要说什么的姿态看过去。 龙辰轩深情款款走到桌边,无比温柔抬起苏若离的下颚,“皇后应当注意吃相,真的是太难看。” 洞房里突然传来特别激烈的声响,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们不禁脸红…… 夜,正浓。 国师府内,沈醉独自坐在书房,目光所及之处‘冷夜’二字刺痛眼眸。 若真能忘记,该多好…… 本书由 懵懵懂懂的孩纸~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