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重回校园的休闲日常 作者:庄九儿   【励志版文案】   这是一个有关成长的故事   堕落、悲观的女大学生郑一美,重回初一   励志努力学习、用心生活   过程并不轻松——与自己的惰性作斗争,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   女主颜值一般、智商一般、再平凡不过   最终却考上名校、变白变美,一步步走好了自己的人生   【温馨版文案】   这是一篇小温馨小温馨的家庭、校园日常文   女主父母双亡,寄样在叔婶家里   叔叔、婶婶、堂姐,人都超级nice!   家庭互动温馨有爱~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家庭,但随城市发展,水涨船高,叔叔又平步青云,日子越过越好~   无撕逼、无金手指   只是一篇平平淡淡,又有些温馨、正能量的日常文   阅读指南:性子急的,可以从第5章直接看~   内容标签:重生 励志人生 成长 校园   主角:郑一美 ┃ 配角:书庭,林琳 ┃ 其它: ================= 第01章   [屌丝日记]   .   “叮铃铃铃—”   早上八点,闹钟震碎了宁静的空气。   时钟上的小铁锤,迅速来回敲打在两边,晃出了影子;铁与铁相撞,声音之刺耳令人发指。   而闹钟主人,床上的庞然大物郑一美,却纹丝不动、睡得死沉。   室友徐妙妙:“!!!”   …   说起郑一美,那真是一言难尽!   二十一岁的妙龄女生,竟活生生把自己吃到了70公斤?对于从小坚持“女生一定要精致”的徐妙妙,简直不敢想象!成绩更是一路挂红灯,如今大四了,大家纷纷出去实习找工作,为以后打算,而一美,能不能毕业都是个谜…马上要变无业游民,要火烧眉毛了,却不见她有一丝着急,当真是体胖心广。   形容她,莫若“肥宅”二字极妙。   离开了网购、外卖,便难以续命。要说女大学生,便是网购,也该是衣服、化妆品,只是这一位,每天拆封各种快递,里面不是吃的,便是喝的。偶尔偶尔,倒是会买些闲书?   《性学三论》   《丰乳肥臀》   《金瓶梅》   徐妙妙:“…”   徐妙妙一直看不起她。   又胖又懒,还成天看些色情书籍!   不过,和一美同住倒有一点好处:也不知一美家里做什么的,总之,人傻,钱倒挺多。用SK-2的水乳,衣服也都是一些不错的牌子,于A而言已是不凡,于是,常常明着偷着用一美化妆品,或“借”一美的裙子,穿出去与男朋友约会。借穿了一次便说:“一美,要不这裙子,你卖我吧,反正你又不穿裙子。”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一美便说:“要不送你了吧。”   徐妙妙:“那谢啦~”   室友张雪听到,气得不行!   这是徐妙妙的惯用伎俩,知道一美人傻钱多,就爱占一美小便宜!从饮料、水果,到衣服、鞋子、化妆品,不知白拿了一美多少。   对于一美,张雪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只是自己不争气,旁人干着急又有何用?   …   床下,闹钟还在“叮铃铃铃—”“叮铃铃铃—”一声一声叫嚣着。徐妙妙直接坐了起来,一个抱枕飞过去:“郑一美!”   一美这才“腾—”地坐了起来,随着“咯吱”一声,徐妙妙的床也跟着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听到闹钟声,一美“哦”了声,爬下床。   今天十一国庆,她要赶十点半的车回家,于是,照例称了一□□重——69.7kg,“yes!”一美暗喜,与昨天相比瘦了一点点——而后匆匆洗漱、换衣,拖上行李箱跑出了宿舍。   走到一半,又匆匆折了回来,慌慌张张从书包翻出钥匙,开了门,取走书桌上的手机。   9:20   时间有些迟了。   一美背着满满当当的书包,拖着28寸的行李箱,一路狂奔。   秋天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一片云。   校园内阳光和煦、鸟语花香。   一美看着,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   到了大门口,一个司机问:“美女,去哪儿?”   她本打算坐地铁的,只是司机问,她便顺口一说:“到高铁站多少钱?”   “打表一百左右。”说着,司机走下车,一美还在犹豫呢,便把一美的行李抬进了后备箱里,“嘭—”地关上,爽快地说,“上车吧!”   “哦。”   一美迷迷瞪瞪跟着上了车。   路上堵成了一锅粥,不见车子移动,只闻“嘀嘀嘀嘀”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司机烦躁地敲了一下方向盘,问她:“美女,几点车?”   “十点半,能赶上吗?”   “十点半啊?十点半你怎么不坐地铁呢?”   一美:“…”顿了会儿,“地铁一站一站的,不是更慢吗。”   “再慢一个小时也到了!”   一美:“…”   司机又问:“你去哪儿?”   “林城。”   隔壁省一座三线城市,司机这才放心了:“林城啊,去那儿车俩小时一趟,这趟赶不上,改签就行。十一放假回家是吧?”   “嗯。”   正说着,一美手机响了起来,屏幕显示“婶婶”二字,一美滑动接听,听婶婶说:“一美啊,上车了吗?”   “还没,堵路上了。”   “我说嘛,十点半太早,你准赶不上。没事儿,赶不上就赶下一趟。不穿的夏天/衣服都带了没有?”   “嗯,带了。”   “行,这次回来,把冬装再拿回去。你姐昨天到了,你叔接的她,待会儿你到了,我去接你。”   “嗯。”   …   自从十三岁那年,爸爸妈妈因车祸双双去世,一美便寄养在了叔婶家里。多少年了,叔叔婶婶一直养着她,供她上学,对她视如己出。   当年,叔叔家里也不算阔绰,收养了一美,一家四口挤在单位分配的80平米破旧小楼里。   后来叔叔平步青云,当上国企大领导,婶婶也升了小主任,又买了三个商铺租出去,家里条件才一天天优越起来。如今,换了四室两厅的大户型,家里一台奔驰、一台福特,在三线城市,也算上流人士。   叔婶生了有一个堂姐,名书庭。   比一美大两岁。   堂姐肤白貌美、性格开朗,从小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且男女老少通吃,无论七大姑八大姨,还是同性、异性同学,无一不喜欢她。双商高、颜值佳、又有福气,这一生过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小学到高中,顺顺利利一路重点地升上去,高考随手一划拉,便考了个985。毕业后,进了上海一家外企工作,又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如今的姐夫。   姐夫算一个小富二代。   父母在江浙一带做生意,家底厚实。   姐夫自己又争气,美国名校MBA毕业,正在上海做生意,如今已小有成就,靠一己之力在上海买了房。   姐夫对姐姐一见钟情,向姐姐求婚。   姐姐答应了,如今,姐姐已怀胎四个多月。   姐姐怀孕后,公婆出钱,在上海又买了一栋小别墅,写了姐姐姐夫共同名义。姐姐说,既是婆家出钱,大可写在婆婆名下,或姐夫自己名下,只是公婆认准了这儿媳,如今又有了孙儿,为了交付信任,果断写了共同名义。   怀孕后,姐姐听了姐夫劝告,辞了职,昨天开始回娘家养胎来了。姐夫自然舍不得姐姐,但为了老婆孩子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还是劝了姐姐回来,他答应一有时间便飞过来看。   …   正想着,前方的路,总算一点点疏通开来。   司机徐徐发动了车子。   一美看已经十点了,准赶不上,便在APP上改了签。原本是为了赶车才打的车,结果一百三的打车费花出去了,车还是没赶上…   不过一美心情挺好。   没赶上就没赶上,能悠哉一点,也是生活的馈赠。   于是,到售票厅取了票,进了站,到康/师/傅/私/房面馆吃了一碗牛肉面。吃完,又玩了一会儿手机,听广播说:“从春城开往禹州方向的,D1111号列车开始检票进站了…”这才起身,拉起行李箱,走去检票。   到了林城,下车,出站。   出站口外,接人的、拉客的,一片人海茫茫。   婶婶挤在了第一排,从喷涌而出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高大壮的一美,微微跳着冲一美挥挥手:“一美!”   “婶婶!”   婶婶中年发福愈发厉害了。   原本是中等偏瘦的身材,这两年却丰腴不少,加上脸型本来就圆,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和善。   婶婶开了车来。   刚拿驾照没几年,车开得不快,却开得稳稳当当。   车站附近,道路十分拥堵,开出了一定距离,视野才渐渐开阔起来,等红灯的空档,婶婶问:“一美啊,都大四了,以后怎么打算的?”   “找工作吧。”   “本科生不好找工作,你又是三本,你叔的意思啊,还是希望你考研。单位评职称什么的,学历重要着呢!”   “哦…”   “实在不行…”婶婶想了想,爽快道,“回家来!家里给安排!你回来,能有一个人陪我,我可是求之不得,但你叔又说了,不让我诱惑你回来呢。说□□逸,会腐蚀了你的斗志,平白拖了你后腿。他希望你翅膀长硬了,飞出去,希望你考个研。今年不赶趟了,就先报个名,感受一下,争取明年二战考上。”   一美神情复杂。   自上了大学,她便一路挂科,又是补考、又是重修,专科毕业证都是修修补补才拿到的…   考研…   她没那个勇气。   有时她也在想,自己怎么这个德行?   寄人篱下八年有余,却一点不知道争气,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刷综艺,简直是家里的蛀虫!   虽然她蛀掉的那点儿米,在这个家巨大的米缸里,似乎也不算什么…   女人干得好、嫁得好哪一个更重要,她从不苦恼,因为干得好与嫁得好,都跟她沾不上边…   这个问题,想来,姐姐也从不苦恼。   因为姐姐干得好,嫁得更好。   婶婶顿了顿,又说:“这两天,你姐辞职,你又大四了,你叔天天思考你们姐妹俩人生呢。他也是一天一个主意,昨天又说了,女孩子,安逸一点儿也挺好,只是担心你们没福气一辈子安逸。人生道阻且长,现在安逸了,懈怠了,怕以后万一出个什么万一的状况,你们自己承担不了。我和你叔,早晚有一天要走在你们前头的,不能护你们一辈子…”   一美低头,弄指甲。   其实这些年,她一直在躲避现实、拒绝成长。   但如今,她已经二十一岁了,不再是孩子,她必须背上那一篓筐沉甸甸的责任,艰难地负重前行,至此一生都不可以再放下…   想想,真的好难…   她竟有些眩晕?   婶婶的话,像来自遥远的太虚幻境,渐渐失去了实感,眼前物品,也开始忽明忽暗、忽小忽大…   . 第02章   [屌丝丝日记]   .   迷迷糊糊间,竟已到了家。   两人一同在负一楼的地下车库上了电梯,电梯缓缓升上去,在十层停下,电梯门徐徐开启。   婶婶遁后,拖起了箱子,对一美说:“去敲门~”一瞬间,像回到书庭小时候,她带书庭出门买菜回家,拎了满满两手的菜,看着书庭一边啃烤肠,一边蹦蹦跳跳地上楼,她在后面说:“去敲门~爸爸在家呢。”   一美过去“咚咚咚”敲了三下门,书庭姐姐甜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是我妹妹回来了吗?”   “是我!”   姐姐开门,连忙把一美迎了进来,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虎背熊腰:“妹妹呀!你是不是又胖了?”   婶婶把箱子抬进家里,关上门:“没事儿,胖点儿胖点儿吧,一美个高,看不出来胖。”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   说她不是胖,她只是strong…   婶婶一边换鞋一边看书庭:“几点起的?吃饭了吗?”   “刚起,还没吃,在收拾东西呢。”   “你爸呢?”   “在书房呢。”   房子四室两厅,装修精简大气。偌大一个客厅宽敞通亮,客厅中央,两个黑色行李箱开膛破肚放在了地上,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姐姐的衣服、礼品,散发名牌香水宜人的芬芳。   姐姐还是那么美。   怀孕四个月,还不大显怀,只是有一点小肚子而已。穿阿迪的黑色运动裤、薄薄的灰毛衣,毛衣领口中,露出一对优美而错落有致的锁骨。全身的肌肤,都是嫩嫩的乳白色,吹弹可破,刚收拾了一会儿行李,身子发热,锁骨凝脂般的肌肤上,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   姐姐从箱子拿出礼物,分发给大家。   送了叔叔两盒白茶,几条名烟,送了婶婶爱马仕的围巾,又送了一美水乳和面膜。   姐姐是贴心的人,前两天,问她水乳还剩多少,她说还剩三分之一,姐姐便又买了一套给她。只是再好的护肤品,涂在她那层又不白、又不嫩的亚健康皮肤上,都只是白搭…   姐姐说:“一美,你也该减减肥,打扮打扮了,你看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打扮得多精致。”   婶婶在厨房忙活,替一美说:“没事儿,咱吃了喝了,咱自个儿高兴就行!咱这叫感受型的,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说着,从冰箱拿出三颗鸡蛋,打进碗里,加上盐,用筷子迅速搅拌。   “那也是!我们一美是块美玉,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一直拿自己当颗石头。”   婶婶一拧煤气,灶上便点上了一圈漂亮的蓝色火焰,婶婶倒了一勺油,等油热:“美玉如何,石头又如何,反正是我心头的一块儿宝!”   “妈,你小心她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我养她一辈子!”   这几年,书庭嫁到上海,每年也只有春节回来一趟…婶婶对一美的依赖,便越发深了。   婶婶一向喜欢一美。   人长得憨憨的,又性情温和,像一只傻缺的北极熊,每天慢慢腾腾在家里转悠来、转悠去,圆圆脸上一对小眯眯眼,看着就喜庆!   婶婶做什么菜,一美都吃得嘛嘛香。   对一个事业上没什么进展的中年女子,很大一部分成就感,便来自厨艺得到他人赞赏。婶婶一看一美大口大口吃东西,还直喊好吃,自己一把菜夹到一美碗里,一美便瞬间吃掉,不像书庭挑三拣四,婶婶便成就感十足。   只要一美在家,婶婶幸福指数便直线上升!   …   十分钟,一菜一汤已经完成。   婶婶又从冰箱拿了一盘酱牛肉,用微波炉热上,喊道:“大宝一美,都过来!简单吃点儿!”   两人便走进了厨房。   饭间,书庭问一美:“对了,楼下那个麻辣烫还在吗?”   “在啊。”   “晚上我们打包麻辣烫吃吧?”   一美高兴道:“行啊!”   一美好养活,最爱吃的食物,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鲍鱼龙虾,也不是什么红酒牛排、鹅肝鱼子酱,而就是一碗便宜的麻辣烫。   婶婶看一美高兴的样子,不禁露出慈祥的笑,伸手摸了摸一美的头。   中午,书庭只吃了一小碗饭,且现在,她是两个人吃饭,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跟她抢食,到下午三四点便饿了,摸摸自己瘪瘪的肚皮:“一美,我饿了…你饿吗?我们下楼买麻辣烫吧…”语气里带些撒娇意味。   而一美,中午用菠菜汤泡了一大碗饭,又用番茄炒蛋拌了一大碗饭,全吃得精光,现在还不饿,但姐姐问起,便欣然道:“好啊。”   两人便准备出门。   书庭拿上Gucci经典款红绿条纹钱包,换了一条牛仔裤,那么细的一条裤子,她穿上却还是松,又松松垮垮绑了一个低马尾,脸庞一侧,长长的碎发优雅地落了下来,和一美下了楼。   进店,点好菜,书庭修长、白皙的手指,利落地一把拉开钱包拉链——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排列厚厚一叠人民币。   书庭抽出一张付钱。   而一美,则忍不住“哇”了一声。   书庭便温柔地笑了,看着一美说:“等你毕业了,来上海工作,跟姐姐一起住大别墅。”   “好!”   一美好似没心没肺地说。   其实一美常常在想,自己何德何能,遇上这样的叔叔、婶婶、姐姐,而他们,又是何其不幸,摊上她这么一个不争气的拖油瓶!   她也常常幻想逆袭。   先减肥,减他个四十斤,再考个名校研究生,来一个华丽丽的大转变!   只是谈何容易?   堕落、自卑、怯懦了十多年,要扭转这十多年来的惯性,究竟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与多么大的能量…   想着,一美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姐姐问:“怎么了?”   “没什么。”说着,一美目光从冰箱扫过,看到可乐,迅速转移话题,“家里有可乐吗?”   麻辣烫配一瓶冰凉冰凉的可乐。   曾几何时,这是她们姐妹最大的生活乐趣。   书庭说:“有,妈知道你一来就找可乐,昨天晚上出去买了一箱,已经放冰箱里了。”   “哦。”   婶婶总那么贴心。   …   回到家,一美拿了两瓶可乐,和姐姐两人,在茶几前席地而坐,看着电视吃吃喝喝笑笑。   仿佛又回到当年,周五下午放了学,两人一起买一大包零食回家,把零食摆满了茶几,   并排坐在地上,放开了吃喝的快乐日子。   正吃着,婶婶手机响了起来。   是二姨,说:“大宝回来了吧?我来看看她,还做了白斩鸡,现在到楼下了,给我开个门。”   二姨是婶婶表姐。   两人性情迥然,并不十分合得来,只是婶婶是独生子女,只有这么一个表姐,两人又在同一座城市,平日里,便走得亲近了些。   婶婶说:“来就来吧,还拿什么白斩鸡啊!”   “没事儿,给大宝吃!”   婶婶笑笑:“行,上来吧,我给你开门。”   挂了电话,婶婶见书庭一美纷纷看向自己,便交代:“二姨现在要过来呢,还做了白斩鸡。”   书庭撇撇嘴。   婶婶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对一美说:“待会儿要是尴尬,你叫一声二姨回房就行,没事儿的。”   书庭说:“回房间干什么,这是在你自己家,大大方方的!”说着,拍了拍一美驼起的后背。   婶婶说:“一美脸皮薄,认生,你倒是大大方方,随你爸。我年轻时候也内向,不喜欢见人,我能理解她。”说着,安慰似的摸了摸一美的头。   . 第03章   [屌丝丝日记]   .   正说着,门铃响了起来。   婶婶开门,二姨便抱了一盆白斩鸡进来,身后又跟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生,是二姨女儿珊珊。   眉眼端正,高高绑了马尾,穿一条板板正正的白裙子,配一双黑色帆布鞋,布鞋外,露出一圈干净的白色袜子边,是个典型的乖乖女,不爱说话,有着学生时代特有的干净内敛。   二姨说:“大宝回来啦!”   “哎,二姨!”   “你瞧,我特意给你做的,你怀孕了,得好好补补。”说着,二姨径直走进餐厅,把盆子放桌上,“大宝啊,快趁热吃!凤仪,给倒点酱油。”说着,走到沙发前坐下,脱下外套。   书庭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客套起来:“二姨,你来就来吧,还拿东西,这么麻烦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嘛!”   珊珊则端端正正蹲在了门口,一丝不苟地解了鞋带,才脱下鞋子,把长长的白色鞋带塞进鞋子里,换上拖鞋走进来,在二姨身旁坐下。只坐了沙发四分之一,身子有些往二姨身后缩。   婶婶一边在餐厅摆筷子一边说:“都过来!珊珊,一美,快来吃!”   而书庭,早已撕下一个大鸡腿,用手抓着,沾上酱油吃了起来。   味道不错。   于是叫道:“一美,来!”   一美正要起身,却被二姨摁了回去…   二姨摁着一美,脸却看向餐厅,若无其事道:“没事儿,珊珊不吃,你自己吃,你现在身子矜贵,得好好补一补。”   一美:“…”   二姨说完,又看向一美,轻声道:“一美啊,你先吃麻辣烫,等你姐姐吃完了,你再过去吃。你姐姐怀孕了,你懂事一点儿,啊?”   一美听了憋屈。   所有肉类,一美最不待见的便是鸡肉,还是白水煮鸡…她又不上赶着要吃,况且,她的今生挚爱——麻辣烫,就在她面前呢…   不过对二姨,她早已习惯了。   书庭胃口小,吃了一个鸡腿便不吃了,给一美留了一个腿,正要叫一美来吃,二姨便走过来看了一眼:“怎么不吃了,吃饱了?”   书庭站起来:“我不吃了二姨,刚刚吃了麻辣烫,现在又吃了一个鸡腿,现在已经撑了。”说着,抽出纸巾擦擦嘴,向客厅走去。   “你不吃,我可叫珊珊吃了?刚刚在家就要吃,被我骂回去了!”说着,二姨叫珊珊过来,看着珊珊吃,“珊珊高三了,也得好好补补。”   婶婶问:“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二姨替珊珊回答,“本来有一个保送禹州大学的名额,珊珊给退回去了。”   “退回去了?”婶婶惊了一下,“禹州大学挺好的!985,211,离家近!书庭上的不就是禹州大学嘛,出来之后,找的工作也挺好,怎么退回去了!还要高考,孩子多遭罪啊!”   “不满意呗!我们珊珊想考浙大,或者复旦。”说着,二姨摸了摸珊珊的头,而珊珊不作反应,只是低头垂眼,斯斯文文吃东西。   书庭撇撇嘴。   确定是珊珊想考,而不是她逼珊珊考?   二姨从小就喜欢和书庭妈妈比。从小时候的衣服、零食、洋娃娃,到长大后的学历、工作、家庭…结果,除了姿色上略胜一筹,没一样比上了书庭妈妈。后来,两人各自有了孩子,又都是女儿,二姨便拿珊珊和书庭比。   二姨也曾得意过一阵。   小时候,珊珊乖巧,对二姨言听计从,而书庭则调皮捣蛋,一天到晚在幼儿园惹事!   珊珊成绩拔尖,书庭成绩中等。   珊珊钢琴、舞蹈样样精通,而书庭,上了几天舞蹈班,被老师撕了一下腿,便哇哇大哭,从此以绝食相逼,誓死不学舞蹈!钢琴倒断断续续考到了十级…   再说长相。   珊珊巴掌脸、大眼睛、山根细而高挺。   书庭圆圆脸、圆眼睛、蒜头鼻。   无论内里表里,珊珊都无疑更符合上一代人的审美。   好在书庭妈妈开明。   除了一开始,在珊珊的刺激,与二姨“自古慈母多败儿”的言论下,威逼书庭学了几年钢琴,上了几年补习班…后来慢慢想开了,不管她什么熊样,只要不是原则、品行问题,便不横加干涉,只创造一种和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让书庭在里面自由自在、野蛮生长。   而珊珊,则比较惨了。   从小,在母亲淫威,与情感绑架下,不得不对母亲百依百顺,课余时间被各种补习班、特长班占满,在人生最无忧无虑的童年,动辄得咎,无丝毫快乐可言,久而久之,养成寡言少语、自卑、怯场的性格…   书庭意兴阑珊,合上行李箱,推进房间,关上门继续收拾。   婶婶也不说话了,见一美没吃上鸡…   虽然,晚上无论做什么,也不见得比白斩鸡差,但本着书庭吃了,一美也一定要吃的原则,从冰箱拿了一袋鸡翅:“晚上做可乐鸡翅好了。”   二姨连连摆手:“别麻烦了,我们待一会儿就走!”   婶婶接了一盆水,泡上鸡翅:“没事,鸡翅、可乐都是现成的,不麻烦,我们自己还吃呢。”   二姨便不说话了,回客厅坐下,酝酿了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对一美说:“一美啊,你姐现在怀孕了,你婶婶工作忙,你这几天,好好伺候伺候你姐,有点眼力见儿,知道吗?”   一美点头:“嗯。”   “你父母去世这么多年,你婶婶一直给你吃、给你穿,还送你上学,你得知道感恩,不能没心没肺,得知恩图报,听到没有?”   一美点头。   “你也是命好,遇上凤仪。这么好一个婶婶,上哪儿找去?换成是我,我可不养着你,早把你撵出去了!”说着,二姨呵呵大笑。   一美点头。   二姨看着她,拍了拍她坚实的肩膀,无奈地笑了:“你也是没心没肺,寄人篱下这么多年,还能吃得这么胖,真是心大。”   一美继续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美低下头,忽然眼眶一酸…   这些年来总是如此。   叔叔婶婶一直视一美如己出,在外面逢人问起,便说一美是他们家老二。而二姨总是一次次出现,一次次提醒她,她只是寄人篱下。   但其实,这都是事实,不是么?   正在这时,书庭从房间探出头来:“妹妹!”   二姨冲餐厅喊了一句:“珊珊啊,叫你呢!”   书庭每一次来,必带上一堆礼品,刚刚书庭箱子里那么多好东西,以为是带了礼物,要给珊珊呢。   书庭却说:“没有,我叫一美呢。”   一美应了声:“啊?”   “进来。”   一美走进去,书庭又说:“关门。”   一美便把门关上了。   书庭问:“她又跟你说什么了?”   一美走到床边坐下:“没什么,就是…叫我好好照顾你。”   “别听她瞎说!”   一美坐在床上,看姐姐收拾东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直到二姨推开了房门:“大宝啊,那二姨走了?”说着,扫了一眼地上的箱子,“哟!拿这么多好东西呢,你爸妈可真有福!”   书庭没办法,象征性地拿了两盒茶叶,递给二姨:“二姨,这个拿去给二姨夫喝吧。”   二姨接过来:“哟,这怎么好意思!”   “二姨夫喜欢喝茶,我特意给二姨夫买的呢。”   “是嘛!”二姨眉开眼笑,“那行,那我可收下了?”说着,又寒暄了一会儿,便带珊珊回去了。   …   晚饭时,叔叔郑宇成总算露面。   不见得有多忙,只是家长里短的闲事,让他心烦,他便借着工作的由头,在书房躲一躲。   桌上,郑宇成开口:“一美啊。”   “啊?”   “考研的事,想好了没有?”   一美摇摇头:“没有。”   语气间,带些抵触情绪。   郑宇成说:“那别想了,听我的,考吧。”   当年,书庭只差一个名次,没拿到保研名额,又不愿吃那个苦去考研,本科毕业便出来工作了。   书庭的学历,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毕竟在当年,那个大专生都十分稀缺的年代,他就一路读到了硕士。也是因为学历高,才离开了农村,进国企当上了领导,娶上了书香门第的妻子,有了如今的一切,是“知识改变命运”的典型,深知学历的重要性。   叔叔说:“年轻人,不能怕吃苦啊—”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有书庭,你当家庭主妇这事儿,我持保留意见。”   书庭:“…”   家庭主妇…   那叫全职太太好么!   “我昨天看到一段话,很精彩,是波伏娃说的,我发群里,你们好好看看。”说着,拿出手机,往她们一家四口的微信群发了一张图。   图中是一段话:   女人的不幸就在于,她受到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的斜坡。人们非但不鼓励她奋斗,反而对她说,她只要听之任之滑下去,就会到达极了的天堂。当她发觉受到海市蜃楼的欺骗时,为时已晚,她的力量在这种冒险中已经消耗殆尽。   叔叔说:“考研吧。”   “我考不上。”   “一战不行就二战,二战不行就三战。就是十战,家里也支持!”叔叔三观正到没朋友。   而书庭,看完了那段话,只是把手机甩桌上:“行啦,爸,还十战呢,那一美都成老姑娘了!世上那么多道理,全是悖论。高晓松还说了呢,成功只是偶然,人要学会的,是在不成功的人生里随遇而安。”顿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对了,商场是不是十点才关门?”   婶婶回:“嗯。”   “那我跟一美去商场逛逛。走,一美,穿衣服。”说着,把一美拉起来,准备准备,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车上,一美时不时瞥一眼姐姐,觉得姐姐开车的样子真美:正值晚高峰,车子堵在了路上,姐姐两手紧握方向盘,盯路况,因为用力,十指骨节分外分明,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一只精美的金色手表松松垮垮挂在上面。   身上依旧是那件灰毛衣,领口很大,又高高盘起了头,于是露出修长的天鹅颈,那么优雅。   一美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又黑又粗,瞬间自惭形秽。   两人在商场逛了一圈,书庭问:“你看,这么多好看的衣服、裤子、鞋子,你就不喜欢?”   一美不说话。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都是省吃俭用,攒钱买衣服,倒是你啊,钱上也不愁,你只要减减肥,这么多漂亮衣服,你都能穿。”   一美搪塞:“哦。”   只是减肥…   和考研一样,她没有勇气,没有勇气与力量,去扭转这持续了十多年的,巨大的惯性。   她亦想不通。   为什么一定要改变?   为什么一定要积极?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所谓“更优秀”的人?   她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只是心中,仿佛又有一个声音隐隐在说…   不行。   不行,一美。   你明明可以再努力一次。你明明可以再挣扎一次。   . 第04章   [屌丝丝日记]   .   这一年,国庆与中秋重叠在一起。中秋当日,一家人简单吃了早餐,便到墓园给一美爸爸妈妈扫墓。   路上,一美坐在后座,看着车窗外一棵棵大树、一幢幢高楼,从眼前一扫而过,眼中闪过丝丝落寞。   书庭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一美的手背。   墓园里,两座坟墓紧紧挨在一起。   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爸爸。   墓碑上,他们的样子那么年轻,那么青涩,他们的生命都停留在了一美十三岁那年的夏天…   一美没有落泪,而更多的,只是麻木。   每年清明一次、祭日一次、中秋一次的扫墓,叔叔婶婶无论多忙,都一定会抽出时间陪一美来。   不见得是为了在九泉之下的弟弟、弟媳。   更多的,其实是为了一美。   只是一年三次的扫墓,不知不觉间,对一美,竟成了一种情感的负累。   想到这里,一美自己也吓了一跳。   负累。   小时候,妈妈出门一两个小时,便会大哭大闹的她,如今竟会认为一年见三次面,是负累。   懒惰与软弱,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舍弃了太多。   从外表,到理想。   负累…   她甚至舍弃了责任,舍弃了良知。   想着,一美麻木的内心,总算钝钝地疼了一下。   …   回到家,婶婶煮了一大锅阳澄湖大闸蟹。   Q弹的蟹肉,绵密而咸咸的蟹黄。   在以前,一美至少要吃出两堆蟹壳,婶婶也会在一旁给她加油:“来,再吃一个。只剩两个了,都吃了吧,下一顿就吃不了了。”   只是这一日,她吃了两只便吃不下了,起身说:“我吃饱了,回房躺一会儿。”   婶婶连忙站了起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正要追上去,却被叔叔拦下。叔叔说:“你让她自己安静一会儿。”   想来,是刚从墓园回来,心情不好。   一美回到房间。   房间内,各类家具一应俱全,乳白色间黛色色调,看起来简单大方。床尾铺了一张圆形地毯,羊羔毛的材质,光脚踩上去软软的。   打开衣柜。   里面整整齐齐挂了满满一柜衣服,不乏一些好看的裙子、衬衫,只是她一次都没穿过。倒是几件卫衣、运动服,都快被她穿烂了。   那么多好衣服,全便宜了徐妙妙。   徐妙妙穿着她的衣服,在外招摇过市,还明里暗里贬损她——她不傻,她都知道,她只是懒得计较。只是今天,一想到这里却忽然好生气。   气那个不争气的、任人宰割的自己。   她把几件从高三一直穿到现在,由于舒适性无可替代而舍不得扔,一穿再穿的卫衣拿出来,取下衣架,“哐啷”丢进了垃圾桶。   她要减肥、要考研。   哪怕不是为了她自己,哪怕是为了叔叔婶婶,为了良心,她都不应该听之任之地堕落下去。   她要成为让叔叔婶婶姐姐,都为之骄傲的人!   …   国庆最后一天,婶婶陪一美收拾行李。   婶婶说:“这一去,再回来就是元旦了,把冬装拿上。”说着,把一美XL号的羽绒服,XXL号的卫衣,40号的雪地靴一齐放进了箱子,又往她的背包塞了满满一包特产。   一美推脱:“不用了,我吃不完的。”   她还要减肥呢…   婶婶却一脸无奈地看一美:“这孩子!怎么吃不完!我还不知道你?别不够就不错了。你姐带来的,好吃着呢!”说着,又想到什么,“对了,还有室友。”于是,又给她塞了一盒,“回去跟室友一起吃!”   “好嘛…”   下午婶婶开车,姐姐和一美坐在后座,三人一起出发去了火车站。   由于昨天才匆匆购票,没买到高铁、动车,只买到绿皮火车。火车上,一美见一位老奶奶没座,便把座让给了奶奶,自己在一边站着。   奶奶连声说:“谢谢!谢谢你了,小姑娘!”   “没事的,奶奶。”   做了好事,一美自己心情也愉悦。   火车进了一条长长的山洞,一美站在过道,不经意间从窗上看到自己:肥肥的脸蛋、黑黑的皮肤、无神而空洞的眼睛…   一美暗暗下决心。   回去后,一定要彻头彻尾、由内而外地改变自己。   正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   是徐妙妙发来一张图片,图片中,是一美的水乳摔碎在地,乳液溅了一地的样子,徐妙妙说:“怎么办?/小纠结/小纠结/小纠结”   一定是徐妙妙偷用,不小心打翻了。   手机又“嗡—嗡—”震动,徐妙妙说:“这个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帮你清理一下吧?”   什么叫我“帮”你清理一下?   打碎了别人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骄傲得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说。   换在以往,一美一定会大方说没事,只是今天,她却感到胸口顿时烧起了一团无名火。   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时不时来挑动一下你脆弱、敏感的神经,紧接着,一波强过一波的负面情绪接踵而来,让你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拼凑而成的心理建设,让你的雄心壮志,顷刻间溃败如山倒!   火车开出了山洞。   不知道为什么,一美感到眼前好亮、好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球,仿佛那一颗巨大而滚烫的太阳,此刻就砸落在前方。一美用胳膊死死挡住眼睛,却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一股巨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把她吸进去…   …   再次恢复意识,一美只感到头痛欲裂。睁开眼,一道光直直射进来,刺痛了她的眼球。正值中午,周围明亮得有些恍惚,像一张过度曝光的相片,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起来。   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雪白的天花板,头顶悬挂一个吊瓶,像医院,只是林城哪一家医院这么简陋?窗子、门都是木质的,漆了一层宝蓝色油漆,墙面上面一半是白色,下面一半用油漆刷成了蓝色,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墙了…   整个病房,都散发一股上世纪的意味。   和煦的阳光照射来,暖暖的,懒洋洋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一美只觉得恍若隔世。待脑子里“嗞—”的一阵杂音消散,一美迷迷糊糊听到走廊里,医生与婶婶的对话。   “小腿愈合很好,不会落下残疾,其他都是一些皮外伤,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脑震荡。”   脑震荡?   一美听了心中一惊。   好好的,她怎么就脑震荡了?   婶婶急切地问:“CT片子什么时候出来?”   “今天下午。”   书庭站在一旁,听妈妈和医生聊了一会儿,便悄悄推开门,溜进了病房,竟见一美睁着眼睛?于是大声喊道:“妈妈!妹妹醒了!”   书庭声音中气十足、字正腔圆。   一美看了姐姐一眼。   是她眼花了,还是怎么了,姐姐忽然变得好小!   不是个头小,而是五官、打扮,都变得如此稚嫩——两坨婴儿肥,顽固地贴在双颊,五官还未长开,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再加一个圆圆的蒜头鼻。眼珠子黑黑的,正咕噜咕噜转。   精致不足,却可爱有余。   再说打扮。   高高绑了马尾,系了一个蝴蝶结头花,上身穿一件土气的白T桖,下身穿一条五分短裤。   一美有些懵。   多少年前的衣服,姐姐怎么又翻出来穿上了?   听到书庭的话,叔叔婶婶连忙走了进来:“一美啊!你可算醒了!”说着,几乎要热泪盈眶。   一美见叔叔婶婶年轻了好多。   叔叔的啤酒肚不见了,头发乌黑、浓密,看起来精气神十足。婶婶瘦了好多,眼角的鱼尾纹淡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穿了一条连衣裙,背了好看的小包,竟留了一头长发?   天啊!   她到底睡了多久?婶婶的头发都这么长了!   一美问:“我怎么了?我现在在哪儿?”   婶婶说:“出车祸了。不过没事的,都过去了。”   车祸?   一美服气,火车出车祸?   这种事,她只在段子里听过,竟被她赶上了…   火车车祸——她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一大帮记者蜂拥而至,闯入病房,询问她当时的状况,当天晚上便登上央视新闻,十九点在CCTV全国直播!   婶婶挤出一抹憔悴的笑:“咱一美福大命大!”说着,婶婶哽咽了,又看看床上那个对父母死讯一无所知,还在对自己微笑的一美——婶婶鼻头一酸,背过身,忍不住抹了一把泪。而后端起一杯水,拿起一个小勺子,舀了一勺水递到一美嘴边:“来,是不是渴了,喝点水。”   一美点点头。   婶婶便一小勺一小勺喂一美喝水。   医生走进来,检查了一下她的腿,又听了听心音:“醒了就好,现在已经没事了,好好休养即可,再一个就是脑震荡,CT结果下午出来,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婶婶连连点头,送了医生出去,而后回到床边,背着一美坐下,忍不住又偷偷抹了一把泪。   可怜的孩子,才十三岁,父母就…   叔叔双手抱臂,在窗前走来走去,犹豫了一会儿,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告诉了她,于是开口:“一美,叔叔跟你说件事儿。”   婶婶给了叔叔一个眼色,又走过去,拍了他一下胳膊,小声嘶喊:“别说了!等她好了再说!”说着,一个劲儿给叔叔脸色。   “迟早要说。”说着,叔叔看向一美,“一美,你爸爸妈妈,他们现在…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里,一美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在了,爸爸妈妈早不在了。   而是因为…   难道,她重生了?   一美又看了看“返老还童”的叔叔婶婶、姐姐,顿感头痛欲裂,于是捂住头,痛苦地闭上眼。   婶婶看着一美,眼睛顿时一酸,眼泪止不住地砸落下来,责怪叔叔:“叫你别说!一美才刚醒来,身子那么弱,她怎么受得住!”   书庭跑过来,蹲在一美床边:“没事的一美,我爸爸妈妈会收养你的,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他们已经在你爸爸妈妈墓前发誓了!”   婶婶也安慰:“是!我们商量过了,把你接到林城,跟我们一起住!一美,婶子会拿你当亲生女儿,叔叔也是,我们一定会好好爱你!”   书庭又说:“我们可以住一个房间,平常一起上学,周末一起出去玩,像亲姐妹那样相处!”   而一美只是胡乱摇了摇头,说:“镜子…”   “什么?”   “镜子。”   “哦,镜子。”说着,婶婶慌慌张张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化妆镜,一美接过来,照了一眼镜子。   她是谁?   小小的脸庞,精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皮肤黑,却也算眉清目秀,且双目中充满了灵气。   一美的目光,又从镜子慢慢滑到拿镜子那一只手,胳膊,细细小小的,像一只小鸟腿。   当年,她就是这么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   难道,她真的重生了?   . 第05章   [回家]   .   第二天,一美起了个大早。   夏日清晨,阳光透过一格一格的小木窗,慷慨地挥洒进来。   一美本以为这又是一个无比平常的早上,却在看到病房的一瞬间,忽然反应过来——   她,重生了!   这一年她13岁,正在小升初的暑假。   一美家在林城下的一个小县城——蔚县。   妈妈是工厂女工,爸爸是货车司机。   一美依稀记得,那是在一个无比平常的周五下午,爸爸开了一夜夜车到禹州送货回来,去工厂接了妈妈,去补习班接了一美,路过市场又买了些菜,打算晚上亲自下厨,一家人度个美好的周末,却发生了一场剧烈的车祸…   爸爸妈妈当场死亡,只有坐在后座的一美有幸逃过一劫,昏迷了十多天,总算醒了过来。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叔叔婶婶放下手中一切事务,请了假,带书庭来到蔚县。正值炎炎夏日,怕尸体腐烂,又不知一美何时能醒,便不等一美醒来仓促地办了葬礼。之后一边看护一美,一边处理货车、保险金等事宜。   好在昨天一美醒来,平安无事。   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昨天晚上,叔叔一人留下陪夜,婶婶、书庭则在医院旁的一家小旅馆休息。   一美醒来,见叔叔一动不动平躺在一张小小的折叠床酣睡——因为一美家的事,叔叔一家已经十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一美不忍打扰,自己发了一会儿呆,婶婶便买了早餐,带书庭回到了病房。   婶婶一边喂一美喝粥,一边说:“医生说了,只是轻微脑震荡,不影响的,今天就可以出院。”   “嗯。”   “等一下我们去你家,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下午我们回林城,以后就跟我们一起生活,啊?”   “嗯!”   一美用力点点头。   “上学就在林城上,跟你姐上一个学校。”   “好。”   中午时分,一家人收了收东西,准备出院。   叔叔有一辆桑塔纳的黑色小车,书庭和妈妈一起上上下下,把她们的东西搬进车里,最后把一美扶下来——一美小腿骨裂,虽已完全愈合,但行动依旧不便——等叔叔办理了出院手续,便发动车子向一美家出发了。   车上,一美摇下车窗。   夏日午后温热的风,习习吹了进来。   车子驶入一条熟悉的街道,曾经,那是一美上学的必经之路。街口的鸡蛋灌饼摊、包子铺、小卖部…一切都与记忆中吻合,美好得像一场梦。   车子开进了纺织厂家属楼,那是一美出生,并成长到十三岁的地方,一美所有的童年记忆都源自这里。再次看到,记忆中美好的画面,开始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在脑海中闪现,一美鼻头一酸,泪水便一滴接一滴重重地掉了下来…   上到三楼,打开门——   一切都是当初的模样。   甚至餐桌上,还放着出事那一天早上,妈妈买来的豆浆、油条,此刻已经发霉、长毛。   一美一步步走到她的房间,推开了房门。   窗子开着,微风轻轻吹拂窗帘。   房间内,她睡了十多年的单人床,她的小书桌、小板凳…在午后的阳光下,都晒得有些暖暖的。   书桌上安然放了一本初一数学课本,是妈妈从楼上哥哥那里借来,要一美自己预习。课本旁,是一个用完了的大笔记,前页写完了,她拿后页当演算纸。还有一个脏兮兮的黄色笔袋,里面放着一根油笔、一根自动笔、一盒自动铅笔芯,一块橡皮和一管涂改液。   文具已十分破旧,但她还坚持使用。   当年的她,还真是简朴。   一美笑着,眼泪再次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双眼。   叔叔婶婶看着,则是忧心忡忡——得知父母死讯后,一美并没有像一个正常小孩嚎啕大哭,而总是一个人默默噙泪,所有悲恸都压抑在心底,这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究竟有多么隐忍?   一美放声大哭出来,他们才更能放心。   婶婶找来一个行李箱,打开了一美的衣柜,默默把一美的衣服收进去。又找来七八个纸箱,把一美四季的衣物、书本、学习用品都装进去,用胶带封好,便叫叔叔把箱子一个一个抬下去。   最后,婶婶走进厨房,把发霉的包子、豆浆扔掉,又在沙发、床、书桌上,都铺上了一层白布。   临走之前,婶婶对一美说:“再看一眼。”   一美眼中含泪,却认认真真环顾了一眼家里,因为她知道,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回来看了…   车上,一美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些。   于是,终于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   她重生了,于她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好好学习,保住成绩,注意饮食,不要再一路飙升到70公斤,多看些书,并趁小多学些才艺。   如果可以,她会谈一场怦然心动的校园恋爱。   他会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他们会一起牵手散步,会在周日午后,在奶茶店来一场纯纯的约会,会在漂亮的图书馆一起学习。   如果可以,她会认认真真经营一段友谊。   在三观还十分稚嫩,任人“搓圆捏扁”的青春时代里,你塑造我,我也塑造你,从此朋友一生一起走。   如果可以,她会攒钱去一次毕业旅行。   在碧蓝的海边,穿上比基尼,大大方方展露自己美好的身体,对镜头毫无保留、毫无做作地开怀大笑。   如果可以——   她不会再放过生命中任何一个美好的体验。   越自律、越自由。   越努力、越幸运。   …   一个时辰后,到了林城叔叔家。   房子是单位分的,80平米,三室一厅。二十年前的老房子了,家具十分老旧,地板也有些斑驳褪色,却被婶婶打扫得一尘不染。   开了门,大家换鞋、进屋。   婶婶径直走进厨房,冲了冲手,从冰箱拿出几颗苹果,洗干净装进盘子里,又装了一盘橘子,走进客厅放到一美面前:“单位发的,半个月了,在冰箱里一点事儿没有。一美啊,吃,别客气!以后这儿就是自己家了。”   “嗯!”一美点点头。   刚刚坐了一个小时车,天气又热,口干舌燥,一美便拿起一颗苹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清脆多汁,真是爽口。   婶婶看了一美一会儿,见一美大口大口啃苹果,一点不认生,脸上不禁浮上一抹欣慰的笑,看向叔叔:“一美吃相真有福哈?真好。”说着,一脸慈爱地顺了顺一美的头。   叔叔点点头。   而一美,听到“吃相有福”四个字,则狠狠呛了一口——原谅在年轻人眼里“吃相有福”真算不上一个褒义词,顶多算一中性词。   虽然一美知道,婶婶是由衷在夸奖自己…   因为,婶婶对“吃相有福的胖小孩”,总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比如…   上一世的自己…   但一美还是意识到,今天她第一次来到家里,应该生涩、客气一些,免得叔婶不适应。毕竟小时候,一美就是这样一个认生的小孩。   婶婶说:“一美啊,以后你跟你姐住一个屋,啊?”   一美点点头。   婶婶家三室一厅,但有一间是叔叔书房,于是只有两间卧室。上一世她也是和姐姐同住,一直到了初二,家里换了一间120平的房子,虽也是三室一厅,但主卧大,叔叔可以在卧室办公,一美才有了一间自己的房间。   “我看看…”   说着,婶婶起身,走向了书庭房间。   环顾了一眼房间,又打开衣柜看了看,说:“柜子你们一人一半,书桌…”婶婶想了想,“一美啊,你姐中考,书桌先给你姐用。你们初一晚自习上到九点,我看你姐那会儿,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回家书包都不背。如果回家要学习,就先在餐桌上写,行吗?”   “嗯!行!”   叔叔说:“再买个书桌吧,放客厅。”   婶婶则打量了一眼客厅——麻雀大小的客厅,却五脏俱全地放着电视、沙发、茶几,以及一架钢琴,婶婶说:“买了也没地儿放啊。”   叔叔看了一眼,确实没地儿放,便叹了口气。   而一美——   自从姐姐出嫁,便和叔叔婶婶过上了三个人、四间大卧室、三个卫生间的腐败日子,如今一夜回到解放前,还真不大习惯。   不过想想,后来叔叔有了钱、一家人住上了大房子,想买什么买什么的日子,倒没有之前在小房子精打细算时,来得有滋味了…   婶婶问:“宇成。”   “嗯?”   “你们单位房子,什么时候能分下来?”   叔叔说:“快了,这两年吧。”   “行。”   婶婶说着,走进了书庭房里。打开衣柜,把书庭过季的衣服用箱子装好,搬到了自己卧室的床下,留了一半衣柜给一美挂衣服。又抱了一床被子回来,一边铺一边说:“小孩儿抢被,还是一人盖一个吧。”说着,走出房间,“对了,孩子上学的事儿,你打听了没有?”   “没事儿,花点钱就行。一美成绩好,会收下的。”   是的。   在县城小学一美成绩一直很好,虽不算数一数二,但班里前三,年级前五十还是有的。   只是后来到了林城一中——倒不是她退步了,只是周围同学变强了,成绩一下子被冲到年级800多名,一美便失去了学习兴趣。   这是成绩断崖式下跌的第一次。   但只是中下,不至垫底。   第二次是到了高二,为了一个暗恋的学长,傻子一样学了理科,成绩才一下子坠到谷底,最终落得三本的下场…   因为这件事,姐姐笑了她好几年:“你说你为了男朋友,想天天跟男朋友出双入对,你学理科,这很正常对吧。你为了一个暗恋的!而且,人家比你高两级,人都毕业了,你学这理科…”   一美说:“我要跟他上一个大学!一个专业!”   当时,学长已经考上了清华。   她想,虽然自己成绩差,但两年时间一切皆有可能。只要她考上清华,考上和他一样的专业,只要她变得美美的,出现在他面前,和他告白,她就可以和学长一起出双入对,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情侣。   性/欲是第一生产力!   在它的强力推动下,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每天保持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疯狂学习、考上清华、逆袭变美,和学长在一起!   但事实证明,她确实高估了自己…   . 第06章   [清凉一夏]   .   一个美好暑假的上午…   书庭在写暑假作业,一美在客厅看电视。   今天周末,叔叔婶婶不上班,叔叔出门见朋友,婶婶则在厨房准备午饭。   敲门声“咚—咚—咚—”响了起来。   婶婶刚杀了一条鱼,剖了腹,把手伸进去,把五脏六腑一把拽了出来,满手是血,便说:“一美啊,去开门。”   一美跑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人,顺口叫了一声:“姥爷?”   姥爷是书庭的姥爷,婶婶的爸爸,一美那些年在婶婶家,都是跟书庭一起叫姥爷,叫惯了。   且姥爷待一美一向很好,见到姥爷,一美也高兴。   姥爷先是一惊,而后露出欣慰的笑:“哎!一美!”   一美这才发觉,自己又自来熟了…   听到一美喊“姥爷”,婶婶在厨房也是一惊,而后无奈地笑了,对爸爸说:“我们一美活泼!大大方方的,真好。一美啊,以后跟你姐一起叫姥爷就行,你叫得对!”   大大方方…   活了这么多年,一美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大大方方。   在以前,她见到客人,从来都是别别扭扭、畏畏缩缩,一副没见过世面,上不得台面的小气劲儿…   听是姥爷来了,书庭“哒—哒—哒—”从卧室跑出来,一把拥进姥爷怀里,撒娇说:“姥爷!”   姥爷摸摸书庭的头:“哎!我的乖孙砸!干什么呢?”   “写暑假作业呢!”   “还有一周要开学了,才写暑假作业呢?一看就是一个假期光知道玩儿了!”说着,敲了敲书庭的头。   书庭抱着姥爷不放:“假期本来就是要玩的嘛!”   婶婶一边洗鱼,一边看着书庭:“大宝啊,让你姥爷进屋。”   书庭这才放开了姥爷。   姥爷走进来,在沙发上坐下:“听说一美来了,我过来看看。”说着,看向一美,“一美啊,伤好点了没?”   一美“大大方方”回答:“石膏已经拆了,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   其实,对于一美即将在凤仪家长住一事,姥爷是很高兴的。   在当年,哪一家不是儿女成行,只有姥爷自己,由于姥姥走得早,又没有续弦,只有凤仪一个女儿。   老爷深知独生子女的孤独,一直盼着女儿能多生几个,只是如今实行计划生育,女儿女婿又都在国企,生二胎无异于自砸饭碗。   书庭一个孩子孤独,且独生子女任性、自私…   好在如今有了一美,与书庭也是血亲血亲的姐妹,两人住在一起,相信书庭会更懂得分享,懂得礼让。   姥爷说:“以后一美跟书庭,可就是亲姐妹了!”   婶婶应道:“那是!对了爸,今天中午做鱼,吃了再走吧。”   “行!”姥爷说着,循序渐进表明了来意,“那个…凤仪啊,那时候给一美起名,不是要跟书庭用一个“庭”字么?后来怎么叫一美了?”   婶婶说:“她妈妈嫌‘庭’字男孩子气,她妈妈希望她学习第一,长得最美!最后就叫一美了。也行,挺好的。”   一美听了,忍不住轻轻一笑。   原来她的名字,竟还有这样一番深意,她一直以为只是家里随便起的。   只是笑完,脸上又流露一丝掩藏不住的落寞——   学习第一、长得最美…   妈妈对她的两个期望,她真是一个都没能满足…   姥爷说:“书庭这名儿,是我给取的。书庭就一美一个姊妹,两人一起用庭字多好。”   婶婶在厨房应道:“是挺好,不过一美妈妈不喜欢,那就算了。”   姥爷便问一美:“一美啊,你现在还小,改名还来得及,想不想…”   听到这里,婶婶怕一美有抵触心理,立刻打断道:“爸!你说什么呢!一美妈妈刚走,你就要人改名。”   “不是!”老爷子拍了一下自己瘦骨嶙峋的腿,“这样一来,是表现了我们要拿一美当亲闺女疼的决心啊!一美现在是咱们家老二,书庭一美那是亲姐妹!一美妈妈知道了,不会不高兴的。”   婶婶还是觉得不好,看了一眼一美的脸色。   姥爷也看向一美:“一美,你自己怎么想?要是想改呢,咱就改,要是不想改,咱也不勉强,叫一美也挺好,全听你的好不好?”   一美有些犹豫。   姥爷又说:“一美啊,你和书庭一对儿亲姐妹,两人又生得这么漂亮,要是都叫郑什么庭,郑什么庭,郑家一对姐妹花儿,多好听!”   一美也在考虑。   这么多年了,她和叔叔婶婶、姐姐、姥爷早已是一家人了,和书庭甚至比亲姐妹还要亲…   并且重生回来,她太急切地想要改变一些什么,她要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与上一世越不同越好。   想着,一美顿时做了一个决定:“改吧!”   两个闺女都叫郑什么庭,郑什么庭,是好听,但婶婶还是说:“一美啊,你不用勉强,不想改就不改,不一定非要跟你姐用一个字。”   一美肯定地说:“我想改!”   姥爷高兴起来,从裤子口袋拿出一副老花镜和一张纸,戴上眼镜,张开纸说:“你看看,我都已经起好了。”   婶婶忍俊不禁:“爸,您是一天到晚竟爱搞事儿。”   姥爷远视,一手把着眼镜,一手远远拿着纸张:“你看看,这礼庭就不错,郑书庭、郑礼庭,书、礼,知书达理!”   婶婶停住了洗鱼的手,静静发呆,想了一会儿:“礼庭,礼庭…也行,还有别的没有?”   姥爷说:“还有诗庭。郑书庭、郑诗庭,诗书二字,刚好又是一对。”   书庭兴奋起来:“诗庭不错!要不就叫诗庭吧!比礼庭好听。”说着,看向一美,“你觉得呢?”   一美说:“我也觉得。”   婶婶也说:“诗庭是好听!郑书庭、郑诗庭…郑书庭、郑诗庭…真挺好!不过爸,您先别急,等晚上她老叔回来,再跟他商量商量。他那个倔脾气,要是他不让改,全白搭。”   当天晚上叔叔一回来,婶婶便开口此事。   叔叔问一美是不是真想改名,不必为了迎合人而改名,百般确认一美是真想改之后,在礼庭与诗庭之间,也毫不犹豫地选了诗庭。   于是,“诗庭”全票通过。   第二天一早,婶婶便带一美到民政局改了名。   郑诗庭,郑诗庭,以后,她就是郑诗庭了。   全新的环境,全新的名字。   她一定要努力过上一个全新的生活,一点一点挣脱既往命运的轨迹,走上全然不同的人生。   …   暑假里,书庭、诗庭姐妹二人,每天在家里吃吃喝喝看电视,相处得十分愉悦。   婶婶家伙食一向不错,且冰箱里常年放着水果、酸奶,还有不间断供应的可乐、雪糕、薯片、饼干。   婶婶对于姐妹二人的要求,一向有求必应——   爱吃肉的多吃肉,想吃零食吃零食。   不像二姨对姗姗——   肉不能多吃、要多吃青菜。   这个不干净,那个没营养。   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喝。   二姨总一而再再而三,试图给婶婶洗脑,说:“孩子不能惯!怎么能有求必应的呢?再说了,不让她们吃,还不都是为了她们好?”   婶婶只是说:“小孩儿嘛,不都是这么长大的。”   “那些东西不健康!她俩青春期,吃那些东西发胖了、长痘了,多丑啊?花钱买一堆垃圾吃!何必呢?而且书庭一个还好,现在又多了一个郑一美,要什么给什么,你供得起?”   “没事儿的,适当吃点儿,不发胖,别的小孩儿都吃,我不让她们吃,她们不馋啊。而且也没几个钱儿,她们吃了喝了高兴就行。”   二姨白了她一眼,小声道:“凤仪啊,你可真是心大。要是我,我要么把她赶走,要么离婚!她这么小,又是吃、又是住、又是学费的,要把她养大,估计一套房的钱搭进去了!对了,她爸妈死了,有保险金没有?”   “有。”   “这还差不多,多少钱?她老家房子呢?”   “也在呢,保险金已经存上了,房子留着呢,我们打算到一美大学毕业了,再一并交给她。”   “给她?”二姨瞪大了眼,斜视婶婶,“就那点儿钱,还不够她花的呢,你们还要还给她?”   婶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一来,她知道和二姨指定聊不到一块儿去,二来,也确实怕一美听到。一美从小便是一个内向、敏感的孩子,如今又遭遇了这些事…   这些天,叔叔婶婶一直在小心翼翼照顾一美的情绪,多些关心、多些鼓励,对敏感话题绝口不提,结果二姨这么直白就提出来了。   见婶婶不说话,二姨又说:“凤仪啊,你是傻啊,还是有钱没地儿花啊,还是拿自己当菩萨了。”   婶婶只是笑笑,不说话。   …   暑假一晃而过。   开学前一天,婶婶给了她们一人五十块钱,叫她们去买学习用品。两人蹲在家门口系鞋带,系完鞋带,拿上钱,便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两人一起搭公交,来到林城最大的文具店。   话说八年前,物价水平真是低,中性笔一块钱一支,大笔记一块五一本,塑料书皮一块钱一个,纸质书皮一块钱一张,笔袋才七八块。   书庭问:“对了一美。”   虽然改了名,但大家还是一美一美叫惯了。   “你用塑料书皮,还是买纸的?”   塑料书皮一套上就行,纸质书皮要自己包。   不等一美回答,书庭又说:“用纸的吧!纸的好看!等明天发了新书,我们回家一起包!”   一美点了点头:“好啊!”   一美买了五张书皮,买了一支中性笔,两支笔芯,买了些大笔记,又看自己的笔盒太旧,买了一个鹅黄色小笔袋,一共花了二十。   书庭则没一美精打细算。   由于选择困难,百般取舍无果后,把十张书皮全买了下来,又买了十支中性笔,买了二十个大笔记,一共花了四十多。   书庭手大,不过倒不会浪费。   婶婶一直教育书庭,本子、笔用完了再换新的,该花的钱一分不要省,不该花的钱,也一分别浪费。   买好文具,两人搭公交回家。   到了楼下,又在楼下小摊买了两个煎饼果子,一人一个地吃着,高高兴兴上了楼。   . 第07章   [开学]   .   开学第一天,叔叔开车送书庭一美上学。   书庭坐在后座不老实,一会儿瘫在座椅上,一会儿又鲤鱼打挺地坐起来,像个多动症儿童。一美则乖巧、文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叔叔用后视镜看着她们,故意气她们说:“今天开学第一天,还要带一美报到,我才开车送你们,以后你俩自己走着走,听到没?”   书庭仰起脸“哼”了一声。   叔叔一脸好笑地看着女儿:“你们7点要到校,我们单位八点半才上班,要天天送你们上学,我得早起一个小时,我可不早起。”   “哼!”   “刚好,以后你们一起上学,路上还有个伴儿呢。”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六点四十五了,时间有些迟,便又打趣书庭说,“书庭,待会儿车一停,你赶紧跳车,撒开了你的小短腿儿就往外跑,别再迟到了,小心老师让你罚站。一美她们七点半才报道,我带一美去小卖部买点儿吃的,再带一美进去。”   书庭听了,整个人气鼓鼓的。想反驳,却又词穷,最后只能中气十足地“哼!”了一声。   到学校时,已是六点五十五。   虽然一想到爸爸那句“撒开了小短腿儿往外跑”,一想到爸爸一定会坐在车上看着自己笑,书庭就很生气很生气,但迫于班主任的淫威,只能一把甩上了车门便一路狂奔。   而叔叔,看时间尚早,带一美进小卖部买了一大包吃的,才带一美悠闲悠闲报到去了。   走到分班大榜前——   叔叔从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人名中,认真找寻“郑诗庭”三个字,而一美知道自己上一世在三班,便在三班名单上看了看,果然一眼找到自己的名字,指给叔叔说:“我在这儿!”   叔叔确认了一眼,便带一美到三班报到。   把一美交给班主任,叔叔竟和班主任聊上了,天南海北扯了十多分钟,又摆脱班主任好好照顾照顾一美,这才回单位上班去了。   而一美——   抬头,看到教室门上角,那熟悉又疏远的“初一三班”的字样,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慨良多。   命运仁慈,让她回到她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   这一次,她一定要乘风破浪、要迎难而上,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想着,一美微微一笑,挺胸抬头走进了教室。   班主任叫一美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一美在一排排座位间穿过,见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小公主周楚儿、热心班长李哲元、美女学霸林琳、傲娇孔雀女冯娇娇、坏学生林宇轩…   见惯了她们长大后的样子,反过来,再看她们小时候——未长开的五官、固执的婴儿肥、稚气的言行举止、土气的穿衣打扮——一美看着,是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怎么好笑。   在上一世,骄傲得眼睛长在头顶,看不起一美,还时不时嘲讽一美两句,给一美造成了莫大困扰的冯娇娇;在上一世,让一美有些畏惧的坏男孩、年级“扛把子”林宇轩,在此刻,脸上却仿佛写着“傻白甜”三个大字。   记忆上的薄灰一点点被拭去。   初一三班的生活,在一美面前慢慢拉开了帷幕。   怔怔路过前世同桌——周楚儿的座位,见楚儿同桌的位置空着,一美看着空位迟疑了一会儿,楚儿便开口:“嗨,同学,要坐这儿吗?这里没人!”说着,帮一美拉了一下椅子,说,“你好啊,我叫周楚儿!你坐吧!”   记得以前,一直是楚儿陪她一起倒水,一起上厕所,她们还称呼彼此为“水友”“厕友”。   一美坐了下来,说:“嗨,我叫郑诗庭。”   待50名同学到齐,班主任组织了大扫除,把窗户、窗台、地板都擦了一个油光水滑后,又叫大家坐下,简单调整了一下座位,好在没把楚儿和一美分开,最后,叫大家一一上台做自我介绍。   冯娇娇第一个举手上台。   锥子脸,大眼睛,高鼻梁,尖尖的鼻头、尖尖的下巴——整个五官尖到让人有些不舒服。   穿一条阿依莲的粉色连衣裙,高高绑了马尾,走到台上,脸上浮起两坨紧张、害羞的红晕,却又高傲地扬头,看向教室后那一堵黑板报墙:“我叫冯娇娇,来自第一小学。我有很多爱好,喜欢看书、弹琴、跳芭蕾舞。在第一小学,我一直是班里的副班长,同学们都说我性格活泼、学习努力、乐于助人,到了一中,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也希望继续当副班长,在学习和生活上帮助大家!”   冯娇娇皮肤白皙、小脸大眼,又穿得时髦,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同学中,显得十分打眼。   话音一落,便得到大家热烈的掌声。   长得漂亮的女生,在成长过程中总是占尽了优势。不仅是男同学,女同学也更喜欢和漂亮女生一起做朋友。记得上一世,冯娇娇一开始在班上很有人气,只是因为高傲、不饶人的性格,最后却渐渐成为了众矢之的…   在大家雷鸣般的掌声中,楚儿却撇撇嘴。   楚儿和冯娇娇是小学同班同学,深知冯娇娇的性格。   …   待掌声渐渐冷却,一美环顾四周,见没人举手,迟疑了一会儿,便大大方方举起手来。   记得上一世,一美是最后一个走上台的,一直别别扭扭、畏畏缩缩在角落,希望老师不要发现自己,不知道自己没有上台才好…   见一美举手,班主任欣赏地说:“好,接下来请这位同学上台做一下自我介绍。”   一美走上讲台,望了一眼台下的同学。   毕竟已经相处三年了,如今再一次见,也会不紧张,且大家都十三四岁,她可是二十一岁!面对一帮小破孩儿,有什么可紧张的。   于是,她自如地说:“我叫郑诗庭,来自蔚县实验小学。我喜欢看书,小时候看了很多书,古今中外名著都看过,什么四大名著、《呼啸山庄》、《包法利夫人》、《局外人》、《悲惨世界》、《金阁寺》等等等等,但看来看去,最喜欢的还是红楼梦。很高兴能来到林城一中上学,来到这,希望能交到一些真心朋友。”   话音一落,台下响起同样热烈的掌声。   班主任也鼓了鼓掌:“咱们班上女生很厉害啊!男生呢?男生不能输啊,有没有男生举手?”   于是,前世班长李哲元举手上台。   …   待大家一一做完自我介绍,一个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敲了敲门说:“陈老师,派几名同学到教务处领一下课本。”   班主任便问:“有没有同学愿意为大家服务?”   在小学根正苗红的教育下,班上一个个都是小活雷锋,纷纷举手说:“我!我!我!我!”   老师说:“前三排的同学,到教务处去一趟。”   一美在第二排,便和大家一起过去了。   教务处里,教科书、练习册在地上排了一地,一美走到“一年三班”的区域——一本练习册180多页,一摞50本,她还当自己是140斤的郑一美呢,弯下腰,便要抬起厚厚一摞书。   只是刚一起身,便开始摇摇晃晃,八十斤小身板的重心,被那五十本练习册带得来回晃。   正在这时,姐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美!”说着,连忙稳住了她,见她手上那么厚一摞书,又连忙说:“周之凡!快来帮帮忙!”   周之凡。   一美懵了。   周之凡,她暗恋了六年的周之凡,那个比她大两届,考上了清华,她为了和他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弃文学理的周之凡…   周之凡闻声赶来,连忙接过一美手中的书。   一美脑子懵懵的,抬头看了周之凡一眼。   高高的个子,清秀的眉眼,一件肥大的蓝色校服,却被他穿得板板正正,格外整洁。   即便后来,她又见到很多很多的人。有帅气的、有儒雅的、有优秀的、有痞气的…却再未有过一个人,让她想不惜一切代价地得到。   见一美神情恍惚,书庭伸出手,在一美面前摆了摆:“怎么了一美?你不会低血糖了吧?”   低血糖?   一美从来都是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原来当年,她还有过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毛病。   “没事。”一美晃了晃脑袋,“就是有点晕。”   于是,三好姐姐郑书庭,与模范学生周之凡,一起把虚弱的一美同学扶到了初一三班教室门口。   走到门口,一美回头说了一句:“我没事了,姐姐,你们回去吧。”两人才离开了。   走进教室,课本一本一本发下来,在书桌上堆积如山。一美把书本放进书包,装得书包满满当当,感觉拉链都要崩开了。   发完书,老师又说了几句,便放了大家回家。今天来学校,只是打扫卫生和发书而已。   一美走出教室,穿过走廊——见书庭姐姐正等在一楼大厅处,见到一美问:“你没事吧?”   原来姐姐从小就这么体贴。   一美回:“我没事的。”   学校离家不远,步行十分钟的距离而已。   两人一起说说笑笑回了家,拿出前天买的书皮,拿出剪刀、胶带,一起坐在客厅地板上包书皮——纸屑、工具堆了一地。   包完书皮,已是中午十二点。   婶婶上班前,在餐桌上留了一张纸条:“电饭锅里有饭,冰箱里有酱牛肉,有虾,用微波炉热一热,桌上有早上的两道菜。”   桌上,一道炒青菜,一道黄瓜拉皮,都用盘子扣着。   书庭拿出一盘酱牛肉,放进微波炉加热。   正在这时,她的粉色手机一边震动,一边唱起了周杰伦的“青花瓷”:“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那个年代,彩铃很流行的。   书庭打开手机,是妈妈,便按下接听键:“喂?妈。”   “吃饭了吗?”   “正要吃,在热牛肉呢。”说着,微波炉“叮—”的一声停了下来。书庭用肩膀夹着手机,戴上微波炉专用手套,把酱牛肉拿出来。   “行,冰箱里还有虾,你跟一美都吃了,过了今天就吃不了了。”   “嗯。”   “桌上的菜就不用热了,直接吃就行。”   “嗯。”   婶婶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可说,便说:“行,那你们吃。”说着,笑了笑,“现在好了,有一美陪你吃饭,不孤单了。”   书庭点了点头:“对啊!还能一起上学放学,晚上还能一起在被窝儿聊天呢!有妹妹太太太好了!”   “那挂了?”   “嗯。”说着,书庭按掉电话,准备吃饭。   吃了饭,两人把剩菜拿盘子一扣,把碗筷往洗碗池一扔,便一人从冰箱拿了一根雪糕、一瓶可乐,一起看电视去了。   . 第08章   [矛盾]   .   无论书庭如何大度,即便一美一再小心,两个小女孩住在一起,都难免要发生矛盾。   晚上睡觉挤,衣柜不够用,剩最后一根雪糕谁吃,这些小事,书庭作为姐姐都可以礼让。   而书庭最不能让的,是早上用洗手间的问题。   当书庭连续四天,早上卡着时间迷迷糊糊起了床,以为像以前一样五分钟洗漱、十分钟吃饭,五分钟准备出门,十分钟快走,便可以踩着铃声进教室——却见一美在洗手间里…   昨天,因为一美占用洗手间,书庭迟到了,又不幸摊上一个狠班主任,整个早自习,都只能在走廊站着,又累又耻辱…她留到早自习做的一张英语卷子,也理所当然地没有完成…而很不幸,那位狠班主任,又恰好是英语老师…于是第一节 英语课,在教室后继续站着…   因洗手间,造成了一系列多米诺骨牌式的,严重而恶劣的后果——昨天,真是她十六年人生中最最灰暗的一天了,没有之一!   于是这一日,当书庭见一美又在洗手间——   想起昨天一个人可怜巴巴罚站,书庭又着急、又生气、又憋屈,眼泪差一点飙了出来:“一美!你早不洗、晚不洗,干嘛偏偏这时候洗!”   书庭初三,七点就要到校,一美初一,七点三十到校即可,一美大可把洗手间让给书庭用。   一美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正在厨房忙活的婶婶,闻声赶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书庭知道自己不可以发脾气,只是又着急,又生气,又不能发脾气,一切负面情绪,只能化作泪水,一滴一滴掉了下来。她一把甩上洗手间的门,把一美关在里面,自己用力跑进了卧室。   婶婶追上去:“怎么了?”   “没怎么!”   婶婶一脸不理解:“是不是没地儿洗脸了?这有什么的,跟妈妈说呀!厨房有水龙头,到厨房来洗,跟一美置什么气,都多大了,还闹起床气呢。”说着,无奈地干笑两声。   而书庭,则一边流泪一边用力换衣服、用力梳头发——动作之猛,跟拿自己撒气似的。   对,全是她的错。   她起床气,她跟一美置气,她没当好这个姐姐,全是她的错!只是一美来到家里这么多天,她的礼让、她的用心,却没有一个人看到。   婶婶走上前来,看书庭哭红了眼睛:“哭什么呀,这孩子,妹妹一会儿就出来了,再等会儿。”   而书庭,见妈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更来气了。   昨天因为一美,她迟到站了一个多小时,她大度地自己一个人默默忍下来,而没有说出来,这件事,没有一个人看到,大家看到的只有她乱发脾气!   书庭忍不住嚷了一句:“等什么呀!等等等!昨天也叫我等!你知不知道我昨天都迟到了!”   婶婶这才急了,连忙问:“迟到了?是不是老师说你了?行了,别傻站着了,快到厨房洗洗,别今天又迟到了。”   书庭顶了一句:“我才不在厨房洗,要洗你自己在厨房洗!”   而这一句,刚好被闻声赶来的郑宇成听到,于是厉声吼道:“郑书庭!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书庭一听,眼泪更加凶猛地流了出来,拿上书包,便要离开房间,却被堵在房门的郑宇成一把揪了回来:“给我站住!我问你话呢!”   有人说,青春期是一生中最最残忍的阶段。   躁动的荷尔蒙、起伏不定的情绪、不尴不尬的父母子女关系、想与全世界对抗的决心…   书庭满脸泪痕,抬起头,一脸失望、伤心、难以置信地看着爸爸,却只换来爸爸一句:“郑书庭!跟你妈道歉!”   “我、不、要!”   书庭说着,一把推开郑宇成,便要离开房间。   “你!”   郑宇成气得说不出话,再次一把拉回了书庭——从小到大,书庭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反抗,情急之下,郑宇成竟抬起了巴掌。   “干什么呢你!”   婶婶给了他一个眼色,便立刻把他轰出了房间。   而一美匆匆冲掉洗面奶,来不及擦,脸上还湿漉漉滴着水,便走到门口不知所措地望着大家。   婶婶说:“大宝啊!一美出来了,你快进去洗。”   书庭听到,倔强地咬紧下嘴唇,一步步走进了卫生间。冰凉冰凉的水扑到红肿、酸涩的眼睛,冲干了泪痕,仿佛舒服了一些,只是很快,眼泪便又滚滚而下,怎么也洗不净似的。   客厅里,传来妈妈责怪爸爸的声音…   郑宇成愣愣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面对指责,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当书庭走出来时,婶婶、郑宇辰、一美已经在厨房吃饭,和乐融融像一个三口之家。   书庭斜眼看了他们一眼,便回房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饭还没吃呢。”说着,婶婶站了起来,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女儿,“做了你喜欢的菠菜汤,吃一口再走吧…”   书庭赌气说:“不吃了!”   便在门口蹲下,穿鞋。   “不吃怎么行。”说着,婶婶拿上一个肉包子,走过去塞到女儿手中,“来,拿着路上吃。”   书庭一把甩开:“不吃了!我都要迟到了!”   郑宇成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又喝了口粥,便起身拿上车钥匙:“走,我开车送你。”   “不用!”说着,书庭穿好鞋,便要出门。   婶婶见状,急急忙忙从口袋掏出一把钱,没有零钱了,只能拿出一张一百塞给女儿:“拿着,路上自己买点吃的。”   书庭钱也不要了,有骨气地说了一句:“我不要!”便不轻不重地摔下门,跑下了楼。   …   路上,书庭狼狈地一路狂奔。   好在今天没有迟到,提前五分钟到了学校,拿出英语课本,准备早读——只是刚一翻开书,肚子便“咕噜噜噜—”叫了起来。   邻座一个小胖姑娘,正把头埋在书桌下偷偷吃辣条。书庭出神地望了她一会儿,她便颤颤巍巍把辣条递来一点点:“你…吃吗?”   “不情愿”三个字,明明白白写在了她脸上,仿佛少了一粒辣椒面,她都要心疼半天…   于是,书庭经历了人性撕扯的瞬间…   是吃,还是不吃?   是要满足饥饱,还是维持体面?   这真是一个问题。   书庭正僵持着,一边不好意思拿,一边又不忍心拒绝——一双穿了肉色丝袜,丝袜边边露在黑色高跟鞋外面的脚,便忽然闯入了她的视野…   书庭抬头——   果然,是班主任,两人四目相对。   “老师…”   老师瞪了书庭一眼,又一把抽走邻座小姑娘的辣条,为不影响其他同学,小声喊道:“看书!”便走到教室后,把辣条扔进了垃圾桶。   随辣条砸进垃圾桶里的“哐啷—”一声,书庭与邻座小姑娘的心,也跟着一起碎了…   …   整个第一节 的历史课,书庭脑子里都是各色美食。   面包、火腿、牛肉面、酸辣粉、麻辣烫、饺子…   光是想一想,都忍不住咽口水。   下课铃一响,几个同学结伴一起去小卖部,临走,还问了书庭一句:“书庭,去吗?”书庭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连个钢镚儿也没有…并且初三了,不好再像小学那样随口问“可以先借我五毛钱吗?”于是说,“我不去了,减肥。”   “好吧,那我们去啦?”   “嗯。”   忽然想起早上妈妈递来的一百块钱…   一百块!   她一天零花钱才十块!一百块递给她,她说不要就不要了!逞什么能呢?   想着,她有一种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的冲动。   随上课铃“叮铃铃”响起,又进入了第二节 课。   胃仿佛拧在一起,发出一声深深的“咕噜噜—”的叫响,几乎要响彻教室,真是尴尬。   她饿到发晕!   饿到抑郁!   饿到生气!   饿到想打人! 第二节 课后还有课间操,书庭捂住肚子,随人流飘出了教室,却在教室门口见到了一美?   “姐姐!”一美怯生生叫道。   神情不知所措,不知姐姐还生不生自己的气…   “一美?你怎么在这儿?”见到一美,书庭是惊喜的,毕竟早上那一通火,她也不是冲一美发的。   一美把手中一百塞给书庭:“姐姐,这是婶婶叫我拿给你的,你可一定要拿着,不然我没法交差。还有姐姐,明天开始,我一定早点起来用洗手间,你不要再生气了…”   书庭见钱眼开、喜笑颜开、守得云开见月明!   接过钱,兴奋地一把拉起一美的手说:“走!”   “啊?去哪儿?”   “买好吃的!”   “啊?那课间操呢?”   “不做了!”   于是两人一起逃了课间操,躲进小卖部。   书庭指着一排排货架指点江山:“一美,想吃什么?拿!姐姐请你!”   两人一人吃了一桶泡面,一人喝了一瓶可乐,又吃了辣条、雪糕、小当家等一堆东西,又拿了一块夹心面包,走去结账。   阿姨说:“一共十四。”   于是一美再次感叹,这年头,物价可真低啊!   书庭付了钱,拿上找零,把没吃的一块面包,塞进了校服裤子口袋里。   走出小卖部,一美鬼鬼祟祟躲在姐姐身后。   操场上,大部队早已整齐有序地带回了。   于是,她们两个身穿校服的人,明晃晃穿过操场,简直是赤/裸/裸暴露在敌军前,一点隐蔽都没有…   一美观望了一眼前方,似有一个穿运动服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在教学楼门口,一美指着他问:“姐姐,那个人…不是体育老师吧?”   书庭看了一眼——   卧槽,还真是!   “那怎么办啊?”说完,一美又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胆儿还这么小,遇到这种事,竟然还会紧张?   有什么可怎么办的?   骂就听着。   让跑圈,那就跑呗。   而书庭只是说:“没事,见机行事。”说着,拉起一美走了过去。   走到教学楼门口,路过体育老师,书庭大大方方敬了一个礼,刚要拉着一美走进去,体育老师便呵道:“站住!没看我在这儿等你们呢吗?”   书庭站住,甜甜地笑着,仰头看着老师,一脸傻白甜样儿:“啊?是吗?怎么啦,老师?”   见书庭可爱,体育老师不再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而是抱着手臂,一副胸有成竹的玩味模样:“不做课间操,是不是又躲小卖部去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说着,点了点她们。   书庭说:“不是,是我忽然那个来了,没带那个,她陪我一起去买,实在是情况紧急啊,老师!”   老师半信半疑:“真的?”   毕竟体育老师,大半辈子都活在女同学“我那个来了”的谎言中…   书庭底气十足,说得跟真的一样:“当然是真的了!拿这种事说谎,也太不要脸了吧!”   体育老师清了一下嗓,不大好意思地说:“拿出来我看看。”   “啊?”   书庭往后一躲,脸刷地红了。   其实是紧张的,但在老师一个直男看来,却是不好意思。   书庭摸了摸自己肥大的校服裤子口袋,里面是一片夹心面包:“老师…您…真看啊?”   体育老师看书庭脸红了,眼神中又是警惕、又是闪躲,紧张成这样,实在不忍心——挺乖一小姑娘,不至于拿这种事撒谎,便放了她一马,用下巴指了指教室门:“去。”   书庭甜甜地敬了一个礼,喊:“谢谢老师!”便拉着一美溜进了教学楼。   . 第09章   [和解]   .   书庭教室在三楼,一美教室在一楼。早中晚,谁先放了学,便在一楼大厅等对方一起回家,已经成了两人约定俗成的事。   下午一美放了学,在一楼大厅等姐姐,没一会儿,书庭便和三五好友说说笑笑下楼了。见到一美,书庭对朋友说了一声:“我妹妹来了!”便向一美跑来,挽起一美胳膊向前走。   一路上,书庭心情倒不错。   只是一走进小区,想起早上的事,又想起一会儿要面对爸爸妈妈,书庭便又烦躁起来…   像变脸一样,小脸耷拉下来,又顺手放开了挽着一美的手,远离了一美一定距离独自走。   书庭心情不好时,一向不喜欢理人。   回到家,一美敲敲门。   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婶婶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走去开门,而瘫在沙发上的叔叔,则紧张地直了直身子,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早上吵架,叔叔不安了一天,总算下了班,到了晚饭时间,他可要好好表现表现。   婶婶开了门,殷切道:“回来啦!”   书庭有小情绪,不回话,只是脱了鞋回房间。   一美也不好说话,默默跟在姐姐后面回屋,直到婶婶喊:“吃饭啦!”两人才走出了房间。   晚饭桌上,郑宇成故作轻松,给一美书庭各夹了一个鸡腿,说:“来!一人来一个大鸡腿儿!”   一美说:“谢谢叔叔。”   而书庭,则用筷子夹起鸡腿,把沾着米粒的鸡腿往盘子里一丢:“我不吃,谁爱吃谁吃。”   说着,其实心里又有一丝恐惧。   怕爸爸真一个耳光扇过来。   但又倔强地想——他要敢扇,她就离家出走!   却不曾想,爸爸只是无奈道:“行,爸爸爱吃。爸爸吃。”说着,把鸡腿夹进了自己碗里。   于是,方才的恐惧,又全部化作了丝丝心疼——四十多岁的人了,在单位里,好歹管着百八十个人,回到家,却要受自己这个气。   但心疼归心疼,她才不肯轻易原谅呢。   一想起早上,爸爸高高扬起的那个巴掌,她就生气、委屈——她心疼爸爸,谁来心疼她呢?   自此,一家人再没说话,直至晚饭结束。   书庭匆匆吃下一碗饭,说了一句:“我吃饱了。”起身到洗手间洗手。婶婶这才轻声问了一美一句:“那一百块,你姐拿了没有?”   “拿了。”   婶婶这才松了半口气——拿了就好,说明情况不是很严重。   书庭洗了手,走出洗手间问:“一美,吃完了没有,吃完了上学。”语气依旧阴阳怪气。   “马上!”一美说着,又匆匆吃了一口,起身说,“我吃完了。”便跟姐姐一起穿鞋出门。   上学路上,两人又一路沉默…   …   下了晚自习,两人在一楼会合一起回家。   书庭心情好了一些,和一美有说有笑,只是一进小区,便又低落起来——书庭总是如此,到了学校,和同学打打闹闹,早上和爸爸妈妈吵架的事,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是一进小区便又想了起来,于是又生起气来。   两人默默爬楼梯,还未敲门,婶婶便听出二人脚步声,念了一句:“是不是回来了?”便打开了门,问:“是大宝、一美回来了吗?”   书庭不语,于是一美回:“是。”   “快上来!”   “嗯。”   回到家,只见叔叔婶婶都站在门口,像等她们似的。   书庭没理,绕过他们,正要径直走进房间,以表示自己还在生气,竟见茶几上放了两盘必胜客大披萨?盒子敞着,一个牛肉披萨,一个海鲜披萨,像刚烤出来,这饼底一看就脆,上面淋了一层厚厚的芝士,叫人垂涎。   书庭见吃眼开,端不住了,五官一下子舒展开来,只想坐下来大快朵颐,什么仇什么恨,什么恩什么怨,早忘得一干二净。   郑宇成总算舒了一口气,坐到沙发上:“大宝,一美,快来吃!”说着,拍了拍自己两边的座位,“我的俩大闺女儿,都过来!”   书庭不理爸爸,只理披萨。   走过去,与爸爸隔了老长一段距离坐下,拿起一块披萨大口吃起来,一脸道貌岸然,吃高兴了,还自己摇头晃脑,全然当爸爸不存在。   爸爸问:“怎么样,好吃吗?”   书庭总算回一句:“还行。”   “还有什么想吃的没?烧烤?蛋糕?冰激凌?”   书庭刚好口干,便说:“没可乐。”   “没问题!”说着,爸爸麻利儿站了起来,拿上皮夹出门买可乐。没一会儿,直接拎了一箱可乐上楼,“嘭”地放地上,期待女儿像往常一样欢呼鼓掌,至少是给个笑脸。   而书庭,则有些郁闷!   这一箱可乐,一看就是常温的。   可乐怎么能喝常温的呢?   常温的可乐,那还叫可乐吗?   她一直眼巴巴等着喝一口冰凉的可乐,期待泡沫在舌尖痛痛快快地“滋—”地破碎,多爽!   结果,就来一这个?   婶婶第一个看出书庭表情不对,也知道问题所在,出来打圆场说:“大宝啊,你爸傻,咱得理解你爸。”   而叔叔处在状况之外,不明所以。   婶婶说:“咱们大宝要冰的!这可乐啊,就得喝冰的,温了吧唧有什么意思,还是咱大宝会吃。去!换回来!”说着,拍了拍郑宇成的肩。   书庭却开口:“不用了。”   “啊?”叔叔婶婶纷纷回头,看向书庭。   书庭说:“冰箱里有冰块,加点冰块就行。”   郑宇成听了,如获大赦——知道女儿这是心疼自己呢。连忙走进厨房,拿了一碗冰块,一个夹子,又拿了两个杯子伺候着。   坐下来,郑宇成摸了摸女儿的头:“心疼爸爸了?”   书庭嘴硬地“嘁—”了一声。   一美怕发胖,吃了一块便不吃了,回房,准备看会儿书便洗洗睡下。婶婶知道爷儿俩一定有话说,便也识趣地起身,回房躲着去了。   书庭一见这阵仗,便料到——   爸爸又要给自己上课了…   果不其然,爸爸开口:“宝儿啊,今天早上爸爸确实做得不对,但爸爸已经道歉了,对吧?”   书庭听到,直接坐了起来!   你啥时候道歉了?   只是还未开口,便被爸爸打断:“披萨就是我的道歉,你吃了,就是接受了我的道歉。”   书庭哑口无言,只能翻翻白眼。   书庭知道,领导批评人,往往喜欢先扬后抑,在自我批评过后,往往都会跟上一个“但是”。果不其然,爸爸开口:“宝儿啊,你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是不是也应该认个错?”   对于早上的事,她也反思过了。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对一美发脾气也好,对妈妈说“要洗你自己在厨房洗!”也好。   于是,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郑宇成循循善诱:“和妈妈顶嘴,这我不多说了,都老生常谈了。但是书庭,你那么跟一美说话,你知不知道一美会伤心?”   书庭点点头。   “一美爸妈走了,一美有多伤心、多隐忍,你能想象吗?到了我们家,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照顾她,这种照顾不只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的。所谓色难,你不能给一美脸色看啊。”   书庭听了,一下子难受起来。   又想起大伯大娘刚走,一美来到家里,她不仅没好好照顾一美,还对一美乱发脾气,一想到这里,便觉得自己坏透了,简直混蛋!   于是眼泪汪汪:“我不是针对一美…”   “爸爸知道。爸爸了解你,你是特情绪化一个人,自己高兴了,整个世界都亮了,不高兴了,整个世界都暗了,脾气上来,一点就爆一点就爆。爸爸也了解一美,一美是很敏感的孩子,你那么说,一美今天一定难受一天了,以后想起来,她还会继续难受,你信吗?”   书庭低头,不说话。   “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哪一天我和你妈、你姥爷,都走了,大伯大娘一样会把你接过去吧?如果这时候,一美跟你来那么一句,你会不会伤心?会不会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书庭点点头。   “你有时候吧…有点自我。”   听到这里,书庭又要跳起来——   我怎么自我了?!   却被爸爸一把按住:“自我不是自私,不是坏事,但有时候,也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况且一美还不是别人,是自己人。”   书庭越听越难受,眼泪吧嗒吧嗒在眼眶打转,紧紧抱住了爸爸的腰:“爸爸,你别说了…”   郑宇成任由书庭死死抱着,好一会儿才开口:“好!不说了!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而书庭,依旧死死抱着爸爸。   郑宇成低头看了一眼:“怎么了?哭什么?”   书庭不理,自己擦了一把泪,依依不舍地抱着爸爸,一直抱了好一会儿,抱到胳膊都酸了,想起还有一堆作业没做,这才回房去了。   …   第二天,一美提前二十分钟起床,洗漱。   书庭昨晚一直学习到十二点,起得晚了一些,待书庭起床,一美已经洗漱完,在吃早餐了。   两人时间完美错开!   吃了饭,两人便一同上学去了。   为了和姐姐一起上学,一美提前三十分钟到了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一美在自己位子坐下,整理了一下书桌,便开始看政治书。   话说,她一个经历了高三刷题量,学了大学英语,过了英语四级的人,反过来学初一英语…   翻看单词表,看到上面以“a”“an”“apple”打头的单词表——每每考单词,她想错都难…   学过高数的人,再来学初一数学…   打开数学习题册,里面每一题都会,于是一个章节一个章节解题,更像一个关卡一个关卡打小游戏,也就比打游戏枯燥那么一点点。   并且,二十一岁的人了,耳濡目染、道听途说的,怎么着也有了一点历史体系、历史观。   于是,打开历史教科书,把里面一些细枝末节、零碎片段往已有框架上填充,这感觉很充实。   虽然每一个科目,于她而言都易如反掌,她还是认认真真听每一节课,仔仔细细完成每一门作业,即便是一个芝麻大点的知识点,被她遗忘了,她也会小心翼翼地拾起来。   于是每一天都充实、愉悦。   一转眼,便到期中了,一美更加发愤图强。   记得上一世,她从一个小县城来到大城市,总是底气不足,上课也不敢举手回答问题。   第一次期中考试,她期盼考一个中上的成绩,最后却只考了一个中下,于是更加自卑…   而这一次,她信誓旦旦,非要考第一不可!   于是期中前一周,一美把早自习、午休、晚自习全利用起来,把各科知识记了一个滚瓜烂熟、倒背如流。晚上回到家,还会继续背单词、背历史、背政治、刷数学、英语套题…   因为没有书桌,一美只能在餐桌上学习。   桌上放了一盘晚上吃剩的煎饺,一美一边背,一边不自知地拿起一个放进嘴里,还不忘蘸点酱油。不知不觉,把一盘饺子都吃光了…   …   期中考完,周一上课时,各科老师纷纷把卷子发下来,上课讲评,于是各科成绩一一揭晓。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美数学、英语双百,其他科一律96以上。   一美只知道自己的成绩,而不知其他人的,但一美自信满满,这次第一名,一定非她莫属!   只是当成绩单发下来,一美却大跌眼镜。   自己只考了班级第二,年级第二,而班级、年级第一的同学,则是班上的美女学霸,林琳。   她一个复读者,一个大学生,竟不如十四岁的林琳?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美了解每一个老师。   政治老师爱出原题、数学老师在考前讲的每一道题,都是必考题,历史老师会给同情分…   而林琳初来乍到,一无所知,却超过一美考了第一,可想而知,林琳心智该有多么成熟。   一美回头看了林琳一眼。   精致的五官、整洁的打扮,年仅十四岁,可她的一举手一投足,竟是富有韵味的…   总有这样一些“早熟”的孩子。   女大十八变还未开始,五官便已然精致;情窦还未初开,却已学会了打扮,甚至是很多女生到大学都学不来的,某种精致的女人味。   “早熟”的外表,源自“早熟”的心灵。   她们往往过早地经历了一些什么:世态炎凉也好、人性的撕扯也好、亲情的缺失也好。   于是,在其他小孩每天头脑空白地上课发呆、抄作业、下课打游戏、泡网吧,搞着幼稚的青春叛逆那一套时,她们有些人,已有了明确目标,并一步步坚定地向目标靠近。在其他小孩还在搞暗恋学长、偷偷递写情书那一套时,她们有些人,已有了一屁股追求者,她们破罐子破摔,想爱,便也疯狂地爱了…   一美努力回想,林琳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有人说,她爸爸妈妈离婚了,她有一个后爸,后爸是一个房地产商,两人又生了一个弟弟。   在记忆中,仿佛到高三,林琳都会一直优秀——成绩遥遥领先,并且每一天都打扮得干净、整洁,从未有一天是邋里邋遢的。   她是一个对自己有要求的女生。   无论成绩,还是外表。   .第10章   [逛街]   .   成绩一出来,班主任高兴得不行。   她们初一三班平均成绩在全年级排第一不说,年级第一、第二又都出自三班——早会上,班主任对林琳、一美都进行了大力褒奖。   同样高兴的,还有叔叔婶婶。   他们一直担心一美从蔚县来到林城第一中学——一所校如其名,当真是林城第一的中学,成绩会被一中学霸们刷下去,不曾想一美这么争气,遇强则强,竟考了个年级第二?   她们养书庭十五载有余,却从不知孩子考前三是什么感觉,如今见一美考了第二回 来,又是激动、又是骄傲,纷纷抢着给一美开家长会。   书庭这一次也考得好。   一直在年级前150徘徊的她,破天荒地考了63名。   拿到成绩单,书庭几乎是兴高采烈、欢呼雀跃回了家,向爸爸妈妈炫耀,求夸奖,求奖励。   只是听妹妹考了第二,便觉得没那么高兴了…   好在叔叔婶婶没有添油加醋,补上一句“你看妹妹考了第二,你只有六十三”一类的话。   书庭别扭了一会儿,便想开了。   她和妹妹又不在一个年级,没有可比性,而且爸妈说过了,不跟别人比,只跟自己比!   她之前一直年级150,现在一下冲到63名,她还是很高兴的!于是起哄:“爸爸妈妈!你看我和一美都考得这么这么这么好!你们是不是该放放血,奖励奖励我们啊?”   郑宇成心情好了,怎么都成:“奖励!必须奖励!”   书庭说:“给一美买个手机吧,一美都初一了,也该有手机了,我看她们同学人手一个。”   婶婶说:“是不是啊!你看看我,都没想到,初中了,是该买手机了。”   叔叔也说:“买,必须买。不过一美啊,你可别跟你姐似的,一有手机,乐得找不着北了,天天抱着手机,晚上都不睡觉!”   一美用力点点头。   她一个用惯了智能手机的人,现在这只有打电话、发短信功能,加一些“贪吃蛇”、“扫雷”一类单机小游戏的手机——嗯…只是联系人方便一些罢了。   婶婶也说:“一美懂事,自己有分寸的。”   于是周末,婶婶带书庭一美买手机去了,而叔叔只是往沙发上一躺:“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婶婶穿好衣服,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起去呗!出门散散步,看把你懒的,吃完饭就往那一躺。”   叔叔只是顽固地说:“不去。”   婶子看着他:“你不去,你也得开车送我们吧。”   叔叔懒懒地说:“打车呗。”   于是书庭站在门口叉腰看着爸爸,字正腔圆道:“爸!你信不信一下楼,我妈就带我们挤公交去了!”   叔叔便说:“宝儿,从我皮夹拿五十块钱,要挤公交,让你妈自己挤去,你带一美打车过去。”   于是书庭瞬间倒戈:“那爸爸,我妈要是想跟我们一起打车呢?那我要不要放她上来呀?”   听到这里,婶婶忍不住笑地瞪了女儿一眼。   “嗯…”叔叔平躺在沙发上,两腿张开,两手枕在头下做沉思状,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放上来吧!公交一站一站地那么墨迹,要不到了商场,你们还得等你妈呢,钱可在你妈手里。”   “行!”说着,书庭脱了鞋,跑进去,从爸爸外套口袋拿出皮夹,抽出一张一百,又跑去穿鞋。   爸爸躺在沙发上,不放心地抬起头,问了一句:“你拿了多少啊?”   书庭说:“五十啊。”   爸爸这才放心躺了回去:“那就好,剩下的钱,你跟一美买点吃的。”   “嗯!”   到了商场,婶子在一排排手机间掠过,说:“要买就买一个好点儿的,抗用。”说着,一直力荐诺基亚。   只是在书庭的强烈反对下,一美最后挑了一部OPPO的白色滑盖手机。   手机通体晶莹,一开机,便是熟悉的开机音乐——   《我在那一角落患过伤风》。   这两年,一开电视,全是空气女神宋慧乔的OPPO手机广告。   在《我在那一角落患过伤风》的背景音乐下,宋慧乔在草丛中一边蹦跳,一边转圈圈。   手机只有iphone8 plus三分之一大。往后,手机都越做越大,一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小巧、迷你的手机了,拿在手上,真是有够可爱。   看着手机,一美又忍不住笑了笑——她终于明白什么叫改革开放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每天在餐桌上学习,翻厚厚的英汉词典查单词,用滑盖手机,刷中华牙膏,涂强生雪花膏…   不过,这样的小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   这一年,市中心的华茂广场刚刚落成,买完手机,婶婶便带她们一起去华茂广场买衣服。   婶婶一直主张——学生时代不需要打扮,只要干净、整洁即可。并且学校天天要穿校服,裤子、外套都是统一的,想打扮也没什么发挥空间,只能搭一些简单的T桖、衬衫、毛衣。   于是,书庭也只是夏天有两三条漂亮裙子,冬天有一两个贵一些的大衣,以备暑假旅游拍照、春节见亲戚之用而已。   婶婶也不给买贵的衣服,只要质地好些即可。   再后来,淘宝盛行。   婶婶单位闲,于是每天刷刷淘宝、货比三家,贵的买,便宜的,像五六十一件的T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会给书庭一美买。   反正小孩一件衣服穿个一两年,穿腻了,看到又出了新款式便不穿了,买贵的没用。不像婶婶自己,买一件三两千的大衣能穿上七八年。   他们一直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   双职工、收入小康、厉行节俭。   后来,叔叔升到副总。   林城又一天天发展起来,房租、商铺租金一天天高起来,叔叔独具慧眼,当机立断买了三个商铺租出去,生活水平才有了质的飞跃。   到了大学,“女孩要富养”的说法开始盛行,大学同学都说,书庭身上有一种富养的气质。   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像一个大家闺秀。   但小时候,家里对她只是精神上的富养。   家庭和睦、有教养,学了钢琴,又受知识分子姥爷的影响,从小看了很多古今中外的书籍…   像四大名著,书庭小学便一知半解地读过了。   后来,家里经济条件一天天好起来,物质上才慢慢跟了上去…   …   到了商场,书庭拉一美走进小熊专卖店。   书庭看中了一件连衣裙,把手机递给一美,叫一美帮忙拿一下,便走进试衣间去试裙子。   而没一会儿,书庭手机便在一美手心“嗡—嗡—”震动了两下。   是一条短信,来信人没有署名,只有电话号,135 **** ***,这个一美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这个号码,一美倒背如流。   却从未拨出过一个电话,发出过一条短信。   在后来微信盛行的年代,她总是一遍一遍在微信搜这个号码,翻看他只有三条的朋友圈。   周之凡。   她暗恋六年的周之凡。   那么优秀的周之凡。   属于姐姐的周之凡…   正在这时,书庭走了出来。   那是一条“假两件”的连衣裙,藏蓝色裙子加一件泡泡袖白衬衫,衬衫领口用一条细细的藏蓝色丝带,绑了一个松松的蝴蝶结。   中学时,书庭并不瘦,脸圆圆的,身上也肉肉的。但也不算胖,并且通体雪白,穿上这样一条裙子,看起来十分可爱。裙子到膝盖处,露出她一对白嫩嫩的、肉肉、却又不粗的小腿,脚上穿了一双匡威的白色帆布鞋。   婶子看了,不禁眼前一亮!   虽然这么一条裙子,已经值一美一部手机的钱,但看书庭穿着这么好看,且说好了期中考得好,要奖励,于是当即决定买下来。   书庭一走出试衣间,一美便把手机递给书庭,说:“姐姐,来短信了。”   “哦。”说着,书庭查看手机,看到周之凡问:“干什么呢?”一瞬间,脸上绽出如花笑容,身上穿着那条Teenie weenie的裙子,商标丁零当啷吊在后背上,不顾身后的妈妈和妹妹,一边慢慢走出店面一边回复:“就…呆着呗。”   婶婶正要付款,回头一看,便见书庭已走出去老远,正看着手机神神叨叨傻笑,不知道干什么呢,于是站在收银台,远远喊道:“书庭啊!那个号合不合适?要不买再大一号的?免得你过两天胖了,再穿不上了!”   而书庭只顾盯手机,并不回答。   “书庭啊!”   “啊?”书庭这才反应过来,“不用!我不会胖的!”   “你确定?”   “确定确定!”   婶婶便付了款。   正在这时,手机上又弹出一句:“出来喝奶茶呀?”   书庭兴奋得不知所以,回道:“好啊~”而后回头一看,见妈妈正在收银台,便急匆匆走过去,“妈,我要这条裙子就够了,谢谢妈妈,我同学约我,你跟一美继续逛吧,我见我同学去了!”说着,风风火火便要奔出去。   “喂!”婶婶急忙跟上去,“商标没摘呢!”说着,和店员借了一把剪刀,帮书庭把商标剪掉。而书庭,则微微蹲下身,把长长的马尾撩到一边,叫妈妈帮自己剪商标。书庭一直蓄势待发,妈妈一剪完,便飞奔了出去。   “这孩子!”   而店员小姐姐,则站在一边温柔地注视这一幕。   婶婶走进试衣间,把书庭换下的T桖、裤子装进包里,走出来对一美说:“走,咱接着逛去,买一个更漂亮的,气死你姐!”说着,拉着一美把商场上上下下逛了一个遍,却发现书庭身上那一条是最好看的,便叫一美也试试,如果合适,就给一美也买一条,和她姐穿姐妹装。   回到Teenie weenie,一美有些犹犹豫豫。   她知道自己穿上不会好看。   至少与姐姐相比,肯定要差上一大截的。   只是最后,在婶婶的催促下,一美还是拿上裙子去试。   换上后,看试衣间内的全身镜——   M码的裙子,空空荡荡挂在一美又瘦又黑的麻杆身材上…且一美身上缺乏一种气质,又穿了一双土气的红球鞋,穿上这条裙子,一美只想到一个词——穷酸…   还有一个词——违和感。   竟像丫鬟偷穿了小姐的衣服?   这让一美十分伤心,但心头,又涌现一股强烈的,想要变美的渴望!   一美又看了一眼镜子,实在没勇气穿上它,走出试衣间,迎接店员小姐姐善意谎言的赞美,便把裙子脱下,换上原来的T桖、短裤。   穿上它们,一美才感到自在。   见一美原封不动走出来,婶婶问:“怎么了?试了没?”   一美只是说:“我不要了吧,我不喜欢裙子的…”   婶婶笑道:“你姐小时候也不爱穿,我怎么劝都不听。结果现在长大了,爱美了,都不用我劝了,自己主动就要买裙子了。行吧,不喜欢就算了,再看看别的。”说着,一只手在一排格子衬衫间游走,见一件藏蓝色衬衫十分不错,便问一美,“这件呢?去试试?”   一美挺满意,说:“好看。”   “那去试试!”说着,把衬衫递给一美。   一美试了——尺寸、样式都十分适宜,只是价格偏贵一些,要四百多。毕竟是在八年前,工资水平、物价水平都很低,四百块,可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可以花出去的数目…   正犹豫,便听婶婶说:“一美啊,穿出来我看看。”   一美这才走了出去。   “挺好看的。”婶婶说着,看向店员,“这件多少钱?”   店员看了一眼价签,说:“433。”   “也行。”说着,走去付账。 第11章   [书庭借钱]   姐姐与周之凡,是他们中考结束的夏天在一起的。   他们一直是大家公认的校园情侣。   两个人都那么好看,那么优秀。   一起主持升旗仪式,一起主持校庆晚会,一起参加作文大赛,一起盘踞百名大榜。   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两人的交往模式也十分健康,周末一起泡图书馆,一起逛文具店,一起看看电影,喝喝奶茶…   直到姐姐高三那一年,巨大的学习压力,激发了她们的种种矛盾,最终导致分手。   而一美,自从初一那年,在升旗仪式上,对发表“国旗下的演讲”的周之凡一见钟情,便一直默默暗恋。   这件事,她只告诉过周楚儿一个,还威胁周楚儿,如果她告诉别人,她们就绝交。   连一直与一美同床睡觉,晚上说悄悄话的书庭,也只知道一美有暗恋对象,却不知他是谁。   书庭总是问:“到底是谁啊?说不定我认识呢!”   而一美总是搪塞:“我不知道名字啦,也不知道是初二还是初三…”   书庭问:“长什么样?”   一美也只是说:“高高帅帅的。”   书庭问:“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她好对号入座。   一美便说:“校服,白球鞋,白T桖。”   有一次,书庭几乎猜到了,问:“该不会是我们班的周之凡吧?”说着,翻了翻自己的相册,把周之凡的照片拿给她看,问,“是不是他?”   而一美矢口否认:“不是他!”   再后来,书庭知道一美为了暗恋对象选了理科,但也只知那是一个学长,而不知那个学长竟是自己的前男友——周之凡…   一美初二那年,周之凡和姐姐在一起了。   这对于一美,无异于晴天霹雳!   自己一直默默暗恋、一直深埋心底的学长忽然有了女朋友,两人一起出双入对、羡煞旁人——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这已足够让人心碎,更何况,和他一起出双入对的还是自己的姐姐…   一美调整了很久,才从受伤的状态走出来。   而高二那年——当时姐姐与周之凡已分手一年,她对周之凡“旧情复燃”,为他选了理科…   她一窍不通的理。   解题过程环环相扣、一脉相承,缺了中间那么一点知识点都解不出题,只能得那么可怜的三两分的理…   最终落得三本的下场,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   好在她重生了。   这一次,无论选文选理,她都要考上名校,是清北最好!   如今她年级第二,只要一直保持这个成绩,上清北就是必然。   毕竟,别人都是重读高三,她可是从初一就开始“重读”了,再考不好,那她一定是弱智。   …   下午回家时,叔叔正躺在沙发看电视,见婶婶一美回来,便问:“买了吗?”   婶婶让一美先进屋,自己等在门口,说:“买了,买了一个OPPO的,白色的,挺好看,小姑娘用。”说着,见一美已经换好鞋,走进客厅,婶婶这才进门,又简单交代了一句,“给大丫头买了一条裙子,给一美买的衬衫。”   叔叔问:“就买了一个裙子?”   婶婶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那裙子700多呢,一美的手机才700。”   叔叔这才放心,躺了回去。   而一美则回到房间,拿出衬衫又试了一遍。   毕竟如今,她161的身高,85的体重,穿上衬衫,不知比上一世好看多少——虽远不及姐姐穿那条裙子…   一美照了镜子——   其实她的身材不错,只是没有气质。   她的五官也不错,甚至比姐姐要精致,小小的下巴,精巧的鼻梁,而姐姐是圆圆脸,蒜头鼻。   差就差在肤色,以及——姐姐身上有一种时而灵动、时而淡雅的气质,所谓静若处子、动若疯兔,而一美没有。   古人云:尤物维何?媚态是已,世人不知,以为美色…   可见一个人的表情、言谈、举止,比一个人的五官重要得多。   但一美想着,当务之急,还是先美白。   大学时,她常常熬夜查养生攻略、减肥秘籍、美白方法,虽未付诸实践,但理论知识还是掌握得很好的,知道美白约等于防晒。   通过防晒,防止黑色素生成,等身体一点点代谢掉体内已有的黑色素,只出不入,自然变白。   而且要注意饮食,注意生活方式。   多吃水果、蔬菜,皮肤自然变得水灵。   不熬夜,防止衰老。   少吃垃圾食品,注意清洁,防止青春期长青春痘!   一美不心急,不需要十天半个月白得透亮,只要高中毕业时,变得白一些即可。   想着,一美把衬衫脱下来,挂进衣柜,便从姐姐的书柜翻出《红楼梦》来看。   晚饭时,姐姐也没回家。   婶婶一边热汤、布菜,一边说:“书庭怎么回事,不回家吃饭,也不知道打个电话。”   叔叔侧卧在沙发,一手支着头,一手拿遥控器播台,懒洋洋说道:“跟同学在外面吃呢吧。中午拿了一百块钱,打车才几个钱,剩下都中饱私囊了,兜里有了钱,肯定花钱去了。”   “一百?”婶婶看着他,“你给她那么多钱干什么?”   叔叔无所谓地说:“她自己拿的。”   “不行,我得说说她,说好五十,她拿一百,什么毛病!孩子一有钱就变坏,你是不知道我们同事那儿子,才初二,就天天喝酒去KTV!”   叔叔只是说:“哎呀,宝儿自己有分寸!”   “有什么分寸!”婶婶自己嘀咕了一句,便端了一盆热好的汤上来,说,“快来吃饭!”   叔叔一美便吃饭去了。   婶婶杂七杂八,又忙了好一会儿才坐下吃饭,吃了一口又道:“她就穿一条裙子,光着腿儿,都入秋了,白天还好,现在太阳都下山了,不冷啊!”   □□叨着,门口便传来一阵开门动静。   大家停下手上、嘴上的动作,纷纷向门口望去。过了一会儿,书庭便开门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春光满面的笑,身上又多了一件肥大的校服外套,中气十足道:“我回来啦!”   婶婶问:“你去哪儿了?”   书庭脱了外套往沙发一扔,便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一颗苹果,一边啃一边说:“去喝了奶茶,逛了文具店,然后去吃了KFC。”   “校服是谁的?”   “年年的。”   婶婶又看了一眼肥大的校服:“她有这么高?”   “啊。她都一米七二了!”   婶婶半信半疑,但没再追问,回头继续吃饭。吃了一口又不太高兴地说:“不回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   书庭不理妈妈的小情绪,大口啃了一口苹果,听手机又“嗡—嗡—”震了两声,便啃着苹果,拿着手机回房去了。   吃完饭,一美也回了房间。   而一美一进去,书庭便鬼鬼祟祟跑过去关上门,把一美拉进来,小声问一美:“一美,我的好妹妹,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我一个朋友过生日,我想送他生日礼物,可我钱不够了…”   十月份过生日的,想必是周之凡无疑了。   一美怔怔问道:“要多少啊?”   一美声音略大了些,书庭便连忙做出“嘘”的手势,警惕地朝房门方向望了一眼,见外面没动静,才小声问一美:“你有多少?”   一美打开衣柜,拿出衣柜里的一个整理箱,从整理箱拿出印有哆啦a梦图案的小钱包…   重生以来,她最不能适应的有二。   其一个是现如今落后的经济、科技。   其二,便是自己幼稚的衣服、鞋子、物品…   一美数了数里面的几张钞票,一共六百一十多。   书庭一美一个月零花钱每人三百,两个月过去了,一美竟一分没花,看到后她自己也有些惊讶。   主要是怕发胖,一点零食没买,也不买饮料,每天自己拿保温杯泡泡花茶,于是连开学前一天,婶婶给的50元学习用品钱,她都还剩十几。   一美说:“我有六百。”   书庭欣喜若狂——本想问一美借点,再问同学借点,东拼西凑的,没想到一美这么有钱,于是,恳求地看向一美:“能不能先借我五百,我一定慢慢还上!真的!你也没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对不对?”   一美云淡风轻地说:“可以啊。”   书庭听了,简直要跳起来:“太好了!我一定慢慢还上!真的!但是…可能得慢慢,慢慢,慢慢还…”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羞涩。   “没关系的,不用还,反正都是姐姐家的钱。”   书庭拍了拍一美肩膀,豪爽地说:“你不要这么想嘛!我们可是亲姐妹呢!反正我一定会还给你,你放心好了!”   一美于是点点头。   晚上,一美洗了澡,吹干头发,光脚从卫生间走出来。回到卧室,见书庭正趴在床上,两条小腿翘着,一边跟人来回发信息,一边咯咯咯咯笑。   叔叔婶婶不知道,但一美知道,今天陪姐姐一起喝奶茶、逛街、吃KFC的,不是姐姐的同学傅年年,是周之凡。那个把校服披给姐姐的,也不是傅年年,是周之凡…   真是羡慕啊…   纯纯的校园恋爱…一美盼了两世,活了两世,都不知这一世能不能遇上,纵观整个学校,都找不见一个可以恋爱的男生,姐姐却可以轻易拥有。   哎…   一美在脸上擦了雪花膏,便拿起《红楼梦》继续读。 第12章   [楚儿]   下课铃“叮铃铃铃—”响起。   一节无聊的“思想品德”课终于结束,一美从桌下拿出一本《读者》翻阅,看到里面某则笑话不禁哈哈大笑,一边大笑一边拍同桌周楚儿的大腿:“楚儿,楚儿!哈哈哈哈哈—”   楚儿正在看言情小说,抬起头,一副“我跟你很熟吗?”的表情,冷冷道:“怎么了?”   于是一美瞬间尴尬,忙收住笑,以及——正拍楚儿大腿的手:“就是…好吧…没什么…”   周楚儿于是低下头,继续看小说。   重生后,一美一直习惯性拿楚儿当知根知底的狐朋狗友,而总是忘了,这个楚儿不认得她,压根儿不拿她当朋友,甚至现在还一直“郑诗庭”“郑诗庭”地叫她,且有正事才会叫。   一下课,就找后排几个女生厮混,跟她们一起打打闹闹,嘻嘻笑笑,等上课了再坐回来。   想想也是。   上一世,她们上课传小纸条,下课去小卖部,一起抄作业,一起说老师坏话,一起追Super junior,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感情。   只是如今,这些事情,一美一件都不做了…   为了成绩,上课心无旁骛。   因为怕发胖,她也不去小卖部。   她也不喜欢Super junior了,只一片丹心向仲基,只是现在,恐怕连百度都不知道宋仲基是谁…   女生间所有亲密的互动,一美一个也不做。   而楚儿是一个来自幸福、优越之家的小公主。她是一个情感需求很高的人,天真、快乐、怕孤独,喜欢两个女生从早到晚黏在一起。   这样一个人,又怎会与一美这个只知道学习、充满理性、心理年龄二十一的人成为朋友…   没一会儿,上课铃便响了。   起立、立正、老师好之后,楚儿坐下,无力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记得上一世,楚儿曾对她说:“我一直担心遇到那种只知道学习,一点乐趣都没有的同桌,多无聊啊!那我一定会不快乐的!上学一点乐趣都没有,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还好遇到了你呀。”   一美看着楚儿平静的睡颜——   害你不快乐,害你上学一点乐趣都没有,害你倒了八辈子霉,真是对不起了…   …   书庭借了一美五百,自己又添二百,买了一双阿迪的白球鞋,在周之凡生日当天送给了他。   至于一美,是怎么知道姐姐买了什么的…   那天放学,一美在一楼等姐姐,见姐姐背了一个满满当当的书包下来——因为要送人,保留了鞋盒,书包被撑成方方正正的形状。   回到家,婶婶一见书庭那书包,便是一脸问号,问道:“你书包里什么东西?”   “哎呀!就是书!”说着,书庭一溜烟跑回房间,关上房门,把鞋盒连书包一起塞进了床底,准备第二天背走,送给周之凡。   一美小声问了一句:“这就是要送同学的吗?”   “嗯。”   “是鞋吗?”   “嗯。”   几天后的放学路上,一美便见周之凡穿了一双崭新的Adidas白球鞋,想来是书庭送的。   而没过几日,书庭又抱了一个阿迪达斯的鞋盒回家,于是一美问:“怎么又抱回来了?”   书庭说:“他不好意思,就又送了我一双鞋,算还我的。”说着,打开鞋盒问一美,“好看吗?”   好看。   是和周之凡一模一样的款式。   书庭抱着鞋盒,看着鞋,一直傻乐了十多分钟。   傻笑完,又开始思考——这双鞋对于一个初三生价值不菲,她该如何向爸妈解释它的出现?   过了一会儿,书庭抱着鞋盒,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道貌岸然地一边哼小曲,一边大摇大摆走进了客厅——生怕爸妈看不见一样。   果然,在厨房收拾的婶婶问了一句:“鞋哪儿来的?”   书庭说:“我自己买的。”   “你自己买的?阿迪的?你哪来这么多钱!”   “哎呀!是假的啦!跟同学一起在网上买的,才一百!”说着,把鞋子拿出来,向妈妈显摆,“好不好看?是不是跟真的一样?”   婶婶轻蔑地瞥了一眼,傲娇地说:“还行吧,一看就是假的,没我给你买的好看。”   书庭“嘁—”了一声,把鞋放进鞋柜,回房去了。   于是第二天,书庭、周之凡便开始穿情侣鞋,在校园招摇过市!   两人虽未正式表白,但那双鞋已是定情信物,彼此之间已有了默契,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   一转眼,又到了期末。   眼看要考试了,书庭心情却一直漂浮着。   即便与周之凡约定好,考前一周不再约见,也不发短信,但书庭依旧无法沉下心来学习。   每天上课发呆,自习课在书桌下偷看小说,晚上回了家,早早便洗洗睡了,连书桌也大方地让给一美用。   于是一美每天亮着一盏小台灯,挑灯夜战到半夜。   考试当天,一美早早便去了学校。   原以为班里会空无一人,没想到,里面竟聚着十五六个人,有她们三班的,有隔壁班的,还有一个周楚儿?几个人围成一圈,像是在商量什么,一副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是一美一进教室,几个人便不说了。   一美有些疑惑,放慢脚步,警惕地缓缓走进去,放下书包看着他们,有些不明所以。   终于,一个女生开口:“如果被发现,就大家一起担,我们人多,法不责众,楚儿舅舅又是副校长,学校不敢怎么样的!”说着,便散会了。   一美当下便明白了,是作弊!   初一上期末考试,那次轰动全校,造成极其恶劣之影响,极其严重之后果的团体作弊案!   这件事导致一人留校察看,其余一律记过,所有参与者在课间操时,在全校师生前作检讨。   楚儿也参加了。   被抓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楚儿胆子小,那天拿着一张检讨书,一人孤零零站在领操台上,面对全校师生,紧张得两条腿瑟瑟发抖,哭得一抽一抽地念检讨。   想到这一幕,一美当下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能让楚儿参加这一次集体作弊!   “散会”后,楚儿一步步回到自己的位子——看一美的眼睛里充满警惕,怕一美发现了什么,向老师告状。   一美用同样警惕的眼神看楚儿。   也不知这件事,她该如何阻拦…   沉默片刻,一美撕下一张大笔记,在上面写下“你是不是要作弊?”传给楚儿。   楚儿看了,心下一惊——   一美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她会不会去告状?   想着,楚儿壮了壮胆,写下一句“你最好不要告诉别人”递给一美,语气间带些许警告意味。   一美又写下“你最好不要作弊”扔给了楚儿。   楚儿看了,用力写下“不关你的事!”   一美看了,用笔把字全部划掉,又揉成一团,走到教室后,把纸条扔进垃圾桶毁尸灭迹,而后回到座位,看着楚儿:“把你手机给我。”   楚儿也“腾”地站了起来,把手中的笔用力甩桌上,紧张,却又认真地皱起眉,平视一美:“你有病吧!这关你什么事啊?你们好学生是不是就喜欢告状,好让老师喜欢你们?”   一美理所当然:“对啊,所以你最好把手机给我。”   听到这里,几个作弊团伙的人面面相觑。   团伙“首脑”林宇轩使了一个眼色,一帮人便心领神会,一齐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向一美走来。   林宇轩盯着她:“郑诗庭,我警告你,如果你想在学校过得舒服,就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见这架势,一美还是怕的——   毕竟他们人多势众,万一他们急眼了…   见她怕了,林宇轩又警告了一句:“如果你敢告状,我在学校,对你一定是见一次打一次!”说着,戳了戳一美的肩膀,便离开了。   楚儿见了,也只是得意地“哼”了一声,白了一美一眼,坐回座位。   对于楚儿那声不知好歹的“哼”,一美也不生气,因为她知道,楚儿就是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小公主啊…   早上七点半,班主任走进教室,看大家上自习。   早上七点五十,班主任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说:“把书桌都转过去,手机都交上来,放讲台上。不交上来,万一在考试期间被发现,不管你看没看手机,都全按作弊处理。”   一美把手机交到讲台,回到座位,冷冷地提醒楚儿一句:“周楚儿。”   楚儿是紧张的,坚持不去看一美,装聋作哑。   于是一美喊了一声:“老师!”   楚儿听到,以为一美要揭发,白白的脸瞬间憋得通红,眼泪开始在眼眶“咕噜噜”打转。   楚儿抬起通红的脸,紧张、悔恨、恳求地看向一美。甚至手上,在不自知地做着一个小幅度的“求求你”的动作。   楚儿抬起一张通红的脸,紧张、后悔、恳求地看向一美。甚至手上,已经在不自知地做出一个小幅度的“求求你”的手势。   老师回头:“嗯?”   一美回:“老师,楚儿说,她早上带了手机,只是现在找不到了,怕待会儿又掉出来,按作弊处理,都快急哭了!”   听到后,楚儿如释重负,深深呼了一口气——作弊计划虽泡汤了,但至少没有背抓现行,算不幸中的万幸。但对一美,依旧心有怨怼。   老师听了,走过来帮楚儿一起找。   楚儿的眼泪开始一滴一滴掉了下来——做不了弊,这次考试她可惨了,她一个字都没有看,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作弊计划之上。   楚儿哭着,嘴上却说:“我早上明明带过来了,只是不见了…”   老师安慰:“别着急。”说着,又翻了翻她的包,从最里面掏出一支手机,“是不是这个?”   楚儿哭着:“是!”   于是,班主任“帮”楚儿把手机交了上去。   楚儿嚎啕大哭:“谢谢老师!”   一美安慰了楚儿一句:“好啦,没事了,已经交上去了。”   楚儿抬头看着一美,把戏做足了:“就是,紧张一解除,我就…”说着,一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眼泪便怎么也止不住。 第13章   [老师,冯娇娇作弊]   于是,一美总算舒了一口气。   无论事后,楚儿会不会原谅她,无论林宇轩是不是盯上她了,她都无所谓。   考试期间,一美一边答题,一边注意楚儿的小动作。   不是一美想注意,实在是她的动作太多,让一美不得不注意——   一会儿绝望地趴下,一会儿像打了鸡血坐起来,准备好好解题,只是在看到题目后,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趴回桌上。   像一只绝望的咸鱼。   一美解题十分神速,提前三十分钟答完了,见楚儿这副德行,于心不忍,把卷子翻到答题卡的那一页,往楚儿那边移了移。   在卷子第一页,老师打了一个表格,做了一个简易的选择题答题卡,20道选择题的答案,就都在上面了。   楚儿正趴在桌上,看答案正一点一点移向自己,瞬间心领神会。   那一刻,楚儿感动到热泪盈眶。   原来她并没有坏心,更不是卖友求荣之辈。   考试结束后,楚儿羞涩地对一美一笑,一美也只是笑笑,两人都不说话,心结却解开了。   之后一天的考试,两人都配合默契。   …   事情发生在第一天最后一门的政治考试上。   作弊团伙的计划是——以林宇轩为首的一众坏学生,在后面搞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吸引监考老师注意。等监考老师盯上他们,坐在第二排的冯娇娇便开始翻书,查答案。   作为报酬,冯娇娇要把选择题用手机发给大家。   而在第一天最后一节的政治考试上,考到一半,肃静到只剩“哒哒哒”写字声的教室里,忽然发出“呲—”的一声,椅子划过地板的刺耳声响。   是冯娇娇的邻座——林琳忽然站了起来,走过去,一把夺过冯娇娇手上的书,高高举起来,面无表情,语气淡定:“老师,冯娇娇作弊。”   冯娇娇脸憋得通红,不知所措地看向林琳。   老师一步步走过去,接过书,问冯娇娇:“这是你的吗?”   冯娇娇矢口否认。   只是老师一翻书,便见里面用蓝色墨水写着漂亮的三个字——冯娇娇。   老师说:“长得这么漂亮,字也这么漂亮,自己学得也不错,你又何必要作弊?”说着,把冯娇娇带了出去。   老师以为,这是冯娇娇自己的个人案件。   不曾想,一到办公室,不等老师问一句“为什么作弊?”,冯娇娇便率先开口,积极主动报出了一串人名:“老师,不只我一个,我们是一起的,不信看我的手机,里面有短信记录!”   冯娇娇一是想,就是死,她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大家一起死,还能死得有安全感一些。   二是想,正如昨天一个同学说的,要是被发现,就大家一起担——法不责众,牵扯的人越多,学校越不能怎么样。   说好大家一起担,就得大家一起担,她才不会一个人扛下来!   想着,冯娇娇又补了一句:“还有周楚儿,只是早上她被郑诗庭发现,把手机交上去了。”   要死一起死,她才不会便宜了周楚儿。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败露了,老师找同学们一一问话。   楚儿哭着说:“不是的,老师!一开始我是要作弊的,只是临阵逃脱,又不敢了,想把手机交上去,可是找不到手机了,是真的!”   见楚儿鼻涕一把泪一把,老师勉强相信了,说了楚儿几句,让她自己检讨,而没有把她的名字报上教务处。   楚儿走出办公室,见一美正在门口焦急地等着自己。   楚儿扑上去,抱着一美嚎啕大哭。   一美只是安慰:“好啦,好啦。”   于是这件事,最终导致一人留校察看,其他人,除了周楚儿一律记过,并且要在开学后,在课间操时间,在全校师生面前作检讨。   …   考完试,便是寒假了。   一美把课本、习题、笔记全部装进书包,背上,在一楼大厅等姐姐一起回家。   过了一会儿,姐姐两手攥着书包带子,一个人从楼梯慢慢走下来——周围都是欢呼“放假了!”的学生,姐姐看上去却十分低落。   一美走上去问:“怎么了?”   书庭只是说:“别问了。”   一美便不问了,可能是没考好吧…   三天后,老师通知一美、林琳来学校一趟,拿成绩单,并负责把成绩单送到每一位同学家中。   于是,一美穿上羽绒服、雪地鞋,戴上帽子、围上围巾,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出了门。   一美走进办公室时,林琳已经在里面了。   高高绑了一个马尾,露出白皙、精巧的脸庞,穿了一件藏蓝色牛角扣大衣,一条黑色牛仔裤,配一双灰色长筒雪地靴。   看上去十分清秀,也十分好看。   这一次,一美又考了年级第二,林琳是年级第一。   好吧,真是魔怔了,她可真是遇上了一个劲敌…   老师简单分析了一下,其实在年级,她们两人都遥遥领先,第三名与她们比,简直差远了。   两人也不相上下,总分只差1.5分,是一美马虎,多丢了一道选择题。   两人拿上成绩单,在冰天雪地里,踩着厚厚的积雪,挨家挨户地送成绩单,一边送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一美问:“林琳,我一直想问你,那天,你为什么要告冯娇娇?”   林琳两手插在大衣口袋,戴着大衣帽子,一双大眼睛在帽子的阴影下,忽闪忽闪。   “不知道。可能只是看她不顺眼吧。可能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作弊,我都不会说。”   也是,班里大部分女生,都看冯娇娇不顺眼。   高傲、自恋、目中无人,像一只孔雀。   作为副班长,不履行义务,只享受权利,陶醉在“高高在上”,对别人呼来唤去的快感中…   于是当时,林琳一把抢来冯娇娇的书,大喊“老师”时,班里一些知道冯娇娇做了一天弊,却敢怒不敢言的同学,都在大声欢呼。   送到一半,两人实在太冷,便走进一家奶茶店点了两杯奶茶,找了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窗外白雪皑皑,闪得有些刺眼。   林琳两手捧着一杯奶茶,不喝,而只是捧着暖手。   手掌冰凉,奶茶很快便冷了下来。   两人只是静静坐着,相对无言。   正在这时,林琳的手机震动起来,林琳看了一眼来电人,上面写着“妈妈”二字,犹豫片刻,按下接听:“喂?”   伴随一阵婴儿的啼哭,电话那一头传来女人的声音:“林琳啊。”   “嗯。”   “在哪儿呢?”   “外面。”   “什么时候回家?”   “待会儿。”   “回来的时候买一包尿不湿,知道买哪个吧?”   “嗯。”   妈妈还是嘱咐:“买花王的,九十多片的那个。什么时候回来?早点吧,你弟没尿不湿了。”   “嗯。”说着,林琳挂断电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琳便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刚刚林琳接电话,一美听了一耳朵,知道林琳可能家里有事,便站了起来,拿上奶茶说:“走吧。”   于是,两人继续在雪地跋涉,发成绩单,发完便各自回了家。   一美回到家,见二姨和姗姗正坐在客厅,羽绒服也没有脱,像刚来。   婶婶在厨房切水果,叔叔则躲进了书房——   二姨一来,叔叔就躲进书房。   二姨脱下羽绒服,又问姗姗:“热不热啊?”   珊珊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低眉顺眼地乖乖坐在沙发上,像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二姨又对婶婶说:“刚刚去拿成绩单了,顺便上来坐坐。”   话说到这,婶婶便不得不问了一句:“姗姗考得怎么样?”   “还行,马虎了,语文错了一道选择题,考了98,要不就是满分了。数学是满分,总分班里排第二,年级排第五。”   婶婶只是“哦”了一声。   二姨又道:“这孩子,总是粗心大意的,那道选择题没错,就跟人并列第一了!”说着,又问,“大宝呢?这次考得怎么样啊?”   婶婶无奈道:“考得不太好。”   听到这里,二姨立刻坐直了身子:“多不好啊?”   婶婶说:“年级700多。”   二姨一惊一乍,皱着眉头问:“700多名啊?那可真是不太好!怎么考成这样了?”   “成绩嘛,波动一下很正常。”   二姨便笑了起来:“也是!这中等生啊,成绩是波动!只有那些学习特差,或者学习特好的,成绩才不波动呢。考第一第二的,从来都是第一第二。”   一美蹲在门口拖鞋,听了一耳朵,走进去说了一声“二姨好”,便进了卧室。   卧室里,书庭正斜着眼,盯着房门方向,听着二姨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二姨!   为什么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那么让人讨厌!   见一美走进来,书庭一把把一美拉进来,“嘭—”地关上了房门。   自己坐在床上生了一会儿气,便从书包拿出六十几分、五十几分的期末试卷,全部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第14章   [林琳的一天]   林琳家在博泰小区,小区开发商便是她的后爸——林泰。   林琳买了一包纸尿裤,打车回家。   电梯一层一层升上去,林琳面无表情,倚在电梯,看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显示十、十一、十二…   到了十五楼,电梯停下,电梯门缓缓开启。   一出电梯门,便传来一阵婴儿大肆的啼哭,林琳早已习惯了,只是默默拿出钥匙开了门。   房子位于市中心,五室二厅。   进了门,一眼望见的是客厅巨大的落地窗,窗下是一泻千里的江景,与林立的玻璃大厦。   林凤娇穿一身棉质睡衣,随意绑了马尾,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落地窗前来回走地哄孩子。   林琳见妈妈漂亮的脸上,再一次流露那种,她曾经十分熟悉,但如今,又有些陌生的疲惫神情。   曾几何时,她们母女相依为命。   贫穷、苦难。   使妈妈脸上,时常流露这样一种困倦、无力、狼狈、仿佛无一丝求生意志的神情,像一个刚刚被生活轮///奸,逆来顺受的女人。   明明发型、衣着都很整齐,却又似“蓬头垢面”。   或许是因为抽烟,肤色偏暗,发质暗淡无光,且眉宇之间,时常流露一种痛苦神色的缘故。   只是美人美在风骨,而非皮相。   即便她是一个刚刚被强//奸,扔在街角,狼狈、肮脏、没有一丝尊严的女人,她依旧美得叫人惊艳。   也是这样的美艳,让林泰在一个高档中餐厅,一眼看中了身穿旗袍,为客人服务的林凤娇…   嫁给林泰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种困倦,从妈妈脸上消失了。   怀孕期间,妈妈不再是贫瘠的清瘦,而变得丰腴,气色也好了一些,甚至可以说是白白胖胖,脸上时常流露一种幸福、满足的淡然。   只是在某些时刻——   比如,弟弟哭闹不止。   比如,和林泰大吵一架后。   那种困倦,会再一次悄悄爬上她的脸庞。   那是一种受过苦难的烙印,这样的痕迹,已经深深烙在了妈妈脸上,再也无法抹去。   苦难。   在妈妈嫁给林泰之前,她们母女二人的生活,或许只有“苦难”二字可以形容。   亦或,可以说是灾难。   肮脏、拥挤的破旧小楼。   在一座城市最最见不得光的角落,和妈妈挤在潮湿、昏暗的小屋里,那种蝼蚁般的生活。   夏天,和妈妈挤在一张小木床。   床边,一个小风扇“嗞啦—嗞啦—”转着,她们背对背,依旧能感到对方身上津津的汗水。   衣服、鞋子、校服、书包,都是捡邻居不要的。   每一次妈妈要来,林琳都会打上肥皂洗干净,无一丝褶皱地挂在衣挂,晾干后,整整齐齐叠进柜子里。   洗发水、牙膏、沐浴露是奢侈的。   有那么一个月末,家里捉襟见肘,洗发水又用完了,林琳便用香皂洗头发,洗出来又干又硬。   但每一天,林琳都是干净、整洁的模样,从不邋里邋遢。   书桌是没有的,只能在一张小餐桌上,在一堆碗筷杯碟间写作业,而即便如此,她也总是年级第一。   物质是简陋的,精神是贫瘠的。   直到四年级的某一天,晚饭桌上,妈妈疲惫的脸上爬上一丝难得的笑意:“林琳,妈妈恋爱了。”   对方是林泰。   林泰见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就仿佛看到自己儿时,妈妈独自一人养育自己与五个弟弟妹妹,那辛劳的样子。   林泰动了恻隐之心。   看到那么美丽的一个女人,看到她漂亮、优秀的女儿,都只能过这种生活,他无法坐视不理。   林泰房子多,空出一间三室一厅的小公寓给她们住,还给她们送钱,妈妈服务员的工作,林泰也不让她做了。   对,她们被包养了。   林泰不是慈善家——在妈妈凌晨一二点,穿着裙子,绑着微微凌乱的头发,面带略有些花了的妆容,踩着高跟鞋,疲惫地,且时常伴随一两声叹息回到家——十岁的林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凤娇清楚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对于一个成功的男人,有的是女人为他张/开/双/腿,她一个孩子都十岁了的女人,有什么竞争力?   直到她怀孕了,去医院查了一下,是男孩。   在医院,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林泰发了一条信息:“我怀孕了,是个男孩,你要不要?如果不要,我就打掉。”   发完短信,她没有离开医院,只等收到林泰的回复,把手术做了。   林泰是在十五分钟后回复的。   那十五分钟里,他迅速而理智地做出了重大的决定。   “留下吧。”   一个孩子,绑不住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但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便不一定了。   毕竟他年过四十而无子。   他想过了,自己如今的成就,他已十分满足,他不需要用自己的婚姻,再去换取什么。   虽然林凤娇是一个结过婚、有孩子的女人,但林琳,是林凤娇的加分项,而非减分项。   平白无故多出这么一个漂亮、优秀的女儿,又恰好姓林,他是赚到了,儿子又即将出生。   这么一来,他可是一夜之间儿女双全了?   想想,也是一种福气。   几天后,林泰便把她们母女接到了自己在市中心的房子。   搬家时,属于她们的行李很少,又或者说,她们拿的东西很少,锅碗瓢盆、破旧衣物一律丢掉了。   到了家里,林泰给了林凤娇一张银/行/卡,说:“给你,给林琳,还有我儿子,都买点东西。家里的陈设,以后也随你,别动我书房就好。”   那段时间,林凤娇总是乐此不疲地带林琳逛街,衣服、鞋子、生活用品,一律重新添置。   昂贵的衣服,美丽的身体。   不到半年,她们母女身上,便再看不到与过去有关的半点痕迹。   想想,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在林琳的记忆里,竟变得如此遥远。   记得当年,每当季末交房租,每当学校要交这个费、那个费,于她而言,都无异于一场灾难。   因为钱,她每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只是如今,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她倒也谈不上多开心,仿佛已经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在儿时,一个一个的灾难,让她早已麻木了。   有人说,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脱敏的过程。   对性、对爱、对事、对人。   她已经脱敏了,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轻易刺激到她的神经,让她感到快乐,或感到痛苦。   只是她只有十三岁啊…   学习是她生活的全部。   同学总是问她:“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不知道。   只是除了学习,似乎也没什么可做的,电脑、手机、娱乐、交朋友,一切都太无聊,她便一直学习,仅此而已。   …   保姆泡好了一瓶奶,给林凤娇送来。   林凤娇喂了奶,把孩子哄睡,放进了客厅的婴儿床内,便说:“林琳,看一下你弟弟,我出去抽根烟。”说着,拿上茶几上的香烟、打火机,披上一件羽绒服,到露台抽烟去了。   过了一会儿,林凤娇一身冷气与烟味地回来,不敢靠近孩子,便走向卧室,边走边说:“林琳,来。”   到了卧室,林凤娇拿出一个巨大的纸质购物袋,只看袋子,便可知里面的衣服一定价值不菲。   “昨天林泰朋友来看你弟弟,给弟弟买了衣服,还送了你一个大衣。我看了一下,还行,挺贵的,不知道样子你喜不喜欢,你看看,喜欢就穿,不喜欢就不要了。”说着,把袋子递给女儿。   小时候,林凤娇只能给林琳穿一些捡来的衣服,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孩,却因为贫穷,穿不上漂亮的衣服,这是林凤娇一生的痛。   如今有了条件,她只想给女儿穿最贵、最漂亮的衣服,也算一种补偿。   林琳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接过袋子,也不打开来看。   衣服、美食、小说、电视剧,一切能让年轻女孩开心的东西,都刺激不到她。   衣服好看也好,难看也罢,她都无所谓。   穿什么都无所谓,她只要干净整洁即可。   只是妈妈一直希望她打扮,又买了很多衣服给她,她平日才稍微注意一下。   回到房间,林琳把袋子立在地上,在书桌前趴了一会儿,像是累了。   下午去咖啡厅学习,晚上去上英语班。   想着,她又趴了一会儿,便疲惫地站了起来。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件棕色牛角扣大衣,最经典、保守的款式,没什么新奇,质感却十分不错。   她把衣服挂进衣柜,便开始收拾书包。   初二数学教科书、笔记本、演算纸、初三英语课本、练习册、笔袋…   对了,今天要交补课费。   想着,她拉开抽屉,抽屉里是厚厚一叠人民币。   自从妈妈生了弟弟,便自顾不暇,对于林琳,只能多塞一些钱给她。林泰也总塞钱给她,她每一次都收下,放进抽屉里。   于是,她用这些钱自己买文具,自己挑补习班来上,自己交补课费,连学杂费都是自己交。   林琳数了一千块钱,塞进大衣口袋,便背上书包出门。   弟弟总是哭闹,于是这段时间,她每天都会去咖啡厅学习。   妈妈听到动静,问了一句:“你不吃饭啊?”   “不吃了。”说着,林琳穿上雪地靴,出了门。   走出楼栋,一阵刺骨的凉风吹来。   林琳不禁缩了缩脖子,把手插进口袋。   走出小区不远,便是林城的中心商圈,商场一楼有一个星巴克,林琳走进去点了一杯美式,便坐下学习。 第15章   [寒假]   成绩出来后,周之凡约书庭出来见了一面。   他说,这一次她成绩下滑,自己也有责任,于是主张一直到初中毕业,两人都不要再联系。   在班里,只像同班同学一样相处,一切都等中考结束之后再说。   听到这里,书庭忍不住哭了,看着周之凡决绝的态度,书庭起身,一把扯下桌上的小包,跑出了奶茶店。   而周之凡,只是透过落地窗,无奈地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   这一次成绩的断崖式下跌,给书庭敲响了警钟。   回到家,书庭坐在桌前,抹了一把眼泪,便拿出一个记事本,列出寒假学习计划!   背完一本中考单词书,刷一本数学习题册,一本物理习题册,并整理错题,整理历史、政治笔记!   不就是成绩,不就是中考!   …   而一美,在期末奋斗了一周之后,决定好好休养休养。   每天□□点起床,吃饭,打开电视,看湖南卫视的《还珠格格》,广告时,又翻到中央一台看《宝莲灯》。   每天躺在沙发,吃着零食,看着怀旧电视剧。   这懒懒的寒假,过得可真够自在。   并且,这只是在奋斗了一段时间后短暂的休息,她圆满完成了这一学期的任务,于是也懒得心安理得。   婶婶家里,总有吃不完的零食。   这一日又恰逢周末,婶婶在家,见一美看电视,便源源不断地端来吃的,整个茶几都放满了。   奶油爆米花、桃酥、洗干净的水果、一大桶的冰镇农夫果园、早上吃剩的煎饺、盐水虾…   婶婶又在炸虾片,炸得酥脆,装成一盘,一边尝一边给一美端了上来:“嗯!不错!”说着,在沙发上坐下。   一美看着姐姐的房门:“姐姐…不吃吗?”   婶婶看了房门一眼,权衡了一下,便说:“算了,让她学习吧,不打扰她了。”说着,看向电视。   《还珠格格》正好演到容嬷嬷针扎紫薇的桥段。   一美看多了网上的调侃,只觉得浮夸,而婶婶看着,竟默默掉起了眼泪…   婶婶用纸巾擦了一把泪,说:“夏雨荷要是在天上看到,该有多伤心,可能心都要碎了吧…”   正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书庭生气地看着婶婶:“妈!你不是炸虾片了吗?我也要吃!”   婶婶看了,发出无奈的笑:“行。”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走进厨房。   书庭回房,继续复习,等妈妈把吃的端进来。   婶婶装了一盘虾片、爆米花拼盘,一盘水果,又倒了一杯农夫果园,用托盘托着,给书庭送去。   路过客厅,婶婶笑着指了指房门,小声对一美说:“不给她吃的,生气了。”说着,敲了敲房门,大声而道貌岸然地叫道,“大宝啊!”   卧室里,书庭:“…”   书庭吃了点东西,继续学习。   这一次,她卧薪尝胆、奋发图强,发誓一定要管住自己!   她买了一个便利贴,在上面写下中考倒计时,每过一天便撕下一张,并且每天晚上写学习总结,分析自己一天的成果、状态。   可以说,这是她从幼儿园到现在,学习最用功的一次了!   说来也怪。   在以前,她的成绩也大幅下滑过一次,只是见爸爸妈妈不说什么,她自己便也不在意了,只是下一学期开始时,稍微用功一些而已。   只是这一次成绩下滑,自己竟这么大反应。   难道是她初三了,懂事了?   还是因为周之凡…   或许都不是,而是因为一美。   家里有一个成绩这么好的妹妹,她这个做姐姐的,又怎甘愿屈居中下。   想想,这真是她最惨的一段日子了!   不仅成绩下滑,她还欠了一美五百块钱,为了还钱,考试结束后,朋友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她都推了…   有时,想和一美出去吃个麻辣烫、煎饼果子,她手上没钱,她都无法对一美开口。   希望这次春节,姥爷能多给一点压岁钱吧…   而在她痛苦时,一家人却是十分潇洒。   一美天天吃喝玩乐。   年末了,妈妈和二姨逛街,买了一个名牌包,爸爸天天和朋友下馆子、打麻将,前两天,还输了两千块钱。   婶婶很不高兴,自己买一个一千五的包,去看了它七八次,实在喜欢得不行,又在二姨“女人一定要爱自己”的洗脑下,这才狠狠心买了下来,叔叔却一个晚上输了两千?   于是,婶婶一直给叔叔脸色看…   晚饭时,叔叔见书庭这几日学习用功,便问:“学得怎么样了?”   书庭学了一下午,早饿了,一手拿碗一手拿筷,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敷衍:“还行。”   “自己学得过来吗?用不用报个补习班?”   书庭看向天,发着呆,思考了一会儿便说:“报吧!报一个数学,一个英语。”说着,夹来一块排骨,大口啃起来。   “行。”说着,叔叔看向婶婶,“凤仪啊,你这两天打听打听,看哪个补习班好,给大宝报上。”   婶婶只是应了一声:“嗯。”   自从叔叔输了两千,婶婶对叔叔一直不冷不热。   叔叔又问:“一美呢?用不用报个班?”   婶婶端着一个汤碗,垂着眼,插了一句:“一美数学、英语双百,有什么可报班的,累着孩子。”说着,喝了一口汤,“还白费钱。”   听到“白费钱”三个字,叔叔心里不大舒服。   主要担心一美心里不舒服——怕一美觉得凤仪是为了省钱,才不给她报班,其实凤仪只是在怪他一晚上输了两千…   叔叔便说:“没事儿,花就花了,花了再赚。”   “花了就花了…赚钱容易啊?必要的钱,我决不扣扣搜搜,但不必要的钱,一分我也得掂量掂量。要是咱一家四口都跟你一个德行,这家可还维持得下去?我省钱,也是为了两个孩子以后,孩子要上大学,要买房买车,说不定还要出国留学,你现在把钱都折腾光了,就是对两个孩子以后不负责任!”   于是,气氛有些僵硬了。   叔叔叹了一口气,道:“我是说,别为了一点钱委屈了孩子。咱俩都是国企的,只要不犯事儿,官儿都是越做越大,还能越做越小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你瞎操心什么。”   叔叔说的是有道理,但婶婶也不理会,只是给一美夹了一个排骨:“一美,来,吃肉。”   “谢谢婶婶!”一美大声说道,暗示叔叔婶婶,自己并没有因为婶婶那句“白费钱”而不高兴。   正在这时,婶婶顿了一会儿,像忽然想到什么:“一美啊!要不报个才艺班吧?”语气带些兴奋。   书庭灵机一动,兴奋地说:“让一美学钢琴吧!家里钢琴都是现成的!”   婶婶说:“是啊,女孩子懂点音乐,多好啊!你姐钢琴十级呢。不过现在起步有点晚,咱就不考级了,就当一个爱好,你看行吗?”   一美听了,自然愿意。   记得小时候,一美见有些同学被家里逼着学琴,放了学,又要做作业,又要上钢琴班,周末、暑假也无一例外,都不能痛痛快快玩,真是可怜。只是长大了,在公开场合,见一个女孩子会弹钢琴,受人瞩目,又羡慕得不行。   于是一美立刻点头:“好啊!我想学!”   婶婶说:“行!那明天我去打听打听大宝的数学班儿、英语班儿,再给一美找个钢琴老师!”   于是,一美也结束了自己懒散的寒假生活,进入每天上午上钢琴课,下午独自练琴的日子。   而书庭,早上起来自习一会儿,去上上午十点的英语班,中午回来休息一会儿,又去上数学班,下午回来,吃了饭继续自习。   晚上,姐妹二人学累了,便约着一起去江边散步。   两人戴着毛线帽、围着围巾,戴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门逛一圈,回来接着学习。   叔叔婶婶看在眼里,也是十分欣慰。   他们第一次见书庭如此用功,想必,也是受到一美的激励。   见两人良性的竞争氛围,叔叔乐在其中。   只要姐妹二人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那么,无论她们有什么要求,他都一定满足!   于是这两天,他下了班,要么打包一大把羊肉串,要么打包锅包肉、鱼香肉丝回来,还一直问她们:“想吃什么?往大了说!”   书庭说:“麻辣烫!”   叔叔一副“瞧你这点儿出息”的鄙视表情:“叫你往大了说,你就说麻辣烫啊?”   “嗯!”   于是第二天,他便打包了一大包麻辣烫回来。   姐妹二人席地而坐在茶几前,把一大盆麻辣烫放茶几上,吃吃喝喝看电视,一直断断续续吃到晚上十点,都没吃完。   书庭学精了,看一看表,眼看爸爸要下班了,便打电话给爸爸,说自己想吃什么什么什么,要爸爸带回来。   麻辣烫、煎饼果子、披萨、肯德基。   只要能让爸爸掏钱的,绝不自己掏钱,一个月下来省下两百,还给一美,剩下三百继续按揭。   一美收下钱,打开衣柜,从衣柜拿出一个整理箱,从整理箱拿出一个哆啦a梦的钱包…   一美数了数钱,加上书庭欠她的三百,一个学期下来,她竟攒下八百!   原来专注于学习和减肥,除了成绩提高,身材变瘦,还有一个附赠品,便是钱不知不觉省了下来… 第16章   [过大年]   学琴之余,一美到书店买了初二的英语、数学、物理练习题,又借了姐姐的初二课本,自己“预习”起初二内容来。   寒假期间,一美一直厉行早睡早起。   她喜欢一大早起床,不洗漱、不吃东西,便坐在钢琴前,弹昨天未弹熟的那一首曲子,坐在桌前,解昨天解不开的那一道题。   有时,昨天怎么也顺不下来的一首曲子,到了第二天早上,换上饱满的精神,与满满的耐心,总是能顺下来。   晚上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道题,第二天早上,换了一个清晰的头脑,重读一遍题,换一个视角,便能轻轻松松解下来。   于是自己看一看教科书,做初二习题,百分之八十都会做。   婶婶不禁大吃一惊,没学过的内容,她自己看一看书就会了,还能做练习册,以为家里出了一个天才!   一美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些低落…   她只是忽然想到了林琳,林琳才是真正的天才,而她,只是一个得到了重生机会的凡人。   林琳,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一美忽然对她十分好奇,便走进叔叔书房,想用电脑上一会儿网,找找有关林琳的蛛丝马迹,却连不上网?   一美自己捣鼓了一会儿,便叫了婶婶。   婶婶看了,露出一个无奈的,慈母般的微笑。   记得后来,婶婶家养了一只狗子,婶婶看狗子蠢萌蠢萌,也常常露出这样一个微笑。   婶婶说:“你看,这边有一个‘宽带连接’看到没有?点开,然后点连接。这个用户名啊,密码都不动,点一下这个连接。哎!你看,连上了!”   一美:“…”   以前一美家是没有电脑的,想必,婶婶一定是拿她当一个宽带连接都不会的乡下小土妞了。   伤心…   一美上了QQ,翻了翻林琳的QQ空间、QQ相册,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便意兴阑珊关了电脑。   再想学习,已经学不进去,一美犹豫了一会儿,去敲了敲姐姐的房门,问:“姐姐,想不想出去走走?”   “嗯…”姐姐想了一会儿说,“行,我把这道题做完。”   做完题,两人便一起到商圈逛逛,途中,一美请姐姐喝了奶茶。当两人一人拿一杯热奶茶,走出商场,路过星巴克——   透过星巴克干净的落地窗,一美竟看到了林琳?   林琳正一个人坐在里面,羽绒服挂在椅背上,只穿了一件白色毛衣。毛衣质地厚实,领口略大,露出里面一对白皙而优美的锁骨。   只穿了一件淡蓝色与白色相间的条纹毛衣,质地十分厚实。   桌上,放着一杯美式咖啡,一个课本、一叠A四纸与一个黄色笔袋。   她高高绑了马尾,色泽红润的耳朵里,戴着一只白色耳机,修长的手上握着一支黑色中性笔。   她解着题,解到一半不会了,便抬起头,望着天花板静静发一会儿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继续解下去。   想必是弟弟刚出生,一直哭闹,家里太吵,她便到咖啡厅学习。   …   随着日子一天天度过,春节也一步步临近了,叔叔婶婶张罗着,把姥爷接来一起过年。   姥爷两年前一退休,便把市里房子租出去,自己在乡下买了一个小平房,房子前带一大片院子,老爷自己种种蔬菜、养养鸡鸭,怡然自得。   姥爷又买了一个小三轮,敞篷款的,前面是摩托,后面带一个车筐,一有时间,便骑着小车进城,给女儿家送纯天然有机蔬菜,和新宰杀的无激素鸡鸭,顺便看看自己心爱的大孙子。   前段时间,姥爷还信誓旦旦说:“等开春了,我要干一票大的!”   婶婶问:“什么大的?”   姥爷气势汹汹:“养猪!养三头!等养肥了,杀了吃肉!”   为此,姥爷已经看了一系列相关书籍,并记了笔记,做足了理论学习,心里有了数,现在只等实践了——可能这就是知识分子吧…   于是一年下来,婶婶能省下不少菜钱。   后来,姥爷看一美来女儿家住了,家里多了一口人,又是吃饭,又是上学,女儿家经济一定不宽裕了。他怕委屈了大孙子,于是干脆连自己的退休金存折,都交给了女儿。   婶婶连连推脱,自己都一把年纪了,本该自己孝敬爸爸,怎能让爸爸养着自己一家子呢?   姥爷却说:“我自己有存款,还有房子租金!我一个人在乡下,一年下来,光租金就够我吃喝了,这些钱,反正我死了,也是要给我孙子的,倒不如现在就给,免得你委屈了我孙子!”   于是,婶婶只好收下。   除夕前一天上午,叔叔开车把姥爷接来,姥爷自己杀鸡宰鸭,准备了一堆年货,也一起装上了车。   书庭一下补习班,回到家,便见姥爷坐在客厅。   “姥爷!”书庭说着,连忙拖了鞋,跑过去一把扑到姥爷怀里,“姥爷,我想死你了!”   姥爷也欢喜得不行:“哎哟!我的大孙子哎!”   婶婶一边洗黄瓜,一边看着他们,只是笑了笑,又对一美说:“一美啊,帮婶儿拿个盘子。”   一美大了,能在厨房打打下手了,虽帮不上大忙,但厨房多了一个人,婶婶一边做饭一边还有一个人说说话,总归不会寂寞了。   不像书庭,跟她爸爸一个样,一回家要么躲进卧室,要么往沙发上一躺。   婶婶把黄瓜切丝,于是一瞬间,空气里都是黄瓜清新的气味。   婶婶戴上一次性手套,迅速拌了一个黄瓜拉皮,自己尝了尝,又捏起一块,放进一美嘴里,问:“怎么样?是不是不够酸?”   一美点了点头,婶婶便多加了一勺醋。   中午,婶婶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一家人和和美美围在一起吃了饭,下午,婶婶便带书庭、一美去逛街,买过年的新衣服。   这年头,支付宝、微信都不存在,在小城市,刷卡消费也未流行,婶婶一般都是现金消费。   大过年的,菜价又高,又要包红包…   婶婶路过邮局,从存折取了一万五千块钱,放在一个印着“中国邮政”的信封里,便拿着厚厚一个信封,带她们逛街去了。   商场里挂着红灯笼,服务员统一穿了红棉袄,一派喜气洋洋的过年景象。   书庭衣服多,婶婶只给她买了一件毛衣。   而一美,一美妈妈为了省钱,要么买一些便宜的,要么把一些朋友、同事孩子不穿的衣服要来,给一美穿,T桖、毛衣都已经起球了。   且都是小学时的,看起来难免幼稚。   而一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重生回来,一夜回到解放前,一开始也难以接受。   只是想着,自己的头等大事是学习、减肥和美白。   只要保住了它们,衣服、化妆品一类的身外之物,到了大学,分分钟都能换。   且学校每天穿校服,于是想,里面的T桖、毛衣好看与否,只要干净即可。   只是婶婶看了心酸,便给一美买了一个羽绒服,两个毛衣,和一双Adidas的运动鞋。   回家路上,婶婶在路边挑了一副春联,一张福字,和两本日历。一本挂历,另一本是一张一张撕下来的台历。挑完,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信封,从信封捻出一百块钱,付钱给老板。   回到家,婶婶把门上一对早已褪色的对联、福字撕下来,贴上崭新的。   除夕夜,一家人坐在客厅吃吃喝喝看春晚。   婶婶则一整天都在做饭、洗碗、上水果、收拾果皮、做下一顿饭、洗碗、上水果、收拾果皮的死循环中度过。   叔叔、姥爷是男人,不懂得体恤婶婶,书庭又小,不懂事,只有一美一人心疼婶婶,时不时帮帮婶婶。   而婶婶总是推脱:“没事儿,我自己来,你去看电视吧,跟你姐一起看电视。”   大年初一,一群群拜年的人登门。   叔叔是国企一个小领导,于是同事、下属纷纷来送礼,常规一些的是一箱一箱的水果、饮料,名贵一些的,有中华烟、茅台酒。   另外,还有一些叔叔婶婶的朋友,带着自己的家人、孩子一起登门拜年。除了礼品,还会给书庭一个大红包。   大家见了一美,总是问:“这是…”   叔叔总是说:“这是我们家老二。”   遇到一些刨根问底的,会问:“老二?你一个国企的,能有这么大一个老二?要真是,早被开除了。”   叔叔这才会说一句:“是我弟弟家孩子。”   有一些叔叔阿姨,也会给一美塞钱,只是数目比书庭少一些,常常给书庭三五百,给一美一二百。   客人离开后,婶婶把书庭拉到一边:“老规矩,待会儿上交80%的税,剩下的你们自己内部平均一下,听到没?”   书庭有些心烦,跺了一下脚,说:“知道啦!”   她负债累累,而一美是债主!一美都有小金库了!妈妈要搞平均主义,怎么不搞得彻底一点,把一美那小金库也平均了,多好!   一天下来,水果、饮料箱子在客厅堆了三摞,书庭收红包收到手软。   只是到了晚上,两人把钱一并交上去,婶婶扣下80%,两人再一分,每人只分到600块。   书庭又欠了一美300,于是相当于只剩300。   本来四五千都到手了,结果一下缩水成三百?   拿到钱,书庭数了数,便“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回房去了。   见书庭口服心不服,婶婶誓不罢休,追进房间又对书庭进行一番思想教育:“你可别觉得亏。礼尚往来,他们给你钱,我还得给他们小孩儿钱呢,说到底,还不是我的钱进了你的腰包里。”   “哎呀!你出去出去!”   说着,书庭把婶婶轰出了房间。   而姥爷,见自己大孙子不高兴,忙把自己准备好的大红包拿了出来,给了书庭一美一人五百,并当众警告凤仪,不准刮地皮。   书庭拿了钱,这才高兴了。 第17章   [开学]   元宵节,婶婶煮了一锅白白的汤圆,软软糯糯的,一口咬下去,黑芝麻陷便会甜甜地流进嘴里。   过完了元宵,姥爷便回家去了。   婶婶从冰箱拿了一堆冻虾、冻鱼、冻肉给姥爷带上,一边收拾一边说:“爸,回去之后这些马上放冰箱里,啊?”   “知道了。”   “要不一化一冻的,容易坏。”说着,婶婶从包里拿出五千块钱,拿给姥爷。   姥爷笑道:“哟!这怎么好意思。”   婶婶白了他一眼:“得了吧!都是您的钱,您又不是不知道,退休金卡都给我们了。”说着,一把把钱塞给了姥爷。   姥爷笑着:“那我可拿着了?”   其实姥爷也是一个隐形小富豪。   工资高,又简朴了一辈子,家底儿不知有多厚。   平常吃的、穿的、住的跟难民一样,只是一遇到大事,比如书庭升学、婶婶生病住院,每一次都大把大把往外拿钱,出手豪气得很。   老爷子不差这五千块钱,只是喜欢女儿关心自己、孝敬自己的感觉。   吃了饭,叔叔便开车送了姥爷回乡下。   …   过完元宵,没几天便开学了。   婶婶知道她们手头有钱——   屁大点儿孩子,人手拿了一千一,简直富可敌国了。   且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书庭手上有了钱,便不听妈妈的了。   比如前几天,书庭要和朋友出去吃麻辣烫。   婶婶说:“吃什么麻辣烫啊?家里这么多吃的!什么荤的、素的、丸子、水果都有,不比麻辣烫好吃啊?你爸一天到晚下馆子,你姥爷也走了,早上做这么多菜,你走了谁吃?”   书庭已经穿好衣服,走去穿鞋:“你跟一美吃呗!”   婶婶从厨房走出来,下最后通牒:“郑书庭,叫你别去,听到没有?”   书庭继续穿鞋:“哼!反正我自己有钱。”说着,便穿上雪地鞋,出门了…   婶婶暗暗想——果然,孩子是一有钱就不听话!   于是,为消耗地方财力,巩固中央势力,加强中央集权,婶婶开始百般克扣公款,连每学期五十的学习用品钱,也压着不发了。   书庭和妈妈理论了一番,但最后,妈妈用一句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反正钱在我手上,我不给”,赢得了此次争论的压倒性胜利。   书庭用力“哼!”了一声,便拿上自己的钱,和一美买文具去了。   每一次开学前,到文具店买文具,回家整理笔袋、书包,为新学期做准备,这种感觉都是极好的。   一美想着,这个学期也一定要好好努力!   第二天一早,书庭和一美早早起了床。   开学第一天不上课,只是去打扫卫生和拿书,不算正式开学,是不需要穿校服的。   于是一美穿上过年时,婶婶给买的毛衣、羽绒服、运动鞋,背上书包,和姐姐上学去了。   走在教学楼走廊,走廊边的一间间教室,吵闹得像一口口沸腾的锅,锅盖都快要掀翻了。   走进教室——   同学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大声讨论假期趣事。   只有林琳一人坐在座位,无视菜市场般的喧闹,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名叫《荒原狼》的书。   一美站在门口,看到一张张阔别两月的熟悉面孔,真是倍感亲切。   并且是初一,大家都在长身体,仅仅一个假期,便见个别同学窜得老高,也有一些同学换了发型——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由于教室乱成一锅粥,大家随意坐在了别人的椅子、桌子上,一美没办法,只能用直角坐标系,艰难地找出了自己的位子。   路过林琳的座位,一美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个招呼说:“嗨,林琳。”   林琳听到,脸上闪过一瞬诧异、尴尬的神情。   于是一美开始后悔…   两人不过是一起发了成绩单,又顺便喝了奶茶,她自己记得,觉得她们是朋友了,林琳可没放在心上…   直到林琳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回了她一句:“嗨,郑诗庭。”   一美很是高兴,看林琳旁边有一个空座,刚要坐下和她聊一聊什么,冯娇娇便大步走了过来,“哐—”地把自己的书包砸在桌上,看着一美道:“走开。”   一美忘了,林琳的同桌是冯娇娇…   林琳抬起头,静静看向冯娇娇——虽面无表情、目光平静,但林琳的气场,却又让人倍感压迫。   冯娇娇回视林琳,只是在与林琳四目相对的刹那,瞬间败下阵来,迅速移开目光,看向相对好欺负的一美,说:“这是我的座位!”   一美说了句:“好好好,你坐。”便离开了。   七点三十,上课铃打响,班主任拿着点名册走了进来,吩咐大家坐下,便宣布了一个决定。   “从这学期开始,每次大考之后,也就是期中、期末考完之后,都按成绩重新排一次座位。”   话音一落,台下哗然。   这样一来,相当于是以成绩为标准,划分了社会阶级,只要大家坐下,三六九等一目了然。   成绩好的,自然不担心。   成绩差的,又压根不在意,还庆幸离讲台远了,可以上课睡觉、看小说、玩PSP、传纸条。   只有中产阶级——一方面认同了“考试成绩决定社会地位”的价值观,却未能在这一套价值观里成为优胜者,觉得不满。   且优等生都在第一排…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以后上课,都会围绕第一排进行,第一排哪个同学一句“过”,或一句“会做”,老师便会跳过一道题…   于是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老师拍了拍讲台:“安静!”   议论声总算刹住车,教室渐渐恢复了肃静。   老师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本不想这么残酷。按成绩排座,优等生和优等生坐在一起,差生和差生坐在一起,两极分化会更严重。以为混着坐,差生可以向优生学习,觉得你们还小,还有救。”   听到这里,调皮鬼池道小声说了一句:“我选择放弃治疗。”   班里哄堂大笑,直到老师问了一句:“谁说的?”大家看着池道一脸衰像,笑得更厉害了。   老师火冒三丈,用力拍了两下桌子,喊道:“谁说的!”   池道弱弱地站了起来。   老师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滚出去。”   池道立刻认错:“老师,我错了。”   总有这么一些人,无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那么好笑,池道话音一落,大家便又笑了起来。   池道认真地说道:“别笑!”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池道认真地看着老师:“老师!是他们自己要笑的,不关我的事!”   老师只是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脸上是一种疲惫的、失望的神情,期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老师只是说了一句:“换座,现在就换,班长,按名次排座,在黑板上写下来。”说着,便收了收书,离开了教室。   按名次排座这件事,她权衡了一个假期,直到昨天,她还在自责,觉得是自己放弃了差生。   想着,那么多天真烂漫的好孩子,都将一个一个地掉队,过早地进入社会,想到他们可以预见的未来,她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只是如今,见他们如此没心没肺,她再多的自责,也消失殆尽了。   看到座位表,有人欢喜有人愁。   周楚儿与一个学习中等、叽叽喳喳的小女生坐到了一起,楚儿是高兴的,她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这样一个同桌。   而一美,只是觉得新奇。   林琳第一,她第二,所以,她要和林琳成为同桌了?   坐到一起后,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美不惊奇,林琳在班里常常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换好座位,老师走进教室,安排大家大扫除和分发课本。   结束后,一美背上书包,走到一楼大厅等姐姐,只是等了二十分钟,等到人山人海都走没了,都不见姐姐身影。   她爬上三楼,找到姐姐的教室,发现教室空无一人。   她觉得奇怪,拿出手机,准备给姐姐发短信问问,这才看到姐姐早已给她留过信息了。   姐姐说:“一美,我先走了哟,和同学约了一起吃饭、看电影,中午你自己吃吧,爱你~”   看到短信,一美只是有些落寞,原本还想像上次开学一样,和姐姐一起包书皮、吃零食、聊天的…   一美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一楼,便见到林琳的背影。   林琳穿了一件宽松的深棕色大衣,穿了一条牛仔裤,背了一个漂亮的双肩包。   学校已人去楼空,林琳正一个人默默走出教学楼。   一美一直跟在她身后走,没打招呼,怕尴尬,直到林琳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看到是她,友好地叫了一句:“郑诗庭?”   一美这才凑了过去:“嗨!你去哪儿?”   “我去书店,买点参考书。”   一美随口一说:“真的吗?刚好我也要去书店,我们一起吧。”其实她根本没有这个打算的。   到了书店,林琳买了数学、英语、历史参考书,走去付钱,而一美只买了一本数学参考书。   走出书店,林琳打了一辆车,回家去了。   一美步行二十分钟到家时,家里空无一人。   一美自己吃了饭,翻了翻课本,又自己弹了一会儿钢琴,总算到了下午六点,婶婶下班买了菜回家,在厨房“叮叮当当”忙活起来,家里才有了一点人味。 第18章   [校园欺凌]   第二天一早,一美穿上校服、背上书包,迎着早上冰冷的雾气,和姐姐一起上学去了。   与姐姐在一楼大堂分别后,拐进左侧走廊,只见走廊聚着十几个同学,正小声讨论什么。   走近一看,是上次的作弊团伙,冯娇娇也在。   大家一直以为,冯娇娇是因为老师严刑拷问,不得已才招的,而不知是积极主动的举报。   见一美来,大家停止窃窃私语,一个个歪歪斜斜站在走廊两侧。一美从中间穿过去,只觉得她们的目光像一根根毒针,针针刺在自己身上。   她浑身难受,便匆匆走掉了。   走进教室,一美习惯性向第二排走去,见自己桌上全是陌生物品,先是奇怪,而后猛然想起昨天换座了,现在她在第一排,和林琳同桌。   正好,她可以好好看看林琳是怎么学习的。   她到底强在哪了?   是智商高?   方法好?   更刻苦努力?   一美表示对林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走向第一排——   林琳书桌上,教科书整整齐齐摞成一摞。   书本旁,是一个简约的粉色笔袋,笔袋打开着,见里面是几根黑色中性笔,一根自动笔与一盒笔芯,都是没有任何图案的那一种。   反观自己——   五颜六色的书皮,卡通图案的笔,有支笔上还带一个小挂件,每次写字都“叮铃当啷”响。   二十一岁的人了,比十三岁的林琳还幼稚…   没一会儿,林琳便来了。   肥肥大大的校服,却穿得整整齐齐,拉链拉着,脖领处,露出里面格子衬衫板正的衣领。   上课时,一美的注意力,总落在林琳那双漂亮大眼睛上。   不是一美想注意,实在是看黑板,需要看向林琳的方向,而林琳的大眼睛又太惹眼,一美不想注意,又不得不注意。   大大的眼睛,眼睑微微低垂——不知是不是睫毛太长,有些沉重了。   眼里泛着淡淡的水光,像一面平静的湖。   那么冰冷的一个人,近看,却又楚楚动人。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如果说,姐姐对她是全方位的打击,那么林琳对她,简直是粉碎性的碾压!   成绩第一,又天生丽质,家境更是优越,命运对她,简直是要风给风、要雨给雨。   展望自己的青春,恐怕只能是——回家被打击,在校被碾压…   两节课结束,到了课间操时间,班主任走进教室,说:“冯娇娇,你们几个出来一下。”于是作弊团伙的人,便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出去。   是了,今天开学第一天,她们要在公开作检讨。   几次“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后,全校学生已站得整整齐齐,阵仗浩大。   教导主任上台,拿起麦克风,发表了一番重要讲话。说上学期期末考试,初一三班与初一四班合伙作弊,造成极其严重之后果、极其恶劣之影响,在此进行严肃批评,并且两个班一整个学期的流动红旗,全部取消。   接下来,便是学生一一读检讨书。   冯娇娇高高绑了一个马尾,一手拿检讨书,一手拿麦,头高高扬着头,只有眼珠子向下瞅,看着检讨书上的字,一副口服心不服的语气。   冯娇娇之后,林宇轩吊儿郎当上了台,念着念着,忽然念了一句:“虚、心…这什么字啊?”   紧接着,音响里一片寂静。   林宇轩仔细辨认一番,还是认不出来:“卧槽,这什么字啊?曹子薇,这什么字儿啊?”   曹子薇是他女朋友。   检讨书是曹子薇替他写的…   听到这里,初一年级传来一阵“呜—”起哄声,大家纷纷看向曹子薇,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曹子薇则又害羞、又甜蜜地低下了头。   而高年级同学,早已看破红尘,一副“这有什么好起哄的?”“能不能快点?”的冷漠脸。   正在这时,教导主任走上台,把林宇轩揪了下去。   一些同学离得远,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听“嘭—”的一声,教导主任猛抢来麦克的风声,以及后续“呲—”的杂音。   大家纷纷问:“怎么了?怎么了?”   有人说:“被老师抓走了。”   一阵混乱过后,教导主任拿起麦,咳嗽了一声说:“下一个!”   二十分钟的课间操,只有三人读完,其余明天继续。   刚刚,作弊团伙在教学楼下站成一排示众,离教学楼最近,率先走进了教室。而其他同学要按各班一一带回,还站在操场等待,于是教室里空无一人,作弊团伙在教室围成一圈。   冯娇娇愤愤道:“我不管!要不是那个贱人,我们也不至于这么丢脸!反正我咽不下这口气。”说着,抬头看向大家,“你们帮不帮我?”   几个女生纷纷说:“帮!”   冯娇娇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宇轩:“你呢?”   林宇轩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兴趣。”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从来不打女人。”   冯娇娇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不就是看她长得漂亮。   过了一会儿,大部队涌了进来,大家便散了。   晚自习结束后,林琳收了书包,一个人离开了教室。   见林琳走了,一美也匆匆背上书包,追了上去,想套套话,不知道她一个晚上都学了什么。   一美边走边问:“今天作业好多啊,你做完了吗?”   林琳一边走路一边答:“还差历史。”   一美又问:“你平常做完作业,还学习吗?”   “有时候。”   “你喜欢学习吗?”   “还行。”   一美卒。   和林琳聊天真是心累,一美问一句,林琳答一句。   聊天难道不应该是像乒乓球那样,她发球,对方打过来,她再打过去,如此来来往往的吗?   走到校门口,两人摆了摆手,便要分别。   正在这时,一直等在校门口的冯娇娇,带着四五个女生围了过来,气势汹汹说:“林琳,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林琳看着她:“什么话?”   有五个女生压阵,冯娇娇人多势众,才敢直视林琳,语气却还是客气:“你先来一下。”   她们是想怎样?   一美问道:“什么话?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说?”   在冯娇娇眼里,一美是好欺负的:“郑诗庭,你可真喜欢多管闲事,今天不干你的事,你最好识趣一点。”说着,一把拉起林琳,“跟我来。”   林琳干脆利落地甩开冯娇娇的手,语气平静道:“你放手,我跟你走。”   一美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莫非是校园暴力?   这可怎么办?她们一共五个女生,其中还有一个身高170,体重150斤的重量级,即便她帮林琳,万一打起来,也不是她们的对手啊…   想着,一美怔怔站在原地,看着林琳跟那一帮不是善茬的女生走了,走进了学校后面的小胡同。   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姐姐!以前一直是在一楼等姐姐,跟姐姐一起回家的,今天因为林琳都忘了这一茬。   正在这时,一美的手机响了起来,刚好是姐姐:“一美,你在哪儿呢?”   一美连忙说:“大门口!就是…那个…姐姐,我一个朋友被一帮女生盯上了,她们带她去小胡同了,不知道要干什么,怎么办?姐姐,你能不能带几个同学来一下啊,我求求你了!”   书庭问:“怎么了?你是说,一帮人要打你一个朋友?”   “对!就是林琳啊!”   林琳这么一个又漂亮、又优秀的女生,在学校已是风云人物,大家早议论开了。记得上次,书庭还问过一美林琳成绩到底有多好。   书庭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些不知所措,一回头,恰好看到周之凡和一帮男生下楼。   看到书庭的脸色,周之凡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书庭便道出了原委。   在班里,书庭人气一直很高,再加上周之凡是班长,两人一同动员,几乎是一呼百应,于是书庭便带十几个同学一起过去了。   走到操场时,迎面撞见一美慌慌张张跑来。   “姐姐,你快一点!”说着,一美拉起书庭拼命跑,十几个同学则跟在后面一起跑。   学校后面,有一个小胡同。   是林城一中最最藏污纳垢的所在。   每每路过,都能见学生三三两两聚在那里,要么歪歪斜斜倚在墙上,要么学古惑仔蹲在地上,人手夹一支袅袅的香烟,地上是一地烟头。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学校周围,都总有这么一个胡同,仿佛专门为抽烟、打架、欺凌而准备。   只是当一美带一帮人赶过去…   深深的小胡同,只有胡同口一盏路灯亮着。   从黑暗中,慢慢走来一个人的身影,身影蒙在一片阴暗之中,看不清脸,直到渐渐走近,才看清是林琳。   林琳背着书包,两手插在呢大衣口袋,戴着大衣帽子,慢慢走了出来,和她平日里上学、放学别无二致。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是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冯娇娇凄厉的尖叫。   原本就很高的音调,说话来都是“嘤嘤嘤嘤”的,这一叫起来,更叫人听着难受,如百爪挠心。   尖叫过后,冯娇娇撕心裂肺地大叫:“林宇轩!我杀了你!” 第19章   [书庭&周之凡]   时间倒退回这一日上午。   早春的阳光,凛冽中带着一丝温暖。   照进了初三一班的教室。   讲台上,数学老师拿着一个三角板,正讲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而书庭一手拿笔、一手托腮,全部注意力,却都集中在教室第一排,周之凡穿着蓝色校服的挺拔、干净的背影。   昨天打扫卫生,今天正式上课。   两天了,周之凡除了公事,一句话都没对她说过,甚至昨天在走廊碰见,都没对她打招呼,像不认识了一般。   书庭又伤心又生气,他到底几个意思?   是怕老师发现?   怕耽误学习?   还是当初一时兴起勾搭了自己,现在想翻脸不认人了?   这个王八蛋!   下课后,书庭拿上课本,去问周之凡老师上课讲的那道题,而周之凡只是抬头看着她:“你上课听了吗?”   书庭直视他:“听了啊!”语气理直气壮。   “听了为什么不会?”   书庭立刻回:“没听懂!”说着,把书拍到他桌上,“你会不会?能不能给我讲一遍?”明明是一个问句,却比祈使句更加咄咄逼人…   周之凡盯了她一会儿,这才接过书,在演算纸上把题算了一遍,问:“你听懂了没有?”   书庭点了点头:“嗯嗯。”说着,接过书就要走。   反正她的本意,也不是问什么数学题,只是想试试周之凡对自己的态度,见他依旧是那一副公事公办的德行,便意兴阑珊,准备离开。   周之凡却问她:“听懂了你给我讲一遍。”   “就是!”信誓旦旦说下这两个字,书庭便泄气了,“因为…”   周之凡有些生气:“你都听什么了?”说着,在演算纸上大刀阔斧地划拉着,又讲了一遍:“听懂了吗?”   书庭像是要整他,故意说:“没,听,懂。”   正在这时,上课铃响了起来,周之凡便说:“上课了,你回你座位上去。”一副命令人的语气。   书庭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他什么意思?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是这副教训人的口气,不过是问他一道数学题,有什么好神气的!   书庭便生气地说:“我就不回去!我凭什么…”   正说着,一直在走廊等上课的老师,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走上了讲台,班长周之凡大声说了一句:“起立!”大家便纷纷站了起来。   书庭看了看同学,又看了看老师——   似乎,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没归位。   老师看着她,全班同学也在看着她,周之凡提醒了她一句:“郑,书,庭。”   迫于淫威,她只好灰溜溜回自己座位上了。   坐下之后,书庭越想越生气!   看周之凡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像一只黑色的大公鸡,不就成绩好点,不就是个班长,有什么了不起!   明明是他先勾搭自己,现在又矢口否认、不负责任!   她在心里暗暗想,以后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周之凡送她的鞋,她也不会再穿,她送他鞋花的800块钱,是可惜了,但就当掉厕所里了!   直到晚上,一美在电话里说,她一个朋友正在被欺负,问书庭能不能帮帮她。   挂断电话后,书庭下意识的反应,竟是看向了身后的周之凡——用一种求助、恳切的目光。   周之凡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声音轻轻的,温柔似水。   书庭道出原委,周之凡便动员了十几个男同学,跟书庭一起去了。   十几个男同学中,有一些是学生会的,为阻止校园暴力,主动主持正义而去,还有一些是看在周之凡、郑书庭的面子上出手相助。   当然还有一些,听说是林琳被带进了小胡同…   林琳!   那么漂亮的一个女生!他们一直想泡,却苦于找不到机会,千方百计要到了林琳QQ,林琳却不接受好友邀请…如今,这机会从天上掉下来了,他们当然自告奋勇,抢着去英雄救美。   只是在小胡同里,另一个英雄,已早于他们而赶到…   林琳一直以为,冯娇娇真的只是有话说,直到她发现,冯娇娇带她来到了这条小胡同…   胡同有些狭窄。   冯娇娇与三个女生在前,林琳在后。   林琳感到丝丝不好的气息,回头一望,见两个女生正跟在自己身后,自己“腹背受敌”,没有回头路,只能先跟冯娇娇走了进去。   走进小胡同——   林琳站在一侧,她们六人站在另一侧,与她对峙,冯娇娇问:“你知道我找你来什么事吧?”   “什么事?”   林琳平静地看着她。   冯娇娇单刀直入:“上次考试,你为什么告状?”   “因为我想。”   林琳向来有一句话噎死人的本事。   其实被一帮人叫到这里,林琳也不是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今天她傻,跟她们来到这里,该她倒霉。那么接下来,她们会做什么?   谩骂?   几个耳光?   拳打脚踢?   如果只是口舌之争,她无所谓,但如果她们对自己造成了什么伤害,那她一定采取法律手段。   冯娇娇瞬间抓狂。   “因为你想?那你知道我今天找你什么事吗?我要打你!为什么?因为我想!你这个贱人!”说着,举起一个巴掌便要扇下来。   正在这时,林宇轩的声音传了过来:“冯娇娇!”   其实带林琳走进小胡同,冯娇娇比林琳更忐忑,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且从未打过人耳光…   她一个巴掌举起来,该扇不扇的,听到林宇轩的声音,手便放了下来,以为林宇轩是来支援自己的。   “林宇轩?”冯娇娇的语气里,带着欣喜。   林宇轩大步走来,把冯娇娇推到一边:“你住手!放她走。”   冯娇娇踉跄了一下,站稳后,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宇轩:“凭什么?大!哥!是因为她,我们今天才这么丢脸!你就不想给她点教训?”   林宇轩不理冯娇娇,只是看了林琳一眼——林琳正淡定地站在原地,林宇轩说:“你先回去”   冯娇娇跳起脚来:“不行!不能让她走!”说着,就要抓林琳,却被林宇轩一个胳膊拦下。   林宇轩一手拦着冯娇娇,对林琳说:“林琳,你先走。”   林琳看了她们一眼,眼中闪过丝丝傲慢。   不过是些小学刚毕业,月经刚来的毛丫头,再凶猛,能猛过当年追着赌棍爸爸要债的黑社会?   林琳两手插进口袋,一步一步稳稳踏在地上,离开了胡同。   身后,依旧是冯娇娇的嘶喊,一个体格小小的女生,喊出的声音之高,简直要撕裂人的耳膜。   林宇轩面无表情,只是用一只胳膊拦住跳脚的冯娇娇,拦到胳膊酸痛。正在这时,冯娇娇一口咬在他小臂上,林宇轩觉得疼,又疼又烦躁,下意识便扬起手给了冯娇娇一耳光。   不曾想,冯娇娇这个人,简直跟纸糊的一样…   轻轻一耳光便被扇倒在地…   冯娇娇倒在地上情绪激动,脸憋得通红,眼泪也一滴一滴掉了下来:“林宇轩!我杀了你!”说着,站起来便要撕挠林宇轩,却被林宇轩轻轻一推,再次推倒在地:“冯娇娇,老师是怎么抓到我们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冯娇娇“腾”地站了起来,理直气壮盯着林宇轩:“说好的!如果老师发现,就大家一起担着,老师逼问我,我有什么办法?”   “老师只抓到你在翻书,她怎么知道你用手机把答案发给我们?”   “手机在口袋里,她发现了!”   “冯娇娇,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不用再狡辩。我这辈子,最最看不起的,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冯娇娇抵死不认:“什么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真是懒得说你!”   当时,班主任还没问,冯娇娇便主动举报。   这个举动吓了班主任一大跳。   老实说,当时的情况,即便冯娇娇举报,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只是死时拉了几个垫背的。   即便作弊团伙是一个非法组织,但如此出卖自己的伙伴…   班主任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觉得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孩子太利己,确实和当年比不了了…   虽然举报作弊是一件好事…但像林琳那样,在教室当场举报,老师觉得她是一个英雄。   而像冯娇娇那样,在背后搞这些手段,举报完,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做,和她们继续做朋友…   老师第一批90年代的学生,可不是这样的,为了义气,都是打死不说,她佩服这样的勇气。   记得当年,有一个男生,明明是一帮人一起犯下的事,他为了哥们儿,自己一个人担下了,被学校退了学。   也是运气好,恰逢90年代,退学后自己一个人创了业,他懂人情世故、懂江湖义气,他坦坦荡荡在社会上闯荡,如今已经身价上亿。   当年他被退学,老师十分心痛。   后来听说了他的事,老师觉得老天有眼。   只是如今,世道已不再是当年的世道。   再有一个与他相同的人——那么纯粹,那么耿直,在这样的社会,断是混不下去。   倒是祸害能左右逢源,一步一步地向上爬…   于是无意间,老师将此事对初三一个老师讲起,没有带上自己的态度,只是陈述了客观事实。   而初三老师到了班里,把冯娇娇的行为当做模范,讲给了大家听。如果所有学生都这样,当老师的可就省心多了。   初三一个学长听到后,直接告诉了林宇轩,勾着他的肩膀,略带调侃的语气:“哥们儿,你知道你作弊那事儿,你们老师咋知道的不?”   林宇轩便知道了一切…   林宇轩看到了冯娇娇的真实嘴脸,又见冯娇娇理直气壮,继续和大家有说有笑——背后捅了人一刀,却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有脸指责林琳,说林琳为了讨好老师打小报告。   林宇轩先是震惊——原来世上还真有这种人…   而后开始怀疑,难道女生都是这样的?   似乎也不是。   至少林琳就不这样。   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大大方方,多好。 第20章   [体检]   当一美赶到,却看到林琳一点事都没有…   一美觉得自己真是小题大做了,以为会发生斗殴,还惊动了姐姐那么多朋友,劳师动众的…   等林琳走来,一美问了句:“你没事吧?”   林琳只是说:“我没事。”顿了一会儿,“那我先走了。”语气有些冷淡。   于是,一美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周之凡与几个男生赶过去,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都散了。”   林宇轩不想事情闹大——参与了一帮女人的争执,婆婆妈妈的,传出去还怎么做人?于是,只是看了周之凡一眼,便离开了。   几个女同学见学生会主席来了,也离开了,只有冯娇娇一直赖在原地,怎么也不走。   周之凡问:“你是几年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冯娇娇大声嚷道:“初一三班冯娇娇!怎么样?你要扣我们班的分吗?你扣啊!反正我们班一个学期的流动红旗都没了!”说着,她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尘土,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一美一直担心,如果事情闹大了该怎么收场,结果事情变得太小,她反倒更不知如何收场。   书庭说了一句:“没关系,没事就好。”说着,走过去对周之凡说,“今天谢谢你。”   周之凡又恢复那副冷酷无情的样子:“不用谢,我是学生会主席,学校有这种事,我本来就应该出面。”   书庭看他又是这一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简直恨得牙痒痒!   书庭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那次期中考试,书庭直接中年级700冲到了年级32,生平第一次把周之凡甩在了身后!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二天到了学校,一美翻开书,开始自习。   林琳走进来,一美也不准备打招呼了。   昨天为林琳张罗了那么多,劳烦了姐姐那么多同学——她自己麻烦无所谓,关键是姐姐那么多同学…林琳却连一句谢谢也没有,态度还那么冷漠,让一美在姐姐同学面前尴尬…   反正她是美女,身边围满了帅哥,有什么事,大家都是抢着帮忙,哪轮得到自己呢?   只是这一次,却换林琳主动打招呼了,一边把书包放下,把课本拿出来,一边说:“早啊,诗庭。”   林琳不仅说了早,还叫她诗庭,而非郑诗庭。   其实昨天,当林琳一个人从小胡同走出来,看到一美带一帮人过来,站在胡同口迎接自己…   十几个人,站在微弱的灯光下。   他们的面孔忽明忽暗,扑朔迷离,却可以看出表情是那么关切。   那一刻,她还是很感动的。   只是当时,冯娇娇一帮人把她带到小胡同,她虽脸不红、心不跳,她自己也感觉不到紧张,但事后想想,她还是紧张了的。   紧张到,她竟忘了说一声谢谢。   如果这就叫作有友情,那么,友情便不算一件无聊之事。   也是这件事,让两人成为朋友。即便林琳还是不会聊天,但对一美的态度已经友好了太多。   对于林琳,友好待人并非易事。   她生性冷漠,本不是一个好友之人,不习惯友好待人,连对妈妈,也都是冷冷的。于是对一美友好,是件需要花费精力、花费心思的去做事,总要时刻提醒自己——要友好,要友好。   于是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友好起来。   两人又是同桌,遇到不会的题,也会一起讨论。   她们这桌,便成了整个初一三班的头脑风暴中心。大家遇到不会的题,便会来问。遇到哪天作业难一些,晚自习,她们桌子周围要里三层外三层围上一堆人。如果问了她们,而那道题,她们两个合体都解不出,那么不出意料,第二天老师一定会公布那道题超纲了,不必做。   而一美,与林琳亦敌亦友。   时常偷偷观察林琳怎么学习,分析自己究竟差哪儿了。   再学霸,也无非是上课听课,下课做题。   哪天作业少了,林琳还会看些闲书——都是像《金阁寺》、《局外人》、《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之类的,光看书名便不明觉厉的书。   听的一样的课,做的一样的作业,林琳也不算刻苦——至少没冯娇娇刻苦,自从作弊被抓,便卧薪尝胆,发誓要凭真本事洗刷污名,恨不能把地理、历史书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但林琳的成绩,就是比大家都好…   一美只发现林琳有一处不同。   便是林琳的草稿纸,比自己作业本还干净整齐——空白A4纸,打上格,标上题号,一步步记下演算步骤,发现答案错了,马上来翻草稿纸,看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并改正。   她是把每一道题,每一个知识点都吃透的。   而一美…   从来都是拿一个正面写过的破本子当草稿纸,在背后瞎划拉,才懒得给演算纸打格、标题号。   …   天气一天天暖了起来,期中考试和运动会,也如约而至。   下周三期中考试。   考完第二天,便是春季田径运动会。   田径项目报名表已经下发,一下课,同学们便讨论此次运动会,要参加什么什么项目,买什么什么零食,于是,期中考试的紧张感,也被运动会的兴奋感冲去了一大半。   报名表在副班长——冯娇娇手上。   由于除部分同学外,其余同学报名不积极…尤其800米、3000米之类的长跑——大家才初一,小学刚毕业,哪跑过3000米;以及,像女子铅球之类毁形象的项目…冯娇娇便与班长李哲元、体委林宇轩一同组织了运动会动员大会,要求每人至少报一个项目。   于是,女子铅球第一时间被报满…   与800米、3000米相比,毁形象又算得了什么?   一美没办法,也象征性报了一个四百米。   而林琳依旧一个没报,于是第二天上午,冯娇娇便拿着报名表,大摇大摆走到了林琳面前,用报名表拍拍林琳的书桌,叫道:“林琳。”   林琳正趴桌上休息,听到声音,慢慢起身,抬头看向冯娇娇。   冯娇娇问:“你报什么项目?”   林琳不说话。   冯娇娇便说:“每人至少报一个,最多报三个,有人三个都报满了,到了运动会当天不得累死。你呢?一个不报,是不是想躲树荫底下凉快去?你能不能有一点集体荣誉感?”   一美嗤笑,小声念了一句:“我们班一个学期的集体荣誉,也不知道是被谁搞没了的。”   冯娇娇看向一美,立刻回怼一句:“还不是林琳嘴贱,告了状,这件事,林琳也有担责任。”语气泰然自若。把这么歪的理,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说完,她看向林琳,“你到底报哪一个?”   而林琳,只是平静地注视冯娇娇。   没人知道林琳在流露这样一种神情时,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林琳问:“现在还有什么项目?”   语气云淡风轻。   是啊,集体荣誉…   再怎么样,在集体荣誉上,她做得确实都不如冯娇娇,对于班集体的事一点不上心,确实不太对,自己分内之事还是应该做了。   冯娇娇歪着头,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三千米,四乘二百米接力。但你最好别报接力,接力我要安排我们班精锐,你病恹恹的,别再拖后腿了。”   “行,那我报三千米。”   三千米——又费力,又不出彩。   冯娇娇得意地在三千米旁,写下林琳二字:“我已经报上了,你别再反悔。”说着,便离开了。   一美扯了扯林琳:“你真要跑3000米啊?3000米哎!800米我都跑不了,3000会死人的!”   而林琳只是说:“没事。”   冯娇娇走上讲台,拍了拍讲桌:“大家安静一下!这几天,大家把自己的项目都好好练一练,别只顾自己的成绩,多想一想集体荣誉!”   而台下根本没人听,只当她放了个屁。   作弊事件发生后,她在班里早已是威信全无。   相比之下,林琳、一美有时说一句什么,大家倒还听些。毕竟大家有不会的题,都是找她们问,她们也始终耐心解答,尤其一美。   …   在期中考试之前,学校安排了一次体检。   轮到她们班,一美便拉着林琳一起去了。   一美身高一米六一。   初一便161,哪怕以后不长,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林琳身高与一美差不多,是160。   到了体重,一美紧张起来——但又安抚自己,毕竟去年夏天出院前,她在医院称体重,才40公斤。   只是一踩上体重机…   上面的数字,却吓到了她。   是52公斤!104斤!   她已经突破了一百斤!才不到一年,怎么会这样?   看到52的数字,一美如遭晴天霹雳。   镇定下来后,一美开始认真反思。那次车祸,她足足昏迷了十五天,十五天内粒米未进,只靠输液维持生命,于是一下子瘦到40公斤。只是出院后,婶婶又是中药、又是食补,给一美补了大半个月。后来又听说,一美在学校低血糖差点昏倒,于是伙食天天大鱼大肉、浓油赤酱,并盯一美多吃,要给一美长肉。   婶婶厨艺好,一美胃口又好,结局自然就是…   长胖。   她开始回想,自己在上一世是如何长胖的?   似乎也是到了婶婶家,伙食有了质的飞越,又恰逢青春期,于是开始长胖。长胖后,一美又不健康节食,常常不吃晚饭,还试过黄瓜鸡蛋减肥法、21天减肥法等极端减肥方法。   当然,没一个是坚持下来了的。   于是开始反弹。   每天晚上暴饮暴食,一个星期暴长十三斤。   且不知是不是因为节食,破坏了体质,到了高中,眼看同学一个个地抽条,变得苗条,只是她自己,一直到大三,都没等到自己的抽条…   高三时,因为压力大,食欲增大,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便自己煮一包泡面吃,高三一年胖了十五斤。到了大学,每天宅在宿舍吃外卖、吃零食,不运动,又胖了十斤…   她就是这样一路胖了上来。   看着体重计上51的数字——这真是命中注定的增胖…   却也激起了她要与命运抗衡的决心!!! 第21章   [运动会]   很快,期中与运动会接踵而来。   运动会前一天上午,考完了最后一科,下午,全校学生在操场排方阵、走队列,走了两三遍,到下午四点便放学了,且晚自习全面取消!   开运动会,怎么能少了零食?   于是晚上,叔叔开车带书庭一美到超市买吃的。这么好的宰人机会,机智如书庭,又怎会轻易放过。推着购物车,一排货架一排货架地扫描,把平日里,舍不得用自己零用钱买的零食,如费列罗巧克力、大果粒酸奶、旺仔牛奶、巧克力派,成堆成堆往购物车塞。   郑宇成也乐得宠着俩闺女,问了一句:“还有吗?”见书庭沉思了一会儿,说“没了”又问一美,一美也说没了,便欣欣然走去买单。   …   运动会当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一美暗暗叹气——   她一直祈盼下雨,结果天公不作美啊…   运动会,是每年美白事业所要面对的第一道难关。   一到五四便运动会,一运动会便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地晒黑,一晒黑便破罐子破摔,接下来的一个夏天放开了晒,年复一年。   而今年,一美誓要打破这循环!   早上,一美在脸、脖子、手、脚腕等一切裸露的地方,都涂了厚厚一层防晒霜,又在校服内穿了一件长袖衬衫,发誓今天无论多热,她都要穿长袖长裤,把自己捂得密不透光!   吃了早饭,书庭一美便拿上大包零食,迎着春末夏初和煦的阳光,脚步轻快地来到了学校。   操场上人群攒动。   大家纷纷抱着书桌、椅子,寻找自己班级的位置。   而初一三班男同学,已经在班长李哲元的带领下,把所有桌椅搬到了操场,而无需女生动手。   一美和姐姐摆摆手,便走到了自己班上。   开幕式结束后,便是各项竞技。   一美报的400米是第二个竞技项目,运动会一开始便跑完了,六个跑道一美跑了个第五…   跑完,回到自己班…   一些人去比赛,一些人去加油,座位上只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人。   而十几个人里,就有一个讨厌的冯娇娇。   见一美来,说:“你先坐下吧,不要乱跑,待会儿一定有用人的地方,别再找不到人了。”   一美:“…”   每当听冯娇娇这个口气,一美都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说不出的恶心。   正在这时,冯娇娇的手机响了起来。   冯娇娇接起电话,“嗯嗯啊啊”了一会儿,便对大家说:“你们几个,跟我到校门口来一下。”   有同学问:“去干什么?”   “我妈妈来看大家了,给大家带了零食,东西太多,我妈自己搬不动,大家去搭把手。”说着,下巴微微上扬,脸上闪过一丝掩不住的骄傲。   一美便跟大家一起去了。   七八个同学站在校门口等,没一会儿,便有一辆白色宝马车缓缓驶来,在门口停了下来。   见冯妈妈下车的那一刻,一美简直像见了鬼!   那家伙,长得简直跟冯娇娇一毛一样!   这一年冯娇娇十三岁,难免稚气了些,但一美见过她长大后的样子,与冯妈妈现在,那根本就是一个人啊!从穿衣打扮,再到言谈举止,简直跟冯娇娇从上一世穿越来了一样。   冯妈妈打开车门,从车上伸出一双纤纤玉腿,踩十公分细高跟的脚稳稳踏在了地上,从车里屈身出来。穿一条鹅黄色连衣裙,下了车,从包包拿出一把小阳伞打上,露出一个标志的微笑,侧身向大家摆摆手:“同学们,你们好呀。”说着,对每一位同学点头微笑。   总而言之…   她像一个低配版的港姐,在接见自己的粉丝。   而一美,则细细打量冯妈妈这张脸——   大大的眼睛、高高的山根、尖到能戳死人的下巴。   标准的蛇精美人!   这样一张脸,放到七八年后,走到大街上一定被判定整了容,并且是整容过度,只是看着跟她一模一样的冯娇娇…   真是信了她们母女俩的邪…   冯妈妈打开后备箱,里面是一箱箱的饮料、薯片、水果。班长李哲元走上去,问:“阿姨,这都是给我们的吗?”   冯妈妈笑着说:“是呀,都是给你们的。”   李哲元说:“我代表同学们谢谢阿姨!”说着,招呼同学们一起来搬。   冯妈妈打着伞,站得远远的,像怕来来往往的同学撞到自己一般,冯娇娇则与妈妈一同站在伞下。   冯妈妈远远指挥大家说:“对对对,那个也是,直接抬进去,对。”   一美搬了一箱薯片,回到自己班位置上,把箱子放到地上一抬头,便见林琳回来了。   林琳看大家陆陆续续搬一些东西来,便问:“这是什么?”   “冯娇娇妈妈送的。”说着,看向林琳,“我400米都跑完了,你的三千米在下午,外面太热了,我们进教室待着吧?”   “也行。”   两人便一同走向教室。   走到一半,一美又折了回来,拿上了自己零食包。   两人走到教学楼,竟迎面撞见了班主任。   班主任问:“你们去哪儿?”   一美弱弱地说:“外面太热了,我们想进教室躲一躲。”   班主任面露慈祥,看着她们。   两个又漂亮,成绩又好的姑娘,最近还成了好朋友,出双入对,老师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甚至是羡慕,这就是人一生中最最美好的岁月了…   班主任说:“正好,期中成绩也出来了,去办公室看看成绩。”说着,把她们领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一边走一边说:“林琳又考了第一,就是诗庭…”   一美问:“我考了第几呀?”   “班里第二,年级第十。”说着,拍了拍一美的肩,“没事儿,一次期中而已,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一美也不伤心。   她一个活第二回 的人了,深知一次小考算什么,以后的路,真的太长太长了,她只需打好基础,考好高考即可,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两人一直在办公室耗到中午,听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她们各自有什么问题。主要说一美,毕竟林琳那么优秀,有什么毛病可挑,老师都说一美容易马虎,有些沉不下心。   一美自己也明白,自己真不是林琳的对手。   林琳可是一个狠角色,长了一身狠骨头,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她可以放弃一切社交。   她可以舍弃一切享乐。   为达目标,她可以对自己不择手段。   她的过往人生,无丝毫“意思”可言,于是她只追求“意义”。有人说,人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又或者说,人是挣扎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林琳是一个没有爱好、没有梦想的人,于她而言,在当下,学习便是全部意义的来源。为了这个意义,她可以舍弃一切有意思之事。   而一美…   她只愿在俗世获得幸福。   她贪恋家庭的温暖。   她享受友情的欢愉。   她渴盼爱情的甜蜜。   如此“三心二意”,又怎么拼得过一个一心一意的人。   …   运动会中午只休息一个小时,一美来不及赶回家吃饭,林琳更来不及,两人从办公室出来,便一同约着,去校门口的小店吃牛肉面。   天气又热,店又小,又没空调…   林琳像是没胃口,吃了一筷子面,又吃了一块牛肉,便放下筷子。   而一美,虽然热,但牛肉面一上来,吃着吃着便忘了热,见林琳不吃了,便问:“怎么不吃了?多吃一点啊,下午还要跑三千米呢!”   林琳只是说:“没事,我能跑。”   林琳看上去十分无力,也没有兴致,一副恹恹的样子。   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恹恹的样子…   一美担忧地看着她——   小学时田径长跑不过800米,林琳细胳膊细腿的,中午又没吃东西,下午可怎么跑3000米?   一美又想起冯娇娇一边在3000米旁写下林琳的名字,一边说:“都报上了,你别反悔。”   一美暗暗骂了一句,这个小贱人!   下午第一个项目便是三千米,大家刚吃了饭,天气又热,一个个坐在位子发饭晕,困得七荤八素,根本没人在意操场上正在进行三千米长跑。   林琳跑了两圈,看上去已经体力不支,一美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拿上一瓶矿泉水,站在跑道边上,准备递给林琳。   林琳离一美只剩四分之一圈了,一美焦急地等着她,只见她顶着烈日跑着跑着,便慢慢晕倒在了跑道……   整个人轻飘飘落在跑道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旁边跑道的人看了她一眼,便绕过她,继续跑。   一美大叫了一声:“林琳晕倒了!”   听到一美的声音,林宇轩第一个醒来,从桌上爬起来,见林琳倒在跑道上…他手撑着桌子,直接从桌上越了过去,便向林琳跑去。   四五个男生随后赶到,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林琳扶到了林宇轩背上。林宇轩背上林琳,便玩了命向医务室跑去,一美则跟在后面。   到了医务室,医生说林琳中暑了。   医生一边配药,一边对大家说:“留一个人守着就行,其他人都出去,别打扰人家休息。”   医务室有空调,留下来照顾林琳,可是一个大大的美差。   于是冯娇娇自告奋勇:“我留下吧,我是副班长,她跑三千米晕倒了,我理应照顾她的。”   “别了吧。”林宇轩开口,“你跟她熟吗?”   “怎么不熟?”冯娇娇信誓旦旦、理直气壮,“上个学期,我和林琳坐了一个学期同桌,在场这么多人,好像没人比我更有资格吧?”   医生听了便说:“行,那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于是,一美又像吃了苍蝇…   只是什么也不说,毕竟她也不是一个喜欢出头的人。   林宇轩则一脸鄙夷,问:“你…合适吗?”   他主要怕冯娇娇害了林琳…   上一次,冯娇娇让林宇轩见识到一个女生的心机可以重到什么程度,于是现在,林宇轩一见冯娇娇,便是满肚子阴谋论——她这么想留下,莫不是,想趁林琳晕倒害了林琳?   毕竟,无论是上一次作弊事件也好,两人成绩上的竞争也好,在同学中人气的竞争也好,林琳都是冯娇娇的眼中钉、肉中刺。   冯娇娇便说:“怎么,难不成你想留下来照顾她?你一个男生…难道不会更更更不合适吗?”   林宇轩便扫了大家一眼,说:“郑诗庭,你和林琳亲,你留下来照顾她,我们都走。”说着,对大家说,“走走走,都走。”   林宇轩在班上,向来是如大哥般的存在,听他这么说,大家纷纷离开,只有两个男生,正站在空调下吹冷风,怎么也舍不得走。   林宇轩便走上来,把他们都轰了出去:“走走走,让人家好好休息一下。”说着,见冯娇娇也一直在原地不动,便问,“还不走?”   冯娇娇对他怒目而视。   林宇轩无语地看着她:“干嘛?”   冯娇娇又盯了他一眼,才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林宇轩紧随其后。   医务室里,便只剩一美陪林琳。   吊瓶打到一半时,林琳便醒了过来,一美忙告诉她:“林琳!你刚刚晕倒了,你中暑了!”   林琳只是说了一句:“是吗?”   “等一下运动会结束了,你自己能回去吗?”   “嗯,我打车回去。”   只是班主任,已经给林琳家打了电话,叫人来接。   运动会结束后,回到班上,班主任做了一下简单总结,正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教室门口,对老师说:“你好,我是林琳的家长,林泰。”   林泰只说自己是家长,但林琳,林泰,怎么听都是亲生父女,班主任便说:“林琳,你爸爸来接你了。好了,也没什么事了,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   林琳便背上书包,面无表情走出了教室。   林泰说:“你妈妈看孩子,不方便出门。”   “嗯。”   “听说你晕倒了,还好吗?”   “嗯。”   林泰早已习惯了——这闺女,一向这么高冷。   林琳背着书包走在前,林泰绅士地隔着一定距离跟在后,两人离开了学校,上了学校门口的一辆宾利车。   一美在身后看到,果然,上一世听到的传闻,说林琳有一个富豪后爸,果然是真的。   只是林琳,林泰…   也不知他是后爸,还是亲爸。 第22章   [小王叔叔]   运动会一结束,书庭的世界里,便只剩中考、中考。   期中考试,她考了年级32名,周之凡只有38名,于是从小学到现在,她生平第一次把周之凡甩在了后面。   看到成绩单,书庭忍不住兴奋,暗暗喊了一声:“Yes!”   即便是暗暗,但周遭一大片同学都还是听到了,对她表示祝贺:“书庭,你这次考得不错呀!”   书庭只是腼腆地笑:“没有啦,没有啦。”   上一个寒假,她卧薪尝胆、努力学习,累积下的成果,总算在这一次考试中得到体现!   她把周之凡甩在后面,狠狠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作为历史课代表,每天早上例行公事,对周之凡说的那一句:“周之凡,交作业!”这两天,也说得格外理直气壮、抑扬顿挫了。   这感觉真爽。   于是书庭决定,中考也一定要把周之凡甩在后面!   书庭快中考了,叔叔一个朋友小王,来家里看她。   小王是叔叔最好的朋友,两人小时候在一个村儿,从小穿着开裆裤,在村儿里跑着跑着长大的,后来又都来了林城,便一直玩到了现在。   小王是个体户,卖烤鸭,在林城已经开了三家店,生意红火得不行,都开上奥迪车了。   小王一直稀罕闺女,只是生了两胎都是小子…   于是一直拿书庭当亲闺女疼。   对于自己亲儿子,向来是一口一个小王八羔子,对于书庭,却从来都是大宝,大宝地叫。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儿子挠了书庭一下,挠出三道红红的指印。小王叔叔直接抄起鞋底子就要打儿子,郑爸爸、郑妈妈、小王婶子三个人一起拦,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了。   小王叔叔从小看着书庭长大,打心眼里疼她。   逢年过节,必会献上一个厚厚的红包。   在路上遇到了,也一定把书庭拐进小卖部,给她买一大包零食,再偷偷塞钱给她,还告诉她:“自己花,别告诉你爸妈。”   不像其他人,给了书庭钱,巴不得书庭回去跟家人说,好礼尚往来。   书庭小时候,婶婶一看她拎着一大包零食,抱着薯片,满脸薯片渣滓,没样儿地吃着进屋,就知道一定是在路上遇到小王了。   婶婶也知道小王一定给书庭钱了,于是问:“小王给你多少了?”   书庭:“没给!”   “有两百吗?还是一百?”   “就五十!”   婶婶伸手:“拿出来。”   …   周日上午,小王叔叔来串门,一大箱一大箱的水果、饮料、冰棍抬上来,像搬货一样“哐—哐—哐—”砸在客厅,瞬间在客厅摞成一摞。   小王叔叔拍了拍手上的灰:“大宝,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跟叔叔说,叔叔管够!”   书庭看了一眼说:“这不是吃的、喝的都有了嘛!谢谢小王叔!就是…”说着,书庭做出数钞票的手势,一脸调皮表情,“再来点儿这个,就更带劲儿了!”她知道叔叔一定准备了的。   婶婶正在厨房做饭,准备宴请小王,听到这里,抡着滴油的锅铲,便从厨房冲了出来:“死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没脸了!”   小王则哈哈大笑:“给!必须给!只要考得好,考完再给一个更大的!来!”说着,递给书庭一个大红包。   书庭声音朗朗、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谢谢小王叔,小王叔最好了!”说着,兴高采烈回到房间,拆开红包数了一数,666块。   六六大顺!   书庭往床上一躺,兴奋地直蹬腿,往钞票上亲了一口,对一美说:“一美,姐姐晚上请你吃必胜客!”   “好啊!”   客厅里有客人,一美一直躲在房间,吃饭时才出去。   书庭活泼,爱说话,嘴巴一刻也闲不住,饭桌上,无论两个中年大老爷们儿聊到什么,书庭都总能插上一句,婶婶和一美则不说话。   记得以前,家里宴请客人,婶婶都要忙活一整天。菜准备得差不多了,总是说:“你们先吃,不用等我!”说着,继续忙活。等婶婶好不容易忙完,坐下,桌上早已吃开、喝开、聊开了,大家高谈阔论、哈哈大笑,而婶婶,总是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笑什么。   听老公、朋友、女儿谈天论地,只有自己插不上话,婶婶都有一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   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结界,他们在里面,而自己在外面,他们吃吃喝喝聊着天,看不见世界外还有一个自己。   老公、女儿都看不见自己,那也是婶婶最最孤独的时候,而这种感觉,外向如郑宇成父女,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好在如今有了一美。   每当这时,婶婶都觉得一美格外亲。   婶婶还是进不去他们的大世界,只是在大世界之外,她与一美,建立了自己的小世界。   婶婶和一美坐在一块,怕一美尴尬,一直给一美夹菜,还时不时说一些“这个菜咸不咸”“快,趁热吃,鱼凉了就腥了”之类的话,让一美也开口说说话,哪怕只是“嗯嗯啊啊”。   小王问起:“书庭同学,您现在在年级能考第几啊?七百?一千?是不是越来越不行了?”   “什么呀!我上次考了三十二好嘛!年级三十二!班上第五呢!”   “哟!”小王吓了一跳,“这么厉害呢!”   “那当然!”   婶婶便插了一句:“行啦!就考这么一次前五十,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得住。读书啊,还是我们二丫头行,在班上从来都是第一第二的。”   婶婶一有机会,便提一美一句,一有机会便提一句,像给一美刷存在。   小王又吓到了:“这么厉害啊!”   郑宇成得意地说:“才知道啊?我们家可是卧虎藏龙!”   吃了饭,婶婶泡了一壶茶,两个男人在客厅喝茶、聊天,书庭则假借学习之名,回房间玩手机去了。   留下一大桌杯盘狼藉,只有婶婶一人收拾。   记得以前,一美也觉得没什么,婶婶是超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是怎么收拾的,总之每一次都能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吃完饭,大家下了桌该干什么干什么,反正到了下一顿,厨房又会恢复原样,一丝不苟。   直到一美长大了才明白,厨房不是自己变干净的,菜也不是自己变出来的,一切都是婶婶付诸了心血的。   且这样的心血,已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她也知道一个女人自己在厨房忙活,有多么孤独,于是一美留下来,陪婶婶一起收拾。   叔叔看着,怕委屈了一美,便说:“一美啊,让你婶婶自己收拾,你回房玩儿去吧。”   婶婶听了不高兴:“你自己怎么不收拾?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说着,接过一美递来的碗筷。   叔叔解释了一句:“这不是一美还小,才上初一嘛。”   婶婶一边收拾一边说:“才上初一也知道懂事,知道心疼我,你倒是瞅瞅你,再瞅瞅你那好女儿!”   知道婶婶不高兴了,两个男人麻利儿地放下茶杯,走进厨房:“我来吧,我来吧。”说着,假模假式帮了婶婶一把,哄婶婶开心。   小王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宇成,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谁说家务就是女人的事了,你也得知道搭把手啊!实在不行,你站旁边儿给她加加油也行啊,别吃完了就往那儿上一躺,好像大嫂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一样!”   婶婶听了,笑得不行,连把他们轰了出去:“行了行了,出去出去,喝你们的茶去!”   晚上,两个男人出去下馆子,接着喝去了。   中午剩了一大桌菜,婶婶本打算晚上热一热吃了,结果到了晚上,书庭换了一身连衣裙走出来说:“妈,我跟一美出去吃必胜客啦!”   “必胜客?”婶婶从厨房走出来,“家里这么多菜,吃什么必胜客?你们走了,这些菜谁吃?”   “妈你自己吃呗!”说着,书庭走去穿鞋。   “郑书庭,你又有钱了是吧?小王给你多少?”   “六百六十六。”   “你打算自己都花了?”   “不然呢!”说着,书庭穿好鞋,迅速溜了出去。   婶婶骂了一句:“死丫头!”   正在这时,一美换好衣服,也走了出来,却不好弃婶婶而不顾,说:“要不…我留下陪你吃吧?”   婶婶认输了,说:“我要是把你留下,你姐不得发威啊?没事儿,你去吧,你姐有钱,好好宰她一顿!吃完了必胜客,再让她请你喝奶茶,吃哈根达斯!”说着,走到门口送她们。   “那我去啦?”   婶婶眨了眨眼,点点头:“去吧。”   一美走出家门,见婶婶站在门口,竟不忍心关上门,于是只是轻轻推了一下。等一美书庭走远了,婶婶一只脚踩在门口鞋垫上的一只拖鞋,俯身拉上门。随着“咔嚓”一声清脆声响,家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一下,婶婶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   多少年了,在家里,她每天像一只陀螺团团转,而她旋转的重心,便是她心爱的家人。而此刻,家人都出了门,只剩她一个,她便也像一个被抽去了重心的陀螺,忽然倒了下来。   茫然转身,一眼望见的,是厨房灶台上几道刚刚从冰箱拿出来,准备热的菜——是了,自己刚刚是要热菜,准备晚饭的,只是书庭一美都走了,只剩自己,又没什么胃口,于是也不准备热了,把菜重新放回冰箱。   怔怔站了好一会儿…   低下头,见自己仍带着围裙,想了想,还是把围裙取下来,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   坐上沙发那一刻,有种陌生感。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在沙发上坐过了…   打开电视——她几乎忘了如何播台。   在家里,遥控器的控制权一直掌握在她们爷儿俩手中…   婶婶生疏地拨了几下台,见XX卫视上播《还珠格格》,便停了下来。   在家里,电视似乎一直扮演某种“中介”角色。每当婶婶想和老公、女儿说说话,又找不到共同话题,便坐下陪他们看一会儿他们看的电话,说一些“这个挺有意思!”“怎么了?她们跟皇阿玛自首了?”之类的话。   电视里演的什么,并不重要,婶婶也没看进去,她只是想跟家人说说话,随便什么话,仅此而已。   眼看七点了,婶婶这才热了两道菜,一道炒青菜、一道番茄炒蛋,过了今天就不能吃了,自己就着一碗大米饭,看着电视慢慢吃下去。   吃完饭,刷了一副碗筷,走出厨房…   明明客厅、厨房都开了灯,与平时一样,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光线比平日昏暗了些。   婶婶看了一眼摞在客厅的一箱箱吃的,走过去拆开箱子,把水果、饮料,每样拿出来一些,放进冰箱。   两个丫头都爱吃凉的,晚上回来一定找。如果饮料还是温的,书庭指定又要作威作福了。   这个死丫头!   婶婶松松绑了一个马尾,一撮长发顺下来。婶婶轻轻合上冰箱门,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第23章   [收获的季节]   为了激励女儿好好备考,叔叔婶婶说,只要中考考得好,暑假便带书庭一美去北京上海玩。   书庭听了,只是“哦”了一声。   小时候,没少和妈妈一起报团旅行,什么这个山、那个海的,都玩遍了,只是哪一次不是被大客车拉来拉去,母女二人坐在颠簸的车上七荤八素,又热又累,张着嘴,双目无神,进入痴呆状态。   到了景点,妈妈的小相机一拿出来,她便要摆各种POSE拍照,被拍完,还要再给妈妈拍…   暑假正是炎热的时候,又热又累,一点意思都没有,光遭罪了!   …   中考前一周,姥爷也来给书庭加油。   那天一早,姥爷在村里5点便起了床,在鸡窝和鸡搏斗了一个小时,斗得一身鸡毛,好不容易抓到两只小笨鸡儿,在院子里宰杀。   完事后,又下地摘了一筐新鲜蔬菜,拿上攒了小半个月的一筐土鸡蛋,一齐装进车里,便骑了两小时的小三驴,进城来了。   正是周日,婶婶在家,婶婶听到敲门声走去一开门,竟是姥爷?   风尘仆仆,发型凌乱,手上一堆五颜六色的破塑料袋儿,也不知装了些什么,一进屋,只见后脑勺里,还插着一根闪闪发亮的鸡毛…   婶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鸡毛拿了下来。   早在一年前,书庭便一语中的地概括过姥爷,说姥爷像难民一样。   婶婶也一直劝姥爷,叫姥爷不要活得太简朴了,别待在乡下,进城享享清福,只是姥爷听不进去。   姥爷当年那么贤明、通达的一个人,如今上了岁数,俨然变成一个顽固、倔强的小老头儿。   婶婶忙接过姥爷的大包小包,问:“爸!您怎么来啦!”   “我大孙子中考,我得来给她加加士气!我孙子呢?”   “上补习班了。”   书庭是下午四点回来的,姥爷给了书庭一个厚厚的红包,晚上,还要带书庭一美下馆子去。   姥爷问:“你们想吃什么呀?”   书庭说:“我要吃肯德基!吃汉堡!回来的路上再买杯奶茶!”说着,麻利儿地走去穿鞋。   一美也穿好鞋,出门,等在楼道上。   “行!走!”说着,姥爷走到门口,弯下腰,颤颤巍巍穿鞋,还一直被孙子嫌弃动作太慢了!   婶婶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一老二小的三个背影——   真有意思。   灵机一动,想着,暑假让姥爷带她们出去玩也不错!   正好,自己也不用休假了。   到了KFC,书庭点了一堆东西,和一美大口吃起来。   而姥爷——   尝了一口鸡翅,又尝了一口汉堡,实在受不了沙拉酱的味道,土豆泥更受不了,便不吃了。   姥爷坐在小木椅上,四周都是来去匆匆的年轻人——老年人,难免有些自卑,只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有些不适,有些伤感。   书庭看姥爷不吃了,便问:“不好吃吗、姥爷?”   姥爷只是慈祥地看着她:“好吃!你们多吃!”说着,看书庭吃得幸福,自己也欣慰起来。   而一美,则有些羡慕姐姐…   只是一次中考而已,却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收到那么多红包与鼓励,而自己,什么时候能享受一次这待遇?估计到了高考都没有。   再想想姐姐之后的人生——可能自己要卯足了劲、永远憋着一口气用力拼搏,才可能得到姐姐松松弛弛、随随便便就得到的那一切吧。   而一美不知,其实这些天,与大家的红包与鼓励一同砸向书庭的,还有巨大的学业压力。   只是书庭一直装作若无其事而已。   中考前的几次模拟考试,书庭考得一塌糊涂,一直在年纪400左右徘徊,这让书庭十分伤心。   最让人崩溃的是,书庭发现,自己很多知识点都学得稀里糊涂,题也做得一知半解,只是现在从头再来,复习基础,已经太晚了。   即便家里一直劝说,只是中考,不必紧张,考得好又上不了北大,顶多是林城一中,但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书庭还是紧张了。   下了晚自习,一美和书庭一起回家,一美见姐姐有些沉默,不似往日活泼,且这迹象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美才明白,原来那么快乐的书庭姐姐,在巨大的学业负担下,也不再快乐。   下了晚自习,书庭还要开着一盏小台灯,挑灯夜战到十二点。   即便书庭十分小声,一美也总是时不时地醒来,从被窝探出头来,一美总能看到暖黄色灯光映照下的,姐姐那小小而倔强的身影。   中考很快到来。   原本一直在年级四百徘徊的姐姐,到了正式考试,却一点不含糊,考了一个年级四十三。   姐姐是一个受上帝庇佑的孩子。   是一个含着福气出生的孩子。   听婶婶说,姐姐出生时顺利得不得了,婶婶一点没遭罪,生完孩子被推出来时,婶婶轻快得要飞起来。   姐姐刚生出来时,脸圆圆的,眼也圆圆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简直像一个满月的孩子,连护士都说,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新生儿。   而隔壁床的孩子,则生得又瘦又小,身上皮肤皱巴巴的,头发上沾着血,脸发青色,眼睛也睁不开,看起来可怜极了。   幸好是生对了时代,若是在古代,搞不好就要早夭。   姐姐生于六月六日,体重六斤六两,而从此,人生也是一路六六大顺。   听说姐姐小时候,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笑,从不哭闹,再长大一些了,吃饭也是嘛嘛香。   别人家里都操心孩子不吃饭、不吃蔬菜,而书庭小时候,自己无聊了,看妈妈在厨房做菜,咕噜噜跑进来,拿走一根黄瓜、一根胡萝卜的,抱起来就生啃,真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长大后也不认生,不娇气,逢人便叽叽喳喳说话,老师、家长、亲戚们见了,都是人见人爱的,人如其名,真是个大大的宝贝!   又看姐姐日后的人生,她可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   又或者说,是贤明、善良、知书达理的叔叔婶婶,为姐姐的一生积下了德…   …   中考成绩出来后,叔叔婶婶张罗了一场谢师宴,请了各科老师,和书庭班里的同学吃饭。   姥爷曾在教育局工作过一段时间,托着关系,竟把校长也请了来,让书庭在大家,尤其是在周之凡面前,好好出了一次风头。   而周之凡,像是参透了书庭的心思,整个谢师宴里,都只是包容地、“慈祥”地看着她。   …   谢师宴第二天,书庭一美便旅游去了,由于婶婶年假没请下来,便让姥爷带着两个丫头去了。   婶婶想想也挺好,如此一来,他们三人的车票钱、住宿钱、饭钱,想来都不用自己掏腰包了。   毕竟,姥爷一接到婶婶交给自己的任务,也没跟大家说一声,晚上吃完饭,自己溜达溜达去了火车站,便把三人的车票都买了下来。   婶婶象征性地拿了一万块钱,给了姥爷,姥爷也拒绝了,说:“放心吧,我亏待不了她们!”   老爷子还挺有钱,婶婶想着,笑着说:“那我就不给了啊。”说着,把钱又收了回去。   毕竟最近手头也不大宽裕…   走前一天,婶婶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注意事项,只是在谢师宴上,也不知哪道菜出了差错,一家人上吐下泻折腾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眼看要出发了,婶婶看他们一窝子老幼病残,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但也没办法,只能随她们去了。   婶婶还把书庭拉到一边说:“宝儿啊,你姥爷耳朵背,动作慢,到了什么地方,你们别跑太快了,别把你姥爷弄丢了。”   “哎呀,知道啦!”   婶婶还试图往三人脖子上一人挂一个牌子,上面写上自己和郑宇成的电话号,以及一句“如此人丢失,拨打以下号码,必有重谢。”   只是婶婶一提,姥爷便生气了。脸红脖子粗地说:“凤仪!你拿我当老年痴呆了是吧!行行行,嫌我老了不顶用,那行,你自己带她们去!我不去了!”说着,往沙发上一坐。   婶婶好说歹说劝了一个时辰,姥爷都是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后来书庭出了面调解,求求姥爷带自己和一美出去玩,姥爷看在大孙子的面子上,这才答应了。   与此同时,叔叔单位分房的事,也落实下来。   是个电梯楼,一百二十平米,三室一厅两卫。   正好,早上两个孩子不用为洗手间吵架了!   于是那段时间,婶婶除了上班,还要一天好几通电话,关注孩子们旅游的事,问她们去了哪里,吃了什么,玩得怎么样,下了班,还要去新房看上一眼,考虑房间怎么分配,家具如何摆设,并且一有时间,便往家具城跑。   现在这些家具都是一套一套的,床,衣柜,书桌,床头柜,从样式到颜色,那叫一个漂亮!   婶婶看好了几个,想等两个孩子回来了再做决定。   如此操劳了一个星期,婶婶身子便受不住了,嘴里起了好几个泡,但却也忙得不亦乐乎。 第24章   [搬家]   在外面的一个多月, 书庭一美每天吃吃喝喝买东西, 姥爷也大方,平日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但对书庭, 从来是有求必应。   即便对于姥爷,一杯饮料三十块,一件衣服四五百,理个头发一百块, 实属天方夜谭, 根本无法理解。   在姥爷的认知里, 这样的商业行为, 约等于抢劫…   或传销…   但只要书庭开口,姥爷便无法拒绝, 并且秉着公平原则, 也从不亏待一美,即便一美懂事说不要, 姥爷也一定买了, 塞进一美手中。   一美是个成熟的孩子, 姥爷也成熟,两个成熟的人之间, 形成了某种默契,姥爷一看便知,一美不是真不想要,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而姥爷自己, 为了省一块两块,常常在烈日炎炎下忍着口渴,连一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   回到家时,两个孩子俨然晒成了两个小黑孩。   书庭还换了发型,剪了齐刘海BOBO头,当年最流行的发型,也适合书庭,平平的齐刘海下露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起来眉清目秀,又可爱十足。   在以前,书庭总是一个马尾,素面朝天,衣服也是拿到什么穿什么,外面再套上校服——   典型未经修缮的学生妹。   只是如今书庭剪了这个发型,平日里穿衣服,也开始用心搭配,常穿裙子,或是漂亮的T桖搭一条热裤,竟有了些许精致的女生味。   虽然在15岁书庭的眼里,自己的样子,还是比不上班里一些尖尖下巴、大眼睛,化浓妆,穿着“新潮”的女孩。比如——正和周之凡打得火热的谭思瑶…   本来和一个“社会青年”交往,最近不知怎么了,开始向周之凡伸出了魔爪…   但在21岁的一美眼中,姐姐却是那么清秀、端庄而富有气质,简直像一个大家闺秀。   即便姐姐的脸圆圆的,身上也肉肉的,但姐姐的一切,都是与这个年纪搭的。   她的婴儿肥,她的天真烂漫。   她对“变坏”的丝丝向往,她对周之凡的喜爱与怨怼。   她少女的忧愁。   她中等偏上,却不拔尖的成绩。   她的努力与获得。   一切的一切,都是最最美好的样子。   …   回到家,书庭走进爸爸书房,打开电脑,插上数码相机的数据线,开始整理这个假期的照片。   五千多张的照片,书庭一张一张筛选,选出一千多张存在了桌面,其余一律删除,又从一千多张中选出三十几张,上传到了QQ相册。   完成这一系列事,花费了她一整天时间,在等待上传的时间里,书庭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发了一会儿呆。   等回过神来,照片已上传完成,几乎是在同时,桌面右下角弹出一个窗口,表示有人评论了她。   点开一看,竟是周之凡?   问:“你去上海玩了吗?”   估计是看到她和一美在外滩的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周之凡”三个字,书庭的心脏便加速了跳动,脸随之“唰”地一下烧了上来。   书庭打下“对啊~”,正要发送,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周之凡那张黑脸——想到周之凡对自己的冷漠,她可不想自己的热脸又贴上他的冷屁股,于是全部删除,打下一个“嗯”字发送。   对面周之凡一定没下线,他一定看到了,只是他没再回。   书庭便开始多心,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冷漠了?   记得半年前,她和周之凡约在奶茶店见面,周之凡曾说:“一切都等中考结束之后再说。”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等中考结束之后…   如今,中考已经结束了,再说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她却反反复复揣摩这句话,揣摩出不下十几个用意,简直是自作多情!   想着,书庭断然离线,回房整理东西去了。   再过一周要搬新家,妈妈叫她把不要的旧物丢掉,其余都打包好。   四季衣物、小学到现在的课本、和朋友逛街时买的,不超十块的小手链、小项链、小挂件…   书庭一件一件审查,不要的一律丢掉!   与此同时,一美也在做同样的事。   来婶婶家一年,婶婶为一美添置了不少新衣服,一美便把小学时的旧衣服都丢掉了。即便衣服变得少得可怜——夏天只有五六件T桖、两条短裤、一条裙子,冬天只有一件羽绒服,两件毛衣和一件衬衫,但每一件都是精品。   且东西少了,打包起来也方便。   扔扔扔,似乎是一件比买买买更爽的事。   舍掉一切冗余、负累,断掉过去,重新出发,物质上做减法,让生活更加简单纯粹、高效。   一周后,大家便搬入了新家。   刚建成的新小区,小区内赫然挺立十几栋高楼,植物、健身器材、人工湖一切都是崭新的,且停车场里,随处可见奔驰、宝马、奥迪,在那个年代的小城市,已经算十分气派。   打开了新家的门——   那是一间宽敞、明亮、大气的精装房,与之前老旧、窄小的家属楼相比,简直堪称华丽宫殿。   客厅里复古、大气的皮沙发,巨大的液晶电视。   洗手间里,洁白如玉的陶瓷浴缸、洗漱台。   厨房里一应俱全的设备,八人的大长桌。   卧室里崭新的家具,宽敞的衣柜,能照一整身的穿衣镜。   即便姐妹二人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但今天再次看到,还是兴奋得相拥雀跃起来。   婶婶也是兴奋的,只是一直装作若无其事而已。   婶婶最爱她的厨房——   强劲的抽油烟机,嵌入式大理石的燃气灶,燃气灶是一对的,她可以一边煲汤一边炒菜。   还有双开门的大冰箱。   以后,她一定要买漂亮、统一的保鲜盒,把剩菜、水果都整整齐齐摆进去,而不是胡乱一塞。   婶婶还买了一堆锅碗瓢盆。崭新的,盘子花色优雅大方,锅子是一套的,摆起来十分美观。   大家把一箱箱东西搬进来,开始各自整理。   属于一美的东西不多,一美把当季衣服挂上去,过季衣服收起来,又摆放了一下书本,把新文具收进书桌下的小抽屉,很快便收拾好了。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书桌。   书桌十分宽敞,摆了一系列书籍,以及笔筒、闹钟一类小物件后,还有大把空间用来学习写字。   婶婶还为两个姑娘一人挂了一顶粉色原定帐篷,显得房间更加漂亮。   …   劳累了一天,勉勉强强收拾完东西,下午时分,一家人便进楼下的大型超市逛逛——在当年,那是全市唯一一个两层楼的大超市。   晚上,婶婶已无力做饭。   从饭店买了六道菜,打包回家里,用新盘子装好摆上桌,大家便一起庆贺乔迁之喜。   婶婶难得喝了一回酒,只一瓶啤酒便喝得微醺,又开了一瓶满上杯,举杯看着叔叔说:“宇成,谢谢你。”彼时,婶婶眼眶已经红润,说着,婶婶一饮而尽。   叔叔也有些醉了,说:“凤仪啊,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对咱爸,一直有亏欠…”   多少年了,他们在一起喝酒,从来都是在呼朋引伴、热热闹闹的场合,而从未夫妻二人单独小酌一杯,谈谈心事。   他们也许久未曾唤彼此为宇成、凤仪。   在书庭面前,从来都是“你爸”、“你妈”,在外人面前,也是“孩子她爸”、“宝儿她妈”。而面对彼此,他们似乎更无需称呼,仅一个眼神,或一句“哎”,便知道对方在呼唤自己。   于是,当听到对方称自己为“宇成”、“凤仪”,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忽然柔软了下来。   他们忘记了,这些年支撑他们走下来的,不应只是孩子,不应只是家庭的责任,而还应有她们当年赤诚天真的爱情…   凤仪说:“宇成,当年我真的没有看错人。”   当年,凤仪是高干子弟,书香门第,而郑宇成,只是一个农民出身的穷小子,即便靠自己努力一步步念到研究生,毕业后分配了好单位,但在城里,连一个像样的房子也没有,只有单位分配的单身公寓,拿了工资,还要贴补自己在农村的一家老小,与凤仪,以及追求凤仪的其他男人相比,实在相距甚远。   好在姥爷贤明通达,没有因门户之见,阻止这门亲事。   也是看在郑宇成为人正直,又有担当。   结婚时,郑宇成婚房、彩礼一样都拿不出,只靠自己单薄的积蓄,为凤仪办了一场酒席。   姥爷尊重女儿的选择,让女儿嫁了过去,又担心女儿日后,要受尽柴米油盐,斤斤计较之苦。   可怜天下父母心,姥爷也是从那时开始,便时常贴补女儿家里——朋友同事送的好礼,悉数送到女儿家里,还时常塞钱给女儿。   他不知这样的贴补何时才是个头,他只是想,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吃苦。   穷困潦倒之苦、失去挚爱之苦,一样都受不得!   既然女儿选择的男人,并无权势,他便要自己帮女儿顶住一片天,让女儿在这片天下,自/由地相爱,自/由地生活。   想起这一切,郑宇成都唯有愧疚。   他说:“我这一生何其有幸,娶到了你…”   正是在这个时候,郑宇成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滑动接听,电话那一头传来郑恩惠快乐的声音:“哥!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   郑宇成知道,在妹妹眼里,世界就是一张A4大小的地图,她活脱脱就是一只跳蚤,在上面跳来跳去,一刻不停。   几年前,妹妹嫁到法国当了一个全职小太太…   那么,现在能在哪儿?   欧盟国家可以随意通行,所以她在英国、意大利?   北极、非洲也有可能…   应该不在南极,因为南极她已经去过了。   郑宇成想了那么多地方,却唯独没有想到,她竟会说:“我现在在林城呢!刚下飞机,对了哥,你们家是家属楼几期来着?二期,三期?快点儿!司机都等不及了!”   即便了解妹妹脾性,但听到这里,郑宇成还是惊掉了下巴:“林城!跟你老公一起回来的?”   “没有,他在法国呢!我离婚啦!”   说起这句时,恩惠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快乐得不得了。 第25章   [小姑]   小姑今年二十九岁, 过完年虽已三十, 但一直以生日还未过为由,坚称自己只有二十几。   当然。   除身份证、户口本外的一切信息——外表、心理、打扮, 都在显示, 她的确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甚至像一个女大学生。   小姑穿灰色T桖,短裤,耐克胶底运动鞋, 脖子上挂了一台巨大的单反相机, 走进了家里。   叔叔紧随其后, 背着她的背包、拎着她的箱子, 不能理解地问:“这什么东西,这么老沉?”   “这是我全部家当, 已经很少啦!都是镜头, 衣服鞋子都扔法国了,心疼死我了。”说着, 见婶子出来迎接, 便叫了一声, “嫂子!”   “恩惠来啦。”   “哎!”   恩惠饿了,见桌上一大桌菜, 虽已是残羹冷炙,但许久未见中餐,看到大鱼大肉、浓油赤酱的菜,还是来了胃口, 脱了鞋,说着“饿死我了”便走进厨房盛了一碗饭,兀自吃了起来。   婶婶张罗:“我给你热一热吧?”   “行,谢谢嫂子!”说着,见婶婶要端走地三鲜——婶婶把盘子都端起来了,她猛地戳了一筷子,夹进自己碗里,“好了,拿走吧。”说着,抬头看着婶婶嘻嘻笑。   郑宇成则坐在恩惠对面,见她饿成这样,压抑下心中想盘问、教训的冲动,静静看着她吃…   待她把一桌剩菜干得精光,连菜汤都不放过,拌上米饭,舔了个干净,郑宇成这才开口:“说说吧,怎么离的婚?”   恩惠仰头把半杯可乐干下去,大大方方打了一个嗝,而后一手托腮,作思考状:“嗯…反正就是…觉得婚姻不自由,也不幸福,也不快乐…饭菜也不合胃口…想离就离了呗。”   恩惠语气云淡风轻。   郑宇成拿起筷子,用力敲了一下她的头,发出“嗒—”的声响:“要是在古代,我直接把你卖到地主家,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嫁完了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多省心!”   “好啊,郑宇成!你就这么对你妹妹的!”   “怎么了?嫁进地主家里当一个大少奶奶,又有钱,还有一个地主家傻儿子给你随便欺负,那日子,过得多舒坦啊?”   “切,我愿意嫁,别人还未必要呢。”说着,看着盘子里剩的最后一个鸡翅,即便已经撑死了,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抓着啃了起来。   郑宇成说:“只要你愿意嫁,我给你找一个。”单位里那么多单身男青年,恩惠又生得漂亮,撮合一对姻缘不成问题。   …   恩惠从小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高中时谈恋爱、喝酒、打架什么事都干,还因为打架的事,进过一次派出所。   郑老爷子去派出所领人,对警察叔叔点头哈腰道歉,走出派出所时,头也抬不起来,对恩惠说:“我养了两个儿子,都没遇过这种事儿,没想到在你一个丫头片子身上遇上了!”   高中没毕业,恩惠便开始在社会游荡,时而打打工,时而旅旅游,一直在外面的世界逗留,舍不得安定下来。   于是,郑宇成每次接恩惠的电话,都总是提心吊胆。   恩惠一会儿跟一大帮陌生男人入藏,一会儿自己跑印度去,一会儿可怜巴巴说自己阑尾炎发作,没钱手术,再不手术就破裂了,要他寄点钱过来,一会儿又说爱上了一个人,要跟他领证,叫郑宇成把户口本给她寄过去。   郑宇成,理所当然地没有寄…   果不其然,不到三个月两人便分了手,各奔东西。   后来在旅行中,恩惠爱上了单反和画画。   当时,郑宇成的家庭、事业都已稳定下来,又给大哥说到一份稳定的货车司机工作,只差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小妹,还没安排好。   郑宇成跟凤仪商量了一下,便供恩惠读了美院。   恩惠上学了,一头扎进了艺术的怀抱,每天泡画室泡得不亦乐乎,这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只是一毕业,这个不省心的,便又开始四处游荡,并且这一次,她已经从原来的在国内旅行,发展为满世界折腾。   于是,郑宇成又开启了一段害怕接到恩惠电话的日子,因为每一次都是…   电话那一头,大风在撕扯,恩惠扯着嗓门对他喊:“哥—!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郑宇成问:“出海了?你不是当渔夫去了吧?”   “不是渔夫—!我现在要去南极!如果我回不来,死在半路上,你跟二哥好好的—!照顾好嫂子—!还有大宝—!”   郑宇成:“…”   电话那一头,恩惠哭得一抽一抽,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哥…这么多年,我真的太对不起你,太对不起嫂子了…一直让你们不省心,爸说得对,我真的该死!我就是一个孽障!我活着,就只会拖累别人!”   郑宇成问:“你怎么了?”   恩惠嚎啕大哭:“那个王八蛋!他劈腿了!他喜新厌旧!他嫌贫爱富!他走了,我该怎么办!”   郑宇成知道“那个王八蛋”是个富二代,那段时间,恩惠全部的经济来源便是“那个王八蛋”,他便说:“没事没事,你身上有钱没有?你卡号没换吧,我给你打一千块钱过去!你先花着,不够再说。”   恩惠停止了嚎啕,抹了一把眼泪:“不用了,那个王八蛋给了我三十万的分手费…”   郑宇成:“…”   后来,恩惠遇上了一个法国小青年,回林城请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吃了顿饭,便办了签证,拿上大哥二哥凑得三万嫁妆,飞法国裸婚去了…   恩惠也曾想过自己这段婚姻失败的原因。   其实在一开始,她爱上的就不是他,而是法国,她要嫁的也不是他,而是在自己想象中,那种自/由、浪漫、悠闲的法国生活。   只是到了法国,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   让一个生性躁动的人,去忍受那样一份无边的寂静与孤独,相当于受刑。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能坚持三年时间,已经是难以想象。   于是她在拍够了法国街道,画够了法国女人后,便毅然决然离了婚,净身出户回到了林城…   在法国,恩惠也算消停了一段时间,郑宇成日日烧香拜火,祈祷她在法国婚姻幸福,千万别回来,只是如今,这姑奶奶竟离了婚…   郑宇成知道,一定要找个笼子把她关进去,自己才有舒心日子过,比如学校,比如婚姻,只是郑宇成一提要给她嫁出去,恩惠便说:“算了吧,我才刚离婚,自/由日子没过够呢,不想结。”   …   小姑来了,最兴奋的人莫过于书庭。   其实小姑和书庭算同一类人,她们本质上,都是天真、浪漫且炽烈的,像一团熊熊的火焰,而一美心中那点小火苗,早已被现实泼了一桶水,又泼了一桶水,又泼了一桶水,又泼了一桶水…   到现在,连一颗星火都不剩!   变得如此现实…   而小姑与书庭,又有一点不同。   小姑心中的火,也曾与现实猛烈对撞过,只是她依然炽烈,而书庭心中的火,则是被叔叔婶婶一直小心翼翼,保护到了如今。   那天晚上,小姑抱了一床被子,在书庭房里打地铺。   小姑躺在地上,敷着面膜,做着蹬腿运动,与书庭讲起自己的风流韵事,而书庭总是兴奋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于是两人一直畅聊到天亮。   而那一夜,一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或许是搬了新家,认床,且平日习惯了与姐姐一同睡,今天却忽然变成一个人睡的缘故吧。   姐姐和小姑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隔着一道墙隐隐传来。一美知道她们在说话,却听不见在说什么,听到姐姐在笑,却不知姐姐在笑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一美只是感到孤独,像被排除在外。   …   开学前几天,小姑常常带她们姐妹逛街。   小姑总能hold住一些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波西米亚的大长裙,比如夸张的大墨镜、大耳环。   再奇怪、再让人难以理解的物件,到了小姑这里,都会让人觉得那么自然,会让人恍然大悟,原来它是这样的!   并且,无论穿得多么夸张,她看起来都只像一个疯狂的艺术家,而非杀马特。   小姑还带书庭打了耳洞。   婶子看到后,先是吓到了,问她:“痛不痛啊?”说着,又用力拍了她两下,“死丫头!你们学校不让戴耳环不知道吗?”   而书庭说:“没事!我现在是短头发,拿头发一遮就遮住了!”   婶子过了好久,才平复下内心的冲击,说:“行吧行吧,打了就打了吧…”   那段时间,整个家都因小姑一个人的到来,而变得热闹非凡。唯独婶子,在依旧和蔼的笑容之下,却总透漏丝丝寂寥。   因为她明白,自己老公、自己女儿那样的活跃与快乐,是自己做一万顿饭,擦一万遍地,做再多努力也换不来的,而恩惠却可以轻轻松松地做到,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这样的落寞,不是女人,不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是看不出来的。于是整个家里,只有一美体谅婶子,在书庭和小姑出去浪时,留在家里陪婶子做做家务、聊聊天。   在上一世,一美只觉得婶子是一个好命的女人,随随便便就拥有了优越而美满的家庭,只是如今,一美懂了事,再来反观婶子这一生的生活…   其实婶子,也做出了太多太多的妥协,与太多太多的隐忍,但永远是默默的,于是无人知晓。 第26章   [恋爱的季节]   开学第一天, 全校上下都穿便装。   于是上学路上, 原本一大片肥大的蓝色校服,纷纷变为五颜六色的新潮打扮, 女生或穿漂亮的小裙子, 或穿T桖、牛仔短裤,露出一条条冰清玉洁的大白腿,看起来真是美好。   一美把一头厚重的长发高高绑了起来,穿白T桖、牛仔裤, 和一双阿迪达斯的白球鞋。   露出一对纤瘦的脚踝。   不白, 发一种荞麦色, 却十分骨感好看。   走进班里, 看到一张张阔别两月的面孔…   即便或婴儿肥、或驼背、或四眼、或青春痘的她们,从严格意义上讲, 都算不上漂亮, 但平日里见惯了她们穿校服的样子,如今换上新潮的衣服, 再不济, 也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一美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同桌林琳还没有来,一美便放下书包, 转身和周围同学们聊了起来。   打铃前一分钟,林琳走了进来。   穿一条浅蓝色连衣裙,露出的一双小腿纤瘦而苍白,纤瘦苍白到, 让人觉得是不是有些不健康?   她背了一个双肩包,两手抓着书包带子,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神情。   林琳又变漂亮了。   在她走进来时,大家纷纷侧目,甚至有几个人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哇”的感慨,一种情不自禁,而又稍加克制了的感慨。   毕竟林琳生性冷漠,大家不好大声起哄。   待林琳走近,一美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   一个假期不见,一美觉得两人生分了些。上个学期,林琳这块铁,好不容易被她捂热了一点点,这一个假期不见,又变得冰凉冰凉。   一美鼓起勇气说了一声:“嗨。”   跟林琳打招呼,从来都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林琳的脸上,总算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嗨,假期过得好吗?”声音十分寡淡。   “挺好的。”   林宇轩在林琳之后,两人前后脚走进了教室。   仅一个暑假,林宇轩便窜得老高,似乎已经有一米八了。因为长高,整个人看上去瘦了很多,身材更加骨感有型,发型打扮又精进了,脱胎换骨为标准的帅哥一个,于是一进教室,大家便纷纷“哇—!”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克制的,而是放肆、起哄的大声尖叫。   几个男生围了上去,其中一个艰难地勾住他高高在上的肩膀,问他:“喂!你一个假期吃啥了?长这么高?”   林宇轩只回了一句:“基因好。”   林宇轩穿了一件supreme的白T桖,在当年supreme还未火起来,林宇轩是林城一中第一个穿supreme的人,还是正版,后来这个牌子迅速蹿红,大家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它那么贵。   而今天,大家只会说:“林宇轩,你短袖在哪儿买的?挺好看啊!”   只有一美习以为常。   在上一世,林宇轩可是学校出了名的帅哥,每天都有女生来教室门口送礼物,于是他们整个三班,都成了林宇轩的邮差,负责收下礼物,邮递到正在沉睡的,林宇轩的书桌上。   当然,好处也是有的。   像巧克力、糖果一类女生爱送的东西,他们三班从未断过,林宇轩总是把一大罐糖果堆到教室窗台上,谁爱吃,随便拿。   后来,大家巧克力、糖果都吃腻了,几个女生便缠着林宇轩,叫林宇轩告诉那些女生,叫她们送点薯片、饮料来,林宇轩不理,于是班里还发展出“林宇轩代言人”这一职业。   那便是妇女之友——池道。   时不时问大家一句想吃什么,大家说想吃什么,他便告诉那些女生,说林宇轩爱吃什么什么,没几天,指定有女生屁颠屁颠地送来。   直到后来,校领导知道了,在课间操痛批了一顿,说女生作风不检点,大家这才消停下来。   …   林宇轩手上拿一个面包店购物袋,里面装满了精致的面包、饼干、糕点,跟在林琳身后,走到林琳桌前,把一大包东西放她桌上:“你不是低血糖么。”   林琳不看他,只是坐在座位,整理自己的书包和课桌,说了一句:“拿走。”说着,把袋子往旁边推了推。   林宇轩面露尴尬——他何时遭人拒绝过?顿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是拿着吧。”说着,放下点心,向最后一排自己的位子走去。   “我不要。”说着,见林宇轩走了,林琳腾地站了起来,看向他走过一堆课桌间的背影,“林宇轩,我叫你拿走,我不要!”一直冰冷的林琳,第一次在班里,表现出如此激动的情绪。   林宇轩没回头,却是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不要就扔了。”   语气十分淡漠,又透出一丝难以掩盖的火气。   “林宇轩。”   林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叫着他的名字,而周围同学,都在用一种疑惑不解、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他们,包括一美。   班主任便是在这时走进了教室,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见林琳、林宇轩二人,正一前一后僵持在课桌间一条窄小的通道,老师又提醒了一句,“都回去坐下。”   老师来了。林琳本能地排斥老师看到这一切,下意识的反应,竟是拿上点心,大步走上去,推开挡在前面的林宇轩,走到教室后“哐啷”一声把东西准确无误丢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是空的,那么重的一个东西扔下来,砸在桶壁上,一直晃荡了好几圈,最后才站稳。   一瞬间,教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垃圾桶在地上摇摆,而后稳稳站立的声音。   林宇轩怔在原地,林琳也怔在原地,看着那个垃圾桶,以及垃圾桶里的东西…   她听到身后,林宇轩轻轻骂了一句“操”,而后走到位置上,“刺啦—”一声拉开椅子,嘭地坐了下来。   林琳仅有的那么一点内疚,也被那一个“操”字击得烟消云散,林琳转过身,大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老师用点名册敲了敲讲台:“好了,都坐好。”   于是,一直扭着头,密切关注教室后年度大戏的同学们,这才纷纷转了回来。   一美也转过了身,见林琳面无表情中,又带着一丝丝愤怒地,继续收拾书桌。   林琳不说一美也明白,是林宇轩在追林琳。   这件事,在上一世似乎也发生过。   只是林宇轩谈过、追过太多人,八卦满天飞,时间一久,一美便忘了其中还有一个林琳。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林宇轩追得最认真的一个,便是林琳了,在那之后,似乎都只有玩味。   漂亮、优秀而神秘的林琳,对十四五岁满腔热血的男生,总有致命的吸引力。仿佛只有林琳的冰冷,可以抚慰他青春期的躁动不安。   且林琳越是拒绝,他便越是无法释怀,直到林琳,成为少年心中一个此生都无法超越的梦。   …   与此同时,书庭也恋爱了。   开学第一天晚自习结束,一美照例在一楼大厅等姐姐,见姐姐和周之凡并排走了下来。   姐姐脸上,是一种少女的满面春光,透着由内而外的红润与光泽,像是她的生命一下子被点亮,开始绽放。   姐姐快乐地向她跑来,声音郎朗地说:“妹妹!那个,我跟周之凡有点事…”   一美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说:“好,那我先回去。”说着,转身要走,却被书庭一把拉住,“不行啊!好妹妹,能不能等等我,我马上,然后咱们一起回去,要不我妈又该起疑了。”   一美说:“行啊。”   于是那一夜,书庭与周之凡坐在操场秋千上,老师、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光了,不知在说些什么,只听空旷的操场上,书庭快乐的笑声在回荡。   一美背了一个重重的书包,站在离他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双手攥着书包的袋子,脚上摆弄着地上一颗小石子。   夏末初秋,更深露重。   一美独自站在夜幕之下的空旷操场,只觉得潮湿冰冷,一抬头,看到头顶一轮满月,像银盘一般挂在漆黑一片的天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美只觉得自己的心,同那银盘一样冰冷… 第27章   [一屋子孽障]   周五下午的班会, 班里组织了班干部换届选举。   万人嫌的冯娇娇, 理所应当下了台,而叫大家选, 大家又选不出来, 只能用成绩作为参考。   上学期期末,林琳班里第一,年级第一,一美班里第二, 年级第八。   一美成绩虽逊色一些, 但好在为人和善, 又没脾气, 而林琳虽一直稳坐第一宝座,但性格过于淡漠。   且林琳本人, 对副班长一职,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欲望,上台拉票也只是说了一句两句。   而一美, 回想这几日的生活, 万事皆不如意, 她需要一点积极反馈,便争取了一下, 表示自己十分愿意当这个副班长,又表了一下决心,投票时,票数竟一边倒地投向了自己。   于是, 她就这样当上了副班长,可以说,这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晚自习结束后,一美在一楼等姐姐。   自从谈了恋爱,姐姐下课后,总是磨磨蹭蹭,过了好久才和周之凡一起下楼。   书庭见到一美,对周之凡拜拜,便向一美跑来,猛地一把挽住一美的胳膊,只是刹车不及时,差点把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一美撞倒,书庭便又大力地一把搂住了一美。   一美只感觉自己与姐姐撞了一个满怀,才发觉,十六岁的姐姐已经发育完全,胸部软软抵在自己身上,那一刻,一美觉得很温暖,很包容。   等一美站稳,书庭爽快地说:“走吧!”   搬家后,家离学校远了一些,步行二十五分钟的距离。   早上,两人坐公交上学,只是晚上,林城公交司机都下了班,两人便要打车,也不贵,只要六七块,且婶婶会报销。   只是这一天,书庭却说:“一美,今天空气这么好,月光也这么美,明天又是周末,我们散步回去吧!”   一美问:“怎么啦?”   “没有,就想走走。”   “好啊!”   于是两人一同在月光下漫步,书庭挽着一美的胳膊,像是心情好,走着走着,便时不时蹦一下跳一下,像一只绑在一美身上的脱兔,有点不受控制…   而一美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十分悸动,14岁,花一般的年纪,夏末秋初,比起一片肃杀的早春,烈日炎炎的夏天,都更适合恋爱的季节…   真想仰天长啸一句——好想恋爱!   想着,一美叹了一口气。   都是二十多岁的中年人了,还来什么青春期?还发/春?一定都是这副身体在作祟!   晚上,天气凉得刚刚好。   两人一直漫步三十分钟,回到了家里。   开门走进去时,一美见婶婶正在厨房忙活,是姥爷来了,又送了一车菜,刚从地里摘的,满是泥土,需要打理一下。   而姥爷则来了雅兴,和小姑、叔叔玩起了一场大型益智类桌面游戏,在客厅支了一桌国粹麻将。   书庭一进门,见到麻将,扔了肩上的书包,便飞奔过去:“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小姑逗她:“我们玩钱的,你有钱吗?输了可别哭啊。”   “没事儿!”姥爷大方地说,“正好三缺一呢,大宝下一把上桌,输了算我的,赢了算我们大宝的!”   书庭兴高采烈:“谢谢姥爷!姥爷最好了!”   一美则回到房间,放下书包,走进厨房看了一眼,问:“婶婶,我帮你吧?”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也喜欢上了厨房,而不太爱凑热闹了。   婶婶手上拿了一把泥泞的韭菜,放进盆里洗净,背对一美说:“没事儿,你打麻将去,叫你叔叔下桌,你去玩儿,婶婶给你拿钱!”   而一美却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没事,我不想玩。”   婶婶一边忙活一边说:“你瞅瞅你叔那破手气!一晚上光输钱了。”说着,一把韭菜终于洗净,婶婶把它们捞出来,放到一个崭新的铁盆,想着明天早上炒一个韭菜鸡蛋。   一美问:“输了多少啊?”   “两三百吧。”说着,婶婶回过头看一美,“他故意的,孝敬他岳父,孝敬他妹妹呢。”说着,婶婶轻轻笑了一下,由于一直低头干活,鬓角处一撮头发散落下来,为刚刚那一抹笑,平添一丝落寞意味。   婶婶又说:“对了,明天周末,你小姑要带你们去水上乐园玩呢。”   而一美只是低着头:“我不去了。”   “怎么了?”   “我…”一美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来那个了,不想沾凉水。”   每次和小姑姐姐一起出去,一美都有一种跟不上她们节奏的感觉,她们太合得来了,而一美又太内向。   第二天是周末,大家都不想早睡,于是客厅的灯一直亮到了凌晨一点。   婶婶忙完,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书庭旁边,看着书庭打,而一美觉得困,早早便睡下了。   …   第二天早上。   明明是周末,可以睡一个长长的懒觉,一美却在早上八点自然醒。   或许是换了高层,一美房间又朝阳,采光变好了,一到早上,太阳升起,阳光便刺过窗帘照进来,把屋子照得敞亮。   一美穿一条鹅黄色棉质睡裙,披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光脚下地,去上了一趟卫生间,便刷牙、洗脸。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上,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光线昏暗。   唯一明亮的是厨房。   婶婶一大早便起了床,正在准备早餐,见到一美说了一句:“起来啦?”又见她光着脚,“一美啊!怎么不穿鞋呢?再着凉了,赶紧穿鞋!”   于是,一美垫着脚尖,一路小跑进了卧室。   起这么早,也不知干什么——想着,一美穿上拖鞋一转身,见自己装得鼓鼓的书包,正立在书桌腿边上——反正也没事做,便学习吧。   于是,一美拿出英语教科书,拿出草稿纸,拉开笔袋,拿出一支自动笔,便开始背单词。   上了初二,学习难度加大了些,至少不像初一易如反掌,若要把每一知识点都学得通透,单词、语法,都需要花大量精力反复记忆。   背了一会儿,婶婶悄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见一美在学习,不好打扰,正要走出去,一美便看到了婶婶,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饿不饿?”   “还行,不太饿。”   婶婶有些难为情,像是有话说,但犹豫了一会儿,要说不说的,一美便问:“怎么啦?”   婶婶这才开口:“没什么,就是刚刚炒着菜呢,不知道怎么的,想到楼下一家馄饨店,忽然想吃馄饨了。”   一美忍不住笑,原来只为这事——炒着菜,忽然想吃馄饨——原来婶婶这么可爱,她也乐得“宠”着婶婶,便说:“我去打包一碗上来吧。”说着,麻利儿地站了起来,就要换衣服。   婶婶说:“别,那啥,你想吃馄饨不?店里还有肉包子,油条啥的,咱俩下去一块儿吃吧?”   “也行啊。”   “行,那你先准备准备。”   正在这时,门铃声“叮咚—叮咚—”响了起来,是姥爷出去遛弯回来了,婶婶连忙走去开门,怕再吵着大家。   于是早上,一美与婶婶、姥爷三人一同下楼吃了馄饨,一美又加了一个大肉包子!   一美想,婶婶会不会经常做着做着饭,又想吃别的了,但想着,还是有什么吃什么吧,便又忍住。   或许是小姑的到来,让婶婶改变了想法。   自我,无论一个人的社会角色为何,“自我”的感受、它的欲望,都是不应该被忽略的吧?   …   回到家时,叔叔已经起床,于是婶婶盛了一碗饭,就着一盘韭菜鸡蛋,让叔叔先吃。   过了一会儿,书庭也起床了,不想吃韭菜鸡蛋,婶婶便烤了两片面包,煎了荷包蛋、火腿,让书庭吃下了。   中午十一点中,姑奶奶也起床了…   迷迷糊糊走进厨房,看了一眼今天的菜色。   婶婶问:“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姑奶奶睁着惺忪睡眼,因为刚起床,脸上浮出一层好看的光泽,在阳光下,显得肤质格外通透。   姑奶奶揉揉眼,撒娇似的说:“嫂子,你给我煮一碗方便面呗?”   婶婶无奈地说:“行~”   恩惠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嫂子!”   到了中午,叔叔收拾收拾,打麻将去了。   姥爷随便吃了一口中饭——也不知早上遛弯时,结实了哪一位志同道合的老伙计,说要上人家家里看看花鸟、字画。   书庭和姑奶奶,在房里来来回回换衣服,换发型,化妆,准备一会儿去水上乐园。过了一会儿,两人光鲜亮丽地从房里走出来,书庭让小姑给化了妆,粘了假睫毛,还涂了口红。   书庭蹦蹦跳跳走到妈妈面前,把脸往妈妈眼前一凑:“怎么样?我美吗?”   凤仪不轻不重地撇开她的脸:“行了吧!画得跟俄罗斯套娃似的!”   “切!没有审美!”   小姑到一美房间,问了一句:“真不去呀?要是姨妈来了,我这儿有卫生棉条,没事儿,不漏。”   一美正在桌前学习,回了一句:“我肚子有点疼,不想着凉。”   “那行吧。”说着,小姑便带书庭出门了。   两人出了门,把房门一关,世界总算恢复了宁静,婶婶舒了长长一口气,便坐到了沙发上。   孽障!   这一屋子孽障!   把他们一个一个地送走,便是婶婶内心最最平静安详的时刻。 第28章   [那就拼命努力吧!]   人在一种专注状态下, 是极其享受和忘我的。   一上午, 一美都在背单词。背完三个单元的单词,又拿出一本厚厚的数学习题集, 解一个单元, 对答案,整理错题,再解一个单元…   认真、仔细、无一丝敷衍。   等一美肩膀酸了,活动了一下肩膀, 顺便看了一眼闹钟, 才看到此刻已经是下午一点三十。   一美伸了个懒腰, 环望了一下四周…   她还是觉得房间漂亮, 每一次看,都能感到美感, 而没有习以为常。   阳光透过一面大大的窗子, 慷慨地洒了进来,把房间照得敞亮, 其中一扇小窗开着, 初秋午后的微风, 轻轻柔柔地吹了进来,摆弄着窗子一侧的窗帘。真是一个宁静、美好的下午。   一美放空了一会儿, 才发觉家里出奇地静。   推开房门,见客厅没人,卧室门大敞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只有微风穿堂而过。   一美走向厨房——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走到厨房,便会看到婶婶忙碌的背影,她已经准备好叫一声婶婶,只是厨房里,却也是空落落的。   那一刻,一美觉得自己心里也空落落的。   可能是出门买菜了吧…   想着,一美觉得饿,又看餐桌上有两道菜,一个是早上的韭菜鸡蛋,一个是中午的蒜薹炒肉,一美盛了一碗饭,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一美忽然听钥匙滑进锁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便见婶婶出现在门口,手中拿了一个超市购物袋,另一手拔下钥匙,走进来,见一美正在厨房吃饭便问:“吃什么呢?”   “早上那些菜。”   “热了没有啊?”说着,走进厨房,摸了摸盘子,只觉得一片冰凉,“这孩子!先别吃了。”说着,放下袋子,把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微波炉。   一美打开购物袋看了一眼——蔬菜,水果,肉类,薯片,火腿,面包,还有一桶洗发水。   一美把东西各归各位,见袋子里还有一张传单,像是健身房的,顺口便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刚刚路上发的。”   一美看了一眼,便放到桌上。   婶婶十分钟热了两道菜,又迅速炒了一盘西蓝花,坐下和一美一起吃。   吃了一口,又见桌上的传单——婶婶拿起来看了一眼,翻过来又看了一眼,嘴中念念有词:“次卡300,能去50次,第二个人半价…挺划算的哈。什么健美操,瑜伽的,都有。”   一美应了一句:“嗯。”   婶婶吃了一口饭,又拿起传单看了一眼,像是下定决心:“一美,咱们晚上练瑜伽去吧?”   “练瑜伽?”   “对啊,周六周日一起去,是次卡,什么时候去都行。”   一美想了想:“那就…去呗?”   “去呗!”说着,婶婶高兴地笑了起来。   “那姐姐呢?”   “不带她!让她跟她小姑疯去吧,咱娘俩去!”   一美觉得是不是不大好?有些犹犹豫豫:“那…行吧。”   吃完饭,一美又做了一会儿题,感到有些枯燥,便弹了一会儿琴。许久不弹,有些手生了,一美弹了很久,才把一首“四小天鹅”弹顺了。   记得搬家时,家里一切都换了新的,只有钢琴十分老旧,放在这个家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原本叔叔还说,要不扔了吧,一美要学,到时候再买一个。   婶婶说:“扔了干什么?一美弹得好好的。到时候买,到什么时候?你呀,要么现在就买一架新的,扔我们面前来,那我们没话说!”   叔叔嫌钢琴丑,一美便说:“要不放我房间里吧。”即便外观旧了一些,但还能弹,一美还是很喜欢的。   下午四点了,出门的一大家子人一个都没回来,婶婶说:“算了,不等他们,一美,咱们上健身房办卡去吧。”   “那他们晚饭怎么办?”   “不管他们了,爱出去吃出去吃,爱煮方便面煮方便面。”   于是,一美便换了一身运动装,和婶婶出门去了。   健身房离家不远,步行五分钟便到了,婶婶办了两张卡,两人在跑步机上走了一会儿,时间到了,便进去练瑜伽。   一美发现自己真是长了一身“硬骨头”,别人坐在地上,两腿伸直,轻轻松松就可以摸到自己的脚,而一美费了半天劲,怎么也够不到。   练完瑜伽,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   叔叔、小姑、书庭都回来了。   婶婶进厨房看了一眼,只见一桌子剩菜全被吃得精光,连一滴菜汤都不剩,只是婶婶问他们晚上吃的什么,他们却说,是出去吃了火锅。   那这些菜是谁吃的?   等晚上,姥爷回来了,才知道原来是姥爷吃的,吃完,又去楼下看人下象棋去了。   老爷子文化生活够丰富的。   自从换了新房子,换了一张大沙发,能坐七八个人,一家六口都能坐下了,而不像以前,只能坐三四个。   于是到了晚上,大家一起围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聊聊天,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婶婶洗了一盘葡萄,一边吃一边端上来,说:“挺甜的。”说着,放到茶几上。   书庭抱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正和人QQ聊天,“哒哒哒”的打字声,与“滴滴滴”的消息提醒不绝于耳。   书庭打着字,嘴角边,又流露一丝忍不住的笑意,像吃了蜜一般。   干什么呢?这么高兴。想着,婶婶拿了一颗葡萄,送进书庭嘴里:“尝尝,特别甜。”说着,又顺便提了一句,“跟谁聊天呢?”   书庭用嘴接过葡萄,吃了下去,却不回答。   一美吃了一会儿,便回房去了。   走到床前,“嘭—”的一声倒下去。   窗子开着,夜风习习吹了进来。   一美一个人躺在软软的大床上,只觉得舒服自在。   正在这时,客厅传来书庭一句:“妈,我出去一趟!”   “出去?”婶婶诧异地说,“这都九点半了,你要上哪儿去?”   “年年叫我。”说着,书庭走到门口穿鞋。   “年年?”婶婶跟到门口。   “对,我去去就回。”说着,书庭迅速出了门,“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于是,婶婶怅然若失地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说:“大半夜的,她这是要去哪儿啊?”   叔叔说:“可能出去吃个夜宵,喝个奶茶去了。没事儿,不用管她,凤仪啊,来看这个法制节目,挺有意思。”   婶婶只是奇怪,书庭之前,可从未这么晚出过门…   这丫头,不会恋爱了吧?   小姑又说了一句:“嫂子别担心了,来看电视,休息休息吧。”婶婶这才恍惚地坐了下来。   …   周一一早,书庭一美早早便上学去了。   夏末初秋,早上的天气十分晴朗,在操场,走在一大片清澈、湛蓝的天空之下,一美有一种,仿佛整个生活、整个人生都美好了的错觉。   重生回来,一美成绩拔尖了,又当了副班长,渐渐开始自信起来。至少在路上看到同学,会对每一个都打招呼,大大方方说一句“早啊”,或是“嗨”。而不会像以前,在路上见到熟人,一般都会低头猛走,害怕与人打招呼,更怕自己打了招呼,那个人却没看见…   而当一美大声对别人打招呼,她发现,每一个都会友好地回自己一个招呼,在这一来一去的互动之中,一美又收获了小小的幸福感。   回到教室,走向座位…   这学期,林琳第一,一美第二,于是又成了同桌,一美见林琳桌上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都是薯片、饮料、饼干一类的零食。   一美放下书包,顺便朝教室后望了一眼。   果不其然,林宇轩正坐在那里。   想必,这又是他的杰作。   不过他又失算了,林琳是不吃零食的,至少一美从未见她沾过一滴饮料,也未见过她吃薯片、饼干。   过了一会儿,林琳走进了教室。   她远远便见自己桌上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于是走到桌前,问了一美一句:“这谁放的?”   一美为难地说:“不知道…”   林琳又看了一眼教室最后一排的林宇轩,想想便知一定是他。   她知道把东西还回去,免不了又是一场拉拉扯扯,林琳顿了片刻,便拎上袋子,走到教室后面,把它“哐啷”一声扔进了垃圾桶。   有了昨天的经验,这一系列动作都变得行云流水。   林宇轩看到了,却只是回过头,继续看他的小说。   虽然每一次东西扔进垃圾桶的“哐啷”一声,都像一个拳头,砸在自己心间,但自从有了昨天的经验…   好吧,他还是有点难受。   为什么?   凭什么!   而教室第一排,一美只是拿出一本习题集,继续解了起来。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想着,一个书庭姐姐,一个林琳,为什么有些人的生命,就可以那么奢侈呢?   亲情、爱情、青春,一切都可以随意挥霍。   而自己,所拥有的却少得可怜,只能自己为自己着想,自己为自己的将来攒下一点什么。   看着厚厚的一本习题集,花费了那么多精力,那么多时间,却还是那么厚,仿佛解一辈子都解不完,吃不透…   一美忽然想起曾在互联网上流传过的一句话“而我还要拼命努力,才能过上普通人的人生。”   既然如此,那么就拼命努力吧!   想着,一美一头扎进了枯燥而费解的题海。   作者有话要说:  别丧别丧,一美和婶婶都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哈~   之后一美性格会越来越好,要相信后面会越来越温馨,越来越爽~ 第29章   [曹子薇]   自从搬了家, 离学校远了一些, 书庭一美只能早上、中午、晚上的来来回回折腾。折腾了一个星期,最后婶婶说, 午饭、晚饭干脆在食堂吃算了。   于是二人零花钱, 一下子从一个月三百涨到了一个月九百,来回交通费包含在九百以内。   书庭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天天和周之凡一起吃饭了!   而一美,心情却十分复杂, 一个人九百, 两个人便是一千八百, 以后光零花钱, 每月家里便要支出一千八。   于是,婶婶递过钱时, 一美有些不大想接, 想了想,有些别别扭扭地说:“婶婶, 我觉得, 我还是自己带饭吧。”说着, 恳切地看向婶婶。   婶婶明白一美的心思,也许是因为爸妈走得早吧, 一美比书庭小了两岁,却比书庭成熟太多,不像书庭,都高一了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婶婶开玩笑说:“一定是舍不得婶婶做的饭了!没事儿, 周末再吃!你们在食堂吃,我也解放了,不用一大早还把你们午饭准备好。”说着,把钱塞进一美手中,让一美握好,“拿着。”   叔叔穿一身棉睡衣,一脚穿室内拖鞋,一脚光着搭另一条腿上,正坐在沙发看早间新闻,也说了一句:“没事儿一美,叔叔以后挣大钱!”   是啊,叔叔以后是会挣大钱的,想着,一美还是收下了。   公交车上,一美开始努力回忆,叔叔到底是哪一年升官发财的?高一?高三?她真的记不清了…   上了一上午的课,到最后一节时,一美早已饥肠辘辘,课也听不下去了。   下课铃一响,一美便问林琳:“林琳,你去哪儿,去食堂吗?还是回家?”   林琳回了一句:“去食堂。”   “那一起吧。”   “嗯。”说着,林琳开始慢慢地整理书桌,一美站在一边等得焦急,一直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一美离饿疯只差一步了,林琳才整理好。   走出教室时,门口却站了一个人…   很稚嫩的一张脸。   白白的圆脸上,长了一双大大的圆眼睛,眼睛里含了一汪水,又带着丝丝红肿,像是刚哭过了。   是二班的曹子薇,林宇轩的前女友,像是在等林琳。   而林琳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理所当然地、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那个…”说着,一美小小地拉了林琳一把,又回头看了曹子薇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曹子薇鼓足了勇气的,却又透出无限紧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可以…”说着,再次鼓起勇气,“我可以叫你林琳吗?”曹子薇上学早,是比大家小一岁的。   林琳这才站住了。   曹子薇又说了一句:“林琳,我有话对你说!”   她的声音因哽咽而颤抖。   林琳回过身来:“你说吧。”   “林宇轩是不是喜欢你?”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决堤下来,“他要和我分手!”说着,曹子薇有一个轻微跺脚的动作,小孩耍赖时的惯用动作,又被她自己忍了回去。   而林琳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所以呢?”   曹子薇连忙摆手,慌慌张张地解释:“不是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顿了一会儿,“林琳,我求求你,就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答应他,跟他在一起?”说着,她早已泪如雨下,一双朦胧的眼睛,正恳切地望着林琳。   真是一句稚气的话,又透出些许任性,但也不知为什么,一美竟心疼了。一美担忧地看向林琳,也不知林琳又要用怎样一句噎死人的话,回怼过去。   不曾想,林琳却说了一句:“好。”如果没有听错,语气间,竟又透出一丝丝难得的温柔?   曹子薇像是看到了希望,眼中的什么东西,忽然一下被点亮了,她紧接着问了一句:“真的吗?”   林琳轻微点了点头。   正是在这个时候,林宇轩出现在走廊另一边的尽头。   他听说,有人在教室门口看到了曹子薇,像是在找林琳,于是立刻赶了过来。林琳已经够烦自己了,如今又加上一个曹子薇,林琳不得恨死自己。   “曹子薇!”说着,林宇轩大步走了过来。   听到那一句带着责备的“曹子薇!”,她的眼泪更加凶猛起来,看到林宇轩步步生风走过来,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只觉得害怕。   “曹子薇,你回去。”说着,林宇轩大力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她向前走。   “不要!林宇轩!”说着,曹子薇一只手被他拉着,便整个身体向后仰,反抗着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   “总之!你别出现在这里。”说着,拉着泪流满面,又奋力反抗的曹子薇,用力向前走去。   一美早已看呆,而唯独冷静的,是林琳,说了一句:“你能不能对女生有一点基本的礼貌。”说着,白了他一眼,便拉着一美离开了。   留林宇轩一个人愣在原地,曹子薇迅速甩开他的手:“你弄疼我了!林宇轩!你真的是王八蛋!”说着,她放声大哭。   …   到了食堂,一美打了一份小鸡炖蘑菇,打了一份炒青菜,加一碗排骨汤,总算吃上了饭,正大口吞咽着,一抬头,便见对面的林琳一副恹恹的样子,正拿筷子扒拉盘中的米饭…   哎,林琳…   都说食色性也,都说饮食男女,而林琳呢,却对哪一个都不感兴趣,人类最最基本的欲望,林琳一个都没有,也不知她人生的快乐,还能从哪里获取。   也难怪,每天都是这样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吃到一半,一美忍不住问了一句:“林琳,林宇轩他…在追你吗?”问完,一美想扇自己一巴掌,这么明显,要是都看不出来,她就是个傻子!   林琳沉默。   一美几乎确定林琳已经无视了自己,毕竟,她常常这样无视自己,她都习惯了…林琳却忽然应了一声:“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暑假。”   “你讨厌他吗?”   “不讨厌。”   “那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一美并非想撮合,而只是好奇而已。   只是这一句,林琳真的无视了,一美也无所谓,因为林琳能回答自己这么多“无聊”的问题,一美就已经很知足,甚至是很惊讶了。   而林琳只是在想,为什么不接受…   她又为什么要接受呢?   接受之后呢?   又能怎样。   约会、出双入对、接吻、做//爱吗?   无聊!   当然,学习也无聊,但她现在只想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她没有兴趣爱好,亦无任何伟大理想,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只能在世俗的阶梯上,一步一步一步地向上走。   …   那天中午之后,一美总是频频注意到曹子薇。   在以前,曹子薇是林宇轩女朋友,又长得天真可爱,在学校,也是一个风云人物,至少无人不知曹子薇是谁,若不知,补上一句“林宇轩女朋友”,这样一来就真没人不知道了。   和林宇轩在一起时,曹子薇衣服又多,为吸引林宇轩注意,总是频频更换衣服,在学校,总是脱了校服外套,露出里面漂亮的内搭,哪怕是在冬天,也会每天换一个大衣,半个月不重样。   头发也是齐刘海、BOBO头。   齐刘海,短头发:所有发型中,最难打理的两者结合在了一起。早上起来,想必头发一定睡得乱七八糟,只是曹子薇每一天的发型,都是整整齐齐,想必是认认真真压过了。   只是自从与林宇轩分手,一美每次见曹子薇…   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已经过了学校可以披下来的标准,于是,拿一个电话线似的大发圈随意一绑,绑得乱七八糟,后面常常是凸一块凹一块,还有几撮从两侧散落下来。   衣服也是,每天套着肥肥大大的校服外套,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   像是失去了林宇轩,便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她的自尊、她的自我价值,一切都垮了下来,她拿自己当一块烂抹布,随意丢进了人群。   再一次见到曹子薇,是在办公室。   一美去送作业本,见曹子薇,二班班主任,以及曹子薇的爸爸妈妈都在,像是二班班主任发现了什么,叫了曹子薇的家长。   曹子薇一家三口颜值都高,又穿得讲究,像一个体面的中产之家,却在办公室哭成一团。   曹子薇泪如雨下,情绪激动而抗拒,大声喊道:“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你们让我怎么办?这几天我有多难过,你们知道吗?你们根本不理解我,不体谅我,我痛苦得快要死掉了,你们却让我更痛苦!”   曹妈妈化了精致妆容的脸,早已哭得通红,听到女儿的话,用力抱住了女儿:“子薇!爸爸妈妈是怎么了?怎么会让你有了这样的感受!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有多爱你!”   而曹爸爸,只是严肃而认真地看着她:“子薇,你今年才十三,你以为这是爱情,其实,再过几年,你会发现这一切不过只是过家家!”   老师也说:“是!才十三岁,你懂什么叫爱情吗?”   是这样吗?   她真想问问老师,那她懂什么叫爱情吗?   爱情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爱情就是家庭,是责任。   是两人一起毫无感情地共同抚养一个孩子长大。   这才叫成熟的爱情观,对吗?   世人都说,她的爱情、她的痛苦,不过只是一场过家家,是幼稚、是矫情。但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她成长到现在以来,最痛最痛的一件事了?   她才只有十三岁,却过早地偷尝了如蜜的爱情,又过早地尝尽了孤独、寂寞的滋味。   她是一颗小花苞,却过早地被人扒开了花芯。   她迅速地开放,又迅速地凋落了… 第30章   [温暖的大巢]   在上学时,除了衣服,零食也是有流行的,每个时期,班里都有一个特定的零食。某个新口味的雪糕、薯片,或某个新出品的辣条、饮料。   而一入冬,大家纷纷喝起了优乐美奶茶,握在手中可以暖手,喝进去了可以暖胃,十分舒服。   有钱人喝杯装的,里面有粉末,还带了一小盒椰果,没钱了就喝袋装的,一块钱一包,味道都一样,只是少了椰果。   在校门口下车后,一美说了一句:“姐姐,你先进去吧!”便跑进小卖店,买了两杯奶茶,打算送林琳一杯。   不过想来,林琳八成是不会要的,她一向不喜欢甜食。   林琳啊…   一切能让人幸福的小东西,她全都不喜欢的。   如果林琳不要,她便留着明天喝。   只是当第一节 课结束,一美从书桌下一手一个地拿出两杯奶茶,大方地递给林琳一个,说:“林琳,我们冲奶茶喝吧,我送你一个!”时…   一美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只是趴在桌上的林琳,却慢慢坐了起来,问了一句:“好喝吗?”   “好喝啊!”   林琳顿了一会儿:“走吧。”说着,站了起来。   一美笑着,也站了起来,笑中有惊喜,又有一些个得意,这些天,她看到林琳在一点点“进步”,这样的“进步”,想必也是因为自己吧?   两人去茶水间泡了奶茶,一美把一杯微烫的奶茶捧在手上,小口小口喝着,只觉得甜丝丝的,竟暖到了心里。   …   一入冬,人的情绪,仿佛总是处在一种无望,像林城冬天灰蒙蒙的天。   一美便是在这样的无望中,一点点坚持着什么。   早上六点,外面天还青着,而闹钟一响,一美便立刻清醒,没一点犹豫地从温暖被窝里爬出来,走进洗手间,开始刷牙、洗脸、绑头发。   那本厚厚的习题集,也已经解了三分之二,每道题都认认真真写上了完美的过程,不会的题,也工工整整整理到错题本上。   一美翻开习题集,左边一半是做过的,右边一半是没做的。一美把它们捏在手里,感到左边厚实、丰满,而右边,似乎只剩薄薄的一点,便觉得踏实、舒服极了,充满成就感。   周末,一美和婶婶去做瑜伽。   她闭上眼,一边保持艰难的动作,一边告诉自己再用力一点,动作再标准一点。完成了一个动作,还会有下一个更高难度的动作,难度无上限,但她想一次次突破自己的底线。   这段时间,她像和什么杠上了…   有一支中性笔,不知怎的,油出得断断续续,一定要很用力写,才会写出字。一美不缺那一支笔,大可扔掉,却还是坚持用它,一直用到手都痛了,用了四五天,好不容易才把油用完,抽出笔芯,扔在书桌边一个张着嘴的粉色小猪垃圾桶中,发出“吧唧”的声响。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爽。   后来她才明白,她不是和习题集杠上了,不是和瑜伽杠上了,不是和那支笔杠上了。   她是和她自己杠上了。   …   寒假中途,春节前夕,家里又多了一口人,便是二姨女儿白珊珊。   二姨二姨夫最近闹离婚,是二姨夫提的,不因二奶、小三、私生子,而只因“温良恭俭让”的二姨夫,受够了二姨自私自利的丑陋嘴脸。   二姨说,离婚可以,但房子、存款、女儿都要归自己,二姨夫定时要交赡养费,每月一千,而二姨夫的工资,不过每月两千三。   二姨夫说,房子、存款都归二姨,但女儿必须归自己。   二姨不干,于是这两天,两人一直打得不可开交,连电视都打碎了。是二姨夫打碎的,二姨要争房子,房子里的东西都属于她,她才舍不得打碎,何况还是新买的液晶电视。   二姨夫也不是故意的,是二姨认定了二姨夫外面有小三,否则两人孩子才11岁,他有什么理由离婚?于是拿菜刀砍二姨夫,二姨夫抢了刀,扔了出去,正好砸中了电视。   十一岁的珊珊一直躲在房间,锁上房门瑟瑟发抖,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便立刻开门看了一眼。   她看到爸爸控制着妈妈的两只手,两人撕扯在一起,像发疯的野狗。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她们的面目,怎么可以那么丑陋和可憎?   看到她出来,两人僵住了,爸爸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说:“珊珊,跟爸爸走吧。”   “想都别想!珊珊跟我!”   珊珊情绪顶到头顶,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我谁都不跟!”便用力跑出了家门,脚上还穿着室内拖鞋,躲进了楼下的小超市。   她用力呼气、土气,调整情绪,而后给小姨凤仪打了一通电话。明明调整好了情绪,只是刚一开口,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崩了下来。   凤仪听说后,立刻问了一句:“珊珊,你先别哭,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我们家楼下…”   紧接着,听筒里便传来小姨一大家子人人“怎么了?怎么了?珊珊怎么了?”的声音。小姨夫、书庭姐姐、一美姐姐、舅公,每一个声音都是亲切的…   在离婚中,最大,也最无辜的受害者,无疑是孩子。不是被争夺,被撕扯,便是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婶婶听说二姨二姨夫闹离婚,本就担心珊珊,那天半夜,又接到珊珊的电话,听说那两人正拿刀对砍,电视都砸坏了,这还了得?   珊珊一个人躲在房间,该有多么恐惧,多么无助。原本那么内敛、文静,每次来家里,都总是客客气气的一个女孩,究竟是被逼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大半夜给自己打这么一通电话?   他们夫妻俩爱怎么样怎么样,她一点都不想管了,她只是心疼珊珊。   于是,婶婶和叔叔二人,连夜开车到了二姨家里,在小超市接了珊珊,叫珊珊先上车,留了叔叔、珊珊在车上,婶婶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彼时,二姨夫已经离开了家,只有二姨留在家里,正一个人坐在客厅,蓬头垢面,目光呆滞,面对着一个碎裂的电视,电视上巨大的裂痕,叫人看着触目惊心。   婶婶骂了二姨一顿,说他俩爱离婚离婚,就是死去,自己也不管,但她们怎么可以当着孩子的面拿刀砍人?   孩子才只有11岁!爸爸妈妈离婚,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她们还嫌孩子受到的伤害不够大吗?   而二姨只是沉默。   婶婶进珊珊房里,收拾了几件珊珊的衣服,出来说:“珊珊跟我们住几天。”   二姨无力地一笑:“也好,那谢谢你了,明天再送来吧。你好好劝劝珊珊,叫珊珊一定要跟我,要是没了珊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婶婶立刻打断了她:“你们什么时候闹完了,什么时候,自己来接孩子。”顿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姐,我真觉得,孩子跟了她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是所有妈妈都像你一样,凤仪。”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个样,可以温柔、善良地度过一生,温柔、善良,其实是瞒奢侈的东西,比名车、豪宅、几十万上百万一个的包,都更加奢侈。   因为一个纯粹善良的人,往往是从小到大,都被命运温柔对待了的…   凤仪没说什么,只是出门,下楼。   二姨看着凤仪的背影,那么得体而优越,她从小到大,出身、学历、工作、老公,什么都输给了凤仪,只是这一次,却是输得最惨的一次。   那天,一直坐在副驾驶的凤仪,陪珊珊坐在后座,叔叔开车,三人回到了家里。   到家时,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凤仪拿出钥匙开了门,对珊珊说:“进来。”   珊珊走了进来,见客厅被一盏水晶吊灯照得通亮,只是在凌晨,光线略显苍白,大家都没睡,正在客厅等自己,电视开着,却开得十分小声,新闻主播用好听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播着不知什么内容的新闻。   几个人都穿着睡衣,披着头发,书庭一美的头发上,还被皮筋压出了一圈印记,只有郑恩惠依旧美观大方,却也露出一丝仓促。   想必是准备睡了,却被她的事惊扰。   她一进屋,大家便慢慢迎了上来,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不知该如何对待她。   是姥爷走了上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了,放心在这儿住几天,正好,明天家里涮羊肉!吃完了,跟你姐她们一起玩儿!”说着,拍了拍她的肩。   “嗯。”   婶婶拖鞋进屋,问了一句:“你们怎么还不睡啊?”   小姑抢答:“反正明天也没事儿。”   那天晚上,书庭说想和一美、珊珊一起睡,婶婶便擦了一遍客厅,在客厅铺上被子,叫她们姑娘三个一起睡大通铺,这么大一个客厅,三个人可以翻过来、滚过去地睡,地暖又热乎,看看就觉得舒服。   婶婶关上灯说:“赶紧睡!”   书庭以“大”字型,舒展地躺在松松软软的被子上,两手枕在投下,两腿大敞着:“睡不着!我们再看会儿电视!”   婶婶看了一眼电视,正演着杨幂的宫,婶婶知道拦不住她们,便说了一句:“看完早点睡。”说着,回房去了。   小姑敷了一张面膜,从卫生间走出来,“啪嗒”一声关了灯,便一个一个地跨过横在客厅中央的三个大障碍物。   到了书庭这里,见书庭趴着,便一脚踩上了书庭的屁股,只是没踩实,“轻轻”碾了她屁股一下,触感软软的,像踩了一个大果冻,说了一句:“大屁股!”便利落地走开了,回房,霸占了书庭的的大床,美美地睡下。   三人借着电视幽蓝的光,一直叽叽喳喳聊了很多,时不时传来“咯咯咯”的,少女美好的笑声。   而婶婶房里,婶婶向姥爷交代了一下刚刚的细节,说二姨没受伤,只是吓到珊珊了,不过看样子,这婚是非离不可…   三个大人一直唉声叹气,聊到了凌晨三点。   原本偌大一个客厅地板,都是姥爷的,只是如今被三个丫头霸占了,姥爷便在女儿房里打地铺睡了。   而一美躺在地上,睁着眼…   婶婶家,真像一个巨大的收容所,自己、小姑、珊珊,一切需要照顾、需要疗伤的人,都可以一头扎进这温暖的大巢,享受这个家里的一切福利。   期限——终身。   她觉得,这是全世界最最温暖的一个地方了… 第31章   [过年]   考完期末最后一科的下午,一美回到家,坐在桌前,列了一个详细的寒假计划。   寒假一共45天,那么大一整块的时间,她需要好好规划一下。   这个寒假,除了寒假作业,她还要背完下一学期英语单词,预习数学、物理,做瑜伽……   还有一件事,便是学钢琴。   一美的书桌是乳白色的,桌面下,竖着排列了三个抽屉,一美拉开最下面那一层,拿出哆啦a梦的小钱包,打开。   里面是厚厚一叠人民币,是她这两年攒的,数了数,一共三千五,足够了,她可以用这些钱去学琴。   其实,一美只要对婶婶说一句自己想学琴,婶婶一定会花钱让她学,只是她不好意思再花婶婶的了。   既然自己有钱没地儿花,那便先花自己的。   寒假第一天,一美八点钟起床,没洗漱,没梳头,穿着一身睡衣,披着乱蓬蓬的头发,便坐在桌前写了一上午作业。中午吃完饭,便出去打听了一下钢琴的事。   恰好一个钢琴班招人,一对一辅导,免去了她和一帮小朋友一起学琴,还学不过人家的尴尬,一个小时80块,一周上三天课。   一美觉得合适,便报名了,每次出门,对婶婶都是说,自己去同学家里。   于是寒假,一美过得规律而努力。   珊珊是寒假过到一半时,搬到婶婶家里的。   家里聚了三个小姑娘,又加小姑一个大姑娘,四个人难免叽叽喳喳,于是一美的学习计划便打乱了,不过放假了,偶尔无所事事一下,倒是十分愉快。   姥爷一入冬,便到了城里,在这儿不用烧柴,不用做饭,女儿女婿又换了这么大一个房子,还可以每天见到自己的大孙子!老爷子住得舒服,一来就不想走了,一直赖到春节。   还在楼下结识了几个小老头,时不时到人家家里喝喝茶,逗逗鸟儿,都是机关单位退休的,很是聊的来。   而珊珊家里,战火逐步升级,原本只是两人,如今又加入了珊珊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很不安宁,婶婶便让珊珊留下过年。   二姨来接过珊珊几次,只是珊珊不想走,婶婶也不放珊珊走,二姨便罢休了。   至于小姑…   本就不是一个“要脸”的人,只要哥哥嫂子不轰她,并且,不能只是言语上,必须是把她连同行李一起扔出去,在那之前,她是不会走的。   每天在家里吃吃喝喝,悠然自得。   神奇的是,小姑虽从未有过正经工作,手头钱却是不断,甚至过得十分奢侈,时不时买个包,买个护肤品,还送了婶婶一件羽绒服。   小姑说,是之前结实了一些三教九流,各个阶层的朋友,嫁到法国,时常帮那些人代购奢侈品,赚下不少,离婚时,又分得了一些钱。在法国不算多,只是兑换成人民币,购买力便十分了得。   于是,时不时给家里买点菜,买点肉,请大家出去吃吃饭,送婶婶点东西,也不算啃老了。   于是今年,大家七个人一起过年。   家里每天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而在这红红火火中,婶婶却是每天忙得恍恍惚惚…   虽时不时把三个丫头叫来,帮忙扫个地、摘个菜,但婶婶强迫症,万事都要亲力亲为,于是大部分事,婶婶都要自己一个人忙。   也没时间带三个孩子逛商场,买过年新衣服,便把这一任务交给了小姑。   于是小姑带着三个孩子,四个人穿上羽绒服,雪地鞋,全副武装准备出门,一行人挤在了电梯间。   婶婶则站在门口,百般提醒小姑:“书庭衣服多,别啥都给她买!买个衬衫,或买个毛衣,买一个就行。”   书庭表示抗议:“什么呀!我根本没衣服穿!”   婶婶不理她,继续说:“然后给一美买双鞋,买个毛衣,对了一美,我上次看你保温杯漏水,好像是杯盖摔坏了,裂了一条缝,恩惠,你再带一美买个保温杯,买个好点儿的,买个特百惠的吧。”   书庭听得不耐烦了,说了一句:“哎呀!知道啦!我们自己看着办就行了呗!”   婶婶不理书庭,继续说:“还有珊珊,给珊珊也买个毛衣,再有什么好看的,珊珊喜欢,也买下来吧。把发/票留下来,回来我给你报销。”   小姑说了一句:“不用啦!”便关上房门,要走了。   而婶婶,则再一次大力把门推开:“你们四个买完衣服,从外面吃了再回来,我今天得把床单、窗帘都拆下来洗了,没时间做饭。”   “知道啦!”说着,四人离开。   婶婶关上房门,房子便一瞬间寂静下来……   冬日和煦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窗子洒下来,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婶婶有些恍惚地站了一会儿,便走进房间,开始把被单、床单、枕套都拆下来,换上新的。   而小姑一美,则在商场快节奏的音乐下,欢快地逛了一上午。   小姑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记性又差,一下楼便忘了婶婶说的什么,只记得要给一美买个水杯,买双鞋,其他的,都是看到哪个漂亮,觉得适合谁,便给谁买下了,也不准备找婶婶报销了,自己好好地破费了一把。   逛到一半,还带她们走进星巴克,喝杯咖啡休息休息。   小姑自己要了一杯冰美式,问大家喝什么,书庭声音郎朗地说:“焦糖玛奇朵!谢谢小姑!”顿了一会儿又说,“对了,加双倍糖浆!”说着,把大衣脱了下来,露出里面漂亮的白色毛衣。   毛衣是圆领的,领子有些大,露出肩上一对漂亮的锁骨,白白的,很骨感。   一美又向上看了一眼,发现姐姐脸上的肉也少了一些,本是圆圆脸,如今,笑起来时,竟会露出一个尖尖的小下巴。   姐姐瘦了。   白毛衣轻轻搭在她身上,竟可以看出肩膀漂亮的骨骼,只是看姐姐没有丝毫在减肥的迹象…   或许这样的变化,是周之凡带给她的吧。   像是她心中的一团大火,被爱情扇旺了,浓浓的一杯糖浆倒进去,随着“滋—”的一声,便瞬间化作一缕白眼,被她消耗干净。   而一美最近也瘦了。   或许是专注于学习,便不自知地少吃了一些。   大年三十的晚上,七个人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家里人一多起来,气氛怎么着都是热闹的,打麻将怎么也不会三缺一,斗地主可以凑两桌!   快到十二点时,叔叔带她们三个小姑娘,一个老姑娘,一起下楼放烟花,烟花是叔叔同事送的,送了两筒。   而婶婶和姥爷,则留在家里看,反正家里窗子那么大。   一美站在烟花下,看着烟花一个一个地在天空绽开,心里想着,再努力一点,再自律一点。   一切的一切,都再问心无愧一点! 第32章   [大金毛]   在大年初一,家里竟迎来一位新的家庭成员…   那天一早,书庭到小王叔叔家拜年,回来时带来的,除了红包、礼品,竟还有一只金毛犬?   书庭是在回来的路上,在马路边看到它的。   见他在北方的寒冬腊月,有气无力、瑟瑟发抖,趴在一层纸箱上,眼皮耷拉着,看起来十分忧伤。书庭觉得它可怜,便走进路边一个小卖部,买了两根火腿肠,撕开包装喂给它。   它立刻大口大口吃起来,像是已经饿了很久。   书庭问了周围的人,都说不是狗狗的主人,又看狗狗身上脏兮兮的,一看便是好久没洗澡,想必是被人遗弃了。   书庭想带它回家的…   只是想了想,家里那么多人,养狗不方便,而且还得伺候它屎尿,狠狠心便走掉了,只是走了两步,一回头,便见狗狗正站在原地,眼眶湿润着,用一种渴盼而又胆怯的眼神看自己。   它抬起一只脚,想跟来,只是最终没有勇气,又把脚放下了。   那一刻,书庭只是觉得心里忽然疼了一下,顿时做了一个决定,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狗狗的头,对它说了一句:“跟我回家吧!”   狗狗脸上闪过一瞬欣喜之色,便跟书庭走了。   上了电梯,升到十层,到了自己家门口,书庭犹豫了一会儿,不知如何跟大家解释,咬了咬手指头,便敲了敲门。   “是大宝吗?”妈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没带钥匙啊?”说着,走过来开了门。   书庭把门拉开一条缝,只露一个脑袋出来,叫了声:“妈…”   “怎么了?”   书庭招了招手:“你先过来一下。”   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怎么了?”说着,婶婶敞开门,只见一只大狗正跟在书庭身后,吓了一跳,“这…哪儿来的啊,这是?”   “路上捡的。”   “路上捡的?你确定不是人家主人进去办个事,马上就出来了?”   “我确定!它身上这么脏,一看就是被遗弃,一个人流浪很久了!妈,我们收养它吧,你看它多可怜,现在天气这么冷,又没吃的,如果我们把它扔在路边不管,它一定会死的!”   养,养狗?   婶婶缓不过神来。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一件事…   书庭继续说:“妈!我求求你了,我们收养它吧,求求你,我发誓我一定会自己好好照顾它的,带它出去散步,给它洗澡,我都负责!我求求你了!”书庭撒娇恳求着。   “它要是随地大小便呢?”   这个她真的干不了,便耍赖说:“不会的!你看它都听得懂人话,一看就是文明开化过的狗,它一定知道自己上洗手间大小便的!”   婶婶还是有些犹豫…   书庭看到妈妈这态度,差一点气哭出来:“那你要扔了它吗?你要是扔了它,我一定会恨你的!”   扔了它?   婶婶菩萨心肠,如论如何也不会见死不救,既然狗狗摊自己手上了…婶婶又迟疑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说:“你进来吧。”   “那它呢?”   婶婶没办法:“一起进!”   书庭这才高兴了,带着狗狗进了屋。   狗狗爪子脏,一走一个黑脚印,婶婶便立刻截住了它,把它拖进浴室洗澡。   狗狗很乖,被遗弃过一次的狗狗,大多很乖,只是给它洗澡,婶婶还是把全身都打湿了。   婶婶自己也冲了一个澡,换了身衣服,走出浴室,见书庭正在给狗狗吹毛,狗狗乖巧地趴在地上,得到了全家人的喜爱,上至姥爷,下至一美、珊珊,纷纷围过来,轮班摸它的头,而狗狗也十分享受大家的注目与爱/抚。   书庭说:“我要给它取个名字!”   姥爷问:“叫啥呀?”   “叫乐乐吧!”   姥爷说:“行,小名叫乐乐,大名叫郑乐庭,你们家老三。”说着,哈哈大笑。   “讨厌!”说着,书庭想了想,“不行,乐乐太普通了,满大街都是乐乐,什么人啊狗啊的都叫乐乐,我们还是叫可乐吧!”说着,一下一下顺着它的毛,“可乐,可乐,以后你就叫可乐,知道了吗?”   狗狗则微笑吐舌,十分享受的样子。知道大家喜欢自己,心情比刚刚好多了,阴郁消散了大半。   婶婶擦着头发说:“过两天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万一是得了什么病…那个主人,也不会平白无故遗弃吧。”   于是,过完年,等大年初五宠物医院开了门,叔叔便开车,载着婶婶、书庭、一美、珊珊到了宠物医院,书庭抱着可乐坐在副驾驶。   婶婶猜想,如果是病,可能是皮肤病,只是医生却说可乐可能怀孕了…   婶婶大吃一惊:“怀孕?那…怀了几个?”   医生说:“那要做个B超才知道,要做吗?”   书庭兴奋得不得了,几乎要跳起脚来:“做吧做吧!”   可乐竟然怀孕了!   对书庭,这可是天大的惊喜!刚出生的小狗狗奶萌奶萌的,书庭最喜欢了,可乐最好能生个一窝出来!   而婶婶,则是忧心忡忡…   怀孕了,要是生下了一窝十几个崽儿,这可怎么养哦,她和叔叔都要上班,书庭一美要上学,虽说家里有恩惠与姥爷两个无业游民,只是这两个人——婶婶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算了,万一真生出来,也只能让他们先看着了,以后再慢慢送人,一窝小狗崽子可怎么养得起…   B超结果出来后,医生说可乐怀了十一个,可能还有半个来月,二十多天就生了,叫婶婶提前准备好。   婶婶问:“那…是不是得提前来医院啊?”   医生笑着说:“不用,在家就能生,不用担心,它自己会生,你们回去啊好好查查资料,做好准备,万一难产了,到时候再送医院来。”   于是那段时间,婶婶天天上网查资料,准备好了剪刀、纱布、棉球、酒精、产箱等一切网上说需要准备的东西,认认真真研究了一番。   预产期快到时,一家人都紧张了起来,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狗狗身上,家里每日惶惶不安终日,只等着狗狗生产。 第33章   [十一只]   过完年,叔叔婶婶上班了,书庭一美紧跟着也开了学。   随着预产期一天天逼近,可乐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婶婶惶惶不安终日,万一忽然要生了可怎么办?她人在单位不说,就算赶回了家里,她也没有给狗狗接生的经验啊…   只能一天好几个电话打到姥爷那,问可乐怎么样了。   直到一个周末,大家都在家里。   预产期将近了,可乐显得十分焦急,时而走来走去,时而无力地趴会地上,时而抓地。   这几天,书庭一回家便黏在可乐身上,连周之凡都要靠边站,她一下一下顺着可乐的毛,见可乐又抓地,便教育可乐说:“不可以抓地的哦,你把地板抓坏了,那个阿姨会生气打你的!那个阿姨可凶了!”说着,指向正在厨房忙活的,婶婶无辜的背影。   可乐却一直焦躁地抓地。   书庭没办法,只能把可乐四只小鞋子拿出来,给可乐穿上。鞋子是书庭看见,觉得太可爱了,缠着婶婶一定要买的。   婶婶从厨房出来,见书庭给可乐穿鞋,便烦躁起来——这些天因为可乐的事,婶婶时常神经敏感,觉都睡不好——说:“郑书庭,你别一天到晚折腾可乐!一会儿给它穿衣服,一会儿给它穿鞋。你自己看着觉得可爱,高兴了,人家可乐都要生了,肚子都那么大了,你老折腾它,它不烦啊?它不烦,我看着都烦!”   书庭委屈道:“什么呀!可乐老抓地!我不是怕它把地板抓坏了嘛!”   “抓地?”   这些天,婶婶在网上查了无视资料,看了无数视频学习如何接生,知道抓地是狗狗快生了的征兆之一,便说,“不会是要生了吧?”   果不其然,没多久,可乐便躺在地上微微呻/吟,身子小幅度抽搐着,像是阵痛,紧接着,可乐便生出了第一只小狗崽。   小小的一只,毛都没张齐,眼睛也睁不开,看起来弱弱小小的。可乐温柔地把它揽进怀里,轻轻舔舐它,脸上流露慈母般的温柔神色。   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眼眶都湿润了,这样的感动来自母爱,也来自生命本身的奇迹。   可乐一共生出十一只小狗崽,十一只都齐刷刷围在母亲怀里喝奶,可乐一共生了五个多小时,已精疲力竭,只是疲惫中,又流露无限温柔。   书庭也红了眼眶,却又开玩笑:“刚出生的小狗崽子怎么这么丑啊!”   婶婶说:“你生出来比它更丑,我当时一看,就想着,我怎么能生出一个这么丑的东西来。”   “别听你妈瞎说!”说着,姥爷瞪了婶婶一眼,只是目光转向书庭时,眼中却只剩温柔,“我们书庭生出来的时候可漂亮啦!护士都夸呢!说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新生儿。小狗生出来的时候都这样,等毛长出来就好了。”   …   于是,这个大家庭里,一下子又添了十一个小成员。   婶婶每天忧愁地看着它们——现在还好,只是这十一只要是长大了,会跑、会叫了,可怎么了得哟…家里每天鸡飞狗跳的,就算自己能忍,可上下左右的邻居呢?非告扰民不可!   小狗崽子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长大。   今天一个样,第二天早上醒来又是一个样,毛也长出来了,变成十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家伙,每天屁股一扭一扭的,在家里四处溜达。   小狗崽子们也爱跟风,有时一只狗一蹦一蹦到了一美房里,紧跟着,剩下十只都要跑来。   婶婶在厨房做饭,十一只也会齐刷刷跑进厨房,纷纷围在婶婶脚边。   每当这时,婶婶都格外开心。   只是有时,婶婶在厨房走来走去,一不小心,便会传来小奶狗“嘤嘤嘤”的叫声,婶婶知道,自己一定又踩到哪一只的爪爪了。   十一只每天在家里也不闲着。   时不时撕个纸、摔个杯。   婶婶一听动静,便围着围裙,举着锅铲跑出来,示意要揍它们,它们便“嗡—”的一下都散了,纷纷跑进书庭一美的房间。   婶婶喂它们吃饭,把狗粮倒进四个盘子里。   十一只吃得好好的,也不知哪儿不对了,两只先干了起来,于是剩下九只也1V1地干了起来,露出自己凶狠的小虎牙、举起自己肉肉的小奶爪,满屋子,都是小狗“嘤嘤嘤”的叫声。   干完了,又和好如初,大家一起围着盘子继续吃。   于是,每天家里都上演着恩恩怨怨的年度大戏。   等狗狗又大一些了,十一只加上可乐,排排睡,能把整个客厅都占了,姥爷都被逼到了沙发上,婶婶看不行了,肯定要送几只走。   于是,每天在单位、小区楼下、菜市场等各种地方,逮人就问想不想养狗,又根据主人的经济情况、性格,筛选出五个好人家,把狗子送了过去,还送了珊珊一只,送了小王一只,让姥爷带回乡下一只。   姥爷原本挺高兴的,结果书庭一直闹,说不行,不让姥爷带走!姥爷一定会把狗狗拴在门口看家,像乡下土狗那样。   姥爷便答应一定让狗子进屋,还会给它做一个小木床,缝一床新被子,书庭这才放了狗子走。   送走了一波,家里只剩三只小狗和可乐一只大狗。小狗一天天长大,也和可乐一般大小了,只是体态上年轻了一些,活泼好动,能惹事。书庭又为它们取名雪碧、芬达、美年达。   而自己取的名,书庭也常常分不出谁是谁…   那段时间,狗狗的成长,似乎成了整个家庭的重心,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也从春天的和煦,到初夏的温热,再到夏日的炎炎。   书庭一美放暑假了,每天在家里吹着风扇,吃西瓜、吃雪糕、看电视。   当然,一美也会抽出空来看看书。   再往上,她便要初三了。   四只狗子,原本每天都和小姑这个死人关在一起——小姑一向对小动物没有什么爱心,对狗子也不是很待见…如今书庭一美放假了,狗狗有了两个小主人陪伴,每天都很快乐。   早上,婶婶和一美带他们去早市买菜,晚上,书庭一美带它们去江边散步,时不时,书庭还会牵出一只去见周之凡,四只狗子,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 第34章   [夏天]   最近天气一热,大家胃口都有些恹恹的。   于是晚上,婶婶拌了一盆凉皮,还放进冰箱冷藏了一会儿。   书庭一美迅速围过来吃,味道冰爽可口,吃完,等太阳下山,温度下降,便换衣服、梳头发,准备准备要带狗狗去江边散步了。   婶婶忙了好一会儿,这才吃上饭,见她们要出门,又操心地说:“可乐老了不爱动弹,芬达早上已经溜过了,你俩带雪碧跟美年达去!”   “知道啦!你刚刚都已经说过啦!”说着,书庭顺手牵起了芬达。   婶婶便放下筷子:“你牵的那是芬达,不是雪碧,都几个月了,还认不清!”说着,走过去不轻不重地打了书庭一下,把雪碧牵到书庭手里。   书庭被“啪”地打了一下,烦躁地跺起脚来:“哎呀!我没看清!”   要出去玩了,雪碧、美年达都很亢奋,在电梯里便迫不及待地上蹿下跳,一出电梯,便撒了欢往外跑。   书庭一美只能牵着狗绳,喊着“喂!慢点儿!”一边喊,一边跟在它们后面玩儿命追,怕它们闯到马路上,再被车撞了。   到底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这事还得另说。   两只狗都不受控制,到处乱窜,于是艰难到达江边时,天已经擦黑。微风裹挟着湿润的水分子,习习吹了过来,吹在脸上十分舒服。   夏天了,路边的小摊生意十分火爆,烧烤、冰激凌、油炸、棉花糖,一应俱全,路过烧烤摊时,粗劣的烟灰吹过来,总是熏得人眼睛痛。大爷们穿着白背心,手拿一把大蒲扇,三三两两围坐在小摊上,喝着冰凉的啤酒,谈天论地。   在广场舞盛行之前,这便是小城市民全部的夜生活。   每当看到这样的景象,一美心中都会闪过四个字——人间烟火,每当看到如此真实、而有滋有味的生活,一美便觉得格外安心。   书庭说:“我们先去走一圈,然后回来吃冰激凌吧!”   一美说:“好啊!我请你吧。”   刚好出门前,往裤子口袋塞了十五块钱。   书庭狡黠地笑了起来:“那就谢啦!”说着,凑过来挽住一美的胳膊,“一样的零花钱,你怎么就这么有钱呢?我每个月都不够花!”   “我平常…”一美想了想,“好像真没什么地方花钱。”不像姐姐,又要约会,又要见朋友,处处都要花钱。   正在这时,书庭的手机在口袋嗡嗡震动了起来,书庭大大方方接了起来,掩不住高兴地说:“喂?”   “在哪儿呢?”   电话那一头,传来周之凡的声音,不知是在何时,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成熟和富有磁性。   “江边!”说着,书庭一手牵狗、一手举手机,一边讲电话,一边自然而然走到江边的围栏前,把着栏杆,望着面前一泻千里的大江。   书庭头发长长了,松松绑了一个马尾,马尾一直垂到了腰间。上身穿一件白T桖,下面是一条牛仔热裤,脚上穿一双匡威的黑色帆布鞋。   很好看的学生打扮。   一美牵着另一只狗,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时不时,姐姐侧过头来,会看到她优美的侧颜,她丰满的嘴唇一张一翕,伴随快乐的面部表情,但在江边的嘈杂下,一美听不见在说什么。   这个电话书庭一直接了很久,而后走过来,面露为难:“一美,周之凡他也在江边呢,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去见见他,马上回来!我们已经一周没见面了,拜托拜托。”说着,匆匆把雪碧牵给一美,便慌忙离开了。   好吧,一美早已习惯了。   找了一个石凳自然而然坐下,两手各牵一只狗,看着面前平静的江面发呆。   凉风习习吹来,又有雪碧、美年达陪伴,只觉得惬意自在。   晚上九点半,江边乌央乌央的人群开始一点点退散,接下来,即将进入小城安宁的夜晚。   一美本想等姐姐回来再一起去买冰激凌的,只是见姐姐还不回来,小摊都要收了,便牵着两只狗狗去买了一支冰激凌,边吃边等。   两只狗狗见一美吃东西,纷纷仰头看着她。   一美也不知狗狗能不能吃冰激凌,顺口问了大爷一句:“狗吃不吃冰激凌啊?”   “吃!咋不吃!有一家养的萨摩,天天来江边,来的时候一个,回去的时候一个,看见冰激凌机就走不动道了,那主人不给它买,它往地上一趴就不走了。现在这狗个个都跟成精了!”   一美便蹲下身,把自己的冰激凌拿给它们舔,两只狗一人一口,不到一分钟便吃完了,一美便又买了两个,自己吃一个,再喂狗狗们一个。   书庭的电话,便是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一美把剩下的蛋筒放到地上,给狗狗们吃,自己站起来接电话。   书庭说:“一美,要不你别等我了,你先回去吧?”   “啊?”一美有些为难,“那…婶婶问起来怎么办?”   “就说我在江边见到年年了,年年请我吃烧烤!”   “行吧…”说着,一美便带着雪碧、美年达回了家。   到家时已是十点二十,叔叔婶婶都换上了睡衣,小姑更随意,穿着紧身T桖和超短裤,高高绑了一个丸子头,敷着面膜看电视。   婶婶的头发披了下来,显得有些凌乱,说:“书庭呢?”   一美蹲在门口拖鞋,不去看婶婶:“姐姐见到同学了,就是年年姐,年年姐要请她吃烧烤。”   “吃烧烤?”婶婶嗔怪了一句,“她就把你赶回来了?什么姐姐啊这是!”   一美听婶婶没起疑,这才松了一口气:“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我怕发胖。”说着,迅速走进了屋里,不敢再面对婶婶,怕再露出什么破绽   …   第二天是周六,叔叔婶婶不上班,叔叔早上吃了饭去小王家打麻将,估计得打一天,小姑则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见朋友。   而在客厅沙发上,书庭与四只大金毛,则像晒化了,像摊大饼一样摊在那里。   书庭葛优瘫,翻着死鱼眼看电视,还用自己的大胸抵着一瓶冰镇可乐,用吸管吸着。   婶婶换了外出服,出来一见书庭这德行就来气:“你能不能起来活动活动?整天跟尸体一样往那儿一瘫!起来!去超市逛逛!”说着,用脚踹了踹书庭,险些打翻了可乐。   书庭立马扶住了可乐,继续瘫着:“不去。”顿了一会儿,“对了妈,雪糕没了,来的时候买点雪糕。”   婶婶翻了她一记白眼,便走进一美房里,温柔地问:“一美啊,去超市逛逛吧?”说着,走去打开一美的衣柜,拿出一条白裙子:“穿这个!这个好看!”   一美便换上连衣裙,跟婶婶出门了。   临出门前,书庭又喊了一句:“妈!再买点儿薯片儿!买番茄味儿的!千万别买原味儿!”   超市开了空调,比家里凉快多了,婶婶推着购物车,和一美在超市慢慢地逛。婶婶说:“你看看你姐,一天天懒的那样儿!就知道吃!出来走走多好,我就喜欢逛超市,多好玩儿啊!”说着,拿起一管牙膏丢进购物车。   家里人多,洗发水、牙膏一类的生化用品,分分钟就能用完。   一美说:“我也喜欢。”   可能上了年纪的女人都喜欢吧…   到了零食区,婶婶想起书庭说“要薯片,要番茄味儿的,不要原味儿”,便拿了一包原味薯片,“吧唧”扔进购物车里,嘴上念了一句:“爱吃不吃。” 第35章   [你已经很好]   开学便是初三了,学业又要加重,英语、语文、数学、历史还好,在上一世积累下的基础框架还用得上,只是物理、化学,她在上一世就没及格过,于是学得十分吃力,只能刷题刷题再刷题。   中午睡了午觉醒来,一美穿着睡裙,披着头发,走到桌前坐下。   这个暑假,一美过得有些悠哉。   列好的学习计划只完成了一半,初三的英语单词倒是背完了,只是数理化的习题都只刷到一半,没几天要开学,虽然剩下一半已经不可能完成,但振作起来,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于是,拿出化学教科书来看,看一个单元,再做一个单元的习题。   数理化一美都会在假期预习一遍,开学后跟着老师再学一遍,考前还要复习一遍,但即便如此,她也总是学不过林琳…   书庭便是在这个时候敲了敲房门:“一美?”她小声问,“你在学习吗?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书庭不好意思地笑着走了进来:“一美,我晚上跟周之凡约好了,今天就不跟你去遛狗了…”   一美说:“好啊,那我留在家做卷子。”   “嗯,加油!”说着,书庭走了出去。   晚饭时,书庭第一个吃完,放下筷子说:“妈,我晚上不跟一美去江边了,我跟年年约好了。”   婶婶问:“约好了?去哪儿?”   “去…”书庭想了想,“去奶茶店。”   婶婶吃着饭,不去看她:“一美一起去。”   书庭便问了一句:“一美你去吗?”   这是一个单纯的问句,一美明白书庭的意思,书庭不是叫一美不要去,而是说,去也行、不去也行,只是去了,八成又要像昨天那样等她了。   婶婶说:“一美啊,去!去喝杯奶茶,让你姐请你。”   书庭想了想,看着一美说:“要不一起去吧。”   一美便放下筷子,回房换衣服,换上白色连衣裙,又往双肩包胡乱塞了一本化学习题册,塞了一叠演算纸,加一个笔袋,便背上了背包。   不管姐姐要去哪儿,她都要找一个奶茶店学习,等姐姐和周之凡见完,再和姐姐一起回家。   两人一人牵一只狗,一起下了楼,书庭说:“一美,你能不能在奶茶店等我一会儿,我请你,你随便点,但也别点太多了,你知道我真的没钱…对了,要不你找一个朋友出来陪陪你吧?”   朋友?   一美忽然想到了林琳。   一个暑假没见,冷不丁记起她来,倒是十分想念。   她想着,先问问林琳出不出来,如果出来便一起聊聊天,如果不出来,便自己在奶茶店学习。   书庭把一美送到奶茶店,便离开了,还保证说:“我一定尽快,最多两个小时,对不起啊,每次都这样。”说着,牵着芬达争分夺秒地离开了。   一美倒觉得没什么,只当把学习的场所换成了奶茶店,如果林琳肯出来,那就更没什么了。   一美点了一杯珍珠奶茶,牵着美年达坐在位子上,给林琳打了一通电话,问:“干什么呢?”   林琳说:“学习!”   与她的声音一同进入一美脑海中的,还有林琳那张万年冰山脸,伴随“学习”二字,又蒙上一层苦逼的色彩,于是一美哈哈大笑:“我也是,学了一天了,想不想出来喝杯奶茶呀?”   “好啊,你在哪儿?”林琳回答得十分爽快,爽快到一美都有些惊讶,想必也是在家憋坏了。   …   不到十分钟,林琳便打车赶到。   时隔一个月再次相见,两人都有些亢奋,叽叽喳喳聊了一堆——她们认认真真、津津有味地,从上学期期末考试中的疑难题,聊到暑假的学习状态,又聊到下学期的学习计划…   一美还说:“林琳,我们下学期开始,周末都约在一起学习吧!自己一个人学习太无聊了!”   林琳答得很爽快:“好啊。”   “行!”说着,一美兴奋地幻想,“我们可以周六去你家,周日来我家!学累了就一起去江边散散步,顺便吃点烧烤,冰激凌、麻辣烫什么的!对了!我们家现在有四只大狗!我们还可以牵两只一起出去!”   林琳看着一美高兴的样子,只是淡淡说:“行。”   一美继续说:“你一大早就来,中午在我们家吃!”   一美知道婶婶一定欢迎!   婶婶知道林琳这么一号人——每次一美拿成绩单回去,都纹丝不动盘踞在第一宝座的那个女生。后来又看了一美班照片,发现林琳不止成绩好,长得还那么漂亮!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的女生,又有哪一个家长会不喜欢呢?   况且,婶婶一直叫一美带同学回来玩,还抱怨说,书庭那丫头,自从小学一毕业,就不带同学回家玩了,每次都是去奶茶店啊,电影院什么的。她带林琳回去,婶婶一定高兴!   婶婶一定拿出所有水果、零食热情款待,中午还会做一顿丰盛的午餐!想着,一美掩不住兴奋的神情:“我们可以互相听写单词!还可以一起做不会的题!”   两人聊得风生水起,却是三句话不离学习,于是周围的女生们,纷纷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她们,可能这就是学霸吧…还是美女学霸…   不会有人告诉一美,现在的她,细细看起来,其实还蛮好看的。   一米六五的身高,九十四斤的体重,很标致的身材,看起来亭亭玉立。此时又穿得那么工整,合身的白色连衣裙,干净的黑色匡威帆布鞋,又厚又长的黑发高高绑在后面,露出小而饱满的额头。   看起来十分干净,像一个清爽的邻家女孩。   不只书庭甜甜的校园恋爱,书庭自信灵动的气质;一美一点一点的坚持与努力,也是那么青涩美好。   也不会有人告诉她,在班里,其实好多女生羡慕她——成绩好,相貌佳,性格又好,又是副班长,是班主任最喜欢的学生,没有之一。还可以住市中心的商品房,穿体面的衣服,并且学生会主席还是她“姐夫”…   有一次周之凡出现在教室门口,叫一美出来,周围同学们便分分起哄,说她姐夫来找她了。   周之凡递给她一盒牛奶一片面包,说:“你姐给你的,你姐太懒了,懒得下来,叫我来一趟。”   原来那天早上,书庭一美都起晚了,没时间吃饭,婶婶便匆匆往书庭包里塞了两份牛奶面包,叫她们上了公交再分,结果两人忘分了。第一节 课结束,书庭便叫周之凡送了来…   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亦有了很多很多的回报,世上最美好的一件事,莫过于此。   …   奶茶店里,两人又聊起班干部换届一事。   班长一般由男生担任,副班长由女生担任,而整个初二三班,触目所及,能挑大梁的女生,也就只有林琳一美了。即便老师、同学们不说,两人也感到担子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一美说:“林琳,要不下学期你当副班长吧?”   林琳只是说:“不,太麻烦。”   “那班里也没别人了,总不能让冯娇娇当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次,不管是老师专/制,还是民主选举,她都不可能再上来了。”   林琳说:“你接着当吧。李哲元不也干了两届,估计上了初三,还得是他。”   “我啊…”也不是不行,只是当了副班长,时常会被一些琐事分心,偶尔偶尔会有些心烦而已。   正想着,书庭电话便打了进来。   书庭有些气喘吁吁,说:“妹妹!我和芬达正飞奔过去呢!你还没走吧?再等我一下哈!”   “嗯!”   “我马上!”说着,书庭挂断电话。   没一会儿,书庭便牵着芬达,出现在奶茶店门口。像跑急了,齐刘海被吹成中分的形状,弯下腰,两手握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走进店内,接上一美、美年达回家去了。 第36章   [小姑嫁人]   夜风微凉,一美只穿一条单薄的连衣裙,风一吹,便有些冷冷的。   回到楼下,一美见不远处正有一个女人走在路灯下,背影有些眼熟,仔细辨认竟是小姑?   小姑穿一条黑色棉麻布无袖连衣裙,纤腰高束,露出白皙骨感的四肢,脚上是一双细带凉鞋。   明明已是三十岁的人,竟还是少女感十足!   一美本不想打招呼,只是见小姑走得有些踉踉跄跄,像是喝醉了,便“明知故问”了一句:“姐姐,你看那是不是小姑?”   “是哎!”   于是,书庭撒欢跑过去,刚要拍小姑的肩,小姑便猛地呕了一下,紧接着,迅速跑到楼墙边,把着墙壁吐了起来,空气中,弥漫酒精与呕吐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书庭连忙捂住鼻子,嫌弃地“咦~”了一声。   书庭牵着芬达,站在离小姑一定距离的地方,不靠近小姑,一美牵着美年达,站在更远处,两人一前一后,各自牵着狗,愣在原地。   芬达还对着小姑背影“汪汪”叫。   小姑对狗子一向不友好,狗子记恨在心,便趁主人在,小小地狗仗人势、虚张声势了一把。   三人二狗僵在原地,直到小姑吐完,书庭一美才跑上去,连忙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小姑。   小姑慢慢、慢慢地回过头,看着她们:“大宝?一美?你们怎么在这儿?我到家了吗?”说着,一抬头,见满天繁星,“咱家房盖儿是让人掀了吗?”   “哎呀!快走!”   说着,书庭一会儿从小姑背后,像推一堵墙般推小姑的腰,一会儿又走到小姑面前,像拖一头牛拖小姑胳膊,好不容易拉着、扶着,把小姑弄上了电梯。   一美则负责牵两只狗。   电梯在十层停下,书庭搀小姑出来。   婶婶听到动静,连忙跑来开门,门一开,便见一美牵着两只狗,书庭扶着烂醉如泥的恩惠——三人二狗,拥挤在门口。   一到家,书庭便如释重负放了手。   于是,只见恩惠看了婶婶一眼,叫了声:“嫂子…”便“扑通”一声,面朝下趴倒在婶婶脚边。   “怎么了这是?”   “喝多了!”说着,书庭甩了鞋,走进厨房,从冰箱拿出一瓶冰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婶婶则趁恩惠趴在地上,把恩惠凉鞋的带子解开,把鞋取下,又叫宇成一起把恩惠扶起来。   郑宇成一边扶恩惠进屋,一边皱皱眉问:“你上哪儿了?”   “见老公去了!”   郑宇成嗤笑一声——疯言疯语!   而恩惠,则碎碎念起来:“哥哥,嫂子,我对不起你们…”   “行啦!”郑宇成立刻打住了她,“赶紧回去睡觉!”说着,七手八脚把恩惠扶到书庭房里。   好不容易走到房门口,恩惠却一把扒住了门:“等一下!”   喝了酒,仿佛释放了洪荒之力,力大如牛,死死拽着门框不松手,叔叔婶婶竟还拽不动了?   恩惠扒着门框,嘴上说:“等等等等等一下。”   “又怎么了?”   “等一下。”说着,恩惠把她们都推到沙发前坐下,自己勉强在旁边立住,“我有话要说。”   郑宇成不耐烦:“什么话?赶紧说。喝酒可以,别耍酒疯,喝醉了自己自觉一点儿,直接滚回去睡觉,这是你作为一个酒鬼最大的美德。”   “谢谢大哥大嫂这么多年来的照顾…”   恩惠兀自说了一句。   说完,恩惠毕恭毕敬地、深深鞠了一躬,只是身子摇摇晃晃,险些一头栽茶几上,好在被婶婶及时拉住。   郑宇成嫌弃地说:“你就坐下吧!门牙再给磕断了,大姑娘家的,成豁牙子了好看啊?”   恩惠不理,又说了一句:“谢谢嫂子,你是我见过全天下最好的嫂子。我哥配不上你,真的。”   郑宇成:“…”   而书庭,则没心没肺地放声大笑。   婶婶一心只想把恩惠扶进房间:“没事儿没事儿,应该的,你喝这么多不难受啊?进去好好睡一觉。”说着,见恩惠站得左摇右晃,还是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要不先坐下,乖,听话。”   婶婶的话,恩惠倒是言听计从,乖乖坐了下来…   “对了!”说着,又噌地站了起来,“差点忘了正事,我要宣布一件事,那就是…”恩惠脸上闪过一瞬喜悦,“我,要,结,婚,了!”   “结婚?”   于是,一家四口,目瞪口呆。   “对,我在家呆一年了,真不能再麻烦哥哥嫂子了,尤其嫂子,我必须得把自己嫁出去了。”   郑宇成一脸不信:“郑恩惠,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还知道不能麻烦嫂子?你要结婚了是吧?行,我们知道了,你赶紧洗洗睡吧。”   恩惠用力跺了一下脚,跺出“咚—”的一声,道:“郑宇成!你是我亲哥吗?你到底关不关心我!我要嫁人了,你都不问问他是谁!”   郑宇成敷衍道:“行行行,我问我问,他谁啊?”   恩惠却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句:“我不告诉你!”   郑宇成:“…”   “我只告诉你,我要和他远走高飞了!”   “好好好,远走高飞,远走高飞。”说着,郑宇成把恩惠拖进房间。这一次,恩惠没再反抗。   恩惠一进屋,便倒头“呼呼”睡去。   见恩惠整个人压在被子上,婶婶又拿了一床新被子,给恩惠盖上,掖好,而后走出房间。   门外,书庭正闹着:“不行!小姑一定会吐我床上的!不能让她睡我床上!”说着,就要闯进房间,却被婶婶一把拦住,“不许进!”   “小姑吐了怎么办?你给我换一张新床!”   婶婶也累了,不耐烦,甚至有些愠怒道:“行行行!给你换!给你换!”   书庭没话说了,顿了一会儿,却又要往里进,再一次被婶婶粗暴拉回:“你进去干啥?上一美房里睡去!”   书庭道:“我拿我睡衣、拿我化妆品!”   “轻点儿,把姑奶奶吵醒了,我跟你没完!”   书庭用力跺了一下脚:“全家老小,你就会跟我横!”说着,甩头走进房间拿东西。   那天晚上,把书庭轰到一美房间,叔叔婶婶关了灯坐在沙发上,心事重重、心情复杂…   两人无言了很久,而后婶婶开口:“恩惠嫁人…真的假的啊?”   “我哪儿知道,这恩惠整天疯言疯语的。”   “哎…”   婶婶重重叹了一口气。   …   第二天,叔叔下了班,开车去婶婶单位接婶婶。   两人回到家,见恩惠已经醒来,像是洗了个澡,披一头湿漉漉的长卷发,穿着T桖热裤,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正在冰箱前喝水。   婶婶尴尬地笑笑:“胃不难受吧?”   恩惠下意识地捂住肚子:“疼死了!”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元气十足,说着,又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水。   婶婶看着,下巴都惊掉了,连忙走进了厨房:“胃疼怎么能喝凉水呢?”说着,把恩惠手中的水瓶拿走,“你坐着,我煮点热水。”说着,放下包包,冲了一下手,便开始忙了起来。   恩惠笑笑:“拿凉水冰镇冰镇嘛!”   婶婶:“…”   顿了会儿,恩惠又补充:“那…麻烦嫂子了。”说着,在餐桌前坐下,等婶婶把水烧开。   水煮开后,婶婶又加了两勺蜂蜜,摇匀,递给了恩惠,而后在恩惠对面坐下:“恩惠啊,你昨天说什么结婚的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又不是想男人想疯了,何必喝醉酒,意//淫自己要结婚啊。”末了,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了一句,“而且我证都已经领了。”   郑宇成一直站在客厅,离厨房不远的地方,假装不经意地偷听,听到这里便彻底愣在了原地。   婶婶勉强接受了这个冲击,艰难地开口:“那…那个…那他…”   恩惠抢答:“林城的,大我五岁,未婚未育,有房有车,本来是个个体户,不过现在已经不干了,我们打算去大理开青旅。”   郑宇成:“…”   证都领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只能自己到阳台抽根烟冷静冷静,消化一下这巨大的信息量…   等消化完,烟灰缸里已堆满了烟屁股…   抽了十五六支,郑宇成想,算了,随她去吧…   …   小姑在家里宅了一年,每天磨磨蹭蹭、懒洋洋的,在结婚一事上倒雷厉风行,约了周末一个时间,把男方带来和大家吃了饭,第二天,两人便一起驾车赶往云南。   叔叔婶婶,书庭一美,牵着四只大金毛,站在小区门口,对缓缓驶去的车子挥手。   姑奶奶走了,大家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也正是这时,一辆卡宴车后跟了一辆大货车,两辆车一前一后缓缓开进了小区。   书庭的目光一直跟着车子,直到车子停在了她们家楼下。   “哎?有人搬来了吗?”   一美回头看了一眼,随口应道:“应该是吧。” 第37章   [一个男生]   假期过久了,一美竟有些期待开学。   于是开学前一天,认认真真装好了书包,拿出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鞋子——鞋是一双匡威的白布鞋,一美提前洗好、晾干,专门为开学准备的。只是明明洗得一丝不苟,布面上却还是干涸出几块黄色的水渍…   裙子是TeenieWeenie的。   上次三伏天,恰是最热的时候,家里空调却坏了…叔叔、书庭、小姑受不了,纷纷去朋友家避暑,而婶婶一美,想了好几个去处,什么朋友家,二姨家,只是都不十分妥当…   最后婶婶灵机一动,说:“要不去商场逛逛吧!”   两人便在商场待了一天。   时隔两年,TeenieWeenie的橱柜上,又挂起了和书庭姐姐那一条差不多样式的裙子。   两件套的——泡泡袖白衬衫,加一条藏蓝色卡其布无袖连衣裙,衬衫领子上,用细细软软的藏蓝色丝带,绑了一个松松的蝴蝶结。   两年了,婶婶依然中意这个款式,两人在TeenieWeenie前经过了四五次,婶婶终于忍不住说:“一美啊,要不你再试试这个裙子吧?”   一美欣然试了。   在试衣间,一美换上裙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满足地轻轻笑了。   她真的不一样了。   只是长高三公分,瘦了七八斤,又白了一些些的差距——但现在的她,几乎是亭亭玉立的,又在商场明亮的灯光下,显得皮肤更白、更细腻,眉宇之间,流转出自信的光彩。   换上这条裙子…   怎么说?   不差。   甚至和书庭姐姐比,也是不差的。   至少至少,不会像当年,在试衣间换上裙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这条裙子不属于自己,连走出去给婶婶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看了一眼标签——   789元。   正在这时,婶婶的声音传了过来:“一美啊,出来给我看一眼!”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带她试衣服,她都是自己在试衣间捣鼓一通,出来时,又换回原来的衣服了。   见一美没动静,婶婶又说:“一美?”   “嗯,马上。”   看到换上裙子,脸上带着一抹满足而又青涩微笑的一美,婶婶不禁眼前一亮。高兴,甚至透出一丝兴奋地说:“这裙子真衬人哈?”说着,上上打量了一眼,又摸了摸料子,果断说,“买吧!正好开学了,买件儿新衣服!”   一美没再推脱。   这两年,叔叔前前后后涨了不少工资,婶婶也涨了,一美明显感到婶婶出手阔绰了些。   婶婶付了钱,一手提着裙子,一手竟自然而然挽住了一美。   婶婶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五六,挽着一米六六的一美,两人差了一大截,显得婶婶小鸟依人。   婶婶拍了拍一美的手背:“一美越长越漂亮了,长开了,越长越像你妈了。你妈多漂亮啊,大高个儿!瓜子脸,大眼睛,鼻梁那么高!年轻时候,是你们那儿出了名的大美人呢。”   一美想到妈妈,又眼眶一酸。   一美,一美。   虽然现在,她学习不是第一,长得也不是最美,但妈妈在天有灵,看到自己正一步步向那个目标靠近,想来,也会感到欣慰吧…   …   一美关了灯,爬上床,竟有些睡不着。   虽难以启齿,但确实是——   兴奋的。   对,因为开学了,所以兴奋得睡不着。   开学初三了,一美对初三生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计划着,除了学校课业,还要额外再刷英语、数学、物理、化学题。每天6点起床,吃一顿丰盛的早餐,上课认真听讲,晚自习完成作业,回到家,周一刷英语、周二数学、周三物理、周四化学、周五休息、周六周日综合复习,每晚十一点准时入睡。   ——完美!   然后,一美开始想象那一本本厚厚的练习册,想象自己一丝不苟地把它们一页页刷完,吃透每一个知识点,攻破每一道疑难题,在大小考试中战无不胜,最终登上学霸神坛!   想象着、想象着,一美便兴奋得失眠了…   到了凌晨二三点才艰难入睡,第二天,在闹钟的轰炸下“嘭”地坐起,匆匆洗漱,吃早餐,穿上裙子、白布鞋,背上书包,和姐姐上学去了。临走前,又从钱包抽出两张一百块,打算放学后和林琳去买文具、辅导书。   九月一号,立秋已过。   天空干净得没有一片云,校园内阳光明媚、空气清爽。一美和姐姐穿过操场,两脚踩在软软的塑胶跑道上,脚步甚是轻快。   走进教室时,林琳和以往一样还没来,同学们也和以往一样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开了。   初三了,楚儿她们聊毕业旅行的事,计划每天攒五块钱,一年攒一千八百块,中考结束后一起去云南玩,一美便凑过去:“你们要去云南吗?”   “对啊!正在计划,要不要一起去呀?”说着,楚儿挽住一美的胳膊,期待地望着一美。   “好啊!”   小姑在云南开青旅,说不定,她们还可以住在小姑那里,虽然小姑给她们白住是不可能的…   践行那天,小姑说过的。   “有时间来云南玩儿啊!我给你们打九八折!”   换来全家齐刷刷的白眼。   青旅还没开呢,老板娘精明、算计的毛病,全出来了。   正想着,林琳走进了教室。   穿了一件宽松的白T桖,胸前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三叶草,穿了黑色小脚裤,白板鞋,裤子与鞋之间,是一截白皙又骨感的脚踝。   林琳一头黑发又厚又长,松松绑在了后面,眼皮微微耷拉着,长长的睫毛顺势垂下,看上去慵懒又性感。白白的手上,拿了一支最新的深空灰iPhone 4s,耳中插着干净的白色耳机,一边听歌,一边悠然自得走进了教室。   “我操!”   教室最后一排某林姓男子,差点一腔鼻血喷了出来——已经有了女朋友的他,却依然对林琳念念不忘。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林琳——血气方刚时爱上,却又没能得到的女生,男人能惦记一辈子。   朱砂痣。   白月光。   这两样,林琳却又都占了。   而一美只是感慨,林琳太漂亮了!   是那种,明明早上出门,一美照镜子,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一点毛病没有,堪称完美,但看到了林琳,还是会自惭形秽的那种漂亮。   一美打扮打扮,勉勉强强谈得上“耐看”。   而林琳,随随便便,便能一眼让人感到惊艳。   算了,人比人气死人,想着,一美在脑中回忆了一遍自己上一世的模样,觉得自己能变成今天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才感到欣慰。   正在这时,走廊走过一个男生。   教室与走廊之间的墙上,有一扇玻璃窗。   以便老师上课窥视之用。   通常情况下,有人从窗前走过,都只能看到半个头;如果是矮一些的女老师,甚至看不见——只是那个男生走过时,一美却看到他俊秀的、完整的侧颜,及修长的、整个的脖子。   紧接着,男生跟在班主任身后走进了教室。   随着一个女生情不自禁的“哇—”声,大家纷纷向男生望去,原本叽叽喳喳的教室倏然静了下来,比老师敲讲台、喊“安静”还管用。   班主任走上高高的讲台:“同学们,咱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说着,看了男生一眼,看到他优越的外形——原本端庄、稳重的班主任老师,也忍不住地心情好,脸上洋溢愉悦的笑容,“嗯…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男生一米八几的修长身材,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色牛仔裤,不算新潮,却十分干净整洁,脸上挂着开朗而温暖的笑容。可以看出,是一个幸福家庭出来的,家教很好的男生。   他用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大家好,我叫孟少坤,来自北京,因为父母工作上的安排,要在林城学习一到两年,然后…希望和大家好好相处吧。”说着,真诚地笑了一下。   台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老师说:“好!”接着,又点了一美和李哲元,叫她们站起来,说,“她们是班长、副班长,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帮助你。”   孟少坤看到一美,明显“眼前一亮”,喉中发出轻轻的“额…”声,随之,手指情不自禁指向了她,指到一半,发觉失礼,又匆忙放下。   班主任打趣:“我们班副班长漂亮吧?”   “不是…”孟少坤随口一答,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不是,听起来像说一美不漂亮,于是又连忙说“是…”顿了一会儿又改口,“不是,我是说…她穿了和我朋友一模一样的衣服。”说完,孟少坤冲大家笑笑。   笑中,竟透出一丝憨憨的意味?   “朋友?”一位好事的女同学问,“什么朋友,女朋友吧?”   孟少坤矢口否认:“不是,是男朋友。”   于是,全班哄堂大笑,连一向严肃的班主任,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女生说:“一美身上穿的是裙子!”   笑了一会儿,班主任便拍拍手说:“好了。”说着,把孟少坤安排到第三排中间的座位。   而一美,只是皱着眉,深沉地看着他。   孟少坤…   他,是谁?   不一样了,一切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   紧接着,便是例行公事的大扫除、分发课本。   完成后,老师便放了大家回去,一美一边收拾课本一边问林琳:“对了,要不要去趟书店。”   林琳不假思索:“拒绝。”   一美捂住了自己受伤的胸口,一脸夸张的、难以置信的表情:“为什么!Tell me why?”   林琳笑看她:“我生理期,肚子疼,你自己去吧,或者我过几天再陪你去。”   “好嘛…”   坐公交回到小区门口,一美远远见书庭走在前面,便跑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姐姐!”   书庭心情不美丽,看到一美,只是礼貌性地笑笑。   “怎么啦?”一美问。   “没什么,被周之凡放鸽子了。”   交往了一年,书庭还是“周之凡”、“周之凡”地叫他,像幼稚园小朋友。顿了一会儿,书庭又看向一美,“开学了,你买笔记本啊、笔啊什么的了吗?”   “还没。”   “那待会儿一起去吧?”   “好啊。”   “买完文具,再去看个电影呗?”   “行啊。”   书庭这才高兴了,挽住一美胳膊,拉着一美往前跑:“快回家吃饭!要不电影赶不上了!”   回到家,一开门,可乐、雪碧、美年达、芬达便欢乐地跑到门口迎接。书庭蹲下身,摸了摸它们肉肉的双下巴,便洗手,准备吃饭。   婶婶在冰箱门留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桌上有蒜薹,还有炖的排骨,自己拿微波炉热一热,吃之前先喂狗,别一会儿又忘了,有时间带它们出去走走,别一整天窝在家里。”   “嘁—”   书庭一把撕下便签,扔进垃圾桶,给狗狗喂了狗粮,便和一美七手八脚热了饭菜,坐下来吃。   书庭一边啃排骨,一边兴奋地说:“待会儿带你去一家新开的文具店,特别大,有三层!”   “好啊。”   “本来周之凡要陪我去的,逛完,还可以看个电影。马上开学了,肯定要抓住假期的尾巴好好玩一玩啊!结果!他妈妈给他报了补习班!”说着,书庭捶了捶桌,“补习班毕竟是正事嘛,我这么贤明,怎么可能不让他去。补习班是下午三点,我就说,要不只去文具店,不看电影了。我已经很大度了对吧?结果他说,他要提前回去准备!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书庭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垂头丧气,把自己的心路历程,讲得绘声绘色,末了,还十分应景地翻了个白眼。   书庭说:“我只是觉得扫兴…”   这一次,书庭脸上又流露出无限哀愁。   “他因为学习冷落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学习…”说到这儿,书庭忽然打住,“学习…”   一美知道,姐姐是想说“学习有什么可重要的”,但为了政/治正确,最终还是说:“学习是很重要啊…但是,反正,我就是扫兴!”   …   那个文具店很大。   店里的本子、笔,也做得很有新意,不像校门口的小卖部,永远只有那么几个古老的款式。   还有手机壳、钱包一类的小物件。   一美看了看钱包,见一个粉色长款钱包做工十分精美,便买了下来。她从小学一直用到现在的哆啦A梦小钱包,终于可以光荣下岗了。   回到家,一美把旧钱包里的钱,通通挪进了新钱包,挪之前数了数,一共三千八,又想到周楚儿的毕业旅行计划…   嗯!   这学期要加油攒钱! 第38章   [一美发春]   晚上,一美关了灯,爬上床。   窗外月光格外亮,上床前,一美忘了拉上窗帘,上床后又懒得下床——银白的月光,便透过窗子挥洒下来,把整个屋子照得敞亮。   一美又失眠了。   睁大眼,怔怔望着天花板,脑子无比清楚,全身上下无一丝困顿之意,甚至微微有些兴奋?   上课时脑子也能这么清楚就好了…这种状态下看书,保准过目不忘!   紧接着,一美脑子里开始浮现出今天上午,孟少坤第一次走进班上的场景。   他指着自己怔了一下,发出“额…”的一声时,脸上闪过的惊喜;班主任问:“我们副班长漂亮吧?”时,他一会儿说不是,一会儿说是时的窘迫、可爱…他说:“她穿了和我朋友一模一样的衣服。”一个女同学问:“什么朋友?女朋友吧?”他矢口否认:“不是,是男生朋友!”   急于否认——典型的说谎应激反应。   紧接着,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一美穿的是裙子!”   今天早上,这件事发生时,一美忙着惊异于孟少坤这么一号人的出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现在回想起来…   一美平躺在床上,两手抓着被子,把薄薄的空调被拉上来,捂住了嘴巴,竟忍不住笑了。笑中,一举手一投足中,竟还透着些许羞涩?   整个心里甜滋滋的,像吃了蜜一般…   夜晚十分寂静,客厅里,传来一个人光脚踩在地板上的、轻轻的脚步声。和家人相处久了,无意间练就一个技能,无需看人,只需听听脚步声或呼吸声,便可判断那个人是谁。   是姐姐。   她“吧嗒”一声拍亮洗手间的灯,上了趟厕所,紧接着,便是抽水马桶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而后洗了个手,路过客厅时,竟不自知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美看了一眼手机——十二点了。   原来姐姐也在失眠…   犹豫了一会儿,一美抱上被子、枕头走进了书庭房里。房间内,灯关着,但由于月光显得格外亮,书庭竟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托腮发呆。   “姐姐,你不睡吗?”   “哎?”书庭小小地惊喜了一下,而后说,“进来一起睡吧。”说着,爬上床,空出一半位子给一美。   一美也爬上床,两人隔着一定距离平躺着,两手齐刷刷放在了肚子上,相对无言了片刻,一美翻过身侧躺着,看向书庭:“姐姐。”   “嗯?”   在夜里,书庭声音格外轻柔。   “谈恋爱好玩吗?”   “嗯…”书庭竟犹豫了,一美本以为姐姐会滔滔不绝地说,恋爱有多好多好,“还好吧。好的时候很好…”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   “你们吵架吗?”   “吵啊,怎么不吵。今天上午因为补习班的事,就大吵了一架。他竟然说我不可理喻!”   一美有些想笑——姐姐有时候,是有些“不可理喻”的,但“不可理喻”得很可爱。   书庭又说:“其实今天的事,我不是不可以大大方方放他上补习班,关键是他的态度!他要是表现出依依不舍,虽然很想很想和我在一起,但为了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先放下我一会儿的样子,我也可以很大度!但他就是一副,好像不管大事小事,总之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就想牺牲掉我的样子!”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一美又说:“姐姐,今天我们班上来了一个男生,转学来的。”   “然后呢?”书庭忽然来了兴致,也侧过身来,与一美面对面,“怎么了?你喜欢上他了?”   “不是!”一美十分笃定。只见过一面,话都没说过,便说出喜欢二字是极不负责任的,一美说,“只是…就有点想谈恋爱了…”   毕竟作为母胎solo,她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单身狗的日子,而秋天又是一个容易发情的季节…   书庭显得比一美更兴奋:“那个男生怎么样?高吗?帅吗?性格呢?”   “怎么说?就是…各方面都很不错。”   “你要是想恋爱,又觉得他不错,那就去追啊!你知道吗?我跟周之凡其实是我跟他告白的。”   “啊?”一美有些惊讶,她从未听姐姐提起过。   于是,书庭滔滔不绝讲起了自己的告白经历,最后拍了拍一美:“所以啊,喜欢就去追啊!”   去追?   去追孟少坤?   嗯…   …   那天晚上,时间已经很晚,一美脑子混混沌沌、朦朦胧胧,时睡时醒,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忘记自己都说了、听了、又想了些什么。   一美先于书庭起床,洗漱、绑头发。   走到衣柜前,看着里面整齐排列的衣服,一美想着,如何能把那套肥大校服穿得好看一些?   在里面搭一件帽衫?一件衬衣?   而事实是——   无论如何,校服都不可能穿得好看…   她只能尽可能穿得利索、板正一些,于是在校服内,穿了一件小熊宗白相间的格子衬衫。   她又开始在头发上下功夫。   以前只是梳一个大马尾,今天却梳了偏分,松松把头发拢在后面,为发型增添了些蓬松感。   到了学校,一美期待地看向林琳:“你觉不觉得,我今天哪里不太一样?外貌上!”   林琳打量了她很久——“这儿长了一颗痘。”说着,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指,戳了戳她红肿的痘痘,戳得她一痛。   而一美只能保持微笑:“好的,回答正确。”   正在这时,孟少坤走了进来。   没什么特别,和昨天一样干净利落,默默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放下书包,准备第一节 课的学习。   然后,一美猛地想起,昨天和姐姐的谈话内容…   紧接着,心脏突突狂跳。   见一美愣在那里,林琳问:“怎么了?”   一美随口鬼扯了一句:“好想吃麻辣烫啊…”   而林琳,理所当然地没有理她。   一美从小便知道,一件事,一种情绪,一种感情,你一旦把它说出口,它就会成为现实。   像小学时,一美代表学校参加一个全县演讲比赛,稿子背了几百遍,动作也全部设计好,演练了无数次,只是上台前,她还是紧张了。紧张到,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完整地记得演讲稿。   老师拍了拍她的肩:“紧张吗?”   她说:“紧张…”   于是一瞬间,紧张情绪在全身蔓延,她四肢发软、嘴巴发僵,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轮到她了,她一步步走上那讲台,像自己一步步走上刑场。上了台,她说了一句“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接下来,便忘得一干二净,老师在台下提醒,她也磕磕绊绊,一直到了后半段,才渐入佳境,顺利背完。   若当时,她说“不紧张”,再去感受自己当下的情绪,或许会觉得自己真的不紧张了…   于是,当她意识到,自己昨天竟迷迷糊糊和姐姐说了那些,她便明白,自己可能真的要爱上孟少坤了…   开学第一天,一美却有些心不在焉。   坐在靠窗的位子,心绪涣散,不去看黑板,而总是从三楼望向楼下一棵大树绿油油的树顶。   终于挨到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老师还没说下课,正准备布置一下作业呢,一美便起身对林琳说:“去吃饭吧!”   声音郎朗、字正腔圆,狂喜之情溢于言表,响彻整个安静的教室…   顿了一会儿,一美才搞清状况,“倏—”地坐了下来,紧接着,教室里爆发哄堂大笑。   而在教室中央,孟少坤也轻轻笑了一下。   老师盯了她一眼,便布置作业,下了课。   食堂早已是人山人海,一座难求。   一美打了油麦菜、鸡蛋羹、红烧肉,两手捧着一盆神圣的、颇重的饭菜,和林琳一起找座位。恰好有一桌已经吃完,一美便迅速把位子占了。   四人桌,两人面对面坐下,还空了两个。   正在这时,林宇轩——身后又跟了一个女生,是他新交的女朋友,两人一同朝这里走来。   “这儿没人吧?”林宇轩问一美,而后不等一美回答,便用几乎是撇的动作,把盘子放到桌上,“刺啦—”一声拉开椅子,在林琳旁边坐下。   与此同时,林琳只是把脸别到一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女生没穿校服。   每个班都总有那么一两个不穿校服,通常只穿外套,而一进教室便把外套脱了,只留一身私服。   她穿一件白T桖,一条黑色小脚裤,和昨天林琳的打扮“异曲同工”,只是无论是从衣服的质感,还是她本人的颜值、气质,都和林琳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女生瞥了林琳一眼,脸上展露丝丝骄傲,一副“你看,虽然他之前追你追得惊天动地,但他现在是我的”的表情。   林宇轩每一人女朋友,都有一种迷之优越感。   像宫斗剧里得了宠的妃子。   而一美则抬头看了看林琳脸色——   只见林琳整个人仰在椅背上,歪着头,抱着臂,两腿直直大敞着,一副不耐烦到了极点的表情,痞气程度丝毫不输她旁边的林宇轩。   甚至,林宇轩低头,笨拙地使着筷子认真吃饭的样子,跟林琳一比,竟还有些萌萌哒?   一美有些想笑。   对,这确实是林琳。   林琳问了一句:“吃完了吗?”   而一美只吃了两口…   “别吃了,你不是想吃麻辣烫吗?我请你。”说着,“刺啦—”一声站了起来,拿上自己一动未动的盘子,转身离开。霸气程度直逼电影里,黑社会大哥对自己女人说——   你不是想要包吗?走。   “哦。”说着,一美放下筷子,默默跟着林琳走了。 第39章   [孟太太]   小姑走了,书庭一美开学了,叔叔婶婶又上班,于是,四只狗狗第一次全天独自待在家里。   婶婶给了它们足够的食物与水,四只狗狗在一起也不会无聊,只是婶婶还是一整天提心吊胆——万一狗粮不够了,万一它们在家造反了…   晚上,叔叔下了班开车接婶婶。   回到家,当婶婶抱着忐忑的心情打开门——只见四个沙发靠垫、书庭一床的玩偶,全被叼到了地上,茶几上一盒崭新的抽纸也全撕吧了…   四只狗狗横七竖八趴在客厅,耳朵、眼皮耷拉着,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听到开门声,四双哀怨的目光,便齐刷刷射了过来…   婶婶叹了一口气,走进去。   四只狗狗便慢慢、慢慢地起身,勉为其难向婶婶走来,勉强允许婶婶摸摸它们的狗头。   婶婶也不情不愿地摸了摸它们,而后环顾客厅…   哎…对狗子还能说点儿啥呢…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早晚得送一两只出去。   婶婶深深叹了一口气,便把沙发靠垫摆好,把书庭的玩具一个一个扔回床上,而后回卧室换上居家服,洗洗手,准备做晚饭。   两个丫头不回家吃饭了,家里的晚饭,婶婶便不再用心做了,热点剩菜,或煮个挂面,两人一起对付对付得了。   对此,叔叔天天表示抗议。   但抗议无效。   吃了饭,婶婶又拉着瘫在床上的叔叔,拉上四只狗,二人四狗浩浩荡荡下了楼,婶婶说:“你看着可乐、美年达,我看着芬达、雪碧,别弄丢了。”   叔叔漫不经心应了一句:“嗯。”   夏末初秋天气不温不热,又恰是七点多钟,大家刚吃完饭,于是小区里,人们纷纷扶着老人,拉着小孩儿,牵着宠物出来散步。   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挥洒在小区大片的空地。   小孩三五成群,跑来跑去地嬉笑打闹,大人们站在一边看着孩子、聊着家常,老人则围成一圈坐在大树下的水泥台子上,面目慈祥地看着孙子、孙女…   而叔叔,便是混迹在了那一群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老人中间,在里面占了一席之地,目光呆滞。   婶婶遇到一些熟悉的面孔,纷纷和她们打招呼,聊家常,聊着聊着,一回头看到叔叔…   这个死人!   婶婶不想理他,若无其事回过头,继续聊天。   家庭妇女总能清楚记得每一个商店,不同果蔬、肉类的价格,精确到毛,于是纷纷交流信息,聊着哪里菜便宜又新鲜啦,哪里哪里大减价啦,自己孩子最近又怎样怎样啦,的话题。   聊了好一会儿,婶婶猛然想起——狗呢!   婶婶往前一看,自己牵的芬达、雪碧都在呢,正和别家狗子一起玩闹,可乐也在一边懒洋洋地趴着。   只是,美年达呢?   想着,婶婶走过去问了郑宇成一句:“美年达呢?”   叔叔这才回过神,看了看四周——   对啊,美年达呢?刚刚还在这儿呢!   见叔叔一脸懵逼,婶婶顿时很生气,气到想骂人,却生生憋了回去——还是先找美年达要紧。于是,叫几个朋友帮忙看一下可乐、芬达、雪碧,便和叔叔两人满小区“美年达—!”“美年达—!”地找了起来。   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它会不会流落街头?它会不会受冻、受恶、受欺负?它那么大一坨,会不会被卖到狗肉店?   如果找不到,她一定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沉浸在种种可怕的猜想之中,久久都难以心安…   两人把小区犄角旮旯都找了一个遍,还是不见美年达踪影,婶婶说了一句:“你再在小区找找,我出去看看!”便跑了出去。   按理说,小区门口有保安,狗狗自己是跑不出去的,只是和其他人一起混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想着一出小区,便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卖部门口,一只金毛正蹲在那里吃东西。   狗狗面前是一位优雅的太太,身材略丰腴,穿一身深蓝色底绣白花纹的旗袍,看起来端庄大方。   婶婶叫了一声:“美年达!”   美年达一回头看到婶婶,便叼起地上的火腿向婶婶跑了过来,还笑呢,一脸“你看,我有火腿!”的邀功样子。   婶婶有些哭笑不得:“你哪儿来的火腿肠?!”   那位太太便走了过来:“刚刚看它一直在小区门口往里望,以为是流浪狗呢,就给它买了点吃的,还想要不要收养它,有主人就好。”   婶婶客气道:“哎哟,真是太感谢你了,你也是住这个小区的吧?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先生姓孟。”   “哦,孟太太。”   孟太太微微蹲下身,又摸了摸狗狗的头,便说:“找到主人就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好,谢谢你啊,孟太太。有空来玩儿!” 第40章   [学霸林琳]   仗着明天是周末,晚上,书庭一美看电视、吃零食到了午夜,困到上下眼皮打架,都无一丝回房睡觉的意愿。直到凌晨两点,婶婶起夜,见两人开着电视,在地板上躺着、趴着,困得七荤八素,却还要勉强睁开眼睛…   婶婶问:“遥控器呢?”   无人应答。   于是,婶婶抖了抖被子,又把书庭一美这两大坨肉,翻过来、挪过去,总算找出了遥控器。   关了电视,把两人驱逐到各自房间,婶婶上了趟厕所,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书庭房间:“你晚上刷完牙,是不是又吃东西了?”   书庭迷迷糊糊:“嗯…”   “一美呢?”   “没吃。”   于是,婶婶又把书庭拎到洗手间,在书庭牙刷上挤上牙膏,递给书庭。书庭坐在马桶盖上,闭着眼,半梦半醒地刷牙,刷到一半,困得前仰后合,含着牙刷不动了,牙膏直往衣服上淌。   婶婶:“…”   叫书庭匆匆漱了漱口,便让她回去睡了。   书庭一沾枕头就着,很快,便传出一阵轻轻而富有规律的鼾声,与主卧内的叔叔遥相呼应,爷俩来了一段“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二重唱。   而一美,睡眠质量一向不是很好,过了最困的那个点,之后便很难入睡,躺在床上,感觉身上一股躁乱之气上蹿下跳,难受得想大喊大叫。   一美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于是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四点?   才渐渐进入睡眠。   而早上七点,阳光一照下来,一美便又慢慢恢复了意识,脑子里,已经开始在列今天一天的计划——上午林琳会来家里,白天和林琳一起学习,晚上一起去江边遛狗,今天要把全部作业写完,明天好自主复习——意识无比清醒,只是眼皮却像用502胶粘在了一起睁不开…   直到七点三十,闹钟响起,一美才条件反射式的“腾”地坐起,大脑一片空白地坐了会儿,便叹了口气,迷迷糊糊走到厨房喝水。   饮水机“咕咚—咕咚—”倒着水。   一美拿着杯子,闭眼接水,直到水溢出来,洒到手上,她才反应过来,关上饮水机,仰头大口大口把水喝干了。   正在这时,钥匙“咔嚓”一声转动了机械锁,是婶婶买菜回来了,一手牵着美年达,一手拎着一个装得满满登登的环保袋,见一美在厨房,便一边换拖鞋一边问:“起来啦?”   “嗯。”一美睡眼朦胧,对婶婶一笑。   “哎!这个美年达呀!”   说着,婶婶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上次不是有一位孟太太,给它买火腿肠了吗?刚刚在菜市场碰到孟太太啦!我还没看到,在挑菜呢,美年达先看到,‘呲溜’一下就蹿出去了,跑孟太太脚边,对孟太太摇头摆尾的,我去拉还拉不走了?”   一美咽下含在口中的水,哈哈大笑。   婶婶感到深深的背叛,拍了一下美年达的脑袋:“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亲手接的生,刚生出来的时候巴掌大,眼睛都睁不开呢,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这么大,结果一根火腿肠就给拐哒走了!”   话说,可乐生十一个小狗,倒是各有各的不同。   美年达性格内向,在四只狗子的争宠中,总不占优势,自己的食物、玩具也总是被芬达、雪碧抢走。物质上、精神上,都处于贫瘠状态,一根火腿肠,加一个善意的微笑,可不就拐哒走了。   婶婶笑着骂:“直接把你送给孟太太得了!”   “要不就送了吧。”一美接话。   婶婶要工作,回到家,又要照顾这么一大家子人,还要以一己之力照顾四只狗,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送走一只多少能轻松些。   并且,孟太太喜欢美年达,美年达到了孟太太家里,能得到主人百分之百的爱,而不必与其他三只争宠,对美年达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婶婶叹了一口气:“再想想吧。”小时候送容易,现在都养这么大了,轻易是舍不得送的。   “哦,对了。”一美说,“今天我一个同学要来家里,就是林琳,每次都考第一的那个。”   “同学要来呀!”婶婶念了一句,“中午做点什么好呢…”   刚刚看一家鸡翅中,挺肥、挺好,只是没有超市新鲜,还比超市贵了一些,婶婶便打算明天到超市买,于是有些后悔,刚刚直接在市场买好了。   想着,婶婶翻了翻冰箱。   一边看食材,一边在脑海中把食材与食谱进行匹配,迅速匹配出红烧排骨、糖醋鱼、青椒炒肉、韭菜炒蛋、炒青菜、炝拌土豆丝六道菜。三荤三素,觉得还行,才放心地关上冰箱门。   擦了擦额上的汗,婶婶从环保袋里拿出包子、油条、酱香饼,还有一大瓶豆浆,说:“包子有肉的,有素的。吃肉的吧,肉的好吃。”说着,拿出一包牛肉包子放一美面前,又拿来一罐蜂蜜,“加豆浆里。电视上说白糖不好,以后咱少吃点白糖,尽量吃蜂蜜。”   看见包子,一美一下子就来了胃口,觉也醒了,自己到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大口吃了起来,吃了一个大肉包,一根油条,还喝了一大杯甜豆浆。   …   林琳八点四十便到了,打电话给一美说自己到了小区门口,一美便在黄色睡裙外加了一件卫衣外套,穿上大拖鞋,跑到小区门口接林琳。   林琳穿得十分随意——宽松的牛仔布衬衫、黑色小脚裤,长发松松地随意拢在后面,手上抱了一摞书。   大部分中学女生身上,总带有一丝抹不去的潦草之意——比如,裤腿下露出难看的袜子边,比如,画蛇添足的奇奇怪怪的头饰,比如,总是不怎么服帖的头发——遮掩了这一处,又总有那一处迫不及待地露出马脚,暴露她们的稚嫩。   而林琳身上却没有。   永远的干净、整洁,甚至完美。   也不知这是一种天赋,还是一种不知不觉间的努力。   回到家,婶婶见到林琳,顿觉眼前一亮:“呀,比照片上还漂亮呢!快进来快进来。”说着,连忙把林琳迎了进来,见林琳身上的衬衫,还问这是什么牌子,哪里有卖,看起来真漂亮!改天去给书庭一美也买一身。   而一美看着林琳只是感慨——长得漂亮,成绩又优秀的小孩,真是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呢。   …   一美书桌很长,一美把桌上杂物整理干净,空出一大片位子,又从厨房搬了把椅子,两人并排坐在桌前学习。   林琳这人真是牛逼!   一坐下,翻开书,便瞬间进入学习状态。   而一美还要做些准备活动——先列一份长长的任务清单,而后从最简单的抄单词作业开始做起,慢慢进入学习状态,再开始做别的。   每完成一个任务,便从清单划掉一项。每当黑色墨水“唰—”地划过某项任务时,心里都格外清爽。   一美喜欢抄写作业。   每次抄单词,心里都会很静,很充实。   而林琳最不耐烦抄写,那么简单的单词,她两年前在补习班就已经背会了,却还要抄这么多遍…   相比之下,林琳更喜欢数学。   数学有它既定的逻辑,数学的世界非黑即白,没有任何模糊地带,利用规则一步步推理出唯一正确的答案,这让她觉得很好玩。   嗯,可能这就是假学霸与真学霸的差别…   于是,林琳翻开了英文书单词页,翻开英文作业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个单词抄十遍,抄这么多遍干嘛?”   一美幽幽来了一句:“我帮你抄啊?”   一美英文单词已经抄完,该做数学了,只是一想到数学便头疼。不如帮林琳抄抄单词,做做简单劳动,既不费脑,又觉得自己是在学习,而不是浪费时间(实际上就是拖延)。   林琳倒一点不客气:“好啊。”说着,把英文本推到一美面前,“谢了,待会儿给你讲你不会的题。”   一美便接过本子,抄了起来。   英文本上,留着三行上一次作业的笔迹,漂亮的蓝色钢笔字干涸在上面,和她的人一样漂亮。   一美一会儿扭头看书上的单词,一会儿转过去写在作业本上,头一转一回间,总能闻到林琳身上干净的洗发水味,比香水更加清新宜人。   一美便扭头看了林琳一眼。   高挺的鼻梁,颀长的眼角,眼里流转着晶莹好看的光,正专注地看着桌上的习题册,手指纤长白皙,骨节泛着好看的粉红色,手中握了一支纯黑色中性笔,正在草稿纸上写写停停。   看着她,一美只想到两个字。   高级。   真希望哪一天,自己也能和林琳一样坚定、美丽、高级。   想着,一美把抄好的作业本往林琳那边一推:“好了。”   “嗯,快做数学吧,今天的题不难。”   “嗯。”   吃完午饭,两人休息了一下,吃了点婶婶端来的水果,下午继续学习。   一美本想着,毕竟是两个女生在一起,说不定还可以吃吃零食、看看电视、聊聊天。然而,并没有…   一美看着林琳,也着实没有勇气说出“我们看电视吧”这种蠢话来。   然后,约摸是在下午三点,客厅忽然热闹了起来,一美束耳一听,原来是小王叔叔来了。   婶婶沏了一壶好茶,叔叔便和小王叔叔聊了起来。   小王叔叔说,最近商铺租金飞涨,小王叔叔开了三个烤鸭店,年年交租金,倒不如用那钱把商铺买下来。现在已经买了一个了,剩下两个,其中一个不愿卖,另外一个还在谈。   小王叔叔劝叔叔,趁早买他一两个商铺,现在商铺价不高,租出去几年便能回本,再往后便是纯赚了。   于是一美心中一紧。   上一世,叔叔高瞻远瞩,把老房子卖了,再加些积蓄买了一个商铺,后来看商铺确实赚钱,便和一美商量了一下,把一美在县城的房子卖了,加上一美爸妈的保险金,叔叔自己又添了些钱,给一美名下买了一个,后来叔叔升了职,工资高涨,攒钱又买了一个,三个商铺一起租出去,每年能有小一百万的收入。   一美暗暗想——叔叔,叔叔,你可一定要听小王叔叔的呀! 第41章   [告一段落]   这几天,家里天天在讨论商铺一事。   把旧房子卖了,加十几万存款换一个商铺。   婶婶思考过了,似乎没什么不行,只是难以下决心。通常这时候,婶婶都会选择跟随叔叔,于是说:“你决定,你是一家之主,听你的。”   只是这一次,叔叔也有些拿捏不定。   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叔叔婶婶小半辈子下来,存下最大的财产,便是那一套老房,万一血本无归,那可是棺材本都搭进去了…   于是,只能一边留意有无地段好一些,价位也合适一些的商铺出售,一边做下一步打算。   而这天晚上——   叔叔婶婶已经关了灯,准备睡下,小王却一通电话打了进来,说他一个朋友要卖商铺,地点不错,在十字路口,因为急于出手,价钱也有很大退让的空间,问叔叔要不要。那个朋友很急,希望叔叔这两天尽快回复。   叔叔说:“好,我想想…”   挂了电话,叔叔打开阳台窗子,点了一根烟,慢慢吸完,在烟灰缸捻灭烟头,当下便下定了主意,回了小王电话:“我要了。”   房间内,一美正偷偷留意,听到那句“我要了”,心中悬挂多日的一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毕竟大人的事,她一个小孩不好插嘴,万一叔叔说不要,那可真不好办…说“我要了”,真是叔叔这一生最帅的一个瞬间!一美想。   电话那一头,小王说:“行,我给你联系。”   叔叔说:“嗯,不过我得先把我那老房子卖了,那人着急用钱吗?问问他能不能先付十二万订金,剩下的,把房子卖了再给。”   小王说:“没事儿,钱你不用担心,我先给你垫上。”   “那行,谢了。”   两人十几年的朋友了,风雨与共,叔叔也没客气。   小王说:“没事儿,都是兄弟。”   …   商铺一事告一段落,婶婶又开始为美年达的事苦恼了。孟太太每每见到美年达,都要给它买一大包火腿,最不济,也要摸摸它的头。   婶婶便试探:“孟太太是不是很喜欢小动物啊?”   “是啊!我和我儿子,我先生都很喜欢,本来跟我先生说养一只,结果拖拖拖,到现在都没养,看到美年达还真是想养一只了。”   回到家,婶婶思来想去了一宿,最终决定——把美年达送走。毕竟家里四只大狗,又要吃喝拉撒,又要洗澡,一到春天还掉毛,四只狗狗一起掉,掉得一地都是,掉得家里跟棉花厂一样,婶婶自己实在伺候不过来。于是给孟太太打了一通电话,收拾了美年达的东西,又到超市买了一大包狗粮、火腿肠,便把美年达连同食物,一起送到了孟太太家里。   …   秋天到了,树叶开始干枯变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来,落得人行道、操场遍地都是,一派萧条景象。   作为值日生,一美表示十分头痛,这周每天都要拿上扫把出去扫落叶,不过倒有一点好处…   不远处,孟少坤两手拿一把扫把,用力扫在枣红色人行道砖上,把灰尘、落叶全部扫到一起,再扫进铁簸箕,抬头问一美:“班长!你看这样行吗?”   “行!”   一美班长爽快地答。   孟少坤、一美、林琳是一个值日小组的,拒绝了一切班干部事务的林琳,勉强担任了组长一职,这几日,见一美吃饭时总频繁提起孟少坤,见到孟少坤,更是一脸花痴样,于是鄙夷地问:“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不是啦!”一美脸“唰—”地红了下来,一脸娇羞样,说着,还用力跺着脚,拍了林琳一下。   林琳:“…”   一美继续说:“不是啦!真的不是!哎呀,你想什么呐!只是觉得他长得很舒服,相处起来也很舒服而已,难道你不觉得吗?”   林琳:“…”   一美的话,可以简单概括为一个成语。   此地无银三百两。   顿了一会儿,林琳说:“行,下周安排你跟他一起出去扫落叶,让你好好舒服舒服。”   扫落叶是大家都不爱干的苦差事,那么多落叶,扫起来要费不少力气,比在教室擦擦窗台、拖拖地苦多了。   一美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周一早上,知道要和孟少坤一起扫落叶,出门前,站在镜前捣鼓了好一会儿,衣服、发型都弄好,来到学校,见孟少坤已经在教室,于是拿上两个扫把,对他说了句:“走吧?”便欣欣然来到了操场。   一美举起扫把,在人行道中间划出一道线,对孟少坤说:“我扫这边,你扫那边。”   孟少坤很有风度,在六四分之地划了一道线,指着多的一边说:“我扫这儿,你扫那儿吧。”说着,对一美干净地笑了一下。   笑得一美花枝乱颤。   却又装作若无其事,欣欣然道:“好!”   …   这些天,一美总频繁注意到孟少坤。   英语课上,老师点孟少坤起来朗读课文。静谧的教室里,只有他干净的声音,在念着标准而字正腔圆的英语。一美听着他的声音,望着楼下那一棵大树的枯枝在风中轻轻摇曳,竟有些沉浸其中。沉浸到,老师点了她的名,叫她起来读下一段,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林琳用一只圆珠笔,轻轻扣了扣她的桌面。   她回过头,一脸狐疑看向林琳,林琳用眼神指了指讲台,一美这才发现老师正看着自己…   老师重复:“读下一段。”   额…   下一段?   下一段是哪一段?   正窘迫着,林琳淡定提醒道:“第五段。”   “哦。”   说着,一美起身,大声念了起来。   念着念着,一美发现自己口音很不标准,有些拗口,不似孟少坤郎朗动听——可能这就是小城市与大城市的教育水平差异吧…   回去应该看看美剧,练练口语。   终于熬到中午,随一阵“刺啦—刺啦—”的桌椅板凳声,大家纷纷走出教室,三三两两向食堂走去。食堂内人群攒动,一美在桌椅与人流间左绕右绕,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了下来。   一美舀了一勺饭,正要吃——   只见不远处,林宇轩和他女朋友打好饭,正四处找空位呢。想到上次的事,一美缩下头,想着,千万不要发现她们,千万不要发现她们!   她可不想夹在中间,被轰成炮灰!   四下打量,见孟少坤也在找位置,便对他招了招手,说:“Hey!孟少坤,来这儿坐呀!”   孟少坤爽朗一笑:“好啊!”便向她走来。   而对面,林琳则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一副“我就知道,你个花痴!”的无奈表情。   一美装作没看到,只是待孟少坤坐下,对他“嘻嘻”笑了一下,便一边吃饭一边聊了起来:“对了,你爸妈现在是调到林城工作了吗?”   “嗯,林城要盖一个水上乐园,他们是建筑师。”   “那个水上乐园?我听说了!要在林城盖一个全省最大的水上乐园是吗?你爸妈是建筑师?那太厉害了!他们要待多久啊?”   “两年左右吧。”   一美又问:“他们搞建筑,不会要求你也学建筑吗?”   “还好,主要是我自己想学,我想上清华建筑系!”   “清华?厉害厉害。”一美自叹不如。   孟少坤又看向林琳:“林琳你呢?成绩那么牛逼,是想上清华、北大、港大还是出国啊?”   林琳淡定地答:“北大。”   而一美,虽在班里稳坐前三,只是高考是一件需要能力与运气相结合的事,没有过硬的本事,她没有把握战胜一切可能到来的坏运气。能不能上清北,是一件仰赖在运气之上的事。   只是想着——争清华北大,保C9盟校。   毕竟上一世,她不过念了一所三本,这一世即便不是清华北大,能上个复旦、浙大、人大、南京的,也很不错了。   …   深秋,天气一天一天凉得很快,似乎刚穿了几天卫衣,便又要在外面加一件厚厚的羽绒服。   这个周末,林琳没来和一美学习。   一美在房间独自刷了一天题,到了黄昏时分,感到脑子混混沌沌,便换上裤子,加一件only黑色羽绒服,下楼散散步,清醒清醒头脑。   下午五点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   冬风吹得有些凛冽,一美身上裹紧了,只是脸和脖子露在了外面,便尽可能缩进羽绒服里。   小区内空无一人,只偶尔有三两路人匆匆走过。   一美在小区走走,做做健身器材,一转身,便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孟少坤正一手牵一只金毛,一手拿一颗棒球,把棒球往远处一扔,对狗狗说:“快!快跑!美年达!快跑!”   美年达便撒了欢地奔出去,把球叼回来,跑到孟少坤脚边抬头微笑着看他,一脸邀功样子。   “真棒!”   孟少坤撕开一根火腿,作为奖赏,喂给狗狗。   美年达?   原来把美年达送给了楼上的孟太太,是送给了他们家?想着,一美叫了一声:“孟少坤!”   孟少坤猛地回头:“哎?你怎么在这儿!”   一美舒展一笑,大大方方向他走去:“我就住楼上啊。”说着,蹲下身,摸了摸美年达的头。   美年达倒没忘了一美,一见一美,便上蹿下跳地高兴起来。一美又摸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对孟少坤说:“美年达原来是我们家的,后来送出去了,没想到,原来是送到你们家了。”   “是你们家送的?!”   “对啊。”   …   那天下午,两人在楼下陪美年达玩了好一会儿。   忽然有那么一个瞬间,气氛到了。   一美半蹲下来,抚摸美年达的毛,头却仰起来,看向孟少坤,问出一件自己好奇太久的事——   “孟少坤,你有女朋友了吗?”   手上,依旧一下一下顺着美年达的脊背。   两人四目相对,一美自在、坦然地直视他,在他的眼睛里,一美仿佛读出很多很多的情绪。   有惊讶。   或者说是惊喜?   亦有一丝丝满足——仿佛这一切,他早有预料。   而一美只是心想,如若孟少坤的答案是“没有”,那么她下一句便问——做我男朋友吧?   十五岁,花一般的年纪。   面前那阳光干净的少年。   最对的时间,遇上最对的人,莫过于此了吧?   而孟少坤顿了好一会儿,却说:“我有…了。”沉默良久,又道,“现在在北京,怎么了?”   果然。   穿和她一样TeenieWeenie裙子的女生,是他女朋友。   那一刻,还是有些许失落的吧…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之后便没有了。   一美随口一答:“没什么,就问问。”紧接着,见不远处,美年达正在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叫了一声“美年达!”向它跑了过去。   这个冬天,安稳平常得像一面静静的湖。   这件事像一颗小石子,丢进那平静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淡淡的、淡淡的涟漪,而后静静消失。   不留下一点痕迹。 第42章   [余波]   那件事后,一美便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学习。   漫漫冬季,一美都在上课听课、晚自习写作业,下了晚自习,回家继续刷题中日复一日。   而后放假、过年、再开学。   没什么开心事,没什么伤心事,有的只是一套又一套刷不完的卷子,日子过得有些难捱。   每日埋头在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习题册,与铺天盖地的试卷中苦苦挣扎,偶尔偶尔,抬起头,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而后继续低头学习。   像一个长跑比赛,跑到最后一程,她告诉自己坚持,坚持,坚持…不可以停下,亦不可以放慢速度。即便已经喘不上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倒地,即便不知坚持到最后,能不能拿到自己渴望的第一,但她却只能告诉自己——   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   中考成绩出来,一美倒还满意。   全校第六,比模拟考试进步了些,于是松下一口气,心安理得迎来自己悠闲、美好的暑假。   似乎也谈不上美好。   只是早上睁开眼,可以躺在床上玩一会儿手机,赖一会儿床,晚上时不时可以熬一个夜,仅此而已,其余一切,都只是平平无奇。   原本与楚儿她们约好,中考后一起去云南,却因她们的“嗯…我妈妈要带我去日本玩儿。”“我妈妈不让我自己一个人去”等等等等原由而最终泡汤,一美特意攒下的五千块,也最终没花出去,继续厚厚地夹在了钱包里。   也好,权当省钱了。   每每把那沉甸甸的、厚厚的钱包握在手上,一美都感到格外安心。   …   那件事后,一美曾几次在小区碰见过孟少坤。   一美总想躲他——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小区。但每一次,孟少坤都会大大方方打招呼。   因他的坦然,一美也渐渐消除了那份尴尬。   有一天,偶然听一帮女同学谈论他的八卦。   原来前一天,班上一帮男生去喝了酒,酒桌上逼问他的恋情,他说了,第二天便被传得沸沸扬扬。   女生名婷婷,与孟少坤青梅竹马。   双方父母是故友,两人从小上的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直至孟少坤转来林城。   女生是满族人,是满八旗后代,又从小娇生惯养,像个小公主,班上同学便都叫她格格。   格格性格娇弱,成绩却是寸步不让,两人打算一同考清华,本科毕业后,再一起出国读书。   而这一计划,已得到双方父母的认可。   一美假装刷题,却侧耳倾听教室那一头女生谈论的内容,只听一个女生问:“有照片吗?”   “有有有!”   一美没看到照片,只听到她们一声声的“皮肤好白啊!”、“哇—长得好可爱!”、“果然是格格啊,一看就是温室里的花朵长大的!”   而一美,只是拿出了手机,插上耳机,放着歌,隔绝了她们的聒噪,告诉自己专注刷题。   …   升上高中后,一美和孟少坤分到了不同班级。   于是两人间再无联系,只是偶尔偶尔,在走廊或小区遇到,会友好地打声招呼,仅此而已。   与林琳的“孽缘”,却一直持续到了高中。   两人分到了同一个班,按成绩排座,又成了同桌,于是一美继续着怎么学也学不过她,分分钟被她秒杀,成为“陪跑”的人生…   不过这种事,习惯了就好。   还有一件事。便是一美在努力学习了三年后,终于近视,戴上了二百五十度的眼镜。   一美选了一副金属细框的、最最传统的款式。只为眼角不留印记,眼睛不变形,戴起来也能舒服一些。且只上课戴,一下课便拿下来。又剪了齐刘海,更添了几分斯文书生气。   她现在一心只想好好学习,没别的。   而书庭,则与周之凡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书庭高三了,一美知道如果与上一世相同,书庭和周之凡的爱情,也该走到尽头了…   那段时间,一美下了晚自习在一楼大厅等书庭,却常常等到人群都走光了,也不见书庭下来。   有一次,一美爬上三楼,竟听书庭与周之凡在大声争吵,每一句互相伤害的话语,都清清楚楚响彻在那幽暗、而空无一人的走廊。   当爱情变了质,便只剩下怨怼。   是怪姐姐无理取闹、歇斯底里吗?   还是怪周之凡冷漠无情…   似乎都不妥当。   一美装作没听到,回一楼继续等待。   之后姐姐每一次迟迟不来,一美便知两人又在争吵。   有时,两人会和好如初一同下楼。也有几次,书庭独自一人红着眼睛下来,却装作若无其事,说:“对不起啊,让你等这么久…”而后轻轻挽住一美,一起回家。而在夜路上,一美总能听身边,姐姐在小声吸着鼻子…   与周之凡的关系,高三巨大的压力,都叫姐姐痛苦不堪。   而人总是在痛苦中蜕变。   一美知道,姐姐的蜕变即将到来。舍掉一部分任性与天真,变得善良,而知进退,成为上一世那优雅、大度、落落大方的书庭姐姐。   …   升上高中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美睡眠质量开始下降,常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而隔壁的动静告诉她——姐姐也还没睡。   想来整个晚自习,都在和周之凡怄气,作业也没写。   一美躺在床上,听姐姐在房里撕东西,也不知在撕什么,总之,声音里夹杂些许发泄意味。   一美担心姐姐,便走到姐姐房间敲敲房门。   “姐姐?”   “进来。”无论情绪有多糟糕,对待一美,书庭却总是耐心和温柔的,她轻声问,“怎么了?”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灯光。一美轻手轻脚走进去,问:“姐姐,你在撕什么呀?”   “数学作业本。写到一半,发现思路太乱,重新理一理。”   于是一美明白,姐姐已经在调整状态,开始认真对待学习。这也是一美最佩服姐姐的一点——关键时候,她总能记得自己最应该做什么。   只是一开始难免不大上手。   毕竟,姐姐学业已荒废许久——自从与周之凡在一起,姐姐每每考试,都是一次不如一次。   “哦。”   “怎么了?睡不着吗?要不在我房里睡吧?”   “好啊!”说着,一美回自己房间,抱上自己的枕头、被子,再回书庭房间,在床上躺下。   书庭说:“我把这个写完的。”   “嗯。”   约摸到了二三点,书庭才做完题,关了台灯爬上床,慢慢在轻柔的被子里,舒展自己疲累的四肢。   一美还没睡,平躺在床上,想找机会与姐姐说说话,姐姐却背对自己沉默,一夜都不曾转过身来…   婶婶也觉出书庭不对劲,问一美:“你姐最近咋的了?”   一美只是说:“可能是高三,压力太大了吧…”   于是,婶婶眼神迅速暗淡下来。   她懂得婶婶的落寞与无力——见女儿因压力太大而变得反常,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尽可能把每顿饭做得好吃一些,把书庭的房间,收拾得合她心意一些,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如若这段时间,周之凡对姐姐的伤害,婶婶都看到了,不知又该有多么心疼… 第43章   [初雪]   这天下了晚自习,一美同林琳一起走向一楼大厅,竟见姐姐已经在那里等待。两手攥着书包带子,正垂着头,碾着地上一颗小石子。   “姐姐!”一美叫道。   “快来。”书庭对一美招招手。   一美便与林琳拜了拜,向姐姐跑来。   待一美走近,书庭对她轻轻一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笑中竟带着一丝故作坚强的落寞。   她挽住一美的胳膊说:“走吧。”   一路上,书庭把一美挽得很紧,上半身轻轻倚靠在一美身上,像一个寻求安全感的受伤的小兔。   到了大门口,书庭说:“别打车了,走回去吧。我想在外面走走。”   “好啊。”说着,陪书庭走了一会儿,一美还是忍不住问,“姐姐,你…还好吗?”   “还好。”顿了一会儿,“我和周之凡分手了。”声音中夹杂些许哭腔,说完,她又勉强迈了两步,便再也走不下去,停在原地不住落泪。   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落泪,自己却无能为力——一个人最最无助的时刻,莫过于此。   一美只能定定站在原地,看着姐姐捂着脸,小声啜泣,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越是这时,越不应该说“我可以理解你”,“没关系,会好起来的”一类冠冕堂皇的话语,因为这些话,其实是对对方巨大痛苦的蔑视。   作为一个旁观者,你不可能理解她。   你不可能感同身受。   而这一切要好起来,也需要太久太久的时间,与太多太多的勇气…   过了很久很久,书庭慢慢平静下来,抹了抹眼泪,抬头坚强地对一美一笑,说:“我好了,走吧。”   于是,两人继续沉默向前。   深秋的风有些冰冷,吹过路边的柳树,发出簌簌的声响。   书庭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对了,今天晚上有流星雨,你知道吗?”   “流星雨?”   “对啊,还是双子座的流星雨,我就是双子座。网上说是今天夜里两点多,一美。”书庭顿了一会儿,像是不好意思开口,“你想不想出来看?你要不出来,我就自己出来了。”   一美有些震惊,夜里两点出来看流星雨?   一美弱弱地问:“那,叔叔婶婶那边呢?”   “悄悄出来。”   好吧…   谁能抵挡一个失恋的人做些疯狂的事情呢?她若不陪,姐姐就自己出来了,岂不很危险?   一美便说:“好啊,我陪你。”   “真的?”书庭脸上总算绽出了丝丝笑意。   “真的!”   一美的话音一落,书庭兴奋得像要跳起来,连忙说:“我们可以拿一个垫子坐在马路边上,还可以用保温杯泡一壶咖啡,再拿点零食!要是有酒就好了…我好想尝尝酒是什么味道的啊…”   好吧,既然姐姐心情差,想放纵一次,她便舍命陪君子,无论今天姐姐想做什么,她都一陪到底。于是说:“我们可以去买两罐尝尝。”   “好!”   于是,两人路过小卖部,买了两罐啤酒,又买了凤爪、薯片、火腿、夹心面包塞进了书包,打算待会儿一边看流星雨一边吃吃喝喝。   回到家,婶婶像往常一样笑脸相迎,说:“回来啦?”   两人应了一声“嗯。”便做贼心虚地溜进了房里。   不一会儿,姐姐一条短信传了进来:“我先洗个澡,你作业做完了吧?晚上还要学习吗?”   “不用。”   “那准备准备来我房间吧,我洗个澡,吹个头发,咱们聊聊天,等她们睡着了我们就出去。”   “行。”说完,放下手机,一美便走进了姐姐房里。   书庭洗完澡,披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进来,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说:“头发好长,好想一剪刀咔嚓了,多爽啊!”顿了一会儿,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幽幽看向一美,“妹妹。”   “昂昂?”   姐姐那眼神,看得一美浑身不自在。   “要不…你帮我剪吧?”   一美瑟瑟发抖:“啊?这…”   “没事儿!待会儿我自己先剪,你帮我修一修后面就好了,剪瞎了也不怪你。”说着,自己把头发吹到半干,便找出一把大剪刀,照着镜子,捏起一撮头发一剪刀剪了下去。   随“咔嚓”一声——书庭一手拿剪刀,一手拿剪断的头发,脸上是一种微妙的,仿佛快乐到飞起的表情:“一美,好好玩啊!好爽啊!真的!”说着,又捏起一撮头发咔嚓了下去。   一美:“…”   保不齐姐姐今天还要搞什么幺蛾子…   好在只剪短了一些,而没有彻底剪成短发,只要能扎起来,发尾剪得好不好便不那么重要了。书庭把头发剪短了一截,便把剪刀递给一美,叫一美帮忙修一下后面,一美便简单修了一下。   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书庭举起镜子摇头晃脑,欣赏了一会儿,便把镜子放下,感慨道:“头发果然是三千烦恼丝啊!终于理解有些人为什么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喜欢剪头发了。真的很减压,很痛快!”   …   约摸是在晚上十一点,叔叔婶婶睡下,没一会儿,叔叔震天响的鼾声便传了过来。   书庭一美悄悄出动,拿上书包,把家里零食扫荡一空装进包里,用保温杯泡了一壶热腾腾的咖啡,又拿了两个海绵垫,便回房换衣服。   一美用秋衣秋裤、羽绒服、围巾、口罩、帽子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悄悄摸摸走进了姐姐房里,小声问:“姐姐,你好了吗?”   “嗯。”   于是,两人伺机而动,轻手轻脚溜出了房间,穿过客厅,在门口穿好鞋,便握住门把手一点点压下去,开门走出去后,再把钥匙滑进锁孔,关上门,慢慢把锁头扭回来,把钥匙拔/出来。   两人上了电梯,在电梯间,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地减小,心中压抑已久的“出逃”的兴奋感便愈加强烈,到了一楼,随“叮—”的一声,电梯门徐徐开启,两人手拉手跑出单元门,在小区空旷的院子里,激动得几乎要大声尖叫!   真是难得自由的味道啊!   两人手牵手,一边狂笑一边跑出了小区。   正值凌晨,马路上空无一人,只偶尔有一两辆汽车疾驶而过。两人跑上通江路,林城的中心路,一条马路横劈了整个林城,把林城一分为二。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视野十分空旷,看流星雨再合适不过了,两人便铺上海绵垫,在路边坐了下来,把食物、咖啡、啤酒通通拿出来。   一美问:“流星雨是几点啊?”   “两点!”说着,书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小时。”   于是,两人在冰冷冰冷的秋冬夜里,坐在马路边上吃吃喝喝,等待流星雨的降临。只是两点过十分了,两人手脚冻得僵硬,却还是不见天上有什么动静,只觉得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一美问:“怎么还没有啊?”   书庭拿出手机,一边翻微博一边皱眉:“好像已经下了,网上好多人发图呢,我们这儿怎么看不到啊?”   “啊?不会在林城看不见吧?”   “再等等。”   出来这么久,身上、脚上都早已冻冰,书庭拿出咖啡,往杯盖上倒了一些,递给一美说:“你先喝。”   在保温杯里,咖啡还腾腾冒着热气,只是一倒到杯盖上,便瞬间冷却下来,只留下些许余温。一美喝了一口,便把杯盖递给书庭,书庭又给自己倒了一些,仰头喝了下去。   喝完咖啡,书庭翻了翻书包,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易拉罐尝了一口——马尿味的啤酒触碰到舌尖的瞬间,书庭五官便全部皱到了一起,书庭连忙吐吐舌头,说:“好难喝啊!”顿了一会儿,“算了,扔了吧。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啊?”说着,就近找了一个垃圾桶,把两罐啤酒丢了进去。   看了一眼手机,已是两点五十。   期待中的流星雨依然没什么动静,只是天空中,竟开始飘起点点小雪?   是今天的初雪。   “下雪了!天啊!”说着,书庭快乐地站了起来。   而一美,只是坐在地上,仰头向上望。   头顶一盏暖黄色灯光下,一片片白色雪花飘舞着、飘舞着,缓缓落下来,一沾到地面,便瞬间融为小小的水滴。   看到这里,一美竟有些伤心。   下雪了,可见度下降,即便流星雨从头顶正上方划过,她们也无缘看见了。两人坐得屁股冰冷,便把海绵垫扔进了垃圾桶,准备回家。   天上依旧飘着小雪,马路上空旷无人,只有矗立两侧的路灯,点亮这孤独而美丽的夜晚。   书庭说:“男人都是王八蛋!都是大猪蹄子!”   一美不搭腔,只是默默倾听。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要好好学习,要上名牌大学!人生精彩着呢,他算个屁!”说着,两手做喇叭状,抵在嘴边,竟对着大街大喊起来,““我—要—好—好—学—习—!忘—了—他—那—个—王—八—蛋—!”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三点四十。   叔叔婶婶仍在酣睡,家里空气有些温热,有些闷躁,仿佛空气也同人一起沉沉睡下了一般。   两人来到了书庭房里,轻手轻脚换上睡衣,打开电热毯,爬进了被窝。冰冷的身子也开始一点点温暖、融化、舒展,直至沉沉睡去。 第44章 、高一...   书庭看似天真烂漫,却又是一个内心强大,且富有张力的人。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与周之凡疯玩两年,她也可以在与周之凡分手后,默默忍下所有的伤痛,收下浮躁的心,安安静静地学习。   一美不知道在姐姐的内心,她究竟忍受了怎样的煎熬,一美只是在偶尔失眠的夜晚,路过客厅去上洗手间时,从姐姐房门的门缝,看到一道暖黄色光线照出来,一美便知道姐姐又在挑灯夜战了。   最后高考结果出来,姐姐考得很不错。   叔叔婶婶只盼书庭能稳稳妥妥考上一所一本院校,书庭却最终考上了985,学校位于省城禹州,离林城很近。   书庭用最后一口仙气撑到了高考结束,于是一考完,便整个人疲软了下来。整个假期都宅在家里,除了勉强参加了一下同学聚会,偶尔和一美出门遛遛狗,剩余时间,不是躺在床上睡觉,便是躺在床上刷综艺、看电视剧。   婶婶也知道女儿真的累了,也不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给她送点零食,送点水果。   叔叔看女儿情绪不高,别人家的孩子考完后,都是玩疯了,女儿却是天天宅在家里,便说等一美也放暑假了,送两人一起出去旅行,去云南找小姑也行,去别的什么城市也行,如果想出国,跟团去一趟韩国、日本、泰国也都可以。   书庭却只是懒懒地说:“算了,我不去了,你问问一美,一美想去的话让她跟妈两个人去吧。”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叔叔婶婶说要办谢师宴,书庭也只是说:“算了吧,要办你们自己办,我不想去。”   谢师宴最终没办成,却有不少人上赶着来给书庭送红包,小王叔叔、姥爷自是不用多说,还有叔叔的同事、朋友、二姨。   书庭只是说声“谢谢”收下,却连出门花钱都懒得。   临近开学了,婶婶开始操心书庭上大学后,独自一人生活的问题,女儿长这么大,可从未离开过家,忽然一下要离开了,婶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于是那段时间,婶婶天天和一美逛商场。   她不能到禹州陪着女儿,只能把女儿穿的、睡的、手边用的都备齐了。婶婶把被子、枕头、被单、电热毯一类物品全买齐了,连洗脸盆、漱口杯、香皂、皂盒之类的零碎物件,也买得一应俱全,反正禹州离林城近,叔叔婶婶打算到时候开车过去。   休养了小两个月,书庭总算缓过一口气来,这一天,婶婶和一美拉书庭去逛街,书庭便去了。   婶子看中一条浅蓝色连衣裙,叫书庭去试,书庭从试衣间走出来时,一美发现姐姐变模样了,姐姐瘦了好多,也长高了不少,长长的头发披在后面,整个人散发着淑女气息,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的高中生了。   书庭买了两条裙子,买了一对金耳钉,又买了水乳、防晒霜、化妆品,婶婶说,到大学了,也该学着化妆了。   书庭一美姐妹,都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跟在婶婶两侧,在路上遇到熟人,都夸婶婶两个女儿既优秀,又漂亮,一美听了,只是觉得过去一切努力都值了,又想着,以后也要更加努力。   报到日前一天一早,一家人便把行李都搬上车,又拿上一包吃的,出发去往省城禹州。打算今天在禹州睡一晚,明天带书庭报到,明天下午开车返回。婶婶提前半个月在网上订了酒店,开学季,学校附近的酒店纷纷涨价,都贵得离谱。   叔叔放了民谣音乐,一个人坐在前面开车,书庭一美和婶婶都坐在了后面,一路上吃吃喝喝,开了四小时车,便到了禹州大学。   学校寝室是四人间,叔叔进去看了一眼,便出来了,蹲在宿舍楼门口抽烟,书庭一美和婶婶则七手八脚把宿舍收拾了出来,把桌子、床都擦干净,铺好被褥,把衣服都整理进柜子里,把生活用品都归置起来。而后出去找了一个餐馆吃饭,吃完在校园内逛了一圈。   离别将近,书庭和婶婶之间,有了一种恋恋不舍的情愫,书庭挽着婶婶的胳膊,两人无言地走在校园的小路上…   回到酒店,原本是叔叔婶婶睡一间,书庭一美睡一间的,叔叔看婶婶和书庭那么不舍,又看房间订的是大床房,足够睡下三个人,便叫书庭一美和婶婶一起睡了,自己到隔壁房独自睡。   晚上,婶婶睡在中间,书庭和一美睡在两侧,书庭关掉了小夜灯,说:“妈,我不在了你怎么办啊?”   寂静的夜里,婶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我有一美呢,我还有你爸。倒是你啊,你怎么办?”   书庭不认输:“我有我室友呢!”   “每天早上看看天气,要是有雨就记得带把伞,记得一天三顿定时吃,还有啊,跟室友们都好好相处。”   “哎呀,我知道啦!”   第二天一早,大家陪书庭一起去报到,书庭见到了新的同学,新的舍友,离别的不舍很快被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所替代,而婶婶,却是无从替代。   返程的路上,叔叔忽然背起了龙应台的《目送》中的一句话:“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意味着,你和她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大学毕业了还要工作,工作之后还要嫁人,以后只能是越来越远喽。”   听到这里,婶婶心里一酸,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你说这个干什么!平白无故来招我!”   叔叔继续说:“过两年,一美也要上学,也要嫁人,咱们老夫老妻,还是好好想想没了她们,咱们该干点什么。凤仪啊,你该有点自己的生活了,别一天到晚围着孩子转,孩子长大了,让她自己去飞就好了,别老觉得她们没了你不行,她们没了你也行得很,现在啊,是你没了她们不行,是你更需要她们。”   婶婶默默抹了一把眼泪,不搭腔。   叔叔继续说:“交交朋友,打打麻将,最不济,出去跳跳广场舞也行啊。”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下来,婶婶打开门,“啪嗒”一声拍亮了客厅的灯。家里少了一个书庭,三只狗狗也暂时送到了小王家寄养,今天来不及领回来,于是忽然一下子,家里变得空旷了好多。   婶婶也没有兴致做饭,从冰箱拿了两袋速冻饺子煮了,三个人围在餐桌前沉默地,如同嚼蜡地吃着。   婶婶吃了两个便吃不下了,眼睛时不时往餐桌上的手机上瞟,终于忍不住说:“几点了?”说着,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九点了,给大宝打个电话。”   “嘟—嘟—”声响了三四声,书庭才接起电话,语气略显兴奋地说:“喂?”   “哎!书庭啊,干什么呢?”   书庭快乐地说:“我跟室友她们吃火锅呢!”   婶婶两手捧着手机:“哦,吃火锅啊,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啊!”   婶婶握着手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磕磕巴巴了好一会儿,又问了句:“怎么样,住宿舍习不习惯啊?”   “挺习惯的。”顿了一会儿,“妈,我先挂了啊,我手机快没电了,马上自动关机了。”   婶婶立刻说:“哎,行,我也没什么想说的,那就挂了吧。”话音刚一落下,电话那头,随着一句“那妈妈拜拜!”,紧接着,急促的“嘟嘟嘟”的忙音便传了过来。   婶婶拿下电话,像是交代似的对叔叔和一美念了句:“跟同学们吃着火锅呢。” 第45章   [书庭走后]   沉默不语、如同嚼蜡的一餐晚饭结束。   一美说了句:“我吃饱了。”便起身回房。叔叔又吃了一口,也放下筷子,起身走进客厅。不开灯,只是坐到沙发前打开了电视机。   而婶婶,则独自一人在餐桌前坐了好久。   书庭走了,明明只是少一双筷子、少一只碗,只是此刻桌上的杯盘,都不似往日那般狼藉了,只空荡荡摆着几个空盘子,几双用过的筷子。   婶婶夹起最后一个饺子,放进嘴里慢慢嚼,而后吞咽。喉咙、食道都有些干涩,险些噎着。   婶婶喝了一口白开水顺下,而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便把着桌边慢慢起身,开始收拾桌子。   于是,只有客厅的电视机,与厨房“哗啦啦”的水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发着寂寞的声响。   洗完盘子,婶婶挪步到客厅,在叔叔旁边坐了下来:“明天上午咱去小王家把可乐它们接回来吧。”书庭走了,这样的寂静,这样的空旷太让人难受,或许三只狗狗回来了,还能好些。   “行。”   而房间内,一美穿一身舒舒服服的短袖、短裤,趴在大床上,两只小腿翘着,正玩手机。   书庭上大学前,小王叔叔送了书庭一个iPad,作为书庭考上985的奖励,叔叔婶婶又给买了苹果电脑和手机,凑成了苹果三件套。又顺便给一美也换了手机,是最新出的iPhone 5。   叔叔婶婶也陆续换了智能手机,叔叔换了华为的,婶婶换了三星的,家里因此也安装了WiFi,一美因此,也终于回到了“改革开放后”的生活。   刷了刷微博,刷了刷QQ,玩了两把神庙逃亡,看时间已是十点。暑假期前一美一直睡得偏晚,只是马上开学了,这两天,她需要好好调整一下作息。于是放下手机,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走进洗手间洗漱。   洗完,回到房间,正涂乳液,手机提示音便在床上响了一声,走过去看,是姐姐的QQ弹了出来。   白天才刚分别,却又分外想念。   看到姐姐发来消息,一美匆匆涂完乳液,便迫不及待点开来看。   书庭说:“妹妹!”   一美答:“姐姐!”   书庭问:“我妹妹嘎哈呢?”   “就躺着呗,你走了,家里可没意思了。”   书庭便:“哈哈哈哈哈。”   一美一边打下:“姐姐干嘛呐?”一边走过去关了房间的灯。客厅内,婶婶便问,“要睡啦?”   一美答:“嗯!”   婶婶便说:“行,早点睡,过两天开学了。”   一美说了声:“叔叔婶婶晚安~”便轻轻关上了房门,爬上床,瘫在床上和姐姐继续聊。   姐姐说,明天开始她们要军训,军训一个月后放十一国庆长假,到时候会回家。说在大学有什么好玩的事,一定第一时间和她分享。   那天一美躺在床上,又有些失眠。   除了姐姐的离开带来的不习惯,还有一件事便是——上了高二,要文理分科了。目前为止,她自己是偏向文科的,只是林琳那边…   所有老师都希望林琳学理,上学期期末,也时常把林琳叫去做思想工作。其实在一美看来,林琳似乎也更适合理科,反正无论学文学理,都是清华北大任她挑选的,那又有什么理由学文呢?学了文,专业也不好选。   只是一想到从今往后,要和林琳不同班…   如果林琳学了理,自己学了文,想必是高二高三渐渐疏远,高考结束,便各奔东西了。想想便叫人难受,这样巨大的失去叫她无法承受。   好在林琳迟迟没下决定…   一美在心中自私地暗暗期盼,林琳能学文就好了…让她自己去学理,她是真的学不来啊!   …   立秋过了,天渐渐有了些凉意。   晚上一美只盖了一条薄薄的空调被,早上六点自然醒来,感到有些冷冷的,摸摸自己的胳膊,发现早已冰凉。   天倒是亮了个透。   虽有些疲累,但要想再睡一个回笼觉,已然是不大可能,一美便爬下床,准备看看书,提前适应一下开学后朝七晚九的高压生活。   伸着懒腰走出房间,只听一声钥匙滑进锁孔的声音,不等门开一美便知,一定是婶婶去早市回来了,手上也一定拎着丰盛的早餐。   果不其然,婶婶拉开门,走了进来,见到一美惊了一下:“哟!这么早就醒啦!”   “嗯,自然醒的。婶婶买了什么呀?”一美看着婶婶手上装得满满当当的环保袋,期待地问。   婶婶便走进来,把袋子放地上,喘了一口气说:“买的豆腐脑,买了牛肉包子、韭菜盒子、小米粥。洗洗手,过来吃饭。你叔醒了没有?”   不等一美开口,房间内,叔叔便用一个巨大的鼾声回应了婶婶,一美便笑笑,说:“昨天开了一天车,估计累了。”   婶婶则把早餐一个一个拿出来,用盆子装好,对一美说:“快去洗手,过来趁热吃。”   “嗯!”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吃着微微烫手的包子、喝着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汤汁顺着食道滑下去,一直暖暖地流进了胃里,很舒服。   时不时,也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婶婶说:“待会儿去你小王叔叔家,把可乐它们接回来,你叔开车去,一起过去坐坐吧?”   其实一美不大想去。   虽然小王叔叔常来家里,且逢年过节,也会送一美一份与书庭同等价额的红包,但一美与小王叔叔、小王婶婶,彼此都只是保持礼貌的客套。不止小王叔叔,叔叔婶婶其他同事、朋友家里,一美也是不大爱去的。   这类场合,姐姐倒是十分喜欢。   毕竟姐姐到了哪里都讨人喜欢,跟什么人都有的聊。   见一美犹豫,婶婶便说:“没事儿,大大方方的,过去坐坐,吃点好吃的,聊聊天,多好啊。”   一美面露为难:“我不知道聊什么…”   “小孩子嘛,到了长辈家里不说话不是很正常吗?没事儿的,不用非得跟书庭一样叽叽喳喳的,问什么答什么,保持礼貌就行。”   一美便说:“也行吧…”   于是,等叔叔上午九点迷迷瞪瞪醒来,踉踉跄跄走出房间,吃了早餐,洗漱换衣,准备准备,上午十点,一家三口便出发了。   叔叔开车,一美与婶婶坐后面。   小王叔叔家在江边,是林城最高档的一个小区。   小王叔叔除了三个烤鸭店,这两年又开了一个大饭店,一个KTV,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夫妻二人一人一台小奔驰,还换了一套五居室。   小王叔叔那房子,真叫气派。   三人到了小王叔叔家,敲敲门,是保姆来开的门。一美走进去,只见里面是略显浮夸,却又富丽堂皇的装修,客厅大得像能打排球。   小王叔叔起身迎接,说:“哟!一美来啦!”   语气十分热情。   一美本以为自己不会受欢迎,顶多是礼貌性的询问。于是小王叔叔语气间,那种仿佛两人已认识了许久的熟络,让一美着实欣喜了一下。   叔叔脱了鞋,径直走进去问:“美荷呢?”   小王叔叔往沙发一坐,稀松平常道:“上美容院去了。”   “轩轩呢?”   说起轩轩,小王一脸烦躁与生气:“不知道,估计睡呢吧,昨天又上网吧泡着去了,我都懒得管他!”说着,脸上又慢慢恢复了热情,对三人说,“坐啊,随便坐。”说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又翻了翻茶几,看上面有什么吃的,对一美说,“这儿有苹果,有巧克力,有酸奶,一美啊,你别客气,随便吃。”   “哎!”一美答着,跟在婶婶旁边,和婶婶一起走到沙发前,在叔叔与婶婶中间坐了下来。   叔叔便转而对一美介绍说:“小王叔叔大儿子叫王浩轩,跟你同岁,开学也高二了。”   提到这儿子,小王唯有头疼,道:“哎…还是姑娘好啊,姑娘才是爸妈的贴心小棉袄。瞧你们家俩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学习好。书庭考的985,一美估计能上北大了吧?我们家那玩意儿,别说大学了,会考能不能过,高中能不能毕业都是个问题!”   正说着,从某一紧闭的房门,传来婴孩的娃娃啼哭声。厨房里,保姆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跑进去抱孩子。   为了要一个姑娘,小王叔叔、小王婶婶在三十八岁高龄,加把劲又生了一个,没想到还是个儿子…   正在这时,另一侧的房门推开,从中走出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生,穿着白T桖,黑色五分短裤,气质有些淳朴,甚至有一点点二?不像是林宇轩那样,会抽烟、打架、喝酒的坏男生,或许只是一个不爱学习的大男孩而已。   印象嘛,也没有小王叔叔口中那么糟糕。   见到王浩轩,小王叔叔没好气地问:“又上哪儿去啊?”   “网吧。”说着,王浩轩走到门口,穿上夹脚拖鞋,推开门走了出去。   待王浩轩走出去,小王叔叔说:“哎,万一小的那个长大了,也跟大的一样,那可咋整!” 第46章   [水上乐园]   三人坐了一会儿,小王婶婶便回来了。   小王婶婶身材较婶婶丰腴一些,气色也更好一些,容光焕发的样子,活像一朵盛开的、富贵的牡丹花。   走进门,见到一美家三口:“哟!来啦!”说着,把着墙站在门口,甩了脚上的高跟鞋,走进来,“怎么样,学校漂亮吗?宿舍条件怎么样?把女儿送出去,心里可舍不得了吧?”   叔叔便说:“回来的路上都哭了。”   婶婶拍了叔叔一下:“我什么时候哭了?净瞎说呢!”   小王婶婶人颇为热情,像想到什么,忽然说:“对了!咱中午涮锅子吧!涮锅子还得是人多了热闹!”说着,不顾婶婶客气的阻拦,叫保姆出去买了菜,便走进房间把小儿子抱了出来。   中午吃了涮羊肉,小王叔叔喝了点酒,上了兴致,说要打麻将,由于婶婶不参与,便又叫了一个朋友四个人凑了一桌麻将。   婶婶一美则找了间客房,躺下睡了一觉。   不温不热的秋日午后,睡一个午觉最是惬意。   小区远离了闹市区,颇为幽静,窗子开着,微风轻轻柔柔吹进来。两人下午两点躺下,竟一觉睡到了五点,天已有了微微暗下的迹象。   恰好外面,四个人麻将也打完了,正准备吃晚饭,于是留在小王叔叔家简单吃了点,又坐了坐,便带上可乐三个一起开车回家。   婶婶与一美都期待,哪怕书庭不在,三只狗狗的归来,也可以给这个家多少带来些欢乐,但事实却是——没了书庭,三只狗狗也欢乐不起来…一回来,便纷纷横着竖着,懒洋洋趴在客厅,眼皮、耳朵耷拉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哎…   一美叹了口气,也躲进了房里。   明天便开学了,由于这个暑假过得有点浪,高二上的课本几乎没怎么看,于是,只能抱着能学多少学多少的心态,看了一会儿历史教科书,到了十点钟,便洗漱洗漱上床躺下。   刷了一会儿微博,正要睡下…   忽然,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竟是孟少坤!   不知道为什么,一美心中一紧,而后又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前任,不过是稍稍产生过一点好感的关系,你紧张什么?   点开QQ,见孟少坤问:“在吗,诗庭?”   “在呀。”一美答,而消息发出去后,心中又是一阵紧张,也不知孟少坤找自己什么事…   过了好一会儿,孟少坤的信息才弹出来,想来,是编辑太多文字,花费了点时间。他说:“水立方明天第一天开业,我手上有四张门票,我找了一个男生朋友,还剩两张,想问问你和林琳要不要来?不来就浪费了。”   水立方便是孟先生、孟太太参与设计的水上乐园。   看到消息,一美心里真是纠结!   去呢…   还是不去呢…   去了,她能不能像正常朋友一样,坦坦荡荡与孟少坤相处?毕竟,有时碰见了孟少坤,一美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自然。倒不是还喜欢他,而是,毕竟自己对他产生过情愫,而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有些无法直面他…   而不去呢…   又实在有些可惜。   正在这时,孟少坤又一条信息弹了出来:“另一个男生是跟我同一班的,人也很好,你跟林琳一起过来呗,而且水立方都建好了,明天去水立方玩一下,明天晚上我就回北京了。”   明天晚上回北京了?   听到这里,一美莫名有些难受…   顿了顿,打下:“好,我问一下林琳吧,如果她不去,我就自己去,哈哈,谢谢你的邀请~”   孟少坤回:“哈哈,我在这儿朋友也不多。”   一美看了看时间,十点四十,猜测林琳还没睡,便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林琳接得很快,问:“大半夜的打电话干嘛?什么事快说。”   嗯,是林琳本人没错了。   一美问:“就是,明天水立方第一天开业,上午去学校领了书,下午要不要一起过去玩啊?”   林琳想了想:“都行。”   虽然得到肯定的回答,但一美还是心虚,毕竟,此刻林琳一定以为是自己想去,没人陪,于是找了她,而不知还有孟少坤等人……   于是顿了顿,一美又弱弱地开口:“就是…其实…内啥…明天还有孟少坤和另一个男生。”   林琳:“…”   “一起去吧!真的!水上乐园啊!很有意思的!而且孟少坤要走了,你就不想再见见他吗?”   林琳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是很想。”   一美:“…”   没了林琳,那她自己去?她一个女生和两个男生去?还是在那种需要“湿身”的地方…于是开始撒泼:“哎呀,就去吧!去玩儿一下多好!免费的!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啦!”   一美逐渐发现,林琳虽看似高冷,但其实还是很好妥协的,尤其这种,做不做于她而言都没太大所谓的事,一美央求一下,林琳通常就同意了,于是一美也开始愈加“得寸进尺”。   果不其然,林琳说:“去也行。”   于是一美暗暗得逞!   …   第二天到学校打扫卫生,领了书,上午十点一放学,一美便背上书包——包里是她准备好的换洗衣服与食物——拉上林琳奔离了教室。孟少坤与另一个男生已经在校门口等待,于是四人一起打了车,去了水立方。   封闭式的水上乐园,今天第一天开业,所有设备都是崭新的,齐全、干净得不得了。   四个人,只有一美自己不会游泳,便租了一个游泳圈套在身上,“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把滑梯上上下下玩了不下三十遍,有些累了,便套着救生圈,在水上漂游。房顶是玻璃的,阳光照下来有些晃眼,亦有些暖暖的。   一美闭上眼,享受这一切…   …   大玩了一通,大家都累了,便从水里爬出来,室内有几个小卖部,便打算去买点东西吃。   买了汉堡、可乐、鸡肉卷,四人找了桌子坐下。小圆桌加四把藤椅,旁边便是大水池。四个人吃吃喝喝聊着天,又聊到孟少坤回北京的事——今晚十一点的航班。   孟少坤问:“林琳,你要考北大是吧?”   “嗯。”语气轻描淡写,“两年后北京见。”   林琳一如既往的高贵美艳——   头发乱了,她便把皮筋取下,用十指梳理了一下,便随手往后一绑。身上湿透了,白T桖紧紧裹挟她纤瘦的身子,里面纯白的内衣,便隐约透了出来。下身穿一条牛仔热裤,从松松的裤腿边,露出两条又细又白的大长腿来,腿微微敞着,粉粉的双脚光脚踏在地面。   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   接下来,是该说巧,还是不巧。   是该说幸,还是不幸。   一美坐在藤椅上,正前方便是入口,只见林宇轩与一大帮男男女女的狐朋狗友,当然,其中还有他刚换的女朋友,一同走了进来。   林宇轩与一美四目相对,紧接着,林宇轩的目光便自然而然转向了一美身旁的林琳…   林琳没发现,一手拿汉堡,一手拿可乐,不知道说到什么,竟开怀大笑,笑得那么好看。   林宇轩怔在原地,看了她好久。   他的眼睛分明在告诉一美,他还没有忘记林琳…   直到他女朋友拉了拉他,他才回过神来,也没和一美打招呼,便转身,和朋友们走了进去。   一美正失神,孟少坤便伸出一只手,在一美面前晃了晃:“喂!”   “啊?”一美猛地回过神来。   “看什么呢?”说着,孟少坤顺着一美的视线方向望去,偏不巧,看到一个全身只穿一条泳裤的肌肉猛男…   孟少坤怔了怔,顿时失语。   一美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脸顿时涨红,立刻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没在看他!”   孟少坤则哈哈大笑:“好好好,我知道。”顿了一会儿,“我是说,诗庭,你也考北大吧,大学四年也跟林琳一起,多好啊。”   是啊。   是很好啊。   只是也得要考得上才行…   孟少坤继续说:“等你们俩考上北大,来北京,我请你们吃十顿全聚德!我从现在开始,就把十顿全聚德的钱攒下来,你们可一定要来!”   一美哈哈大笑:“行,到时候你可别反悔!”   只是在心里…   也不知为什么,却总是觉得,那一天并不会到来。   北大并不属于她。   她不想抱一个虚幻的梦想,她知道自己努努力,一定能考上C9盟校中的一个,因为她水平在那里。   但不会是清华北大。   于她而言,清华北大是一个需要拼劲全力,踮起脚尖、举起手,直到脚尖、手尖都酸痛、抽筋,才勉强可能触碰得到的东西。   她没有那个勇气。   她只想抱一颗平常心,每天正常吃饭、正常睡觉、正常学习,在自己水平范围之内,努力得到更好的,而非最好。 第47章   [开学]   孟少坤赶飞机,晚上六点前要回去。   大家本打算坐下休息一会儿,再下水游游泳才回去的。只是坐了一会儿,身上都干透了,便不愿再下水,打算进浴室洗一洗就回去。   浴室是公共的。   一美和林琳嘻嘻哈哈走进去,见里面一排脱/光了的女人,这才意识到——她,要和林琳“赤诚相见”了,以及,林琳也要在她面前脱/光…   后者让一美兴奋。   毕竟,林琳那么漂亮的身体,谁不想一睹为快?   而前者,又令一美畏畏缩缩。   毕竟“相形见绌”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走进了浴室,一美一会儿摆弄摆弄手机,一会儿翻翻书包,磨磨蹭蹭,就是不好意思脱。   林琳倒十分坦然,T桖一脱,短裤一褪,全身上下便只剩一身纯白的内衣,美好的身体展露无余。   那是一具堪称完美的少女的酮体——骨感的肩线,凸出的锁骨,含苞待放似的、娇滴滴的A胸,深凹的腰身,又细又长的筷子腿,以及,那一身冰清玉洁、白玉无暇的肌肤。   无关性别,亦无关性取向——   美好的身体本身,便令人赏心悦目,令人愉悦。   一美心想,自己一个女生都看得入迷,男人该有多喜欢啊…想着,竟不敢抬头明目张胆看她。   林琳看着坐在那一动不动的一美:“你干嘛呢?”   一美抬起头:“啊?”   “赶紧啊。”   “哦…”说着,一美拖拖拉拉脱了衣服,低头、含胸,跟在林琳身后走进了浴室。   洗澡时,一美也有些走神,竟顺手挤了一把沐浴露,揉出泡沫,抹到了头发上。   林琳:“…”   怔怔看了一美好一会儿,见一美还不反应过来,便提醒:“你刚刚挤出来那个是沐浴露。”   “啊?”一美这才反应过来,把泡沫拿到鼻下闻了一闻,牛奶味的,果然是沐浴露,于是匆匆洗掉,换成洗发水重新洗过。   林琳直接一坨泡沫丢一美身上:“笨死你算了。你早上是不是经常拿洗面奶刷牙,拿牙膏洗脸?”   浴室太热,空气也太过稀薄,一美脸红红的,头也晕乎乎的,像喝醉了,林琳的话传过来,竟像幻觉,于是只是对林琳嘻嘻傻笑。   简单冲了一下身子,换上干净衣服,走出浴室。   男生洗澡较女生快些,林琳一美走出来时,孟少坤与另一个男生已经洗完,在大厅等候,四人便一起走出了水立方。   由于这一分开,便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四人站在门口又寒暄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别,准备回去。   林琳问一美:“你怎么回去?”   孟少坤说:“我俩一个小区的,一起打车回去就行。”   一美点点头:“对对。”   林琳便说:“那行,那我先走了,孟少坤拜拜,到时候北京见,十顿全聚德别忘了。”林琳竟开起了玩笑,“还有诗庭,明天见。”   “嗯!明天见!”   于是秋夜,孟少坤与一美二人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步行,走到马路边上,孟少坤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还十分绅士地替一美开车门,叫一美先上,自己遁后。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一路上相对无言。   一美几次试图开口,却又默默把话咽下,直到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一美这才开始懊恼——应该抓紧时间说一两句道别话的……   下了车,两人默默走着,到了要分开的岔路口,孟少坤说了句:“拜拜。”   一美也只是回了一句——拜拜。   所以,就这样结束了吗?   心中竟有些失落…   回到家,婶婶问:“回来啦!怎么样,好玩吗?”   “挺好的。”   嘴上说挺好,但婶婶看一美却是一点也不好的样子。   一美脱了鞋,径直回屋,走到床前,直接脸朝下,以“大”字型向床扑了过去,也不知是玩累了还是怎么,只想就这么趴着,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   趴了好一会儿,有点想听歌了,才勉强爬起,拿来手机,放了一首丁可的《if》。   浅吟低唱的,恰好符合一美此时此刻的心境。   像咸鱼一样趴了好一会儿,客厅里,“叮咚叮咚”的门铃声便响了起来。   一美没在意,想来,又是叔叔婶婶哪个朋友吃了饭,来串门了,直到婶婶开门,惊喜地喊了一声:“孟太太!”   孟太太!   听到这里,一美直接“腾”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孟太太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们今晚十一点飞机回北京,去了就不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来给郑太太道个谢,再把美年达牵过来给郑太太看一眼。自己亲手接的生,亲手养大,结果送了我们,心里还是舍不得吧。真是太感谢郑太太了,一直说要养狗,可也一直拖着,如果不是美年达,我们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婶婶便与孟太太寒暄起来。   而房间内,在听到“我们一家三口”的瞬间,一美便已经起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粉色T桖与一条黑色背带短裤,十分淡定地换了起来。于是在孟少坤问:“阿姨,诗庭在家吗?”时,一美已经准备完毕。   “在,在房里呢。”说着,婶婶冲一美房间喊,“一美啊!你同学来了!快出来看看!”   “同学?”一美明知故问,“哪个同学?”   “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一美走出去,装出一脸惊喜:“哎?孟少坤?你怎么来啦!”说着,又乖巧地向孟叔叔、孟阿姨问好。   由于时间关系,三人并未久留,只是站在门口寒暄了一会儿,便带美年达离开了。一美也趁机与孟少坤闲聊了几句,了却了方才没能认真道别的遗憾。   该说的话都说了,一美回到房间,心里这才舒服了。   …   新学期,新气象。   休整了一个假期,第二天来到学校,只见同学们个个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女生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聊着暑假趣事。   直到七点,铃声响起。   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走进了教室,早会上,老师再一次腔调下月文理分科之事,叫大家务必深思熟虑,参考家长意见,做出自己的决定。   文理分科的话题一出,教室内,便瞬间炸开了锅。   同学们分分询问前后左右桌,到底学文还是学理。   林琳却“充耳不闻”。   教室吵成这样,她竟一脸淡定地解自己的数学题。   一美其实很想问问林琳,她到底学文学理,于是看向林琳——平日里,若一美想和林琳说话,而林琳却在专注学习,一美便像此刻,静静地注视她一会儿。林琳感受到一美视线,有时会放下笔,有时继续解题,但总归会问上一句“怎么了?”   只是今天却没有。   一美想说话,又不好打扰林琳,自己郁闷了一会儿,便也拿出教科书来看。一开始十分焦躁,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又强迫自己认真看了一会儿,竟看进去了。   早自习结束,休息十分钟,上课铃打响,历史老师便走进了教室,大家这才消停下来,只是第一节 课一结束,教室便再次闹翻了天…   几个女生结伴走到林琳一美桌前,问:“林琳,诗庭,你们选什么呀?让我们参考参考呗。”   不等一美开口,林琳便替一美回答:“她学文。”   “啊?”一美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我学文了?”   一美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己要学文,对叔叔婶婶、林琳,都从未有过,哪怕在心里,她已经90%决定了学文。但毕竟学文这事,不似学理光彩,文科生面对理科生,总有一种莫名的,比不上的感觉。   林琳便说:“反正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学理啊,难道你要高二高三两年,都活在被数理化支配的恐惧下么,到了大学,再继续学高数、大物。”   原本没觉得学理科这么可怕,只是林琳这么一说——一美连连摇头!   “那不就得了。”   一美反问:“那你呢?想好了吗?”   听到这里,林琳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哎…   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不再淡定的迹象。   这是一美第一见林琳纠结。   毕竟,她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小到衣服、鞋子,大到考什么大学,过什么人生,都清楚无比,并稳准狠去追求,从不知纠结为何物…   一美不知,其实林琳的纠结,都因她而起。   若不是一美,以林琳万事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学文学理,有什么好纠结的?   当然是学理!想都不用想。   只是一想到一美…   其实与一美同桌这些年,她挺开心的。她本不是一个贪图快乐之人,在“自我实现”面前,其他一切都只是浮云。只是近来,又隐隐觉得,人生不追求快乐、不追求幸福,戒掉一切欲望,只追求事业,便是正确的吗?   这样的人生,真的值得过吗?   林琳内心是动摇的。   亲情、爱情、友情,其实也可以很有意义,不是吗?   想着,林琳微微皱了皱眉。   而一美则感叹——原来林琳也有纠结的时候啊。   只是没一会儿,林琳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厌世脸…   “其实学什么……也都行。我再看看吧。”她一脸无所谓,“反正不管学文学理,我都能过好这一生。”   一美:“…”   “嗯…行吧,你厉害。” 第48章   [文具圈]   步入高二后,学习压力进一步加重。   知识点数量、难度,都在加大,一美失去了刚回初一时,用二十一岁的IQ与知识储备,去解初一数学题、英语题,把所有知识点都穷尽了,任凭题目怎么变,都难不倒自己的爽感。   取而代之的——   是怎么也分辨不清的英文单词。   是背了又忘,忘了又背的历史年代表。   是明明上课认真听了,当时貌似也听懂了,但自己解,却怎么也解不出来的数学、物理题。   是明明很努力了,却总是一个名词一个名词后退的成绩。   所有一切,都令一美疲惫。   学习热情,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渐渐殆尽…   明明上了两次高中,明明付出了那么多精力、努力,却总是被一些不怎么刻苦的天才们,轻而易举地打败。比如,此时正一手支下巴,一手转笔,漫不经心听着课,偶尔在空空如也的笔记本记上一两句笔记的林琳…   于是,一美有些泄气。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学习的厌倦。历史、政治背不进去,便想——算了,大不了学理科!物理、数学解不出来,便又想——算了,还是乖乖学文吧…   高二了,这学期初文理分科,学期末会考,下学期开始便是第一、第二、第三轮的高考复习。   中学是一场为期六年的马拉松…   她已经丝毫不敢懈怠地坚持了四年,已经很疲惫了,却还要憋住一口气,进行最后的冲刺。   好累,好想停下。   但这可不是一个可以悠哉悠哉的时候…   有什么方法,可以重燃自己的学习热情呢?   恰好这一日入睡前,一美习惯性拿手机刷微博,刷到一个分享,上面满是博主亲测好用的文具。   看到上面简单、精致、好看的文具,一美十分想要。用这些文具学习,一定幸福感满满!便下载了淘宝app,在上面搜索文具。   搜到一个很好的店铺,一美便进入店铺,把里面所有商品都浏览了一遍,一个一个挑选,喜欢的便加入购物车,还要细细比对颜色、规格,一直刷到了凌晨三点,往购物车添加了五六十件宝贝,总价值达八百多元。   太贵了,太贵了。   于是,一美又用一小时时间细细筛选,选出十几件最最想要,也最最必不可少的宝贝,一并付款。   完成这些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   抓紧时间睡两个小时——想着,一美心满意足放下手机,刚一闭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一美都沉浸在满心期待等快递、收快递、拆快递的快乐之中。   派乐钢笔,国誉活页笔记本,五颜六色的马克笔,小巧可爱的修正带,做工精致的笔袋…   一看到这些,一美便有种冲动,想要用它们写写字,学学习,于是拿出一个国誉笔记本,开始记自己计划已久,却一直没有开始的历史笔记,还用五颜六色的马克笔与中性笔,做各种记号。   于是在身旁——林琳见一美一会儿拿钢笔写字,写两个字,放下钢笔又拿起马克笔,在教科书“唰—唰—”做标记,做完,又放下马克笔,拿起黄色中性笔,在笔记本划下划线…   而林琳自己,一根黑色中性笔,便能解决上述一切的问题,只偶尔偶尔需要用一下红笔。   见一美一会儿换支笔,一会儿换支笔,还把笔摔得“噼里啪啦”响,林琳一副“你学习呢还是玩儿呢?”的鄙视表情,看向一美。   一美不好意思地对林琳笑笑:“不好意思,我小点儿声。”   林琳:“…”   于是这次,一美轻拿轻放,声音是小了,只是那频繁的换笔动作,还是让林琳不得不注意…   下了课,见一美还在那涂涂画画、乐此不疲呢,林琳说:“诗庭。”   “啊?”一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回了一声。   “有时间,你可以去参观一下冯娇娇的教科书和笔记本。”   一美抬起头:“她的怎么了?”   林琳看着一美的教科书:“花花绿绿的程度跟你有一拼。”   一美:“…”   冯娇娇是班上拼命努力学习,成绩却一直在中下游徘徊的,笨学生的典型。拿自己和冯娇娇对比,一美顿感耻辱:“我跟她不一样!”   林琳无情地一语道破:“你这是拖延。”   “拖延?我怎么拖延了?”   “你这样学习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   “跟涂色游戏似的,当然有意思了。但你没正视问题啊,你记了笔记,划了线你又没记住,而且今天数学、物理作业那么多。我先提醒你一下,题很难,估计你四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做完,还有时间在这儿记历史笔记。”   一提到数学、物理,一美便头疼。   她开开心心在这儿记笔记,快乐学习呢,提数学物理干嘛?   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不容易提起的一点学习兴趣,就这么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一美倔强道:“不用你管。”   “你不正视主要矛盾,就是拖延。”   一美不去理会,两人间有了些许不愉快的意味。   那个晚自习,一美还真就记了一晚上笔记。   数学、物理、英语作业一个字没动。   有时一美作业做不完,会借来林琳的参考参考,只是这一天,因为赌气,也没和林琳开口。   那个晚上回到家,一美第一次经历了情绪崩溃。   英语有一整套卷子要做,物理、数学、化学都有一整节的习题,题还死难死难!并且,这两天本就睡得少,此刻上下眼皮在打架…   一美拍拍自己的脸,摇摇头,打起精神来,而后打开物理习题册。看第一道题,结果看了半天,不会——好,没关系,跳过,看下一道题,只是看了半天还是不会,于是又跳过。   一美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保持耐心,心态不能崩。   只是当一连跳了七八道题,做了快一个小时了,却连一道完完整整解出来的题都没有时,一美情绪便有些崩溃了…   算了算了,先做数学。   于是打开了数学习题册——情况并不比物理好多少…   合上了数学习题册,打开英语卷子——   这几天,老师时不时便留一套套卷叫她们做,题量很大。林琳总是趁十分钟课间休息时间,这次做一道阅读,下次写一篇作文,一整天下来,在晚自习前,一套套卷便已经完成。   于是一美效仿。   效率虽没有林琳那么高,但提前完成了一两个阅读,写篇作文,到了晚自习,压力都会减少很多。   只是今天,也不知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怎的,竟一个字没动。   此刻,面对一整套空空如也的英语卷子——   一美明白了何为欲哭无泪。   看了看桌上的小闹钟,十二点了,而英语、数学、物理、化学作业,却是一个都没能完成。   一美望着那堆作业,脑子一片空白。   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甚至想着,算了,明天早上找同学借作业,随便抄一抄交上去算了。   想着,一美关了台灯,爬上床。   只是当抛下这一切责任,躺在床上的结果是——一美前一刻还困得前仰后合,只是一沾上床,竟彻底清醒了过来,心中有一个声音隐隐在说——不行,不行,郑一美,难道你想回到上一世的样子吗?   什么事,觉得难了便轻易放弃,有什么诱惑,想着算了算,何苦刁难自己,便轻易缴械投降。   上一世,她最大的问题,便是太容易放过自己!   不可以轻易放过自己!   想着,一美又贪恋了片刻在大床上舒展四肢的瞬间,便毅然决然起身,打开房间灯与书桌上的台灯。   那么多作业,今天想睡觉,已然是不大可能。   于是走进厨房,烧了一壶水,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喝下去,又从冰箱拿了一颗苹果啃着,回到了房间。   只见桌上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桌上那么乱,心情当然跟着乱,想着,又用二十分钟时间把桌子收拾了出来,把零食、玩偶,全收进了抽屉了,只留一盏台灯、一个闹钟与一个笔筒,露出宽大、整洁的整张桌面。   看了看时间,一点了,如果熬通宵,她还有五个小时时间。   足够了。   想着,一美在桌前坐下,拿出物理习题册,拿出参考书,从第一题开始耐心地、耐心地往下解下去。   逼迫自己做一件不情愿的事,总归是煎熬的。   而煎熬的,莫过于在做之前——千般纠结、挣扎、思考有没有一个方法可以逃避,询问自己,我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而一旦说服自己,一旦“认了”,其实事情真正做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痛苦。   再厌恶的事,你一旦接受了,全身心地拥抱它,便不会再痛苦,完成后,甚至还能感到满满的成就。 第49章   [波动]   不知不觉,便已入了后半夜。   家里一片寂静,空气中,只有一美“刷刷刷”的翻书、写字声,很宁静,很充实,很享受。   一美写着题,时不时抬头——面前墙壁上,胡乱贴着一些记着单词、公式、历史事件的便利贴,凌乱而不失温馨之感。   一美望着它们,发发呆、休息休息。   房间窗帘敞着,每一次抬头,一美总能看到窗外的天又亮了一点点。从一开始的漆黑一片,到深深的蓝色,而后,那蓝又渐渐变淡、变薄。   合上最后一本习题册,一美伸了长长的懒腰。   虽仍有一部分题没写出来,但也算一丝不苟、问心无愧地完成了作业,这感觉真叫人清爽。   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时间已是凌晨五点。   早在上一世,一美便发现了自己一个特质,便是前天熬了通宵,第二天非但不困,还异常亢奋。   一美走到窗前,打开窗子。   秋天早上五点的风,裹挟凛冽的凉意,狠狠吹了进来。一美只穿一身单薄的碎花睡衣,不禁一哆嗦,紧接着,脑子便更清醒了。   还有一个小时自由时间,一美可以干点自己想干的,正想,要不要看看闲书,刷刷微博,客厅里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想来,是婶婶起床在准备早餐了。   出去帮婶婶打打下手也不错——一美想着。   也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怎的,一美越来越能从琐碎、而无意义的小劳动——如摘菜、扫地、收拾房间、做手工中获得满满的充实感。甚至有一次,帮婶婶绣了一整天的十字绣,而未感到丝毫厌烦,而只觉得满足。   走出房间——只见婶婶穿一身长袖长裤,手拿环保袋,正站在门口穿鞋,像要出门,见到一美不禁一惊:“这么早就起来啦?”   一美揉了揉干涩的眼球:“嗯。”   “上个厕所,再进去躺一会儿吧?”   “睡不着了。”说着,一美走过去问,“婶婶去哪儿啊?”   “早市,买点早餐去。”   早市?   倒是很久没逛过早市了。   一美忽然来了兴致,说:“我也想去!”   “行,那去换衣服。穿长袖长裤,早上冷。”   “嗯!”   一美小跑进屋,迅速换上小脚裤、薄卫衣,利索地绑了一个高马尾,出来,坐在门口的地上蹬上一双运动鞋,便和婶婶出了门。   两人步行到早市——   秋天早上的天,难免有些寒凉,却又清凉舒爽,而一靠近早市,便能感到腾腾的热闹之气。   道路两侧,整整齐齐排列两列小商贩。   有卖水果,有卖蔬菜,有卖各种肉类,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各样可以当做早餐的小吃。   外酥里嫩的麻花,炸得金黄的油条,热腾腾的甜豆浆。   豆腐脑、小面包、韭菜盒子…   一美琳琅满目,见到什么都想吃,婶婶便说:“那就都吃!吃不完剩下,拿回去给你叔叔吃。”   于是那天早上,叔叔的早餐,全是被一美咬过一两口,或撕下一小快的残次物品…   把长长的早市从头逛到尾,也吃到了尾,一美肚子已经撑了,回去洗漱洗漱,换上校服,便背上书包上学校。   这一日,林琳来得出奇早。   一美走进教室时,时间不过六点三十,只见里面稀稀拉拉的四五个人里,竟有一个是林琳?   要知道,林琳永远是踩着铃声,悠哉悠哉来上课的那一个。   对于前一天的不愉快,一美仍心有芥蒂。   在往日,一美或许可以把林琳的话当玩笑,并且,林琳越损,她还越开心,但在昨天,一美正饱受学习的摧残,饱受自我价值感下降的煎熬,正处在极度的自我怀疑中,林琳却来那么一出…   老实说,一美心里很不爽。   你了不起。   你天才。   你不怎么刻苦,随随便便就可以碾压我。   对,你厉害。   走到桌前,一美也没和林琳打招呼,正要坐下,竟见桌上放着几本练习册,有数学、物理、化学,每一本封面上,都写着好看的“林琳”二字。   林琳知道,有时一美完不成作业,会第二天早早来学校恶补,林琳今天也因此来得早了些。   她怕一美崩溃,所以早早来,巴儿巴儿把自己的作业本借给一美…   一美看了看桌上的习题册,又看了看旁边的林琳,林琳正戴着耳机,预习数学课本的下一个章节,知道一美来了,也不抬头看她。   一美心中有触动,但也只是把书递给林琳,语气淡淡地说:“不用了,我做完了,谢谢。”   林琳也不回答,只是收下习题册,继续预习。   不尴不尬的情绪一直介于二人之间,一美放下书包坐下,又把椅子往边上拉了拉,离林琳远了一些。   而后打开书包,翻了翻——   糟糕…   笔袋忘拿了…   一美懊恼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翻了翻自己的书桌,好在书桌下放着一支陈年旧笔,虽然很破,油也断断续续,但好在还能用。 第一节 地理课。   不知道为什么,经昨天林琳那么一说,一美竟对自己新买的,花花绿绿的文具感到羞耻!   原本打算把另一个粉色皮面笔记本,当地理笔记本用,只是想了想,竟不好意思拿出来…于是拿出原来一个破笔记本,开始听课、记笔记。   写着写着,不小心写错一个字。   一美用余光瞥见不远处,林琳桌上,正放着林琳的修正带——平常两人用文具从不分你我,于是,手便像往日一样自然而然伸了过去,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和林琳闹别扭…   于是,硬生生把手收回!   由于反射弧过长,当一美的手接收到大脑指令,准备收回来时,手已经戳到了林琳面前…   林琳也在记笔记,正巧,也写错一个字。   于是拿起修正带涂改,涂改好后,“吧嗒”一声把修正带丢到了一美桌上,而后抬头,继续看向黑板,也不去看一美。   “嘁—”一美说着,拿上修正带,涂改好后,盖上盖子,再“吧嗒”一声丢回林琳桌上。   一上午,两人也没再说话。   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林琳说:“去吃饭吧。”   “嗯。”   于是,两人沉默着走向食堂。   打了菜,端着盘子找到位子坐下,今天竟是林琳第一个开口说话:“我决定学文了。”   “啊?”   林琳重复:“我学文。”   一美在欣喜与讶异之余,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磕磕巴巴了半晌,最后也只是“哦”了一声。   而后舀了一勺汤递到嘴边,也不知为什么,心情一下子多云转晴,萌生笑意,且笑意愈加浓烈,嘴巴咧着,竟怎么也合上了…   一美感到某种微妙的变化——   一开始,她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林琳的冷屁股,贴了好几年,中间不知受了多少内伤,而如今,林琳这冷屁股,也总算是捂热了。   林琳也学会了妥协与退让。   无论今天早上,出现在一美书桌上的三本习题册也好,到了食堂,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也好,一美知道,这都是林琳高冷的讨好。   她不敢奢望林琳学文,也有自己的因素,却能明显感觉到,在这段“博弈”中,林琳退让了一步,而自己,则近了一步。   话题一出,一美便叽叽喳喳说开了。   女生每天平均说一万个字,且其中,废话越多,幸福感便越高,总是憋着不说话,会把人憋死的。   吃了饭,路过小卖部,一美提议吃雪糕,于是两人一人拿一根雪糕,吃着走向了教学楼。   虽然林琳不喜甜食,吃了两口便腻得不行,丢进了垃圾桶…   总归两个小女生,成功和好如初。   …   晚上回到家——一美看着抽屉里自己买来那一堆五颜六色、华而不实的文具,有点脑壳疼…   花里胡哨假学霸,性冷淡风真学神。   她要效仿林琳,用一根黑色中性笔解决全部问题!笔记本也统一用最最原始简单的那一种!   看着那堆文具——   真想把它们全退回去,只是包装,能拆的,她已经全拆了…   她不想再看到它们。   真想一个魔法棒,把它们变消失。   想了想,一美找来一个箱子,把那堆文具全装了进去,马克笔只留一个颜色,彩色中性笔也只留一支,剩下的全部装好,封上,压到了床底,等现在的用完了,再换一个颜色。   由于昨天一夜没睡,收好了文具,一美便困得不行。   好在今天作业少,已经在晚自习全部完成,于是拿上干净睡衣,进浴室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又躺着刷了刷微博,便沉沉睡下。   …   十一国庆很快到来。   国庆前一日,书庭下午五点结束了军训汇演,便立刻赶到车站,乘坐晚上七点的火车回林城。   书庭上大学第一次回来,家里的重视程度,不亚于迎接出嫁的女儿第二天回门。   早在几天前,婶婶便开始准备。   收拾书庭房间,逛超市。   和叔叔两人开车去,东西一箱一箱扛回来。   水果,饮料,肉类一应俱全,全是书庭爱吃的。   当天晚上9点钟,叔叔载上婶婶来到一中,接上放了晚自习的一美,三人一同开车去往火车站。   夜里,三人开了一盏昏暗的灯,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很快,书庭电话便打了进来,打到了叔叔手机上:“我出来啦!你们在哪儿呢?”只是不等叔叔开口,便立刻说,“我看到你们啦!”说着,推着行李箱一路飞奔过来。   叔叔用后视镜看到书庭,说:“来了!”便立刻下车迎接,坐在后座的婶婶一美也下了车。   书庭一路飞奔过来,撞到叔叔怀里,与叔叔拥抱雀跃起来:“想死你了,爸爸!”爷儿俩抱了好一会儿,书庭才放开,又慢慢走过去,对婶婶敞开了双臂,婶婶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竟忍不住偷偷抹了一把泪。   “好啦,妈,就怕你这样。”   抱完了妈妈,书庭走到一美面前,自然而然挽起了一美的胳膊:“走。”说着,同一美坐进了车里。   叔叔在后面,把箱子抬进了后备箱。   今天下午军训汇演一结束,书庭来不及洗澡、来不及吃饭,只回宿舍匆匆换下军装,便赶往了火车站。在火车上,随便吃了点零食,抚慰自己的辘辘饥肠,于是十一点到家时,早已饿得不行。   书庭刚想问家里有什么吃的,婶婶便开了门,书庭走进去,只见桌上婶婶已经备下了一桌饭菜——六七道菜,全部用盘子扣好。   婶婶洗了洗手,把盘子一个个揭开,展示给书庭说:“看看,浓油赤酱,都是喜欢吃的。”   书庭正饿着,一见大鱼大肉便瞬间来了胃口,正伸手要去捏一块红烧肉,只是还没碰到肉,手便被婶婶一把打掉:“洗手去!脏死了!”   “哎呀!我就吃一个嘛!”   婶婶无奈地斜了她一眼,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送进书庭嘴里,完成后,又觉得动作过于亲昵了,便匆匆放下筷子:“行了,洗洗手,来吃饭。”说着,把书庭轰进了洗手间。   书庭嚼着五花肉,打开行李箱:“我先洗个澡,今天出了一身汗,还没洗呢,我马上!”说着,拿上换洗衣服,走进了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披一头吹到半干的长发,换上一身休闲、好看的T桖、超短裤,光着脚,迈着大长腿走出了浴室,见叔叔婶婶一美已经在桌前等候,便走过来坐下。   四人上一次一起吃夜宵,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这天晚上,氛围和乐融融,甚至已经成年的书庭,还陪叔叔喝了几杯酒。   叔叔见书庭四杯酒下肚,竟一点儿事没有,脸都不红,便打趣道:“看来上大学这几天没少喝啊。”   书庭也与叔叔坦诚相见:“何止是上大学这几天啊。”   叔叔怔住了:“你高中时候喝过酒?”   书庭淡定地答:“初中。”   叔叔:“…”   婶婶则更是吓坏了:“你初中喝酒?”   书庭哈哈大笑:“对啊,你们都不知道吧,哈哈哈。”   叔叔婶婶不知道的,又何止喝酒呢?   四人竟从晚上十点一直坐到了凌晨两点,坐到杯盘狼藉,没什么可吃的,坐到该聊的也聊了,四个人相对沉默,却都舍不理离席。   他们太贪恋这样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的平静岁月。   又坐了一会儿,快三点了。   一美本不打算结束,只是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漱个口,待会儿结束了可以直接上床睡觉,只是见一美起,婶婶也起了身,说:“算了,时间不早了,都早点睡吧,这个我明天早上起来再收拾。”   大家这才纷纷起来,回房。   而书庭一美姐妹俩,心中早已有了默契,姐姐回来了,今天晚上两人当然要像以前一样一起睡。   回房路上,两人四目相对,于是噗嗤一笑。   书庭酷酷地对一美勾勾手,说了句“Come on”一美便心领神会,回房抱上自己的枕头、被子,跑进书庭房里,两人并排躺在了床上。   三点了。   书庭与一美相同,一旦过了某一时间点,之后便很难入睡,于是两人彻夜畅聊,从大学宿舍的三个室友,到军训过程中,与教官、同学的趣事。   一美问:“大学有意思吗?”   “那当然!”   于是一美告诉自己,咬咬牙,再坚持两年,两年后她也可以享受自由、放纵的大学生活。   …   一美高二,学业紧张,十一国庆只放了三天。   且其中两天,还是本应休息的周六周日…   和姐姐的几次聊天,勾起了一美对大学生活的向往,一美想——虽然现在不好,但好在未来可期~   过完十一,书庭便回了学校。   军训结束,正式上课。   书庭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也正式拉开帷幕。   那段时间,一美结束了疲惫、煎熬的一天,关了灯躺上床刷微信,总能刷到姐姐的朋友圈——   在窗明几净、简洁大方的阶梯教室上课。   参加学生会面试,毫无悬念地通过,成为校会文体部的一员。晒出文体部全员照片,里面不是篮球队、足球队学长,便是艺术学院、电影学院的学姐,那颜值真是养眼,而姐姐“混迹其中”,也并不显突兀。   稀里糊涂陪室友一起参加辩论队面试,稀里糊涂通过。   班级聚餐、宿舍聚餐、学生会聚餐。   学长请吃饭、同学请吃饭。   等等等等…   真是满足了一美对大学全部的幻想。   只是一美又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只要上了大学,她便也可以得到那一切?现在不好,但未来果真可期吗?   熬夜刷知乎,刷到一个帖子,有人说,不要妄想上了大学便可以改变,不论到了什么环境,你原来是什么样子,就还是什么样子。   有道理。   于是一美看到后,着实郁闷了一番,时不时与姐姐聊天,也会诉说心中的苦闷。   姐姐耐心安抚,并说:“我现在不能过去,所以我先暂且派我三个小弟去安慰你一下!”   “三个小弟?什么三个小弟?”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好嘛…”   一美当时好奇,但也没放心上。   三只小弟…   只当喜欢满嘴跑火车的姐姐,又随口胡诌了一句,第二天醒来便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五天后,一美下了晚自习回家,竟见客厅里放着两个橙色大箱子,箱子上还印有松鼠图案。   三只松鼠!   这段时间,在电视剧、网剧里,三只松鼠广告可谓无孔不入,也因此忽然一下火了起来。   一美走进去问:“三只松鼠!是婶婶买的吗?”   婶婶说:“是你姐!说给你的,快拆开看看!”   一美这才想起姐姐那句——三个小弟。   一美惊喜不已,立刻甩了鞋,走进去,拿起一把大剪刀把箱子拆开,只见里面干果、坚果、肉脯、饼干——各类零食一应俱全。   婶婶走来看了一眼:“哟,你姐这可是下血本了!”   一美则开心得合不拢嘴。   婶婶顿了顿,又小心翼翼询问:“对了一美啊,你姐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怎么回事啊?”   一美只是说:“也没有啦,只是最近压力有点大,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婶婶不用担心的。”   “哦…”   婶婶若有所思。   一美知道,婶婶还是会免不了地感到担心。   婶婶又说:“来,把东西抬你房间去,自己吃,免得你叔跟你抢。”说着,看了一眼沙发上无辜的叔叔——只是想开个玩笑,让一美开心开心,思来想去,也只有拿叔叔开刀了。   “走,抬进去。”说着,婶婶抱起一个箱子,往一美房间走,一美则抱上另一个跟在后面。   一美打开箱子,又仔细确认了一眼都有什么。   看着那满满两箱的零食——这样的小东西,总能让女生产生一种,仿佛自己正在被宠爱,仿佛自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的——错觉。   一美起身,又觉得房间太乱,配不上如此精美、丰盛的零食,于是脱下书包,开始整理房间。   把粉色碎花床单,无一丝褶皱地铺好,把窗帘在两侧绑好,恢复书桌桌面的空旷、整齐,打开衣柜,把衣服一件一件排列整齐,并空出一个大抽屉,把零食满满当当地装了进去!   看着那满满一大抽屉的零食,一美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世上最富有的人。   看着漂亮的房间,一美亦心旷神怡。   完成这些事,正好肚子饿,一美便拿了几包零食,坐在床上吃吃喝喝刷手机,虽然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诫自己——你作业没做完呢…   每天,人都需要一点垃圾时间,不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有意义的。于是,虽然明白立刻放下手机,立刻去做作业,做完了作业,立刻洗漱、上床睡觉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但一美还是无法动身,因为今天的劳动已超出了负荷。   她说服自己——她不是在偷懒。   她只是在喘口气,难道这都不行吗?   她像人渴望呼吸一样,渴望夜里这“垃圾时间”片刻的自由。   刷了一会儿微博,看看搞笑视频、看看宠物卖萌,一美没觉得自己刷了很久,只是看了看时间,发现时间竟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知道再不起不行,一美这才起了身,完成作业,洗漱、刷手机,又是拖拖拉拉到一点才睡…   中午吃饭时,一美对林琳说起自己最近状态不佳,林琳便说:“你是不是有点拖延症啊?”   一美:“…”   又说自己拖延症!   一美不搭腔,而第二天去上学,一美见自己桌上安然放着一本名叫《拖延心理学》的书籍…   林琳正戴着耳机刷题,见一美走进来,看了一眼桌上的书问:“这是什么?”林琳便拿下一支耳机,看向一美,“虽然这本书,你也很可能因为拖延看不完,但还是建议你抽空看一看。”   一美:“…”   不服地白了林琳一眼,便把书收进了书桌下。   由于作业不多,晚自习就完成了,一美回到家,便随手翻了翻那本书,十分通俗易懂,于是花了三个小时一口气看完。   所以——   按书中的思想,自己这几天勤于洗澡、收拾房间、帮婶婶打扫卫生、绣十字绣、带狗狗散步…   实质上,都是对学习的拖延?!   所以,人就应该像机器一样,插上了电便一刻不停地做事,舍掉所有生活,所有快乐,这才叫不拖延,才叫不浪费生命,是这样吗?   这才是当下,主流价值观所提倡的吗?   一美简直无法接受!   …   而在一美心态低落,倍感煎熬的节骨眼上,另一件让一美更加无法接受的事,却发生了…   那是在周日晚自习开始前一个小时零三十分钟的时候——林城一中传统,休了周六周日,周日晚上全校上晚自习——六点的自习,一美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教室,作业已经在周末完成,一美打算晚自习看看历史书,记记笔记。   正在这时,林琳走进了教室。   提前一个小时来到教室,于林琳而言已是反常,而更反常的是——   在林琳身后,竟还跟着一个…   林宇轩。   深秋了,林琳穿了一件oversize的阿迪达斯白卫衣,细细的小鸟腿穿着一条黑色小脚裤,那么瘦的一条裤子,林琳穿上,却还是松,脚上是一双最新款的三叶草白球鞋,露出一截骨感、白皙的脚腕。   林琳走在前,林宇轩跟在后。   林宇轩一米八五的大高个,比林琳高了一大截,他的五官、气质都略带攻击性,只是跟在林琳身后,却又绅士得像一个黑骑士。   两人间,只隔一段微妙的距离。   这微妙的距离是——安全距离之内,亲密关系以外。   是友达之上,恋人未满。   是一美一看便知,两人间一定有事!   林宇轩一直把林琳送到桌前,看着林琳坐下,轻声说了句:“那,晚上见。”   林琳轻轻点头:“嗯。”   而一美,早在两人走来时,便已低下了头,假装在课桌底下找东西。直到林宇轩离开,这才装作好不容易找到的样子,拿出历史书,抬起了头。   整个晚自习,两人都各自学习。   一美看着书,时不时遇到一些搞不懂的知识点,习惯性转身,要去问林琳,只是每一次都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因为一美明白,两人一旦开口说话,那么“她和林宇轩之间是怎么回事?”,都是绕不开的话题。   一美自己纠结了一晚上,而当事人林琳,则是一脸坦然。   该看书看书,该刷题刷题。   一美暗暗想——算她狠!   能不被任何事影响到情绪,影响到学习。   晚自习结束,林琳率先收好书包——姐姐毕业后,两人下了晚自习,总会一起走到大门口,而这天林琳却说:“诗庭,我先走了。”   林琳知道,虽然一美装傻,但她一定听到了林宇轩那句“晚上见”,于是不打算解释什么。   在林琳这里,所有“揣着明白装糊涂”,所有“明知故问”,都只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一美站在椅子一侧,低头,整理椅子上的书包,听到林琳的话,一脸茫然抬起脸来,不知是该说“好”,还是装傻问一下她要去哪儿。   是林琳先开口:“我走了,晚上再跟你说。”   “好。”   晚上回到家,一美记了会儿笔记,想睡了,只是又想到林琳说“晚上再跟你说”…   所以,林琳的意思是晚上会主动找自己呢,还是说,如果自己有疑问,晚上自己主动去问她呢?   正纠结着,林琳的信息便弹了出来。   “我刚刚去见林宇轩了。”   “哦。”顿了一会儿,“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没。”   一美又问:“那呢?”   林琳便一截一截地发来语音。   …   原来昨天,也就是周六晚上,班上同学曾有过一个聚会。主要是几个成绩差一些,平日里爱“拉帮结派”,爱闹事的男男女女。   其中还有一个周楚儿。   周楚儿不知怎的,最近也和他们玩到了一起。   林宇轩自初二那年喜欢上林琳,便一直“贼心不死”,中间虽谈了那么十几场恋爱,但每一次,都只是暂时转移注意力,每每分手,每每喝醉,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还是林琳。   直到开学当日,林宇轩在水立方撞见林琳…   漂亮,是林琳最大的罪过。   如果还有,那便是她恰到好处的高冷、漠然。   林宇轩旧情复燃,像中了蛊,再也无法面对身边与林琳天壤之别的女友,于是与女友分手。   而昨天,喝了点酒,便又思念起林琳。   酒过三巡,朋友见他闷闷不乐,竟一个人在喝闷酒,便问:“怎么了?”   林宇轩几瓶啤酒下肚,也不再遮遮掩掩:“想林琳了。”   听到这里,几个男生起哄一片,吵着要叫林宇轩叫林琳过来,还说:“你不叫你就是怂!”   林宇轩只是淡淡笑笑:“嗯,我还真是怂。”   一个女生恰到好处地补充:“也就对林琳怂。”   又有一个男生——喝了点酒,情绪膨胀,脸上是一种牛逼到了极点的表情:“这有什么的,林宇轩,你看着,我一个电话叫她乖乖打车过来!”   林宇轩听了,立刻拦下。   这个林琳啊,有点女权主义思想,还有点“厌男症”,对这类粗鲁、无力、盲目自信的男生,最是没有好感。   林宇轩可以看到那个画面——   男生一通电话打过去。   电话那一头,林琳冷冷地:“喂?”   男生:“我们在XX饭店呢,你过来,我哥们儿想见你。”   电话那一头:“嘟,嘟,嘟,嘟。”   毕竟这情况,林宇轩碰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楚儿也说:“你这样不行!你这样,林琳不可能出来的,还会从此把你拉进黑名单!而且,她要知道这事儿和林宇轩有关,还会顺便把林宇轩也一起拉进黑名单。林琳天蝎座,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男生便说:“行行行,你行你上啊!”   “我试试。”   周楚儿想了一个方案——说这里正班级聚会,叫一美过来,一美作为副班长,班聚再不济也该露一面,这时,再叫一美把林琳也一起拉来。   这是胜算最大的一个方案。   只是给一美发了QQ,也去了电话,过了十几分钟却皆无回应。眼看七点了,怕再晚一点林琳不会出来,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直接打给了林琳。   没说有一帮男生,只说是班聚,并报出了几个林琳还算认可的女生名字,并说一美待会儿也会过来,好说歹说,这才把林琳骗了来。   林琳刚刚洗了澡,把头发一吹,随意绑在了后面,便换上卫衣、牛仔裤,打车过去了。   却不曾想,等待自己的,竟是一场鸿门宴。   十几个男男女女,也不知喝了多少,个个都显出醉态。明明是同学,在这个场合里,林琳却一个都不认识了。   一个个像脱去衣冠,张牙舞爪的禽兽。   林琳一只脚迈进包厢,只见狼藉的杯盘、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空啤酒瓶,以及空气中消散不去的,啤酒与香烟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只觉得厌恶,顿了顿,毅然决然转身离开。   招呼也不打一声那种。   却被楚儿一把拦下:“林琳,你多少坐一坐嘛!”   紧接着,三四个女生八爪鱼一样缠了过来:“林琳,你不要一直这么高冷嘛,你进来,进来坐一坐嘛,我们大帅哥可想你了。”   大帅哥…   林琳一扭头,便看到了林宇轩。   她知道,这事百分之一千,与他相关。   只是与往日的嚣张不同,那一日,林宇轩竟显出一丝不知所措,甚至是一丝——歉疚?   林宇轩对大家说:“算了算了,林琳不想呆,就让她走。”说着,走到林琳面前,“抱歉,让你跑了一趟。”而后,竟从口袋掏出一把钱,从一堆叠得乱七八糟的钱中,抽出一张一百递给林琳,“你打车回去吧。”   林琳摇头:“不用。”   有一个男生便说:“林宇轩,你是不是傻?人家爸爸搞房地产的,是大款,缺你这一百块钱啊?”   一句话,引起了林琳深深的厌恶。   厌恶到,已经勾起了生理反应。   胃部一阵绞痛,紧接着便是消散不去的恶心,脑子里,“滋—”的一阵杂音在四处乱窜。   林宇轩“哦”了一声,把钱收了回去。   而林琳,则不再理会大家。   对大家的纠缠、提问不予任何回应。   她有点恶心,有点难受,现在一心只想回家好好消化这一切,回归往日的平静。她迅速离开了那里,摆脱大家,像摆脱一群阴魂不散的恶鬼。   身后,林宇轩仿佛又道了一句:“对不起。”   回到家,林琳又洗了一次澡。   一遍一遍涂抹沐浴露,一遍一遍地冲洗,却仍能在某一瞬间,或是从头发、或是从指甲缝中,再次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啤酒与香烟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那种,属于她亲生父亲的气息…   林琳的心境,仿佛一瞬间,被拉回了过去,那冰冷、绝望又无助的童年。那无丝毫快乐可言,只能要紧牙关,坚持生活下去的日子。   一种既怨怼,又怜悯;一种既恨,又爱;一种恶心,却又忍不住去思念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那是她从小到大,对亲生父亲全部的感情。   在此时此刻,竟全然投射到了林宇轩身上。 第50章   [夜不归宿]   关于林琳的父亲——   那是在她小学一年级的某段日子,父亲从她的生活中悄无声息,而又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在一开始,林凤娇母女也没在意,毕竟林庆山出去喝酒、赌博、乱搞,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很正常,直到过了一两个月,林庆山仍未露面,林凤娇问了他几个狐朋狗友,却无人知晓其行踪,林凤娇这才明白——或许出事了。   那一刻,是悲哀,是庆幸。   是不舍,还是痛快。   林凤娇分辨不清。   平日大打出手时,脱口而出的咒骂,竟成了现实…   有人说,他喝得酩酊大醉,跳河自尽。   有人说,他喝醉了酒在高速公路上游荡,被车撞死了。   亦有人说,他去了外地打工,改头换面,努力生活。   穷人命贱。   在那贫民窟一样的地方,时不时死个人,或人口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尤其林庆山那种,也不工作,终日游荡的无业游民。   …   洗了澡,林琳走出浴室——   穿一身干净的米白色睡裙,披一头吹到半干的头发——头发很厚很长,像瀑布,一直重重垂到了腰间。   路过客厅——   客厅只开一盏小夜灯,光线十分昏暗,对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那窗子,林琳见自己映在了上面,清瘦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枯骨。   正在这时,随一阵行云流水的密码输入声,门开了,林泰走了进来。   像喝了点酒,身上带些酒味。   好在他不喝啤酒,只喝白酒或洋酒,与他共处一室这么多年,他每每应酬,喝了酒回来,林琳对那气味,倒未曾感到不适。   林泰见林琳站在客厅,问了句:“还没睡?”   “嗯。”淡淡应了一声,林琳便回到了房间。   走进去,无力躺倒在洁白的大床上,头脑一片空白,只是听客厅的声响,脑补客厅正在上演什么。   听到门声,弟弟咕噜噜跑出来。   林泰似是抱起弟弟,搂搂亲亲了一会儿,又照例询问了些,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没有听话之类的问题。而明明原本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开始传来弟弟大声的啼哭。   林琳并不惊讶,只是习以为常。   至于是因为什么事——是弟弟要吃冰激凌,林泰不让,还是弟弟不想睡觉,想玩iPad,而没有得到允许,林琳没太听清。   只听林泰开口教训:“林正浩,你是不是想挨揍?”   于是,林凤娇与保姆立刻跳出来阻拦。   这样的戏码,家里每天不知要上演多少次。   聒噪、吵闹,叫人心烦。   林琳好想逃离这个家,找一美去江边走走。   于是难得主动找一美说话,问一美在干什么,只是等了十多分钟,一美却一直没有回应。   林琳“嘭—”地把手机甩回床上。   门外,弟弟的哭闹声愈来愈大,紧接着,便是“哗啦—”的巨大噪音,想来,是弟弟赌气,把玩具桶里的玩具一把倒到了地上示威。   空气宁静了片刻。   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耳光,而弟弟撕心裂肺的大哭,自然而然地接踵而来。   林琳明白接下来会是什么。   妈妈的哭闹,妈妈的歇斯底里。如果林泰心情好,或许会哄妈妈两句,如果心情不好,两人便会发生大声的争吵。   以弟弟本就令人崩溃的哭声为背景…   林琳只觉得厌烦。   于是立刻起身,换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撞见客厅里一家人讶异的目光,也只是说:“我出去走走。”   林凤娇愣了愣,但“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之类的话,终究没有问出口。她知道林琳自己有分寸。在林琳很小很小,大概只有小学三四年级时,林凤娇便不再拿她当孩子看待,更不拿她当小孩管教,甚至在某些需要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刻,还会征求一下林琳的意见。   很多时候,于林凤娇而言,那个年纪虽小却异常强大的女儿,已成了心灵的依靠与支柱。   …   下了楼,林琳狠狠吸了一口深秋夜晚,凛冽无比的寒风,这才感到自己又活了过来。正想着,出了门,自己可以去哪儿,拿在手中的手机便“嗡嗡”震动了两声。以为是一美,于是举起来看,不曾想,却是林宇轩。   林琳有些厌恶。   她不想听任何解释、任何道歉,这毫无意义。   只是当林琳不耐烦地打开手机,想看看他还想搞什么幺蛾子,却见林宇轩说:“我想见你。”   这句话,倒是合林琳心意。   顿了一会儿,又一条信息弹了出来:“林琳,我想见你。”   “见我干嘛?”   “干嘛都行,就是想见你。”   “我不想见你。”   “我想见你。”   他还赖上了?   林琳明白,不应该因为无聊,而随随便便找一个人填补心中的空洞,不应该解决不了一个麻烦,又去惹另一个麻烦,这作法很不成熟。   但此刻,她就是很想要人陪。   顿了顿,林琳说:“把你那身酒味弄干净了来见我,我在华茂下面的星巴克等你。”   “我能回去洗个澡吗?”   “能。”   “你能等我多久。”   “一个小时。”   只要林宇轩能清清爽爽来见她。   林琳走进星巴克,在寒凉的夜里,点了一杯冰美式,找到自己习惯的位子坐下,一个人听听歌,刷刷TED演讲,等林宇轩来。   五十分钟后,林宇轩到达。   穿一件Adidas黑卫衣,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白球鞋。而林琳则是红卫衣、牛仔裤、白球鞋。两人都喜欢Adidas,平日穿衣风格便很类似,而今天,更是穿得像一对情侣。   林宇轩走到林琳面前坐下。   一开始自然尴尬。   林琳不言一语,一副,“你能不能让我开心,不能我走了”的大爷样,而林宇轩则百般寻找话题,极尽讨好之能事。最后,林宇轩搬出了郑诗庭同学,说:“你跟诗庭关系还挺好的。”   林琳这才开口说:“是啊,她很好玩。”   说曹操,曹操到。   正巧这时,帮婶婶绣了一晚上十字绣,连手机都没兴趣看一眼的,失联了一晚的一美,趁上厕所的空档翻了翻手机,竟看到林琳找她?   一美问:“怎么了?”   于是,林琳漂亮的深空灰iPhone 5s,在星巴克漂亮的桌上“嗡嗡”震动了两下。林琳看到一美的话,只是回了句:“没什么,只是想说,别一天到晚干些有的没的,成天拖延,这次数学作业依旧很难,英语作业依旧很多。”   一美:“…”   顿了顿,回:“我已经把作业全做完了好吧!”   “行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林琳放下手机。   在对面一直默默等待的林宇轩问:“你今天几点回家?”   “我今天不想回家。”   林宇轩有些惊讶:“啊?你爸妈让吗?”   “没事。”   林宇轩便问:“今天不回去的话…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或者想吃的?我都可以陪你。”   “想喝酒。”林琳说。   “那去酒吧?”   “可以啊。”   “行,我带你飞。”   于是那天晚上,林琳尝了人生第一口酒的味道。是一瓶威士忌,因为林琳不想喝啤酒。   倒到杯里,加上冰块。   林琳摇了摇酒杯,便把冰凉的杯子,对准自己温热的嘴唇,轻抿一口,那在嘴中绽开的酒味,竟叫人想吐。   于是身旁,林宇轩哈哈大笑,笑过后,又绅士地说:“第一次都这样,你可以兑点可乐。”   “兑可乐好喝吗?”   “嗯…”林宇轩说,“对不懂酒的人来说。”   于是,林琳又叫了一罐可乐兑上,那味道还算喝得下。反正她又不懂酒,再好的酒在她这里都是令人作呕。她喝酒,只是想求一醉,只想尽可能喝到一种没有酒味,但含酒精的饮料。   那天晚上,林琳也尝了第一口香烟的味道。   是一支万宝路。   林琳喝得微醺,见林宇轩抽烟,便说:“我也想抽。”   “不行,我不能把你带坏了。”   林琳说:“我自己不想变坏,没人能带坏得了我,我自己想变坏了,也没人能拦得住我。”   林宇轩:“…”顿了顿,“行吧。”   林宇轩抽出一支烟,递给林琳,叫林琳含在嘴里,为林琳点烟。   很呛。   哪怕不吸,光让它在嘴上燃着,那烟雾也熏得人流泪,若深深吸上一口,则更是要大咳出来。   林琳试了一口,又试了一口。   没什么意思——想着,林琳在烟灰缸捻灭。   原来烟、酒都不过如此,也不知这么一个东西,怎就成了那么多人的精神食粮。 第51章   [结束]   喝了两杯,林琳竟有些上头。   很快,心情不自知地愉悦起来,那张万年冰山脸上,也不受控地浮出了微笑,经久不散。   坐在酒吧吧台昏暗的灯光下,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影。林琳看着对面一整柜各式各样的洋酒,看着它们漂亮的瓶身,看着站在它们面前,穿衬衫、马甲,系领结的服务生,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来——酒精真是一个好东西,当你不怎么想活,又不想死,它可以让你半死不活活下去,并快进掉一段时光。   想着,林琳轻轻笑了。   “你不会醉了吧?”林宇轩问。   “可能吧。”   “我送你回家。”林宇轩起身。   “我今天不回去,在外面找一个酒店住。”   换做其他女生,或许会说“我今天不想回去”,而林琳,只会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她今天不回去,并提出明确的方案——在外面找一个酒店住。   “行,我送你过去。”   林琳本不想让林宇轩送,只是拒绝,又免不了一场拉拉扯扯,她最厌烦拉扯,如果对方缺乏自知之明,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在撒娇…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醉了,整个人轻飘飘的,手上没什么力气,拉扯显然也拉扯不过他。   林琳短暂地失去了记忆。   只记得再一次睁眼,她已经躺在了酒店大床上,林宇轩在对她说:“那我走了?你睡吧。”   “嗯。”   之后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在第二天早上五点。   是的,宿醉过后,她只睡了三小时便自然醒来。   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处陌生的空间,那一瞬间,某种说不出的空洞、失落、悔恨之意一同袭来。   她不禁审问自己——她昨天究竟做了些什么?   身上酒精还未退散干净,残存在大脑中,让脑子有些混混沌沌,又有些肿胀、疼痛。她就这样睁着眼,望着天花板,静静发呆。   她让大脑处于空白,避免去想一些问题,比如——昨天对林宇轩朦朦胧胧的情愫,是真实的吗?   每每想到这里,便头痛欲裂。   回想昨天——   那是一种既享受,但每每回想,又极端厌恶自己;是既焦躁、反感,但又沉溺其中的感觉。   林琳几年不曾有过情绪上过大的波动,于是她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复杂的情绪,而后把它归因为——难道自己对林宇轩动心了?   林琳一直睁着眼,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手机在床头柜“嗡嗡”震动,林琳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夜不归宿,却也没和妈妈说一声,以为是妈妈发来信息询问,只是拿起手机查看,竟是林宇轩?   时间已是上午十一点。   时间竟过得这么快,在这段时间里,林琳时睡时醒,由于头痛,睡也睡不彻底,醒来亦是难受。   林宇轩问:“醒了吗?”   她回:“嗯。”   林宇轩顿了顿,又问:“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好啊。”   于是两人再次见面。   约在早餐店,吃了一口包子,喝了几口馄饨的汤,林琳想,这感觉还不错。有人带自己喝酒消愁,第二天早上,还有一顿热腾腾的早餐。   吃了饭,两人又闲逛了一会儿,便离晚自习时间不远了,林琳还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林宇轩便提议在星巴克等她,而林琳没有拒绝。   接下来,便有了一美看到两人一同走进教室的那一幕。   …   听了林琳的话,一美问:“所以,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而林琳说:“扪心自问,我找不到任何一条非拒绝不可的理由。”   手机这一头,一美有些郁闷,有些生气,打了好多字,却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最后只是说:“行吧。”   随林宇轩对林琳的“步步紧逼”,一美与林宇轩之间,也产生了某种微妙的竞争关系。   比如,林琳的课间十分钟属于谁?   在以前,有时一美想和林琳闲聊几句,却总是被数学、物理题抢占了先机,一美又不好意思打扰,而现在,还又多了一个林宇轩?   再比如,下了晚自习,从教学楼到大门口这段路,谁陪林琳走?   原来一直是一美,只是如今,下课铃打响,林宇轩总第一个冲到林琳面前,问她:“走吗?”   林琳看看一美:“你弄好了吗?”   “没有,你先走吧。”   林琳说:“我等等你。”   林琳打算三个人一起走,只是每当这时,林宇轩总是用一句“我有话跟你说。”便轻而易举地把一美甩开,过他们的二人世界。   而这一日中午,下了课,林宇轩又出现在林琳书桌前,身边还带着一个李哲元,问林琳:“去吃饭吗?”   一美:“!!!”   什么意思!连一起吃饭的资格都要抢夺吗?   林琳说:“我跟她去。”说着,看了看一美。   “我们四个一起吧。”   林琳便看向了一美:“行吗?”   当然不行!   今天冠冕堂皇带了一个李哲元,说四个人一起,明天李哲元不来了呢?就三个一起。饭桌上,林宇轩一定只和林琳说话,构造他们的二人世界,慢慢慢慢逼退一美,让一美主动退出。   这种事一旦撕开一道缝,便是无底洞。   林宇轩一定会得寸进尺,所以她一定要把这行为,彻底扼杀在摇篮里!誓死捍卫本属于自己的权利!   一美便摇摇头:“不行。”   林琳看向林宇轩,转告说:“她说了,不行。”   林宇轩有些遗憾:“那行吧,你多吃点。”   在往常,林琳对“多吃点”这种话不屑一顾,这和“多喝热水”有什么区别?从教室走到食堂那么远,你倒是把饭买来,放到我面前啊?嚼饭那么累,你倒是替我嚼嚼啊?   竟说风凉话。   但此刻,林琳却点点头,应了声:“嗯。”   而一美心想——多吃点?等林琳吃成一百公斤的大胖子,看他还喜不喜欢,反正对于一美自己,无论林琳变什么样,她都喜欢。   在一开始,一美总惶惑不安。   担心林宇轩那个坏小子,把林琳给拐哒走了。要知道在恋爱中,女生多半重色轻友,林琳有了林宇轩,自己岂不要落单了?   好在每每林宇轩相邀,林琳都已一美意愿为重,如此拒绝了林宇轩几次,一美这才有了安全感。   且一段时间过后,林宇轩便很少再来找林琳了。   也不知两人到底什么情况…   …   林琳逐渐发现,自己对林宇轩所有的好感、所有的情愫,都随那一夜宿醉后的头痛,那一夜宿醉后情绪波动的消失,而渐渐消失。   寂寞、酒精,原本便是催发/情/欲的东西,而一旦从那个情绪中走出来,回到现实,基于那情绪之上的所有情愫,便都化为了泡影。   那天晚上她只是很孤独,想要一个人陪,恰好林宇轩出现了,仅此而已。   与需求有关,却与爱无关。   想明白后,林琳愈加疏离林宇轩。   偶尔回一回信息,也只是出于内心的歉疚——任性地开启了一段关系,到此刻,却又负不起责任…   她知道自己有错。   林宇轩并不傻,浪迹情场多年,这点感觉还是有的,他也不是一个喜欢磨磨唧唧的人,于是直接问林琳:“你现在时什么意思?”   看到短信,林琳也松了一口气。   她一心只想挑开了,说明白。   于是编辑了一段文字,洋洋洒洒约摸一千多字,写明了自己这一个月来的心路历程,文字精炼、逻辑清晰,像一本格式规范的议论文。   她想客观、理性地结束这段关系。   只是把文字又修修缮缮了好多遍,却是越读越不满意,甚至觉得,自己发这样一段文字过去,林宇轩会不会觉得自己有毛病?   于是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最终只打下“抱歉”二字,点击发送。   对方沉默良久。   相信他也一样心情复杂,也一样编辑了许多文字,却最终全部删掉,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行。”   “好。”林琳答。 第52章   林城的冬天降临了。   与之一同袭来的,除了刺骨的寒凉,还有那属于冬天特有的味道——一种雾霾与潮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如果味道有颜色,那它一定是灰色。   不知是不是有怪味癖,有时候,一美竟会贪恋那味道,出门在外,还会用力去闻一闻。   每天冬天,一美也都会沉浸在一种情绪里。   无望感。   仿佛这灰蒙蒙的冬天,会一直一直地持续下去,永远也不会结束了。但有时竟又觉得,能一直一直持续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林琳逐渐回归了一美的生活。   在这平平无奇、日复一日的冬天里,这或许是唯一一件能令一美感到些许欣慰的事了。   一美忽然有了踏实感。   那感觉,像学校一年一度的冬季冰上运动会进行到一半,约摸上午十一点,手脚冰冷、饥寒交迫之时,和林琳一起偷偷溜出来,躲进小卖部,喝一杯甜得发腻、而又微微烫口的奶茶。   像在一场秋雨一场寒的下雨天,走进小店,连面带汤,吃下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虽然雨一直下,但胃里温暖、充实了,便有信心可以抵抗一切寒冷。   一美问过林琳:“你和林宇轩断了吗?”   林琳说:“本来也没有什么啊。”   “好嘛。”   随会考一天天临近,老师们也在一点点施压。英语、数学、物理、化学,常常是一天一套卷子,叫人崩溃不已。而历史、政治、地理老师,则常常处于劣势。一方面大部分人都选了理科,对文科已是半放弃状态,作业一多留,便民怨四起。老师们自己也底气不足,不敢与数理化竞争,于是一套习题,通常只留选择题,大题一般只留一两道最重要的。   文科作业,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常常十几二十分钟,便可以完成一科作业。   于是,下午两节自习课把文科全部写完,晚自习争取把数学、物理完成——能抽空做出两道英语阅读,那简直完美。晚上回到家,洗漱洗漱,吃点零食,便坐到桌前写英语、化学。   这些天,一美常常凌晨一二点才睡。   每天一美都可以完完整整、一丝不苟地完成任务,没有马马虎虎对付作业的不安感,心里还算踏实,但每天凌晨一二点睡,早上六点起,中午吃了饭困得前仰后合,趴在桌上眯十分钟,醒来后打起精神继续刷题的日子…   撑住一两天,用来应急还好,但一直持续下去,且不知什么时候是尽头——这真叫人绝望。   只能无限透支自己的体力、脑力、意志力。   每天凌晨完成了作业,爬上床,用自己整个身子去贴近宽敞、轻柔的大床,一美都会松一口气——这一天终于又结束了,真好啊。   只是四个时辰后,还要再一次被刺耳的闹钟叫醒,去到学校,面对新的、长长的to do list,开启自己忙到灵魂出窍的又一天。   心态,时崩时好。   有时晚上回到家,洗澡、吹干头发、打扫房间、收拾书桌——有时看到茶几上,婶婶放在那里的十字绣,一美真想帮婶婶把未绣完的那一朵花补充完整,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总而言之,完成了所有可以拖延写作业的事,但就是没有心情、没有精力、没有勇气,再次一头扎进那茫茫无涯的卷子世界里。   于是一头倒床上,捶枕头、扔玩偶、唉声叹气、用手机放凤凰传奇的歌,跟着一起放声歌唱!   总而言之——极尽拖延之能事…   而婶婶,这几日总听一美房里传来古怪声响,实在忍不住,敲了敲房门一脸疑惑地走进去,只见一美正坐在床上,暴揍她的玩具熊…   “怎么了这是?”   婶婶一脸蒙圈。   “昂昂?”一美正揍得来劲,一转身,见婶婶正站在身后…一美立刻停下,尴尬地笑笑。   婶婶愣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后,也无奈地笑了:“是不是心情不好,今天作业多不多,是不是又要熬夜?我给你煮方便面啊?”   一美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   “行。”说着,婶婶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婶婶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碗康/师/傅/酸/辣/牛肉面,一盘切好的橙子、苹果,以及一罐冰凉冰凉的可乐,还贴心地插上了一根吸管。婶婶说:“喝可乐对牙不好,我们同事家孩子一天两三瓶可乐,连着喝了大半年,上次去看牙医,说是补了六颗牙呢!用吸管喝,别让可乐碰到牙齿。”   “嗯,谢谢婶婶!”   “没事儿,快吃,吃了学习。”   “嗯。”   婶婶走了出去,一美则大快朵颐。   …   这几天一美压力一大,竟形成了吃夜宵的习惯。   晚自习结束,饥肠辘辘回到家里,时不时煮个方便面,或把剩饭剩菜拌在一起,吃的津津有味。哪怕不吃主食,也要吃一些有的没的。常常打开抽屉,面对满满一抽屉姐姐寄来的零食,盘腿席地而坐,吃吃喝喝个不停。   如此持续了十多天,上体重机一看——   胖了八斤!   她已经112斤了!   虽然一米六六的个子,一百一十二的体重,看上去仍十分高挑,但八斤肉一涨,不说别人的观感,一美自己是明显感到不舒服的。   首先,肚子凸了出来。   每每坐下,一美总觉得肚子肉堆叠在一起,卡在那里,真TM难受。   其次,腿肿了。   在学校一坐坐一天,腿更肿,有时简直像灌了铅,加之冬天/衣服厚,行动都有些不便…   而最最难受的——   这样的感觉,仿佛一下子把一美拉回了上一世。因为肉多,行动慢慢腾腾,看起来又懒又蠢,胃好似一个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   这令一美恐慌。   她太害怕自己回到上一世…   这几天精神压力大,一美常常休息不好,有时做噩梦,会梦到自己一觉醒来回到了上一世。   自己这些年付出的努力,这些年来的坚持与获得,都不过一场梦境,随第二日太阳升起,睁开眼睛,一切便都化为了泡影…   每每梦到,一美都哭着惊醒。   醒来后,身上早已是冷汗淋漓,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回到了上一世,只有下了床,打开衣柜,看到里面一排排S码的衣服,翻开书包,看到里面自己刚写数学、英语卷子,一美才能逐渐安心下来——嗯,一切都还在…   这给一美敲响了警钟。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果断戒掉夜宵,晚上回来只吃些水果,便迅速投入学习。   偶尔偶尔,打开一罐可乐,但喝了两口,心中便又有一个声音提醒自己,她心头一紧,便匆匆把可乐倒入洗碗槽,看着泡沫升起,又破碎。   把易拉罐捏扁,丢进垃圾桶。   每当这时一美都会想——嗯,自己又度过了一劫。   …   两周后,体重逐渐降了下来。   那噩梦又缠了一美几次。   醒来后,一美慌慌张张寻找蛛丝马迹,证明自己并未回去。那感觉,像在梦里被人追杀、步步紧逼一般难受。如此反复确认几次,一美才逐渐明白这一切不会消失,才渐渐找回了心安。   …   学业压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有时也很想逃避呀。   看着那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习题册,一套又一套试卷,会想——反正已经选了文,理科又影响不到高考;她不怕会考过不了,也不考虑出国,那么考A、考B、考C,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见所有人——尤其林琳,都那么努力,便也随波逐流去努力。   更何况,她与他人不同。   她是一个幸运到可以重活一次的人,这让她有原罪感,如果不好好珍惜,如果亵渎了这机会,犯了懒惰、傲慢、饕餮、贪婪等七宗罪,怕遭天谴不说,她自己也无法心安理得…   有时,也很想抱怨一下呀。   只是一扭头,看林琳该刷题刷题、该背单词背单词,淡定地面对生活赐予的一切磨难,尽善尽美完成自己的事,坚定走自己的道路,一美又会因自己的抱怨之心,而感到羞愧。   大家都一样累。   据她所知,林琳也天天在熬夜。   每天早上来上课,林琳手上都会拎一个袋子,里面是一瓶水、一瓶星巴克咖啡,及一罐红牛。   于谁而言,这样的压力,都是超出负荷的。   林琳可以淡定面对,她为什么不可以?   心态这东西,多崩几回就好了。   承受能力这东西,多逼一逼自己,触碰自己的极限,在极限处坚持住,甚至突破,那么下一次,极限便不会再是极限,而只是常态。   不过倒有一点值得庆幸。   林城一中正规化管理,且最近市里又发生了一起学生命案,教育局开始严管,不准学校周六周日补课,晚自习也不准超过九点三十。于是,虽一到周五,老师们便像军备竞赛一样,发了疯地留作业,但好在不用去学校,早上可以多睡一个两个时辰,也有了可以自由分配的弹性时间。   周五晚自习结束了。   虽背着沉甸甸、满当当的书包,里面全是周末要做的作业,但一想到明天休息,一美便兴奋不已。又见这周作业较平日少些,便随口一问:“明天要不要去逛个街,吃个东西啊?华茂下面新开了一家火锅,还蛮想试试的。”   没想到,林琳竟随口答应说:“好啊。”   一美看向她:“你认真的吗?”   林琳说:“劳逸结合啊。”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一根弦崩得太紧了,很容易绷断。”   于是一美忍不住笑。   第一次觉得林琳是一个人,肉血有肉那种,以前一直觉得,她脑神经是钢索,崩得再紧都不会断的。   明天要和林琳一起逛街啦!   这件事,简直像一道光,照进了一美乌漆麻黑的生活。   回到家,一美一想到明天和林琳逛街、吃火锅,便兴奋不已,一兴奋,便不想写作业…   但又说服自己——今天不写,明天没时间写,那么周日晚上又要熬夜,熬完夜,第二天还要早起,开启自己本就睡眠不足的又一周。   简直是恶性循环!   今天多做一些作业,明天开开心心、痛痛快快玩儿,玩完了,也不会欠下一屁股作业,周日再完成当日份额,晚上早早睡,睡饱了,精神饱满、精力充足地面对新的一周,岂不完美?   于是刷了刷手机,便立刻收心,翻开书,开始做英语阅读。   一开始心气难免浮躁,但过了一会儿,便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进去,一做便是三四个小时。   …   第二日。   明明一样是凌晨睡,在平日,早上六点可能十个闹钟都闹不醒,在周六,竟自然醒了?   或许是打心里觉得——在平日,起床后,时间都是属于学习的,而今天,时间却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清清爽爽下了床,洗漱,吃饭。   看了一眼时间,离见面时间还差一个半小时,便坐下,拿出数学卷子,抽空解了三道题。题不难,于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写了出来。   到时间了,一美出门。   两人约了九点三十,在华茂广场门口见面,一美提前四十分钟出门,搭公交来到了目的地。   等了一会儿,林琳才悠哉悠哉出现了。   没迟到,卡着时间来的。   林琳住附近,想来,是提前不到十分钟才磨磨蹭蹭下了楼——穿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把拉链拉到顶,把脖子缩进里面,两手揣口袋,一边晃晃悠悠走过来,一边还打着哈欠?   一副随意到了极点的样子。   一美:“…”   人家这么不重视,而自己,昨晚竟兴奋了一天,早上还一大早自然醒,还考虑了半天穿什么…   两人逛了大半天。   林琳到底是一个女生,也喜欢逛街,只不过她喜欢有效率、有收获的逛街。像有些女生,到了一家店,能把店里所有衣服试个遍,再去另一家店,再试个遍,只为买到那一两件完美的衣服——这种事,林琳打死做不出来。   进了一家店,林琳看一件毛衣不错。   于是叫一美在外面等,自己进了试衣间。   林琳与一美有一处相同——在试衣间试穿后,都喜欢脱下来,换上原来那一身再出来。   不过原因与一美有所不同。   一美不穿出来,是因为不满意,不好意思给别人看,接受别人的评价,而林琳则是因为,她不需要参考任何人的意见。   试了,照镜子。   不喜欢——脱下,放回原位。   喜欢——脱下,买单。   就这么简单。   林琳试了,还不错,便脱了下来,换回原来的衣服走去结账——从口袋掏出一叠厚厚的百元大钞,眼皮也不抬一下地花了五百出去。   看得一美目瞪口呆。   一美走过去拦:“要不再逛逛吧,万一有更好看的呢?”   是的,一美便是那种,要把商场一整圈逛下来,挑出那么十几二十件一一试过,再从中筛选一两件最最喜欢的,才会购买的人。   林琳说:“不用。”   喜欢就是喜欢。   是这个,那就是这个,无关乎别的什么样。   两人逛了不到两小时,林琳已经买了一件毛衣,一双鞋子,消费人民币一千。于她而言,逛街就是来买东西,而不是什么休闲娱乐。   逛街这么累,当休闲娱乐?   简直不能理解!   这段时间又忙,入冬好久了,却连一件衣服都没买,今天来都来了,一定要有所收获才行。   而一美,逛了一上午一件也没买。   她今天来,也没打算买什么,毕竟华茂广场的东西,真不是她用零花钱,随随便便就买得起的…   逛累了,两人去吃火锅。   清心寡欲的日子过久了,必须要来一点刺激的,释放一下自己的动物性/欲/望,于是减肥、攒钱一事暂且搁置,打算大吃特吃一回。   她问林琳:“你吃什么?”   “随便。”   “…”   “行吧,那你不吃什么?”   “你点,我不吃的,我自己不夹不就得了。”   “…”   “嗯,有道理。”   于是一美手拿一支油笔,在单子上指点江山,嘴上说着:“老肉片。羊肉卷。肥牛。五花肉。肉肉肉!我要吃肉!牛肉丸。虾饺。午餐肉。藕片。生菜。苕粉。山药。”一边说一边在后面画勾勾,画了一圈下来,发现点多了,于是又取消了一些,最后再加两罐冰可乐。   完美!   “服务员!”一美叫道。   服务员走来把单子收走,一美便静静等上菜。   大快朵颐了一顿,林琳问:“吃饱了吗?”   一美用纸巾擦擦嘴,点点头。   林琳便叫了服务员买单。   两人竟吃出了244元。要知道在林城,平常一美和叔叔婶婶、姐姐四个人出去吃火锅,只要叔叔不喝酒,就一定不会超过三百。244有些超出了一美预料,想来,是自己贪心点多了,且中心商圈的物价,也确实太高了一些。   好在出门前,一美考虑带多少钱,原本只拿了一百,打算吃个火锅,再喝杯奶茶…好在后来抱着以防万一的态度,又多拿了五十。   林琳付了钱。   一美准备AA给林琳,心里还打小九九,这么多菜,是自己贪心点的,大部分也是自己一个人吃的,林琳顶多顶多就吃了十口?两人平分,是不是不合适?自己是不是该多付一些?   用计算器算下来,一个人要122。   正好自己拿了一百五,自己没零钱,林琳也不像有零钱的样子,于是直接给了林琳一百五。   而林琳,原本打算自己请的,只是看一美拿出手机,点开计算器,在上面计算244除以2,还算了两遍——平日那么难的代数、几何都解得出来,到了外面,连244除以2这么弱智的题都不会了…还算了两遍,加以确认…   计算好后,一美认真想了好久,而后拿出一百五递过来…林琳不喜欢推推搡搡,不喜欢解释,不喜欢麻烦,一美递过来,也就收下了。   吃了饭,两人又逛了一会儿,便各自回了家。   下了车,时间不过下午三点。   加之晚上,她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写作业。   回到家,一美开门进屋,一边蹲下拖鞋一边喊了声:“我回来啦!”而后起身进屋,见屋子里的气氛,与往常不大一样?   首先,沙发上有客人。   其实平日家里常来客人,但气氛也不似今天古怪…   其次,茶几周围堆了好些礼品。   不是平常过年过节,亲戚朋友之间送来送去的水果、饮料、啤酒,而都是些名贵烟酒、海参燕窝一类的昂贵物件,即便是水果,也是包装高大上的进口水果,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一美怔怔走进去,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   婶婶解释了一句:“你叔叔同事来了。”   “哦…”   一美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他们——   坐姿拘谨,对叔叔礼貌到了毕恭毕敬的地步,可以看出,他们与叔叔并非平级关系。   一美怔怔说了句:“叔叔阿姨好。”   “哎!郑总,这是您女儿吗?长得可真漂亮!”   叔叔便点了点头。   婶婶正在厨房洗水果,对一美使了个眼色,说:“一美啊,回房写作业,最近不是作业多么。”   “哦。”说着,一美便回了房。 第53章   回到房间,一美一没摸手机,二没躺床上,进了屋,直接坐书桌前开始做题。放弃一切“我就看一会儿微博”、“我就躺十分钟”的想法,坐下来,拿起笔,卷子一铺就是写!   很多事,经不起犹豫。   一定要在心中有那么一丝丝“我该学习了”的想法时,立刻、马上、马不停蹄地去做。   因为用不了十秒,那想法就一定会消失殆尽!   这周作业不多,加之昨晚已经写了大半,于是只剩一套英语卷子,一套数学,和一些零零散散的文科题目,加把劲,今天就可以完成。   写完了作业,明天可以喘口气,整理整理之前的错题,查缺补漏。如果有时间,还可以提前写一两套英语卷子,那么下周便会轻松一些。   这段时间,一直在被追着跑,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失去了所有主动权,那感觉真不爽。   而现在,终于跟上了节奏。   保持精神饱满、精力充沛,提高效率,下周开始,一定要紧紧跟上节奏,不可以再落下了。   正奋笔疾书着,婶婶敲了敲门:“一美啊。”   “啊?”   “我进来了?”   “嗯。”   婶婶便端了一盘水果进来。   刚刚在厨房洗了一堆水果,分装两盘,一盘刚刚已经送到了客厅茶几上,一盘送到一美房里,放到一美桌前,说:“吃点水果。”   一美拿起一颗葡萄送进嘴里。   一口咬下去,葡萄汁在嘴中绽开。   酸酸甜甜,冰爽可口!   吃到好吃的,表情自然是一脸幸福,婶婶站在一旁看着一美,摸了摸她的头:“学习呐?”   “嗯。”   婶婶又站了一会儿,像是没话说,怔了怔,走到一美床边坐下,说了句:“昨天你叔叔升职了,他们来送礼的。今天都来三波了。”   叔叔升职了。   一美心中暗喜——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是叔叔第一次升职,之后,很快还会被提拔两次,在退休之前,实现稳稳当当的三连跳。   婶婶坐在一美床上——想与一美说说闲话,但又怕打扰一美学习,便只是拘谨地坐着。   一美明白,婶婶是在“躲避”客人。   家里来陌生客人时,婶婶总显出不自在,于是常常摆上了茶水、水果,便躲进一美房里来。   一美便起身,拿上盘子,走到婶婶旁边坐下。   两人吃吃水果,聊聊天。   外面客人坐了一会儿,便要走了,叔叔也不多留。婶婶听到动静,起身走出去,礼貌性地留了一下晚饭,客人们只是说“不麻烦了”,又道了一些客套话,两人便一同离开了。   客人一离开,一美便从房间走了出来。   见茶几上一大盘水果几乎原封不动,便坐下吃了起来。   婶婶则走到茶几边,蹲下来,翻看客人送来的礼品。有洋酒,有香烟,有一盒燕窝,一盒海参,及一箱车厘子,婶婶一边翻一边笑了:“海参、燕窝…送来了也不会吃啊。”   婶婶叫一美用手机百度一下燕窝做法,试着煮了一小锅燕窝粥——一美坐在餐桌上读菜谱,婶婶照做,煮完,给自己和一美盛了一小碗。   不怎么好吃,只当养颜了。   吃了燕窝,婶婶收拾了一下便开始准备晚饭,一美吃得慢些,把碗放进洗碗槽,回房写作业。   …   这段时间,婶婶给一美零花钱,给一美买东西,愈加大方了。   一来是叔叔升了职,工资有所增长,家里商铺租出去,收益也相当可观,家里经济宽裕了。   二来,是书庭上了大学,一日三餐,加买衣服,聚餐,每月都要花去大把金钱。叔叔总说——不要心疼钱,孩子大学只有一次,以后又是工作、又是家庭,能恣意享受的时候不多了,叫婶婶只要拿得出的,便不要扣扣搜搜。   婶婶听了。   婶婶也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之前之所以节俭,不过因手头不大宽裕,如今宽裕了,也不愿再百般克扣、节俭,尤其在孩子们的事情上。   书庭也不是一个知道收敛的人,向来是有多少便可以花去多少,钱越要越多,花钱如流水。   婶婶每月给书庭打三四千、四五千,有一个月,书庭要买羽绒服、买雪地靴、买毛衣,婶婶甚至打了七千过去。而一美每月只有900,其中还包含一个月的午饭、晚饭,以及来回交通费。   婶婶心里过意不去。   每每给书庭打钱,都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怕一美知道了心里有想法,于是与书庭打电话,给书庭打钱,都总有些遮遮掩掩。   其实婶婶、一美心里都十分清楚,并非厚此薄彼,而只是一美如今还住在家里,除了饭卡、交通卡、零食,其他无需自己花钱,甚至零食、饮料家里也给备足了。而书庭一个人出门在外,杂七杂八的,样样都要自己拿钱。   以后一美上了大学,家里也一定会给相等,甚至更多的生活费。婶婶也知道一美善解人意,虽敏感,却也绝不是一个爱记恨的人…   婶婶都明白,但不知为什么,还是会过意不去…   于是这个月,打算给一美涨零花钱。   以前固定姐妹俩每月零花钱,是知道书庭这丫头花钱没节制,有多少花多少。而一美,婶婶一点也不担心。一美懂事,哪怕手头有再多钱,也绝不会乱花,而只花在该花的地方。   那天晚上,婶婶去一美房里给一美零花钱,并说了些最近物价高,且上了高年级了,花钱地方也多,于是加了些钱之类的话语。   叔叔在客厅听到,问了一声:“加多少?”   婶婶走到一美房门口,对客厅里的叔叔说:“三百。”   叔叔:“…”   加三百叫加?   女人啊,就是墨迹!   于是,当即掏出了皮夹,从里面“啪啪”数出一千块,走进去递给一美,叫一美先花着。   一美也不打算客气了。   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尤其书庭姐姐走后,婶婶对一美越发依赖起来,两人时不时一起去买个菜、逛个街,一起在沙发上绣十字绣,平常一起在厨房做饭、一起打扫卫生,也配合得越发得心应手。   两人间,竟渐渐有了母女般的依恋与默契。   叔叔同上。   叔叔一直叫婶婶独立一些,不要把人生的快乐、意义、价值,通通架构在孩子、丈夫之上,除了孩子、丈夫,也该有属于自己的快乐源泉。   但叔叔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叔叔是一个施与型的人。   他的成就感,不在于升上什么职位,拿多少工资,而在于,自己升职后家人的狂喜,在于自己涨了工资,可以更加满足家里三个女人。   这又何尝不是把自己人生的快乐、意义、价值,通通架构在孩子、妻子之上呢?   叔叔对权力、金钱本身,并无贪欲。   一辆小车可以开十几年。一双袜子,穿到破了,只要婶婶不发现,不拿去扔掉,就会继续穿。没有婶婶打点,也不会买新衣服、新鞋子。最爱的吃的食物是包子、韭菜盒子…   有时应酬,去高档餐厅吃海鲜、吃大餐,但由于不合胃口,每次都吃不饱。应酬结束回到家里,必要吵着婶婶煮碗面,或炒个鸡蛋,就着吃下一碗大米饭。如果婶婶罢工不做,拿剩饭剩菜拌一拌,一样可以吃得满足不已。   对金钱如此低欲望,原本可以和婶婶二人——小领导当着,小工资领着,小车开着,小房住着,工作水一水,平日里养养花鸟,喝喝茶,提前二十年过退休生活。之所以不断上进,一方面是习惯了勤勤恳恳、努力工作,另一方面,也只是为满足家里人——尤其书庭。   书庭的欲求不满,是叔叔的动力源泉。   如今书庭走了,叔叔将所有施与,都对向了一美。   一美明白,这时自己越客气,越扫兴。而应该像姐姐一样越“厚脸皮”越好,收到钱,恰到好处地道个谢,撒个娇,对自己,对叔叔都好。   见到一千块钱,一美自然心花怒放。   且叔叔升职了,涨工资了,一美知道,这一千块钱是可以收的,于是双手接过,大声说了句:“谢谢叔叔!”   “没事儿!”   叔叔又询问了一下一美的功课,一美如实说,这几天作业有点多,压力有点大,叔叔便说,只要好好学习,一美要什么便给什么。   虽只是一句话,但一美听了,还是受到莫大鼓舞。   待叔叔婶婶离开,一美拉开抽屉,拿出钱包,把叔叔给的一千块,与婶婶给的下月零花钱一千二,按统一方向一张张理好,夹了进去。   年满十六岁后,一美办了一张银行卡,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通通存了进去。一美拿出手机,翻了翻银行短信——卡里有八千多,加上钱包里的两千多,竟已有了一万多的存款!   自己竟成了万元大户!   要知道在上一世,婶婶每月三四千打进卡里,一美不像书庭,一不买衣服,二不出门聚餐,三,她从不吃贵的——什么鲍鱼鱼翅、红酒牛排几乎不吃,吃牛排,也只是找一个必胜客、豪客来的,加学生证打折,一顿二百足够了。   每天只是宅在宿舍,吃外卖、吃零食、吃水果,一月便能吃掉三四千,要知道,徐妙妙每月一千,恩格尔系数都没一美这么高。   一美想,明天要去一趟银行。   留下八百——每月餐费、交通费省一省,五百足够了,以防万一,再多留三百,剩下一律存银行! 第54章   这些天,家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客人。   送礼、客套,而后离开。   有时一美在家,会给一美塞红包,有时一美上学,晚上回来,会看到自己桌上放着一份红包。   婶婶会说,是谁谁谁来了。   一美听了一耳朵,打开红包看看里面多少钱,过过眼瘾,便还给婶婶。毕竟这是礼尚往来的事儿,自己收了,往后要叔叔婶婶去还——不合适不合适。何况,红包数额已经大到一美不敢乱收的地步。自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婶婶见一美上交,也不客气了。   即便一美不上交,婶婶也要刮地皮的。这几天红包加一起,万八千是有了,小孩子家家的,身上留那么多钱干什么?一美想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开了口,家里都会给买。一美在学校吃饭、买零食、买点小文具,一个月一千二也足够了,上次她叔还给了她一千。   如果是书庭,可能连摸一摸红包、过过瘾,甚至知情权,都会在迷迷糊糊间被悄悄剥夺的。   …   家里客人多了,“应酬”场合越来越多,且与姐姐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一美有时为人处世,竟也学起了姐姐的样子。虽不及姐姐灵动,但应对大部分场合,已是绰绰有余。   有人请叔叔一家吃饭。   八个人,三辆车,开到了市区外的一家酒楼。   据说很有名,看上去也不明觉厉的一家店,地点偏僻,门口却停了一堆堆好车,听说,林城周围的官/商,都会开两三小时车来吃的。   走进包间,叔叔坐首席,婶婶、一美分别坐在了叔叔两侧。在这种场合,叔叔总更宠一美,亲自为一美添水,还为一美夹菜、剥虾。   坐在一美另一边的一个小姐姐——很年轻、很得体、情商很高的小姐姐,声音似水一般的温柔,像是请叔叔吃饭的女领导的下属,见叔叔给一美剥虾,便说:“我来吧,郑总。”   女领导也说:“让小周来吧。”   于是一晚上,小周姐姐都在给一美夹菜、添水。   一美总不停说:“谢谢。”   女领导问:“这是您女儿吧?”   叔叔说:“嗯,咱家老二。”   老二?   女领导有些云里雾里——当年计划生育那么严,要生了老二,早砸了饭碗了,还能升到现在?   但还是说:“真漂亮哎!长得像妈妈。”   孰知,一美与婶婶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女领导又问:“叫什么名字?”   一美说:“郑诗庭。”   正式场合,一美都用“诗庭”这名字的。   正说着,服务员又端了一道菜来,女领导转动桌子,把菜摆到一美面前:“诗庭,尝尝吧。”   叔叔像经常来,对这里轻车熟路,向一美介绍了一下菜的特点、吃法,而后叫一美尝尝。   一美便下了第一道筷子。   仿佛一晚上,所有人都在迁就一美。上了菜,永远让一美第一个下筷,并问菜合不合口味。   小周更是照顾了一美一晚,自己没吃上几口。   酒却是被灌了不少——不是叔叔灌,而是女领导一直叫小周给叔叔敬酒,小周一杯杯白酒下肚,而叔叔则以开车为借口,以茶代酒。   叔叔心疼小周,说不用喝了。   女领导只是说:“没事儿,小周酒量大着呢,哪天郑总想喝酒了,找我们!我们奉陪到底!”   小周也说:“是啊,郑总。”   只是表情里,却又透出些许无奈。   一美看着,也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心疼小周姐姐——那么漂亮、那么温柔的小姐姐,年纪也不大,大学刚毕业的样子,看上去,也是一个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却要与领导一起出来应酬。   今天还好,遇上了叔叔。   以后,万一碰上一些老奸巨猾的油腻中年男…   哎…   …   饭局结束,女领导与其下属一起恭恭敬敬把一美一家送到了叔叔的车门口。一个小哥哥还帮一美开车门,等一美坐下,再把门合上。   被人伺候,一美真不自在。   总有一种——受不起?的感觉,于是连连道谢。   一美心情复杂。   一方面不适应——不适应成为全桌焦点、不适应被人伺候,并且回想刚刚场景,总觉得自己表现不够落落大方,总有些小家子气。   换做姐姐,相信姐姐一定更如鱼得水一些的。   另一方面,一美竟在回味那滋味。   地位、恭维,真是容易让人迷失的东西。   一美贪恋那“众星捧月”般的滋味,又隐约觉得,这样不好。   直到叔叔开口问了一句:“家里有方便面吗?”   婶婶说:“没有。”   “那去买两包。”说着,用后视镜看一美,“一美吃不吃?”   “吃!”   方便面——多么朴素、无华、实在的东西呀。   一下子把一美拉回了现实!   婶婶看了一眼手机,夜里十一点了:“都这个点了,到林城都十二点了,楼下小卖部早关门了。”   “没事儿,华茂下面新开了一家便利店。”   叔叔一边开车一边又说:“凤仪啊,你也学学车多好,像今天这种场合,我喝酒,你开车,夺好啊!你不会开车,我连酒都喝不了。”   婶婶斜视叔叔,开了句玩笑:“怎么着?没喝上人小姑娘敬的酒,心里可舍不得呢吧?”   叔叔说:“那是!”   一美便在后座哈哈大笑。   十二点了,总算开进了市区。   车内只开一盏小灯,光线十分昏暗,叔叔看了看副驾驶上的婶婶,又看了看后座的一美——跟着应酬了一晚,都累了,正呼呼睡着呢,便把灯关了。   二十分钟后,车在便利店门口停下。   车一停,一美便醒了。   叔叔下了车,打开了一美旁边的车门,冷风清爽地吹了进来,一美一下子便精神了。   叔叔说:“走,下来看看想吃什么。”   刚刚在餐厅,一美确实没吃多少。   一来,是为了体面。   二来,那些精美的食物,确实让人没有饕餮的欲望,只想一口口细细品味,慢慢嚼咽。   于是,菜品几乎是什么样子端上来,便什么样子端了下去。   原封不动!   倒是麻辣烫、方便面、火锅一类食物,让人想大口吞咽,量越大越好,大快朵颐,甚是痛快!   刚刚在餐厅,一美确确实实感到自己饱了,只是此刻,不到两小时,却也确确实实地饿了。   进了便利店,叔叔拿了三包方便面,拿了几根火腿肠,一美拿了薯片、酸奶和两串关东煮。   婶婶在一旁看着,教一美:“一美啊,薯片儿、酸奶啥的,趁你叔叔买单,赶紧多拿几包,还有巧克力、饼干啥的,明天带到学校,跟同学们一起吃去,不用花自己钱了。”   以前婶婶带书庭买东西,叔叔也是这么教育书庭的。   此刻,婶婶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美则笑着,配合地又拿了一盒巧克力。   回到家,婶婶把鞋子一甩,罢工说:“方便面谁吃谁煮,吃完收拾,我不管了,我要睡觉。”   婶婶心情不美丽。   应酬场合,婶婶一根弦永远绷着,绷了一晚上,自然累了,加之夜又深了,困得要死,还要打起精神去洗漱,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叔叔对一美说:“没事儿,叔叔煮。”   …   大部分人家里,都存在一个奇怪的现象,堪称千古之谜——经常做饭的人是妻子,凭什么丈夫只偶尔做一做,却比妻子更好吃?   婶婶说:“那是男的敢下重料!那么大油,那么大盐,从不考虑健康,能不好吃吗?”   叔叔煮的面,确实比婶婶好吃。   除了方便面,又加了青菜、火腿和鸡蛋。   用婶婶的话——全是好食材,怎么煮不好吃啊?   一美本想大吃一顿,只是刚刚在车上吃了两串关东煮,现在已不大饿了,又吃了两口面,便彻底饱了,死活吃不下那种。如果能再来两口可乐,那简直完美!但只要两口,多了喝不下。只是开了一罐可乐只喝两口,实在浪费,便一直失神地望着冰箱,考虑要不要喝。   叔叔便问:“怎么了?”   “想喝可乐。”   “喝!”   “我喝不完一罐。”   叔叔便说:“你喝,喝剩下的我喝。”   一美便开了一罐可乐,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剩下给叔叔。   一美小口小口喝可乐,与此同时,叔叔三筷子“呼噜呼噜”把半锅面吃完了,又两口喝干了可乐,把筷子、锅往洗碗槽一丢:“睡觉!”   一美怔怔望着洗碗槽——   这…不太好吧?   叔叔说:“没事儿,你婶儿明天会洗的。”   恰好,婶婶洗了澡,铺了一张面膜走出来,听到叔叔这话,白了叔叔一眼:“瞧瞧你这样儿,还当领导呢!一点自觉性没有!”   叔叔说:“领导就是被人伺候的。”   婶婶踹了叔叔一脚:“洗澡去!不洗澡别想上床。”   “我今儿还真就不洗了!”   “那睡沙发!”   叔叔便说:“我睡大宝房里去。”   婶婶瞪了叔叔一眼:“烦人!”说着,走回房间。   叔叔见婶婶真生气了,走过去一把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开玩笑的,老婆,没你我睡不好。”   一美:“…”   原来,两人,还会这样的!   真是头一次见…   听了叔叔的话,婶婶气也消了,却又佯装生气,一把扯开了叔叔:“走开!”而后转身,一脸正经对一美说,“一美啊,碗筷放那儿就行,我明天洗,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   而叔叔,还一直搂着婶婶,老婆老婆叫着。   一美:“哦…”   或许夫妻之间便是如此。   平日相处久了,自然平淡,但在某些特定时刻,情绪一上来,便又忽然觉得对方可爱得不得了。   一美叹了一口气,回到房里。 第55章   叔叔的升职,除了叔叔工资的提高、叔叔换了一台福特车,婶婶也越来越舍得花钱了之外,还产生了一系列蝴蝶效应似的作用,比如——   一美目标提高了。   以前觉得,能考一个不错的学校,本硕连读,毕了业找一份不错的工作,过过小资生活便不错了,只是现在,似乎已不能满足于此。   她想要得到更多。   她想上更好的学校,本科毕业后,如果可以,研究生她想出国去读。这件事,叔叔也提过一次,说一美成绩好,能出国读书也不错。叔叔卖了一美老家的房子,自己添了些钱,换了一个商铺租出去,说商铺租金给一美攒着,以后给一美当嫁妆,或送一美出国读书。   现在租金不高,但一美知道,过两年租金还能涨一涨,叔叔婶婶家条件也会越来越好…   本科四年,周末、假期都可以出去兼职,并且到了大学,叔叔婶婶给更多生活费,她也可以攒更多钱下来,到了国外,也可以打打工。   总而言之——   出国读书,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除了学历,她也想变得更美,她想要更好更好的人生。   女孩子随年龄增长,逐渐变得挺拔、白皙,似乎是必然。个子长高了,又慢慢开始注意站姿、走姿,身形自然挺拔。户外活动减少了,这些年一美也勤于涂抹防晒霜,夏天出门,也尽量在短袖外再加一件长袖衬衫,用以防晒,几年过去,美白事业已是大有成效。   加之这些年,婶婶“斥巨资”给一美买了不少漂亮衣服,一美平日穿衣服,也用心搭配、打扮,出了门,也常常被叫做“小美女”。   家人、同学,有时甚至老师也会开玩笑地叫。   努力原来是一件会上瘾的事。   努力了,获得了,于是更加努力,于是,又获得更多。   当然了,前提是,努力的方向与方式正确。   …   周一早上,一美把前天没吃的薯片、巧克力、酸奶通通装进包里,背上水壶,里面是婶婶泡的蜂蜜水,搭二十分钟公交来到了学校。   走进教室,见林琳已经来了,正趴在桌上,双手紧紧捂着肚子,脸色苍白,面露痛苦神色。   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林琳生理期到了。   每次生理期,她都痛得死去活来。   一美走过去,一边放书包一边问:“要不要热水?”   “要。”说着,林琳仍趴在桌上,手却伸到背后,从书包一侧的凹槽,摸出一个水瓶递给一美。   林琳和一美的水瓶是一样的。   不是一起买的,只是都买了特百惠茶韵随身杯,一美买了蜜桃粉、林琳买了墨绿色。一美还有一个保温杯,来回携带,装一些婶婶煮的茶水、饮料。随身杯则一直留在教室里。   一美拿上两个随身杯,走去接水。   接了满满两瓶水回来,又问:“要不要热水袋?”   “要。我包里。”   于是,一美打开林琳书包——里面书本、笔袋、卷子,都十分有条理,书本竖放着,笔袋立于一侧,卷子四角全部对整齐、叠好,夹进了夹层,看上去真是清爽。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只是随手一放,便可以把东西放得这么整齐。   林琳说:“在前面的隔间。”   于是,一美打开了隔间,拿出热水袋去充电,五分钟后,拿上滚滚的热水袋,送去给林琳。   动作行云流水。   “谢谢。”说着,林琳趴在桌上,把热水袋捂在肚子上。 第一节 历史课,林琳仍处于开不开机的状态,整个人软绵绵趴在床上,痛得像是要□□。   生理痛一来,铁打的女人,都要倒下。   每月一次,一次三四天,状态全无,这一辈子下来,女人不知要比男人损失多少精力。 第一节 下课,一美又加热了一次热水袋。   其实一美知道,林琳包里常年放着止痛药,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林琳是不会吃的。   林琳迟疑着,实在痛得不行了,看了看课表,下节是英语,下下节数学,这才从包里拿出一板布洛芬颗粒,按出一粒,就着热水服下。   到了第二节 ,林琳才慢慢活了过来。   拿出卷子,开始听讲。   又过了一会儿,林琳彻底恢复了往日状态,甚至下了课,一美拿出薯片,林琳还说了句:“我也要吃。”   “好嘛。”   两人相处久了,真会越来越像,比如林琳偶尔偶尔,竟也开始吃零食了?捏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咬下半片嚼了嚼——好吧,真油,真难吃,于是剩下半片一直拿在手上,直到一美津津有味吃完了,要去丢垃圾,林琳才把半片薯片扔进了包装袋,叫一美一起丢掉。   待一美回来,林琳说:“我想找一个数学家教。”   “找呗。”   “要不要一起?”   一美有些犹豫。   倒是想过上了高三,可以报一个补习班,只是从未想过找家教,毕竟,家教太太太贵了!   林琳说,那个家教的课,她之前上过,虽然只是普通一本毕业,但讲课讲得很清楚、很有条理,比之前一个北大大学生强一百倍。   要知道——   教师学术水平,与讲课水平,从不成正比,有时甚至成反比。大学里,那些大智若愚的老教授们,往往是讲课讲得最水,最随心所欲的那一个。   个人成绩,与讲课水平,亦不成正比。   毕竟,那些随随便便考上北大、清华的天才们,从不知一美这种普通学生的痛点在哪里。   林琳说,如果一美愿意,补课可以在一美家里,一美家清净,一美书桌也很大,正适宜。   一美问:“一节多少钱啊?”   “一小时一百,每次两小时比较好吧,我们两个一起的话,就一次一百,一个月八百。”   一美说:“哦…我回去和家里商量商量。”   …   晚上回到家,一美和婶婶说,想和林琳一起请教教,周六周日各一次。两人平摊下来一次五十,那么一个月下来就是四百的样子。   婶婶立刻说:“行!像学习上,想上什么补习班,买什么书,都跟家里说。一美学习这么好,家里必须支持!以后考一个名牌大学,你叔叔脸上有面儿,到时候他肯定可哪儿吹!”   婶婶还说,上午上了课,中午留林琳吃中饭,下午再在家里一起学一会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跟林琳这种女孩子接触,没害处的。   第二天,一美对林琳说可以。   只是一定要和老师说清楚,在叔叔婶婶面前说一节课五十,剩下的,她会用零用钱补上。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美自己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个谎。只是觉得自己卡里有一万,能用自己钱顶上,那便顶上,没必要再跟婶婶要钱了。如果补课地点不是在家里,她甚至一个月四百都不会开口要的,等自己钱花光了,到时再跟叔叔婶婶说。   林琳说:“行。”   也没再多问。   同样身处不大平常的家庭,有些微妙的小心思,一美不说,林琳也可以理解。   …   周六,林琳来一美家补课时,都还在痛经。   林琳周一来的,话说,一般第一第二天痛一些,第三天便没事了,第四天基本都是快走了的状态,而林琳,已经第五天了,竟还在痛。   家教老师还没来,一美便走进厨房,跟婶婶要了一杯热水。   婶婶问:“怎么了?”   哪怕冬天,一美也喝凉水,几乎不喝热水的。   一美便说:“林琳痛经。”   婶婶想了想:“你先回去,我煮点姜茶送来。”   “嗯。”   过了一会儿,婶婶便端了两杯姜茶进来,又加了些红糖,甜甜的、微微烫口,很好喝。   婶婶问林琳,痛经怎么会这么严重?   林琳说,自己月经一向不准,有时两三个月也不来,有时一来来半个月,最长的一次,甚至来过二十一天。   一美很是吃惊。   当然,一来来二十一天这事也吃惊,但最吃惊的——林琳竟会“滔滔不绝”对婶婶说这些?   林琳不是一个会对月经避讳、害羞的小女生,只是,这个平常说话就像挤牙膏,挤一下出一下,有时还是一支快用完了的牙膏,挤半天挤不出来的人,竟会主动对婶婶说这么多。   这也是婶婶的魔力吧。   婶婶说:“这么严重怎么不看一下医生?这种事,应该找老中医抓几服中药调理调理,我认识一个中医,这方面挺灵的,我把电话给你,你让你妈妈带你去看一下,或者待会儿下了课,我带你去,钱我先给你垫着!”   林琳便说:“我带了一千,够吗?”   原本要交补课费的,先拿来挪用一下。   “够够够。”婶婶说,“行,待会儿下了课先吃中饭,你们再歇个中觉,下午带你们过去。我们一美有时候也疼,正好一起去看看。现在高二,马上高三了,有时候来事,疼起来真要命,太耽误学习了,趁早根治了才好。”   林琳说:“好,谢谢阿姨。”   “没事儿,一直说带一美过去看看,只是问题不严重,就一直拖着,今天正好一起去看看。”   下课是在十一点。   两人把课上讲的题又解了一遍,解完,恰好婶婶那边午饭也做好了,两人便去吃了午饭,吃完一起躺床上眯了一会儿,等下午两点,医院开门了,叔叔便开车载大家一起过去了。   医生给抓了几服药,又交代了一下忌口等事项,婶婶一一记下,完事后,先把林琳送回了家,叔婶一美三人再一起开车回家。 第56章   第二天林琳来一美家,手中竟拎了众多礼品。   茅台酒、海鲜、水果。   想来,是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周末都要在一美家吃午饭,心里过意不去,便带了些礼来。   婶婶看到,连忙说:“林琳啊,你一个小孩子家,拿这么贵重的礼干什么,你胃口那么小,在这吃顿饭,不就是多洗一副碗筷的事儿嘛!”   林琳站在门口换鞋,淡定道:“我妈让我拿的。其实也是别人送的,我妈又让我拎过来。”   林琳真是坦诚得可以。   婶婶说:“这样啊。”   并表示理解——毕竟这种事,婶婶也经常干的。   …   家教是一位数学专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正准备二战考研,出来赚些生活费。讲题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清晰又有条理,正对一美口味。   下了课,林琳一美又把课上讲的题自主解了一遍,并整理笔记,加深理解。中午吃了饭,下午便做其他作业了。写着写着,一美忽然有些饿,开是想念起麻辣烫来。话说一美一直控制自己少吃垃圾食品——又易长胖、又爱冒痘,但有时忽然一下还真是想念得紧,便问林琳:“晚上要不要去吃麻辣烫啊?”   林琳说:“随便。”   于是晚上,一美从钱包拿了十五块钱,便和林琳一起出门去了。   吃完出来,竟碰见了林宇轩?   准确来说,是一美眼尖地看到远处,林宇轩和一个女生的背影。   大冬天,衣服穿得很厚,但那女生,看上去却还是瘦瘦小小,整个人挂在林宇轩身上,和林宇轩一起向前走,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时而微微侧过脸,仰头,看向身边的林宇轩——隔得那么远,一美还是能感到她笑靥如花。   女生一路上说说笑笑,像在说,一会儿要去吃什么什么,玩什么什么,而林宇轩,则只是点点头,一副“好。”“好。”“好。”的样子…   待女生彻底侧过脸来,一美看清了她的脸。   竟是曹子薇。   她瘦了好多,竟有了一丝女人的媚态。   …   会考很快到来。   考试期间,学校都有一个传统,便是互送糖果、巧克力,说是吃了可以缓解紧张情绪。   其实不过是假借考试之名,大家学长学妹之间、学弟学姐之间,暗送一下“秋波”罢了。   像林宇轩,在各个年级都有不少朋友,每当期中、期末,甚至可以收到几十个巧克力,他自己吃也吃不完,便随手分给班上其他同学。   当然,他也要送几十个出去。   送来送去的,学校小卖部夹在中间,不知白赚多少钱。   会考前一天,晚自习课间休息时间,曹子薇来到了教室门口——手上拿一个可爱的礼品盒,里面是各类糖果,正好碰上出去接水的一美,问:“可以帮我叫一下林宇轩吗?”   一美:“哦。”   话说,因为林琳,她和林宇轩之间一直不尴不尬的。   正要硬着头皮叫,正巧,林宇轩一哥们儿看到曹子薇,立刻起哄:“林宇轩!你媳妇儿来了!”   一美便不再掺和,出去接水。   接了水回来,见两人在走廊说话,曹子薇面色潮红,春光灿烂,而林宇轩只做礼貌回应。   聊了几句,曹子薇离开了。   一美看着,不知为什么,心中竟隐隐为曹子薇担忧起来——青春年少,单纯、任性的少女,爱上一个“坏”男孩,为他痴狂,并不惜牺牲一切…   她仿佛预感到什么,或许与前世隐约的记忆有关。   她好想拯救她。   她还太小,不明白,年轻任性犯下的错,是要用一生慢慢去还的…   …   一美虽不与其他班级、年级同学打交道,但在班上人缘还不错,也收到一些巧克力。周楚儿送了一个米老头,李哲元送了一个德芙。   这些年,李哲元当班长,一美当副班长,两人是班主任的左膀右臂,配合得得心应手。   当然,林琳也送了。   竟是三盒费列罗,要知道,大家送来送去,可没有人送费列罗,而且还是整整三盒!。   一美惊喜不已。   而林琳,则又淡定地来了一句:“林泰朋友给林浩轩买的。他不吃,在家里放了很久了。”   林琳时而叫林泰“林泰”,时而高兴了,也会叫一声“我后爸”,而“我后爸”已是十分亲热的叫法——不知林泰听了,会作何感想…   林琳顿了顿,又道:“对了,你看一下保质期过了没有,我忘了看了,不过应该没过期。”   一美:“哦…”   看到费列罗,周楚儿与几个女生也一起围了过来,一美便打开一盒,与大家一起分享。   林琳问:“好吃吗?”   一美说:“当然好吃啊!”   林琳便说:“家里好像还有几盒,我下次带来,你们都吃了吧。”   …   会考与老师们一再描述的一样,题很基础。   于是一美一道题一道题耐心十足地解下去,清晰明了地写下过程。估算起来,至少理科来说,考个90分以上,拿个A是绰绰有余的,文科变数较大,但大概率,也可以拿全A。   会考结束后,还有一个英语口语考试。   由本班英语老师出题、打分。   毕竟是自己老师,据说很水,一美便没放心上。   进了考场,像“What’s your name”“How old are you”这种题,倒十分“流利”地答上来了——这再答不上来,她重生就不应该重回初一,而应直接打回娘胎,回炉重造!   只是当被问到,你最喜欢什么书,为什么…   一美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红楼梦》,只是红楼之宏大、之精美、之荡气回肠,其“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岂是一美用自己的四级英语,就可以表达得出来的。   一美一时间答不上来,为拖延时间,只能说:“Pardon?”   老师讶异了一下——语法、单词都极其基础的一个问句,照理,一美不应该听不懂的啊…   顿了顿,又重复一遍。   一美说,自己喜欢《红楼梦》,之后想把宏大、精美等词翻译成英语,只是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与之匹配的单词,加之刚刚已经pardon了一次,时间一长,一美心里更紧张了。   “Because…”“Because of…”了半天,只蹦出几个单词,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没有说出来,最后的最后,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一句:“Sorry,my English is very poor…”   老师:“…”   结束后,一美垂头丧气走出去。   英语回回考一百四以上又有什么用呢?   学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哑巴英语!   林琳见她不开心,还来了一句:“怎么了?考得不好吗?”顿了顿,“不会吧,题那么白痴。”   一美:“哦。”   林琳难以置信:“你真没考好啊?”   一美说:“对啊…紧张了…”   林琳便建议一美,每天晚上看一集TED演讲,练练口语、听力。   里面语法、用词都很标准,值得信任。   是啊,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不过一美灵机一动,打算根据自身情况,适当调整一下计划——等放了寒假,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看一集英文版的小猪佩奇!   会考结束,很快又是期末。   老师看同学们会考辛苦了,期末考试试卷,题都出得十分简单。一美轻轻松松答完最后一门物理考试卷子,又检查了一遍,等时间到了,胸有成竹交上了答卷,便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一个学期,迎来自己美好的寒假!   一美大松了一口气——   这辈子,算是彻彻底底摆脱令人头大的理科了呢!   离开了理科,她一美,还是一条好汉!   甚至脑子里,已经迫不及待在计划这次寒假,只有文综、语文、数学、英语的复习计划。   可以根据自己的节奏,系统地自主学习,这简直是一种享受!   考完试,大扫除,大家便放假回家了。   一美把所有书背上——由于这两天,考完哪科,当天便把哪科课本拿回去,于是书并不算多。   走出教学楼——   下午五点,天空发着一种灰蒙蒙的深青色。   一美早与林琳约好的,考完试,一起去书店买书,于是两人在寒冬跋涉——路过报刊亭,又买了一本最新的读者,路过小摊,还买了一根烤肠,一边吃一边走着。到了书店,买了各科参考书,一美又忍不住买了一些外形可爱的小文具,两人才各自回了家。 第57章   放了假,姐姐也回了家。   这是自十一国庆结束后,姐姐第一次回家。   中间婶婶几次叫姐姐回来,姐姐都以聚会、学车为由拒绝了,元旦小长假,婶婶又叫姐姐回来,只是姐姐已经和朋友们约了一起去亚布力滑雪。这次期末考完试,放了假,也是逗留了一个多星期,这才舍得回家来了。   晚上,叔叔婶婶一美去火车站接书庭。   几个月不见,书庭变样了。   大学还真是一座大型“整容”医院,才半年不到,竟变得一美都有些不认识了,似乎还长高了有些?   穿衣风格也成熟了。   大冬天的,只穿一件薄薄的黑色呢大衣,里面是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脚上穿一双短筒灰色雪地靴。   脸上还带了淡淡妆容。   只是打底、眉毛、口红,加浅浅的眼影而已,裸妆妆感,看上去气色、气质却都要好上许多。   出了站,书庭和往常一样拉着箱子飞奔过来,和往常一样与大家热情拥抱,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美从姐姐身上,还是闻到了一丝陌生的气息…   姐姐还是变了的。   叔叔婶婶也说书庭长个了,回到家,催书庭去量。书庭脱了鞋,光脚站立,叔叔用工具尺量,反复量了好几回说,少说长了两厘米!   吃了饭,书庭收拾行李。   打开了行李箱——一美发现,不仅姐姐陌生了,连姐姐的物品,也都变得那么陌生。满满一箱一美不认识的衣物,化妆品数量一下子呈爆炸式增长,甚至有一瓶Gucci的香水。   姐姐已经开始用香水了。   书庭拿出一件白毛衣,送给一美,说是在商场看到,觉得适合一美便买下了。还送了叔叔婶婶一人一个充电宝。叔叔婶婶不懂这些年轻人的小玩意儿,书庭便介绍说,现在换了智能手机,手机费电,有了它可以移动充电。   叔叔婶婶稀里糊涂收下了。   婶婶摆弄了一会儿,弄清了用法,便对一美说:“你姐这是自己花了太多钱,心里过意不去,才用这些小恩小惠的,来堵我们的嘴呢!”   嘴上说着,但心里还是喜欢。   …   回家了,书庭天天出去见老同学,每天忙得神采飞扬、不亦乐乎。   而一美,则在家里安心学习。   这个寒假,除了补数学,林琳一美还一起做了两件事。   首先,是健身。   记得有一次,两人一起去办公室送作业,老师们纷纷留住了她们,与她们闲聊几句,说上了高三,除了拼智力,更要拼体力。那些身体素质差的,别说在桌前坐一整天学习了,就是坐一整天什么都不干,都会累得半死。   说一美、林琳,都太瘦了。   尤其林琳,三天两头病倒,每月那几天,还疼得死去活来、脸色煞白,旁人看着都难受。   叫两人一定要增强体质才好。   于是,两人便约着晚上一起去江边夜跑。   七点钟——两人吃了饭,休息一个小时了,便用秋衣、秋裤、羽绒服、大棉鞋、围巾、口罩、耳包,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来到江边,打算沿江边慢跑。   只是到了江边,才发现可行性不高…   还没跑呢,冬天冷空气一入口,两人便忍不住地咳了起来,像是咽炎犯了。试着跑了两步——只是天太冷,四肢僵硬,加之空气稀薄,呼吸困难,竟是怎么也跑不起来。又考虑到北方冬天雾霾重,空气质量差,做户外运动别再适得其反,于是跑了不到五十米,便打道回府了…   路上商量着,要不办一张健身卡?   办次卡,以后开了学,周六周日也可以去的。   于是,两人顺路来到健身房,询问了价格、项目等,一美觉得可以接受,便直接办了下来。   从那日后,两人结束了一天的学习,晚上六七点,便去健身房跳跳健美操、走走跑步机。   第二件事,便是报了英语补习班。   原本也是一美的计划中事。   像英语这种知识点繁多且杂,需要不断积累的学科,还是有一个老师带着,一起反复反复再反复才好。   补习班是在上午八点半。   回到家,两人和家教商量了一下,把数学补课时间改到下午两点,第二天,一美便又开始了每天早起,吃饭,背上书包去上课的日子。   虽然一样是上课,但上补习班,总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首先,仪表不受拘束,便是一个巨大不同。   每天早上七点起床,悠哉悠哉洗漱、吃饭,回到房间,还有大把时间用来打扮。认真挑选要穿的衣服——每天换一套,把平常因为要穿校服,而穿不上的衣服,全穿出去一遍。   头发也可以变出花样。   时而扎一条马尾,时而高高盘一个丸子,时而半扎,时而,也可以把长长的头发披下来。   瘦了,漂亮了,真是什么发型都适宜。   有一次时间充足,还借用姐姐化妆品,想化个淡妆,过过瘾。只是不知是化妆技术不够娴熟——毕竟上一世,她虽上到了大三,但化妆次数,用十个手指外加十个脚趾,就可以数的清楚,又或许,是五官还未彻底长开,总而言之,化了妆,倒不如素面朝天的好看。   打扮好,出门,步行二十分钟到补习班。   早上八点与早上六点三十毕竟不同,在八点,阳光已经明媚,气温也升高了些,路上“嘀嘀嘀”的小车络绎不绝,小城已从深夜苏醒。而不像平常上学,六点半出门,天还青着,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上了公交,只偶尔偶尔,可以路过一两个小摊在孤零零地卖着早餐。   补习班楼下,还有一家很好吃的米粉店,里面也卖关东煮、炸串等物。有时下了课,饥肠辘辘——一美打给婶婶报备一下,说中午不回去吃了,便拉着林琳进去,酣畅淋漓地吃一碗牛肉米粉。有时不大饿,也会进去买一两串关东煮、炸串,吃着和林琳一起回家。   总而言之,这些天一美很有幸福感。   努力也在继续。   她不喜欢东抓一把、西抓一把的感觉,而希望把一切知识点穷尽,吃得透透的。希望在自己脑子里,它们已不再只是一个一个的知识点,而是早已融会贯通,深入骨髓,成为常识。   英语、数学找了老师,一切跟着老师走。   而文综——   寒假里,一美从教科书出发,开始系统地整理笔记,毕竟老师一再强调,文综一定要建立体系。   比起理科让人抓耳挠腮的刷题、刷题、再刷题,平常看看文科书,记记笔记,要显得轻松得多。   比起理科的逻辑游戏,文科的抽象思考,有时也会让人灵光一现。 第58章   今年是注定要热闹的一年。   首先,书庭一来,没几天姥爷也来了。   原本一入冬,婶婶便叫姥爷上来。冬天了,园子也种不了,屋子还要烧火,多不方便啊。   但姥爷不听。   嘴上说,城里人情冷漠,还是村子里好。上次自己包了一大锅饺子,挨家挨户送去了,大家吃了,都说好吃呢。现在在村里待习惯了,跟大家也熟了,回了城里,以前那些朋友上了年纪,去世的去世,进养老院的进养老院,其他的,也都跟着去了儿女的城市,大家各奔东西去了,也没什么认识人了。   这是一方面。   但其实心里,还是怕给女儿添麻烦…   直到书庭来了,姥爷这才忍不住地过来了,并答应一直住到开春,等不用烧火了再回去。   早上六点,姥爷拿上提前宰杀的两只小笨鸡,拿上一塑料袋子衣物,早早地在村口等客车,坐车进了城来——由于天冷,加上冬天下雪化冻,路上太滑,骑三轮不方便也不安全。   在客运站下了车,步行十分钟到邮局,取了一些钱——快过年了,书庭一美,亲戚孩子们,都要一一地给红包,还是提前预备着的好——办完事,这才上了公交,到了女儿家来。   姥爷来了。   家里多了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氛围更加和乐融融。   过年,三代同堂总要更热闹一些。   …   没两天,小姑那边又来了电话。   那是在晚上九点,电话打到了叔叔手机上,叔叔在阳台上抽着烟,一直接了三个多小时。   小姑说,青旅开不下去了,这些年,在云南家产败得七七八八,开过去的车也低价处理了。   如今自己又怀了孕,男方央求她生下来,叫她只管生,等生下来了,男方负责赚钱,男方母亲负责带孩子,她想玩玩,想疯疯。   她想了想——   自己年纪大了,怕这辈子没个孩子,以后老了后悔。毕竟孩子是生命的延续,没个孩子,总觉得人生不完整,趁现在还年轻,男方又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能生便也就生了吧。   有了孩子,收入不稳定不行。   于是只能乖乖回林城,老公该赚钱赚钱,自己该待产待产,老大不小了,也该收收心了。   叔叔问:“赚钱,怎么赚钱?”   男方原本是个个体户,回来了,是继续做生意?还是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如果做生意,能不能保证稳赚不赔?如果找工作,他一个人的工资,够不够养得起一个婴儿和一个全职太太?   况且,去云南时,男方把房子都卖了,他们回了林城住哪儿?   租房?   买房?   他们什么时候能买得上房!   有了孩子便不同往日,一切问题,都不要想得太理想化了,以后可由不得他们随心所欲。   叔叔问起,小姑这才说出自己所谓的“收入稳定”、所谓的“赚钱”,所谓的“收心”…   小姑说,自己大伯子,也就是小姑夫的亲哥哥,在江浙一带开厂子做生意,家底相当厚实。知道小姑夫——自己不靠谱了大半辈子的弟弟,要当爸爸了,自己要当大爷了,很是高兴,说是一定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弟弟这种人,就得有一个孩子牢牢拴住了才好。等孩子生下来了,钱上的事,叫他们不必太过担忧。   小姑说,自己估量着,大伯子那边一套房、一辆车,甚至扶持小姑夫做生意,这都有可能的。   再不济,一套房的首付,还是会拿的。   不在话下。   有了一套房,日后,哪怕大伯子撒手不管了,大伯子总要孝敬那婆婆的,婆婆又偏爱小姑夫——这些年,大伯子孝敬婆婆的钱,婆婆不吃不穿,偷偷地攒下来,接济了小姑夫不少,否则,她们在云南都活不下去。日后有了孩子,婆婆在中间,更会周转一些给他们的。   小姑说,如果有一天,他们实在揭不开锅了,就拿上行李,抱上孩子,上公公婆婆家住去!   他们还能不管一口饭不成?   “我孩子生下来了,跟着他们姓周,他们周家的孩子,他们还能不管不成?又不是管不起!而且,这可是他妈妈、他哥哥求着我生的,我只管生,别的我不管。再说了,我们也不全靠婆家,我老公有手有脚、智商在线,怎么着也能赚点儿。能做生意做生意,实在不行,叫他妈妈找点关系,找一个单位给他塞进去,每月挣个四五千的,不是什么事儿。”   叔叔听了,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面前的烟灰缸又满了。   似乎每每与恩惠通话,通着通着,烟灰缸也就渐渐地满了,恰好婶婶经过,便叫婶婶去倒。   叔叔觉得这件事儿…   很不靠谱…   两人老大不小了,孩子都生了,叫婆家管着?不光彩不说,万一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办?   大伯子破产怎么办?   她那脾性,一言不合又想离婚怎么办?   她一个没一分钱收入的女人,离婚了,孩子是跟婆家,还是跟她?   跟她——她怎么养?   跟婆家——那么小的孩子,她舍得下?   就算她心肠狠,舍得下,自己稀里糊涂生了孩子,不负责任地撇给婆家,这件事,很不道德!   她对自己不负责,可以。   但她不能对另一个生命不负责任!   叔叔自己生了半天闷气,却又只能忍着,不能对一个孕妇发火,况且发了火,以她的智力水平、道德水准——她,一定理解不了!   首先,她看不到这么做的风险。   她永远永远,都用一种最理想化的态度看待一切。   其次,她不认为把孩子撇给婆家,是一件不应该的事…   罢了罢了。   他只能开解自己——   事到如今,怀孕都四个月了,还能怎么办?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当哥哥的,再帮衬着些就是了…   挂了电话,回到客厅——   书庭一美两人在一美房里睡下了,姥爷睡书庭房间,客厅里,只剩叔婶二人,开着一盏小夜灯,就恩惠的事,又聊了很久很久。   一美在房里听了一耳朵,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逍遥一生,那么在背后,一定有人在提她负重前行。   忧虑她所不会忧虑的,承担她所不能承担的,悄悄地,替她抹平她欠下的一屁股烂账。   …   没两天,小姑便回来了。   叔叔开车去接,把他们一齐接到了家里。   其实小姑婆家也在林城,且房子更大、人更少,五室两厅的屋子,只公公婆婆两人住。   只是小姑不愿去,宁愿到这里来,跟六个人、三条狗一起挤一间三居室。   小姑夫拗不过小姑,只能是依了,放着好好的自己家回不去,只能跟着一起到了老婆娘家当客人。   小姑是吃着手抓饼上来的。   刚刚车开到楼下,叔叔正要开进停车场,小姑便眼尖地看到一家手抓饼店,把自己老公踢下去,给自己买了一个,一路上吃着上来了。   两个男人则在后面提行李…   怀孕了,或许是荷尔蒙在作祟,原本就幼稚,现在马上要为人母了,倒变得更幼稚了。   并且,也不知是胖了还是肿了,脸整个地浮了起来,竟变成了圆圆脸,看上去白胖白胖的。   穿了一件厚厚的长款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顶,腿上是一条运动裤,脚上是一双雪地靴——完全只为保暖,而不为形象的一身装扮。   进了门,一手拿着手抓饼,一手拍了拍身旁的老公:“你快点儿,进去帮我脱一下鞋。”   于是小姑夫脱了鞋,走进来,帮小姑拔掉鞋子。   叔叔在旁边看着,说了句:“你可真是个姑奶奶!”   小姑理直气壮:“我怀孕了,脚肿,鞋子脱不掉,而且弯腰也不方便,我可是个孕妇!”   “行行行。”   小姑夫说:“没事儿,我都习惯了。”   今天上飞机之前,小姑便打给婶婶,说自己想吃什么什么菜,辛苦婶婶帮着准备一下。   婶婶便一一地备下了。   于是小姑进门了,吃完了手抓饼,便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家常饭——可乐鸡翅、豆角土豆炖排骨、糖醋鱼、小鸡炖蘑菇、尖椒牛肉——大鱼大肉、浓油赤酱,最合小姑胃口!   婶婶摆下了一桌饭,叫大家先吃着,便给一美打电话——一美去了补习班还没回来呢。   一美接了电话,说正在回去的路上,还说林琳又拿了一份大礼,叫婶婶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大礼?什么大礼?”婶婶问。   “是个活物!”   “活物?”   婶婶心里咯噔一下,别再是个宠物吧?   上次叔叔一个老领导,非要送叔叔一只八哥,那盛情真是难却啊,婶婶好不容易才给退回去了。   家里三只狗狗,已经够要命了,再来一个…   婶婶不想伺候不说,万一伺候不好。   鸟类不比狗狗,薄命得很,万一一不小心再给养死了,人家老领导送的,这算怎么回事儿?   这林琳,不是要送一个宠物来吧? 第59章   正担忧着,门铃响了起来。   婶婶一开门,一美便风风火火进来了。   刘海吹飞了,嘴巴咧到了耳边,掩不住一脸兴奋之情。手上还拎了两个箱子——白色泡沫箱,两个堆在一起用绳子捆好,提在手上。   进了门,一美一只鞋踩在另一只鞋上,迅速甩掉了鞋子,走进来说:“婶婶,看这是什么?”说着,把手上两个箱子举到婶婶面前。   婶婶连忙接过来:“是什么呀?”   由于低估了重量,一美一放手,婶婶拎着箱子的手,便抵不住地心引力,重重坠了下来。   一美身后,林琳斯斯文文跟进来。   婶婶便又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呀,林琳?”   林琳说:“是螃蟹。说是昨天晚上抓的,连夜空运过来,今天早上看的时候还活着,另一箱是鲍鱼,也是一起运来的,应该也活着。”   厨房里,家人纷纷侧目过来。   “哟!螃蟹呀?”   婶婶走进厨房,拿出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把箱子拆开了——万万没有想到,那么大一个箱子,那么重的重量,里面,竟只是…   一!只!螃蟹。   看到它,全家静默了三秒。   直到书庭喊了一句:“卧槽卧槽!”   小姑两眼放光:“我操!这多少斤啊?”   叔叔经验丰富,目测了一下说:“少说五斤。上次应酬,吃了一只五斤三两的,看上去比这个还小点儿。这多少斤啊,林琳?”   林琳只是说:“我不知道。”   书庭便嚷着:“妈,你快称一称啊!”   家里没有小秤,婶婶直接从一美房里拎来一个人体秤,把螃蟹放上去——竟是六斤一两!   见到大家的反应,一美忍不住咯咯乐起来。   刚刚在补习班,一美一下课,便忍不住把绳子解开,打开看看,一下课,便又解开,打开看看,周围同学都围过来一起看,无不惊叹。   那么大一个霸王蟹,光是眼珠子便大得吓人,叫人不敢与之对视。钳子、腿都被死死绑在了一起,动弹不得,但那一双眼睛,又似半睁藐视一切。虽死到临头,却颇有一身傲气。   婶婶又打开另一个箱子——   里面整整齐齐排列十二只鲍鱼。   婶婶失语了好一会儿,才说:“林琳啊,我可真是要说说你了,不过是在家里吃顿午饭,每次都送这么重的礼,叫我们怎么好意思啊!”   林琳不知如何回答,顿了顿才接上话:“家里托人运来了八只,本来就是要过年送礼的。”   叔叔便说:“谢谢你了,林琳。”   婶婶说:“一美啊,快带林琳去洗手,过来吃饭。”说着,走进了一美房里,把一美书桌前的椅子搬来,又把书庭椅子搬来,又走进主卧,把梳妆椅搬来,这才凑够了八张椅子。   待林琳坐下,小姑问:“是同学吗?”   一美说:“嗯。”   小姑便来了一句:“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哎。”   饭间,婶婶给林琳夹菜,林琳一一接过来。   之前一美便发现,在家里,林琳总吃得更多,也更荤一些。在食堂,恨不能两口便饱了,五口便撑了,且一口肉不吃,但在家里,竟可以吃下一小碗米饭。婶婶时不时给林琳夹一个鸡翅,一块排骨的,林琳也都吃下了。   一开始,一美以为是婶婶盛多了饭,林琳不好意思剩,婶婶给夹菜,林琳不好意思不吃,于是硬生生吃下去了,于是有几次,还忍不住要说——不想吃就别吃了。只是暗暗观察林琳的神色,又没有硬吃的厌恶之情。   一美对婶婶提及此事。   婶婶也说:“对啊,人吃得好着呢。”   一美便描述了一下林琳平常吃饭,是个什么德行——面对一盘饭菜,眼睛半睁,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手肘立桌上,拿筷子的手高贵地耷拉下来,拨拉餐盘上的饭菜,恨不能一粒米一粒米,一根豆芽一根豆芽送嘴里。   末了,还拍了婶婶一个马屁。   说一定是婶婶做饭好吃,林琳才吃得多的。   婶婶听了,十分受用。   …   由于桌上人多,大家吃了饭,便陆陆续续离席了。婶婶吃饭慢,且饭间一直在照顾其他人,给人夹菜,给人拿餐具、拿水,于是最后,只剩婶婶与一桌子残羹冷炙。婶婶默默吃完,把桌子收拾了,把碗筷堆洗碗池里,便准备先刷一刷螃蟹,趁它活着,先把它蒸了。   婶婶找出一支牙刷,戴上手套。   弄完,婶婶低下头,怔怔看着箱子里的螃蟹——钳子、腿都绑住了,但身上尖刺根根林立,婶婶看了好一会儿,总有一种无从下手之感。   姥爷看在眼里,走进来问:“刷螃蟹吗?”   “嗯,趁它活着,赶紧把它蒸了。”   姥爷便说:“我来吧。”   婶婶连忙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来我来。”   姥爷不再说了,把螃蟹拿出来,放进洗碗池,一边冲水一边说:“螃蟹身上刺儿多,别扎到手了,我皮糙肉厚,扎到也不怕。”说着,把自己手上的老茧,展示给婶婶看。语气、举止间,竟有一种婶婶小时候,姥爷对婶婶的温柔。   一瞬间,像回到小时候。   姥爷手拿一把尖锐的刀,在洗碗池杀鱼,池子里满是鲜血。小小的她垫起脚,扒着洗碗池的边,站在一旁观看。姥爷每一个动作,都叫她惊心动魄,她吓得眼睛一眨一眨,总忍不住说:“爸爸,你小心一点呀!”   而他说:“没事儿,爸爸我皮糙肉厚!”   忽然间,婶婶忍不住鼻头一酸,也不知为什么。   什么亲女儿、亲老公…   全是白眼狼!   全家上下,最关心自己的,还是自己的父亲。   婶婶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来我来。”说着,要夺回牙刷,只是姥爷不肯放手,婶婶说,“我来,您去看看电视,跟书庭说说话。”   说到这里,姥爷又感慨了。   孙女大了,也不爱理自己这老东西了。   这几天,也只有电视机陪着自己,家里人手一个智能手机,遥控器都懒得跟自己抢了…   两人正僵持着,叔叔走了进来。   刚刚在客厅看得七七八八了,明白什么情况,便说:“我来吧,爸,您去歇着,看看电视、喝喝茶。”说着,拿来姥爷手中的牙刷。毕竟让老人家干活,而自己歇着,不太像话。   这一次,姥爷倒舍得放手了。   把牙刷给了叔叔,自己到客厅坐下,看电视。   叔叔拿起牙刷,开始卖力刷了起来。   婶婶在一边“冷眼旁观”——自己二十岁认识他,到现在,孩子都十八了,这人进厨房的次数,加上什么做饭、洗碗的,十个指头就能数的过来。每当自己说累了,不想做饭了,这个死人,就跟逮着机会似的,立刻拿上皮夹,穿上衣服,说:“走,书庭,走,一美,下馆子去!”而从不说自己帮着做一做。   连炒个鸡蛋,煮个面都是稀奇!   书庭那死丫头,还跟着一起起哄:“耶!下馆子喽!”   婶婶:“…”   婶婶嫌饭店大油大盐的,吃了不健康,也不卫生,关键价钱还贵——原本盼着老公能帮一帮自己的,但最后,也只能是自己做了。   于是,婶婶忍不住酸了叔叔一句:“哟,大领导还刷螃蟹呐?”   “那是!”说着,叔叔更卖力地刷起来。   婶婶又酸了一句:“大领导不得服务员把螃蟹都刷干净了,蒸熟了,剪好了,醋也准备好,旁边再来一小美女敬酒,才动动筷子啊?”   “不的,家里你才是大领导。”   “切!”婶婶狠狠翻了他一记白眼。   于是,叔叔在一个洗碗槽刷螃蟹,婶婶在另一个洗碗槽刷碗,两人挨得很近,还要共用一个水龙头。幼稚鬼叔叔,于是时不时拿自己大屁股怼婶婶一下,婶婶个头小,力气也小,总是猛地一下子被怼到一边去,叔叔便哈哈大笑。婶婶一开始也陪着叔叔打闹,只是老怼老怼,给怼烦了,便狠狠跺了叔叔一脚。   “哎哟!”叔叔呼痛。   “别闹!”婶婶瞪回去。   叔叔刷完了螃蟹,婶婶这边,碗也洗好了,找来一口大锅,把螃蟹君放进去,蒸熟了,叫大家过来吃。 第60章   婶婶喊了一声:“吃螃蟹!”   书庭第一个冲了出来,用胳膊拦下第二个赶到的小姑:“别动别动别动,我先个拍照!”   婶婶一边放小碟、筷子,一边说:“你小姑怀孕了,吃不了,也就凑个热闹。”说着,又喊了一声,“林琳,一美!出来吃螃蟹!小周!爸!宇成!郑宇成,你又墨迹什么呢?”   大家便纷纷围了过来。   书庭一连拍了十几张照片,总算拍到一张满意的,才让大家开动了,自己又配了半天滤镜,发了朋友圈,才把手机放一边,开吃。   大家默默吃了一会儿。   书庭剪开一个螃蟹腿,一边啃一边看看大家,第一个道出了这个话题:“我们晚上怎么睡啊?”   婶婶说:“你跟一美睡一美房里,你房间给小姑、小姑夫睡,姥爷在客厅打个地铺吧。”   姥爷也说:“行,我腰不好,医生说了,睡软床其实不好,睡硬一点儿的地方,把腰伸直了才好呢。我在村里睡炕上,腰一点事儿没有,来了这,睡床上了,腰又开始不舒服了。”   “姥爷睡客厅?不好吧…”   书庭皱皱眉,一脸别扭表情——小姑婆婆家五个房间,那么宽敞,小姑干嘛不去那睡去…   小姑知道,书庭那丫头是在赶自己走呢,只是,她是那么好赶的人吗?便拍了拍老公肩膀:“周明,要不你晚上回你家睡去吧。”   小姑夫说:“行啊。”   他巴不得呢。   在老婆娘家当客人,怎么也没自己家自在。   小姑说:“那姥爷睡书庭房里,书庭一美睡一美房,我在一美房里打地铺,三个狗睡客厅。”   婶婶想了想,总觉得于礼不合:“恩惠啊,要不你跟他一起回去吧。回了林城,也不说去看看你公婆。要是你俩一起先来了咱家,明天再一起过去,这行。但你今天先让他回去了,你自己不去,这有点说不过去啊。”   小姑不说话。   她真不想过去。公公婆婆人也很好,但她一直不知该如何与他们相处,坐在一起吃饭,总有一种“不知该说什么”的,安静的尴尬。   天知道,她有多恐惧这样的尴尬。   叔叔想了想,却说:“恩惠今天先留下吧。”   也不知她公婆是什么样的人——当时两人匆匆结了婚,又匆匆去了云南,叔叔原本说,要约亲家一起吃个饭,恩惠却说不用了,于是到现在,叔叔也没见到她公公婆婆。但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是婆媳,便一定会有矛盾。   恩惠又是这性子…   于是,他能想到唯一一个能让恩惠与婆家和睦相处的方法,便是,让恩惠与婆家少做接触。   二来,等周明走了,他还有话问恩惠。   得到了准许,小姑便教小姑夫,说:“老公,回去跟你妈说,说我今天来了哥哥嫂子家吃饭,吃完,本来想跟你一起去看她的,结果肚子忽然疼了,去不了了,过两天一定去看她。”   小姑夫点点头:“行。”   这件事便定下了。   小姑怀孕,吃不了螃蟹,便在一旁坐着凑热闹。吃不了东西,嘴巴闲下了,只能用来说话了,大家吃东西,她在旁边叭叭说个不停。   胳膊肘搭小姑夫肩上:“好吃吗?”   语气温柔得有些惊悚。   小姑夫弱弱地说:“好吃啊…”   “我也想吃!”   小姑夫立刻好言相劝,一口一句“老婆”,说螃蟹性寒,孕妇不能受凉或吃寒性大的食物。   “可我体热,身上火大,以前月经吃冰激凌,也一点事儿没有,刚好吃寒性的,还能中和一下。”   语气甜甜像撒娇,却又让人毛骨悚然。   小姑夫吓死了,拿出手机,百度出几例孕妇吃螃蟹,或过敏,或宫缩导致早产、流产的案例,一一地讲给小姑听,小姑听了却说:“可我福大命大,而且命特别硬!什么九死一生的事儿,我都碰上过,不信你问我哥。”   叔叔不爱理小姑这一茬。   知道她是自己馋,但又不能吃,心里不爽了,于是故意刁难她老公解恨呢,便淡定地吃着螃蟹,说:“小周啊,你甭搭理她就完了。”   小姑夫说:“我要不理她,她真能吃给我看。”   一美看着——上次见过小姑夫一次,没见他这么怂,今日又见,没想到竟是个耙耳朵、大怂货。也不知是本性暴露了,还是被小姑调/教了。   小姑坐在小姑夫旁边,小姑夫吃,小姑则一直拿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淡然而直勾勾地盯着他:“亲爱的,知道我是因为谁才不能吃的吗?”   小姑夫弱弱地:“啊?”   甚至尾音有一丝丝颤抖。   叔叔听不下去了,对一美说:“一美啊,阳台上有芒果,拿两个过来,堵上你小姑的嘴!”   小姑这才高兴了:“芒果?我要吃!”   一美起身要去拿,小姑却把一美按了回去。   对一美说话,小姑终于不阴阳怪气了,说:“没事儿,你吃吧,我自己来。”说着起身。   小姑拿了三个大芒果,又拿了一把水果刀,一丝不苟地给芒果削皮——芒果熟得透透的,一削,汁液便“滴答滴答”滴下来,滴在小姑裤子上,小姑也顾不得了,削完,咬下满满一大口,一咬,便在嘴里化成了汁。   小姑吃上了芒果,桌上这才安静了。   吃完,婶婶收拾成堆的碗碟、蟹壳,林琳一美回房间,等家教来上课,姥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姑夫坐了一会儿,告辞离开了,叔叔便把小姑拉到书庭房里,把发饭晕,刚回来躺下,正困得七荤八素的书庭轰出去,不顾书庭的指责,霸占了书庭房间,问恩惠话。   “他哥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第61章   “什么什么情况?”   “你上次说什么,他哥给你们买房、买车,还给本钱让他立业,你怎么这么能想呢?”   “哎呀!”小姑往床上一坐,“是真的!”   “他哥给过准话没有?”   “他们兄弟感情好!他哥比他大十七岁,他十三四岁他哥就发达了,什么上学、买房、买车,都是他哥。毕了业,他自己在社会混了几年,混得一屁股烂账,他哥就给他加盟了一个火锅店,稳赚不赔的那种,赚了五六年,他觉得来钱太容易了,没意思。后来不是遇上我了嘛,我俩一拍即合,要去云南开青旅,就把店关了,他哥哥买的商铺,就还了他哥。”   叔叔问:“那以后呢?你们什么打算,啃老?”   “谁要啃老了!”小姑气红了脸,“这只是暂时!我要生了,手上没钱,婆家拿点钱,这过分吗?谁家儿媳生孩子,婆家不拿点钱?况且,孩子是他妈、他哥让我生的,是他妈自己说要帮我带孩子,他哥自己说,孩子生下来了,钱上不用操心。否则我早打了。”   叔叔叹了一口气。   他问客观事实,恩惠回一堆主观情绪,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了想,决定明天带上礼品,带上凤仪、恩惠一起去一趟她婆家。这么久了,亲家之间也该见个面,他也打探个虚实,婆家那边到底什么态度?   …   快过年了,家里送来好些礼品。   婶婶从中挑出一盒人参,一瓶五粮液,一盒燕窝,一盒冬虫夏草,让叔叔拎了,并拉上不情不愿的恩惠,三个人一起去了她婆家。   公公婆婆看上去老实巴交的。   虽然来之前,叔叔打过电话,但见儿媳、亲家来了,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该放哪里,连忙端水、端水果,唯恐招待不周。   叔叔坐在沙发上,心中隐隐不安。   像做错什么,竟有一丝内疚——把恩惠这孽障嫁过来,日后,也不知要把人祸害成什么样…   公公婆婆也是实在人,见恩惠哥哥嫂子来了,知道也是来讨一个说法,便开门见山地说了。   当年儿子儿媳结婚,儿媳一没要房,二没要车,三没要彩礼,连结婚酒席都没办。现在有了孩子,不说酒席、彩礼,房子车子他们婆家总归要出的。房子,家里五个卧室,如果恩惠愿意,就搬过来一起住,以后孩子生出来了,他们也好帮忙带孩子。如果恩惠不愿意和公公婆婆一起住,那这房子给儿子儿媳,他们公婆还有一个小房子,他们可以搬出去住。   至于车——   今年过年,他大哥回来,会有个说法。   如果他哥不出,他们公婆出钱,买一辆十万左右的小车当代步工具,不知道恩惠满不满意。   还有周明的事业。   等他大哥来了,会有个说法的。最不济,像之前加盟一个火锅店、烤肉店的,都挺赚钱。   他哥答应过,等弟弟结了婚,就给他立个业。   末了,问了一句,这么处理,恩惠及哥哥嫂子能不能满意?   叔叔婶婶自然满意。   从没想过,婆家会这么痛快。   公公又说,自己这儿子,从小被他妈妈、被他哥哥惯坏了,败家、坑爹的玩意儿。以前开火锅店,也不说照看一下店里,服务员一定背里偷偷揩了不少油。而且赚多少,他败多少。   日后,若再开一家店,可能要儿媳辛苦一下,多照看着点。赚了钱,儿媳也牢牢抓着,好好持家,给自己和孩子花,不能再叫周明败光了。   叔叔说:“没事,她精明着呢。”   恩惠也说,一定会的,等日后开了店,她把孩子给婆婆,自己天天看店去。只要大哥肯给一个机会,给开个店,她一定好好打理生意,赚了钱,也一定会好好持家,为孩子以后做打算。车子,也可以自己赚钱买,无需婆家费心。   说得公公婆婆很是高兴。   叔叔婶婶听了,都有些讶异——   这恩惠,还会说这种话呢?   大事商量妥了,公公婆婆也松了一口气,开始聊起家常来。说知道儿媳回来,给准备了好些补品,说着,把阳台上成堆成堆的东西拿出来,给恩惠看。还给了恩惠一个红包,里面是一张借记卡,知道两人变成穷光蛋回来的,手上没钱,叫恩惠自己出去逛逛,有什么喜欢的孩子衣服、玩具,就买下来。   婆婆自己原来想准备,又怕儿媳不满意。   这些东西,还是自己置办得好。   恩惠便谢过,收下了。   叔叔看公公婆婆人相当不错,挺好相处,房子更是敞亮,还有一个保姆,且恩惠在公公婆婆面前,竟有一种难得的乖巧,便说:“恩惠啊,要不今天开始,你直接在这儿住下得了。”   婆婆求之不得,还说打扫了一个新房、一个婴儿房出来,专门给儿子儿媳、孙子准备的。   叔叔又说了:“公公婆婆也不用搬出去了吧。这么大一房子,一块儿住挺好。以后婆婆要帮忙带孩子,到时肯定要一起住。等孩子大了,上幼儿园,不用婆婆带了,恩惠,到时候你自己赚钱,再买一房子。你不是说了么,要好好打理生意,赚大钱,是吧,恩惠?”   恩惠:“…”   郑宇成的话,让恩惠不痛快,却也在理。   她便稀里糊涂答应下了。   小事也定下了,婆婆心里终于轻松了,便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已经在饭店定好了位置。   叔叔便说,叫大家先去,自己回家一趟,把恩惠行李箱搬过来。说恩惠肚子大了,行动不方便,就别折腾了,自己开车跑一趟就行。   恩惠的事,便如此定了下来。   …   小姑走了,全世界都安静了。   第二日又是星期一,叔叔婶婶上了班。书庭去找同学玩,姥爷也下楼遛弯去了。于是当林琳一美下了补习班回到家时,家里空无一人,只有三只狗狗,懒懒趴在暖洋洋的地板上。   冬日中午,阳光格外明媚。   光线从四面八方的窗子照进来,把屋内照得发白,像一张过度曝光的照片。三间卧室门都敞着,里面干净、整洁的陈设一览无余。   一美一边脱鞋一边喊:“饿死了饿死了。”   声音响在寂静的屋内。   像一粒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水面。   这些天,下了补习班回家,一美总饿得要死。首先冲进了厨房,见婶婶已经做好了四道菜,用盘子扣好——一美跑去洗手,回来揭开了盘子,两荤一素一汤,还带着温热的余温。   一美盛了两碗饭,和林琳吃。   婶婶不在,林琳吃饭,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死样子——一手托腮,一手拿筷子拨拉碗中的米饭,时不时,竟还叹一口气?   简直比一美遇上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还要愁苦。   食色性也啊!   吃饭、睡觉,人生两大乐事啊!   怎么会有人,吃饭比学习还愁…   难道,是因为没人给夹菜?   于是,一美学着婶婶的样子,夹了一块酱猪蹄,放进林琳碗里,还学着婶婶的腔调,贤妻良母地说了一句:“猪蹄儿美容,你尝一尝。”   林琳:“…”   用筷子稳稳夹住了猪蹄,往一美碗里一丢。   猪蹄稳稳落在一美的米饭上。   “我从来不吃猪手。”林琳说。   一美:“!!!”   不服输地又夹了一块排骨,扔进林琳碗里。   而林琳夹住排骨,再扔回一美碗里。   末了,还叹了一口气,起身:“我吃饱了。”   只是林琳碗里,还剩半碗米饭。   一美:“…”当着自己的面儿,倒好意思剩饭了!   林琳自顾自离开。一美低下头,见自己碗里,一块猪蹄、一块排骨安然躺在那一堆隆起的,晶莹、饱满的米饭上,便不管不顾地吃了。   吃完一碗饭,打了个饱嗝,仰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一美便起身收拾桌子。只是林琳剩了半碗饭,不好处理——倒垃圾桶里吧,怕婶婶回来看到了伤心,自己吃了吧,又吃不下了。   想了想,竟越想越生气!   这个林琳,简直恶劣!   小丫头片子,当着自己和婶婶,竟还两副面孔!   一美端上米饭,拿上筷子,走向房间,严肃地对林琳说:“林琳,你把它吃了吧,不吃饭怎么学习?”   林琳正躺在床上刷手机、休息。   “你可以倒马桶里。”   “啊~”   一美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于是走进洗手间——虽有些对不起婶婶,但还是狠狠心,把半碗米饭倒进马桶,放水冲了下去,毁尸灭迹。再回到厨房,迅速把两副碗筷刷了,这才回房间,准备下午的补习。 第62章   没几日,便是春节。   婶婶从三十前一天,便开始忙三十晚上的那一顿饺子——买菜、和面、剁馅儿、擀饺子皮儿,样样亲手操劳,从三十早上开始,用手机放着韩剧,一边看一边包,独自包了一上午。   临近中午,饺子快包出来了,只差下锅了,叔叔却带头拆台:“那么麻烦,出去吃不就完了,费劲儿巴拉包一天,并没有外面好吃。”   “行!那你出去吃去!”   叔叔便拿上羽绒服、皮夹:“走,大宝,出去吃饺子去,你妈这儿且包着呢,咱们出去,什么虾仁的、猪肉的、牛肉的、素的,咱一样来一盘,你妈这儿包一整天,也只有芹菜猪肉的。”   婶婶狠狠瞪了叔叔一眼。   与此同时,包着饺子的手,也不自知地加重了几分力道。眼睛瞪着叔叔,手上一用力,便给狠狠压出了一个印儿来,又用了一次力,饺子馅竟破膛而出了——仿佛那饺子是叔叔。   婶婶真生气了。   而书庭,一向没什么立场,就是一根墙头草、风吹两边倒,哪边对自己有利便上哪边,正好饿了,妈妈这边饺子还没有包出来,听爸爸说出去吃,便换上一条裤子,穿上羽绒服…   叔叔站在门口问:“一美去不去?”   一美:“不去。”   一美可是婶婶的坚实拥护者。   于是,等书庭准备好,爷俩儿真走了…   婶婶在背后喊:“郑书庭,你今年压岁钱别想要了!”   书庭已经走出了楼道,正要关门,听了这话,立刻说了一句:“爸,你自己去吧。”便把门拉开,要回来,却又听叔叔喊,“没事儿,我给你,我给两倍。”书庭便又默默把门关上,跟着叔叔走了。   婶婶:“…”   这就是她的好女儿,她的好丈夫。   …   过了一个多小时,婶婶刚包完饺子,正准备下锅,再炒两个菜,简单吃个午饭,叔叔、书庭便回来了,书庭手上拎了两杯奶茶,叔叔手上则一手一个大塑料袋,里面全是食品打包盒。   婶婶问:“还回来干嘛?”   “真生气啦?”叔叔嬉皮笑脸走进厨房,把两个袋子立桌上,走过去从后面抱婶婶,却被婶婶一把甩开。叔叔说:“这不是看你包了一上午饺子,辛苦了,巴儿巴儿地跑出去买两个菜回来,中午就不用做饭了嘛。我们没吃饺子,真的,家里做着饺子呢,外面的饺子,哪有家里的健康,卫生啊,是不是?”   婶婶翻了一个大白眼,由内而外地,发出深深一声嫌弃的:“切—!一身陈醋味儿,还说自己没吃饺子呢。”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美啊,你过来闻闻,你叔叔这一身陈醋味儿。‘我吃了饺子’五个字,就在你脑门儿上写着呢,还说自己没吃饺子。你是自己傻,还是当我傻啊?”   叔叔解释——刚刚去买陈醋,书庭要打开盖子问一问味道正不正,结果一个用力过猛,陈醋泼自己身上了,这才有的一身陈醋味儿。   自己和书庭,真没吃饺子!   沙发上,一美小声问姐姐:“你们真没吃啊?”   书庭说:“真没吃。”说着,把一杯珍珠奶茶递给一美。确认过眼神——大杯、半糖、去冰,这是一美喝奶茶的习惯,是亲姐姐没错了!   而书庭,则是大杯、多糖、少冰。   厨房里,婶婶半信半疑,但也不再多问,只是走到桌前,随手把袋子拨拉开,看了一眼里面的菜色——地三鲜、水煮肉片、锅包肉、鱼香肉丝、蚂蚁上树…倒有几个婶婶爱吃的,也是叔叔特意点的,婶婶这才消了气。   又想到,中午也不用做饭了,现在坐下就可以吃,吃完,把外卖盒一扔,也不用刷锅刷盘子了,这才高兴起来,把盒子一一打开,盛了五碗大米饭,放筷子,叫大家过来吃饭。   …   春节也不过尔尔。   晚上吃了一顿婶婶辛苦准备一下午的团圆饭,便打开几乎有一面墙大的液晶电视,放着春晚,大家吃吃水果、喝喝茶,看电视的看电视,玩手机的玩手机,时不时,就春晚小品点评两句。婶婶则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着。   最近朋友、同事送礼,送来几桶烟花。   快十二点了,叔叔说,要带两个姑娘下去放烟花,只是一美嫌外面冷,不爱动弹,便说他们在下面放,自己在屋子里看。十层楼的高度,比在下面仰着头看,要舒服、好看多了。   叔叔、书庭便下去了。   一美拿来一片柚子,扒皮,准备一边看烟花一边啃柚子,手机便在桌上“嗡嗡”震动起来。   拿起来一看,竟是林琳。   林琳说:“新年快乐~”   没错,她还加了一个小破浪线,一美看着要笑死,笑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新年快乐呀~”   …   仿佛春节没几日,元宵未过,学校便开了学。   林琳一美的英语补习、数学辅导、健身计划,也暂时停下了,以后便改为周六周日各一次。   开学第一日,一美有些赖床。   寒假这一个多月,习惯了每天七点多起,不上英语班时,甚至八九点,如今一下换成六点,有点起不来。是婶婶走进来,一把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又拉着一美的胳膊让一美坐起来,一美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   而床边——   书庭还未开学,仍在呼呼大睡。   洗了漱、吃了饭,一美便要上学去了。   婶婶跟过来——一美正背对婶婶,蹲在地上穿鞋,婶婶便往一美包里塞了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婶婶煮的红糖姜茶,等一美穿完鞋,又给一美塞了一千块钱,说一美书包背了四年,太破了,该换一个新的了,今天放了学,和林琳一起去逛逛,买个新书包,运动鞋也没一双新的了,再买双新的,买一双好点的。   一美迷迷糊糊接过来,上学去了。   …   开学第一日,只需打扫卫生。   是的,连发书这一项目都省了,因为所有课程已经全部上完,此后,便只剩总复习、模考,以及,最后的高考。   高考…   一美顿时感到一种巨大压力向自己袭来,压在胸口,竟有些喘不上气。   打扫完,便放了学。   一美拉林琳一起去书店、文具店逛逛,最后再去一趟华茂——反正林琳家就在华茂附近。   林琳一开始不肯。   说华茂可以,书店、文具店有什么好逛的,去了也只是买几支笔、几个本子,白白浪费时间。参考书、练习册、卷子,到时学校一堆一堆发下来,能完完整整把那些做完就不错了。   而一美非去不可。   未来一年半的艰苦战斗,今天,必须有一个完美的开始!她一定要在书店、文具店浪费三四个小时,好好挑一挑参考书、文具才行。   那可是她的武装!   耐不住一美一再恳求,林琳好不容易松了口。   到了书店,一美贪心地买了好些辅导书,似乎每一本都有可取之处,每一本都有考点,仿佛错过了那一本书,高考便要扣上几分似的。   又到了文具店——   一美看每一支笔、每一个本子都好好看。   这一次,她不想考虑家里还有多少文具,这些文具买回去,用不用得上,也不想省钱,要高考了,在文具上,她想好好纵容一下自己。   于是挑了一堆笔和本子。   挑好,走去买单。   都是几块几块的东西,最贵的,只是一个十六块钱的笔袋,但一结账,却又花出去九十多。   话说,这一个假期以来,什么补课费、健身卡,再加一些杂七杂八的零花,她的账上一直是入不敷出的赤字状态,且亏空相当严重。她一块一块省下来的钱,花起来,却是几百、上千。   攒起来困难,花起来,可是相当容易。   直到过年了,收了一些红包,这才弥补了一下亏空。   买完文具,一美拉林琳去华茂。   看书包,看鞋。   装了满满一书包参考书、文具、本子,一美书包相当重,走了没一会儿,肩膀便开始疼起来。   林琳便说:“你应该先逛街,再买书。”   但心里又想——   也好,这样一来,一美就不会拉自己逛太久,她现在一心只想找一个地方坐坐,或回家躺着。   而一美——这不是考虑林琳家在附近,逛完了,可以直接回家,而无需四面八方地再打车。   一美在阿迪看中一个双肩包。   白色的,上面带些黑色涂鸦。   其实样子算不上惊艳,但版型、质感感人,一美背上它,在镜前左照右照了十多分钟,也舍不得拿下。   当然,更舍不得买单。   毕竟,价格有点太太太贵了!竟要八百多!   一美想了好久,还是放下。   高中只剩一年半了,上了大学,都不背这样笨重的大书包了,而一般都背一些精致、小巧的小皮包,为一年半买一个这么贵的包…   不合适,不合适。   于是狠狠心脱下,拉林琳去了华茂对面一条步行街,档次较华茂稍低一些。走进一个特步店,见一个黑色双肩包还不错,容量大、质量好,又耐脏,关键价钱也合适,便买了下来。   书包搞定,又进了华茂看鞋。   商场里,好好逛一逛,永远不缺好看的衣服、鞋子、包。缺的,永远只是自己兜里的钱…   确实有几双好看的,只是一美又想,反正家里有三双运动鞋,两双布鞋,还有两双凉鞋,一双雪地靴,凑合凑合,挺个一年半没问题。这一年半里,她不想考虑任何形象上的问题,有什么穿什么,怎么省钱、省时间,便怎么穿。   这一年半里,把家里半旧不新,不怎么好看的衣服、鞋子,多穿一穿,穿到烂,等高三毕业了,全部一股脑丢掉,全换新的——多爽! 第63章   晚上回到家,一美把这一天的战利品全部拿出来,摆了一地。自己之前书包里的东西,也全部拿出来摆一地,开始一件件审视。首先,把课本、笔记本一本本理整齐,放进新书包,用完的本子——换掉,写完的笔记本,则放进抽屉收好,用了一半的A4纸、破纸条,全部扔掉。再打开笔袋——太破的笔,笔帽丢了的笔,只留下笔芯,笔杆则全部丢掉。   最后,把旧书包,旧笔袋一扔。   看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新书包,心里真是清爽。   未来一年半,这便是她的武装!   简单吃了晚饭,一美又把衣柜、书桌好好整理了一遍,把房间收拾得妥妥帖帖,仿佛心情也妥帖了——就用这清爽心情,迎接未来的新生活!   晚上十点,一美早早上床。   趁有觉睡好好睡一觉,毕竟未来,一顿长长而安稳的睡眠,才是珍稀于一切的最大奢侈品。   只是躺在床上,一美竟失眠了…   仿佛每一个开学日前一天,一美都要失眠,但到了一二点便也有了困意,渐渐也就睡下了,这一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已经一点了,脑中却像下了一场清凉的大雨,冲洗掉一切混沌的困意与杂念,思路清晰得像一条空无一辆车的高速公路,畅通无阻。   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我要考好。我要考好。   其余一切胡思乱想——明天早上要吃什么、穿什么;考不好怎么办;能不能和林琳上同一所学校;上了同一个学校,但不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寝室,到了大学,其实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等等等等…都像被这一简单粗暴,又格外有力的信念吓退,四下逃散,无影无踪。   现在,她一心只想考好高考。   她要拥有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璀璨人生。   她不想高攀。   透支运气,稀里糊涂考上一所本不属于自己的学校,低空飞过了分数线,却被调剂到一个乱七八糟的专业。   她亦不甘心低就。   她现在,只想把自己努力了五年而应得的,给拿了。   身旁,姐姐正背对自己玩手机。   一美从轻柔的羽绒被伸出手,探了探床头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一点半了啊…   一美手机亮起,书庭才发现一美还没睡。   于是问:“是不是我手机太亮了?”说着,翻了个身,面对一美,让手机背对一美,“这样呢?好像更亮了…”说着,再次背过了身。   一美说:“没事,是我自己睡不着。”   “怎么了?”书庭刷着微博,漫不经心问起。   一美顿了顿,问:“高三难吗?”   “高三…”书庭想了想,“还行,跟高一高二差不多。”   好吧…   幸存者偏差。   当时姐姐日日挑灯夜战,时不时情绪崩溃,大哭、撕书的情景,一美可是历历在目。很多事,当时再艰难,待自己走过去了,日后再回想起来,便只剩云淡风轻,没有参考价值。   但再难,又能有多难呢?   上一世,一美也经历过一次稀里糊涂的高三,不过是习题册、卷子多了一些,心理压力大了一些。   大不了天天熬夜,白天喝咖啡。   哪怕痛苦、煎熬到天天数着日子过,但只要憋住了一口气,憋个一年半,一切便也就结束了。   或许是在三四点?   一美悄然入睡。   于是第二日,理所当然地起不来床。   被婶婶拽起来,勉强打起精神,洗漱,坐在桌前——婶婶盛粥时,便又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婶婶盛来一碗小米粥,放到一美面前,见一美眼睛也睁不开,正无力地喝粥。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酱香饼也没吃几块——看着一美,说:“一美啊,婶婶昨天去报驾校,学车去了。”   “哦。”   “等我驾照考下来,天天接送你上学。”   一美一下子来了精神,瞳孔都放大了:“真的?”   “当然了。我看你现在太累了,开车接送,不用等公交,路上节省点时间,你多睡十分钟。”   是啊。   每天挤公交,从等公交开始,便要浪费不少时间。有时她远远看到公交车站上,公交已经来了,快走了,她便要一路狂奔。早上起了一个大早,本就没力气,还要跑,那感觉真糟糕,每一次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脏突突突地跳,而更糟糕的——有时还TM赶不上!   每天精力本就不足,还要浪费在这上头…   上了公交,公交一站一站地停,墨迹不说,有时还没有座位,公交司机一脚油门、一脚刹车,车开得极不稳当,一美便拉着手环,在车上东倒西歪。有时碰上一些无礼的乘客,或踩了她一脚,道貌岸然不道歉,或挤来挤去,一美看着心烦,一整天的心情,便都破坏在这儿了。   虽然,可能要辛苦婶婶一下,但日后,婶婶若能接送自己上学,那可是省了一个大大的麻烦!   …   吃了饭,一美拿上婶婶准备的水壶,里面是红糖姜茶——这几天一美经期,但由于前段时间喝了中药调养,饮食、生活习性上,也根据医嘱好生调整,现在月经期间,竟与别日无异。   身后,婶婶一边手忙脚乱撕下一个保鲜袋,装酱香饼,一边说:“一美啊,你就喝一碗粥能行吗?饼也不吃几块,饿着肚子怎么学习?”说着,把袋子系好,又从冰箱拿了一瓶冠益乳,从阳台拿了一颗大芒果,走过来,匆匆往一美包里装,“上学饿了吃,芒果已经熟透了,上次扒了一个,皮儿挺好扒的。”   而一美,自然来者不拒。   只是时间有些迟了,一美便屏着一口气,准备婶婶一装好,便迅速冲出去,像一支张弓之箭。待婶婶装好,拉上拉链,拍了拍一美说:“好了,去吧。”一美便迅速离弦,奔了出去。   来到学校——女生们与往常任意一个开学日一样,聚在了一起,但不知为什么,气氛又与往常不同?   那是一种微妙的差异。   若细细说来——首先,往常大家聚在一起,都是嘻嘻哈哈的笑模样,而今天,大家脸上的表情,有惊讶,有鄙视,又轻蔑,有好奇,有看热闹,有看笑话…却唯独没有一个轻松的笑脸。   其次,在以往,大家都是三五成群,而这一次,所有女生,却全部围在了一个人的座位边。   目光越过人群,仔细辨认——   在一圈又一圈的人群中央,竟是周楚儿正坐在那里。   一个女生问:“楚儿,是不是真的,曹子薇是不是怀孕了?你跟她,跟林宇轩不是很亲吗?”   一美走进教室,正要走向自己座位,只是刚走一半到了讲台,却忽然听到这样一句…   一美心中一紧。   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又是一个女生的声音:“我听说,昨天曹子薇和她爸妈,还有林宇轩和他爸妈,都进了副校长办公室!这两个人,肯定有什么事儿!”   “楚儿,你舅舅是副校长,你问问他啊!”   周楚儿不理大家,正在拿书,听到这里,把书往桌上一摔:“你们别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哎…”徐佳慧,人送外号小喇叭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往旁边空位上一座,“还有什么好问的。我都说了,曹子薇肯定怀孕了!你们还不信!”   “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啦!上个月胡艺月经不来,去妇产科看医生,结果撞见曹子薇跟林宇轩了!妇产科哎!而且曹子薇一见到胡艺就躲!还不明显吗?她一说我才想起来,之前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曹子薇了,她是撑着腰走路的!”说着,学曹子薇的样子,“怀孕腰痛,知道吗?”   小喇叭说话,一向口无遮拦——什么性/器、性/行为名词,她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口。   且什么消息,一旦到了她这儿…   那便是昭告天下了。   有人说:“万一曹子薇也是月经不来呢?”   小喇叭认真道:“对啊,她怀孕了,月经肯定不来啊!”   听到这里,一些人开始发笑。   小喇叭又道:“她肯定怀孕了,相信我,准没错!”   于是,一系列不堪入耳的言论开始传来。   一些人不信。   一些人半信半疑,说:“不会吧,她这么不要脸的吗?”   而一些人,已经深信不疑,开始骂了起来:“看起来一脸天真烂漫可爱的样子,把男生骗得团团转,结果背地里做这种事,真恶心!”   “婊里婊气!”   听到这里,一美再也听不下去。   女性对女性的咒骂、欺凌,永远那么恶毒。   这里多少带一些嫉妒意味。   那些骂得最难听的,她们多少对林宇轩有点“意思”,平日常在他周围转悠,而不被理睬。   一美走到黑板边,看了一眼挂在上面的值日表,走上讲台,敲了敲讲桌:“今天哪一组值日?小喇叭,周楚儿,冯娇娇,你们还不打扫卫生吗?还有十分钟,值周就要来检查了。”   小喇叭说:“今天开学第一天,没有值周!”   “没有值周也要打扫卫生啊!”   “切。”   小喇叭翻了个白眼,走到教室后,去拿扫把。   周楚儿则说:“你们都散了吧,别在我这儿围着,也别再议论了,这不关你们的事儿。”说着,起身,轻轻推开人群,走到教室后拿清扫工具。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小喇叭,周楚儿,两个最大信息源走了,没什么热闹可凑,大家便慢慢散了,纷纷回到自己位置。 第64章   开学第一天,林宇轩没有来上课。 第一节 课一下课,小喇叭便跑到五班门口,问她在五班的朋友:“曹子薇今天来了吗?”   朋友说:“没来。”   小喇叭便说:“你看吧,她一定有事!”   两人不来上课,班主任也不提,说明两人并不是单纯逃课那么简单,于是无形中,也印证了那些流言蜚语,小喇叭也更加“证据确凿”。   好在大众忘性大。   前一两天,仿佛一下课,全年级都在议论此事,如一口汹涌沸腾的大锅,过了三四天,大锅还剩些许余温,给大家炒剩饭,而一周后,便慢慢冷却。在一本本发下来的练习册,与铺天盖地的卷子下,大家逐渐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下了课,最常挂在嘴边的,又回到了男明星、电视剧和校门口的小吃。   林宇轩回到学校,是在一个月后。   那是上午 第二节 的历史课,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没有打理,于是平添几分潦倒意味。   大家疑问的目光,像一道道追光灯,追着他,一直从教室门口,追到了他最后一排的座位——也许并无恶意,因为一美也忍不住不去看他。而他只是一步步走向自己座位,坐下,打开书包,拿出历史教科书,摊开。   他只求一切回归平常,但越是如此,大家的目光,便越是灼热。   他像一只落魄的狮子,目光却依旧桀骜。   “好了。”老师拿手中一支红笔,敲了敲讲台桌面,“下一道题。”说着,简单分析了下一题的材料,便开始念标准答案,叫大家抄上。   林宇轩问同桌,现在在做什么。   同桌把书合上,把练习册封面给他看。   一个月不来,新书、新卷子,在他桌上堆成一座歪歪斜斜的小山,他从中找出历史练习册,把其他书全部塞进书桌下,问同桌借了一支笔,便开始写。   真是稀奇。   在往常,他的书桌从来只用来睡觉,而不用来写字。   …   午饭时间,一美面对一盘精美、丰盛的饭菜,竟也食之无味,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她发现两人相处久了,真是会越来越像:“哎…”   过了一会儿,又:“哎…!”   那一声声浓稠、厚重的叹息,别人听了,还以为她怎么样了呢。   林琳一脸冷漠:“你怎么了?”   “林宇轩那个事呗。”   “怎么了?”   “心疼他俩。”   “林宇轩有什么好心疼的?”   “也对,就是一看他意志消沉的样子吧…”   林琳一脸理所当然:“再多指责、鄙视,都是他应得的,这都是轻的,过一阵就过去了,他把人家女生害成那样…”   林琳正说着,一美见不远处,林宇轩打了一盘饭菜,正在环顾四周找位置,一美怕林宇轩听到,连忙挤眉弄眼,叫林琳打住,别说了。   林琳问:“你怎么了?”   一美十万火急地小声道:“林宇轩来了,别说了。”   林琳便问:“他在哪儿呢?”   “后面。”   林琳回头望了一眼,却刚好与林宇轩四目相对,两人对视半秒,林琳竟说了一句:“你过来。”   林宇轩走来,见林琳和一美旁边,都各有一个空位,犹豫片刻,把盘子放到一美旁边,在一美旁边、林琳斜对面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林琳问:“曹子薇怎么样了?”   语气像一个老朋友——一起喝醉过、胡言乱语过的人之间,总有一种微妙的坦诚。其实这么多年,她从未厌恶过林宇轩,且林宇轩那么多女朋友,她最看好,也最心疼曹子薇——据她所知,曹子薇到现在都没有来上学。   林宇轩沉默了好一会儿。   于是这一沉重的话题,渐渐、渐渐地沉入海底,只是在触底之前,又被林宇轩一把捞上了水面:“在她们家,她妈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她。”   “孩子呢?打了吗?”   林琳问得十分坦然,一美却吓了一跳。   林宇轩说:“她不想打,她家里知道了,逼着她打。”   听到这里,一美惊掉了下巴。   曹子薇真怀孕了!   上一世,这谣言也一直在传,只是无法确定真假,直到此刻一美才知道,原来曹子薇真的…   林琳又问:“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分了。”   “为什么?”   “她爸让我们分。”   “你自己也想甩了她吧?”   “嗯。”   一美不能理解地问:“为什么!”   “厌倦了。”   “你可真渣。”林琳干脆利落地说。   …   后来,又有许许多多的传言。   比如,曹子薇自杀了——但好在自杀未遂。   有人说,是在自家浴缸割脉,有人说,是吞了安眠药,有人说,她爬上她们家顶楼,要跳下来,连警察都惊动了,有人说,以上自杀方法她一一试了一遍,只是每一次都没成功。   一美听到有人说:“她也太矫情了吧,还自杀?”   “就是!还惊动警察。”   听到这里,一美气到爆炸!   她们懂什么?   没有经历过痛苦,便用“矫情”二字一概否认他人的痛苦,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便认定它根本不存在。   这是傲慢,是无知。   而往往,傲慢、无知,便是人最大的罪恶。   一美相信,曹子薇绝非随随便便往手上划上一两刀,吞一两片药,或爬上天台站一站,以吸引林宇轩的注意。一美在想,何等痛苦的境遇,才会让一个原本那么快乐,笑声像精灵的女孩,想到了“死”这样一条绝路?何等的痛苦,才会让她觉得,死竟是唯一的出路?   堕胎的疼痛。   挚爱的厌弃。   家人的不理解与武断的□□。   这一切,全部压向一个十五岁小女孩稚嫩的身体,多么残忍。   一美仿佛听到她在悲泣。   …   没几天,摸底考试的巨轮滚滚而来,粗暴、有效地压下一切沸沸扬扬的舆论。一美亦没有精力胡思乱想,生活中,只剩复习,复习,再复习。   这是第一次总和全部高中知识而考试。   一美的文科笔记,连一半都未完成,时间又紧,系统复习已然不大可能,只能东抓一把西抓一把。   这感觉真糟糕。   考试当天,卷子发下来。   语文、数学、英语,平日做惯了套卷,于是还好。只是文综卷子发下来——当耐心、仔细、一丝不苟地完成了选择题,翻到了大题——时间正步步紧逼,叫人心急又慌乱,脑子再一次短路,看到问题脑海里竟是空白一片,时不时冒出一两个可以答的点,但又不愿东拼西凑地写下,想把逻辑理顺了再写,于是跳过,读下一题,再跳过,再读下一题…   老师说:“时间到!”   一美心中一紧,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少说,有三四道大题没写上。   一美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第65章   考完文综,是在下午四点三十。   比以往早了一个小时下课,等一下,可以有充足的休息时间,且熬过了今晚,第二天便是周末。   但一美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交上卷子,收了一下文具,一美问林琳:“吃饭吗?”   林琳经常不吃晚饭,一美有时便找周楚儿她们几个女生搭伙,有时,则自己一个人去食堂默默吃。   一美看林琳脸色,满脸写着“不想吃”,便说:“我去吃饭了。”   林琳看出一美不开心,问:“怎么了?”   “没什么。”   “我陪你去吧。”   “好啊。”一美总算开心了一点。   高一高三都在上课,于是,她们高二年级是第一个到达食堂的,刚出锅的各类菜品摆得整整齐齐,任人挑选,不用排队,也不用抢。   一美打了一份青菜,一份平日总抢不到的糖醋里脊,坐下来,胃口却不佳,像心底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而对面,林琳却一脸轻松,一看便知考得很好。刚刚考试,一美时不时看向林琳,每一次,林琳都是在胸有成竹、认认真真地答卷…   自己和林琳,真的相差太多。   一美扒拉餐盘中的饭菜。   林琳看出一美没考好,也没再多问,见一美放下筷子,便问:“吃完了吗?”   “嗯。”   “走,请你吃冰激凌。”   “好啊!”一美说。   只是表现出的开心,一半是真,另一半,也只是在配合林琳。   到了小卖部,一美拿了一根冰激凌,又拿了一包薯片,叫林琳结账。   反正她钱多。   买完,拿上零食,走出小卖部。一美见健身器材中的一对秋千空着,便说:“我们去坐坐吧。”   “好啊。”   两人便走过去,一人一把秋千坐了下来,一美轻轻荡着秋千,吃完了冰激凌、薯片,而后一个人发呆。   头脑一片空白。   下课了。   高一高三同学们一窝蜂从教学楼涌出来。整整五层楼的人,排队,从那两扇小门挤出来,仿佛一瓶倒地的蓝色气泡水,从小小的瓶口,淙淙流出液体来。   吃完了饭,大家到操场活动。   操场一下子喧闹起来,而一美内心却很静、很静,仿佛一层结界,把她与周围世界隔离开来。   太阳下山了,落日染红了整片天空,秋天的夕阳总那么美。又过了一会儿,天开始擦黑,外面有了些许凉意。再然后,上课铃响。期间,两人不言一语,一美却能感到林琳静静的陪伴。   一美问:“走吗?”   “走吧。”   一美便跳下了秋千,两人一同向教学楼走去。   晚自习开始,一美有些进不去状态,毕竟刚刚结束一场大考,明天又是周末,总有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加之又没有什么作业。   不行不行,要珍惜时间。   想着,一美整理了一下心情,便拿出历史教科书,开始看书、记笔记。   下了晚自习,一美装了满满一书包书,而后在等林琳的空档,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婶婶竟来了短信,说:“一美,放学了先别走,我跟小王婶婶接你来了。”   小王婶婶?   来接她?   一美正云里雾里,婶婶在校门口听下课铃响了,学生开始一个两个走出来,,便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一美啊,还在学校没走呢吧?你叔叔跟小王叔叔要涮羊肉呢,去你小王叔叔家,他们家大。明天周末,你叔叔他们今天要通宵打麻将。我们去小王叔叔家吃涮羊肉,吃完了,你叔叔打麻将,咱们今晚就在小王他们家睡一天。”   昂昂?   通知来得太突然,不过,来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来洗刷这低落的心情、阴凉的天气,倒是极好。   “嗯…”一美愣了愣,“我睡衣、牙刷什么的…”   婶婶说:“我给你带了,睡衣、牙刷、洗面奶、乳液,全带了,还给你带了一条小内裤。”   一美:“哦。”   婶婶说:“还给你带了一身衣服,你明天早上上英语补习班吧?直接从小王家过去。”   一美又想起:“对了!我补习班的练习册没带!”   婶婶又说:“绿色封面那个吧?我给你拿了。”   “哦。”   一美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而又有一些小兴奋。   挂了电话,林琳问:“怎么了?”   一美说:“吃火锅!开心开心!”说着,简直要跳起来。   林琳:“真有出息。”   因为没考好,难过了一天,结果一顿火锅就解决了…   说着,又有些羡慕。   为什么一美的快乐,就可以来得那么容易?   一美迫不及待拉着林琳,几乎一蹦一跳下了楼,穿过操场,来到校门口。门口停着一些车,一美四处张望,也不见有一辆白色福特车,直到一辆奔驰车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小王婶婶富贵的大圆脸:“一美啊,上车!”   一美不走心地与林琳拜拜,上了车,关上车门之前说了句:“明天见!”   紧接着,车子扬长而去。   到了家里,小王婶婶一开门,浓浓的火锅味便传了过来。不是什么特别的汤底,只是小卖部里十几块钱一袋的火锅底料而已。   这味道吧,吃饱了闻,只觉得粗劣、刺激,但饥饿时闻,却能一下子勾起人饕餮的欲望,加之一美晚上没吃多少,一闻这味道,便迫不及待。   “一美来啦!”小王叔叔说。   “嗯!”   “一美来了就下锅吧,来来来,坐下吃。”说着,忙拉椅子,摆筷子。   婶婶则说:“先洗手。”说着,和一美两人走进卫生间,洗了手,走到餐厅,两人挨着坐下。   一美也不客气了,羊肉一熟,便夹了一大块,也不管夹生不夹生,沾上浓浓的酱汁,便放进嘴里。   一口咬下去——   啊!人生圆满了!   咀嚼、吞咽本身,便会让人感到幸福。   正吃着,门外忽然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人感觉,门外有人在鬼鬼祟祟似的。紧接着,门开了,王浩轩穿着校服,单间挎着一个双肩包,幽灵一样飘了进来。   餐桌安静了一会儿…   叔叔说:“轩轩回来啦,来,吃涮羊肉不?”   王浩轩顿了顿,像是想吃,但看桌上这么多人,又不好意思吃,便摇了摇头,向房间走去。   小王叔叔说:“不会叫人啊?”   王浩轩又折回来,说了句:“叔叔阿姨好。”   “哎。”婶婶应道。   小王婶婶站起来:“儿子,过来吃点儿吧,上一晚上自习都饿了吧?过来。”说着,走过去,把王浩轩肩上的书包脱下,放到沙发上,又推着王浩轩走进餐厅,见到一美,介绍说,“这是一美,你们之前不是见过吗?来,坐。”说着,拉了一把与一美间隔一个位置的椅子,把王浩轩按下,而后,自己在王浩轩与一美中间坐下,对保姆说,“李姐,拿副碗筷。”   一美看着王浩轩,总觉得他有些二二的…   倒有点可爱。   饭桌上,小王婶婶提起补习班的事,问一美的补习班在哪,老师教得怎么样,一美都一一回了。   小王婶婶便说:“这几天,我给我儿子找补习班呢,马上高三了,这样可不行。数学已经报了一个了,英语就一美那个补习班吧,看一美成绩这么好,那个补习班一定教得好,就它了,行吗,儿子?”说着,看向王浩轩。   “啊?”王浩轩咬着一块羊膝,抬起头来。   仿佛全然在状况之外。   小王叔叔嗤之以鼻:“除了吃,你干什么行?”   婶婶便说:“说你英语补习班的事儿呢。正好,一美明天上午上课,轩轩跟着一起去。”   小王婶婶觉得行,便问王浩轩:“去吗,儿子?”   王浩轩点点头:“嗯。”   饭间,小王叔叔又一位好友到访。麻将三缺一,小王叔叔便叫了一个朋友凑齐一桌。好友来了,往大家吃剩的锅里下了点菜,下了点肉,给喂饱了,再灌几瓶啤酒,便拉上了桌。   婶婶则轻声问一美:“吃饱了吗?”   一美点点头。   两人便走进上次来时,一起午睡的那间卧室。   婶婶打开包,拿出一美的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一一地递给一美说:“先进去洗吧,洗完了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上补习班呢。”   “嗯。”一美说着,走进了浴室。   洗了澡,换上睡衣,擦干头发,一美翻了翻柜子,没有找到吹风机,便走出去问小王婶婶。   偌大一个富丽堂皇的客厅里,麻将桌已经支上了,小王婶婶一手夹烟,一手拿牌,对保姆说:“李姐,把我吹风机拿来给一美。”又对一美说,“冰箱里有冰棍,水果,酸奶,想吃什么自己拿。”   一美应了声“嗯”,正好,保姆李姐把吹风机拿出来了,一美便拿上,走进卧室吹头发。   身后,小王婶婶说:“李姐,冰箱里有草莓,洗了给一美拿过去。”   “哎。”   于是,一美刚吹完头发,李姐便端了一盘草莓来,一美吃了草莓,也不打算再刷牙了,直接躺下。   过了一会儿,婶婶也洗好,走进来,擦了擦护肤品,整理了一下东西,便问:“关灯了?”   “嗯。”   随着“啪—”的一声,房间顿时暗了下来。只剩客厅里的推牌声,时不时隔着一层墙壁混沌传来,婶婶走到一美旁边躺下,一美感到身边凹下去了一些。两人挨得很近,一美侧卧,面对着婶婶,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抱抱她,便轻轻挽住了婶婶的胳膊。   胳膊有些肉肉的,很好玩。   婶婶也侧过身来,把一只胳膊轻轻搭在了一美身上。 第66章   伴一美入眠的“哗啦啦”的麻将声,不知在凌晨哪一刻悄然停歇。第二天早上六点三十,一美在陌生房间自然醒来,身边,婶婶已经起床不在,走出房间,偌大客厅里一片狼藉——啤酒罐散落一地,烟灰缸内堆满烟头。人已经不见了,想来了玩累了,便各自回房睡觉。   走进厨房,婶婶不在。   只有一锅小米粥在灶上小火慢煮,散发着醇香。   再走进卫生间——里面空无一人。   连李姐也不见踪影,在陌生的房子里,却找不见一个熟悉的人,顿时,一美感到有些慌乱。   正在这时,王浩轩顶着一头鸡窝般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勉强睁开眼,从房间走了出来,见一美正寻寻觅觅的,便问:“怎么了?”   “我找我婶婶。”   “哦。”说着,王浩轩也不帮忙问一下,也不帮忙找一下,就只是哦了一声,便走进了洗手间,该干嘛干嘛,仿佛那句“怎么了?”只是一句像“早安”、像“吃了吗”一样随口一问的慰问语,根本不需要人认真回答。   一美:“…”   好在这时,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婶婶在外面喊:“一美,起床了吗?”   “嗯!”说着,一美跑去开门。   婶婶拎了一袋早餐走进来,笑着说:“出去买早餐去了,回来的路上才想起来不是自己家,没有钥匙,还好你起来了。”说着,走进厨房,找出一些餐具把早餐盛出来,一边盛一边说,“李姐哄孩子呢,家里没人做早餐,你小王叔叔他们都不吃早餐的,轩轩都是给他钱,叫他路上买点吃的。”说着,婶婶把包子、粥端上桌,“先去洗,洗完了过来吃早餐,吃完了,跟轩轩一起上补习班去。”   “嗯!”   婶婶正在放筷子,见王浩轩从客厅路过,便叫他过来一起吃。于是一美从洗手间走出来,便见王浩轩坐在了桌前——一美这才发现,他竟穿了上下一套的黑色保暖衣裤,看上去莫名有些滑稽,一定是小王婶婶给买的。妈妈买什么便穿什么,真是妈妈的好宝宝。   想着,一美走过去坐下,两人相对无言地吃饭。   王浩轩饭量可真大,喝了一大碗粥,迅速吃掉四个肉包子,又吃了一碗豆腐脑。婶婶没想到王浩轩饭量这么大,包子只买了六个,想着一人两个,豆腐脑只买了两份,而此刻,王浩轩吃掉了婶婶那一份,似乎还是不大满足,婶婶便说:“吃饱了吗?锅里还有粥,再来一碗?”   王浩轩点点头,把粥碗递给婶婶。   而一美,一手拿勺子、一手拿包子,一边喝粥、一边吃包子,正细嚼慢咽,不去看王浩轩,只是在心里默默想——小王叔叔骂王浩轩“饭桶”,其实并不是像“王八蛋”、“傻X”一样的口头语,而是有根据、有道理的。   吃了饭,一美换上衣服,背上书包,等王浩轩出来——冬天穿得多,室内又热,很快便热得发躁,好在王浩轩不墨迹,很快便出来了。   穿了一件阿迪达斯的白色卫衣——一米八五、麻杆瘦的身材,穿一件宽松的卫衣,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是,从卫衣领口露出了刚刚那件黑色保暖内衣的边边…   真是妈妈的好宝宝,一美想。   两人穿了鞋,出了门。一美认识路,于是走在前,王浩轩一路不说话,默默跟在后面。两人一直维持这不远不近的暧昧距离,走进了补习班。见到老师,一美把王浩轩交给老师,自己到林琳旁边坐下,林琳问:“你朋友吗?”   “我叔叔的朋友的儿子。”   一美回得很正确。   “哦。”   上课了,一美认真听课、记笔记、写答案,时不时回头看王浩轩一眼,见他一手拿笔,一手压书,脸倒是朝向了黑板,只是那一双眼睛吧,总像是焦距没对准,有些涣散似的。   一美没再管他,继续听课。   下了课,一美和林琳一起走出教室,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婶婶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一美问:“婶婶,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婶婶说:“还在小王家呢,你叔叔他们刚起,说一会儿到小王叔叔开的饭店吃饭,吃完了,下午接着打麻将。一美啊,你和轩轩,还有林琳,你们三个一起过来吧,待会儿上饭店吃饭,下午再回家补数学。”   一美:“额…”顿了好一会儿,看了看林琳脸色,对婶婶说,“婶婶,我先挂了,一会儿再打给你。”说着,挂了电话向林琳解释情况,而后说,“现在有两个方案,方案一呢,就是一起去饭店吃饭,小王叔、小王婶他们人都很好的,只是一起去吃个饭而已,吃完我们就出来了。方案二呢,就是我们俩在外面吃。”   林琳问:“在外面吃什么?”   一美想了想:“麻辣烫啊、酸辣粉啊、过桥米线、关东煮…”一美把自己能想到,全罗列了一遍,而后在脑海中回味它们的味道,“石锅拌饭、牛肉面啊,都可以啊,我都想吃,你想吃什么?”   林琳想了想,过了一会儿说:“我选方案三,我们俩一起去你家,你吃泡面,我不吃了。”   一美:“…”   泡面…   一美考虑了一会儿,说:“我选方案四,我们现在一起去杨国福打包麻辣烫回家,我吃麻辣烫,你吃水果。我们家有草莓、芒果和柚子!”   林琳:“行吧。”   两人正说说笑笑着,一美一回头,见王浩轩正在不远处走着,也不知是在自己回家呢,还是在跟着一美呢,一美便走过去说:“王浩轩,你妈妈她们让你回家,中午去你们家饭店吃饭,我就不去了,回去跟我婶婶说一声,就说,我和林琳不过去了,在外面随便吃点。”   “哦。”   交代完,一美便拉着林琳奔向了杨国福。 第67章   周一早上,摸底考试卷子一张张发下来,成绩也随之一科科揭晓。一美心里没底,只知道自己考得很烂,可能会一下子掉到中下游,可能总分只有三四百,这些都有可能发生。只能暗暗安慰自己,只当这次考试根本不存在!保住信心,坚定地按原计划一步步复习下去。   千万不要因为一次没考好,便方寸大乱,也不要因为一次没考好,便信心全无,觉得自己不行。   要知道,之前自己在班上可一直是前五呢!   要赢得战役,士气最是重要!   她们年级千年老二,这么多年以来,屡屡以两三分的差距输给林琳,或许输就输在心态。   林琳赢得多了,知道自己下次也一定会赢,这势如破竹的状态,真的会带领她走向胜利。哪怕输了一次,也知道自己下一次肯定能赢回来。   而千年老二屡屡败北。其实一美认为,两人在智商、知识储备上,并无显著差异。但有时,会不会她自己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行。而就在她片刻的怀疑间,两三分的差距产生了。   所以,一定要以强者姿态面对一切。   而当卷子发下来,一美发现自己考得还不错。   英语135分,数学125分,语文120分,除了170分的文综,其他科目,都考得十分不错。   每年高考,都有发挥超常,或发挥失常这一说,但再超常,也没听有人平时考二三百分的,考场上超常发挥,考了六百多,除非作弊。也不曾听说平时考六百多分的,考场上紧张,发挥失常,考个二百来分,除非他故意的。   无论考试状态是好是坏,最后的结果,也只是在自己真正的水平上,上下起伏一定的距离。   一美合了下总分,一共550分。   一美忽然松了一口气。   像上一世,她晚上暴饮暴食,做好了第二天长个六七斤的心理准备,只是当第二天站上体重机,发现自己只涨了三斤。   那感觉,真是轻松。   而且,大部分同学考得都不怎么样。   一美差只差在文综,英语、数学都还不错,说明这段时间的补习,已经看到了效果。文综差,是因为第一轮复习还没有结束,且还没有习惯考试模式,一美想,可能多经历几次,以后便会好一些。   加之老师也说,第一轮复习才刚刚开始,考不好再正常不过了,而考得好,也不要飘飘然,毕竟还有一年半时间,这一年半里,一切皆有可能。   考试结果,一美还算满意。   550分,至少至少,能上一个一本了。   一美上一世一直垂涎的一本,在这一世,却只是保底的选择,这便是她努力了五年的成果。   虽然一路上也走得磕磕绊绊、歪歪扭扭,做不到林琳的坚定决绝,但好在一直在努力,一直都不曾放弃。   …   对于好学生,老师一向不做学习习惯上的硬性要求。   林琳从高一开始,便在早自习或晚自习,一边戴耳机听音乐一边学习,有什么东西需要百度一下,或查词典,也大大方方把手机拿到桌面上,在第一排讲台正下方,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该干嘛干嘛,想咋地咋地…   有时早自习,老师布置晨读,林琳也会在众目睽睽下公然违抗,做自己的数学或英语卷子。   而老师们相信,她一定自有她的道理。   但若换成其他同学…   自习课上听音乐——不想学习,竟搞些幺蛾子!   晨读课上写卷子——你晚自习怎么不写?让你写卷子你干别的,让你晨读,你又来写卷子!明摆了是在搞事情!   而林琳,甚至有一次晚自习,写完了作业,有些累了,竟开始在书桌底下,拿出手机,用流量,看《权利的游戏》…   一美:“!!!”   一美撕下一张纸,“唰唰唰”写下“你竟然看剧!你作业做完了吗?!”,推到林琳面前。   林琳看了一眼,也懒得提笔写字,只是说了一句:“做完了。”说着,把废纸推回一美桌上。   她可懒得去扔。   一美不服,又写下一句“数学作业除了卷子,还有练习册上的五道题,你知道吗?”写完,盖上笔盖,“啪”地把纸拍到了林琳桌上。   “知道。”林琳说着,把纸推回来。   一美不死心,又写下“英语班留的作业呢?”   林琳有些不耐烦:“做完了。你别吵吵,我看剧呢。”说着,把纸团成一团,扔回一美桌上。   一美:“!!!”   心中登时有一种冲动,真想效仿林琳当年举报冯娇娇作弊——英姿飒爽地站起来,一把夺过林琳手中的手机,高高举起来,大声说一句:“老师,这位同学在书桌底下看电视剧!”   影响她学习,简直恶劣!   反正林琳手机多,没收一个两个,不算什么。   林琳曾随口提过一句,苹果一出新款,他们家便有人送礼来,常常同一款手机,能收到五六部,他们全家三口人,用也用不完,于是,甚至他们家保姆,和她上幼儿园的弟弟,都各有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林琳从iPhone 4换到了iPhone 4s,从4s换到了5,又从5换到了5s,而此刻,房间抽屉里,正安然躺着一部iPhone 6和一部iPhone 6 Plus,只是嫌重新下载软件、设屏保什么的太麻烦,便一直没换。   还问过一美要不要6 Plus,是金色的,内存只有16G,林琳自己不太想用,以后换,也是换那部深空灰的iPhone 6,内存128G的。   一美说,不用了。   她现在这小手机用得挺好…一点都不卡…   一美正愤愤着,老师走下来巡视。   一美坐在一旁等着看笑话。   那老师性格有些软弱,撞见林琳在看视频,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才来问怎么回事。或许老师心里也在犯嘀咕——还不如不下来,下来了,看到林琳在看视频,是问呢,还是不问呢?   不问,说不过去。   问了,也不知林琳会给出怎样的回应。   林琳拿下耳机:“我在练听力。”   老师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溜达溜达到了教室后面,而林琳,则戴上耳机继续看。   当然,这只是学霸林琳的特权。   别说看美剧“练听力”了,一美连拿手机查单词,都有些鬼鬼祟祟,听歌也从未尝试过。   …   气温一天天回暖。   大家渐渐脱掉了厚厚的大衣,只在校服内,穿一件卫衣或毛衣,又渐渐脱掉了毛衣,换上衬衫。   很快,炎炎夏日裹挟燥热的风,向大家侵袭而来。   全校都换上了红白色的夏季校服,上学、放学路上,同学们手中,总拿着五颜六色的雪糕。教室内,天花板上的风扇一直在“呼啦啦”地转动,配合晚自习间,寂静空气内“唰唰唰”的写字声,成为了那个夏天,一美所有的记忆。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夏日。   复习,模考,讲评。   再复习、再模考、再讲评。   如此循环往复。叫人有些喘不上气。   燥热的天气,配上“嗡嗡嗡”的电扇,再配上一套又一套卷子的漫漫长夜,实在有些难捱,一美这才试着戴上了耳机,听音乐。一开始还时不时看一眼老师的脸色,见老师并没有说什么,之后才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原本只是一些轻柔的音乐。   后来听林琳说,她做数学题时,会听摇滚。   一美尝试了一下,觉得一边用脚打着节拍,一边解数学题,那感觉真棒,于是之后解题,总要配合摇滚,或Eminem的rap。   于是后来,一美每每听到《I need doctor》或《mockingbird》,心里都会狠狠一痛。   因为那伴随着那个夏天,一美把头埋进一摞摞书本与卷子间,解一道题,抬头看看窗外林城的天空,喘口气,不到一分钟,便又迅速进入下一道题的,日复一日的坚持与努力。   那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夏天。   如果勉强说,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情,那便是在六一儿童节当天,小姑生下了一个儿子。   一美有了小弟弟。   在医院,一美把那小小的、软软的肉团,小心翼翼抱进怀里——小宝宝还睁不开眼睛,两只小小的拳头攥在一起,在空中胡乱挥舞。   小宝宝睡着觉,时不时皱皱眉,时不时笑一笑。   婶婶说,宝宝不是伤心了才皱眉,开心了才笑,他自己是没有认知的。宝宝在妈妈肚子里时,便会一个人又哭又笑地自己跟自己玩儿。   小姑也说,还真是那样!   小姑做完剖腹产手术三天,已经不像第一天麻药劲刚过时那么痛,恨不能把周明叫过来捏碎。穿着住院服,躺在床上,手上输着液,几天没洗的油腻腻的头发,胡乱散落了一床,而脸上,竟流露出一丝丝母亲的充实与满足。说有一次来产检,她用仪器看到宝宝一个人在羊水里荡来荡去地玩,真可爱。   婶婶一直担心小姑不爱自己的小孩,以后把孩子撇给婆婆,自己便撒手不管,怕小孩缺少母爱。如今听小姑如是说,总算放心了些,问小姑:“第一次看到宝宝,什么感觉?”   小姑便开始绘声绘色地描绘起这几日的心路历程,笑着说:“一开始看到,就想,我怎么会生出一个这么丑的东西来!脸还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这么丑,绝对随他爸,赖不着我。”   小姑还是原来的小姑。   顿了顿,小姑又说,不过这两天长了点肉,看上去还好一些,有时宝宝脱了衣服,在床上晒太阳,去黄疸,后背上的肉皱成一条一条的,,还带一层白白的、毛茸茸的绒毛,看上去像个小动物,挺好玩儿的。   婶婶便抱着孩子,慈祥地笑笑。 第68章   当天是周六,一美结束了数学补习班,叔叔便载上她来到了医院。至于婶婶,当时已经在医院了,这些天,婶婶一有时间便拿上自己煲的下奶汤,往医院跑,和小姑婆婆一起照顾刚生育的小姑,和刚出生的宝宝。   一美抱了抱弟弟,看了看小姑,没一会儿便到了晚饭时间。   小姑躺在床上说:“老公。”   语气里,竟有了一丝娇滴滴的女人味。   “啊?”   “带我哥哥嫂子和一美,去咱家店里吃饭吧,也不远。”   婆婆也说:“对,过去吃个饭,我留下来照顾恩惠。”   小姑夫便问小姑:“你可以吗?”   “没事的。”   年间,小姑夫哥哥回来,给小姑夫开了一家火锅店,还给买了一辆车。出了医院,医院门口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便是小姑夫的座驾。   小姑夫打开车门:“来,一美,坐你姑夫车。”   婶婶也说:“对,一美上你小姑夫车。”   一美便上了小姑夫的车,婶婶则上了叔叔的副驾驶,四个人、两台车,一起开往小姑夫的火锅店。   店有上下两层,地段、装修,在整个林城火锅店中,都是数一数二,一楼大堂早已客满,只有楼上几间包厢还空着,小姑父便带大家上楼。   火锅店刚装修好,营业没几天,叔叔婶婶一美都是第一次来,叔叔一边上楼,一边观看店内装修、陈设,说:“这档次可以啊。”   小姑夫说:“对,这两天,什么当官的、做生意的,都来吃。”说着,叫服务员拿了菜单,递给一美说,“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婶婶坐在一美旁边,目光温柔地落在一美身上,见一美耳边,一小撮头发散了下来,便给别到了耳后,说:“看看想吃点什么?”   叔叔坐在婶婶和一美对面,与小姑夫坐在一起,见一美翻着菜单不知点什么好,便教一美说:“一美啊,可千万别跟你小姑夫客气,你小姑夫现在是大款,要是不知道点什么,你就说,菜单上每样给我来一份儿!”   婶婶瞪了叔叔一眼:“就不知道教点儿好!”   小姑夫却应和说:“行!”说着,看向服务员,“一样来一份儿吧。”   “好。”说着,服务员便要下楼,却被婶婶喊了回来:“干什么呢!什么每样来一份儿,四个人吃得完呐!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说着,匆匆点了一份蘑菇拼盘,怕不点,服务员真的一样给上一份,点完,对一美说:“一美,你点。”   一美便不客气了,迅速点了一堆荤的素的,最后再加一扎芒果汁。   火锅是一人一口小锅,一美很快吃饱了,而对面,小姑夫叫服务员拿了一瓶茅台,两人竟喝上了。   男人一喝起来没完,婶婶便开玩笑说:“一美啊,咱俩开你叔叔车走吧,把你叔叔扔这儿。”   婶婶上月刚考下驾照。   叔叔便说:“一美,你婶儿开车你敢坐啊。我把这瓶酒干了,开车也比你婶儿强,要不一美先打车回去吧,一会儿你婶儿开车,安全没保障,我嘛,安全不安全的,也没所谓了。”   婶婶也说:“要不一美先回去吧,作业多不多?”   作业倒是不多,只是看两个男人喝酒、扯淡,实在有些无聊,便问:“那婶婶什么时候回去?”   婶婶说:“等你叔叔喝完的。我得把你叔拉回家,省得他在外面,再找个年轻小姑娘乱搞。”   一美知道,婶婶是担心叔叔安全问题。   “嗯…”一美想了想,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有些无聊,这才说,“那要不,我先走啦?”   “嗯。回去早点睡,明天还上补习班呢。”   “嗯。”   走出火锅店——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对面烧烤店门口,摆了一排排露天座椅,人们坐在上面吃着热气腾腾的肉串,配冰凉冰凉的啤酒。夏夜凉风轻轻柔柔吹过来,很湿润、很舒服。   这是一个适合去江边散步,顺便再吃一碗冰糕的天气,于是拿起手机,打给林琳,问她在干嘛。   她说,下了补习班回来解了一下午的数学题,此刻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呢。   一美便问:“要不要出来散散步?外面天气可好了!”   林琳想了想说:“好啊。”   一美便说:“然后哈,你出来的时候,顺手,就顺手,从你抽屉里抽一张一百块钱出来,我想吃冰糕,没带钱,我周一会还你。”   “行。”   一美便挂了电话,吹着小风,溜达溜达向江边走去,在江边公园入口等林琳来。没一会儿,林琳便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了。   两人沿着江边走了一个来回,一边走一边闲聊。   关于学习计划、关于暑假安排。   末了,走回入口处,坐下来吃了一碗冰糕,吹了一会儿风,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回到家,时间是晚上九点。   一美拿上淡粉色睡裙,拿上干净的内衣和浴巾,走进洗手间,舒舒服服冲了一个温水澡,换上睡裙,吹了一下头发,便披着一头长长的头发,坐到书桌前,开始完成自己的文综笔记。   地理一美没记笔记,主要以做题、整理错题为主,而政治、历史笔记,一美从上学期便开始抽空记,快半年了,如今已经基本完成,只差历史的最后半章。   一美拿出书本,先读一遍教科书,而后记笔记。   窗子打开,凉风习习吹了进来,轻轻吹拂她半干的头发,与被头发濡湿的后背,很是舒服。   只是半章内容,一美一个半小时便完成了。   记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笔记本,一美深深舒了一口气——她的文综笔记,就这样完成了呢。   伸伸懒腰,看了一眼时钟,时间已是夜里十二点,一美走到床边,“嘭—”的把自己甩到床上。   在忙碌了一天,完美地完成了计划后,把自己扔到床上——那真是最最舒服、充实的瞬间了。   …   周一早上,一美早早起床。   早餐只吃了半碗粥和一个包子,吃到七分饱。在夏天,吃多了又热又躁,微微饥饿的状态才最舒适。而后回到房间,换上干净的白T恤、红色七分裤校服,利落地绑了一个马尾,背上书包,对婶婶说:“走吧。”   婶婶考下驾照后,每天晚上十点十一点,等马路上车子少了,便把家里桑塔纳的小车开出去练手,练了小半个月,总算敢上路了,于是开始接送一美上学。婶婶准备好,又从冰箱拿了一瓶冰水,递给一美说:“水又忘啦?”   “哦。”   夏天天气热,婶婶每天都会冻一瓶矿泉水给一美带上。   水冻得硬邦邦的,一美到了学校,先把它立在课桌上,下面垫一张面巾纸,让它自己化一会儿,时不时,拿来当冰袋用一用。而到了中午最炎热的时候,水也化得差不多了,一美便拧开瓶盖,把化出来的水倒入保温杯,大概有半杯的样子,再加半杯常温水,摇匀,喝下去。   水冰冰的,但也不至冰牙齿,刚刚好。   喝完了冰水,水瓶中还剩一半的冰,一美便再倒入常温水,把水冰镇起来——如此反复,可以合上一整天的冰水,十分解暑。   小卖部里也有卖冰水,但由于销量过大,常常水还没有很冰,便卖出了,虽说是冰镇水,但没一会儿便与常温水无异,哪有一美的爽。   于是,连林琳也忍不住要来蹭一美的水。   一美知道林琳有点洁癖,但在如此的炎热下,也顾不得这些了。当然,林琳喝之前总会问一句:“你对嘴了吗?”   “没有。”   林琳这才往自己水杯里倒入一些冰水。   …   完成了文综笔记,一美心中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用半年时间,系统地读了文综教科书,好像脑子里,开始建立起了一点老师所谓的“体系”,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把这个体系建牢固。   于是,从那时到暑假的一个月时间里,一美便把重点放到了做题上。主要是老师发下的卷子,遇到不会或生疏的知识点,便翻看教科书,查缺补漏。遇到一些重点大题,高考很有可能考到的,等老师读了标准答案,一美把答案整理好,当天晚上回到家,便及时地背下来。   哪怕第二天又忘了,也要背一遍。   而政治,老师发了下一个小册子,说上面全是考点,叫大家务必背下来。第一遍背起来肯定痛苦,但到了第二遍便会好许多,一定要在高考前,背得滚瓜烂熟。于是,在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一美便拿着那个小册子,在车上背啊背。   一个月时间过得很快,仿佛一眨眼,便又到了期末… 第69章   期末前一周,班上便开始讨论班聚一事。   通常这种事,都由班上几个“爱搞事”的女同学张罗,确定了聚会时间、地点,便派了周楚儿走到一美桌前,问:“副班长,班聚去不去,问过李哲元了,他去。期末考完的当天晚上,去吃火锅,在盛昌火锅店,费用AA。”   竟是小姑家的火锅店。   当时早自习还未开始,但班主任已经坐在了讲台,周楚儿说话声音不大,一美看了看讲台上的班主任,一边继续写题,一边小声说:“下课再说。”   “行。” 第一节 课下课后,一美回头,见教室后七八个女生正围在一起讨论班聚的事,便凑了过去。   小喇叭连忙把一美拉过去:“哎?副班长来了。副班长,这次班聚你来不来?”   这种事,班主任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且一美知道她们每一次班聚,都会喝酒。一美也参加过几次,但也只是去坐坐。每次班聚,她们都爱拉一美、李哲元过去,毕竟是班长、副班长,万一被老师抓包了,有两个老师心尖尖上的学生,老师也舍不得把事情闹大。   一美问:“考完试的晚上吗?”   “嗯,考完试,回去换身衣服,要不我们一帮人穿着校服浩浩荡荡走进去,太逗了。回去换身衣服,晚上六点在盛昌火锅店门口见面。”   一美想了想说:“行。”   “吃完了火锅,我们打算去KTV,不过你要不想去的话,就一起吃顿火锅,然后回去就行。”   “行。”   小喇叭瞅了一眼教室第一排,林琳高贵冷艳的背影:“林琳呢?”   一美说:“我尽量拉她一起过去。”   “行。”   于是回到座位,一美开始做林琳的思想工作。考完了期末,大家一起去happy一下多好啊,苦逼了这么久,也该放飞一下自我了。   林琳正在把一道已经在草稿纸上解出来的数学题,整理到卷子上,说了一句:“随便。”   “那就是去了?”   “都行。”   “那就是去!”一美立刻敲定,而后顿了顿,又问,“然后哈,他们吃完饭要去KTV,我也想唱歌,不过你要是不想和她们一起,我们可以先走,然后我们俩单独开一个包间,就我们俩,你觉得怎么样?”一美兴奋地问。   林琳还是那副死样子:“随便。”   “OK!那就这么定了!”   于是,这持续了好几个月的,被一张张黑白的卷子填满的黑白人生,总算有了一点点色彩。   度过了充实的一天又一天。   很快,迎来了期末。   高二下学期之后,无论月考、期中、期末,考试的顺序、时间、题型,都完全仿照高考而来。经历了几次,一美便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文综考试,也不再有第一次摸底考试时的慌乱,加之复习进行得十分充分,于是,拿到卷子,迅速浏览一遍卷面,心里有了数后,再开始从选择题一道题一道题仔仔细细地答下去,大题也迅速而有条理的答上,然后,在铃声打响的前三分钟放下笔,检查一下答题卡有没有涂错,等铃声响起,便胸有成竹地交了上去。   高二下学期,就这样结束了!   班主任来到教室,组织了大扫除。   大家拿拖把的拿拖把,拿抹布的拿抹布,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擦地、擦窗台,一边干活,一边聊着晚上班聚的事。大扫除很快结束,等班主任离开,大家收好了书本,背上书包,聚众在一起,又确认了一遍见面的时间、地点,便纷纷回家去了。   路上,一美问林琳:“我们是见了面一起去呢,还是自己过去呢?”   林琳说:“当然自己去,又不顺路。”   “行吧。”   这不是怕她不怎么参加班聚,没有自己陪同,会不自在嘛…   …   由于放学时间不确定,一美没让婶婶来接,放了学,自己坐公交车回了家。到了家门口,行云流水地拿出钥匙,开门,迅速甩掉了鞋子走进去,竟见小姑夫坐在了沙发上。可能是来还婶婶平时给小姑送汤,拿过去的保温罐子。   一美叫了声:“小姑夫!”   “哎!一美回来啦。”   “嗯!”说着,一美见婶婶正在厨房做饭,便把书包放客厅地上,走进厨房说,“婶婶,我们晚上班上聚会,我不在家吃啦?”   “聚会?聚会吃什么呀?”   “吃火锅。”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点、九十点?”   “十点啊…”婶婶想了想,“十点有点太晚了吧,都没公交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半夜自己打车,不太安全吧…你们聚会都有谁啊?”   “就班上一些同学。就在小姑店里,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里,小姑夫插了一句:“怎么啦?”   婶婶便说:“一美她们班晚上聚会,说在你们家火锅店里呢。我怕太晚了,她自己一个人回来不安全,要不周明啊,等她们结束了,你麻烦一下,把一美给我送回来,要不我不放心。”   “没问题!”小姑夫痛快地说,“班上聚会是吧?行!年轻人,就应该痛痛快快玩儿。一美,你什么时候过去,正好我一会儿回店里,一块儿过去吧?”   “行啊,我马上。”   说完,一美迅速回房换衣服。   走到衣柜前,一美在一排排衣服前巡视,最后抽出了一件白T桖和一条牛仔热裤换上,T桖下摆塞进裤子里。而后,迈开两条光脚、赤/裸的大长腿,走到全身镜前,一边走,一边把两手伸到脑后,利落地把头发高高盘起来,咬下纤细手腕上的黑皮筋,把头发固定好。   用婶婶的话来说,一美越长越标致了。   一米六八的身高,最近还瘦了些,体重一百斤不到,看上去十分骨感。两条腿似竹竿般纤长笔直,迈开来走路,看上去真是漂亮。脸型也是漂亮的瓜子脸,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的小下巴,十分好看。   一美左右照了照,觉得十分满意。   于是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黑色链条包。是上次一美过生日,姐姐从商场买下,寄给她的,今天第一次有机会背。斜跨在身上,走到书桌前,装上一些手机、数据线、充电宝等物件,又从钱包拿出一千块钱。毕竟,说不定晚上要去KTV,以防万一,还是多拿一点。   完成这一系列事,一美走出去说:“我好啦,走吧!”   小姑夫看了,不禁眼前一亮:“哟!打扮得这么漂亮呐!难怪你婶儿担心你安全呢,确实该担心!”   婶婶也在厨房看了一眼,说:“是啊,一美越长越漂亮了。我也担心呢,怕学校里有男生追着她,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谈恋爱可不行啊。”   小姑夫说:“放心吧嫂子,学校肯定有男生追她。”   一美立刻反驳:“这个真没有!”   是真真儿的没有啊!   小姑夫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说着,看向婶婶,“没事儿嫂子,都是一堆臭苍蝇,一美这么漂亮,肯定看不上他们,放心吧。”   一美:“…”   只是默默走到门口,换上一双阿迪达斯的白球鞋,跟小姑夫一起下楼,上了小姑夫的车。   车上,小姑夫说:“你小姑也在店里呢,一会儿到了店里,能看到她。一坐完月子,就迫不及待看店来了,怕有人揩油。她啊,精明得很,有她当老板娘,生意保准稳赚不赔!”   一美坐在副驾驶,说:“那让小姑给我们留一个包间吧,要最大的那个,我们二十个人呢。”   小姑夫说:“放心,我已经说过了,给你们留着呢。”说着,趁等红灯的空档,放了一首欢快的音乐。一美用脚轻打节拍,拿出手机,点开QQ问小喇叭:“你们都到了吗?在哪儿呢?”   小喇叭说:“206包间,你直接上来吧。”   “行。”   到了店里,一美下车走进去,只见满满一柜名酒的、金碧辉煌的柜台前,老板娘,她小姑,正坐在那里。一美便朝小姑摆摆手:“小姑!”   “一美来啦!”   “嗯。”说着,见小姑身边,竟放着一张婴儿床,便走过去说,“天啊,小姑,你怎么把小孩儿抱这儿来了!不怕吵,不怕辣眼睛啊!”   小姑说:“我胀奶,得让他吸一吸。”   说得好像,不是奶为了服务小孩儿存在,而是小孩儿,为了服务于她的奶/子而存在…   一美抱了抱孩子,便说:“那我先上去啦?”   “嗯,206包间,一会儿给你们送果盘。”   “嗯。”说着,心里却想——这个小姑哦,那么大的包间,那么大的消费,通常来说,即便不是认识人来,也要送果盘的,而如今,她这个亲侄女来了,竟然也只是送果盘。正如小姑夫所说,这个老板娘哦,可真是精明的很。 第70章   通往二楼的楼梯很长、很宽,显得店面恢弘大气,实木栏杆上,雕刻精美的镂空图案。一美纤白的手,一只扶着扶手,向二楼走去,一只拿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班群里的最新消息。   正常情况下,这种日子,班群早炸了。   有问时间的,有问地点的,有说自己可能要晚一点,望亲爱的小伙伴们,帮她点一下什么什么菜的…   而今天,却寂静得一条消息都没有。   甚至一美开始怀疑,是不是手机断网了,自己正处于单机状态?又或者,大家背着她偷偷又拉了一个群?一美心里毛毛的,总害怕自己错过些什么…这感觉很不好,于是连忙向二楼走去。   到了206包间,打开门——   包间竟然装点过,墙壁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心形气球,桌上还放着一个蛋糕包装盒,一美便问:“咦?今天有谁过生日吗?”   只是无人应答。   大家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像故意无视一美似的,只有小喇叭在一旁看着一美,夸张地偷笑。   一美用唇语小声问:“谁过生日吗?”   小喇叭说:“你啊。”   “我过生日?我生日早过完了!”   小喇叭便说:“哈哈,反正,你就等着看吧。”说着,把一美拉到心形气球正前面,“你坐这儿。”   一美便稀里糊涂坐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男生成群结队走进来,其中还有一个林宇轩。几个男生排排坐,林宇轩便排到了一美右边。而一美,见林宇轩要坐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盖在了椅子上:“不行!别坐这儿!这儿有人了!”   林宇轩指了指一美左边的空位:“你让林琳坐那儿。”说着,刚要坐下,一美便把他推开,“不行!林琳一直坐我右边,我已经习惯了。”   林宇轩:“…”   林宇轩便走到一美左边,要坐下。   而这一次,小喇叭又连忙阻止:“不行,这儿也有人了!”   林宇轩问:“那儿是林琳,这儿又是谁?”   小喇叭迫不及待捅了出来:“李哲元啊!”   仿佛是在昭告大家,尤其昭告一些不明情况、后知后觉的同学,自己已经掌握了第一手的核心资讯。这一直是小喇叭最大的优越感来源,因为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意味着,她看似朋友很多。   而对面,周楚儿则对小喇叭使脸色,叫小喇叭不要再说了!   林宇轩情场老手,刚刚周楚儿盯小喇叭的那一个眼色,便知道今天晚上一定有节目,又看了看一美正背后的心形气球,像哥们儿一般,拍了拍完全在状况之外的一美的肩膀:“加油,兄弟。”说着,另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昂昂?”一美一头雾水。   加油?   加哪门子油?   兄弟!谁TM是你兄弟!为什么这一世变漂亮了,还TM有男生拿她当哥们儿看!真TM生气!   还有,李哲元。   李哲元怎么了?为什么要坐自己旁边?   如果小喇叭刻意如此安排,一定有一个理由,那么一美只能想到一点。便是自己此刻坐的位置,面朝门、背靠墙,是主位。她是副班长,李哲元是班长,于是小喇叭叫她们两个坐这里。   才多大,便如此官僚主义,长大了可还了得?   正想着,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是林琳说:“我到了。”   一美说:“206包间。”   “你下来接我。”   一美:“…”   这么傲娇,还要自己下楼去接。只是看在林琳好不容易参加一次集体活动的份上,一美还是下去了。下了楼,见林琳正站在火锅店门口,低头看手机,跟人打字聊天。一美便说:“上去吧?”   林琳依旧站在原地:“等一下。”   “是谁啊?”说着,一美就要去看林琳的手机,林琳只有自己一个朋友,平常没事,也不会跟家人聊天,那么现在长篇大论的,是跟谁聊呢?   只是林琳却往边上一躲,不让一美看。   “切。”   林琳还在断断续续看消息、回消息,一美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正在这时,远处,李哲元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朝火锅店走了过来。李哲元一边走来,一边望着一美,而在李哲元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一美似乎明白了什么…   待李哲元走近,一美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异于往常的柔情,李哲元愣了一下,而后说:“嗨。”   氛围和往常不太一样。   “嗨。”说着,一美一只手要抬起来,和他打招呼,只是抬到一半,却又僵硬地放了下来去。   李哲元又和林琳打招呼:“嗨。”   林琳也说:“嗨。”   李哲元又愣了一会儿,对一美说:“那我先上楼了?”说着,还指指楼梯的方向,一美说“好”,李哲元这才上楼去了。   她似乎已经看穿了大家的把戏。   心形气球。   双层蛋糕。   是李哲元要对自己表白。   上一世,她和李哲元也同在一个班,上一世,李哲元也是她们亲爱的班长,只是上一世,李哲元对自己,更多却只是“视若无睹”而已。   原来变好看了,是会有男生喜欢的…   一美轻轻笑笑——她承认,她的一部分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些惆怅枉然。   林琳打了一会儿字,说:“陪我去旁边超市买点东西吧。”   一美问:“买什么?”   原来林琳也是策划者之一,这真不像林琳的风格。   一美忽然有些排斥、有些抗拒。   她不喜欢这样的所谓“惊喜”,像所有人都在期待,甚至逼迫自己做出接受的选择:他做了这么多,你也应该感动了吧?带着隐隐“绑架”意味。   她亦不知如何应对。   她不可能接受李哲元,那么该如何拒绝?未来一年时间里,在班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又是班长、副班长,该如何正常相处?   一美有些烦躁。   她又想,相同的情况,如果是姐姐,她又会如何处理?   她知道,姐姐一定有能力以最得体、中肯、温柔的语言,坚定地拒绝,日后,也一定有能力,慢慢弥合两人之间不尴不尬的裂痕。   如果是林琳呢?   干脆利落地拒绝,日后,直接当那个人是空气。   而自己,却连正当的拒绝,都要承受很长一段时间内,莫名其妙的自责,她亦怕对方因此而厌恶自己。   原来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低自尊的。   在每一次饭局,所有人都对叔叔毕恭毕敬,叔叔却转而为自己剥虾、倒茶时;在婶婶每一次温柔地注视她,耐心照顾她饮食起居时;在姐姐时不时给自己寄零食、寄衣服时,她都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被宠爱着的,以后也将一直如此。   但错觉,总归只是错觉。   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像一个真正的,从小被宠大的小孩,如书庭姐姐一般,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地面对一切。   可以理直气壮说出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可以堂堂正正地认为,哪怕是在群体里,自己的需求、自己的感受,也都是重要的,是应该被重视的。   出去吃饭,可以明确说出自己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而不是明明有想吃的,却还要口是心非说一句“随便”。出去买衣服,可以明确拿起自己中意的,而不是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喜欢的,却一直不好意思开口,直到婶婶也发现了那一件,问她好不好看,她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一句:“那我进去试试吧”。   她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原来有些东西、有些能力,童年时失去了,它便永远地失去了…   …   这么多年,她也一直在努力。   外貌上、成绩上,她都想成为一个更加优秀的人。她似乎也得到了这一切,时不时被人叫一声小美女,时不时,也会被人称一句学霸,偶尔偶尔,也会有一些女生认真地看着她,对她说:“我真的好羡慕你啊!”   但归根到底,她还是无法像一个真正优越的人,如林琳一般,用随心所欲、爱咋咋地的态度对待一切。   想到这里,一美哭了。   倔强地站在原地,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来。   林琳问她:“你怎么了?”   一美说:“姨妈来了,心情不好,想哭。”   林琳疑惑:“你姨妈不是上上周来的吗?还跟我借了卫生巾,还没走吗?你是不是又该吃中药了。”林琳开玩笑道。   因为一美不止一次地和她抱怨,那个中药实在太太太难喝了。   一美反问:“你去超市买什么?”   林琳随口说:“卫生巾。”   “不,你姨妈也刚来过。”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原地,林琳似乎明白了什么,正在这时,手机在林琳手上“嗡嗡”震动,林琳看了一眼信息,是周楚儿说:“我们好了,你们可以上来了。”林琳便说,“上去吧。”   一美依旧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林琳来牵她的手:“郑诗庭,你别怂,别人真心实意为你准备的,你好歹也要看一眼吧?”   呵呵!   当年林宇轩追她,送她面包、零食,哪一次不是真心实意?她还不是一次又一次,冷酷无情地把别人的真心,毫不犹豫扔进了垃圾桶…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被林琳拽上了二楼。   林琳打开了206包间的门,从背后推了一美一把,把一美推进去,推到大家面前。整个包间的灯都关着,只有餐桌上,那双层蛋糕上的心形蜡烛在燃烧,把面前,李哲元的脸照得影影绰绰。   李哲元面露阳光的微笑:“诗庭,我有话跟你说。”   而在他背后,是全班同学期待的目光。   一美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顿了顿,竟说了一句:“希望你不要让我尴尬。”   一句话,挡住了李哲元所有的话语。   空气寂静了很久。   最后,李哲元苦涩地笑笑:“上个月十八号是你的生日,今天,我们全班替你补过一个生日。”   一美说:“谢谢。”   有那么一瞬间,一美怀疑,今天大家为她准备的一切,真的只是给她过一个生日而已,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只有小喇叭那句“哎,李哲元,你怎么这么怂”在告诉一美,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那顿饭,自然不可能吃好。   大家纷纷入座。   座位刚刚已经安排好了,于是,李哲元愣在原地,因为剩下的空位,只有大家为他预留的一美左边的位置一个。李哲元想了想,走到林宇轩面前:“兄弟,咱俩换个位置。”   林宇轩便走到一美旁边坐下。   那顿饭,第一次让一美明白了何为食之无味。夹起一块午餐肉放进小碗内,夹断、夹断、再夹断,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肉沫,最后兴致全无地放下了筷子。   大家也只是默默吃,点的两箱啤酒,也没人喝了,一顿饭很快散场,几个人张罗着:“去不去KTV?”   李哲元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又有人来问一美,一美也说:“我不去了。”   一美和林琳一起慢慢腾腾挪步出去,走出店面,林宇轩从背后拍了一美一下:“哎…何必呢。”   林琳漫不经心地白了林宇轩一眼。   林宇轩便闭了嘴。   林琳说:“这是一个适合喝酒的心情。”   一美说:“我也想喝。”   林琳便问林宇轩:“附近有没有好一点的酒吧?”   林宇轩问:“能带我一个吗?”   林琳看向一美,征求一美的意见,一美说:“可以啊。”   “那走。”   正在这时,小姑夫慌慌张张走出来,叫住一美:“怎么自己先走了?说好了我把你送回去的。走,上车。”说着,按下车钥匙,店门口的一辆黑色奔驰车,便闪起了灯,“是你同学吗?走,我送你们回去。”   一美想了想,说:“小姑夫,我想晚点回去。”   “怎么了?”   “想喝点酒。”一美直白道。   反正刚刚他们包间点了两箱啤酒,小姑夫又不是不知道,最后推掉了一箱半,小姑夫一边结账一边还说了句:“这么不能喝啊。”   而这次,小姑夫却愣了愣:“喝酒啊…”再怎么,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这我可做不了主,这得问你小姑。”说着,去请示小姑。走进去,和柜台上的小姑交代了一下,便走出来说,“一美啊,你姑叫你。”   一美便走到柜台前。   小姑拉着一美的手,问一美怎么了?刚刚跟几个同学一起下楼时,便看出她心情不好,甚至像哭过,问一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美只是说:“心情不好。”   小姑叹了一口气:“心情不好的时候,酒可是个良药。那你去吧,这附近有几个酒吧,别走远了。我给你婶婶打个电话,说你今天晚上跟我睡,不说你去喝酒了,省得又操心。待会儿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叫你小姑夫去接你。”   “好。”   小姑的温柔与体贴,竟让一美鼻头一酸。   小姑又问:“钱带够了吗?”说着,不等一美回答,从柜台抽屉里抽出一叠钱,数了十张,打开了一美的斜挎包,稳稳妥妥地放了进去,把包合上,“别超过两点,我们店两点关门。”   “嗯,不会超过十二点的。”   “行,去吧。” 第71章   泡酒吧,林宇轩可是一个老司机。   带林琳一美来到附近的一家酒吧,问她们吃什么,她们说随便,林宇轩便点了一打冰啤酒,两杯冷饮和一些小吃。三人在包间坐着,知道一美不喜欢,便都不再提起李哲元的事。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把酒和冷饮端进来,林琳一美便各自拿走一杯冷饮,兀自喝起来。   林宇轩则开了啤酒,倒入三个晶莹的玻璃杯内,递到两位大美女面前。   两人不约而同拿起杯子,两口干下。   之后便是长长的静默。   林琳放了一首文艺的英文歌曲,氛围是一种让人沉浸其中的,淡淡的忧伤。三人听听歌、刷刷手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倒十分享受。   林宇轩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林宇轩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人聊天,林琳便问:“谁啊?”说着,不等林宇轩回答,“曹子薇?”   林宇轩轻声应道:“嗯。”   林琳便不再说话了。   一美则有些讶异,原来他们又在一起了…   林琳顿了顿,问道:“她最近怎么样?”   林宇轩淡淡道:“挺好的。每天在家看看剧、弹弹琴、发发呆、上上英语课,打算明年出国留学。”   “那你呢?”林琳问。   “我啊。”林宇轩想了想,“有可能跟她一起出国,也有可能不去,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再说。”   “跟她一起出国。”林琳轻笑,“她爸妈知道你要跟她一起出国,他们还敢放曹子薇出去吗?”   “我们父母都见过面了。”林宇轩说,“她一直…”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有些难以启齿,“她一直闹自杀。看了医生,说是重度抑郁。他妈爸没办法,来找我。总之……我们现在又在一起了,父母也都同意。”   林琳:“行吧。”   一美:“…”   他们的世界,真是搞不懂…   虽相对无言,三人却都不舍得散场。不因对方有多珍贵,而是,坐在舒服的环境、听着悦耳的音乐,虚度光阴、放空自己,本就是一件极度享受的事。尤其在经历了紧张、疲惫的一个学期后。   到了十一点,林琳才说:“走吧。”   三人才纷纷起身。   走到收银台,三个人挣着买单,林宇轩好不容易才把她们推到一边,自己结了账,而后拿出手机,见曹子薇说:“你们结束了吗?我到了。”   林宇轩说:“好。”   于是,当三人走出酒吧,往前走了一会儿,便见曹子薇站在酒吧街门口。   她瘦了好多。   不仔细认,根本认不出来。   原本胶原蛋白满满的圆圆脸,如今已不复存在,而瘦成了小小的瓜子脸,下巴也变得尖尖的,让一美有些不大适应。皮肤不似之前水灵了,想来,是一下子瘦太多的缘故。化了淡淡的底妆、涂了红嘴唇,但也没有违和感,很适合她现在的五官,看上去,像一个漂亮的网红。   几个月不见,却像一下子长大了七八岁。   穿一件酒红色T桖、一条牛仔热裤,背一个YSL的黑色链条包,两手捧着手机等林宇轩。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像等林宇轩回信息似的。   直到林宇轩走近,叫了一声:“子薇。”   曹子薇回过头,见到林宇轩——原本不自知地微微蹙起、流露不安的眉,在见到林宇轩的瞬间,慢慢舒展开来,笑着对他挥挥手。   乖得像一只被遗弃,复又被捡回家的小狗。   让一美看了,不禁有些心疼。   林宇轩笑着走过去,只是那笑,却不是由衷的笑。倒也不是假笑,而是一种和祥的,配合曹子薇的微笑。   那源自善良,源自责任。   待林宇轩走近,曹子薇轻轻挽起林宇轩的胳膊,像只小鸟般轻轻依偎在他身上。林宇轩伸手叫了一辆车,打开车门,叫曹子薇先上。曹子薇对身后的林琳一美摆摆手,友好地告别,而后上了车。林宇轩也和林琳一美告别,上车。   身后,一美重重叹了一口气。   林琳问:“然后呢?各自回家?”   “好啊。”   有点不舍…   “我先送你回你姑那儿吧。”   “好啊!”   有些开心。   酒吧离火锅店不远,两人步行过去,北方夏天夜里十一点的风,有些凉凉的,吹在脸上十分舒服。   两人静默地走着,到了店门口,便摆摆手道别。   十一点了,店里已经不像刚刚那么喧闹,一楼大厅只有四五桌还在喝着酒,谈天论地。一美走到柜台前,问小姑:“孩子呢?”   “睡着了,他奶奶抱回去了。”而后起身,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说,“我们先回去吧,让周明自己看着。好姑娘从来不超过十二点睡觉,太晚了,会衰老的。”说完,拿上blingbling的钱包和奔驰车钥匙,对一美说,“走!”   一美问:“车开走吗?”   “嗯。”   “那姑夫呢?”   “让他自己打车,或者走回来,也不远,就十分钟。”说着,小姑上车,待一美也坐上副驾驶,便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小姑家在市中心,地段极好。   在地下停车场停了车,走上闪闪发光的金色电梯,升到二十一楼,上面只有小姑家一户。   小姑拿出钥匙开门,走进去——   不是没见过二百六十多平,五室二厅的大房子,之前去过几次小王叔叔家,也住过,但如今再一次见,还是觉得豪华。跟着小姑走进去,小姑拉开玄关处一个抽屉,拿出两双拖鞋,“啪—”地扔到地上,自己换上一双,叫一美换上另一双。粉色小拖鞋,鞋面带着粉色茸毛,十分好看。   走过玄关,才看到客厅。   一顶水晶大吊灯把整个客厅照得通亮。巨大的液晶电视、羊羔毛的白色地毯、灰色滚金边的大沙发,茶几上放着一整串的葡萄和香蕉。   听到声响,小姑婆婆走出来。   相比之下,婆婆的打扮显得朴素,甚至简陋得多,以致一美以为是保姆阿姨,直到小姑叫了一声“妈”,一美才知道原来是小姑婆婆。   婆婆交代了一下:“孩子在我屋里呢,已经睡下了,睡得可好了。待会儿抱你屋里去?”   小姑说:“别折腾了吧,让他在那儿睡吧。”说着,把钱包、车钥匙扔到茶几上,要进去看看儿子,问一美,“再看看你弟弟?”   “嗯。”说着,一美欣欣然跟了进去。   家里忽然多了这么一个小家伙,一美是怎么看也看不够。走进去,里面灯关着,只是把房门打开,借着客厅微弱的光,看到宝宝正躺在木制摇篮婴儿床里,睡得正香。小姑看了他一会儿,便带着一美小心翼翼走出去,回到客厅。   一美坐到沙发上,摘下一颗葡萄来吃。   婆婆又走了出来,说:“吃吧,知道你来,特意洗的。”   一美险些噎着,说了声:“谢谢。”   心里又暗暗想——小姑命也太好了吧,嫁了一户好人家,小豪宅住着,小奔驰开着,小LV背着,老公温顺听话,婆婆人还这么nice…   婆婆一直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像是不知一美还有什么需求,她好供应,只是一美被看得心里有些毛毛的,便跟着进了小姑卧室。   一美关上门,便毫不客气地参观起来。   偌大一个卧室,正中间放着一张大床,上面铺着松松软软的被子,墨绿色床单,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床两侧是床头柜,而与床头柜隔着一段距离,是一个巨大梳妆台,上面满是大牌化妆品、香水。再走进洗手间——大浴缸、大马桶,都洗得洁白,透着瓷器温润的光泽。   小姑问:“好看吗?”   一美连连点头!   小姑说:“以后也嫁一个好老公。”   一美便不再搭话了。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人各有命。   在经历了张扬、落魄、为所欲为的青春后,尘埃落定,获得一份浮华、安稳的生活,是小姑的命。中间,小姑经历了多少穷困潦倒的岁月,经历了多少痛彻心扉的爱情,一美不得而知。   而出生在爱意满满的家庭,在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经历了单纯、美好的校园生活,经历了干净的校园恋爱、与疼痛的失去后,忍痛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嫁给一个好的男人,舒舒服服过一生——   这是姐姐的命。   努力学习,考上名校,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嫁给一个与她势均力敌的经济适用男,是她的命。   似乎没什么不好,与上一世相比,她已经获得了太多。   一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房间没衣柜,于是问小姑:“是还有一个衣帽间吗?”   小姑正在换衣服。   利落地脱下连衣裙,只剩一身内衣,而后换上一条黑色真丝低胸睡裙,脸上的妆容还未卸,配合火红的嘴唇,看上去风情万种。   小姑说:“隔壁。”   一美便跑过去参观。   衣帽间有她房间那么大,里面衣服、包包、鞋子,排列得整整齐齐,还挂着一个香奈儿的小皮包,说是过年,嫂子那边送的。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不过羡慕了一下,又想,小姑也是动荡了小半生,才得以拥有一个安稳的“晚年”…   而自己——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一所名校,对出国读研,也越来越抱有希望,毕了业,回了国,工资怎么着也不会少。自己赚大钱,在大城市买房、买车,偶尔买一买奢侈品,这又有什么呢?而且自己赚钱自己花,这才爽!   想着,一美回头,见小姑正在柜子里捣鼓,过了会儿,捣鼓出一条与小姑同款的酒红色低胸真丝睡裙出来,叫一美洗完澡换上。   一美断然拒绝!   小姑便又找了一身T血、短裤出来。   puma的短袖,小姑就这么随随便便当睡衣给一美穿。又找出毛巾、浴巾、牙刷等物,递给一美。   一美一一地接过。   小姑说:“就在我屋里洗吧。”   一美便走进了小姑的洗手间,放了水,在浴缸泡了一会儿,换上干净衣服走出来,走到小姑梳妆台前,把小姑化妆品一一地试了一遍,这才舍得回隔壁客房睡觉去了。 第72章   一美穿一身运动装,质地柔软、舒适。   走进客卧,打开空调,把温度调到适宜,细腻的冷风便轻轻柔柔吹了出来。可能是空调好,吹出来的风,比自家要舒服一些。   一美爬上床,床铺软硬适度,被子很轻、很柔,真丝质的被单,贴在肉身十分轻薄丝滑。刚刚喝了点酒,此刻微微有些上头,加之紧绷了一个学期的脑神经忽然解除,一美只觉得很累很累,倒下去,便迅速睡死过去。   一夜安稳的睡眠。   第二天自然醒来,时间竟是上午十一点。   一美好久没睡得这么死过了,哪怕周末、假期,没有补习班时,也常常七点半或八点便自然醒来。也不知是因为昨天喝了酒,还是因为小姑家寝具、空调都高级一些,环境又十分宁静,虽在市中心,但绿化、隔音都做得很好,所以更催人安睡。   醒来,一美刷了刷手机。   一美平日不玩游戏,小游戏也不玩,于是把QQ、微信、微博都刷了一遍,之后便刷不出什么内容了。   又有点想上厕所,于是下了床。   白皙、骨感的双脚,稳稳踏在房间干净的木制地板,一美垫着脚,悄悄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了一眼客厅,见偌大客厅内空无一人,只隐隐传来公婆卧室里婴儿的啼哭、与婆婆哄小孩的声音,一美才走出来,迅速溜到了小姑卧室,打开房门——   卧槽!   由于昨晚一美去睡时,小姑卧室里只有小姑一个人,于是一美没有意识到,小姑夫也会在…   小姑夫上身赤/裸,正背对一美扣皮带。   裸露的背部紧实、有型。   一把拉紧皮带,而后扣上,那动作真是性感。   一美忽然想起之前,小姑、小姑夫在云南败光了家产回来——叔叔之前不了解小姑夫,那次见了才算真正了解,一个耙耳朵、没能力的大草包,空有一身好皮囊,叔叔不能理解地问小姑说:“你这么刁钻、刻薄、眼光高的一个人,怎么就栽他手上了?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儿了!”   小姑语不惊人死不休:“床上功夫好啊。”   一美:“…”   房间内,小姑仍躺在床上,头发凌乱地散了一枕头,声音懒洋洋又娇滴滴道:“我下午不过去了。今天周一,客人应该不多,你自己忙吧。”   “行。”   “晚上咱们出去吃吧?带一美。”   “吃什么?”   “披萨?牛排?待会儿问问一美想吃什么。”   “行。”说话间,小姑夫已经穿上了衬衫,一边扣上袖口,一边走过去,吻了吻躺在床上的小姑的额头。   一美:“…”   小姑夫一转身,才撞见站在门口的一美。   一美说:“我想上厕所。”   “那边。”小姑夫指了指洗手间的门,而后,迅速从方才暧昧朦胧的状态走出来,恢复往日的大方爽朗,口吻也变为长辈对晚辈的,“一美啊,我先去店里了。有什么想吃的跟你小姑说,叫小姑给你买。这次来了,多住几天,反正也放假了,在家里陪陪你姑,你姑每天闲的要死,天天折腾我解闷儿呢。”   一美说:“行啊。”反正补习班还有两天开课,在这里好吃好喝好睡的,多住两天也无妨。   小姑显得很高兴,像许久没人陪了。   一美一直没说,这次看小姑,小姑看上去竟有些寂寞——一个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与金钱而没地儿花的,漂亮而寂寞的女人…   这样的寂寞,让一美羡慕。   一美就这样留了下来,度过了两天,她有生之年最最悠闲的奢侈时光…   …   小姑夫离开后,一美走进洗手间,上了厕所,又用小姑的大牌洗面奶洗了脸,再走到梳妆台,用小姑护肤品护肤——从水乳,到面霜、眼霜、精华液,全部贪婪地涂到脸上,看着镜中水灵、滋润的自己,一美真想赖这儿不走了。   小姑:“…”   见一美还在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审视,自己能用的,便全往脸上涂,小姑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说,“好了吗?”   一美不好意思地笑笑,点点头。   小姑便带一美到餐厅吃饭。   餐桌上,保姆阿姨早已准备好了早餐,简单的包子、粥和酱香饼,两人吃下。小姑穿着真丝睡裙,翘着二郎腿的脚上,半趿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一边恹恹地嚼着,一边说:“待会儿看电影吧?”   “好啊。”   于是吃了饭,两人拿上冰箱里家庭装的冰激凌,拿上冰镇饮料、洗好的水果和大包大包的零食,来到小姑卧室,两人横着竖着倒在床上,吃着东西,用电视看了一下午电影。   傍晚时分,饥肠辘辘。   小姑夫来了电话,说一会儿来接她们出去吃饭,两人便开始梳妆打扮。一美没带换洗衣服,于是穿了小姑的——走进小姑衣帽间,从一排排性感成熟的衣物中,挑出一条略少女的藏蓝色棉麻布连衣裙换上,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还在小姑的怂恿下,化了个淡妆,这才下了楼。   楼下,小姑夫的车已经等在了那里。   小姑夫载二位美女到西餐厅吃了一顿大餐,吃完,又到餐厅附近的商场逛逛街、买买东西。小姑看中一款阿玛尼的口红,只是在三个色号间犹豫不决,问小姑夫,小姑夫说:“那就都买。”   小姑反问:“你有钱啊?”   小姑夫说:“这不努力赚着呢嘛,为了我老婆儿子!”   小姑白了他一眼,但眼波中,又流转出淡淡的幸福,最终,除去一个橙色的,买下了另外两个颜色。三人又逛了逛楼上,小姑还给一美买了一条zara的裙子。其实一美不大喜欢zara——中看不中穿,样子好看,却不耐穿,穿个一季便不行了。不过,反正小姑有钱,给自己买,不要白不要,一美便收下了。   一美手上提着zara和阿玛尼精致的手提袋,从blingbling的商场走出来,装见外面,已经发展得十分繁华的林城夜景,只是心想——   万恶的资本主义!   这些资本家,凭什么赚钱那么容易!   有钱、有时间,每天考虑最多的,便是如何用自己大把的金钱,去填补自己大把的空闲时间。而自己,有时忙起来,连细细嚼咽一顿好饭,舒舒服服泡个好澡,或蹲个长长的茅坑,都是奢侈!   真是羡慕、嫉妒!   逛完,小姑夫把小姑一美送到楼下,自己回店里,继续看店。小姑一美则上了楼,洗漱更衣,而后放着电影、刷着手机,消磨岁月。   凌晨一点,小姑夫回来了。   一手拿了一大把烤得冒油、撒上孜然的羊肉串,另一只手上提了一袋冰镇啤酒和可乐,走进卧室,在房间地毯上铺了一张报纸,把食物放上去,三人席地而坐,吃吃喝喝起来。   一美刚洗完澡,披着半干的头发,吹着空调、吃着烧烤、喝着冰可乐,心想,真想赖在这里不走了啊…   去享用小姑的衣服、化妆品、食物,分享小姑夫对家人绅士的照顾,分享小姑拥有的一切。   然而,过两天,她还要回到自己起早贪黑的黑白人生,拥有的,只有上不完补习班,和刷不完的卷子…   哎… 第73章   第三天上午,一美是哭着离开小姑家,去往补习班的——早上六点三十,不情不愿地被闹钟叫醒,起床气一上来,狠狠锤了床铺几下,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不是贪恋小姑家奢侈的生活,而是不想面对补习班,不想面对又臭又长的卷子,乃至,不想面对自己整个高三…   高三…   想想便心痛、肝儿痛、脑壳儿痛。   回想过去几天——班聚、被表白、喝酒、在小姑家无脑地吃吃喝喝睡睡——如果没有这几天单纯、快乐的日子,而是把上学期苦逼的学习状态一直延续下去,或许此刻,她也不会这样痛苦。   痛苦的是,她要靠自己的意志力,自觉、主动地从让人贪恋的快乐中抽身出来,收住心,去面对自己那枯燥而繁琐的生活…   狠狠哭了有十分钟,门外,小姑夫敲了敲房门,问:“一美啊,起来了吗?已经六点四十了。”   奉小姑之命,今天小姑夫要早起送一美上补习班。   由于一美练习册、文具都没有拿,等一下还要先去一趟一美家拿东西,所以需要早些出发。   “一美?”小姑夫又叫了声。   “啊?”   一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语气中带些不耐烦。   小姑夫说:“起床啦!”   “嗯!”   “快准备准备出来吧。”   “好…”   一美心情低落地应…   一美抬头望望天,于是,又有两行泪顺势滑了下来。一美抹了抹眼泪,拿上床头柜上的皮筋,深吸一口气,把头发拢了拢,绑起来,又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挪到小姑房间洗漱。   床上,小姑仍在酣睡。   穿着冰凉的真丝睡裙,光洁、骨感的肩膀裸露在外。一只手垫在头下,侧卧在软蓬蓬的枕头上,吹着温度适宜的空调,看着就觉得舒服…   “哎…”   一美垂头丧气地走进洗手间,拿出牙刷,挤上牙膏,坐在马桶盖上刷,刷了好一会儿,牙膏都流出来了,才不得不起身走到洗手台前。漱口、洗脸,而后走到小姑梳妆台,涂上小姑的水乳、防晒霜,离开了小姑房间。   这两天,无论外出或在家,一美都穿小姑衣服,自己的衣服前天已经洗好、晾起来。夏天天气热,不到一天便干了,洁白的T桖、深色牛仔热裤,此刻正在阳台上挂着,随风飘扬。   一美走进阳台,收衣服。   清晨明媚的阳光,挥洒在了脸上,又有窗外的鸟语花香隐约传来,似乎让一美的阴郁心情,消散了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一美回房换好衣服,把T桖扎进裤子里,又高高绑了马尾,背上黑色小包包,准备好,坐在客厅玩着手机,等小姑夫出来。   小姑夫很快准备好,走出来,说:“餐厅有早餐,吃点再走吧,现在才七点,八点半的课,赶趟。”   一美哪里吃得下,说:“我不吃了。”   小姑夫问:“真不吃啊?”   “不吃。”   “行吧,我跟你姑平常也不吃早餐,那走吧。”说着,拿上茶几上的车钥匙,与一美下楼。   到了地下停车场,一美拉开后座车门,像扔一块抹布那样,把自己整个人“嘭”地甩了进去。后背仰在座椅上,两条白白的大长腿大岔着,两手握着包包链条,整个人瘫在座椅上,丧得不行。   小姑夫开着车,用后视镜看一美:“怎么啦?”   “不想学习。”   小姑夫笑了笑:“学霸还有不想学习的时候啊?”   “我不是学霸,我是学渣。”   “好好好。”小姑夫见一美今天颇有一番“逮谁怼谁”的气势,跟她小姑有的一拼,便不再去撞枪口了。好在一美性格还算温顺,听到“好好好”便不再继续,不像她小姑,还会继续揪着不放,问“你是在不耐烦吗?你是在敷衍我吗?”   快到一美家楼下时,小姑夫给一美婶婶打了个电话,说:“嫂子,我们快到了,你下来了吧。”刚刚出门前,小姑夫便给婶婶发了信息,叫婶婶一会儿拿上一美书包下来一趟,他和一美就不上去了。   婶婶问:“一美吃饭了没有啊?”   “没呢。”   “怎么不吃饭呢?”   “像是没胃口。”   婶婶于是用保鲜袋装了两个包子,又往一美保温瓶里装了些粥,放进一美包里一并拿下去了。   车上,一美像霜打的茄子,蔫在座椅上。   婶婶打开了后座车门,把书包放进来,说:“你练习册、课本、笔袋都放进去了,还有俩包子,你要是饿了,记得吃。”   一美也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嘴巴微微撅着,样子气鼓鼓的,那坐姿、那神态、那语气,简直像个小怨妇,婶婶看着不禁笑了:“怎么了,不想学习啦?”   一美不答。   于是驾驶座上,小姑夫对婶婶挤眉弄眼,表示“是的”。   婶婶便说:“不想学也得学,去吧。”说着,轻轻合上了车门。车子一脚油门开走了,婶婶望着车子背影,站在原地对一美摆摆手。   一美:“…”   怎么婶婶也这样!   到了补习班,一美的厌学情绪也一直残存。下了小姑夫的车,恹恹地对小姑夫拜拜,上楼,找到自己的教室,进了门,见林琳正埋头刷题。   穿了一件白色字母T,一条黑色牛仔热裤。   一美低头看了看自己——白T桖、深蓝色牛仔热裤,于是走过去,坐在林琳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干嘛?”   林琳摘下耳机,看向一美。   一美指了指自己的T桖:“看,情侣装哦。”   林琳:“…”一脸“你怎么这么无聊”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戴上耳机继续写题。   一美确实是无聊啊…   于是继续搭话:“你写什么呢?”   “上次作业。”   “上次作业你还没写吗?”   “嗯。”   “这两天休息,你都干嘛了?”一美可是没放假的时候,就已经把补习班作业完成了呢!   林琳说:“睡觉。”   “睡了三天三夜?”   “嗯…”林琳停下笔,看着天花板,做思考状,“除了吃饭、上厕所,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当然,也不是一直在睡眠状态,有时也只是躺床上发呆。我需要放空自己。”林琳说得理直气壮,而后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一美拿出练习册,拿出笔袋,做好了上课准备,便有气无力地倒在了课桌上,抱怨道:“不想学习。”   “那别学了。”林琳一边写题一边说。   “好困,想睡觉…”   “睡吧。”说着,像哄小孩睡觉一样拍了拍一美的肩。   一美:“…”   顿了顿又说:“我真的不想学习。”   “那你真的别学了。”   一美:“但是马上高三了,不能不学啊。”   “那就学吧。乖。”   一美:“…”   所有牢骚的出口,都被林琳三言两语堵了个干净,又逢上课铃响起,一美便拿起笔,开始听课。   一开始有些难以集中,但渐渐、渐渐地、便也进入了状态。   课间休息时间,一美有些饥肠辘辘,忽然想起婶婶说,书包里有俩包子,于是翻出来吃,吃着吃着,觉得有些干,刚刚见包里放着一个保温杯,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打开来看,竟然是粥,还有些温温的,于是喝了起来。   两个包子、一杯粥,吃了个干净。   吃完,胃里暖暖的。   很舒服。很充实。   一美忽然有些愧疚。   这世界动荡、荒芜,她却有幸降生在一个安全的国度、一个安稳的家庭,哪怕经历了亲人的离世,命运却又以那么温柔的叔叔婶婶,作为补偿。每天可以有充足的食物与水,可以有干净的衣物,可以有一张安稳的温床。有明媚的阳光,有清新的空气,甚至还有那么爱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她可以不必考虑经济因素,而继续读书、深造,她又有什么理由感到不满呢?   她应该三生有幸!   不要被浮华、腐败,蒙住了心性。清空自己的心灵,用心去享受平凡的一蔬一饭,享受安稳的睡眠,享受阳光、享受空气,享受一切大自然的馈赠,享受亲情、享受友爱,享受可以尽情学习、吸收知识的光辉岁月。   生活多么美好!   想着,一美把保鲜袋扔进了垃圾桶,把保温杯盖子拧紧,收进包里,把书桌整理干净,整理好精神,准备下一节课的学习。 第74章   结束了英语班,下午便没什么事了。数学班是两天一次,明天才有。一美起身整理东西,语气黏糊糊地说:“我下午想干点什么…”   “干点什么?”   “什么都行。”   林琳说:“去我家吧,我家没人。”说着,把笔帽盖上,“啪—”地扔进了文具袋,利落地拉上文具袋拉链,再把文具袋扔进书包,一把拉上书包拉链,背上书包,“走吗?”动作、语气,都如一口咬下多汁的萝卜般清脆。   “好啊!”说着,一美斜跨了链条包,又背上了双肩包,跟在林琳身后走出教室,一边匆匆下楼追赶林琳,一边对林琳背影说:“你们家为什么没人啊?你妈、你弟、你们家阿姨呢?”   “去水上乐园了,估计晚上才回来。”   “你们家有什么吃的吗?没有的话,我们打包一盆麻辣烫上去!我可以请你!”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小包包——里面可是有两千多块钱呢!班聚那天,自己拿了一千,小姑又给了一千,除了班聚AA花了一百多,剩下的,都在包里。   且这些天,时不时陪小姑逛个超市,或下楼打包食物。   每一次付款——小姑一把拉开那质感昂贵的钱包拉链,从里面一叠嘎嘎新的百元人民币中,抽出一张两张付给店家,而店家找零,往往是从油腻腻的塑料盒子里,数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钱、硬币。小姑不想把它们放进自己钱包里,于是,总是把坐在一边等待的一美叫来,打开她的小包包,悉数塞进去说:“赏你了。”   每一次,少说有个三四十、四五十。   于是一美每天晚上回到家,都躲在房间悄咪咪地数,这三天下来,已经有了二百多的收入。   跟在有钱人身边真好。   别人掉根汗毛,都比她的手指粗,她就可以悄悄捡起来,暗搓搓地收入囊中。   一美又问:“吃不吃?吃不吃?”   而林琳,走到建筑物门口,又猛然回头,一脸嫌弃地看着一美:“你能不能别两个包一起背?”   “为啥?”   “看上去傻。”   一美:“…”于是,从小包包里把那一堆厚厚的零钱拿出来,硬币也掏出来,鼓鼓地塞进裤子口袋,而后把包包拿下来,塞进双肩包里,又问,“吃吗?”   “想吃你就吃。”   “那吃吧。”   于是,两人打车到了杨国福,打包一碗麻辣烫,又打车到了林琳家。林琳拿出钥匙开门,叫一美先进去。   林琳家也是五室二厅的大房子,只是装修风格与小姑家、小王叔叔家截然不同。   小姑家、小王叔叔家,是偏浮华的、富丽堂皇的“欧式”装修,而林琳家,则是简约、清冷的现代化风格。走进去一眼望见的,是对面那一扇巨大落地窗,走到窗前,可以望见林城一泻千里的大江。   一美背着书包、拎着麻辣烫,呆呆看了好一会儿。   有钱真好啊…   每天在家走过路过,便可以欣赏如此美景。   不过想想,叔叔家也快了。   不出意外,等自己大一那年,叔叔便会升上高位,家里也会换一套四居室。回想当年生活,叔叔高兴了,也会带大家出去吃一顿上千元的海鲜大餐,自己用的护肤品也是SK-2,和婶婶一起饭后散步逛商场,商场里的衣服、鞋子、包包,看中了,也可以不假思索地买下来。只恨自己当年太胖、太黑,穿什么也不出挑。   虽然现在,枯燥、乏味、高压、疲惫的高三,正横亘在此案与彼岸之间,但好在未来可期!   好好努力,变得更好。   让自己值得拥有那一切。   正想着,身后,林琳轻轻拿走了一美手中的麻辣烫,走进厨房,找了盆子放进去,又拿出两副碗筷,在餐桌上摆好。   一美走过去坐下,开始吃起来。   刚刚的决心,让一美有些心潮澎湃,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林琳胃口更小,于是一大盆麻辣烫,几乎原封不动剩了下来。一美不喜欢浪费,尤其,这麻辣烫还是自己花钱买的…不吃掉,就好像在把自己的钱扔进垃圾桶。如果是别人花钱,那么,看着别人把自己的钱扔进垃圾桶,她心里还好受些…   于是看着那一盆麻辣烫,开始忧愁起来。   林琳便说:“先放着吧,放心,你过一会儿就又饿了,就会过来把这些全部吃掉,不会浪费的。”   一美:“…”   虽不服,但林琳的预言却神准…   仿佛只是放下筷子,在林琳家走了一圈参观参观,一美便又饿了…回到餐厅,麻辣烫还是温温的,并未彻底凉透,于是拿起筷子继续吃。   吃完,收拾了下,回到林琳卧室。   十分简约,而又高大上的一间房,物品不多,却每一件都是精品——林琳从来都是一个极端的极简主义者。一美时不时虽也来一次断舍离,却做不到林琳这般极致。房间内,整齐有序地摆着同一系列的书桌、床、床头柜与衣柜,床头柜上空空荡荡,不像一美,又是充电宝、又是零食,且光闹钟就有两个——在小店看到,实在爱不释手,便买了下来。   书桌上,除了林琳此刻学习正在刷的一套题和一个文具袋,剩下的,便只有立着的五本课外书,一套水乳、一瓶防晒和一只水杯。   一美问:“你东西怎么这么少啊?你的书呢?”   林琳反问:“抽屉是干嘛用的。”   “那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呢,你一般都放哪儿?”她要向林琳取取经,回去后,把自己不知不觉间,又堆满了书本和杂物的桌子,也好好收拾一下。   林琳却回:“我从来不买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行吧。”一美便不再说话了,走过去,“嘭”地把自己甩到了床上——面朝下、大字型。   有些困了,却又睡不着——看着大学霸在桌前“哒哒哒”地奋笔疾书,她哪里睡得着,于是试着对林琳说:“好困啊,我们睡午觉吧。”   林琳头也不回:“你睡。”   一美便不再说话了…   却也着实睡不着,于是又瘫了一会儿,便“腾”地起身对林琳说:“我也要学习!”   “学啊。”   “没有椅子。”   林琳终于抬起头,打量了下自己这张桌子,像是考虑,如果再搬来一把椅子,能不能坐得下两个人。答案是否定的,哪怕坐得下也会太挤,于是说:“我们去楼下星巴克吧。”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的一叠人民币中抽出一张来,“我请你。”   “好啊。”一美欣欣然。   两人便下了楼。   走出小区,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华茂广场。   走进一楼星巴克,林琳点了一杯冰美式、一美点了一杯冰摩卡,两人便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翻出今天补习班留的模拟卷子,铺开。   这套卷子,老师叫她们试着定时做做看,一美便拿出手机,用秒表计时,而后从阅读题开始做下去。   而林琳,才不管这一茬,自顾自写下去。   林琳做题一向又快又准又狠,从无时间不足的时候。   一美做着阅读,时不时抬头喘口气。   周围都是一台台苹果笔记本与一本本书籍,大家做事的做事,看书的看书,样子悠哉而又认真。   一美集中注意力,花费九十分钟,一口气做完了卷子,抖了抖上面的橡皮渣,便拿起咖啡用力吸了满满一口,咽下去。冰块融化,冲淡了味道,让咖啡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好喝,但做完了卷子,喝上一口冰冰凉的咖啡,也是十分舒服的。   而对面,林琳早已做完,正喝着咖啡,瘫在椅子上玩手机。   一美放松了一会儿,便拿来林琳卷子对答案。   要知道,林琳英语从未考过140分以下,所以至少选择题来说,林琳的答案,便约等于标准答案。   一美从头对到尾。   除一道完形填空外,两人答案一模一样!   一美忽然松了口气——在规定时间内一口气做完题,正确率还辣么高,这感觉,真叫人神清气爽!   想着,笑容情不自禁浮了上来。   又坐了一会儿,对林琳说:“哦,对了,我们健身卡还剩十多次呢。”   经过上个寒假的健身,一美感到了明显的进步——现在,她一口气快走个四五公里,也丝毫不觉得累了。虽然不知这对学习有什么帮助,但时不时健健身、出出汗,心情倒是会好,说是跑步,可以让身体分泌多巴胺。   且一边快走,一边在脑子里规划未来,给自己说些积极向上的话,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正能量起来了呢。   林琳说:“有时间就去。”   一美知道林琳说“有时间去”,那便约等于不去。   和林琳约什么,一定要明确把时间、地点,都拍板定下来,林琳最讨厌那些朦朦胧胧、不清晰、不直白的信息,对这些信息,林琳唯一的应对方法,便是无视。   于是一美说:“我们四天去一次吧,就从后天开始,后天下午没有数学课!四天一次…那这个假期,刚好可以把它用完。用完就别再办了,上了高三也没时间了。”   “行。” 第75章   林琳一美在星巴克坐了一下午。一美做了一套英语卷子,还背了单词。由于单词小册子之前已经背过两遍,今天只是过目一下,虽有些遗忘,但一下午下来,还是把半个册子给顺下来了。   五点钟,一美正准备回家,婶婶便打来电话。   婶婶今天上班,这个时间,应该是刚刚下了班的,问一美今天下了补习班是回家了,还是去了小姑家。   一美说:“我去林琳家了,然后现在在星巴克学习,正准备回去呢。”   “华茂下面那个星巴克是吧?”   “嗯。”   “那你先坐着等一会儿,你叔叔也刚下班,现在来接我呢,等接了我,我们俩再过去接你,顺路。”   “行。”   一美又坐了一会儿,透过落地窗,见外面缓缓开来一辆白色福特车,一美便背上书包,与林琳道别,走出了星巴克,出门对车子摆摆手。车子在一美身侧停下,一美便打开车门,爬进后座。   仅仅是三天不见,却又似久别重逢。   一美竟有些想念婶婶。   婶婶问:“在小姑家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   “你小姑过得怎么样?我看她公公婆婆人都挺好,老公也听话,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吧?”   一美说:“简直不要太滋润。”   婶婶又问:“她们家都谁做饭啊?婆婆?保姆?你小姑肯定不做吧。谁带小孩儿?婆婆?”   一美便一一地回答。   首先,小姑家天天吃外卖,或开车出去吃。当然,保姆阿姨也会做饭,但只是公公婆婆吃,小姑嫌饭不好吃,于是天天单独叫外卖,或外食。   其次,孩子都是婆婆和保姆带。   小姑当然也会抱抱孩子,亲亲搂搂举高高,但是,是在孩子已经洗香香了的前提下。一美不止一次撞见小姑抱着抱着孩子,忽然嗅到奇怪的气味,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叫保姆阿姨来把孩子抱走…   等处理完了,再抱回来。   听到这里,叔叔连连咋舌、摇头。   一美又说,不过看店的事,小姑倒挺用心,毕竟是关系到经济命脉的事儿。这几天因为一美在,小姑只去了店里一次。一美陪小姑坐在柜台上,见小姑收钱、找钱都极认真,对待客人也十分礼貌。店里忙起来,缺人手,小姑也会起来端端菜。偶有客人发生矛盾,小姑都处理得极为妥当。   叫一美对小姑刮目相看。   三人谈论了小姑一路,车子便开到了楼下。   停好车,三人上电梯。   这几天习惯了小姑家bingbling的金色大电梯,走进自家电梯,一美忽然感觉它变得好小、好萌。到了十楼,开门走进去,感觉家里也忽然一下变得迷你了。记得之前,从老房子搬到这里,觉得这里再宽敞、豪华不过,只是今天看,却变得好小、好可爱、好温馨~   婶婶一开门,可乐、雪碧、芬达便纷纷跑了过来,围在一美脚边——三天不见、分外想念,一美一一地摸过了它们的头,才回房间去了。   房间内,床单已经被勤劳的婶婶换了干净的,之前的拆洗了,正挂在阳台上,像一面旗帜般被风撕扯。打开衣柜,之前一美换下的脏衣服,婶婶也已经洗好、晾干,稳稳妥妥地挂了进来。   一美放下书包,“嘭”地倒在床上。   还是自家舒服啊!   一美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过了一会儿,厨房便开始传来久违的“哒哒哒”的切菜声,又过了一会儿,米饭与各类菜肴混合在一起的香气,便浓郁地传了过来,叫一美不禁烟了咽口水。一美有些昏昏欲睡,却靠着那气味,猜测晚上的菜单。有排骨炖豆角、有辣椒炒牛肉,并且,根据婶婶荤素搭配的习惯,还会有一道素菜,或许炒青菜、或许韭菜鸡蛋。   想着想着,一美沉沉入睡。   短短时间内,竟还做了梦——梦到自己和叔叔婶婶姐姐吃饭。一美有些分辨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   姐姐。   真是久违了…   直到婶婶喊了一声:“吃饭啦!”一美才猛然惊醒,见自己正身处卧室,才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境。   窗外,天已经暗了下来。   一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七点了。   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客厅暗着,只有远处厨房正灯火通明,婶婶一边放筷子一边温柔地说:“吃饭啦,一美。”   “嗯!”   婶婶盛了一碗饭给一美:“你叔叔打电话呢,不等他,咱先吃。”   “好。”   说着,一美睡意朦胧走进去,看到一大桌久违的婶婶牌家常菜,忽然有种朦朦胧胧的幸福感。坐下来,看着面前精致的佳肴,一美头发睡得乱乱的,脸也油油的,抬起头,冲婶婶痴痴地笑。   婶婶却有些失落,问:“还是小姑家伙食好吧?”   “没有啊!”   一美立刻答!   但一美知道,婶婶还是会误解为,自己是在安慰她。   其实外卖、外食,吃一两天还好,吃多了,还是会想念家常菜,尤其婶婶厨艺又那么好。当时在小姑家,一美天天抱着外卖盒,拿着一次性筷子吃外卖,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以后长大了,绝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当然,她也不想把时间全部浪费在一天三顿饭的制作和收拾上。   所以,能一辈子赖在婶婶家就好了…   一美叹了一口气,嚼着排骨,忧愁地想着…   过了一会儿,叔叔挂了电话,走过来坐下,婶婶又盛了两碗饭,自己和叔叔一人一碗,而后坐下吃饭,忽然开口,轻描淡写道:“哦对了,你姐今天晚上回来,待会儿咱仨一起去机场接她。晚上十点飞机落地。”   “啊?”   消息有些突然。   原来姐姐今天晚上回来!难怪刚刚还梦到她了,一美想,自己和姐姐之间是不是有心灵感应?   自己一想姐姐,姐姐便回来了。   婶婶却一边嚼饭,一边不满道:“你那个好好姐姐呀,放了假,也不说回家,跟朋友去了一趟云南,玩了十多天还不够,前儿还给我打电话,说想从云南直接去一趟西藏,叫我给她打钱。”婶婶越说越动气,“这个死丫头!心真是越来越野了。几个月不回家,放了假,也不说想我们,来看看我们,亏我还想她!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电话,开口就是要钱,不是要钱,根本不会主动打电话!真是伤我的心!”说着,不轻不重放下了筷子。   一美问:“那姐姐没去西藏吗?”问完,又觉得自己这问题有点蠢——姐姐这不今晚就回来了嘛…   婶婶说:“没给她打钱!”   叔叔在一旁插话:“年轻人嘛,想去就让她去呗。”   而婶婶,一见叔叔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这漫不经心的神态、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简直跟郑书庭一毛一样,更来气了:“你还说呢郑宇成,书庭这基因,就是从你们郑家那条血脉上来的!没有心肝肺的死丫头!”   叔叔假装不服,实则哄人:“怎么还扯到我这儿来了?等她回来,我得好好说说她,要不她做错什么事儿,千错万错,又都成我的错了!”   婶婶不理这一茬:“你想想恩惠!郑书庭现在这德行,就跟她小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我们老张家可没这样儿人!”   叔叔便不再说下去了。   因为实在哑口无言,于是轻轻放下筷子,起身离席:“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说着,还暗暗对一美使眼色,摇摇头,叫一美不要理会婶婶,免得撞枪口。   婶婶又说:“养了十八年,养了一头白眼儿狼!刚上大学就这样,以后嫁了人,岂不更甚?”说着,夹起一块排骨,带着怒气放进一美碗里,“吃饭!”   “哦…”   说着,一美埋头继续吃饭…   仿佛躺着中了一枪…   …   晚上八点,大家收拾收拾,便开车出发了。   林城有一个小机场,航线不多,大多以国内为主,离市区有些远,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到达机场时,时间已是九点三十。   三人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到了十点钟,便下车进入航站楼,在到达出口前等待。没一会儿,书庭便出来了——长长的头发绑了一个松松垮垮的低马尾,脸上带淡淡妆容,穿一条浅蓝色无袖连衣裙,一双黑色细带凉鞋,斜跨一个链条包,拖着一个黑色大行李箱走出来,冲大家挥手。   黑了。瘦了。   总而言之,没之前好看了。   从白白圆圆的少女,蜕变为清瘦、优雅的轻熟女,中间,总要经历几年不尴不尬的阶段。但也只是没之前好看了,与路人甲比,还是漂亮得多。   “姐姐!”一美也冲书庭摆手。   “嗨~一美!”说着,书庭大大方方地笑着走过来,见婶婶脸上,依然有不悦之色,便说,“怎么啦?还不高兴啊?我这不是,你一叫我回来,我买张机票,打了飞滴我就飞回来了嘛!”   婶婶不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书庭说:“我还带了礼物!”   婶婶这才开口:“花的还不是家里钱!”   “那也是!钱是家里的钱,心意可是我自己的心意!”说着,一把搂住婶婶脖子,亲了婶婶一口,甜甜道,“妈妈,我爱你哦~别生气啦!”   婶婶轻轻“哼”了声,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打了书庭一下:“死丫头!周末也不回来!端午也不回来!放假也回来!再这样,以后别回来了!真是养了一只白眼儿狼!”   “哎哟,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说着,抱着婶婶搂搂亲亲,三言两语,又把婶婶哄高兴了。   在女儿面前,婶婶简直像一个任人搓圆捏扁的面团。 第76章   姐姐就这样回来了。   带着一身陌生气息,与一箱陌生衣物。   回到家,一美有些累了,仿佛一沾枕头便会沉沉入睡,只是当洗了澡,独自躺下,却又清醒了过来。   客厅里,书庭和叔叔婶婶坐下,一起吃水果聊天,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隐隐传了过来。三人坐了好一会儿,书庭才起身简单收拾了行李,卸妆,而后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吹头发。弄完后,抱上枕头、被子,静悄悄来到了一美卧室,把门推开,把头探进一美房间的黑暗里,轻声问:“睡了吗?”   “还没。”   “嘿嘿~”说着,书庭走过来躺下。   一美则转过身,面对书庭。两人手枕在头下,面对面侧卧着,一美再次问道:“姐姐觉得大学好玩吗?”   “嗯…”书庭想了想,“一开始觉得好玩儿,现在嘛,一般吧。”   “哦。”   书庭又问:“你呢?高中累不累?”   一美想了想:“一开始觉得很累,现在…”说着,苦涩而自嘲地笑笑,“依然觉得很累。”   “加油!再过一年就好了。”   一美又问:“姐姐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书庭犹豫,一美便知,答案是肯定的:“有了?怎么样,是同学吗?长得帅吗?什么类型的啊?”   书庭想了想:“就一个小男生吧,能陪我吃吃饭、逛逛街而已。照片…”说着,翻了翻手机,翻出一张男生照片来给一美看,“长得很干净,很秀气,我对长得好看的男生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确实只是一个小男生。   长相也的确干净、秀气,但无论气质上,还是给一美的感觉上,都比周之凡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一美第一感觉是——他配不上姐姐。   又听姐姐语气,也是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寡淡样子,想来,只是寂寞了,于是正如姐姐自己所说,找了一个能陪她吃饭、逛街的人而已。   …   书庭回来后,在家里窝了几天。改性了一般陪婶婶逛超市、逛早市(刷了一夜手机,早上六点起来上厕所,正巧撞见婶婶去早市,于是…)只是不到一周,便在小姑的诱惑下,去小姑家住了。   小姑叫一美一起过去的,只是一美拒绝了。   一美知道去了,会是什么样的生活。每天宅在家,好吃、好喝、好睡,一天中唯一的体力劳动,便是等晚上天气凉了,开车去商场逛逛街、买买东西。偶尔偶尔,抱一抱奶香奶香的弟弟,偶尔偶尔,去看一下店,收收钱、端端菜,到了饭点,便在店里吃一顿火锅。   是很好。   是很想去啊。   但马上要高三了,这些闲散、奢侈,而又啃噬人斗志的事情,还是等一年后高考结束了再说。   书庭走时,叔叔又说:“一美一起去多好。就是英语班、数学班是吧?英语班,直接从你们小姑家过去,叫小姑夫送你,数学班…两天一次嘛,到时候来家里一趟。一美跟着去,去好好放松放松。”   书庭也说:“对啊,一美!小姑说,过两天要带我们去水上乐园玩,还要去江边烧烤什么的,你确定不去?”   一美说:“我真不去。”   水上乐园会有的,江边烧烤会有的。   但一切,都等一年后高考结束了再说。   书庭便不再劝说,下楼去了。   …   书庭去了小姑家,开始了自己优哉游哉的闲散岁月。   而一美,则正式进入了一天上一次英语补习班,两天上一次数学补习班,四天去一趟健身房,还要抽空整理补习班笔记,并把补习班作业,及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完成了的,属于高三生的忙碌暑假。   好在有林琳相伴,这段日子,才变得苦中有甜,才变得充实而又快乐——结束了补习班,和林琳一起舔着雪糕回家;结束了一天劳累的学习,和林琳一起去健身房做做健身操、走走跑步机,边走边聊,出了一身汗,进去冲个澡,而后披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来,迎接夏天晚上微凉的风,有时遇上路边有卖烤鱿鱼串、关东煮,也会买一两串来吃——这些,都是独属于那个夏天的美好画面。   家里心疼一美,于是每天早上,叔叔去上班前,都会先把一美送到补习班门口,有时时间来不及,也会给一美塞些零钱,叫一美打车过去。   晚上,时不时地,姐姐那里也会发来信息。   “我们待会儿要去吃羊肉串,一起去呀?小姑夫说,先开车到楼下接你,吃完了再送你回去。”   “明天去水上乐园,去不去?”   “我们一会儿去逛街。出来走走嘛,放松放松,我跟小姑开车去接你。”而一美说“不去了”,书庭便又问,“那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化妆品?防晒霜?我们买了给你送过去。”   一美想了想,没什么需要的,便如是说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姐姐那边又来了微信,发来一个粉色斜跨小皮包的照片,说:“好看吧?小姑给我们买的,一人一个,我的是蓝色的!”   小包包真是可爱,而小姑和姐姐出去逛街,还不忘惦记自己,又让一美感到仿佛自己是被关爱着的。   一美说:“谢谢~”   书庭说:“等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过去!”   “嗯嗯。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   “在小姑家开心吗?”   “嗯…有时候开心,有时候也挺无聊的。”   无聊…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无聊无聊…   一美又“哒哒”打下“那姐姐玩得开心~”,便轻轻放下手机,拿起笔,继续整理刚刚的文综大题。   叔叔婶婶见一美压力太大,有时吃了晚饭,也会拉上一美去江边散步。沿江走一会儿,再返回去,回到江边公园入口处摆着一列列小摊的地方,吃点冰激凌、吃点烤肠、烤羊肉串。   总而言之,日子并不似想象中难捱。   只是放了假,不比在学校。   没有他律、只有自律,没有外力压制,而全部要靠自己内在的驱动力去安排和完成。于是,明明有时可以再多做些题,而不是发呆,明明有时,可以早点睡、早点起,而不是躺在床上刷手机,但要自己去割舍掉这一切放松、快乐的时光,又实在有些残忍,割舍不下…   每每反思起来,又总是负罪感满满。   而整个假期,一美最大的痛苦来源,便在于此。   管不住自己,却又自责。   …   由于要升高三,这个暑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短。   一美原本计划完成了学校作业,便开始背文综,至少把政治小册子背个滚瓜烂熟,再把之前整理的一些重点大题背下来。只是仿佛刚刚完成了作业,文综还未开始背,学校便开学了…   班主任通知说,这次不提前一天打扫卫生和发书了。卫生一会儿便打扫完了,书也没什么可发的,开学当天简单打扫一下,而后直接正式上课。   林琳一美两人的英语班、数学班,一直持续到了开学前一天。于是这次,一美也不逛书店、也不逛文具店了,结束了数学课,和林琳两人平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放空了好一会儿,婶婶在厨房喊吃饭,两人便出去吃了饭。   吃完,一美把林琳送出小区,便回来洗漱洗漱,又想到上了高三,能躺在床上的时间是多么珍贵!便连忙躺了下来,刷刷手机,而后入睡。   上了高三,周末也被无情剥夺。   只两周休一次,这是林城一中的传统。   于是这次开学,一美毫无以往的兴奋与期待。早上被闹钟吵醒,起床,走进洗手间,双目无神地对着镜子刷牙、洗脸,换上校服,慢慢腾腾挪到厨房,吃了婶婶准备的早餐,便背上书包,不情不愿、唉声叹气地上了车…   路上,一美侧过脸,静静望着窗外的风景。   每天上学路上,一美都希望车子开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好让她多享受一会儿这样放空自己的时光。   只是每一次,都仿佛刚坐上车,便到了学校,就又要下车。   车子停下,一美却赖在车上不下。   婶婶笑了笑,说:“赶紧的。”   一美哼唧着不想下。   婶婶看了看手机,吓了一条,说:“哟!快点儿吧一美,都七点五分了!你们不是七点十分到教室吗?别迟到了,你可是副班长,得给同学们立个好榜样啊,怎么能带头迟到呢!”   七点五分?   听到这里,一美腾地坐了起来,立刻下车。   婶婶说了句“赶紧进去吧。”,便开车走了。   一美则一路狂奔,重重的书包,随一美脚步“砰砰砰”地往背上撞,只是到了教室,一美看教室后墙上的钟表,却显示,此刻时间不过七点三分…   那么刚刚,可能六点五十五都不到…   一美:“…”   婶婶怎么也越来越腹黑了!   或许是一个假期以来,断断续续的健身看到了效果,疯跑了一路却不见喘。但累还是很累的,于是连忙走到座位上坐下休息。快七点十分了,也休息够了,见班主任还不进来,便组织大家打扫卫生。 第77章 高三...   班长李哲元也来了。只是一美作为女生,班上打扫卫生的事一直是她在管,于是走上讲台,简单粗暴分配了第一组打扫教室、第二组打扫走廊、第三组发配到室外,打扫操场上的分担区域。   由于每学期,都从第一组开始轮着打扫,轮到期末,常常只轮到二组,三组便比其他组少打扫一周,每次都很吃香。班主任又贵人多忘事,新学期开始了,常常记不得上学期轮到了哪一组,也不问,直接安排从第一组开始…   而一美作为副班长,秉着公平原则,时不时遇上全班一起的大扫除,便会给三组分配些重活累活。   分配完,便拿上扫把干活儿去了。   扫了一遍地,还要拿拖把拖一遍。拖把在教室放了一个暑假,早已干得硬邦邦的,一美便拿上拖把,走向水房。也是在水房,看到李哲元与另一个女生靠得很近,一边洗拖把,一边在聊天。   这方面,一美很敏感。   两人说话的语气、神态,两人挨着的微妙距离,李哲元似有似无的俯视,女生暗暗的低头脸红,都让一美一看便知,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水房里的水龙头,只剩挨着李哲元的那一个,一美只好走到李哲元旁边去洗。见到一美,李哲元神采飞扬地“嗨~”了一声,便转身,继续与女生聊天。说话的声音、打情骂俏的尺度、两人的嘻嘻哈哈,都比刚刚更甚,仿佛是给一美看。   一美只是匆匆洗完,回到了教室。 第一节 是历史课。   老师抱了一堆卷子进来,是上学期期末的文综试卷,叫了一声“课代表”,周楚儿便走上前去,把卷子抱下来,分了一叠给一美,又分了一叠给林琳,三人七手八脚,迅速把卷子发了下来。   当一美回到座位时,自己的卷子,已安然放在了书桌上,上面用红笔写着“218”。分数是一美早已知道了的,文综218,英语136,数学125,语文120,总分599,差一分六百。   自己真是从未有哪一次,突破过六百。   像魔咒。   由于上一世的起点太低,每每考个580、590的,一美虽不甚满意,但心中,还是会有一个声音暗暗说,还好,至少能上一个985了。   只是与北大、人大,差了太远。   在她们省,人大,哪怕踩着分数线,也至少要630分。   一美看了看卷面——地理还好,选择题只错一个,大题也答得不错,毕竟地理带点理科属性,逻辑清晰,答案也简单明了,只是到了政治、历史…选择题各错了两个,大题也答得一塌糊涂…   一美侧过脸,看了看林琳的。   卷面上,赫然写着“236”三个大红字。   林琳前后看了看卷面,便一手支下巴,一手转笔,百无聊赖的样子,只等着老师开始讲题。   卷子发下,大家窸窸窣窣聊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讲台上,老师用笔点了点桌面,说:“好,我们先看选择题。”而后,从选择题开始讲下去。老师说,这次考试,全班只有林琳一人选择题全对,讲到第三题,叫林琳起来讲一下自己当初是如何选出正确答案的。   林琳站起来,想了想,最后只说出两个字。   感觉。   一美:“…”   老师说:“好,坐下。”而后自己讲了起来。讲完了选择题,再到大题,老师分析了材料,讲了讲答题思路,便开始念答案,叫大家抄下来。   一美用修正带“唰唰唰”把之前的答案干干净净盖住了,而后拿起蓝色中性笔,认认真真把答案写了下来。   一节课很快结束。   而一到课间休息时间,教室后,三三两两的女生围在一起的八卦小分队,便开始八卦了起来。   今天的主题是——李哲元恋爱了。   在高三这个关键时刻!   一美听了只是想——果然,刚刚水房里那个女生,是李哲元女朋友。一美知道那个女生,是八班的,容貌尚可、衣品尚可、性格不错,成绩也还OK,偶尔偶尔,一美也会在年级大榜上,在与自己相差不多的位置,看到她的名字。   总而言之,是一个各方面还不错的女生。   一美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李哲元也同自己一样,一直渴望谈一场纯纯的校园恋爱。两人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学习进步,做一对正能量的小情侣。将来,若能有幸考上同一所大学,成为林城一中代代相传的佳话,那更是极好。   只是到了高二,两人都未遇到。   一美选择了顺其自然。   而李哲元急了,选择主动出击。   一开始是一美。   班聚当天,双层蛋糕、心形气球、全班同学的注目。   表白。   像小说,电视剧里常常上演的那样。   不曾想,一美拒绝,于是仅一个暑假内,便“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各方面都略逊一美一筹的女生。   他急了。   他想在毕业之前,谈一场恋爱。   李哲元,他是自己谱写了一本恋爱剧本,而后在物色那剧本的女主角。觉得一美很好,高高瘦瘦、性格阳光、家境优越、成绩好,是自己想象中,那个他想爱、想宠的公主。他们还是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这一点简直完美。   只是一美不同意,他便又物色下一个。   他只是想找一个女生,去完成自己的想象,仅此而已。   当然,这没什么错。   就像一美当年,仅仅是看了孟少坤一眼,便把自己所有情感、所有想象,悉数投射到他身上,觉得他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王子。就像一美上一世,对周之凡的了解,也仅限于外表,便觉得自己爱上了他,在他身上,投射了自己全部的少女情怀。   她爱的,只是自己的男主角。   那个男主角,周之凡可以、孟少坤也可以。   因为李哲元爱的,也只是他想象中的女孩,于是一美可以,水房里那个女生,勉强也可以。   而一美,不想要这样的廉价的感情。   一美又自嘲地笑了——爱情观如此苛刻,想来,自己真是要注孤生了。   这些想法,真是庸人自扰。   世间所有爱情之伊始,还不都是这么回事?关键看后来,他们能否放下想象的躯壳,去拥抱真正的对方。   这有什么好介怀的?   想着,一美把文综卷子四角对齐、叠好,放进文件袋内,又收拾了一下书桌,便抬头看了眼黑板,黑板右侧写了一排小字,是今天课程表:历、数、数、外、外、政、地、语、自。下一节是数学,于是拿出数学书,准备下节课的学习。   千事万事,都没有学习重要!   …   开学第一天,老师们讲课,大多以上学期期末考卷为主,留的作业也只是整理卷子。卷子一美大多在课堂上整理完,于是到了晚自习,整理了一下英语卷面上不会的单词,背了模范作文,便再无事可做,开始读起历史教科书来。   当故事书一样读,读得轻松又有趣。   虽是早已翻烂了的书,但每一次读,都还是会注意到之前从未注意过的小角落,一美便查缺补漏。   时不时,会有同学来借一美卷子。   早在晚自习开始前,一美的数学、语文、文综卷子,便已全部借了出去,散布在班级各个角落,大家自己抄完了,又传给下一个人。于是一美时常不知自己卷子传到了哪里,但在晚自习结束前,又都会稳稳妥妥地传回一美书桌上。   这种事,一美早在几年前,便已习以为常。   而今天,让一美意外的是,连林宇轩也来找自己借卷子了。修长的双手,轻轻搭在一美桌子边上,把着桌子,勉勉强强、懒洋洋支撑起他那一米八四的修长躯干,酷酷地、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文综卷子借我一下。”   “昂?”   一美抬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他。   林宇轩便笑了笑:“看我干嘛?文综卷子。”   “在我这儿。”身后,周楚儿轻声说,由于上学期周楚儿学习努力,这学期重新排座,楚儿便从第三排排到了第二排,正好在一美身后,“我马上。”说着,楚儿迅速把最后一句话抄完,把卷子递给一美,一美接过卷子,给了林宇轩,林宇轩便拿起卷子,用手拍了拍一美肩膀,哥们儿般说了声“谢了。”而后潇洒离去。   高三了。   连林宇轩都开始学习了。   … 第一节 自习结束,周楚儿送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包薯片和一大包虾条出来,撕开包装袋,后背倚在椅背上,开始吃了起来。见楚儿这里有吃的,女生三三两两围了过来,一美也转过身,跟楚儿一起吃。见身边,林琳还在写东西呢,便拿了一根虾条,送到林琳嘴边。   “什么东西?”林琳问。   “虾条。”说着,一美给塞进林琳嘴里。   林宇轩也围了过来,成了万花丛中一点绿,女生便拿林宇轩开涮,调侃起来。一美听着,默默吃了一会儿虾条,便问了句:“林宇轩,你要高考了吗?”   “嗯。”   “之前不是说要出国吗?”   跟曹子薇一起。   林宇轩叹了一口气:“再说吧。”   “那,那她呢?”   林宇轩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再说。” 第78章 高三...   上课水、作业少。   开学第一天,于是轻轻松松便过去了。   下了晚自习,一美也没背书包,拿上手机和水杯,便一身轻松地和林琳蹦蹦跶跶到了校门口,上了婶婶车。   见一美没背包,婶婶问:“今天没作业啊?”   “嗯!”   “那挺好,回去早点睡。”   回到家,一美拉开衣柜下方的大抽屉,拿出干净的睡裙、内衣,拿上浴巾,走进了洗手间。洗头发时,一美发现自己头发太长了,且又厚又长,洗起来麻烦,吹干更是浪费时间,常常要吹个二十分钟,才勉强吹到半干…   高三了,哪有精力打理这个?   必须剪掉!   洗完澡,一美换上了睡裙——浅粉色A字形裙子,裙摆、袖口,都镶着小花边,看上去少女感十足。是三年前买的,这几年长了个,明显感到裙子短了一截,勉勉强强能遮住一半大腿,有时扎头发,把胳膊抬上去,屁股都要露出来…   吹干头发,一美迈着大长腿,走出了浴室。   客厅里,叔叔婶婶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看电视,见一美出来,婶婶说:“一美是不是又长个儿了?”   叔叔说:“肯定长了。”   婶婶忽然笑了,说:“上次看手机,有人说得可逗了,说女儿个子矮,是贴心小棉袄,个子高了,是长款羽绒服。”说着,看着一美哈哈笑起来,“咱一美已经是长款羽绒服了!书庭是小棉袄。”顿了顿,还不忘补了一句,“就是不贴心。”   一美:“…”   长款羽绒服…   婶婶说:“反正也没作业,过来吃点水果吧,刚洗的提子,刚从冰箱拿出来,还冰凉的呢。”   一美便走过去坐下,摘下一颗提子送进嘴里。   刚刚洗澡刷了牙,现在吃提子,味道有些涩涩的,一美又吃了一颗便不吃了,说:“对了,我下周末想去剪头发,头发太长了,不好打理。”   婶婶便摸了摸一美吹到半干的,潮湿的头发:“是太长了,高三了,剪剪也行,就是可惜了这一头好头发呀。没事儿,等毕业了再留。”说着,把一美没梳开的头发,用手指轻轻梳开来。   一美坐了一会儿,便回房去了。   昨天下了数学班,书桌也没收拾,看上去有些乱乱的,一美便彻头彻尾收拾了一遍。与学习无关的书籍、杂物,一律收进柜子或抽屉,而后把书整整齐齐堆好,尽量把桌面完整、宽敞地露出来,以后学习,好心情舒爽一些。   在凌乱的书桌上学习,心情必然受影响。   又想,教室书桌也能大一些便好了。那么小的一张桌子,由于书桌堂不够放,还要堆上两堆书,有时在那么小的空间写字,真叫人抓狂。   这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美想过了,其实可以每人买一个收纳盒,放在自己桌子后面,想拿什么书,转个身便可以拿到,有些班已经这样做了,她们班上,也有女生跟一美说,叫一美跟班主任提一下这件事。   一美想,明天就要跟老师说一下。   想着,一美又打开衣柜,把衣服挂整齐,把明天要穿的干净的夏季校服拿出来,挂在衣柜把手上,明天早上一起来,便可以直接换上。   弄完,漱了漱口,便上床躺下。   开学第一天,压力指数——零颗星。   …   第二天到了学校,早自习,大家各自埋头学习。   班主任则在讲台上坐着,看着大家。   一美找了个时机,走到讲台前,跟班主任提了一下买收纳箱的事,说书本实在太多,堆在桌上实在占地方,影响学习心情…班主任站起来看了看教室,觉得一人一个箱子…倒也容得下,只是第一排同学,可能要贴着讲台坐,最后一排同学委屈一下,要贴着垃圾桶和拖把坐。   总而言之,老师说:“可以买。”   一美便问,那是个人买,还是统一买?个人买,怕有些同学再买超大号那种,太占用公共场地。   老师便叫一美先回去,等下会说这件事。   早自习结束,老师便说了此事。   说有意愿的同学,可以买一个收纳箱放在教室,但尺寸要适中,不要过大,还安排大家调整了一下座位,把放箱子的地方空出来,今天中午有时间,便可以出去买。大家便纷纷移动座位。   在班主任的指挥下,第一排正中间的林琳一美,几乎是贴上了讲桌…   林琳:“…”   看向一美——看看你干的好事。   买什么箱子?   凑合凑合,消停学习得了。   一美则开心得飞起,一想到可以把这些书通通撤走,露出整张桌面,便兴奋不已。迫不及待对林琳说:“我们中午吃了饭,就去买箱子呀?”   林琳:“随便。”   于是中午,两人吃了饭,便到学校周围的杂货店买箱子。记得之前,这些小店是卖收纳箱的,只是两人找了好几个店,老板都说,卖光了。   一定是她们班上的人干的。   两人便打车到了离学校远一些的地方,买完,又打车回到了学校。走进教室,一美便迫不及待地把书本通通放进了收纳箱。侧立着放进去,拿书时,还可以看到书脊上的书名,简直完美!   书桌上,便只放一个笔袋。   林琳后知后觉,是收拾完了,坐下来,拿出政治课本准备下午的学习时,看着空旷的书桌,这才感到买箱子的好处,心情也不禁舒爽起来。   今天开学第二天。   历史、地理、英语老师,分两天把期末卷子讲完了,又各留了一套卷子,政治、数学还未讲完,于是,今天作业依然是整理卷子。作业较昨天多了一些,只是好在没有数学。一美仗着这一点,加之今天又刚买了箱子,一天下来,不知把箱子倒腾来、倒腾去,倒腾了多少回,直到晚自习 第一节 ,终于把箱子倒腾满意了,课桌也收拾整齐了,这才开始学习。   晚自习三节课,没能把作业做完。   于是背上书包回家,吃了点水果,洗漱完,坐在桌前又补了一个小时作业,到了十二点,这才上了床。   开学第二天,压力指数——一颗星。   …   由于晚上又刷了一会儿手机,到了十二点半才睡,第二天早上六点,一美理所当然地起不来床…   婶婶则一大清早起床,在灶上煮上粥,便去了早市买饼和包子。自从拿到驾照,婶婶便渐渐习惯了开车去早市。开原来那辆小黑车,毕竟菜市场脏乱,开新车过去不大舍得。开小破车去,随便划、随便崩到水,都不会心疼。虽停车不大方便,但来来回回,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有了驾照,婶婶也呈越来越“懒”的趋势。   有时周末,叔叔不上班,车子在家,婶婶去小区门口不远处的超市买东西,想想东西有点多,提起来费劲,那么短的距离,也要开车过去。   以前,婶婶还嫌叔叔懒——干什么都要开车去,林城统共这么大点儿地儿,有什么好开来开去的。   只是现在,倒能理解叔叔了。   …   回到家时,粥已经煮好。   婶婶先盛了一碗粥,暂时地放进冰箱,以免太烫,待会儿一美喝起来浪费时间。而后拿出盘子装上包子,摆好碗筷,便喊道:“一美啊,起来没有?”   没有回应。   婶婶便走过去,推开一美房门,见一美拉着窗帘,还在呼呼大睡呢。于是走过去“唰—”地一下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又走过去把一美拽起来:“都六点二十了,还睡呐?再睡就迟到了,赶紧的。”说着,拍了拍一美的肩膀。   一美打了个哈欠,下床。   洗漱,换衣,走到厨房。   婶婶这才从冰箱把粥拿了出来,给一美。一美看时间不早,便“呼噜呼噜”喝了粥:“包子拿着路上吃吧。”说着,背上书包,又一手拿了一个肉包子,走过去,站在门口的垫子上,两只脚蹭来蹭去地,勉强把运动鞋穿上了。   婶婶也准备好,出了门。   一美刚把两个包子吃了,车子便开到了学校,时间不早了,一美迅速下车,甩上车门,看到校门口的小超市——按照以往经验,今天上午一定犯困,一美想着,要不要进去买罐咖啡或红牛?   看了眼时间——七点零三了。   犹豫了半秒,便算了,径直走进了教室。   只是第一节 课还好,到了第二节,一美便困得“前仰后合”,一下课,便四处问谁那里有速溶咖啡?   有时,有些同学会带几包过来的。   只是把身边朋友一一问遍了,却谁都没有,一美便又问,谁待会儿去小卖部,帮她带一罐红牛。   无人。   于是第三节 课结束后,一美只好从六楼爬下来,一路长途跋涉穿过操场来到小卖部,买了一罐红牛,有些饿了,便又拿了一个夹心面包。   又看货架上,安然放着一盒二十小包的速溶咖啡——一美本想买一盒,放在教室,只是问了问价格,发现自己钱没带够,便算了。付了账,长途跋涉到教学楼,爬上六楼。回到座位坐下时,一美累得要瘫痪。上课铃也很快打响,一美匆匆吸了几口红牛,便拿出课本,准备上课。   上课时,一美还开了个小差,拿出小本本记东西。   剪头发   咖啡   都是下次休息时的待办事项。 第79章 高三...   第三天了,所有老师都讲完了卷子。   数学老师也…   由于上学期期末试卷,用的是老师极为珍惜的,用老师自己的话说“做一套少一套了”的真题,信效度极高——老师讲卷子,也一道题一道题讲得认真仔细,于是多耗费了一些时日。   老师还以此卷为例,分析了高考题型,说:“大家发现没有,每一年高考题型都是一模一样的。选择题第一题,第一年出集合题,第二年保证出概率题。选择题第二题,三角函数题…”老师一道一道分析下去,最后,神采飞扬地来了一句:“发现了吧?高考没什么!再怎么变,那也是万变不离其宗!”说着,把自己地中海发型两侧,那稀松的头发,往后理了理。   一美:“…”   再不离其宗,那是也“万变”啊老师!   万变!   怎么也捉摸不透…   身后,周楚儿听了,则大声惊叹:“真的哎!”说着,把以往真题、模拟题通通拿出来比照,说,“题型真的一样,真的是万变不离其宗哎!”   而一美只是想——这个傻孩子…   林琳回头,看了周楚儿一眼:“你才发现吗?”   “对啊!你已经发现了吗?”   “…”林琳说,“我们已经做了N套这样的题了,楚儿。”   见楚儿懵懵的样子,一美哈哈大笑。   讲台上,终于讲完卷子的老师,心情舒爽。见黑板旁的杂物桌上放了一盆清水,便走过去洗洗手上的粉笔灰。那水其实不大干净,那个盆子,是她们洗抹布用的,常常洗得一盆污水,只是此刻换上了干净水,有些男老师,便会直接在里面洗手,还会拿稍干净一些的抹布当毛巾,擦手。   每每看到这里,一美都会默默心疼老师们一分钟。   老师洗完,甩了甩水,见教室里,大家叽叽喳喳聊了开来,便大声说:“今天作业!课代表,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拿一下。一套题,今天做完。”   台下,同学们怨声载道。   “分两天做吧老师,今天做了,明天也讲不完啊!”   老师胸有成竹道:“明天两节数学课,肯定讲得完。讲不完,大不了,咱自习课接着讲呗,晚自习也是我,有的是时间。”说着,得意地笑笑。   “…”   “好!今天提前五分钟下课!”说着,老师拿上东西,走出了教室。   数学课代表林琳,则跟在老师后面走出去,过了会儿,抱了一堆卷子进来,一人一张发了下去。   发完,林琳当即回到座位,趁十分钟课间休息,从选择题开始解下去。   一美看着林琳坚定的侧颜——手原本已经摸到了书桌下,要拿夹心面包出来吃,只是看着林琳…算了,一美默默把手缩了回来,前后翻了翻卷面,看看题难不难,便从第一题开始解。   集合题。   很简单,于是轻松解完。   第二题,三角函数题。   解完。   而到了导数题,便有些懵了。不是她抱着玩弄的态度,随随便便就可以解出来的,正巧,身后楚儿拿出了饼干来吃,一美便也拿出了夹心面包,转过身,和楚儿一起聊着天,吃吃喝喝。   林琳则用十分钟,迅速解出了五道题。   好吧,要承认个体在智商、人格、气质类型、行为模式等等上的差异——一美安慰自己,如是想道。   上午最后一节——历史课。   老师讲卷子,一美按部就班地听课、记笔记、写答案,而到了下课时,还剩三道大题没有讲完。老师说了一句:“下午自习课是我,自习课再接着讲,作业,也等自习课再留吧。”便下了课。   终于到了饭点!   老师一喊下课,一美便腾地站起来,欢天喜地拉上林琳去吃饭。   要说这不是人呆的高三哦!不仅要适应朝七晚九的,“动次打次”的,快到要人起飞的节奏,不仅要一天差不多干完五六套套卷,还要忍受这一切带来的附加折磨,比如困倦、比如疲惫、再比如——饥饿。   明明早上吃了两个包子一碗粥,中间还吃了一块夹心面包,但五节课上下来,一美还是饿得抓狂。   到了食堂,打了两荤两素,一口气全部干完!   回教学楼的路上,一美路过小卖部,还买了一根雪糕,吃着走进教室。刚吃完,有些发饭晕,于是趴下来休息,眯了有二十分钟,而后起身要写作业——今天作业,多到叫人酸爽。只是胳膊一动,便一阵发麻,像无数小针一齐像自己扎来,一美一动不敢动地待了一会儿,等麻劲儿过去,这才拿出了地理卷子开始写。   写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什么。   于是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在“剪头发,咖啡”下面,又写下“抱枕”——中午午休时,可以垫在脸下。   又写下——小零食。   买了放箱子里,饿了便拿出来吃。   高三了,光是学习便已经足够苦逼,其他方面,还是尽可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写完历史卷子,一美早已困得不行。   倒头睡下,睡了有二十分钟,上课铃响起,这才爬了起来。睡完,比刚刚精神了些,便准备下午 第一节 的英语课。   走进教室时,老师怀中抱了一摞新书,又叫了几个男同学,说:“我办公室书桌上还有一堆这个,我自己拿不动,去帮我拿一下。”说着,把自己已经拿来的,先发给了林琳一美,说,“先看看。”剩下的,再发给第一排其他同学,又剩了,才有给了第二排的同学。   是一本单词书。   一美翻了翻书,看着那些单词,有种似曾相识,却又朦朦胧胧之感。之前的单词小册子,一美早已背得管瓜烂熟,只是如今,把单词换了个顺序,一美便又有些不记得了。   身后,周楚儿戳了戳一美:“给我看看。”   一美便把书拿给楚儿。   待男同学抱了单词书进来,老师在讲台上说:“单词一共三十个单元,一天背一个单元,汉译英、英译汉都要背,下午自习课,到我办公室检查,一个都不许错,错了,重新背了再来检查,要是没过关,第二天就站着上课吧。”   台下,同学们一片哗然。   英语老师一向冷酷无情,才不理同学们这些小情绪,还又补了一句:“今天就开始。还有,你们最好几个人几个人一起过来,否则我检查不过来。”   说完,便开始上课了。   只是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自习课,而且历史老师说要讲卷子的…但愿能早一些讲完,留个十几二十分钟,让他们背背单词吧。   但现实却是…   由于个别同学问题多,一道大题竟拖了二十分钟。   旁边,一些同学开始给她使眼色:有问题你自己去办公室问吧,我们还要背单词啊,你忘了吗?   女生便不好再问下去了。   剩下两道大题,花了十五分钟讲完,于是结束时,离老师下班只有五分钟了…   一美拿出了单词书,“嘭”地摔到桌上。   林琳问:“你干嘛?”   “生气!”   “生什么气?”   一美便不说话了。   不是生那个女生的气,不是生历史老师的气,不是生英语老师的气,也不是生自己的气,如果生气真有一个对象…   那可能,是在生“高三”的气吧。   总之就是,很生气!   一美翻开第一个单元,才一页,便有三个不会的。   还汉译英、英译汉呢。   还一个都不许错呢。   算了,别想了,挣扎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挣扎,现在倒是能在桌上趴个五分钟,大不了明天站着上课。想着,一美把书收了回去,咸鱼一样趴在桌上,只等着下课。   身后,周楚儿问:“一美,你不背了吗?”   “嗯。”   “那我也不背了。”   听到这里,全班同学纷纷说不背了,还有一位同学说;“大家都不背,老师还能拿我们怎么样?”   “我们跟老师说一下,说今天自习上了历史,没有时间背。”   而林琳,不管这一茬。   反正都是考纲上的单词,之前背过,不过只是顺序调换了一下,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足够了,于是拿上单词书,一边走向办公室一般翻看温习,匆匆看了一眼,便直接找老师考了。   对于林琳的行为——   教室里,同学们纷纷哀怨。   他们的意思是——如果林琳也不背,全班一个人都不背,那么,老师也不会拿大家怎么样,但关键是,林琳她去背了!   冯娇娇还说了一句:“她怎么这样!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   一美对大家的说法,持中立态度。   只是冯娇娇嘛——她好像一直都对集体意识有什么误解。   四分钟后,林琳回来了。   一美问:“过了吗?”   “嗯。”   于是身后,同学们唉声叹气——明天真是要站着上课了。   今天作业又奇多…   晚自习大脑飞快运转了三小时,也只完成了三分之二。晚上回家,又熬到了凌晨一点,完成了作业。写完,一美没洗脸、没刷牙,便“嘭”地倒在了床上,原本想就这样睡了,但心里有些怪怪的,便又起身,刷了牙、洗了脸、涂了水乳,这才睡下了。   开学第三天,压力指数——三颗星。 第80章 高三...   第二日。   教室黑板一侧写着“数、数、政、外、外、历、地、自、自”的课程表。结束了政治课,马上便是英语课,课间十分钟休息时间,全班窸窸窣窣了起来——昨天除了林琳,大家都没有背单词,所以今天,老师到底会不会让他们全部站着上课?   有人说——   “不会吧?我们跟老师解释一下,昨天确实不是我们的错啊,历史课结束,就只有五分钟了,五分钟怎么来得及。而且全班一起站,这也太壮观了吧…”   有人摇摇头,表示反对——   “英语老师一向说一不二。”   有人应和——   “对啊,高一有一次,老师说第二天考单词,错一个抄一百遍,大家都以为开玩笑,第二天还不是抄了…”   “那次简直写到我怀疑人生!”   有人看了看课表:“今天还TM两节英语课!”   听到这里,一美见身边正在整理政治大题的林琳,拿出手机戴上了耳机,隔绝噪音,继续学习。   十分钟很快过去…   上课铃打响,英语老师穿着高跟鞋,步步生风走了进来,把书放到讲台,说的第一句话是:“昨天没背单词的,都站起来!”于是,随一阵桌椅板凳摩擦地面的声响,全班除了林琳,纷纷站了起来。   林琳则默默拿下了耳机,继续整理政治。   有人试图解释:“老师…”   “老师什么老师?我昨天在办公室等了一下午,下了班,又等了十分钟,别的班都来检查,就你们班,除了林琳一个都没有!怎么回事?不想学了是吧?集体反抗?不想背单词是吧?不想背,那以后别背了!也不用浪费我时间了,别的班继续上我这儿检查,你们班,以后别来了!”   冯娇娇试图解释:“昨天自习上历史了…”   “就你们班上课了?”老师说,“别的班一样上了课!可别的班同学结束了,照样来检查,就你们班!”   听到这里,一美有些扎心。   毕竟昨天是自己第一个说不背了,大家才纷纷不背的。   又有同学解释:“我们昨天上了一整节课的历史,最后下课的时候,时间连五分钟都不剩了…”   听到这里,老师才感到那么一丝丝的情有可原,但还是说:“高三了,时间紧,任务重,你们心中必须有一杆秤,得有一个取舍。你们觉得历史比英语重要是吗?好好想想历史占多少分,英语占多少分。”   有同学嘀咕:“老师要上课,我们又不能赶老师走…”   英语老师不理这一茬:“昨天卷子拿出来!”   也不叫大家坐下。   想来,今天真是要站两节课了…   大家纷纷拿出了卷子、拿出笔。   讲台上,老师从第一道阅读题开始讲起,讲完一道阅读,第二道阅读,开始叫同学举手回答问题,说:“第一题选什么?举手回答。”   一美心情丧丧的,也没举手。   过了一会儿,全班也只有周楚儿一人举了手,回答说:“A”   “A正确,你坐下。”   一美抬起头——昂昂?   原来回答正确是可以坐下的,早知道自己刚刚也举手了,她也选了A的。于是到了第二题,老师再次提问,投机分子郑一美便高高举起了手。班上十几个同学也都纷纷举了手,不知老师看了,心里作何感想…老师还是偏爱一美一些的,见一美举了手,便叫一美先来回答。   一美信誓旦旦说:“选D!”   “D不对。”   一美:“…”   身后,冯娇娇立刻抢答说:“我选C!”   老师:“C正确,你坐下。”   一美:“…”   同学们纷纷抱怨:“都不举手,还带抢答的啊…”   老师便补了一句:“大家举手回答。”   一美已经占用了一次机会,不好再举手,直到老师把这一篇阅读“深入浅出”、“仔仔细细”讲了一遍,马上要下课了,终于讲到了第三道阅读,这才举了手。回答正确,于是坐了下来。   而刚一坐下没多久,下课铃也随之打响了…   老师说:“下节课接着讲。”便走出了教室,而老师刚一走远,同学们便叫嚷着:“副班长,卷子借我抄一下!”   “我也要!”   “我也要!他抄完给我!”   这样,他们抄到了正确答案,下节课举手回答问题,就可以坐下了。   只是借的人太多,一美把卷子拿在手上,怔怔看着大家,也不知借谁不借谁,也不知刚刚是哪一个先开的口…   “哎…”   一美正纠结着,身后,林宇轩叹了一口气,直接拿上自己的卷子和笔向一美走来,“啪”地把卷子拍一美桌上,便站到一美桌边,低下头,开始抄了起来。几道选择题而已,不到三十秒便抄完了。   同学们纷纷效仿,围到一美桌边。   亲爱的池道同学,一边“啪啪”翻着卷子,正反两面、大刀阔斧地抄着,一边还不忘嘴贱道:“你这准确率行不行啊,别又错了,刚刚就错了一个。”   “不信你别抄啊!”   池道抄完了一美的,又默默看向林琳,弱弱道:“那个…就是,你的卷子,可以借我参考一下吗?”   林琳高冷,班上同学一般不找她借作业的,且班上还有个一美,作业正确率也还行,虽不及林琳,但好在为人热情,大家便习惯了找一美借。   林琳听了,把卷子拿出来。   池道夸张大叫:“哇哇哇!学霸女神的卷子啊!”说着,明明已经抄了一遍一美的,却还是看着林琳的答案,一道题一道题往下对,生怕一美做错了哪个,好在两人答案一模一样,池道这才放心了。   而教室最后一排,已经抄完回座的林宇轩,见池道也抄完了,正在回去的路上,还操心地拽住他的校服问了一句:“她俩答案一样吗?”   “一样。”   林宇轩这才放心了。   到了 第二节 ,大家纷纷举手回答问题,也全部回答正确,一个一个地坐了下来。   …   立秋过了,早晚天气渐渐有了凉意。   只是中午和下午,秋老虎一发威,大家便又遭殃了。仿佛那一颗火红、炽烈的太阳,就在头顶正上方不远处,三百六十五度炙烤着人们…   吃了午饭,一美路过小卖部买了一瓶冰水、一根雪糕,才吃着雪糕和林琳走回了教室,被晒蔫了一样坐在椅子上,发牢骚说:“哎…要是班上,谁家有钱没地儿花,给我们班捐一个空调就好了…”说着,看向林琳,“你那么有钱,给班上买个空调呗。一个空调多少钱啊?三四千?四五千?买一个二手的也行,二手的两千够不够?要不我们一人出一千,买个空调得了。”   林琳:“…”   一美嘻嘻笑笑:“嘿嘿,我就想想嘛。”   林琳便说:“买可以买,不过你确定学校让安吗?”   一美:“…”   原来她纠结着点在这儿…   一美问:“造福百姓的事儿,为啥不让安?”   “电费啊。”   身后,周楚儿说:“不过我上次听我舅舅提了一句,好像我们学校已经在考虑安空调的事儿了。”   一美迅速转身:“真的假的?”   “只是提了一句,什么时候安还不一定的。”   身后,便有一个同学说:“我知道什么时候安!就我们毕业那一年安,我们一毕业,他们就安空调了,肯定的。”说出来博大家一乐而已。   …   上完了一天课程,到了下午自习课,周楚儿从背后戳了戳一美,问:“我们今天还去不去背单词啊?”   一美也很纠结,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要是不去…老师明天不会又生气吧?可是去了,我又怕被赶回来,别的班同学也在呢,那太丢人了。”   听到这里,班长李哲元站了起来:“我去找老师说说。”   周楚儿问:“说什么?”   “跟老师解释一下昨天情况。”说着,李哲元走出了教室,而过了十分钟的样子,又回来了,说,“大家去办公室找老师背单词,昨天和今天的一起,一共两个单元,大家快背,别再惹老师生气,而且,老师检查这么多人单词也很辛苦!”   听到这里,一美暗暗松下一口气。   老师终于原谅他们了。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身后几个同学又说:“老师都说我们班不用背了,还去找老师说这个干什么…”   周楚儿转身,回怼他一句:“你自己不想背,那你自己不背就行了啊。”   “那我明天岂不又要站着上课。”   “那你就站着啊!”   “…”   一美则迅速拿出了单词书,从第一单元开始看。   好在都是背过的,温习了两遍,又重点记忆了一下长难词,花了二十分钟的样子,复习完,去办公室找老师检查。办公室里人山人海,还要排队,一美一边排一边问前面另一个班的女同学:“哎,真的错一个都不行吗?”   同学轻轻说:“昨天说错一个都不行,但昨天错的人太多了,老师自己也检查不过来,今天又说最多错一个也算过关,两个就不行。”   “哦。”   有了一个单词的余地,一美感到轻松了些。   轮到一美这一波了。人太多,虽有一些老师为同学们让出了自己的座位,但根本不够坐,一美便在窗台找了个位置,把纸放下。听写完,找老师检查,只错了一个,老师便说:“错的写十遍。”   但也算过了关。 第81章 高三...   高三了,老师们一个个都成了霸权主义。   像抢占领土一样抢占自习课,像军备竞赛一样疯狂留作业,而她们这些小老百姓,就只有被压榨的份…   高二也累,只是高二有双休日,周一到周五熬一熬,到了周末,好歹能多睡一两个小时懒觉,学习生活还算有一点余地。   只是到了高三…   周六周日几乎全被剥夺,要熬上十三天,才有那么一天少得可怜的休息日。熬了夜,睡眠不足,也没有可以补补觉、喘口气的余地,只能靠一杯又一杯苦涩的咖啡,一天又一天地扛。   这段时间,一美像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从前面牵着鼻子、从后面抽着鞭子走,而在一美几近崩溃之时,高三第一个休息日,终于降临了!   林城一中规矩,周六不上晚自习。   于是,结束了下午最后一节自习,铃声打响,班上同学几乎要欢呼起来。班主任起身收了收书本,说:“周六没有晚自习,据我所知,老师们作业留得不多,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补补觉,可别熬夜打游戏、玩手机。”   班上齐声大喊:“知道啦!老师再见!”   班主任笑了笑,离开教室。   老师们作业留得确实不多——数学只留了三道大题,英语只留了三篇阅读,地理甚至没留作业。   下午两节自习,一美便把作业全部完成了。   想着,明天也不多做什么了,好好休息、补补觉,松弛一下紧绷了十三天,差点没绷断的神经。有时间,把上两周老师讲过的卷子,自己没大弄明白的地方好好搞搞清楚,整理一下错题笔记,把它们通通吃透,而不要一知半解。   想着,一美“哒—”地一声扣上了笔帽,放进笔袋,收了收书包,便与林琳一起走出了教室。   校门口,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停在了那里,见一美走出来,婶婶摇下车窗,冲一美挥挥手:“一美,这儿呢!”   一美与林琳摆摆手,跑过去——先打开了后座车门,把书包扔进去,而后上了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两人昨天约好的——今天下了课,婶婶来接一美,两人在外面吃个饭——把叔叔赶到小王叔叔家蹭饭,不带叔叔——吃完一起去理发店,一美剪头发,婶婶染发,弄完头发,一美还要再买些东西。   一美原本问了林琳,要不要陪自己理发、买东西。   林琳说不要,她要回家补觉…   一美才又约了婶婶,婶婶欣然答应了。   …   婶婶一边扭转方向盘,一边问:“都要买什么来着?”   “额…”一美想了想,却有些想不起来,于是打开了书包,拿出小本本开始念,“剪头发,买咖啡、咖啡杯、奶粉、方糖…”   “奶粉?”婶婶打断道。   “嗯,奶粉、方糖一起加咖啡里,我要喝齁甜的那种!”说着,继续往下念,“还要买一个抱枕,中午困了,可以趴在上面眯一会儿。还要买一些零食放箱子里,饿了可以直接吃,我们教室在六楼,下来去一趟小卖部可麻烦了。”   话说最近,也不知是秋天到了,要开始贴秋膘了,还是每天动了太多脑筋,消耗了太多热量,总而言之,一美总处于很饥饿、很饥饿的状态。并且不只她一个人,全班同学都是如此,一下课,班上便有人问“谁有吃的?”,谁那里有零食,便一窝蜂涌过去吃。有人要去小卖部,也会有一堆人托他带些东西。   甚至林琳也是这样。   每顿饭,几乎能把一碗米饭吃光,真是稀奇。   一美又看了看小本本:“嗯,就这些了。”   “行,那去商场吧,商场里都有。”   “嗯!”   “晚上想吃什么?”   “肉!”一美毫不犹豫,“我知道商场里有一家店,他家排骨煲特别好吃!而且分量很足,我们去那儿吧。”   “行。”   于是娘俩到了店里,点了一份排骨煲,一份蔬菜沙拉,两碗米饭,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冰可乐!   待服务员端上来,一美大快朵颐。   一美发现,同样是暴食,自己与上一世相比,饭量也还是小了太多——吃到撑时,一盆排骨煲还剩了大半,若是在上世,她肯定能把它吃光。   婶婶问:“吃好了吗?”   “嗯。”说着,一美擦擦嘴   婶婶便去结了账,回来说:“走吧,剪头发去。”   到了理发店,一美向小哥描述,说只要剪短、剪齐便好,长度要刚刚好可以扎起来的那种,Tony老师便向一美推荐,说要不要烫个梨花卷,烫完了,头发下面是往里扣进去的,会比较好看。   一美说不用了。   她现在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打扮的欲望。   剪头发,单纯只为节省时间。   一美头发厚,于是剪头发耗费了些时间,不过剪出来,一美倒挺满意。剪完了,不用梨花烫,一美头发自己就往里扣进去了,一美又低低地绑了个马尾——短短、厚厚的一束头发扎在后面,像小兔子尾巴,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人瘦了,漂亮了,真是什么发型都好看。   理了发,又逛了家居用品店和超市,把要买的东西一律买齐了,到了晚上九点,两人才回了家。   走进房间,一美把书包、购物袋一齐立在桌腿边上,便去洗澡。已经没有精力、没有欲望去翻看自己的战利品。洗完澡,时间已是十点,一美爬上床,顺手拿起了手机,刷刷微博、刷刷朋友圈,又把这几天想看,却又没时间看的电视剧大致刷了刷,到了凌晨一点,才忍不住困意放下了手机,沉沉入睡。   第二天一觉睡到上午十点。   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走进厨房,自己随便吃了几口东西,便慢慢腾腾挪回了房间,“嘭”地一声把自己扔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美全身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脑子也浑浑噩噩,明明睡了长长一觉,疲劳却丝毫没有解除,反而像是积压了半个月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侵占她的身体。   躺着刷了会儿手机,一美又沉沉入睡。   一美一整天都是如此——刷会儿手机、入睡、睡个半小时又醒来、刷手机、入睡,循环往复。   也曾试图坐起来,打算清醒清醒,好歹看点书,只是坐起来不到一分钟便不行了,复又重重躺了回去。   每天凌晨一二点睡,早上六点十分起的生活持续了十三天,不累倒才怪。   而晚上七点还有晚自习…   到了下午五点,一美才算清醒了些。   睡了一整天,疲劳也算解除了些,一美起来洗漱系数,换上校服,扎上兔尾辫,吃了晚饭,便拿上自昨天晚上拿回来立在那里,便一动未动的书包、购物袋,下楼上了婶婶车,返校上自习去了。   回到教室,一美把咖啡杯放桌上,咖啡、方糖、奶粉,还有丰富多样的小零食一律放进了箱子里——看着这些,一美感到从未有过的富足!   而旁边,林琳看着:“…”   书桌上,光杯子便立了三个——咖啡杯、随身杯、保温杯,箱子里更是一堆堆的食物,于是问:“你怎么不把你们家厨房搬来?”   一美:“…”   晚自习,一美把上周的各科卷子拿出来,通通浏览了一遍,会的跳过,不会的,便看自己整理过的参考答案加深理解——一个知识点,从懵懵懂懂,到大彻大悟,这感觉很充实、很清爽。   下了晚自习——   浑浑噩噩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脑子却越来越清醒了,一美知道晚上肯定早睡不了了,便拿了政治小册子和英文单词书回家,打算温习上面的内容,什么时候困了再睡下。 第82章 高三...   一美买了一箱一百条装的速溶咖啡,又买了小面包、坚果、果干等零食放在了教室。而凭借这些,一美也成了全班最富有的人,大家饿了、困了,便会到一美这里问一美“借”咖啡,“借”零食。   一开始一美有些担忧。   虽然一个速溶咖啡,一点零食,也值不了多少钱,但靠自己喂养整个班级…见自己丰厚的物资,在全班同学的共享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耗下去——都是叔叔婶婶辛苦挣的钱,一美有些过意不去。   饭间,一美随口对婶婶提了一句,婶婶还笑一美小气,说:“没事儿的,大家一起分享。高三了,大家团结一致、艰苦奋斗,这样的革/命友谊才是最珍贵的!大家一起吃,吃完了再买,也值不了几个钱。”   “好嘛。”   好在同学们都有分寸——尽量早上上学时,直接从小卖部买零食上来,或者,中间自己饿了,自己下楼买,而实在不行了,这才问一美要。   也会有一些同学,对一美说“可以先借我一个咖啡吗?”,一美说可以,她便拿走一个,到了中午或第二天,便还一个咖啡给她。有时和一美不是同一种牌子、同一种口味的,有时还比一美的更贵一些。一美于是也可以换一换自己的口味——虽然大部分咖啡,一美喝起来味道都差不多。   林琳便是“借”咖啡的一份子。   当然,林琳不会像其他女同学,走到一美桌边,双手合十,甜甜地问一句“可以先借我咖啡一下下吗?”而从来都是直接把手伸进一美箱子里,拿出一条咖啡对一美晃晃,“我拿了?”便拿上杯子走过去泡。第一次时,喝了一口,还皱皱眉问“什么咖啡这么难喝?”而后拿起桌上袋子看了一眼。   一美:“…”   伸手去抢林琳的杯子:“你别喝!你别喝!”   喝人家咖啡还这么多事儿!   什么毛病!   林琳把杯子举高高,不让一美抢到:“又不是为了好喝才喝。”说着,三口两口把咖啡干了,“是真的难喝。”   …   其实以两人关系,一美可以“包养”林琳整个高三,而毫无怨言——虽然林琳不大情愿被那么难喝的咖啡包养…   林琳之后又问一美要了三两次。   实在太困,拿来应急。   林琳一直想着把家里咖啡带来,但总忘,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其他琐事,便不大记得住。不像一美,还拿个小本本记下来,记得那么认真。   而这一天,终于想起来了。   早上,林琳背了书包,又拎了一个精致的手提袋进来,走到座位,把袋子放桌上,把书包脱下来放椅子上,见一美正坐在旁边学习呢,从袋子里拿出一盒十二条的星巴克速溶咖啡放一美桌上,说:“给你。”说着,又拿出一个扔自己箱子里,便走到教室后,把袋子丢掉。   一美:“???”   林琳说:“还你。”   一美怔怔接过来:“你自己买的吗?”   她是问——是林琳自己买的,还是又有什么人给林泰送东西,她们家没人喝,放到快过期了她才带过来…   林琳说:“我也不知道,反正看橱柜里放着,放了很久了。对了,你看看保质期,我忘看了,没过期吧?”   一美看了看——没过期,但也快了,还有一个月不到。   一美:“…”   无语,不是因为林琳拿了一盒快过期的咖啡给她,而是因为——她们家里,竟然把这么好的咖啡,放到快过期了,而没人喝?   还TM两盒!   不知道她们家里还堆了几盒!   还有一个月过期了,再不喝,岂不要扔掉了?   不知道她们家,每年因为没人吃,过期,而随手扔掉多少别人为了省钱而舍不得买来吃的食物!   万恶的资产阶级!   剥削了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钱,就这么挥霍!   最近,由于交通不便,班上物资紧缺得跟灾区一样!班上同学一个个每天饿得跟难民一样!而她,明明家里有那么多好东西,却由于懒,由于没心,于是宁肯把放到过期,都不把它们拿到学校,跟同学们分享!   真是一点思想觉悟也没有!   见一美一脸愤愤的样子,林琳问:“怎么了,过期了吗?”说着,看了看,“这不没过期,还有二十多天呢么?”   “对啊!”   “那你什么表情啊?”   “你们家还有什么好吃的,是放到快过期的吗?!咖啡,还有你弟弟不吃的零食,你拿到班上,肯定分分钟秒杀,有吗?!”   “有啊。”   一美便说:“那我下周末去你们家,把你们家不吃的东西都拿过来放教室。浪费可耻!”   林琳说:“随你。”   …   像在国庆前一周,叔叔又升了。   由于反腐倡廉、八项规定,这次升职,倒没有太多人敢往家里送名贵礼品,或给一美塞红包。   哪怕有,叔叔也一律婉拒。   偶尔有一些朋友,周末要请叔叔吃饭,叔叔也审慎决定去或不去。通常是拒绝,在这节骨眼上,就不要往风口浪尖上撞了,做人小心谨慎一些,总不会有错。去了,也只是十分低调地吃个饭。   而一美,几乎整日待在学校,看不到家中发生的一切,且由于学业繁重,也不大关心家里面的事,加之已经知道了叔叔会三级跳,于是,这件事的冲击波传到了一美这里,便只剩下些余波。   婶婶和书庭则是激动的。   而婶婶,在高兴之余,心中还有些惴惴,也不知为什么,“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句话一直在婶婶耳边萦绕,做家务时、上班时…而每每想到这句,婶婶都会轻轻给自己一嘴巴:想什么你!乌鸦嘴!   人对未知,对变动,总带着一种本能的畏惧。   哪怕是升职——这样的正面变动。   加之最近反贪活动轰轰烈烈,中央那么多大官都下马了,婶婶看在眼里——话虽说“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但婶婶作为一个君子,心中,也还是有些戚戚的…叔叔也是有行政级别的,知道叔叔不贪,但婶婶也一再告诫叔叔,叫叔叔一定要多注意些,姥爷那面也打来了电话,告诉叔叔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   叔叔都一一地答应了。   国庆休息日,小王叔叔要请叔叔吃个饭,高兴高兴,小王叔叔说去自家饭店,叔叔也说饭店就算了,在家里涮点火锅得了,正好书庭回来了,一美也休息,便带上两个孩子去了小王家涮火锅。   吃完,小王叔叔要打麻将。   婶婶说,打小一点的,别像以前,一天下来动辄两三千的流水——聚众赌博,不好不好,如果叔叔赢了,还容易落得一个“变相受贿”的罪名。   清廉一点,总不会有错。   于是,叔叔他们打麻将,书庭一美则在房间躺着玩手机,一美正刷微博呢,林琳的信息便弹了出来:“干嘛呢?”   “躺着。”   “去不去学校?”   老师说了的,国庆期间,学校教室、图书馆正常开放,叫大家歇够了就回学校看看书,别浪得找不着北。   一美想了想…   之前说过的,有时间去林琳家,把她们家没人吃、快过期了的好吃的通通搜刮来,放学校,肯定有人吃,总比浪费了好。一美见不得浪费,浪费是一种罪过,于是问:“你们家有人吗?”   “没有。”   “你妈妈呢?”   “带我弟逛街去了。”   一美提了一下此事,林琳便说:“那你来啊。”   一美想了想,怕东西太多,能开车去就好了,只是婶婶、姐姐都睡着了,叔叔又在打麻将…但还是愣愣走到叔叔旁边问了一句:“叔叔,你现在用车吗?”   “怎么了,你要开车出去啊?”说着,一手打着牌,一手摸到裤子口袋把车钥匙拿出来,放一美跟前。   一美:“…”   欺负自己没驾照!   而对面,小王婶婶从放在面前的一沓有零有整的大量钞票中,抽出了五张出来,递给一美说:“我今天手气好,来,拿着,去买点儿吃的。”   “谢谢小王婶婶~”说着,一美接过来。   而那面,小王叔叔点了点一美说:“一美,你替你叔叔受贿了啊,明天我得举报你叔叔去。”   一美:“…”   小王婶婶说:“没事儿,拿着,甭听他瞎说!”   一美便拿上钱,要走。   身后,叔叔见一美没拿车钥匙,又问:“不开车啦?”   一美:“…”   几个大人涮完了羊肉,又拿自己开涮!   一美最终步行去了林琳家。   把林琳家搜刮了一通——咖啡、茶叶、饼干、巧克力——林琳说,已经在家放了好久没人吃的,一美通通往袋子里塞。橱柜里,还放着三盒咖啡,一美全拿上了,免得林琳喝完了上次的,又三天两头忘了拿,跟自己要,一边喝一边还嫌弃。   收拾完,两人打车到了学校。   到了教室,一美又审视了一通,自己喜欢的便放自己箱子里,自己觉得一般般的,才放到教室窗台上。   弄完,林琳问:“在教室还是去图书馆?”   一美说:“图书馆吧。”   毕竟图书馆环境更好一些,桌子还大,两人便收了收书本,抱上,去图书馆学习。 第83章 高三...   随国庆结束,秋老虎也全然退去,林城的深秋随之骤然降临。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气温便陡然下降了。   全校换上了秋季校服——一身蓝色运动服。   丑得要命,却也十分舒适。   …   这些天,一美早上时常处于一种神游状态。   只朦朦胧胧记得婶婶走进房间,“唰—”地一把拉开了窗帘,又打开了窗子,让室外清凉的冷空气吹进来,而后像拔萝卜一般把自己拔了起来,说了一句什么便出去了。她迷迷糊糊下了床,之后换衣服,扎头发,洗漱等一系列动作,像是闭着眼,在睡梦中完成。总而言之,当一美忽然清醒了,有了意识,发现自己正坐在桌前啃包子?   一美低头看了看自己,而后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今天穿了这件卫衣,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包子,再次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刚刚一直在吃包子。   婶婶则往一美包里塞东西。   芒果、酸奶、火腿、蜂蜜水。   这些天,一美总喊饿,说在学校一直处于很饿很饿的状态。且婶婶见一美下了晚自习回家时,也总是饥肠辘辘,有一次甚至在车上放声歌唱:“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婶婶:“…”   自己瞎编的歌,调子还挺朗朗上口,导致第二天婶婶在单位,那旋律也一直在头脑中挥散不去,还险些唱了出来。跟一美说了,一美便解释,才不是自己瞎编的呢,是一首叫《投食歌》的歌。   晚上一到家,一美便跑进厨房左翻右翻地找东西吃。   婶婶说:“要不给你下碗面?”   叔叔说:“我出去买点吃的吧,麻辣烫,羊肉串儿啥的。”   一美都说不用了,怕发胖。   每天晚上回来,也只是吃点水果,或吃点剩菜,而严格控制碳水化合物的摄入。有时遇上排骨、鱼,等下饭的菜,实在忍不住了才给自己盛一点点米饭,仿佛只有一勺,而后三四粒米三四粒米地放进嘴里,跟着肉肉一起嚼。吃完了,又实在舍不得放筷子,于是又盛一点点米饭…   婶婶看了,真是心酸,每天早上便给一美塞吃的。   夜宵不行,白天多吃点总可以吧?   一美早上没精神,婶婶一边装一边说装了什么什么,叫一美记得吃,一美也不大在意,到了学校,打开书包,才发现婶婶往自己包里塞了一堆东西。   那都是满满的爱啊。   一美便把它们一一地放进书桌里。   林琳:“…”   一美理直气壮,而又有些骄傲道:“我婶婶给我装的!”   林琳:“…”   真是婶婶的好宝宝。   而上了两三节课开始饿了,那些东西便派上了用场,见一美吃,林琳也忍不住要来吃两口。   周末,一美去上课了,婶婶则休息在家,与书庭视频闲聊。书庭问起一美,婶婶便笑着说,一美最近晚上回来了,饿得团团转,在厨房找东西吃。还不吃米饭,只吃水果和剩菜,有时婶婶也会特意炒一盘青菜给她,她便把一盘炒青菜吃光。   书庭便说:“给她做蔬菜沙拉呀!”   “蔬菜沙拉?”   “很简单!把菜切丝就行。我认识一个做日本代购的,上次在她那儿代购了一种酱,拌蔬菜沙拉特别好吃!我再跟她要两瓶,给家里寄过去吧。”   婶婶便说:“行。”   说着,又闲聊了几句。说一美太辛苦了,婶婶和叔叔商量过了,等明年高考完了,带她们姐妹俩出去旅行。国内就算了,初高中暑假时,什么山啊水啊,什么魔都帝都的都去过了,去国外。但欧洲、美国啥的就算了,太贵了,去一次得多少钱,就周边国家,什么韩国、日本的,去一趟也挺好。   书庭便说:“去韩国吧!”   婶婶说:“犒劳一美的,你起什么劲儿,到时候问问一美想去哪儿。”   书庭:“…”   过两天,书庭的沙拉酱到了,于是婶婶每天给一美拌沙拉。   一美晚上回到家,总要吃上一大盆草才去学习。   别说,那沙拉还真好吃,而且也不会像炒青菜那样,让人吃了菜,还想再来两口米饭,挺好挺好。   …   经历了一段很饿很饿、很困很困的时期,之后,随林城冬天的到来,一美进入了一种持续的疲惫状态。   不再很饿。   早上吃了饭,到了中午也不大饿,婶婶给装包里的零食,一美总是什么样子拿过去,便又什么样子背回来。   也不再起床困难。   晚上十二点、一点睡下,第二天六点十分闹钟一响,一美便会坐起来。甚至会在六点八分、六点九分——在闹钟要响不响的时候,一美自己自然醒来。   这一点着实诡异。   像是已经形成了生物钟,又像是,由于高考将近,于是睡也睡不安稳。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在睡眠中也得不到放松,而是一直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催促一美赶紧起床。   累,是真的很累。   一种持续稳定的疲惫。   不是熬了十三天,终于熬来一个休息日,休息日里睡他个二十四小时就可以缓解的——事实上,在休息日里,一美也总在早上六点自然醒…疲惫已成了常态,未来也将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她要学会的,不是如何去消除这疲惫,而是,如何带着这混沌的疲惫,一起负重前行。   想想,一美竟有种悲壮之感。   …   如果有什么,是比饥饿、困倦、疲惫,更令人难以接受的,那便是一直停滞在六百分左右,而不再提高的成绩。   上了高三,每两周会有一次考试。   只是定时间、定地点,大家一起做四套卷子而已,从高二开始,大家不知做了多少卷子,早已经习惯了。   周五、周六月考,周日休一天,而后周一上乐学。从 第一节 课开始,月考成绩便一科一科地揭晓。   有人欢喜有人愁,一美是愁的那一个。   四科成绩揭晓,一美核了一下总分:606分,比上次提高了两分。   呵。   无论题目简单或是困难,无论状态良好或不佳,每每月考下来,分数都是铁打不动的六百零几…   说明她的水平,就只有六百零几。   想放弃,不是因为苦,因为累,而是因为看不到希望…   接下来的两周,一美都有些丧丧的。   每天按部就班地听课、做作业,不会的数学题,也不再和自己较劲,只等第二天老师上课讲解。晚自习回家,也不背书包,回来了直接倒头睡下。   数学老师看在眼里,找一美谈话。   不会的题,也一定要自己试着解。哪怕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跟它耗在那儿,最后解不解得出来都没关系。   千万不要想着,第二天听老师讲一遍就记住了。   这跟认路是一个道理,由别人带着走过一遍的路,第二次去,你不一定能找得到。但自己迷过路,把周围这条路、那条路通通走了一遍,走错了很多回,最后终于走对了的路,你保准记忆深刻。听老师讲再多遍都没有用,一定要自己试着解。   而且,每一两天一套卷子,你每次只做自己会的——你已经会了的题型,你再重复解一千遍又能怎样?   自己不会的题,才应该重复解个一千遍,直到会了为止。   走出舒适圈,去探索。   否则,这平台期永远也打破不了。   回去后,一美翻出自己五六张数学考卷看了一眼,发现,数学出题“万变不离其宗”,自己失分,更是“万变不离其宗”。选择题只错一道,或全对,题再难,也从未错过一个以上。填空题总是会错一道,题再简单,也从未全对过。有一次题难,倒是错过两道。几何题总能拿满分——到这里,都还好。   而到了圆锥曲线和导数,便惨不忍睹了。   每一次,都是在这两道题上丟大量分数。   错题错得如此“有迹可循”,最后总分,自然也是八九不离十。   一美想,至少数学而言,把重点全放在难题上。   回去后,把之前买了没做的练习册翻出来,挑着把上面圆锥曲线和导数题都做了,且一定要自己做,哪怕跟它耗上三十分钟、一个小时,哪怕尝试了一万条错误的路…并且每一道题,都一定要干干净净地吃透。   想着,一美忽然有了打破瓶颈的信念!   而正当一美踌躇满志,想要展开行动之时,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对一美招招手说:“出来一下。”   到了办公室,老师说一美最近学习不努力。   时间紧、任务重,由不得心态动摇,要多向林琳学习。   一美便解释,是最近成绩一直停滞不前,于是有些灰心。   班主任便开导一美:没有谁的成绩是可以一直持续上升的,没有谁的努力,是可以立竿见影的。但要相信,只要坚持住,成绩一定是会波动上升的。那一点小小的波动一定很令人难受,但要用长远眼光看待这一切。要相信努力不会立竿见影,但努力,也一定不会白费,量变到了一定程度,就一定会带来质变。   聊过后,一美更加热血沸腾。   回去后,先不做作业了,分析自己各个科目弱在了哪里,以后便缺哪儿补哪儿,誓要打破这瓶颈。 第84章 高三...   数学——圆锥曲线、导数   英语——完形填空   这都是一美经常失分的点,回去之后,要专门攻克这些。   文综,一方面要提高选择题正确率,全对或只错一个最好,至于大题,只能是多背——答题时,尤其政治,多用教科书上的原话,才会有更多采分点,并且多整理大题标准答案,学习答题思路及逻辑。   晚自习,一美分秒必争完成了作业,回到家,便采取了行动。   洗了澡,换上睡衣——争取一会儿做完题,困了,直接上床便能倒下去睡。否则,若做完了题,又是洗脸、又是怎样的,睡意消散,可能上了床又要刷一会儿手机才能入睡,很浪费睡眠时间。   洗了澡,吹了头发,一美精神了许多。   翻了翻抽屉,翻出之前买了,但一直没时间做的数学、英语练习册堆在了书桌上。而后一边吃着婶婶送来的蔬菜沙拉,一边翻开一本数学习题册,挑出圆锥曲线题来做,其他一律跳过。   大概两个小时的样子,一美只做了两道圆锥曲线题。   第一道题较简单,于是干净利落地解了出来,第二道有些难,于是跟它耗在了那里,耗了一个多小时,试了N种方法,总算得出了答案。   对了一下标准答案——答案正确。   Yes!   一美松了一口气儿,刷刷手机,把剩下半盆蔬菜沙拉吃了,而后把演算纸上乱七八糟的过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条理清晰地整理到了练习册上。   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   一美又拿出了英语练习册,选出一道完形填空来做。题不难,于是很快做完,对了对答案,只错了一个。   一美心情舒爽地伸了个懒腰。   走进洗手间,打开取暖灯,挤上牙膏坐在马桶盖上,开始刷了起来。取暖灯刚好从头顶上照下来,暖暖的,催人入睡。刷了一会儿,走过去漱了漱口,回到房间,倒下去便沉沉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天还未亮。   一美收拾好,吃得饱饱的,便上了婶婶车。   车上,一美拿一本政治高分宝典——上面全是重点,一美便从第一页开始背。书是上周才发的,老师叫大家自己看着背,一美今天第一次翻开。一手拿书,一手拿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地看了一路,到了校门口,便收了收东西下了车。   穿过操场时,早上潮湿、清冷的雾气扑面而来,好在一美穿得厚,不觉得冷,反倒是头脑一下子清醒了。   今天周五。   又到了两周一次的考试,明天下午考完,后天休息一天。   虽是考试,但一美也不准备特意复习什么了,反正这一次,一美也不期待有什么突破,保住自己六百零几的总分便好。于是,明明第一节 考语文,但还是按自己的原计划,拿出了数学习题册,开始解上面的导数题。   两周一次的考试,完全模拟高考而来。   9:00—11:30考语文   15:00—17:00考数学   第二天,上午考文综,下午考外语。   其他空闲时间一律上自习。   于是,早自习一直从早上七点持续到了九点,一美花一个半小时解了两道导数题,便收了收书本,又看了一眼自己整理的古文。   时间到了,便准备考试。   也不知这一次,是卷子简单还是怎样,两天下来,一美答题总有一种得心应手之感,只是文综在时间上稍微紧张了一些。但总的来说,一美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于是心满意足交上了卷子,嘴角边,便不自知地流露出笑意。   考完了,明天又可以休息一天啦~   每周这一天,交了卷子又是打扫、又是班主任讲话,总会耽误一些时间,放学时间总不大固定。一美便没叫婶婶来接,下了课,自己坐公交回了家。   车上空旷,一美找了靠窗位置坐下,一路望着窗外风景。   外面天暗了下来,有些灰蒙蒙的。   一美有些饥肠辘辘,便想着一会儿回了家要先吃一个大芒果,再吃牛肉干,等婶婶开饭了再吃饭,吃完,可以先看一期综艺再学习。   一美计划得好好的,下了车,脚步轻快、略带兴奋地回了家,只是上楼敲了敲房门,却没有人应门?   一美又用力敲了敲门,喊:“婶婶!”   却无人应答。   自己又没带钥匙…   于是拨了婶婶电话,但拨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   挂断,再打,依然如此。   一美便有些丧气。   肚子饿了,只是自己的大芒果、牛肉干,此刻却被一扇门挡住。   真是伤心。   一美又拨了叔叔电话,无人接听,翻了翻电话簿,刚好看到“林琳”二字,便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想着,如果林琳没吃饭,便叫林琳出来吃,如果林琳吃了,自己就打包一碗麻辣烫去她们家。   林琳很快接听,问:“干嘛?”   “你干嘛呐?”一美掩盖自己丧丧的心情,尽量表现得开心一点。   “躺着。”   “吃饭了没?”   “没。”   “我们去吃火锅呀?冬天和火锅更配哦~”   “…”   “走嘛走嘛~”   林琳顿了顿:“你来华茂吧,我不想走远。”   “好啊!”虽然价格贵了一些,想着,又提醒了林琳一句,“哦,对了,你别忘了带钱,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我们AA,我周一会还给你的!”   …   约到火锅,一美才开心起来。   用身上最后一点零钱打车到了华茂,又打给了林琳,没一会儿林琳便下来了,两人走进火锅店,找了靠窗位置坐下来。   火锅热气蒸腾,逼退了一身寒气。   涮肉片、涮蔬菜,一美大吃特吃了一通,胃里饱饱的、暖暖的,什么忧伤情绪便都没了,正如林琳所说,一美是一个心情低落了,一顿火锅就可以解决的人,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吃了火锅,一美又给婶婶打了电话。   这一次,依然无人接听——一美有些担心,家里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对面林琳问:“吃饱了,然后干什么?”   “啊?”一美有些走神。   林琳又问:“我们之后干什么?”   一美想了想,现在回了家,家里未必有人,于是说:“我们去星巴克坐坐吧。”打算等婶婶电话接通了再回家。   到了星巴克,点了两杯咖啡坐下来。   两人聊起了志愿的事。   林琳一如既往要考北大,只是最近确定下来要报金融或经济专业。毕竟文科专业选择范围不大,像文学、新闻,林琳不可能去学,像管理,这跟没学一样,没什么专业性,之前想过要不要学门外语,只是想了想,这种文科性质太强的专业可能不大适合自己,还是经济和金融,比较适合自己理性思考的本能。   林琳问一美,想好报什么学校了没有?   这段时间,一美有些动摇。   由于前段时间的瓶颈,北大已不敢想了,于是一直在人大和北外之间犹豫,之前想报人大,现在又觉得,去北外学一个小语种也不错。   但还是说:“等成绩下来了再说吧。”   正聊着,手机响了起来。   是婶婶!   一美立刻接起来,只是在婶婶叫了一声“一美啊”的时候,一美便感到了不对劲,婶婶声音中带些疲惫,带些嘶哑,甚至带一些哽咽…   却一如既往地温柔似水。   “一美啊,你带钥匙了吗?”   “没有…”   “现在在哪儿呢?”   “我跟林琳在一起呢,刚吃了饭。”   “吃了就好。”说着,又顿了顿才开口,“我跟你叔现在在禹州呢。”   “禹州?”   “姥爷胃一直不大舒服,今天上午到林城检查了一下,说是胃里有一个小肿瘤,要手术。林城嘛,小地方,我跟你叔怕误诊,而且万一要手术,还得是大医院让人放心,想了想,就直接开车到禹州来了。又检查了一遍,确实是肿瘤,要动手术。不过不用担心,只是一个小肿瘤,人老了,这都正常的。切了,之后再做几次化疗就行。你叔找了主任医生明天晚上安排手术,是咱们省里做这个手术最厉害的,所以不用担心。费用也不用担心,家里都有,一美,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好好学习就行。”   婶婶尽可能轻描淡写。   但一美听了,还是忍不住眼眶一酸:“那姥爷现在呢?”   “我们现在住院了。姥爷好着呢,跟旁边老太太聊天儿,有说有笑的呢。”说着,婶婶无奈地笑笑,“今天床位紧,等明天有人出院了,会给咱安排一个单间。没事儿的,不用担心。只是我跟你叔叔这两天都回不去。我已经请了假,等姥爷出院了再回去,你叔叔明天晚上看着姥爷手术,没事儿了,再连夜开车回去。你没带钥匙是吧?要不一美啊,你去小王婶儿家住两天,我给她打个电话。衣服、内衣什么的,我跟小王婶儿说,让她借你点钱,你出去买一套,这两天对付一下。”   一美脑子有些乱…   而一抬头,便看到了对面的林琳,一美便捂住话筒,问了一句:“林琳,我今天可以在你们家睡一天吗?”   林琳见一美脸色苍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没多问,只是说了句:“来啊。”   一美便说:“我今天去林琳家住吧。”   婶婶想了想——之前林琳来家里补课,在家里吃饭,而林琳妈妈也时常叫林琳送一些礼品来家里,两家虽没见过面,但也算有交情,两人又是好朋友,去住一两天也无妨,便说:“行,那你去林琳家住吧,身上带钱了没有?”   “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衣服,我穿林琳的就行。”内衣…再说…“反正需要用钱的话,我就先跟林琳借,她有的是钱。”   婶婶便说:“行。”   一美又问了问姥爷病情。   婶婶解释了一下,便把话筒给了姥爷。听到姥爷仍然乐观、通达的声音,且丝毫没有想象中的有气无力之感,一美才算放下心来,挂了电话,跟林琳一起去了她们家。 第85章 高三...   到了家,打开门。   落地窗下的江景,夜里看,更加辉煌夺目。   林琳找出一双拖鞋,扔一美面前说:“穿这个。”   一美一边换鞋一边东张西望,而后小声问:“你的家人呢?”   林琳说:“阿姨睡了吧,我妈和我弟应该在卧室。她们房间有饮水机、有洗手间,没什么事不会出来,你随意就好。”   “哦…”说着,一美怔怔走了进去。   “要不要吃点水果?”   一美点点头。   林琳便走进厨房打开冰箱,见有一盘切好的哈密瓜和一串洗好的葡萄,便拿上了,走回客厅看了一眼,落地窗边放了一张小茶桌,放了一个吊篮藤椅,知道一美喜欢这种小情小调的,便走过去,把水果放茶桌上说:“坐这儿吃。”   “哦。”说着,一美怔怔走过去。   小心翼翼坐上去,轻轻摇了摇——好舒服~脸上便洋溢出开心得不得了的笑,又不想被林琳看到,好像自己没见过世面一样,于是又努力克制。   林琳:“…”   为什么有些人,从这么一点点小事中,就可以获得满满的快乐?为什么自己就不行?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北大,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考上,只是哪怕考上了,把录取通知书拿在手上,也不会有一美此时坐上一架区区一千块的吊篮藤椅时的快乐。   快乐是一种天赋,而自己似乎并不具备。   对面——   一美一手托腮,一手拿叉,叉起一块哈密瓜放进嘴里,楼下,林城中心商圈金碧辉煌的夜景映入眼帘,又看了看林琳——为什么有些人,不仅可以拥有如电影主人公一般的美丽皮囊,还可以每天生活在这样一副如电影画面般的美景之中。   她的人生,根本是一场电影。   …   发了一会儿呆的功夫,林琳便洗了个澡。   换了一件黑色长款卫衣,卫衣下,两腿白皙、纤长的腿光溜溜的,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出了浴室。冬天了,大家都长袖长裤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许久未见有人露腿。于是,在夏天,哪怕见有人穿了比基尼都不会惊讶,而现在,只是见林琳露了一截腿,一美的视线,便情不自禁集中在了那一双腿上。   冰肌玉骨。   一美脑子里,忽然闪过这四个字来。   林琳又擦了擦头发,便把湿哒哒的毛巾“啪—”一声甩到了一美脸上:“看什么看,去洗澡。”   一美:“…”   默默把毛巾拿下来:“给我找睡衣。”   林琳便回房间,拿了一件卫衣一条运动裤和一套全新的内衣给一美,一美拿上衣服,洗澡去了。洗完回到卧室时,林琳已经上床躺下,正背对一美侧卧着刷手机,一头浓密的黑发散落在干净的白色枕巾。   一美走进去问:“那个,水乳呢?”   “桌上。”   一美便坐在林琳桌上,开始涂林琳的水乳,顺便窥探一下林琳的书桌——很干净,除左上角堆了一堆辅导书,便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物品,文具也一律是极简暗色系,看上去冷清又朴素。不像自己,桌上又是笔筒又是闹钟又是日历,看上去五颜六色,墙上也贴满了便利贴,上面或记着单词、或记着历史事件,想,坐在桌上发呆时或许可以看看,但事实是,贴上之后,便再未认真瞧过一眼。   不过,在保证一定空间的前提下,整理、装扮一下自己的书桌,在好看的空间学习,学习时,倒是心情会好——虽然,没几天便会看腻。   一美涂了乳液,要上床。   床上,林琳抬起一只葱白的脚,指了指房门方向:“关灯。”   一美:“…”于是又折回去,关了灯,爬上床。身旁,林琳刷了一会儿手机,便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准备睡觉,而一美却睡意全无,赶紧拉住林琳聊天,随口问了一句:“明天我们干什么?”   “早上睡到自然醒,准备准备,下午去学校图书馆,晚上在校门口随便吃点什么,然后去上晚自习。”   “OK.”顿了顿,又问了林琳几点睡觉、几点起床,睡前玩不玩手机的问题,林琳说,六点起床,晚上学完了就睡,手机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倒是会一周追一集权力的游戏。   一美问:“那你刚刚在看什么?”   “英语阅读啊。”   “…”   上次翻看林琳手机,上面除了微信、QQ等必要的通信软件,其余全是一些英语学习软件,连微博都没有…   对话自此终止。   身旁,林琳很快沉沉入睡。   一美看着她的背影——网上有一句话说,世上最厉害的就是那些,说起床就起床、说睡觉就睡觉、说玩就玩、说学习就立马收心学习的人。   嗯,是林琳本人没错了。   也不知是因为换了一个新环境,还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姥爷,晚上,一美又有些失眠,不知是在凌晨几点才朦胧入睡…第二天,亦不知是在几点,一美被一种奇怪的触觉弄醒。窗上拉上了窗帘,整个房间阴沉沉的,一美迷迷糊糊睁眼,隐约看到一个小东西咕噜噜跑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林正浩?   一美想着,嘴角边萌生笑意。   看了看时间,才早上五点三十,这个小屁孩,起得可够早。一美困得眼睛也睁不开,但又想去看看林琳弟弟,便下床走出了房间,见客厅地板上散落一地玩具,林正浩全身只穿一条内裤在客厅跑来跑去,像海尔兄弟里白的那一只。脸圆圆的,身上肉不多,却又十分实沉,这种孩子,一看就皮实,能闹腾。   林正浩爬上沙发,在沙发上跳蹦蹦床。   见一美一直看着自己,林正浩一边蹦一边问:“你是谁?”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顿了顿,一美明知故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浩浩。”   “知道你姐姐叫什么吗?”   “林琳。”   “你姐姐对你好不好呀?”   林正浩不假思索,而又理所当然道:“不好。”说着,林正浩跳下沙发,又跑进了主卧,听声响,像是在床上跳蹦蹦床,卧室里,陆陆续续传来林琳妈妈一声声不耐烦的叹息,而在林正浩一下子踩到了妈妈头发时,林琳妈妈狂躁地喊了一声:“出去!”   于是厨房里——   阿姨立刻放下了菜刀,跑过去,把林正浩抱了出来。   林正浩坐上吊椅自己荡了一会儿,荡得那叫一个猛烈,荡得藤椅“吱吱”作响,险些撞到了面前的茶桌,又觉得无聊,于是咕噜噜跑进了林琳卧室,一边喊“起床!起床!”一边在林琳床上蹦,于是卧室里,很快又传来林琳一声高贵冷艳、字正腔圆的:“滚出去!”   林正浩不滚。   不过倒消停了一会儿,不再蹦了。   只是林琳正要入睡,林正浩却一把掀开了林琳被子,挠了挠林琳脚心。林琳尖叫着“嘭”地坐了起来,喊道:“林正浩,我是不是对你太仁慈了?”说着,拿起枕头,一把扔向林正浩,枕头正中林正浩后脑勺,林正浩被击倒在地。   紧随着,便是“哇—”的一声大哭。   林琳喊道:“出去哭!”   于是厨房里——   阿姨立刻放下了锅铲,连忙跑进来,再次把林正浩抱了出去,用水果、零食哄林正浩,哄了好一会儿才不哭了。   一美有些心疼阿姨…   有个小孩,家里就是闹腾,做个饭都做不安生…   一美走进来问:“你那么凶干什么,你弟弟还是很可爱的嘛。”   林琳:“…”顿了顿,“你抱走,带回去养两天试试。”说着,把旁边一美枕头拿过来枕着,对一美说了句“把门锁上”便再次沉沉入睡。一美则捡起地上的枕头,放床上,自己枕着玩手机。   玩了一会儿,一美困了,便睡了个回笼觉。   睡了上午十点,两人才起了床。   洗漱完,一美换上校服,背上书包坐在床上等林琳。林琳换了一件白衬衫,一件黑色牛角扣大衣,从抽屉抽出二百块钱,说:“中午在外面吃吧,你想吃什么?”说着,见一美“嗯…”“嗯…”了半天也确定不下来,便说,“就麻辣烫吧,楼下有一家。”说着,背上了书包。   “行!”   两人下楼点了一盆麻辣烫,吃下,又打车到了学校。   图书馆内人很少,稀稀拉拉的,都是一些她们高三年级叫得上名字的大学霸,一个人可以占用整张十人用的书桌。两人找了一个采光好的位置,隔了一定距离坐下,而后拿出书,各自学习。   一美按计划,继续解自己的导数题。   简单的,便把步骤迅速而精确地写出来,难的,便跟它耗在那里,哪怕举步维艰,哪怕想迈出正确的一步,需要先走错十步,不断试错,不断改进——反正前两天考试,老师们都没有留作业。   常常一道题解出来了,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   刷刷手机,喘口气,再去看自己乱七八糟的演算纸,明明刚刚已经算出来了,此刻,却又忘了自己刚刚是如何算出来的,于是试着再解一遍,而后把正确步骤干干净净整理到习题册上。   晚自习做完形填空。   完形填空难点在于对词汇、短语的精确掌握,于是做完一遍,便认真看参考答案,哪怕是填对了的,也会再次确认词汇、短语的注解,并整理到笔记本上。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都过得十分充实,放了学,一美上了趟厕所,洗手时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油光满面,脸上水分流失十分严重。   但高三了,哪有精力管这个。   回去多拍点水就得了。   和林琳一起打车回家的路上,一美手中紧握手机,犹豫要不要给婶婶打个电话,问问姥爷手术怎么样了,只是又想——如果此时姥爷正在手术,或刚刚手术完,那么叔叔婶婶一定正忙着呢,还是不打扰了吧…   回去后,两人又看了会儿书,便各自躺下。   一美拿着手机,想,要不发个信息?   正犹豫着,婶婶发来一条微信,说:“姥爷手术结束了,你叔叔刚刚开车回去了。明天晚上回家住吧,早饭你跟你叔叔下楼吃点包子啥的,中午跟晚上在学校吃。”   一美问:“姥爷怎么样了?”   婶婶说:“医生说,手术还算顺利,过几天还得再检查一下,再安排后续的治疗。”   一美说:“嗯嗯,知道了~” 第86章 高三...   第二天一早,闹钟一响两人便“腾”地坐了起来。   窗外的天仍青着。   两人洗漱、准备,换上厚厚的校服棉袄,一人拿了一份牛奶面包,便下了楼,一脚踏进了室外的冰天雪地之中,走出小区,打车来到了学校。   周一——又到了两周一度成绩揭晓的时刻。   早自习,一美既有些紧张,而又有些迫不及待。上次考试一美自我感觉还不错,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上午 第一节 ,英语老师抱了一摞厚厚的卷子进来,叫一美发下去。一美分了一些给周围同学,大家一起发——常年帮老师发卷子,倒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偷窥一下别人的成绩,一美见林琳考了145分。不到三分钟,大家便七手八脚发完了,而后回到座位,一美见桌子上,自己的卷子已安然躺在了桌面,而上面,赫然写着141三个大阿拉伯数字。   一美:“!!!”   这是她第一次上一百四以上!   一美有些难以置信,于是小声问林琳:“林琳,你觉得这次考试难度怎么样啊?很简单吗?我为什么考了一百四十一啊?”   林琳一边翻自己的卷子,看自己在哪里失了分,一边说:“是简单了点,但也不是很多,跟平常也差不多。”   所以说,自己还是进步了的!   记得上周五上周六考试时,自己全面攻克难点、失分点的计划还未启动,成绩却有了明显提升。说明之前,自己虽付出了努力,却缺乏目的性、针对性,甚至有些稀里糊涂的学习,还是奏效了的!   一美兴奋不已,也备受鼓舞。   果然——努力的成果会迟到,却从来都不会缺席。   接下来,其他科目成绩也一一揭晓,除了语文,也都比之前显著提高了五六分左右,于是总分核下来,竟有631分!虽然这一次考试,大家普遍反映卷子难度不大,算中等水平,但总分第一次上六百三以上,一美也是兴奋和难以置信的,一心只求通过针对性的训练,下次考试难度提高了,也能保住自己六百三左右的成绩。   这一整天,一美都开心得合不拢嘴。   只是一点点小事,便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由于成绩提高,自信心、动力也随之提高了,到了晚自习,一美也学得更加起劲,甚至,连脑子都仿佛比平时更灵了,难一些的数学题也一步到位解了出来。   晚自习结束,一美往包里塞了政治高分宝典,塞了一本数学练习册,又塞了笔袋,便拉上了拉链。在学校,大声背东西总不大方便,于是打算以后每天晚上,除了刷数学英语题,还要匀出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背点政治再睡。   这样做也是好处多多。   一来,一美晚上总有些失眠,总要刷会儿手机才能入睡,而背政治——自带催眠效果。二来,哪怕催眠无效,背了政治躺在床上睡不着,那么在睡不着的时间里,也可以反复回忆刚刚背过的,巩固记忆!   一美正与林琳嘻嘻哈哈着穿过操场,叔叔电话便打了进来,问:“一美啊,出来了吗我在学校门口呢。”   “嗯,我正在过去呢,马上。”   挂了电话,一美便加快脚步走到了大门口,上了叔叔的副驾驶,一美正系安全带呢,叔叔便说:“一美学习累了吧,咱吃点儿夜宵去啊?”   “嗯…”   好是好,只是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一来,怕发胖。   二来,去吃了夜宵,今天晚上的学习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但又想,这次自己有了显著进步,好好犒赏一下自己倒也无妨,于是试探性地问了句:“吃什么啊,就我们俩吗?”   “什么火锅啊,烧烤啊。”   一美便说:“火锅吧!”   虽然前天晚上才吃过,但于一美而言,火锅是百吃不厌的。   叔叔便说:“行,那上你小姑店里去!”   到了店里时,小姑、小姑夫正巧从店里走出来,小姑怀里抱着沉沉入睡的孩子,两人像要开车回家。   叔叔连忙下了车,叫了声:“恩惠!”   小姑回头:“哥?你咋来了?”   “吃霸王餐来了呗。”   一美也下了车,走过去匆匆看了孩子一眼。   明明时不时的,小姑也会抱孩子到家里坐坐,一美仿佛才一个月没见弟弟,便见弟弟又高、长肥了一大圈。   小姑夫则跑进了店里,交代了服务员几句,叫她们好生招待,并且不要收费,都交代稳妥了这才走出来。   叔叔又看了看孩子,便说:“快走吧,再冻着孩子。”   待小姑小姑夫离开,叔叔一美两人便进了店里,点了些蔬菜、点了些肉,又要了一罐可乐便吃了起来。   旁边桌上,客人要纸巾、要餐具、要茶水,而柜台处,几个服务员正聚在一起闲聊没有听到,老板老板娘不在,服务员们多少有些懒怠。之前一美来小姑店里玩,也顺便帮过忙,知道纸巾、餐具、茶水在哪里,便给他们送了过去,一边吃着一边伺候客人,也算是付了饭钱。   小姑夫把小姑、孩子送回去,便回了店里。   陪叔叔一美坐了会儿,问叔叔要不要喝一杯,叔叔是想喝的,只是一美还需要早点回去睡觉,便算了。   只是简单吃了饭,便开车回了家。 第87章 高三...   回到家,一美见家里三只狗狗不见了。   问了叔叔,说是在小王家。   那天叔叔婶婶走得匆忙,便把三只狗狗放到了保安室,打了电话,叫小王开车来接。今天叔叔回来了,下了班,本来要去接回来的,婶婶却说算了,先在小王家养两天。小王家有小王婶儿,有保姆,能照顾得过来,而叔叔,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这几天还要照顾一美,还要再加三只狗狗?   不大现实。   时间已是十点五十。   洗漱完,一美又背了一会儿政治才睡。知道叔叔一定不如婶婶靠谱,于是睡之前,特意用手机订了三个闹钟,从六点开始,每个闹钟之间相隔三分钟。   第二天,第一个闹钟响起。   一美知道自己若再一次睡过去,除了剩下两个闹钟,便没人叫自己了,心里没底,没有倚靠,便直接“腾”地坐了起来,晃晃脑袋,醒醒神。   家里家长不大靠谱的孩子,一般都比较懂事。   也正如一美所料——   走出房间,一美便听叔叔房里,正传来震天的鼾声…   看来,叔叔是绝对靠不住滴…   想着,一美走进了洗手间。   洗漱完了走出来时,鼾声仍在继续…一美便不指望叔叔了,想来,是前天连夜开车回来太累了。于是独自换上校服,背上书包,从抽屉里拿了一些零钱,便坐公交到了学校。看了看手机,才六点三十,时间尚早,一美便在校门口的早餐店买了一屉小笼包,又装了些陈醋,拎着走进了教室,一边吃一边温习政治。   吃完,看了时间,快七点了。   不知此刻,叔叔起床了没有,别再睡过头,上班迟到了。一美打算给家里座机打一个电话叫叔叔起床,只是刚一拿出手机,便见叔叔电话打了进来。   一美接听:“喂?”   叔叔问:“一美啊,你上哪儿了?”   一美:“…”   她还能上哪儿,当然是学校啊…   一美说:“在学校。”   “啊…”叔叔像刚醒,仍有些懵懵的,“早饭呢?”   “我买了包子。”   “啊…”   一美便说:“叔叔,你快点起来,准备准备去上班吧,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晚一点路上堵车。我们马上要上早自习了。”说着,见班主任走了进来,一美说了句,“那我先挂啦。”便“啪—”地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收进了书包。   心想——还好婶婶英明,不让叔叔把三只狗狗接回来,否则,自己每天除了操心自己,操心叔叔,还要操心三只狗狗的吃食、排泄、洗澡…   而电话那一头——   叔叔只听“嘟—嘟—嘟—”的忙音,愣了一会儿,便放下手机,准备准备上班去了。前天连夜开车回来,还未来得及睡一觉,第二天便又去上班,通了一天宵,今天还未缓过来,此刻又刚醒,脑子都有些不灵了。   …   早自习,一美继续看政治高分宝典。   把昨天晚上背了的,先巩固一遍,再把今天晚上要背的内容看一看,通读几遍,把内涵理解通透了,把重点词句用笔勾画下来,晚上再背,会好背一些。上了课,老师们一如既往地讲题,一美认真听了,并把答案干干净净整理下来,课间十分钟休息时间,实在太困便趴下来休息一会儿,不困,便起来接杯水,活动活动,或看看英语单词。   下午 第一节 历史课。   下了课,大家纷纷倒下去睡,一美也趴下来休息,只是没一会儿,身后便传来楚儿“咯咯咯”的笑声,而后,楚儿用笔戳了戳一美后背,用下巴指了指教室后排,说:“看。”一美回头去看,只见全班阵亡,全趴下了,一个幸存者都没有。   楚儿说:“这就是历史老师的威力。”   一美便哈哈大笑,走上讲台,用手机把这壮观的一幕拍摄下来,发到了班群。   而后,怕下一节课又犯困,便去接了一小杯开水冲咖啡。拿咖啡时,发现已是最后一条了,上了高三后,她已经喝了两盒——也就是二百条咖啡,还不算中间在小卖部买的灌装咖啡和红牛。   真可怕。   一美加了奶粉,加了方糖,摇匀,正要美美地喝下…   身边,林琳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便像丧尸一般探过来,一把按住了一美要举起来的杯子…下节课英语,她需要保持清醒,想着,林琳起身,拿过咖啡一口干下,喝完了皱皱眉:“你到底加了多少糖?”   “我乐意!”   “糖催老。”   “…”   林琳喝了咖啡,便又倒下去睡。一美翻翻白眼,又去接了一小杯开水,从林琳箱子里拿了一条进口咖啡冲了,自己喝下。以前觉得,林琳那款咖啡简直是人间美味,只是如今咖啡喝多了,再好的咖啡喝下去,也会反胃。一美想,以后不买咖啡了,红牛比咖啡好喝,困了就喝红牛。   …   晚上一美下了晚自习时,叔叔倒准时来接了,一美一上车,叔叔便说:“前天一宿没睡太累了,早上一下儿睡过了。”顿了顿,“学一天累了吧,咱吃点儿串儿去啊?别太绷着了,放松放松。”   一美迟疑…   晚上吃得不多,现在是有些饿了,且这几天婶婶不在,回了家,也不会有蔬菜沙拉…别说蔬菜沙拉了,连剩菜都不会有,水果也吃完了…   正犹豫着,叔叔说:“走吧,吃点儿串儿去。”说着,便一脚油门踩了下去,把车开到了羊肉串店。   点了一堆肉串,正吃着喝着,一美手机上,婶婶电话便打了进来,一美一边啃着羊肉串一边说:“喂?”   婶婶问:“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   一美说:“串儿店。”   “又是你叔拉你去的吧?”   “嗯。”   “早上呢?早上吃的什么?”   “我吃了包子。”   “你叔呢?”   一美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婶婶一听便明白了,一定是郑宇成睡过头了,一美自己吃了上学的,便说:“把电话给你叔叔。”   一美便把手机递给叔叔:“叔叔,婶婶电话。”   叔叔:“…”   叔叔接起电话,一说:“喂?”电话那头,婶婶便对叔叔开展了思想教育:一美高三了,正是学习紧张的时候,咱们作为家人,能替一美分担的,就要多替一美分担,让一美除了学习其他一律不必操心。   领导发话了,叔叔点头称是。   挂了电话,叔叔问一美:“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一美说:“我得买红牛。”   于是吃了饭,两人去超市买了两箱红牛,放进后备箱,回家去了。   第二天,叔叔也试着早一些起床,洗漱、收拾好,送一美上学,路过包子铺,又给一美买了俩包子,一杯粥,叫一美在车上吃,晚上下了晚自习,再把一美接回来。   如此坚持了几日,便明白了老婆大人的伟大。   自己仅是如此,便已经吃不消了,而自己的老婆大人,却是数十年如一日,在孩子上学之前,便把早餐全部准备好,下了班,还要准备晚餐、拖地、洗衣服,还要照看三只狗狗的三餐,处理它们的排泄物,带它们出去散步,并定期给它们洗澡…还要上班…   想想,叔叔便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己老婆的生活,他是一天都坚持不来。   而一美…   自从与叔叔单独两人生活,便在叔叔的带领下,开始放纵了起来,一言不合吃夜宵,每天饱着肚皮入睡,第二天肿着脸去上课…家里的地,已经好几天未拖了,厨房、客厅,更是没人收拾,一美时不时,也只是收拾一下自己房间。   没了婶婶,一美有种整个生活都失控了的感觉。   而在十多天后,婶婶终于回来了!   带姥爷一起,两人坐卧铺回来的。本来叔叔说,叫两人先住两天酒店,等周末,自己开车去接,私家车总比火车舒服。婶婶说不必了,已经买了软卧车票,能躺着,比私家车舒服,叫叔叔来火车站接就好。   婶婶回来的第一天,见到家里的样子,略有些崩溃…把姥爷安排到了书庭房里,便开始收拾了起来,一边用力拖地一边愤愤道:“地也不知道拖一拖,这地脏的,都开始发黏了!碗也不知道刷,往那儿一堆就完了!四十多岁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叔叔便点头称是。   这次分别了十几天,叔叔才刻骨铭心地明白,没有老婆,他是真不行… 第88章 高三...   婶婶回来了,叔叔与一美的生活才逐渐步入了正轨。   一美每天一睁眼,厨房里,一顿丰盛而热气腾腾的早餐便已经准备好了,一美洗漱完,吃了早餐出门,在车上还能看看单词、背背政治,并且,总能提前十分钟悠哉悠哉到达教室。   不像之前——   每天在三四个闹钟的催促下慌慌张张起了床,没有早餐不说,自己准备好,还要等上叔叔十几分钟才能出门。路过早餐店,叔叔又把车停下来,下车去买包子粥,或豆浆油条给一美在车上吃。   叔叔也一直尽力在做好,但毕竟第一次,还不大熟悉业务。   虽也让一美吃上了早餐。   虽在早自习开始前五分钟——两人堵在了每个方向只有两条车道的学院路上,叔叔一边摁喇叭一边安慰一美,指着周围的车山车海,云淡风轻道:“看到没有,这些都是要迟到的,大不了大家一起迟到,说不定你们老师也堵在这儿呢。”   一美:“…”   只是望了望周围——   真是信了叔叔的邪!   班主任的白色大众车,就在叔叔车的斜前方…   过了一会儿,道路渐渐疏通开来。   到了校门口,车子一停一美便迅速跳下车,一路向教学楼狂奔。而身后,班主任停车费了一会儿工夫,又穿了双高跟鞋,跑不动也懒得跑…总而言之,当一美气喘吁吁到达教室时,早自习已经开始五分钟了,班主任却不在。讲台上,是班长李哲元正坐在上面,一边学习一边维持班上秩序。   教室后排,几个男同学起哄道:“哦~副班长迟到!”   “我要告老师!”   一美给瞪回去:“闭嘴!”   周楚儿又来了一句:“你们还想不想抄作业了?”   大家这才认了怂,纷纷闭嘴。   总而言之,和叔叔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大问题没有,小问题却是一堆。每天早上这样那样,总要浪费大量,一个能多睡三分钟都是莫大奢侈的高三生早上的宝贵时间,不如婶婶高效。且动不动就来一个生死时速的瞬间,叫一美心惊肉跳,叫一美在高三的摧残下早已不堪一击的心态,时常处于一种将崩不能崩的状态…   真是心累…   而婶婶回来了,叔叔和一美,都各自暗暗松了一口气。   …   一美夜宵也慢慢戒掉了。   那天晚上,一美结束了一天的学习,背上书,略有些疲惫地走出教室——一美不知婶婶和姥爷已经回来了,出了校门,却见婶婶从驾驶座上摇下了车窗,对一美摆摆手说:“一美啊!这儿呢!”   一美一下就来了精神!   “婶婶?”   婶婶大人,您可终于回来了!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上了车,一美询问姥爷病情。   婶婶说,手术还算顺利,不必二次手术,只是日后仍需多加注意,并且要接受一段时间的化疗与药物治疗。   回到家——   叔叔正歪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姥爷则已经在姐姐房里歇下了,一美便放轻了脚步,走进房间,脱下书包、羽绒服,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婶婶走到茶几前,放下了车钥匙,一边脱羽绒服一边说:“一美啊,我给你做蔬菜沙拉,吃完了再学习。刚刚出去之前都已经准备好了,拿沙拉酱拌一下就行。好几天没吃了,想了吧?”   一美连连点头说:“嗯!”   叔叔却在一旁极尽拆台之能事:“想啥呀,根本没想。一美这几天天天跟着我吃宵夜,吃得可开心了。别听你婶儿的,吃什么蔬菜沙拉,那牛才吃草呢!咱人类就得吃肉!走!叔叔带你撸串儿去!我衣服都没换,就等你下课回来呢。”   却被婶婶拦了下来。   “不许去!一天天的,就不知道教孩子点儿好!”婶婶右手戴一只一次性手套,一边用力搅拌沙拉一边说:“那火锅、羊肉串儿啥的,是什么好东西啊?里面都是致癌物!偶尔吃一次行,天天吃能有好吗?你看看一美,那脸都圆一圈儿了,过两天又要喊减肥。吃垃圾食品长胖,又靠节食减肥,来来回回的,身子再给搞坏了!”   而一美,只听到婶婶那句“那脸都圆一圈儿了”…   像魔咒,在一美耳边回荡——   那脸都圆一圈儿了…   都圆一圈儿了…   圆一圈儿了…   一圈儿了…   听到这里,一美立刻拿起手机,点开照相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那脸,确实是圆一圈儿了…   其实就算婶婶不说,就算她自己不照镜子、也不上称,她心里,也该有点儿逼数…   一开始胖,都是胖在脸上。   脸上长肉了,每每笑起来,需要牵动更多肉,于是一美明显感到自己笑容僵硬了些,像打了玻尿酸…   不行!   必须不能再吃夜宵了!   叔叔则对婶婶说:“你这么一说,一美不减也得减了。”   “没事儿的,就胖了一点儿。”这么温柔的语气,一听就是对一美说话呢,“在学校少吃零食,吃我给你拿的水果,少喝饮料,喝我给你冲的蜂蜜水,晚上,也别跟你叔出去乱吃!吃我做的蔬菜沙拉,不用减肥,过两天就瘦回来了。”   叔叔:“…”但还是奉承道,“对对对,你婶儿做的全是好东西!又好吃、又卫生、又健康,还自带减肥效果!外面卖的全是垃圾,不能多吃!”而后面那一句“那咱今天先听你婶儿的,不吃烧烤了,吃点儿草就睡吧”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叔叔一句奉承话,奉承过了头,在婶婶听来——   这分明就是挑衅!   婶婶回头看着叔叔:“我做的东西,有不好吃、不卫生、不健康的吗,我就问你?有你以后别吃!”说着,翻了一个白眼回过头,把拌好的蔬菜沙拉分两份,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柔,“一美,这个端你屋里,吃完了学习。”说着,拿了一把叉子,叉起一片生菜一边吃着一边走向餐桌,坐下来继续吃。   叔叔:“…”顿了顿,“没我份儿啊?”   “没有!”   …   突破了上一次瓶颈之后,一美成绩也有了显著提高。   不是像第一次考六百三十一时那样,由于侥幸,各科试卷都不大难,于是总分一下子上升到六百三,而是无论难易度如何,只要不大出格,总分核算下来,也基本都能维持在六百二、六百三左右,一美知道这是一种质的提升。   通过针对性训练,英语完形填空也基本可以保持在只错一个,或全对的水平。   数学圆锥曲线与导数题,只要不是太难,一般也可以解到最后,至少一美心中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思路,知道这道题应该用什么方法解出来。只是时间上太过紧张,每一次,匆匆在草稿纸上解出来了,便急急忙忙抄到答题纸上,步骤总不大规范,最后答案的正确与否,也时常无法保证。但多给一美一些时间,一美是可以完完整整解出来的。   多给一美一些时间,数学卷子,一美甚至可以拿个满分。   但又能如何?   游戏规则便是如此,要在规定时间内做出一套卷子。   一美想,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提高解题速度。   争取做到快、准、稳!   而上一次跟叔叔放飞自我,吃了十几天夜宵长上来的七八斤肉,却是一直也减不下来。明明戒了夜宵,晚上只吃点草,却也只是一直维持在不增不减的程度——每到冬天,贴在身上的肉肉总是格外顽固,轻易是请不走的。   在一美脸圆了一圈时,姐姐却是瘦了一大圈回来。   脸小了、腿瘦了。   明明穿了一层厚厚的秋裤,再穿一条窄窄的小脚裤,那裤子也都是松的。   手指、手腕也纤细了。   和姐姐吃饭时,一美时常注意姐姐那一只手,一只白皙而又骨节分明的小手,高贵地拿起一只银白的勺子,轻舀一勺白粥,慢慢送入那丰满滋润的红唇。抬起手臂时,在质感厚重的毛衣袖口,一只戴着细细金链子的白皙手腕若隐若现,真是迷人。   长长的头发,烫了一头自然的大波浪,慵懒地披在后面,暑假去云南晒黑了的肤色,也渐渐白了回来,全身都是一种嫩嫩的,而又有些红润的白,加之化妆手法、穿衣风格也渐渐娴熟,开始有了一点上一世,那温柔、优雅的气质了。   姥爷住进了书庭房里,书庭搬进了一美房间,于是一美的书桌,一下子便被姐姐的各类化妆品攻陷了。   一美看了,心里真是不平衡!   看着自己那一半书本、一半化妆品,中间犹如隔了一道楚河汉界的书桌——属于姐姐的,都是精美而香喷喷的化妆品,属于自己的,却只有一堆又厚又重又丑,闻起来还臭臭的习题册!明明共处同一个时空,但自己的生活与姐姐的生活之间,又何尝不是隔了一道楚河汉界!   /摔!   书庭天天待在一美房里,看看闲书、刷刷综艺,虽然一美一回来,婶婶便会把书庭拽出来,免得打扰人一美学习,但一美看了,心里还是羡慕嫉妒得紧。   姐姐放假了,开始过起了悠闲小日子,而自己还有二十多天才放假,且这次寒假——具知情人士周楚儿透露,一共只有七天,比上一届还少了三天…   七天就七天。   那七天寒假,便成了一美熬过接下来二十多天的唯一动力!   一美安慰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还有半年,便一切都过去了。 第89章 高三...   近期考试,一美成绩一直维持在六百二、六百三左右,往好了看,这是守住了自己的奋斗果实,往坏了看,这又何尝不是一个瓶颈。   只是心里,似又有一个声音在说——   好啦,已经很不错啦。   放过自己,不要再苛求自己,随便学一学,最后高考只要保住了现在的成绩,就已经能上一所不错的学校了。   努力了不一定能上名校。   但不努力,未来半年,却会很轻松哦~   这段日子,一美一直被这声音左右,每天上课听了课、下课完成了作业,便不再进行额外的学习。早上上学路上,听听歌、看看风景,晚上回家写完了作业,和姐姐吃吃水果、聊聊天,日子过得轻松愉快,像走入了一个舒适圈。   只是生活越愉快、越舒适,心中,便越是隐隐有一些不安——这样的状态,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一美走入了期末考试的考场。   第一门语文。   语文不似数学,对于语文考试的难易度,一美一向不敏感,只是这一次考试一美却感到很不舒服。选择题而言,在往常,一美总能排除三个错误选项,选出正确的那一个,答案于一美而言还算明确,只是这一次,一美大部分选择题,却只能排除两个错误选项,而后从剩余两个中,选出一个感觉更对一些的。阅读题,一美也答得有些混混沌沌,最后,抱着朦胧不安的心态写出的作文,也十分一般。   这让一美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但又想——没关系。   依据以往经验,四门考试一定不会一起难,这一门难一些,那一门总要简单一些,从别的科目找补回来便好。   只是到了下午数学考试…   从选择题开始,一美便感到有些难度,到了后面大题,尤其圆锥曲线,更是难到一美试了好几种方法都解不出来,于是答了第一小题,第二小题只写出两个步骤,便跳过了,开始解下一道导数题,只是导数题,依然很难。   时间步步紧逼。   最后,一美也不用演算纸了,直接在答题纸上写,本着无论对不对,能写多少写多少的原则一直乱七八糟写了下去,直到老师喊“时间到”一美才停了笔,交上卷子。   结束了考试。   去吃晚饭的路上,一美问林琳:“这次考试是不是很难啊?”   “有点难。”   听林琳语气,相信也是感到了一定压力的。   而这样的难度,一直贯穿了所有科目的考试。一美怀疑老师们是不是商量好的,想给她们点打击?   无论是否是老师们有意而为之,一美都十分受用。   她忽然感到了紧迫感。   她忽然意识到——毕竟最后高考难度如何,谁都无法保证,若最后,真像今天这般难度,自己或许也只能考个六百上下,上个普通985了。   毕竟成绩一度上升到六百三水平——哪怕未来半年,自己不再有突破,最后考了个六百三,一美也是可以接受的。在她们省,这个分数,至少可以踩着分数线上人大。但若只考个五百九、六百,一美心里有些难以接受……   这样的不确定性,叫一美恐惧。   交上了最后一门英语考试试卷,在班主任的安排下,脑子懵懵地完成了大扫除,收了收书本,和林琳一起走出来时,一美脑子里都还是空的。   这次考试成绩,一定是惨不忍睹!   身旁,林琳问:“明天休息一天,后天要不要一起学习?”   一美有些心不在焉:“啊?”愣了愣,“哦,好啊。”   “图书馆不开门,去星巴克吧。”   “好啊。”   “你咋了?”林琳看出一美不对劲,又见一美不回,知道是考的不好,便暖心安慰了一下,“高考不可能这么难,如果真这么难,那也只能认栽。”说着,拍了拍一美肩膀,“请你吃火锅啊?”   火锅?   倒是不错。   正要答应,却见大门口停了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见一美走出来,驾驶车窗缓缓摇了下来,书庭从里面探出头来:“嘿!一美!这儿!”   “姐姐?”   “我来接你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美满脸惊喜,却还是走过去说:“惊吓还差不多!你会不会开车啊?”   “我驾照一年前就考下来了好吧!而且,我这不都从家里开出来了,你说我会不会开车?”   “切。”一美半信半疑。   而林琳——看来,一美已经有人要请她吃好吃的了,便对一美说了句:“那火锅就改天吧,我们后天去星巴克学习,饿了就去吃火锅。”   “嗯,那拜拜!”说着,一美上了车。   而一美刚一坐下,还未来得及系安全带,姐姐便一脚油门把车轰了出去——姐姐开车和叔叔是一个风格,都属于胆儿大型的,一边开车一边说:“先去小姑店里。爸妈、小姑小姑夫都在那儿呢,已经喝上了,我就自告奋勇接你来了。姥爷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也懒得动弹,就没出来。咱先去吃个饭,然后姐带你喝奶茶!逛街!买衣服!学习累了吧?姐带你好好放松放松!”   一听姐姐这豪爽语气,一美便觉得痛快。   姐姐放了一首欢快的音乐,一美便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好在周六周日,及假期补课期间,学校不要求穿校服,一美便穿了一件素白的毛衣,一件棕色大毛领的黑色羽绒服,一条黑色牛仔裤,配一双粉色雪地靴,虽没有姐姐来得精致,但看上去也还不错。   到了店里时,大家已经吃上喝上了。   临近春节,大家亲戚朋友之间的聚会一下子频繁了起来,今天,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个饭,在火锅袅袅的烟雾下,举杯、举杯、再举杯。   喝得十分高兴。   酒过三巡,小姑夫怂恿书庭也喝一口。   大学期间,书庭自然没少喝,并且也不知是遗传了叔叔,还是自己喝多了练出来的,酒量还不算小。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家人面前,书庭还是不想喝酒,便一直和一美两人喝冰可乐。   小姑在一旁怼小姑夫:“跟两个油腻中年男子有啥好喝的?我也不想喝,我就给你个面子,你知道不?”   大家便哈哈大笑。   吃好了,又坐了一会儿,书庭便问一美:“走吗?”   “好啊。”   书庭拉着一美起身说:“我们先走啦?”   婶婶问:“去哪儿啊?”   “逛逛街,喝点东西。”   小姑夫喝得有些醉了,迷迷瞪瞪掏出了钱包,从里面“pia—pia—”抽出了一叠钱,也没数,看那厚度,总归不会少,递给了书庭说:“拿着!跟一美你俩,买点儿好吃的,买点儿衣服。”   “谢谢小姑夫!”说着,书庭迅速上前,在小姑拦住小姑夫之前,麻利儿把钱从小姑夫手上抽了出来。   小姑便说:“今年压岁钱,过年的时候就没有了。”   “啧。”小姑夫喝醉了,眼神涣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精明的老婆,“老婆,咱别这么抠门儿成不。”说着,看向书庭,“压岁钱是压岁钱,这个钱,是小姑夫高兴了给你们的,拿去买好吃的去!”   “谢谢小姑夫!”说着,书庭又一把拿走了叔叔桌前的车钥匙,“爸,你喝酒了,不能开车,一会儿跟妈打车回去吧,车我们开走啦。”说着,拉着一美走出了火锅店,上了车,第一件事先数钱。   数了数,一共两千八。   书庭便说:“今儿晚上就花这个,花剩下的,全归你!”   到了华茂,两人一人买了一杯奶茶,又见一楼自动扶梯边摆了一排抓娃娃机,里面有只小熊猫实在可爱——两人四目相对,达成协议,便展开了猎捕行动。   毕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钱,两人花起来,都跟不是自己钱似的。一共试了五十多次,花去一百多块,经历了无数明明抓起来了,明明在往出口一点点移动了,却在刚刚接近出口时“吧唧”掉下去的抓狂瞬间,总算抓到了两只,一人一只。   拍照,发朋友圈。   又逛了逛商场,觉得没什么买的,便开车回了家。 第90章 高三...   晚上,一美仗着第二天不上课,狠狠熬了一次夜。   和书庭两人一人占了半张沙发,像尸体一样倒在上面看电视、刷手机。茶几上是蔬菜沙拉、水果、酸奶、薯片等零食,姐妹俩看着电视,时不时把手探过去,叉起一些沙拉,或拿起一片薯片送到嘴里,沙拉酱和薯片渣直往地板上掉。   婶婶:“…”   走过去把书庭拽起来:“起来起来,看看你们,像个什么样子!披头散发,跟个女鬼似的,再吓着你姥爷!”说着,拽起了书庭,让书庭后背靠着沙发坐起来,完成了书庭,又去把一美拉起来,两人便软软瘫在了沙发上。   像沙发上晾了两件衣服。   婶婶看着,一边咋舌一边回到了卧室。   两人瘫到了凌晨一二点才去洗漱,洗漱完,一下子精神了,于是又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看电视看到实在困得不行,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   在生物钟的催促下,一美在上午七点睁开了眼。   身旁,姐姐仍呼呼大睡。   一美想睡个回笼觉,只是明明困得不行,却又睡不着,便走出卧室,去上了个厕所,而后“嘭”地把自己扔到了沙发上。放空了一会儿,待婶婶准备好早餐,一美走过去,迷迷糊糊喝了点粥,便又继续瘫倒在沙发上刷手机。   上午十点,姐姐终于醒了。   穿一条白色睡裙,披头散发、动作鬼畜,丧尸一般走出了卧室,去上了个厕所,便走到一美旁边重重倒下。   姐妹俩瘫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吃着零食,看一会儿视频,困了睡一会儿,醒来继续看视频,又困了,便又睡一会儿——如此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天。   到了傍晚,吃了晚饭   一美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随之一紧——   约好了明天和林琳一起去星巴克学习,现在这状态,一直持续到明天可不行,会被林琳嫌弃死。只是此刻,人已经瘫在了沙发上,且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意志更是涣散…一美便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给林琳拨了个视频电话。   在林琳接起之前,一美通过屏幕,看到了自己此刻的鬼样子。   披头散发、油光满面——   哦,对了。   今天,好像,忘了洗脸…   过了一会儿,视频接通。   电话那一头,林琳像坐在书桌前,林琳看了画面中的一美一眼:“…”顿了顿,“太丑了,挂了。”说着,随着“噔—”的一声,一美这边的画面顿时卡住,而后消失,页面闪回了聊天界面,上面写着“聊天时长00:20”。   一美:“…”   叹了一口气,默默爬起。   走进洗手间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又喷了些喷雾,而后把油油的头发高高盘在了头顶,收拾妥当了,回到房间坐在桌前,再次给林琳拨了视频电话。   这一次,林琳没再挂掉,而是把手机立在了一旁,一边记笔记一边与一美通话,问一美:“怎么了?”   “你干嘛呢?”   “躺了一天,现在起来学习。”   一美便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干嘛了?”   “行吧,我问,你今天干嘛了?”   “躺了一天,现在依然躺着。”   “…”   两人进行了十分钟没营养的对话,最后,林琳终于受不了了,说:“没什么事挂了吧。哦对了,明天我上午九点去星巴克,你可以随时来,不想来不来也行。好了,我要学习了,拜拜。”说着,再次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行,吧。”   看到林琳学习,一美也来了精神,至少至少,无法再心安理得瘫下去了。但此时心态,要学习,自然是不大可能,一美想,那便把除了学习以外的,其他必须要做的事完成了,明天好专心学习。   于是,一美清清爽爽洗了个澡,换上一条淡蓝色睡裙——冬天家里暖气给得足,穿长袖长裤太热,走出洗手间,便开始整理衣柜、整理书桌,而后坐在一干二净的书桌上,开始写下一步的学习计划。   首先,数学一定要提高解题速度。   解题速度慢,还是因为不熟练。   在以往,一美在习题册遇到太难的题,一般会选择跳过,毕竟高考不可能出那么难的题,但现在想,还是应该试着做一些难题,难题做顺手了,再做简单一些的题,解题速度自然快了。   而政治、地理——   一美意识到了再次系统地,完完整整读一遍教科书的必要。   做好了战略规划,一美刚刚吹到半干的头发,也已经干透了,看了看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一美便上床躺下——像是积攒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疲劳一下子涌了上来,明明白天浑浑噩噩睡了好久,但到了晚上,还是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早上八点,闹钟响起。   意识到今天要学习,一美早上起床的状态,都与昨天截然不同了。下了床,麻利儿去洗了脸,换上了漂亮衣服,盘上了好看的丸子头,收了收书包,又从钱包里拿了些钱,便走出了房门。   正好碰见婶婶穿着睡衣,从主卧走了出来,像刚起床——马上春节了,婶婶单位也放了假,这些天起床,便总要晚一些。见一美全副武装走出来,问:“这么早就起啦?是要出去吗?”   “嗯,我找林琳一起学习。”   “那早饭怎么办?”   “我在路上随便买点什么吃就行。”   当一美到了星巴克时,漂亮的林琳小姐姐已经坐在那里开始学习了,一美点了一杯抹茶星冰乐,走到林琳对面坐下,拿出书本,开始学习。   话说,才七天假,老师们还留了作业…   要说这作业怎么来的——   像两周一次的休息日、两三天的小长假,老师们一般默认不留作业的,这次只有七天的寒假也一样。   只是最后一天上课时——上午 第一节 英语课,老师却抱了一摞卷子进来,下了课,把卷子分给大家,每人两套,说:“就两套,不多吧?其他老师也不留作业,七天做两套卷子,怎么着也能做完吧?”   同学们:“…”   对于英语老师,同学们一向只有敢怒不敢言…   到了 第二节 数学课,数学老师也抱了一摞卷子进来,每人三套:“就三套啊,一点儿都不多。都高三了,今年过年,也别上亲戚朋友家瞎溜达了,有啥意思啊?”   同学们打断道:“得去拿红包啊!”   数学老师说:“哦,拿了就是你们的了?最后还不是得交给爸妈。别整那没用的了,放假七天,一点儿题不做,我怕你们手生。也不要有心理压力,就在家没事儿干的时候拿出来做一做。要是春晚太无聊,也别在那儿硬看了,回屋做题!做题更有意思!说不定你们爸妈还能因为这个,多给你们点儿压岁钱呢!两全其美!”   同学们:“…” 第三节 历史课,老师倒没有抱一摞卷子进来,同学们便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数学、英语是所有科目中的扛把子,留点作业…也还算可以接受吧…   只是下了课,老师却说:“作业,黄色封面那个练习册…”   同学们:“老师!”   “怎么了?其他老师都没留作业吧?”   “留了!留了很多!”   “都留啦?那我更应该留了,我就留一点儿。”说着,叫大家圈了一堆题,“七天嘛,怎么也能做完了。”   “…”   总而言之,最后结果便是,除了语文所有老师都留了作业…   一美拿出了数学卷子,便开始解了起来,对面,林琳看了一美一会儿,才忍不住说:“你可能会是全班唯一一个做了作业的人。”   “啊?你不做吗?”   “那套卷子我看了,出的一点水准都没有,你放心,你把它做了,对你高考也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且你做了,老师都未必会讲这套卷子。”   一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是,她刚刚做了两三道题,总觉得题出得怪怪的…   一美又确认了一遍:“你真不做啊?”   “不做。”   “行吧,那我也不做。”   于是,一美又拿出了英语卷子开始做了起来,对面,林琳后背倚在椅背上,把历史练习册立在了腿上,一边勾勾画画选答案,一边说:“那个英语卷子,你随便做一做就行,那卷子也不怎么样,老师一定不会认真讲。”   一美:“行吧。”   于是用一上午时间完成了两套英语卷子,到了十二点半,林琳看一美像已经完成了上午的计划,正坐那儿刷手机呢,便说:“去吃饭吗?”   “好啊。”   “请你吃火锅。”   一美便开心得飞起。   两人到火锅店大吃了一顿,吃完,一美又拉着林琳逛了一趟文具店,买了几个好看的笔记本,用来记文综笔记,又挑了几支笔。下午,一美便开始重读政治教科书,并整理归纳记笔记了。   前段时间,一美用政治高分宝典乱背了一通。   上面的内容,都是从教科书中提取出来的,难免“断章取义”了一些,不易于理解。而稀里糊涂背了一遍,这次再来看教科书,看到了它的出处,对于曾一知半解的内容,一美读着读着,总会有一种顿悟之感。且把教科书从头到尾看下来,像把之前背的一个片段一个片段,都连贯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坚固的整体。   所谓,体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课业过于繁重,一美已经失去了学习的乐趣。唯一的快乐,便是忍受了一段时间枯燥的学习后,换来的成绩的提高。而今天,完全放松下来,一美便也久违地体会了一次除去成绩提高以外的,学习本身的快乐。 第91章 高三...   若问寒假七天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那便是——放假没两天,春节到了,春节没两天,家里亲戚都没来得及走一圈呢,学校便又开了学…   到了学校,一美见学校里有一些工人进出,而爬上了六楼,找到自己班教室,见教室里竟立着一架立式空调?   一美一边走进去一边说:“天啊,竟然安空调了!”   “是啊!”周楚儿应和,“我说了会安吧!”   “今年夏天终于能凉快儿一下了。”说着,一美走到座位边,放下书包,见教室里四处散落安装空调留下的垃圾,便叫值日生打扫卫生,等打扫完,早自习也开始了,一美便迅速投入了学习。   上课后,各科成绩开始揭晓。   正如一美所料,每一科成绩都很差,核算了总分,竟只有599分。但毕竟是意料中事,且寒假期间,一美已经找到了学习方向,列好了计划,有了再一次突破现状的信心,知道599分只是暂时的,所以这成绩,也并未对一美造成冲击,也没有让一美丧失自信,只当是一次教训罢了,并且,也让一美不得不走出了舒适区,继续探索前进。   想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寒假作业。   正如林琳所料——数学老师花三天时间讲完了期末考试试卷,三天后,便又留了一套新卷子,次日,开始讲起了新卷子,而对寒假作业一事只字不提。像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毕竟距离老师留作业已经十多天了,又像,料到了大家都不会做,且那卷子质量也着实不怎么样,便放了大家一马。   英语老师也没检查作业。   只是给了课代表几份参考答案,叫大家对一下答案,不懂的自己看参考答案,若看不懂,便问林琳和一美。   开学后第一次考试,一美成绩恢复到635分。   英语138分,数学137分。   从高二考试,一美便格外重视英语、数学,上了高三,这两科也一直是复习的重点,于是,除上次期末外,也一直维持在差十二三分满分的状态,进步空间并不大。   语文考了131。   已经考到了这水平,再从语文上下手,投资回报率并不高,只能是多背一背语文,至于作文,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作文题目,以及考试当时的状态。   而文综,只有230分。   相对而言,这是提升空间最大,且投资回报率最高的一科了,一美便计划,至少未来两三个月,把复习重点全放在文综上。首先,把政治高分宝典背个滚瓜烂熟,把历史教科书从头到尾看一遍,而后,开始刷政治、历史卷子,练习如何把自己背的内容,结合材料编写为答案。   于是,一美每天除了作业,最大的事便是背政治。   背累了,便翻翻历史书,休息休息。   二月末,三月初——春天到了。   冰冻了一个冬季的大地开始融化,正如姥爷说,春天冻人不冻水,正是一年中最最寒凉刺骨的时候。教室里不比家中暖和,一美每天中午、晚上吃了饭,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便拿上书本走到教室左侧的暖气旁,一只手放在暖气上暖手,一手拿书,开始小声背诵。过了一会儿,拿书的手冷透了,便又换一只手。   把政治背了一遍,又背了第二遍时,已是四月中旬。   是在晚自习结束后的家里,一美穿一条淡粉色睡裙,站在窗前,开着窗子,让窗外的凉风吹进来,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背诵,背完了最后一个段落,合上书——心中那充实、踏实之感油然而起,化作嘴边一抹平静而满足的微笑。   把书放回书桌,在桌前坐了一会儿。   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坐着完完全全地放空自己,那是一美最享受、贪恋的瞬间。   坐了十多分钟,起身,走进阳台收衣服。   一美摇下了晾衣杆,刚收了一件,旁边婶婶一条雪纺纱连衣裙,便轻飘飘落到了地上,一美蹲在身去捡,而后见地上婶婶养的一株山茶花盛开了,绿油油的叶子托着一朵娇艳的粉色花朵,那么好看。   一美把婶婶的衣服挂好,收走了自己的,整理进了衣柜,而后洗漱、护肤,十一点左右便上床睡下了。   仿佛没多久,便是全省联考的三模。   高考前最后一次的联考。   高三考了无数考试,而这三模,是一美最紧张也最期待的一次,毕竟是全省联考,试卷出题规范,信效度高,阅卷、评分也完全按高考标准而来,一美想看看,如果这是高考,她能考多少分?   紧张而又专注地答完了一门又一门考卷,考完,一美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   三模结束后,学校放了一天假。   考完当天的下午,一美走出校园,见叔叔婶婶一起接自己来了,两人正站在校门口翘首以盼,一美看到,心中难免惊喜——又不是高考,弄得这么隆重干什么。想着,和林琳道了别,便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挥手喊,“婶婶!”   “快来!”   待一美走来,婶婶握住了一美的手,两人向车子走去,见一美脸上表情不错,便问道:“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   “看出来啦!”说着,两人一起上了后座,婶婶说,“你小姑夫刚刚来家里了,给你买了一堆吃的呢,知道你学习累,我又说你明天不上课,你小姑夫就说,今天晚上请你吃一顿大餐好好犒劳犒劳你。吃海鲜,现在就走!”   到了饭店时,小姑、小姑夫已经等在了那里,旁边的儿童座椅上还放了一只小弟弟。   一岁了,已经在咿呀学语。   一美看到弟弟那粉粉圆圆的小脸蛋,便开心得不行,连忙跑过去把弟弟捞出来,用力揉进了怀里,抱了好久,又举起来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弟弟随了小姑夫热情、和善的脾气,性格极好,见人就笑,小姑性格中的小刺刺一点没遗传到,也是万幸。   这两年,小姑小姑夫生意一直红火,明明挥霍无度,却还是留住了一笔不小数目的钱,打算今年再加盟一家奶茶店——不安排座位,买了拎走的那一种,否则客人买一杯奶茶坐三四个小时,那恐怕,要收个星巴克的价钱,才能有点利润。   这个主意一美是极支持的。   毕竟几年后,马路上人手一杯奶茶,而现在,连锁奶茶店势力还未蔓延到林城来。   书庭一美小时候常去的那家小奶茶店,如今已因经营不善关门了…毕竟,正如小姑夫所说,客人(比如一美)买一杯五六块的奶茶,一坐便是三四个小时,又因大部分客人是学生,不能收太高价钱,那店里还能有什么利润?   而现在,全市一共只有三家加盟奶茶店,分布密度极低,哪像后来,恨不能走两步就有一家奶茶店。   小姑小姑夫率先开一家,那肯定是占尽了先机。   好好好。   小姑夫快快发财!   小姑小姑夫吃肉,自己跟在后面,至少至少,也能有口汤喝。   饭间,小姑夫还说了一句:“一美好好考,考好了,小姑夫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而看表情便知,小姑夫心里所想的奖励,一定不会小。   小姑还说:“咱们郑家是不是要出一个北大生了啊?那简直光宗耀祖啊!哥,你当年学习再好,你能上北大吗?哥,你当年那学校现在几本啊?”   婶婶说:“二本。”   小姑说:“看吧,才二本,那一美真是要光耀门楣了!”   叔叔:“…”   婶婶便替叔叔说了一句:“不过你哥学的那个专业挺好,还挺有名的呢。而且当年能念到研究生,也挺厉害。” 第92章 高三...   关于高三,学校代代流传一个骇人听闻的传说。   到了高三下学期,学习压力大,天气又热,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晕过去,还有在考场上晕过去的。   一美经历了两次高三,虽都不曾碰见那样的惨状,但到了五六月份,别说高三了,哪怕是比高三轻松许多的其他年级,天气一热起来,整个人焦躁难耐、注意力不集中、易怒也是常有的。   好在一美这一届幸运,刚好在高三安上了空调。   有了空调的夏天,比往年好过了许多。   加之马上高考了,老师、家长,都在尽力照顾同学们的情绪,且时不时地,还会有一些家长带上零食、雪糕前来慰问——前几天,婶婶约了林琳妈妈,两人也一起来了一次,给大家送了冰沙和蛋糕。   总而言之,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并没有想象中难捱。   反倒惊喜连连。   三模成绩下来了。   一美破天荒地考了650分。   大家都说,三模为了在高考前提升一下同学们的信心,题会出得简单一些,真正到了高考,试题难度会加大,且看周围同学,只要认真学了的,大家都拿了比平常更高的分数,水涨船高,一美总分提升了,名次却没有明显变动。   但明知如此,一美却仍感到了信心大增。   三模结束后,老师们纷纷进入了第三轮复习,尤其文科,不再搞题海战术,而开始回归教材,每天上课把教科书上的重点过一遍,课后再留点习题。   一美于是上课听课,下了课,自己把教科书读一遍,再做一做老师留的题。晚自习完成了作业,回了家,也不怎么看书了。吃点水果,洗漱完,或和叔叔婶婶看一会儿电视,或偶尔温习一下政治高分宝典,通常十点半、十一点便睡下了。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只有一个月不到,一美想,是时候可以放过自己,调整心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考,接受检验。   而无论结果如何,她都问心无愧,没有遗憾。   高考前,学校放了三天假。   那天下午,班主任又嘱咐了几句——这三天好好休息,调整心态是第一位的,休息好了,记得做一做英语、数学卷子,要是断了三天不做题,到时候上了考场,怕是会手生。而至于文综,不大建议再看教科书或练习册,文综知识点琐碎、庞杂,考试前看了,反而容易导致自我怀疑,引起恐慌情绪。   同学们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齐声道:“知道啦!”   老师又问:“有没有信心!”   “有!”   “好!同学们加油!”说着,老师轻轻笑了,低下头,收了收讲桌上的书本,眼中闪着泪光,“回去好好休息,调整好心态。好了,滚蛋吧。”   班上便哄堂大笑。   班长最后一次喊道:“起立!”   于是全班起立,神色肃穆、齐声喊道:“老—师—再—见—”   老师笑了笑:“行啦,三天后还见面呢。”说着,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各自收了书包,也准备回家。   教室后,几个爱玩的女生开始聊起毕业聚餐一事,聊了聊,便来征求一美意见,问:“我们第二天下午考完了英语,出了考场,晚上直接去聚餐怎么样?”   “聚餐肯定是要聚的,不过具体的…等考完了再说吧。”说着,一美背上了书包,拍了拍女同学的肩,“亲爱的,先别想这些,先好好考试。”   女生撇撇嘴:“行吧,我的好班长。”   待林琳收完了书包,两人便走出了教室,路上一美问:“这三天你打算干什么啊?要学习吗?”   林琳说:“再看看,你呢?”   “我们去星巴克学习吧!”   “也行。”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来,一拐弯,便见校门口,叔叔婶婶,林琳妈妈,林妈妈手上还牵了一只熊孩子,四个人站在那里一边聊天一边等她们出来。   上次,婶婶听说一美班上有家长送零食,便想,自己也要去送——毕竟礼尚往来,一美在班上又是副班长……只是一个人又不大自在,本想拉上叔叔,想了想,还是不大合适,最后灵机一动,便打给了林琳妈妈,问要不要一起。   林琳妈妈也有心参与林琳的校园生活,奈何女儿高冷,一般回了家,也不大讲学校里的事,林妈妈自己也不是一个喜欢张罗事的主儿,婶婶发出邀请,便满口答应了,有婶婶带着再好不过。   自那之后,两人便成了朋友。   互加了微信,时不时还聊一下——说说你们家孩子最近状态如何,我们家孩子最近在干什么什么。   知道婶婶天天车接车送一美,林妈妈惭愧不已,一有时间,也开始亲自接送女儿。于是晚上,两人时不时在校门口碰上了,还会聊上几句。   林正浩第一个看到林琳一美。   甩开了妈妈的手,撒开了小短腿,便向一美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一美穿热裤的,光溜溜的大腿,奶声奶气道:“浩浩要姐姐抱!”   林琳:“…”   “林正浩,你别耍流氓。”   一美则把林正浩抱了起来,教他:“你说,你才耍流氓呢!”   林正浩便说:“你才耍流氓呢!”   一美又教:“你讨厌!”   林正浩:“你讨厌!”   林琳:“……”   一美摸了摸林正浩的头:“真乖!”   林正浩则一头扎进了一美怀里,还用力闻了闻,说:“姐姐香!”   一美哈哈大笑,指着林琳问:“我和她谁更香?”   “你!”   “我和她谁更美?”   “你!”   一美十分受用,乐得合不拢嘴,对林琳说:“你弟弟虽然熊了点儿,不过倒挺有审美,关键还诚实!敢在恶势力面前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勇气可嘉!”   林琳:“……”   不远处,叔叔婶婶和林妈妈一边聊着笑着,一边时不时向她们仨投来慈祥的目光——那画面真好。   走到校门口,一美放下了林正浩。   婶婶看着林琳一美说:“哎哟,可算是结束了!等过两天考完了试,那真是彻底解放了,以后再也不用早起了。”说着拍了拍一美的肩,“紧张吗?”   一美摇摇头:“不紧张!”   “不紧张就好。”   一美说:“尽人事,听天命嘛!”   叔叔赞赏有加地看了一美一眼:“嗯,能这样想很好。”   林妈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对了凤仪姐,你们家晚上做饭了吗?”   “还没呢,打算一会儿去超市逛逛,买点儿菜。”说着,苦恼地念了句,“晚上吃点儿啥好呢…一美想吃啥?”   一美:“嗯…”   她也不知道想吃什么。   林妈妈便说:“那别做了,带着两个孩子,咱们在外面吃吧。”   一美第一个答应:“行啊!”   林妈妈说:“咱们家附近新开了一家烤肉店,生意很火爆,我还没去过呢,不过大家都说挺好吃的。”   婶婶便说:“那就走起吧!”   林妈妈说:“让孩子放松放松。”说着,走向了自己的车,“我认识路,我在前面带路吧,就在华茂广场那儿,或者直接在华茂广场门口见也行。”   林琳:“……”   她还想回去躺着看权力的游戏呢……   只是大家盛情如此难却……   林妈妈说:“走吧,上车。”   林正浩则咕噜噜跑到了一美脚边:“我要和这个姐姐一起坐!”   婶婶说:“行,那让浩浩上咱车吧。”   “也行。”   二十分钟后,叔叔率先到达了华茂广场,在地下车库停了车,便带婶婶、一美、浩浩在商场门口等待,等了一会儿,见还不来,还去旁边KFC买了四个圣代,给了婶婶、一美、浩浩一人一个,最后一个拿在手上,等林琳来了,给了林琳。   林琳来时,圣代已经化了。   林琳接过去,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叔叔。”   一美看在眼里——   见林琳脸上,丝毫没有嫌恶之色,甚至还有一丝感激?   还把没化的部分吃了?   林琳一向不怎么喜欢吃冰激凌,何况,又是这种化得黏黏腻腻的……若自己给了林琳这么一个圣代,不用试也知道,她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了。   小丫头片子,当真是两副面孔!   …   到了烤肉店,一美一家坐在一边,林琳一家坐在对面,一美吃着吃着,对林琳说:“我们一会儿去买奶茶啊?”   林琳面无表情:“都行。”   真不知一美为何如此痴迷奶茶…   事实上,她想现在、立刻、马上回家里躺着。   一美又说:“还可以抓娃娃!”   林琳叹了一口气:“随你。”   “上次看了一下,可爱的娃娃还挺多的,今天好好放松放松,明天去星巴克学习。”   林妈妈听了,问道:“明天你们俩要去星巴克学习啊?那一美今晚直接住我们家得了,就在楼上!”   一美嘴上说:“是不是太打扰了…”   表情却显然在表示——   她想去她想去,她想和林琳在一起。   林妈妈说:“不打扰!今晚我爱人也不回来,就咱们仨,还有一个保姆阿姨,没事儿的,就跟自己家一样。”   一美看了看婶婶。   婶婶说:“那行,那去住一天吧。”   一美便答应下了。 第93章 高三...   吃了饭,林琳妈妈擦了擦嘴,拿上钱包一起身,叔叔便知道是要去买单,连忙跟着起来了,说:“我来我来。”   “别别别,我来吧。”   “没事儿,我们来。”婶婶说着,在后面死命拦住了林琳妈妈,夫妻二人齐心协力,总算把单抢了下来,临走前,又给一美塞了些钱,叫她们去玩。   一美拉林琳去抓娃娃。   像着了魔,三个币三个币地投进去,却一个都没抓到,输红了眼,投完了三十个币又买了三十个。   林琳则在一旁倚墙站着,刷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等待。余光瞥见旁边,一美抓起了一只娃娃,于是满心期待地看着娃娃一点点挪向出口,只是在快要到达出口时,爪子猛地一晃,娃娃便又掉了下去…   一美于是暴跳如雷!   林琳难以置信——这玩意儿有那么难抓吗?   看到林琳鄙夷的目光,一美把最后三个币给了林琳:“你来你来,你来试试,看你上瘾不上瘾。”   林琳看了一美手中的币一会儿,便起身走了过来,霸气地问了一句:“想要哪个?我给你抓。”   一美指了指刚刚怎么也抓不出来的那只兔子:“这个。”   林琳便投入三个币,瞄准,拍下。   爪子缓缓落了下去,却扑了个空,捞都没捞起来。   一美便叹了口气:“哎,走吧。”   看来,她和那只兔子无缘。   正在这时,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工作人员走了上来,见一美抓了十几次都没抓出来,失望得很,便问了一句:“需要给您重新摆一下吗?”   一美想——算了吧,再抓也是浪费钱。   旁边,林琳便来了一句:“好啊。”说着,等工作人员打开娃娃机,重新摆放时,还问了一句,“抓这个有什么诀窍吗?”   工作人员便提点了句:“抓脖子,别抓头。”   “哦~”   林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兑换了三十个币,开始抓了起来。   瞄准脖子,放下。   每一次都抓起来了,只是在到出口之前,却又掉了下去,如此反复了几次,到了第五次,一美已经不抱希望了,想着,用完了三十币就走吧,而在这时,娃娃便“腾”地掉入了出口。   林琳说:“好像抓出来了。”   一美:“!!!”   连忙把兔子拿了出来。   毛茸茸、笑盈盈的,真是可爱。   林琳那面又开始抓了起来,试了两次,又抓出来一个,扔给了一美,后来扑空了几回,在只剩最后三个币时,竟又抓出了一个,递给一美说:“全你的。”   抱着三只兔子,一美简直幸福到飞起。   顿了顿,又问林琳:“你确定你不留一个吗?”   林琳说:“占地方。”只是过了一会儿,说了句,“我看看。”便把一只兔子拿了过去,打量了一眼,觉得还挺可爱的,便说,“那我就留一个吧。”   这亲手抓出来的娃娃呀,就跟亲生的孩子一样。   和用钱买来的,那是绝对不一样的。   抓完了兔子,一美又买了杯奶茶,两人便去了林琳家。   晚上,一美换上了林琳的睡衣,拿上了林琳的iPad,霸占了林琳的床,开始刷起了综艺。   看着看着,林正浩抱着一袋超大号的薯片走了进来。   一美便对他招招手,眼神狡诈:“来。”   她看上了那包薯片。   林正浩便咕噜噜跑了过来,问:“你在看什么?”   一美拿起一片放进嘴里:“爸爸去哪儿。”   林正浩便在一美旁边趴了下来:“我也要看!”   两个一长一短的人,正趴在床上看综艺呢,林琳洗了澡,穿着睡衣走了进来,涂了涂水乳,看了看手机,便打开书包,开始做起了英语卷子。   一美:“…”   见林琳学习,不知怎的,一美忽然有些心慌慌。   三天后便是高考了,虽说要放松心情,但放松过头了,似乎也不太好。又趴着看了一会儿,实在是趴不住了,便下了床,拿上了英语单词书走到林琳旁边,把书拍林琳桌上:“我也要学习。”   林琳便去厨房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一美把单词书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简单的,看一遍跳过,自己划了线的,便拿起笔来写一写,翻到最后,看时间已是夜里十一点了,便上床躺下。   晚上一美有些失眠。   于是懊恼,晚上不该喝奶茶的。   听说一美奶茶所含的□□,约等于爸罐红牛。   一美翻来覆去了一会儿,便拿起了手机,看了一会儿放下,准备睡觉,只是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困意,于是又拿起手机——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像是到了两点钟才睡着,第二天,早上八点闹钟响起,从床上爬起来时,整个脑子都有些混混沌沌。   林琳也起了床。   两人走出房间,见林妈妈、保姆阿姨和浩浩都起了床,浩浩正坐在地上拼图,林妈妈穿着睡衣,随意地绑了一个马尾,正和阿姨在厨房准备早餐。   两人洗漱完,走出洗手间时,早餐也准备好了。   一美刚刚起床,加之昨晚肉吃多了,还加了杯奶茶,不大有胃口,只是喝了一口小米粥,粥暖暖地流进了胃里,一美便觉得整个身体都被唤醒了。   吃完,两人准备准备,便下了楼。   临走前,一美还不忘抱上了自己那两只小兔子。   路过便利店,又买了罐红牛——怕一会儿犯困,但咖啡又实在快喝吐了。到了星巴克一美点了杯抹茶星冰乐坐下,拿出了英语卷子,便开始做题。   两人学习一会儿,便来聊会儿天。   聊完了,又开始学习。   聊天时,两人心照不宣,十分默契,对高考、志愿、高考后要怎么疯这些事只字不提——现在还不是可以彻底放松的时候,要憋住一口气,到最后。   那三天,两人都是这样度过。   早上睡饱了,约在星巴克一起学习。   抱着平常心,轻轻松松刷刷题、看看错题笔记、背背古文——不指望靠这三天来一个逆袭,只求保持状态便好。   到了饭点,便上四楼。   上面全是吃的,两人一起吃个排骨煲,或吃个牛排。   火锅就算了。   老师建议大家这些天饮食清淡一些——天气热,加之心理压力又大,本来就容易上火,吃得太重口味了,整个人怕是会变躁。老师甚至说,最好肉也别吃,或少吃一些,否则容易消化不良。   那三天里,一美把单词书刷了一遍,把数学错题笔记上,自己标记下来的一直解不出来的题又重新解了一遍,错题本上的题,一美重复解了好几遍,解题步骤都要背下来了,便也完完整整地解了出来。把自己列的文综大纲看了一遍,又解了些题。   自上了高三以来,答完题,自己对答案的瞬间,一美每天不知要经历多少次,但每次经历,一美也都一如既往地心惊肉跳。   英语——选择题正确率与以往出入不大。   数学——由于没有限制时间,更是把题全都解了出来,除了一道填空题,其他答案全部正确,只是不知答题步骤规不规范。   只是到了文综,选择题却错了很多。   这让一美感到不安。   于是看了参考答案,把错误的题理解透彻了,便又做了一套文综卷子,这次政史地加在一起,选择题只错了一个。   一美这才放心了。   这是一个做心理回归的过程。   她要的,不是多记一个知识点,或多背一道大题,而是一种——我已经复习透彻了,丢掉所有教材、习题、笔记,你怎么考我我都不怕的心理状态。   这三天里,一美也尽量避免说起,或想起“紧张”二字,哪怕忍不住问了自己一句你到底紧不紧张,也一定肯定地告诉自己——不紧张。   扼住它。   不能让它在自己全身蔓延。   高考很快到来。   考试当天,整条学院路都封路了,不准车辆通行。   叔叔婶婶一起送一美到考场,叔叔开了车,在拐入学院路的路口放下了婶婶一美,给一美加油打气,便上班去了,婶婶则陪一美一起来到了校门口。   婶婶这两天请了假,全程陪一美考试。   考场设在一美念的林城一中。   大老远,一美便见校门口人山人海,学院路两侧还设了两排棚子,里面提供矿泉水,天气炎热,供前来陪考的父母稍作休息,免得中暑。   是由叔叔单位赞助的。   棚子上、水上,全是那企业的名字。   走到校门口,婶婶也没再嘱咐什么。   一美和婶婶摆摆手。   婶婶头微微歪着,脸上流露欣慰的笑,语重心长地点了点头——那点头,不只是对一美摆手的回应,更是对一美整个高三,乃至一美整个人的肯定。   一美又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便走进了学校。   来到教室。   教室里,大家书桌上一摞一摞的书大部分都已经撤走了,箱子也拿回了家,整个教室看上去便敞亮了许多,大家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等时间差不多了,班主任发下了准考证,便带着大家一起下了楼,走进了考场。   坐在考场上——   其实一美还是有些紧张的。   只是紧张中,又带着些许兴奋。   好在第一科是语文,一美最不担心的科目,整场考下来,交上了卷子,一美想,其实也不过如此。   抱着一颗平常心——反正她的准备是充分的,她是问心无愧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她堂堂正正接受检验,看看这些年自己的努力,到底值多少分。   答题时间还是很充分的,一美答完题,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两遍,还润色了一下作文文笔,等时间到了,便交上了卷子。   走出考场,刚好遇上周楚儿、林琳,三个人便一边聊着考试题目一边走出了学校,周楚儿凭着记忆和林琳一美对答案,发现三个人的选择题答案一模一样,于是周楚儿兴奋得欢呼起来,她的选择题答案,一定是全对了!   班主任在校门口翘首以盼。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见三人走出来,连忙拉住她们问了题目难度如何,作文题目是什么,她们便一一地回答了,见三人脸上表情相当不错,班主任便也松下了一口气。   告别了班主任,一美正想,这么多人,怎么找婶婶?身后便有一个人拍了拍一美的肩,说:“这儿呢!”   一美一转身,便见婶婶和林琳妈妈在后面呢。   两人连忙拉住了两个孩子,问:“考得怎么样?卷子难不难啊?”   一美自信满满道:“不难!考得还挺好的!”   两位家长这才放了心。   婶婶又对林琳说:“林琳啊,你们家太远了,我跟你妈商量过了,这两天就在咱家吃中饭吧,咱家近一点儿,吃完了,中午还能睡个午觉。”   林琳礼貌地说:“谢谢阿姨。”   正说着,婶婶手机响了起来,婶婶接起来说:“喂?”   电话那一头,叔叔问:“出来了吗?”   “出来了,你在哪儿呢?”   “就在早上咱们分开那个地儿,一美说考得咋样啊?”   “看样子挺好的。”   叔叔便也放了心,说:“行,你们过来吧,我等着呢。”   于是四人走到了十字路上,上了叔叔车,一起开车去了婶婶家,而家里,姥爷已经简单炒了几个素菜,又有婶婶昨天晚上炖的排骨,四素一荤,林琳一美简单吃了些,便回房躺下休息,到了时间,叔叔又给送到那个十字路口。   下午数学。   拿到卷子,解了第一道选择题,一美便感觉到了。   这卷子,一定不会太简单。   看周围同学也在抓耳挠腮,一美便知道,大家也感觉到了难。   题都是一样的题,难也是大家一起难。   一美心乱了片刻。   只是解着解着题,心态便也渐渐稳了下来,尽量快速而准确地把题解出来。时间飞快,最后时间不够了,导数题也没有时间打草稿了,直接在答题卡上写,能写多少算多少,最后留了三分钟时间,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填错答题卡。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叫大家全体起立不要动,而后下来收卷子,一美听所有人都在一边收笔一边唉声叹气。   走出了考场,周楚儿说:“好难啊…”   一美说:“是有点。不过没关系,反正大家考得都不好。考完了就让它过去吧,明天文综和英语加油!”   楚儿说:“好嘛。”   走到校门口,一美见围在校门口的老师、家长、同学,大家表情都相当沉重,丝毫没有早上考完了语文时的欢快,还有不少同学抱着家长大声痛哭,还有一个家长一边大哭一边骂孩子,于是,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老师家长,便纷纷围了上去,一面拦住了家长,一些人则安慰哭泣的孩子。   一美看着,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婶婶在人群中跋涉,总算找到了一美,担忧地问:“怎么样?我听说题挺难的,考得还好吗?”   一美说:“是挺难的,但还好,反正能写的我都写下来了。”   看一美心态还好,婶婶便也放下了心。 第94章 .   第二天的文综、外语,一切如常。   文综出题简单了些。   一美于是自信满满答完,交上了卷子。   中午睡了个午觉,便迎来了最后一门英语考试。   一美斜后方,坐的是林宇轩。   昨天晚上林宇轩用QQ跟她说,她写着写着,答题卡有时会挤到边上来,林宇轩在后面,选择题答案看了个一清二楚,全抄上了。当然,他自己改动了几个,否则同一考场上两个人答案一模一样,是会被盯上的。   一美便说:“行,明天姐姐也罩着你了。”   于是文综考试,一美答完了选择题,涂上了答题卡,写大题时,便把答题卡往林宇轩那边放了放。   中午,林宇轩又来了信息。   “谢大哥。”   “小意思小意思。”   下午的外语考试,难度与平日相当,一美一边做着题一边心里也有数,知道最后成绩出来了,也不会与平常有太大出入。答完了题,涂上了答题卡,检查了一遍答题卡有没有涂错便也不再改动了,免得越改越错,只是把作文好好检查了几遍。   时间到。   老师叫大家全体起立,而后一张张收走了卷子。   结束了。   一美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说不出的充实。   高三,就这样结束了呢。   与林琳、周楚儿一同走出来时,一美轻松得像要飞起来,三人都考得相当不错,有说有笑走出了校园。   走到大门口。   一美见自己班上的家长全聚在了一起。   平日里开家长会、运动会,大家家长之间彼此都有过照面,这次一起来陪考,在校门口遇上了,便几个几个聚成了小团体,小团体又融成了大团体,大家纷纷找到了组织,还拉上了班主任和科任老师。   见三人走出来。   英语老师连忙迎来,拉住了她们问题目难不难,考得如何?   三人都说考得很不错。   家长那面,则商量着晚上的聚会。   考也考完了,晚上家长、同学,再拉上老师们一起大家吃个饭,吃完了唱K、喝大,让孩子们好好放松放松,也犒劳一下辛苦了一年的老师们。   地点选在了“盛昌火锅店”。   小姑家。   倒不是婶婶提议,想给小姑店里带去一些营业额,或是让小姑给大家打个折,而是另一位家长说,聚会还得是火锅热闹,提议去盛昌。   盛昌已成了全林城最有名的火锅店。   环境高档,味道又相当不错。   确定了去盛昌,婶婶便给小姑打了电话,预订位置。   算了算人数,如果家长、学生、各科老师都参加,那一百人都有了,如果一些学生、家长不参加,那也有五六十人,二楼最大的那间包间也是不够的。婶婶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一楼大厅包下来。   婶婶问:“现在一楼有客人没有啊?”   小姑说:“放心吧,一美高考完了班上聚会,我就是把客人赶出去,也把一楼大厅给你们空出来。”   婶婶便说:“行,那谢谢了。”   小姑又问了句,“一美考得怎么样啊?”   “看样子挺好。”   “那就行。”   校门口,学生一大批一大批涌了出来,大家留心看着,看到自己班上的同学便拉到组织里来,等到最后,还没等到的便一一打电话,问要不要参加。   大部分还是参加了的,也有一些家里,家长学生都不愿参加,一些家里,是家长不愿参加,让孩子自己去。   总而言之,最后加上老师,一共七十多人参加聚会。   大家三三两两的,各自打车、开车或步行到了盛昌火锅店,而到了店里时,一楼已经给大家空出来了,像刚打扫完,服务员们正忙着摆餐具。   小姑见到婶婶,连忙迎了上来。   见来了这么多人,后面还在陆陆续续地来,小姑都吓了一跳,问:“这么多人呢!”   “是啊,一会儿你哥也来,一楼能坐得下吧?一桌坐八个,也就九、十桌。”说着,数了数一楼大厅的桌子,刚好一共十桌,便说,“行,能坐得下,不行就搬把椅子,能坐得下就行。”   最后大家挤一挤,倒也容下了。   只是点菜又是一个大问题。   肉、蔬菜,都是几十盘几十盘地上,啤酒、饮料也是一箱一箱的,像要把小姑店里冰箱整个掏空了。   在往常,客人都是一桌一桌来,后厨便还供应得上,如今十桌一起涌进来可还行?虽然刚刚一接到婶婶电话,小姑便嘱咐后厨,把羊肉、牛肉、青菜这些大家必点的,都先处理好,但客人一来,后厨还是忙翻了天。   服务员也来去匆匆,给大家拿饮料、拿茶水。   一美坐下来跟大家聊了一会儿天,便起身上厕所。洗了手,正甩着水走出来呢,刚好同前台上的小姑撞上了眼神,便笑嘻嘻向小姑走了过去。   刚刚跟大部队一起混进来的,还没跟小姑打声招呼呢。   一美问:“弟弟呢?”   “在家,他奶奶看着呢。考完了,暑假来我家住几天?陪我逛逛街、看看店啥的。对了,你考得怎么样?”   “考得挺好的。”   “那就好。你小姑夫说了,说你学习这么好,考完了,可得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你小姑夫手大,你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了。”   说着,一美嘻嘻笑。   熬过了起早贪黑,默默耕耘的高三,接下来,便坐等收获了。   正说着,小姑见不远处,服务员拿了三个空啤酒箱子,正把冰箱里的冰镇啤酒一个一个装进去,要给客人送,便问道:“小云,那三箱啤酒记账了没有?”   小云说:“还没,我正要说呢。”   小姑便说:“我说多少遍了,不管多忙,也得先记了账才能送过去,要不然一会儿忘了怎么办,三箱啤酒不就白送出去了。今天人多,更得把账记清楚了。”说着,在收银机上记下三箱啤酒。   小姑还是一如既往地精明。   一美回到座位时,桌上锅底已经煮沸了,菜也上了几道,大家便纷纷把菜下了下去。肉片很快熟透,大家便捞上来吃——人多肉少,于是一双双筷子成了一件件武器,大家在大锅里明争暗斗,分毫不让,却又抢得不亦乐乎。   也就在彼此——这帮从初一一直走到了现在的小伙伴们面前,大家才会露出这样幼稚的一面。   等上了大学,可就要装成一个成熟稳重、不动声色的大人了。   好在很快,菜品一道接一道地上来了。   肉多了,大家才不抢了。   吃饱了,老师、家长那面开始喝了起来。   先挨个儿敬班主任。   照理,高三毕业了,怎么着也该把班主任灌趴下的,只是看班主任实在柔弱,才喝一杯脸便红到了耳根,脖子也整个红透了,便放过了班主任,转向了数学老师,在场唯一一位的男老师。   数学老师酒量也不大行。   只是家长们说,如果数学老师不喝,便去灌班主任。   数学老师倒挺绅士,为了班主任,自己硬生生扛下了。   家长一个接一个地来,老师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最后,跑进卫生间大吐了了一场,家长这才暂时放过了老师——现在才晚上八点,一会儿去KTV还得接着喝呢。不急,让老师先休息休息。   见家长们喝,同学们也纷纷喝上了。   家长那边灌班主任、数学老师。   同学们这边,则灌起了班长、副班长。   每人敬了班长一杯,把班长喝趴下了,便来敬一美。一美本不爱喝酒,喝了三杯,便喝到了嗓子眼上,实在喝不下去了,杯子拿在手上,感觉再喝一口,简直能像喷泉一口吐在这锅里。   同学们则在一旁起哄:“副班长!副班长!副班长!副班长!”   一美面露为难:“我真喝不下去了。”   求放过。   同学们耍无赖,非要一美喝了不可。   正在这时,从隔壁桌上传来一句:“我替她喝!”   一美看过去,竟是林宇轩?   林宇轩一手拿杯,一手拿了一瓶啤酒走过来,对喝得五迷三道的李哲元说了一句:“去,上那边儿去。”说着,指了指自己刚刚的座位。   李哲元如获大赦,说了句:“我真喝不下了。”便去了林宇轩的位置坐下,那桌上不怎么喝酒。   待林宇轩坐下,一美拍了拍他的肩。   “姐没白疼你。”   同学们便起哄:“替酒可以,但得翻倍。”   林宇轩早已习惯了这一套,说:“翻倍就翻倍。”   周楚儿便来了一句:“翻三倍!”   林宇轩便给瞪了回去:“一边儿呆着去!”   那天晚上,同学们挨个敬一美,而每敬一美一杯,林宇轩便替一美喝两杯。喝吐了是正常,毕竟胃里容量就那么大,吐完了,回来接着喝,愣是把所有酒都给一美挡下了。到了最后,一美实在看不下去,便自己又喝了几杯,总算是扛下了同学们的敬酒。   在火锅店,大家一直从下午六点喝到了十一点。   醉的醉,倒的倒。   中间,陆陆续续有老师、家长回去了,吃完了饭,又有一拨人回去了,最后剩二十多个人,大家一起去了KTV。   老师、家长一个包间,同学们一个包间。   一美有些醉了,林宇轩更是吐了三次。   一美勉强打起精神,看了看包间,见只剩一些平常玩得好的同学:林琳、周楚儿、李哲元、林宇轩…   大家便在TKV继续嗨了起来。   喝醉。高歌。狂欢。   喝醉了,还有几个同学抱在一起大声痛哭。   林琳一美倒是淡定。   一美醉醺醺的,勉强保持住自己,不让自己失态。   林琳则一口酒没喝,清醒得很。   一美想——反正林琳考北大,她自己也要去北京,楚儿、林宇轩这帮人也要往北京报,大家到了北京再聚便是了。   第二次高考了,不再有第一次时“再见青春”的怅然。   如果还有那么一件事是触动人心的——   那便是,她真的做到了。   从一个三本生,到一个名校生。   那天在KTV一美又喝了些,于是彻底醉倒。   意识时有时无。   后来回想起来,一美只记得自己瘫在沙发上,脑子不清不楚、混混沌沌,却一直在说话。明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却一直和旁边的人说话。   问楚儿打算报哪里。   问林宇轩,他和曹子薇怎么样了。   林宇轩说,他们分手了,曹子薇会出国。   最后散场,叔叔婶婶来找一美时,一美已烂醉如泥倒在了沙发上。   婶婶说:“哟,怎么喝成这样了?”   “毕业了嘛。”说着,叔叔走过去把一美拉起来。   喝醉了的一美,像一块又重又不听话的橡皮泥,叔叔要扶一美,一美则用力拉扯,不让叔叔扶。   叔叔便把一美背了起来。   婶婶连忙下了楼,叫了辆车。   叔叔则把一美背下来,放进了车里,三人回了家。   出租车上,一美彻底睡死过去,而再次睁开眼时,一美见四周一片漆黑,借着月光勉强打量,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凌晨三点。   一美放下手机,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闹钟响起。   一美爬起来,勉强睁开了眼睛,摁掉了闹钟,又把接下来每隔三分钟一次的几个闹钟全部删除掉。而删除了闹钟,一美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以后,便再也不必早上六点被闹钟叫醒了。   取消了闹钟,一美却又来了精神。   闭上眼睛想睡个回笼觉,终是没睡着,便起来上了个厕所——昨天喝了酒,胃里有些难受,又自己冲了一杯蜂蜜水喝下,喝完,回去躺下刷起了综艺。   这下,她可以把高三一年忍住没看的综艺全看个遍了。   只是看了十分钟,便又睡死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下午一点。   一美走出房间,见叔叔婶婶已经醒了,叔叔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婶婶在厨房忙杂务,姥爷像是下楼晒太阳、围观象棋去了。   一美叫了句:“婶儿。”走进了厨房。   “醒啦。”说着,婶婶盛了一碗饭,又给一美拿了筷子,中午简单炒了几个菜,叫一美就饭吃下,一边看着一美吃一边问,“考完了,打算这个暑假怎么过?”   一美说:“怎么过都行。”   婶婶便说:“跟你姐,你俩出国玩儿去吧。”   “哪里啊?”   “你姐说想去韩国,看你想去哪儿,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听你姐的。什么日本啊,泰国啊,都行。”   一美便说:“韩国挺好的。”   “那就去。”   一美问:“我跟姐姐我们俩去啊?”   她是说,婶婶不去吗?   婶婶说:“你俩去吧。”   这段时间,又是姥爷生病,又是陪一美高考,婶婶请假太频繁,加上今年九月,也不知一美要报到哪里去,到时候还得送一美过去。单位再人性化,这么个请假法人家也不能乐意,这次就不去了。   婶婶说:“等成绩下来了,填完了志愿,你姐也放假回来了,你俩就玩儿去吧。我就不去了,姥爷也在家,我走了,没人照顾你姥爷。”   “哦。”   其实一美脑子里倒是闪过一句“有叔叔啊”,但一回想到那段婶婶不在的日子,这句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下午,婶婶一美都没什么事,吃了饭,两人便拿上了护照、证件,溜达溜达去了旅行社办签证。   交代完,又去了超市买菜,而后回了家。   那天晚上,一美终于做了那件她期待了整整一年的事。   扔书。   扔文具。   一美本就是一个扔扔扔比买买买更快乐的极简主义者。   扔东西,并且是自己充分利用过了,并没有浪费,可以无愧于心丢掉的东西,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打开抽屉,书包——   教科书、练习册、卷子一律丢掉。   用过的笔记本、残缺的中性笔、用了一年早已用旧了的马克笔,其貌不扬而又有些脏了的笔袋,也一律通通丢掉。   最后,把贴在墙上五颜六色,记着各种单词、知识点的便利贴,也胡乱扯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丢完了东西,整个书桌、抽屉都空旷了。   一美把留下的东西好好归置了一番,便去整理衣柜。   高三一年,一美都不怎么买衣服、鞋子了,一直是穿之前的衣服。很多衣服穿旧了也一直穿,只等这一天考完试,可以把它们通通丢掉,暑假里逛逛街,再买一些喜欢的,只带好看的衣服去上大学。一美便把之前物色好,要丢掉的衣服通通扔了下来,一些不足以扔,但又不怎么喜欢的,便叠进了抽屉,当居家服,只留一些足以让自己怦然心动的衣服,挂在了衣柜上。   …   第二天,高考选择题答案便在APP上公布了。   一美上去对了答案。   正确率与一美设想中出入不大,一美估计,总分大约会在630左右,如果大题答好了,640也是有可能的。   接下来,便是等成绩了。   那段时光,一美过得相当悠闲。   并没有昼夜颠倒,每天约一帮朋友疯狂地寻欢作乐,而是,过起了自己游刃有余、有滋有味的小日子。   早上一如既往地七八点起床。   这生物钟,仿佛已深深埋进了血液。   有时起早了,还会和婶婶一起去逛逛早市,挑选自己想吃的早餐。一美喜欢早市,喜欢那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   白天刷刷手机,看看闲书。   或是去林琳家里,两人一宅宅一天,躺在床上吃吃喝喝、看看剧、聊聊天。而躺了一天躺累了,晚上便下去逛逛街,抓抓娃娃,或去星巴克坐坐。   有一天一时兴起,还去书店买了英语四级单词书、四级卷子,又去文具店买了一些漂亮笔记本和笔。   忽然一下没作业、不学习了,一美还真不大习惯,有时无聊了,自己背背单词、做做题,那感觉也是很不错的。   有时来了兴致,一美也会自己做饭吃。   而到了晚上——正是清凉的时候,一美便和婶婶一起,有时还会拉上叔叔和姥爷,几个人牵上狗狗去江边散步,散完了,再吃点烧烤、冰糕回来。   那一天,婶婶和一美散步回来。   一美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睡裙,光脚走出了浴室,正打算涂乳液、吹头发,手机便在床上“嗡—嗡—”震动起来。不是来了电话,像是有人一直在QQ跟自己说话,一美便擦着头发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大家在班群聊天。   点进聊天页面。   最后一条信息是,周楚儿说:“我竟然考了570!”   一美心里“咯噔”一下。   成绩出来了?   一美问了句:“成绩出来了吗?”   周楚儿便艾特了一美,说:“是啊,快上网查查吧。”   明明自认心中有数,但看到成绩出来了,一美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一美憋住了一口气,打开了电脑,查询了网页,而后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与密码。   系统卡顿了一会儿。   而过了两秒,页面便弹了出来。   语文——131   数学——136   本以为考得很差,没想到成绩出来还可以。   文综——245   接下来,便是英语和总分。   一美一个科目一个科目往下看,像是不大敢直接看那总分。   一美继续向下看。   外语——141   总分——653   看到“653”三个数字,一美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有史以来,她考得最高的一次。   一美还不敢高兴。   又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还拿出手机,把各科分数核算了一遍,确认自己是考了653无疑,兴奋喜悦之情在全身蔓延,一美忍不住叫了起来。   听一美在房里尖叫,婶婶只是轻轻笑了。   这些天,一美总是捧着手机或小说,自己一个人又哭又笑的。   过了一会儿,一美走了出来。   语气淡定地叫了一声:“婶儿。”   “嗯?”   一美说:“成绩下来了。”   “什么?”婶婶惊了一下,连忙问,“考得怎么样?”   叔叔也调低了电视声音,向一美注目过来,屏住了呼吸。   一美说:“六百五十三。”   “什么!”婶婶站了起来,“六百五十三?”   “嗯,六百五十三。”   听到这里,婶婶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六百五十三?天啊,一美!”说着,走过来拍了拍一美的肩,肯定地说,“应该的,一美这么努力,应得的。”   …   接下来,便是填报志愿之事。   班主任在班群上说,这两天,大家抽空来一趟学校,老师这里有大家填报志愿的密码,叫大家过来领,如果关于志愿有什么疑问,或需要建议,也可以询问老师。   第二天,一美便约了个时间,和林琳一起过去了。   林琳考了672,全省前五十名。   填北大,这是无疑的。   专业怎么填,林琳自己也全部想好了。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需要别人建议的人。   一美心中,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六百五十三。   按历年分数,这个成绩其实是可以踩着分数线上北大的。   一美原本坚定无疑,以为自己会考个630左右,最后报人大,只是最后分数却比设想中高了二十多分。   所以一美想听听老师意见。   班主任说,一美这个成绩确实尴尬。   653。   老师说,这个成绩,有七成几率是可以踩着分数线上北大的,只是若上了北大,专业便只能学别人挑剩了的,万一再调剂到冷门专业,像什么古生物专业的,哪怕是北大,以后毕了业,工作恐怕也是不大容易找。   学校能多出一个北大生,那自然是学校的荣誉,班上可以出两个北大生,那也是班主任的光荣,但为了一美个人着想,还是建议一美报其他院校,到了其他院校,专业还可以任她挑选。   一美便被说服了。   回了家,又问了叔叔意见。   叔叔说的话,也与班主任差不多。   一美便这样定下了。   到了填志愿那一天,一美打开了网页,看到栏目一格里写着“第一批次第一志愿”。   那“第一志愿”四个字,深深触动了她。   她最想最想上的,明明是北大啊。   和林琳一起。   从重生回来便一直如此。   孟少坤还说,如果她和林琳真的一起考上了北大,便请她们吃十顿全聚德。   想到这里,一美嘴角边不自知地流露出笑意。   于是一美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在上面写下了北大的代码,还认真填了填专业——只是想体验一下在第一志愿填北大是一种什么感受,别无他意。   等一下,她还会再改回来的。   北大在一美所在省份招生的专业,什么管理、经济、新闻、文学,都是一美喜欢的,是一美感兴趣的。   填完了专业,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说——   是了。   这就对了。   一美摇了摇头,连忙把第一志愿删掉。   如果考不上北大,顺着到了第二志愿,倒也还好。不过万一要是考上了,还被调剂到一个不好的专业,那可就悲剧了。   于是一美又在第一志愿上填上了人大。   填专业时,一美心中有些别扭。   不知道为什么,专业都不是一美喜欢的。   或许也只是心理作用,毕竟文科专业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喜欢,又能有多喜欢,不喜欢,又能有多不喜欢呢?   一美只是觉得,这感觉不对。   为什么不可以是北大?   两所大学都是名校,但北大是一美心中一直以来的情结,既然老师说,有七成几率可以踩着分数线上北大,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是北大呢?   如果最后,最惨的那一种结果出现了,考上了其中一个冷门到难以接受的专业,那她认了,她可以重读。   只有一次的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   于是一美毅然决然在第一志愿填上了北大,第二志愿填人大,按照一定分数线梯度,最后又填了一个末流985大学保底,而后提交了志愿。   这一次,一美觉得一切都顺了。   这几天,志愿还可以再修改,但一美也不打算再改了。   第二天饭间,婶婶问了一句一美志愿填的怎么样,一美随口说了句:“就,填了人大,填了Z大,最后填了一个X大保底,不过应该不会掉到X大的。”   X大历年分数线才580。   听到这里,叔叔“噗嗤”笑了一下,说:“那你保底的学校,也比你姐那个强。”   婶婶也笑了,说:“这话可千万别当着书庭的面儿说,看她不跟你急。”   之后,一美都再未登录过那个网站。   直到截止日期结束。   …   书庭姐姐回来了。   书庭一回来,小姑便发出了邀请,叫她们过去住几天。   两人应邀去了,过起了上午十点、十一点起来,洗漱、吃外卖,下午或吃吃零食、看看电影,或逛逛街、买买东西,晚上去店里看店,半夜十一点、十二点回来叫外卖吃,到了凌晨一两点才睡的腐朽日子。   当然,跟在小姑后头,自然是有肉吃的。   三个人逛街,小姑看到有什么适合她们的,便叫她们换上,看她们穿上好看,只要价钱不是太贵便会给她们买下来。   如此过了一周,婶婶那面来了电话,说:“签证下来了,你们打算几号去?你叔叔给你们订机票。”   书庭说:“那就…后天?”   婶婶说:“行吧,那你俩明天回来收拾收拾东西。” 第95章 .   于是第二天,两人便回了家。   跟叔叔确认了航班信息,又一起订了酒店,便开始收拾行李。   夏天衣服轻薄,占不了太多地方,加之化妆品、洗护用品之类的东西两人只需拿一套,去了之后可以共用,箱子又大,于是决定只带一个箱子。   在客厅地板上把箱子敞开,两人各自从房间拿出要带的东西,各自整理。   书庭一边往里面丢东西一边说:“我听我朋友说,去韩国就是去shopping的,不用带太多衣服,到了那儿再买。走的时候再带一个空箱子过去,咱俩把箱子填满了回来!”书庭大声说着,像说给叔叔婶婶听,说完,又大声喊了一句,“妈!”   “啊?”   “我们这次出去玩儿,您打算给我们多少钱啊?”   婶婶说:“哎哟,少不了你们的!”   这个书庭。   张口闭口就知道要钱…   叔叔则和蔼地“呵呵大笑”说:“放心吧,肯定够你们填满那箱子,去了好好玩儿,玩儿痛快了再回来。”   婶婶又说:“这也是犒劳一美的,你是跟着沾了一美的光。去了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听一美的!”   书庭则“嘁—”了一声。   航班是在下午两点。   第二天一早,姐妹俩起了床,洗漱完,又往箱子里放了充电器、牙刷、毛巾之类的琐碎物品,合上了箱子。九点多钟吃了饭,便开始梳妆打扮,准备出发。   书庭穿了一条裙子。   藏蓝色棉麻布无袖连衣裙,大大方方露出了白嫩的四肢,纤腰高高束起,盈盈一握。斜跨了一个藕粉色小包包,脚上穿一双平底凉鞋,十分清凉。   一美则在一条黑色热裤上,搭一件藕粉色T桖,从T桖领口中露出了一对白白的凸出的锁骨来。斜跨一个黑色链条包,穿了一双Adidas的小白鞋。   准备完,一家四口便开车出发了。   四人到达机场时,时间不过十一点半。   叔叔找了地方叫她们娘仨坐下休息,便自己拿上行李箱,拿上二人护照,去给她们办理值机和托运。   办理完,时间差不多了,便送了两人去安检。   两人和叔叔婶婶道别,又象征性地拥抱了一下,便开开心心进了安检,婶婶在身后则是一脸怅然若失。   一美高中毕业了。   等今年九月份,姐妹俩又要这样双双离开…   一想到那一幕,婶婶便难受得紧。   姐妹二人则欢天喜地过了安检。   候机时,还不忘拍拍照、发朋友圈。   书庭瘦了,脸不再是之前肉肉的圆脸,而越来越往瓜子脸靠拢,眼睛又圆圆大大的;一美则生来是小脸大眼的标致相貌,加之又开了美颜,两人大头靠大头,45度角拍下照来,那一看就有姐妹相,亲姐妹都不一定有那么像。   上了飞机,两人更是兴奋了一路。   拿出之前做好的攻略,叽叽喳喳聊着到了首尔,第一天去哪里哪里,吃什么什么,回来之前又要买什么。   林城小地方,没有直飞首尔的航班,需要在北京转个机。   到了北京下了飞机——   虽未出机场,但踩着北京这片地,一美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第一志愿、第二志愿都在北京。   希望两个月后,她可以来这里学习和生活。   航班飞抵首尔,是在当地时间晚上十点。   下了飞机——   办理入境、取行李费了一些时间,于是走出机场时,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夏天夜里,天气依旧潮湿闷热,两人排队上了出租车,而后把截图下来的酒店地址拿给司机看,司机便出发了。   晚上十二点,两人总算风尘仆仆到达了酒店。   连上WIFI,信息便一条接一条弹了出来。   婶婶竟说了一路。   姐妹俩第一次出国,人生地不熟的,语言又不通,且到了首尔都已经是半夜了,又要打车到酒店,也不知安不安全,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一会儿问问书庭到了没有,一会儿又问问一美到了没有。   一美看到信息,便立刻回了句:“我们到酒店了。”   婶婶像一直守着手机,立刻回:“酒店有WIFI吧?”   一美说:“有。”   于是婶婶一个视频拨了过来,又是询问、又是嘱咐,说了半个多小时,书庭在一旁喊困了,还得洗澡、收拾东西、睡觉,明天还得出去玩儿呢,婶婶这才挂断了电话。   姐妹俩于是简单冲洗了一番,收了收东西,便躺下了。   早在签证下来之前,两人便做足了功课。   首尔是一个十分小资的城市,也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好山好水,来这里,不过只为吃喝玩乐和逛街。   逛明洞、弘大。   吃烤肉、炸鸡、汤饭。   而明天,两人决定先去明洞。   说完,书庭睡前又刷了刷手机,而后说:“咦?”   一美问:“怎么了?”   “我的妈呀,我室友说她也在首尔呢!”说着,“腾”地坐起,开始和室友聊了起来,聊得相当兴奋,聊了好一会儿而后问,“好妹妹。”   “昂?”   姐姐不开口一美也知道,姐姐是想说,明天是不是可以和室友一起?   “那个,明天…”   姐姐还没开口呢,一美便说:“可以啊,一起吧。”   姐姐便得逞地“嘻嘻”笑了起来,说:“明洞我室友已经去过了,她说上次在那儿偶遇了一家特好吃的店,还有一个咖啡厅!说明天带我们一起过去。正好,要不我们也不知道哪家店好吃啊。”   一美问:“她叫什么名字啊?”   书庭说:“顾婷婷,一个一米七二的江南女子,身材特好,长得也特别漂亮!简直可以去当瑞丽的平面模特了,关键性格又好,总之,你肯定不会讨厌她的。”   “好~”   第二天,一美便见到了顾婷婷。   第一眼一美觉得她长得有点像张子萱——一个高高瘦瘦的,说话细声细气的,娇滴滴的漂亮小姐姐~   像一个优越家庭里出来的,未经世事的单纯小姑娘。   三个人上午逛了街,买东西。   临走前,叔叔给了书庭一张银联卡,叫她们随便刷。于是那天上午,叔叔的华为手机在他漂亮的办公桌上响了一上午,全是银行来的短信,而每响一次,叔叔便知道,书庭那边又一笔钱花出去了。   中午,三人去了顾婷婷推荐的那家店吃饭,下午又逛了一会儿,便去咖啡厅休息,聊着聊着,顾婷婷说,要不要去line friends和那只超大号的布朗熊拍个照?   要不是顾婷婷说起,她们还真忘了。   一直想着到了韩国,要跟那只布朗熊拍照的。   于是三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去了line friends,各自拍了一张,又看身后一位路人明显是中国游客,便请路人帮她们三人合了一张影。   天黑了,三人又逗留了一会儿,便各自回了酒店。   临走前,顾婷婷还和一美加了QQ。   当天晚上,一美见顾婷婷把三人合影发上了说说。   便是那一张照片,为姐姐带来了她大学生涯的第三个男朋友,也是伤她最深,影响她最深的一任男友。   让她从一个活蹦乱跳的乐天派,变为上一世,那恬静、内敛的书庭姐姐。   人群中,她永远都不是个子最高、身材最瘦、脸最小、鼻子最挺的那一个,但她永远都是最有气质,最灵动,最特别,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只是穿了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热裤、白T桖,却拿着一杯咖啡,笑得灿烂而自如,在抿嘴假笑的顾婷婷与一美中间,显得那么随性自由而洒脱。   一美看到顾婷婷那条说说时,下面便已经有人评论说:“中间那个女生是谁啊?”   顾婷婷回:“我室友。”   对方说:“私聊私聊。”   而没过一会儿,书庭便收到一条消息。   是顾婷婷说:“在吗?”   “怎么啦?”   “就是…我有一个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同班的男同学,他刚刚看到我发的照片,问我要你的QQ…”顿了好一会儿,“我…可以告诉他吗?”   书庭正在打下“还是算了吧”五个字,只是还未来得及点击发送,顾婷婷便又来了一句:“他长得挺帅的!”   书庭于是,把“还是算了吧”五个字删掉。   正犹豫着,顾婷婷直接发来一张照片,说:“是他。”   男生长得有些显小,像一个可爱的小弟弟。   却令书庭眼前一亮。   对年轻美好的身体,书庭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   顾婷婷说:“我现在找不到更好的照片了,不过他本人比这张照片好看多了,真的,相信我,个子一米八五,而且他对他每一任女朋友都很好的,是很宠女朋友的那种。”说着,发现自己说过头了,便又解释,“没有啦,只是说你可以跟他聊一下。所以…我可以把你的QQ给他吗?”   书庭说:“给吧。”   于是没一会儿,便有一个男生加她。   书庭床边,一美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那天晚上姐姐一直在跟人聊天,一边聊一边咯咯咯咯笑。   一美忽然想到了初二初三时,姐姐和周之凡热恋,那时姐姐也是每天一边和周之凡聊天一边“咯咯咯咯”笑的——一种如婴儿般纯粹快乐的笑。   一美以为是顾婷婷。   以为姐姐在和顾婷婷聊第二天去哪儿。   只是第二天顾婷婷和她们在一起时,姐姐依然时不时拿出手机,与人发信息。明明逛着街或吃着饭,注意力却丝毫不在衣服和食物上。   而在第三天,又有一个男生加入了她们的队伍。 第96章 .   那几天,一美、书庭、顾婷婷总是三人一起行动。   顾婷婷是和爸妈来的。只是和爸爸妈妈玩,总归没有和同龄人一起玩来得有意思,于是抛下了爸妈,天天自己来找书庭一美。三人约了时间、地点,各自从各自酒店打车过去。   每天玩,不过吃吃喝喝和逛街。   今天去一个地方吃喝,明天换个地方继续吃喝。   而在那天晚上,回了酒店,两人洗完澡躺下了,书庭跟人发了一会儿信息,便放下手机对一美说:“妹妹,明天可能有一个男生要来。”   一美问:“什么男生啊?”   “就…一个朋友。顾婷婷的朋友。”   一美忽然联想到,那天在顾婷婷说说下看到有一个人评论说:“中间那个女生是谁啊?”顾婷婷说“我室友”,那人便说“私聊私聊”还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   私聊聊什么?   要微信?要手机号?   又想到姐姐这些天一直跟人聊天,还一直笑,自然而然把这两点想到了一起,脑补出了事情的真相。   但又想不会吧?   为了追姐姐,都追到这儿来了?   而第二天下午,三个女生正在弘大吃炸鸡呢,姐姐收到一个信息,便抬头对顾婷婷说:“许翼辰到了。”   顾婷婷问:“到哪儿了?”   “这附近,我出去接他一下。”说着,书庭跑了出去。   顾婷婷则说:“切,来了不跟我说,倒先跟书庭说了。”   一美便问了句:“是谁啊?”   顾婷婷说:“一个追你姐姐的男生,追你姐姐追到韩国来了。不过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不是追,而是在一起了。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也不一定。”   过了一会儿,书庭便带着一个男生进来了。   很阳光、很可爱的一个大男孩。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穿一件supreme的黑色T桖,穿一条五分短裤,手上拖着一个行李箱,像刚下飞机便赶了过来。走进来,大大方方和大家打招呼说:“嗨!”说着,走过来坐下,还对一美说,“这是妹妹吧?”   顾婷婷说:“你说你讨不讨厌。人家妹妹好不容易高考完,跟姐姐出来旅行,结果你倒好,大老远飞过来抢人家姐姐!”   许翼辰便对一美:“没关系,我给你买好吃的!”   经几天的相处,一美发现许翼辰是一个相貌、家境各方面都相当优越的人,听说家里是做生意的,再看他的吃穿用度,家里条件一定不差。   请原谅,毕竟是嫁姐姐的事。   如果是自己的爱情,一美可以不在意颜值、不在意经济,而只看两人相处的感觉,但如果是姐姐,便又觉得一般男生都配不上姐姐,一定要各方面条件都比姐姐优越才行,才会觉得姐姐不是下嫁,才不会替姐姐感到委屈。   单从这方面来讲,许翼辰在一美这里是合格的。   且一美看这两人臭味相投、频率相同。   一美一直认为姐姐是一个和普通人频率不大一样的人,她有她自己的脑回路,有自己的世界,只是与许翼辰在一起,姐姐说一句什么,许翼辰都能完美get到她的点,这一点着实难得。于是两人明明只是在网上看了照片,又聊了几天的网友关系,第一次见面,却又如故友重逢,聊得相当投缘。   那天之后,她们便从三人行,变为了四人行。   好在许翼辰人好,还会体谅一美的感受,毕竟许翼辰、书庭、顾婷婷三人都算认识了,又是同龄人,就一美一个妹妹…于是时不时给一美夹菜,还说:“吃的喝的都归你,你姐姐先借我一下。”   还会帮大家拎东西、拍照,会伺候三个女生。   是个很体贴的大暖男。   也好在顾婷婷时不时会拉一美离开,带一美逛街、吃好吃的,给书庭、许翼辰留点私人空间。   于是这趟旅行,总的来说还算愉快。   一美也把自己想买的化妆品、衣服买齐了,心里十分满足。   而在离开前两天,四人逛了街,正在咖啡厅坐着休息,一美刚一连上咖啡厅WiFi,便见班群再一次炸了。   点进班群——   周楚儿说:“天啊,我竟然上了T大!”   李哲元说:“我是Q大,楚儿,我们俩在一个城市。”   第一批次录取结果出来了。   这些天,这件事一直压在一美心中,叫一美不痛快。   其实在大多数时候,一美都是“不记得”这件事情的。有时,一美觉得心里有些压抑,有些怪怪的,像喘不上来气,只是努力一想,这些天每天吃喝玩乐,又有什么好不痛快的?而彻底忘记了录取结果一事。像她的潜意识,选择了暂时地遗忘此事,叫她能好过一些,而不必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只是在逛街、在吃饭、甚至躺在床上进入了浅浅的睡眠时,总会有一些电光石火的瞬间,叫一美忽然地想起此事,而紧随着,一美心中,便像被某种尖锐的物体刺了一下,叫她心惊肉跳。   看到班群时,一美正在外面,身边没有电脑。   回了酒店也没电脑…   一美心里急得要死,想着,是找个网吧?只是在国外,也不知能不能登得上那个系统。难道要等过两天回了国,她才能看到自己的录取结果了吗?   她可等不到那时候。   心里一急,忘了自己还可以叫别人代为查看。   直到QQ上,林琳一条信息弹了出来,问:“你考上哪儿了?”   一美才猛地想起,说:“我不知道,林琳,你上网帮我看一下吧,我现在在外面。”说着,告诉了林琳账号密码,并一直催促她快点快点。   过了好一会儿,林琳那面终于来了消息。   “卧槽,你啥时候报北大了?”   消息弹出时,一美首先看到“北大”二字,于是心中顿时一紧,以为林琳说自己考上了北大,只是看了完整的句子,一美又空欢喜一场。   一美几乎是手抖着,又打下:“我考上哪儿了?”   林琳说:“北大啊。”   一美慌慌张张又打下一段字:“什么专业?”   “英语。”   她对专业要求不高,只要不是太冷门,太令人难以接受的专业便好,英语这个专业,一美是满意的。   北大…   猛然间,一美有些恍惚。   她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一个不相信侥幸,不相信偶然,而只追必然的人。但她知道自己考上北大绝不是一个必然的结果,里面有太多侥幸、太多偶然,是从天上砸下来的一个天大的礼物。   她是幸运的。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么大一个幸运砸在自己头上。   一想到这里,一美便感恩到热泪盈眶。   一美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越努力,越幸运。   林琳那面又来了信息,说:“我怕是这辈子都甩不掉你了。”   一美抹了抹眼泪,笑着说:“当然,我要一辈子都追着你,哪怕是拽着你的尾巴,拖着你的后腿!”   林琳:“…”   “行吧。”   一美又问:“你肯定是北大,没报清华吧?什么专业啊?”   林琳说:“经济。”   而在一美对面,书庭见一美状态反常,还时不时在吸鼻子,便问了句:“怎么了,一美?”   一美抬起头:“姐,我考上北大了!”   话一出口,眼泪便再次忍不住地决堤出来。 第97章 .   北大?   知道一美学习好,可从不知一美学习这么好!   本盼着一美能考一个C9名校,她这个当姐姐的也就欣慰了。   结果,竟考上了北大!   “我的妈呀!北大啊,一美!”   书庭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久久都缓不过来。   顾婷婷和许翼辰更是震惊!   本以为一美只是一个爱漂亮,平常上学打扮打扮、谈谈恋爱的小妹妹,没想到竟还是个大学霸?北大?   于是不禁又高看了一美一眼。   许翼辰愣了片刻,便指着一美说:“my god,晚上请你吃饭!”顿了顿,“必须得吃顿大餐庆祝庆祝!”   语气间,有一种姐夫对小姨子的关心照顾。   一美虽一直没有问过姐姐她和许翼辰发展到了哪一步,但看她们平日里互动,虽不知有没有情侣之名,但的的确确已经是有了情侣之实…   晚上,四个人到了一家高档西餐厅用餐,还开了一瓶香槟庆祝。一美一面吃着精美的食物,一面与大家举杯,脸上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满得要溢出来的笑容。   心里又在想——等一下要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婶婶呢?   婶婶一定会高兴死!   一想到婶婶惊喜的样子,一美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对面,书庭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了两声,书庭举起来看,说了句:“哎?我爸。”说着解了锁,简单回答了爸爸“在哪儿呢”“今天干什么,吃什么了?”的问题,便抬起头来看一美,“一美,我跟我爸说你考上北大的事啦?还是等一下回了酒店,开个视频,你亲口跟他们讲?”   一美便说:“你说吧。”   要一美自己说,一美还真不知该怎么说。   书庭便打下“爸,一美考上北大了”点击发送,而后说:“估计他们得疯了。要不是我们在国外,他肯定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说着放下手机。   而刚放下手机,叔叔便一个视频通话拨了过来。   书庭大笑着举起手机给一美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说着,点击接听,便把手机给了一美。   餐厅气氛幽静,一美便戴上了耳机。   家里,小姑小姑夫带着孩子串门来了,大家一张张震惊面孔凑到了摄像头前与一美通话,问了一美四遍“真的假的”,又问了五遍“什么专业啊?”   一美都一一回答了。   最后叔叔说:“行,那个,你们吃饭呢是吧?你们先好好玩儿,我们不打扰了,晚上回了酒店再聊!”   “嗯。”   回到酒店是在晚上十点,国内应是九点。而刚到酒店,叔叔那面便来了信息,问书庭:“回酒店了没有?”   书庭说:“刚到。”   叔叔便又一个视频拨了过来。   待书庭一美这边接听了,叔叔把摄像头对向了滚滚沸腾的火锅,说:“看,我们到你小姑店里吃火锅来了。”说着,又把摄像头对向冰啤酒,“还有酒,还是你妈说的想喝酒呢。你妈‘金口难开’,那一般场合才不喝呢!必须得是今天这样普天同庆的大日子,你妈才喝!”   电话那头,听起来还挺热闹。   大家吃着喝着,与视频这一头的书庭一美闲聊些有的没的,颇有一种“天涯共此时”的意境。过了会儿,小姑夫的声音便穿过周围的嘈杂声响,响亮地传了过来,对一美说:“你不在,我们自个儿给你庆祝呢!刚刚听说你考上北大了,大家都懵了,你婶儿还以为书庭开玩笑呢!”   小姑还在一旁学了一句:“你婶儿还说‘别听书庭瞎掰扯,一美报的是人大,那丫头逗我们玩儿呢!’”   小姑夫说:“后来听你亲口说,你婶儿才信了,大家也都坐不住了。这种日子,不喝点儿,根本平复不了心里的激动啊!等你们回来了,再大办一场升学宴!北大啊!必须得敲锣打鼓,好好显摆显摆!”   书庭则在旁边化妆,听到这里问了一句:“一美都考上北大了,小姑夫,你不打算表示表示?”   “必须表示啊!说吧,有什么想要的?往大了说!”   书庭试探道:“多大?”   “你说说看,我看看够不够大。”   书庭便说:“我们昨天在YSL看到一个包,基本款的,低调奢华,还百搭,我觉得特适合一美!”   一美听了直拦。   包包太奢侈了,她一个学生,买那么贵的包包有何用?   只是电话那一头,小姑夫立刻说了句:“没问题!你们姐妹俩一人一个,我给你们打钱!你小姑说,这女人啊,必须得有一个像样的包包!你们也都大了,买一个,以后总有场合能派得上用场。”   书庭立刻敲定:“谢谢小姑夫!”   一美便如此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奢侈品包包。   一个基本款的黑色链条包。   款式平平无奇,但其版型、质感,却叫人爱不释手。   看着它,一美一面感叹——这是多少碗麻辣烫、多少杯奶茶、多少顿火锅的钱啊!只是又不会觉得不值。它像给一美的生活,稍稍打开了另一个金光灿灿的物质世界的大门,让她觉得,日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她也一定可以买得起自己想要的东西。   …   经过半个月的血拼,姐妹俩成功填满了一个空箱子回来。   下了飞机,叔叔婶婶、小姑小姑夫一起来接。   叔叔和小姑夫帮两个姑娘提行李,婶婶则走上来,拍了拍一美的肩膀,像迎接一个凯旋归来的战士。   小姑夫说:“玩了半个月,辛苦了辛苦了。”   玩得确实辛苦。   每天早上九点、十点,勉强从床上爬起,忍着难耐的饥饿,活动起酸痛的四肢开始换衣服、化妆、理头发——光这些,便已经是巨大劳动量。   打扮好了,出门吃饭、逛街、拍照。   晚上大半夜回到酒店还要洗澡、吹头发,还要试试白天买的衣服,整理白天拍的照片,并P图、配文、发朋友圈,每天都是到了凌晨一二点才睡。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久,两人都有些坚持不住了。   那天晚上回到酒店,书庭说太累了,不如第二天哪儿都不去,就在酒店休息,饿了下楼随便吃点什么。   一美也满口答应了。   只是到了第二天,两人状态也差不多恢复了些,一想到花了那么多钱办了签证、买了机票来到这里,每天那么贵的房费花出去了…要睡觉,在哪儿睡不是睡,何必花钱跑这儿来睡。来都来了,那便玩得充实一些。想着,两人打扮打扮,便又出了门。   如果过了十五天,回到家,两人便开始恶补睡眠。   每天哪儿都不去,只吃饭、睡觉。   叔叔婶婶则筹备起一美的升学宴。   择了一黄道吉日,向亲朋好友发出了邀请。   升学宴上,来了好多一美不怎么熟悉的人。一美也不是一个八面玲珑、会左右逢源的主儿,于是全程没怎么理客人。她是冲着那一顿饭去的,只记得自己大吃了一顿,吃够了本儿便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美每天吃饱、睡饱。   有时间,便看看单词、看看闲书。   也开始简单收拾一下行李,考虑什么东西要带到学校,什么东西不带,又琢磨哪件衣服配哪些单品,到了大学,打扮要走一个什么风格、她想给大家留下什么印象,要度过一个怎样的大学生活。   想着,一美也对大学更加憧憬起来。   婶婶则考虑送一美上大学的问题。   首先,行李。   好在一美平常喜欢扔东西,也不太喜欢买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于是行李不算多。夏天衣服、秋天衣服,加上化妆品及一些琐碎物品,相信三个大行李箱便足够装了。三个箱子托运,剩下冬天衣服,要么一美国庆回家来拿,要么等入冬了,她从这边给寄过去。而被子、床单、日用品,只能是到了北京再买。   而去北京的行程——   婶婶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和林琳、林琳妈妈一起过去——林琳也考上了北大,林琳和一美又是那么要好的朋友,高考陪考时,婶婶自己又与林琳妈妈建立起了良好的革命友谊。   只是打电话问了林琳妈妈要不要一起,林琳妈妈说,因为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她就不送林琳过去了,林琳自己也不要妈妈送,觉得没必要。   婶婶便问:“那林琳买机票了没有啊?”   “买了,买的29号的。”   婶婶便向林琳妈妈要了航班信息,打算给自己和一美买同一航班的机票,到时候一起过去,路上还能有个照应,下了飞机,还能一起打车到学校。否则林琳自己一个人,肯定还带着不少行李,下了飞机肯定有诸多不便。   待林琳妈妈发来航班号,婶婶便买下了两张机票。   婶婶刚买了机票,小王婶婶那面便来了消息。   王浩轩也考上了北京的高校。   小王叔叔、小王婶婶,压根没期待自己这儿子能上大学,结果上了高三,孩子竟忽然开窍了,开始学习了,努力了一年,最后竟考上了个二本院校!小王婶婶看到后,喜极而泣,录取结果出来后也是大办了一场升学宴,在酒楼包下一个场地,照着别人办婚礼那么大规模办的,简直把小半个林城的人都请了来。   快开学了,小王婶婶那么疼儿子,况且儿子又出息,考上了大学,小王婶婶自然是要亲自去送的。知道一美考上了北大,也要去北京——当时在王浩轩升学宴上小王婶婶便提了一嘴,说到时候一起过去,现在便发来信息,问婶婶和一美什么时候动身。   婶婶便把航班号、日期都给了小王婶婶。   小王婶婶便买了同一航班的机票。   快开学了,一美考上最高学府的喜悦也渐渐被时间冲淡,家人开始对一美这个专业表现出丝丝担忧。   婶婶在微信公众号看到一篇文章,标题为“未来十年将被人工智能取代的职业”,其中便有一个职业是翻译,婶婶便思虑着——未来十年,翻译被人工智能取代了,那一美这专业学出来了,还能去干点啥呢?进企业?考公务员?   这个专业,似乎都不怎么占优势。   叔叔便说:“等开学了,好好打听打听,能转专业就转出去。”   书庭则说:“这个专业挺适合一美的!英语专业又不是只学单词、学语法。我听我一个外语专业的说,她们还学外国文化、外国语言文学什么的呢,一美不是喜欢看小说吗?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飘、呼啸山庄,这些书都用原文看一遍,多爽啊!一美肯定喜欢!等本科毕业了,出国读个文学专业,读到博士!博士毕业了,回国当大学老师!大学老师多好啊,又稳定,上班时间又自由,又受人尊重,关键还有带薪寒暑假!”   大学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一美听了竟有些怦然心动。   这倒是一条可以考虑的道路。   书庭红口白牙这一忽悠,婶婶也动了心,说:“是啊!一美学习这么好,将来出国读研、读博,等读出来了,回国当大学老师!一美性格单纯,又不争不抢的,将来要是进了企业,大家尔虞我诈的,一美指定吃亏!当大学老师好啊!每天上上课、写写文章!咱们一美北大毕业了,硕士、博士再争取一个好点的学校,将来回国了,那肯定也不是一般大学的老师!那肯定也是名牌大学的老师啊!”   叔叔便对一美说:“那咱就往这方面努力努力!”   …   二十九号当天,三伙人约了时间,各自去往了机场。   叔叔开车送婶婶一美。   而三人到达时,林琳已经等在了里面。   林琳轻装上阵,只拖了一个行李箱,剩下行李一律快递过去。穿了热裤和一件肥肥的T桖,头发烫了卷,披在后面,还化了妆,带眼线、带眼影的那一种,于是整个五官看上去更加精致美艳。   四人见了面,便一起去办值机。   婶婶又发了信息问小王婶婶什么时候到,小王婶婶说马上,已经看到机场了。   没一会儿,小王婶婶与王浩轩便出现在了机场。   小王婶婶依然富贵、大气,身后跟着一只王浩轩,穿了一件干净的白T桖,穿了一条很好看的牛仔裤和一双新款球鞋,还背了个双肩包,学生气十足——人靠衣装马靠鞍,衣服搭配得好了,整个人看上去形象一下子提升了好多,竟有些帅帅的?   而气质倒是一如既往地二。   几个人办好了手续,便过了安检,上了飞机。   到了北京时,是下午一点。   小王婶婶和王浩轩打车去了他们学校,婶婶、一美和林琳则上了同一辆车,出租车上,一美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心中是说不出的期待。   北大。   她梦寐以求的学府,如今竟成了现实。   原来一个人,是真的可以凭借努力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的,只要你足够渴望,只要你足够努力。   到了学校。   看到北京大学的牌子,看到欢迎新生的横幅,一美如获新生,仿佛照下的每一寸阳光、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享受。   未来,她将在这里展开自己四年的大学生涯。   找到了各自学院,一美便与林琳分开了。先各自办手续、整理宿舍,等到了晚上,大家再一起出去吃个饭。   可以试试食堂,或周边小店。 第98章 .   开学前,一美做了功课的。   如何报到,学校里有哪些食堂,食堂里什么好吃。   “邱德拔体育馆…”一美口中念念有词,听说报到要去那里,“邱德拔…”一美说着,正要问问路过的学长学姐体育馆怎么走,便看到了旁边的路标,根据路标,和婶婶两个人拖着行李箱过去了,成功找到了体育馆,又顺利在馆内找到了自己的院系,完成了新生报到手续。   热心学姐还把一美送到了宿舍楼下。   一美领了钥匙——宿舍在三楼,两个人拖了三个大箱子,抬不上去,便把一个箱子先立在了一楼,每人拎了一个上去。一美劲儿大,“吭哧吭哧”抬了一个下楼要抬另一个时,婶婶才上到二楼。一美对婶婶“嘻嘻”笑了下,便下楼抬另一个去了。   到了三楼,找到自己的宿舍。   开学前,一美加了新生群,群里有一个关于宿舍分配的文件,四个小伙伴便根据文件找到了彼此,互相加了QQ、微信,还拉了一个讨论组,暑假里,时不时在里面聊聊天,已经不陌生了。   一美第三个到宿舍。   走进去时,里面还有另外两个室友和她们的爸爸妈妈,大家各自整理东西。四个小伙伴在讨论组爆过照了,于是无须自我介绍,便认出了对方。   宿舍里的公共区域已经打扫好了,一美和婶婶只要收拾一下自己的床铺、书桌与衣柜即可。   看了看柜子,又看了看带来的箱子。   如婶婶这般资深的家庭主妇,也有些没有头绪、无从下手了,于是打开了衣柜,又打开了一个行李箱…   要把衣服放进去吧——还得先擦擦柜子。   且没有衣挂,还得买衣挂。   要把书和化妆品摆到书桌上吧——还得先擦擦书桌。   那就先出去买东西。   买个毛巾当抹布,把桌子、柜子都擦一擦吧。   于是拉着一美出去了。   漱口杯、水杯、毛巾、盆子、拖鞋、衣挂、裤夹,一切都要从新买过,还有洗发水、沐浴露、护发素、牙膏等生化用品。买完了,两人各拎了一个大袋子回了宿舍,把毛巾剪了两半,两个人一人一半,便分工合作,把书桌、衣柜、床栏都擦干净了,而后,婶婶铺床、挂蚊帐。   学校发了一套被褥,还有枕头,只是质量没有自家用的好。婶婶看床板硬,便在上面铺了一床褥子,又把被子折一半,也当褥子铺在了下面。两人从家里带了一条空调被来,这几天天热,盖空调被也就够了,等天气凉了,婶婶在网上看看,下订单寄到一美学校来,到时候再换。   一美则开始整理东西。   把衣服一一地挂进衣柜。   连衣裙、半身裙、裤子、T桖,大部分是这次去首尔买的,每一件都是精挑细选,好看,也十分适合一美。   再把化妆品、几本课外书整理在了书架上。   最后再把盆子什么的归置归置。   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整理起来,一美倒不觉得累。   用了三个小时,两人总算把宿舍收拾出来了。   有些物品放置的位置,日后仍需根据习惯调整,但至少把三个行李箱空了出来,一美叫婶婶走时带走两个,否则,留下来太占地方,一美只留一个大地,寒暑假装点衣服回家也够用了。   收拾完,婶婶把抹布洗干净,晾在了阳台上,说:“抹布留着吧,以后擦个桌子、擦个鞋什么的。问问林琳那边收拾得怎么样了,要是收拾完了,咱就出去吃饭,要是没收拾完…也先带她一起吃饭,等吃完了,咱们过去帮她收拾收拾。估计是没收拾完,咱们两个人还收拾到现在呢,林琳自己一个人…”   一美便打了电话给林琳,问:“你们宿舍怎么样?你收拾完了吗?”   “收拾完了,在床上躺着呢。”   竟然收拾完了!   也是,毕竟林琳东西少,也就擦擦桌子、铺铺床。   一美便说:“那咱们出去吃饭吧!”   “行。”   两人约了个地方,一美便和婶婶过去了。   林琳像是为了干活,把头发高高盘了上去,两撮头发中分垂下——中分刘海的丸子头,看上去像一个日本小孩。换了一个环境见林琳,一美竟有一种别样的新鲜感,加之开学了,对新生活的期待使一美飘飘然然,于是,一美是看路边小花小草也可爱,看林琳,更更更可爱,还上去捏了一把她的脸。   林琳:“……”   斜眼看一美。   一美说:“我看你可爱!”   林琳便两手掐上了一美两个脸蛋,用力往两边扯:“我看你更可爱。”   一美说:“我也这么觉得!”说着,便摇头晃脑、一蹦一跳往前走,“走吧!Follow me,我知道哪里好吃!”   婶婶在后面看着,露出了欣慰的笑:“瞧一美高兴的!”   到了食堂。   点了饭正要吃,小王婶婶那面便来了电话,问婶婶一美宿舍怎么样,收拾完了没有,明天怎么安排?   两人买了三天后的机票回去。   孩子们这几天报到注册,过两天才军训的军训、上课的上课——一美她们大二军训。想多逗留几日,在北京逛逛,等孩子们正式开学了再回去。   婶婶便说:“看看吧,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玩的。”   小王婶婶便说:“让一美带我们在北大逛逛吧,吃吃北大食堂的饭!我带我儿子过去。前两年带我儿子来北京,本来想到北大逛逛,但游客太多了,得排老长的队,我们就没进去。现在咱一美上北大了,咱这不就光明正大进去逛了嘛!真好!”   婶婶便说:“也行!”   挂了电话,婶婶又问林琳明天要不要一起?   林琳说不了,她把东西再整理整理。   吃了饭,婶婶和一美把林琳送到了宿舍楼下,便回了酒店。   两人久违地躺在了一张床上。   婶婶穿了一条无袖睡裙。   婶婶不胖,只是略丰满而已,胳膊上的肉肉却很多,还很软。   一美原本平躺着,只是过了一会儿,翻了个身面对婶婶,过了一会儿,便又往婶婶那边凑了凑,试探性地把手轻轻搭在了婶婶肉肉的胳膊上。黑暗中,一美听婶婶发出了慈祥的笑声,一美便轻轻揉捏起婶婶的胳膊来。   要分别了。   一美对婶婶,有无限的依恋。   婶婶亦是不舍。   明明没有丝毫的血缘,却有着更甚于亲生母女的相似脾性。   这是多么难得的缘分。   一美与书庭长得像,书庭又与自己长得像…   有时婶婶看着一美,甚至会有些恍惚,以为一美是自己亲生的,以为自己果真生出了这么一对姐妹来。   这么多年,婶婶几乎忘记了一美是不是自己亲生这件事,而已经把一美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有在极少的某些时刻,比如,书庭放假归来,听书庭喊自己“妈妈”,而一美却喊“婶婶”,婶婶才会忽然意识到——啊对了,一美不是自己的女儿,而只是侄女。   …   第二天上午十点,小王婶婶带着王浩轩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小王婶婶穿了一条黑底蓝花的手工刺绣改良旗袍,穿了一双高跟鞋,手上挎一个名牌包,把头发盘了起来,看上去富态十足,而又不失端庄。   王浩轩则是白T桖、五分短裤、夹脚拖鞋,还背了一个黑色双肩包,两手还握在双肩包的带子上。   小王婶婶一面嫌弃着儿子的拖鞋,一面向婶婶和一美走来,说:“我让他穿双运动鞋,非不听,这拖鞋走路能舒服嘛。”说着,看着王浩轩,忍不住笑地拍了拍他的肩,“傻儿子!”   王浩轩还挺叛逆。   来了一句:“比高跟鞋舒服!”   小王婶婶继续笑:“还背个小背包,这么热的天儿,这么厚一个包呼背上,不透气儿,热不热啊!”   “不热。”   一美也不大熟悉校园,一面问路一面带小王婶婶和王浩轩逛,趁着这个机会,把学校里食堂、教学楼、体育馆、图书馆怎么走,都摸了个门儿清。   中午带大家去食堂吃饭。   婶婶问:“轩轩学校怎么样?离这儿远不远啊?”   小王婶婶说:“学校挺好,离这儿也不远,这不,打车两个小时就到了嘛!”说着,看向一美“你们俩都来北京了,离得又近,这以后可得相互帮衬着点儿。过节了、放假了,就一起回家,路上还能有个照应!轩轩,到时候给一美提行李,买好吃的,听到没有?见了面别就知道傻站着,就知道傻乐,有点儿眼力见儿。人家一美是女孩子,你多照顾照顾人家。还有像中秋啦、元旦啦,就休三天,回来一趟也不划算,要是都不回来,那你俩就在一堆儿过!古话说了,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嘛,免得再想家,孤单。”   婶婶说:“行,挺好。”   小王婶婶和婶婶又在北京逗留了几日,看着王浩轩军训了,一美上课了,这才一同离开了。   一美则全身心拥抱起自己的大学生活。   由于前几日,一美一直和小王婶婶、王浩轩他们行动,于是,中间有好几天几乎与林琳断了联系。   待送走了婶婶,晚上一美问林琳:“吃饭了吗?”   林琳说:“吃了。”   “哦。”   一美便默认为——毕竟两人不是同一专业,课表也不一致,那便不一起吃饭了,否则还要等来等去的。   一美自己倒没什么,就怕浪费林琳时间。   宿舍一共四个女孩。   其中一个在恋爱,男友也考入了北大,于是每天和男友一起吃饭。   开学第一天,一美便在另外两个女生的邀请下,和她们一起去了食堂买早餐,一起去教室上课,中午下了课,又一起去吃午饭,吃完回宿舍午休。   接下来几天都是日此,也没再找林琳。   而这一日周末,一美难得睡了个懒觉,一觉睡到十点才起。   朦朦胧胧抬起身子,见两个室友都在桌前各自学习,另一个恋爱的室友则不在宿舍,估计是和男朋友约会去了,估计约会地点还是图书馆。   一美看了一眼,便又“嘭—”地躺了回去,墨迹墨迹玩了会儿手机,到了十点半才下床洗漱。把头发一绑,匆匆刷了牙、洗了脸,换上T桖和短裤,穿上一双人字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一美便问了句:“你们饿吗?要去吃饭吗?”   两个室友早上吃过饭了,还不饿,都不大想去。   一美便说:“那我先去吃饭了哟。”   室友说:“好。”   到了食堂,打了饭,找位置——   学校虽大,但偶遇个林琳还是很容易的,一美捧着饭,正想着坐哪儿,便见不远处林琳正坐在那里一个人吃饭。   一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便走过去,指着林琳对面的空位:“同学,请问一下这里有人吗?”   林琳头也不抬,随口说了句:“有。”   “有我也坐这儿了!”说着,一美把盘子放到林琳对面。   一美知道林琳在瞎扯,她那饭都吃到一半了,要是有同伴,同伴人呢?知道林琳的潜台词只是:这么多座位,这个人干嘛偏偏要坐这儿?   听到一美的话,林琳抬抬眼皮,看向对面的人。   原本只是冰冷的不屑,而在撞见是一美后,脸上便不自知地流露出笑意:“哎?你怎么在这儿?”   “来吃饭啊。”说着,一美在林琳对面坐下。   两人相视而笑。   林琳问:“你这吃的是早饭吧。”   “这么明显的吗?”   一美坐下时,林琳都已经吃完了,擦擦嘴,等着一美。   一美一边吃一边问:“你下午干嘛啊?”   “待着。”   “那我们下午去自习室啊?”   “也行。”   “你们专业难不难啊?”   “不难。”   一美便说:“行吧。”   吃了饭,两人各自回了宿舍,拿上书便立刻出了门,在林琳宿舍楼下相见,一起去了自习室。自习室资源还算丰富,至少不用像高中时那样挤着。一美找了个靠窗位置,林琳则在一美旁边隔了一定位置,两人放下书包,去接热水。   一美还往林琳水杯里塞了个茶叶包。   林琳问:“这是什么茶?”   “大麦茶,很香的,而且没有咖啡因!”   林琳这才接受了。   回到教室,一美拿出教科书,拿出自己漂亮的笔记本与各色的笔,便开始看看书、记记笔记。   高三一年,一美成功用掉了那堆积压的文具,用完后,也只是缺笔了、缺涂改带了,便在去买零食时,随便在小卖部买一个。高三毕业了,一美便把那几件为数不多旧文具全部扔掉了。   对文具,一美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暑假在首尔逛街时,也时常留意周围有没有文具店。   有一天,顾婷婷姨妈来了,不想出门,于是只有一美自己夹在了姐姐和许翼辰之间当灯泡,姐姐和许翼辰在咖啡厅眉来眼去,一美看在眼里,实在坐不住了,拿上咖啡,说了句“我出去走走”便出来了。   原本心情复杂,对姐姐和许翼辰毫不顾及自己感受,当面撒狗粮的事予以强烈谴责,只是走了两步,竟偶遇一家文具店?里面的文具还相当好看?于是激愤心情一消而散,甚至还有些兴奋起来,于是走进去,毫无节制地买了好多本子和笔,千里迢迢从首尔背到了林城,又从林城背到了北京。   现在开学了,终于用上文具了,倒还挺开心。   换了新环境,但和林琳一起吃饭、学习,依然是最快乐的。   …   这一年的中秋来得很快。   仿佛开学没几天,一美仍沉浸在学习新知识的快乐之后,还未感到厌烦,中秋小长假便到来了。   前几天,小王婶婶竟给一美来了电话。   这两年,小王叔叔名下一家饭店生意不景气,小王叔叔便把饭店转让了,只留了几家烤鸭店和一个KTV。小王叔叔的烤鸭,有自己的独门秘方,且这些年不断加以改进,于是营业额相当可观,还在蔚县开了一家分店,又在林城下的一个小镇开了个小厂子,专门生产烤鸭,包装出售,销量相当不错。   小王婶婶说,前几天给王浩轩寄了“林师傅蛋糕房”的月饼——林城一家相当有名的蛋糕房,月饼也做得很好吃,小王婶婶知道一美就喜欢他们家的黑芝麻馅月饼,还寄了烤鸭,等包裹到了,王浩轩会去给一美送。   又问一美:“中秋回不回林城啊?”   一美说:“不回去了,就三天,来回折腾,在家也呆不了几天。”   小王婶婶便说:“那正好!我们轩轩也不回来,等中秋那天,让轩轩给你送东西,再让轩轩请你吃顿饭!就当过节了。中秋小长假,你叔叔还约了你小王叔要来家里吃饭、打牌呢!你跟轩轩在北京过节,我跟你叔叔婶婶在这儿过节!天涯共此时嘛!” 第99章 .   小王婶婶的话,一美满口答应了。   但也并未认真。   毕竟像“过两天上咱家吃饭”“有时间到咱家来玩儿”这种话,在林城,充其量只算一句口头语。若东西寄来,王浩轩果真给她送来了,那她拿着就是了,要是没送,一美也不会太意外,毕竟王浩轩也不是一个会来事的人,哪怕小王婶婶嘱咐过了,想必他也是回头便忘了。   且两人之间隔了两个小时车程!   一美可不指望王浩轩会打两个小时车,巴儿巴儿地给她送烤鸭和月饼。以他的性子,寄个快递过来还差不多。   于是第二天和林琳吃中饭时,一美还问了句:“你中秋节干嘛?”   “不干嘛啊,你想干嘛?”   “那我们就出去浪吧!逛逛街、吃吃饭,”   “也行。”   一美又问:“你国庆回家吗?”   “不回。”   “国庆休七天哎,干嘛不回啊?”   “回去干嘛?”   “跟我一起玩耍呀!”说着,一美露出八颗牙的灿烂假笑。   林琳用两根食指在面前打了个叉,表示拒绝:“No,我选择泡图书馆。”   “也行吧。”顿了顿一美又说,“对了,上次跟孟少坤聊天,他考上清华了,他们家格格也考上了,现在在军训呢。知道我们俩都上了北大,说要兑现诺言,等休完国庆回来了,暂且先请我们吃一顿全聚德,剩下九顿先欠着,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   林琳说:“周末?”   “OK,那我跟他约个时间。中秋出去浪,国庆回来了跟孟少坤吃饭,咱们班上考来北京、天津这边的,还说等有时间聚一聚呢,估计是国庆之后吧,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说完,顿了顿,“天啊,我怎么跟你秘书似的。”   只是在中秋前一天晚上,小王婶婶那面又来了电话。说包裹王浩轩已经收到了,明天下午给一美送,正好明天中秋节——王浩轩那个闷葫芦的性子,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叫两人晚上一起吃个饭。   “哦…”   一美若有所思道。   小王婶婶又说:“我把你手机号给他了,明天他会打给你的。”   “嗯,好,谢谢阿姨…”一美说着,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明天她已经约了林琳的,于是又连忙叫住了,说,“小王婶婶,把王浩轩电话给我一下呗。”   “行,我待会儿短信给你发过去。”   过了一会儿,短信便发来了。   一美复制下上面的号码在微信上,搜到一个叫“WHX”的人,想来是王浩轩没错了,便发送了好友申请,说自己是一美。没一会儿,王浩轩那面便接受了,一美便说:“是王浩轩吗?那个,我之前已经约了一个朋友明天吃饭,就是林琳,上次跟我们一起从林城飞过来的女孩,要不我们三个一起吧?”说完,一美又想,也好,带上林琳三个人一起,也免了自己和王浩轩尬坐着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王浩轩说:“好啊。”   一美又问:“你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他说:“随便。”   一美便说:“那我们五点在我们学校门口见吧。”   王浩轩说:“好。”   一美便又知会林琳,告诉林琳情况。相信林琳已经在翻白眼了,一美便说:“就一起吃个饭嘛,人家王浩轩那么无污染、无公害,你就当他是空气!”   林琳说:“我知道。”   …   第二天中秋休息。   上午,一美睡到了八点三十自然醒来。   下床上了个厕所,恰好看到桌上的kindle,想起昨天看到一半的《安娜卡列尼娜》,便拿上kindle爬上床,躺在床上继续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之前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是一美屡战屡败的一本书,第一场开头的宴会场景,一美看了不下五遍,愣是没看进去,俄罗斯人名字本就长,出场人物又多,一美想或许哪天应该像第一次看红楼梦时那样,一边看一边自己画个族谱才能看懂,只是高中时间紧,一美便放弃了。   如今上了大学,时间宽裕了。   一美打算闲暇时光,把之前高中没读过的书全翻出来读一遍。这次尝试了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发现可读性比自己想象中高了很多。   看了一会儿,到了中午,便问林琳:“吃饭吗?”   林琳说:“吃。”   一美便下了床,洗漱洗漱,换上衣服,去跟林琳吃饭。   饭间和林琳约了下午见面的时间、地点,回宿舍睡了一觉,睡到三点醒来,拿起kindle继续看书。   一美本想看一会儿便早早下床,洗个澡、化个妆、打扮打扮再出门的。毕竟人家巴儿巴儿给你送东西,请你吃饭来了,不说取悦,最起码的尊重总该有的。一个姑娘对你最大的尊重,便是在见你之前,洗了头、化了妆。   然而,看书一下看入迷了。   临约定时间前三十分钟,一美才依依不舍放下了kindle,下了床——天气有些凉了,一美找了件白色薄卫衣换上,随意搭了一条黑裤子,蹬上一双白球鞋,坐在桌前,拿皮筋简单利落地高高盘了一个丸子头。   盘完,拿上自己北极狐的粉色双肩包,往里塞了个充电宝、塞了根数据线,塞了包抽纸,想想也没什么了,便拉上拉链,背上出门去了。   也没化妆。   仔细想想,平日里早上八点去上课,一美打扮都没这么潦草…   不过,虽没用心,但衣服每一件都是好看的衣服,随便一搭,怎么搭不好看?脸也是那么标致的一张脸,没洗头、没化妆,只随手盘了一个丸子头,看上去也有一种别致的、凌乱的美感。   一美是第一个到的。   拿出手机,在大门口跺来跺去刷手机,等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门口,一美注目过去,便见王浩轩下了车,手上拎了一个邹巴巴的超市购物袋,里面横七竖八塞满了东西,想来是小王婶婶寄过来的烤鸭和月饼,一美便冲他摆摆手:“嗨,这里。”   王浩轩瞥到了,甚至右手条件反射性地抬起了一点点,只是抬到一半僵住了,又慢慢放了回去,有种“不知这个招呼当打不当打的感觉”,最后只是关上车门,挠了挠头,便愣愣地走了过来。   王浩轩这家伙,情商低得够可以。   而一美也不是一个会用活泼开朗的表现,去化解陌生人之间这份尴尬的人,只是说了句:“林琳……她,应该在路上。”便低头摆弄手机,问林琳到哪儿了。   王浩轩又挠了挠头:“这个…”说着,把超市购物袋递到一美面前,“我妈妈…”   “哦,我知道。谢谢。”说着,一美接过来,里面一共四只烤鸭、两盒月饼,好在烤鸭包装不算大,一美勉勉强强把四只塞进了包里,拉上拉链,月饼则拿在了手上,而后把购物袋丢掉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琳总算到了。   一美像见到救命稻草,连忙摆了摆手:“这儿!”待林琳走过来,叫林琳先停下,便拉开了她的背包,把月饼稳稳妥妥放了进去,拉上了拉链,便拍了拍她的书包说,“走吧!”   “去哪儿?”   一美说:“我们去五道口吧。”说着,用APP叫了辆车,三个人去了五道口。   王浩轩坐副驾驶,林琳一美坐后面。   下了车,也是林琳一美走在前,王浩轩默默跟在后面,一美只是时不时回过头,给王浩轩指指路说:“这边。”   一美也不知什么好吃,来之前问了室友,室友推荐了一家店,一美便带两人过去了,点了菜,三个人便各自喝着茶水,等上菜。好在林琳一起过来了,否则,若只有她和王浩轩,想来也只有等菜时各自发呆,上菜了便各自吃饭。   但毕竟王浩轩在场,一美也不好只顾着叽叽喳喳跟林琳聊天,好像两个人在刻意孤立他,不带他玩儿一样。   总有一种欺负小孩儿的感觉…   吃完了饭——   刚刚一美便注意到了,王浩轩好像一直在准备买单,但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买单的契机,等吃完了,林琳说:“吃完了就走吧。”王浩轩才愣愣地站了起来,看向服务员说,“那个…”说着,举起手,“这边…”   林琳说:“这边买单!”   服务员说:“你好,柜台结账。”说着,指了指柜台方向。   王浩轩说:“我买。”   林琳则顺手拿上了账单,对王浩轩说了句:“你先坐下吧。”便走到柜台把单买了,回来说,“走吧,回学校。”   而王浩轩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林琳已经把单买了…   下了楼,到了马路边。   林琳伸手拦到了一辆出租车,便对王浩轩说:“你先去吧。”   王浩轩说:“你们先吧。”   林琳说:“没关系,你先去吧。”   “哦。”   说着,王浩轩上了车。   回到学校,王浩轩便接到了妈妈的电话,问他烤鸭和月饼送过去了没有,吃了什么,聊了什么,玩得怎么样,最后随口想确认一句:“是你买的单吧,儿子?”   “她们买的。”   “什么?不是叫你请一美吃饭的吗?怎么能让人家姑娘买单!”   王浩轩说:“不是!她们太虎了,我抢不过她们!”   小王婶婶:“…”顿了顿,“瞅你那点儿出息,买个单都不会!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抢不过人姑娘啊!”   “抢不过!”   ……   过完了中秋,一美便回归了悠哉悠哉的大学日常。   大学生活与高中相比,那根本是天堂。   每天总有那么一两节没课,可以闲在宿舍,晚上又没有晚自习,作业也少,周末双休,法定节假日全休。   于是一美每天晚上十点,便早早地上床躺下,玩会儿手机,或用kindle看看闲书,不到十一点便睡下了。   第二天七点十分自然醒来,洗漱完,好好搭配一套衣服,再化个淡妆——很简单,气垫BB、淡扫峨眉,再涂个淡淡的眼影而已。   睫毛一美是不化的。   倒是买了睫毛膏,也买了眼唇专用卸妆油,只是卸起来实在麻烦,一不小心卸妆油还会弄进眼睛里。   口红一美也是不涂的。   倒是买了几个色号的口红,不过早上还要吃早餐,反正就算涂了,一会儿吃东西也会吃进去的。于是放了一支口红在文具袋里,想着吃完了早餐,到了教学楼,找时间去洗手间补一下,但每次要么是忘了,要么就是嫌麻烦不去。   总而言之,便是每天打扮得美美的,去食堂吃了饭,便到教室里听听课、记记笔记。在这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享受。   晚上下课回来了,便写写作业、看看闲书。   还买了一本英文版《了不起的盖茨比》放在了书架上。   这本书,一美读了中文版,只记得其文字极美,一美盼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读到作者自己的文字,而不是译者加工过一遍的文字。且英文与中文语境不同,相较之下,英文更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她希望自己能毫无障碍地、全身心地,去体验那样一份美。   这本书,也是一美在专业上进步的动力。   每每看到它,一美便受到激励。   为了读懂它,一美总更留意课堂上老师所讲的每一个知识,下了课,也会每天坚持背单词。不想学习时,也学林琳看起了TED演讲和《权利的游戏》,一方面是放松,一方面,在放松之余,也希望能在自己的专业上有那么一点点的进步。   每天中午、晚上,约林琳一起吃饭。   周末,常常是上午睡个懒觉,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便约去图书馆或咖啡厅学习。在图书馆时,通常是背背单词、完成作业,到了咖啡厅,则是看看闲书,喝点东西,时不时和林琳聊上两句。   或者有时一时兴起,一美也会拉上林琳逛逛街、吃吃饭,适当浪一浪。   快乐的日子总一晃而过。   很快,国庆到来。   入秋了,天气渐凉,一美便把一些不穿的夏天/衣服装进了箱子里带回去。在小王婶婶的安排下,一美和王浩轩买了同一趟航班,国庆正式放假前一天晚上的深夜航班,两人下午下了课,便立刻赶到了机场,火速办理了手续,便登了机。   飞机上,两人一路无言。   但好在不至尴尬,毕竟两人都是发呆小能手,一路都在各自发呆——身体虽处在同一时空,灵魂,却各自沉浸在自己全然不同的世界,各不相扰,十分和谐。   下了飞机。   叔叔婶婶、小王婶婶一同在到达出口等待。   一美拿上行李,便迫不及待飞奔了出去,看到在外面等候的叔叔婶婶,连忙摆摆手,向他们走过去。   叔叔婶婶、小王婶婶也迎面走了过来。   叔叔拿走了一美手中的行李箱,婶婶则询问一美吃了晚饭没有?一美说在飞机上吃过了。   小王婶婶也询问了两句,便问:“轩轩呢?”   一美说:“在后面呢。”   小王婶婶便说:“这孩子就是能墨迹!也不知道他这性子是从哪个基因里来的,我和他爸都不这样啊。”   待王浩轩也出来了,两家人便各自开车回了各自家里。   到了家,打开门——   一个月不曾回来了,对于这个家,一美是既熟悉又陌生。   一美闻到了属于自己家里的味道。   每个家,都有属于它独特的味道。   但自家人是闻不出来的,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那味道。   而这次久别归来,一美闻到了。   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一美感到满满的感动。   于一美而言,它不只是一个空间、一个物品。它是有生命的,它像一个老朋友,它给了一美太多太多的陪伴、太多太多的温暖,每当在外面拼得精疲力竭、伤痕累累,一美都会一头栽进它的怀抱。   一美也时常任性,心情好了,便喜欢它一下,心情不好了,便对它发牢骚、发脾气、摔东西。而这位老朋友,却总是那么温柔地包容她所有的一切。   它也见证了她一路走来的努力。   看到自己用过的书桌,看到书桌上自己的小闹钟、小笔筒、便利贴,还有一个小玩偶,这都是一美生活过、努力过的痕迹。   看着它们,一美嘴角边,忍不住洋溢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第100章 .   今年国庆,姐姐没有回家。   说是要去香港玩。   一美知道许翼辰在广东读书,去香港,想来是和许翼辰一起去的,便问了姐姐:“是和男票去的吧?”   姐姐便发来两个奸笑的表情。   一美以为这件事,姐姐是瞒着叔叔婶婶的,于是在他们面前也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饭间,一家人提到姐姐出去玩的事,婶婶念了一句:“男,朋,友……书庭都二十岁了啊,都可以结婚了。也不知道这次交的什么男朋友……”   叔叔说:“放心吧,书庭眼光高,肯定差不了。”   婶婶一边食不知味地嚼着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念叨:“说是叫许翼辰……看了照片,长得是挺好看。学校上的是个二本……不过家里开公司的,以后找工作倒是不愁,说是家里已经给安排了。看样子家庭条件挺好,就怕别再是个作风不正的二世祖。”顿了顿,“不过看照片,倒也不像是个坏孩子……”   叔叔则说:“哎哟,书庭自己心里有数。别念叨这些了,书庭这次出去玩儿,你给了多少钱?人家家庭条件好,咱们也不差。跟人家出去玩儿,肯定吃的、喝的档次也不一样,要花钱的地方多。你把钱给足了,叫书庭想吃什么、喝什么、买什么,都自己掏钱。吃饭什么的,要是嫌AA制太见外,那就你请一顿、我请一顿,两人平等交往。”   “放心吧!钱给足了!够她花的了。”   一美这才知道,原来姐姐已经把许翼辰的事告诉了家里人。   还告诉得十分细致。   其实从一开始,书庭便是奔着结婚去的。   一见钟情。   一见如故。   她说,她从未遇到过不经磨合,便可以如此契合的一个人。   三观一致、性格相同。   简直像遇到一个男版的自己。   两人拥有一样的优点。   如乐观、如开朗、如天真、如炽烈。   两人也拥有一样的缺点。   比如,因过于乐观,于是只贪恋当下,而不愿去展望未来,常常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比如,因过于天真开朗而起的没心没肺。   再比如,因过于炽热,于是每一次都爱的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在这无情无义的人间,这样的性格,从小到大,会遭受生活多少的暴击。   世界对天真的人,总是残忍的。   生活一次次教给她们“人间并不值得”,她们却又一次又一次拾起希望、怀抱热情。   或许失去了希望、失去了热情,穿上厚厚的铠甲、变得麻木,生活倒还能平静、好过一些,但她们永远用自己的赤诚天真,赤裸裸地面对这荆棘遍布、乌烟瘴气的人间。   有时书庭也想,自己这样是不是错了?   自己是不是应该活得清醒、理智一点?   直到遇见彼此。   两颗跳动的赤子之心紧紧依偎在一起,惺惺相惜。   她才确定了,她自己没错。   书庭记得许翼辰第一次加自己QQ时,他的QQ个签是“人间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但我选择开心点”,而书庭自己的个签是“游戏自己的人间,抱歉,打扰了”,看到了,竟有一种遥相呼应之感。   像在这茫茫人世间,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   饭桌上,婶婶又念叨了句:“这书庭,真是太能花钱了。”   叔叔说:“让她花去吧。钱攒在银行,那就是个数字,花出去了那才叫钱呢。花了咱再赚嘛!”说着,看向一美,“一美你也是。当然了,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不该的浪费的地方咱也不能浪费,但该花的、只要家里花得起,咱也别扣扣搜搜的。以后要是交了男朋友,出去约会、吃饭,肯定样样都要花钱,要是钱不够了,一定跟家里说,咱不花男生的钱,知道吧?”   婶婶的目光,则无限温柔地落到了一美身上:“咱一美,以后也不知道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说着,又哀愁起来,“哎,咱们从小可着、宝贝着的两个姑娘,以后就要一个一个地嫁到别人家里去啦!我心里这个舍不得啊……以后可得找一个好男人、好婆家,找对咱好、会疼人的。咱心尖尖儿上的宝贝儿,可不能叫人给欺负了!”   叔叔说:“放心吧!咱们自己,也不能做那些让人看不起,让人敢随便欺负的事儿。面子、尊严、体面,都是自己挣来的。”   婶婶说:“书庭我倒不担心,那丫头精着呢。就是一美,有点太善良了,不争不抢的……”说着,慈悲地看着一美,“千万千万啊,可得嫁一个好人家。要是人家对咱们不好,咱该分就分!哪怕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要是委屈大了,该离就离!孩子咱自己带!这男人啊,就是宁缺毋滥!家里多一个烂人,还不如没有呢。就怕一美以后在外面受了委屈,还自己忍着,不跟家里说……”   叔叔则说:“那你可是太小看一美了。”   “怎么小看了?”   “一美我是发现了,没有什么攻击性,平常都乐呵呵的,但在大事儿上可从来不含糊!咱不抢别人的,但咱也不能让人给抢喽。一美是那种修身养性、君子慎独,默默做好自己的人,这一点我是很欣赏的,自己的事儿,她自己能处理好。反倒是书庭,有时候有点太任性、太不管不顾了。她是那种脑子一热、一高兴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人,以后怕是要吃大亏。跟恩惠一个样儿。恩惠也精明啊,但那都是小聪明、瞎聪明!她精明,这么多年,什么傻事儿都让她一个人给干了!”   修身养性。   君子慎独。   默默做好自己自己。   原来叔叔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一美听了,只觉得十分愉快。   叔叔说得对,婶婶有点太“小看”自己了,像叔叔说得,她不会去抢人家的,但她也绝不会让人给抢了。   叔叔婶婶吃完了,又聊了一会儿,叔叔便起身回了客厅。   婶婶一美则起来收桌子。   婶婶说:“对了,你小王婶儿刚刚来信息了,说是明天中午请咱们吃饭。上次打麻将,你叔叔输惨了,全输给小王他们两口子了,他们就说请咱们吃饭补偿补偿,明儿一起过去吧?”   一美说:“哦,好啊。”   …   入秋了,天气渐凉。   只是暖气还未开始供暖,于是家里有一些些冷。一美便放了热水,滴上精油,泡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澡,而后擦干身子,换上了一身冬天珊瑚绒的睡衣。   很温暖、很舒服。   毛茸茸地贴合在身上,有一种仿佛自己在被宠爱着的甜蜜感觉。   从浴室走出来,敷上了面膜,一边敷,一边把腿搭到了窗台上压腿,一边手上还拿了个kindle看书。   一美喜欢这样的生活。   游刃有余地读书、学习,还有可享受的余地。   这次回来,大家都说一美又变漂亮了。   上了大学,睡眠充足,于是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人一精神,首先眼睛就会变得更大更亮更有神。加之生活又没什么压力,每天快快乐乐的,日子过得滋润,整个人都变得滋润了。胖了三斤,气色也变好了,皮肤容光焕发、白里透红。   敷完面膜、压完腿,一美把头发吹干,又在全身涂上了身体乳,十点钟便早早地上床躺下,开着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又看了一会儿书,困了便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   一觉睡到了九点起床,简单吃了早餐,便要准备准备出门了。   去和小王叔一家吃饭。   姥爷则自己留在了家里。   一般这样的场合,姥爷都是不爱参加的。   这次回来,一美发现姥爷瘦了好多。   或许一美在家时,姥爷就已经瘦了,只是当时天天见面,便没太注意。瘦了,且显出一丝老态来,没有之前那么精神了,耳朵也背了、眼睛也花了。毕竟经历了一场大手术,又经历了化疗,动一次手术,那要伤多大元气。   一美看着,心中难免伤楚。   婶婶说了一句:“爸,锅里有粥、有汤,桌上有菜,中午拿微波炉热一热再吃,吃完了别忘了吃药!”   叔叔又说:“今天外面太阳好,吃完了下楼坐一坐,楼下那象棋摊儿肯定又支起来了,下楼透透气儿。”   姥爷说:“好好好,你们去吧。”   一美又说了句:“姥爷再见。”三个人便出去了。   上了车,叔叔开车,婶婶和一美坐后面。   一美穿了一件厚厚的白卫衣,穿了一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头发长长地披了下来。高三下学期又剪了一次头发,只是转眼间,便又厚又长地长了出来。婶婶便摸着一美的头发说:“这头发真好。”   一美便嘻嘻笑着说:“一头海藻般的头发~”   …   小王叔一家也坐上车出发了。   小王叔叔开车,小王婶和王浩轩坐后面,小儿子则留给了保姆带。小王婶感叹道:“我看一美是越看越喜欢。”   小王叔叔说:“是啊,那样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   小王婶婶便打量着王浩轩,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说:“也不知道我儿子以后能娶上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儿,能娶上一个一美那样的,又漂亮、又善良、又努力,多好!”   小王叔叔顿时明白了小王婶的心意。   用后视镜看着她:“这个事儿你可想都别想。”   “咋了?”   小王叔叔又看了看自己那儿子一眼:“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小王婶不高兴了:“你说谁是癞蛤蟆?”   “没说你。”   “说我儿子也不行!”顿了顿又说,“你儿子是癞蛤蟆,那你是啥?”   “我也是癞蛤蟆!成了吧!”   小王婶婶翻了一个大白眼,顿了顿,又接茬儿说:“你这只癞蛤蟆,不也吃上天鹅肉了?癞蛤蟆咋就不能吃天鹅肉了!”   小王叔叔又说:“总之这事儿,你想都别想,除非两个孩子自己怎么样了。不过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切!”小王婶儿又白了他一眼,便转眼看向王浩轩,理了理王浩轩额前的碎刘海,“我儿子怎么了?我儿子好着呢!”   …   小王一家先到了饭店。   过了好一会儿,叔叔一家才姗姗来迟,小王婶看着走进来的一家三口——官居高位的叔叔、贤妻良母的婶婶、漂亮又优秀的一美,那画面真好~   “来啦!”说着,小王婶连忙把一美迎了进来,拍了拍一美的肩,对小王叔说,“这一转眼都上大学了,真快哈,过两年都能嫁人了!”   婶婶便顺着说了一句:“你们家轩轩不也长大了,都成大小伙子了,过两年,也能娶媳妇儿了!”   小王婶儿便说:“是啊,也不知道以后能娶上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儿,能像一美这么漂亮,这么乖就好了!”   身后,小王叔则说:“都来了,点菜点菜!”   点了一堆好菜,等上菜的空档,小王婶婶又提起了这一茬来:“是啊……孩子大了,操心完孩子高考,又该操心孩子结婚的事儿了。你们家是俩姑娘,倒还好,女孩子早熟一些,心里有数着呢。我们家是儿子,样样都要我们当父母的操心,可真是愁死了。”   婶婶说:“儿子有什么可愁的,姑娘才愁呢。你看那些婚礼上,男方父母都是笑嘻嘻的,要多喜庆有多喜庆,在婚礼上哭的,那一定是女方父母!”   叔叔说:“怕养好的一圈白菜,让猪拱了……”   婶婶说:“男方那边,经济上压力是要大一些,不过你们家又不缺钱,你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还有什么好愁的。”   小王婶儿说:“哎哟!操心的事儿多着呢!怕我儿子傻,再娶一个狐狸精回来,祸害我们全家!”   婶婶摇摇头:“不能的,别瞎操心。”   “怎么不能。这孩子初三那年,有段时间,我说他怎么花钱那么快,去接他放学的时候留意了一下,你猜怎么?早恋了!后来审问了他一顿,说是给人家冲饭卡,给人家买笔、买本子,还送了人一部手机!虽说那年还没有智能机,一个手机也才四五百……”   王浩轩听了,有些恼羞成怒。   “我跟她没早恋!”   小王婶婶便说:“你瞅瞅,还没恋爱呢!还没怎么着呢!手机都送上了,你说他多傻?要是真谈上了,不得心肝儿都掏给她呀?以后结了婚,老婆枕边风一吹,不得帮着老婆对付我?”   王浩轩说:“我跟她没早恋!我只是看她家庭条件不好,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连手机都没有,只是帮帮她!而且我花的也是我自己的钱!”   “好好好,儿子。”小王婶婶连忙安抚生气的儿子,“不说这个,妈只是说,你心眼儿太好了,以后容易吃亏!”   “那也总比心眼儿坏的好!”   而一美听了,只是想——   不因情而起,只是单纯帮助家境不好的同学?   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这个小轩轩,虽然人傻了点,不过倒还挺善良的~   小王婶婶继续说:“不过啊,要是一个好姑娘嫁到咱家里,咱家也肯定好好待着。轩轩是儿子,是男方,我们家里都预备着呢。要是他跟他媳妇将来想在北京、上海发展,在那儿我们家确实也没什么势力,不过买一套房子、一辆车的钱,家里还是出得起的。俩人要是觉得在大城市打拼太累,那就回家来!家里这么多店,还有一个厂子,随便划两个给孩子们,每天也不用工作了,在家坐着收钱!林城物价也不高,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再生个孩子,在家带带娃。”   婶婶说:“现在的女孩儿,都不爱生孩子了。”   “孩子还是得生啊。现在不都有无痛分娩了吗?怀孕的时候,我拿她当皇后伺候!生孩子的时候花点儿钱,做无痛分娩,我肯定不能让她遭太多罪。生男娃、生女娃,我们家里是没什么意见的,有个娃就成!要是不想带娃,那也成,只管生下来,我跟他爸带!”   婶婶便说:“她小姑现在不就那样嘛。”   “是啊,我看她小姑,那小日子过得多滋润啊!以后,要是有一个好姑娘嫁到了咱家来,我拿她当亲闺女待,也让她跟那个小姑似的,啥事儿都不用操心。要是嫌林城小,到禹州也成,在禹州自己干点事业!家里也出得起本钱。总之啊,以后谁嫁进了咱家来,咱家肯定不能亏待!”   “那肯定。”   小王婶继续说:“我儿子没什么出息,我知道,不过我儿子心地好啊!你说这世道,这些人啊,一个个要多精明有多精明,上哪儿找这么一个实诚的傻孩子。不过傻有傻的好处,傻一点儿,心里能过得舒坦一点儿,那些爱斤斤计较的人,那就是一辈子操心的命!我儿子是难得糊涂。”   “轩轩这孩子挺好。”   说到这里,小王婶看着一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叫人意味深长的话来:“哎,要是咱一美能嫁到咱家来,那该多好!我做梦都能笑着醒!如果是咱一美嫁进来,我直接在我们家房产证上写上一美的名!以后给他们买新房,也写一美的名,不写我儿子的!”说着,哈哈地笑了两声。   而包间内,空气顿时安静了一秒。   过了好一会儿,叔叔举起了酒杯:“儿孙自有儿孙福啊……来,干一杯!”   小王婶婶也用大笑掩饰掉刚刚片刻的尴尬,说:“行,干一杯!”说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当父母的再怎么操心也没用,都是瞎操心!”说着,给一美夹了一块排骨,“来,吃菜!”   “谢谢小王婶儿。” 第101章 大学...   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   像刻意对此事闭口不谈。   直到回了家,叔叔拿出钥匙开了门,才说了一句:“进去吧。”说着,把着门,叫一美和婶婶先进。   婶婶也对一美说了句:“一美进。”   一美便先进去了。   回到房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三点五十,快四点了。   只是去吃了一顿饭,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疲惫。   于是走到床边“嘭”地坐下,拿出手机刷了刷微博和朋友圈,刷了一会儿,觉得坐着有些累,上半身便直直向后躺了过去,两条小腿耷拉在床边上。   一美微博关注人极少,微信好友也不多,于是不到十分钟便刷完了。退出了微博,桌面上的软件亦寥寥可数,除了微博、微信、QQ,以及两个视频软件,一个听歌软件,外加一个背单词软件,便再无其它。   一美便顺手点开了单词软件,开始看起了四级单词。   躺在床上,并没有怎么认真。   只是闲极无聊上来刷一刷,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一个关卡一个关卡地通过,和小游戏也并无太大区别。   刷着刷着,外面的天便黑了。   一美躺在床上,也懒得开灯,也懒得起来换衣服,身上依然穿着中午外出时的卫衣、牛仔裤,只是把袜子脱了,卷在一起扔到了床下。又往上爬了爬,让自己整个身子躺在床上,而后盖上了被子,在黑暗的房间继续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刷了一会儿单词又去刷美剧,刷了一会儿美剧,觉得有些看不进去,看kindle正放在床头柜上,便顺手拿过来,继续读上次未读完的小说。   厚卫衣、厚被子、牛仔裤。   整个人缩在里面——有些累赘,却又十分温暖。   加之屋子里越来越暗,催人昏昏欲睡。   婶婶回来后进房间睡了一觉,此刻起来,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叔叔并未开灯,穿着棉睡衣、棉睡裤、脚上穿着棉拖鞋,正翘着二郎腿,在黑暗中看电视。   婶婶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把杯中水一饮而尽,说:“晚上吃点啥好呢?中午大鱼大肉的,又吃得晚,我现在一点儿都不饿。”   叔叔也说:“随便吃点儿吧,我也不饿。”   一美听了,便在房间回了一句:“我也不饿,我晚上不吃了!”   婶婶便走过去,打开了一美房门,站在门口问:“晚上不吃啦?”   一美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蚕宝宝,一个一米七的大蚕宝宝,脖子也缩在里面,只一个大头露在外面。黑暗中,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婶婶:“嗯,我现在好困啊,想睡一觉。”   婶婶说:“行,那睡一觉起来饿了,就吃点儿水果。”顿了顿,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哎?我给你拌蔬菜沙拉吧,正好材料都有!”   一美便说:“好啊~”   久违的蔬菜沙拉。   在高三,蔬菜沙拉便是她挑灯夜战的漫漫长夜中,唯一一点的安慰了,好久不吃,还真有些想念。   “行,那睡吧。”说着,婶婶关上房门出去了,又对叔叔说,“一美说晚上不吃了,那咱就随便吃点儿吧。给咱爸熬了蔬菜粥,咱也跟着喝点儿粥得了,晚上吃硬菜不消化,喝点儿粥,对身体也好。”   “行—都行。”   而婶婶一出去,一美又清醒了。   于是又看了一会儿书,困了,便倒下去睡。   仿佛沉沉睡了一觉,只是醒来时,时间不过七点多种,似乎只睡了半个小时。一美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便下床开了灯,灯一亮,脑子便瞬间清醒了。   偶然间一低头,闻到衣服上全是饭味。   便走进了洗手间,往浴缸里放热水,让水放着,自己进了房间拿睡衣、内衣和浴巾,又拿了一根皮筋,把头发高高盘在了头顶,打算一会儿不洗头了。   有了闲暇时间,一美便爱上了泡澡。   把水放得烫一些,往里面滴入精油,让精油淡淡的芬芳弥漫在浴室,而后整个人坐进去,舒展身体,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只静静放空自己。   等水凉了,一美才舍得出来。   用莲蓬头冲了冲,便换上了毛茸茸的珊瑚绒睡衣。   回到房间时,时间不过八点一刻。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时间过得很慢。   一美正涂水乳,婶婶便在外面叫道:“一美啊,干什么呢?出来吃点儿水果,我再给你拌蔬菜沙拉!”   “嗯,马上!”   一美涂了水乳,又在身上涂了身体乳,便走出了房间。   “醒啦。”说着,叔叔往旁边让了让。   一美便走过去坐下。   看到桌上洗好的葡萄、切好的芒果,一美还真饿了,便大口吃了起来。   婶婶则在厨房拌蔬菜沙拉。   戴着手套拌了一大盆,拌完,捏起一片生菜放进嘴里,觉得蔬菜和沙拉汁比例刚刚好,便拿了三个叉子,一边嚼着一边走出来:“嗯,刚刚好。好久没做蔬菜沙拉了,那沙拉汁再不吃该坏了。”说着,把一个大盆子放到了茶几上,又在一美旁边坐下。   婶婶一美坐在沙发上,陪叔叔看了一会儿抗战剧。   叔叔每天定点追这个剧,而婶婶只是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些,也没太看进去,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闲扯了一句:“美荷是看上咱一美了。”说着,和蔼地“呵呵”笑了两声,“想娶咱们一美当儿媳妇儿呢。上次还跟我提了一句,说咱两家这么好,能结亲家就好了。”顿了顿,“人轩轩也挺好,也是个老实孩子,不过你小王婶儿也只是说说。她自己也说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还得看你们自己的缘分。”   叔叔听到了,但只是继续看剧,不应答。   一美也只是低头刷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叔叔看气氛太沉默,才随口说了一句:“这种话,听听就好了。一美才多大?书还没读完呢,谈什么结婚生孩子的事儿。”   婶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说说嘛。”   “别说这些没用的。”   婶婶一听这话,便不高兴了:“说说怎么了?我还说不得了?”说着,瞪了叔叔好一会儿,见叔叔只是侧对着自己装作没看到,道貌岸然继续看剧,便用叉子叉起一块芒果,递到一美面前,“吃芒果!”   “哦……”   说着,一美怔怔接过来吃下。   婶婶哦,一跟叔叔生气,就喜欢给一美塞吃的。   一集播完,开始广告了。   叔叔活动了一下身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而后把茶杯放下了,问一美:“怎么样啊,大学生活?专业还满意吗?打不打算转专业了?”   一美便说:“特好,特满意!专业也满意,不准备转了。”   叔叔便说:“行!满意就行。女孩子嘛,先别想以后就业不就业的,先好好读书,读自己喜欢的专业,将来出国读硕士、读博士!叔叔好好努力,赚大钱供一美上学。你姐姐不争气。成绩中不溜的,本来说保不上研,就考研,结果中途被那小男生拐哒走了,我再问她以后打算怎么办,她说保不上研,就直接出去工作。就她那个成绩,能保上吗?还是一美行,把你姐没读的书,都给我们读回来!”   婶婶便开玩笑说了一句:“博士读出来,那一美都成老姑娘喽。”   叔叔说:“不读博士就不老了?”   婶婶听了,心里有些窝火。   这个郑宇成今天怎么回事?每句话都要抬杠!   只是顿了顿,还是说了句:“也行,就像你姐上次说的,读了博士回国当大学老师。还有寒暑假,挺好的。以后工作了,家里没个红白喜事,三两天的假都请不起,寒暑假那是多大奢侈啊。放假了出去旅旅行,或者回林城来看看咱们!”   叔叔便又来了一句:“那你说,一美博士读出来了,跟轩轩还能有共同话题吗?我看就现在,她俩认知水平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听到这里,一美便知道——   婶婶马上要火了。   于是夹在两人中间一动不敢动,假装看电视上的广告。   果不其然,婶婶生气地说:“不是,郑宇成,我就提了一句,你今天怎么这么上纲上线的呢?”   叔叔便苦口婆心解释道:“没有,我是说,这种事提都不要提。以后美荷再跟你提了,你也别瞎客套着给积极回应,要不人家容易混乱知道吧?这是一美跟人家轩轩的事儿,咱俩,还有美荷,谁都没有权力决定。”   “不是,你今天怎么这么爱抬杠呢!”   见婶婶真生气了,叔叔连忙解释:“不是,我这不是,这不是……”这不是了好意一会儿才想到,“我这不是,都为了两个孩子好嘛。”   “你为了两个孩子好,我就是存心想害了他们是吧?我是要撮合他们了吗?我不知道我没有权力决定吗?就你懂,就你明白,就你民主,就你政治正确!我没有权力决定,我还没有权力说说了吗?我还没有权力提点意见了吗?”   “不是,老婆~”叔叔脑子总算转过弯来,开始腻了起来。总算意识过来,跟女人千万不要讲道理,就讲感情,于是起身绕过来坐到婶婶旁边,一把搂住了婶婶,“怎么了?我老婆真生气啦?”   婶婶狠狠抖了一下肩,把叔叔的手抖掉。   叔叔于是再一次楼上去。   一美:“……”   一美不用看也知道,接下来便是叔叔继续死缠烂打,婶婶一开始生气,之后便委屈抹眼泪,叔叔则一直在旁边哄着,最后婶婶情绪发泄完了,两人重归于好的戏码……   真是走到哪里都有狗粮吃……   好在这时,手机忽然在茶几上响了起来。   一美拿起来一看,竟是林宇轩?   一美连忙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便起身走进了房间。   林宇轩说:“干嘛呢?”   “就在家呆着啊,你打电话干嘛?”   “不干嘛就不能打电话了啊?”   “行行行。”   林宇轩便问:“真的是,我好心好意打电话慰问一下空巢老人,结果你来一句打电话干嘛。”   “行行行,你说嘛。”   林宇轩便问:“你明天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啊?怎么了,你要请我吃饭啊?”   一美只是开玩笑问了一句,没想到林宇轩肯定地来了一句:“啊。”   “那我可要吃贵的。”   “行,你随便挑,随便点。”   白来的一顿饭,也没有理由拒绝。   一美便问:“你脑子怎么想不开了?忽然要请我吃饭。”   林宇轩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问题?感谢一下你高考让我抄,行了吧。林琳呢?她回林城了吗?”   一美一副“呵,我就知道”的表情,“啧啧啧,我就说嘛,你就是钱多的没地儿花,你也没那雅兴白白请我吃一顿啊。不就想让我替你把林琳约出来吗?不过你想多了,林琳在北京呢,没回来。”   “哦,不在啊。”   林宇轩出乎意料的坦然。   “不在也行,明天想吃什么?”   “火锅?”   “OK.”   挂了电话,一美放下手机,呆呆站了一会儿有些不知该干什么,又听客厅里传来的说话声,便走到门口,耳朵贴着房门听了一会儿,像是叔叔已经把婶婶哄过来了,于是走到床边“嘭”地向后倒了过去。   睁着眼,怔怔看着天花板——   白炽灯的灯光很亮,让人有些晃眼。   不知道为什么,一美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小王婶婶。   林城、禹州,甚至北京、上海的房子。车子。   商铺、工厂。   曾经无比羡慕小姑“不劳而获”的奢侈生活,只是如今,同样一份生活似乎摆在了自己面前,但她却一丝一毫都不想要。   她不喜欢王浩轩。   当然,王浩轩如婶婶所说,是一个好孩子~   她亦不想过无所事事,不劳而获的腐败日子。   她不想任由自己的生命腐烂。   她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   是浩瀚的文学世界,是在这混混沌沌的尘世间,获得一份心灵的充实与自由,是使自己的生命更加辽阔。   想着,一美竟有些热血沸腾。   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在以前,这只是她心中的一个念头,但此刻,她坚信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出国,读文学硕士、博士。   ……   第二天,一美起得有些早。   吃了饭,自己在房间看了看单词,又看了看闲书。   十点半了,换上毛衣、牛仔裤,高高盘了个丸子头,又化了个淡淡的妆,斜挎了YSL的小包包,往里装了点杂物,又跟婶婶交代了一下,便出门去了。   华茂广场火锅店。   走到店门口,一美四处张望,刚好与座位上的林宇轩四目相对,看到对方,两人纷纷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一美走过去,把包包拿下,在林宇轩对面坐下。   林宇轩说自己点了什么什么,问一美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一美便说,先吃吃看,不够再点。   菜很快端上来。   一美也不客气,开始大快朵颐。   吃完了一波,两人肚子也饱了些,等下一波煮熟的空档,两人便闲聊起来。林宇轩来了一句:“我妈还跟我说,叫我以后找老婆,就找你这样的。又漂亮、又优秀、又善良、又温柔,我就说她哪里漂浪……”   林宇轩还未说完,对面,一美直接一口可乐喷了出来。   像喷泉。   直直喷出来,不仅喷进了锅里,还喷到了林宇轩脸上。   听到林宇轩那句话,一美心中是崩溃的。   是不是全天下的妈妈,都希望自己儿子找一个自己这样的?   异性缘不怎么样,“婆婆缘”倒是爆表。   而对面——   林宇轩面无表情:“你要是我女朋友,我现在站起来就走了。”   一美连忙拦住:“别别别,单还没买呢!”说着,连忙抽了几张纸巾,呼林宇轩脸上:“快,自己擦擦。”   林宇轩:“……”无语了一会儿,拿纸巾擦了擦脸,“我就说,你哪里漂亮!哪里善良!哪里温柔了!”   “我优秀你承认了是吧?而且,我哪里不漂亮、哪里不善良、哪里不温柔了?不要参杂主观情感,客观评价好嘛!”   “行行行,你漂亮又优秀,怎么不恋爱啊?”   这不是一句贬损,而真正是林宇轩心中所惑。   一美便说:“没有合适的。”   “是你眼光高吧,在大学,就没人追你?给你表白?”   “没有啊……”   “那林琳呢?没人在宿舍楼下点心形蜡烛给她唱歌啊?”   一美便哈哈大笑:“要真有,我估计林琳得下来骂他一顿。或者直接从楼上一盆凉水泼下来。”   “你瞅瞅你们,你们这样,谁还敢追你们啊?”   一美便说:“要是真遇到一个我喜欢的,我不用人追,我去追他。两个人吵架了,我也不用他哄,我自己把情绪调节好了,我去哄他。”   林宇轩认了,说:“行,我敬你是条汉子。”   一美便问:“你呢?肯定有女生追吧?”   “一堆。”   一美便说:“对,像你这种酱猪蹄子,就是招苍蝇。”   “你过来!”林宇轩站起来,佯装要打她的样子,“还酱猪蹄子,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一美则哈哈大笑。   久别重逢,像哥们儿一样聊聊天,甚是轻松愉快。 第102章 .   在家中闲了两日。   返校前一天上午,大家坐在一起吃早餐。   婶婶煮了面条,两位男士吃了面便离席了,留下婶婶和一美坐在桌前,吃了面,又继续吃些有的没的。   婶婶说:“这一入秋,胃口就大涨!我这腰都胖一圈儿了,真受不了。”说着,起身走到电饭锅前,又从里面拿出一个蒸好的昨天早上的包子,走到桌前坐下,正要吃又看到了一美,便问,“你要不?牛肉馅的,我给你撕一半儿。”   一美便点点头:“要。”   看婶婶撕了一大半,要把大的给她,一美又说:“我要一点儿就行啦。”   婶婶便把小的那一半给了她。   一美一边吃一边说:“正常嘛。用进化论的角度来说,因为一入冬天气就冷了,秋天不多吃一点,贴点秋膘,冬天就挺不过去,所以秋天食欲不旺的人,冬天都冻死了,没能留下自己的基因,只有秋天食欲大涨的人活下来,留下了自己的后代,把这个特质遗传给了现在的人们,所以,虽然现在二十一世纪了,不太需要靠秋膘来抗寒,但这个已经写进基因里面了,所以一到秋天还是会食欲大增的。”   婶婶便一脸好笑地看着一美:“怎么这么能说呢。”   一美便冲婶婶“嘻嘻”笑。   婶婶吃了包子,感觉胃里还是空虚,便又起身翻了翻冰箱,翻到昨天中午的油闷大虾和前天中午的辣椒炒牛肉,便一手一个地端出来问一美:“这儿有虾和牛肉,你吃不?”说着,不等一美回答,“吃吧,咱俩热一热吃了,把虾扒一扒,把牛肉挑一挑吃了,这顿过了就吃不了了,放冰箱里也占地方。”   一美便说:“好啊。”   说着,一根一根地吃着桌上咸咸的榨菜,等菜热好。   婶婶先热了油闷大虾端来,一美便吃了起来。   婶婶又把辣椒炒肉放进微波炉打上,等它热好的空档,连忙回来坐下,说了句:“这味儿太香了,馋死我了。”说着,还咽了咽口水。见见婶婶心急,婶婶正要拿起一只虾来扒,一美便把自己扒好的虾,沾了点酱汁,递到了婶婶嘴边。   “谢谢宝贝儿~”说着,婶婶一口吃下。紧随着,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辣椒炒肉热好,婶婶便把它端来。吃了一会儿又说:“有点咸,你来点儿米饭不?”   一美连连点头:“要要!”   婶婶便走过去,本想盛饭,只是看饭也不多……   两个人要吃完,虽有些勉强,但也差不多了,于是直接把电饭锅内胆拿出来,放到了桌上:“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了就不要了,中午再做新饭。”   两人便就着米饭吃了起来。   油闷大虾剩的不多,就五六只,吃完了,一美仍觉得不满足,便舀了一大勺饭在盘子里,拿酱汁拌饭,拌完吃了一口,觉得美味的很,便递到婶婶面前说:“婶儿,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婶婶吃了一口,也连连赞叹。   叔叔在客厅看着……   顿了顿说:“吃这么多,过两天是不是又嚷着要办张健身卡减肥啊?”   婶婶便对一美说:“对了!咱楼下开了一家健身房你看见了吗?我还没去呢,不过听人说弄得挺好,设备挺齐全的,瑜伽,健美操什么也都有。等你寒假回来了,咱俩天天健身去啊?不带书庭,看她懒的,办了卡也不带去的,全浪费了。”   一美大口嚼着饭,说:“好啊好啊。”   叔叔又说:“那今天咋整?吃了面,又吃了饭,赶上平常一整天的饭量了,吃多了不撑得慌啊?这样吧,刚吃完饭做剧烈运动也不好,一会儿去商场逛逛,买点儿东西花点儿钱,消化消化,对身体好!”   婶婶便说:“对呀!一美,一会儿咱逛街去吧。去年高三,整个冬天也没给你买什么衣服,今年去首尔,买的也都是夏装跟秋装。待会儿吃完了收拾收拾,咱俩去华茂广场逛逛,看看有没有好看的呢大衣,有就买下来,要是没有,我给你钱,等你回北京了和林琳逛逛。再看看有没有好看的毛衣。我昨天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小姑娘,穿了一件素的白毛衣挺好看的,咱去商场看看有没有。”   一美便说:“行啊。”   正好,也好久没和婶婶逛街了。   说话间,桌上的两个盘子与电饭锅内胆,已被一扫而光。   两人又坐着发饭晕……   过了好一会儿,婶婶打起精神站了起来,端起两个盘子送到洗碗槽,说:“一美啊,你先去准备准备,打扮打扮,等我把碗刷了就走。”说着,又问叔叔,“宇成,你今天不用车吧?”问了也不等叔叔回答,“别用了,一会儿我跟一美开走。”   叔叔一脸无奈:“去吧去吧。”   婶婶一边刷碗,见一美去上了个厕所出来,便叫住她:“对了一美!”   “嗯?”   “华茂里那家火锅店怎么样啊?”   一美便说:“特好!我前天还去吃了呢。跟小姑家味道不一样,小姑家是偏涮羊肉,华茂那家是重庆火锅那种,红汤汤底,挺辣的,但特别爽!”   婶婶便说:“那咱逛完了,下午吃火锅去啊?”   一美说:“好啊好啊!”   这么冷的天气,和火锅最配了呢!   叔叔便说:“那我吃啥?饭也没了,菜也让你们吃光了。我跟你们一起出去吧,我给你们当司机。”   一美便说:“不,今天是girl’s day!”   婶婶也说:“一会儿我给咱爸煮粥,你跟着喝点儿粥吧,要不叫外卖,或者楼下不是有一个馄饨铺吗?你去了就是累赘,肯定逛不到三十分钟就喊累!”   叔叔一脸无奈:“行吧行吧,你们去吧。”   于是,便有了一美和婶婶的约会。   这两年,叔叔工资涨了,婶婶工资也涨了一些,商铺租金更是大涨,家里经济条件越发充裕起来,外加叔叔一直教育婶婶不要太省,该花就花,于是婶婶花钱也不再那么节俭。   况且书庭那面,买个雪地靴一千多块钱花出去了,买个羽绒服两千,出去玩一次,更是花钱如流水,婶婶在这里平常买菜,也实在没有心情计较那一块两块。平时时不时与二姨逛街,遇到自己喜欢的,只要不是太贵,想买便也就买了。   给一美买东西,更是不心疼。   一美高高瘦瘦白白的,穿什么都好看,一看到一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便觉得花多少钱都值了。   两人逛了华茂,给一美买了一件黑色呢大衣,素黑的,版型很好,一美穿了刚好到膝盖上面一点点,简直像为一美量身打造的一般。又逛了逛,买了一件可以配在里面的薄薄的素白色毛衣,付了款,剪掉了商标,直接穿着便出来了。   逛累了,只是早上吃太饱,还不大饿,两人便去星巴克坐了坐。   华茂下的星巴克。   在这里,她度过了多少刻苦刷题的下午。   当时一直渴盼毕业,渴盼着,等上了大学再去星巴克,可以不用那么紧张地学习,可以读读闲书,聊聊天,哪怕学习也可以毫无压力、轻松愉快地看看书、记记笔记,那该有多么享受。   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上了自己梦想的大学。   一美告诫自己——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既然觉得看看书、记记笔记便是一种享受,闲暇时光,便不要觉得瘫在床上才可以得到放松。   等回了学校,周末一定要约林琳去咖啡厅学习。   婶婶和一美两人坐着聊了聊天,关于室友、关于课程、关于未来。坐了一会儿觉得饿了,便去吃了火锅,吃完回家。   第二天便回北京了。   晚上回到家——因为午饭吃得晚,一美跟着姥爷喝了一碗粥,便开始收拾行李。冬天的衣服、鞋子,几本书,还把自己桌上的小玩偶、小闹钟也带上了,闹钟塞在了软软的羽绒服中间,以免碰碎。一美对它们充满情感,让它们到了北京也陪着自己吧。   婶婶那面,也源源不断给一美拿东西来。   中秋,别人送礼进来的月饼。   家里吃不完,叫一美带着,回学校分给同学们吃。   别人送的燕窝。   叫一美自己买个隔水炖的小锅,正好入秋了,天气干燥,叫一美自己每天晚上煮一点,滋阴养颜。   膳魔师的保温杯。   前几天婶婶单位办运动会,婶婶表现优异得的,婶婶自己的保温杯还能用,看这杯子实在好看,还是粉色的,自己舍不得用,便留给一美用了。   东西一共加起来,足足装了两个箱子才装完。   第二天,一美便与叔叔婶婶道别,坐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下次回来,便只能是三个月后的寒假了。   一美东西多,一共两个行李箱。   一个女生,自己一手一个地拖两个箱子,那画面太好笑了,一美上了出租车,便打给了林琳,叫林琳一会儿到大门口来接。   林琳穿了肥肥的运动裤、厚厚的白卫衣,扎了一个大马尾,两手插在口袋里,便懒洋洋到大门口来接了。   一美则穿着昨天的白毛衣、呢大衣,还化了妆,打扮得十分精致。   下了车,便兴奋地冲林琳挥舞胳膊。   七日不见,甚是想念!   而后从后备箱里把箱子一个一个地抬出来,立在地上,合上了后备箱。   林琳走来,拖起一个箱子向前走,一美则拖起另一个跟着,问:“你这几天干嘛了?是不是特想我?”   林琳说:“有一种东西叫高数,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   上一世,一美高数便是一直从大一重修到了大三都没过,也一度因为它,而担心自己拿不到毕业证。记得大一第一天上高数,老师便说了一句:“大学里有一个树,叫高数,上面挂了好多人。”说着,点了点她们“你们也小心点儿。”   这句话,一美永生难忘。   一美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拍了拍林琳的肩说:“加油,亲爱的。”   林琳则得意地瞥了一美一眼:“不过我也知道你们专业,有一种东西叫专四,有一种东西叫专八。你要出国的话,还有一种东西叫雅思。”说着,也拍了拍一美的肩,语重心长道,“我们省英语教育水平不怎么样,跟别的省比不起。上北大的,那都是各个省里的尖尖,都是天之骄子,但大家成绩呈正态分布,天之骄子也总得有人挂……”说着,欲言又止了一番,最后又来了句,“总之,加油吧。”   一美:“……”   不过林琳说得对——大家都是天之骄子,但总要有人挂科,她底子差,评一丝侥幸考到了这里,要是还不努力,那挂科的就是她了,还能有跑吗?   于是回到宿舍,一美把两个箱子的东西都整理了,又看了一会儿四级单词。专四词汇于一美而言有点太难,一美便先从四级词汇开始看起,循序渐进。   到了十点,看第二天早上还有课,便早早躺下了。   高中老师说什么“高中使劲儿学,等上了大学有的是时间玩儿”“大学不用学习,期末考试随便考一考,老师就能让你过”全都是骗人的! 第103章 .   六点五十,闹钟响起。   平平无常的一周,便如是拉开了帷幕。   秋深了,天渐渐凉了下来,暖气还未供应,于是起床也变得日益困难——对温暖柔软的被窝,总有千般的不舍,对冰冷凛冽的室外,总有万般的抗拒。   但挣扎了一下,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听一美起床,隔壁床上,室友小如也爬了起来,听小如起床,和一美小如一起吃饭、上课的思婷也起了床。   谁都不愿让别人等着自己。   一美也是因为自己动作慢,还需要化妆、打扮,每天总要让室友等上那么五六分钟,虽不会迟到,但还是把起床时间从七点提前十分钟到了六点五十,不曾想,自己提前了十分钟,小如和思婷便也跟着提前了十分钟……   大学里的友情……   讲分寸、讲道理,大家相敬如宾而已。   都在考虑交际成本——时间、精力、金钱。   毕竟是成年人了,谁都不愿被人麻烦,也不愿麻烦他人,于是早上起晚了五分钟,或吃早餐慢了一些,一美都要看一下她们的脸色,即便她们都友好地说“没关系,慢慢吃”,但这样的“没关系”,都要比林琳翻着白眼的“快点儿,吃得又慢又多!”,都要来得更“有关系”,都要让一美更有压力。   要订文件,发现没有订书机。   于是宁愿换上外出服、穿上鞋,当即下楼去买,也不愿跟室友开口——反正早晚要买的,不如现在就去。   月经来了,没有卫生巾。   不得已和室友借了一片,之后去超市买来,一美又还了室友一片,还在心里估量着,对方用的是XX牌子,自己还的是MM牌子,哪个价格更高?   会不会让对方吃亏?   出去吃饭AA,往往会精确到毛。   饭卡、水卡上没钱了,借用了别人的,也一定当即转账过去,免得一会儿又忘了,让对方不知如何开口要,造成误会和尴尬。   而如果室友是林琳——   订书机没了——直接拿来用。   用完了,随手往自己桌上一放,也不惦记着及时归还,可能要到林琳下次用订书机而找不到时,才会问一美自己订书机是不是在一美这里。   卫生巾——谁有用谁的。   出去吃饭,往往是林琳买一顿、一美买一顿。   饭卡没钱了——对别人都是“那个…我饭卡上没钱了,可以先借我刷一下吗?我一会儿给你转。”对林琳则是“哎,你饭卡呢?给我刷一下。”   和室友,当然,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矛盾摩擦,甚至相当和睦,平日里也不乏恰到好处的玩笑,以及必要时的关心,但一美还是觉得与高中相比,在大学,人跟人之间的距离要远了一些。大家都在把距离感、分寸感,调节在一个微妙的尺度。   好在有林琳,中午、晚上一起吃饭,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咖啡厅学习,一美才能放肆展露自己那一份粗糙的真实。   否则,她可能会憋死。   …   周三晚上,孟少坤来了微信——问一美和林琳什么时候有空?且待他把那十顿全聚德,一顿一顿地请回来。   一美便客套说:“十顿太破费了吧~请一顿,心意到就行了~”   孟少坤:“…”   “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官方了?”   一美:“…”   这不是好久不见了,客气一下嘛……   听了孟少坤的话,也不再装了,顿时换了个口气说:“行行行,我巴不得呢,十顿,就这么说定了。等哪天我跟林琳想吃烤鸭了,就去找你,你要是没时间,给我们转账也行。十顿,不吃白不吃!”   孟少坤便说:“行!”   最后,两人约了周六中午的时间。   约完,一美又去通知林琳,说孟少坤周六中午请她们吃饭,她们可以上午去图书馆学习一会儿,中午去吃饭,吃完了,要是下午有时间,就两人去咖啡厅坐坐,看看书、学学习,问问林琳意下如何?   林琳又只是说了句:“随便。”   “那就这么定了!”   …   周六早上,两人吃了早饭,便去了图书馆。   只不过比开馆时间晚去了一个小时,图书馆内,便早已是一座难求,想找个两人挨着的位置更是艰难。   巡视了一会儿,竟见不远处,似空着两个面对面的位置?   很好很好。   于是一美连忙小跑过去,正要把手上两本书一本一个座位地放下来占座,便见其中一个书桌上放着一本书。   像是座位已经被占了。   一美犹豫了片刻——她是不想让自己处于任何一种有可能会卷入纷争的境地的,怕吵架姿态不雅不说,还有可能吵不过,只是望了望四周这一片乌泱乌泱的人群,错过了这个,还上哪儿找座去?还是两个面对面的座位。   便小声问了问旁边的同学:“你好,请问一下这里有人吗?”   同学说;“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书就在了。”   “哦……”   正说着,林琳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一美便说:“这个位置好像已经有人了。”说着,又环顾了一下周围,“要不你坐这儿吧,我再去看看。”   林琳则想了想,说:“就坐这儿吧。”   “啊?”   林琳指了指没被占的那个位置:“你坐那儿。”又指了指被占了的位置,“我坐这儿。”说着,把自己的书包放下。   一美便问:“那那个人来了怎么办啊?”   “再说。”   “嗯……”一美还在犹豫呢,林琳已经拉开了书包,拿出书本,又打开了笔袋,拿出一支笔开始学习了。   一美又怔了怔,也坐了下来。   只是又有些坐不安稳,怕一会儿那个人来了。   担忧了一会儿,见那个人不来,便又忘了此事,安下心来学习。   要说一美这专业哦——   听,说,读,写。   别人家的专业,都是土豆丝、炖豆角、红烧肉、糖醋排骨,一美这专业,则是天天土豆丝、土豆片、土豆泥、土豆块、炒土豆、蒸土豆、炸土豆、烤土豆…   吃都要吃吐了。   只是每天和林琳抱怨、和自己抱怨过后,还是会拿出书,乖乖学习——哪有专业是轻松的,哪有学习是快乐的。客观来讲,这个专业,对自己而言已经是比较轻松、比较有趣的了。不像林琳,上了大学还一直生活在被数字支配的恐惧之中。   …   而在中午时分——   一对情侣站立在离一美不远处的过道上,两人窸窸窣窣,女生皱着眉头一脸不开心、不服气的样子,还跺了一下脚,男生则一直好脾气地安慰女生。   一美抬头喝水,便看见了。   有种直觉——那便是占了座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女生走了过来,男生也随之走来,女生对林琳说了一句:“同学,这个位置我占了的。”   听到声音,林琳拿下耳机,抬头望向女生。   一美怕林琳戴着耳机没听到,便又解释了一遍:“这个位置好像是她的。”顿了顿,“要不我们现在准备准备出发吧?”说着,连笔帽都扣上了。   和孟少坤约了下午一点。   两人计划十一点半出发的,但现在也差不多了。   林琳看了一眼手机,十点三十了,便抬头看向女生,口齿清楚地说:“我在这儿坐了三个小时你都没来,不知道图书馆不让占座吗?”说完,一美在对面看着心里都有些紧张,怕矛盾一触即发,而林琳说完了,也不等女生那句“可是…”说出口,便戴上耳机继续自顾自地、旁若无人地解题,只是写字的力度大了一些,像泄愤一般。   可能遇到这种事,林琳也是心情烦躁的。   女生则转身,无辜地看了男朋友一眼。   男朋友劝说:“我们再找找吧。”   女生像是不甘心,一直在旁边站着不走,想找个机会和林琳理论理论,只是偏不巧又遇到了一个狠角色。   过了一会儿,林琳也感觉到了女生一直站着不走,似乎还一直跟男朋友“叽歪”,便又摘下了耳机,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女生:“你还要说什么吗?”   女生涨红了脸,“我…”了一声。   林琳耐心等了她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便说:“没有,那把你的书拿走。”说着,把女生的书往旁边推了推。   女生又回头望了望男朋友。   皱着眉、红着脸,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男生便走上前来把书拿走了,又推了推女生:“走吧走吧。”   两人便离开了。   而一美自始至终,都只是怔怔看着。   两人离开后,刚刚那件事像一直在林琳脑子里挥之不去,心中烦躁,正在做的一道题又死活解不出来,便翻了个白眼,摔下笔,拿起面前的水杯喝水。   正巧与一美四目相对。   一美的脸全部皱到一起,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用唇语说:“你干什么嘛,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   林琳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对面一美:“*&…¥&#”   林琳没太听到,像在说——反正她们一会儿就要走了,就把位置留给人家嘛。   林琳:“别叽歪了,看书。” 第104章 .   林琳喝了一口水,拿起笔,继续和刚刚那道题死磕。   临近期中了。   期中成绩会加入期末总成绩,最终影响绩点。本科毕业后,林琳也要出国读硕士,绩点还是很重要的。   时间紧、任务重,又不想耽误玩和睡觉。   那便只有提高效率,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规定任务。   一美做着阅读。   见对面,林琳披着一头长卷发——毕竟要去见朋友,林琳还是稍稍打扮了一下的,而现在要学习,便把两侧头发别在了耳后,只是时不时,总有那么一撮不听话地掉下来。林琳往后捋了几次,烦了,便直接咬下手腕上的皮筋,把头发高高绑了上去。   一大早起来洗的头发,白洗了。   写字的声音中也带些焦躁,像已经焦头烂额。   解了一会儿,还是解不出来,便再次摔下了笔,拿起水杯喝水,见一美学习也不集中,便问:“走吗?”   “好啊。”   两人便收拾书包离开了。   一美在心中暗搓搓地想——原来林琳也有死活解不出的题,也有死活解不出,最后便干脆放弃的时候。   想着,心中隐约有一丝暗爽。   回宿舍放了书本,一美背上链条小包包,林琳则背了一个帆布包,两人见面。一美见林琳布包里隐约可见一个iPad,以及一本厚厚的绿色砖头书…   “不会吧。”说着,一美凑上去,扯开林琳的包,见砖头书书脊上赫然写着“高等数学习题全解”八个大字。   一美:“……”   书本旁,还放了一叠薄薄的A4纸,以及中性笔、修正带、便利贴、充电宝——这么小的包,还挺能装。   林琳说:“你不是说中午吃了饭,下午去咖啡厅吗?”   “我是说中午吃了饭,先回学校一趟再去嘛。”说着,一美想了想,心中隐隐有些个不安,每当看到林琳努力上进而自己却不思进取,一美便会感到焦虑,于是说,“我也要去拿书!”说着,一溜烟跑回了宿舍。   过了十分钟,背了个粉色双肩包出来,里面装了一本专业书,装了一个笔记本,放了些文具,又拿了个kindle,走过来挽起林琳的胳膊说,“走吧。”   匆匆整理的,也不知一会儿用不用得上。   林琳说:“你应该像我这样,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学习。”   出了大门,两人上了出租车。   一美拿出了手机,翻了翻昨天和孟少坤的聊天记录,找孟少坤发来的地址,旁边,林琳已经拿出iPad在查刚刚那道题怎么解了。   一美念了个地址。   林琳这才从iPad移开了目光:“怎么是个小区名?”   “我也不知道,孟少坤告诉我的。”   “不会是他们家吧?”   “不知道啊,也有可能,或许他会叫餐。”   “不太想去人家家里。”说着,林琳又从包里翻出了砖头书来,翻开,一手拿书一手拿iPad,两个对照着看。   一美:“…”   感觉自己不做点什么,简直太相形见绌了。   于是也翻出了专业书,拿出自动笔,虽然几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但还是在上面写写画画了一番,看上去倒还有模有样。   司机用后视镜看了一眼,说:“高材生真是不一样!”   一美听了,真觉得受之有愧……   顿了顿,又说:“师傅,快到了的时候告诉我们一声。”   “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司机便说:“还有差不多五分钟。”   一美便给孟少坤发了个信息,说:“我们快到了,快准备接驾。”   孟少坤回:“好嘞!”   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一美又问:“你来了吗?”   “马上!”   林琳捧着iPad,皱着眉,继续看着刚刚那道题,一美则背对小区大门站着,一会儿刷刷手机,一会儿踢踢小石子。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美美!”   美美?   一美心中一万个问好飘过。   孟少坤只知道自己叫诗庭,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叫一美的?   还美美……   叔叔婶婶姐姐,都从来不这么叫的,只有一些远亲逢年过节见面了,偶尔偶尔倒是会叫一声美美。   一美疑惑地回过身,只是看不到人。   正寻找着,小区内又传来孟少坤说:“快跑!美美!Come on!一二一!一二一!Follow me!一!二!三!四!Say!一!二!三!四!”   一美:“???”   What?   孟少坤,你是军训训傻了吗?   直到听到一声巨型犬的“汪汪”声,一美才忽然反应过来。   美美!   是美年达!   想到美年达的瞬间,一美眼泪差点飚了出来。   紧接着,楼群中,孟少坤牵着美年达,两人拐了个弯出现在一美的视线之中。一美变样了,美年达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挣脱开了孟少坤手上的绳,一边“汪汪”叫着,一边撒了欢地向一美飞奔过来。   而在美年达身后,少年带着阳光灿烂、天真烂漫的笑,也一齐撒开了腿跑来。   背着光,一美只看到他一排大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美年达冲到了门口,却被一堵大铁门拦截。   但还是拼了命,想把大脸从栏杆间隙里探出来。   无奈头太大,怎么也伸不出来。   一美热泪盈眶,蹲下身一边把手伸进去,去摸摸美年达的毛,一边哽咽道:“美年达,你怎么胖成这样了!再胖找不到男朋友了!”说着,一边还把美年达的大头往里怼,“别别别,别伸出来,一会儿伸出来该伸不回去了,那就要叫消防了。”   直到孟少坤跑来,打开了旁边的人行小门,美年达才“呲溜”一下从门里蹿了出来,一把拥进蹲在地上的一美怀里,把一美撞了个满怀,跌坐在地。   “哎哟,亲爱的,咱减减肥成吗?”   孟少坤便说:“人家减着呢,这几天戒了零食,少吃荤、多吃素,我还天天带她出来跑步,人已经瘦一斤了。”   而对面,美年达见一美跌坐在地上,便一屁股坐到了一美大腿上,一美那竹竿腿险些给坐断了,美年达却还当自己是宝宝,往一美身上蹭来蹭去撒娇呢。   许久不见,美年达活泼了好多。   记得以前在家里,美年达一直是最内向、最不争不抢的一个,和一美有点像,一美便也更偏爱美年达一些。   看美年达玩具、食物总是被抢,还常常被雪碧、芬达孤立,一美便单独给美年达加餐,单独带美年达出去玩,有时雪碧、芬达过分了,一美也会去教训教训她们。   而现在,美年达整个开朗了起来。   不问也知道,这两年,美年达在孟少坤家里一定过得很幸福。   久别重逢,一美见了孟少坤竟有些尴尬。   于是一直装作逗美年达的样子,拒绝与孟少坤直面。   是林琳开口说了一句:“发型不错。”   孟少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哈哈,军训剪的。”   听到这里,一美抬头看了孟少坤一眼。   以前觉得孟少坤五官一般,至少不算上乘,颜值全部仰仗刘海、得体的穿衣风格,以及干净阳光的气质。   只是如今剪了寸头,反倒显得五官更加突出了。   一美又逗了美年达一会儿,问:“哎?你们家格格呢?高中的时候不是说,等我们来北京了,介绍格格给我们认识一下的嘛,我还以为你们俩要一起来呢。”   孟少坤说:“格格,格格跟她额娘逛街去了。”   林琳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啊?”   “现在,现在就去。”   一美便问:“那美年达呢?餐厅应该不让带宠物吧。”   “嗯对,我得先把美年达送回去。”   离别总是不舍的——一美席地而坐在地上,整个人熊抱住毛茸茸的、肉肉的美年达,怎么也舍不得松手。   直到林琳来了一句:“哥,我饿了。”   一美:“好嘛……”   说着,又依依不舍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了美年达,让孟少坤牵走了。   美年达两步一回头,也十分不舍。   一美嘴巴不自知地撅起来,冲美年达摆摆手。   林琳:“你用不用再哭一下呀?”   “我已经哭了。”说着,利落地一把抹掉了眼泪。   林琳:“……”顿了顿,“以后有时间再来看呗。话说你们家那三只大狗,你天天看还没看够啊?”   “每一只都是独特的个体,我跟每一只都有不同的感情好嘛!你们汉子可能理解不了我们少女这种细腻的情感,举个例子,就好像你天天面对我,你就不会想其他人,就不想见见别的朋友了吗?”   林琳摇摇头:“不会啊,一个已经够烦了啊。”   一美:“……” 第105章 .   薄薄的面饼,加一片外酥里嫩的鸭肉,加上葱丝、黄瓜,再淋上浓浓的酱汁,包好,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   香酥的鸭皮,带一层薄薄的脂肪,在嘴里绽开。   醇香四溢——   吃,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一美怔住了,在饥肠辘辘之时,一口咬下醇香而不油腻的脂肪,简直幸福到灵魂出窍,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的妈呀,太好吃了!我喜欢那层脂肪!”   林琳说:“吃吃吃,多吃点,让那层脂肪全贴你腰上。”   “那我也高兴!”说着,一美又连吃了好几块,见小碟里的葱丝没了,便叫道,“服务员,这边再加点葱!”   林琳说:“一会儿别靠近我。”说着,夹起一片鸭肉,蘸了点酱放进嘴里咀嚼,吃得一点劲头都没有。   一美便说:“你包一个吃吃看嘛,真的,一定要加葱,肉和葱嚼在一起特好吃!你怎么这么不会吃啊。”   “不想吃葱。”   一美翻了个白眼:“这个人一点都不接地气!”   “因为我本来就是仙女啊。”   一美:“……”   孟少坤则在一旁陪吃、陪喝、陪笑。   两人和乐融融的磁场太强大,且这两人,也不是那种情商很高、八面玲珑,会在“社交场合”顾忌他人感受的主儿,从来都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于是无论是谁和她们一起吃饭,最终,都只有沦为三陪人员。   但孟少坤还是挣扎了一下,趁两人不说话的空档,赶紧见缝插针了一句:“哎?对了,你们恋爱了吗?”   一美听了——   哎,怎么所有人都问这个问题。   家里都没催婚呢,朋友们就先催上了……   林琳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没啊。”   “你说你们又美又优秀,高中到现在,怎么一直也不谈个恋爱啊?是眼光太高了吧,身边没男生追吗?”   林琳回怼一句:“我们又美又优秀,还要男生干什么?”   一美附和:“对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林琳说:“跟那些小男生恋爱,估计就跟养儿子似的。”   一美又附和一句:“我是养儿子,你是养孙子!”   孟少坤举双手投降:“行行行。”顿了顿,“现在的优秀女性,怎么全都女权思想、独身主义啊。那别聊恋爱了,聊聊未来吧,你们本科毕业了还要继续深造吗?”   林琳笃定道:“要。”   “本校还是出国啊?”   “出国。”   孟少坤便说:“我也要出国。”说着,包好了一块鸭肉放进嘴里,又问一美,“你呢?也出国吗?”   “应该……出国吧……”   孟少坤又问:“那你们要去哪个国家啊?”   林琳说:“美国。争top 5,保top 10。”   孟少坤便说:“优秀优秀,我也打算去美国。”又问一美,“你呢?”   这个问题一美一直也没想过。   叹了口气,顿了半天,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哎……再看看吧。”   孟少坤便说:“去美国吧。像英国那种一年制的授课型硕士,一年要完成很多课程,听说真的很累人。而且一年之后就毕业了,如果不读博,就要出去工作。反正我自己是想多在校园里待几年的,我还小,不想太早进入社会,不知道你们怎么想。”   一美说:“美国,是很好啊……”   “而且异国他乡的,跟林琳在一个国家不好吗?哪怕不在一个洲,至少压力太大了,通电话也不会有时差。如果是一个大学,那就更完美了。”   一美听着,竟有些恍惚。   一瞬间,思绪飞回到过去某一年,自己和林琳在食堂吃饭,偶遇孟少坤,三人便坐下一起聊了起来。也是像今天一样聊起了未来,孟少坤说自己要上清华,问林琳,林琳不假思索回了句“北大”,又问一美,一美却怎么也答不上来。   心里倒是隐约有一个答案。   北大。   但当时,她对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于是北大,连想都不大敢想,怕希望越大,最后失望便也越大。   好像一直以来,在她面前,从来都不曾有过一个明确的、可以抓得住的未来。每一次都总要在希望与无望、坚持与丧气之间苦苦挣扎。   于林琳、孟少坤而言,是“努力了,那便天命我定”,而于一美而言,从来都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   记得当时,孟少坤也是像今天一样说了句:“北大吧,大学四年也跟林琳一起,多好啊。等你们俩考上北大,来北京,我请你们吃十顿全聚德!”   正想着,孟少坤又说:“就美国吧,学校的话,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在网上查一查,早作打算,不然到时候时间紧了,压力一大,会很崩溃。”   “行。”   “我们要是都去了美国,到时候有机会见面,我请你们……”想了想,最后说,“我请你们吃十顿肯德基吧。哈哈。”   林琳:“你再把来回路费包了好不好?”   听了两人刚刚的话,一美在心中,也隐隐定下了要去美国,定下后,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说:“这样吧,我要是去上了心仪的学校,我学一手中餐手艺,过去给你们做!”   林琳:“这个好!你跟你婶婶好好学学,学好了,路费我自己掏。”   孟少坤又说:“话说,我真的是很羡慕你们了,能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还上了同一所大学。虽然我也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女朋友,也上了同一所大学……不过女朋友跟朋友还是不一样,女朋友吧,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太黏人、太闹人了。”说着,脸上却是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   林琳一美:“……”   有种张大了嘴,正在打哈欠,结果被人猝不及防塞了满满一口狗粮的感觉。   …   三人吃着,又聊了一会儿。   孟少坤是“正能量”的化身,是社会主义好青年。   乐观、阳光、透明、干净。   一直以来,都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公子,却让一美看到了新一代青年人的热血和梦想。   知道社会上人心险恶,但也愿怀抱一颗赤子之心。   不追逐名利、金钱,但也不自甘堕落。   不一味追求自由,但也有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   家人期望与自身理想之间,也存在一定差异,但并不一味反抗,也不会委曲求全,而是尽量协商、达成共识。   生逢安稳年代,大机遇越来越少,社会阶级固化,可能拼尽全力,也只是在致力于维持现状,但也并不因此自暴自弃,而是付出自己能付出的努力,去收获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成就。   吃完,又坐了坐,一美说要不找个咖啡厅接着聊,感觉一直占着座位不太好,三人便起身离开了。   外面竟飘起了小雪。   气温尚不到零下,于是飘到地上,便迅速融化。   孟少坤说附近有一个咖啡厅,不远,三人便步行过去了,林琳只穿了一件厚卫衣,双手抱臂,脖子紧紧缩着,恨不得整个人缩成一个球,冷得瑟瑟发抖。   一美问:“姐姐把外套脱给你呀?”   林琳瞥了一眼,说了句:“不要。”   “切,我还不想借呢。”说着,过了一会儿,一美见林琳上下牙都在打颤,嘴唇发紫,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问孟少坤,“还要走多久啊?”   “就在对面。”   于是三人又等了一会儿红灯,等红灯转绿了,便穿过马路到了对面的咖啡厅。   走进室内,落在身上的雪花迅速融化,沾湿了头发,又渗透了大衣,一美一边朝座位走过去,一边冷不丁还打了个喷嚏,说:“冷死了冷死了。”   林琳看上去更冷,冷得说不出话,点了一杯热巧克力,又要了一杯开水放在手里握着,一美便安慰说:“没关系,过一会儿就热起来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林琳的全身,却开始剧烈发抖起来。 第106章 .   一美吓到了,怔在原地。   “林琳……”   “林琳你怎么了?”   林琳侧坐在沙发上,头侧靠椅背,两条腿用力向上缩,像竭尽所能想把自己蜷起来,整个身子不住在发抖:“有点冷。”说着,看向孟少坤,“外套借我。”   身上抖得厉害,说话都说不利索。   孟少坤也是一脸担忧的神色,连忙把大衣脱下来,走过去盖到林琳身上。一美跟过去,用大衣把林琳裹得紧紧的。   弄完,两人怔怔站在原地,密切观察林琳的“生命体征”。   只是过了一会儿,林琳非但没一丝要好的迹象,反而越演越烈,整个人颤抖到微微抽搐。   “送医院吧,附近有一家医院。”孟少坤说着,问林琳,“你现在能走吗?”   林琳把住了沙发扶手,颤颤巍巍要站起来,孟少坤看不下去她那艰难的样子,蹲了下来说:“上来!”   一美便走过去,把林琳扶起来。   林琳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纸片,轻飘飘落在了孟少坤的后背上,孟少坤便把住了林琳两条腿,站了起来。   一美跑去结账。   孟少坤则背着林琳,快步走出了咖啡厅。   当一美匆匆结了账跟上去时,两人正被拦在了红绿灯下,一美连忙跑过去,见林琳情况更为严重,整个人抖得厉害,甚至像已经失去了意识。   “林琳,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知道林琳不会有事,但看着林琳浑身剧烈发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还是瞬间盈上了眼眶。   “林琳,你别吓我啊,你是着凉,发烧了吗?”   对一美的问题,林琳却一句都答不上来。   见林琳失去了意识,一美一边跟在孟少坤旁边跑,一边时不时看看林琳,一边还哭,眼泪越来越失禁、哭声越来越大,颇有一番“哭天抢地”的架势。   林琳意识不清不楚,迷迷糊糊中,却吐出一个音节来:“bi—”   “什么?”   林琳又重复了刚刚那句话。   “什么,林琳?”   孟少坤便停了下来,叫林琳把话说清。   万一是什么重要信息。   待孟少坤停下,林琳又重复了一遍,孟少坤听懂了,说了句:“她叫你闭嘴。”便背着林琳继续跑了起来。   一美下意识用手捂住嘴。   “好嘛……”   不过倒也放心了。   看她还有心情怼人,想来,还是没难受到那份儿上。   三人很快赶到了医院。   林琳是被病床推进了病房的,接到消息,一名医生身后跟了两名护士,大步赶来。一美便在旁边解释说:“她刚刚淋了雪,过一会儿就这样了!”   “好,知道了。”   说着,医生护士已经展开了简单的诊断,护士用电子体温计测了一下/体温,说:“三十九度九,快四十度了!”   医生说:“先去拿冰袋。”   护士便奔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推了一车冰袋进来,拿了两个放到了林琳脖子两侧,一边放一边对一美说:“这个冰袋,脖子上两个,腋下各一个,手上各握一个,两胯上各一个,脚底下各放两个,快来帮忙!”   一美大脑一片空白,正要重新询问,护士便又放下冰袋,跑护士站配药去了,医生和另一名护士也跑了出去,一美拿了两个冰袋,只记得手上要握两个,便一边塞到林琳手上,一边问孟少坤,“还有哪里啊?”   “啊?我也不知道啊……”   孟少坤也是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   正在这时,林琳艰难地吐出一句:“脚…”   “哦!”说着,一美连忙往林琳脚底下放了两个,林琳继续指挥,动了动自己的肩膀说:“这儿。”   一美便又往腋下各塞了一个。   两人配合默契,迅速完成了护士交代的任务。   过了一会儿,护士配了药赶来,要给林琳打点滴,叫林琳握紧拳头。林琳听到指令,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看那挣扎的表情,像已经用尽全力,拳头却怎么也握不起来。护士说:“再握紧一点,你血管细,本来就不好找,握不紧根本没法下针啊。”   林琳又试着握紧了些,却依旧松松垮垮。   护士没办法,直接下了针,扎错了两次,第三次总算找准了血管。液体迅速流入血管,扩散在林琳体内,过了一会儿,林琳原本剧烈抽搐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镇定了下来,变为小幅度的颤抖,直至消失。   医生又走进来开了一个药,把单子给了孟少坤,说:“男生跑一趟吧。”说完,又嘱咐一美,“这个药一次两片,一会儿等她好了,先给她吃一次,明天早上再吃一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   一美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听医生嘱咐,便连连点头。   医生问:“一天几次?”   一美:“???”   一会儿一次,早上一次,中午一次……   一美也记不清了,只是凭直觉回了一句:“四次!”   正在这时,病床上传来林琳一句无奈的:“三次……”   什么叫求生欲很强?   这就叫!   刚刚身子抽成那样,神志都不清了,冰袋放哪里哪里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听林琳语气,身子不抽了,说话也利索了,一美便也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对医生笑笑:“三次,三次。”   医生笑了笑,拍了拍一美的肩便出去了。   一美走过去,在林琳旁边的空床上坐下,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   “你先睡一觉吧,我帮你看着吊针,没事的。”   “别,我还是自己看着吧,要不一会儿吊针回血了,估计都没有帮我叫护士。你简直是猪一样的队友。”   听到这里,一美的担忧之情瞬间烟消云散:“那你还跟纸糊的一样,淋了点儿雪就这样了,至于吗你!”   正在这时,孟少坤走了进来说:“药来了。”   “我去接点热水。”说着,一美站起来,从双肩包拿出一个随身杯,便去接了点热水回来,放在床头凉着。   林琳这烧,来的快,去的也快。   打了两瓶吊针,又在医院躺了一会儿,到了傍晚时分,医生说没事了,三人便办理了退院,林琳一美回了学校,孟少坤则回了家。到了宿舍楼下,两人分离时林琳还问了一句:“明天去不去图书馆?”   一美:“……”   “你可真是身残志坚啊。”   林琳回怼一句:“不像你,身残志也残。”   …   繁忙的期中,在繁忙中匆匆度过。   日子平静了一阵子,而很快,一些课程又开始陆陆续续结课,一美便在写期末论文和准备考试中忙碌。   每天在上课之余,晚上和周末不上课时,都是或抱上电脑,或拿上书本、ipad,和林琳去图书馆做事。   好像上大学,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和林琳学习而已。   也好在有林琳一起。   每天一大早起床去图书馆占座,也不敢懈怠;完成了一上午或枯燥、或充实的学习,到了中午,从学习状态中走出来,吃饭时还能互怼两句,疏解疏解压力;偶尔,还能和林琳发发牢骚、求求安慰。   高中时,一美在班上也算学霸,只是到了这所集齐全国所有学霸的大学——一美也只能起早贪黑、拼命努力,才能勉强摆脱被轰成炮灰的命运。   开学时一美便发现了,并没有哪一个是头脑僵硬,靠死记硬背考上来的,大家头脑都很灵活,智商普遍偏高,大部分还都有十分丰富的课外知识。思政课上,对一些问题,也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并且,她们已经这么优秀了,却都还在继续努力。   一美学英语专业。   班上,不乏一些家境良好,从幼儿园便开始上外教课的,讲得一口标准而流利的美式英语,在外教课上大放异彩。   而一美/幼儿园是在县城上的,不说外教,一直到小学也没设置英语课程。还是一美妈妈下了血本,从二年级便开始送一美上英语班,每天下午放了学,雷打不动去英语班学一个小时英语,才把基础打牢了些。   但到了这里,还是不行。   竞争很大,感到压力的当然不止一美一个。   只是在压力下,大家的反应各有不同。   有天生牛逼,每天稳如泰山,到点了上课、到点了吃饭、到点了该睡睡,从不熬夜,还稳坐学霸宝座的。   如思婷。   有一开始努力了,发现差距太大,自己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上,保研更是没戏,于是当机立断转换了战线。   平时做小组作业,尽量和学霸分在一组,期末考前再突击复习一下,让自己的绩点不至太难看,并积极参与课外活动、社会活动,打算大学四年混个毕业证,毕业了,出去谋一份好工作的。   如小如。   有干脆自暴自弃,天天和男朋友吃喝玩乐,到了期末,也没有动力突击复习一下,破罐子破摔的。   如一美宿舍里,恋爱中的琪琪。   当然,也有明知天生的智商差异、以及过去十八年来积累下的差距太大,自己怎么追也追不上,但态度端正,心态良好,哪怕偶尔崩了,也能及时调整过来——不跟别人比,只跟自己比,不求第一,只求进步的,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   如一美。   …   最后成绩出来了,一美绩点勉强上了三。   那是在寒假中旬,窗外正飘着白茫茫的鹅毛大雪。   一美在室内穿一件白色字母T和一条黑色运动裤,正拿着kindle躺在床上看书,觉得室内太热,又干,整个人躁得难受,便下了床,光脚踩在热乎乎的地板上,到厨房倒了一杯冰水。   拿着杯子回到房间,看到桌上的电脑,猛然想起成绩也该出来了,便登上了教务网查询,见大部分成绩都在85到95之间徘徊,虽不算拔尖,但在专业里差不多也排到了中等水平,心里还是蛮欣慰的。   于是心满意足伸了个懒腰,合上了电脑,拿起杯子,小口喝里面冰凉冰凉的水。   而此时,客厅里。   书庭正仰坐在沙发,两只白嫩嫩的小脚踩在面前的茶几上,膝盖立起,正捧着iPad看电视剧,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时不时还从盘子里拿一颗圣女果放进嘴里。   郑宇成则穿着一身棉睡衣、踩着拖鞋。   上了年纪,身体不比从前了,一点凉都受不了。   双手抱臂,正在书庭面前踱来踱去。   书庭如今大三,开学大三下,等九月再开学,那便大四了。   若要工作,下学期便要张罗找实习。   若要考研,那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现在立刻马上,就应该开始查询信息、买齐书目,着手准备了。   而书庭,却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仍然是大一那副过一天算一天,怎么高兴怎么来的样子。每天一张眼便捧着个手机,或看视频哈哈大笑,或和小男朋友通电话,甜言蜜语,或约朋友,于是沐浴、更衣、化妆,出去和闺蜜逛街喝下午茶。   沙发上,书庭又暴发一阵大笑。   郑宇成忍不住了,走上去扯下了书庭耳里的耳机。   书庭不满地抬头看他:“干嘛呀!”   “别看了,跟我谈谈。”   “谈什么?”   “我前天不是说了吗?叫你这几天,给我好好想想清楚,以后你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想了没有?”   “不用想,我已经清楚了。”   “你清楚什么了?”   “我要快乐的生活啊。”   “照你现在这样,你觉得你的快乐可持续吗?你就一直这么吃喝玩乐,等到了大四,准有你哭的时候!”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书庭心里也是不安和焦虑的,只是又不愿直面这个问题,总对这问题表现出剧烈的排斥:“我为什么要哭?毕业了就找工作啊,有什么好哭的,城市我都想好了,我要去苏州!”   郑宇成两手叉腰:“你小男朋友在苏州是吧?”   书庭坐在沙发上,抬头一脸抵抗地看着他:“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反正要工作,去哪个城市不是去,想跟男朋友在一起怎么了?”   “就你现在这样,你找得到工作吗?”   “我怎么找不到工作了?我一个985毕业生!当年高考二十一万人,我在省里排一千,我都找不到工作,你让剩下二十万九千人怎么办?那我们国家就业率得成什么样了,经济不得崩溃了啊!”   “是,你是找得到工作,关键是什么工作。北上广,工资一个月四五千,不包吃不包住你也去?交了房租你一个月还剩啥了?不管家里要钱,吃得起饭吗你!”   书庭是抵触和激动的:“所以我说了我要去苏州啊!而且你放心,毕业了我不会再跟家里要一分钱!”   “不管家里要钱,你维持得起现在的生活吗?你说说你身上这毛衣多少钱,你每天脸上涂那些瓶瓶罐罐多少钱,你出去见个朋友,吃个饭多少钱!不管家里要钱,你是一个人死抗,还是管你那男朋友要?花人家小男生的零用钱,你丢不丢人!”   一句话,触到了书庭自尊心的底线。   甩下一句:“跟谁要都不会跟你要!”便“嘭”地把iPad摔在了沙发上,起身,要往一美房里走去。   郑宇成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给我站住!”   书庭回过头,脸早已涨红,固执地说:“你放开!”   听到这里,一直躲在厨房回避的婶婶,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菜刀赶了出来:“怎么了又,你们爷儿俩这几天怎么回事啊!一整就杠上,一整就杠上!”   书庭倔强道:“你放开我!”   “行,我放开,咱俩好好谈谈。”说着,郑宇成松开了书庭的胳膊。   婶婶在一旁打圆场:“是啊!有话好好说嘛!”   郑宇成走到沙发上坐下。   书庭依旧背对他,站在原地。   郑宇成说:“你要找工作,你现在简历上有什么可写?大学四年,你是参加学生工作了,还是搞科研了,还是出去实过习了,英语六级都没过!你英语差,就让你妹妹好好教教你,你妹妹英语好!”   “六级是我忘报了!”   “见男朋友你咋不忘呢?还有,你学生会待得好好的,又退出来干嘛?你好歹上到大二,混一个部长、副部长当当你再退啊,大一下就退了,你到时候简历上怎么写?学生会文艺部部员?丢不丢人!HR看了,还以为你混了三年还只是个部员呢!”   书庭转过身来,看着他。   “那是学生会不值得我留!在那儿待着,我就是个免费劳动力让人使唤。就算我一直待下去了,待到大三,混个部长、副主席,又有什么用?我能学到什么?也就学会个打官腔!小小一个校会,什么主席、副主席、部长、副部长,三六九等分得比国家机关还清楚!小小一个校会主席,官腔打得比你还溜,才二十来岁,就一副油腻中年男子的样子,等他上了年纪,不得腻得流油了啊!我一分钟都忍不了!”   “你以后工作了,一样会有油腻中年领导!到时候你是忍还是不忍?”   “不忍!” 第107章 .   “你自己有本事,那你可以不忍!这个公司呆不下去了,辞职,下面有的是公司接着你。但你扪心自问,你有那个本事吗?没本事,你就得忍!你没能力,心气又高,现在把你放到社会上,你就只有被打碎了重造的份儿!所以我叫你考研。再给自己三年时间,去沉淀、成长,好好想想清楚自己要过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掌握主动权,自己去选择,而不是被社会推着往前走,那叫身不由己!”   书庭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书庭对“考研”二字极为排斥。   每年十月、十一月份,一教走廊里便挤满了考研党,一个个灰头土脸,拿着肖秀荣考研政治,走来走去地大声背诵,像一个个学习、应试的机器。   她不想成为其中一员。   青春那么宝贵,转瞬即逝,何必浪费在这上头?   郑宇成问:“考个研,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说着,一语戳中,“你不就是懒得学习吗?你不就是想天天跟小男朋友腻在一起吗?你要工作,那是工作累,还是读研累?等考上了,有大把时间给你恋爱!考研你一样可以考到苏州,我不反对!你现在就是贪图当下!心思一点都没在学业、事业上。闺女啊,咱有点远见行不行?!”   “人就应该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但也要展望未来!”   书庭赌气:“算了,我不想跟你说话!”说着,一扭头走进了一美房里,在床上“嘭”地躺了下来。   客厅里,叔叔重重叹了一口气,点上烟。   初高中,小孩子不懂事,谈恋爱不管不顾也就算了,现在这都大学了,都二十有一了,谈个恋爱还这么二!   单位里人老张家女儿,说恋爱耽误考研,以后考上了保不齐还要异地,划不来,当机立断就跟人分了。   哪像这一个!   叔叔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来:“也不知道她这性格,是从哪个基因里头来的!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婶婶开了一句玩笑,哄哄叔叔:“从我这个基因里头来的,行了吧!”   “咱老郑家可没这基因。看看一美,多积极向上。”   婶婶白了他一眼:“切,我要不是这性格,不爱情至上,我要但凡有点上进心,我当年还不能嫁给你呢。”   “不嫁给我,你现在能有这好日子?”   “当年追我的那个李强国,现在不也正厅级了?”   “可人那婚姻也名存实亡了,他跟他老婆都分居多少年了,现在不离婚,也就是为了仕途,为了政治形象。他当年看上你,那是看你长得好看,家里条件又好,跟他门当户对,他那是看上你的外在条件。不像我,你现在都…”说着,比划了婶婶一下,“我还一如既往、从一而终地喜欢你,是吧?”   婶婶忍不住笑地翻了个白眼:“烦人!”   而在一美房里。   书庭倒在床上刷手机,一美则背对书庭坐在桌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默默地、小口小口喝水。   听客厅里,又传来叔叔婶婶窸窸窣窣的声音,书庭心情烦躁,“嘭”地一下坐了起来:“又说什么呢!”说着,起来换了一条牛仔裤,拿上羽绒服,对一美说:“走,陪我出去走走,在家里烦都烦死了!”   “哦,好啊。”说着,一美也换上了外出服。   书庭坐在床上问:“好了吗?”   一美点点头。   书庭便拿上手机出去了,径直穿过客厅,走去穿鞋。   一美紧随着走出来,也不知怎么跟叔叔婶婶解释,于是对着二老疑惑的面孔,手舞足蹈了一番说:“就是,那个,我们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   婶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并把一美拉到一边问:“你姐怎么了?还生气呐?身上带钱了没有?”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姐姐一声:“一美。”   “嗯,马上。”   婶婶说:“我一会儿微信给你转,你俩出去吃点儿好吃的,让你姐把火泄完了再回来,要不晚上他们爷儿俩还得戗戗!”   一美便说:“嗯,知道。”   等一美走出房门时,姐姐已经搭电梯下去了,一美便急忙叫了电梯,下了楼——见姐姐正坐在楼下健身器材的秋千上,戴着羽绒服帽子,脖子缩在里面,两只手也插在口袋里,小幅度地荡来荡去。   天空还在飘着小雪。   让姐姐看上去,莫名有些哀伤。   “姐姐!”   书庭便站起来,向一美走了过来。   一美问:“我们去哪儿啊?”   书庭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便说:“打车去星巴克吧。”   到了星巴克。   两人一人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书庭喝了一口,便把杯子握在手心里,脸侧过去,静静望着外面的雪景。   其实姐姐静下来,五官看上去会更有韵味。   过了一会儿,姐姐回过头来。   一美便叫道:“姐姐。”   “嗯?”   一美一脸担忧:“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呀?”   书庭听到,不禁笑了。   她这个当姐姐的不懂事,还让妹妹替自己操心了。   书庭说:“我还没想好。但我不喜欢家里逼着我做决定。”   “那你跟那个……”   “许翼辰?”   一美说:“对,你们两个怎么样了啊?”   姐姐说:“很好啊,还在热恋中,没看我天天跟他视频呢嘛。”说着,顿了顿,一脸疑惑地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和我在一起,好像承受了很大压力,我感觉……他家里好像不是很同意我们在一起。虽然我也没见过他妈妈,不过有时候听他跟他妈妈打电话……他一直躲躲闪闪的,有时说普通话,有时说地方话…”   准确一点,是能让书庭听到的,他用普通话,不能让书庭听到的,他用地方话,他以为书庭听不懂,其实书庭大部分都听得懂,尤其是和自己有关的内容。   有一次在香港,许翼辰发信息跟妈妈要钱。   过了一会儿,许妈妈打了电话来。   许妈妈讲地方话,书庭听到了,记得有一句话大意像是在说:“钱花得这么快,又送女朋友什么礼物了?”   许翼辰脸上闪过一瞬不悦。   用地方话回了一句:“她不是那样的人。”   一美问:“躲躲闪闪?怎么躲躲闪闪啊?”   “说不上来,女人的第六感吧,我觉得他妈妈不喜欢我。他倒是提过一句,说他妈妈希望他找一个本地人。”   “都什么年代了,还本地人。”   书庭一脸纠结:“有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他们家庭特别显赫,家里已经给他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商业联姻什么的。”说着,又笑了笑,“没有没有,只是胡思乱想的。”   一美问:“他们家很有钱吗?”   书庭凑上来,好奇地问:“你觉得呢?你不是见过嘛。”   一美说:“肯定不差,但应该只是中产吧。我也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他没跟你聊过他们家里的事吗?”   “他就说开了一个小厂子。”   “那他平常花钱呢?”   书庭说:“还好吧……其实一般我们出去,我自己花钱也挺多的,肯定不比他少。而且上学期他跟他家里闹了点矛盾,不想跟家里开口要钱,我还给他打了两次生活费。后来他送了我一条项链。”   “姐姐,你喜欢他什么啊?”   “性格契合!”   “那你以后要跟他结婚吗?”   “当然要啊!”   一美担忧地问:“那万一他妈妈真不同意呢?他有担当吗,还是妈宝男?你觉得他听你的还是听他妈的?”   毕竟,姐姐大概率是不会和他步入婚姻的……   也不知姐姐上一世都经历了什么。   姐姐说:“肯定不是妈宝男,但是……毕竟也太年轻。”   一美懂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姐姐笑了笑,又问:“你呢?上了大学,不打算谈个恋爱吗?”   一美想了想,犹豫片刻,又摇了摇头。   “学校没人追你吗?”   一美摇头:“可能我脸上写着‘生人勿进’吧。”   “怎么会!你长得这么好看!”   一美摆摆手:“就一般般啦。而且感觉有人追这件事,跟颜值不成正比……”   看林琳不就知道了?   五官再精致、身材再完美又有何用?   灵魂“嗖嗖”冒着冷气……   于是一直也没什么人追,也就林宇轩一个不怕伤寒的。   反观班上一些五官并不精美,但看上去舒服,打扮得体,性格开朗、没有攻击性,喜欢关心人,和男生保持一定微妙距离的女生,倒是有大把人追。   书庭又问:“那你自己呢?就没有一个喜欢的男生?如果有还不错的人,你可以试着撩撩他呀,跟他搞搞暧昧什么的。”说着,书庭咯咯笑了起来,“只要人不错,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真的没有吗?”   “看上去还不错的人……”一美想了想,果断摇摇头,“还真没有哎。”   一美眼睑微微低垂下来,顿了顿,两手捧起桌上的杯子握在手上,对着杯子吹了一口。于是,也不知是雾气蒙了眼,还是眼中盈上了泪水,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了,一美垂眼,目光静静落在窗外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   “感觉爱情这件事,尤其小情小爱这种……对我来说真的是可有可无的吧。好像每天看看书,吃吃好吃的东西,就已经很满足了。虽然看到一些人撒狗粮啊、撒糖啊什么的,心里也会很羡慕,但又怕自己遇不到那样的人,不想承担遇到错误的人的风险。因为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所以不太想走出那一步,去打破现在安稳的心境。让幸福人继续幸福下去吧,姐姐,你也一定要幸福下去啊。至于我的话……我在旁边看看就好。”   正说着,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起来。   是婶婶转了五百块钱来,说:“我微信里没钱了,跟你小王婶儿借的,老说让你帮我微信绑定银行卡,结果老忘。”   一美说:“我回去就弄吧~”   “行,你俩在外面吃了再回来,晚上家里没什么好菜,我也不想做了,你姥爷喝粥,我跟你叔对付对付。”   “好。”说着,一美抬头看向书庭,“婶婶说让我们在外面吃。”   “行。”说着,书庭笑了笑,“我妈现在有什么事,不喜欢跟我说,倒喜欢跟你说了。不过也挺好的,等我以后工作了、结婚了,家里的事不一定顾得上,你还要读硕士、博士,放假了,还能回来陪陪我妈。”顿了顿,“晚上的话……要不我们去小姑店里吧,去蹭一顿,还省钱了呢。吃完了,要不我们去小姑家住一天?今天我也不想回家了,不想见到我爸。”   一美说:“也行啊。”   两人便打车到了小姑店里。   好在五点不到,店里没什么客人,不会被小姑嫌弃店里本就人满为患,还来两个吃白饭的,还要单占一个锅子。   弟弟周小明一岁半,已经能走路了。   此刻正坐在一辆学步车里,自己在大厅可哪儿跑。   学步车上绑了一根绳,绳子另一端握在小姑手里,小姑正坐在柜台前戴着耳机看视频,看看视频,再抬头看看周小明跑哪儿了,跑远了便把绳子拉回来,周小明便会一脸懵逼地被拽回柜台旁。   对于周小明摊上这么一个妈,一美时常表示遗憾。   走进店里,一美正要叫小姑,书庭便拦住了她,径直走进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喊:“服务员!拿菜单!”   柜台上,小姑充耳不闻,仍一脸认真的样子在看东西。   书庭继续叫道:“服务员!”   于是柜台上,小姑喊了一声:“小张!”顿了顿,无人回应,于是拿下了耳机又叫了一声,“小张?”   叫了两声依然无人应答,可能是在后厨帮忙呢。   小姑便拿了一张菜单,起身正要送过去,抬头一看那客人:“……”不耐烦道,“想吃什么自己去厨房拿!劳动力资源那也是钱!占了我一张桌子,白吃白喝,还要消费我的劳动力。不要脸!”   书庭起身,嘻笑着走过去:“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说着走近一看——   iPad上放的,不是韩剧,而竟是网课?   旁边还放了一本书,还是英文的?   下面放了一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英文,像是在背单词?   What?!   书庭翻开书的封面,只见绿色书皮上,赫然写着《恋练有词》四个大字,在图书馆,此书几乎人手一本,一看此书便知道那个人是要考研的。   书庭一脸懵逼:“小姑!不是吧你?”   “不是什么?”   “这是考研的人才看的,你要学英语,可以先从四级看起啊,四级比这个简单多了,干嘛这么想不开。”   小姑翻了个白眼,一把把书抢回来:“我四级早过了行吗?我也是八大美院毕业的行吗?哎,书庭?你六级过了没?”   “目前还没。”   每一次不是忘了报名,便是报名了,去考场忘了带身份证,也是服了自己了。   小姑一脸理所当然:“哦,那咱俩英语水平相当,都是四级。”   书庭:“……”   感觉自己简直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不行,下学期必须要把六级过了,雪耻!   又顿了顿,书庭问:“你到底看这个干嘛,不会是要考研吧?”   “是啊。”   卧槽!   “小姑,你好端端的怎么想不开了,要考研?人间再怎么不值得,那也比学海无涯要值得啊,你受什么刺激了?”   “这两年,食色/欲望都过度满足了,孩子也生了,钱也赚了,就想有点高雅追求。要不活得太容易,太没意思了,总有一种停滞不前的感觉,没有成就感。”   “小姑……我都怀疑我爸是不是给你钱了,让你演这出戏,说这段词儿,激我考研、考六级……”   “你爸请我演戏?他请得起嘛!”   听到小姑要考研?   一美也凑了过来,问:“小姑,你要考研啊?”   “对啊。”   “考什么专业啊?”   “美学。”   “那考什么大学啊?”   小姑说:“禹州大学吧,本来想报个名校,但周明不同意,说太远了不行。在禹州,过两年高铁一开通,半小时就到了。要是课少,我平常走读都行。”   书庭惊掉了下巴。   “姑!我们学校很难考的!旁边不还有什么禹州师范、禹州理工、禹州外国语大学,不都比我们学校好考啊?”   “切,我还嫌你们学校破呢!”   听到这里,书庭顿时感到了紧迫感。   爸爸是研究生。   一美要读到博士。   而现在,连小姑都要考研!   这样一来,她们家姓郑的里,就她学历最低了?   小姑问:“对了书庭,你保研能保得上吗?要是保上了,我也考上了,周末咱俩还能一起回家呢。我开车,你在副驾驶给我递递水啊,削削水果啊,陪我聊聊天啥的,表现好了我不收你油钱。”   书庭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啊?”了一声   “我说,你保研能保上吗?”   “我也不知道。其实也有希望,我大学虽然没怎么学习,但每次考试,成绩也都还行,在班里也是第四第五,在专业也能排前二十,我们保研保十二三个吧。而且我还有一些加分。就是有点悬。”   “能保就保,要是保不上,跟我一起考研啊?”   书庭:“……”   “姑,你真不是我爸派来的吧。”   “我说了,你爸可派不动我。不过我考研没什么压力,反正我有钱、有老公,今年考不上了,明年再考呗,明年考不上后年再考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次报名费也就二百。考不上也不丢人。我都是一个孩子的妈了,而且一孕傻三年,我还在三年之内呢,要是考不上,那是正常,考上了说明我天资过人、智商超群啊!”   书庭:“行吧……” 第108章 .   聊了一会儿,小姑便把她们轰到一边:“去去去,赶紧,想吃什么自己拿去,待会儿饭点一到客人就涌进来了。”说着,把手上的绳递给一美,“把周小明牵走,这个小孩儿,太耽误事儿了。”说着,走到前台坐下,戴上耳机,拿起笔。   正要点开视频,小姑父便走了进来。   脸红红的,一身酒气,像是喝高了,看上去还挺高兴。   走进来说了一句:“书庭一美来啦?”   “哎。”   小姑父又走到周小明的学步车前,一把把周小明捞出来:“儿子,想爸爸没有?”说着,正要一口亲下去,周小明便用两只小胖爪抵住了爸爸的嘴。   小姑一看小姑父又喝了,便气不打一处来。   摔下笔,站起身:“周明,我说几回了?一身酒气,就别想碰我跟我儿子。”说着,走过去一把把周小明夺回来,放回学步车,“一美,把周小明牵走。”又嘀咕一句,“看看,连儿子都嫌弃你。喝成这样,不怕把孩子熏醉了,大白天就喝得五迷三道!”   小姑父一脸无奈:“我就抱抱我儿子。而且人家有自己的大名,人叫周浩然,别老周小明、周小明的。”   “怀孕的时候我就说了,如果是儿子,小名就叫‘周小明’。周小明也比你起的什么‘周怂怂’强,还什么‘取从心之意,叫周怂怂’,周明,你是不是真二啊?我说你二百五,从来就不是开玩笑的。”   书庭听了——   “周怂怂?周怂怂挺好听的!多可爱!”   “吃你的火锅!”   小姑父则向小姑走过来,开始腻歪:“行,我二,我二百五。我不抱儿子了,我抱我老婆。”说着,一把搂住了小姑,喷着酒气说,“我老婆怎么这么漂亮呢,又聪明、又能干、又漂亮。又能看孩子、又能看店,一边儿还能学习,可厉害了!”   小姑则一脸默然,指着店门:“滚。”   每次喝酒都来这一套。   小姑父喝醉了,整个人像一摊巨重无比的烂泥,呼在了小姑身上。   小姑再厉害,也只是九十几斤的小身板,怎么也扯不开,于是只能口头上威胁:“周明,我打你了?”   小姑父不听。   小姑于是拿出了对付周小明的那一套:“一。二。”   数到二,小姑父便放开了。   简直比周怂怂还怂,周怂怂还能坚持到三呢。   “行行行,抱一下还不行了,瞧你那个小气吧啦的样子。”   “你要不要脸?这两天老头老太太不在,你一天天就知道跑出去喝酒,让我一个人看店、看孩子啊?”   “这不是过年了,老同学都回来了嘛。”   “你走,跟你老同学过日子去。”   小姑父自知说不过,又向周小明走了过去:“瞧瞧你娘,扣扣搜搜的。”说着,在一美旁边坐下,看着姐妹俩,“放假了,上我们家住两天吧?”   书庭一脸理所当然:“对啊,正要去呢。”   “行,晚上请你们吃烧烤!”   “OK!”   …   到了七点,孩子困了,店里又吵。   以往这个时候,都是爷爷奶奶来抱孩子走的,只是这几天,两人去了爷爷的姐姐家给姐姐过大寿,不在家,小姑便抱上孩子,带上书庭一美开车回家。   车上,一美一直抱着弟弟。   到了家里时,弟弟已经睡得死沉,小姑把弟弟抱进了婴儿房,让孩子自己睡,而后走出来说了句:“想吃什么自己翻。”便回到主卧,自己捣鼓单反去了。   这么久不拍照、还真有些手痒。   到了小姑家,便是吃喝玩乐。   两人翻了橱柜、冰箱,翻出冰激凌、酸奶、水果,用电视放了一部电影,便横七竖八倒在沙发上,吃吃喝喝看电影。凌晨一点,小姑父关了店,又买了烧烤回来,三人便又吃起了烧烤,再配点啤酒、可乐。   书庭吃着,又控诉起来。   “小姑父,我姑也太能花钱了,看看那个衣帽间,才多久不见,那衣帽间就跟翻新了一样,刚刚看一个new balance的T恤,商标都没摘,塞在抽屉里。不穿买它干嘛呀,浪费钱,败家!你快管管她!”   “衣服算什么,你看看她那些镜头,哪一个不值个万八千的,平常就拍拍菜啊,拍拍游客照,发个朋友圈儿什么的,买那么贵的镜头干嘛。没用。”   “就是!太作了!”   小姑则充耳不闻。   一个人在房间捣鼓镜头,捣鼓到了深夜。   …   春节临近。   这一年,小姑公公婆婆在公公姐姐家过年,不回来了。小姑父的哥哥嫂子侄子,也在南方不回来了。   家里只留小姑一家三口。   换在往年,小姑早迫不及待,要抱孩子去她哥哥嫂子家过年,而今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马上大年三十了,每天依然该去店里去店里,该看书看书。   小姑父忍了两天,再也忍不住了,准备撺掇小姑关了店,抱上孩子,去她哥哥嫂子家住两天。到了那里,小姑自得其乐,自然也不会想起自己,也不会有心思管自己,小姑父便可以在外面随便浪了。   这一日,小姑八点半起了床。   在以前,小姑十二点之前是不会起的。   穿着一身藏蓝色丝质睡衣,下了床,迷迷糊糊上了个厕所,便回来拿床头柜上的iPad,走出了房间。   小姑父也睁了眼,迅速洗漱,跟出了房间。   只见小姑在厨房忙活——   iPad立在了灶台上,正一边戴耳机听网课,一边煎蛋、煎火腿、烤面包片。两片面包烤好,弹了出来,小姑便把面包拿出来,夹上煎蛋、火腿,又洗了两片生菜放上去,淋上浓浓的沙拉酱,再放上一片面包,切两半——两份漂亮的三明治便完成了,用盘子装好,端到了餐桌上。   又从冰箱拿了一个红心火龙果,去皮,切块,放入榨汁机内,倒入牛奶、蜂蜜,榨火龙果奶昔。   等它榨好的空档,拿了一片剩下的火腿,放进嘴里。   奶昔榨好。   小姑找了一个漂亮的玻璃杯倒入,而后一手拿杯子、一手拿iPad,坐到桌前,开始听课吃早餐,吃得特开心。   小姑父走过去,拍了一下小姑的肩。小姑吓了一大跳,回头看了一眼:“哎哟我去!你干嘛,想吓死我啊?”   小姑父在小姑对面坐下,两手叠放在桌前,一副乖巧样子。   小姑不理,自顾自的吃。   小姑父两根手指“走”到了小姑面前的盘子上,正要拿走另一半三明治,便被小姑一把拍掉了手:“干嘛?想吃自己做去。你今天起这么早干什么?”   “看到我,你不开心啊?”   “我一大早起来就是想enjoy一个自己一个人的早上!我看你都看烦了,等我考上了研究生,我就自己在禹州租一个房子住,还是一个人自在。”   小姑父:“…”   顿了顿,切入正题。   “咱今年,不去你哥你嫂那儿过年啊?”   “再说吧,年也没啥好过的。”   “在家呆着多没意思。”   小姑一脸认真:“不啊,挺有意思的啊。”   小姑父循循善诱:“把店关了,你抱上孩子,去你哥哥嫂子家住两天吧。你哥哥嫂子那么疼你,那么疼周小明,是吧?你嫂子一定想周小明了!”   小姑淡定道:“怎么,把我支开,想带个女人回家啊?”   “不是!我这不是心疼你嘛。这不是今天下午,阿姨就要回家过年了,阿姨走了,家里没人做饭,没人打扫卫生,没人带孩子,你一个人多辛苦啊?你那么喜欢你嫂子做的菜,而且去了那儿,大家还能一起看看孩子,你也能轻松一点儿是吧?”   小姑半信半疑。   小姑父继续说:“送点儿礼,再给姥爷、书庭、一美都塞个红包,去住几天。你看,红包我都准备好了!”说着,回卧室,从抽屉里拿了三个红包出来,“厚的给老人,两个薄的,书庭一美一人一个。礼我也准备好了!”说着,又跑去阳台拿了满满两手东西回来,“看!皇家礼炮!雪茄!可还行?” 第109章 .   小姑摇摇头:“我哥不抽雪茄。”   “你让他试试!”   “也行吧,等三十那天的。”说着,小姑继续吃三明治。   “也别等三十了,你就今天下午过去吧,下午阿姨就走了,晚上没人做饭。你不是养生、美容,不吃外卖了吗?”   “我可以自己煮粥啊,红豆薏米粥,再加点儿百合、银耳,特养颜。”   “别介啊!”   小姑父急得上火——今天晚上高中同学聚会,当年在学校,他也是大哥级的人物,叱咤风云、风流倜傥,身后一堆美女追着,却没有一个可以收复他的心。而今天晚上,老婆要是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电话催他回家,他跟老婆说话的语气,又能让人一下子听出两人的地位高低,那多没面子!   “老婆!你不是最喜欢哥哥嫂子家了吗?你不是哥哥嫂子家待着,比咱自己家还自在吗?你咋就不去呢?”   “那是以前,我在你家不自在,现在挺自在的。你今天干嘛一个劲儿让我去我哥家,你是不是想坑我?”   “你是我老婆,我坑你,那不等于坑我自己嘛。我真是心疼你,真的!”   小姑便问:“那你呢?”   “我?”   “对啊,我也心疼你,关心你的去向。”   “我?我就不去了,你哥哥家小,我去太挤了,我就三十晚上过去吃个饭。没事儿,我自己怎么都行。”   “行,我去。我去了,你自己确实怎么都行。下下馆子、唱唱歌、泡泡吧、再找个小姐爽爽,是吧?”   听到那句“行,我去”,小姑父立刻眉开眼笑,正要说“那我给你收拾行李”,紧跟着却又听到后面那一句,于是脸色一变,“老婆!你想啥呢?”   “没想啥。我也懒得管你。”   “不是!我就今天有个同学聚会。”   “你去呗,我又不拦着你,我还懒得搭理你呢。”正说着,孩子在卧室哇哇大哭起来,小姑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去,把孩子给我抱过来。”   小姑父便走过去。   房间内,孩子哭得更凶了,小姑于是喊道:“快点儿!”   小姑父便一下子跑了起来,把孩子抱了来。   小姑说:“给我。”   小姑父狗腿地说:“没事儿,我抱,你吃饭吧~”   小姑夺回孩子:“孩子给我,你去泡奶粉。”   “……”   小姑父笨手笨脚,总算泡来了一奶瓶奶,给了孩子,孩子便两手抓着,自己喝了起来,停止了哭闹。   小姑也吃得差不多了。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起杯子把奶昔喝干,又把最后一口三明治放进嘴里,说:“把桌子收拾了,盘子洗了。”   小姑父起身,一边收盘子一边问:“你去不去啊?”   小姑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心里有些不高兴。   这普天下的人,她不往外撵也就算了,还有人敢撵她的。   抱着孩子走向衣帽间,对孩子说:“咱不要你那破爸爸了,好不好?咱找舅舅舅妈,找书庭姐姐、一美姐姐去。”正走着,看到客厅里一辆学步车,便一脚把车踹到了衣帽间门口,打开了房门,又一脚把车踹进了衣帽间,把孩子放进车里,自己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过了一会儿,小姑和孩子摇身一变。   小姑换上一件淡蓝色衬衫,一条牛仔裤,外面套一件黑色呢大衣,长卷发低低地绑在了后面,戴一顶黑色圆边毛毡帽,穿一双过膝的黑色长靴,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小孩则穿一件new balance的红色羽绒服,一条牛仔裤,一双雪地靴。   小姑一手抱娃,一手推着一个大行李箱,从衣帽间走了出来。   小姑父夸了一句:“哎哟!我老婆真漂亮!”   小姑不理,指了指行李箱:“这个。”又指了指学步车,“这个。”又指了指婴儿车,“还有那个,都弄到车上。”说着,抱着孩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行!”说着,小姑父当起了苦力,把行李车、婴儿车、学步车都运到了楼下,装进了后备箱才上来。   小姑说:“车钥匙给我。”   “没事儿,我一会儿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   “别啊,你自己过去,还拿着行李箱、抱着孩子,哥哥嫂子看了还以为我们怎么了呢,我送你过去。”   “也行啊,送我们过去了,你自己打车回来,车给我留下。”   “你去了就吃吃饭、睡睡觉,瞎溜达什么呀。而且你哥不是有车吗?有什么事,开你哥的车出去呗。”   “你一个要喝酒的人,还要车干嘛?没车,耽误你装逼了是吧?”说着,抢回了车钥匙,“我哥家那么多人,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一台车都坐不下行吗?”   两人吵吵闹闹着,到了叔叔婶婶家。   中午大家一起吃了个饭,下午小姑父便回去了。   …   小姑一带周小明,以及周小明那堆婴儿车、玩具来,家里一下子像是要爆满了。   婶婶、小姑在厨房忙活,叔叔陪老爷子在客厅喝茶、聊天,书庭和一美在房间宅着,另有三只大狗和一只学步车里的周小明,在家里四处乱窜。   小姑摘完了菜,又问:“嫂子,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没啥了。”   小姑问:“真没啦?”   婶婶正在切菜,回头对小姑一笑:“要是没事干,帮我把三个房间的床单、被罩、枕套,还有窗帘都拆下来,放到洗衣机里,洗衣机会用吧?床单和窗帘分开洗,窗帘脏,一年没洗了,全是灰。”说着,见小姑一脸懵逼,便说,“算了,就帮我把床单拆下来吧,窗帘我一会儿再弄。床单你放洗衣机里就行,我下午洗。”   小姑却大方道:“没事儿,我来!”说着,走进客厅叫了一声,“哥。”   “干嘛?”   “帮我把这几个房间的窗帘都拆下来。”   “这不是你嫂子教给你的任务吗?”   “我现在再转交给你行吗?拆窗帘这种事,你让我一个女生干啊?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赶紧。”说着,把郑宇成拉起来,指了指三个房间以及客厅的窗帘,“这个,这个,这些,全拆下来,拆下来放地上就行,我洗。”   “还你洗,不就加个洗衣液,按个按钮的事儿嘛。”   小姑不理,又走进了一美房间,把书庭从床上拔了起来:“过来,帮我把你们房间,还有你姥爷房间的床单换下来。”   “你干嘛?我妈让你弄的!”   “我们分一下嘛。”   “你怎么不叫一美光叫我啊?看我好欺负是吧?”   “你一个都要工作、嫁人的人了,换个床单都不会,你怎么嫁人啊?那婆婆能喜欢你吗?我锻炼锻炼你!”说着,把书庭从床上拖到了地上,又从地上拖到了姥爷房里。   一美说:“姐,你弄姥爷房间,这里我来吧。”   于是转眼间,整家人都开始动了起来。   小姑拆好了哥哥嫂子房间的床单,要送到洗手间,路过厨房又说了一句:“嫂子,你看,这一家人这么懒,都是让你给惯的,你惯着他们你自己就得受累,以后多使唤使唤,他们就勤快起来了。”   叔叔、书庭:“……” 第110章 .   如果从一开始便不对春节有所期待,其实过年,还是很热闹的。   这两天,家里陆陆续续开始有一些客人到访。   亲戚、朋友、同事。   备上礼来家里坐一会儿,聊聊天,而后离开。   好处是明显的。   每当有客人到访,家里的老人、孩子便都有红包拿。   虽说下一次到了对方家里,婶婶也要礼尚往来,还一份红包给对方孩子,但婶婶家里孩子多,占优势。   若说坏处……   寒假初期,一美列了寒假计划。   背单词、复习上一学期的专业书,一天听一个TED演讲练听力,并试着读一读《了不起的盖茨比》。   只是家里一个孩子、三只狗,整日上蹿下跳,本就不清净,加上来客,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看看书更是奢侈。   前两天,一美还会挣扎挣扎。   做一些不太费脑,或不太会被噪音打扰的事。   写写字帖、或戴上耳机听TED。   只是到了后期,一美便彻底放弃了,想着反正过年嘛,放松放松,于是整日和姐姐看电影、看综艺。   婶婶时不时会洗些水果、拿些零食进来。   有时也会说,哪个哪个阿姨、哪个哪个叔叔来了,两人便爬下床,换衣服,把三天没洗的头发盘成一个丸子,出去见客。   见了书庭,大家总要问上一句:“马上毕业了,毕业了打算干什么?”   书庭便说:“工作、结婚、生小孩儿。”   叔叔“不可理喻”地摇摇头,婶婶则在一旁瞪她。   书庭问:“瞪我干嘛?”   婶婶便不好意思地看看客人,又看看书庭,说:“大姑娘家的,结婚、生小孩这种事,别老挂在嘴边。”   “挂在嘴边怎么了,本来就要结婚生孩子啊。”   客人也帮书庭说话:“就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愿结婚生小孩了,那父母才愁呢,书庭多好,都不用家里催,自己就想结婚生小孩,多让人省心!”   书庭也说:“就是!”   问完了书庭,客人总要再问上一句:“一美呢?将来打算干什么?”   一美含蓄道:“再看看吧,可能会继续读硕士。”   “硕士啊?”客人惊讶,“一美厉害呀!”   林城地方小,又安稳。   这几年发展了,也混上一个三线城市,只是整个城市也没什么大型私企,绝大部分上班族都以机关单位或国企为主,工资不错、福利又好、养老无忧,林城房价、物价也不高,小日子过得极其滋润。   生意人也大部分是像小王叔叔、小姑这样的个体户,自己开个店、开个厂子,收入颇丰,生活也相当富足。   于是整个城市,心态偏于安逸。   孩子们普遍没什么上进心,教学水平也不高,于是高考考个二本家里便满足了,考个一本,便要大摆升学宴,若考上985,那更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本科毕业了,一些孩子因为爱情、因为事业,会留在大城市打拼,而佛系一些的,听父母安排,回老家考个公务员或进个国企,家里再给买个房、买个车,找个对象把婚一结,孩子一生,便完成了人生使命,每天在单位泡泡枸杞、刷刷手机,二十几岁便开始了养老生活,混吃等死的大有人在。   像一美这样一门心思在学习上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实在少之又少。   谈到一美,叔叔自然满心骄傲,但又装作若无其事,说:“本科毕业了才二十三,不急着找工作,孩子自己也好学,想继续读书,学的又是英语专业,反正家里也供得起,到时候打算送一美出国读书。”   “哟!出国留学啊?”   “嗯呢。”婶婶说着,继续夸赞一美,“这孩子啊,从小学习就不让大人操心。小时候一美妈妈在厂子里上班,有时候加班,晚上七八点才回,一美爸爸出车,一去就是两三天,一美放了学,自己背个小书包、脖子上挂个小钥匙,自己咕噜噜回了家,也不用大人看着,自己就把作业写了,从小成绩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谈起童年一美眼眶一酸,竟想流泪。   对童年,总有一种莫名的哀伤,那是像乡愁一样的东西。   那面,婶婶又说了起来。   “书庭就不一样了。小时候我不看着,她肯定不写作业,她爸爸还惯着她,动不动带她出去玩儿,作业没写完呢,就拉她出去玩儿。夏天去江边骑自行车、吃烤串儿,冬天江冻上了,就去滑冰,吃烤串儿。”   叔叔说:“我现在后悔了。”   “后悔了吧?”   “说什么穷养儿、富养女。精神上,给一个幸福、安稳、快乐的童年,物质上也不能缺,省得长大了,为了一块面包跟人跑了。精神、物质我都给了,结果长大了,长得没心没肺没脑子!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从小到大,我就没教会她一件事,就是居安思危!算了,说什么都晚了,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书庭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低头看手机。   这两天,父女俩总是气场不对。   书庭死活不能理解——   自己怎么就有问题了?   不考研,而是出去找工作,不想拼事业,而是结婚生孩子,和爱的人度过平凡、幸福、安稳的一生就叫堕落了?   书庭不知,那是因为叔叔已经从她和许翼辰的对话中预料到,她和许翼辰一毕业就结婚这件事,很不靠谱。   隐约预料到,她即将掉入一个大坑。   书庭这一生太过顺风顺水,根据叔叔的“运气守恒定律”,叔叔一直担心书庭长大后会遇到一个大的劫难……   婶婶那面又说:“要是从小好好教,说不定书庭也上北大了呢?”说着,看向客人,“其实他们老郑家的人,脑瓜子都挺聪明,就是有点儿懒。也就一美。一美妈妈勤快,一美也努力,这不,考上北大了不是?”   叔叔、书庭、小姑:“……”   婶婶又说:“书庭小时候也是,不怎么学习,可回回考试成绩倒还挺好。从小到大,每一任班主任都评价她,说这孩子脑子挺聪明,就是有点懒,学习也懒,打扫卫生什么的也懒,不爱干活儿。小时候我给她报班,什么英语班啊、数学班啊、钢琴班的,都报过,可她不爱去,动不动就逃课。逃了课她还能上哪儿?兜里又没钱,自己在大街上晃悠。林城总共就这么点儿大,让我跟我同事在大街上抓到好几回!”   婶婶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客人也笑翻了。   书庭听妈妈这么拆自己的台,在一旁发飙:“妈!”   “行行行。”婶婶哄道,而一扭头,又跟客人聊了起来,“总之啊,从小就不是学习的料!小时候百日宴,第一个抓的是钱,第二个抓的是吃的,家里老人还说,这孩子一看就有福,一生不愁钱,不愁吃穿的命。一美小时候抓的是书,现在这么一看,还真挺准!好在我们书庭脑子好使,高三一年也确实努力了,最后勉强上了一个末流985。”   书庭:“…”   …   自从小姑抱了孩子来,家里一天天像打仗。   尤其吃饭……   家里一共六个成人、一个婴儿、三只狗,个个生物钟都不同,昼夜节律也不同。姥爷常常一大早起,自己下楼,把一大家子的早餐买来,而后自己热粥喝,再吃个包子。紧跟着,叔叔婶婶、小姑、一美、书庭便陆陆续续起床,洗漱,自己到厨房翻东西吃——桌上常年放着包子、菜,锅里时常备有粥和米饭。   姥爷早上吃得早,中午饿得也早。   到了十一点钟,便自己找饭吃。   而通常这时,婶婶已经在厨房准备午饭,炒了一道菜,便先盛出一些来给姥爷吃。   小姑则满屋子跑,追着周小明喂饭。   两个最熊的爸妈生出的小孩,没有理由不熊。   周小明坐在学步车里,吃一口便跑,吃一口便跑,两条小短腿在车下撒了欢地跑,留下一屋子车轱辘声。时不时撞到点什么,那噪音更是叫人崩溃。   通常也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文明模范、道德标兵的家里,会密集地出现一些脏话,与小姑歇斯底里的叫喊。   你告诉自己一万个理由,叫自己保持耐心、保持优雅,而熊孩子,总有一万零一种方法叫你的人设瞬间崩塌。   有时小姑血压升高,在晕倒的边缘岌岌可危。   婶婶便会放下锅铲,连忙跑过去接力,抢过小姑手上的小碗、小勺子,叫小姑去炒菜,自己来喂孩子。   把周小明喂饱了、哄睡了,再给三只狗狗倒狗粮,他们大人才开始聚在一起吃午饭。   而到了这时,通常已经是下午一二点了。   婶婶像度过一劫,一手托腮,一手拿筷子,无力地嚼着饭,看着客厅里洒了一地的五颜六色的玩具、横七竖八的三只狗,两三辆婴儿车,忍不住笑了:“咱家怎么永远这么乱,永远这么闹腾啊,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叔叔说:“房子太小了,过两年换一个大的。”   小姑也说:“早就该换了,这家里多少人啊,逢年过节更多。到时候换一个大的,写我嫂子的名儿!”   叔叔说:“行!我下半辈子的奋斗目标,就是给咱家里三个女人,一人买一套房。”   婶婶不好意思地说:“哎哟,给两个孩子买一个小点儿的房子,有个地方住就行了,到时候嫁人,那房子也是个嫁妆。我可不要,我要房子干什么。”   小姑则说:“要啊,干嘛不要?一套房子,我哥小半辈子的积蓄就在里面了,抓住了这房子,就是抓住了我哥的命根子,看他敢不敢对你不好!”说着,拍了拍婶婶的肩,又看向叔叔,“我嫂子就是客气一下,你可别当真。至于书庭嘛……”说着,看向了书庭,“你不是要结婚吗?叫你男朋友买啊?”   书庭翻了个白眼:“切!”   “切什么,你是嫁不出去了啊?还得搭个房子才能嫁出去?一美的话,到时候工作了,是得有一个自己的房子,要不小半个月工资全搭房租上了,多可怜?书庭就不用了,书庭是天选之人,有福气,根本不用家里操心,也不用自己努力,轻轻松松就能过好这一生,遇到危险,还总能化险为夷,是吧?”   书庭生气,摔下筷子说:“不吃了!”   “你别跑啊,你是周小明啊,吃个饭还得人追着喂。”   叔叔说:“不用管她,待会儿饿了,自己就出来翻东西吃了。”   …   吵吵闹闹着,便到了春节。   三十中午,小姑父拎了三箱水产品来,有皮皮虾、大闸蟹和鲍鱼,下午婶婶便把它们收拾了出来,放进锅里蒸熟,又把早上配好的食材拿出来,炒的炒、煮的煮,晚上,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便完成了。   叔叔、小姑父把桌子抬到了客厅,又把椅子一一搬到客厅来,婶婶、小姑则端菜,又从冰箱拿了冰啤酒、冰饮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春晚吃吃喝喝。   饭间,小姑父问起了书庭男朋友。   书庭下巴微微扬起,说:“我明年带来给你们看看!”   婶婶问:“带来?带哪儿来?”   “家里啊,我跟他是奔着结婚去的,结婚之前不得先见见家长啊。我明年都二十三了,都毕业了,开始找工作了,考虑结婚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婶婶问:“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了!”   叔叔说:“行,那你倒是带来给我们看看。”   “带就带!”   吃完了饭,叔叔和小姑父,带书庭一美、小姑、周小明下楼放烟花,婶婶和姥爷则留在了屋子里看。   放完了烟花,书庭正要回屋,小姑便把书庭拉到了一边。   书庭问:“干嘛?”   这两天两人天天拌嘴,心里依然有不痛快。   小姑说:“跟你聊聊。”   “聊什么?”   书庭有抵触情绪。   小姑说:“也没什么。”说着,见一美一边走向屋子里,一边回头看她们怎么不走,小姑便说,“你先进去吧。”   一美便回去了。   小姑穿了一身珊瑚绒的睡衣,外面套一个长长的羽绒服,脚上穿一双棉拖鞋——一种随意到了随便的造型,乍一看,和普通中年妇女没什么两样。   眼神,却是一种历尽千帆的淡然。   “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也经历过你这个年纪,知道旁人说什么都是屁,我就提醒你一句,爱情肯定是有保质期的,这个毋庸置疑。还有一句,听你爸的,你爸看人准,到时候带来给你爸看看,你爸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之间相处会是什么样。要是你爸不满意,我估计百分之八十,你就是和全世界对抗,拼死了,最后跟他结了婚,也不会长久。真的。”   书庭听不进去,小姑也知道。   于是最后,小姑从羽绒服口袋里拿了一个红包出来,说:“给你的,里面比一美多了样东西。”说着,便离开了。   书庭打开红包看了一眼。   小声嘀咕一句:“嘁,一个哪够用。”说着,嘴边又萌生笑意,知道这只是一个寓意,小姑只是担心自己出事。 第111章 .   春节过后,开学之前,叔叔找书庭又心平气和地聊了一次。叔叔想过了,无论如何,在这个时候把女儿推到自己的对立面,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书庭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足了许翼辰的好话,说他怎么怎么有潜力,如何如何对自己好。   叔叔便答应有机会见他一面。   而叔叔婶婶真正见到许翼辰,是在五一劳动节。   叔叔打电话问书庭五一回不回来,书庭说不回了,许翼辰来禹州找她,紧跟着又问了一句:“哎,爸?要不五一你们来禹州见见他呀?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吗?”   要见书庭男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叔叔心里竟有些小紧张。   只是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见你男朋友?你问问他,他敢见我吗?他要是敢来,我跟你妈就过去看他。”   “切,这有什么不敢的。”   正值傍晚。   两个孩子不在家时,叔叔婶婶总睡得很早,婶婶已经换了睡衣,洗漱好,正在旁边梳妆台上护肤,跟着听了一耳朵,问:“怎么的?要见她男朋友啊?”   叔叔点点头。   于是,婶婶心里小小地惊了一下,也跟着紧张起来,念念叨叨道:“在哪儿见啊?去禹州,还是来咱家?见了面吃什么啊……苏州那边都吃什么?”   叔叔说:“吃什么,当然是书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说着,问了书庭一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爸爸请客。”   书庭想了想说:“我想吃烤肉!”   “那咱就吃烤肉!”   于是五一节一早,叔叔婶婶便开车去往了禹州。   到达禹州时已是下午一点,书庭和许翼辰两人,正坐在烤肉店落地窗边的位置上等候,两人浓情蜜意。   下了车,婶婶指了指他们,小声说:“你看。”   叔叔一转头,便见落地窗边,两人正聊着天哈哈大笑,书庭简直像一个多动症儿童,一会儿笑,一会儿往许翼辰怀里钻,一会儿又猛地坐起来。   叔叔见了,念了一句:“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咱闺女高兴,你不高兴啊?”   “那也是,别人都看着呢。”   “切,都什么年代了。”   叔叔又看了许翼辰一眼——之前看了照片,还以为是一个长得花里胡哨的小男生,只是如今见了,发现本人是一个高高瘦瘦、五官端正,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干净的正气,穿着也十分整洁利落的大小伙子。   见两人坐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心中便已有了半分许可。   叔叔婶婶推开门,走进去。   书庭还在打情骂俏,是许翼辰先看到了他们,对书庭使了个脸色,书庭一扭头看到爸爸妈妈,高兴地冲他们摆摆手。许翼辰则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叔叔阿姨,那个……我叫许翼辰。”说着,羞涩又干净地笑了一下。   婶婶说:“哎,小许啊。坐,坐吧。”   等叔叔婶婶走过来坐下,许翼辰才坐下了,脸上依旧保持微笑,两只手僵硬地搭在了大腿上,看上去有些紧张。   气氛有些沉默。   旁边,书庭便说了一句:“爸,妈,你们吃什么?我们点了五花肉、牛肉、金针菇什么的,反正平常我们出去吃烤肉,经常点的我都点了,你们还吃点什么吗?”说着,把菜单纸递给了婶婶。   婶婶接过来看了一眼,只是心思全在人身上了,哪有心情考虑吃什么,于是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说:“先要这些吧,吃完了再说。”说着,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书庭心情有些微妙。   自己和许翼辰坐在这一面,爸爸妈妈坐在那一面,竟有一点自己和许翼辰合伙,与爸妈“分庭抗礼”的意思。   书庭看气氛沉默,便说了一句:“好吧,那我还是多此一举地介绍一下吧。”说着,指了指对面,“这是我爸妈。”又一把挽住许翼辰的胳膊,“这是许翼辰,我男朋友!”   叔叔看了只是心想——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开始向着许翼辰了,以后结了婚,不得和许翼辰一起合起伙来算计自己和凤仪?   许翼辰又说了一句:“叔叔阿姨好。”   婶婶回:“哎,好好。”   过了一会儿,菜配齐了,服务员推了一辆小车过来,立在了过道上。坐在过道一边的婶婶和许翼辰,便把菜品一一地端到了桌上。服务员打上了火,叔叔便拿起了夹子要烤。毕竟在家里,每次吃烤肉,把肉烤好、剪好,放到三位女士的盘子里,一直是叔叔独揽的活儿。   而叔叔刚拿起夹子,许翼辰便说:“我来吧,叔叔。”   叔叔心里对许翼辰的印象分,便又加了一分。   这孩子,也算有点眼力见儿。   但还是说:“没事,我来。”   免得书庭不高兴,说自己使唤她男朋友……   婶婶也说:“没事儿,让你叔叔来。”   “还是让我来吧,叔叔。”   毕竟叫长辈劳动,而自己只顾着吃,他确实有些受不起。并且如果不烤肉,手上不做点什么,他反而更紧张,更不知自己的手脚该往哪里放。   叔叔想了想,还是把夹子给了许翼辰。   只当趁他还有这个积极性,替书庭调教调教他,他做了一次,之后到了烤肉店,他便还会再做。   许翼辰两手接过夹子,开始烤了起来。   虽不熟练,但也算有点模样。   烤好了一盘,许翼辰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婶婶面前的小碟上,说:“阿姨。”又夹了一块到叔叔的小碟上,说,“叔叔,肉好了。”紧跟着,又夹了一块到书庭的小碟上。书庭刚刚看着烤盘上“滋滋滋”烤着的肉,早看馋了,立刻蘸了一些酱汁放进嘴里咀嚼。许翼辰看了她一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好吃吗?”   书庭用力点头:“嗯!”说着,也夹了一块给许翼辰,“你也吃啊。”   许翼辰心里紧张,一点胃口也没有,见书庭夹来,这才动了筷子,放进嘴里默默嚼,却又嚼得有些心不在焉——来之前,他准备了一大段话想讲给叔叔阿姨听,求叔叔阿姨让他们在一起,只是却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   许翼辰默默咀嚼,吞咽,又喝了一口水,而后叫了声:“叔叔阿姨。”   “哎。”   两人注目过来。   许翼辰顿了顿,低着头,有些不敢去看他们,只是一直盯着面前的小碟:“叔叔阿姨,我想说,我是真心爱书庭的!我对她一见钟情,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特别喜欢,觉得有眼缘。后来在一起了,相处下来,我发现我们简直是天生一对!老实说,我之前也交过一些女朋友,但从来没有遇上过一个这么对的人。我觉得我过去活那二十年,好像就是为了等待遇见书庭的那一刻。”   情至深处,许翼辰情绪有些激动,热泪盈眶起来,抬头看向对面的叔叔阿姨:“我一定一定会好好对待书庭,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求求你们,同意我们在一起吧。”   书庭听了,顿时泪目。   之前,两人每日打打闹闹,从未有过认真倾诉爱意的时候,这是书庭第一次听许翼辰讲如此动人的情话。   书庭说:“翼辰……”   “书庭。”   “我好爱你!”说着,书庭一把拥进了许翼辰怀里。   叔叔:“……”   婶婶听了,却是十分感动,说:“哎哟,你说说你们,我跟你叔叔来,就是好奇书庭交了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就是来看看你,又不是要拆散你们,你们忽然来这一出,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干什么!”   两人这才放开了。   书庭抽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鼻涕。   待两人冷静下来,叔叔终于开了口:“爱书庭是吧?”   许翼辰用力点点头。   叔叔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叔叔您说。”   “家里做生意的是吗?”   “是。”   “家里条件挺好的是吗?”   “还好。”   “以后工作、买房、买车,多半要靠家里是吗?”   听到这里,许翼辰顿了顿。   工作、买房、买车,自然是要靠家里,否则他自己怎么买得起,只是如实回答了,又怕叔叔觉得自己没出息。   想了想,最后说了一句:“可能……”   叔叔便问:“你父母那边,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谈到父母,许翼辰有些支支吾吾:“我现在,还没跟家里说。”   “没说,还是不敢说?”   对面,许翼辰良久无话。   叔叔又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问了,但你们家里不同意怎么办?”   听到这里,许翼辰叹了一口气,沉默。   叔叔说:“这是你们以后一定会面临的问题,你就从没想过?结婚不完全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这牵扯到两个家庭。你还是等想清楚了,再来谈结婚不结婚的吧。”   “我想过。只是没想好。”   叔叔便问:“你想什么了?”   许翼辰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想,只要我经济独立了,我就不用听家里的。我不在家里的公司上班,不拿他们的房子、车子、钱,那他们就不能干涉我。虽然我还年轻,没能力……但我想好了,我尽力赚我能赚到的,我可以省钱,把钱省出来给书庭花,去维持她现在的生活水平。”   听着听着,书庭神色愈加复杂。   关于许翼辰家里的情况,书庭一直未曾听许翼辰过多提起过,听他这番话,像是已经做好了要与全家人对抗而与自己在一起的准备,书庭这才意识到,他们家那边,情况可能真的不容乐观。   许翼辰看向了她:“书庭。”   “啊?”   书庭大脑有些空白,怔怔转过了头。   “这些事,其实我都没跟你提过,就是,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了,我一时之间可能没有办法给你很好的生活,所以你一开始和我提结婚,我是很不愿意,很有压力的,但又怕如果我不同意,你就走掉了。”   书庭怔怔点头。   “所以书庭,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书庭不假思索,虽然脑子已经蒙了,但这不是一件需要用脑子思考的事情,而是条件反射,是本能,“我只要你的人,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叔叔听了,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个情况。   不过许翼辰的态度,倒让叔叔感到了那么一丝丝欣慰?   当书庭,与家里提供的安稳的未来同时摆在了面前,没有选择抛弃书庭,而是想到要独立,要摆脱家庭的控制。虽只是年轻人一时冲动的话语,到时真正实施起来,又会有太多太多现实的阻力……   叔叔问:“那你们家里的生意怎么办?”   许翼辰说:“我有一个哥哥。”   叔叔顿了顿:“刚毕业,经济独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不靠家里,你能找到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工资多少,房租多少,你和书庭两个人,你们的开销多少,你说你省,那你要省到什么程度你才能维持书庭现在的生活,这些账,你都算过吗?”   许翼辰叹了一口气。   倒是想过,只是这些现实的压力实在叫他喘不上气来,他便排斥去细想。沉默了很久,他说:“没有仔细想过,我只知道我不能错过书庭。”   “行。”   顿了顿,叔叔又看了看书庭,本想问问书庭想没想过,但一看那神色,便知是从未想过的样子,便算了。   叔叔忽然想起二十五年前,自己第一次登门去见岳父。   当年的凤仪,无论家境、学历、相貌都是无可挑剔,堪称完美,身后有大把男生追。   他们都有很好的家庭,家里已经把路铺好,前途是一片看得见的光明,而自己却只是一个除了一腔梦想和学历一无所有的愣头青,村里又有父亲、妹妹要养,无论如何,他都算不上一个好的选择。   甚至凤仪的表姐劝凤仪,叫她不要往“火坑”里跳。   但凤仪,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   岳父也表现出对他无限的信任。   只是当年的他,心中却有怀疑,不知凤仪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给凤仪幸福。   而现在,他做到了。   记得当年岳父对他说了一段话。   他爱他的女儿,见不得女儿受苦,痛失挚爱之苦,清贫之苦,他都见不得。于是岳父选择了尊重女儿看似不理智的选择,并一直在经济上给予支持。别人都说老爷子傻,但老爷子目的只有一个,也很明确,便是让女儿幸福一生。   老爷子出钱,他出力,两人携手给凤仪一个美满的生活。   叔叔又看了看对面那一对年轻人。   未来虚无缥缈,他们都只是在命运的河流中起起伏伏,无法掌控未来的方向。   这个选择是对是错,谁也说不清楚。   哪怕是个错的,到时他这个当父亲的,在后面接着点便是了。 第112章 .   人也见了,饭也吃了,叔叔婶婶便也起了身。   婶婶本想——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是两个多月没见女儿了,这个月末又是书庭生日,夏天也到了,本打算吃了饭和书庭逛逛,给书庭买条裙子,买一双好看的凉鞋再走,只是看书庭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陪……   于是,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叠钱。   昨天刚从银行取的,一共五千,用信封包着。   本打算给书庭买衣服,剩下的拿回去买菜,一次全给书庭有点多了,但又不好当着人家小许的面数钱,再小气吧啦从里面抽出一两千出来……   脑子有些懵了,顿了顿,还是全给了书庭,说:“人家小许天南海北地从广东看你来了,这几天带小许在禹州好好逛逛,请人家吃好吃的。你们学校门口那个饭店不错,带小许也尝尝,那你俩……你俩好好玩儿。”   正说着,叔叔结了账回来,说:“甭操心了,人家不比咱们懂啊,肯定早计划好了,你把钱给人家就行。”   “行。”婶婶说着,怔怔把钱放到了桌上,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只是念了一句,“你先用着,等你生日再给你打钱,夏天到了,自己买条裙子。”   书庭怔怔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妈妈有些不大一样,神情中透出些落寞,像把自己彻底交给了许翼辰,像是自己偷偷在练习未来与自己分离的那一刻。   上了车,婶婶深深叹了一口气。   叔叔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   自己若说舍不得女儿,这个人肯定又要给自己上课,说什么女儿有她自己的人生,要学会放手云云。   而这一次,婶婶什么都没说呢,叔叔那边便又念叨起来:“咱们啊,只能陪孩子们走一段,以后一美也一样,陪她们走后半生的是她们丈夫,能陪你走后半生的,也只有是我。”说着,一边开车一边还唱起了:“我滴老父亲,我最亲爱的人啊——”   婶婶抱了一个小包坐在副驾驶,只是斜了他一眼。   这个人,戏可真多!   又从小包包里拿出手机,给一美发了条信息说:“见着你姐男朋友了,人不错,长得眉清目秀的,也有礼貌,看你叔的样子像是已经默许她们在一起了。”   电话那一头,一美一头雾水。   打下了很多字,却又全部删除,最后只发了一个“哦”。   所以,姐姐真要和他结婚了?   一美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的姐夫,比姐姐大了十岁,为人成熟稳重。虽然颜值不高,穿上剪裁精良的正装、穿上昂贵的皮鞋,在衣装的衬托下,打个友情分,或许刚刚够过及格线,对于姐姐一个颜控来说实在是一大遗憾。一美也时常担忧姐姐相貌上的优良基因,能否得到遗传,生出来的小孩会不会只是相貌平平而已呢?   但人家有人格魅力。   年轻有为,对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姐姐更是呵护有加,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便一直谦让姐姐,叔叔富养了姐姐二十年,而那个姐夫,则是叔叔当之无愧的接班人。   至于许翼辰,毕竟年轻,一美不知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当然,许翼辰也不错。   年轻、干净,重点是长得好看。   姐姐说有时和他生气吵架,觉得他不够成熟,但一看到他的脸,就觉得其他一切便都可以原谅了。   每每看到他,便感到愉悦。   一美时常不能理解,长得好看又能怎样?男人就像女人脚上的鞋,当然是舒服、合脚、质量好最重要了。但的的确确又有那么多女人为了漂亮,可以咬住牙齿,去忍受细跟高跟鞋的那一份尖锐疼痛……   哪怕穿上它,便如同踩在了铡刀上一样痛。   ……   姐姐和许翼辰一定正沉溺在如饴一般的甜蜜当中吧,而一美的五一劳动节,却是确确实实在劳动中度过了。   小组报告、结课考试、小论文。   还要抽出空来自己背单词、练听力、练口语。   好在五一放假,离家近的都回了家,图书馆座位不像往日那么紧张,没有在图书馆逛了一圈发现一座难求,去了咖啡厅亦是人员爆满,于是在外面浪费了一个小时而碌碌无为,只能灰溜溜返回宿舍的情况。   宿舍里,室友天天躺在床上和男朋友煲电话粥,一美只能戴上耳塞,强压下烦躁的情绪,默默学习。   看了姐姐的生活会觉得——人生好似告别了一场精彩,默默沉淀,再去全身心拥抱下一场精彩。   而反观自己的生活啊……   却只有忙了这一阵,就可以接着再忙下一阵了呢。   中学六年憋住了一口气,忍下所有孤独、寂寞,只为考上理想的院校,如今考上了,却更是不敢懈怠,只求把绩点弄得好看一些,到时候本科毕了业,可以申请到一个好的学校。忙完了本科,便要孤身一人前往异国他乡,去适应国外陌生的风土人情、陌生的饮食、陌生的人。读硕士,搞研究,读完了硕士,接下来又有博士,博士毕业那么难,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一美一眼望去——   五年,十年,却都看不到一个安逸、舒适的未来。   有时候,倒有些怀念上一世。   一张床、一台电脑、三份外卖、一筐零食,躺在床上吃吃喝喝刷综艺,便可以换来无比快乐的一天。   只是现在叫她去躺,她却是绝对躺不住的。   惯性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堕落久了便会一直堕落下去,而一旦忙起来,适应了,便又像上了发条停不下来。   有时也会自嘲一句,自己真是劳碌的命,重生回来,拼命努力,却像是从一个坑爬出来,又跳进了另一个坑,不是幸福之道。   但若问自己还愿不愿回到上一世……   答案是很明确的。   她不愿意。   一美论文写到一半,被这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打断了,于是拿起水杯——中午吃了饭回到图书馆接的一杯开水,在空调下早已冰凉,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十分解渴。而后放下了杯子,望向对面正在啃专业书的林琳……   回望自己的过去,真是除了学习一无所有。   与数学题死磕,试图破译出其中百转千回的深深套路;在枯燥繁琐的知识点之海中拼命挣扎,试图从中找出某种规律,学个透彻;与人类与生俱来,写进了基因的惰性做斗争。苦苦坚持了这么多年,得到的,仿佛除了一纸名校毕业证书,便什么也没有。   却又不曾觉得虚妄。   想到过去那一路,身边都有一个人陪同,便觉得内心充盈。   虽然未来茫茫,看不到尽头。   但一想到会与林琳,孟少坤,与这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们一同前行,便又获得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   送走了爸爸妈妈,书庭和许翼辰到学校逛了逛。   禹州大学校园很美,尤其后山上一些僻静的羊肠小路,总有一对对情侣在牵手散步。书庭一直想和许翼辰在那里走走,如今许翼辰来了,便拉了许翼辰过来。   只是心间,却一直萦绕某种说不出的怪异情绪。   是得到了父母准许,觉得自己马上要结婚了,虽是自己盼望已久之事,但当它真正到来,却还是感到恐惧?   是听了许翼辰的话,嗅到了有关他家庭的,不利的气息?   书庭说不清。   只是挽着许翼辰的胳膊,心却有些惴惴不安……   晚上吃了火锅,按原计划,本来是要去商场逛逛的,但书庭累了,两人便早早一起回到了酒店。   这几天天气热了起来,许翼辰身上出了些汗,回到房间,便把上身的T恤脱了下来,问书庭:“谁先洗?”   书庭有些心不在焉,说:“你先洗吧。”   许翼辰便走进了浴室。   过了十五分钟,换了一条裤子,光着上身,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书庭眉头微微蹙着,像有些忧心忡忡,手上抱着一堆换洗衣物,见许翼辰出来了,便走进了浴室洗澡。   洗完,把头发吹到半干,走出来。   许翼辰半躺在床上,被子盖了一半,正在打游戏,刀光剑影之声响彻在寂静的空间。书庭走过去钻进了被窝,挽住了许翼辰的胳膊,整个人像要钻进他怀里。   许翼辰一边打游戏,一边轻声问:“怎么了?”   语气无限温柔。   书庭问:“你妈妈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肯定知道啊。”   “知道什么?我是说,是知道这几年,你身边一直没缺过女朋友,还是知道你现在的女朋友是我。你妈妈知道我吗?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知道我们已经打算要结婚了吗?”   许翼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还没说。”   “我们不是说这次五一见了我爸妈,暑假就去见你父母的吗?”   “嗯。”   “那你怎么还没说呢?”   “到时候再说嘛。”   书庭看着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连环询问,实在太过缠人,但她必须问个清楚,“如果你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虽然她思来想去,思来想去,都实在找不到一个他妈妈非阻挠不可的理由……   许翼辰游戏结束,放下了手机:“我不是说了嘛,我都成年了,只要我不拿家里的钱,家里就管不到我。”   “你妈妈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同不同意不一定。”   他不愿多想。   如果家里反对,他便要放下一切,拒绝家里安排的房子、车子、工作、钱,放弃过去二十多年来的安逸生活,仅凭一张本科毕业证书,和一纸除了基本信息便几乎空白的简历,走入找工作的茫茫人海中,泯然众人。   他想逃,不愿面对。   他不想接受这一切,他只是不能失去书庭。   书庭逼问:“如果真不同意呢?”   “你先别想那么多嘛。”   “你们家是有多少钱?你妈妈又没见过我,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妈妈有可能会不同意呢?你家里是已经给你找了一个未婚妻吗?我真的想不通。”   “你想多了。”   书庭叹了一口气:“那好,如果你妈妈不同意,你要对抗家里,跟我结婚是吧?那我们提前练习一下。”   “练习什么?”   “练习没钱的生活呀。”   “天啊,大小姐,您别闹了行吗?”   “不是贫穷夫妻百事哀吗?我们试一下呀。我不买衣服,不瞎浪,天天吃食堂。你也别打游戏,就这么简单。而且省下的钱……”书庭想了想,“我们办一张银行卡吧,我来保管,我们把省下的钱通通存进去,以后毕业了,不跟家里要钱,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到时候就可以拿来用了呀。”   “书庭……我们还是趁有钱赶紧多花点,过过瘾,你把你LA MER的面霜,赶紧多囤几罐才是真的。”   “我可以不用LA MER的面霜,反正我天生丽质。但你可以不打游戏,不买装备吗?”   “逼急了可以。” 第113章 .   “逼急了可以……如果不可以呢?”   许翼辰显出一丝不耐烦:“先别想那么多行不行?我们的第一方案,肯定是要尽可能争取家里的同意啊。”   争取……   书庭不能理解,自己是差在哪儿了?   她是颜值低、智商低,会影响下一代的质量了,还是物质、拜金,看上了许翼辰的钱,才费劲巴拉要嫁给他了?   和他在一起将近一年。   他们约会、吃饭、开房,不说自己花的更多,但和他一半一半总还是有的。看他花钱,也不像家里有矿的样子,他妈妈凭什么见都没见自己一面,就看不上自己?   只说明他妈妈是一个高高在上、自我感觉良好,充满傲慢与偏见的,让人倒足了胃口的中年妇女。   结个婚,还要像求职一样放低姿态、表现自己,还要“争取”他妈妈的同意,自己是上赶着要嫁入他们家了?   而为了许翼辰,日后,她却要拿他妈妈当太后供着……   争取。   哪怕争取到了,那又怎样?   如果从一开始便看不上自己,哪怕最后,迫于许翼辰的压力勉为其难答应了,日后进了门,也一定看自己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哪儿哪儿都不满意的……   想着,书庭真替自己委屈。   爸爸妈妈一直爱护她,宠她、惯她到现在,这么多年,因自己一意孤行,她让爸爸妈妈做了多少妥协,而未来,她却要对那么一个女人卑躬屈膝。   书庭不高兴了,放下了许翼辰的胳膊,整个人慢慢滑进了被子里,躺下,而后侧过身去,把一只手和被子一角压在了头下:“切……你妈妈有什么可看不上我的,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娶我当儿媳妇呢。”   许翼辰哄道:“好啦,有什么情况,我们一起面对。”   “我比你差在哪儿了……”   许翼辰应和:“就是啊!我们俩相比,那一定是我比你差呀,但你知道妈妈嘛,看自己儿子肯定是有偏差的。”   “你们家又不是有矿!”   “就是啊。”   书庭转过身,看着他:“你们家到底做什么生意的?”   “就是……一个家族小企业。”   许翼辰的说辞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做生意,到后来的开厂子,再到现在的家族小企业。   江浙一带经济发达,多隐形富豪。开厂子的,随随便便拉一个出来,资产一千万总还是有的吧,何况听许翼辰的意思,仿佛并不只是一个厂子那么简单……   他们家资产会上亿吗?   书庭又在心里核算,自己家里有多少钱?   三线城市的一套三居室、三个小商铺,加一辆小车……书庭不知房价、商铺价格,不过粗略估算,什么不动产、存款加在一起,七八百万便顶天了吧?   这样一想,可能自己家里,真的比他们家差了几个数量级。   原本没心没肺的书庭,在这一刻,却变得有些脆弱。   在林城——   不说后来爸爸升了,换了房子、车子,哪怕是升职之前,住在那个五层小楼时,她们家双职工家庭,又有姥爷补贴,生活水平在同学中也已经算好的了。   这是书庭第一次因自己的家境,而感到隐隐自卑。   书庭开口:“我们这样吧。”   “什么?”   “不管你妈妈同不同意,就是同意了,我们也不要你家里的房子,行吗?”   地位、尊重,从来都是自己挣的。   本来被他妈妈看不上,就已经够委屈了,再拿了他妈妈的钱,以后在他妈妈面前,更是要直不起腰来。   只是顿了顿,见许翼辰不说话,像是以沉默抵抗……   书庭便劝导:“你家里不出房子,那我爸爸妈妈这边一定会有打算的。本来家里也是要给我买一个小房子的,我跟我爸妈要首付,之后我们自己赚钱供房贷,你觉得呢?我们就买一个两居室,我们住一间,以后万一有了宝宝也可以有一个房间。”   许翼辰叹了一口气:“哎呀,先别想那么多了。”   “或者我们就租房子吧。”   “别想了。”说着,许翼辰一把搂住了书庭,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船到桥头自然直。”说着,又深深吻了下去……   书庭半认真半不认真地迎合着,过了一会儿又停住嘴,微微推开他,说了一句:“不过我允许你在你们家企业上班,这是你的事。”许翼辰靠自己找不到一份好的工作,只说明他自己没本事,赖不到她头上来,反正她自己是找得到好工作的。顿了顿,又问:“你们家要给你一个什么职位啊?”   许翼辰不回应,继续吻了下来。   书庭便也不再扫兴。   明知许翼辰这时候吻她,并不因兴起,而只是听她念叨听烦了,想让她闭嘴,但她还是乖乖入了圈套。   算了,不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   五一结束后的一周,一美都在提交论文,和做课堂展示中度过,忙完了那一周,一美便也松了一口气。   晚饭时,问对面的林琳:“明天周六,你有事吗?”   “没有啊。”   一美便说:“那我们去逛街啊?”   “也行。”   这几天放松一下,再过个两三周,课程开始陆陆续续结课,就又要为期末考试和期末论文而忙碌了呢。   第二天,一美睡到九点自然醒来。   洗漱完,拿出一件白T恤和一条牛仔A字裙换上,化了个妆,又用熨板把头发压服帖了,长长地披了下来。   而后问林琳:“我们几点走?”   林琳说:“十一点?”   一美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九点四十,便说:“宝宝饿了呢……”   “等我一会儿,我下床洗个脸,大概十多分钟吧。”   一美便发了两个“OK”的表情。   十点多一些的样子,林琳来了信息,一美便走出了宿舍,与林琳在老地方会面,两人打车到了商场。   夏天到了,商场焕然一新。   一美打算买件T恤,再看看有无好看的凉鞋,有便买一双,没有便算了,于是和林琳走进了一家鞋店。   看了一圈,挑了三双满意的,向服务员报了尺码,服务员便去找鞋子了。而等服务员回来的空档,一美又在店里转了一圈,见一双黑色高跟鞋样子简洁、版型又好,一美看了很喜欢,便举给琳琳看,问:“这个怎么样?”   林琳说:“你可以试试啊。”   一美点点头:“这双不是很正式,感觉搭牛仔裤也可以。”正说着,服务员抱了三个鞋盒过来,放到了地上,一美便又问手上那双高跟鞋有没有自己的尺码。   服务员便又去找鞋子了。   一美坐下来,把三双凉鞋一一地试了,每一双都还不错,但也没到怦然心动的程度,一美便打算再看看。   正巧,服务员拿了高跟鞋来,一美便又试了试。   坐在椅子上穿上鞋,弄好了带子站起来时,仿佛自己看世界的角度都有所不同了。一米七的个子,踩上一双六公分的高跟鞋——林琳恰好站在镜子前,一美便“哒哒哒”走到了镜前,贴着一米六二的林琳站着,看着镜中高矮对比过于明显的两人的镜像,居高临下道:“怎么样,好看吗?”   林琳走开了一些:“别站我旁边。”   一美又前后照了照镜子,觉得还不错,便说了句:“我还偏就买了。”便跟着服务员到柜台结账。   是在拎了一个购物袋和林琳走出店面时,一美看到了孟少坤。   以及他旁边的,格格?   在商场blingbling的灯光下,格格显得通体雪白,穿一件白T恤,一条粉色百褶裙,脚下是一双白色匡威开口笑布鞋,手上是一个黑色链条包,她把链条在胳膊上绕两圈,把包包捏在了手上。   齐刘海,锁骨发,眼睛圆圆大大。   两人面对面站立着,像发生了争执,孟少坤说了一句什么,格格便把手上的包包一把摔到了地上。   孟少坤看着她。   格格的声音很细,很轻,语气却有些刁蛮:“你给我捡起来。”   “你自己扔的,你自己捡。”   在格格面前,孟少坤也不再是那一副有志青年、侃侃而谈的样子,而多少被格格带跑偏了些,显出稚气。   “你现在对我越来越不上心了是吧?”   “你不觉得是你自己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吗?”   孟少坤不能理解——   原本挺乖巧、挺懂事、挺善解人意的一个小姑娘,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却开始变得越来越蛮不讲理。   格格的头微微歪着,抬头盯着他。   眼中有委屈、有生气。   直直地盯了一会儿,眼眶内便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泪水:“好啊,那我去找李毅!”说着,扭头便跑开了。   刚刚丢在地上的包,则一直安然躺在了孟少坤脚边。   孟少坤微微低着头,眼神像在看那个包包,又像什么都没看,一美忽然想起孟少坤前几天的朋友圈。   他说:“疲惫……”   是啊。   看看姐姐,再看看孟少坤——爱情似乎总是叫人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孟少坤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美惊诧——原来阳光如孟少坤的男生,也可以叹出那么沉重的一口气,像是压抑在心里发不出的苦闷、愤怒、烦躁,却只能通过那一口气发出来。   孟少坤弯下腰,捡起了包包,向格格走去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第114章 .   五一结束,许翼辰回到了广东。   书庭也回归了自己的校园生活,一些课时少的课程,开始陆陆续续结课,书庭在准备期末考试、写期末论文的同时,也开始关注起暑期实习的事。   如今大三,下学期便是大四秋招,如果暑假不出去实习,到了秋招时,简历怕是要空空如也了。   室友三人。   顾婷婷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保研是一定的,只是不打算留在本校,想回江浙一带。考虑了地域、专业、可能性等等因素,最后匹配出了X大作为目标。   当年顾婷婷也是报了X大没考上,才掉到禹州大学来的。   顾婷婷大学期间成绩优异,有出国交流的经历,又跟着学长学姐参加了种种科研项目,这学期还发表了一篇C刊论文——这几天收到了X大夏令营的offer,家里也已经托人在X大找到了关系,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保研之事便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剩余二人。   一个在上学期便决定了考研,终日往返于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之间,过着独来独往的学习生活。   另一个打算找工作。   上周制作简历,发现自己大学三年竟是一事无成,又不是班干部、又没有学生工作经历,绩点又难看。昨天参加了实习生面试,一面便被刷了下来,此刻正看着韩剧、吃着泡面,疏解自己苦闷的心情。   书庭一直以为禹州大学好歹是985,一个实习而已,应该轻轻松松便能找到的吧?她还想好好挑一挑公司、地域,只是听室友一面便被刷了下来……   书庭便下了床,又把自己的简历完善了一番。   这几天,书庭便拿上简历,陆陆续续参加一些实习生面试。   穿上之前加入辩论队时,在校门口一家小店随手买的劣质西装,穿上一双黑色高跟鞋,低低绑一个马尾,化上妆,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售楼小姐,而后一脚踏入那求职的千军万马中,泯然众人。   那是书庭第一次感到,原来自己竟如此渺小。   被人挑三拣四,评头论足……   书庭相貌端正、性格开朗,大学期间也有一些学生工作经历,一面的无领导小组讨论,和二面的结构化面试,一般轻轻松松便通过了,只是每每到了最后一道终面,却总是卡在那里过不去,像魔咒。   当第三次从终面掉下来后,书庭找了当时一个面试官,询问为什么?面试官说,苏州分公司HR岗位实习生只招一个,当时人力资源总监也很看好书庭,觉得书庭思维敏捷、识大体、会来事,只是专业知识掌握不大牢固。在权衡之下,最后还是选了另一个211本科、复旦硕士毕业的女生。   书庭听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堂堂一个复旦研究生,竟和她一个小本科生抢区区一个实习岗位——看来如今的就业形势,果真是不太乐观。   中午吃饭时,顾婷婷见书庭有些心情低落,便问道:“怎么啦?许翼辰又惹你生气啦?你别理他!”   书庭解释:“不是啦……”   “那怎么了?”   书庭便向顾婷婷讲了这些事。   顾婷婷便说:“其实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读一个研究生吧,现在本科生太多了,你在里面没什么优势的。对了,今年保研名额可能会增加一些,你听说了吗?你成绩也不错,说不定可以保上呢。”   “保研名额增加了?多少啊?”   “我也不清楚,下午有徐老师的课,你可以问问徐老师,徐老师不是副院长嘛。我只是上次听徐老师提了一句,不过还没确定下来,你可以先打听打听。”   于是下午一下课,书庭便走到讲台边与老师聊。   老师说,具体名额还要开会确定,叫书庭好好学习,这次期末好好考,名额的事等确定了再正式通知。   书庭说:“好,谢谢徐老师。”   回宿舍的路上,书庭感到有些苦闷……   重要,却充满不确定性的事情,总让人感到巨大压力和焦虑。   实习、工作、保研、婚姻。   如此重要之事,现在,她却一个都没有把握。   到了晚饭时间,书庭也没什么胃口,坐在桌前发了一会儿呆,便给许翼辰打了电话,问他:“你在哪儿呢?”   “网吧。”   “上次那个‘WK’的面试,我又掉下来了。”   许翼辰一边打游戏一边安慰:“没事,WK那么大一个集团,那么多人挤破头想进,掉下来不是很正常嘛。”   书庭:“……”   过了好一会儿,许翼辰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我是说,你掉下来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竞争太大了,要不你再找一个小公司试试。”   “小公司的实习经历又不值钱……”顿了顿,书庭又问,“你怎么不找实习啊?下学期就秋招了。”   “我找实习干嘛?”   “积累经验啊。还有毕业实习呢,你不找吗?”   “那个我找我哥盖章就行。你现在找实习就是为了那个啊?要不你别找了,我让我哥给你也盖一个。”   书庭听了有些窝火。   许翼辰见书庭不说话,便问:“你又怎么了?”顿了顿,便“Fuck!”了一声,说,“靠,我死了。”   “死了正好,别玩了,我们聊聊。”   “聊什么?”   语气间有排斥情绪。   书庭不说,他也知道聊什么。   叫他去实习、找工作,否则会有什么什么样的后果,而明明面试找实习、找工作,都是可以避免的。   书庭走出宿舍,来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语气愠怒。   “毕业实习的章,我找我爸也能盖。我要是留在省内,我也能轻轻松松找一个铁饭碗混日子,我不是为了你吗?你不是要回苏州,不是要独立吗?我要找一份好实习,秋招再找一份好工作,要不我们怎么生活啊?我一个985的都处处碰壁,你一个二本的,我已经不指望你什么了。以后赚了钱,我也可以养你,但你能不能别整天一副无所谓、无所事事的样子,什么事都要我自己抗啊?”   许翼辰有些听不明白了:“我让你抗什么了?”   “你有为我们的未来认认真真考虑过吗?!”说着,积攒了这么多天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润湿了眼眶。   “我没有吗?”   书庭急了:“暑假见家长,你跟你妈说了吗?你说家里不同意,你就自己独立,现在叫你独立你独立得起来吗?我这几天天天这么累,可你在干什么?我想找一个好工作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说着,书庭压抑、焦虑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化作泪水滚滚而下。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的第一方案是先争取我妈的同意。房子、车子、工作,本来就是家里已经给我准备好的,我是说,在万不得已必须二选一的情况下,我一定选你。现在还没怎么样,你为什么一定要想得这么极端呢?你不用考虑钱的事,你想找什么工作就找什么工作,想要轻松的就找一个轻松的,不想工作就不工作,我说了,我以后一定会养你,你为什么就不信呢?”   “你怎么养我,用你的零花钱吗?”   电话那一头,许翼辰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呵”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没能力,离开了家,他一文不值。   从他一出生起,家里便为他铺好了一条高速公路,给他配了一辆车,叫他在上面走。身后有那么多在沼泽地、在山间、在沙漠苦苦挣扎、艰难前行的人,而他,却连踩踩油门、转转方向盘的事,他都没有好好去做。   初中开始抽烟、喝酒、谈恋爱。   无数次退学、入学、再退学、再入学,直到高三才有所觉醒,家里给他找了老师一对一的老师,对每一科目进行辅导,最后才考上了一所二本院校。   那条高速公路一直都在,那辆车也一直都在。   如果不是书庭,他在外面浪一浪,回去了便可以继续轻轻松松地前行,而现在,为了书庭,他也已经做好了如果万不得已,便放弃那一切的打算。只是这些日子,书庭却一次又一次对他施压、再施压。   生生撕碎了一切好的可能性,把他最不愿面对的,最极端的那个选项摆到他面前来,逼迫他接受。   两人沉默良久。   书庭一直在流泪,而电话那一头,许翼辰只是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像是在狠狠地抽一支烟。   过了好一会儿,书庭说:“我月经四天没来。”   许翼辰又叹了长长一口气。   “你TM能不能有点反应?我说,我月经推迟了四天没来!”   好一会儿,许翼辰开口,语气淡漠。   “你想说什么?你月经又不准,推迟几天不是很正常吗?”   他是说,你一定要这样千方百计对我施压吗?   “许翼辰,你说的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人话。”   书庭问:“你现在有多少钱?”   “干什么?”   “把你的生活费留下,剩下的都打给我。”   许翼辰问:“干什么?”   书庭歇斯底里道:“我怕你随手再买个装备,到时候我查出怀孕了,你连给我打胎的钱都没有!”   许翼辰问:“你需要多少钱?”   书庭赌气:“一万。”   “打胎要一万吗?”   “这么了解市场行情啊,是不用一万,但你让我自己去打啊?到时候机票不要钱吗?住酒店不要钱吗?”   许翼辰便赌气说:“行,我给你一万。”   “你卡里有多少钱?”   “不用你管,我给你打一万,可以了吧?”   “你要跟你妈妈要吗?”   许翼辰一句话都不愿再跟书庭讲,只是说:“你不是要一万吗?我就给你一万,剩下的不用你管!”   “王八蛋!”   书庭骂了一句,便用力摁掉了电话。 第115章 .   挂了电话,书庭没有伤心、没有生气,而只觉得疲惫,什么都不愿考虑,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于是慢慢挪进了宿舍,换了睡衣,爬上床。   一觉醒来,她们还是之前的她们,什么都不会改变。   昏昏欲睡之时,不知为什么,书庭竟忽然想起了周之凡,想起之前那段充满争吵、眼泪与痛苦的日子。   从小到大,她自认自己性格开朗、会处事,一般而言不会与人发生争吵。上了大学,在许翼辰之前也交了两个男朋友,每一次也都算相处融洽,从开始到结束,可以说一次争执都没有发生过。   但并不代表他们合适,他们只是懒得争执而已。   大家萍水相逢,只是找个人一起玩耍,不会是相伴走一生的那个人,于是求同存异,不指望、也受不起对方为自己改变什么,如果对方果真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无法忍受的,那分手,大家好聚好散。   交往时,大家也都为自己留了余地。   并未用真心去碰撞,于是,似乎也没什么可发生矛盾的机会。   总而言之,只有遇到真正爱的那个人……   又或者说,每当遇到真正爱的那个人,她都会无一例外变得不得体、甚至歇斯底里,想死缠烂打,想刨根问底,想死死抱着他,不给他任何一丝喘息的余地。   想和他溺死在一起。   每当这时,周之凡、许翼辰,他们的反应却都惊人地相似。   逃避。   或许那样一份沉重的爱,那样一份以爱之名的占有、控制,并非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孩所能承受得起。   晚上七八点钟的睡眠,总是很容易梦魇。   书庭梦到自己与许翼辰争吵,梦到自己与许妈妈对峙,梦到许翼辰扔下她离开——短短一个小时,像是做了五六个梦。她也意识到自己在梦中,于是拼命摇头,想让自己醒来,她甚至听到自己的头发摩挲枕头的“沙沙”声。她苦苦挣扎于睡梦与现实之间,却像被一只恶魔之手死死拽住,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顾婷婷踩在了书庭的椅子上,用力摇了摇床上书庭的身体,问:“书庭,你做噩梦了,快醒醒。”   书庭这才猛地醒来。   而后庆幸,原来果真只是一场梦,许翼辰还在。   书庭叹了一口气,而后慢慢坐了起来,头靠墙倚着,脑子里一片混沌。放空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看到竟有十一个未接来电,数条微信。   点开通话记录,十一个未接来电全来自许翼辰。   又点开了微信,点开与许翼辰的对话框,翻到上面,一条一条往下看,看到他说:“书庭,你接电话。”   过了几分钟,又说:“你在哪儿?”   “对不起。”   “你接电话啊。”   接下来是一笔五千的转账,他说:“我现在没有一万,我留了点生活费,剩下都给你。你不是要办卡吗?你去办一张卡存下来吧,以后都听你的。”   “存也行,花也行,以后钱都归你。。”   看到这里,书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跟着,眼泪便盈上了眼眶。   往下翻,见许翼辰又说:“书庭,你接电话啊……”   紧接着,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他说:“我刚刚打电话跟我妈说了,我们暑假去我们家吧。”   书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怎么苦口婆心都没用,结果睡着了,消失了一个小时,他这办事效率,简直一个小时把过去困扰了他们差不多一个多月的事,全解决利索了。   正在这时,许翼辰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书庭滑动接听,不说话。   对面亦是良久的沉默,而后问:“是你吗?”   “不然呢?”   许翼辰像有些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你看微信了吗?”   “嗯。”   “我们暑假去见我爸妈吧。”   “好。”   许翼辰:“……”顿了顿,“你别这样,你还生气吗?”   “嗯。”   听书庭说“嗯”,许翼辰也放下心来,说明她气已经消了大半了,于是说:“你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分手呢。”   书庭笑了笑:“我刚刚睡着了。”   两人之间谈话的气氛,也越来越回归自然,许翼辰说:“卧槽,你居然还睡得着,你知道我度过了多么度秒如年、如坐针毡的一个半小时吗?”   书庭每不接一次电话,他便猜想一种可能性。   第一次——书庭生气了?   第二次——她可能真生气了,以前无论如何,都不会不接电话的,她明明不喜欢冷战,而更喜欢热战。   第三次——见自己已经把钱打过去了,书庭不收钱,也不回话,他心里咯噔一声,她不会想分手吧?   第四次——她一定是想分手了。   …   书庭说:“我不接电话,你不会打电话问婷婷啊?你个傻子!”   “傻子……你就是要骂,你就不会甜甜地骂一声‘傻瓜’吗?”   “没骂你傻逼就不错了!行了,挂了,我要上厕所。”   “对了,你月经……”   提起这一茬,书庭便又小小地翻了下旧账:“我不是月经本来就不准,推迟个三四天再正常不过了吗?”   “不是,你第一次跟我说月经推迟,我都吓死了好吗?结果后来你月月都推迟,我现在都免疫了。”   “行吧,挂了,我急。”   下床时,书庭感到小腹一阵胀痛,上了厕所,果真在底裤上看到一摊血迹,于是连忙去拿了卫生巾。   还好,这个月又是虚惊一场。   …   在书庭一天天算着日子,为月经而提心吊胆时,一美则在为日历上一个个逼近的deadline而苦不堪言。   考试周临近,过几天便有一门考试,过几天,便又要提交一篇论文。一门考试意味着要读完一本厚厚的教材,一篇论文意味着要查阅大量参考资料,理出思路,并加上自己的想法进行撰写。   有时复习累了,也会想——算了,不就一次期末考而已,大学考也考上了,无论绩点高低,拿到的也是一样的毕业证,哪怕到时候申请国外硕士研究生,她一个北大的,就不信国外没有学校愿意收她。   只是一看对面,林琳正一脸淡定地学习,仿佛于她而言,学习是像呼吸一样正常、自然的事,一美便又无法任由自己懈怠下来,而总是憋住一口气挺到最后。   考完了试,只剩最后一偏论文要提交。   在之前,一美已经阅读了相关文献,打下了草稿,只是真正要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逻辑不大顺畅,于是又重新查阅文献,把之前一切推翻重来。   截止日期前一天晚上,一美穿着睡衣,扎着两天没洗的头发,吃了一碗泡面、干了两罐红牛,坐在宿舍书桌前通宵赶论文。凌晨两点总算写完,又把文章通读了几遍,做一些细节上的调整,到了凌晨三点半,总算关了电脑爬上床,倒头睡下。第二天在闹钟的催促下,又一大早起床,下楼打印了论文提交上去。   提交完,去食堂买早餐时,一美神清气爽。   这个学期,终于结束了!   吃了一根油条加一杯热腾腾的甜豆浆,慰劳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胃,一美回到宿舍又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起,晚上和林琳吃了晚饭。林琳也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第二天,两人便结伴一起回到了林城。   在机场看到叔叔婶婶,一美眼泪差点飚了出来。   这个学期课又多,杂七杂八的事也多,她都扛下来了,而忙完了回到家看到叔叔婶婶,她便明白自己又可以回到那份安稳、舒适、幸福的生活。   每天早上睡到九点自然醒来,吃婶婶准备好的饭菜,白天自己在家看看书,闲来无事,也会自己开开灶,做点小菜,晚上婶婶下班回了家,一家人吃了饭,婶婶还会和一美去江边散散步,吃点路边小吃。   书庭姐姐则去了苏州,要先拜访“婆家”再回林城。 第116章 .   知道许翼辰爸爸妈妈答应见自己一面之后,书庭又缠着许翼辰问:“你当时是怎么跟你妈说的?”   “就那么说呗。”   书庭追问;“你说原话!”   “就说我要带女朋友回去啊,还能怎么说。”   “那你妈妈说什么?”   “就说知道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妈妈没问关于我的问题吗?”   “到时候见了不就知道了。”   书庭听了,觉得怎么这么“草率”?   如果是自己同爸爸妈妈讲自己要带男朋友回去,别说对方叫什么,哪里人,上什么学校,性格如何这些问题了,对方父母做什么工作,家庭情况如何,甚至连祖宗十八代,都恨不能挨个问一番。   只是碍于查户口不太体面,为了政治正确才强忍不问。   出发之前,书庭内心隐隐不安。   只是又说服自己是自己想多了,是因为第一次见他爸爸妈妈心里紧张,才会有这么多杂七杂八的顾虑。至少至少,她要去他们家,见他爸爸妈妈了不是吗?   这会是好的开始!   二十一世纪了,怎么会有父母强行干涉自己子女的婚姻呢?   顶多只是提提意见而已吧。   ……   书庭这学期课少,很早便结了课。   室友一个一个地陆续回了家,书庭则要等许翼辰放假了,两人再一起去他们家,于是自己留在了宿舍。   每天看看剧,吃吃外卖。   夏天了也没什么胃口,又懒得动弹,连下楼拿个外卖都懒得,常常一天只吃一顿,体重开始直线下降,腰身更是瘦得盈盈一握。但又怕长辈不喜欢女孩子太瘦,又告诉自己勤奋一点,一天至少应该吃两顿。   有时躺了一天太闷了,到了晚上,便自己去商场逛逛。   还买了一条白裙子,穿上去显得端正、得体,打算到时候去许翼辰家穿这条裙子,装得文静、淑女一些。   如此过了十天,许翼辰终于放了假。   两人买了同一天的机票,一个从禹州、一个从广东,共同飞往苏州,打算当天在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去他们家。   书庭第一次见男朋友家长,不知道按礼数,自己是应该直接去他们家,当天晚上在他们家住呢,还是应该自己订一个酒店。问了许翼辰,见许翼辰回答不痛快,便问:“你妈妈……不知道我们已经那个了吧?是不是去你们家,跟你住一个房间不太好?”   “我妈当然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什么事都跟她说。房间倒是有,就是……”顿了顿,“我还是订一个酒店吧,我跟你一起住,第二天再一起过去。”   “别了吧,你一个学期没回去了,你还是先回家陪陪你妈吧,免得你妈觉得你娶了媳妇忘了娘。”   “没事儿,她都不一定记得我哪天回去。”   书庭大跌眼镜:“哈?”   “我们平常在家,三天五天见不到面也很正常。”   “那她不会忘了我要过去吧?”   “不会,我跟她说了,去之前再跟她说一下。”   “行吧……”   …   书庭比许翼辰早一个小时到达机场。   下了飞机,取了行李,推着行李箱在机场内慢慢行走,找到了许翼辰航班的到达出口,而后走到对面落地窗前的座位坐下,戴上耳机听着歌,静静等待。   室内空调开得很低,有些凉。   而窗外烈日炎炎的阳光,又透过机场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倾洒下来,落在身上,带来了些许暖意。   让书庭竟有一种错觉——   仿佛四周是真空的,又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已停止了流动。   书庭坐在窗前,样子是一种少有的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耳机内舒缓的音乐忽然变为了电话铃,书庭这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一看,是许翼辰。   滑动接听。   电话那一头,他说:“回头看看。”   书庭一扭头,便看到他走来。   脸上绽出一抹欣喜的微笑。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一米八三的好看男生,正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微笑着,一边向自己走来。   书庭是激动的,却只是坐在原地看着他,忘记了该如何反应,直到许翼辰迈着大长腿走到自己面前,她才怔怔站了起来。   许翼辰一把搂住了书庭的肩,像哥们儿。   而后说:“走。”   书庭被他推着走,脚步有些错乱。   在许翼辰的印象里,书庭的形象一直都很“高大”。   尤其当她流露北方女孩直爽,甚至在某些时刻,脾气有些火爆的那一面。而只有把她搂进怀里,他才会猛地意识到,原来她只有这么一点点大。   两人打车去往酒店。   一路无话,只是静静牵着手,各自看向窗外的风景。   过了好一会儿许翼辰才说了一句:“晚上出来逛一逛啊?”   书庭想了想:“算了吧,我有点累。”   “饭总要吃吧?”   “我们可以叫外卖啊。”   许翼辰顿了顿:“也行。”而后问,“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少,不开心吗?”   “我话很少吗?”   许翼辰看着她,点点头。   “可能是早上没睡醒吧。”   到达酒店时,时间已接近下午五点,两人随便叫了外卖,便各自洗澡的洗澡、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外卖到了,两人又沉默地吃外卖。   许翼辰见书庭一整天也不说话,便问:“你今天怎么了?”   书庭反问:“我怎么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我有点不习惯。”   书庭随口说了一句:“我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多巴胺飙升。”顿了顿,发觉自己上一句语气不大好,于是又说,“可能是明天要去你们家,我有点紧张,你确定你妈知道我明天去见她吧?”   “我昨天跟她说了。”   书庭便不再问下去了,问多了他也烦。   书庭今天胃口出奇地小,吃了三口两口便饱了,拿上换洗衣物走进去洗澡,洗完,裹了一条浴巾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涂水乳。许翼辰刚刚已经洗过了,正光着上半身,下面穿一条黑色牛仔裤,腰间别着一条闪闪发亮的皮带,半躺在床上打游戏。   书庭一边涂面霜一边问:“我们明天几点去?”   “看我们几点起。”   听了这句话,书庭一下上了脾气,看了他一眼:“什么叫看我们几点起啊?你明天早点起来,我们早点去,别磨磨蹭蹭,又到了中午都起不来床。”   许翼辰不说话。   书庭转回头,看着镜子继续涂面霜:“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差错,你妈也一定都怪到我头上来。”   许翼辰放下手机:“你别这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   许翼辰噎住了,也不再说话,说多了又是吵。   于是只是低下头打游戏。   书庭却不愿轻易放过:“你不是说你妈有可能不同意吗?我不得好好表现表现啊,她是你妈,可以无条件包容你,可不是我妈。对我来说她就是个搞不定的领导。你没跟她说我们大概几点钟过去啊?”   许翼辰有些烦了。   分开了两个月,今天见了,他原本满心期待,书庭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一整天也不说话,像个木头人。此刻又莫名其妙发脾气,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   许翼辰压抑下心中的烦躁:“上午去就行了呗。”   书庭又问:“你们家离这儿近吗?”   “不近。”   书庭从梳妆台回过头来,不可理喻地瞪着他:“那你订这个酒店干嘛?”   “这个酒店好啊!”   书庭皱着眉,认真而又生气地理论:“现在是考虑酒店好不好的时候吗?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卧槽,你今天是吃火药了,还是姨妈来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   “我今天怎么了?我就问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知道我去见你妈,我承受了多大压力吗?你还有时间考虑什么酒店好不好,住一次差点的酒店能死吗?”   “我不是怕你住不惯吗!你来我们家这边,难道我要带你去住快捷酒店吗?我要是带你去了差的酒店,你现在是不是又叽叽歪歪说我订的酒店不好?”   “不会!我又没有少爷病!”   许翼辰一脸烦躁。   两人怒目相对了一会儿,许翼辰又收回了眼神,拿起手机继续自己的游戏:“我不想跟你吵架。”   书庭也扭过头,继续自己的护肤工序,只是一堆愤怒的话语憋在心底,却怎么也憋不住了,又忍不住说了一句:“那你就不会订一个离家近的好酒店吗?”   许翼辰放下手机:“我订了啊!这儿离我家也不远啊!”   “你TM不会早点说啊?”   “你说话能不能别天天他妈,他妈的?”   “那你能不能别老我操,我操的?”   “那只是一句口头禅!”   “我也只是一句口头禅!”   “你是每个月定期要抽一次疯吗?你知道你本来好好地,结果自己突然抽风,我看了是什么感受吗?”   书庭愤怒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抽风!”   书庭在愤怒之余,又不能打人,深深呼了一口气,瞬间做了个决定,她要回去。本来明天去见许翼辰家长,于她而言就是一件想逃避,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的事,结果许翼辰还和她吵架?   于是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浴巾,走到敞开的行李箱前找出内衣、裙子胡乱穿上,一边穿一边忍不住地掉眼泪。   许翼辰走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干什么?”   “你放开。”   许翼辰不放。   于是书庭一把甩开了他的胳膊:“你放开!我穿衣服!”说着,套上了连衣裙一把拉上了拉链,又从箱子里随便翻出一双凉鞋穿上,而后走到梳妆台前,把上面的瓶瓶罐罐,以及目光所及看得见的个人物品,统统摔进了敞开的行李箱内,一把拉上了拉链。   许翼辰在身后看着她:“你干什么?”   “我回去。”   “你别闹了行吗?”   书庭不回,只是立起了行李箱,便要向酒店外走去。   “书庭。”许翼辰追上来。   书庭不理,只是推着行李箱向外走。   “郑书庭!”说着,许翼辰在情绪激动之余,一把拽住她纤瘦的胳膊,用力扯过来,推到了床上。 第117章 .   “嘭”的一声,书庭摔在被褥里的声音落下。   紧接着,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书庭大脑空白,已记不清他们明明好好的,却为何争吵了起来,自己是如何把行李收进了箱子里,想要逃走,而在上一秒,他们在房间门口发生了怎样的争执,许翼辰又是如何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她只是静静望着天花板,有些后悔。   刚刚不和他吵架就好了。   今天不来苏州见他妈妈就好了。   从一开始,便不对他提结婚就好了……   想回到之前那段,只烦恼下一个小长假是在什么时候,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他,见了面又烦恼一天三顿吃什么、去哪里玩什么的时光。   简简单单谈一场恋爱不好吗?   或许自己从一开始要求一个连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没到的男生,明年一毕业便和自己结婚,本就是个错。   对面,许翼辰叹了长长一口气。   书庭坐了起来:“我累了,睡觉吧,明天还要去见你妈。”说着,按掉了房间的灯,只留许翼辰那一侧的暖黄色小夜灯,昏暗地照亮这个夜晚。   书庭背对他侧躺下,把被子压到了头下。   许翼辰走出了卧室,轻轻关上房门。过了一会儿,书庭听打火机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像是他在抽烟。   那个声音响了三次。   书庭怔怔睁着眼,清晰地数着。   而后许翼辰一身烟味地回到了房间,慢慢钻进了被子里,半躺在床上,对身旁背对自己的书庭说:“刚刚对不起,但是如果你就那么走了,我不知道我妈会怎么看你,也不知道你以后要怎么面对我妈。”   书庭不说话。   她忘了那个夜里,她是在凌晨的什么时间睡着,也不知身旁的许翼辰又是在什么时候入睡,只是两人都在第二天一大早便自然醒来,各自洗漱,准备。   书庭看了看行李箱里,那条她洗好、熨好,叠进了收纳袋的白色连衣裙,顿了顿,最终还是随手拿出一条热裤、一件白T恤换上,脚上穿一双白球鞋。   出租车上,两人依旧沉默。   书庭静静看着窗外,只是感到身旁许翼辰的目光时不时向自己瞥过来,而后,许翼辰用胳膊碰了碰她。她回过头,许翼辰便装作在看窗外的样子。书庭不理,扭过头看窗外,身旁许翼辰便又碰了碰她。   这一次书庭没有理会。   身旁,许翼辰便说:“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   说着,眼泪却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许翼辰撒娇似的说:“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说着,去摇晃书庭的身体,直到书庭破涕为笑。   ……   与此同时,在林城,一美则在与婶婶逛超市。   一美推着车,婶婶则走走停停,把要买的食材选出来,放进购物车里——芹菜、香菇、猪肉绞馅,香辛料,再拿一袋面粉,打算中午包饺子吃。   买完了食材,又看中间一堆男士拖鞋大减价,一双才十一块,婶婶便随手挑了一双扔进购物车里,说:“给你叔叔换双拖鞋,他那个拖鞋,旁边带子都快断了。”   一美从购物车里把那双鞋拿出来,看着它哈哈大笑:“可这也太丑了吧!要不我在网上给叔叔买一双吧。”   婶婶笑着说:“没事儿,他不挑,也看不出来好不好。而且就他那个气质,你就是给他买一双几百块钱的,他穿上去也就是十几块钱澡堂拖鞋的效果。”   回到家时,叔叔正穿着真丝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两年,叔叔中年发福越发厉害了,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翘着的脚上,一只破旧拖鞋半趿在那里。   “回来啦?”   “嗯!”一美说着,把脚上的凉鞋甩了,走进来。   婶婶则从购物袋里拿出那双拖鞋,走进厨房,找出剪刀把商标剪了,而后走到叔叔面前,把鞋子扔到叔叔前面,两只鞋落地,正正好好摆在了叔叔脚下,“给你买的拖鞋,把这个换上,脚上那双就扔了。”   叔叔满足地呵呵笑着,换上了鞋子说:“嗯!正好!谢谢我老婆。”   婶婶不说话,只是蹲下来,把叔叔换下的拖鞋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叔叔则看着婶婶的背影,愉快地说:“我老婆怎么这么贤惠、这么好呢?”   婶婶说:“是吧?”   “那是!”   一美则在厨房里“嗤嗤”地笑。   婶婶走进厨房洗了一把手,便对一美说:“一美啊,帮我把芹菜叶子摘了,洗一洗,香菇也洗一洗,我和面。”   “嗯。”说着,一美忙活了起来。   婶婶则戴上了围裙,开始和面,弄了一身面粉。   一美这面很快洗好了菜,见婶婶面还没和完,便说:“我直接把菜剁成馅儿吧。”说着,拿起了菜刀。   婶婶问:“你会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说着,大刀阔斧先把芹菜切成了几段。   婶婶看一美有模有样的,便一边和面一边说:“一美过两年也能嫁人了。”   一美只是嘻嘻地笑。   一美知道,“嫁人”这个话题一出,婶婶便免不了要提起姐姐,果不其然,不到两秒婶婶便叹了一口气说:“哎,也不知道书庭去小许他们家,现在怎么样了。”说着,看向叔叔说,“宇成,你发个信息问问吧,问她现在在他们家里干嘛呢?”   叔叔说:“这有什么好问的。”   “你就问问!”   “哎哟,放心吧,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着,迅速转移了话题,蛮横地说,“这什么时候能包好啊?我都饿了!一个小时包不好,我就去楼下饺子馆打包三盘饺子上来。我、一美、姥爷咱一人一盘。”   而说着,心中其实又隐隐有些顾虑。   也不知书庭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小许他们家里,对书庭还满不满意?听上次小许的话,怕是家里会有些阻力,也不知最后会怎么样。   而这种时候,他一般都选择眼一闭、心一横,只等最后结果,而不会像凤仪那样一会儿一个信息问问怎么样了,一会儿一个信息问问在干什么。   关心则乱。   婶婶则在厨房嚷道:“吃完早饭才多久啊你就饿了!”   “这不是正值壮年,消化系统功能太好了嘛。”   “还壮年,你现在这种,网上都叫油腻中年。”说着,又忍不住嫌弃起来,“你看看你那个头发油的,你几天没洗头了?能不能注意一下个人卫生!”   “这不是这两天周末在家嘛。”   婶婶白了他一眼,继续和面,一边和着一边时不时还和一美说说笑笑,两个人配合得得心应手。   叔叔见婶婶和一美两个人玩得那么好,都没人搭理自己,电视播了一圈又没有好看的,便叫道:“一美啊!”   “啊?”   “给叔叔洗个苹果。”   婶婶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闲出屁了!没看一美正忙着呢啊?自己来拿,自己削!”   一美也说:“我正忙着呢,没有手!”   叔叔又自己玩了一会儿,便又挠起了后背,一边挠一边说:“凤仪!我后背痒,快来给我挠挠!快点儿!”   婶婶恰好和完了面,正在洗手,甩了甩手上的水,走过去胡乱挠了他一通,又狠狠锤了他一下:“闲的你!”说着,回到了厨房,把一美手中的刀拿来,说,“我来吧,你去给小姑发个信息,问她干什么呢,想不想吃饺子,要是想吃就抱着孩子过来。”   一美便洗了洗手,回房拿来了手机,盘腿坐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问小姑要不要吃饺子。小姑说要吃,一会儿抱孩子过去。一美便转告了婶婶。   此时,婶婶已经剁好了馅,往里加入了调料,正在拿筷子搅拌,一边搅拌一边对叔叔说:“你那么闲,一会儿周小明来了,你就跟周小明玩儿吧,看你跟他共同话题也挺多,让恩惠帮我们包饺子。”   过了一会儿,小姑风风火火地来了。   甩了高跟鞋光脚走进来,把孩子扔给了叔叔:“跟舅舅玩儿。”说着,走向厨房问,“有没有什么吃的啊,一大早光伺候这个小祖宗了,我连口饭都没吃。”一边说一边翻厨房里的锅,拿出了早上的包子、馒头放到餐桌上,又翻了翻冰箱,拿出昨天晚上的剩菜放进微波炉里热,而后坐到桌前,开始吃包子。   一美看小姑吃得香,自己也拿了一个来吃。   随着“叮”的一声,菜热好了,小姑在桌下碰了碰一美的腿:“大美女,帮我拿一下。”说着,又一脸认真地解释,“一大早开始抱孩子,真的累了。”   一美便去把菜端了过来。   一美吃了一个包子,又就着剩菜吃了一个馒头。   婶婶见大家吃的香,自己好像也饿了,于是把最后一个包子吃了,而后三个人一边聊着家常一边包起了饺子。   一美包得不好,只是凑个热闹而已。   叔叔陪周小明玩了一会儿,实在饿了,便又催促道:“什么时候好啊?我都饿了,早上包子还剩吗?”   婶婶说:“不剩!”   小姑笑笑:“我吃完了,不好意思。”   三个人从中午十二点开始包起,一边闲聊一边包,包完已经是两点半多了,又收了收桌子,拿出锅烧水,等水煮沸了把饺子下锅,而当第一锅饺子出锅时,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叔叔中间虽吃了苹果、香蕉,又喝了酸奶,但对男性来说这些食物似乎和水也没什么两样,于是饺子一出锅,便赶过来吃了起来。   婶婶、小姑、一美中间吃了包子,不算太饿,于是又捣好蒜蓉,放好了碗筷,倒入醋和酱油,这才坐下准备吃。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咚咚咚”三声敲门声。   听到声音,几个人面面相觑。   相处久了,总是一听敲门声,便知道回来的是谁,这声音像书庭,只是书庭此刻不是应该在苏州吗?   “谁啊?”婶婶问道。   对方不答,只是又“咚咚咚”敲了三下门。   婶婶走过去开门,一美则问小姑:“是小姑夫要来吗?”而小姑正要摇头,婶婶便在门口惊讶地说道,“书庭?” 第118章 .   “书庭?”小姑说着,一脸疑惑站起来,向门口探去,“她不是去他男朋友家了吗,怎么回来了?”   叔叔,一美也纷纷回头去看。   几个月不见,书庭瘦了好多,瘦到整个人像缩小了一圈。   穿一件深蓝色T恤,领口不大,却把一侧瘦瘦小小的肩头几乎露了出来,身上仿佛连一件T恤都挂不住了。T恤下摆别进了裤子里,也不知在那松松垮垮的T恤里,腰又瘦到只剩下多少。若不是从披下的中发间,看到姐姐的侧脸若隐若现,一美都认不出来那是姐姐。   小姑和一美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书庭微微低着头,不说话,像是在掩盖脸上的泪痕和花掉的妆容,只是费力把一个行李箱拖进来。   婶婶连忙搭了一把手,把行李箱抬进来。   书庭便拖着行李箱,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一美房里。   低着头,肩膀缩着,像要把自己蜷起来,而不是之前那个昂首挺胸,无论到了哪里都堂堂正正的样子。   像被人抽去了骨头。   叔叔的椅子背对客厅,于是一直艰难地扭过身子,目光追随书庭,直到书庭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叔叔这才回过头,微微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样子有些生气。   他也不知自己在生谁的气。   生书庭的气?   生那个小子的气?   生自己的气?   叔叔面露不悦,而后不轻不重地摔下了手中的筷子,走进了阳台,一美知道叔叔一定是去抽烟了。   婶婶则僵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才怔怔转回身,拖着发木的腿,慢慢挪进了厨房。看着一桌子饺子,没有丝毫胃口,婶婶不知所措,甚至有些不知该把自己放在哪里,是把下一波饺子煮了?是继续摆小碟?愣了好一会儿,与一美四目相对,便小声对一美说:“你先吃。”   一美有些失神,听了婶婶的话,微微摇头。   她吃不下。   小姑问:“怎么了?书庭见那个男生他妈是今天吗?”   婶婶点点头:“是啊。”   “她之前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她说跟小许在苏州玩几天再回来,这怎么……”   正说着,从一美房间里开始传来书庭抑制不住的哭声,一开始是“呜呜”的,像把头埋进了枕头里,过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变为全然的嚎啕大哭。   听着哭声,全家人的心都紧在了一起。   甚至不明事理的周小明,也乖乖坐在小姑腿上,看看一美、又看看婶婶,见大家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于是也不敢吭声,只是一脸懵逼地坐着吮手指。   婶婶整个身子僵硬下来,站了好久,直到一美拉了拉婶婶的衣袖,婶婶这才怔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哭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像足足有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书庭抽了抽鼻子,又下床拿抽纸,擤了十几次鼻子,而后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翻出卸妆水、护肤品、换洗衣物,“咯噔”一声按下门把手,走出来,走进了旁边的洗手间。   锁上门,书庭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浮肿,脸颊涨红,因为哭了太久,毛孔也变得粗大,整张脸开始营养流失,妆容更是花得一塌糊涂的自己。   这么丑的自己,本来也不值得人喜欢吧。   她打开了化妆棉,拿出两片,又打开了卸妆水,胡乱洒到了化妆棉上,开始卸妆。一边卸一边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流过红肿的面颊,有些刺痛。   卸了妆,又往浴缸里放了水,整个人坐进去。   厨房里,三人听书庭还在哭——这一次只是小声的抽泣,时不时传来抽鼻子的声音,每每听到,都叫她们心惊肉跳。   婶婶担忧地皱着眉;“这是怎么了?”   小姑说:“吵架了?分手了?”   一美说:“不会是他妈妈对姐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吧?”   婶婶便生气地叹了一口气。   书庭在浴缸里坐了好久,直到水彻底冰透了。   原本拿了换洗衣物,只是也懒得换了,于是裹上浴巾走出去,回到一美房间,整个人湿着头发躺进了被子。   ……   姐姐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很久。   每天饭也不怎么吃,水也不喝,只是关着窗帘,一直昼夜不分地躺在床上。有时看手机,有时觉得拿着手机重,便什么都不干,只是怔怔睁着眼睛发呆。有时放空着、放空着,便又忍不住地哭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常常沾湿枕头的一大片。   晚上,一美和姐姐同床躺着,一美平躺,姐姐则总是背对自己侧卧,身子蜷起来,把手压在脸下。   一美心里纠结不已。   不知是该陪姐姐聊聊,还是让姐姐自己呆着。   有一次一美看身边姐姐的手机不再亮着,以为姐姐睡了,于是轻手轻脚下了床,去上了个厕所,只是回来时,打开房门,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光,一美却见姐姐原来一直睁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一美有些吓到了,姐姐怎么了?   她又轻轻走进去,爬上床,而后叫道:“姐姐。”   “嗯?”   “你睡了吗?”   “还没,你先睡吧。”   对一美说话时,姐姐的声音总是似水一般的温柔。   一美睡不着,只是也不玩手机,怕手机亮了影响姐姐休息,而不知是在凌晨的什么时间,在身边,姐姐又开始流泪,时不时传来小声抽鼻子的声音。   至于那天上午在许翼辰家发生了什么,书庭一个字都不曾对家人提起,之后,也永远不会再提起。   妈妈问她怎么了?   她只是说:“吵架了,分手了。”   妈妈问:“怎么分手了呢?你见到他妈妈了吗?他妈妈说什么?”   书庭说:“没见到。”   她没见到他妈妈。   她确实去了他们家,但也确实没见到他妈妈。   那天上午,出租车开了二十分钟,开到一个别墅小区门口。里面是一片精美的桃源,有绿油油的树,有清澈的水,有穿过河面的小拱桥,漂亮的建筑物稀松地坐落在上面,而许翼辰家便是其中一栋。   书庭并没有太惊讶。   她早料到什么小厂子、小公司,都只是他的谦辞。   到了家里,迎接他们的是一位保姆阿姨,有些中年发福,白白胖胖的,很和蔼。身上的衣服、裤子,可以看出都是很好的牌子,但只是胡乱搭配,不大适合她,像是许翼辰妈妈把自己不要的衣服给了她。   许翼辰牵着她的手,走进去问:“我妈呢?”   阿姨说:“太太出去了。”   许翼辰愣了愣:“出去了?”   “去周太太家打牌去了,下午应该会去美容院,一般晚上才回来,这是……”说着,怔怔看向书庭。   许翼辰一直牵着书庭的手。   听到这里,扭过头,瞥了一眼书庭的脸色。   书庭并没有他担忧中那暴跳如雷的样子,甚至没有任何一丝不悦,反而宁静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问阿姨:“我说了要带女朋友来,我妈没提过吗?”   “太太没说过呀……”阿姨两手攥在一起,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顿了顿问,“你们……吃饭了吗?”   两人什么都没吃,许翼辰便看向书庭,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书庭淡淡地回:“可以啊。”   许翼辰便拉书庭到了餐厅。   阿姨则在厨房手忙脚乱——两人来得匆忙,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大脑空白了一会儿,便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洗了一盘先端上去。   而后从冰箱里拿出昨天晚上的剩菜,热了热,又端上去,面露为难,实在不好意思地说:“这几天先生出国了,太太也不怎么在家,你哥哥嫂子也不回来吃饭,家里就我自己一个人吃,也没做什么菜。这是昨天晚上你哥哥、嫂子从饭店打包来吃剩下的,我看里面还剩挺多肉,扔了可惜,我就放冰箱里了,要不,你们先……”   只是见许翼辰脸色难看,书庭更是面无表情,便手忙脚乱把放在桌上的两个盘子端起来,说,“算了算了,我再做点别的什么吧。”说着,把两盘菜端走。   阿姨在冰箱里翻了好一会儿,想要做几道像样的菜,食材却又缺这个、少那个,最后想了想,拿上了环保袋走出去说:“你们先坐着等一会儿,我出去买个菜,马上就回来,马上!”说着,走出了家。   书庭别过脸,轻轻“呵”了一声,眼泪便开始盈了上来。   心里憋了一股气。   想要质问他,他这是个什么家庭?他妈妈是个什么人?儿子带女朋友过来了,如果是自己妈妈,肯定从前一周就开始苦恼到时候要做什么菜,家里怎么收拾,可他妈妈呢?懂不懂对别人最基本的尊重。   他们家,对他可真是穷养啊。   书庭已经预见到他妈妈穿金戴银,在美容院一掷千金的样子,相对之下,对自己小儿子却百般克扣。如果只是普通家庭便也算了,明明有钱,却让自己儿子连和女朋友出去开房的钱,都不能百分百地支付。   他那是个什么妈?   她忽然厌恶透了他的妈妈,厌恶透了他的家庭,顺带着,也厌恶透了生活在这样家庭里的他。 第119章 .   对面,许翼辰叹了一口气。   想来对他妈妈的行为,他也感到无语和生气,于是拿起手机站起来说:“我去打个电话。”说着,走到餐厅窗户边,背对书庭,拨出了号码。   整栋房子只剩他们二人,加之小区环境本就幽静,虽隔着一定距离,但书庭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电话接通。   他说:“妈,你在哪儿?”   “我在周阿姨家呢,怎么了?”他妈妈听起来心情不错,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还在参与与牌友的闲谈。   “我不是说了今天带女朋友过来吗?”   “我知道啊,你们已经来了?”   “对啊。”   “这么早啊,我以为你们还在睡,下午才起得来床呢。”说着,打出了一张牌,念道,“五万。”   “我都说了要带她过来,你怎么还出去打牌啊?”   “之前已经约好了的,我不来这边三缺一,而且我哪里知道你们这么一大早就过来哦。阿姨在家吧?让她给你们做好吃的,你们自己先玩,我打完这一圈,中午再回去。”   许翼辰说:“别打了,你现在回来。”   语气有些生气。   “哦哟,还生气啦?”   听到这里,牌友问:“谁啊,怎么了?”   他妈妈说:“我小儿子。今天放假回来了,带了朋友来家里玩,正催我回家呢。哎哟,自己玩就好了嘛,还叫我回去干什么,家里又不是没有阿姨。打电话问顾太太来不来,等她来了我就得走了。”   牌友起哄:“儿子想妈妈了!”   许翼辰则脱口而出:“妈,我要跟她结婚。”   许妈妈无奈地笑了笑:“别闹了,你才多大,行了,你们自己先玩儿吧,我打完这一圈就回去了。”   “我要和她结婚!”   听到这里,他妈妈才认真起来,说:“你才多大,就是我同意了,法律还不同意呢。”说着,打出一张牌,正好点了个炮,于是“呼啦啦”推开了牌。   牌友问:“怎么了?”   许妈妈不回答,只是说:“我得回去一趟了,我儿子催我回去呢。”说着,对许翼辰说了一句,“我现在过去,行了吧?”说着,挂断了电话。   牌友却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说:“翼辰带女朋友回来了?”顿了顿,见许妈妈只是收拾包包,而不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你不用管,现在孩子们没长性,过两天自己就分了。我儿子那时候不也是,交了一个农村小姑娘,说是母亲卧病在床、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你说我们家要是娶了她,以后还不得帮她养活那一大家子?我们家又不是福利院。家里就做点小本生意,哪里有闲钱做慈善。”   许妈妈不回应,只是问:“顾太太来吗?”   另一个牌友说:“说马上过来。”   而刚刚那个牌友,则继续说:“你也不用上火。那时候他们说要结婚,我也没答应,就一直拖着,拖了一年他们自己就分了,女孩子那边年纪大了等不起。那时候他也怨我,结果后来娶了现在这个儿媳妇,要模样有模样,要素养有素养,英国硕士毕业,性格又好,现在两个人过得好着呢。孩子大了,自然就理解父母都是为了他们好。”   ……   许翼辰挂了电话,回过头。   却见书庭正坐在椅子上,愤恨地流着眼泪。   “书庭……”   而书庭只是一把抹掉眼泪,站了起来,拿起了旁边的小包:“你给你妈打电话,告诉她不用来了。”   她已经明白了他妈妈的意思。   许翼辰在他妈妈面前,一直用“女朋友”称呼自己,想来他妈妈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在他妈妈眼里,自己与许翼辰之前上学时交往的第一二三四五六任女朋友,都没有丝毫差别,都只是儿戏,都只是小情小爱,日后,也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哪怕退一万步讲,他妈妈迫于许翼辰的压力,最终不得不同意了他们结婚,她也无法忍受他的妈妈。   这样的“婆婆”,她眼一闭、心一横,或许可以忍得了一时,但她绝不可能和他结婚,去忍她一世。   她只是忽然很委屈。   替自己,替自己的爸妈感到不值。   当时见许翼辰,她的爸爸妈妈开了半天车到了禹州,请他吃了饭,又开了半天车回去,已经是诚意十足。   而他家里,却用这种方式回应她。   接下来便是一番免不了的拉扯。   她似乎说了很多伤人的话——问他,他这是什么家庭,他那是什么妈妈?自己来这里,难道是来玩的吗?   脸上也一定免不了地流出了厌弃之情。   她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推他、打他,才停止了他的拉扯,她只想在他妈妈赶来之前,尽快地离开那里。而当她跑出了小区,上了的士,许翼辰不再拦她,而只是在后面一直无辜而失望地看着车子开走。   现在想想,当时那个厌弃他、打他,那个歇斯底里的自己,在许翼辰看来,又该是多么的面目可憎啊。   她回酒店取了行李,买了最快的机票,回到了家。   几天后,许翼辰来了一通电话。   书庭不知他是经历了怎样的与自尊心的博弈,才最终决定打来这通电话。他问:“你回去了吗?”   “嗯。”   “那就好。”顿了很久,“那我们……”   “我们分手吧。”   许翼辰一直沉默很久,最后轻轻说:“好。”   书庭总是一次次地忆起他。   而后,为自己曾说出的伤害他的话语而感到自责,为曾经快乐的时光而感到恋恋不舍,又为错过了他,而感到无限遗憾。   失恋像一场大病。   但好在,她知道自己在一天天好起来。   即便她思来想去、思来想去,都得不到一个答案,为什么明明他们相爱,却最终无法走到一起。   错过了他,无论日后再遇到谁,也都是遗憾……   …   饭桌上,爸爸问:“那小子电话号是多少?”   “干嘛?”   “把他揪过来打他一顿。”   书庭知道爸爸只是开玩笑,于是并不回应。   爸爸又说:“把他手机号给我,我跟他谈谈。”   “谈什么?”   “问问他,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我女儿天天在家里哭!”   书庭喝了一口汤,淡定地说:“别,我跟他已经分了,你别再去招惹他,让我们断得干净点儿。”   听了书庭的话,叔叔倒也安心了。   书庭任性归任性,但在某些时刻,却也有她无比心狠决绝的一面。   于书庭而言,这段感情就像一条溃烂的胳膊,或一条溃烂的腿,为了活下去,她只能一刀砍掉。   是遗憾。   她感到日后,自己也不再完整。   但事到如今,她除了接受这一切,又能如何呢?   …   一个多月后,她渐渐恢复过来,不再莫名其妙地想起他,又莫名其妙地流泪,但毕竟大病初愈,她好像很难再感到快乐。   开学了。   大四,保研、实习、秋招、毕业论文,一个个现实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应对。   爸爸小心翼翼问起她对于未来的打算。   在过去,她的未来里全是许翼辰,而如今许翼辰没了,于是她对于未来的规划,也轰然倒塌。她一时间没有想法,只是说:“看看吧,万一保研了呢,保不上的话,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工作,不行就考研。”   爸爸说:“行。”   以往书庭都是自己坐火车去禹州的,只是这一次,小姑竟自告奋勇要开车送她。她便一脸鄙夷地看着小姑:“送我干嘛?我又不会想不开跑去卧轨。”   小姑:“……”   “我去你们学校看看,看看值不值得我考!”   书庭怼回去一句:“先考得上再说吧。”   小姑:“……”   只是看书庭有心情怼人,倒也放心了。   离别之际,书庭见爸爸妈妈一美,都在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毕竟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实在让人不太放心。   书庭便走过去一一与他们拥抱。   过去几年,她像一只初长成的小鹰,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义无反顾地飞离了家人,头都不曾回过一次,而当自己受了伤,回过头,她看到原来家人一直在原地默默等自己回来。   而后意识到,这段时间,她真的亏欠了家人太多。   …   车上,小姑放着歌,一边哼小曲一边开车,放到了慢歌,便迅速跳过,说:“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呵。”书庭轻轻地笑。   小姑问:“好好的,怎么分了呢?”   书庭一直看着窗外,小姑则一直开着车,静静等她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书庭才开口,大意是说——他不够成熟。如果双方父母都认可他们,资助他们,让他们像过家家一样嘻嘻哈哈过一生,那他们会很幸福。只是现实情况,却在要求他们尽快变得强大。   他们强大不起来,顶不住现实的压力,只能分了。   有时候她也在想,当时不要求他那么多就好了,等着他,还有自己都慢慢地成熟起来,再去见家长、谈结婚,而不是用“逼婚”的方式揠苗助长。   如果许翼辰回来找她,她要不要再给他,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小姑说——你可以等一个男生留学回来,可以等一个男生当兵回来,甚至可以等一个男生白手起家、创业成功,但永远永远,都不要等一个男生为了你而变得成熟。 第120章 .   即便每天早上都用防晒把自己涂得像日本艺伎,统一发放的军训小包里,也数十五天如一日放着防晒霜、湿纸巾,有了休息时间,第一件事便是拿出湿巾擦擦手,再拿出防晒补涂,但在为期两周的军训结束后,一美还是明显地晒黑了。脖子与肩膀之间、大臂与小臂之间,都晒出一道明显的印记。   军训结束,离开军训基地时,一美竟有些不舍。   觉得军训的日子也挺好。   每天按规定时间起床、吃饭、就寝,早中晚干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无需自己思考,而只需接受安排。做的也不是什么烧脑的活,而只是简单的体力活,无非是天气热了一点,条件艰苦了一点。   教官们的军装也很帅。   “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的口号,喊起来也相当酷。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想法。   当她离开了军训基地,回到了宿舍——看到衣柜里一排鲜亮的衣服,看到用文印良品的小物件,以及五颜六色的漂亮文具充满的,凌乱而不失温馨的书桌,看到床上软软的枕头,和没有叠的鹅黄色碎花空调被——军训时的戒律一下子解除,一美感到舒适又自在,也庆幸军训已经结束。   坐在床上看了一集新更的《太阳的后裔》,便去洗澡。   暑假时,书庭叫一美陪自己剪头发,一美去了理发店,自己也剪了个中发,还把下面微微烫了一下,让头发蓬松一些,看上去要比长发活泼、清爽许多。   洗完,吹干了头发,又翻了翻衣柜,找出一件淡蓝色T恤,一条深色牛仔A字裙换上,斜跨一个链条包,穿上上次买的高跟鞋,化了淡淡地妆。   军训结束,当天晚上便和林琳玩去了。   去拥抱自己五彩斑斓,而并非只有军绿的生活。   两人约在咖啡厅见面。   两人不是同一个学院,军训期间也不在一个连,于是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相当于半个月没见面了。   今日一见——   在高压的军训生活下,这个林琳,竟然还胖了!   林琳骨架本就小,脸也只有巴掌大,而刚开始长胖,一般都是先胖在脸上,一美见林琳脸胖了一圈,上面全是肉。   一美一走进咖啡厅,见到她,便忍不住惊呼:“我的妈呀!”   林琳问:“怎么了?”   一美哈哈大笑着走过去,两手捏住林琳肉肉的脸颊,用力往两边扯:“天啊,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林琳一把拍掉她的手:“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一美不理,只是说:“可爱死了!”   女孩子啊,还是胖一点可爱。   这个暑假,书庭姐姐像是瘦了有十斤,瘦到一美看了,都有些担心姐姐的健康。一对锁骨触目惊心地突出来,胳膊细到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了;上次看姐姐换衣服,上半身肋骨都能一根一根看得清楚。   姐姐一个暑假,都是开着空调,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而一美有时乍一看,都无法确定被子里究竟有没有人。   一美拉姐姐上体重计称了一下。   姐姐一米六二的身高,体重竟只剩下87斤。   姐姐之前一直嚷着减肥,要瘦到90斤,如今超额达到了目标,只是脸颊有些凹陷下去,因为瘦,皮肤也失去了光泽,变得干枯,气色更是差得一塌糊涂,颜值还不如之前初一,体重110斤时。   看到林琳胖了,一美反而高兴。   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白白胖胖,一生无忧。   林琳说:“你真的黑了,变丑了。”   “切,我不care。”   暑假旁观了书庭姐姐的事,一美才再次深刻地意识到,人生真是变幻莫测,与那些大风大浪相比,这么一点点颜值,或成绩的波动,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闲聊,一美简要地和琳琳提了一下姐姐的事,而后感慨:“哎,果然,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什么选择?”   “以后相亲嫁一个大叔。男人还是成熟一点比较好。”   林琳说教:“不是所有老男人都是成熟的,还有一大波油腻中年呢。人啊,一旦到了中年,没了年轻时的那股拼劲儿,停止了成长,停止了前进,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了,就很容易油掉。年轻的不成熟,老的又油腻,算了算了,我选择一辈子单身。”   哎,真是世间难得双全法……   沉默了一会儿,一美问:“不过军训半个月,你怎么还胖了呢?你是被分配到炊事班去了吗,胖成这样?”   “我就胖了五斤好吗?”   “明明我看上去更像是五公斤……”   林琳说:“可能是体力消耗大,胃口大增,就胖了。”   “所以,你有没有体会到吃东西的快乐?”   林琳想了想:“有点,吧……”   一美便拍了拍林琳的肩:“不错,有进步!食色性也,你说,你一对吃的没兴趣,二对男的没兴趣,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啊。”说着,喝了一口面前林琳为自己点的抹茶星冰乐,“不过你不觉得军训挺好的吗?结束的时候,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林琳问:“怎么,你们教官长得帅啊?”   “不是!你怎么这么肤浅啊?”   一美明明不是这个层面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不用独立思考,而只服从安排,服从后,自己也无需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种感觉很好。   只是提到教官,一美还是忍不住兴奋地说:“不过我们教官还真的挺帅的!”说着,一脸花痴相。   林琳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一美便问:“你们教官呢,怎么样?”   林琳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感觉。不过听大家说,是我们这一届教官里最帅的,还是特种兵。”   “真哒!”一美一脸肾上腺素、多巴胺飙升的样子,连忙把头凑过去,“有没有照片?我的妈呀,特种兵,这不是现实版的宋仲基嘛!”说着,想到最近热播的《太阳的后裔》中,那些叫人小鹿乱撞的场面,一美兴奋不已,连忙问,“那你天天面对他,就没有一点心脏‘扑通扑通’的感觉吗?”   林琳面无表情,摇摇头说:“没有。”   “啧啧啧。”一美忍不住摇头。   要说——特种兵,长得帅,又有那一身军装的衬托,又是在军训这样的特殊背景下,教官便代表了权威,但凡是正常女生,不说爱情,但在军训期间内,那种对教官短暂的心动,再正常不过了吧?   没有才不正常吧?   啧啧啧,我们林琳可怎么办才好啊。   这个钢铁直女!   一美说:“林琳,真不是我说你,如果那种男人都打动不了你……”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抱住了自己,做防卫状,“林琳……你不会,是喜欢女生吧?”   林琳一脸淡定:“是啊,我只喜欢我自己。”   “切!”   一美把抱住自己的两只手放下。   林琳双手抱臂,看着她:“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一天天就知道想男人,我脑子里只有学习,只有学术好吗?”   一美两手托腮,一脸忧愁。   林琳则观察了她好一会儿,问:“你想什么呢?”   “男人。”   林琳:“……”顿了顿,“我倒是忽然想烤鸭了。对了,孟少坤还欠我们九顿烤鸭,你还记得吗?”   “我还记得,不知道他记不记得。”   “你给他打个电话。”   “要打你打。”   这种打电话要人请吃饭的事情……   一美忽然想起上学期期末,在商场撞见他和格格的争执。   他在朋友圈说:“疲惫……”   想来这样的状态,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争吵就可以造成的。   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林琳说:“十顿烤鸭,叫他全请了是有点不合适,不过两顿总不过分吧?”说着,拿出了手机,用微信与孟少坤聊天。   孟少坤说:“好啊,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欠她们饭的事,他怎么可能忘了。   他一向不记得别人欠自己什么,但自己欠别人什么,他总记得清楚,且一定要还了心里才舒服,无论她们当那十顿饭的约定,是玩笑还是认真。   上次请她们吃饭,已是去年的事了。   这几天,他也一直考虑要不要约她们出来吃个饭,聊聊天,毕竟和她们,他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他喜欢她们不矫揉、不做作。   喜欢她们有想法,且一直努力实践自己的想法。   只是想了想,又算了。   怕万一格格知道了,再误会。   格格这段时间,总是因为一点小事跟他闹,他已经服了。   明明在恋爱之前,格格也是一个虽娇气,但也明事理、对未来有想法的女生,不知道谈了恋爱之后,为什么就变得像现在这样,又蛮横、又不讲道理。   林琳说:“下周末?”   他说:“OK.” 第121章 .   记得开学前一天晚上——   当时书庭已经回了学校,家里只剩一美。   晚上十一点,婶婶辗转难眠,便自己到厨房拌饭吃。拿出一个盆子,把剩饭剩菜统统倒进去,加入香油,加入韩国辣椒酱,搅拌在一起刚要吃,正好撞见一美出来上厕所,便问一美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一美上了个厕所便过来了。   叔叔、姥爷已经睡下。   婶婶一美则在厨房吃着夜宵闲聊。   婶婶情绪不高,话语间,流露出对姐姐的无限担忧,念叨着,不知姐姐回了学校会不会按时吃饭,会不会一直难过……   书庭上了大学,有了自己朋友、男朋友,便很少与婶婶闲聊了,于是渐渐地,婶婶无聊时,比起书庭,也更愿意找一美聊天。这次书庭遇到了伤心的事,婶婶也不知该如何与女儿沟通,只是一直对一美说,叫一美有时间了便给姐姐打打电话。她们两个感情好,安慰、关心的话语,由一美说出来或许会更好。   一美说会的。   哪怕婶婶不提,她也会这样做的。   姐姐大四了,这学期没课,一美于是一有时间,便随时随地给姐姐发视频通话,姐姐总是很快接起。   姐姐会和她说,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会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差一个名额没有拿到保研资格,晚上心情烦闷,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山的小路,正好是个没人的地方,便蹲在路边哭了一场,正哭着,一美就发来了视频邀请。   说着,平静而坚强地笑笑。   一美安慰了姐姐一番,说:“外面天冷,姐姐再走走,调整好心情就回宿舍吧,而且别忘了吃晚饭。”   姐姐说:“好。”   过了三十分钟,姐姐发来一盒关东煮和一杯热巧克力的照片,说:“和今天阴冷的天气很配哦~”   一美便用《马男波杰克》里的一句台词安慰姐姐,说:“吃饱了,胃里暖暖的,就躺下来睡一觉,被窝就像一个胶囊,‘咻’的一下就会把姐姐带到一个明亮的早晨了呢!”   姐姐便发来两个大笑的表情。   第二天中午,一美吃了午饭,又发送视频通话。   姐姐说——她在吃面,校门口新开了一家面店,大家说味道不错。婷婷这几天一直在忙保研复试的事,没时间,她就自己来试一下。说着,调转摄像头,把牛肉面展示给她看,说:“热腾腾的,肉也很多,我还加了一个煎蛋。以前觉得一个人吃饭是不开心的事,觉得不能忍受身边没有人陪,只是现在渐渐觉得,好像每天自己起床,吃饭,去图书馆泡着看看书,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姐姐说,她可能要准备考研了。   一美说:“加油!”   只是当天下午,姐姐便给一美发信息发牢骚说:“好难啊,明明是学过的内容,怎么都不认识了呢?”   而过了两天,姐姐说,看了几天书,也试着做了一套英语真题,结果错得一塌糊涂,今年十二月份就要考试了,只有三个多月……算了她还是去找工作吧,趁秋招,先找一份工作,毕竟“应届生”这个身份,比处女还珍贵。   她说她自己正一个人逛街,打算买身正装。   而后调转摄像头,拿起一双高跟鞋问:“这个怎么样?黑色磨砂面的,很正式,但还挺好看的。”   一美说:“好看!我上次还买了一双差不多的呢。”   姐姐说:“说明我们眼光一样。”顿了顿,“那我先去试鞋子了,一会儿再聊。”   一美说:“好。”   姐姐便挂断了视频。   过了两个小时候,姐姐发来信息说:“买了一双高跟鞋,买了一件白衬衫,还买到一个很好看的黑色工装裙~虽然一想到要做简历、找工作就头痛,不过买到了好看的裙子,还是蛮开心的~”   一美回:“嗯嗯!”   姐姐的坚强,让一美有些心疼。   接二连三地遭遇了挫折,却并不自怨自艾,明明情绪低落,甚至曾一度自我贬低、自我怀疑,但还是在努力地寻找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幸福感,努力把破碎的自己一片片重拾起来,勇敢去面对自己的未来。   一美的室友小如,也在找工作了。   她们英语专业,虽只有大二,但毕竟是名校生,也有一些补习机构愿意收她们当家教老师,只有周六周日排课,收入也相当可观。小如投递了简历,收到一家补习机构的面试邀请,并且补习机构那边说,她们还缺家教,问小如身边有没有同学愿意来。   小如便叫了一美。   一美想了想,虽然自己赚点外快也不错,但平日里课业繁忙,周末又要去上课,觉得实在有些辛苦,并且面试时间是在周六下午,她和林琳已经约了孟少坤出来吃晚饭的,想了想,便随口拒绝了。   …   周六中午,一美洗了个澡,涂了水乳,正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哒哒的头发,一边刷手机,打算一会儿打扮打扮,先和林琳去图书馆泡一会儿,晚上再去赴孟少坤的约。   晚上有肉吃了!   想想还蛮开心的。   只是一美拿起了吹风机,正要吹头发,手机便“嗡嗡”震动了两声,是孟少坤发来了信息说:“对不起,我这边出了点事,晚上可能不能陪你们吃饭了。”   一美连忙打下:“怎么了?”   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要紧吗?   只是顿了顿,又全部删除,只回一句:“没关系的。”   一美想——   出事,大概率是格格那边“出事”了吧。   孟少坤对于“出事”并未过多解释,也没说是哪方面的事,只是又说了一遍,爽了她们约实在很抱歉,说等国庆休完了回来,找个时间再聚吧。   一美说:“好,你快去处理事情吧。”   孟少坤说:“好。”   原本是为了晚上的约饭才洗澡、洗头,现在饭局泡汤了,一美连头发也不想吹了,通知了林琳此事,林琳遗憾地说:“哎……烤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一美:“……”顿了顿,“林琳,虽然你能体会到吃的快乐,作为朋友,我很替你开心,但你还是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食欲行吗?你知道你最近又胖了吗?”   林琳:“……”   闲聊了一会儿,一美便放下手机,准备吹头发。   只是用镜子看到身后小如正在化妆,便回过头问:“小如,你是下午去面试吗?上次跟我说的那个。”   小如也回过头:“对啊,你要去吗?”   一美说:“好啊,一起去吧。不需要准备简历什么的吧?”   “不需要。”   “几点钟啊?”   小如说:“下午两点,离这边不远的,所以时间不紧,我们可以准备准备,然后去食堂吃个饭再走。”   “嗯。”   上次听小如说了一节课的课时费,费用十分诱人,并且还有餐补、交补,虽然累了点,但若能争取到这份兼职,每月便可以有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   一美吹了头发,化了妆,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白衬衫,下面配一条A字裙,换上白球鞋,与小如出发了。   在食堂吃饭时,一美给姐姐发了信息说:“我也要去面试了。”   姐姐说:“我刚面试了一个公司。”   “感觉怎么样呀?”说着,一美觉得打字太费力,自己一面还要吃饭,便直接发送了视频邀请。   电话那一头,姐姐穿一件宽松的白色雪纺衬衫,一条黑色工装裙,头发低低地绑在了后面,脸上带着精致的妆感,别说,还真有点office lady的感觉了。   姐姐正在外面,说是在回宿舍的路上。   一美问:“面试表现怎么样?有信心吗?”   姐姐说,那是一家大企业,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公司,她面的是上海总部的人力资源岗位,工资一个月9000,不包住,有餐补。她自己表现倒是不错,面试官反馈也很好,只是毕竟岗位不多,竞争大,并且也不知道其他竞争者都是什么水平……   如果再有一个复旦研究生杀出来,那她估计是没戏了。   一美元气满满地说:“加油!姐姐一定可以找到好工作的!”   “嗯嗯!” 第122章 .   面试一美的是补习机构英语组的小组长,看上去四十左右。   见到她,一美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一句话来。   女人四十,如狼似虎!   紧跟着,又想起自己高中时的那位英语老师……   一瞬间,便把一美带回来了高中那段,每天被一套英语套卷加一个单元单词支配的,可怕的情绪记忆中。   又看面前的老师——   即便面带微笑,但还是给一美留下了深深的,不好惹的感觉,两条腿情不自禁地紧紧贴在了一起,两手乖巧地放在了大腿上。   老师叫一美用英语自我介绍。   一美事先没有准备,但毕竟去年整整一年都泡在了英语环境里,英语水平有了明显提高,在脑子里打了一遍草稿,便流利地说了出来。   说完,自己感觉还不错。   一美又想起高二那年,自己以一句“Sorry,my English is very poor…”结束的英语口语考试。   虽不知英语专业,以后学士、硕士、博士读出来了,自己究竟能干点什么,能拿多少钱工资,多少年才能把自己留学所花费的钱挣回来,究竟值不值得自己倾注十年的青春——但看到自己的明显进步,一美还是觉得过去一年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老师笑着点点头,又问了一美一些专业上的问题。   一美思考了一下,正要回答——   门外,有人“咚咚咚”敲了三下门,而后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子走了进来,问小组长:“面试呢?”   小组长说:“对。”说着,对一美介绍说,“这是老板。”   一美怔怔站起来:“老板好。”   老板穿了一件Polo衫,穿一条短裤,脚上是一双凉鞋,很随意的打扮,说:“北大的是吧?那没什么好面试的了。”毕竟北大这个牌子一挂出去,那些家长们都抢着要,只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了一句,“真是北大的,没骗我吧?”   “我带了学生证。”说着,一美从包包里拿出了学生证。   老板看了一眼,还回来说:“行。家是哪儿的?”   一美说:“禹州那边。”怕老板不认识林城,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禹州下面一个叫林城的地方。”   “林城啊……”说着,做思考状。   一美便小声补充了一句:“也是一个三线城市……”   记得之前,小姑怼书庭姐姐的学校,说——若说北大和禹州大学的区别,那就是,如果别人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北大的只需一句“北大”便可以说明一切问题,而禹州大学,在“我是禹州大学的”后面,还要再补充一句,“也是一个985啦……”,最后还要再补充一句“而且我们专业还蛮强的……”。   老板说:“嗯,大二了是吧?”   一美说:“对,刚开学。”   “挺好的,出来锻炼锻炼,现在工作可不太好找,虽说是个名校生吧,但你们这种专业,你也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一美还是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板说话,让一美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周末全天有空是吧?”   “对。”   “上次找了一个小姑娘,对了,就是你们学校的。我早上还在睡着呢,就有一个家长来电话投诉,说半个小时了,家教还没到。我给那个小姑娘打电话,她说昨天晚上喝多了,没听到闹钟响,你说这不是扯淡呢嘛。当时我就把她辞了,钱是那么好赚的吗?”   一美便说:“这种状况,我是不会发生的。”   老板慢条斯理地摇摇头:“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没有办法保证,是吧?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心气太浮躁。想轻轻松松的,还想要好待遇,怎么这么能想呢?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年轻小姑娘去当小三、当二奶,见到稍微事业有成一点的男人就往上扑。”   一美听了,有些云里雾里,又有些不舒服。   他到底想说什么?   老板又开口:“不好意思,扯远了。讲一讲工资吧,如果只有周六周日排课的话……我想想,刚开始每个月三两千还是有的,以后干好了,四五千也没问题。我们这儿的全职老师,像这位李老师,每个月少说也能挣两万,所以好好干。”说着,拍了拍一美的肩,“表现好了,以后等你毕业找不着工作,我也可以给你转个正。”   一美保持微笑,点点头。   老板又说:“两千块钱,估计一个月生活费是自己挣出来了吧?这么大了,也该替家里减轻点儿负担了,家里供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啊……”顿了顿,“像我女儿,才上小学,每年光学费就十多万,加上平常吃的、穿的,我都给她最好的,每年花出去的那些钱,我算都不敢算,也得亏是我自己干点事业,挣得多,普通家庭哪里承担得起。”   一美脸上的微笑有些保持不住了。   好在老板也打住了,说了句:“不扯了,算你面试通过了,国庆有时间吗?从国庆开始正式上任吧。”   一美说:“我国庆要回家。”   “回家啊……”老板面露为难,“回家干什么啊?留下来赚点钱不好吗?七天,要是把课都给你排满了,那可相当于你之后一个月的工资了。”   一美微笑着说:“我家人太想我了。”   “行吧,那国庆结束了再上任吧。”   “好,谢谢老板。”   老板又拍了拍一美的肩:“行,好好干。”   小如也结束了面试,两人便叫了车,一起回学校。   到了学校,一美心情有些复杂。   每个月能有两三千的收入,一年下来便是三万左右,如果寒暑假留下来上学,少在家里待几天,那么甚至会更多,一美活到现在,自己一分钱都没挣过,每年三万多的收入于是一美而言还是相当诱人的。   自己日后又要出国。   学费、生活费加在一起,那是真金白银地拿进去烧,自己趁现在多少挣点,到时候还能少麻烦家里一点。   只是刚刚那个老板哦……   她第一次见识到油腻中年,究竟是油腻在哪里。   事业有了点成就,吃穿不愁,未来也不愁,小领导当着,开始使唤下面三四十来人了,便不知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认知固化、自信、自大、自恋到了极点。   不过想想,反正以后只是给小朋友上课,又不需要天天面对他。   有钱挣,不挣白不挣。   想着,一美给林琳打了电话,说:“我面试完了。”   “怎么样?”   “挺顺利的,晚上我请你吃饭啊?”   “这么好,吃什么?”   一美想了想:“去吃火锅吧,北京老铜锅那种,你在图书馆吗?我们五点钟去吧,我先回宿舍躺会儿。”   “行。”   回到宿舍,一美也没换衣服,脱了鞋便爬上床,看了好多好多宋仲基的视频,才总算把刚刚那老板的脸从自己脑海中抹去,修复了方才大伤的元气。   到了四点半。   躺久了,有点懒得动弹。   只是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火锅的味道,便又瞬间有了力气,下了床,把凌乱的头发随手往后面一绑,穿上鞋,便见林琳去了。一边向图书馆走去,一边撒谎催促林琳说:“我已经在图书馆门口了,你快点下来,快点快点,宝宝饿了。”   林琳说:“宝宝也饿了,宝宝已经下来了,你呢?”   “好吧……我马上。”   在图书馆门口见了面,走到大门口,打车离开。   到了火锅店,一美迫不及待地点了两盘羊肉,只是考虑到林琳最近胃口有点大,便又追加了一盘,点了各种丸子、蔬菜、菇,最后又加了三罐王老吉,她要自己全部喝掉,颇有一番要大干一场的气势!   锅煮开了,放入羊肉。   而后一美盯着一片羊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了鲜红的颜色,缩小,而后渐渐煮熟。觉得差不多了,便立刻夹出来,沾上浓浓的酱汁放入嘴里。   一口咬下去——   肉的香气在口中迅速绽开,真是幸福。   干完了两盘羊肉,一美把最后一盘羊肉倒了进去,看着它缩小的速度,觉得怎么也不够吃,便又追加了一盘,而后加入蔬菜和菇,静静等着它们煮熟。   然而,在等待的时间里,胃部发送的信号到达了大脑皮层,告诉一美,她已经饱了,吃不下了。   只是服务员已经端来了一盘羊肉。   一美便又把它们倒了进去,能吃多少吃多少吧。   又吃了两片生菜,一个香菇,一美便吃不下了,点的三罐王老吉也剩了一罐半。一美发现自己时常高估自己的食量,饿到极致时,觉得自己可以吃下一锅东西,但现实往往是吃了一碗便吃不下了。   像上一世那样吃撑了也硬吃的事,这一世也做不到了。   饱了便一口也不想多吃。   一美看着面前袅袅的烟雾,静静发呆。   不知为什么,心情有些复杂。   一会儿想起刚刚那个老板,一会儿又想起孟少坤,想起孟少坤,便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格格,而后,思维又跳跃到自己未来在异国他乡的孤独生活。   最后,又总结为一句话。   人生不如意事,真是十之八九啊……   活着真TM不容易啊!   对面,林琳把一片淋了浓浓酱汁的羊肉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看了正发着呆的一美一眼,随口,却又无比真挚地问:“怎么了,发饭晕了吗?”   一美:“……”顿了顿,“心情有点复杂。”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难受。”   林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心情复杂了。”   “为什么?”   “吃饱了撑的。”   一美认命地点点头——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有人说,一段好的爱情便是你打碎了你,我也打碎了我,和在一起,重塑一个你,再重塑一个我,从此你中有我,我中也有了你。   而好的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回想初一那个高贵冷艳,即便身高一米六,气场却足足有三米,说一句话便能噎死人的林琳,谁能想要有朝一日,我们林琳会变成这么一个傻白甜。   一美慈爱地着看着她,问:“好吃吗?”   “好吃啊。”   一美点点头:“吃吧,多吃一点~”说着,保持微笑。 第123章 .   为了国庆回家可以好好休息——陪姐姐逛逛街、看看剧、吃吃东西,接下来的一周一美便在繁忙中度过。   开学伊始,老师们便陆陆续续布置了本学期的任务。   小组展示、小论文、读书笔记、期末论文。   等等等等……   为了不把所有事都推到截止日期再做,像上学期那样度过魔鬼的考试周,而可以游刃有余,一美打算现在能做的,便开始着手做了。毕竟等国庆回来,周末还要给小朋友们上课,到时便更没有时间了。   完成了To do list上最后一件事,痛快地把它划掉,而后起身伸了个懒腰,打开行李箱开始理行李。   那一刻的心情,是无比充实的。   一美看了看自己衣柜,也不知从何理起,便给姐姐发了个视频邀请——姐姐这学期没课,此时已经回林城了。   一美问:“林城现在冷吗?”   “挺冷的。我昨天去小姑店里,穿了一个衬衫加一个呢大衣都有点冷,今天出门,里面加了一件高领毛衣,刚刚好。你冬天的毛衣、大衣、羽绒服什么都在家里吧?你就把夏天的衣服拿回来,再把冬天的衣服拿回去,明天多穿一点,要不下了飞机会冷。我爸妈他们还没放假,明天我开车去接你。”   “行!”   一美爽利地说。   这个国庆,林琳和往常一样没有回家,一美便自己拖着行李打车到了机场,自己上了飞机,在飞机上用kindle看了一路的书。而一个小时后,飞机在林城稳稳降落。   一美取了行李一出去,便看到了姐姐。   姐姐穿了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外面加一件黑色呢大衣,脖子缩在了领子里,两只手也插进了口袋,像有些怕冷。头发蓬松地披下来,下面穿一条牛仔裤。   那条裤子一美记得。   在以前,明明是一条紧身裤,现在穿上去却有些松松垮垮的。   一美挥了挥手,向姐姐走去。   姐姐也向她挥手。   一美说:“明明不冷嘛,我穿了一件厚卫衣都有点热。”   “是吗?我秋裤都穿上了,还有点冷。”   一美只是对姐姐笑笑,不说话,而后低下头不自知地叹了一口气。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不知道为什么,一美忽然在心里念了这么一句诗来。   换成姐姐的版本便是——愿姐姐能一生任性、放纵、不懂事,却能白白胖胖、福星高照,一直到老。   只是现在看来,已然是不大可能。   于一美而言,看着别人受苦,总是比自己受苦更令人受难。   到了停车场,一美拖着行李箱跟在姐姐后面走。   只见姐姐一直往一堆黑车堆里走,里面明明一辆白车都没有,心里正奇怪着,姐姐便按下了车钥匙。   前面一辆黑色宝马轿车便闪了起来。   “哎?”一美惊喜地走过去,“姐,你买车啦?”   姐姐打开了后备箱,等一美把箱子抬进去,说:“没有,是家里的。这几天我在林城,这台就先给我开了,等我回了禹州,这台我爸开,之前那个福特给我妈开。”说着,见一美放好了箱子,便走过去坐进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说,“不过我爸倒是说,等我去上海工作了就给我提一辆车,还说让我看看房子,要是家里负担得起,就给我买一个小房子,也不知道算不算话。对了,家里还打算换一个房子呢,我妈跟你说了吗?”   一美怔怔摇摇头:“没有啊。”   “可能是打算签完了合同再跟你说吧。昨天我跟我妈看样品房去了,四室一厅,还挺大的,到时候换了房子,第二大的那个房间就归你了,以后我工作了,也没什么时间回来。而且万一我在上海有了房子,哪怕是四五十平的,估计也比你们那个一百六十平的值钱。大房子就归你们,我只要上海的四十平就够了。”说着,开玩笑似的冲一美笑笑。   一美一脸宠姐姐的表情:“好嘛好嘛。”   “不过我倒发现了一件事。”书庭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路,一边说,“我爸妈好像比我想象中有钱。而且我爸单位老领导马上退休了,估计这两年,我爸还能再升一次。感觉人生真是起起伏伏,暑假那段时间,难过得好像看不到一丝希望,不知道自己活下去是为了什么,好像接下来的人生就只剩苟且、苦难。不过熬过了那段时间,发现生活还挺美好的。”   一美用力点头:“对啊,活下去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好事发生的。”顿了顿,“对了姐姐,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姐姐淡淡地笑笑,说:“我成了我们学院的‘面霸’。”   “面霸?”   “就是学霸这个词里,把学习的学,换成面试的面。我差一个名额没保上研究生,那些成绩比我好、比我优秀的都读研去了,我就成了我们学院求职的人里最好的那个。而且我们专业一堆人准备考研,找工作的很少。我们又是人力资源管理专业,只要是公司,就需要HR,我面了几个大公司,都通过了,现在手上有四个offer,这几天就在想去哪家公司好,等决定了,把三方协议签了,就基本完事了。”   一美听了,一脸崇拜的神情。   “我的妈呀,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姐姐永远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顿了顿,一美又问:“那签了合同,什么时候正式上任啊?”   “明天七月,毕业之后。”   “工作也找了,这学期又没课,下学期也没课,那从现在到明年七月,姐姐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干了?”   “是啊,我这几天就天天闲着呢。”   “这么好!”   姐姐便淡淡地笑笑,把车拐进了小区,找了个停车位妥妥地停了进去,下车,便挽着一美的胳膊回家。   一美依然沉浸在姐姐“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的兴奋中,说:“天啊,那太好了,这段时间姐姐可以出去旅旅行什么的,羡慕!”   “不过我现在中意的那家公司,十一月份有个培训,如果签了那家公司,十一月还要去上海参加一个培训。”   “多少天啊?”   “十五天?也不长。”   “那姐姐从现在开始就可以一直待在家里喽?”   姐姐笑笑:“正是那么打算的。越来越觉得宅在家里也挺好。有大床,有一天三顿热腾腾的饭,还有妈妈。”   “宅在家里当然好啦!”   要是可以不考虑生计,她都想一辈子宅在家里。   说话间,电梯已升到十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姐姐走出去,一边拿出钥匙开门一边说:“一美,你可要好好的,不要学我。好好学习,以后该读硕士读硕士,该读博士读博士。要不是荒废了几年,重新把书捡起来太痛苦,这段时间情绪状况又太糟糕,总之……没能读硕士还挺遗憾的。”   一美用力点头。   姐姐这话说的,好像全家的希望就寄托在她身上了一样。   姐姐又说:“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   一直一直勤勤恳恳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坚持不懈,即便有时歪歪扭扭,却也从未偏离过轨道。过程枯燥、无聊,甚至煎熬、挣扎,对结果患得患失,却也一直不曾放弃,总是憋住一口气,努力到最后一刻。   而往往,又都能得到理想的结果。   高考如此,相信日后硕士、博士、工作、乃至婚姻,都将如此。   相信一美会一生温暖、一生幸福。   一美问:“啊?羡慕我什么啊,我还羡慕姐姐呢。”   …   姐姐走进了厨房,翻了翻锅,看看有什么食物,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有排骨炖豆角。”   “好啊,我去洗个手。”   而当一美洗了手走出来时,姐姐已经热好了排骨,盛好了饭,还放好了碗筷,而后自己拿了一盘洗好的葡萄出来吃。   一美看着,真想感叹一句——   哇,姐姐贤惠得可以嫁人了。   只是考虑到姐姐刚从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便把话咽了下去。   姐姐看了一眼手表说:“三点了,少吃一点,小姑夫说等你回来了,爸妈也放假了,晚上请我们吃串儿。”   ……   晚上,一家人聚在了羊肉串店。   正值十一放假,店内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小姑是最后一个到的,把孩子扔给了孩子奶奶,火锅店扔给了服务员,一身轻松,坐下来和大家吃喝。   饭间,小姑夫问起书庭工作的事。   书庭说,手上几个offer工资最高的一个月一万三,是个销售岗位,不过一万三的工资也不是白拿的,那个公司的企业文化看上去就很累人,想来加班加点都是常态。也有一个看上去很轻松的,不过工资很低,感觉养不起自己,便不纳入考量。   而书庭最满意的,一个月月薪9000,是个大公司,企业文化也包容、自由,觉得比较适合自己。   一个月一万三的工资是很诱人,不过她已经没有能量去面对那种种的挑战,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拼搏、上进,而只想舒服、安逸地度过余生。   最后,大家一起举杯共饮。   因为书庭的事,这段时间,家里像经历了一场灾难。   而当灾难过后,一家人再次完完好好地重聚在一起。   这一刻,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第124章 .   拉上厚厚的窗帘,一美难得睡到了上午十点。   醒来时,身边姐姐仍在酣睡,一美蹑手蹑脚走出去,见婶婶正在厨房刷碗,见一美出来,笑着问:“醒啦?”   “嗯。”   “早上我也没下去买早餐,我跟你姥爷、你叔,刚刚就吃了点面条。我给你下碗面吧,随便对付两口,待会儿我出去买点菜,回来马上做午饭了。”   “行。”   婶婶打开橱柜,正要拿出挂面,又看到里面的方便面,便问:“哎?一美啊,你吃挂面还是方便面?”   “方便面什么味儿的啊?”   “火鸡面,挺辣的。你小姑上次拿来的,说是最近流行。你小姑跟你姐煮着吃了,两人都辣得不行。还剩两袋,要不尝尝?”说着,拿出一包给一美看。   “好啊。”说着,迷迷糊糊走进了洗手间。而当一美上了厕所走出来时,方便面的香气已经弥漫了整个客厅。   一美正要向厨房走去——   身后,房门“咔嚓”一声打开,姐姐打着哈欠走出来问:“这是什么味儿啊?是火鸡面吗?我也要吃。”   婶婶说:“你俩就吃一袋儿吧,尝尝就行了,那么辣,煮了两袋也吃不完,我再给你们下点鸡蛋面。”说着,把煮好的一锅面放到了桌上,又给她们一人拿了一个小碗、拿筷子,而后自己去下鸡蛋面。   书庭穿一身粉色珊瑚绒睡衣,脚上是一双卡通睡眠袜,全身都毛茸茸的,头发随手往后一绑,到洗碗池洗了一把手,便在餐桌前盘腿坐了下来。一美也是一身的珊瑚绒,脚上还穿了一双熊掌模样的棉拖鞋。   两人随意坐在桌前,分享一锅方便面。   一袋面量不大,虽然辣,但两人还是吃了个精光。   正好婶婶一锅鸡蛋面已经煮好,连锅一起端了来,放到她们面前,再把之前那个方便面给她们撤走。   两人便又埋头吃起了鸡蛋面。   婶婶坐下来,看着两人吃嘛嘛香,说:“中午炒个油焖大虾,再炒两个素菜,你们还想吃点什么?”   一美想了想说:“也没什么了。”   “吃了午饭,你俩下午逛逛街、看看电影去吧,我给你们拿钱。一美,我看你前年买的那个大衣都有点变形了,一千多块钱呢,怎么这个质量啊。你俩下午逛逛,看看有没有好看的大衣,有就买下来,还有一美,你那个雪地靴也旧了,再换一双。”   书庭说:“行,我带她看看。”   婶婶又说:“你也是,有什么喜欢的就买下来,妈妈拿钱。出去逛逛,喝点东西,散散心再回来。”   于是中午吃了饭,两人便出门了。   到了商场,一美买了件羽绒服,书庭看了一圈没什么满意的,便什么也没买,而后到一楼星巴克坐坐。   一美问:“那姐姐,你定下要去哪个公司了吗?”   “嗯,就去上海那个,过两天把三方协议给她们寄过去。也挺好的,等你读完了书也来上海,跟我一起住。”   “好!”   正说着,一美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像是来信息了。   一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而后面露疑惑的神色,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一脸纠结地问:“姐,就比如,一个男上司动不动找女下属闲聊,这事正常吗?”   “闲聊?怎么闲聊?”   “就问吃饭了吗?冷不冷什么的。”   书庭摇摇头:“不正常。怎么了?有人骚扰你啊?”说着,把手伸向一美的手机,说,“我看看。”   一美便把手机给了书庭。   书庭看了一眼,问:“这人谁啊?还拿自己照片当头像,长得好看一点儿就不说什么了。”说着,把那人发来的信息念出来,“在哪儿呢?吃饭了吗?干什么呢?谁啊这是,你在哪儿,吃没吃饭干他什么事啊?”   而对话框的另一边,一美回了一些冷漠又不失礼貌的话语。   一美说:“我不是英语专业的嘛,就找了一份兼职,周末当家教,这个人就是那个补习机构的老板。”   书庭又看了一眼信息:“以后你别回他,无视他几回,他心里就该有点逼数了。要是你无视他,他还给你发信息,那就是骚扰,你就别在他那儿干了。”   一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吧。”   …   国庆一周,一美过得逍遥自在。   看书庭心情低落,叔叔、婶婶、小姑夫,都总是给一美塞钱,叫一美带姐姐出去走走,买好吃的。   这当真是一个美差,肥差。   每天上午睡到自然醒,起来吃婶婶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而后洗得香香的、打扮得美美的,和姐姐出去逛逛街、看看电影,看完了再在外面吃个饭回来。   而每一次姐姐都抢着买单。   虽然一美说刚刚家里给了钱,但姐姐还是把单买了,说:“那个钱你自己留着,要是缺钱,及时跟家里说,补习班那个男的要是再骚扰你,家教你也别干了。”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她在外面花钱大手大脚,而一美却为了赚点零用钱,在繁忙的课业之余,还想着要当家教。   妈妈也时常为了省点菜钱货比三家。   原来这么多年,家里的钱都让她一个人给花了。   书庭说:“等以后姐姐赚了钱,给你买衣服,给你零花钱!”   一美用力点点头:“嗯!”   又想起上一世,姐姐手头上有了钱。   于是每逢小长假,过年,一美生日或六一儿童节,都总要给一美发个红包,叫一美出去吃好吃的。   平日里姐姐逛淘宝,看到好看的衣服,总还要问问一美喜不喜欢,要是一美也喜欢,便买两件,另一件直接填一美的地址给一美寄来,她们姐妹穿情侣装。看到好吃的零食、水果,打折的卫生纸,到了夏天,想买一个小风扇,到了冬天,想换个电热毯、保温杯、暖宝宝,也都要问问一美需不需要。   若需要,便多买一份填上一美的地址。   看网上的帖子,看到什么什么水乳、什么什么面膜,哪款口红、哪款气垫,甚至什么牌子的卫生巾好用,也都要给一美再买一份,她们姐妹一起试试。   只怪她自己不争气。   那么多好东西,也都是姐姐的心意,除了吃的,她几乎都白白浪费了。   ……   回家时,两人路过超市,又买一大包零食上去。   这两年,一美不怎么爱吃零食了,在学校,别人白给一美也不吃。   只是回到了林城,和姐姐在一起,又看到当年爱吃的零食,便又想和姐姐吃着零食,通宵达旦地看电视剧。   于是这些天,两人总要买上一大包薯片、辣条、凤爪、方便面、可乐等垃圾食品,恰好家里又安了网络电视,便一边吃零食一边刷剧、刷综艺。   到了凌晨一二点,时不时还要再煮上两袋方便面,端到茶几上,坐在地上一边吃面一边继续看。   一美还找借口说——自己吃的不是零食,而是“情怀”。   于一美而言,好像只有和家人,和林琳在一起才是最舒服自在的,而和男生的,带有暧昧意味的接触,则总让一美感到不适,像有异物闯入了自己的舒适圈。   于是一直到现在,她也总是如此。   在某些特定的季节,或是在看到某些特定的情景时,会忽然很想恋爱,但也只是想一想,羡慕羡慕那些处在甜蜜之中的人,而后继续过自己的平凡生活。   而那个情绪,慢则一两天,快了,不到半小时也就消散了。   而后觉得,单身的日子也挺好。   是电视剧不好看吗?是火锅不好吃吗?是家庭生活不够温暖吗?是林琳不够可爱吗?   考试、论文,还不够你忙的吗?   那么多快乐的,或不得不做的事就摆在面前。   还谈恋爱,那么麻烦干什么? 第125章 .   离开家,一美心中总有千万个不舍。   晚上九点了还一直赖在厨房,双目空洞地盘腿坐在桌前,吃吃晚上的剩菜、喝喝酸奶、嚼嚼鱿鱼丝,一边吃一边还时不时叹一口气,简直忧愁得不得了。   拒绝收拾行李。   拒绝洗澡。   拒绝睡觉。   真想抱住桌子腿,就赖在这儿不走了啊……   尤其想到姐姐这次回来,之后便不回学校了。十一月份直接从林城去上海参加培训,培训十五天回来,便可以一直舒舒服服待到明年开学。明年开学了也没什么事做,毕业实习找叔叔盖章就好,只需四五月份写个万八千字的论文,便可以顺利毕业。   好想留下来和姐姐一起宅着。   早上逛逛早市,把小吃街从头吃到尾,而后回来,上午看看剧、做做饭,下午逛逛街、看看电影,晚上再买一大包零食回来,和姐姐吃着夜宵刷综艺。   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回了学校又要每天早起,又要完成各种作业,周末还要当家教。   想想,真是欲哭无泪。   之前还一直担忧姐姐,然而,姐姐如今已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原来归根到底,最应该担忧的人还是自己。   一直赖到了十点,一美才在婶婶的催促下开始收拾行李。   把东西大体装了进去,也没合上箱子——毕竟明天又是牙刷、又是水乳,杂七杂八地还要再装一堆东西,于是让箱子在地上敞着,便拿上换洗衣服洗澡去了。   洗完,吹干了头发出来——   只见在敞开的箱子里,婶婶已经塞满了各种东西。   燕窝、椰子粉、金枪鱼罐头……   都是这个亲戚、那个同事出去旅行带回来的,送了婶婶,婶婶自己也不怎么爱吃,便全留给一美了。   一美合上箱子拎了拎。   嗯,婶婶的爱,还真是有点沉重呢。   …   第二天,叔叔婶婶回去上班了,便由书庭开车送一美。   即便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也知道不走不行,于是昨天晚上一美也做好了心理建设,到了机场办理了值机,和姐姐道了别,便上了飞机。   起飞之前姐姐发来了信息说:“离寒假也就两个半月了,寒假再回来,我们天天一起宅着。拜拜~”   一美回:“嗯嗯!”   而后又给林琳发了信息,说自己东西有点多,一会儿她打车回学校,叫林琳到大门口来接自己一下。   林琳痛快答应了。   于是一美下了飞机,上了车,快到学校时给林琳打了个电话,林琳便放下笔,从图书馆出来了。   也好在学校有林琳。   见到了她,依依不舍的恋家情绪便也消散了些。   两人一人一个地推着大箱子走向宿舍。   一美边走边说:“我一会儿还要去参加那个补习机构的团建。上课都是单独上,也不知道搞团建是为了什么。”   林琳说:“应该也就做做游戏、吃吃零食什么的。”   “不太想去……”   林琳问:“那你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最长也就两三个小时吧。”   林琳便说:“行,那我等你回来吃晚饭。”   到了宿舍,又帮一美把箱子抬上去,林琳便回图书馆学习去了,两三周后还有线性代数期中考试。   一美则收拾了一下自己,去补习机构参加团建。   而不到一小时——   林琳解题解到一半,手机便在口袋里“嗡嗡”震动起来,林琳拿起手机要走到走廊去接,只是手机一直震,太扰人,便挂断了,打算一会儿再打回去。   在往常,挂了一次一美也就消停了。   只是这一次,林琳刚挂,一美那边便立刻又打了回来。   林琳恰好走到走廊,接起电话:“怎么了?”   一美激动地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怎么了?”   “我之前说那个老板没事儿总跟我搭话,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怎么了?”   “他怎么能!他竟然,他刚刚跟我表白了,我的妈呀!”   林琳听到,忍不住哈哈大笑。   “表白怎么了,有什么好气的?”   “真的很气,简直要气死我了,我的妈呀!”说着,顿了顿,又问,“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   “那你来咖啡厅吧,我过去等你。”   “嗯,我要跟你好好吐槽吐槽。”   林琳回到座位,把刚刚未解完的那道题解完,而后收了收书包,到咖啡厅点了两杯冰摩卡等一美过来。   没一会儿,一美猛地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进来了。齐刘海飞到两边,还是刚刚那副“气死我了”的表情。   坐下来猛吸了一口咖啡,在桌上跺了几下手,说:“气死我了!”   “咋了?”   被人喜欢,咋还气成这样了呢?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啥了,把你气成这样。”   “他说我长得好看,是名校生,性格也温温吞吞的,适合当老婆。他这是什么话?还跟我说什么,虽然长得好看、学历高、性格好是我的优点,但这都不是他最看中的,最重要的,是要对他女儿好。一个女人,无论他多爱,但凡要让他看到对他女儿有一丁点不好,他也一定分手’。”说着,一美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一脸无语的表情。   林琳则哈哈大笑。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他凭什么觉得他一开口,我就会答应给他女儿当后妈,他还想考察我对他女儿好不好,他哪儿来的自信。赚了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凭什么觉得我性格温吞,会对他百依百顺!”   “那你说什么了?”   “我问他,他就见过我一次,凭什么说喜欢我?他还跟我扯了一句,说什么成年人的感情都是这样,都是看条件,条件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说我还小,不懂。我呸!跟我这儿装沧桑老男人!”   “他说的没毛病啊。”   “对啊,谁不知道成人的爱情都是看条件啊,用他告诉我。关键是,他凭什么觉得他的条件配得上我,就因为他有几个钱吗?就他那个样子,他就是世界首富我也不会喜欢他。最讨厌这种倚老卖老的。”   “然后呢,你又说什么了?”   “我就拒绝他了。然后他很认真地跟我说,不要觉得是他用金钱侮辱了我,不要觉得一定要拒绝几次最后再接受,这样才能保住我的自尊,也不要觉得他会因为我拒绝了他,而觉得我很有个性,于是更喜欢我。说机会只有一次,希望我能抓住什么的。我都蒙了,就直接跑出来了,跟他简直一句话也说不通,那个家教也不打算干了。”   对面,林琳已经笑得喘不上气。   像哮喘一样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了镇定,说:“我怎么忽然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那你嫁给他吧。”   控诉了一通,一美心情总算恢复了些,又喝了一口咖啡说:“不行,晚上必须得吃顿火锅压压惊。”说着,拍了一下桌子,“对了!我上次请你的火锅,你快还回来,我是因为找到兼职才请你的,现在兼职也泡汤了,钱也没得赚了。”   “行行行,请你吃火锅。”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不到四点便去了火锅店。   这次换了一家重庆火锅。   饱食了一顿,才洗去了下午那件事带给她的巨大冲击,吃完,又吸着王老吉聊了好一会儿的天,看外面的天渐渐擦黑,才和林琳一起回了宿舍。   整理行李,洗洗涮涮,上床睡觉。 第126章 .   十一月初。   林城已供应了暖气,书庭每天在家里过着晚上十一二点睡觉、早上九十点起床,白天自己看看网课,练练英语口语,看看美食节目,学学做菜,正在悠然自得之时,忽然接到了婷婷的一通电话。   婷婷弱弱地说:“书庭……”   “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去上海培训啊?”   “十三号,怎么了?”   “培训十五天吗?”   “十三天,你到底要说什么?”   婷婷便娓娓道来。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认识的大哥哥在上海创业,开了一个小公司,做室内设计那种,就是一个小公司,只有三四十人的样子。本来有一个HR小姐姐,结果怀孕了,总是请产假什么的,工作做不完,现在就需要一个助理。我不是学人资的嘛,那个哥哥就问我,我朋友里面有没有靠谱一点的人推荐给他,他也懒得在网上招聘了。”   “然后呢?”   “反正小公司嘛,只是薪酬、社保什么的,而且只是助理,事也不难,只是琐碎一点。你不是一直到明年四五月也没什么事嘛,反正也要毕业实习的,我就想,你要不要去试试?而且那个哥哥人真的很好,他们创业团队也是很团结、有爱的那种,工作氛围肯定是很好的,你去了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我觉得机会难得,要不是我现在手上还有一个项目没完成,我都想自己去。”   书庭有些纠结。   一方面,舍不得结束自己悠哉悠哉的小日子。   一方面,又觉得婷婷介绍自己去的,肯定是大好的机会,书庭又不想错过。提前在有爱的小公司锻炼锻炼,之后进了大公司,也不至于沦为职场菜鸟。   婷婷又说:“工资的话,我可以跟哥哥说说,如果是你去,我可以帮你争取一下,肯定不会是一天一百五的实习补贴那种,肯定至少要够你吃住的。”   书庭说:“我再想想。”   “别想啦,提前去上海适应一下不是挺好的嘛。”   书庭又想了想,说:“行吧。”   “别反悔啊,我跟那个哥哥说了哦?”   “行。”   这件事便如此敲定了下来。   虽然舍不得从慢生活中走出来,但书庭知道这件事是对自己有益的,先确定下来,到时候自己便不得不去了。   几天后,书庭动身去了上海。   培训期间,公司包吃包住。   但培训结束,到了婷婷介绍的那家公司,便不包住了,她需要在培训结束之前先找一个合适的房子租下来。   和爸爸说了此事。   爸爸考虑了两三天,而后说:“要不你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就直接买一个吧。反正之后也要在上海定居下来。你自己逛逛看看,找一个离公司近点的,六七十平,两室一厅的那种。爸爸给你拿首付,之后爸爸月月给你还月供,工资你自己留着花,行吧?”   听了爸爸的话,书庭心里一阵温暖。   只是十几天便看中一个房子买下来,时间实在有些赶,于是决定租一个房子先住着,之后再慢慢看看。   又觉得自己一个人看房子,实在有些无趣,便说:“哎?等一美放寒假了,让她到我这儿来吧?到时候我也自己租了房子了,让她跟我一起住。反正一美回了林城,也是自己呆着,让她到我这儿来,我晚上下班了还能一起逛逛街、吃吃饭,周末再看看房子!”   婶婶笑着说:“你怎么这么能折腾一美呢?”   “一美可爱嘛!而且一美肯定愿意来,不信咱们打赌啊?”   婶婶说:“算了吧,赌了也是我输,你们姐妹情深,愿意呆一起就呆一起吧。周末要是有空,就带一美出去逛逛,吃点好吃的,你俩好好玩儿吧。”   …   于是在姐姐的召唤下,一美一放寒假,便飞去了上海。   飞机上,一美有些兴奋。   离开了林城,到另一个城市和姐姐展开新的生活。   想想便觉得有趣。   飞机飞抵上海时,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姐姐下了班到机场接她。   一美走出去,看到姐姐迎在了那里,在新的环境,见到久别重逢的姐姐,仿佛姐姐的面貌也焕然一新。   姐姐变漂亮了。   脸上长了些肉,看上去要舒服多了。   穿着打扮,也显出更加成熟的味道。   黑长直的头发低低绑了一个马尾,脸上的妆感加重了些,之前只用气垫,现在像是用了粉底,口红也加重了。上面穿一件灰色呢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高领毛衣,脖子缩在里面,手上戴一个酒红色表带、金色镶钻表盘的小小的手表,在机场敞亮的灯光下,显得手腕纤细又白嫩。   看到一美,书庭高兴地挥挥手,走过来。   一美倒是越长越嫩了。   剪了个齐刘海,头发在头顶绑了一个圆圆的丸子,穿了一件白色卡通的连帽卫衣,外面加一件藕粉色小棉袄,下身是黑色牛仔裤加一双藕粉色的雪地靴。   书庭问:“吃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了点,不过现在还是饿,姐,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姐姐拉着长音,理所应当地说:“行~我自己也没吃呢,刚刚就喝了杯咖啡,就等着你回来了,带你去吃火锅。”   “好啊!”一美开心地说。   书庭看一美越看越可爱,问:“你怎么越大还越傻白甜了呢?”   一美狡辩:“不是啦!”   叫她看一些晦涩的文章,她也能看懂,叫她写论文,她也能写得深刻,社会上那些灰色地带她也都懂,只是……   她说:“傻白甜是我的选择,是我的生活态度!”   坐的士要排长长的队。   一美挽着姐姐的胳膊,一边顺着队伍往前走,一边叽叽喳喳和姐姐说些学校里、以及家里叔叔婶婶的趣事,说着,两人便一起哈哈大笑,于是那么长的一段队伍,仿佛没一会儿便排完了,两人上了出租车,去往书庭住处附近的一家商场。   书庭忽然觉得,她们两人像灵魂互换了一般。   原本滚滚沸腾的自己,这两年也慢慢冷却、沉淀了下来,而原本文静、内向的一美,却越来越地活力四射。   她相信于自己、于一美,这都是件好事。   到了商场火锅店。   两人坐在窗边,面前一人一口小锅,热气袅袅。   过了一会儿,吸附在大衣上的寒气渐渐褪去,又过了一会儿,身上开始发热,书庭一美便纷纷脱去了大衣。   已经十点了,店里没什么人,显得很安静。   两人正默默吃着,书庭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叮—”的一声响了起来。   一美吃着羊肉卷,随口一问:“谁啊?”   “就是……”书庭说着,打开了手机,看了看信息,一边理解信息上的内容一边说,“就是一个人。”   “姐,你不会恋爱了吧?”   书庭一口否决:“没有!”   “那有人在追你?”   这一次,书庭没再说话,只是在回信息。   一美惊了,说:“真的有人在追你啊?是什么人啊?”   书庭回了一句:“没人追!你吃你的,大人的事儿小孩别插嘴。”   一美:“……”   吃了火锅,两人又到便利店买了牙刷、漱口杯一类的用品,顺带又买了凤爪、可乐、雪糕,便回到了书庭的住处。 第127章 .   姐姐一开门,一美便闻到一股小雏菊香水淡淡的甜香。   萦绕在整个家里。   姐姐家一室一厅。   空间不大,装修、家具也极其精简,而在姐姐精美的私人物品的装饰下,更显得简洁而不失温馨。   客厅与厨房是一体的。厨房一侧设有一处不大的灶台,可以在上面做些吃的,旁边立了一张四人餐桌;客厅一侧则是一个小茶几和一个可以容纳两三个人的小沙发,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台小小的液晶电视。   卧室里有一张双人床,一个小小的化妆台,旁边立着一个小衣柜,而姐姐又自己另买了一个单杆的落地式衣架,上面密密丛丛挂满了姐姐的大衣、羽绒服。   姐姐从衣柜抽屉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毛茸茸的拖鞋,把商标剪下来,放到了一美脚边,又向一美展示了自己脚上的拖鞋,说:“看,我买了情侣款的。”   姐姐是棕色小熊的,一美是粉色小兔子的。   一美立刻换上了。   冬天家里不供暖,有些冷冷的,姐姐便开了空调,而后到厨房打开了冰箱门,从里面拿出水果来给一美吃。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热了起来,两人才纷纷脱下了外套。   姐姐看了一眼手机说:“都十一点了,不知道我妈她们睡了没有。”顿了顿,还是发了个信息说一美接到了,刚刚在外面吃了顿火锅,现在已经到家了。   婶婶看到信息,立刻发来了视频邀请。   视频接通后,婶婶并未露面,而是把摄像头对向了外面。   婶婶拿着手机,把自己所处的空间扫了三百六十度,相机有些晃,婶婶转得也有些快,让人看得晕乎乎的——但仍可以看出,那地方不是自己家里。   客厅很大,像比之前大了一大圈,顶棚也更高了,吊顶天花板上挂着一顶闪闪发亮的水晶吊灯,把整个空间照得通亮。   装修也更加高级。   细腻的乳白色墙壁,客厅中央,放着一面巨大的液晶电视,对面是一座气派的茶几,和一张灰色滚金边沙发。   只是客厅角角落落里堆了一些纸箱,有些影响观看体验。   婶婶问:“猜猜我们在哪儿?”   书庭说:“你们不会这么快就搬家了吧?”   婶婶说:“对,昨天搬的,昨天周六,已经收拾两天了,还没收拾完呢,明天还得上班,累死我了。”   书庭问:“怎么这么快就搬了?”   一美凑到镜头前,用勺子挖着猕猴桃:“对啊,不是说通通气,放放甲醛,等来年开春再搬的吗?”   婶婶说:“主要是之前那个房子卖了,买主想尽快搬进来,我们就提前搬了。”   两人都有些惊讶:“原来的房子卖了?”   婶婶说:“嗯呢,还留着干嘛呀,卖了换点钱。”如是说着,眼神中,却又流露出淡淡的失落。   一美也有些舍不得。   一美对那个小家充满了感情,在那紧凑、温馨的房子里,她们一家人度过了多少快乐的岁月。   书庭担忧地问:“怎么了,家里缺钱了吗?”   “不缺。”婶婶立刻说,叫女儿放宽心,“你爸工资那么高,还有你姥爷退休金,我自己也能挣点,我们在林城又花不了多少钱,也就供你们两个。这不是你爸说,把原来那房子卖了,给你付个首付,在上海买个小房子,剩下的钱还能再买辆小车。”   书庭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看女儿脸色复杂,婶婶说:“没事儿,卖了就卖了,新房子更好。咱这房子可大了,我可喜欢这厨房了,灶台又大又宽,做起饭来肯定过瘾。餐桌也大,能坐下八个,等过年,你们,还有你小姑一家全过来也不挤了。卫生间也有三个,平常我、你爸还有你姥爷三个人在家,一个人用一个都行了,简直是腐败。”   顿了顿,婶婶又叹了一口气:“哎……房子越来越大,可就是人越来越少了。你俩啥时候回来啊?”   书庭说:“过年的时候吧。我们那个HR最近胎儿状态不太好,全公司就我们两个,我得帮她顶着点。”   “我天天盼着你们回来呢。尤其这两天,搬了新家,心里反倒空落落的,你们回来了我心里才踏实呢。”   书庭说:“我也想回去,就是走不开啊。”   婶婶坏笑了一下:“你回不来,把一美给我送回来也行啊。”   书庭“哼”了一声,立刻挽住了一美的胳膊,怕一美飞走了一般,说:“不行!一美现在是我的了!”   旁边,正要上厕所的叔叔乱入。   穿一套深色秋衣秋裤,一双黑色长袜子,秋衣下摆扎进了秋裤里,秋裤裤腿又扎进了袜子里……   听到这里,走过来猛地坐到了婶婶旁边,搂住了婶婶说:“行,那你们都别回来了,你妈是我的。”   刚刚叔叔“嘭”的一声重重坐下,在沙发的弹性下,婶婶差点给弹出去,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人:“哎妈呀,吓我一跳!”说着,生气地打了叔叔一下,“大晚上的,吓唬谁呢。”说着,一脸嫌弃地推开叔叔,“赶紧,洗脸刷牙睡觉去。”   叔叔问:“那你不睡啊?”   “我这不跟孩子们视频呢嘛!”   叔叔便灰溜溜回房了。   婶婶嫌弃了一句:“越上岁数越跟个老小孩儿似的。”说着,回想到刚刚那幕,自己也忍不住无奈地笑了起来。   又闲聊了一会儿,婶婶看了一眼时间说:“都十二点了,好了,挂了吧,书庭你明天还上班呢吧?还得早起。一美可好了,放假了,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嗯。”   婶婶又问:“一美,你啥时候回来呀?”   “啊?”一美从洗手间走出来,回道。   刚刚姐姐和婶婶通话,一美便见缝插针地去洗手间洗了个脸,看到洗手台上的小柜子里放了一盒SK-2的面膜,便不容错过地撕开了一片,一边铺着面膜一边走出来,听到婶婶的召唤,走过来坐到姐姐旁边:“我再看看吧。”说着,把脸上的面膜铺匀。   “要不早点回来吧,你姐临过年才回来呢,到时候赶上春运了,什么票都紧张,提前十来天回来吧。”   “嗯,到时候再看看吧。”   “嗯,那我先挂了,这两天搬家累死我了。”   挂了视频,书庭回房换了一身睡衣,去洗手间洗漱,一美则连了wifi自己刷手机,过了一会儿,姐姐也敷了一张面膜走出来,而后说:“一美,来。”   “怎么了?”   姐姐走到了灶台前,把橱柜一一打开给她看,说哪里哪里有碗筷,哪里哪里有方便面和零食,冰箱里有牛奶,有面包,有一些简单的食材,也有水果,明天姐姐上班不在家,叫一美自己找东西来吃,等晚上下班了,姐姐回来给她做饭。   还在便利贴上写下了自己家的地址,贴到了冰箱门上。   如果要叫外卖,叫一美填那个地址。   楼下有便利店,出了小区大门过条马路还有一个水果超市,想吃什么自己去买,然后给了一美自己家的钥匙。   一美接过钥匙,说:“姐,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贤惠了?”   “你姐一直都这么贤惠,不知道吗?”顿了顿,“哦,对了。”说着,把一美叫到煤气前,教一美怎么开煤气。   一美便嫌弃地说:“煤气我早会用了好嘛,而且我做饭肯定比姐姐好吃,明天晚上我给你露一手!”   介绍完了家里,两人便回了卧室。   关上灯,两人并排平躺着分享了各自最近的生活,到了两点,书庭看时间实在太晚,便意犹未尽地结束了对话,各自睡去。 第128章 .   约摸六点。   昨天两三点才睡,一美觉得自己还未深睡,而只是小憩了一会儿,身旁,姐姐的闹钟便响了起来。   姐姐关了闹钟,无力地坐起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醒醒神,而后小声穿上拖鞋,下床换上毛衣、牛仔裤,拿上衣架上的大衣,便轻声轻脚走出了房间。   一美迷迷糊糊继续睡下。   只隐约听外面,姐姐洗漱、吃早餐,而后轻轻关上门离开了家。   睡意朦胧间,觉得姐姐好辛苦……   又忽然想起之前,姐姐在最难时和她感叹了一句,说成人的世界里真是没有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可笑的是,自己竟到了二十二岁才意识到这一点。   被供养在温室二十二年。   如今,姐姐也终于走出去,去承担自己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想着,一美又很快睡下。   或许是昨天一天舟车劳顿,有些累到了,加之睡得又晚,一美一觉醒来,发现时间已是下午两点。   每当睡过头,一美心中都有种仿佛人生空缺了一片的不安全感,又是在全然陌生的空间醒来,一美心里有些发慌。坐起来,活动活动自己睡得酸痛的身子,又看了看周围,看到熟悉的姐姐的私人物品,闻到熟悉的小雏菊香水的淡香,便又渐渐感到安心。   走出卧室。   干净的餐桌上放着一袋早餐麦片,旁边,姐姐留下一只熊猫形状的卡通小碗,里面放着一只配套的熊猫陶瓷汤匙,带着麦片小小的残渣,和干涸的乳白色奶渍,像是早上吃了点牛奶麦片便匆匆出门。   听说它减肥,且十分节省时间。   于是高中有段日子,一美晚上学习到太晚,早上起不来,为了省下吃早餐的十分钟时间多睡一会儿,便买了一袋麦片放到学校,每天从家里带一盒牛奶,到了学校,趁下了早自习的十分钟时间匆匆吃个“早餐”,只是坚持了三四天便坚持不住了。   于一美而言,它就像饲料。   一种不求味道,只为生存的食物。   于是之后哪怕再困,她也选择早起十分钟,吃个热腾腾的早餐再走。那袋麦片,便用来在课间休息时,拿来和围过来聊天的同学们一起磨磨牙。   而今天在餐桌上看到它,一美又有点想吃,于是去拿碗。   姐姐一个人住,没买多少碗碟。   打开了橱柜,里面井然有序地摞了四个盘子,摆了三套与桌上同一系列的碗和勺子,下面还有一个小碟。   一美拿出一套绿色青蛙的,倒入麦片,又从冰箱拿出牛奶倒入,而后坐下来吃。麦片咬下去脆脆的,又有些甜甜的,于是牛奶也带出了丝丝甜味来。   吃了一碗,饱腹感极强。   只是过了一会儿,明明肚子还很饱,但就是想吃点咸的,仿佛除了吃甜食的胃,还另有一个吃咸食的胃。   于是又从橱柜里翻出一袋方便面煮了,还加了一个蛋。   吃了面,吃了蛋,还把汤也喝了一半,而后把碗筷堆入洗碗池,走到沙发前“嘭”地倒下来,开始躺尸。   吃多了,连玩手机的力气都没了。   平躺在沙发,怔怔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迷迷糊糊的,像是又眯了一会儿。醒来看了看手机,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姐姐快下班回来了,这才起来把碗洗了,又看姐姐在洗衣机里堆了些衣服,便拿出自己要洗的衣物,放进去和姐姐的一起洗了。   倒入洗衣液,按下按钮。   而后一美给姐姐发信息问:“姐,我们晚上吃什么?”   本来也想过做一桌菜,等姐姐回来给姐姐一个惊喜。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姐姐说:“在外面吃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有肉就行。”   “行,昨天那个商场里有很多吃的,晚上我们去看看。我待会儿下班,到了楼下给你打个电话,你就下来。”   “好。”   快五点了,一美脑子才清醒了些。   衣服洗好,便哼着小曲把衣服取进盆子里,走到阳台,一件一件甩开了挂到衣挂上。而这样不费脑、又不费体力的小劳动,又叫人幸福感满满。   晾完了衣服,一美便梳了梳头发,换上了外出服,羽绒服也穿上,坐在沙发等姐姐的电话。从一开始的坐着等,到后来的仰在沙发上等,实在不来,最后便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把刷不出一条新内容的微博刷了好几遍,又目光呆滞地刷淘宝,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刷什么,像是右手大拇指的简单运动。   穿着羽绒服,身上有些热。   加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美又懒得起来开灯,整个空间越来越地暗了下来……   躺在沙发上,一美又有些昏昏欲睡。   而正要失去意识,也不想吃饭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希望姐姐晚点回来时,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姐姐说:“我快到了,你下来吧。”   “好……”一美无力地说。   而后挂了电话,勉强打起精神,起身。   穿了鞋打开门——走廊里的寒气迎面袭来,让一美猛然清醒过来,也唤醒了她的知觉,她感到有些饿了。   下了楼,看到姐姐兴奋的面孔,一美情绪也高了起来。   到了商场,两人吃了排骨煲。   饭间一美忽然问起:“对了,小姑不是考研吗?成绩快出来了吧?小姑说考得怎么样,能考上吗?”   “别提了,小姑就是玩儿票的,到考试前一天,专业书一遍都没看完呢。小姑是有大把时间,又有大把钱,闲得没事要考研,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明年考不上后年再考,考不上是正常,考上就是赚了。”   一美便暗自庆幸——还好还好,本来今天下午没事干还想找小姑聊聊,问问考研的事,还好没有。   …   接下来的几天,一美都是如是度过。   每天早上六点三十,会被姐姐的闹钟叫醒一次,迷迷糊糊听姐姐出了门,而后继续沉沉睡去。睡到中午醒来,吃吃饭、看看手机、发发呆,偶尔也帮姐姐做做家务,而后等姐姐下班回来带自己出去吃饭。   过了几天,又觉得自己太堕落。   于是又调整作息,每天八点三十起床学习。   一美打算这个寒假开始准备托福,明年把托福考过,于是买了单词书,打算这个寒假开始背单词。   一美自认天资不高,意志力也不强,时常受到小情绪的干扰,也时常因一些小诱惑而分散了注意力。   最好的办法,便是提早准备。   于是早起,洗漱,自己给自己做一份三明治,或煮一碗鸡蛋面,吃完把餐桌擦干净了,在上面学习。   背单词、做阅读、听写VOA。   学到脑子有些混沌了,便起来洗洗衣服、做做拉伸、或下楼走走——听着音乐在小区附近散散步,或到附近便利店吃个关东煮、吃个寿司、吃个冰激凌。   脑子清楚了,便上楼继续学习。   等姐姐下了班,便一起去商场吃饭,吃完,晚上回来还要吃着水果闲聊一通——扯东扯西,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到了十点,便洗洗涮涮,上床睡觉。   每天过得平静而充实。   周末,两人也去看了房子,毕竟一美是带着这个任务来的。   两人先在网上看,觉得房子格局、地点、楼层、价格都还合适,便打车过去看看,看了七八家,也看中了一个。房子两室一厅,地点又好,离姐姐签约的公司不远,装修可以到时候再搞,只是价格有些惊人。   叔叔问起,书庭便说了。   叔叔说,觉得好就直接定下来,免得犹犹豫豫,过两天再被人抢走了。跟房东说好,等过两天叔叔飞过来,帮着办手续以及银行贷款。首付家里出,银行贷款叔叔之后月月给还,房子写书庭名字。   房子定下来,叫书庭和一美再看看车。   末了,还安慰了一美一句:“没事儿,叔叔努力,等一美毕业了,在一美工作的地方也买个小房子。”   一美说:“不用啦!”   是真的不用了,房价那么贵,要是再买一套,岂不叔叔婶婶的养老钱也要搭进去了。反正这次一美来上海长住,觉得也挺好,上海工作机会又多,到时候毕业了来上海工作,和姐姐一起住就是了。   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只是自己,姐姐是想买一室一厅的,毕竟光那一室省下来的就是天价,只是考虑到一美,也问了一美,看一美有来上海发展的意愿,最后便选择了两室。   叔叔爽快地说:“没事儿,别客气。”   “不!叔叔你才别客气,你给我买辆车就行啦!”   一美理解叔叔想一视同仁的心理,不过真的没必要。正因为彼此信任,知道彼此心里都是怎么想的,所以才更没有必要刻意。   叔叔说:“不不不,你先排队等着,等我把你姐这套还完了,你差不多也毕业了,我再给你还。”   “不!我毕业了,叔叔也差不多退休了好吧?”   “没事儿,家里不还有存款,还有商铺呢嘛,一室一厅,这个可以有。”   “不!”   叔叔又摇摇头:“不不不,你等着吧。”   一美:“……” 第129章 .   每天宅家学习的日子,时而充实,时而无聊。   时而,也有些狂躁。   每天与单词词根死磕,学到头昏脑涨,看词再也不是词。那便起来活动活动,而后满屋子走来走去地背作文,背到嗓子痛了,便坐下来听写VOA,听写也腻了,便找些美剧来看,看美剧也总比刷综艺的强。   而到了美剧也看不下去的地步,便独自下楼走走。   一美几乎每天都要光顾那家便利店。   从冰箱里拿一个寿司,一罐红牛,走到柜台前,把寿司拿给服务员加热,而后再挑三四串关东煮。   便利店小姐姐已经认得她了,记得一美每次都要求多加点汤,于是即便一美不开口,小姐姐也会多加几勺汤给她。   一美结账,拿上东西,到落地窗前的座位上坐下来慢慢吃。   便利店里没有什么人。   大家都只是匆匆进来,匆匆买完东西,又匆匆离开。   一美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吃着东西,听着歌,看着外面过往的行人发发呆,吃完了还想再吃点什么,便再去点个包子、鸡腿,或热一盒盒饭来吃。   空间很静,店内空调也开得恰好。   于是一美每天都会在这里度过一段惬意的小时光。   ……   晚上姐姐回来了,两人或去附近商场,或打车到远一些的地方吃晚餐,回来再一起敷敷面膜、吃吃水果、看看剧。   而有姐姐陪伴,一美才会迎来一天中最活跃的时间段。   这天晚上,由于下午两点半才吃午饭,一美没什么胃口,到了店里点了几道菜,一美却只吃了点蔬菜沙拉。   姐姐也没吃两口,像是心情不好,放下筷子结了账便回了家。   一美原本不饿,只是一回到家,便又饿了起来……   于是从冰箱翻了一颗苹果来吃,吃完了苹果还是饿,便又吃了一片切片面包,吃完了面包,仍然不满足。   这时候,要是从天而降一锅沸腾的火锅,该有多幸福。   没有火锅,麻辣烫也行啊……   正在这时,姐姐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姐姐正在洗手间洗脸,一美便说:“姐姐,来电话了!”   “嗯,不用管它。”   这几天,姐姐时常收到信息,而收到信息后,姐姐总是神色复杂,有时看了,迟疑一会儿而不回,有时心情好,也会聊上两句,但总是聊得不长。有时,姐姐也会接到一个男性的电话,一美猜测那个男性便是一直给姐姐发信息的人,而姐姐总是兴致不高,时常消极回应对方一两句,便找个借口挂了。   一美几乎确认,有人在追姐姐。   过了一会儿,姐姐洗完脸出来,又到了卧室涂水乳,弄完才出来看手机,而后用微信简单回了两句。   对方又发来信息,姐姐又简单回应。   对方便直接打了电话来。   姐姐拿起手机,走到离一美远些的地方,背对一美接起电话。对方向是要请姐姐吃东西,而姐姐说自己晚上已经吃得很多了,现在也很晚了,不想出去。   一美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只能粗略判断对方是男性。   姐姐说:“我是昨天下午想吃火锅,现在都过去一天了,而且也刚吃了晚饭,早就不想吃了。”   “火锅?”   听到火锅二字,一美却是眼前一亮。   对方听到一美的声音,说:“我刚刚听到什么了?是你妹妹吧,你看,你妹妹也想吃火锅了,你带你妹妹一起下来吧,车接车送,请你吃饭你也不来。”   “我都刷完牙了。”   对方趁机发难:“你看看你,现在是你妹妹想吃了,你妹妹天南海北地来找你玩,来陪陪你,你就这么招待她啊,想吃火锅了都不给吃,怎么当姐姐的。”   书庭不说话。   回头看了一眼一美,捂住了话筒小声问:“想吃火锅吗?”   老实说,当然想吃。   只是看姐姐实在不想出去,或许是懒得出门,或许是与对方的关系有些复杂,一美不想为难姐姐,便说:“都行。”顿了顿,“算了算了,不吃了,减肥。”   书庭也知道一美想吃,于是有些犹豫。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我打包了给你送过去,你下来拿一下,你跟你妹妹在家里吃吧。”顿了顿,“主要是看你最近吃得太少了,想让你吃点东西。”   书庭顿了顿:“算了吧,别麻烦了,我给我妹妹叫个外卖吧。”   “你不是喜欢上次那家火锅吗?你家不在配送范围之内。就这样吧,我给你送过去。”顿了顿,“让我也看看你一眼。”   书庭有些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书庭说:“有人给我们送火锅。”   “真的啊?谁啊?谁这么好,他上来跟我们一起吃吗?”   姐姐有意识地回避了之前的问题,只回答:“不,他送完了就回去。”   “为什么啊?让他上来一起吃吧,要不多不好意思啊。看你不想出门,人家都巴儿巴儿送到家里来了,你舍得让他连上来坐一坐的机会都没有,到楼下送个东西就这么走了啊,人家又不是送外卖的。”   姐姐也有些心绪复杂。   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   一美已经饿到整个人像一片毛巾,软在了沙发上。   而对方的电话,终于打了进来。   对方说到了,叫姐姐下来取一下。   姐姐说好。   姐姐在一身灰粉色珊瑚绒睡衣外,套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拉上拉链,戴上帽子,下面穿一双雪地靴便下去了。   临出门前,一美还嘱咐了一句:“叫他上来一起吃吧。”   让她好好看看是什么人。   姐姐轻声说:“嗯,知道了。”   两人像是在下面聊了几句,姐姐过了好一会儿才拎了一大袋东西上来,只是对方却并没有跟上来。   听到脚步声,一美立刻开了门。   见只有姐姐一人上来,便问:“那个人呢?”   “他说不上来了,你也在,怕你不自在,让我们两个吃。可能也是觉得来一个女生独居的家里不太合适吧。不来也好,我们俩吃。”说着,从橱柜里找出一口大锅,又把电磁炉搬到了餐桌上,把锅底倒进去,又找出碗筷、漏勺,还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   一美则打开了包装袋,把里面的食材一一拆开摆好。   过了一会儿,锅底开始沸腾,便把食材丢进去。   羊肉煮好,夹出来放进油碟里滚一圈,再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吃到了东西,没能见到对方一面的遗憾,便也短暂地消散了。虽然没能见面,但对方留给一美的印象却是极好,看姐姐不想出门,还把食物送到楼下来,而且叫他上来一起吃也不来。   可以不见面,可以不约会,可以不撩,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图,而纯粹只是想让喜欢的人吃点好吃的。   一美问:“那个人是不是在追姐姐啊?”   “算是吧。”   “那姐姐怎么不答应啊?”说着,看姐姐不回答,于是又问,“不是喜欢的类型?长得丑?”   姐姐轻轻一笑:“是有点丑。”   “丑一点也无妨嘛,他对姐姐这么好。”   姐姐顿了顿:“有点太好了。他的人,他自己自身的条件也都有点太好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追我。”   “真的吗?那姐姐赶紧把他拿下呀!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你现在不下手,分分钟会被人抢走的!”   火锅缭绕的雾气,有些模糊了姐姐的脸。   姐姐想了想,还是说:“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错过了这个人,难道不会遗憾吗?”   不知道。   她不知道错过了眼前这个人,她会错过人生多少的美好,多少的善意,而她又会不会因此而感到遗憾。   或许会吧。   但现在,她真的没有去拥抱下一段感情的勇气。   她仿佛已失去了说爱就爱的能力,而开始变得犹犹豫豫。   拥抱了他,拥抱的是甜蜜,是伤害,她无法确定。对对方而言,这又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也无法确定。   他大可找一个更好、更优秀的人。   一个在平日里温柔知性的妻子,一个在有了孩子后,智慧通达的母亲,一个在关键时刻坚定强大的战友。   而不是自己,这么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好的人。 第130章 .   上次看中的房子书庭还算满意,加之平日工作繁忙,周末只想在家休息,也不愿再四处看房。   便听了叔叔的话,简单粗暴地和房东敲定了那套房子。   叔叔看两个小姑娘没处理过这种事,怕她们摸不着头脑,便抽空来来回回飞了上海几趟,帮着签订购房合同,帮着申请住房贷款,大流程走完后,又交代书庭之后的事要怎么怎么办,这才回了林城。   临走之前,奉婶婶之命想带走一美。   只是一美看姐姐一个人太孤单,姐姐又死命留着自己不让走,一美便留了下来,等姐姐放假了再一起回去。   春节很快到来。   上完最后一天班,书庭把一美叫出来大吃了一顿,而后回家收拾行李,打扫屋子,第二天便飞回了林城。   两人一起回去也有伴,也不想再折腾叔叔婶婶,便没叫他们来接,而是问了家里地址,自己打车过去。   车子在一座刚刚落成的高档前缓缓停了下来。   小区门口,叔叔婶婶早已等候多时。   两人都是在一身秋衣秋裤外,套了一件大羽绒服,穿了双棉鞋便下来了。戴着帽子,两手揣在兜里。   见车子停下,叔叔连忙走过去帮开车门,让两位大小姐下来,又绕到车后,从后备箱里把行李箱抬出来,说:“走,回家!”便一手一个地推着走进了小区。   书庭一美则跟在后面,看看小区环境。   冬天了,草也黄了,树也秃了,喷泉也干了,不过仍可以看出小区建设不错——宽敞大方、整洁干净。   书庭说:“小区挺好的。”   婶婶应和:“是!可好了,待会儿进家里看看,家里更好。”   冬天下雪,柳树枝条上堆满了雪花。   叔叔原本走得很快,而后面三个女人则走走看看,与叔叔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叔叔便放缓了脚步慢慢走,最后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等她们赶上来。   婶婶一边走一边对两个孩子介绍说:“离单位也进,旁边还有一家大超市,而且说是要在附近盖一个商场,明年开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盖完。”   一美点点头:“挺好挺好的。”   说着,三人闲庭信步,走到了大树下。   婶婶瞥到叔叔还愣了一下——   这个人不是早走远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呢?   想着,正要无视叔叔继续走,叔叔便蓄谋已久地抓住一根树枝,猛烈地抖起来,雪花便开始簌簌地落下。   三人毫无防备,立刻尖叫起来。   叔叔戴了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自然没有受害。   而婶婶则在刚刚见到孩子们时摘下了帽子,书庭一美则更惨,穿了呢大衣,整个脖子都露在外面,雪落到了冰冷的脖子上,还顺着滑进了后背,冰死了。   惊声尖叫过后,发现是叔叔的诡计。   婶婶说:“一美!打他!”   一美便立刻从路边抓起一把雪,捏了个雪球,一边认真地“哈!”了一声,一边用力向叔叔丢过去。   雪球正中叔叔后背。   奈何羽绒服太厚,对叔叔根本没造成威胁。   婶婶也来了兴致,喊了一句:“我也来。”便也捏了一个雪球丢过去。   书庭姨妈期,不想碰冰的,两手缩在了大衣口袋里,只是一边避开雪球,一边看着她们哈哈大笑。   叔叔也不还手,只是愉悦地“呵呵”笑着,继续往前走。   婶婶看叔叔一点反应也没有,真来气,便对一美说:“这样不行。”说着,小声密谋起来,“一会儿我跑过去摘了他的帽子,你就抓一把雪塞他后背里,你个子高,肯定没问题。”   两人便达成了共识。   叔叔戴着帽子,听不清身后的动静,于是婶婶一摘了叔叔帽子,叔叔都来不及回头,便被一美从后面塞了一小把雪在后背里。   看着叔叔中招的样子,大家这才痛快了。   上了电梯,婶婶说了一句:“手都凉了。”又见叔叔背对自己站在前面,便把两手从叔叔羽绒服下伸进去,冰凉的两只手,稳稳贴在了叔叔暖暖的后背肉上,而后自己也忍不住地笑起来,对旁边的一美说:“可暖和了,你也来?”又扭头看向书庭,解释自己的行为,“捂捂手,可暖和了。”   一美便走上前来,把两手塞在了叔叔羽绒服帽子里,也挺暖和。   两人像树袋熊挂在叔叔身上。   叔叔只是“呵呵”地笑着,任由她们折腾自己,而只看着楼层数一层一层往上升——有什么比满足家里三个妻女,更另一个中年男人感到幸福的呢?   到了十五楼,电梯门缓缓开启。   两人继续拿叔叔当暖宝宝,贴着叔叔走到了家门口。   到了家门口,婶婶才把手拿出来,拿钥匙开门,一边开一边说:“对了,你小姑带小明过来了。”   门一开,周小明便咕噜噜跑了过来。   小孩子长得快,半年不见,周小明窜得老高,还长肉了,俨然长成了一个实诚的大胖小子。一美蹲下来捏了捏周小明的脸,又问:“周小明儿,你妈妈呢?”   “不知道!”   “我在这儿!”小姑正在喝水,声音从厨房传来。   四个人纷纷进了屋,关上门。   婶婶从玄关柜子里拿了两双崭新的拖鞋,分别妥妥地扔到了书庭和一美的面前,两人便换上鞋进来。   婶婶带两人在家里逛了一圈,介绍家里的格局,介绍哪个是谁的房间——由于书庭已经工作,之后不常回来,而一美还要继续念好几年书,寒暑假都要回来住的,便把大房间给了一美,小客房给了书庭。   当然,也只是用来放一下书庭的个人物品。   之后什么小姑来了,亲戚朋友来了,也都要住那个小客房的。尤其这两天,小姑已经在房间真正的主人到来之前,先入为主地霸占了它,里面堆满了小姑的化妆品,以及周小明乱七八糟的玩具。   小姑理直气壮地说:“书庭,你这两天跟一美睡哈。”   “行。”   一美则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了一句:“姑父呢?”   小姑喝了一小口开水,正巧听到这一句,淡淡地回了句:“死了。”而后继续一边吹一边小口喝。   一美看向婶婶,小声问:“吵架啦?”   婶婶眨巴眨巴眼,表示是的。   是在前天半夜,小姑一个电话叫醒了床上的叔叔,说:“哥,给我开门,我现在带孩子去你们家。”   叔叔从床上坐起来:“咋的啦?”   “离了!”   “离婚?开什么玩笑,孩子才多大,你们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哎呀,反正就是吵架了,来你们家住两天。”   叔叔也不知什么情况,不知是劝她别回来,好好跟周明谈一谈呢,还是让她来住几天,让两人都好好冷静冷静……于是问了句:“你现在在哪儿呢?”   “你们家小区门口。”   “行吧……”   叔叔想恩惠抱着孩子,肯定也拿了东西,怕拿不动,便下床套上一件羽绒下楼去接了。叔叔一下搂,便见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SUV缓缓开过来,停在了脚边。   叔叔开了驾驶座的门:“咋的了?”   “待会儿再说,哥,帮我拿一下东西,在后背箱里。”说着,取下了安全带,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把正坐在儿童安全座椅上睡觉的周小明抱了下来。   叔叔打开了后背箱,看里面放了两个大箱子……   这是生气出走,还是出来旅行?   不愧是从十几岁就玩离家出走,果然经验丰富。   到了家时,婶婶也已经起来了,在睡衣外套了一件大衣,见恩惠进来,担忧地问:“咋的了,大半夜的?”   恩惠把孩子抱到小客房去睡,而后回到了客厅。   碰见哥哥嫂子疑问的目光,说:“哎呀,没事儿,就吵了一架,家里有没有吃的,我都饿了。”   “行,我看看。”   婶婶翻了翻冰箱,拿出晚上的糖醋鱼、油焖大虾,放进微波炉加热,又拿出几道咸菜,盛了一碗米饭。   恩惠大口吃了起来。   而对面,叔叔婶婶端坐着,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叔叔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   “哎呀,没什么大事儿,我俩就这样。尤其一到年关,他这个聚会那个聚会的,天天喝得酩酊大醉的回来,我俩就天天吵。正常,不吵才不正常呢。我俩可能要老了,体力上吵不动了才不吵。”   婶婶说:“你就让他喝去呗,男的都这样。”   小姑辩解:“我没不让他喝。这个聚会那个聚会,我都让他去了啊。结果今天他们班上同学聚会,三十七八个人,那么大个包厢!同学聚会那就AA呗,大不了男A女免,他倒好,自己全包了!听说喝的还全是茅台!我一看银行短信我就来气,就是在一个小地方开了几个破店的货,装什么成功企业家啊?喝点逼酒,就他妈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婶婶便叹了一口气。   小姑扒了一只虾放进嘴里,继续说:“他回来我骂了他两句,他喝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敢跟我抬杠。我过去推了他一下,他直接扑通一下倒地上就睡过去了,我就收拾收拾东西,抱着孩子出来了。明天早上他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老婆孩子全跑了,车也没了。不给他点儿教训,他就不长记性!嫂子,你说这些北方男的怎么这么能装逼,不装逼能死啊!”   婶婶也不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应和:“是!”   叔叔也跟着点点头。   小姑又夹了一块鱼,把鱼刺剔了,沾了沾酱汁放进嘴里:“而且最近这一年,火锅店生意也没前两年那么好了。”说着,从嘴里又挑出一根鱼刺来,“也就奶茶店和烤肉店赚得多点儿。但今年又是买房,又是买车,又是买商铺的,这不是钱都花完了嘛!家里哪有什么钱,他这么个花钱法,家都要让他给败完了!”   叔叔婶婶继续点头:“是。”   “而且周小明,也跟他那个死爹一个德行,一点儿不听话。要不是看他睡着了的样子还算乖一点儿,我都不想带他来。明年我得赶紧考上研究生,考上了就搬禹州一个人住去,眼不见心为净!”   “是是是。”   “真是气死我了!”说着,把最后一口饭吃完,问,“嫂子,还有饭吗?”   “有,我给你盛。”   “没事儿没事儿,我来吧。”说着,起身又盛了一碗饭,倒进油焖大虾的盘子里,用剩下的汤汁拌一拌,一边骂着周明,一边又吃了个干净。 第131章 .   出门在外久了,最想念的便是家里的饭菜。   这东西花钱又买不到,自己又不会做,只能用其他替代品先将就着,忍到回了家才能放开大吃。   婶婶每次和书庭一美视频,两人便在那里念叨着“点菜”,一会儿说想吃排骨土豆炖豆角了,一会儿说想吃酱肘子了,一会儿又说想吃辣椒炒牛肉了。   婶婶便暗自记下。   今天孩子们回来,婶婶一早便出门买菜、开始准备。   于是当两人回到家时,一大桌她们爱吃的菜已经全部准备好,八菜一汤,都在桌上用盘子扣着了。   趁婶婶带书庭一美参观家里,叔叔已经积极地把盘子一一打开,小姑则拿了一双筷子,忍不住地夹了一块排骨,走到垃圾桶前一饱口福,吃完,把骨头丢进垃圾桶里,又夹了两块牛肉,而后把凹进去的地方用筷子抹平,弄得好看一点。   等三人出来,叔叔说:“快吃饭吧,饿死了。你妈今天一大早开始做这些菜,还不让我们吃,你说这不是折磨人呢嘛。爸,吃饭了。周小明儿!过来吃饭!”   几个人便纷纷围了过来。   这顿饭,一美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碗,吃完,虽然肚子已经饱得不行,却还是忍不住又盛了一小碗。   回到家,仿佛一碗平凡的米饭,都比外面更加香甜有嚼劲。米粒颗颗晶莹饱满,光是闻闻其米香,便觉得幸福。桌上八道菜,每一道又都那么下饭,如果可以,她都想一道菜配一碗饭,只恨自己胃不够大,不能如愿。   有时间,她也要好好和婶婶学学做菜才是,日后出门在外,想吃什么自己立刻买了菜,就能做来吃。   婶婶则一直忙着给大家夹菜。   书庭牙口好,爱啃脆骨;一美喜欢和辣椒牛肉一起烧的、面面的土豆;姥爷胃不好,牙也不行,只能挑一些煮得烂乎的排骨,剔了骨头,用剪刀剪小,才能勉强吃一些;周小明不能吃辣,只是桌上这么多菜,多少都加了点辣,还好单独帮他炒了一碗鸡蛋。   他妈妈用鸡蛋给他拌了一碗饭,他便戴着围嘴坐在桌前,一手拿卡通小碗,一手拿卡通小勺子,正自己投入地吃,吃得脸上、围嘴上、地板上都是米粒。   婶婶自己也不饿——做了一上午菜,每道菜尝两口,八道菜,尝也尝饱了,于是只是参观大家闷头大吃的壮观景象——大家都忙着吃了,也没人说话,整间餐厅里除了餐具碰撞的声音,便再无声响。   婶婶说:“我这是养了一屋子饿狼啊,我是前两天没给你们吃饭,饿着你们了还是怎么的了,吃成这样。”   叔叔说:“没办法,谁让我老婆做饭这么好吃。”   桌上一共六个大人一个小人。   一桌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耗下去,最后变为餐桌边沿的一堆堆残骸。   尤其排骨,一盘也装不了几个,没一会儿便见底了。   小姑伸出了筷子正要夹,发现没了,又见周小明碗里还有一个刚刚嫂子给夹的排骨,周小明还没来得及啃,便不嫌弃地夹了出来,抖掉上面的米粒……   周小明一脸懵逼地看着小姑的动作。   小姑说:“我给你剔骨头。”说着,却直直送进了嘴里。   看着妈妈把自己的排骨啃了,周小明委屈得不行,却又敢怒不敢言,马上要走到大哭出声的边缘。   婶婶便连忙哄道:“不哭不哭不哭,没事儿,肉肉锅里还有呢,舅妈给盛。”说着,又盛来一盘,而后笑着念了一句,“真是大的小的都一个样儿。”   一桌菜很快一扫而光。   吃得又饱、屋子又热——大家纷纷仰在了椅子上发饭晕。   过了一会儿,姥爷起身要回房,大家才纷纷动了起来,叔叔看着刷手机的小姑叫了一声:“郑恩惠。”   “干嘛?”   “刷碗去。”   “嘿?你怎么不刷?”   “我帮你看孩子。”   “不行!我刷碗,你刷锅。”   婶婶便说:“得了吧,你哥这辈子没刷过碗,而且你们刷的碗,我哪儿敢用啊。你们都出去,去看电视去,你们坐着不帮倒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   于是几个人帮着七手八脚收了桌子,一美又下楼扔了个垃圾,便坐到沙发上,和大家一起看电视。   没一会儿,杂乱的厨房便被婶婶收拾得井井有条。   末了,婶婶用抹布把灶台擦了一遍,又把抹布洗干净,晾在了水龙头上,便出来坐下和大家看电视。   看了一会儿,周小明在叔叔怀里睡着了,小姑便把孩子抱进了卧室。自己也困了,便也躺下来眯一会儿。   客厅里,大家也都发起困来,便纷纷回房去睡。   …   一美一觉醒来,看了看手机,发现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半,屋子里灰暗一片,而身边姐姐仍在酣睡。   一美便拿上手机,轻手轻脚走出了卧室。   偌大客厅里空无一人,灯也没开,想来叔叔婶婶也还在睡,一美有些渴了,打算去厨房倒杯水喝,而一拐弯,竟见餐厅里小姑正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学习?   穿着T恤、运动裤,因为长头发碍事,便绑了个马尾,绑得略有些高,从后面看上去俨然像一个年轻小姑娘。左边放了一本单词书,右边是一本周小明涂鸦过的图画本,小姑正在上面写写画画地背单词。   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一美,也不觉得丢脸,而是无比坦然地招了招手,说:“一美过来,给我讲个题。”说着,把堆在前面的一套真题拿出来。   “什么题?”说着,一美走过去。   只见一道阅读四个问题,小姑在三个上打了大叉……   小姑挑出里面一句足足有三行半的句子,说:“这个我读不懂,单词都查了也看不懂啊,怎么回事?这个语法肯定是错的,你帮我看看。”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疑神疑鬼道,“这不是盗版吧?”说着,还拿起卷子,认真看了一眼卷子外观,考虑会不会是盗版?   一美便坐下来,看了一眼句子。   看到句子,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而后想,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获得像小姑那样,看不懂句子或解不出题,不怀疑自己能力有问题,而首先怀疑是卷子出错了的,这种骨子里的自信……   一美说:“哦,这个是宾语后置。”说着,把后面的宾语圈出来,用箭头标到它应有的位置,再把中间省略了的什么that、which补上,给小姑看。   小姑看了一遍,像明白了什么,“啊~”了一声,又看了一遍,大彻大悟,于是夸奖一美说:“厉害啊,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一美便嘻嘻笑着,去倒水。   一美也看到了小姑的水平,一个句子里一半单词都不懂,全部查了词典,标上了中文释义,真想劝一句,小姑,咱想开点,还是别考了,老公、孩子也有了,钱也挣到了,还要那一指文凭做什么?   只是又想,反正小姑有的是时间,花点精力在不一定有回报的学习上,少点对老公孩子的关注,还能减少吵架次数、有助家庭和谐,挺好挺好。   看着小姑认真学习的样子,一美又问:“还有别的什么吗?”   小姑便立刻说:“有,太有了。”说着,往旁边撤了撤,招了招手叫一美过来坐,又问了一堆问题。   一美便一一详尽地解答了。   小姑恍然大悟,而后说:“一美,反正你假期也没事儿干,就教我英语吧,学以致用嘛,等过年,小姑给你包个大红包!”   反正一美自己也要学习的,就当两人一起学习。   而且小姑“热爱学习”也只是一阵一阵的,肯定过两天又觉得没意思,把书扔了,一美便说:“好啊。”   正说着,婶婶走了进来。   看到餐桌上的这一幕,说:“一美教你姑英语呐?真厉害。昨天你小姑就不懂,跟你叔她们俩讨论,你叔懂啥呀,两个人都那么点儿文化水平,整了半天也没整明白,我就说等明天一美回来了问一美,一美肯定能给你们整明白了!”   一美便喝着水,笑了起来。   而后再次由衷觉得——嗯,学习好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第132章 .   回家第二天,一美便回到了自己日常学习的状态。   不知不觉间,学习已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每天不背背单词、不读读文章、不听听听力,便像少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且一美微博关注人少,早上上厕所时刷一刷,十分钟便没的可刷了。一美也不玩游戏,追的综艺、电视剧也寥寥可数。   每天那么多时间,还能干什么呢?   看看书,吸收吸收知识,那感觉也是很享受的。   新家有一个宽敞、漂亮的阳台,三面是明亮的落地窗,光线很足,中间放了一张小茶桌和两把藤椅。   回家第一眼一美便爱上了它。   每天早上在上面大声朗读文章再合适不过,尤其到了夏天,还可以打开窗户,面对习习吹来的微风。   第二天,一美睡到七点自然醒来。   不知是认床还是怎的,昨晚一美很晚才勉强入睡,于是此时醒来,头脑也有些混混沌沌。本应是起来上个厕所,回来再继续睡它三四个小时的状态,只是想到阳台,一兴奋,便立刻爬下了床。   蹑手蹑脚走到书桌前,拿出一本英文读物,又拿了一支笔夹在封面上,走出房间,又轻轻关上门。   这个时间,连婶婶都没起。   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厅里,空旷无人。   走进厨房,翻了翻冰箱——切片面包、火腿、生菜、沙拉酱都有,一美便自己迅速做了个三明治,用一张崭新的盘子装好,又见婶婶买了一套新的咖啡杯,便又烧了个开水,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   而后抱着书,拿上三明治、咖啡走到了阳台。   坐在露台上,吃吃东西、翻翻书、喝喝咖啡。窗外可见楼下敞亮的小区光景,与对面耸立的高楼。   这样的早晨,可真惬意。   过了一会儿,婶婶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了,看上去睡眼惺忪,见到一美说:“起来啦?吃什么呢?”   “我自己做了三明治。”   “行。这些人得睡到十点才起呢。也就我跟周小明起得早,早上我俩就吃点面包、喝个牛奶啥的。”   正说着,周小明的哼唧声从小屋传来。   小姑半梦半醒地哄了一句:“睡,再睡一会儿。”   “我饿……”   “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我要喝奶奶。”   小姑无应答。   婶婶便走到小屋,打开门,小声说了声:“小明,来,舅妈给奶奶。”   周小明便咕噜噜跑了出来。   趁婶婶在厨房泡奶粉,周小明走到一美面前观察了一会儿一美在干什么,而后有些羞涩、又有些扭捏地坐到了一美对面——虽然平日里熊得没边,但此刻刚刚睡醒,肚子也饿,和一美也不算太熟,于是又显得无比乖巧。   看一美吃东西,周小明问:“你在吃什么?”   一美也不打算给他,想看看他什么反应,只是回了句:“三明治。”而后装作没看见,继续翻书。   周小明笑着说:“我也喜欢三明治。”   “这么巧!姐姐也喜欢。”   “我可喜欢三明治了。”说着,忍不住地舔了舔嘴巴。   一美无应答。   正说着,婶婶泡了奶粉送来,周小明便两手抱着喝了起来。   ……   小孩子乖巧永远只是一时的。   中午吃了饭,小姑“啪啪”把两本书扔到了餐桌上,便开始“坚持不懈”地搞学习,一副方圆一米内任何人不得靠近的气场。   婶婶便劝告周小明,千万不要跑过去招惹妈妈。   周小明一开始还挺乖,自己在客厅里建设火车轨道,只是建设着建设着,便把轨道建设到了小姑脚边。   小姑戴着耳机听网课,也没发现。   于是一个不注意,一列小火车便呼啸着开到了小姑脚下。   小姑只感到一个异物撞了一下自己的脚,以为是老鼠,立刻尖叫着跳到了椅子上,等回过神来……   “周浩然!”说着,气冲冲走过来。   周小明立刻“哒哒哒”跑到了婶婶面前,张开双臂,一副委屈到了极点的样子:“舅妈抱!舅妈抱!”   婶婶便把周小明抱了起来,哄道:“没事的,没事的,你跟妈妈说,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明同学有恃无恐:“不!我就是故意的!”   “真是跟你爹一样一肚子坏水!你走吧,回你们家去!”   “好哦!我要奶奶!”   小姑瞬间感到背叛感,指着门:“走吧!走了别回来!”   周小明理直气壮:“你把我送回去,我要奶奶!”   “行,我现在就给你送回去!”说着,把周小明拖到小屋,风风火火、劈了啪啦给他穿好了衣服,自己也穿好了衣服,便拦腰拎起周小明出去了。   婶婶还有些舍不得周小明,问:“真送回去啊?”   “真送!这孩子不要了!”   而小姑这一去,便没再回来,只是在晚饭时,小姑夫来家里收了收小姑和孩子的东西,要拿回去。   小姑夫说,这几天老婆孩子全没了,他心里空荡荡的,孩子奶奶想孩子,天天在家里哭,叫他赶紧去求恩惠带孩子回家来。他倒是想求,他都想跪下了,只是恩惠一通电话不接、一个信息不回,哥哥嫂子又搬了家,他还不知道新家地址……   自己和恩惠吵架,也不知恩惠在哥哥嫂子面前添油加醋成什么样子,于是万不得已,也不敢打电话问地址。   着急上火,嘴里都溃疡了。   末了,还跟叔叔吐槽了一句:“你说她这个人心有多狠?”   叔叔也吐槽一句:“她这个人不是心狠,她这个人是压根儿没心。没心没肺、长命百岁,反而我们这些有心有肺的,倒是天天操心、天天操心,肯定得折寿。”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对!”   …   新搬来的家,离林琳家很近。   有多近呢?   如果哪天家里包了饺子,一美用保鲜袋装好,揣进怀里给林琳送去,到了林琳家时肯定还是热乎的。   过年了,从三十前一天开始,家里便免不了一波接一波地来客,一美通常打了招呼,收了红包便回房躲着。   这一日实在无聊,便给林琳发了视频,问她在干嘛?   林琳说:“就在家躺着呢。”   “你弟呢?”   “去他奶奶家了。”   “那你妈呢?”   林琳知道自己若回答说,妈妈也去了弟弟的奶奶家,一美肯定又会问她叔叔,林琳便一股脑地回答:“我妈,林正浩,还有叔叔,都去县里过年了,保姆也放假回家了,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呢。”   “你一个人?就你一个人过年吗?”   “对啊。”   一美立刻同情起来:“天啊,好可怜!”   “可怜什么,我简直求之不得好吗?每年去那个奶奶家,我都浑身不舒服,还是自己一个人自在。”   一美便哈哈大笑:“你就是个天煞孤星。”顿了顿,“那我去找你玩儿啊?”   林琳问:“你来干嘛?”   “过年了,拿点水果,去探望探望空巢老人。”   林琳:“……”   正好家里有客,一美活动范围受限在了卧室以内,有些憋屈,想出去走走。于是挂了视频,便立刻换上毛衣、牛仔裤,外面加一件棕色牛角扣大衣,再围个灰色围巾,把脖子缩进围巾里,拿上手机出去了。   小碎步路过了一沙发客人的客厅,到了婶婶所在的厨房,和婶婶打了个招呼,说要去林琳家玩。   婶婶便说:“快过年了,她们家肯定也一屋子客人呢,你去了多不自在啊,别去了,马上吃中饭了。”   一美便说:“没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呢。她妈妈、弟弟、叔叔,都去那个叔叔的妈妈家过年了,她不太想去,就自己留下来了,我过去看看她。”   婶婶惊了一下:“大过年的,就她一个人在家啊?”   “嗯呢。”   “过年也她自己一个人过啊?”   “对,她脑子里就没这个概念,过不过年对她都一样。”   “那……”婶婶开始考虑起来,“那要不……你去了把她带过来吧?跟咱一块儿过呗?大过年的,一个人多孤单啊。咱家也就这么几个人,你叔、你姐、你姥爷,满打满算的,也就再加个你小姑、周小明、你小姑。也就这么几个人,林琳也都认识。”   能一起过年当好了,只是之前也没有和朋友一起过过年的先例,一美想了想说:“我跟她说说吧,就是她不一定来。她这个人吧,就是有点古怪!”   “行,她不来,你就给她拽过来。”   “嗯。”   婶婶洗好了一盆葡萄,给一美嘴里塞了一颗,自己也吃了一颗,说:“要不她一个人干嘛呀?饭店也关门了,外卖也不送了,她自己在家连饭也吃不上。”说着,又从北边阳台上拿了一箱酸奶,一箱小面包,都是亲戚送的,叫一美拿过去跟林琳一起吃。   一美便拿上东西,跟客厅里的这个叔叔、那个阿姨,都一一打过招呼,而后穿上雪地靴出了门。   身后,婶婶则端了一盘葡萄出来,跟客人们解释说:“自己在家呆着闷,要上她同学家玩儿去。”   “是!这个年纪就得多出去玩儿。” 第133章 .   到了林琳家,一美按了电梯一边刷手机一边等,电梯到了,便走上去按了十五楼,电梯门缓缓关上,正要上升——林琳一条信息便弹了出来:“来的时候买包方便面上来,你要吃的话就买两包。”   紧接着又一条:“你一包不够吧?还是三包吧。”   又一条:“香辣牛肉面。”   一美:“…”   电梯已经升到三楼。   一美连忙按了四楼的按键,在四楼下了电梯,顺着楼梯爬下来,找到小区内的小超市,买了一袋五包的方便面,又买了火腿、榨菜、凤爪、可乐,结了账,回到林琳家的楼栋里,按了电梯正在等……   手机再次“嗡嗡”震动。   林琳说:“哦,对了,顺便再买点鸡蛋,家里没鸡蛋了。”   “妈蛋!”   不过方便面不加鸡蛋,确实像少了点什么。   于是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觉得手上的东西有点重,观察四周,最后把酸奶、面包放到楼梯间一个不显眼的小角落,走了出去。   刚刚那个小超市不卖鸡蛋,一美便走出小区,一边向华茂广场方向走,一边找超市,只是马上要走到商圈了也没找见,最后便索性去了华贸里的大超市。   买了鸡蛋,觉得吃完方便面,肯定又会想吃酸酸甜甜的水果,便顺便又买了草莓和橙子。出了华贸,路过一家麻辣烫店,一美又不自知地停住了脚步,想了想,方便面也想吃、麻辣烫也想吃,犹豫了片刻,最后果断决定——想吃,那就都吃!   于是进去打包了一碗麻辣烫,还点了几个炸串。   拿上东西走出来,路过蛋糕房,又被里面飘出来的香甜气息所吸引,这次想都没想,又进去买了一个小奶油蛋糕。   付了账,大包小包到了林琳家,走进楼梯间,用脚把面包、酸奶挪到了电梯口,按了电梯,又用脚挪进了电梯里,到了十五楼,又用脚推到了林琳家门口。   “林琳!”说着,用脚踹门。   林琳来开门,还吐槽了一句:“你这是去买蛋,还是去下蛋了,这么慢?”说着,看到她手上的东西,“……”   一美一心只想进屋,快点开始吃起来,于是也没回应。   进了家,径直走进厨房。   先找一个盆子把麻辣烫放进去,又拿了两双筷子,自己拿起一双先吃了两口,又争分夺秒洗了草莓、切了橙子,拿盘子装好,把可乐罐打开,插好吸管,蛋糕盒子也打开。   完美!   弄完,一美对林琳招招手:“Come on!”   林琳便目瞪口呆地走过去。   林琳爱吃了,倒有一点好处,便是可以陪自己一起吃。   不像之前,自己吃得嘛嘛香,还没吃饱呢,对面林琳便一脸别人欠了她一百万的表情放下筷子,一边刷手机一边百无聊赖地等,满脸写着“你赶紧的”。   叫一美也倒了胃口……   两人坐下来,面对咸的、甜的、吃的、喝的一应俱全的餐桌,甩开了腮帮子开始吃起来,满足自己饕餮的欲望。   疯吃了一顿,一美仰在椅背上休息。   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上面好多东西都没有吃完,有些心疼。   林琳也放下了筷子,顿了顿,没来由地来了一句:“你这个人简直有毒。”   一美无辜:“我怎么了!”   “都怪你。”   都怪一美,她才变成现在这样。   从一个傲慢到,觉得世间一切都无聊透顶,对世间一切都不屑一顾的人,变成现在,这个仿佛每天和朋友一起吃碗麻辣烫、喝杯肥宅快乐水,便感到满足的俗人。   一美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   正是个睡午觉的好时机,于是起来,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清了清,便走到林琳房间,在林琳的床上倒下来。   过了一会儿,林琳也走进来,拉上窗帘,躺下来睡。   窗帘厚实,几乎遮挡了全部阳光,房间内十分昏暗,被窝又舒服,两人便不知时间流逝地睡了下去。   再次醒来,是一美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   林琳踹了一美一脚:“电话!”   一美这才醒来,接了电话,说:“喂?”   对面是婶婶,问一美在干什么,怎么一下午也不接电话呢?说家里客人已经走了,马上要吃晚饭了,叫一美带林琳回来吃饭,今天来了,就等过完年再回去。   一美迷迷糊糊地回了声:“嗯。”   挂了电话,一美从床上坐起来醒醒神,而后用腿碰碰旁边的林琳。   “干嘛?”   “我婶婶让我带你去我们家过年,你来不来嘛?”   一美已经做好了如果林琳拒绝,自己该如何相劝的准备,不曾想,身边这个人不知在何时,脸皮已经变得很厚。   林琳问:“是你婶婶叫我的吗?”   “对啊,来吧来吧,要不你自己干嘛呀,我们家也没几个人,我们就吃饭,然后在房间宅着聊天。”   “好啊。”   一美家,总给人一种无比安逸自在的感觉。   一家人都热情善良,真心待人。   加之情商又高,饭桌上,大家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扔出来,哪怕自己把天聊死了,她们,尤其一美叔叔,也能十分自然地再把话接起来。而不会有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说什么,最后只能笑笑的尴尬。   过了一会儿,婶婶问:“林琳怎么说?”   “我们一会儿过去。”   “行!我这儿正酱鸡爪子呢,现在准备准备过来吧,你们来了就开饭。”   “嗯嗯~”   林琳也坐起来,自己清醒了一会儿,便下床上了个厕所,回来时一美已经穿好了羽绒服,说:“我们准备准备现在过去吧。你拿点换洗衣服什么的,牙刷我们家有,洗面奶、水乳什么都用我的吧。”   “好啊。”   林琳拿了一个书包,简单装了点衣服,又走进厨房,把桌子好好收拾了一遍,拿上装得满满的垃圾袋,而后看着冰箱发呆,像在考虑什么。   一美说:“走吧?”   林琳便问:“你想不想吃虾,还有鲍鱼什么的。”说着,看一美表情显然是想,便走过去,从冰箱里拿了一个盆子出来,看了看说,“这儿有虾。”又拿了一个盆子,“这是鲍鱼。我们家阿姨走之前都处理好了,蒸熟就可以吃。”说着,又指了指北阳台,“那边还有螃蟹,上次送你们家的那种。还有生蚝,吃吗?”   一美不好意思地问:“你们家不吃吗?”   “她们已经拿了很多过去吃了,这都是留给我的。我一个人在家,又不会做饭,只能煮点泡面,蒸点海鲜啥的。螃蟹都是刷干净的,要不要?”   一美点点头,羞涩地说:“好的呀。”   林琳便找了一堆袋子、箱子,把海鲜装好,两人一起拎着去了一美家。   回到家,开了门。   一股五香鸡爪的香味扑鼻而来。   烟雾缭绕的厨房里,婶婶正在炒菜,客厅沙发上,叔叔则陪老爷子看看体育频道,陪老爷子聊聊天。   婶婶在厨房挥着铲子,说:“来啦!正好,最后一道菜马上出锅了,去洗洗手,出来准备吃饭了!”   “嗯!”   林琳站在门口,和叔叔婶婶、姥爷都一一问了好。   叔叔说:“来了就对了,明天三十,你婶儿做一桌子菜呢,好好尝尝你婶儿的手艺。我们也就一家几口人一起过个年,也没有外人,就跟自己家一样!”   林琳乖巧地回道:“哎。”   一美换了双拖鞋,又给林琳找了双拖鞋,而后一边走向厨房,一边把手上的东西拎给婶婶看,说:“婶婶,你看,林琳又给你送活物来了。”   婶婶看一美一手的东西,惊了下,问:“这是什么?”   “海鲜!”   婶婶连忙关了火,走过去,从一美和林琳手上把东西拿过来,一边张开袋子看,一边说:“又拿!林琳啊,你一个小孩子家,叫你来吃饭你来就行了,每次都拿东西,下次我还怎么好叫你来啊。”   一美说:“这是她妈妈留给她,叫她自己煮着吃的,反正这几天她也不在家吃,就拿来一起吃呗。”   婶婶问:“林琳,你们家是有人做这个生意的吗?”   林琳说:“是我叔叔的一个朋友,做这个生意的。抓到什么特大号的,就问我叔叔要不要,每次过节什么的,叔叔也从他那儿买,送送亲戚朋友什么的。”   “怪不得呢,那谢谢了。”   “没事的。”   婶婶盛好饭,放好桌子,大家便围过来一起吃饭了。   吃完,一美拉林琳回了自己房间。   洗完澡,回来面对穿着睡衣的林琳,一美心情有些奇妙。   林琳第一次来家里睡,于是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小伙伴密谋好,而后各自去做各自父母的工作,好不容易获得了准许,带小伙伴到了家里,于是一晚上都舍不得睡觉,一点小事,便开心得“咯咯咯”地乐。 第134章 .   三十中午,婶婶只炒了一道青菜,炒了个鸡蛋,加上昨天晚上的剩菜和冰箱里的咸菜,简单摆了一桌,说:“先对付对付,晚上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这几天油腻食物吃多了,大家反而想吃得清淡些,青菜、咸菜很快一扫而光,婶婶便又盛了一些来。   婶婶也不饿,简单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走进厨房,看着一地的蔬菜、鱼、海鲜,想着从何做起。   外面饭厅,大家吃完,陆陆续续离了席。   书庭吃得慢,大家都走了,自己一口馒头一口咸菜地又吃了好一会儿,吃完,把盘子一一端进厨房。   婶婶正坐在小板凳上,杀盆子里的鱼,一边杀一边告诉书庭什么放哪里,等书庭把桌上的东西归置好,碗筷放进洗碗池里,便说:“好啦,歇着去吧。”   书庭竟问了一句:“我帮你刷碗啊?”   婶婶顿了顿:“行啦,去看电视去吧,一会儿我刷。”   “没事儿,我来吧。”说着,书庭戴上手套,开始刷了起来。   刷得还有模有样。   看到这一幕,婶婶心里有些奇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遇到书庭主动要求刷碗的这一天。   想来是自己在外面生活了一段时间,也学着做了些家务。   刷完碗,书庭又帮着洗了菜,倒垃圾,干点杂活;婶婶剁饺子馅、炒菜时自己没事可干,便在旁边看着,跟着学学,一下午都在厨房陪着婶婶。   …   年味确实一年不如一年。   只是每年,家里也都用心在过——给狗狗们穿上大红的衣服、包饺子、看春晚、年夜饭上大家一起干一杯,快到十二点时,再去楼下放一桶烟花。   大家都在努力寻找一种喜庆的感觉,甚至有时,会刻意装出阖家欢乐的喜庆样子,而在假装的过程中,又确实会感到一丝真真实实的红火的年味。   今年,婶婶还在饺子里包了硬币。   以前孩子们小,知道饺子里有硬币,都会铆足了劲地吃,只为吃到一枚象征福气与财富的硬币。只是如今孩子们大了,不好骗了,婶婶说饺子里有硬币,大家也没什么反应,只有叔叔配合着,在吃到硬币时装出开心不已的样子。婶婶像自己组织了一场幼稚的游戏,叫孩子们玩,结果孩子们都不怎么理自己。   叔叔看婶婶有些低落,便叹了一口气。   放下筷子回到卧室,拿了一叠现金出来,往桌上一拍,说:“吃到一毛奖一百,吃到五毛奖五百了啊!多吃多得,老少皆宜,上不封顶了啊!”   这几个小势利眼才有了斗志,开始卖力吃起来。   …   原本说今年过年不来客人,只一家人简单过的,只是到了初二那天,家里还是涌进了一帮客人,是叔叔朋友们临时起意,看叔叔搬了新家,便带着老婆、孩子过来,打算在叔叔家里一起做饭吃。   客人一波接一波地涌进来。   很快,客厅便被一帮大爷们占据。   五六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始喝茶、抽烟、高谈阔论。   厨房被一帮大娘们占据。   大家纷纷脱了羽绒服、裤子,只穿毛衣和秋裤,撸起袖子,大家七手八脚、杀鸡宰鱼,做起饭来。   前几年,叔叔的朋友圈子里还流行起生二胎。   如今二胎长大,已经能走能跑、能打酱油了,于是天天跟在爸爸妈妈屁股后头。包括小王叔的小儿子,今天也跟着来了叔叔家里,和另外两个小伙伴一起,加上三只狗,在家里跑来跑去地玩耍。   一美自己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盛况……   只是怕一会儿吃饭林琳不自在,哪怕自在了,位置也不够,便问林琳:“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啊?”   林琳也说:“好啊。”   “在外面吃点麻辣烫什么的,晚上再回来。”   “OK.”   两人便穿上衣服走出了客厅。   到了厨房,一美走到正在剁鱼的婶婶旁边,小声交代了一句自己和林琳要出去,中午不在家吃了。   几位大娘听到,连忙拦了起来,叫她们吃了再走。   婶婶理解一美,便帮着一美说:“让她去吧,这几天天天憋在家里,都快憋坏了,出去走走也好。”   一美也一一回应了大娘们的热情。   几位大娘便又放下了手上的盆子、刀子说:“那等一下。”说着向客厅走去,从搭在沙发上的羽绒服口袋里掏东西。小王婶则喊了一声小王叔叔,给小王叔叔使了个眼色,小王叔叔便心领神会。   一美也知道,这是要给红包了。   于是,刻意放慢了向玄关走去的脚步……   没一会儿,大爷大娘们追了上来,纷纷给一美递红包,一美客套地拒绝了几次,便连连说着谢谢,收下了红包,临出门前还跟大家摆摆手,说了声新年快乐。   林琳早已开门走了出去,叫了电梯,在外面等。   上了电梯,一美便迫不及待拆开了红包,开始数钱,而后在钱上亲了一口,说:“走!我请你吃麻辣烫!”   林琳白了她一眼:“麻辣烫……真够大方的!”   只是出了小区,见路边的餐馆、小卖店都很少有开门的,一美鲜少在大年初一初二时出门觅食,哪怕出去拜年,也都是在叔叔车上,没太注意外面的景象,没想到外面是这么一派萧条景象。   到了商圈那家两人常去的麻辣烫店——果然,没有开门。   又不死心地找去了方圆几里内,几家尝过的麻辣烫店,却没有一家开门,一美顿时感到心灰意冷。   已经在脑子里想好要点什么蔬菜、什么丸子,仿佛连等待的十几分钟都是煎熬,结果现在却告诉她,她吃不到了,而且不知要再过多少天才能吃到。   林琳还在旁边叫嚣:“我饿了。”   一美也发牢骚:“那你叫我怎么办嘛,又没有开门,你叫我做给你吃啊,又没有材料,你叫我变给你吃啊!”   “我们去我们家煮方便面吃吧。”   听到这里,一美倒是眼前一亮。   想了想,上次去她们家买的方便面,以及方便面的绝好搭配——鸡蛋、火腿、榨菜都原封不动在她们家放着,于是与林琳一拍即合,说:“好啊。”   到了林琳家,发现上次买的草莓、橙子也还剩些,冰箱里也留了些虾和鲍鱼,两人便用上次残余的材料,又做了一顿可观的饭,开始吃了起来。   饭间,一美问:“对了林琳,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托福啊?”   林琳大一上学期裸考过了四级,大一下裸考过了六级,上个学期做了几套卷子,把六级分数刷到了680,打算下学期开始准备托福了,说:“下学期吧。”   “那你要报班吗?”   “应该报吧,你报吗?”   一美说:“报吧。”   毕竟不报班,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虽然专业是英语,这几年英语水平也大幅提高了,但不同考试又有不同的考试技巧,尤其写作和口语,她又想考个高分,总觉得要报个班,按照老师的得分套路训练一下才行。   并且,像高中那样周末和林琳去上补习班,下了课还可以逛逛商场、吃吃东西,那感觉也蛮让人期待的。   于是说:“我们下学期一起报班啊?”   “也行。”   说到这里,一美又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学习动力。   原本说,等英语水平提高了要读读英文原著的,只是这两年一直忙于应付老师们的作业,除了老师们要求一定要读的,便没再读过别的了,于是趁现在,立刻点开了淘宝,在上面搜索英文书名。   由一美的搜索,系统又推荐了一系列书籍。   一美看每一本都想要,虽然贪婪了点,且买了也不一定会读,但对书籍贪婪,总比对衣服贪婪要有意义一些吧,于是放纵自己,将二十多本书统统加入了购物车,又考虑到之后要开学返校的问题,于是只挑了三本买下,剩下的打算到了学校再买。 第135章 .   初四下午,书庭返回上海。   叔叔婶婶一美穿上衣服准备出门,要到机场去送。   姥爷这两年则因身子虚弱,不喜受风,不大爱出门了,在门口和书庭道了别,嘱咐书庭要努力工作,要照顾好自己。   书庭走上去抱了抱姥爷。   姥爷平日里又是保暖内衣、又是毛衣,叠叠层层穿得很厚,看不大出来,只是这一抱才发现,不知在何时姥爷已经变得好小,身上瘦到仿佛只剩一把骨头,由于膝盖佝偻着,个头也变小了许多……   小时候姥爷带自己出去玩,给自己买好吃的。   小小的她舔着冰激凌,仰头看着正值壮年的姥爷,从下往上看去,姥爷的胳膊显得那么健壮,身影那么伟岸。   只是如今,却已变得如此瘦小。   抱住姥爷的瞬间,鼻头不禁一酸,心间狠狠颤了一下。又抱了一会儿,书庭说:“姥爷多注意身体。我四月份回禹州,到时候再回林城来看您。”   “好。”姥爷轻轻点头。   书庭出了门,一边和姥爷道别一边向电梯走去。   姥爷穿着室内拖鞋,不自知地跟到了门外,肩膀垂着,眼皮微微耷拉下来,看上去有些哀伤。直到书庭上了电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到了屋子里。   …   上了车,叔叔嘱咐书庭回去之后想想装修的事,自己在林城也帮不上什么忙,叫书庭自己打算。   婶婶便说:“书庭现在实习的公司就是搞装修的,在自己公司搞不就行了。”又回头看向后座的书庭,“哎?你们公司有没有内部优惠什么的?”   书庭不太想聊这个事,只是说:“哎呀,我回去自己看着办吧。”顿了顿,又有些担忧地说,“我刚刚抱姥爷,姥爷怎么瘦成那样了?感觉就只剩一把骨头了。”   婶婶也说:“胃不好,能不瘦嘛。”   “我感觉姥爷有点抑郁了。”   “哎……”婶婶深深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有些沉重,“我妈走了这么多年……你姥爷在林城又没什么朋友,也不是那种爱张罗、爱交朋友的性格。有时候说去楼下看象棋,我还以为在小区交到什么朋友了呢,结果我有一次下楼,看旁边一帮大爷围观象棋,你姥爷就自己在树底下坐着呢,可凄凉了。这一年连楼也不下了,房间都很少出,吃了饭,就在屋子里自己拿扑克玩儿。”   工作日里,叔叔婶婶都去上班,老爷子自己在家里干什么,这也是婶婶一直不忍心多想的问题。   老年人的孤独,仿佛并不是女儿把他接到了身边,准备一日三餐,每日问些“吃好了吗?”“睡好了吗?”,或是姑爷陪着一起看看体育频道、看看法制栏目,喝喝茶,聊两句天便可以轻易化解。   身体的病痛,死亡的恐惧,每年总有那么一两次的,朋友逝去了的消息,以及,由此而生的悲凉。   这叫婶婶深感无力。   话题有些沉重,一美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觉得……”   而与此同时,姐姐也说了句:“其实应该……”   两人便相视一笑。   “姐姐你先说。”   姐姐便说:“姥爷身边要是有一个伴侣其实就好多了。”   一美便说:“我也那么想。”   婶婶便说:“行啦!小孩子就别瞎操心了,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想过,可你姥爷这么大岁数了,你让你姥爷相亲去啊?”   “也是。”   而在送了书庭回来的路上,又传来一个噩耗。   车上,婶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婶婶拿出来看——没有署名,只署了地址是S市,婶婶便有些犹豫,毕竟如今电话诈骗那么猖狂,而婶婶一直认为诈骗电话只要接了,就会通过扣话费、被破解银行卡密码等方式,直接造成经济损失。   叔叔便问:“谁啊?”   “不知道,是S市的。”   叔叔便说:“S市……是大姑家那个三姐吧?”姥爷有一个亲姐姐,过完年已经有九十高龄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去了S市,便跟去了S市女儿家里养老,这几年也不怎么联系了,只是逢年过节问候一下,叔叔便说,“接吧,可能是拜年来了。”   婶婶想了想,便接了。   果然是三姐,相互慰问了一下,三姐便开口说,最近自己母亲病了,住了院,怕是熬不了几个月了。想让母亲听听兄弟姐妹们的声音,于是打了这通电话。   婶婶心里一紧,问了是什么病?   三姐说,都这个岁数了,身上这里那里多多少少都出了问题,加上常年的胃病,这几天一直在吐血。   挂了电话,婶婶心里真不是滋味。   一方面为大姑感到惋惜。   一方面,唇亡齿寒,大姑当年也是胃癌做了手术,听说大姑一直吐血,又想到自己父亲可能的晚年……   叔叔说:“要不……让爸去S市看看?”   婶婶也有些犹豫,一方面担心父亲过去了,难免心境悲凉,一方面又担心老人家坐飞机不安全。   叔叔便问一美:“林城到S市多长时间啊?”   “两小时不到吧,不是太远。”   叔叔便说:“问问咱爸吧,最后一面了,也再看看外甥、外甥女。”   婶婶便点了点头。   回到家,婶婶和三姐一起安排了两人视频通话,电话那头,大姑生命体征还算可以,也能说说话。   挂了视频,婶婶便问姥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姥爷自然想去,但又有些顾虑。   叔叔便鼓励姥爷,也叫婶婶宽心,说姥爷的身子骨,坐飞机还是绰绰有余的,之前朋友母亲90岁高龄也坐了飞机,什么事也没有,而且到时候也要体检,医生的判断肯定科学,医生说可以,那大概率就没什么问题,医生说不行,那咱就不去了。姥爷也没什么心血管疾病,到时候托付空姐照顾一下,买头等舱,躺两个小时就到了,到了S市,叫三姐来接。   两位老人的心愿,能满足,便尽量满足。   姥爷便也鼓起了勇气,说:“那去体检看看吧,行就去。”   当天下去,家人便带姥爷去医院做了体检,医生说可以坐飞机,于是回到家,叔叔便买了第二天飞往S市的机票,第二天把姥爷送去了机场,托付给空姐。   …   姥爷走了,第二天叔叔婶婶也上了班,偌大的家里,便只剩一美与三只狗狗。好在一美买的书陆陆续续地到了,这些天,便在家中与书籍为伴。   白天光线很足,将整个屋子都照得通亮。   一美穿一件宽松的白色高领毛衣,穿一条舒适的黑色运动裤,光脚踩在温热的木质地板上,很舒服。   早上起床时,叔叔婶婶通常已经上班了。   一美吃婶婶准备的饼和粥,再泡一杯咖啡,拿上书本和笔,到阳台的藤椅上度过自己悠闲的上午。   阳台上阳光充足,晒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于是有时三只狗狗也会慢慢腾腾挪到阳台,在一美脚边趴下来,慵懒地眯起眼睛,与一美一同享受这样的时光。   时而轻轻摇摇尾巴,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一美光/裸的脚背,有些痒痒的;有时也会用尾巴拍打节奏,尾巴很粗,颇具重量感,一下一下打在脚背上,像按摩。   到了下午一二点,肚子饿了,一美便自己做饭吃。   有时会煮面。   加入火腿,加入两颗绿油油的、漂亮的青菜,再加个荷包蛋。   有时也会自己炒菜。   炒个青菜,炒个山药,再热一热前天晚上吃剩的肉菜,一顿荤素搭配的简单午餐便制作完成了。   有了闲情逸致,还会把菜摆进一张漂亮的盘子里,拿到阳台的小茶桌上去拍照,换各种角度不厌其烦地拍个几十张,加滤镜,配文字,发朋友圈。   在这样的宁静祥和下,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流逝。   ……   十天后,姥爷回来了。   婶婶问起大姑的身体状况,姥爷说得十分委婉,不过看姥爷的表情便知,大姑怕是时日无多了……   去了一趟回来后,姥爷本就不大的食量又减少了,像是一口都吃不下,只是每顿强迫自己吃那么几口。   且时常叹气,不说话,叫人看了担忧。 第136章 .   假期一晃而过。   虽然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每收拾行李离开家,一美心情都有些沮丧,恋恋不舍的情绪一起,整个人便丧得不行。   下午五点的飞机,中午,一美默默把东西收进箱子里,拉上拉链,把箱子立到一边,到饭厅吃饭。   每次孩子们离开家,婶婶都会把饭菜准备得格外用心、丰盛。总担心孩子们到了外面吃不好,所以一定要喂饱了再送上路。   婶婶给一美夹了块牛肉,说:“多吃点儿,还是家里的饭好,开学了,到了学校又吃不上好饭了。”   叔叔便说:“瞎操心!怎么就吃不上好饭了,那么多食堂,想吃什么吃什么,有什么可担心的,多给点钱就是了。倒是我啊。孩子们都走了,我才是吃不上好饭了。”说着,向一美控诉说,“你们一走你婶儿就不好好做饭。你婶儿不爱吃肉,姥爷也不爱吃肉,你婶儿就不做了,我得念叨好几天,你婶儿才做一道硬菜。”   婶婶嫌弃地斜视叔叔:“一天天地就知道装可怜!我饿着你了啊?外人看了,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你婶儿啊,就孩子是亲的,老公就跟从外面捡回来的似的。”   婶婶气笑了:“你可不就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叔叔不理,自顾自地赶紧多夹了两块肉,说:“哎,我可得多吃点儿啊,一美一走,我就没肉吃了。”   为了家庭和谐,无论在单位什么职位,到了家,还是该装可怜装可怜、该装孙子装孙子,也就为博家人一笑。   吃了饭,叔叔婶婶准备准备,便送一美去了机场。   这次一美和林琳一起回去。   当一美到了机场时,林琳已经在大厅等待,一美和叔叔婶婶道了别,便自己去办理值机、托运行李。   由于来早了,两人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   婶婶怕一美饿,往一美包里塞了小面包和火腿,一美等着等着,也没事干,只能吃点东西打发时间了,便拿了两个小面包出来,问林琳:“吃吗?”   林琳二话不说,拿过去吃。   这款小面包味道有些“传统”,市面上已不多见了。   每年过年,市面上都会流通一些小时候爱吃,但如今却几乎已销声匿迹的食物,都是些老牌民族企业的产品——荔枝汽水、椰子汁、冰糕,在小卖部门口一箱箱堆着。大家去别人家拜年,便拎上几箱送过去。   春节期间食物多,小面包包装、样式又有些陈旧,叫人提不起胃口,于是一直在阳台上堆着没人吃。   现在一吃,却发现味道极好,还伴随着童年的回忆。   记得小时候,它也算高级零食。   当时一美一天零花钱才只有一块,五毛钱可以买一包小当家、一包猫耳朵或一个大大的雪糕,而这个小面包五毛却只有那么一小块。如果当年,哪位阿姨来她们家玩,给她拿一箱小面包,她会爱死那个阿姨,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嫌弃它。   想着,竟对小面包产生了同情。   一美一连吃了三个,林琳也吃了两个,婶婶一共给装了五个,吃完,一美觉得还有些恋恋不舍。   一美又翻了翻背包,翻出三根火腿肠。   先给了林琳一根自己一根,吃完,还剩一根问林琳要不要,林琳毫不犹豫地说要,一美没办法,只能忍痛把火腿拧成两半,把小的那一半给了林琳。   吃完,开始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等啊等,等到一美快睡着了,才终于开始登机。   飞着飞着,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   空姐发放了飞机餐,等大家吃完收走了餐盒,便关闭了舱内大部分的灯,让大家休息。一美吃饱了,舱内空调开得又热,脱下大衣盖在腿上,很快便沉沉入睡。直到广播说飞机即将开始降落,一美才慢慢醒来,觉得有些冷了,便穿上了衣服。   被迫醒来,心情有些烦躁。   打开了遮光板向下望去——   竟俯瞰见整座北京,夜深了,整个城市都亮起了路灯,是一片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不规则图形。   …   一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毛衣和一件黑色呢大衣,还作死地脱掉了秋裤,于是一下飞机便感到冷冷的,出了机场等出租车时,更是冷得开始瑟瑟发抖。   上了出租车,也依然感到寒凉。   一睡醒便着凉,最是容易感冒,一美开始有了低烧的迹象,而在车上,一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想一直睡下去。   只是仿佛没一会儿,便到达了学校门口。   一路无言地走在校园内,到了林琳宿舍,一美耍赖似的说:“我病了,你送送我,帮我把箱子抬上去呗?”   林琳:“别装了,快走吧。”   一美:“……”   到了宿舍楼下——或许真的病了吧,一美感到浑身乏力,但只能“吭哧吭哧”一个人把箱子抬上去。   生病了也没人照顾,真是伤心。   回到宿舍,一美匆匆刷牙洗脸,便换上睡衣爬上床,开了电热毯又捂紧被子,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半夜像是醒了几次。   口渴难耐,身边却没有水,只能强忍着继续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时间已是下午一点,一美感到头昏脑涨,浑身酸痛——昨天夜里醒来时便知道自己病了,还想着明天醒来一定要吃早餐,然后去校医院看。   只是又想躺着一动不想动。   躺了一会儿,在快要睡去时用力甩了甩头,让自己打起精神,勉强起身下了床,简单洗漱过后,去了校医院,医生说体温太高,要一美挂水,一美便挂着水,给林琳发了个信息说自己真生病了,正在挂水。   林琳问:“我过去陪你啊?”   一美欣然说:“好啊。”   林琳买了个土豆饼,吃着到了医院,看到一美便冲一美招招手,而后吃着走过来问:“没事儿吧?”   一美不回答。   说自己怎么怎么难受,显得自己矫情,若说自己没事儿,可她又分明觉得自己很严重,需要安慰……   一美看着林琳手上的土豆饼:“你就自己吃啊?”   “不然呢?”   一美翻了个白眼,别过脸,不想搭理她。   “好嘛好嘛。”说着,林琳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另一个打包好的土豆饼递给一美,说:“给你的。”   一美便拿过土豆饼,开始吃起来。   林琳吃完了土豆饼便没事干了,自己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的,终于忍不住问:“这玩意儿要打多久啊?”   一美也看出林琳无聊,不想陪,便刻意说:“两个小时。”   林琳惊呼:“两个小时?”   一美便生气地说:“算了算了,你走吧走吧。”   病中的一美尤其多愁善感、敏感脆弱。   林琳却丝毫get不到这一点,说:“那我真走啦?”   “走吧走吧。”   林琳便对一美摆摆手,而后真的离开了……   一美又生气、又难过。   自己交的这是什么朋友!真是对自己的人生一点帮助都没有!   而后别过脸去,挂着水又沉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一美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于是惊了一下,不知道水滴完了没有,睡了这么久,不知回血回成什么样子了。连忙抬头去看,发现输液袋已经撤走,针也已经拔了,于是又大舒了一口气。   一扭头,看林琳正坐在自己旁边?   一美有些疑惑,甚至不清楚刚刚林琳吃着土豆饼来医院,后来又走,这件事是真事还是只是场梦。   一美问:“你怎么来了?”   林琳便说:“我就出去买瓶水,你不会真生气了吧?看你刚刚那个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切!”   一美仍有些难过,哄不好的那种。   林琳看了看时间,说:“你饿吗?想不想吃烤肉?”   “不想。”   “走吧,我请你。”   “行吧,那走吧。” 第137章 .   生病的日子,心情总有些丧丧的。   本学期课程很多,周一至周五几乎是满课状态,叫一美欲哭无泪。每天都要在早上七点,从温暖的被窝爬出来,拖着病躯、浑身绵软无力地去上课。   人在病中,总是一点寒都受不得。   每天早上,一美用秋衣秋裤、羽绒服、雪地靴,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围着围巾、戴着羽绒服帽子,把脖子尽可能缩进去。走在路上,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冷得有些睁不开,一美便几乎闭着眼睛走。   这样的寒冷,总让一美有种错觉。   仿佛自己正在无边无际的雪山中,独自艰难地迁徙。   不知方向、不知终点。   寒冷让一美更加昏昏欲睡,一美便内心戏很足地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睡,这样睡过去是会冻死在雪山上的。   到了教室,一美也不愿把围巾拿下来。   虽有暖气,但粘在身上的寒气却总是挥之不去,让一美整节课都缩着脖子,甚至有时还会打寒颤。   真想回到宿舍,喝杯热腾腾的甜牛奶,而后开着电热毯昏天黑地地睡下去,等过几个月开春了再醒来……只是每天却又不得不在教室里熬过一整个白天。   生病了,整个人生观都变得悲凉。   不知每天这么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看不到努力的意义,目光所及,也看不到一个安稳幸福的未来。   又想,或许受苦受难,便是人类的宿命。   赤手空拳来到这世界,吃的、穿的、健康、安全,何不要自己亲手创造,原来光是活下去本身,就已足够辛苦,也足够伟大。   好在有林琳陪伴。   让一美的生活,丧中还带了些甜。   这段时间,林琳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除了爱吃,还爱笑了,生活满意度直线上升。有时一边吃饭一边刷微博,刷到好笑的,便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拿给一美看,叫一美一起笑。   一美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看着对面大笑的林琳,甚至很想翻白眼。   将心比心,忽然明白了,之前自己看着搞笑视频哈哈大笑,还硬要拉林琳一起笑时,在林琳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淡漠表情下,究竟掩藏着怎样的内心独白。   这个傻X!   不过看林琳心情愉悦,看之前,那个在十四岁时便开始看《荒原狼》、看存在主义思考生命意义的女孩,如今却成了一个快乐的傻X,一美又有点欣慰。   虽然在快乐心境下,人会失去深度思考的能力,失去斗志,但还是当一个快乐的俗人比较幸福吧。   而在这样的甜丧甜丧中,一美的感冒也慢慢退去。   一美多少有点拖延症。   开学前的某一天,学习热情一上来,兴致冲冲和林琳说下学期一起报托福班,只是已经开学两周了,一美也没再提过此事。做其他事时,时不时也会想起来,只是网上琳琅满目的补习班信息,班型、价格、质量都参差不齐,不知该如何选择,叫人头痛。   本学期课程又多,若上了补习班,还要把自己的周末时间也贡献出去,一想到这里,更是心窝子疼。   一美选择遗忘此事。   反正时间还长,如果林琳不提,她便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林琳却是彻头彻尾的行动派。   本来没想过这学期报班,不过一美提了,便去查了一下补习班信息。查社交媒体,问学长学姐,最后选出一个,离学校也不远,来回方便,问一美要不要去看看。   一美便捡了现成的,说:“好啊。”   而后深刻地意识到,原来林琳依然是林琳,而觉得林琳成了快乐的傻X的自己,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傻X。   周末,两人抽空去补习班咨询了些问题,最后说回去想想再决定,不过之后大概率也会选择这家。   出来后,林琳问:“你下午有事吗?”   “没事啊。”   “那我们在外面吃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说着,不等一美回答,自顾自说,“我个人想吃排骨。”   一美:“……”   勉为其难比了个OK的手势,说:“行吧。”   “吃完陪我逛逛,我得买衣服。”   “行。”   到了商场,吃完饭,两人便开始逛。   每到换季时,便觉得自己没衣服可穿,林琳在商场扫购了一通,拎了满满两手东西。一美则只是看了看,看到好看的也试了一下,只是没到惊艳的程度,买回去也是可有可无,最后便什么都没有买。   以后读硕士,又是报班、又是中介、又是学费,挺贵的。   一美想能省点,便尽量省点。 第138章 .   四月初,书庭结束了实习。   书庭情商高,又待人真诚,无论到了哪里人缘都混得极好,于是书庭离职,同事们都是很不舍的。   书庭办事利索,人也热情,这几个月来不仅独揽下HR的大活,让HR小姐姐可以安安心心生孩子,不必再操闲心,平日里还杂七杂八地还帮了大家不少忙。   下了班,女同事们也喜欢约书庭出去。   吃吃饭、聊聊天、逛逛街,又看书庭皮肤好、衣品也好,便时常叫书庭推荐化妆品、帮忙选衣服。   书庭要走,同事们又嚷着要老板请客。   老板欣然同意了,那天晚上大家便吃饭、唱K,欢送书庭。   这几个月虽累,虽舍弃了毕业旅行的想法,但作为职场菜鸟,在大家的热心帮助下学到不少东西,还收获到大家满满的喜爱,想想,也是不虚此行。   书庭的小房子已经装修好,正在开窗通风。   临走之前,书庭便退掉了出租屋,把一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品搬到了自己房子里,还买了一堆竹炭放在屋子各处,等七月份回来,便可以直接搬进来住。   书庭回林城呆了一周,之后便回学校忙毕业论文。   于是那段时间,一美每次与姐姐视频,姐姐都总是抓耳挠腮,向一美发牢骚说:“怎么写啊,怎么写啊……”还截了自己电脑桌面的图发给一美,整个桌面都布满了各种格式的文件,全是要看的参考文献,说,“我都快疯了。赶紧毕业吧,还是工作简单。”   不过倒有一点值得庆幸。   一美可以很直观地看到姐姐整个人的状态好了许多,有点之前那活泼开朗的样子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姐姐又发了一通牢骚,说:“哎?等我论文写完了,咱俩一块儿去哪儿玩啊?你们端午放几天?”   “三天。”   “三天……”书庭觉得有点短了,不过也行,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在国内,去玩两天。”   一美想了想。   重庆?西安?成都?   据一美所知,这些都是很适合吃的城市。   但毕竟是姐姐的毕业旅行,还是反问了句:“姐姐呢?”   书庭想了想说:“之前和婷婷说过去重庆玩,不过最后也没去成,咱俩去重庆啊?去逛吃两天。”   一美便欣然同意了。   想到要出去玩,一美还有些小兴奋,仿佛自己每日上课上课,永无止境的日子,总算有了点盼头。   后来一美又查看了课表,发现到了端午时,大部分课程已经结课,一周课表上只稀稀拉拉排了四门课,如果把四门课全翘掉,便可以拥有十天的假期。   只要胆子大,端午十天假!   一美和姐姐说了此事,姐姐也说OK,只是叫一美别告诉叔叔婶婶,免得他们以为是自己带坏一美。   书庭又问:“哎?北京有什么好玩的吗?”   小时候倒是报团和妈妈去过,只是那个年代的旅行还能有什么新意?小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旅行。   天还没亮便被叫起来到天安门看升国旗,还要参观故宫,参观北大清华,在北大食堂里吃午饭,妈妈还一个劲儿地说“你可给我多吃点儿,这是北大的饭。”,然后到国子监祈祷自己能考上名校……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爬长城。   被客车拉到长城脚下,一看到长城,书庭便死活都不要爬,还被妈妈骂了一顿。那时,妈妈多少还有点和二姨攀比的心态,出来玩,就是要拍照回去给别人看的,说:“你不爬,你不上去怕张照片,别人怎么知道你来过北京,来过长城?”   书庭天生带着一股倔劲儿,尤其小时候,两手在下面攥着拳,气哄哄地说:“没来过就没来过!”   “不到长城非好汉!”   “不是好汉就不是好汉!”   书庭誓不妥协,但最后,还是被骂着拖着拽着爬上了长城。妈妈叫书庭摆pose拍照,拍了几张发现书庭全哭丧着脸,便又把书庭骂了一顿,还说:“看看人姗姗,让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让笑就笑!带你出来玩儿你还不乐意了,下次别出来了!”   “不出来就不出来,哼!”   妈妈对全世界温柔,也就敢对自己和爸爸横!   ……   电话那头,一美说:“有啊,姐,你来找我玩吧!你提前几天来,然后等端午放假我们再去重庆!”   书庭也同意了。   五月末,书庭总算绞尽脑汁编出了一篇论文,答辩也顺利地一次通过,她的本科生涯便如此结束。   周末,爸妈开车到禹州,把她在学校的衣物、被褥带回家。   书庭回林城住了几天,便飞来北京找一美。   姐姐在的那几天,一美是幸福的。   姐姐在学校附近找了酒店,一美便收了东西,到酒店陪姐姐一起住,室友们问一美晚上不回来了吗,一美都会开心地说:“嗯,我姐姐来找我玩啦。”   每天中午,姐姐都会到一美的教学楼前等一美下课。   温热的六月,一美穿了简约好看的T桖、牛仔裙,穿白布鞋,斜跨一个粉色链条包。结束了一上午充实愉快的课程,抱着书本和三两好友聊着天,走出教学楼,都总能看到不远处姐姐在对自己招手。   一美便和朋友们说:“我姐姐在等我了,我先过去啦。”   朋友们指着不远处的姐姐,问:“那是你姐姐吗?”隔着一定距离,也能看出姐姐五官优美、穿着精致。   “是的!”   朋友们便说“天啊,你姐姐好漂亮!”   一美便由衷感到高兴,甚至骄傲,比朋友说自己漂亮还骄傲。   有人等自己下课,有人请吃饭,有人给买衣服,那段时间,一美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仔。   姐姐的情绪状态也很好。   不过有一点值得怀疑的是,姐姐又开始整日对着手机聊天,时而平静地聊,时而也会开心地笑笑。   让一美不得不怀疑:“姐,你不会恋爱了吧?”   姐姐会心一笑:“算是吧。”   一美便生气地说:“好哦!谈恋爱了都不告诉我,姐,你变了!”   “我打算稳定了再告诉你的嘛。”   一美便问:“是什么人啊,有照片吗?”   书庭摇摇头:“没有。”   “骗人,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的照片啊?”   “这个真没有!他很忙,不会没事拍自拍发给我的。”   一美又问:“是什么人啊?”   “就有那么一个男的,说了你也不认识。”顿了顿,“哦不,你应该认识,就是上次送火锅的那个。” 第139章 .   他叫陆维均,是书庭实习公司的创始人。   美国名校MBA毕业,回国后,在家人的经济支持下,与学室内设计的朋友共同创办了如今的公司。   年纪三十出头,与书庭相比确实有点大了,不过从最近相处的点点滴滴,书庭也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年纪大了会疼人”。   陆维均对书庭,几乎一见钟情。   见到书庭第一眼,觉得她长得真好看。   再多看几眼,发现不仅好看,而且耐看,百看不厌。两道眉毛弯弯的,面相温柔中又带着可爱。   后来接触,发现这姑娘性格真好,开朗大方、坦坦荡荡;再进一步交流,觉得书庭好有意思,不仅善谈,而且还有着这个年纪所难得的风趣幽默。   书庭刚入职,陆维均便时常关心照顾她。   是润物细无声的照顾,并未引起书庭的反感,也叫她无法拒绝,久而久之,自然积累了对他的好感。   但只是作为朋友的欣赏。   也曾想过,他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吧。经济上无忧无虑,老公又体贴顾家。但从未想过要与他发展感情,毕竟他与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型完全不一致。   再后来,陆维均开始约书庭出去。   书庭不愚钝,也感觉到对方八成是看上自己了,只是自己并没有开始一段新感情的打算,于是找理由拒绝。只是这个老男人脸皮不是一般厚,情商又高,总有办法叫书庭无法拒绝他的小恩小惠。   陆维均也是个爽快之人,又这把年纪了,不喜欢拐弯抹角,也知道书庭是一个知性、大方的女生,平日里笑呵呵的,接得住玩笑。第一次和书庭吃饭,便对书庭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不知廉耻地说:“其实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喜欢的那种姑娘。”   书庭听了,一口红酒呛进了气管里。   看书庭咳嗽,陆维均也吓到了,问:“你没事吧?”   书庭一边咳一边摆摆手,说没事。   等书庭恢复过来,陆维均又暗自庆幸——   幸好刚刚理智克制了他,叫他没把那句更不要脸的话说出口——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娶你。   原来书庭再大方,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自己这句话说出口,指不定要把人吓跑了。   只是看书庭咳嗽,脸都红了。   又觉得——这姑娘怎么这么可爱呢?   每一次与陆维均见面,书庭都是轻松愉快的。   陆维均很幽默,常常把书庭逗笑,追姑娘的手段春风化雨,而从未让书庭感到过丝毫的不自在。   直到书庭离职。   书庭离职,陆维均心情复杂,当天晚上的聚会也并未参加,只是叫她们好好玩,花费由自己承担。   而在第二天,陆维均单独请书庭吃饭。   在西餐厅,陆维均送了花和项链,正式向书庭表白。   又解释说,项链并无特殊的含义,只是去年年底在商场看到,觉得好看,书庭戴了一定很美,但不知送不送得出去,在柜台前来来回回了好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地买了下来,一直在办公室里放着。   他叫书庭别抱负担,轻松收下。   听到他由衷的话语,又看到他的眼睛里,甚至闪烁出一丝孩子般真挚的光芒,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她为难了很久,最终婉拒。   她没有准备好去迎接下一段感情,她不知两人适不适合,当然,最致命的还是,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拿他当朋友,甚至当哥们儿相处,而从未对他有过感觉。   在她这里,“她爱的”与“爱她的”,她永远选“她爱的”。   对方在多大程度上爱自己,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爱的人,哪怕一周一句不咸不淡的“干嘛呢?”,也比她不爱的人每天嘘寒问暖的关心,要来得更有价值。   那天晚上,书庭的态度很决绝。   拒绝了花束、拒绝了项链、坚持晚饭一定要自己买单,最后,还拒绝了陆维均要送自己回去的邀请。   两人不欢而散。   之后有十天时间,两人都未再联系。   而十天后,在一个书庭为毕业论文而苦恼的夜晚,陆维均发来一条信息,说:“我很难受。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每天大半夜在阳台上叹气。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这段话,让书庭失眠了整整一夜。   其实那十天里,每每想到陆维均,她都会被一种揪心、难缠的情绪所折磨。她自认自己对陆维均不是爱,和陆维均在一起,没有和许翼辰在一起时的怦然心动,没有灵魂碰撞摩擦的火花,而只是淡淡的愉悦和满足。但如果不在意,又为什么会难过?   她想不通。   思来想去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她假装刚刚看到信息,开玩笑地回了一句:“我那么有魅力吗?”   他秒回:“有。”   “我又一夜没睡。”   因为他,她也一夜没睡……   书庭顿时做了一个决定,她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她只是有点心疼他了,说:“那我们在一起吧。”   时至今日,想起他,书庭都有一种稀里糊涂的感觉。   稀里糊涂地,怎么就和他在一起了呢?   只是都答应人家了,无缘无故分手又不合适,且中间,陆维均抽空来禹州看了她一回,两人吃饭、逛街、看电影,相处得也确实愉快,每天分享日常,分享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已经成了习惯。   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两人已经交往两个月了。   …   知道姐姐的事情后,一美震惊又兴奋,当场拿出手机和林琳说:“你知道吗?”   林琳秒回:“我不知道。”   一美:“……”   “我姐姐又恋爱了!我说呢,最近气色变这么好。我发现了,我姐姐就是要用爱情来灌溉的生物!”顿了顿,又忧愁地感慨一句,“那我呢?我要用什么来灌溉呢?”   “Emmm…”林琳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用吃和学习吧。肉体用吃,灵魂用学习,完美。”   一美双唇紧抿,嘴角用力向上扯,摆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行吧……”   …   端午放假,一美便和姐姐去了重庆。   重庆是一个很适合逛吃的城市,重口味饮食也符合一美口味。两人每天打扮得美美的,出去一路逛一路吃,并按照婶婶的嘱咐,每天摆拍游客照发给婶婶。   婶婶在单位,便每天看着两个闺女照片傻乐,看到照片上,两人大口大口吃得开心,就像自己吃到了一样满足。   最后一天,婶婶还发了朋友圈。   像有很多人评论,于是婶婶一一回复。一美看不到别人评论了什么,而只看到婶婶说:“是啊,越长越漂亮了。”   “在上海工作呢。”   “在北京念书。”   “在北大。”   “是!学习可厉害了!”   “是啊,姐妹俩从小感情就特好。”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婶婶骄傲、满足的心情。   十天过后,书庭要回上海,一美回北京。   候机时,两人在咖啡厅坐着聊天,书庭像有心事,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时不时还叹口气,一美便问:“怎么啦?”   “有点纠结。”   一美大口吸着面前的摩卡:“纠结什么?”   “你知道吗,我跟他在一起之后就见了一次面,还只有两天,这段时间根本像在谈网恋。不知道到了上海,以后该怎么跟他相处,有点害怕见到他……”   一美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在心里祈祷,一定和姐夫在一起,一定要和姐夫结婚,姐姐一定要幸福啊。   姐姐又说:“对了一美,你今年暑假去哪儿啊?”   “回家啊。”   姐姐便撒娇说:“来上海跟我住吧,我那个房子装修好了,过来陪陪我吧,我一个人很孤独的。”   “哪里孤独啊,明明都有男朋友了。”   “那也是,我又不能跟他同居,你就过来嘛。”   一美也觉得和姐姐住挺好,白天可以自己在家学习,晚上姐姐回来了,便一起吃饭看视频,便同意了。 第140章 .   畅快的游玩过后,回到学校,等待一美的便只有一堆待写的论文和一书架待看的课本。一美没有时间拖延,没有时间抱怨,返校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闹钟一响,便“腾”地从床上弹起来,把自己凌晨两点睡,早上十点起的生物钟,硬生生掰到了早上七点起。   下了床,争分夺秒洗漱、护肤。   每天洗脸、洗衣服、洗澡时,一美都感慨,原来人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与这些琐事纠缠,想想真是不值,(为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睡觉与吃饭,由于伴随满足与享受,不纳入琐事之列),但日后工作,人生那么大一板块的时间划出去,也只为赚个生活……   一美忽然想起那句——我用尽了全力,过着平凡的一生。   哎……   短暂的惆怅过后,一美又问自己:截止日期马上要一个接一个地来了,论文还写不写了?   马上考试,还复习不复习了?   注定平凡的一生,还想不想过了?   想。   那就别扯这些没用的了。   待会儿到了图书馆,啥也别想,打开电脑就是干!   想着,一美把一坨浓稠的防晒霜,大力揉搓到脸上,脸蛋像一团面团,被自己的双手搓圆捏扁。   若让林琳看到,肯定又要寒碜一句:“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涂完,一美照了照镜子,在昏暗光线的模糊作用下,对自己白一块黄一块的脸,表示相当满意。   打开衣柜,锐利的目光从一排衣服上扫过,两秒过后,稳准狠地抽出一件白T恤和一条牛仔热裤换上,又把课本、电脑、文具统统塞进书包,一手一个地捏住书包两边的拉链,利落地一把拉上,换上一双轻便、好看的白色运动鞋,便背上书包出门去了。   走出阴阴沉沉的走廊,一脚踏入室外,一美便与六月中旬,那格外晴朗明媚的早上撞了个满怀。   正是八点十分,早上 第一节 课已经开始。   熙熙攘攘的上课人群,与八点一二分时,稀稀拉拉的踩点上课党,此时,都已妥妥地涌进了教室。   于是道路上几乎空无一人,只一美一个。   走在一排年迈的大树下,慷慨挥洒下来的阳光,透过错综复杂的枝丫照下来,留下漂亮的丁达尔效应。   让一美看着,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愉悦的笑意。   林琳正背着书包,蹲在路边刷着手机等一美,只见一美一个人傻笑着,便直直从自己面前路过……   林琳的目光一直追随一美。   只见一美迈着轻快的脚步,奔着食堂就去了,八成已经忘了八点左右与自己在这里碰面的约定。   “哎哎?”林琳叫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一美这才回头,看到她还惊喜了一下:“咦?”而后瞬间想起与林琳的约定,笑着返回来,说:“我还以为在食堂见,正要去食堂找你呢。”   林琳摇摇头:“不,你就是把我忘了,本能地去找吃的。”   到了食堂,两人吃了热腾腾的牛肉面,又一人买了一罐冰红牛,便去了图书馆,找了空位坐下来。   一美关了手机,调整状态,便迅速投入到艰苦的学习中。   …   一美一咬牙、一跺脚,顺利挺过了最繁忙的那两周。   上交了最后一篇论文,一美身轻如燕。   抽出一天时间和林琳大吃了一顿,看了场电影,第二天便收拾收拾行李,如约到上海找姐姐去了。   姐姐穿一条浅蓝色衬衫裙,配一双白色帆布鞋,裙子与布鞋之间,一截白皙而又带些肉感的小腿展露在外。高高绑了丸子头,略丰满的嘴唇上涂了粉嘟嘟的唇膏,看上去青春靓丽,一下子像小了五岁。   见到一美,书庭是兴奋的。   连忙向一美跑过来,抱住了一美:“你可算来了!亲人啊!”   一美不明所以,不知姐姐这么大热情是从哪儿来的,脱口而出问了一句:“昂昂?姐姐是分手了吗?”   书庭摇摇头:“还没呢。”   一美:“???”   什么叫——“还”没呢?   正在这时,姐姐手机响了起来,姐姐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而后有些不情愿地接起来,说了句:“喂?”   “接到了吗?”   “接到了啊。”语气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可爱。   “你们还在机场吗?”   “嗯。”   “有什么想吃的没,我请你们吃饭啊?”   书庭一口否决:“不行!你不能过来!我要和我妹妹单独在一起!”   陆维均问了句:“吃午饭了吗?”   “没啊。”   “饿不饿?”   “饿啊,我们一会儿去吃饭,不带你。”   陆维均点点头:“嗯,估计一会儿,你会带你妹妹去你们家对面那家烤肉店吃烤肉。行,那一会儿见吧。从我这儿过去,比从机场过来快,我帮你点好香辣牛肉、黑胡椒牛排、蜜汁猪排、五花肉,还有香菇、金针菇。问问你妹妹还想吃什么?你妹妹饭量大吗?应该没你大吧。你喝奶茶吗?大杯多糖加冰?”而后又一本正经说,“哦不行。你过两天生理期,还是喝热的吧。你妹妹呢?”   书庭恼羞成怒!   这个老狐狸!   不仅一眼看穿了自己的行动计划,连自己会点什么都门儿清,还把自己的生理期算得这么精确。   “不行!你不能过来,你来了我就把你赶走。”   陆维均念念叨叨:“从机场过来要一个多小时,我从家里出去十分钟。行,我还有时间洗个澡,弄个头发。”   把书庭气完了,喊道:“喂!”   陆维均便笑笑:“行啦,开个玩笑,妹妹来了你们今天好好玩儿,跟你妹妹说,改天姐夫请她吃饭。”   “请我妹妹吃饭干嘛?”   “我得把你身边这些小姐妹都打通了,好把你拿下,最后还得把我老丈人、丈母娘拿下,好把你娶回家。”   “流氓!”   “我老婆真可爱。”   卧槽!   能不能别用跟爸爸一模一样的语气,说跟爸爸一模一样的话?   简直魔性。   挂了电话,书庭若无其事道:“走吧,去吃饭吧。”   两人打车到了书庭家小区对面的烤肉店,下了车,看到旁边的奶茶店,书庭问了句:“喝奶茶不?”   “好啊。”   书庭便走过去,点了两杯大杯多糖加冰奶茶。   奶茶包装好,书庭便插好吸管,递给一美一杯,而后自己狠狠吸了一口,管他生理期不生理期。   到了烤肉店,书庭匆匆看了一眼菜单,也没看进去,便按自己平时的习惯,点了香辣牛肉、黑胡椒牛排、蜜汁猪排、五花肉,香菇、金针菇。   陆维均全中,一字不差。   等菜上齐,书庭便已“过来人”自居,教一美这家店什么最好吃,哪个烤到什么程度,蘸什么酱好吃。并把肉烤好、剪好,放进一美盘子里,温柔地看着一美吃。就还像陆维均平时对自己做的那样。   力图向一美展示陆维均曾对自己展示过的风度,并假装是原创。 第141章 .   吃完,一美便和姐姐回了家。   记得上次来看房子时,房子装修极其简陋,只勉强摆脱了毛坯房,而经过装修,如今已面目一新。   简约的现代风格。   原木餐桌、原木茶几,没有任何一丝冗余的装饰。   圆圆的豆绿色沙发、沙发下圆圆的羊羔绒地毯、餐桌两边圆圆小小的餐椅,加之家具尺寸整体偏小,于是在干练之中,又带着一种不经意、不做作的可爱。   不仅风格焕然一新,变换格局后,房子整体还显得更大更宽敞了,从视觉效果上,有种至少扩大了十平米的感觉。一美便忍不住问:“姐……这,这还是上次那房子吗?这房子怎么还能变大变小呢?”   “可能是家具变小了?格局变好了?反正就是效果。”   房子是陆维均公司给装的。   当时房子要装修,书庭也很头疼。虽然自己在室内设计公司上班,但碍于陆维均追自己的这层关系,她不想和陆维均过多纠缠,只想安安心心把工作做好,等HR小姐姐休完产假回来了,她把工作一交接,也就完成了使命。只是要另找他人,一来怕装不好,二来又怕对方看自己什么都不懂,漫天要价,于是上班时在茶水间,和同事说了自己要装房子的事。   不曾想,正好让陆维均听到了。   陆维均为人颇为“热心”,对员工也格外“关照”,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又有名正言顺接近书庭的机会了,怎肯轻易放过,连忙问:“怎么了?你要装房子?就在我们公司装吧。多少平米?”   “六十?”   “想要什么风格的。”   “好看的?”   总而言之,陆维均热情地大包大揽下来,让书庭没有拒绝的机会,也没有一个非拒绝不可的理由。   聊完,书庭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每一次,她都试图坚定自己的立场,拒绝他。   然而每一次,他都一身轻松地和自己斡旋,在自己毫无防备时,让自己跟着他的意愿走。今天接受一杯咖啡的善意,明天接受一顿晚饭的邀约,如今,连装修房子这么大的事,也轻易遂了他的意。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怎么又同意了?   猛然感受到这个老男人手段的高超,书庭眯着眼睛,一脸质疑地问:“你都是这么追女生的吗?”   陆维均一本正经:“追女生?我只是谈客户啊。”   陆维均是认真觉得——从见到书庭第一眼,他就知道书庭是他老婆。书庭要装房子,自己的未来老婆要装房子,这装的,八成可就是自己的房子啊。   必须认真!   拉来了自己的创始人伙伴,要他亲自设计,设计完又逼他大改了三四次图纸,后来选材也亲自一一过目。   书庭心大,把房子交给他,便回家去了,并未提过多要求。   陆维均便说,主卧一定要有大床、梳妆台、衣柜也一定要大,书庭衣服那么多,客卧可以装成一个小衣帽间,但也要放张床,单人床也可以,毕竟书庭妹妹来了,可能要住那里,床可以不大,但一定要舒服,毕竟除了书庭妹妹,睡在那里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家具可以小一点,毕竟大部分时间,书庭都一个人住,风格要大方中又带点小可爱小可爱的感觉,和书庭气质一样的那种。   房子装修出来,书庭再满意不过。   心想,现在设计师们都这么厉害吗?什么床啊、沙发啊、茶几啊、餐桌啊,该有的一样没少,但看上去,又比之前宽敞了那么多。风格、格局,怎么可以这么符合自己的心意?又好看,实用性又强。   而不知陆维均在暗地里,逼他的创始人伙伴付出了多少心血。   …   下午回到家,两人困了,便躺下来睡了一觉。   晚上醒来,打车到了南京东路吃饭,吃完,便走到外滩散散步,吹吹夏天夜晚,清凉湿润的小风。   一美两手叠放在栏杆上,看着面前夜色下的黄浦江,看着对面blingbling的东方明珠、上海中心等建筑,听着江上的货船着,鸣着巨大而悠扬的汽笛……   看着姐姐近来的生活,一美感慨万千。   她忽然不想读博了。   读了博士又能如何呢?经历几年枯燥的学术生涯,她是能对学术有什么贡献吗?还是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在这两方面,似乎意义都不大。   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人生如此短暂,她不想把自己三十年的青春,全都耗费在学业上,甚至想本科毕业了就出来工作。   来上海,和姐姐住在一起,每月领了薪水,自己买自己喜欢的衣服,自己买自己想吃的好吃的,过年了,攒点钱,买点大牌护肤品、大牌衣服回去孝敬婶婶。再谈个小男朋友,丰富自己的业余生活。   完美。   只是人生就像钟摆,来回摇摆,终有停止的一天。   趁年轻,趁这一生中最有拼劲,最有冲力,体力、精神也最旺盛的时期,憋住一口气,荡得高一点,再高一点,等到了中年想要安逸下来,借着年轻时的惯性,也会有更多可以坐享其成的东西。   所以,还是念到硕士。   正在这时,姐姐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姐姐接起来说:“喂?”   “在哪儿呢?”   “外滩。”   “吃晚饭了吗?”   “吃完了,夜宵也吃完了。”   于是陆维均那句“晚饭肯不肯赏脸”便硬生生憋了回去,又问:“明天周日,你们明天干什么啊?”   “嗯……”姐姐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于是,陆维均又闲聊了几句,便识趣地挂了电话。   而当书庭拿下手机时,旁边,一美已经笑得喘不上气,书庭问她笑什么,一美便说:“姐,你怎么这么嫌弃他啊!”   书庭愣了一下,笑了笑说:“有吗?”   “有!”   姐姐便狡辩说:“没有啦。而且他脸皮厚,不会介意的。”   听了一美的话,打车回家的路上,书庭也反思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和陆维均的交往——自己真的有嫌弃他吗?   就算嫌弃了,有这么明显吗?   …   回到家时,时间已是晚上十点。   出去耍了一通后,回来最心累的一件事,便是又要卸妆、又要洗澡、又要吹头发。两人坐在沙发上拖延了一会儿,便一一地去卸妆、洗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吹干了头发,而后在床上并排躺下来。   毫无意外地,两人又夜聊了起来。   聊起这段感情,书庭说,有种很奇妙的,之前恋爱都没有过的感觉,至于是什么感觉,又说不清。   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一种一方面看对方不太顺眼,一方面又开心的感觉?   上个月回到上海后,陆维均几次叫书庭出来吃饭,书庭都找理由拒绝了。对于和陆维均见面,书庭感到排斥和焦虑,甚至一度犹豫着,要不要找个理由和他分手?只是又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合适。   后来陆维均又邀请,书庭才勉强去了。   去之前还在想,吃完了,要不要找个理由分手?   只是见面后,两人却又十分愉快。   气氛正好,书庭坦诚地说:“其实吧,一直以来我也不是很喜欢你。我喜欢那种年轻的、长得好看的,正好这两样,你一样都没占。每次你约我出来,我都很焦虑,不想去,还想找个理由和你分手,不过每次勉为其难过来了,又都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关系。”   这段时间,书庭屡屡拒绝自己的邀请,陆维均也明白书庭一定是有想法了,于是也坦诚相见,说:“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来了,你不想说话,那你吃了饭就走,一切随心,不需要勉强。”   “可是我不是很喜欢你。”   “没关系,我就喜欢你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我才二十二,我不想这么早结婚生孩子,我现在谈恋爱,也绝不是奔着结婚、生孩子去的。可是你都三十多了,你难道不考虑结婚生孩子的事吗?”   “跟别人,不考虑。”   书庭:“……”   这个土味情话,给他打满分。   顿了顿,书庭说:“行吧。”   回到家后,书庭依旧有些忧心忡忡,只是回想刚刚与陆维均的对话,又忍不住无奈地笑了起来。   自己说他又老又丑,他竟一点都不生气。   这个人是有多自信,多自恋?   后来,陆维均约她,她便看心情,想去就抱着平常心去,不想去就不去。去了,不想说话就不说话,想说话,那就想说什么说什么,不太顾虑陆维均的感受。反正是顾维钧让她这么做的。有时直言直语的,也常常损他,发现他这个人脸皮极厚,自己说什么都不生气。   久而久之,与他相处便也轻松愉快了起来。   书庭认真地对一美说:“你知道吗?陆维均和我爸特别像,有时候说的话都一模一样,真可怕。”   “这不是很好吗?”   书庭看着天花板,无望地叹了一口气:“哎,难道我真的要复制粘贴我妈的一生了吗?一边嫌弃死爸爸,一边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跟了一辈子。难道我这一生,就要这样被陆维均终结了吗?!”   只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隐隐在说——   来吧,终结吧。   而一美,看姐姐一晚上都在一边吐槽陆维均,一边又忍不住地自己笑起来,便知道,姐姐啊,已经彻底被姐夫征服了。 第142章 .   又是一个通宵聊天的夜晚。   两人关灯聊到三点,越聊越兴奋,也越聊越饿了,书庭便问了句:“家里有辛拉面,要不要吃?”   “好啊!”   两人于是“干柴烈火”,一拍即合,“腾”地从床上弹起来,跳下床,穿上鞋,跑到厨房去煮面。   灯光把客厅与厨房照得通亮。   书庭穿一件粉色及膝的大T恤,一美穿了同款蓝色的。书庭在灶台前煮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一美则放筷子、摆空碗,翻了翻冰箱,拿出咸菜打开盖子摆桌上,并挑了些想吃的水果,在姐姐旁边的水池里洗。一边洗,一边看着锅里滚滚沸腾的红色汤底,看着金黄的,一看便很有嚼劲的面条,又期待又兴奋。   书庭煮完,把泡面连锅一起端到了桌上,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鲜牛奶,倒了两杯,递给一美一杯说:“好像说牛奶可以把体内的盐分带走,所以吃夜宵的时候喝杯牛奶,第二天脸不会那么肿。”   “我试过,该肿还是会肿的啦!”   肿成猪头也要吃——吃夜宵,就要有这最起码的觉悟。   吃完,两人把锅碗往洗碗池一丢,刷了牙,回房间躺下,借着饭晕那股劲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日上三竿,两人也沉睡不醒,拉上厚厚的窗帘,两人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书庭手机“嗡嗡”响起,书庭才接起电话,半梦半醒说:“喂?”   陆维均问:“干嘛呢?”   “睡觉。”   “都两点了还睡啊,下午我带你们去迪士尼玩儿啊?”   “都两点了,还去什么啊。”   “赶紧起来,洗个脸,出来差不多三点,到迪士尼差不多四点,正好,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我们俩躺一会儿起来三点,洗个澡四点,化妆、换衣服五点,再下去吃个饭七点,到迪士尼都八点了,都快关门了。改天吧,我明天还上班呢。”   “你不去,你妹妹也不去?你问问。”   书庭便按住话筒,问了一句:“迪士尼你去吗?”   迪士尼。   想去是真的,但现在不想起床,也是真的。   正犹豫呢,姐姐便说:“今天先别去了,又热又挤的,一个项目排两三个小时,能把人排死,我上次和他去,花八百买了两张票,在城堡前拍了两张照就回来了,今天还是周日,人肯定更多。你要去下次我带你去。”说着,对陆维均说,“一美不去。”   陆维均:“……”伤心地说,“你自己说,你这几天都拒绝我多少回了?那待会儿晚上请你们吃饭?”   书庭想了想,想拒绝,但又不忍心再次拒绝,于是改了个时间说:“要不明天吧,你明天忙吗?我今天不想化妆,待会儿和一美出去吃个晚饭就回来。明天上班化妆,晚上可以顺便见你一下。”   陆维均想了想,说:“行吧。”   挂了电话一美说:“姐!合着你把我叫过来,就是拿我当枪使啊!”姐夫要请姐姐吃饭,姐姐不想去便说,不去了,我要和妹妹在一起,姐夫请姐姐出去玩,姐姐又说,不去了,我妹妹不想去。   书庭奸诈地笑了一下:“不是当枪使,是当挡箭牌使。”   挡箭牌?   自己就是不能当丘比特,拿根箭把两人串一起了,也总不能当挡箭牌,把姐夫射来的丘比特之箭,全给他挡了吧?   太晦气了,太晦气了!   一美想,这两天狗粮也吃得饱饱的了,等再呆一周,狗粮也该吃吐了,一周后,自己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   第二天,姐姐一早去上班。   一美刚扛过考试周,劳累了十天半个月的劲儿还没缓过来,从晚上十一点,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起来上了个厕所,到厨房倒水喝,见姐姐临走之前还在冰箱上留了一张便利贴,说:“我微信给你转了钱,中午自己看着吃,下午准备准备,我和陆维均六七钟来接你,晚上出去一起吃个饭~”   一美在心里对姐姐“好~”了一声,便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吃的。昨天晚上又是辣的泡面,又是酸的水果,加上刚吃完就睡了,早上醒来胃里不大舒服,便准备中午吃得清淡、健康一些。   冰箱里有青菜,有鸡蛋,有火腿,又翻了翻橱柜,刚好有一袋挂面,一美便煮了一碗清汤挂面。   卧了一个鸡蛋,还加了两颗青菜。   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大面碗,把面盛进去,把鸡蛋、青菜摆好,拿到一边的原木餐桌上。   中午,一美便自己吃了碗面。   姐姐家装修简约大方,餐具也精致好看,采光又好,每天一拉开窗帘,外面明媚的阳光像是一下子洒进了心里,让心中所有或阴郁、或烦躁小情绪,也随之一消而散。在这样的空间里,每天做做饭、看看书、发发呆、清空自己,便已是莫大的享受。   吃完,一美哼着歌,一口气把水池里的锅碗全洗了。   而后理了理自己的箱子,把裙子、T恤挂进了姐姐衣柜里,日用品、书籍都拿出来,把箱子立起来。又拿上自己换下的衣服,和洗衣机里姐姐的衣服一起洗了,一边让洗衣机转着,一边拿抹布跪在地上,把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地板,都擦了个锃亮!   姐姐工作繁忙。   每次来姐姐家,一美都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贤惠的田螺姑娘。   弄完,已是下午四点。   一美换了身衣服,绑了个头发,便拿上一本英文小说,到了餐桌前一边看一边等姐姐来电话。   到了六点三十,一美已经饿蔫了,姐姐才来了电话,说:“我们到楼下啦,快准备准备下来吧。”   一美这才拿上小包,穿上鞋,奔了下去。   到了楼下,看到姐夫熟悉的车,看到姐姐旁边,那个熟悉的姐夫,一美只觉得倍感亲切,差点一句英文飙了出来,真的是long time no see了呀!   亲姐夫啊!   这么多年,您上哪儿去啦?   怎么才出现,让姐姐白受了这么多的苦。   若说上一世,姐夫不仅对姐姐好得无可挑剔,对姥爷、叔叔婶婶孝顺,对一美更是好得不得了。   见了面就请吃饭,给红包。   一美最喜欢和姐姐、姐夫出去混吃混喝混红包了。一美自己也“能吃话不多”,是个拉出去当灯泡的不二人选,于是两人吃饭,也喜欢拉上一美。   上了车,姐夫在前面开车,姐姐和一美坐在后座。   姐夫一边开车,一边用后视镜看两人,问:“一美多大啦?”   一美算了算。   话说,自从重生回来一美便不怎么算自己年龄了,算了好一会儿,还是姐姐回了句:“二十周岁。”   姐夫便说:“行。等再大一点了,姐夫给你介绍对象!”   “不行!”说着,姐姐一把抱住了一美,“一美这么单纯,这么小,不能让你们大猪蹄子给祸害了!”   “那人也得谈恋爱啊。”说着,用后视镜看一美,“一美喜欢什么样的。也跟你姐一样,喜欢年轻好看的?我跟你说,长得好看没什么用,一起过个两三年,他就是长成吴彦祖,你也得看腻了。等到了三四十岁开始发福,长得多好看,那也得变形。要找就找成熟稳重、事业有成、会疼人的,心地正直善良的那种。这些人格特质跟外貌不一样,轻易是不变的,所以靠谱,知道吧?”   姐姐便对一美小声耳语了句:“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找个像他这样的。你说他这个人多自恋吧?”   前面,姐夫就像听到了一样说:“而且男人什么最重要你知道吗?”   顿了顿,保留悬念,而后揭晓——   “是自信。哪怕自信过头了,自恋一点儿呢,也比自卑强。自卑的男人大多窝囊,嫁过去了,这辈子得操碎了心。虽然也心地善良,但毕竟找老公嘛,一美自己也这么好的条件,肯定得找一个有能力,能给你更精彩的人生的,是吧?”   姐姐又耳语了一句:“总之就是他这样的。”   …   到了餐厅,书庭一美坐一边,陆维均坐对面。   服务员拿了两份菜单来,陆维均便翻着菜单说:“看看想吃什么?”而后介绍这家店什么什么好吃。书庭也懒得翻菜单,让陆维均自己点,陆维均便荤素搭配地点了一桌菜,而后看向对面。   话说,他已经好久没见到书庭了。   刚刚到书庭公司接她,书庭一下来便上了他的车,两人并排坐着。他开着车,也没机会好好看她,如今到了店里,这一面对面坐下,竟还有点小紧张?   看到书庭,陆维均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高兴,而在下面,两手却放在了西裤上,时不时把西裤抓紧了,再开放,像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兴奋与激动。   对面,书庭却只和一美聊天。   陆维均傻傻地看着她们聊着自己听不懂的化妆品、明星,上菜了,两人注意力才集中到了菜上。   书庭抬起头,觉得有点不得劲儿,便抬起手向旁边撇了撇,示意他往旁边点,说:“坐过去一点儿呗?”   陆维均向书庭示意的方向坐过去,问:“怎么了?”   “光线有点耀眼,借你的大头挡一挡。”   陆维均便回头看了看灯光的方向,测准了角度,用自己的头准确挡住了,说:“可是不觉得我更耀眼吗?”   书庭:“……”   旁边一美正喝水,听到这里,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好不容易忍住了,把水咽下去后才开始大笑。   书庭顿了顿,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整个晚上都是如此。   他说些什么,对面两位小美女便“咯咯咯咯”地直乐,乐得又好听、又好看。他感觉这个夜晚,简直是他人生中的巅峰时刻。 第143章 .   正吃着、笑着,一美手机在包里响了起来。   一美正啃排骨,连忙把一圈肉啃进了嘴里,放下筷子,一边嚼一边从包里翻手机,翻出来一看,原来是婶婶发来了视频邀请。一美又翻了翻包,发现出门没带耳机,手机又一直“嗡嗡”直响,看正值饭点,餐厅气氛也不安静,便外放了声音,接起了视频。   婶婶问:“在哪儿呢?”   “那个……”一美不知要不要刻意掩盖“姐夫”的存在,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说,“我跟姐姐在外面吃饭呢。”   姐姐一听是婶婶,也把脸凑过来,眉飞色舞地“嗨~”一声,便转回去继续吃自己的——让一美两人聊去吧,自己亲妈,和一美视频聊天的次数可比自己多多了。   婶婶问:“吃什么好吃的呢?”   若像往常,一美肯定调转摄像头,就把桌子拍给婶婶看了,只是又怕把“姐夫”露出来,于是人工报起了菜名,说:“有排骨啊,青菜啊,鱼啊,汤啊啥的。”   婶婶便说:“行。你姐也开始拿工资了,你这次过去,请你吃好吃的了吗?你姐有钱,一个月小一万块钱工资拿着,比我基本工资还高呢,上海房子也有了,咱全家上下最有钱的就是她!让你姐请你吃好吃的,给你买衣服,带你出去玩儿,千万别跟她客气!”   一美便哈哈笑说:“嗯,我不客气的。”   姐姐也插了一句:“哎呀,我知道,我还能亏待了一美啊。”   婶婶又说:“一美也是,你姐上班忙,你自己在家没事儿干,就帮你姐拖拖地啊、刷个碗啥的,啊?”   姐姐又插了一句:“哎呀,妈,你就别瞎操心了!”   婶婶又问:“对了,一美啥时候回来啊?暑假这么长,打算一直跟你姐在上海呆着呀?回来呆两天呗?”   一美便说:“嗯,我再呆一周就回去。”   姐姐也不知一美有这个打算,问:“你下周就回去呀?”   一美点点头。   “为什么?!”   一美正想小声说“姐姐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嘛”,视频里,婶婶便眼尖地问了一句:“哎?你俩怎么坐一块儿了,你们对面还有人啊?跟朋友一起出来的?”   空气忽然安静了……   看一美欲言又止,还一个劲儿看她姐脸色,婶婶便明白了什么,小声用唇语问一美:“对面有人啊?”   一美眨巴眨巴眼,表示是的。   婶婶又用唇语问:“男的女的?”   一美不出声,只是用唇语“声嘶力竭”地回:“男—的—”   书庭则对陆维均使眼色,叫陆维均保持静默。   看一美说是男的,婶婶惊了一下——这丫头,这么快又恋爱了?虽然能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挺好,但又怕是从一个坑跳进了另一个坑,而且书庭这男朋友一会儿一换一会儿一换,换得这么勤,也不好吧……   婶婶心情复杂……   婶婶懵了一会儿,正不知是继续聊下去呢,还是把电话挂了,让她们好好吃,对面,陆维均便庄重地扣上了西装纽扣,清了清嗓,本想走到摄像头前打个招呼,只是看书庭百般阻拦,便在对面说了一声:“阿姨好。”   书庭:“……”   婶婶心惊肉跳了一下,问一美:“是叫我吗?”   一美点点头。   陆维均走了过来,这一次,书庭放弃了阻拦。   陆维均蹲在了地上,一美便把手机屏幕对向了陆维均,让陆维均和婶婶面对面,陆维均便大大方方说了一句:“阿姨,您好,我叫陆维均。”   “啊。”婶婶点点头,显然懵了。   书庭扶额——上次还没弄清楚,便草率地把许翼辰带回去见他们,后来分手,又让全家跟着一起操心,书庭便想下一次若不是百分百确定了的结婚对象,便不介绍给爸爸妈妈认识的,没想到这个人……   书庭没办法,只能说了句:“是我男朋友。”   “哦……”婶婶继续点头。   陆维均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子女远在他乡,父母最需要的不就是子女在外平安、顺利的消息,于是说了句:“阿姨,您女儿很优秀,她上班的公司也有我认识的朋友,我会托人好好照顾她的,她自己性格也好,适应能力也比较强。上海这边我也很熟,她刚到上海,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阿姨您就放心吧。”   听到这里,婶婶思虑女儿的情绪一起,不知怎的,只是鼻头忽然酸了,点点头说:“好好,阿姨放心。”   书庭听了陆维均的话,也眼眶一红。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触动。   “那阿姨,我改天去看您。”   婶婶点点头,说:“好,好。”   见陆维均起身,一美又把屏幕对向了自己,婶婶的心情看上去震惊、复杂又感动,最后只是说了句:“行,我挂了,你们吃,你们吃。”便挂断了视频。   旁边,陆维均在地上蹲久了,一站起来,腿上便开始发麻,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座位上。   书庭有些泪目了。   又看陆维均,一个西装革履、成功人士模样的人在旁边一瘸一拐,有种说不出的辛酸,便打了他一下:“一把年纪了,腿脚不方便就别往地上蹲了!”   陆维均心里一乐。   哟?这是心疼自己了?   书庭又斜眼看了他一眼:“老狐狸!”   陆维均虚心接受:“是是是。”   ……   回到家,一美刚往沙发上一坐,手机便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果不其然是婶婶问:“回家了吗?”   一美回:“嗯嗯。”   “你姐呢?也一起回来的?你姐这几天晚上都回来睡吗?”   “回来啊。”   婶婶又抓紧问:“你姐真恋爱了啊?刚刚说什么,叫陆什么来着?多大了啊?看上去有点年纪了,应该比你姐大点吧?是干什么的,你看着人怎么样啊?”   一美便一一回答了。   “叫陆维均啦,今年三十一二岁吧,然后自己开了一个公司,挺有能力的,人也很好,对姐姐也特好。”   “你看着挺好的是吧?”   一美肯定地回:“特好!都有点太好了!”   婶婶像还有一堆问题,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显示了又消失,消失了又显示,如此反复了好几回,终是觉得问东问西的不好,且发信息问也问不清楚,打算等一美回来了再好好问问,于是说:“一美啥时候回来啊?我让你叔叔给你订机票。”   一美想了想说:“下周二?下周三?差不多都行,看哪天便宜吧。”   “行。”   过了一会儿,婶婶来了信息说:“给你买了这周日的机票,下午两点的,你俩还能睡个懒觉,周日嘛,你姐也能送送你,我跟你叔叔也能去机场接你,你叔叔刚刚把航班信息给你截图发过去了。”   “哦哦。”   竟然买了这周日的,提前了两三天,想来婶婶也迫不及待要一美回去,问问姐姐和陆维均的事情了。   一美便和姐姐说了,自己这周日回去。   姐姐愣了一下说:“怎么早啊?”   “嗯。”顿了顿,“哎呀,我走了,你们两个过二人世界嘛。”   姐姐便说了句:“行吧。”   想起刚刚,陆维均在自己妈妈面前那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样子,又想起去年,自己硬拉许翼辰见自己父母,硬逼许翼辰,让他妈妈见自己一面时的心累,书庭也更加意识到与成熟男人交往的好处,忽然一下,像是对陆维均动心了。之前只是相处愉快、舒服,而今天则是真真正正的动心,觉得他有魅力。   于是一美要走,书庭也没有之前的不舍。   和陆维均深入相处一下,挺好。   周日当天,一美便收拾了行李,和姐姐一起上了陆维均的车。陆维均把她们载到机场,还帮一美办理了值机、托运了行李。仿佛于他而言,照顾人只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找了如此幽默、体贴的男朋友,想来姐姐之后的人生,便只剩下享福与快乐。   飞机上,一美打开了遮光板,看着窗外蔚蓝天空上,漂浮的一团又一团白色云朵,回想起这几天视察的姐姐的幸福生活,心中也有所感触。   或许每个人的人生,都是有一个主题词的吧。   姐姐的主题词是爱情。   而自己的主题词——   思来想去,一美竟忽然想起林琳那句——吃和学习,食物滋养身体,学习滋养灵魂,完美。   想着,一美“噗嗤”一声喷了出来。   真是悲催啊。   只是又想起前几天与林琳视频,这个暑假,林琳也只是宅在家里灰头土脸在学习,一美便感到了宽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能把自己的路走好,走得丰富,便是伟大。   一美设想自己的未来——   本科毕业了,出去读一个好的学校,回来找一份好的工作,大概会在上海,到时候姐姐结婚,搬到了姐夫家里住,那她便自己在姐姐现在的小房子里生活。   下班了,一个人做做饭、看看书,也挺好。   至于爱情,随遇而安便好。   到了年纪,想组成一个家庭,叫朋友介绍,或去相亲也不是不可以,姐夫也说会给自己介绍男生。   姐姐有了自己的家庭,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自顾不暇,那她日后便多陪陪叔叔婶婶,扛起照顾叔叔婶婶的重任。毕竟这么多年,叔叔婶婶把她们能给的爱,都给了自己,养自己这么多年,不容易。 第144章 .   一美一下飞机,便看到了叔叔婶婶。   几个月不见,叔叔又胖了。   穿一件粉色短袖衬衫,便便大腹把衬衫撑开了些,露出了里面的白背心。下面穿一条黑色西裤,腰间别了一条阔气的皮带,腋下还夹了一个黑色小公文包。由于肚子大,只能微微向外挺,往那儿一站,看上去更有领导的气势了。只是脚上的黑色凉鞋有些不合时宜。   婶婶也发福了。   穿了一条连衣裙,连衣裙袖子有些短,露出了里面白白壮壮的大胳膊,小臂上稳稳当当挎着一个小皮包,正在到达出口前左顾右盼,等一美出来。   一美看到了,忽然感慨——可能夫妻间最浪漫的事,便是一起慢慢发胖。   互相嫌弃,却又相伴到老。   看到一美,婶婶连忙说:“出来了,出来了!”   比一美以往任何一次回来,都更加期待,更加雀跃,毕竟这一次,一美是带着情报来的,手上掌握了在第一现场亲眼视察姐姐姐夫生活状态的宝贵资料。   叔叔则对一美挥了挥手上的公文包。   一美也挥舞着胳膊与叔叔婶婶打招呼,而后一手一个地推着两个大行李箱,向叔叔婶婶小跑过去。   今天上海下雨,天气冷,一美便穿了条长裤,只是一美个子高,裤子本身也不够长,一美便穿出了九分裤的效果,上身T恤也短短的,加之在姐姐家没好好吃饭,瘦了四五斤,显得身子更长了。   婶婶迎了上来,简单聊过后,挽住了一美胳膊向前走,又抬头看了看高自己一头的一美,拍了拍一美的胳膊,笑了笑,回头对叔叔说:“瞧一美这身子长的。”   已经无法用高来形容了,而是——长。   叔叔说:“长款羽绒服嘛。”   “行,还是长款羽绒服保暖、贴心!”   上了车,婶婶上了副驾驶,一美自己坐在了后面,婶婶欲言又止、欲盖弥彰地问了一美姐姐过得如何啊之类的问题,顿了顿,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你姐那个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姓陆是吧?”   叔叔说:“陆维均。你早上不还记得吗?”   婶婶不理,继续说:“我看着挺好,看上去挺稳重、挺靠谱,她俩认识多长时间了?怎么认识的?”   一美便把两人认识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又把陆维均的性格、人品,如何如何对姐姐好都和叔叔婶婶夸了一遍,叔叔婶婶便也感到满意和放心。   婶婶还和叔叔说了一句:“我说什么来着?我这个人看人准,我那天在视频里一看他那面相,就知道这人靠谱!相由心生嘛,比之前那什么小许强多了。”   一美便趁热打铁,又补了句:“而且姐姐说,他和叔叔有点像。”   本想锦上添花,不曾想却是画蛇添足——婶婶看了旁边叔叔一眼,像是不大满意,之后便不再言语了。   车里寂静了好一会儿,叔叔才开口:“像我啊?那不更好嘛,又能挣,又有责任心,又疼老婆的。”   一美赶紧搂回来:“总之就是,特别好!”   婶婶又担忧地问了一句:“三十多的话,家里该催着结婚、生孩子了吧?”又回过头看一美,“你姐姐晚上回不回家住啊?现在好多小姑娘,本来不想结婚,只是谈个恋爱,结果谈着谈着把肚子搞大了,只能匆匆就结了,我们单位老姜家女儿不就是吗?”   叔叔问:“咋,你还舍不得啊?”   “能舍得嘛,而且小姑娘肚子一大,那就是小姑娘家里求着男的娶了,要嫁也不是这么个嫁法啊。”   叔叔便说:“哎哟,别管了,管得过来吗?再说了人你也满意,两人想结,那就让他们结去呗。”   “我不是担心书庭傻嘛!”   “书庭本来就傻,你再担心,她该傻还是傻。你自己女儿你自己还不知道啊,这不就遗传你嘛。跟你一样,哪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好,而且在爱情里特别无私奉献!所以也特别容易犯傻,是吧?”   “是!”   婶婶不能更同意了。   而听叔叔这么说,自己便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看婶婶消停下来,叔叔便继续安安静静开车。   说话间,车子开过了市中心,一美便问:“哎?我们不回家吗?”   “哦,先去接姗姗。”说着,婶婶压低了声音,像是不好随意议论,说,“姗姗她爸妈嘛,这几个月又要复合呢,已经搬一块儿住了,这次两人休年假,去泰国旅游去了。本来要带姗姗一块儿去的,只是姗姗她们学校暑假补习,姗姗也没护照,又是护照、又是签证,要办下来还得好些时候,她们就自己去了,姗姗来咱家住两天。”   “哦哦。”   到了五中门口。   旁边小卖部里,穿校服的学生们啃着烤肠、吃着辣条、打闹着,一串连着一串地从小小的门里涌出来,而姗姗只是背着书包,两手握着书包绑带,低着头,在校门口一个人小幅度地踱来踱去。   婶婶按下车窗,喊了声:“姗姗!”   姗姗抬头,看到婶婶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而后“哒哒”地跑了过来。   一美则坐在车里,帮姗姗推开了车门。   姗姗依然是那个文文静静、不爱说话的小姑娘,上车坐好了,便轻轻关上了车门,和一美碰到目光,便对一美羞涩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一美每当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自己小时候。渴望爱、渴望被关怀,却因性格使然,总喜欢默默往后躲。   到了家,婶婶开了门,让大家先进去,而后对姗姗说:“昨天不是说有几道题不会,想问问一美姐姐吗,待会儿问,一美姐姐啥都知道!一会儿回屋里跟姐姐学习去吧。”说着,看向一美,笑了笑说,“昨天还问我‘一美姐姐啥时候来呀?’,今天见面了倒不说话了,孩子内向,不喜欢表达。”   一美便问姗姗:“什么题不会呀?”   姗姗已经换了拖鞋,坐在了沙发上,两手压在了大退下,害羞地笑笑说:“英语,数学还有物理。”   英语是强项。   数学,勉强可以派得上用场。   物理……   婶婶说:“学习去吧,去一美姐姐房里,我给你们洗水果。”   姗姗便拎上自己的书包,步子迈得稳稳当当的,向一美房间走去,在一美书桌前铺开了自己的书本。   问了几个看不懂的英语句子,一美明确解答了。   问了一道数学题,一美翻着姗姗的数学书,也努力回忆出来了。   只是到了物理……   看一美一脸问号,姗姗拿出了自己的教科书说:“姐姐可以看看书!”   看到课本上的“物理”二字,一美便感到深深的恐惧,像排斥虫子一样排斥它,更别提是翻开了,连忙两手抵住了姗姗推来的书,说:“别别别。”   正想,要不让姗姗明天去问老师?   只是又灵机一动——找林琳!   于是拍照,给林琳发过去。   林琳回:“你是要重读学理了吗?”   一美脑子里只闪过一句——妈的智障!但还是端正态度,回:“不是啦,是我妹妹,林琳大学霸,快想想办法。”   林琳痛快回了句:“等着吧。”说着,也懒得找纸笔写字,过了一会儿,语音发了段解题思路。   一美没听懂,好在姗姗听了,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了!”便拿起笔,开始“唰唰”地写了下来。   教了姗姗几道题,一美发现姗姗还挺聪明的,至少比自己当年聪明多了,也不知姗姗为什么成绩一直不出彩,中考连一中都没考上,只能去上五中。   ……   吃完了晚饭,姗姗又在一美房间写了会儿作业,写到十点半才开始收书,而后问,“一美姐姐,我今天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啊。”   一美最喜欢和小姐妹夜聊了。   两人洗漱完,并排躺在床上,姗姗便无限哀愁地问:“一美姐姐,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学习的呀?”   “我当年……”   一美想了想,而后感慨,原来自己已经到了要话当年的年纪了。   一美把自己当年用的方法,毫无保留地悉数介绍给姗姗,最后说:“总之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   “嗯……”姗姗撇撇嘴,“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顿了顿,“可是我每次考试都很紧张,尤其越大的考试,我就越紧张,怕考不好,让妈妈失望。我觉得我以后像书庭姐姐一样,考个禹州大学就很好了,禹州大学我都不一定考得上,如果当初学了文科,说不定还有希望,可是我妈妈说学文科没出息,让我学理科,而且我妈妈让我像你一样考名校……”   那个晚上,姗姗悉数向一美倾诉自己的忧愁。   一美便安慰姗姗,叫姗姗一开始先奔着名校努力,最后实在不行再说。   试图解开姗姗的每一个心结。   而姗姗似乎并未在意,好像只是倾诉一下,就已经好多了,从未奢望任何人能够解答得清,听一美说了一通,只是回了句:“一美姐姐,我好喜欢你啊!”   “啊?真的吗?”一美惊喜道。   “嗯!我觉得你特别温柔,而且学习也特别厉害,既然可以考上北大,哇塞!我太崇拜你了!”   一美便哈哈地笑。   竟然还收获了一个小粉丝?一美心里美滋滋的。 第145章 .   叔叔婶婶看姥爷自己在家太孤独,几个月前,跟同事们打听过后,把姥爷送入了老年大学。爷爷奶奶们聚在一起练练书法、学学乐器、下下棋、跳跳舞,丰富一下精神娱乐生活。姥爷在里面也交到了些朋友,两个月前,天气正好,大家还组织了一趟周边游。   模范子女——叔叔婶婶,出动了家里两台车子,把老人们送到郊外,在郊外陪吃陪喝陪唱陪跳了一天,晚上回到市里,还把老人们一一送回了自己家里。   姥爷于是,在班上也好评如潮。   婶婶原本担心姥爷身子弱,到了老年大学,体力上会吃不消,只是去了十天半个月,发现姥爷白天有人说说话、有事可做,也有了朋友,感觉到了自己的社会价值,身子非但没有吃不消,心情一好,精神头足,反而一天天健康了起来,气色也好多了。   于是白天,家里便只剩一美。   昨天晚上,一美和姗姗聊到两点才睡,可怜的姗姗一早起来上了学,一美则一觉睡到十点才醒,起来上了个厕所,吃了点早餐,便回来躺下看美剧。   不知不觉间,一美发现自己看美剧已经不需要看字幕了,偶尔遇到难懂一些的,也只看英文字幕。   看着看着,浑浑噩噩又睡了过去,醒来接着看,一连看到下午两点,肚子饿了,这才狠狠心下了床。   昨天小姑娘还问:“一美姐姐,你明天下午可以来学校接我吗?”   姗姗白天补课,晚上不上晚自习。   一美便说:“好啊,你们几点放学?”   “五点。”   此时已是两点一刻,一美待会儿不准备打车,而打算牵一只狗出去溜达,散步到五中门口。走过去要四五十分钟,时间便有些赶了。一美于是吃了桌上剩下的早餐,迅速收拾了厨房,又进浴室匆匆洗了个澡,洗完,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裹了一条白浴巾走出来。   回到卧室,走到全身镜前,一美习惯性地欣赏起自己的身体。   从侧面看上去,肩膀骨干而单薄。   转个身,看看被浴巾遮住了一半的,那一对漂亮的蝴蝶骨,以及浴巾下两条细长的、白白的小腿。   自恋够了,才开始护肤、吹头发。   最后换上一条雪纺裙,画了淡淡的妆,把头发全部盘到头顶——由于头发又厚又长,盘出来的髻又大又实称。   林琳常说,别人都是小丸子头,就她这是大包子头,而且还是林城那种吃一个就吃不下的大肉包子。   到了客厅,观察三只狗狗。   可乐年纪大了,身上的毛开始变得稀松、发硬,颜色也有些泛白,自己趴倒在阳台上,贴着暖暖的玻璃晒太阳,眼皮耷拉着,已经有了老态龙钟的样子。   再看看雪碧、芬达。   狗生九子,各有不同——   送到孟少坤家的美年达,性格内向、不争不抢。   留在家里的雪碧和芬达倒是很会争宠。   只是芬达好吃懒做,每天只爱吃而不爱动弹,这两年长了一身懒肉,已经比雪碧肥一圈了。雪碧则活泼好动,每天在家里上蹿下跳,一刻也不消停。   平常一美不在家,婶婶每天基本要溜雪碧两次,除了晚上要牵出去散步,早上出门买菜还得再带着它,免得它精力过于旺盛,无处发泄,再把家拆了。   叔叔婶婶因此,也养成了每天散步的好习惯。   两人不想去,雪碧也要咬着他们的裤腿,把他们拽出去。   叔叔婶婶每天,也为是牵雪碧辛苦,还是牵芬达辛苦而吵吵闹闹——牵雪碧的婶婶,觉得自己不是在溜狗,而是被狗溜了,拖芬达的叔叔,觉得出去散步已经够辛苦了,还得额外负重,拖着一只肥壮的死狗。每天拖它出去,叫唤得跟拖它上屠宰场一样。   婶婶便说:“你还好意思说。芬达这个死德性,就跟你一样一样的,芬达就是跟你学的知道吗?知道我以前拖你出去散个步有多累了吧?看它走不动了就往地上一趴,拽也拽不走,是不是想上去踹它一脚?我每天看你吃完了就往沙发上一躺,也是一样的心情!”   叔叔便庆幸——还好沙发够高,婶婶腿也够短。   否则以婶婶这两年越来越暴的脾气,等过两年再来了更年期,真有可能看他不顺眼,上来踹他一脚。   …   现在的狗子,一个个都成了精。   一看一美装扮好,正在审视它们,便知道一美是想牵它们出去。   于是,吃了午饭正在客厅昏昏欲睡的芬达,默默站了起来,慢慢挪进了叔叔婶婶屋里,用后脚关上门。   门关上之前,还回头幽怨地看了一美一眼。   像对一美说“别跟来”。   雪碧则一下子兴奋起来,自己蹦跳着,到了玄关,稳稳当当咬了一根狗绳过来,放到一美脚下。一美打开了项圈,雪碧便欣然把自己的狗头塞了进去。   上了电梯,雪碧也不消停了,自己在电梯间上蹿下跳,下了电梯后,更是迫不及待撒开了腿跑出去。   下午四点,天气温热。   身材健美的帅狗雪碧,在前面快乐地奔跑。   穿着凉鞋的少女一美,在后面狼狈地追逐。   夏天了,雪碧最爱小区中央的大水池,只是水池里,时不时会有小朋友在里面玩水,家里怕孩子家长有意见,总是不让雪碧跳进水池里。而今天,雪碧看牵自己的只有一美,欺负一美身单力薄,像是蓄谋已久,拐出了楼群,奔着水池便疯跑了过去。   “喂!喂!”   一美在后面拽着雪碧,雪碧却纵身一跃,跳进了水池。   一美只顾追雪碧,忽略了看路,一不小心,小腿刮擦到了水池高高的边沿,于是惊叫一声,痛得撒开了狗绳。   雪碧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游出去老远。   一美捂住伤口,在原地蹲了好一会儿,等痛劲过去,抬头一看,见雪碧正自己在水池里玩得别提有多开心了,一美越看越来气,便站起来叫道:“雪碧!”   雪碧回头,一脸得意地看一美。   一美便严肃地说:“行,你自己玩儿吧,我不要你了!”   雪碧明明听得懂,但依然有恃无恐。   一美又说:“我真的不要你了哦。”便扭头往小区外面走。   雪碧这才意识到一美真生气了,自己闯了祸,于是迅速游出来,追上一美,在一美身后隔着一定距离,耷拉着耳朵,哼哼唧唧地跟着。   一美也心软,转过身,指着自己小腿上擦红的伤口说:“你看看!”   雪碧看了,内疚得哼唧起来。   “叫你别乱跑,你非乱跑,下次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雪碧便小心翼翼蹭到一美脚边,伸出舌头,舔了舔一美的伤口。   一美质问:“你早上刷牙了没有?”   雪碧继续哼唧。   “肯定没有!你这只不讲卫生的狗。你几天没刷牙了?”说着,一手叉腰、一手扶额,“完了,我可能要去截肢了。”   雪碧又舔了舔一美的伤口,而后抬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一美。   一美又瞪了它一会儿,气消了,才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两人重归于好,再次快乐地向五中出发。   一美想,之后出国,或回来后一个人在大城市上班,在家养只狗或养只猫也不错。猫猫狗狗,智商比其他动物高一些,通人性,是个不错的伙伴。且宠物忠心、听话、管得住,可比男朋友省心多了!   …   由于雪碧四处乱窜,当一美扯着它、骂着它,千辛万苦到达五中门口时,时间已经晚了二十分钟。五中已经门可罗雀,该走的都走了,只剩小卖部里几个同学,一美进去挨个看了,也没看到姗姗。   一美出来后,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又走进小卖部里,问她们是几年级的,认不认识一个叫白珊珊的。   “白珊珊?是五班的吧,她们还没下课。”   另一个女生补充:“对,她们班主任特别能拖堂,我们也在等五班下课。”   一美便点点头:“哦,谢谢。”   几个女生看雪碧可爱,还围过来摸摸它的头,给它投喂食物。雪碧这个心机婊,在家是个大魔王,拆家、气人,样样精通,在陌生人面前却总很能装,摇头摆尾,微笑吐舌,装乖巧地骗吃骗喝。   一美只是笑笑,不揭穿。   现在这时代啊,连狗子都这么社会。   等了一会儿,婶婶来了电话,问接到姗姗了吗,现在在哪儿?   一美便说:“还没呢,她们没下课。”   那边声音听起来十分嘈杂,婶婶说:“一会儿接到姗姗了,你俩在外面吃吧。身上带钱了没有?”   一美说:“嗯,我微信里有钱。”   婶婶说:“你叔叔去禹州开会了,今晚不回来,你姥爷他们那儿有人过生日,晚上请吃饭,也不回来了。我们单位旁边新开了一家超市,折扣打得挺大的,我跟姜阿姨现在在超市里,排队等着买海鲜呢。这两天海鲜卖得可便宜了,过两天就得涨价,我多买点儿回去冻上,留着慢慢吃。这儿现在排了老长的队,一会儿排完了海鲜,还得排猪肉去呢,不知道得排到什么时候。回家做完饭,估计得晚上□□点了。你俩在外面随便吃点儿,我跟你姜阿姨也在外面吃,晚上不做饭了。”   “啊,知道啦。”   “明天晚上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嗯!”   刚一挂电话,林琳便像和婶婶约好一样来了电话,问:“干嘛呢?”   “我来接我妹妹了。”   “吃饭了吗?”   “没啊。”   林琳便说:“我刚刚出来买咖啡,碰到林宇轩了,他说要不要约你,还有楚儿出来晚上一起吃个饭。”   “嗯……”正想着,一美看有一帮人从教学楼涌出来,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姗姗,注意力便分散到了那里去,直到姗姗认出了一美,远远对一美招手,一美也对她招了招手,才回复林琳说,“可以啊,不过我得带我妹妹一起过去,我也得问问她想不想去。”   林琳便说:“嗯,你问问吧。”   一美又问:“如果去的话,晚上吃什么啊?”   林琳便转告旁边的林宇轩:“她问晚上吃什么。”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这关系到她会不会过来。”   林宇轩便说:“烤肉?火锅?羊肉串?”   一美都听到了,说:“羊肉串吧!”   林琳也说:“行。”   说话间,姗姗已经背着书包“哒哒”小跑到了一美旁边。   一美挂了电话,和姗姗说晚上婶婶不做饭了,自己班上有同学约自己出去吃,两个女生一个男生,人都很好,都是自己的好朋友,问姗姗想不想去。如果想去就一起去,不想去那两人再去吃别的。   “嗯……”姗姗想了想说,“也可以吧。”   一美便发了信息给林琳,说自己和妹妹一会儿过去。   …   挂了电话,一美伸手拦了辆车,先把雪碧送回了家里,给家里三只狗子们都喂了饭,姗姗也换了身衣服,两人又下楼,打车到了约定好的羊肉串店。   正值饭点,店里热闹非凡。   走进去时,林琳、林宇轩、周楚儿都已经等在了那里,点好的肉也已经烤好,端了上来。看到一美领着个小姑娘走进来,周楚儿跳起来和一美打招呼,还和姗姗打了招呼,说:“你妹妹好可爱!”   一美看了看姗姗。   毕竟是自己妹妹,一美看着当然是可爱的。   只是不知对于楚儿一个外人——瘦瘦小小、穿着朴素,还戴了一副细框眼镜,在生人面前别说说话了,连个表情都没有的姗姗,有什么好可爱的。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拿了三串烤馒头上来。   馒头小小的,一串上串了三个。   周楚儿又拿起馒头串,说:“天啊,好可爱!”说着,从签子上拔出了一个,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还QQ弹弹的。”而后,放进嘴里大口咀嚼。   林琳对一美小声解释:“刚恋爱,心情有点膨胀。”   一美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泡在“恋爱”这个大蜜罐里的人,都是戴着粉色滤镜看世界的。   吃饱了,林宇轩一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表情,周楚儿会意,问:“干嘛?想喝酒了吗?”   林宇轩点点头。   周楚儿便说:“反正也吃完了,我们去哪里坐坐呀?”   林宇轩像是碍于有未成年在场,周楚儿便说:“我们家附近新开了一家饮品店,其实更像个酒吧,有酒,有包间,环境还不错,我们去那里吧。”说着,看向姗姗,“小乖乖,你就喝点果汁好吗?”   一美问姗姗,她们老师让不让她们去那种地方。   姗姗说,饮品店还是可以的,并表示出极大的兴趣,主动说,今天作业特别少,中午和课间时间已经全做完了,又在楚儿的劝说下,一美便带了姗姗过去。   …   又到了高中同学久别重逢,必不可少的八卦环节。   一美不喜欢喝酒,刚刚姗姗点冰沙,一美便和服务员要了两个勺子,此时,正和姗姗挖着冰沙,看着大家问:“对了,你们有什么我们班上同学的八卦吗?”   周楚儿敲了一下桌子:“冯娇娇!”   “她怎么了?”   “你们没看她最近的朋友圈吗?”   一美说:“我上大学换了个微信号,让大家来加我,她没加,我就没管。”   林琳说:“我上了大学,把高中班上的同学,除了你们几个基本上都删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一美斜眼看她。   楚儿则啧啧舌,说:“你这个凉薄的女人。”   一美又问:“冯娇娇怎么了?”   “她找了一个男朋友,特别胖!还一脸大疙瘩,冯娇娇还天天在朋友圈晒她俩亲亲的照片。我看不下去了,就把她屏蔽了。不行,我得给你们看看。”说着,点进了冯娇娇的朋友圈,找出一张照片给大家看。   一美感叹:“冯娇娇怎么了?虽然性格有点招人烦,但长得也还不错,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说着,指着照片,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干嘛这么想不开啊?”   周楚儿撇撇嘴:“人家有钱呗。”   “有钱也……”   “她朋友圈每天就两件事,第一,晒亲亲的照片,第二,炫富。”   一美又问:“还有谁的八卦?”   “嗯……”周楚儿想了想,“也没什么让人震惊的八卦了……哦对了,李哲元换女朋友了,你们知道吗?”   一美问:“怎么样?”   “化了妆之后看上去还行,挺温柔、挺端庄的。”说着,点点头,“嗯,很适合李哲元。他其实有点大男人。哦对了!”周楚儿又想到了什么,“你们知道李哲元跟高中那个女朋友,是怎么分的吗?”   “怎么分的?”   “当时高考完,女生说想报同一个大学,毕竟成绩也差不多,李哲元也同意了。那个女生挺喜欢李哲元的,全按两人说好的填了,结果李哲元觉得自己考得比女生好一点,想冲一冲,第一志愿就报了更好的学校。他可能觉得,如果第一志愿考上了,那失去那个女生也值了吧。结果李哲元考上了。女生表面上也没说啥,还异地了一年。最后,可能也发现李哲言对自己不上心吧,在学校,他也和很多女生走得很近,中间劈没劈腿也不一定……女生就跟他分了。”   “哎。”一美叹了一口气。   楚儿说:“上学的时候挺一身正气的,但现在,感觉他越来越社会了。”顿了顿,“当然,也不是他的错。”   气氛凝重,大家都有些沉默。   是姗姗不好意地贴着一美的耳根,对一美小声说了句:“那个,姐姐,我可以再要一杯这个吗?”   一美一看,姗姗的冰沙杯已经空了。   林琳补了一句:“你把人家的冰沙给挖没了,人家都没吃几口。”   “好嘛好嘛。”   一美便叫了服务员,加了两杯冰沙,加了一打啤酒,要了三杯不同口味的圣代,还加了一个水果沙拉,而后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待会儿我买单哈。”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了一托盘食物上来,一美便吃着冰沙,又问周楚儿:“还有别的什么八卦吗?”   楚儿想了想:“没了吧。”   一美又想起一个人:“哦对了,那个……”而后小心翼翼说,“曹子薇……”   楚儿便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林宇轩的肩。   一美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楚儿看向林宇轩:“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林宇轩无奈道:“你说吧。”   周楚儿便滔滔不绝起来:“你说曹子薇,长得那么可爱,如果当网红,肯定分分钟红起来,家里条件也好,她但凡要自尊自爱一点,想开一点,脑子里别装垃圾的思想,心里也别装垃圾的人!”说着,郑重地比划了林宇轩一下,“她有可能过得不好吗?我就问问!”   林宇轩又来气、又辛酸:“周楚儿,你别嘚瑟,我有你男朋友微信,小心我把你的丑照给他发过去。”   “你发你发,反正他说了,我怎么都可爱。”   一美又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她现在在干什么?”   “在英国留学,找了一个中英混血的男朋友,那颜值哦!其实林宇轩长得还行吧?放下个人恩怨,客观来讲。”   一美点点头:“还行吧。”   林宇轩便自信地撇了一下头发。   结果旁边,周楚儿来了一句:“但跟曹子薇现在的男朋友一比哦,我跟你讲,林宇轩就是个杀马特!”   “靠!”一句话,气得林宇轩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周楚儿给瞪回去:“你坐下!”   林宇轩便弱弱地坐下了。   周楚儿说:“她跟她男朋友一个大学,学校还特别漂亮,每天那小日子过的,就跟偶像剧一样。总之……”说着,看向林宇轩,“你就后悔去吧!”   林宇轩做检讨状:“是是是。”   “当初人家眼瞎看上你,你就应该好好珍惜!结果你也跟着眼瞎,不知好歹。你看看你后来上了大学,换的那几个女朋友,哪一个比得上人家曹子薇。一个个俗气的很。就算不谈颜值吧,有哪一个比得上曹子薇对你真心?你跟你那些女友、前女友,就是各取所需。”说着,一语中的地指出,“她们骗钱,你骗炮!”   正挥舞着胳膊高谈阔论,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楚儿拿起来一看是男朋友,立刻换了个表情,接起电话,甜得腻人地喊了一声:“嗯,亲爱哒~”   “我跟庭庭、轩轩,还有……”正说着,撞上林琳那丧得要死的脸,瞬间倒了胃口,不太想用叠字称呼她,可没办法,人家名字本来就是叠字,不得已说,“还有林琳在一起呐。”   “你忘了吗?是我高中同学呀!”   “是的呀,我们在吃饭饭呐。”   林琳听不下去。   楚儿“饭饭”二字一出口,更像是受到了暴击。   于是,一美真实地听到旁边,林琳骂了一句:“操。”   不是想骂,而只是条件反射。   周楚儿:“你干嘛嘛呐?”   林宇轩在一旁小声逼逼:“他可能是在吃鸡.鸡.吧……”   周楚儿:“嗯呐,爱你哦,么么~”   “……”   挂了电话,楚儿问:“刚刚说到哪儿了?”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质问林宇轩,“对!你是不是眼瞎?”   林宇轩:“是是是。”   说话间,一美冰沙又吃完了,看了看姗姗的,也吃完了,一美便问:“还要吗?”   姗姗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一美便又点了两杯,而后对姗姗说:“是不是很好吃,而且一点都不腻,还不占肚子,我感觉我还可以再吃十杯!”说着,撞上林宇轩大跌眼镜的、鄙夷的目光,不好意思道,“我买单,我买单。”   楚儿问:“你信不信你女朋友也这么能吃?”   林宇轩摇摇头:“不信。”   周楚儿:“那你就是被骗了!”   …   结账时,林宇轩还是抢着买了单。   一美拿过小票看了一眼——这家店消费其实也不高,结果,被自己和姗姗生生吃出了几百块钱来。   一美看着小票,被自己的行为逗笑了。   旁边,小姑娘抬头看着一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第146章 .   到了小区门口,一美正扫码支付车费呢,付到一半,婶婶便来了电话,问:“你们还没回来呐?”   “那个,我们到楼下了,马上上去。”   “行。”   一美忽然像做错了什么——大半夜的,带姗姗跟一帮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男男女女,去了那种地方,大家喝了酒,还开了点黄腔,九点半了才回来。婶婶还好,要是让二姨知道,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挂了电话,一美立刻下了车,对姗姗说:“走,快点上去。”   只是走到一半,婶婶又来了电话。   “瞧我这记性哎!今天下午就收到短信,说快递到了,本来想着上楼前取,结果刚刚停了车,直直路过自提柜就上来了,到家了,感觉少了点什么,这一想才想起来。看你们还没回来,给你打了电话,说让你上来前取一下,结果打了电话又忘了!号码我给你发过去,在自提柜里呢,好像是你姐寄的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嗯,知道啦。”   没一会儿,婶婶便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一美念叨着号码,走到自提柜前。   取出来一看,是个不小的箱子,寄件人是姐姐。上次和姐姐视频,姐姐说自己领了工资。虽然刚到上海,方方面面还是要家里补贴,但领了第一个月工资,还是给家里人买了点东西,只当留个纪念。   一美问是什么,姐姐还搞神秘,说看了就知道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提了给一美买了件衣服。   一美便怀着好奇,抱着箱子,领着姗姗上去了。   …   屋子里只开了厨房一盏灯,客厅里漆黑一片,也十分安静,只传来厨房里塑料袋子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美便试探着说:“我们回来啦?”   “哎,我在厨房呢。”   一美从玄关柜子里拿了自己和姗姗的拖鞋,换好,路过饭厅,把箱子放到了餐椅上,再走到厨房探头一看——见婶婶正蹲在冰箱前,整理自己的战利品。   看到一美进来,婶婶说:“回来啦?”   “嗯。”   “姗姗呢?”   “姗姗?”说着,一美回头看了看,不见姗姗踪影,只是洗手间里传来些声响,一美和婶婶微妙地、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只听里面,姗姗撒了长长一泡尿……   婶婶还问:“咋憋成这样了?对肾不好。”   一美只是想——喝了三杯饮料没上厕所,可不就憋成这样了。   想着,回忆了一下,貌似自己也没上厕所,这才感觉到自己也想上,于是又连忙跑进了小卫生间里。   上完出来,婶婶还奇怪地问了一句:“你俩干嘛去了?”   姗姗和一美四目相对。   不好意思,而又无奈地“咯咯”笑了起来。   婶婶还在整理,拎起一大袋肥美的大虾,拿给一美看说:“看看这虾,多肥!明天给你们炒着吃。”又拎起一袋鱿鱼,“这鱿鱼!还有这三文鱼,拿盐一腌、拿油一煎,可好吃了!明天给你们做。”   “行。”说着,一美拿了把剪刀,到饭厅拆箱子。一件件拿出里面的物品,看到后,一美又笑了起来。   姐姐也不知在哪儿逛的,总能找到这种有意思的小东西来。   首先,是一套亲子装。   三件小黄鸭颜色的T恤,爸爸款上写着“挣钱的”,妈妈款上写着“管钱的”,孩子款上写着“花钱的”。   给叔叔、婶婶和一美。   又翻了翻箱子,还有三件狗子们的小衣服。   也是黄色的,看上去和亲子装不是一套,想来是姐姐花了心思,从别处找了颜色差不多的,而衣服后背上分别用白字写着“可乐”、“雪碧”和“芬达”。   还给姥爷买了一顶针织帽,一套保暖内衣。   婶婶问:“你姐寄啥啦?”   一美便把衣服抱过去,一件件展示给婶婶看,婶婶看了也笑了,说:“你姐就会弄这些小玩意儿!”   又翻了一下箱子,里面还有两件T恤。   一件是酒红色,一件是墨绿色。   想来,这便是上次姐姐提到过的衣服——姐姐说,买了两件一样款式不同颜色的衣服,本来想和一美一人一件的,只是上次穿出去和陆维均见面,陆维均嫌衣服太可爱了,书庭长得本就显小,再穿上这件……   陆维均又长得偏老成。   领书庭出去,就跟领了女儿辈的出去一样,让人看了浮想联翩,叫书庭不要再穿。书庭也只穿了一次,便洗了洗一起给一美寄来,说一美想穿便穿吧。   一美拿了衣服,回房间去试。   T恤是肥肥短短的类型,后面还连了帽子,加之颜色活泼鲜艳,穿上去萌萌哒的,确实十分减龄。   一美又招了招手,叫姗姗进来,让姗姗试另一件。   姗姗扭扭捏捏的,在一美的催促下虽然试穿了,只是不大自信。姗姗平日里只穿黑白灰或淡色的衣服,从不穿大红大绿,加之肤色偏暗,穿了亮色的衣服,更显得皮肤黑了,便连连推脱,说不要了。   一美便把两件都收入了囊中。   一美穿出去给婶婶看,婶婶便问:“这也是你姐寄来的啊?”   “嗯,好看吗?”   婶婶怔怔看着,像在回忆什么,而后念了句:“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呢……”又看书庭不知姗姗在家,没给姗姗买东西,便说,“改天领你上商场,给你买衣服。”   姗姗不好意思地推脱说:“不用啦。”   婶婶只是说:“等这周末的。”   …   三人又帮三只狗狗穿上了衣服,衣服还挺合身。   除了芬达……   不过好在衣服前面是带拉链的——可乐、雪碧能拉上拉链,当T恤穿,芬达也能敞着拉链,当马甲穿。   衣服很好看。   穿上了衣服,它们就是全小区最靓的仔!   一美给姐姐发了视频邀请,说衣服收到了。   书庭问怎么样啊?   婶婶说:“嗯!都挺好的,小狗衣服也挺好。挺可爱、挺合身的。”说着,不经意间看了芬达一眼,见芬达正趴在地上,半睁着眼,一脸不屑的表情。   书庭说:“合身就好,这还是我买了小狗衣服,专门找淘宝店印上去的呢。”说着,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上,书庭和陆维均都穿了同款T恤。   陆维均身上写“赚钱的”。   书庭身上写“花钱的”。   婶婶闲聊了一会儿,便去厨房捣鼓冰箱去了,姐妹俩又聊了一会儿,书庭说去洗澡,便挂了视频。   刚挂断,姗姗便在厨房喊:“姐姐,吃西瓜!”   一美便过去了。   婶婶从冰箱抱了一个大西瓜出来。   冰镇一天了,拿到外面,绿油油的西瓜皮上,便迅速蒙上一层细密的水雾,看上去便冰凉解暑。婶婶拿了一把大菜刀,只切到三分之一,熟透了的西瓜便自己裂成了两半,露出里面红红的瓜瓤,两个半球体在光滑的灶台上打转。   婶婶拿了一个保鲜膜,给另一半贴上,而后手伸到了筷子笼,本想拿三个勺子出来,只是顿了顿,却又把另一半西瓜也用保鲜膜包上,把两半通通送回了冰箱,而后对一脸疑惑的两人解释说:“不行,先洗澡,要不一会儿吃完又懒得动弹了,先洗,洗完再吃,吃完正好头发也干了。”说着,把怨声载道的姗姗和一美,推出了饭厅。   三人分别洗了澡,又回到了桌前。   大家都换上了睡衣。   一美是休闲的T恤、运动短裤。   姗姗是碎花睡裙。   而婶婶——换了一件粉色真丝睡裙,走出房间,脸上是一种穿了新衣服等人发现、等人夸赞的,既不好意思又期待的表情,一美便问:“哎?什么时候买的呀?”   婶婶说:“前天,好看吗?”   若叔叔在,一定可以从衣服的款式,到婶婶的眼光,再到婶婶的皮肤、身材,最后上升到衣服和婶婶合在一起的效果,变着花儿地夸。   可惜叔叔不在,一美又没那本事,只能摆出“赞”的大拇指说:“特别好看!显得特别有气质!”   婶婶挺高兴,问:“是吗?”   “嗯!”   婶婶又看姗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了句:“你觉得呢?”   一美则起身,到厨房拿了西瓜,正找勺子呢,只听外面姗姗来了一句:“挺好看的,就是胳膊有点胖。”   “是嘛……”婶婶有点失落。   姗姗试图找补回来,又说了句:“不过没关系,我妈妈说了,人老了之后胖一点,会显得年轻一点的!”   一美:“……”   人老了……   婶婶:“是吧……”   一美便迅速抱了西瓜出来,挖了一勺喂给姗姗说:“吃西瓜!”   林城的夏天,并不十分炎热。   厨房窗子开着,外面的夜风便轻轻柔柔吹了进来,很舒服。   三人无言地挖着西瓜。   吃完时,一美摸了摸头发,发现刚洗还未来得及吹的头发,已在自然风下慢慢吹干了,只是发丝有些僵硬,还一条一条打了结,总归没那么好看便是了。   婶婶叹了一口气。   常常吃完了东西,酒足饭饱,便只剩无限的空虚……   姗姗一美也跟着叹了气。   婶婶又走到冰箱前翻了翻,翻出好几天前炒的小鱼干,翻出一袋坚果,拿到桌前问大家:“吃吗?”   小鱼干一只不到小拇指大小,平日放到餐桌上,基本不会有人吃的,只是婶婶听人说这玩意儿和骨头一起嚼进去,吃了补钙,所以时不时会炒一些。虽然每一次都是炒了,没人吃,放冰箱,再翻炒,还是没人吃,放冰箱,反复几次,最终以扔进垃圾桶告终。   而现在拿出来,大家却又吃了。   这种时候,吃什么不重要,大家只是想坐下来做做咀嚼运动,拉拉家常,打发时间,拖延睡觉而已。   婶婶拿起一只鱼,摘了鱼头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哎,明天还得上班,还得一早起来上早市,还得遛雪碧!那个雪碧呀,出去遛一次,我胳膊都要废了。”   婶婶这两年,或许是上了年纪,或许是孩子们都不在了,总有些懒得做饭,也懒得做家务、遛狗了。   叔叔一直说,要不找个阿姨?   只是现在劳动力这么贵,请一个阿姨,差不多婶婶一个月基本工资搭进去了,婶婶一想便觉得不值。   自己辛苦工作一个月,全用来请阿姨?   而且婶婶不大喜欢别人动自己的衣服,动自己的厨房用品,对别人做的饭、整理的东西也一向不大满意,万事都要亲力亲为才好。连哪个保鲜盒放在冰箱哪一层,婶婶心里都有数,有时大家吃完了胡乱放进去,婶婶回来后,都要按自己的意从新摆过才好。   婶婶想——哪一个阿姨又能受得了这么事儿多的主儿?   要是请了,估计背地里得挨不少骂。   那天和叔叔聊,还聊到要不自己把工作辞了,当全职主妇?   只是遭到叔叔的劝阻,及姥爷的反对。   叔叔说,哪怕用婶婶用一个月工资请一个阿姨来,阿姨做家务,婶婶工作,也不能让婶婶把工作辞了。毕竟那是婶婶和社会唯一的联结,且除了基本工资,单位还有众多福利以及退休金,这些意味着婶婶的社会价值,那么好的单位,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马上要退休了,现在辞职?   不划算、不划算。   想了这样、那样的方法,只是都不满意,于是聊了一圈又聊回了原点,第二天该上班上班,该做饭做饭。   当真是——晚上一想千条路、早上起来走原路。   …   对面,姗姗也叹了一口气:“哎……明天还得上学。”   婶婶便看向一美:“就你好!放假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一美便问:“明天去早市买什么呀?”   婶婶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买点早餐,买点小葱,再看看有没有新鲜一点儿的青菜。主要是雪碧,每天早晚得遛两次,不遛不行。有时候不想遛,只是又看雪碧可怜,一天到晚关在家里,搁谁谁乐意啊?像你叔叔这种懒人,芬达这种懒狗,关上几天也得疯。”   一美便说:“明天我去吧,去早市买点葱,再遛遛雪碧。”   “你去啊?”   “嗯。”   婶婶便说:“也行,那我能多睡一会儿了,那明天这样,我给你们钱,早餐各自自己看着吃,行吗?”   姗姗也说:“行!”   一美又问:“那明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婶婶想了想:“明天你叔回来,得做点肉,要不你叔又该‘嘚吧嘚吧’的了。”说着,想起以往,叔叔嫌桌上没肉时的可恶嘴脸,“一个大男人,天天挑食,婆婆妈妈的,周小明儿都不带这样的!”   一美便说:“就把今天买的海货炒一炒呗?”   婶婶像思考什么,只是随口应了句“对”,而后怔怔站了起来,“不行,明天晚上要煎鱼的话……今天晚上我得把那鱼腌了,你叔叔喜欢吃这个鱼。”说着,从冰箱里把三文鱼拿出来,走到了灶台前。   一美想自己学做菜。   日后出门在外,自己若会做菜,不仅能省钱,也能减少一分想家的辛酸滋味。想了想,觉得海鲜比肉好做些,便跟到了灶台前问:“这个鱼腌了之后怎么煎啊?”   “就搁油一煎,再翻个个儿就完了。”   “好煎吗?”   “好煎!”   一美便说:“那明天晚上我煎呗?”   婶婶也挺乐意,欣然说:“行啊,想学做饭了啊?”   一美跃跃欲试:“学学呗?”   “行!”   “还有虾,还有那个鱿鱼,怎么炒啊?”   婶婶大致告诉了一美,说不难,一美大了肯定能做,婶婶今天晚上把食材全处理出来,等明天下午一美做的时候,再和她视频教她怎么做,而后拍了拍一美的肩:“明儿晚上我可就等吃现成的了。”   …   回到房间,见林琳来了信息问:“到家了吗?”   一美没回,只是想,明天早上遛狗,去江边溜达一圈,吸吸新鲜空气,做做健身器材,再去早市买早餐吃——多好、多健康的户外活动,要不拉林琳一起?   于是说:“我到了。你最近几点起啊?”   “十二点?”   “十二点?太不健康了吧!”说着,一美把熬夜对身体、对皮肤、对情绪,以及,林琳最看重的,对智商和学习效率的伤害都罗列了一通,最后说,“综上所述——明天早上六点半,跟我一起去江边遛狗啊?是不是很想念我们家帅气的雪碧?昂昂?去不去?”   林琳:“……”   不过她也发现了,由于作息不规律,最近状态一团糟。   睡到大中午起来,吃了中饭,马上又犯困,哪怕喝了咖啡再加一罐红牛,也无法保证大脑的清醒。   最近,也正在考虑调整作息的问题,一美刚好提出来,便回了句:“行吧,不过我不一定起得来。”   “你把手机铃声调大一点,明天早上六点,我给你打morning call。对了,你们家阿姨几点起?你弟弟呢?要是你不接,我就去你们家敲门,反正也不远。”   “行吧,六点,我弟应该醒了。”   …   第二天五点五十五,闹钟一响,一美便起了床。   伸手摇醒身边的姗姗。   又拿了手机,本想打给林琳,只是怕时间早了五分钟,林琳那个事儿逼跟自己发脾气,便打算一会儿自己准备好,满打满算到了六点再打给她。   走到穿衣镜前——   发现昨天晚上洗的头发,经自然风那么一吹,又经昨晚这么一睡,已经要爆炸了。走进洗手间,梳子沾水梳了梳,又把头发全部盘上去,盘成一个大包子,只是额头两侧散下的碎发,却仍然带有天然羊毛卷的效果,鬓角还卷了一圈,跟烫过了一样。   一美没大在意,洗漱完,回卧室换了一件牛仔热裤,换上昨天姐姐寄来的红色连帽T恤,走出客厅,听婶婶屋子里,雪碧正“汪汪”叫着要婶婶起床呢,一美便走进去说:“雪碧,come on,跟我走!”   雪碧便欢快地蹦跶了出来。   一美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十分了,这才给林琳打了电话,一边给雪碧戴牵引绳,一边电话还接通了?   一美问:“醒了吗?”   “嗯。”   听到这一句,客厅里,昨天接到林琳的任务,知道今天一早可能有香香的小姐姐来敲门,于是格外认真,一大早便起了床,穿了衣服——不能只穿小内裤见小姐姐——的林正浩,失落地回到了卧室。   “我去你们家门口。”说着,一美穿上人字拖,领着雪碧出门了。   夏天一大清早,昨晚浓重的露气还未褪去,有些湿凉。   只是东边又升起一轮巨大的太阳,阳光普照大地,于是在湿凉之中,又带着一丝令人贪恋的暖意。   一美牵着雪碧,到了林琳家小区门口。   等了一会儿,林琳刚好拐了个弯,从楼群中冒出来,一边懒懒打着哈欠,还打出了眼泪,一边两手插在运动外套口袋里,晃晃悠悠走过来,说:“走吧。”   一美便介绍了一下行程。   “先去江边,沿江走过去,到了江边公园尽头再走回来,然后路过早市吃点东西,然后回家,怎么样?”   林琳傲娇道:“不!”   “我跟我婶婶每次都是这样的。”   “不!”   一美:“……”   “那你想怎么样吗?”   “先去早市。”   一美理论:“不运动,哪有胃口吃早餐啊!”   “不吃早餐,哪有力气运动啊!”   一美想了想——好像林琳的话更符合普世价值,又经林琳这么一说,还真感觉饿了,于是妥协:“行吧……先去早市。”   早市里人山人海。   一美问:“想吃什么?我请你。”说着,冲林琳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零钱包,是婶婶每天出门买菜带的,今天一美出来,婶婶便叫一美拿上了,里面从百元大钞,到一毛五毛应有尽有,沉甸甸的,还“叮呤桄榔”响。   拿着它,一美觉得自己成了全菜场最有钱的仔!   林琳问:“什么好吃?”   一美说:“前面有一家早餐铺,里面馄饨很好吃。”说着,又为自己心仪的选项加砝码,“里面还有小菜啊,肉包子,豆腐脑,油条,豆浆,什么都有。”   “那就去那儿吧。”   一美便牵着雪碧,带林琳过去了。   早餐铺有些老,设施也有些旧了,不过好在味道好。走到前面,看着墙上挂着的大牌子,上面是菜单,一美认真浏览,看到想吃的便点,最终点了一堆东西,而后侧身问旁边的林琳:“你想吃什么?”   而一侧身——   只见身后,一位穿着靓丽,颇有网红范儿的女生,牵着一只巨型贵宾,走进了小店里。女生正仰头望着墙上的牌子,巨型贵宾则乖乖站在旁边,个子高,又穿了衣服——白色卷卷毛,配大红的短袖,后面还带了帽子,乍一看上去,就跟领了一个小人出来似的。   一美便碰了碰林琳,小声说:“快看后面。”   林琳转身看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   “笑啥?”   林琳不说话,继续笑。   一美对林琳的笑不明所以。   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下丘脑坏了哦!分泌太多多巴胺和增食激素,所以这么能笑,这么能吃?   林琳问:“你不觉得那只狗有点眼熟吗?”   “眼熟?”   一美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她们小区的。只是之前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今天一接触,才发现它惊人得大。   林琳又问:“你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难道没有在全身镜里看到一个类似的物体的吗?”   “全身镜里看到类似的物体?”   林琳捏起了一美的衣服,说:“看看这衣服。”又捏起一美的T恤后的帽子,“这帽子。”林琳一放,帽子又软趴趴耷拉了下去,又勾了勾一美鬓角上的小卷毛,一松手,还微微弹了弹,“看看这毛发!”说着,又比划了一下身后的巨贵,“这不是一毛一样嘛。”   一美:“……”   “就是人家白一点儿,你黄一点儿。”   一美气得想打人,喊道:“这是我姐姐给我买的!明明那么好看!”   “好看好看,可好看了!”   “……”   一美又想起昨天,婶婶看到衣服,想了半天说在哪儿见过……   可能是在狗子身上见到过的吧。   点好了东西,两人便坐下来吃。   由于店面小,只紧凑地放了六张桌子,一美牵来的雪碧,以及女生牵来的巨贵,便被拴在了店门口。   于是两只巨型犬,便像门神一样杵在了那里。   若不是看一美点得多,又有另一只狗一起,把两桌赶走不大划算,老板都想把她们赶走了,这不是耽误人做生意呢嘛!   而吃到一半,旁边桌上的女生向外望了一眼,喊了句:“我操!”   一美顺势望过去——   只见门外,雪碧这只臭不要脸的狗,竟然在对人家巨贵做羞羞的动作?   这该死的雪碧!   什么时候会拱大白菜了?   虽然人家巨贵体格大,但一看便是小公举来的,主人从小宠到大那种,主人很生气,走上去要踢雪碧一脚,好在雪碧身姿敏捷,一下躲了过去,才没挨这一脚。   林琳和一美看到,连忙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女生回头生气地盯了一美一眼,说了句:“看好你们家的狗!”便牵着巨贵走,说了句,“走!美美!”   一美怔怔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林琳在旁边喊了一声:“美美。”   “啊?”   林琳看一美已经傻了,认人搓圆捏扁的样子,听说正在打电话的人,你递给她什么她都会接,一美此刻便是这样的状态,于是玩心一起,走上去拽住一美后面的帽子,夸张地学着刚刚女生的语气:“走!美美,咱不理他们臭男生,哼!”   女生没走远,听到这里,回头盯了林琳一眼。   林琳连忙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第147章 .   不知婶婶有没有遇到过,反正一美是第一次见雪碧搞这种事,已经无法直视雪碧了。于是看着雪碧琢磨——回去和婶婶商量一下,考虑给雪碧做个绝育手术,把它“阉”了,免得这只臭不要脸的狗,再去祸害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而且对雪碧个人健康也有好处。   对面,林琳问了一句:“你现在还吃得下吗?”   “吃不下。”   “那你先玩手机,等我一下。”说着,林琳坐了下来,拿起勺子,开始品尝桌上她觊觎已久的馄饨。   一美:“……”   一美想,自己家狗狗“侵犯”了别人家狗狗,被狗主人当场抓包,还被怼,自己应该是吃不下的——这都吃得下,那是有多馋?   只是看着面前热腾腾的馄饨,一美还是来了胃口,坐着假装“吃不下”了一会儿,看对面林琳吃得香,且看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放勺子的,便也索性吃了起来。   吃完,付完了账,一美牵起拴在门口的雪碧,又训了他两句:“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你竟然搞这种事,你丢不丢人!我真的是要被你尴尬死了!”   林琳便说:“哎呀,人家两厢情愿。”   “那也是!”   走了两步,便遇上婶婶一位同事。   一美正考虑是低下头匆匆闪开呢,还是打个招呼,两人便四目相对了,一美便说了声:“阿姨好。”   “哎,放假啦,你婶婶呢?”   “我婶婶今天没出来,我出来遛遛雪碧。”   “哎,行。”   道别了阿姨,走出菜场,溜达溜达到了江边公园,在公园入口又遇到了叔叔朋友的妻子?这么多年,不知拿了人家多少红包,正好对方也看到一美,一美便又打了个招呼,说:“大娘,早上好啊。”   “哎,一美,出来遛狗呐?”   “嗯。”   又寒暄了两句,一美才走了进去。   走了一会儿,见路边有一位爷爷在卖棉花糖。   婶婶说过了,要是在路上遇到有人卖棉花糖、卖烤肠,雪碧想吃就给它买一个,但棉花糖别全喂,喂雪碧一口,自己吃一口,最后吃完了雪碧也不会闹,否则甜食吃多了,狗狗容易发胖,还容易掉毛。   果不其然,看到棉花糖机,雪碧便冲一美“汪汪”叫了两声,而后凭借自己的蛮力,把一美往那边拽。   一美没办法,只能过去说:“我要一个。”   旁边,林琳也跟着来了一句:“我也要吃。”语气还很横。   一美便问:“你吃得完一个吗?要不就买一个吧,雪碧吃一口,你吃一口,你们友好地分享,要不甜食吃多了,我们雪碧容易发胖,而且对毛发也不好。”   林琳:“……”   “买两个,我自己吃一个,你跟狗吃一个。”   “好嘛。”   一美便又加了一个。   正说着,旁边“哒哒”地跑来一个小男孩,声音奶奶地说了声:“爷爷,我也要一个棉花糖!”只是声音有些熟悉,一美扭头一看,竟是周小明?又看了看周围,也不见小姑小姑父,或孩子奶奶,一美便问:“周小明?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地方小,亲戚朋友又多,真是走两步就碰上熟人。   周小明抬头一看:“姐姐?”   “你跟谁一起来的?”   “奶奶!”   “你奶奶呢?”   “后面!”说着,又对爷爷说了声,“爷爷,我要一个棉花糖。”   正在这时,孩子奶奶从大老远喊了声:“浩浩!”   孩子奶奶膝盖不好,腿脚不利索,表情十分焦急,正尽自己最大努力大步赶过来,却还是走不快,过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了,一把抱起了孩子:“宝宝啊!说了不乱跑你还乱跑,走丢了可怎么整?现在车子这么乱,人贩子这么多,万一宝宝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奶奶也不活了!下次再乱跑,小心奶奶告诉你妈妈,看你妈妈怎么收拾你!”   周小明一听这一茬,便奋力蹬起了小腿,对奶奶捶打起来:“哼!奶奶坏!奶奶坏!不告诉妈妈!”   想来对妈妈阴影不小。   孩子奶奶一看孩子不乐意,便又心疼了,刚刚也只是把孩子妈妈搬出来吓唬他一下,没想真告诉。   否则恩惠那个暴脾气……   上次饭桌上孩子不听话,和恩惠耍脾气,顶嘴,还摔起了碗筷,摔得一地汤汤水水,小面碗的把手都摔断了,恰逢恩惠当天心情不爽快,抓过去便一顿揍。孩子奶奶在旁边直拦,只是力气小,拦不过,又去叫爷爷和爸爸,只是两个男人都是一副“恩惠管孩子,自己不好插手”的样子。自己拦又拦不过,看孩子嗷嗷哭,自己也在旁边哭起来,比孩子还伤心。   孩子奶奶连忙哄道:“好好好,不哭不哭,奶奶不告诉,奶奶不告诉。”说着,往周小明脸上亲了一口,“奶奶最疼宝宝了。宝宝啊,咱们怎么长得这么快呀,再过两年,奶奶可就追不上宝宝喽!”   恩惠还说要不买根绳,一端绑孩子腰上,另一端牵着,省得跑丢了,网上还有专门卖这种绳子的。   只是遭到奶奶强烈的反对。   又不是小猫小狗,哪有这样的,自己就是跑断了腿也不会让孩子有任何闪失,不会让孩子受这种委屈。   奶奶抱了一会儿才把周小明放下,说:“棉花糖是吧,奶奶给买!”说着,一抬头,正好看到旁边的一美,于是对周小明说,“哎?宝宝,看看这是谁?”   “姐姐!”   一美当着孩子奶奶的面,便更加慈爱地笑着,摸了摸周小明的头。   孩子奶奶不是喜欢开玩笑的类型,有时去小姑家,跟周小明开个玩笑,孩子奶奶都是不大高兴的。   孩子奶奶不大善交际,和一美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一直刻意回避一美的目光,听周小明说了句:“我要吃棉花糖,我还要吃肠肠!”说着,指向旁边小摊上的烤肠,奶奶便抱着周小明去了隔壁摊上。   爷爷做好一个棉花糖递给一美,一美先给了林琳,又做好一个,一美便拿起来,撕下一块喂给雪碧,最后,周小明的也做好了,一美便接过来,正要付钱呢,孩子奶奶便从隔壁摊子上喊了声:“我来我来!”说着,接过小贩递来的四根烤肠,递给周小明一根,便迅速快步走过来,把几个人的棉花糖钱结了,又把三根烤肠递给了一美说,“你们吃。”   一美怔怔接过来:“啊,谢谢奶奶。”   给周小明买烤肠,还顺便买了自己、林琳和雪碧的。一美有种被孩子奶奶当小朋友,当周小明同学对待的感觉,那人还是小姑的婆婆,感觉还是蛮微妙的。   等周小明和奶奶离开,一美便和林琳、雪碧一人一根地吃了。 第148章 .   吃了馄饨、逛了江边,一路上和走两步便遇到一个的熟人都一一打了招呼,雪碧也是,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回了家,一美拿钥匙开门,看到挂在手腕上的菜市场专用零钱包,忽然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于是一边开门一边狐疑地回忆,门一开,才灵光乍现地想起来——小葱忘买了。   于是,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是趁现在没换鞋,一鼓作气下楼买一点,还是进去坐着歇会儿,下午做饭前再去?   正怔在原地,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婶婶,一美一接听便说:“对了,一美啊,家里料酒没了,你下去做菜之前去华茂里面那个超市买一瓶,拿家里用完的瓶子过去买,买一样的,瓶子我搁桌上了。还有姜,今天一早打开冰箱,发现姜也没了,就剩一小撮了,不知道够不够用,你下午想起来了就买一个,忘了就算了,拿家里那点儿对付对付也行。”   “嗯,知道啦。”   一美便想——先回屋,下午去买料酒时顺便把小葱买了,想着,便领着雪碧走进了屋子里,一边接电话,一边甩掉了脚上的人字拖,换上了室内拖鞋。   婶婶又说:“虾我已经处理好了,鱿鱼也切好了,三文鱼也腌好了,都在冰箱里呢,下午我教你怎么弄。”   “嗯。”   “早上我正切鱿鱼呢,一看时间不赶趟,赶紧切完就出门了,厨房也没收拾,你一会儿给收拾一下。”   “嗯,知道啦。”   挂了电话,走进厨房——见洗碗槽里横七竖八堆了一些筷子、盘子、菜刀,灶台上也纷杂地散落一些厨具。打开冰箱门,食材却已是漂亮地处理好,用盘子装着,贴着保鲜膜,整整齐齐摆在了里面。   一美看了一眼,便从抽屉里拿出一颗苹果,削了皮,走到饭厅椅子上坐着,“咔嚓咔嚓”啃完,回厨房把果核扔了,又收了一下灶台上的杂物,三下五除二把洗碗槽清空,洗完收好,便回到了卧室。   新买的内衣不大合身,一早上都勒得不舒服,回到卧室,一美便把手背过去,把纽扣挑开了,而后脱下内衣带子,再从T恤下面一把抽出来,扔到了床上。   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三十了。   一美想——下午两点下楼买个菜,三点开始做,时间怎么也来得及,那么从现在到两点还有五个小时可以干别的,一美便拿了一本课外书,走到了阳台藤椅上。   看了一会儿,外面的天开始热了起来,一美便开了客厅的空调。   吹着凉凉的空调,晒着暖暖的太阳。   有一种别样的惬意。   又过了一会儿,十一点了,太阳更大了。   透过阳台三面玻璃一齐射过来,晒得一美眼睛有些花,面前纸张上的黑字也变得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一美捋头发,发现发丝吸收了太多热量,已经有些微微烫手……   连刚刚在这儿趴了一会儿,觉得晒,但还是懒得动弹,又坚持趴了一会儿的芬达,此时也已挪了窝。   一美不知自己是眼睛疼,还是困,总之有点想躺着,便回到房间,“嘭—”地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   卧室里,光线依然强烈。   一美闭上眼,眼前是一片橙色景象,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睡过去,但由于太亮,也没能睡太长时间。明明已经睡得十分满足,可醒来一看,时间也不过十二点三十,于是又墨迹了一会儿,躺着刷手机。   到了一点,磨磨蹭蹭起了床。   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一美便到了厨房,又徒手扒了一个芒果,一边吃一边琢磨着,待会儿也该准备准备下楼了——买菜,再觅点食上来,中午自己随便吃一点,吃完收拾,再切个葱姜蒜,等到了四点,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始炒起来。如果时间算准了,等叔叔婶婶下班回了家,自己刚好炒完,菜还没凉,这是最完美的。   吃完,一美冲了冲手,回屋换上了内衣,走出来,见餐桌上赫然立着一个料酒空瓶子,便拍了照片。   …   一美推了辆小车,走进了超市。   超市里放起了周杰伦的《告白气球》,又开了温度适宜的空调,不冷不热,一美便慢慢逛了起来。   从入口处的生化用品区——走了走,看到牙膏,一美忽然想起家里牙膏不好用,刷完之后牙齿涩涩的。婶婶说是上次超市打折,买二赠一,耐不过导购一直跟着自己,于是拿了三个,放在了家里三个卫生间。只是用了一次,也发现不大好用,也想换一款。   一美恰好看到自己在学校用的牙膏,是亲测好用的,于是发信息问婶婶要不要买牙膏,婶婶说那就拿三个吧,一美便拿了三个放入购物车。   又瞥见旁边一货架牙刷——   一美想,自己牙刷也该换了,问了婶婶家里还有没有牙刷,婶婶说还有一个,不过叫一美再买几个,买一板四五支那种,之后小姑啊,一美朋友来家里住,也能拿给她们用。   一美便拿了一板牙刷。   又逛了逛,拿了脱毛膏、吸管等等。   明明不来超市,日子也能正常过得下去,只是一到超市就发现自己是这个也缺、那个也少,于是统统补上。   婶婶又说,家里蒜也快没了,叫一美再买点蒜,再看看有没有卷心菜、菠菜,要是新鲜就买点,晚上婶婶回来炒个卷心菜,明天早上还可以煮个菠菜汤。   一美便一一拿了。   又在蔬菜区认真逛了逛,发现那一排白白胖胖的大白萝卜,萝卜须又粗又长,好似上面躺了好多“胡巴”,看到矮胖的茄子,又想起《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黑大帅——胖胖的小伞状的香菇,颗颗晶莹饱满的圣女果——每一个都好可爱。   看到小葱,一美又拿了一把,称了重,贴上价签,刚好看到一边的结算台,一美差点奔着结算台便去了,好在又想了一下落了点什么,这才想起了料酒。于是又匆匆去调料区,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照着照片找出了一样的牌子,拿了一瓶放入车内走去结账。   …   中午,一美打包了麻辣烫来吃,而后一直坐在餐椅上拖延,只时不时起来剥个蒜,而后回去坐下,又是刷手机、又是撸狗,过了一会儿,再起来削个姜,唯恐自己动手太早,等叔叔婶婶回来菜都凉了。   三点钟,婶婶那面一条条语音发了过来,教一美怎么做。   一美便记下了,回:“嗯,我一会儿做。”   反正食材已经全部切好,只要入锅一炒即可,一个小时应该够了吧?时间留得充裕一点,一个半小时足矣。   于是拖到了四点才开始。   这一做起来,才发现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简单,做着做着,总是少了这样那样的食材,一美便把火关了,过去翻找食材,且一美不想把厨房弄乱,给婶婶添麻烦,于是做了一道菜便刷个锅,整理一下灶台,一个多小时下来,手忙脚乱也才完成了油焖大虾和煎鱼。   到了鱿鱼——   婶婶说冰箱里有青椒和洋葱,拿出来切成片放进去,只是找出了青椒,发现唯一一个青椒已经烂了,一美看了时间,已经五点半了,没办法,只能立刻下楼去买了青椒上来,一进门,见婶婶的包包已经放在了沙发上。一美走进厨房,见婶婶已经在品尝,一美便走进去紧张又期待地问了句:“怎么样啊?”   反正她尝了,自己觉得还不错。   婶婶扒了一只虾品尝,又夹了一块鱼肉尝了尝,夸赞说:“行,第一次做很不错了,有模有样的。”   一美说还差一个鱿鱼。   婶婶便说,这个她来,说着,回卧室换上了昨天那件真丝睡裙,回厨房洗了个手,便开始做了起来   婶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洗了青椒,一刀切成两半,除去里面的籽,再切成大小相差不多的片状,又切了洋葱,而后开火爆炒了起来,十分钟左右,一道菜便已经完成,装上了盘子。   菜一出锅,门外便有人“咚咚咚”敲门。   婶婶说:“一美去开门,肯定是你叔,拿了钥匙还敲门,让别人跑一趟。”   一美一开门,果然是叔叔。   两天不见,叔叔换了身衣服,还理了头,身上带些陌生的气息。   婶婶一边摆桌子,一边回头瞥了叔叔一眼:“这是谁啊?一到饭点就上别人家敲门,怎么这么烦人呢?这不明摆着是来蹭饭呢吗?家里饭本来就不够!”   叔叔没说什么,低头换了鞋走进来,看到饭厅里穿着真丝睡裙的婶婶,佯装吓了一大跳:“哟!这是谁啊?随便进别人家里,还穿得这么性感。我可告诉你啊,我有了老婆了,我老婆可厉害了,可不是好惹的!”说着,定睛一看,“呀!这不就是我老婆吗?两天不见,怎么还变更好看了呢?”说着,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婶婶胖胖的腰身。   婶婶一把拍掉叔叔的手:“去!洗手吃饭。”   叔叔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婶婶脸上亲了一口,婶婶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掌怼开叔叔的嘴:“干嘛呢你!”   一美:“……”   叔叔亲到婶婶了,这才去洗手,路过围观群众郑一美,还出口教训了句:“别瞎看!让你婶儿怪不好意思的。”   一美:“……”   婶婶回头瞪了叔叔一眼,对一美说:“咱不理他,光天化日耍流氓!”   …   等叔叔洗了手,换了衣服出来,大家便开饭了。   婶婶夹了一只虾放进叔叔碗里,看着叔叔吃,而后问:“味道怎么样?”   “好吃啊。”   “跟之前的比呢?”   “一如既往地好吃!”   婶婶便笑着说:“今天这是一美下厨做的。”   叔叔便把婶婶和一美打包起来夸了一通:“是嘛!做得这么好吃。好吃得我还以为是你婶儿做的呢,要不谁能做出这个味道来啊?原来一美也能啊。”   一美一开始也觉得自己做得好吃。   只是多吃了几口,便又慢慢尝出了差距来——虽然现在各类调料丰富,光酱油便那么多种,可以轻易调出不差的味道来,一美小心翼翼地调,咸淡也刚好,于是吃起来还不错。但吃多了,发现自己做得肉质不鲜嫩,毕竟刚刚中间还关过一次火,总有一种食材不新鲜,还带些腥味的感觉,一美吃了几个便不想再多吃了。   好在叔叔婶婶给面子,吃了很多。   吃着,一美觉得少了点什么,念了句:“想喝饮料……”   婶婶说:“一会儿出去遛狗,下楼买一瓶,我也有点想喝汽水了。”   叔叔则来了一句:“想喝汽水啊?家里不是有吗?”   “哪有?你啥时候买的?”   “家里不是什么雪碧、芬达、可乐的,都有了嘛!”说着,比划了一下身后三只狗狗,“一美,看看想喝哪个?想喝冰的咱就放冰箱里冻一会儿。芬达怎么样?咱把它宰了,量也够大,也省得晚上再出去遛了。”   婶婶一美:“……”   芬达像是听懂了……   向这个怪叔叔投来一记幽幽的目光。 第149章 .   吃完,一美和婶婶收了桌子。   婶婶迅速刷了碗,而后到沙发上坐下。三个人刚吃完饭,各自坐着玩手机,婶婶问姗姗什么时候回来。   下了课,姗姗和同学吃米粉去了。   平日在家里,二姨一直管着姗姗,不让姗姗在外面吃,零花钱也给得十分有限,于是课外活动很受限制。这次到了婶婶家里,婶婶给了姗姗零花钱,也不管控姗姗,恰好有同学问晚上要不要去吃米粉,姗姗便去了,吃完,此刻正打算在步行街逛逛再回家。   姗姗说:“我九点之前回去可以吗?”   “行,注意安全,带钥匙了吧?我们正要出去遛弯呢,九点多姥爷可能都睡下了,自己开门进来。”   “嗯,知道啦。”   “行。”说着,婶婶放下了手机,默默看了埋头玩手机的大家一会儿,而后开口,“走呗?散散步去。”   一美便放下了手机。   叔叔又看了一会儿,也放下手机,回屋换了身休闲的衣服。   一美做了一下午菜,身上一股油烟味儿,也怕再遇上“美美”,也回屋换了衣服,换上了墨绿色那件。   叔叔换完出来,审视芬达。   芬达也感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后背上,知道这个时间,是该出去散步了,于是慢慢挪向了小屋,一边挪一边悄咪咪回头看了一眼,见叔叔正盯着自己,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石火之间,芬达像炸了毛,一个激灵便跑了起来。跑进了小屋,正要关门,叔叔便紧跟着赶了过来,暴力执法,把芬达拖出来,拖到玄关从柜子里拿了一根牵引绳,蛮力给芬达戴上,而后开了门,把芬达拖出去:“走喽,宰芬达去喽!”   听到“宰”字,芬达惶惶不安,叫唤得比以往更大声了。   婶婶一边找零钱包和钥匙,一边对叔叔喊:“你别老吓唬人家!这叫唤的,邻居听了多烦人啊?”说着,拿好东西牵上可乐,一美牵起雪碧,两人跟了出来。   雪碧欢快地。   可乐温顺地。   芬达哼哼唧唧地到了江边。   江边公园入口已经摆起了一个个小摊。   雪碧一看烤肠便走不动了,婶婶于是买了四根烤肠,给了三只狗狗和一美一人一支,又问一美还想吃点什么,一美说想吃冰激凌,婶婶便买了一支冰激凌给一美。   没给三只狗狗买,毕竟芬达太胖了,需要少吃多动减减肥,不能再吃甜的了。雪碧和可乐还好,只是只给它们不给芬达,芬达看了也馋,最后便只给一美买。   一美瘦,可以多吃点。   在江边走了一会儿,看到一群狗子们围在一起玩,婶婶和一美便带着可乐和雪碧过去了,几只狗子们友好地玩耍起来,一美看反正有婶婶看着,也走不丢,便走到后面树下围成一圈的树坛上坐了下来。   而叔叔,早已带着芬达坐下了。   叔叔一手松松垮垮牵着绳,芬达则懒洋洋趴在叔叔脚边。   一美旁边,从刚刚开始便坐着一位胖大婶,与一美隔着一定距离。胖大婶手上也握着一根牵引绳,脚下,也趴着一只大金毛,金毛头顶上还夹了一个粉色蝴蝶结,身上穿了一条粉色裙子,裙子上全是蕾丝、蝴蝶结,看上去有些夸张和老土,现在的时髦狗子们都不穿这样的衣服了,而喜欢穿得休闲、运动一些。   狗狗像有点社交障碍,看着不远处一帮狗狗围在一起玩,也不去参与,只是一个人阴郁地趴在地上。   胖大婶穿着十分阔气,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手腕上戴着大玉镯,只是后背微微驮着,因脸圆,看似和祥的面相里,也带着丝丝苦味,像有些落寞。手上拿着狗狗玩具、零食等物,对自家狗狗说:“过去玩一会儿呗?拿上咱的小玩具、小零食,说‘我们一起玩一会儿吧’,把咱零食分给大家一起吃,去不去?”   像在社交中,一直处于弱势。   狗狗不回应,胖大婶便自言自语了一声:“不去啊?”   狗狗依然不回应。   胖大婶便低落地说了句:“那就算了吧。”   一美听到,扭头看了一眼胖大婶,不曾想却与胖大婶四目相对。   一美连忙回过头来。   过了一会儿,胖大婶却默默往一美这边挪了挪,而后与一美搭话,指着不远处的雪碧说:“哎?小姑娘,那是你们家的是吧?”   一美问哪一个,确认了是雪碧后说:“嗯,是。”   胖大婶又问:“你们家是小男生是吧?”   一美:“嗯,对,是……”   后面那句“小男生”便含混过去。   小男生?   不不不,只是一只臭公狗而已。   旁边,胖大婶:“哦……”了一声,顿了顿,“我们家是小女生来的。”   “哦。”一美点点头。   胖大婶又问:“你们家的几岁啦?”   一美算了算,说:“七岁了。”   而后感慨——哎,雪碧也已经狗到中年了呢。   旁边,胖大婶来了一句:“这是正值壮年呢!”说着,像是很满意,又补了句,“我们家甜甜两岁了。”   一美:“哦。”   胖大婶又问:“哎?你们家的,去势了没有啊?”   “去世?”   胖大婶说:“就是,绝育。”   “哦,没呢。”   胖大婶若有所思,而后问:“还在呢是吧?”   一美:“啊……还,还在呢……”   一美有些羞于启齿。   “行。”过了一会儿,又问,“哎?你们家是住山水家园是吧?”   一美听了吓了一跳,还有点毛骨悚然,问:“您怎么知道?”   “我在小区看见好几次了,叫雪碧是吧?一直看你妈妈领着它。它劲儿挺大,你妈都弄不过它。我看它活蹦乱跳的,一看就健康!精力挺旺盛,挺可爱的哈?”   像胖大婶像觊觎已久,只等着抓壮丁呢。   一美:“啊,是有点……”   “精力”旺盛。   胖大婶又对狗狗说了句:“甜甜,我们去找雪碧哥哥玩儿啊?”   甜甜不回应。   胖大婶便又说:“不玩啊?去玩一会儿呗?”   甜甜无应答。   胖大婶:“不玩算了,那咱回家,回家觉觉去喽。”说着,牵着甜甜离开了。   一美便想,绝育的事,要不先不跟婶婶提了吧?   先留着,万一有用呢。   想着,一美抬头,正要看雪碧、可乐还在不在,便见不远处,早上在早餐铺见到的女生正牵着她的“美美”在散步呢,美美换了身衣服,换了一件绿色连帽T,一美心下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一美:“……”   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一美把脸侧过去,死死埋着头,自己玩手机。   这撞见了,得多尴尬?   身旁,叔叔则坐了一会儿,又拖着芬达到了狗子们那里。   一美不知那只“美美”走到哪里了,于是一直也不敢抬头,直到前方传来一阵几只狗狗的嗷嗷叫唤声,声音之大,像是在打群架,一美这才抬头望过去。   只见自己家雪碧,和一只哈士奇打起来了。   两家主人正死命扯着绳子,不让两只干起来,两只正双腿直立着,要用前脚打对方,互相叫嚣着。   旁边,那只巨贵“美美”也杵在那里。   哈士奇主人跟巨贵主人说了声:“不好意思啊。”便连忙牵着哈士奇走了。   巨贵主人脸都气红了,一看到雪碧,便气不打一出来:“又是它!”说着,上去踹了雪碧一脚。   叔叔看到,本想拉雪碧一下,只是反应慢了,雪碧便被踹了一脚,“嘤嘤”地叫唤着往叔叔身后躲。   女生说:“早上就是它!能不能看好自己家的狗!看不好就拿去绝育,免得祸害别人家的。万一没看住,再把我们家狗弄怀孕了,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叔叔婶婶连忙道歉。   又当着女生的面,教训起雪碧来。   一美便明白了——原来雪碧和哈士奇,是为了争夺巨贵打起来的。   看到家人搅入了纷争,一美怔怔走了过去。   女生便指着一美:“对,就是她,早上就是她领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们能不能注意一下?万一怀孕了,做引产伤身子,不做,它们两个都不是一个品种,生出来就是串串,万一基因没组好,串出一窝怪物来,谁负责?你们家是公狗,拍拍屁股就走了,还不得我们家负责?生出一窝怪物来,白送人都没人要!”   叔叔连忙说:“是是是。”而后又护犊子地说,“不能生出怪物来,两只串了,生出来就是金毛,可能就是那个毛吧,它卷一点儿。但金毛也比哈士奇强,哈士奇长得本来就不好看,再来个卷毛,那更丑了!”说着,又替雪碧说了一句,“而且你们家狗,肯定也是发情了,不然不能那么多公狗追着它,还打起来。刚刚那个哈士奇也太虎了,上来差点儿给我们家雪碧咬伤。”   女生说:“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们已经算好日子了,明天就去禹州交.配,人家也是纯种巨贵!”   “行行行。”   叔叔婶婶又赔礼道歉了一会儿,两家人便分开了。   回家的路上,婶婶还提了一句:“要不给它绝育算了。”说着,又问一美早上雪碧是不是也这样了。   一美说是。   婶婶便说:“不行了,绝育吧。”   叔叔则说:“再等两天,我问问谁家有母金毛,想交.配的,要是有,就送过去交.配,生个崽儿,要不人家雪碧狗生多遗憾啊。关键人家自己也有这方面诉求,还挺强烈,强行拉过去绝育了,人家自尊受损,在别的公狗面前抬不起头来,小心再给它整抑郁了。”   婶婶便说:“行,那问问,单位也问问,朋友也问问,我在小区里也问问。实在不行,就去绝育算了。” 第150章 .   周六早上,一美洗完脸,用水乳把自己的脸涂得水灵灵的,走出洗手间,正一边拍打面部一边走向房间。   门外,便传来婶婶与另一位阿姨的对话。   一美便驻足去听。   方才婶婶下楼买早餐去了,顺便遛雪碧,此刻像是带了一位客人回来,下了电梯说:“就是这儿。”   接下来便是一位阿姨豪爽的声音:“是这儿啊!我们家也是靠东边那间,屋子格局应该是一样的。”   婶婶开了门,说:“进来吧。”   而一美则寻声走到了门口,婶婶一开门,见婶婶带来的竟是前几天那位胖大婶?   手上还牵着甜甜。   一美有些惊喜地“哎?”了一声。   胖大婶看到一美也笑了。   是愉快的哈哈大笑,只是由于体形关系,声音也偏于厚重,于是又发着敦实的“呵呵”声,对一美说:“还记得我吧?那天晚上在江边。”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事,笑得更大声了,“那天看你穿了一个绿色衣服,我回去的路上看到一只小狗,穿得跟你一样一样的,哎妈,可笑死我了。”说着,继续呵呵大笑了起来。   一美:“……”   姐姐拿了第一笔工资给自己买的衣服呢,结果全跟狗撞上了。   看来只能暂时压箱底,等回了学校再穿。   婶婶又说了句:“进来吧。”   “行。”说着,胖大婶蹲了下来,拿起甜甜的爪爪来看,说,“脚脚脏不脏啊?别踩得人家一地黑爪子印儿。”看了一眼,抽出一坨早上出门前,随手塞口袋里的厕纸,给甜甜擦爪子,说,“来,妈妈给擦擦脚脚。来,那只也给妈妈。哎,对了!好,进去吧!”   婶婶从玄关柜子里拿出一袋狗粮,看到这一幕说:“进来吧,一会儿我擦地就行了。”   “没事儿,我给擦擦脚。”   雪碧出去走了一圈,早饿了,看到婶婶手上的狗粮,连忙把自己的碗咬来,可乐也听话地叼来了。   芬达则看了一眼,依然懒懒趴在地上。   一副只等人伺候的大爷样。   婶婶时常说,芬达和叔叔真是越来越像了,都是一个臭德行!   …   婶婶给三只狗狗都喂了,又拿了一个旧盘子,给甜甜也倒了些。   胖大婶连忙说:“不用,我们早上吃过啦。”   “没事,再吃一点儿。”   只是甜甜吃了一口便不吃了,趴在地上,胖大婶便不好意地解释:“甜甜嘴刁,不是家里的不吃。”   婶婶也说:“我们家的也是!这三只狗的花销,都快赶上一个人了,给它们买便宜的狗粮还不吃。”说着,掂了掂自己手上剩余的狗粮,说,“前两天刚买的,又不剩多少了,今天还得下楼去买。”   胖大婶酝酿了片刻,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个……我们家还有好多呢,去年双十一买的,买了一大箱,后来双十二看另一个牌子更好,就又买了那个,之后就一直吃那个牌子了。之前买的一大箱全在家里剩着呢。你们家狗多,要不一会儿上我们家拿去呀?”   一大箱狗粮?   婶婶听了自然心动,那能吃多久啊!   只是两人刚认识不久,又不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   正犹豫着,叔叔走了出来。   叔叔老早便想出来喝水、吃东西了,只是一听外面有人,不得不先洗了脸,换了身衣服,这才出来。   叔叔一出来,婶婶便说:“我找着了。”   “找着什么了?”   “上次不是说要给雪碧□□,生个崽儿嘛,这不是吗?”说着,指了指身后,“我今天在小区遇上的,徐大姐,也在找公狗交.配呢,人家也是金毛,叫甜甜,现在两岁半了,多好的育龄啊!正合适!”   “啊~”叔叔恍然大悟,“那太好了,不用挨家问了。”   徐大姐也说:“我也是在小区留意好久了。看有一只金毛,一看还是公的,观察雪碧好几天了,也是怎么看怎么合适。这不,今天早上刚好又在小区碰上,就提了一句,没想到你们家也在找呢。”   叔叔一边听一边走到餐桌前,翻了翻婶婶买来的早餐,翻出一个包子来,倒了点陈醋,吃着参与客厅里的谈话:“这就跟找对象一样,想找一个合适的不容易呢。”   “不容易!”   一直在阳台藤椅上坐着,听大家聊天的一美,看叔叔吃起来,也凑了过去——刚刚就想吃了,只是碍于家里有客——于是在饭厅一边啃包子,一边听大家聊。   婶婶说:“这两年孩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走了,家里有狗还挺好。早上领着买个早餐,晚上领着出门散个步,虽然累点,但也是个伴儿!”   徐大娘拍了一下大腿:“我也是!这不是三年前,我老伴儿脑出血,人忽然一下就没了,我心里那个难受啊!真受不了,天天以泪洗面,觉也睡不着。我就想,等女儿走了,我就自己个儿了断了吧。”   婶婶劝道:“可不能这么想!走的人走了,活下来的人可得好好活下去啊。”   “是啊,可当时就是想不开。我就一个女儿,她高中她爸就送她出国,她在美国念的书,毕业之后就留那儿了,在那儿找的工作,找的老公,还生了一屋子外国小孩儿。你说我是一个人留林城啊,还是跟着女儿去美国啊?到了美国,话也听不懂,也没个亲戚朋友,一个人呆在家里,那不跟坐牢一样吗?要是一个人在国内,冷冷清清的,又有什么意思。”   婶婶说:“这不是有甜甜了嘛。”   “是啊!我正打算了断呢,结果我女儿回美国之前,从哪儿给我整来一只小狗崽儿,说是朋友的狗生的,她要了一只来,让它陪陪我。我当时一听,可生气了!自己跑了,换一只狗来陪我,哪有这样的?结果养了几天,我心里那个喜欢,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开了。我女儿都说呢,说我现在跟甜甜,比跟她还亲了。我说那可不咋的?这么多年,是谁一直陪着我?是甜甜,可不是她!”   婶婶:“是!”   正说话间,雪碧吃完,又叼了自己的碗走到一美脚边,一美便又拿了狗粮给雪碧倒。   婶婶看到,问了一句:“还剩吗?”   一美晃了晃手上的狗粮袋子:“还剩一点儿,够雪碧吃了。”   “行,都给它吃了吧。”   徐大姐看了一会儿便说:“要不上我家拿去吧!是不是啊?反正一直放家里,甜甜自己也吃不完,再放着,都快放过期了,都浪费了。我现在双十一,就给甜甜屯东西呢,一箱一箱的买。反正老头儿留下的钱也多,女儿那边时不常的,也能来点钱,我自己也不爱吃、也不爱穿,全花甜甜身上了。”   婶婶不好意思道:“那要不……”   徐大姐便大包大揽起来:“走吧!上我们家去,雪碧也跟着来,我们家玩具多,让它们也先熟悉熟悉。哪天甜甜再发情了,我就叫你。”看到一美还说了句,“小姑娘也一起去吧,帮着拿点东西。”   “哦。”一美便怔怔站了起来。   徐大姐一边走出去,一边又说:“我自己一个人带着甜甜,家里还是太空旷,想着让甜甜再给我生一窝。到时候生出来了,你们家想要几只就拿走,剩下的我全要了!” 第151章 .   徐大婶家像一个大婴儿房。   随处可见的玩具,沙发上的小枕头、小被子,地上的卡通小碗,当然,这一切都是为甜甜而准备。可以看出徐大婶完全是拿甜甜当女儿在养,甚至,或许当年徐大婶养女儿,都未必有如今这么夸张。   “进来吧。”徐大婶把着门道。   婶婶和一美走进去环顾了一眼,而后惊诧地相视:若与徐大婶相比,自己家简直可以说是虐待动物了。   徐大婶走进北阳台,翻箱倒柜了一会儿,翻出一个上面布着些灰尘的大箱子来,说:“找着了!”而后把箱子抬到客厅,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打开给婶婶和一美看,说,“去年买的,还没过期呢,你们家三只狗,过期之前肯定能吃完。一会儿全抱走吧。”   婶婶便说:“那谢谢徐姐了。”   “没事儿的。”说完,徐大婶怔怔站着,望着天花板,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而后说,“等一下!”说着,回卧室里翻翻翻,又翻了一张卡出来说,“这是我上次办的宠物店的洗澡卡,还剩十多次。我上次带甜甜散步,看附近又开了一家,我就又办了一张,之前那家有点远,我又不会开车,只能来回打车,怪麻烦的,以后也不打算用了,要不你拿去用了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儿,就拿着吧!反正我也不用了。”说着,看婶婶不接,便把卡递给了一美说,“你给拿着。”   一美便说了声:“谢谢阿姨。”而后接了过来。   “我这儿还有好些衣服呢。”说着,徐大婶又抱了一堆衣服出来,放到茶几上,一件件展示给大家看,“看看,这小衣服,多可爱哈?有的是甜甜小时候买的,一次没穿呢,甜甜就长这么大了,真快。这次跟雪碧配上了,等生出小崽儿来,就给它们穿!”说着,挑出几件运动风,男女通用的给了雪碧,说甜甜自己穿不过来。   婶婶都一一收下了。   家里三只狗狗,一般而言是不穿衣服的,只是过年时,家里人不爱穿红衣服,便给家里狗狗换上红衣服,图个喜庆——只是徐大婶盛情难却,婶婶便收下了。   徐大婶看上去有些寂寞。   她对婶婶,一个几乎陌生的人有多热情,对甜甜,一只平平无奇的狗倾注了多少心血,她便有多孤独。   末了,徐大婶还翻了翻冰箱,把一些干货、海货翻出来,用袋子装上,都给婶婶拿上了,说自己手大,买东西习惯一箱箱地买,只是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吃饭,吃了好久也吃不完,让婶婶拿回去吃。   婶婶什么狗粮、洗澡卡、衣服都拿了,也不差这一点。   徐大婶给,便统统拿上。   家里人多狗多,消灭这些,只是分分钟的事儿。   徐大婶便说:“真羡慕你们家人多狗多,闹闹腾腾的,多好!”   婶婶则说:“看上去热热闹闹的是好,只是那么多人、那么多狗,每天买菜都买不过来,还要打扫屋子、刷碗、给狗洗澡、拉出去散步,累人着呢!”   “那也是。我现在只等甜甜给我生一窝小崽儿,把屋子填满了才好!”并说,自己在林城亲戚朋友也不多,希望日后和婶婶一家,邻里之间好好相处。   婶婶说:“那是一定的。”   …   总而言之,两人空手到徐大婶家走了一趟,回来时,手上便又是箱子,又是袋子,把叔叔吓了一跳。   婶婶解释了。   叔叔听了,说:“雪碧这算是傍上白富美、走上狗生巅峰了,解决了全家狗吃饭的问题,是不是啊?仗着甜甜,把自己兄弟姐妹、老母亲都养活了。行!雪碧以后不用咱自己养了,吃软饭就行!”   叔叔又问,雪碧和甜甜玩得怎么样。   婶婶正在厨房整理拿回来的东西,听到这一茬,走出了厨房,又和叔叔念叨起来:“别提了!我这儿一边正收着徐大姐的狗粮、衣服呢,本来就挺不好意思的,结果雪碧一边还不愿意跟甜甜玩,自己霸占了甜甜的玩具,还贱嗖嗖的,上去用后蹄子踹了人一脚!弄得我那个尴尬啊。人家徐大姐从小宝贝到大的,看了心里能乐意吗?也好在是人徐大姐大度!”   叔叔便教育雪碧:“那可不行。你想吃软饭,你得先把甜甜哄高兴了,知道吧?”   婶婶又说,徐大姐还送了洗澡卡。   叔叔便说;“行。”   这次开了这个口子,尝到了不用自己动手的便利,发现了世上还有宠物店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地方,想来,等用完了这十多次,婶婶自己还会再办一张。   日后,家里便又多了一个固定开销。   不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总比婶婶累死累活给狗洗了澡,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干,在沙发上坐着,看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强。   有助家庭和谐——挺好挺好。   …   第二天,正好家里三只狗狗也该洗澡了,婶婶和一美便带着三只狗开车去了。宠物店里从洗澡到吹毛,全部搞定,三只臭烘烘的狗送进去,婶婶和一美在外面玩玩手机、聊聊天,坐着等一会儿,三只狗便全部洗白白送了出来,毛发松松软软的,整个颜值都上升了。   婶婶一看,这挺好!   不用给它们洗澡,真是省去了一大麻烦。   于是,等三只狗狗洗完,便问了店员办卡的价格,觉得价格可以接受,恰好店里正在办活动,这几天办可以免费送三次,在店员的忽悠之下,婶婶当场便办了下来,也不货比三家了。反正家里三只狗,徐大姐给的十多次,不到一个月便划完了。   在家里——随着“叮—”的一声,叔叔手机上弹出一条银行短信来,叔叔一看便知,自己又料中了。   …   几天后,一美返回了学校。   也是一美回到学校后,有一次和婶婶视频,婶婶说这几天雪碧和甜甜交.配了,应该是成功了的。   过了一段时间视频,婶婶说,甜甜怀上了。   还说自己上次包了饺子,上上次酱了牛肉,给徐大婶送了去,反正两家离得近,穿着居家服、趿着拖鞋,端着盆子送过去就行,当还了徐大婶那一箱狗粮的情。   又过了一段时间。   彼时,北京已进入了灰蒙蒙的冬季。   婶婶说,甜甜生了,生了七只。   家里三只狗狗,婶婶原本不打算要的,只是想了想,可乐也老了,或许也活不过两年了,到时候雪碧、芬达接二连三也该老了,婶婶这一开始养狗,想来,日后也离不开狗狗了,尤其当孩子们嫁人的嫁人、出国的出国,婶婶的母爱,也只能全部倾注到狗狗身上。   甜甜这次生了,生的也是雪碧的崽儿。婶婶想了想,养雪碧的崽儿,好像比日后再要一只别人家的强,虽然家里四只狗,负担有点大,但又怕自己错过了后悔,于是和叔叔商量过后,决定再要一只。   等过段时间,小狗崽儿断了奶,再长大一些了,便接到家里,等一美放寒假回了家大概就能看到了。   一美听了也支持。   家里要来一只小奶狗,一美当然高兴,虽已经有三只了,但它们已经长大,过了小时候的可爱劲儿,只剩下可恶。   婶婶还发了七只小奶狗的照片、视频,让一美先饱饱眼福。   一美看那七只小奶狗,怎么看怎么可爱。   甚至像一个远离了孩子的父母,时不常拿出手机看一眼,反复反复地看着它们的视频,一边看一边露出慈母笑,只等寒假回了家,可以亲亲抱抱它们。 第152章 .   一美与林琳商量过后,两人一起报了明年二月份的托福考试。   现在先一边上课一边准备着,等一月初忙完了考试周,放了寒假,再在学校留一个月,上一个为期二十天的托福冲刺班,二月初考试,而后一起回林城。   一美原本也在犹豫要不要报班。   毕竟上次报了托福基础班——不知是不是自己英文水平有点太好了?总而言之,发现课堂能带给自己的东西十分有限,自己看书也能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只是林琳要报,而一美自己,不报班也总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万一基础班本就基础,到了冲刺班才是纯干货呢?基础班都报了,错过了冲刺班不大好,于是最后,便也随波逐流去报了。   托福一次报名费也不便宜,一美又想考到110分往上,接近满分最好,于是在上课之余,全部精力便都放在了托福上,又过起了天天与林琳泡图书馆的日子。   阅读还好。   毕竟从小到大,学英语学的就是这个。   而写作、听力、口语,便需要再多练一练了。   一美拿了一个小本子,在上面记满了长难的单词,单词词根也不明显,只能靠机械重复加深记忆,总是背了忘,忘了背。   有时,把小本子上的单词从头背到尾,像背了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单词装了满满一脑袋,背完,连头也不敢轻易晃一晃,怕晃了,那些刚装进去的单词便会“哗啦啦”地倒出来。   有时背了一篇作文,在洗衣服时,在睡觉之前,在早上闹钟响了,关了闹钟,想在床上赖五分钟时,也会在脑子里过一遍。   一边准备托福。   一边,学校的课程、论文、考试也在好好地应对着。   而在繁忙之中,一个学期悄然流逝了。   考完了期末考后,一美在床上躺了两天,疗养自己这些天写论文憋出的内伤,恢复自己大伤的元气。   紧跟着,托福班便开课了。   每天中午十二点三十,到下午三点三十。   一美拖了三天没洗澡。   这两天,每天顶着一头油油的头发吃外卖。   连下楼拿外卖,也只是把头发一绑,在珊瑚绒睡衣外穿一件大棉袄,戴上帽子,脚上趿一双室内棉拖鞋——不在意自己的模样有多么狼狈,只求不遇上熟人便好。   这一日上课,才早早起了床。   认认真真把自己清洗干净了,换了一身干净睡衣,吹干了头发后,又换上了毛衣、牛仔裤,化了淡淡的妆。   照了一下镜子,这才算有点人样。   一美拿起手机问林琳:“几点去吃饭?”   “现在?”   “OK.”说着,一美便出了门,到林琳宿舍楼下等她。   看了一眼手机,此时是十点三十,一会儿吃了饭赶到补习班,自己看看书等待上课——时间刚刚好。   一美点了一碗面,吃了一半吃不下了,于是放下筷子,拿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妆容,顺便补了个口红,又侧过身,看了一眼自己披在驼色呢大衣上,几乎及腰的长头发,把头发拢了拢,从头撸到尾,把掉下的头发扔掉,而后说:“怎么这么长啊。”   林琳:“是很长。”   一美:“一会儿下了课,陪我去剪头发呗?我想剪短一点。”   林琳问:“你剪头发要多久啊?”   “半个小时?”   林琳:“…”顿了顿,“我修个头发也要半小时好嘛,你头发又厚又长,绑起来粗得跟麻绳一样。”   一美便说:“也就一个小时,最长不超过一个半小时!”   “请我吃火锅。”   一美:“行吧。”   而后自己小声逼逼——林琳妈妈给她打钱,每次都是五位数、五位数的,她花也花不完,也时常不知自己银.行卡里究竟有多少钱——就像中学时,她永远不知自己抽屉里那厚厚一叠钱,究竟有多少张,哪怕保姆或弟弟偷偷抽几张出去,她也绝对是觉察不到的。   上次去超市,店里只支持微信。   林琳拿了一车东西,而后微信支付,发现用余额便可支付得起,于是支付完,又到自己微信钱包里看了一眼,惊讶道:“哎?我微信钱包里竟然有三千多块钱?”   一美便问,为什么不转到银.行卡里呢?   并告诉林琳,其实转入银.行卡,手续费也只有三块钱而已,少吃一根雪糕便下来了。劝告说,最好把钱转出来,毕竟一直放在微信总有一种不大安全的感觉。反正一美出去吃饭AA,别人给一美转钱,哪怕要付手续费,一美也会把钱转入卡里。且又是微信、又是支付宝,钱分散着,感觉也不太好,于是一美都要统一到一张卡上来。   林琳便说——可能是别人借了她的钱,再转回来,或出去吃饭AA,别人给她转的钱,钱进入了微信钱包,后来她自己也忘记了,便在里面慢慢积累了下来。   一美:“……”   “这样哦。”   而后,林琳感到微微有些个惊喜。   就像有时,一美点开了微信,发现上面有钱忘了花,无需太多,只需七八十,也会感到高兴一样。   总之,一美答应了请火锅,林琳便也答应了陪一美去剪头发。   …   而当两人到了补习班,竟在走廊撞见了孟少坤?   三人纷纷摆手打招呼。   孟少坤说,自己打算明年考托福,于是趁寒假报了一个基础班,而正说着,还未来得及好好寒暄,不远处,便有一个小女生从洗手间走出来,一路小跑到孟少坤旁边,挽住了他的胳膊问:“是朋友吗?”   “嗯,我说十顿烤鸭那个。”   女生恍然大悟:“啊~是林城的对不对?”   “嗯。”   而后,又向林琳一美介绍说,这是格格。   格格不算一个五官特别惊艳的大美女,小小的巴掌脸,眼睛不大,身高一米六多一些,偏瘦,只是通体雪白,脸上的肌肤更是吹弹可破,用精挑细选的衣物、化妆品认真打扮过后,也自带一种不凡的气质。   说起烤鸭——今天正好撞见了,择日不如撞日,孟少坤便问:“哎?晚上我们四个一起去吃烤鸭啊?”   林琳却说:“改天吧,今天已经有人请我吃火锅了。”   一美:“……”   孟少坤便问:“谁啊?男朋友吗?”   林琳便指了指身旁的一美,说:“这个人。”   孟少坤便说:“火锅也行啊,我们四个一起呗?我请你们。”   商量过后,四人便决定晚上去吃火锅。   只是一美下了课,要去剪头发。而孟少坤和格格此时已经下课了,最近格格脸上冒痘,格格额娘给格格预约了一位皮肤科医生见面,正在今天下午三点。   四人便决定,下午林琳和一美去剪头发,孟少坤和格格去看医生,等大家结束了,便在火锅店碰面。   …   下课,到了理发店。   明明说好不超过一个半小时,只是一美头发又厚又不好打理,光是洗,便耗费了大量时间,之后又一层层地剪,再加上打车过来的时间,已经有一个半小时了,而一美的头发,像是只剪了一半都不到。   林琳横在一旁沙发上——后背倚着扶手,两腿伸在沙发上,只把两脚悬空伸出去,以免弄脏沙发,并时不时嘟囔一句:“你那是什么头发啊,要剪这么久?”   一美稳住林琳的情绪:“再等一下嘛~”   “我饿了!”   一美便回头去看林琳,耐心安慰道:“马上剪完就可以吃火锅了嘛~”说完,脑袋便像花式篮球里的那一颗球,被理发师两根食指夹住,默默扳了回来。   林琳:“我现在就要吃!”   一美:“……”   林琳也发觉这个要求有点无理,于是又换了一个:“我要看西部世界。”   一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你看你看。”   “高清,用流量,给我报销话费。”   一美:“……”   这个林琳,真是越来越刁蛮,越来越横了!   但不得已,只能回头看着林琳,哄道:“我手机里下了猫和老鼠,你要不要看呀?长大了再看会有不一样的感悟哦。”   林琳:“……”   一美:“……”   两人四目相对。   只是对视了一会儿,一美便在林琳的强大气场下败下阵来,不得已,只能忍痛说:“好嘛,你看嘛。”   说完,理发师又默默把一美的脑袋扳了回来。   林琳看了一会儿,发现在这样的焦躁情绪下什么也看不进去,于是又关了手机,看了一眼前方仍不见有结束迹象的一美,自己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而后瘫在了沙发上,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   剪完头发,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见林琳睡得正香,一美先叫了一辆车,等车快到了才走到林琳旁边,小心翼翼摇醒了睡梦中的姑奶奶。   刚睡醒,身上总有些冷冷的。   林琳饥寒交迫、外加起床气,又往外一看,发现天都已经黑了!一觉从白天睡到黑夜的感觉,不比从黑夜睡到天亮,总是糟糕透顶,情绪已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美便连忙稳住:“马上就去吃火锅,马上!”   而后,给林琳扣上了红色棉袄的帽子,抽紧了绳子,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周围是一圈毛茸茸的白毛领,看上去像一个小红帽,还挺可爱的。司机来了电话,说已经到了,一美便拉着叽叽歪歪的林琳离开了店面,找到车子,打开车门,迅速把林琳塞了进去。   林琳:“……”   上了车,车子徐徐开了起来。   只是走到一半,一拐弯,便与北京市的晚高峰撞了个措手不及。   看了前方的路况,一美绝望了。   这一路,不知又要听林琳嘟囔多久……   好在林琳方才的睡意还未褪去,在略有些寒冷的车里,依旧戴着帽子,双手抱紧自己,再次睡了过去。 第153章 .   车子走走停停了一会儿。   一美正在堵车,与堵车带来的副作用——林琳的嘟囔,以及不知要让孟少坤和格格等多久,的双重压力下焦躁不已,孟少坤那边便来了信息。说医生迟到了一会儿,加之医生开了汤药,等汤药熬好又花费了些时间,于是现在才刚离开医院,正要赶过去。只是路上有点堵,如果她们着急,他便和格格搭地铁过来。   一美便说,没关系,自己和林琳也堵在了路上,让他们先打个车,在路上刷刷手机,慢慢堵着,不急。   “那好。”   说完,一美放下手机,也沉沉睡了过去。   睡了一会儿醒来,路况总算好了一些,孟少坤又来了信息说,他和格格已经到了,问她们到哪儿了。   一美看了看窗外,在黑暗中仔细分辨,而后说:“我们也快到了。你们先点菜吧,可以点个鸳鸯锅。”   孟少坤说:“好。”   空气里夹杂丝丝寒意,一美便抱紧了自己。   仍有些困,只是马上要到了,便坚持住没有睡下。等到了目的地,一美摇醒了林琳,又戴上了帽子,下了车,一路小跑进火锅店,看到火锅店里明亮的照明,热腾腾的雾气,与辛辣刺激的香味,所有感官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这才清醒了过来,低落的情绪也恢复了一些。   看到两人,格格和孟少坤冲她们用力摆手。   一美看到了,便拉林琳过去——林琳还未睡醒,仍戴着帽子,闭着眼睛,一副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   孟少坤和格格正在点菜,便问她们吃什么。   林琳迷迷糊糊着,不忘回了一句:“多点点肉,其他都可以。”   “饮料呢?”   林琳回:“可乐,冰的。”   “好。”   说了两句话,林琳便慢慢恢复了精神。   等上了汤底,汤底滚滚沸腾起来,服务员又拿了四瓶可乐,林琳便也彻底清醒过来,脱下了小红帽。   对面,格格拿起了可乐,用力一拧。   失败。   于是又扯下了毛衣袖子,用衣袖盖住瓶盖,增加摩擦力,再用力一拧。   依旧失败。   孟少坤便把自己拧好的递给了格格,又把格格的拧开,递向对面两位女士。   林琳一美异口同声:“不用了。”   瓶盖都拧不开,真是枉单身了这么多年,说着,两人几乎同时一手握住瓶身,一手握住瓶盖,用力拧。   随着“呲—”的一声——   一美的可乐拧开了,开始滋滋地冒泡。   一美又看向旁边——见林琳的仍然原封不动——想来是刚睡醒,手上没有力气,一美便把可乐从林琳手上夺来,再次“呲—”的一声拧开,递给了林琳。   …   趁格格去上厕所的空档,三人又聊起了格格。   孟少坤说,去年她们吵吵闹闹了大半年,毕竟三年之痛、七年之痒,两人都心猿意马了一段时间。   只是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感,加之两家父母又都是朋友,从小便半玩笑、半认真地为他们订下了“娃娃亲”,甚至规划好未来。有根深蒂固的情感基础,与强大的后盾,这样的关系,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分得掉的。   吵了一段时间,分分合合了几次,现在又重新在一起。   两人更懂得了珍惜,也已经决定毕业后一起去美国读书,读完了回来结婚,到时候请她们参加婚礼。   一美由衷道:“嗯,挺好的。”   林琳则说:“看来我人生第一笔份子钱,是要随给你们了。”   孟少坤说:“你们也快点找一个啊。”   一美说:“我以后,估计会去相亲结婚吧。”   林琳则说:“单身挺好的。”   并说,她们宿舍一个女生恋爱,每天早上打电话哄男朋友起床一起去吃饭;晚上,哄男朋友放下手机,停止游戏,早点睡觉;周末,哄男朋友陪她一起去逛街;期末,又哄男朋友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跟哄儿子一样。   大家都是独生子女,无论男女,都被家里宠成了小公主,大家都不大懂得退让,不大懂得担当,于是,像过家家一样谈个小恋爱还好,想要找一个成熟的人,建立一段成熟的关系,却太难。   当然,恋爱中人,也自有属于他们的甜蜜瞬间。   但林琳只愿独善其身。   并且鼓动一美一起加入独身主义的行列。   一美则拒绝了。   一美到了三十往后,大概率还是会结婚生小孩的,不奢望爱情,只求遇上一个人格健全的人,组成一个平等、健全的小康之家,再生一个可爱的小朋友,足矣。   …   接下来的日子——   一美每天早早起床,去自习室学习一会儿,等到了十点,打电话叫姑奶奶起床,等林琳准备好,便一起在附近小店吃面。下午下了课,时而在补习班附近的商场吃,时而回来吃食堂,省点钱。吃过后,又哄林琳晚上一起去自习室。虽然室友们都回了家,宿舍格外安静,只是在宿舍,总有一种学不进去的感觉。学校人去楼空,晚上结束了自习一个人回宿舍,还真有些阴森。   林琳通常也都从了。   好在大家回了家,自习室资源算丰富,无需一大早起床占座,于是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游刃有余。   冬天了。   北方气候本就干燥,又供暖,室内总是干得要命。   加之为了学习,日理万机、操劳过度,脸上总是水分流失严重。   一美便随手备了一瓶喷雾。   脸上干了,或犯困了便喷一喷——补水,且自带醒神效果。   又看旁边,林琳靠暖气坐着,裹紧了自己的小棉袄,两手揣口袋,目光虽看向面前那一道阅读,只是眼神早已涣散,正在昏昏入睡的边沿,一美为了帮助林琳好好学习,便拿起喷雾,对林琳猛的一喷。   林琳一下子清醒过来,看向一美。   一美发觉自己可能惹到她老人家了,解释说:“怕你犯困,帮你清醒一下。”说着,讨好地嘻嘻笑。   林琳:“……”   一美继续解释:“补水的,对皮肤好,还不便宜呢。”   林琳:“……”   当即抢了一美的喷雾,对一美狂喷。   又不是拿自来水浇花,哪怕不心疼一美,也该心疼一下喷雾,只是林琳却死按喷头不放,对躲闪的一美三百六十度夹击。一美一方面不想被喷,一方面也实在心疼喷雾,于是一边别过脸躲,一边去夺。   争执间,喷雾“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林琳蹲下身,要去捡,只是喷雾又“咕噜噜”滚了出去,滚到了讲台脚下。林琳又走过去拿,只是拿起一看,见喷雾按钮掉了,不知滚到了哪里,蹲在地上找了好久也没找到,林琳便举起那个没有喷头的喷雾:“那个……”   一美:“……”   “你赔我喷雾!”   这一次,换林琳理亏,说:“好嘛好嘛。”   “我才用了两天!”   “好好好,我赔你,我赔你。”说着,林琳当即拿出了手机,去搜这一款喷雾,买了两瓶,打算自己也留一瓶,而后把订单拿给一美看说,“买了,过两天就到了,赔你一个全新的。你一个,我一个。”   一美:“!!!”   这几天又没喷雾用了。   上次下了单,翘首以盼,好不容易才盼到的。   林琳看一美心里不爽快,又说:“好嘛,两个都给你,行了吧?”   一美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林琳两手搭在了一美两肩上,真挚地问:“现在还是好朋友吗?”   一美:“……”   林琳这个幼稚鬼……   林琳又问:“是不是啊?”   一美怕太引人注目,才回了句:“是!”   好在正值晚饭饭点,大家都去吃了饭,唯一一个留在教室后面的同学,也正戴着耳机趴着小憩。然而,两人还是吵到了同学,见同学不耐烦地翻动了一下身子,两人才灰溜溜回到了座位,继续学习。   …   由于准备充分,托福顺利应对过去。   回家前一天,一美收拾行李,只是自己收拾太无聊,便问了姐姐在干什么。   姐姐回:“下了班,就呆着。”   一美问:“视频啊?”   “好啊。”   一美便开了电脑,登上微信,给姐姐发了视频邀请,让电脑支在那里,声音外放,而后自己收拾行李。   问了姐姐什么时候回家,放假几天等问题,正聊得好好的,姐姐那面,忽然传来一阵叮呤桄榔的声响。   姐姐在沙发上坐着,向厨房看去。   厨房那面,便传来了姐夫的声音,解释说:“锅盖太烫了,没拿住。”   姐姐:“……”顿了顿,认真和姐夫理论,“都说了出去吃,非要自己做,我又不嫌弃你,你干嘛装居家好男人啊。”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八点了,我都饿死了,而且这个点吃饭会发胖的。”   姐夫安慰:“没事,胖点儿好。”   书庭:“??”   姐夫说:“以后结婚过日子,我可不想天天吃外卖,你不做饭,我学还不行嘛,不过学也有个过程。”   姐姐又不满地斜视了姐夫好一会儿,这才回头,对一美抱怨说:“我最近胖了特别多,都怪他。是上了年纪的男人都这样吗?他一天要吃四顿!而且自己吃就算了,还非拉我一起。他最近也胖一圈了。”   厨房里,陆维均看了一眼排骨熟没熟,见没熟,便盖上了锅盖,走到了沙发边问书庭:“是一美吗?”   “嗯。”   陆维均便拿过了手机,自来熟地对一美说:“那个,跟你叔叔婶婶说,我来年去看她们。你姐二月初回去,等你姐回家了,你看着点你姐,让她别老看韩剧,在路上看到漂亮小男生,也别让你姐盯着看,看多了,再回来看我,你姐容易心里不平衡,影响主观幸福感,知道吧?也是为了你姐好,你看着点她,啊?”   一美便哈哈笑着说:“行。”   “还有啊,盯着点儿你姐,让她多吃一点。我好不容易把她喂胖一点儿了,不能再叫她瘦下去。把你姐喂胖了,下次见面,姐夫有奖励!咱先订一个小目标,先胖他个十斤!”说着,发现书庭一直在旁边瞪自己,陆维均便一把搂来了书庭,在她刚洗过的,散发水果甜香的头顶上亲了一口。   一美回:“好嘛~”   书庭歪在陆维均怀里,仰头看着他,质问:“你知道我最近胖了多少吗?”   “多少?”   “十一斤!”   陆维均便说:“行,再来十斤。”   书庭斜眼瞪他:“你知道我现在多少斤吗?”   “多少?”   “我快一百一了!再胖十斤我就成猪了!你喜欢啊?”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   陆维均说:“胖一点儿好,再胖,也比抱着一把骨头睡得强。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把你喂胖了,娶回家,然后天天抱着软软香香的你睡觉。”   “流氓……”   陆维均解释:“不是那个睡,就是抱着睡。”   话说,她们交往这么久,却从未睡过,抱在一起睡也没有,也不知是陆维均把她看得太纯洁,还是陆维均自己太纯洁。正好提到这一茬,书庭便抬头,有些不好意思,而又直勾勾地看着他:“我想跟你那个睡。”   “……”   陆维均老脸一红。   一美:“……”嘭的一声合上了箱子,表示自己的存在。   陆维均听到吓了一跳:“卧槽,这玩意儿还没关啊?”   书庭:“不是你一直拿着吗?”   陆维均感到尴尬,便清了清嗓,对一美越描越黑地解释一句:“你姐什么都好,就是,好像性.欲有点强。那个,行,今天就先这样吧,姐夫先挂了啊。”说着,挂断了视频。 第154章 .   回家当天。   一美过了安检,正与林琳百无聊赖在候机,婶婶那面便来了电话。   原本说,今天叔叔婶婶上班,让一美下了飞机和林琳一起打车回家的,只是婶婶又说,小姑今天嫌着没事,知道一美回来,于是主动请缨去接机,不过条件是晚上要留下来蹭饭,要婶婶做一道红烧肉。   婶婶同意了。   说一美下了飞机,估计就能看到小姑了。   并说,前几天从徐大姐家里抱了一只小狗过来,取名元宝,到家就能看到了。   …   下了飞机,一美取了行李走出来,便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年轻靓丽的小姑——今年35岁,马上也是要奔四的人了,除了皮肤没有年轻时水灵,眼角下有了那么几条干纹外,从身材、打扮上来看,根本是一个二十七八的轻熟女,又领了一个小潮孩,无论站在哪里都引人注目。   接到了人,小姑步步生风向停车场走去。   周小明坐上了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一美和林琳则把箱子塞进了后备箱,而后一美上了副驾驶,林琳和周小明同学一起坐后面。   等两人坐稳,小姑便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路上,一美问了句:“对了小姑,你今年考研怎么样了啊?”   小姑轻松道:“挺好的。”   “哦,那考上了的话,到时候自己去禹州租房子住吗?”   小姑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道:“应该吧。”说着,前方红灯,便缓缓停下了车子,拿起手机照了一眼镜子,发现口红没涂好,便用无名指把口红涂均匀了些,抿抿嘴,“不过你小姑夫非要跟着来!我可不让他来。周明、周小明,我这辈子是甩不掉了,只能趁这个机会,时不时自己去禹州躲一躲,清净清净。要说,我年轻时候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文艺青年啊,身上那都是仙气!这两年被他们爷儿俩弄的,身上全是柴米油盐气!”   “好嘛。”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把林琳送回了家,很快,便又到了自家楼下。   上了楼,进了屋,小姑问:“吃饭了吗?”   “嗯,在飞机上吃过了。”   “行,稍微忍一忍,一会儿你婶婶回来,晚上肯定做一桌好吃的。”说着,小姑像是肚子有些痛,于是捂住了肚子,说,“不会是来月经了吧?家里有卫生巾吗?”   一美便走进卫生间,从小柜子里拿了一片给小姑。   小姑自己在卫生间里捣鼓了一会儿走出来,失望道:“没来……”说着,皱皱眉,“怎么回事啊?我都推迟了快二十天了。之前二十来岁的时候,天天熬夜、喝酒也没这样过,最近养生,不到十二点就睡了,还推迟二十天,上了年纪真是不行!”而后,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忧虑起来。   从小姑一脸狐疑的表情中,一美像明白了什么。   目光不自知地看向了小姑肚子。   一美还没说什么呢,小姑便说:“你可别乌鸦嘴。”只是仔细想想,确实不对劲,“我去!不会真怀孕了吧?”想着,怔怔站了好一会儿,给婶婶发了信息,让婶婶回来时,路过楼下买一个验孕棒上来。   说完,小姑自己在沙发上凌乱。   一美则四处环顾——见家里可乐、雪碧、芬达都在,却不见婶婶提过的元宝,于是挨个房间地找,最后,终于在小屋一个大狗笼里,看到了小小只的小元宝。   一身毛发乱蓬蓬的,可爱极了。   “元宝!”一美连忙赶过去,跪坐在地上,打开了狗笼,小心翼翼把小元宝抱了出来,在怀里把玩。   …   六点多,随门外一阵声响,婶婶拎了一个大购物袋回来,叔叔跟在后面进来,看到一美说:“回来啦!”   “嗯。”   “小元宝可爱吧?”   一美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元宝:“也太可爱了吧!”   婶婶便插了一句:“可乖了!”也算是与一美打过招呼了,其实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又心照不宣。   叔叔、婶婶、一美,大家全部思虑,都集中在了小姑肚子上,却又对此事闭口不谈。仿佛这种听天由命的事,由不得大家讨论,有了就是有了,没有就是没有。   婶婶拎着袋子不紧不慢走了进来,把购物袋放餐桌上,又脱下了羽绒服,搭在椅背上,把里面的蔬菜、肉大致归置了一下,最后才把袋子最底下的验孕棒拿出来,走到小姑面前——肢体有些不大自然,像是不好公之于众,即便大家都已心知肚明。小声询问:“不是不打算要二胎吗,怎么不注意一下啊?”   小姑一言难尽:“哎,再说吧。”说着,匆匆走进了洗手间。   婶婶回屋换了一身居家服出来,一边拿皮筋绑头发,一边问一美饿不饿等问题,并说,晚上自己要做什么什么菜,绑完头发,便一如往常地走进了厨房。   一美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婶婶想了想说:“要不先帮我剥个蒜吧。”   “行。”一美便抱着元宝走进了饭厅,让元宝坐在自己腿上,自己剥蒜。元宝像有些不大舒服,站了起来,小脚丫一下一下地踩在一美腿上,有些痒痒的。   一美便把小元宝放到了地上。   剥着蒜,一美又问:“对了,元宝怎么关笼子里了呀?”   婶婶一边在厨房找食材一边说:“怕被欺负呗。家里三只大狗,万一干起来,再把小元宝咬坏了怎么办。尤其那个雪碧啊!可会欺软怕硬了,在芬达面前不敢怎么样,一扭头就欺负我们元宝,贱嗖嗖的!”   “这可是亲生的啊!”   婶婶说:“他不认得。而且当爹的,一般都这个德性!书庭小时候也是,半夜醒来哭得哇哇的,你叔叔根本听不见,呼噜打得震天响。后来书庭大了,会叫爸爸,能陪他玩儿了,他才有点当爹的样儿。”   客厅里,叔叔则一边看体育新闻,一边逗周小明。   周小明正跪坐在地上玩他的小汽车,叔叔便叫道:“周小明?”   “嗯?”   “别回家了,跟舅舅过吧!行不行啊?”   “可是我要我奶奶。”   “不要奶奶了,也不要臭妈妈了,动不动就发脾气,有什么好的?跟舅舅过吧,舅舅给你买好吃的!”   婶婶听到,便对一美念叨:“瞧你叔,跟人贩子似的。”   正在这时,洗手间里传来“啪嗒—”一声,某个轻巧的塑料物品掉在地上的声音——接下来传出的,恩惠一声大于一声的强忍愤怒的深呼吸声,让大家明白,那物品不是自己掉下去的,而是恩惠摔的。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连婶婶切菜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沙发上,叔叔认真辨别恩惠呼吸声中的情绪,而后说:“估计怀上了。”   一美小声问:“真的啊?”   “肯定的,看你姑反应就知道了。”说着,叔叔一把抱起了周小明,放到自己腿上,看着周小明说,“家里要来一个小小明喽。我的小可怜儿啊,有了弟弟妹妹,爸爸妈妈不宠你了怎么办?”顿了顿,自问自答“没事儿,到舅舅这儿来,以后跟舅舅过,行吗?”   “别说这种话!”婶婶骂道,“让孩子对二胎有抵触心理。” 第155章 .   过了一会儿,洗手间内,小姑情绪有了微妙的转变。   时而叹气,时而捶洗手台。   力度不大——像是想发脾气又有些发不出来。   对肚子里的孩子,以及杀千刀的肇事者周明,都又爱又恨。   又过了一会儿,小姑面无表情走了出来。   “咔嚓”的,洗手间门把手按下来的声音一响,沙发上穿着睡衣,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膝盖上,一直往洗手间方向瞅,密切关注里面动静的叔叔,便立刻把目光转向了电视,不知其味地看体育新闻。   周小明、一美也只是玩小车车的玩小车车,剥蒜的剥蒜,谁都不去看小姑。   万一和小姑对上眼,那不是往枪口上撞,怕再被轰成炮灰。   小姑站在原地,审视了大家一会儿。   心里有些奇怪。   明明看到自己拿验孕棒进了洗手间,现在出来了,也没人问问结果。自己这一肚子委屈、气愤,正没地儿倾诉呢。   审视了一会儿,最后,拿最软的周小明来捏,见周小明坐在地上,便说:“又往地上坐,地上不凉啊?”   叔叔回了一句:“一点儿都不凉,我们家地热可热乎了,比沙发暖和。”   小姑又不满意地看了一会儿,见周小明跪坐在地上,小腿向外撇,两条腿坐成了“W”形,便说:“说多少次了,别老这么坐,腿都变形了,长大了长成X腿好看啊?”   周小明有些感冒,今日于是格外乖巧,不理妈妈,也不理舅舅,只自己安安静静地玩小车,时不时还吸一下鼻子。   叔叔继续护犊子:“小孩子下盘不稳,不这么坐,坐不稳。”   “那也是!”   说完,小姑又看向一美。   正要问蒜剥完了吗,用不用帮忙,一美便匆匆把手上的那一颗剥好,拿上一小叠白白胖胖大蒜走进了厨房,问婶婶:“婶婶,看这些够吗?”   婶婶看了一眼说:“够了,放这儿吧。”   “这个要拍碎吗?我帮你拍啊?”   “也行。”   一美便冲了冲手,拿上菜刀,把大蒜一个个拍碎。   小姑又站了一会儿。   哼,也没关心自己怀没怀上。   于是走进一美房间,拿起手机,一个电话打到了周明那里。   叔叔看了一眼——这就对了,冤有头、债有主。   谁污染,谁治理。   过了一会儿,一美房间内传来小姑一声:“在哪儿呢?”   小姑夫回:“还跟小蔡在一起呢。”顿了顿,“那个老婆,我晚上能不回去吗?小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现在喝高兴了,晚上想去唱歌。要不你一起来啊?”   “我可不去,行,你别回来了,我又没求你回来,解释这么多,装得可怜巴巴的给谁看呢。”   语气里有小情绪。   小姑夫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别回来了,我晚上在我哥家住。”   小姑夫弱弱地:“那行吧,明儿我去接你啊?”   “别来了,你喝的五迷三道的,明天酒能醒吗?你开的车谁敢坐。”顿了顿,面无表情道,“周明,我怀孕了。”   “啊?”小姑夫听了,不知自己是惊喜还是惊吓。   家里能添一个娃,当然是好事,这两年孩子奶奶那面也一直说,劝他们趁能生赶紧再多生一个,他奶奶给带。只是今年恩惠刚考完研,虽然成绩还未出来,但恩惠自己自我感觉十分良好,预测一定能考上,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怀了孕?恩惠不发一通脾气,怪他生事,最后再把孩子打了才怪。   这个二娃,来得可太不是时候了。   顿了顿,虽不知该如何反应,但妻子怀孕自己不显出高兴,好像有点不对,于是说道:“好事啊!”   “哪里好?”   意料之外地,恩惠并没有很生气,反倒像是在等他说服?   周明便回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个闺女吗?当初怀咱儿子的时候,就一直盼着是闺女。我也想要闺女。”   恩惠抱怨道:“我一个独立女性,全让你们拖累了。如果生下来了,我考研怎么办?一孕傻三年,我什么才能再考?你真让我当一辈子全职主妇啊?”   周明生气道:“谁?谁说你是全职主妇了?手底下管着三家店呢,一个人把三个店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每天那么操劳,怎么能说是全职主妇呢?我才是游手好闲!”   周明求生欲很强。   恩惠顿了顿:“我是想要姑娘,可万一这不是姑娘呢?”   “我有预感,这次肯定是姑娘!”   “你怎么知道?”   周明开始极尽胡扯之能事:“小时候我妈给我算过命,是一个特别灵的算命先生,看了我的八字,说我命特别好,学业、事业、婚姻、子女运都特好,这一生顺风顺水、十全十美。说我这辈子一定儿女双全。我高中再不学习,后来买大学读,也读出来了,现在事业也好,婚姻也这么美满!就差一个儿女双全,不过看来,也不远了。”   “好吧。”恩惠今天出乎意料的好说话,顿了顿,“如果生出来是个儿子,我估计会气死在产房里。”   “不会,如果生出来是儿子,你就把我掐死在产房里,我替你死。”   “算了吧,我把你掐死了,你妈不得弄死我啊。”   “不能,看在周小明,还有咱二娃的份上,我妈不会的,孩子不能没有娘啊。在我妈眼里,跟孩子们比我算个啥。”   小姑夫一耍宝,小姑心情倒好了起来,说:“那也行吧。”   “那你是打算生下来了?”   “算是吧。”顿了顿,又不想让周明高兴得太早,“不过还要再想想。”   “也行。”   挂了电话,恩惠又叹了长长一口气。   周明再怎么听话、体贴、顾家,说白了,不过也只能耍耍嘴皮子,端个茶送个水,到时候,十月怀胎的罪、肚子上挨一刀的罪,还不是要她自己来遭,高龄产妇的危险,不能读研的损失,还不是要她自己来担。   十月怀胎,加上月子、奶孩子,又要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干,自己的自由全部受到了限制。而且家里两个孩子,孩子奶奶再怎么帮忙,再怎么请月嫂、请保姆,到时候她的精力也只能全分散在孩子身上了。   如果是一个女儿还好,万一是儿子,又全便宜孩子奶奶了。   坐在一美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目光在桌面上一排课本间流转,抽出一本,翻了翻,上面时而划了一些下划线,时而补充了一些笔记,留下一美学习过的痕迹。   又见一个棕熊状的笔筒,像已经用了好些年头,只是依然可爱,上面稀松地插着一些笔,便拨弄了一番,而后拿出一支笔,找了一张一美废弃的A4纸。   上面写着几行一美娟秀的英文字体。   小姑拔掉笔帽,想写写字,只是又不知该写些什么,于是写下“郑恩惠”三个字,及几个想起来的英文单词。   虽然一美喊累,但能一直念书,还能出国留学,也是挺幸福的。   …   过了一会儿,婶婶喊:“吃饭了!”说着,见只有叔叔领着周小明动身,小姑、姥爷都像没听见一样,便又小声对一美说,“一美啊,去叫你小姑和姥爷吃饭。”   恩惠又坐了一会儿,正要起来,一美便打开门,探进了她漂亮的小脑袋,说:“小姑,吃饭啦!”   “嗯,走吧。”   说完,一美又跑到姥爷房间,敲了敲门说:“姥爷,吃饭啦!”   姥爷回:“哎。”   饭桌上,大家都有些沉默。   只有婶婶一直给姥爷、一美、周小明夹菜,并问一美菜的咸淡如何,一美说别的都好,就是牛肉有点咸,婶婶说,因为是昨天做的,加热了好几次,所以咸了。   叔叔吃饭快,三口两口扒完了米饭,擦了擦嘴,这才问了恩惠一句:“怎么样了啊?”确认一下。   恩惠问:“什么怎么样了?”   “有了没有啊?”   恩惠面无表情道:“有了。”   叔叔顿了顿:“要不生下来吧,家里那么多房间,也不差钱,还有保姆,你和周明也有的是时间。”   小姑不说话。   叔叔顿了顿:“不想生,那要不……”   小姑依旧不说话。   婶婶也劝了一句:“我觉得还是生吧,家里两个孩子挺好的。”   小姑这才答了句:“只能这样了。”正说着,雪碧吃完了狗粮,又咬着盆子找婶婶来要,尾巴扫到了小姑的脚,小姑惊了一下,连忙把腿收回来,盘腿坐在椅子上。   婶婶说了句:“对,怀孕了尽量还是离狗远一点。”说着,起身去给雪碧倒狗粮。   小姑念了一句:“不行,我今晚不能在这儿住了。”说着,看向对面的一美,打起了一美的主意,说,“一美,上我们家住两天呗?今晚你小姑夫不回家。”   一美:“啊?”   她今天才刚回来呢。   小姑又说:“真的,那么大个房子,我一个人害怕。”   一美:“不是还有周小明嘛。”   “他在楼下跟他奶奶睡,不跟我睡。”   婶婶倒完了狗粮,收好,也说了句:“要不就去陪陪你姑吧,你姑刚知道自己怀孕,心里乱,去陪她聊聊天啥的。”   “那好嘛。” 第156章 .   吃了饭,一美便准备准备要去小姑家里。   拿了书包,装上换洗衣物,又走进了洗手间刚要拿牙刷,倚在门口的小姑便说:“不用拿了,我们家有。”   一美的手又伸向旁边的水乳——   小姑立刻说:“别拿了,用我的吧,还有别的要拿吗?”   一美想了想:“没了。”   “那走吧。”说着,小姑拿上了茶几上的车钥匙。   旁边,婶婶正在给周小明穿衣服——蹲在地上,给周小明穿上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再把帽子给扣上,戴上口罩,又在帽子外围了一圈围巾,遮住口鼻。   给周小明穿好了,又去操心一美。   一边走向一美房间一边问:“一美啊,穿棉裤了没有啊?”   “穿了。”   婶婶推开门走进去,见一美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秋裤,正要往外套牛仔裤呢,便立刻拦住了,说:“光穿这个不行!外面冰天雪地的,现在爱美不穿秋裤,等老了,落得个风湿骨病,一双老寒腿,走起路来都‘咯噔咯噔’响,真到那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哎呀,没事,下了楼就上车了嘛。”   婶婶认真道:“不行!你就带了这么一条秋裤啊?”   一美点点头。   “你先等等,你高中时候穿的那条大棉裤,我还给你留着呢。”说着,把一美的椅子搬来,踩在上面,想从衣柜最上一层的一个收纳箱拿下来,只是无奈个子不够。   一美便说:“我来我来。”   等婶婶下来,一美便踩上去。   个子高,力气又大,轻轻松松把一个箱子抬了下来。   婶婶坐在地上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没找到,便皱皱眉:“哎?没么不见了,我洗好给你搁箱子里了呀,一美啊,你再把旁边那个绿色箱子拿下来我看看。”   一美便把绿色箱子抬下来。   婶婶翻了翻,翻出一条旧棉裤出来——棉裤穿久了,膝盖处明显地突出来,像老人两条佝偻的腿。婶婶见上面全是灰,便拿到阳台上抖了抖,而后给一美拿来说:“来,穿上。”见一美不情不愿的,便拍了一下一美的背,“快穿上,听话!又不能一直在屋子、在车上待着,万一你小姑要带你出去溜溜弯儿啥的,冻死人了,这儿可比北京冷,快穿上。”   婶婶盛情难却,一美便穿上了。   穿了一条大棉裤,再穿牛仔裤,整个裤子绷得紧紧的。   …   小姑率先走出了家门。   温柔的一美小姐姐,领着弟弟跟在后面。   时间有些晚了,车子一开起来,一美和周小明便浅浅地睡下了,等到了地方小姑泊车,一美才醒过来。   停好车,小姑下车打开周小明一侧的车门,要把孩子抱下来。   一美便下了车立刻赶过去,说:“我来吧。”   怕小姑累着,万一再动了胎气,反正自己力气也够用。   周小明看上去不胖,只是身上的肉太实称,抱上去又硬又重,一美好不容易才抱稳了。   上了电梯,小姑按下二十一楼。   是孩子奶奶家的楼层——去年,小姑小姑夫赚了钱,打算买房,正好楼上有一套房要出手,便买下来,离孩子奶奶家近,奶奶帮忙带孩子也方便,家里保姆时不时的,也能上来帮着搞搞卫生,送送饭菜。   一美问:“送他奶奶家吗?”   “嗯。”   “反正都睡着了,要不抱回家里吧?”   小姑说——这么多年孩子一直是奶奶带着睡,养成了和奶奶一样的生物钟,早上起得比鸡还早,而且让奶奶惯的,一起来就闹人,有时候又哭又闹,弄得一家人都不安宁,还要嚷着吃饭,小姑醒不过来弄饭,于是现在搬到了楼上,也只能一直让奶奶带着睡。   到了婆家门口,小姑给婆婆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婆婆来开门——像是已经睡下了,穿着睡衣,有些睡眼惺忪的,走来把孩子抱了过去。   小姑说:“妈,孩子我送过来了。”   “嗯。”   说话间,周小明又醒了,起床气一上来,嘴巴一瘪,便开始哭了起来,奶奶便连忙给拍拍,说:“哦,哦,宝宝呀,是奶奶,奶奶在呢,跟奶奶觉觉去。”   孩子奶奶十分清瘦,却可以一手抱娃,一手拍娃,人也勤快,和保姆一起把家里拾掇得干干净净。   把周小明送回去,两人便上了楼。   小姑家二十三层。   和婆家一样的格局,只是略有些凌乱——沙发上堆了几件衣物,餐桌上放着一些塑料盒、塑料袋子,里面是吃剩下的外卖——典型年轻小夫妻的家。   小姑把车钥匙往沙发上一扔,便拖着大衣,走进了主卧,再把大衣往床上一扔,打了个打哈欠。   一美跟了进去。   小姑便说:“我说呢,最近怎么动不动犯困,连店都懒得去了,原来是怀上了。”说着,到隔壁衣帽间给一美找了一套睡衣,又拿了一支牙刷,说,“洗洗早点睡吧。”   两人便各自去洗。   一美正刷牙呢,门外传来锁孔转动的声音,没一会儿,有个人进了屋。   想来是小姑夫。   刚知道小姑怀孕,这种日子怎么能夜不归宿?   换了鞋拐进客厅,见洗手间门半开着,开着灯,里面还有人,小姑夫正在酒头上,脑子转不过来,还以为是恩惠,走过去直接拉开了门问:“怎么在这儿刷牙呢,卧室洗手间坏了啊?”正说着,一看里面那人是一美,不是小姑,还好只是刷牙而已,便说,“哎?一美来啦,你小姑呢?”   一美含着牙膏:“在卧室。”   “啊。”顿了顿,“别刷牙了,我带了羊肉串儿,吃点再刷吧。”   “羊肉串?”   “嗯,别刷了,出来吧。”   一美便把牙膏吐了,迅速漱了漱口,而后出来。   一走出来,便见卧室里,小姑正嫌弃小姑夫呢,捂着鼻子说:“赶紧拿走,我怀孕了,闻不了这个味儿。”   小姑夫说:“昨天不还说想吃呢嘛,今天一知道自己怀孕,就闻不得这个味儿了,就是心理作用!”   小姑依旧捏着鼻子,厌弃地皱皱眉:“不管什么作用,反正就是闻不了,还有你这一身酒味儿,我闻了就想吐,不是嫌弃你,是真想吐,你快出去吧,离我远点,今天晚上到小屋睡去,我跟一美睡。”   “那行吧。”说着,小姑夫走了出来。   小姑不吃,小姑夫刚从店里吃完喝完回来的,也不吃,只是怕一美孤独,坐在对面陪一美吃。小姑夫喝多了,坐在那里,两手支着下巴昏昏欲睡,眼皮已经快合上了,像一个上课犯困的中学生。   一美吃了两串,便说自己吃好了,让小姑夫回去休息。   小姑夫摇摇头,醒醒神,问:“吃完了啊?”   “嗯。”   “行,那去陪你小姑睡吧,她嫌弃我,不让我靠近她。”说着,看了看餐桌,“这个明天阿姨来收拾,不用管了。”   “嗯,小姑夫晚安。”   等小姑夫回屋,一美把桌子简单收了收,去洗手间洗漱了一番,也去睡了。 第157章 .   一美回到主卧时,小姑仍未睡下。   正席地而坐在一架乳白色大衣柜前,把一格抽屉里的相册、画册、信件,纷纷倒腾了出来,一边翻看一边回忆起年轻时的事情来。   翻完了一本画册,又把剩下几本拿出来。   数了数,一共才四本。   年轻时,画册总是占据她房间的半壁江山,书桌上、床上、地板上,她永远在与画册和画材争夺生存空间,只是如今,因每次搬家都要丢弃一些,这几年,对油画也没大关注,只扔不买,于是竟仅剩下最爱不释手的那四本。   又翻了翻护照。   一共两本,一本已经过了有效期,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各国签证,印满了出入境的海关印章,另一本是前两年刚办的,上面空空如也。两本护照,各自代表了她过去十年,与近几年的生活状态,一目了然。   之前发了疯,南极都去过。   只是如今,想逃离区区一个林城,去个禹州,竟都如此艰难。   之前旅途中,生死状签了三四回。   只是近几年,为了养生、养颜,连十二点之后睡这种小事都不大敢做,有时见了朋友通宵喝酒,都隐隐担心自己第二天会猝死。   意识到自己老了,于是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去读个研,只是忽然肚子里又不请自来了这么一个小家伙…   …   正感慨着,一美走过来问:“看什么呢,小姑?”   “整理一下东西。”说着,见一美正好来了,一腔惆怅正愁无处诉呢,便拉着一美话起了当年,缅怀起青春来,把自己之前那一本护照递给了一美说,“你看。”   一美翻了翻。   欧洲、日韩、澳洲、东南亚,各国签证应有尽有。   真不知小姑当年,凭那一贫如洗的财力,与一口拗口的四级英语,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么多签证的。   一美不禁感叹:“哇!小姑,你去过这么多地方啊?”   “嗯,就差美国了,当时觉得美国没什么看头,不过是一堆玻璃大厦,去一趟又太贵,就没去。等你去美国念书,我去美国找你玩儿,请你到美国各处走一走。”   “好啊。”   小姑又递给一美一本相册,同一美翻阅里面的摄影作品。   当年,她为了买一个镜头,可以忍饥挨饿、可以住地下室,只是如今,各种□□短炮的家伙事儿都备齐了,却已没了创作欲望。正如周明所说,买了那么多昂贵的镜头,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以朋友圈晒娃,及自拍之用。   一美翻了翻相册。   里面是小姑到各国拍摄的风景,一美不知如何品评,只是觉得——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小姑还真厉害。   也有一些小姑年轻时四处游玩的照片。   那胶原蛋白满满的、略圆的脸庞,那眼波流转间,流露的灵动与生气——竟根本是如今的书庭姐姐。   性格上、气质上,小姑和书庭姐姐多少有些相像。   而这样的气质,一美却没能遗传得到,想想,真有些惋惜。   闲聊了好一会儿,小姑看了时间,已经十二点三十了,于是立刻说:“不行,赶紧睡吧,早睡早起,年纪大了折腾不起。”   于是两人把东西收好,便爬上了床。   ……   第二天,一美迷迷糊糊睡着呢,便被客厅里一阵声响吵醒,仔细一听,像是孩子奶奶带着周小明上来了。   而身旁,小姑仍在昏睡。   过了一会儿,周小明“哒哒哒哒”跑过来,小心翼翼按下门把手,轻轻推开门,把小脑袋探了进来。   只是屋子里拉了窗帘,光线昏暗,什么也没看清。   见周小明跑进主卧,孩子奶奶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连忙跑过来,把周小明抱了出去,轻轻关上门,而后对周小明说:“哎哟,宝宝啊!怎么又跑那儿去了,妈妈正睡着呢,咱不去闹,小心挨揍!”   周小明:“…”   一美上了个厕所,回来躺在床上,发现肚子有些饿,开始想念起昨天晚上吃剩下的羊肉串来。真想出去,把羊肉串热一热吃了,只是孩子奶奶在,又不好跑进人家厨房里折腾,只能忍着,等小姑睡醒了再说。   厨房里,传来孩子奶奶的声音。   对周小明说:“宝宝,早上想吃什么呀?看看,奶奶一早出去买的包子、糖饼、豆腐脑,都是不辣的,宝宝可以吃的,我们吃哪个?”   周小明回:“宝宝都想吃!”   “那我们就都吃!”   而房间内……   包子、糖饼、豆腐脑——想着,一美不自知地舔了舔嘴巴。   过了一会儿,趁奶奶打扫小屋的空档,周小明又跑了过来,昨天隐约记得是和一美姐姐一起回来的,翻了翻其他房间,除了其中一间里有个爸爸,其他都空无一人,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在妈妈房间里。   于是,轻轻推开了门,探出个小脑袋来。   肉肉的小手上还拿了一块大糖饼,一边“吧唧吧唧”地吃着,一边往里瞅。见一美姐姐正看着自己,于是周小明也睁着一双清亮、无辜的大眼睛,怔怔看着一美,两人在昏暗中沉默地对视着。   对视了一会儿——   一美觊觎周小明手上的糖饼已久,于是侧卧在床上,对周小明招了招手,说:“来。”脸上是一种含蓄的奸诈。   周小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才进来。   一美看着糖饼说:“姐姐饿了,宝宝可以和姐姐分享一下吗?”   周小明继续“吧唧吧唧”地吃着,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像有些舍不得。但一美还是伸出了自己的魔爪,大刀阔斧把糖饼撕下一大半,说:“姐姐拿了哦?”   周小明倒没闹。   抢小朋友东西吃,真是又内疚,内心深处隐隐又有些爽,看着周小明明明舍不得,却又装大方的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爱。   一美抢了糖饼,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吃。   吃了两口,觉得有些口干,于是又对周小明说:“亲爱的,姐姐口渴,可以出去帮姐姐倒杯水吗?”   “姐姐为什么不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一美便指了指自己没梳的头发,又指了指睡衣:“你看,女孩子穿成这样是不可以出房间的,帮帮姐姐好不好?姐姐真的要渴死了。”说着,装出口渴难耐的样子。   周小明想了想,想通了,于是欣然同意:“那好吧!”   “谢谢亲爱的!”   “不客气!”   说着,周小明“哒哒哒”跑出去,过了一会儿,抱了一个自己的卡通水壶进来,问:“你知道这个水瓶怎么开吗?按这个。”说着,按下一个按钮,杯盖便弹了出来,露出了里面的塑胶吸管。   吸管上残留着周小明吃过的冰渣。   “额。”一美想了想,“不用啦,姐姐忽然不渴了。”   “那好吧。”说着,周小明自己咬住了吸管,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此时,一美半块糖饼已经吃完,但仍然不满足,又问周小明:“亲爱的,奶奶早上都买了什么好吃的呀?”   “嗯……”周小明想了想,慢条斯理道,“有包子、豆腐脑,还有糖饼,糖饼有红糖馅的,还有白糖馅儿的。”   一美便说:“那可以帮姐姐拿一个包子吗?”   “为什么呢?”   一美便又指了指自己凌乱的头发:“因为姐姐不能见人呀。”   周小明又想通了,欣然说了句:“那好吧!”   一美又问:“等一下,那个豆腐脑是用盒子打包好的吗?”   “嗯!”   “那可以帮姐姐把豆腐脑也拿来吗?”   周小明周到地问:“豆腐脑有辣的、不辣的,姐姐要哪一个?”   “辣的!”   “好吧。”   一美便摸了摸周小明的头,说了句:“去吧,小可爱。”   又过了一会儿,周小明顺利拿了一盒打包好的豆腐脑,一个肉包子,正要跑回房间呢,便被打扫完小屋出来的奶奶撞见了,连忙说:“哎哟,宝宝啊!拿着豆腐脑要上哪儿去啊?在桌上吃,万一再碰洒了,让妈妈看见了,小心揍你,你忘了上次了?而且妈妈正在觉觉呢,别老往妈妈屋里跑,再把你妈吵醒了。”   “哼!”周小明忽然很生气,“啪—”地把豆腐脑摔到了地上,塑料打包盒像是炸开了一般,汤汁洒了一地,甚至溅到了墙上,周小明委屈得不行,“是一美姐姐让我拿给她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我!”说着,“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奶奶一看周小明摔东西,吓了一大跳,又看孩子哭,连忙把孩子抱了起来:“好好好,不哭不哭,奶奶错了,奶奶错了,奶奶什么都不知道。宝宝是给一美姐姐拿早餐的,奶奶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说宝宝,真烦人!”说着,给周小明抹眼泪,“不哭不哭。”   周小明却依然不见停,哭声响彻整个屋子。   小姑听了一会儿听烦了,吼了一声:“周浩然!你又闹什么呢?”   奶奶连忙打圆场:“没闹没闹,这不,我不小心把浩浩豆腐脑碰洒了,浩浩才哭的。”说着,又哄孩子道,“好了好了,跟妈妈说,说我们才没哭呢!我们不哭的!”   周小明依然不停。   奶奶没办法,只能先把周小明抱到了厨房餐椅上,离主卧远一些,恩惠听到的哭声好小一些,又连忙拿了抹布、拖把,把那一地豆腐脑收拾了,再把壁纸上,目光所及的汤汁都擦干净了,生怕恩惠忽然走出来,看到这一地汤汤水水,再大发雷霆。   而幕后主使郑一美——   弄哭了周小明,吵醒了小姑,惹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得不露面,连忙绑了一下头发,换了身衣服出去。   走进了厨房,对停止了大哭,正在奶奶怀里抽抽搭搭的周小明说:“怎么啦,周小明?没事的,来,姐姐抱抱。”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双臂。   奶奶童声童语地说:“我们不叫周小明,我们叫周浩然,小名浩浩,是不是呀?”说着,不太想把孩子给一美,看周小明向一美伸直了胳膊要过去,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把周小明送到了一美怀里。   一美抱着哄了一会儿,孩子这才不哭了。   听到孩子哭声,小姑夫也醒了过来,穿着睡衣、拖鞋,头发睡得有些乱了,挠着头皮走出来说:“妈,你别老拿恩惠吓唬孩子,弄得恩惠跟母老虎一样,再让孩子对恩惠有心理阴影。人恩惠挺好的,就是脾气稍微大了一点,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打完了孩子她自己也心疼半天。”说着,走到餐桌旁倒水喝。   奶奶不爱听,回了句:“行,我知道啦!”   小姑夫又问一美:“吃饭了吗?”   “还没呢。”   奶奶便连忙走进了厨房,找碗筷,说:“我们正要吃呢。”   小姑夫“咕咚咕咚”喝下一杯水,说:“忽然想吃面了。一美,要不咱下楼吃碗面去吧。楼下那个贵州羊肉粉店,特别好吃,你小姑带你去过吗?”   一美摇摇头:“还没有。”   “那走吧,去尝尝,换衣服。”   奶奶便说:“哎哟!早餐我都买回来了,就对付对付吃一吃得了,包子、饼都挺好的,非得花两份儿钱。”   “没几个钱,妈,走吧,一起下去。”   “我可不去。”说着,奶奶往椅子上一坐,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我就吃这个,挺好。”又看向孩子说,“浩浩跟着去。跟你爸吃好吃的去,走,奶奶给换衣服。”说着,又放下筷子,去给孩子穿衣服。   小姑夫便对奶奶说:“走吧,一起去吧。”   “我可不去,我就想吃那个包子。”   “我爸呢?”   “你爸也吃过了。”   …   一美走进了主卧,正要换衣服,便见小姑醒了过来,问:“要去哪儿啊?”   “姑父说去楼下吃面。”   “楼下那个贵州羊肉粉店啊?”   “嗯。”   小姑想了想,说:“那回来的时候给我也打包一碗。”   “哦。”   小姑又想了想,在主卧里对外面喊道:“周明!”   “啊?”说着,周明连忙走了进来,一副任小姑差遣的样子。   小姑便躺在床上说:“你们吃完了上来的时候,给我打包一份羊肉粉,加煎蛋,再多加一份羊肉。”   “没问题。”   “粉和汤分开放,多加点汤。”顿了顿,小姑继续说,“对了还有,我昨天晚上忽然一下特别想吃巧克力蛋糕。我跟你说,就是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平常不爱吃甜的,你喜欢吃,孩子随了你的口味,她想吃,我就跟着想吃了,一定是这样,所以女人一怀孕口味就变,都是跟着孩子一起变。老公,麻烦你再去帮我买一个蛋糕,买个大点的吧,我们一起吃,还有,路上要是有烤地瓜,也给我买两个,要水一点的,不要面的。还有糖葫芦!路上有就给我买两串,一串山楂一串葡萄。你再问问一美想吃什么。”   小姑夫爽快地回:“没问题!”   小姑便掰着指头数,说:“羊肉粉、巧克力蛋糕、地瓜、糖葫芦,四样,一样都别给我落下,落下了就再下去买,反正今天我一定要吃到。不是我嘴刁,都是你闺女!”   “行,不管是老婆是闺女,都必须满足!”   “快点儿回来,我等不及。”   “没问题!”说着,小姑夫上去亲小姑的嘴。   小姑敷衍地亲了一下,再次强调:“先去把别的买齐了,最后回来买羊肉粉,别傻了吧唧的,再把粉都泡坨了。”   “哎呦,知道,你老公是那么傻的人吗?”   “当然不是了!”说着,小姑给了小姑夫一个飞吻。   小姑夫也回了一句。   小姑:“行了,快滚吧。”   “哎!”   一美:“…”   发现自己真是狗粮体,走到哪里都有狗粮吃…… 第158章 .   到了羊肉粉店,一美在小姑夫对面坐下。而周小明没坐爸爸旁边,反而走到了一美旁边——腿短,加上衣服穿太多,行动不便,想爬上椅子而不能,一美便轻轻松松把周小明抱起来,放到了椅子上。   小姑夫点了一碗三两的牛肉面,加一个煎蛋,又多加了一份牛肉,一美点了一份二两的羊肉粉,而后,小姑夫把全是汉字的菜单推到周小明面前,自然地说:“儿子,自己看看,想吃什么自己点。”   一美:“……”   欺负人家小明不识字。   “嗯……”周小明认真看了一会儿菜单,跟着感觉走,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指向了一串汉字,问一美,“这个是什么?”   一美看了一眼说:“羊杂粉。”   “羊杂粉是什么?”   “嗯……反正不好吃。”   周小明又看了一会儿,指了指另一串汉字:“那这个呢?”   “鸡杂面。”   “鸡杂面是什么?”   “嗯……反正也不好吃。”   “那姐姐点了什么呀?”   “我点了羊肉粉。”   “羊肉粉好吃吗?”   “好吃。”   周小明便仰头望着服务员,用清凉的小嗓门说了一句:“阿姨,我要一碗羊肉粉,不要辣椒,谢谢。”   没一会儿,服务员端了三个大碗过来。   小姑夫和一美各自吃了起来,只是周小明同学不大会用筷子,平日里在家都是奶奶喂,偶尔自己吃也要用儿童练习筷——怔怔看了看大家,见没人理自己,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喝下去,砸吧砸吧嘴,而后略羡慕地看向旁边,正“呼噜呼噜”往嘴里吸/粉的一美,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哇,这个汤真好喝。”   “是吗?”说着,一美也舀了一勺汤喝下去,“嗯,挺好喝的。”   周小明又试着拿了一下筷子,想夹起一根粉,失败,于是再次尝试,只是粉还是不听话地从筷子间滑了下去,便不轻不重地放下筷子——像是有小情绪了。   每当这时,周小明便格外想念奶奶。   毕竟这么多年,一直是奶奶带他,且老人宠孩子,对孩子一向有求必应,反观父母,陪在孩子身边的时间不长,且周小明有什么毛病也一定不留情面地指出来,于是对爸爸妈妈,周小明反而有些生疏。   小姑夫看到,要了一把剪刀,把周小明的碗拿过去,三下两下把一碗粉剪成了碎渣说:“拿勺舀着吃。”   周小明怔怔看了一会儿自己面前,那一碗乱七八糟的碎渣,又看了一眼旁边正津津有味嗦粉的一美,对爸爸的行为敢怒不敢言,只能用哭来发泄情绪,嘴巴一瘪,没一会儿便哭了出来,一开始只是生气地掉眼泪,没一会儿便放声哭了起来:“我要奶奶!我要奶奶喂!”   小姑夫无奈地问:“怎么又哭了?”   “我不要这个,我要一根一根地吃,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说着,把碗往对面一推,两手抱臂,气鼓鼓地流眼泪。   小姑夫没办法,只能再要了一碗。   而周小明还是哭。   正在这时,桌上小姑夫手机响了起来,小姑夫拿起看了一眼,而后把屏幕给周小明看,上面是小姑的大头照:“看到没有?你妈来电话了。赶紧打住了。”   说好不拿恩惠吓唬孩子。   但到了关键时候,也只有这一招最管用。   周小明委屈得不行,向一美伸出了胳膊,说:“姐姐抱!”   样子可怜死了。   一美连忙把周小明抱到了自己怀里,周小明软软地贴在一美怀里抽抽搭搭的,过了一会儿哭完了,把脸往一美身上一抹,眼泪鼻涕全抹一美衣服上了。周小明的羊肉粉很快端了上来,一美已经吃了半碗,又经周小明这么一闹,已经饱了,便拿了一双新筷子夹了一根粉送到小明嘴边,说:“往里吸。姐姐喂你一根一根地吃,好吗?”   周小明还不大会吸,吸得两颊凹陷下去,好不容才吃到了。   一美又舀了一勺汤来喂。   对面,小姑夫放下手机,对周小明说:“来,到爸爸这儿来,爸爸喂。”   “不!我要姐姐喂。”   “可是姐姐也要吃饭的啊。”   一美便说,自己已经吃完了,自己喂就可以了。   小姑夫便说:“那行,我先把这个吃了。”说着,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说,“你小姑喊饿呢,让我们一会儿把羊肉粉先给她送上去,再去买别的。一美,一会儿你带着孩子,拿上羊肉粉先上去,我开车去买蛋糕啥的。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糖葫芦吃不吃?”   “吃。”   “要什么样的?”   “我要葡萄的吧。”   “行。”   小姑夫又问周小明:“你呢?小鬼,你想吃什么?”   “嗯……”周小明想了半天。   “蛋糕吃吗?糖葫芦吃吗?吃哪个?”   “我要蛋糕!”   “糖葫芦呢?”   “嗯……”周小明想了好一会儿,下了个巨大的决心,“不吃了,对牙齿不好。”   小姑夫便夸:“好,真棒!”   吃完,小姑夫又打包了一碗粉给一美,自己开车走了,一美便一手拎打包袋一手牵周小明回了家。   到了小姑家,敲门。   是奶奶来开的门——像是刚听小姑说怀孕的事儿,满脸喜悦的泪水,看到周小明,又抱着孩子哭了起来,说:“我们宝宝要当哥哥啦。没事儿,等弟弟出生了,奶奶一样爱宝宝。”说着,往周小明粉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大口。   小姑像是饿得不行了,正在啃包子。   一美回来了,便又放下包子,开始吃粉。奶奶则坐在小姑对面,又念叨起怀孕时的注意事项,让小姑在家里多多歇着,店交给周明打理,平常饿了、渴了,想吃什么,就叫周明下去买,屋子自己天天来给打扫,叫小姑一直躺着,尤其这头三个月一定要格外注意着才好。   念叨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说:“呀!我得走了。上个厕所,梳个头发去。”说着,走进了洗手间。   …   没一会儿,小姑夫便回来了,拎了满满两手东西。   周小明看到蛋糕、糖葫芦,连忙跑过去要,只是小姑夫不给,径直走进了厨房,把袋子全部放桌上。   周小明也跟到了厨房。   小姑夫拿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周小明,说:“这个给姐姐。”   周小明便拿上糖葫芦,“哒哒哒”跑过来,递给一美:“姐姐吃糖葫芦!”   “谢谢亲爱的。”   “不客气。”说着,周小明跑回去交差,小姑夫便又拿了一串山楂和一串葡萄:“这个拿去给妈妈。”   周小明拿上,走了两步,递给坐在另一侧的妈妈。   小姑摸摸他的头:“乖。”   而旁边,小姑夫又拿了一串,撕开了袋子,准备自己吃。周小明看到袋子里还有一串,走过去刚要拿,小姑夫便说:“哎?别动,这个是留给奶奶的。”   “那浩浩呢?”   “浩浩不是不吃糖葫芦吗?浩浩自己说的啊。”   孩子多少随了奶奶内向、软弱的性格,只是又随了小姑一股子急脾气,加在一起便是,动不动自己生闷气,动不动就哭。加之这两天感冒,整个人丧唧唧的,不经逗,听小姑夫这么一说,嘴巴一瘪又要哭了。   小姑夫火上浇油:“你自己说的。”   “哼!”听到这里,周小明生气地跺了一下脚,放声大哭。   洗手间内,奶奶把头发梳了个整整齐齐,听到孩子哭,连忙跑出来,路过周明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背。   而后,把站在地上的孩子抱起来,骂周明道:“多大了!跟小孩儿抢吃的,真有出息!一天天的,不欺负我们宝宝浑身难受是不是?”说着,抱着孩子走到周明旁边,拿起孩子的手,拍在周明身上,“打他!不听话。”又打了两下,抢来周明手上撕开了袋子的糖葫芦,拿给周小明说,“宝宝吃,不给爸爸。什么臭爸爸,宝宝的糖葫芦都要抢,奶奶的也给宝宝,全是宝宝的。”   周小明拿了糖葫芦,依然哭哭唧唧。   一美便也站了起来,正要叫一声周小明,旁边,小姑便嚼着糖葫芦小声提醒了一句:“当着孩子奶奶的面儿,别叫周小明。”周小明只是当初一个玩笑的叫法,只是一不小心在叔叔婶婶家里叫开了。   孩子奶奶对“周小明”这个名字不甚满意。   每次恩惠“周小明”“周小明”地叫,心里都是不高兴的。   毕竟孩子爸爸叫周明,孩子再叫周小明,难免带些戏谑意味,也和恩惠念叨过一次,说为人妻子的,应该敬重丈夫,天天周小明、周小明的像什么样子。   只是恩惠脾气太厉害,让人不敢惹。   且自己也确实有本事——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丈夫调/教得服服帖帖,还给家里添了一个大孙子,如今这马上又要添一个。周明大哥也说,得亏是遇上了恩惠,把周明管住了,不然周明这个败家玩意儿,估计也是活到老、浪到老,不让家里头省心。   总而言之,这个媳妇儿,别说没做过什么让人抓小辫子的事儿,不夸张地说,简直是家里一大功臣。   于是婆婆也怕她、敬她三分。   孩子名字的事,不高兴,但也只是提了一句,之后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自己坚持管孩子叫“浩浩”,默默抗争。   小姑也听了。   毕竟这么多年,奶奶一直为这个家操劳,老人家就是这么一个观念,便随了吧。   且惹了婆家,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于是改口叫了周浩然,当着婆婆的面,也尽量给周明留一份薄面,尽量不呼来唤去,不爆粗口。哪怕周明把她惹急了,当着婆婆的面儿,也是尽量忍下来,等婆婆回去了再和周明秋后算账。 第159章 .   奶奶梳了头发,穿上羽绒服,便“出勤”去了。   前些日子,市里来了一个卖保健品的团队,包下酒店宴会厅,天天推销保健品。在市里各处发传单,说到场者每人送一袋卫生纸,吸引了大量阿姨们前去。   孩子奶奶一开始也说自己不买东西,只是去听听,主要是奔着那一袋卫生纸去的,现在保健品骗人的居多。只是去了没两天,便在推销员的忽悠之下,一口气买下八条价值1500元的,带有“神奇功能”的玉石项链。自己一条、老头子一条,小姑小姑夫乃至周小明都人手一条,剩下三条,寄去了南方儿子儿媳大孙子那里。   平常买菜一块两块都要省,结果推销员红口白牙这么一忽悠,一万二的人民币花出去,眼皮都不眨一下。   小姑夫说了奶奶两句。   奶奶便说——你懂什么,这项链可以促进血液循环、防辐射,很养人的。对高血压、心脏病、脑血栓都有好处,对这些疾病,都是可以除根的,没病戴了也可以延年益寿,原价5000元一条,是为了打下名气现在才卖这么便宜,过两天还要涨价,现在买到就是赚到了。   南方的大哥大嫂收到东西,也没说什么。   只是对周明说——随老太太去吧,只要戴了没什么副作用,老太太高兴就成,往好了想,带来一点精神上的安慰剂效应也是好的。   小姑夫也不再说什么了,随老太太去。   老太太把周小明留给了小姑小姑夫,便自己出门去了。   …   下午三点多钟,小姑夫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也要出门去。   说是去店里转转。   之前小姑夫自己开火锅店时,对店里一切不闻不问,提拔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姑娘当店长,店里的事全权交由小姑娘打理,财务上的事,向来也是小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说赚了多少便是多少。   小姑娘干了三年。   等第四年小姑夫关门不干时,小姑娘已经买了房子了。   小姑说小姑夫傻。   小姑夫还说,自己知道小姑娘揩油,不过人家总要赚点钱,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赚了个心里舒坦,也值了。   只是这两年,经小姑耳濡目染,也有了一点精明的老板样子。有时小姑月经,身子懒怠了,不想去店里,小姑夫便自己去过问一下账目。遇到小服务生年轻气盛,对客人态度不好,或仗着老板老板娘不在,过分懈怠,小姑夫也会学着小姑的样子摆摆脸色。   小姑夫抓了个头发,换上一件笔挺的黑色呢大衣,夹上公文包,换上锃亮的皮鞋,站在门口问了小姑一句:“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直接买回来。”   小姑:“嗯……”想了想,又扭头问一美,“你想吃什么?”   一美:“嗯……”   小姑夫提议:“在家煮火锅啊?”   一美欣然同意了。   小姑则说自己不大饿,而且吃火锅容易冒痘,让小姑夫买点葱油饼上来,小姑晚上就吃那个了。   小姑夫说:“别的呢?”   小姑又想了想:“你自己看着买吧。”又对周小明说,“跟你爹拜拜。”   周小明正在拼拼图,头也不回地说:“拜拜。”   “行。”说着,小姑夫离开了家。   小姑瘫软在椅子上刷了一会儿手机,打了个哈欠,说:“好困啊。”又看旁边一美也是双目无神的样子,周小明更是哈欠连连,便说,“我们进去睡一会儿吧。”   一美说:“好啊。”   考完了托福,一美也打算这个寒假好好休息,到了小姑家,天天有人陪着一起吃喝玩乐和睡觉,真是不二选择。   小姑打着哈欠回房去了。   一美则问周小明:“要不要进去睡一觉呀?”   “嗯……”周小明说,“那我要姐姐抱着浩浩一起睡。”   “好啊。”   想来是一美慈眉善目,又性情温和,全身散发善良的氛围,于是一向很讨小朋友、小动物们的喜欢。   一美把周小明抱起来,走进了小姑屋里。   大家关上窗帘,开了电热毯,盖上轻薄温暖的羽绒被,昏昏沉沉睡了一个下午。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像是孩子奶奶在对别人说:“这儿,就是这儿。”   一美睁开了昏沉的眼皮,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   门外,孩子奶奶像是开了门,带了两位男性进来,说:“放这儿就行了,对,谢谢你们啦,小伙子。”   听上去心情十分美丽。   一个年轻男生说:“这是我们的工作,大娘。”   另一个说:“那我们走了,大娘。”   “哎,谢谢你们啦。”   过了一会儿,便是孩子奶奶拆箱子的声音,一美已经醒了,听门外的动静,像是买了什么保健器材。   没一会儿,小姑夫回来了。   看到客厅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奶奶一下子花了太多钱出去,像是不好和儿子解释,说:“这不是恩惠怀孕了嘛,我给买的玉石电热毯。”而后神神叨叨地说,“我跟你说,周明,现在市面上卖的那些电热垫,辐射特别严重!对身体特别不好,尤其恩惠还怀着孕呢,再把我孙子弄畸形了,现在好多畸形儿,我跟你说,就是因为这些辐射导致的!这个电热毯是一点辐射都不带的,上面这个玉石,都是和玉石项链一样的功能,项链只能戴脖子上,这个电热毯是全身用,对身体特别好!”   小姑夫换了鞋走进来,问了句:“多少钱啊?”   奶奶弱弱地回了一句:“一万三。”   小姑夫问:“五个一万三啊?”   奶奶不回,只是接过周明手上的东西放到餐桌上归置,看到火锅底料和食材,问:“晚上吃火锅啊?”   “嗯。”   “从家里火锅店拿的啊?”   “嗯。”   一美看小姑夫回来了,便走了出来。   想看看那五个一万三,甚至有可能一个一万三的神奇玉石电热毯,究竟长什么样子——走出卧室,只见客厅中央摆了五个大盒子,其中一个盒子拆开了,里面的“玉石电热毯”平铺在地上,电热毯很厚,上面整整齐齐镶嵌了一排排圆圆扁扁的“玉石”,好像除了这一点也没什么特别。   小姑夫也走近来看。   看了电热毯一眼,问:“不会一个一万三吧?”   奶奶小声回:“一条项链五千呢,电热毯上那么多玉石,能是五个一万三嘛,原价也是三万多的。”   小姑夫有些生气,说:“他们这是赚钱呢还是抢钱呢?一颗破石头,摇身一变变出这么多功能,一个破电热毯卖一万三都有人买,净利润少说有一万吧。材料费、人工费,加上去撑死了五百,剩下两千五全花宣传上了。做生意,哪个行业能比的上这个暴利啊,早知道我也不开什么火锅店、烤肉店的,直接去做保健品得了。”   奶奶一边归置食材,该洗的洗,该装盘的装盘,一边小声说:“人家也不容易,也是研发了好几年的,前期投入了两个亿呢,好不容易才研发出来,现在才开始赚点钱。”顿了顿,更小声地说,“你要做,也没这个技术啊。你要是瞎做,再卖这个钱,那不是坑人嘛。我可没那样的儿子。”   小姑夫一听更生气了,说:“他们这不就是坑人吗?”   小姑听到说话声,走了出来。   身后还跟了一只揉着惺忪睡眼的周小明。   奶奶看到周小明,连忙跑了过去,抱起来说:“哟,起来啦,睡得好吗?怎么一觉睡到现在啦,白天睡这么多,晚上可怎么睡呀。”顿了顿,“没关系,奶奶今天买了玉石电热毯,助睡眠的,晚上我们就铺上,保准睡得香香的!奶奶原本只想买四个的,爷爷奶奶一个,爸爸妈妈一个,大伯大娘一个,哥哥一个,只是仔细一想,我们宝宝也要长大了,该自己睡了,奶奶就狠狠心又买了一个。不过没事的,给宝宝花钱,奶奶一点儿都不心疼!”   小姑则走到小姑夫旁边,对小姑夫使了个眼色:“行啦!买了就买了吧。”而后凑到他耳边,“老太太糊涂了就糊涂了,你老了也这样。花的又不是你的钱。”   “我哥的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啊。”   小姑继续说:“行啦,你还好意思说,你年轻时候怎么让你哥操心,怎么烧他钱的,好意思说别人。”   小姑夫便不说什么了。   奶奶抱了一会儿孩子,又放下,走进厨房继续归置食材,弄好了才出来说:“那个,火锅我都给你们弄好了,你们直接吃就行,我先下去了。”说着,穿羽绒服。   小姑说:“一起吃点儿吧?”   奶奶说:“不了,我晚上吃火锅不消化,下去随便喝点粥就行了。”说着,拿上了一个电热毯,“恩惠啊,我跟你说,这几个电热毯你跟周明留一个,给浩浩留一个,剩下两个先放你这儿,等过两天我跟你爸去南方过年,到时候我过来拿,给你大哥大嫂送过去。”   “行,我知道了。”   “那你们吃,浩浩先跟着你们吃,我一会儿来抱走。”   “行。”说着,小姑把奶奶送到了门口。 第160章 .   火锅桌支了起来。   没一会儿,屋子上空便萦绕起袅袅的、带有火锅气味的氤氲雾气。   小姑夫从店里拿了清汤、红汤两种锅底,煮了鸳鸯锅,于是周小明也上桌吃起来——小姑用漏勺把煮好的肉和青菜捞到周小明的卡通小碗,周小明便把嘴巴阖到碗边,用儿童练习筷把食物送进嘴里。   一开始,小姑坐在一旁淡定地吃葱油饼。   只是吃了一会儿又不淡定了。   刚开始吃,喜欢它淡淡的葱油气味、甘甜的米面香气,与外酥里嫩的口感,只是吃多了,又想来点重口味的,明明已经吃饱了,却似另有一个吃火锅的胃,于是又拿起筷子捞起了火锅,大快朵颐。   正吃着,婶婶那面来了电话。   说书庭明天中午回林城,问一美什么时候回来,这马上要过年了,在小姑家也待了好几天了,叫一美快点回来。   一美问了小姑。   小姑说,孩子爷爷奶奶明天上午飞机,去南方大伯子家过年,小姑小姑夫和周小明不打算折腾了,今年留下来和叔叔一家搭伙过年。说等明天上午爷爷奶奶走了,中午叫一美陪着一起去剪个头发,下午逛逛超市和百货,买点水果、烟酒等年货,下午拿上东西,带孩子一起去叔叔家。   一美问:“那小姑夫来吗?”   小姑说:“你小姑夫明天出去喝酒去,后天过来。”   …   孩子爷爷奶奶上午十点飞机,七点三十多一些便要启程去机场。小姑夫开车去送,于是也起得早了一些。   奶奶今天一早把自己拾掇得利利索索,穿上大儿子给买的名牌羽绒服、靴子——人靠衣装马靠鞍,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又把周小明洗干净了,喂饱了,送上来,顺便拿昨天放在这里的两个玉石电热毯。   小姑夫把两个电热毯拎到了楼道。   奶奶则蹲下来,对周小明亲亲抱抱,与周小明道别。   小姑夫说了句:“周浩然,跟奶奶拜拜。”   孩子穿一身臃肿的羽绒服,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摆摆手说:“奶奶拜拜。”   “哎。”奶奶说着,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嘱咐道,“宝宝好好吃饭,好好听妈妈话,知道没有?”   “嗯。那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奶奶过完年就回来了,宝宝听话,知道了吗?”   “嗯!”   奶奶说了一句:“行,去找一美姐姐玩儿,妈妈还没睡醒呢。”说着,犹犹豫豫着,心中有一万个舍不得地关上了门,又百般嘱咐周明道,“周明,你多看着点浩浩,浩浩现在自己还不会吃饭,你多喂着点儿,他跑了你就追着他喂,他能吃完。”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尽量别让恩惠喂,恩惠脾气躁,孩子一跑她又要发脾气了。千万看着点儿,别让恩惠老欺负我孙子,孩子多可怜?”   说话间,屋子里,周小明后知后觉地“哇—”地大哭出来,喊道:“奶奶,我要奶奶,奶奶别走!”   一美怎么抱,怎么哄都没用。   奶奶一听这哭声,像是心尖上剜去了一块肉,连忙返回去开门,见孩子已经哭着走到了门口,要来找奶奶——奶奶把孩子抱起来就要走,说:“算了,宝宝,跟奶奶一起去大爷家过年吧,跟着奶奶。”   周明说:“妈!”   “不行,孩子离不开奶奶。”   “妈,您别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买机票都买不着。”说着,小姑夫把孩子抱过来,交给了一美。   一美便把周小明抱起来,哄道:“奶奶过完年就回来了,今年和一美姐姐、书庭姐姐、舅舅舅妈一起过年好不好?舅妈做饭可好吃了,今天下午就过去好吗?”   周小明身子软软的趴在一美怀里,也不放声大哭,嚷着要找奶奶,只是抽抽搭搭的,让一美看了心疼。   门外,奶奶也知道要带孩子走有些无理取闹,也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正巧大儿子那面发来了视频电话。   奶奶便接起来,抹了一把眼泪,笑了笑说:“我们才出门。”   那面问:“浩浩没哭啊?”   “浩浩正哭着呢。奶奶要走了能不哭嘛,可舍不得我了。”说着,又把孩子叫过来说,“宝宝,跟大爷视频。”   一美把孩子放下,孩子便咕噜噜跑了过来。   奶奶在一旁教:“叫大爷。”   周小明:“大爷。”   大爷说:“周浩然,穿衣服,跟奶奶一起到大爷家过年,你看,大爷家房子多大,你来了,大爷在屋子里给你搭滑梯,别在你爸那个破房子里待了,来跟大爷一起住。”   周小明:“嗯……可以爸爸不让。”   “不听你爸的,你爸说了不算,大爷说了才算。”   “嗯……可以妈妈也不让。”   大爷便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原本也只是逗逗孩子:“啊,这样啊,那大爷说了不算,你妈说了算。”   奶奶又教:“浩浩,跟大爷说新年好。”   浩浩便乖巧地说:“新年好!”   大爷说:“行,新年好,一会儿大爷往你妈那儿给你发个大红包,周浩然同学请注意查收,好吗?”   “好!”   又闲聊了一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大爷挂了视频,小姑夫便送爷爷奶奶去机场。   …   姑奶奶一觉睡到十点才醒,小姑夫又去了机场没回,于是期间一直是一美伺候周小明。陪周小明搭乐高,又玩了一会儿拼图,耐心帮周小明拼完了一张他自己拼了小半年都没拼完的拼图。周小明便双手合掌,神清气爽,而又略带崇拜地说:“哇—姐姐你好厉害啊!”   “必须的!”   过了一会儿,周小明又说自己饿了,橱柜上面一层里有零食,叫一美给他拿,一美便问:“你妈让你吃吗?”   “让,只是一次不可以吃太多。”   “你确定?”   周小明跳起来:“确定确定!”   一美便去翻了一下,发现上面各类零食应有尽有,于是拿了几包,回到客厅开了电视,放了周小明喜欢的动画片,两人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看,并你一片我一片地友好分享薯片。   小姑睡醒了出来,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小姑问了一句:“你们吃饭了没有啊,饿不饿?”   一美说:“他吃了,我没吃。”   小姑便说:“行,忍忍,一会儿出去吃。”   …   中午,小姑和一美带周小明到商场简单吃了中餐,吃完,便去剪头发。小姑头发长长了些,不好打理,本来就想一剪刀剪了的,只是小姑夫不让,说小姑长头发好看,小姑自己也懒得去剪,便一直拖着。   这次正好有一美陪着,便下定决心剪了。   剪完头发,又开车到了华茂广场,打算到里面超市逛一逛,买点东西给叔叔家拿去。只是车子开到了地下停车场,下了车穿过一排车子时,一美一眼看到一辆福特的白色小轿车,虽然同款车辆很多,但一美还是觉得那是婶婶的车子,绕到前面看了一眼车牌号,果然就是婶婶的,于是说:“哎?婶婶车在这儿呢!”   “估计是来买东西了吧,你打个电话问问。”   一美便拨了婶婶电话。   婶婶说,自己刚接到书庭,两个人现在正在超市里逛呢,打算囤点年货,不然过两天过年,很多商场、超市不开了不说,哪怕开了,价格也要大涨,所以还是多买一些肉啊、菇啊、蔬菜的放家里,反正也放不坏。   一美便问:“是华贸里的超市吗?”   “是啊。”   “我跟小姑也在这儿呢,我们在停车场看到婶婶车子了,我们上去找你们啊?”   婶婶惊喜道:“你们也在呐?那快上来吧,我们在卖海鲜的那一片儿呢,今天人可多了,不过应该能看到,你姐穿的一件粉色小羽绒服。正愁东西多,没人给拎上去呢,你叔叔今天上你小王叔家打牌去了,书庭来了也不来接,叫我自己来接,真行!行,那你们上来吧。”   “嗯!”   挂了电话,小姑像是听到了,说:“我怀孕了啊,我可不能拎重的东西,而且我还得领着孩子呢。你跟你姐两个帮着拎吧,反正你们年轻,精力旺盛。我老了,身上没劲儿。”   一美:“行吧……” 第161章 .   年关将至,超市里比平日菜市场还要热闹。   过道中央堆满了各种价位的伴手礼,店员们也纷纷换上了红色小马甲。人潮拥挤,大家人啊、车啊、框的,挤来挤去,又放起了喧闹的音乐——小姑一进去便皱了皱眉:“这都是什么啊,这么多人。”   一美说:“马上过年了嘛。”   一美有时倒很享受这样的人间烟火气。   穿过人群,好不容易到了海鲜区——只见婶婶穿着臃肿的羽绒服,有些艰难地蹲在地上,打开一个水产品箱看了一眼,对店员说:“我就知道,这里面都是死的,我说了要活的,差点儿就直接买回去了,还好打开看了一眼,就知道你们会坑人!真是店大欺客。不要了!去菜市场买去,那儿的又便宜又新鲜。”   年轻小伙子说:“还没死呢,阿姨,早上还有气儿呢。你看,那只不还在动嘛,肯定都是活的。”   “那也是半死不活!”说着,婶婶把箱子合上,放回了原位。   书庭正站在一旁认真地吃着一串糖葫芦,像婶婶的乖女儿,婶婶把箱子放回去,便对书庭说:“走!”   书庭便吃着,跟在了婶婶后面。   走了两步,两拨人便撞上了,一美冲书庭摆摆手说:“姐!”   书庭有些惊喜:“哎?”   小姑则走上去,一把抢了书庭的糖葫芦:“是我的了。”吃着问婶婶,“买完了吗?还要买什么啊?”   婶婶说,不在超市里买了,这超市趁过年,价钱涨得和抢钱一样,还不新鲜,打算到菜市场看看。   小姑则说自己不去菜市场了,太乱,一会儿到楼上逛逛。   婶婶说:“那一美跟着我吧。你要买的东西多不多,自己能拎动吧?”   “不多,也不重。”   婶婶便说:“行,菜啊,肉啊,什么都别买,我买就行了,别再买重了,你也不会买。水果也别买,家里边一堆呢,都是别人送的。就周小明喜欢的零食、饮料什么的,你给他买点儿,别的都别买了。”   “知道了。”   于是大家兵分两路。   小姑带周小明去了楼上,一美则跟着婶婶、姐姐去了菜市场。   菜市场是婶婶的主场。   到了一家常去的生肉店,婶婶看中了一扇排骨,问了价钱,看价钱合适,又让店员左右翻了翻,见肥瘦也合适,便说:“给我称称,看有多少斤。”店员便把排骨叠吧叠吧,勉强放到了称上,给婶婶看上面的数字,婶婶看了一眼觉得合适,便说,“行,这个我都要了,都给我处理了,我先给你钱,一会儿过来拿。”说着,从厚厚的钱包里抽出几张,递给了店员,又接过了找零。   走了两步,又看中了一块后腿肉。   于是又返回来,问了价钱,觉得合适,店员又在旁边补了一句:“都是今天早上刚杀的,新鲜着呢。”   婶婶便说:“这个给我称十斤。”   店员便把三大块肉放到了称上,不够,于是又大刀阔斧割下半块,放到称上说:“一共十二斤多,您看行吗?”   “行,都给我装上吧,把那个皮儿给我处理了。”   “好嘞!”   一美便小声问了句:“要买这多啊,能吃得完吗?”   “吃得完,每年过年都是这么吃过来的。”   一美便隐隐有些歉疚——这些年,不知道自己一共吃了多少头猪了。   婶婶付了钱,便去买别的。   一美看着,只觉得菜市场里的婶婶格外霸气侧漏。   到了水产品店买了一箱虾,一箱鲍鱼,又挑了几条鱼,付了钱,和书庭一美一起拎着,先返回菜市场门口,放进了后备箱里,要去生肉店拿肉时,又看到旁边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小摊,犹豫了一会儿,又指着小摊,问了后面两个人:“吃不吃?”   面对书庭一美,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记得两个姑娘小时候挺爱吃,每次在街边上看到了就馋,只是婶婶嫌不干净,且吃了这个,到了饭点又不爱吃饭了,于是不怎么给买,也不知现在两人口味变了没有。   书庭一美都是如此——在北京上海,总是在食堂逛了一圈又一圈,外卖APP刷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想吃的,估计同样一份煎饼果子,若是在北京上海,她们是不吃的,只是回了林城,却又觉得路边的冰糖葫芦、烤红薯、炸串,每一样都好吃。   或许是伴随了童年记忆的缘故。   两人都说要吃。   婶婶便对小摊阿姨说:“这个给我来两份儿,加烤肠,给你钱。”说着,拿出了零钱,放进了小车上的钱盒子里,“我给你放这儿了。”   “哎,好。”   等煎饼果子做好了,两人便吃着,乖乖跟在婶婶后面。婶婶到生肉店拿了处理好的排骨和猪肉,出了菜市场,放入后备箱内,便开车回了家。   …   三人各自拎了满满两手东西上楼时,见叔叔已经回来了。   脱了外衣、裤子,只穿一身秋衣秋裤,穿棉拖鞋,翘着二郎腿,泰山一般稳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她们进来,说了句:“回来啦?”   书庭叫了声:“爸。”   婶婶换了鞋走进来,脱着羽绒服问:“打麻将赢了输了?”   叔叔说:“赢了。”   “赢多少?”   叔叔不开口,又播了一会儿电视,才低调地回了一句:“赢八千。”   婶婶便说:“今儿手气不错啊!”   “嗯呢,什么清一色,杠上开花,干了好几票大的,笑死我了。”   “谁输了?小王他们两口子啊?”   “嗯。”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散了,他们现在干嘛呢?”   “几个人喝酒去了。”   婶婶便说:“你赢了钱,就这么回来了啊?”   “我说我女儿今天回来,为了打牌,都没去接她。要是晚上再喝得醉醺醺的回去,她们娘俩一起发威,我可承受不起。”   书庭:“……”   “那也是!你赢了钱就这么回来,真丢人!”   叔叔便说:“没事儿,过年请他们吃顿饭就行。好不容易赢八千,继续打下去准要输,这不快过年了嘛,就赢一个开门红。再说这两年他们俩也没少赢我的钱。他们俩有钱着呢,不差我这八千。”   “爸!你可真贼,小王叔你都算计。”   婶婶在旁边补了一句:“你才发现啊,你爸可鸡贼了。”   叔叔便说:“我鸡贼。”说着,指了指婶婶、书庭、一美三个,“你们都是既得利益者,你们就烧高香吧。男人在外面不鸡贼一点儿,整天傻呵呵的让人坑,家里老婆、孩子就得跟着受罪!”   婶婶说:“那倒是。”顿了顿,“行,咱家过年的钱,算是给赢回来了。”说着,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便到厨房整理自己购入的食材,该放阳台房阳台,该放冰箱放冰箱。   过了一会儿,小姑也回来了。   给姥爷买了补品,给叔叔买了名贵烟酒,送了婶婶一套化妆品,还买了些周小明吃的喝的,而后对书庭一美说:“等过年给你们包红包。” 第162章 .   过年期间,家中多有亲戚朋友前来走动。   叔叔一个朋友,带一个妻子,再带一个孩子,如此便是三人,来了两家便是六人,若不巧碰上三家一起来了,便是□□人,加上叔叔婶婶、三只狗狗,客厅里常常人满为患,有时沙发上,乃至饭厅餐椅上都要坐满人。与茶壶配套的茶杯已不够用,婶婶只能拿了水杯来凑数,客人你一言我一语,家里有如菜市场般喧闹,客人走后,瓜果皮更是堆成了山。   周小明还好。   自己在客厅该玩什么玩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而一美、书庭、小姑三人,则统统躲进了一美房里,关上房门,三人拿iPad刷刷综艺、看看电影。   周小明同学便成了客厅与一美卧室间的小信差。   婶婶给客人洗了水果,有时会分装一盘,叫周小明给一美房里送去;有时房间里有人饿了、渴了,便会把周小明叫进来,叫周小明去和婶婶拿水和食物送进来。   周小明一个人,保障了三个人的食物补给链。   有时周小明正一个人玩得好好的,小姑一句话,便不得不放下玩具来回跑腿——婶婶看在眼里,觉得周小明可怜,便对他说:“叫她们自己出来拿!多大个人了,是缺条胳膊还是少条腿了,什么事都要你跑腿。你跟她们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不能看我小,就随便儿欺负我!去说去。”   周小明便“哒哒哒”跑进去,双手抱臂,气哄哄地按婶婶教的说了:“哼!你们欺负人,总让我跑腿!”   小姑循循善诱道:“年纪最小的就是得跑腿,这是规矩,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不信你问书庭姐姐。”   小姑一提这一茬,书庭便想起来了。   记得小时候,小姑一在外面混不下去,就来她们家窝着混吃混喝。   有一次是在外地意外怀孕,没钱打胎,只能来了她们家里,拿了她们家的钱打胎,打完胎后在家里一住就是半年之久。吃她们家、喝她们家也就算了,当时爸爸妈妈每天下班回来晚,自己小学放学则要早一些。小姑看爸爸妈妈不在,书庭年纪又小,好欺负,便天天叫她跑腿。让她倒水,拿东西,或给她钱,叫她下楼买吃的。   等书庭买上来了,小姑一口都不给她吃,自己全部吃光。   抠得要死!   有一次在饭桌上,因为最后一块排骨,书庭仗着爸爸妈妈在场有依靠,于是寸步不让,和小姑大吵起来。当年小姑也只是一个非主流的黄毛丫头,不懂事,两人在桌上对着吵,婶婶帮着书庭也不是,帮着恩惠也不是,只能视而不见,见两人吵得厉害便说一些“好啦,好啦,别抢了,明天我再做”之类的话语和稀泥。   书庭没抢过,大哭起来。   恩惠则夹来了排骨,一个人道貌岸然地啃。   叔叔一看书庭哭了,又看恩惠这要死不死的样子,臭骂了恩惠一通,对书庭说:“走!你那是什么姑姑,不理她,爸爸带你下馆子,吃锅包肉、糖醋排骨去,不带她!”   书庭这才停止了哭泣,得意洋洋穿上衣服要走。   婶婶拦了一通。   说饭吃到一半,这是干什么呢。   且当年家里经济不像如今宽裕,出去吃一顿也是不小的开销。   但最后也没拦住,爷俩果真出去吃了一顿回来。   不过当年,书庭、小姑两人又吵又闹、又哭又笑,倒也积累下不少爱恨交织的情感,后来小姑被爸爸从家里赶出去自立,书庭心里是又痛快,而又隐隐有些不舍。   这么多年,小姑对书庭也较一美特别些。   与书庭,多么重的玩笑都开得,而与一美总是隐隐保留尺度,看一美性子弱,于是多以关心为主。   书庭提起了此事,质问小姑:“你看看你,抠得要死,而且你是使唤我使唤习惯了是吧?不是说最小的跑腿吗?逢年过节大家全聚在一起,怎么没见你使唤一美啊?”   小姑便说,一美小时候是个爱哭鬼,小姑稍稍欺负她一下,她就哭着找妈妈,弄得小姑也不敢欺负她了。   小姑又对周小明说:“听到了吧?姐姐小时候也跑腿,去,把你那个虾条、薯片什么都拿进来,再拿点水果,快去!”   周小明有样学样,问道:“那妈妈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我也可以让他跑腿吗?”   “如果是弟弟就可以。”   周小明问:“那如果是妹妹呢?”   “是妹妹就不行,妹妹是拿来宠的,你是哥哥,得好好照顾妹妹。”   周小明轻哼一声,还是认命去跑腿了。   周小明一双小短腿,跑得又不快,一双小短手,一次又拿不了太多东西,来来回回跑了三四回,总算把小姑要的零食、水果、饮料,都如数拿了进来。   小姑盘腿坐在地上一方白色羊羔毛地毯,对周小明说了声:“谢谢宝贝儿。”   周小明羞涩道:“不客气!”   而后走出去,关上门。   小姑撕开一包虾条,抓出一把来,把剩下的递给书庭一美,一边吃,一边同两人闲扯,扯着扯着,又扯到了自己的驭夫之道。   “我跟你们说,你男人什么样儿,都取决于你。你要是一直惯着他,什么事都自己大包大揽,那你男人就什么都不会干,一辈子拿你当老妈子使。你要是从一开始就使唤他,让他听你的,那他就一辈子听你的。就比如月经这个事儿吧,你每个月那几天,就是肚子不疼你也得装疼,让他给你烧开水,拿热水袋,买饭。他是男的,哪儿经历过这个,你要是说自己多么多么疼,他就真觉得你疼,就心疼你。你要是疼了也装不疼,忍着把家务活什么都干了,他就真以为你不疼,之后不管你疼成什么样,他也得让你干家务,知道吧?”   书庭不能更认可地用力点了点头:“陆维均这一点就特别好。他会帮我记着日子,记得比我还清楚,每到那几天就特别关心我,嘘寒问暖的,我偶尔脾气暴一点,他一看是那几天也就不跟我计较了。”   小姑便说:“那是他前女友教得好。”   书庭认同道:“我也觉得!什么烧开水啊、加热热水袋啊、帮我买卫生巾啊,他都做得熟能生巧的。”   书庭与小姑一拍即合,又来教育一美。   说书庭只是命好,撞上了这么一个,之后一美若恋爱了,遇上一个青瓜蛋子,还是得自己慢慢教才是。   男人就跟小孩一样,好习惯得从“小”抓起。   小姑说:“我之前有一个同学,我上她们家吃饭,她妈妈包的饺子,她吃到一半陈醋没了,想喝饮料了,自己坐着,就使唤她妈去拿。这就是从小惯的臭毛病,自己惯的,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受累。”   一美听得头都大了。   怎么谈个恋爱,这么多条条框框。   说自己不追求男生听话,只要顺其自然便好。   书庭便说:“那你就得找一个现成的。”   书庭设想了一下,如果对方是许翼辰,自己有没有本事让他在自己月经期间端茶送水、买卫生巾。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若一直与许翼辰走下去,想来她也只有像《第一炉香》里的葛薇龙,只有心甘情愿一步步走向沉沦的份儿。   小姑也加了一句:“对,一美,你自己得学聪明点儿。”说着,叹了一口气,“我们一美哪儿都好,就是性格太包子,太善良了,出门在外的,总担心你吃亏。”   一美便叫小姑放宽心:“哎哟,不会啦。”   …   客厅里,叔叔同朋友们聊了一会儿,到了晚饭饭点,忽然几个人又齐刷刷站了起来,说要出去喝酒。   叔叔没提前说。   婶婶看大家一直坐着,眼看要到饭点了,以为朋友们会留在家里吃饭,已经杀了一条鱼,解冻了猪牛肉,切好了菌菇蔬菜,只等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丢下锅去,准备一桌晚餐,给叔叔朋友们下下酒。   叔叔却说:“没事儿,我们出去吃。”   婶婶也没拦着。   这几年叔叔升了职、又涨了薪,两人经济收入差异越发明显了,于是家庭关系也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换在七八年前,在小房子里时,叔叔要出去喝酒,婶婶不高兴了还会和叔叔吵一吵,只是这里几年来,叔叔喝酒、打牌的事,婶婶是越发管不住了,只能由他去,只是担忧地嘱咐了一句少喝点,喝完了别开车。   等一行人离开了,书庭、一美、小姑才陆陆续续从屋子里出来。   上厕所的上厕所,喝水的喝水。   书庭一直坐在一美房间地板上,屁股都坐疼了,客人离开,这才得以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拨了拨台,又吃了几颗葡萄,扒了一个香蕉。   一美则走进了厨房,看了一眼摆在灶台上的各类食材,问了一下晚餐菜单,等婶婶一一回答了,见婶婶正在炒菜,又慢慢凑到一边留心观看,看着那红红的猪肉一点点炒熟,褪色,盘算着这一桌菜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   婶婶翻炒着菜,轻轻侧过头来,一语中的地问:“饿了吧?”   “嗯!”   婶婶笑了一下,又顿了顿,温柔道:“一会儿就好了。”   小姑上了厕所,也凑到了厨房来,连声喊饿,看有一道炒青菜已经出锅,从筷子笼里拿了一双筷子,率先尝了一口说:“饿死了饿死了,我不管,我是孕妇,我要先吃了。”   婶婶说:“行,你就吃吧!”   又问了恩惠最近怀孕了,孕吐厉不厉害,吃得还好吗?   小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怀周小明的时候我是没怎么吐,稍微恶心一点,嘴里发苦我就含块糖,有时候吐了,过了一会儿没事了,就又再吃。这次也没太大反应。”   “那就好,这样人能轻松一点儿,要不一孕吐起来真难受。”   小姑不好意思地笑笑:“孕吐倒还好,就是有时候特别想吃嫂子做的菜,特别是肉。什么猪肉、排骨、牛肉、鸡鸭鱼肉,嫂子做的我就都爱吃,这么多年,去了多贵的餐厅都吃不到那个味儿,真的。”   婶婶便说:“行,想吃了就来,嫂子管够!”   恩惠是一个晚来的孩子,出生时父母已经老去,十多岁时,便已失去了双亲。叔叔与恩惠年龄相差有点大,这么多年,对恩惠一直是亦兄亦父,照顾她、管教她,无论她做出过多么出格的事,都不曾放弃她,小姑能有如今幸福安稳的生活,叔叔一直还蛮欣慰。   婶婶对恩惠,自是亦嫂亦母。   第一次见恩惠,记得恩惠又黑又瘦,明明已经青春期了,却又有些发育不良似的,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子杀气,略带些“穷凶极恶”的气质来。婶婶自己虽母亲过世早,但也一直生活在幸福的家庭,父亲把他能给的一切都给了她。婶婶也是菩萨心肠,一看到孩子们便容易母性大发。   看到恩惠第一眼,婶婶便想对她好。   恩惠最不着调的那几年,婶婶也不嫌家里出了一个败家子,这么多年,也一直追随叔叔照顾着恩惠。   恩惠人生大事,自有她哥哥帮着定夺。   婶婶则给恩惠做做饭,与恩惠谈谈心,两个女人之间说一些他们兄妹无法言语的话。有时叔叔看恩惠恨铁不成钢,对恩惠说话言重了一些,婶婶也会和恩惠说说她哥哥的坏话,骂骂他,一直默默支持她。   于是直到如今,恩惠对这嫂子,有时倒还会撒撒娇、耍耍赖。 第163章 .   婶婶做到一半,发现菜有点多,于是把一部分切好的肉和蔬菜放回了冰箱,反正客人也走了,自家人吃随意一点便好。   只是转念一想,又把食材拿了出来。   家里没客,叔叔不在家吃饭,自家人就不做好菜了吗?   没这个道理。   于是把食材统统丢下锅去。   明天一早,让叔叔跟着一起吃剩菜!   婶婶火力全开,两个煤气灶一起用,一边煲汤一边炒菜,很快便做出了八菜一汤来,装上好看的盘子,在暖心小帮手郑一美与周小明的帮助下一一搬上桌去。而后打开了电饭锅,随一阵浓郁的米香,发现米饭煮得刚刚好,水兑的不多也不少,于是盛了六碗端上去。   加上周小明,家里满打满算一共六口人吃饭,菜量显然是大了一些。   不过好在家里人普遍能吃。   小姑仗着怀孕,觉着自己是两个人吃饭,放开吃了两大碗。   书庭这次回来,不知怎的也是食量大涨,以前只吃小半碗饭,现在一顿少说一碗,多则一碗半。婶婶发现书庭这次回来,脸也是胖了一圈,又恢复了之前那肉肉圆圆的福相脸,婶婶看了自然欢喜,觉得女儿胖一点、圆一点好看,只是知道女儿一直追求骨感,怕女儿听了伤心,于是一直忍着没说她胖了。   吃到最后,一桌菜也吃得七七八八。   吃完,姥爷洗漱过后,回房间早早准备睡下了。   小姑、书庭、一美则横七竖八倒在了沙发上,叼着牙签、看着电视、聊着天。   婶婶一口气刷完了一池子碗筷,几口锅子,最后把灶台一抹,也加入了她们的队列,看三人用电视放了一部当红韩剧,婶婶看了一会儿,还夸了句那个男演员长得帅气。   书庭便问:“比我爸年轻时候帅多了吧?”   婶婶不正面回答,只是欲言又止地念了句:“是挺帅的。”顿了顿,又护起了叔叔,说,“你爸年轻时候也帅,大高个子,浓眉大眼,看上去一身正气的。你爸有一张穿军装拍的照,你不是看了嘛。”   书庭回了句:“嗯……也就一般吧。”   婶婶听了,心中隐隐有些个不满,忍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了,说:“你们小孩子不懂,我们那时候就流行那种长相,要不我怎么能看上他呀,家庭成分也一般。”   这种话,婶婶也只背着叔叔说。   免得他听了嘚瑟。   书庭又打趣妈妈道:“那我爸看上你什么了呀?”   听到这里,婶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这个你问他去!”   书庭、小姑、一美三人便咯咯地乐了起来。   …   四个女人优哉游哉度过了几个小时,到了十一点钟,婶婶正念叨叔叔怎么还不回来,叔叔那面便来了电话,问:“我们结束了,老婆,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买回去。”   婶婶说:“都十一点了还吃什么!赶紧回来。”   叔叔又说:“你问问她们。”   “哎呀!大晚上的,吃了对身体有什么好处,你就赶紧回来吧。”   叔叔便说:“你就问问她们吧。”   婶婶便问了一美——一个最有可能说什么都不吃的人:“你叔问你们有什么想吃的没有,他买回来。”   一美正要回,晚上吃得太饱了,什么都不想吃,旁边,小姑便迅速抢答道:“我要披萨!要海鲜的!”   书庭也举起了手:“我要炸鸡!”   婶婶:“……”不满意地看了书庭一会儿,“你俩内部统一一下。”   小姑说:“就吃披萨!”   书庭学着小姑的语气:“就吃炸鸡!”   叔叔都听到了,便说:“那就都吃,华贸附近不是必胜客、炸鸡店都有了嘛,我现在去华贸那边,全买回去。”又问了句,“一美呢,问问一美还想吃什么。”   婶婶便问了一美。   一美想了想——这显然是要宵夜到凌晨的节奏,不是很想吃披萨、炸鸡,但又想不到自己想吃什么。   婶婶便说了句:“必胜客那个意面,我吃着挺好的,一美,你上次不也吃得挺好的嘛,要不让你叔再买一份意面,咱俩吃?”   一美便回了句:“好啊,然后我还想吃点凉的。”   叔叔听见了,便说:“那我上去之前再买点雪糕上去,行吧?”   一美说:“行。”   决定了要吃什么,婶婶又问:“你开车出去的啊?”   “不然呢。”   “你打算开车回来啊?”   叔叔只说了句:“再看看吧,我这儿不好打车。”   看样子是已经打算开车回来了。   婶婶便说:“不行!你老说没事没事的,那些酒驾出车祸的,一开始都觉得自己没事儿,最后还不是出了事。最近过年查得严,被抓了倒还好,万一再出了车祸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怎么办?不行就是不行。”   叔叔一听,婶婶这是担心自己呢,心里一软说:“那我打个车回去,行了吧?”   “你那儿不是不好打车吗?”   “嗯。”   婶婶便说:“要不我从这儿打个车,过去接你啊?把咱家车开回来。”   叔叔说:“这大半夜的,外面可冷了,老赵刚刚出去了一趟买烟,说冻得脸疼,你就别出来了。”顿了顿,“要不你让书庭出来一趟。”   书庭:“……”   孩子什么都是捡回来的,就老婆是亲的是吧?   婶婶自己确实不大想出去,便无奈地笑着,看向了书庭:“书庭啊……”   书庭立刻反抗:“不行!大半夜的,我就不冷了啊!”   婶婶便拿来了书庭的羽绒服,不顾书庭挣扎,强行给书庭穿上了,还戴上了羽绒服帽子,拉紧了绳子:“你就去一趟,你爸一听就是喝多了,去把你爸接回来,他自己回来我不放心,去吧,那是你亲爸。”说着,把书庭从沙发上拔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快去!”   书庭气得跺脚:“全家上下就我最好欺负是吧。”   “快去!”   书庭便说:“我不去,让小姑去。”   小姑说:“我可不去。”   书庭又要拉一美,可惜一美不会开车,上了大学这么多年也没去考驾照,只能说:“要不一美陪我去。”   婶婶说:“也行,你俩去一趟,走到华贸那边肯定能打到车。”   全家上下也只有一美最好说话。   自己换上了羽绒服,便和姐姐一起出门去了,两人死死缩进了羽绒服里,步行到了小区门口,刚好碰见一个人打车回来,等那人下车,两人便连忙上了车,去到叔叔所在的饭店。走进去时,叔叔正坐在一楼一张空座椅上烂醉如泥,留下来照顾叔叔的一对夫妻把叔叔交给了书庭一美,便回家去了。   书庭叫了一声:“爸!”   无应答。   一美又叫了一声:“叔叔!”   叔叔依旧不回答,睡得死沉。   书庭大叫了一声:“郑宇成!”而后去摇他的肩膀。   “嗯?”叔叔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见书庭一美接自己来了,用力摇了摇头,想打起精神,把住了旁边的桌子想站起来,终是没站住,又“扑通”一声坐了回去。   书庭翻了个白眼。   和一美两人一人一边地扶起了叔叔。   两个娇弱的少女,拖着一个叔叔自称是一百五十斤,而据婶婶透露,却是一百七十多,快一百八了的躯体,艰难地走到了停车场,打开车门,把叔叔扔进了后座。   书庭还念了句:“如果是陆维均,我都想把他扔后备箱里。”   书庭开车,一美坐在副驾驶,三人开车离开。   叔叔醉了,但说好的宵夜不能取消。   书庭一脚油门把车开到了华贸,从叔叔口袋里掏出了钱包,两人兵分两路,一美去了必胜客,书庭去了炸鸡店。一美在必胜客点好了餐,又迅速到便利店买了雪糕,回必胜客等了一会儿,食物便打包好了。   一美拿上回到了车里,两人开车回了家。   到了停车场,书庭刚一停好车,叔叔忽然又来了精神。   自己下了车,上了电梯。   婶婶像是听到声音,不等两人敲门,便自己走来开了门。   叔叔虽自己能走,但还是走得歪歪斜斜,像是随时要倒下去,婶婶便连忙扶住了叔叔,又蹲下来给叔叔拖鞋。今天喝醉了的叔叔格外乖巧,自己把住了旁边的鞋柜,抬起脚,让婶婶把鞋子脱下去,拖了一只又换另一只,还解释了句:“我今天高兴,多喝了两杯。”   婶婶看叔叔这个样子,不知怎的,只是忽然有些伤心,一边扶着叔叔进屋一边说:“你喝你的,我又没说什么,就是求你,郑宇成,千万别喝出什么病来。”   “没事儿,我就偶尔喝一次。”   “偶尔喝一次,你这个月都喝了好几回了。”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   婶婶没再说什么,想把叔叔扶回房间休息,只是叔叔却停在原地,身子转向了饭厅——像是喝成了这样,还要和大家一起宵夜。   书庭说了句:“哎呀爸,你就进去睡吧!”   小姑也说:“哥,你快去睡吧,喝成这样还宵什么夜啊!”   叔叔不听,执意要去饭厅,婶婶也知道喝醉了的叔叔有多执拗,如橡皮筋一般,便也扶了叔叔到饭厅。   书庭、一美、小姑已经坐在了桌前,七手八脚拆开了包装,拿起餐具准备吃。看叔叔到旁边坐下,也没人理会叔叔,小姑只大声说了句:“书庭,把那叉子给我。”   书庭便递来了一支叉。   小姑左手捏起一块披萨,右手用叉子托着,免得上面的食材掉下来,吃了一口说:“嗯!一美,你尝尝,特别好吃。”   一美也拿起一块尝了尝,回应说:“好吃哎!”   总而言之,谁都不理叔叔。   叔叔一喝醉,总喜欢给孩子们上课。   叫书庭跟小姑学精一点,擦亮眼睛,得找一个会疼人的,如果陆维均对书庭不好,跟他说,他去教训陆维均。   书庭:“……”   想反驳,说陆维均对自己多么多么好。   但知道一旦扯起来便没完没了,于是什么都不说,自己默默啃炸鸡。   叔叔又叫一美好好学习,一口气读个博士回来。   也只有一美不无视叔叔,叔叔说什么,倒也会点点头回应一下,叔叔叫一美读博士,一美明知叔叔喝醉了,明天一早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倒也认真与叔叔掰扯了一番,说读书太累了,以后不是很想读博士。   叔叔则一直劝一美读博,把能拿的学位统统拿回来。   书庭看一美是真的不想读博士,于是小声对一美说了句:“不用听我爸的,以后想干什么干什么。”   婶婶起身,简单收了一下桌上的纸屑、垃圾,也念了句:“博士读出来,都要三十了,大好青春全搭进去了。”   叔叔无话可说。   书庭又追加了一句:“爸,你喝多了,快进去睡吧!”   叔叔:“……”   于是不说一美了,又转向了小姑。   叔叔刚念叨一句:“恩惠啊。”小姑便大声问婶婶,“那个意面好吃吗?给我尝尝。”等婶婶递来了意面,小姑尝了一口说,“嗯,上次周小明要吃披萨,我带他去必胜客,自己点了个肉酱意大利面,要多难吃有多难吃。这次这个味道倒不错。”   叔叔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不管恩惠理不理会,自己自顾自说了下去,叫恩惠对周明好一点,家里有什么事,也听听周明的意见,别自己搞封建独裁,说上次他和周明喝酒,周明喝醉了,痛诉了恩惠一通。   这一句倒引起了恩惠注意:“他说我什么了?”   叔叔一下子来了精神,知道自己给说漏了,没再说下去,只是叫一美拿一块披萨来,等一美递来,吃了一口,发现自己早已吃饱了,再也吃不下去,于是便独自歪歪扭扭走进了卧室,“嘭”的一声倒下去睡。   于是桌上,只留下四个女人。   四人吃吃喝喝着,又扯了一堆家常。   到了凌晨两点困得不行了,这才简单收了一下桌子,该丢的丢,剩下几块披萨,婶婶放进了冰箱,说等明天一早周小明醒了,热一热给他吃。收拾好,几人又纷纷散开,各自去洗漱,而后回房睡下。 第164章 .   一年一年,像一圈又一圈的轮回。   记得两年前的年夜饭桌上,姐姐正与许翼辰处于热恋当中,放言要与之结婚,于是大家热烈讨论起姐姐的婚事。   一方面否定姐姐过于天真的想法。   一方面,又谈起了关于婚房、婚车的考虑。   只是那桩“婚事”最终儿戏了事。   两年后的今天——叔叔一家、小姑一家又聚在一起,与两年前一模一样的人员,非要说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大概也只有小姑肚子里怀了一个小宝宝。同样的人、同样的地点,甚至年夜饭菜单、每一道菜摆放的位置,都与之前大同小异,而今年,大家又聊起了书庭的婚事。   叔叔问起,书庭便说了。   陆维均年纪也不小了,他爸妈那边一直催他结婚、生小孩。   又坦白说——   其实今年元旦已经见了陆父陆母。   原本并不是计划中的事情,是陆父陆母到了上海与儿子一同跨年,书庭原本打算回避,自己同朋友们跨年的,只是陆父陆母早已知道儿子交了女朋友,忍不住好奇,说想请书庭吃顿饭,见一见。   只是简简单单一顿饭。   陆父陆母知道书庭年纪小,也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追求独立、自由,若二人总催促书庭结婚、生孩子,怕书庭心里排斥,于是当着书庭的面儿,并未深谈什么。   只是回去后,对陆维均说起,觉得很满意这个女孩,希望她们可以尽早考虑结婚,以后多生几个小孩。   陆维均又转告了书庭。   …   书庭知道爸爸妈妈最关心的是什么,于是又说了一下他们家的情况。   陆父陆母做了一辈子生意。   年轻时下海,开了一家厂子生产服装,后来赚了钱,把厂房买了下来,再后来,还买下了周围一大片厂房,彼此打通,靠那厂子吃了一辈子。只是近几年来,服装销量不好,虽然也尝试过换设计师、开淘宝店,但成绩也都一般,这两年勉强保持了收支平衡,再继续做下去怕是要亏损。   周围一些朋友也说大环境不好,小公司生存艰难,也有一些朋友因尝试新的投资,赔了个底儿掉。陆父陆母已经有了一笔存款,又有一大片厂房,两人生活也偏于朴素,这些钱足够他们享受下半辈子,也足够他们帮持一下儿子,于是不打算再折腾了,见好就收,免得再把那点家底折腾光了。   打算关厂子,卖厂房。   书庭说,陆维均自己在上海买了一个三居室,买了车,也和书庭说过,自己已经有了不错的收入,虽然父母那边有意帮扶,但结婚时,陆维均不会和父母伸手要钱,以后生孩子也不会,顶多收个红包,叫书庭不要“打父母那边的主意”,有什么经济上的要求,和他本人提,他都尽量满足。   书庭也压根儿没打什么他父母的主意。   只是觉得婆家有些家底,自己心里能踏实一些,日后万一出了什么不测的情况,婆家倒也是个依靠。   不像小姑贪心。   一开始拿了婆家的钱开了火锅店,大赚了一笔后,又和大伯子借了一笔巨款,扩张自己的生意,这几年虽收入相当可观,可又贷款买了五室的大房子,买了一辆奔驰SUV,房贷,以及大伯子的钱,还得留着慢慢还才行。   想着,书庭看了小姑一眼。   这个野心磅礴的女人。   书庭没什么野心——觉得陆维均的三居室就很好,和自己家之前那个三居室差不多大,两个人生活,哪怕以后有了孩子,也足够了,又好打扫。自己家现在这个四居室,即便买了扫地机器人,妈妈每天又是整理、又是打扫,便要花费巨大心力。   …   叔叔听了,觉得男方条件不错。   甚至有点太好了。   男方思想独立,也有些能力,婆家有点家底,心地又善,也不知自己女儿哪来的福气遇上这么一个。   只是心里,又隐隐有些个不安。   这桩婚事,女儿像是要高嫁,想来,到时候他这个当爹的,嫁妆也得给准备得丰厚一些,才能让女儿嫁得更有底气。一直说要给女儿提车、提车,只是一直也没落实,想来结婚之前,还是得给女儿买一辆车,还得是拿得出手的好车。   想想又是一大笔支出。   过两年一美出国,学费、生活费、来回机票钱也要真金白银地拿出去,书庭上海小屋的房贷,还得慢慢还着。直到这些,靠“月光”倒还维持的下去,只是之后一美毕了业,回了国,一时之间收入不稳定,家里也得帮持一些,再往后,嫁一美又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到时候只能是财政赤字了。   叔叔自己盘算了一下,顿时感到有些压力。   …   一家人聚在一起简单度过了三十与大年初一,而从初二开始,又有一波接一波的亲戚朋友涌了进来。   这一天是二姨带着姗姗和二姨夫来了,又来了婶婶一位大学同学,一美一直和姐姐、小姑、姗姗躲在屋子里,感觉活动受到限制,且已经好些日子没出过门了,想出去走走,恰好林琳她老人家这一年春节又留守在了家里,一美便和婶婶说,想去林琳家玩一会儿。   婶婶正和二姨、同学包饺子。   问一美:“马上吃饺子了,吃完了再走呗。”   “没事儿,我去林琳家随便吃点零食。”   婶婶想了想又说:“要不你再等一会儿,我马上把这些包完,先下一锅,你拿过去和林琳一起吃去。”   一美不是很想吃饺子。   问了林琳,只是林琳她老人家想吃,一美便说:“好吧。”   说完,也没脱双肩包,也没脱羽绒服,就那么双手揣兜,臃肿地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等。   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了,便拉开了羽绒服拉链。   又坐了一会儿,还是热。   于是干脆把双肩包拿下来,羽绒服脱下来。   又坐了一会儿,一美正犹豫要不要回屋把厚秋裤脱了时,婶婶的饺子终于煮好了,用保鲜盒装好,装了两个盒子,又用保鲜袋装了一袋婶婶秘制的调料,全部一起用塑料袋装好,给塞进了一美双肩包里。   一美便背上小包包,穿上粉色雪地靴,开开心心向林琳家出发了。 第165章 .   大年初二的林城街头,与往年一样空空如也。   因昨晚袭来了一场大雪,停在街边的车顶上都落满了白茫茫的雪,像切开的蛋糕上那一层厚实的奶油。   马路上的雪已经清理到了两边,而人行路上的雪依旧保留原样。依稀有人走过,留下些脚印,只是风一吹,雪复又落在上面,于是连那一点脚印也模糊不清了。   一美穿着厚厚的雪地靴踩在上面,能听到蓬松的雪被压扁的,“咯噔咯噔”的声音,倒也悦耳动听。   大风吹起,刮起四处的雪渣,直往一美脸上吹,道路两旁的店铺又关了门。   不知怎的,总显得一片肃杀似的。   过年了,大家都是关起门来自己热闹,想来在那一栋栋高楼内,千家万户都在暖气温热的房间里,彼此团圆,庆祝。   扣上帽子,两手插兜,在雪地里跋涉了十多分钟,总算到了林琳家里。   到了门口,一美摁下门铃。   林琳在里面喊了一声:“等一下!”   一美等了好一会儿,又锤了锤门,喊:“快点儿!”林琳这才跑来开门。   像是刚洗完澡,手上拿了一条毛巾正在擦拭那一头栗色的卷发。上面穿一件宽松的白卫衣,卫衣背部已淋湿了一大片,下面穿一条黑色运动裤,或许是运动裤侧面那两道白线显的,腿看上去像是长了一截,裤腿微微挽起,光着一双筋骨分明的、雪白的脚。从洗手间门口,到林琳所站地方,头发滴了一路的水滴,又留下一串脚印。   林琳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无言地看着门外的一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细细看来,眼里竟透着一丝迷离的欲望。   一美有些替林琳可惜。   如此迷人的,如同电影画面一般的画面,却只有自己看见。   一美羡慕那些电影明星——奥黛丽赫本、梅艳芳、林青霞、朱茵,一生中最美的画面都被镜头捕捉下来,永世流传。哪怕不是被镜头捕捉,而是被自己所爱的人捕捉,也是一大幸事,人这一生中,可以像一朵昙花绚丽盛开的瞬间并不多。可怜林琳,一次也没能把那一面展现给她那未知的爱人。   林琳也永远不会知道,此刻一美眼中的她有多美。   想想,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回了林城后,一美到小姑家住了些时日,回家后又恰逢春节,于是两人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面了。   一美站在门口摆了摆手,说了声:“嗨~”   林琳却问:“饺子呢?”   好吧,一美明白了方才林琳眼中那一丝迷离的欲望究竟是什么,如果这是一场电影,还劳请导演把林琳那一句“饺子呢”剪掉,换成爱人,或许会更有戏剧美感。   一美回:“在我包里。”说着,换了鞋走进去。   每年寒假一美都不爱出门,总是一直待在暖气很足的家里,吃饱了睡、睡醒了发呆,偶尔看看闲书,过得混混沌沌。于是每逢寒假,一美身子也都格外疲累,像是一架搁了太久以致生锈的机器,想转动一次不容易,比平日在学校,每天早睡早起、争分夺秒做事的日子还要疲累些。   一美慢慢腾腾挪进屋子里。   记得昨天也没剧烈运动——唯一的运动也只有帮婶婶端端菜、收收桌子,双腿却像棒打的柠檬,又酸又软。   走到沙发前,脱下背包、外衣,又拿出了两盒饺子来。   或许是一美的小皮双肩包保温功能好吧。   饭盒上还带有温热的余温。   两人坐下吃起来。   毕竟一出锅便放入了密封的盒子里,饺子皮没有刚出锅时筋道,不过香菇猪肉的饺子馅,倒是很香。   沾了酱料,咬下一口。   又拿剩下半个饺子去沾酱汁,饺子馅里汤汁便流了出来,酱料碟上浮起一片晶莹的、圆圆的油点。   一美原本不大想吃。   只是看饺子香,林琳吃得也香,便也猛吃起来。   吃完,林琳又从冰箱拿了一盘洗好的冰凉的草莓,两人吃着闲聊。   一美问:“你今天干嘛了?”   林琳说:“刚睡醒,洗了个澡。”   一美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三十晚上你一个人干嘛了啊?”   “忘了,应该是看美剧了吧。”   一美说:“真‘摩登’。”   一美家庭偏于传统,从小到大,每年春节都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认真过的。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家心照不宣,哪怕没那么幸福,也要笑脸盈盈,装作喜庆,哪怕有伤心事,也要忍住不说,不去破坏那大家共同营造的,和乐融融的氛围。   只是热闹久了,却也渴望安静。   过年期间,放眼整个林城,一美目光所及,也只有林琳家这一处清净地方,于是不知从哪一年起,过完了三十、初一,从初二开始一美便总要到林琳家里来躲躲清净。   一美又问:“对了,你查托福成绩了吗?”   “查了。”   一美刨根问底:“多少啊?”因为一美觉得自己一定比林琳高。   林琳说:“一百一十二。”   一美便有些小得意地说:“我一百一十六!”   话音刚落,一美的笑容却又僵在了脸上,想到留学,一美心间一紧,又感到巨大压力与焦虑向自己袭来。   托福顺利考过了。   而接下来还要择校,准备GRE考试及一大堆文书材料。   想想便有些头痛。   也不知这一路会否顺利,不知自己将会申请到一所怎样的学校,一美仿佛又处于了高三那种,明知前路茫茫,不知会走向哪个方向,却也只能告诉自己先一步一步走好脚下路的,充满未知焦虑的日子。   一美问:“你想好申请哪个学校了吗?”   “想好了啊。”   两人已经不止一次地聊过这个话题了,林琳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理想院校,并且看样子,颇有一番势在必得的气势。   也是美国一所名校,常春藤盟校之一。   “还是之前那个吗?”   “嗯。”   一美时不时在网上收集信息,又听了许多直系前辈关于出国留学的讲座,心中也有了一所理想院校。   也是常春藤,在国内名声没有林琳那一所大。   但专业倒是很好。   并且一美总觉得,那所学校于自己而言太过高攀,没有把握。   具体要申请什么学校,一美还是想到时候找一个靠谱的中介,听听那边的意见。也不愿把那所理想院校当做自己的目标,免得到时候一场梦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一美眉头不自知地蹙了起来。   林琳知道一美在担心什么,于是十分稀奇地,竟还暖心安慰了一句:“没事,最后会有好结果的。”说完,起身收了一下桌子,把盒子里最后一个饺子用筷子夹起来,丢进了正在发呆的一美面前的小碟里,把一美拿来的饭盒洗干净了,给装进了一美书包。   最后,林琳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了遥控器:“我们看点什么啊?”   一美来了兴致:“看喜剧吧!”   小时候总喜欢看一些苦大仇深的悲剧,总觉得悲才深刻,只是现在却只愿看一些轻轻松松的喜剧。   林琳搜了好一会儿,搜出一部开心麻花的喜剧来,问:“看这个吧。”   “行。”   林琳便播放了。   一美拿上剩余半盘的草莓,走过去坐下。   嘻嘻哈哈度过一个下午,看完时,时间已是六点多钟,两人都有些困了,便回房卧倒,沉沉睡了下去。   一美只依稀记得手机响了一下,是婶婶叫她带林琳回家吃饭,一美浑浑噩噩的,已不大清楚自己回了什么,只记得说晚上不回去吃了。直到一觉睡到八点醒来,重新翻看聊天记录,才看到自己具体回了些什么。   一美在床上坐起来,刷着手机发呆。   而紧跟着,身旁林琳也醒了,打开了手机。   一美说:“我饿。”   旁边,林琳看着手机:“我也饿。”   “你们家有什么吃的吗?”   “有泡面。”   一美便说:“那我们煮泡面吧!”   “你去煮吧。”   林琳仍昏昏欲睡,说话都没有气力,而一美已经来了精神,肚子又饿,便自己心甘情愿去煮泡面了。也不知是刚刚睡醒,视觉有些问题,还是自己背着身,用身子挡住了背后的光线,一美站在灶台前煮着泡面,只觉得光线有些昏暗,不过倒也显得锅子里,正在红汤内翻滚的面条更加金黄、筋道。   快煮好时,一美又卧了两个鸡蛋。   煮完,分装两碗,又翻了翻林琳家冰箱,翻出一些咸菜,又翻出一些林琳吃剩的海鲜,去卧室叫林琳吃饭。   吃完,两人瘫倒在椅子上,一副没有灵魂的样子。   一美什么都没干,只是坐着做了一会儿咀嚼运动,便又浑身乏力了,刚刚看着林琳那一池子脏碗筷,还想帮她刷一下,现在已然是没了斗志,指着那一池子狼藉问林琳:“这些怎么办啊?”   “放着吧。”   “你们家阿姨回来了,不会生气啊?”   “她应该已经习惯了。”   一美坐着一动不想动,甚至想去躺一会儿,都懒得动身,更懒得一会儿回家,于是说:“哎……一会儿还得回家。”   林琳说:“要不直接在这儿睡吧。”   一美想了想,也欣然同意了:“那好吧!”   而后给婶婶发信息,说晚上不回去了——连婶婶说,叔叔、小姑、书庭嚷着要吃宵夜,家里正准备烤肉呢,叫一美带林琳回去,吃完了一起在自家睡,一美想了想,实在懒得动身,也都拒绝了。   简单把锅子、碗筷堆进了洗碗池,擦了擦桌子,便准备睡觉。 第166章 .   两人一觉睡到中午。   十一点钟,婶婶那面来了电话,一美迷迷糊糊接起,婶婶说中午要煮火锅,叫一美带林琳回家吃饭。一美看林琳正在睡着,想了想,捂住话筒叫了林琳一声。   林琳便应:“啊?”   一美问:“要不要去我们家吃饭啊?”   “嗯……”林琳想了一会儿,像是在睡眠与美食间作抉择,最终还是说,“不了吧,我起不来床。”   一美正要对婶婶说,林琳还没睡醒,不去了,自己现在过去,旁边林琳便又“腾”地坐了起来,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说:“去吧!”   一美便说:“婶婶,我们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两人匆匆忙忙洗漱,一美正准备换衣服,把自己身上林琳的睡衣还给林琳,姐姐便又来了电话。   一美放了外放。   一边脱睡裤一边说:“喂?姐姐。”   姐姐那面有些嘈杂,而姐姐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的声音,却穿透了一切杂音明朗地传了过来,问:“一美,你喝不喝奶茶啊?或者果茶,就是小姑奶茶店里这些东西,还有林琳,你问问她喝不喝,小姑请客!”   这几年林琳动不动来家里蹭饭,一美家人性格又偏自来熟,于是全家上下,甚至姥爷都与林琳混熟了。   一美便问:“你现在在小姑奶茶店里吗?”   “对啊,刚刚去火锅店拿了火锅,现在又来小姑店里拿奶茶,今天小姑一条龙服务,想喝什么都说。”   一美便说:“那我要芒果益菌多。”   书庭便转告了小姑,只听小姑回了一句:“没有益菌多。”   书庭如实转告。   一美想了想,说:“那我要抹茶吧,冰的。”   书庭转告了小姑,小姑又说:“抹茶不好做,让一美换个别的。”   一美便又想了想:“嗯……那我要珍珠奶茶吧,加冰。”   这回姐姐自己回:“没有珍珠。”   一美:“……”问书庭,“那姐姐喝什么啊?”   “我就喝奶茶,不带珍珠的。店里关了几天门,今天才开始营业嘛,什么都没有,都正在准备呢。”   “好嘛。”说着,一美见林琳洗完脸进来了,便问林琳喝不喝奶茶,不带珍珠的,林琳说喝,一美便回,“那要两杯奶茶吧,加冰。”   书庭爽快地说:“好的。”又向小姑转告,“小姑!再加两杯奶茶。”   店里几位服务生正从仓库里搬东西,准备营业,是小姑戴上了围裙,正在制作奶茶,回了一句:“三杯奶茶,一共三十六。因为今天没有珍珠,就给你打个折,只收你三十。微信还是支付宝?那儿有二维码。”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旁边两张二维码。   书庭:“……”   小姑说:“你一个都工作了,有工资的人,又不用养家糊口,又没背债,又不交房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听你妈说你挺有钱,生活过得挺滋润的啊。我可穷了,身上背了一堆债,今年又要生二娃,周小明又要上幼儿园,得花老钱了。所以啊,下次开始来我店里都拿钱,我顶多给你发点优惠券。而且,今天是你忽然要吃火锅,喝奶茶的,看在我比你大一辈的份上,我出大头,你出小头,我出火锅,你出奶茶,合理吧?转支付宝吧。让我今天也开个张,新年第一天营业,图个吉利,快点儿。”   书庭:“……”   看小姑表情无比认真,又看在那一句“让我今天也开个张,图个吉利”的份上,反正也不过三十,书庭也就转了。   而后向小姑展示转账记录:“我转了哦。”   小姑确认了一眼说:“好的。”   小姑制作了三杯奶茶,临走前,又和服务生们交代了一堆事情,书庭在一旁刷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一会儿,小姑这才交代完,对书庭说:“走吧。”   …   书庭、小姑回来时,林琳和一美也已经到了。   正在沙发上吃水果。   婶婶用排骨汤泡了一碗大米饭,正在喂周小明。   周小明一边看着电视,手上还摆弄着变形金刚,一边漫不经心含下婶婶喂到嘴边的饭,吃了一口,又站了起来,正要跑去把另一个变形金刚拿过来,门口便传来一阵高跟鞋“哒哒哒哒”的声音。周小明经验丰富,一听便知是小姑,顿了顿,便又乖乖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小姑开门走进来。   周小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变形金刚,乖巧地坐在地上,做专心吃饭状。   小姑脱了高跟鞋,走进饭厅,把一大袋火锅材料放到了桌上,而后说:“嫂子,你让他自己坐餐桌上吃,不用管他,马上要上幼儿园还得追着喂,什么毛病。”   周小明一转身,对身后,正坐在地板上的婶婶张开了双臂。   奶声奶气道:“我要舅妈喂。”   “好好,舅妈喂。”说着,婶婶把周小明抱起来,放到了腿上,对小姑说,“小孩儿都这样,书庭小学二年级了,有时候吃饭还要我喂呢。”说着,又喂了一口,看小姑已经拿来了火锅食材,自己得去把食材处理一下,便对一美童言童语道,“来,姐姐给喂喂。”说着把周小明的小碗、小勺给了一美,自己去厨房找锅子、电磁炉,准备煮火锅。   一美接过宝宝餐具。   见小碗内,婶婶已经把排骨撕成了一小块一小块。   一美从沙发上下来,在周小明对面席地而坐,舀了一勺汤饭,又加了一块肉,等周小明把嘴里那一口吃完。   只是对面,周小明一见小姑在厨房里忙活,便又玩起了变形金刚。   过了好一会儿,一美问:“吃完了吗?”   周小明便“啊—”地张开了嘴,一美正要把自己舀好的汤饭喂进去,便见周小明嘴里还有满满一大口饭。   一美说:“怎么还没吃完,宝宝快点吃。”   周小明皱起小眉头:“宝宝在吃。”   “好嘛。”   一美像是等了四五分钟,总算等到周小明吃完,主动张开了嘴巴,一美便把一勺饭喂了进去。但周小明只是一直含在嘴里,也不见他嚼。   一美童言童语道:“宝宝快点吃呀。”   周小明又皱起了眉头,还发起了小脾气:“宝宝在快点吃!”   一美便弱弱地:“好嘛~”   过了一会儿,小姑简单帮了一下厨,便一边脱着大衣一边走了过来,露出里面那一件薄薄的、黑色紧身高领毛衣——虽然怀了孕,但现在还一点不显怀,肚子上也没什么赘肉——利落地把大衣扔到了沙发上,只是没扔好,大衣滑落到地板上,一美便把姑奶奶的大衣捡起来,给好好地放到了沙发上。   小姑坐在地上,对一美伸出一只手:“给我。”   一美便把饭碗给了小姑,自己坐到了沙发上,和书庭、林琳一起喝奶茶,看电视。   小姑舀了一勺,对周小明说:“啊—”   周小明便张开了嘴巴,见里面满满的米饭,小姑淡淡地说了句:“快点吃。”   周小明小嘴巴上下运动的频率,便明显地快了起来。   小姑又说:“啊—”   周小明张开嘴,小姑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喂了一口进去,又说:“快点吃。”   周小明便用力咀嚼起来。   不到一分钟,小姑又说:“啊—”   周小明又张嘴,周小明还没吃完呢,小姑便又喂了一口进去,周小明便又一脸懵逼地更卖力地嚼了起来。   等小姑要喂下一口,周小明便用小手挡住了勺子:“饭饭凉了。”   “没事,只剩两口了,快点吃。”   一美:“……”   记得刚刚一美回家时,婶婶已经在满屋子追着喂了,喂到一半饭凉了,汤也缩了,婶婶还去热了一下,并加了一勺汤。一美来了以后,婶婶又喂了二十多分钟,也不过喂了小半碗饭。刚刚一美喂了有十分钟,也只喂了一小勺。只是小姑这一来,三下五除二,不到十五分钟便把剩下半碗饭喂完了,把最后一口喂到周小明嘴里,拍了拍他的屁股:“好了,玩儿去吧。”   周小明便拿着变形金刚迅速跑开了。   小姑则起身,把宝宝餐具放进了洗碗池里。   …   厨房里,婶婶已经把食材装好盘,把锅底烧开了,说:“吃饭啦!爸,吃饭!郑宇成!吃饭!都来吃饭啦!”   大家便纷纷围了过去。   婶婶下了一大盘肉下去,肉迅速煮好,婶婶便用漏勺把肉捞起来,分到每一个人的小碟里。   一美咬着筷子头,看着婶婶捞起满满一勺肉放到自己面前。   婶婶说了句:“快吃。”   一美便夹起一片,蘸上酱汁,送入嘴中。   一边嚼着,一边隔着一层氤氲雾气,看着正忙于伺候大家吃喝的婶婶,看着小姑、姐姐、叔叔,看着她们满足口腹之欲的幸福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美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想要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只是本科毕业后,又不得不飞往一个更高更远的世界,去闯荡。   想赖在这个家里一直不走。   只是又看了看林琳——想到林琳也将与自己踏入同样一条冰冷的、未知的道路,便又稍稍感到了勇气。 第167章 .   春节过完没几日,书庭便回了上海。   当天,小姑留在家里吃了一餐晚饭,吃完收了收东西,晚上便带周小明回了家。而第二日,叔叔婶婶也要上班了。   于是家里,便只剩一美、姥爷与四只金毛。   …   醒来后,一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三十。   隐约记得早上,婶婶临出门前,对昏睡中的自己嘱咐了一些事情。大约是桌子上有饼,冰箱里有菜,灶台上有汤和姥爷的粥,叫一美中午帮姥爷热一下,和姥爷一起吃。   睡意朦胧间,一美都一一应下了。   醒来后,一美自己又刷了一会儿手机,看了一会儿kindle,到了十点三十,实在想上厕所才下了床。走出房间,正要拐进旁边洗手间内,一美便感到眼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黑下去,紧跟着头晕目眩,身子也像一下子被抽光所有气力,瘫软下来,只看到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几颗星星正在一闪一闪亮晶晶。   眼冒金星。   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体验了吧。   每年寒假,缺乏运动,一美便总是如此。   之前,因为在卧室里眼前一黑,一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倒下去,头狠狠撞到衣柜,或者在阳台忽然倒下去,等过了一分半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脚踹到了婶婶心爱的花盆,整个盆栽倒在了地上——这种魔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于是,一美眼看有这症状,便立刻往地上一坐。   这是最安全的方法。   免得“嘭”的一下往后倒下去,自己可怜的小脑袋再撞到什么硬物。   一美盘腿坐在地上,只感到天旋地转,自己的上半身不受控制,也跟着一圈一圈在转,像古代私塾里背书的学生。眼前漆黑了好一会儿,并伴随“兹—”的杂音,像小时候一台接触不好的旧电视。一直持续了有两三分钟,视野总算开始一点一点恢复了光亮。   而看到眼前事物,一美又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雪碧与元宝已经走来,把自己的大头凑到了一美跟前,正一脸懵逼地看着一美,像在观察一美的生命体征。   一美一转头——只见不远处,年迈的可乐,与身子过重,轻易不爱动弹的芬达,也纷纷注目了过来。   雪碧对一美“汪汪”叫了两声。   像在问——你还好吗?   一美便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把雪碧凑来的大脸,给撇到一边去:“我没事儿!”   两只围观群众,这才纷纷散开了。   …   一美去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而后走进厨房,翻了翻锅子、冰箱,这才一一回想起婶婶叮嘱过的话。翻到一盘盐水虾——虾已全然不新鲜了,刚出锅时发着鲜嫩的红色,而此时已经开始发暗,记得婶婶说,叫一美中午把虾扒了吃一吃,吃不完便丢掉。翻到一盘炒青菜——记得婶婶说,是昨天中午炒的,叫一美想吃就吃,吃剩下的倒掉。   一美一边把冰箱里的菜拿出来一一放入微波炉去热,一边开了煤气,热姥爷的粥,一边又盛自己的米饭。   等食物热好,又把它们一一端到了桌上。   弄完,又想起婶婶说,中午别忘了喂狗,一美便拿了一袋狗粮,分别倒入它们的碗里,拿给它们吃。   而后洗了洗手,轻扣了一下姥爷房门,说:“姥爷吃饭啦。”   “哎。”   过了一会儿,姥爷洗了手走来,两人便一起坐在餐桌前。   姥爷一直话不多,一美也不知说什么,两人沉默地吃,屋子里便安静到,连偶尔的餐具碰撞声都有些惊心。   一美又吃了一口饭,便拿手机放了《快乐大本营》。   一美已经不大喜欢看快乐大本营了,只是极其偶尔有喜欢的明星上,才会看一下。不过好在它老少皆宜,晚上一家人坐在沙发上吃水果,不知电视该放哪个频道,叔叔便放快乐大本营,总归不会有错。   一美外放了声音。   屋子里暖气很足,不过由于房子大,没有之前在小房子时燥热,温度刚刚好,又有冬日的暖阳,透过阳台、饭厅两面大窗子照进来,晒得人暖洋洋的。而在这样的温暖下,空间总显得格外静,静到,仿佛可以听到一根发丝落地的声音。   一美放了快乐大本营,两人吃着饭,便一直盯着那手机。   手机反光,一美不大看得清画面。   姥爷其实也没认真在看。   两人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安放自己的视线的地方,以致不要尴尬。   看着看着,遇到节目嘉宾一起爆发大笑,姥爷和一美便后知后觉地跟着一起笑,也不大清楚自己在笑什么。   吃完,姥爷回屋,一美便用手机放着音乐,开始收桌子、刷碗。   刷完,又整理三只狗狗吃完的地方。   弄完这些,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一美浑身乏力,便回屋子里躺了一会儿,睡到四点多,又醒来继续看书。   六点多,婶婶下班回来做饭。   一美在旁边帮了帮厨,吃完,又帮着一起收拾。   婶婶刷完碗筷,又洗来水果,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到了九十点钟,便各自去洗漱,准备睡下。   直到开学,一美都一直反复这样的日子。   时间过得真快。   只是准备一日两餐,吃,吃完收拾,一整天时间便也就悄然流逝掉了。   偶尔偶尔想去林琳家串个门,偶尔偶尔打车带狗狗去洗澡,这种小事,都觉得有些负累,需要额外争取一些时间出来。   …   一个假期匆匆流逝。   离家那一天,不巧叔叔婶婶上班,上午一美自己随便吃了点什么,中午自己把行李推到了门口,到姥爷房间与姥爷道别。姥爷,以及可乐、雪碧、元宝,甚至芬达都懒洋洋挪到了门口,送别一美,一美便又蹲下抱了抱它们,而后离开了家。   步行到华贸,与林琳相见后,两人一同打车去机场。   一美已经习惯了这节律。   早在离家前几天,一美便有意调整身心。   上了飞机,踏上那一条往返多次的航线,一美便明白自己已经离开了安稳的家,这个学期,要继续为申请到一所更好更好的学校而努力。   …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学期。   生活中只有两件事,一是完成课程,二便是准备出国。   每天与林琳吃饭,聊的全是留学之事,课余时间去图书馆,也是准备GRE,直到五月末,当一美为了在下个月的GRE考试中多得一分而争分夺秒时,婶婶那面忽然来了消息。   说姐姐怀孕了。   那天星期六,一美照常与林琳在图书馆待到闭馆。   夏天临近,这一日中午又格外炎热,一美便换上了T恤、牛仔短裤,到了夜晚时分,便有些冷冷的。   婶婶与姐姐视频,得到了那个消息。   也不知该高兴、该生气、还是该伤心,心烦意乱之情无处消解。   叔叔自己跑阳台抽烟去了。   婶婶知道一美的作息,这个时间,该是已经结束了自习,便给一美发了视频。一美在回宿舍的路上,用流量接起这个视频,听说了那个消息。   而后想——是了,姐姐是该怀孕了的,自己忙到竟忘了这一茬。   画面那一头,婶婶不知所措,像个孩子。   说:“你姐姐还高兴呢,可高兴了,这个傻姑娘!”说着,自己别过脸,悄悄抹了一把眼泪,“说让我们下个月端午节去上海一趟,跟陆维均、还有他父母见一面,说她们打算今年夏天结婚,在上海办婚礼,让你跟姗姗暑假过去当伴娘,周小明,还有陆维均有一个五六岁的外甥女当花童,不然肚子大了,穿婚纱不好看。这个傻姑娘!”说着,婶婶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滚滚落了下来。   顿了顿,又骂道:“你姐可高兴了呢!”   正说着,叔叔抽完烟回来了。   见婶婶哭,也没大意外,走到婶婶旁边坐下,一把搂过来哭泣的婶婶,安慰道:“好啦,书庭早晚要嫁。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大学还没毕业呢,就天天把结婚、生孩子挂嘴边儿了。算了算了,她高兴就随她去吧。”   一美本是高兴的。   只是见婶婶哭,不知怎的,又伤感起来。   想到这么多年,婶婶一直金枝玉叶地养着姐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养到这么大,只是这一朝一夕便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人了,甚至要给人家生孩子了,婶婶心里该有多么不舍和心疼。   姐夫再好,于婶婶而言,那也是一头拱白菜的猪!   婶婶侧着身,一只手搭在叔叔肩上,又把额头抵在自己手背上,哭得无比伤心,叔叔则一直安慰:“好啦好啦,没事儿,书庭爱嫁就嫁吧,她不是说陆维均挺好的嘛。咱不管她。好啦,不是还有我呢嘛。”   婶婶说:“书庭才二十三啊……”   “行啦,已经可以嫁人了。”   “可以什么呀!自己还是小孩儿呢,就要生小孩儿,她知道生一个孩子得多遭罪嘛,她就瞎高兴!”   叔叔又安慰:“没事儿,她自己乐意。而且你想想,凤仪,你马上要当姥姥喽!我要当姥爷了。你想想,有一个跟书庭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儿,喊我们姥姥、姥爷,你不喜欢啊?你想要孙子还是孙女儿?”   婶婶这才破涕为笑,想了想说:“孙女儿。”   叔叔说:“我也是!”   婶婶又抹了一会儿眼泪,明明还想哭的,只是有一美看着有些难为情,便擦掉了眼泪,调整了一下情绪,对一美说:“那个,一美啊,时间也不早了,快去洗洗睡吧。”   见婶婶调整过来,一美也放心了。   又安慰了一句:“没事,那个姐夫真的特别好!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行。”顿了顿,婶婶又问,“对了,你上次说有一个什么出国留学的考试,是下个月考吧?”   “嗯,没几天了。”   婶婶便说:“好好准备,争取考个好成绩。”   “嗯!”   婶婶又说:“你说什么托福啊,还有这个那个,我们也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自己好好努力,要报班、买书啥的,一定要跟家里说,该报就报,咱不差那点钱,听到没有?需要花钱一定得跟家里说。”   一美便说:“嗯,知道啦!”   叔叔便打趣婶婶:“你就别等一美开口,你自己主动打过去就行了呗。”   婶婶不爱听:“行,我知道啦!”   一美便说:“那我挂啦,我还得去洗澡呢。”   “嗯,快去吧。”   而等一美冲了澡出来,涂了水乳,拿起手机,便见银行来了一条短信,像是婶婶打来了生活费。明明上次给的还未花完,姐姐有事没事,也总喜欢给一美发个红包,每次也都是三百、五百,叫一美买好吃的,加上今年压岁钱,所以还剩一些家底的。   又见有微信消息。   打开一看,婶婶又在她们一家四口的微信群里发了两个红包,一个红包写着“书庭”,一个红包写着“一美”,叫她们各自拆开。说马上书庭生日要到了,六一儿童节也要到了,叫姑娘们拿了买糖吃。   书庭拆了红包,说:“好奇一美那里有多少钱。”   婶婶说:“都是一样的!”   叔叔则装出一副委屈样子:“就我没有……”   婶婶便回:“人家书庭过生日,一美过儿童节,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等过几个月重阳节再给你发。”   书庭便:“哈哈哈哈。”   …   为了专心学习,在图书馆,一美常常将手机关静音,塞进包里不去看它。只偶尔查东西,或吃饭时才会拿出来看一看。于是那段时间,在繁忙的学习之余,一美唯一的期待,便是在吃饭,或是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待图书馆闭馆时拿出手机来看,可以看到家庭群里关于姐姐婚事的消息。   姐姐是一个幸福的新娘。   得知姐姐怀孕后,公公婆婆别提多高兴了。   原本一直担心书庭年纪小,不愿生孩子,而儿子年纪已经大了……这一听说书庭怀孕,还愿意生下来,第二天便赶来了上海一趟,请书庭吃饭,又给了书庭一个红包,说怀孕了,又是产检又是什么,样样需要花钱,叫书庭先花着,想买什么了、想吃什么了尽管买。   周末,又带书庭逛街,给书庭买了四金。   金耳环、金项链、金戒指、金手镯——24K的纯金,陆父陆母为了显示诚意,又是挑了粗大的买,于是样子并不十分好看,姐姐看来不会常戴,只是当做公公婆婆的一份爱,当做一份资产、一份纪念保留下来。   又送了书庭一个名牌包。   书庭都一一拍照,晒在了家庭群里。   有一天,又发来一张婚纱照。   说是那天,和陆维均、公公婆婆去试了婚纱。   照片中,姐姐穿一身洁白的婚纱,手捧鲜花。脖颈上的钻石项链,与白色蕾丝手套外一枚钻石戒指,都在婚纱店的明亮灯光下熠熠生辉,同姐姐脸上的笑容一样灿烂。   书庭艾特了一美,问:“这个婚纱怎么样?”   当时一美正在吃饭。   看到照片回了一句:“好看!”还把照片拿给林琳看,一脸羡慕地说,“你看,我姐姐的婚纱照,也太好看了吧!”   林琳说:“那你也嫁人啊。”   一美便一脸忧愁地说:“我估计要三十岁才嫁的出去。”   群里,书庭又一连发了四五张照片来,是书庭试其他婚纱的照片,艾特一美问:“还是第一张最好看吧?”   一美认真看了一番,得出结论:“嗯!第一张最好看。”   书庭说:“我也觉得!我婆婆也觉得,就陆维均觉得第二个,人鱼型的那个好看,什么眼光!我要是有一米七,屁股再大一点或许能穿出来,现在根本穿不出来好不好。”   一美便:“哈哈哈哈。”   书庭说:“趁现在不显怀,我跟陆维均准备这个月,先把婚纱照拍了。”   叔叔一脸无奈:“拍吧拍吧。”   女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开心就好……   聊完了婚纱,又聊起下月端午,叔叔婶婶去上海,双方家长见面一事。   书庭说,原本陆维均也一直犹豫是在林城见面好,还是在上海见面好。好像让岳父岳母动身,有点不大礼貌。只是又考虑到,岳父岳母毕竟要嫁女儿了,也会好奇女儿嫁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想带岳父岳母看看自己的房子、公司,好让她们放心,自己是有能力让书庭幸福的。   书庭说:“对了,爸爸妈妈,你们把身份证拍照发一下呗。”   叔叔问:“干嘛?”   书庭便说:“您女婿要给你们买机票。”   叔叔便回:“不用了,我自己在网上买就行,又不是没买过。”   不知道为什么,见陆维均对女儿好,叔叔一方面高兴,一方面又有一种竞争感,叔叔与陆维均没差太多岁,这种竞争感便更强烈了。   叔叔还总有一种比不上的感觉……   书庭便说:“您女婿孝敬您,说这一路要飞四个多小时,要给你们买头等舱,让你们舒舒服服过来呢。”   叔叔则说:“不用,我们自己买经济舱就行了。”   “那你把妈妈身份证号发过来,你自己坐经济舱,让我妈坐头等舱。”   叔叔:“……”   婶婶则立刻把自己身份证号发了过去,说:“让我坐坐我女婿给我买的头等舱,你爸可从没给我买过头等舱。”   叔叔:“……”   书庭又说:“爸!你就发过来吧!人家陆维均一片好心,什么态度嘛。”   叔叔这才把自己的证件号也发了过去。 第168章 .   接下来的日子,叔叔婶婶便全心为下月的上海之行而准备。   尤其婶婶。   这一日正是周末,一美吃了午饭准备午休,婶婶那面便发来了信息。   是一张照片,婶婶在商场选衣服,看中了一套裙子,上身是小西装、下身是一条及膝的正装裙,不过有两个颜色,一套粉、一套蓝,不知该选哪一个,问一美哪个颜色好看。   一美光看也看不出来,便叫婶婶试一下。   婶婶先试了粉色那一套,发来照片,一美一看那照片便觉得合适,只是抱着再试一试的态度,建议婶婶再试一下蓝色那套。婶婶试了发来照片,一美对比过后说:“粉色的吧!粉色那个显得年轻,而且很称肤色。”   婶婶说:“是吧?我也喜欢粉色那套。”   “嗯嗯。”   婶婶便买下了粉色那一套。   买完回到家,婶婶又翻了一遍自己的衣橱,把平日里最珍爱的连衣裙、衬衫、裤子都一一翻出来试了。   去上海一共待三天,除了睡衣,要拿三四套衣服。   毕竟双方父母见面,且男方那边家世又好,婶婶也不想给比下去了。   于是试穿过后,拍照发来过问一美的意见,决定带哪件、不带哪件,连搭配的丝巾、首饰、墨镜、帽子等物,也要一一精挑细选,最后问过一美的意见再做决定。   …   端午假期前一日,早上上班时,叔叔婶婶便把行李收拾好,放进了后备箱,当天下午下班后,把车子留在了单位,两人拿上行李约在一处见面,一起打车去了机场。   当天晚上的航班,飞往上海。   晚上十一点到达目的地,陆维均开车载着书庭,到了机场来接。   那段时间,一美已顺利结束了GRE,且自我感觉很良好,不出差错,最后成绩一定会很不错。而那几日,又在为期末考试与论文而忙碌。好在没有GRE要命,于是时不时忙里偷闲,倒也会刷刷手机,和婶婶聊聊天,打探一下姐姐那边的情况。   婶婶说,已经见到了陆父陆母。   两人为人十分和善。   双方父母见面,简单聊了一下关于婚礼、彩礼等事的安排。   陆父陆母说,婚礼已经找人算过了日子,说是下月二十一日为极好。叔叔婶婶离得远,工作又忙,而他们两公婆现在已停了厂子,没什么要紧事做,婚礼他们便多操心一些,如果书庭,或叔叔婶婶有什么要求,便和他们公公婆婆提。   至于彩礼、嫁妆。   关于此事,早在陆维均认识书庭之前,陆母陆母便已经与儿子聊过了。陆维均毕业后,陆父陆母给了儿子一大笔钱,让儿子自己在上海做生意,如今儿子事业已经有成,又买了房子车子,于是到时候结婚,不会再付给女方父母额外一笔的彩礼钱,只是会给儿媳十万元,作为他们小家的启动资金。   陆维均觉得这样再好不过。   于是时不时闲聊,也与书庭提过此事。   说自己已经有能力赚钱,到时候结婚不想再仰赖父母,不想走彩礼、嫁妆的流程,就在上海办一场婚礼。   书庭觉得如此甚好。   彩礼、嫁妆,如果全用金钱额数来往了,像老家婚礼习俗,还要在婚礼当场由司仪宣布两家各出了多少,免不了要形成对比,而自己家境没有陆维均那么好,叔叔婶婶的处境便有些尴尬。   结婚之前,书庭与陆维均,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   于是这一场婚礼,于书庭而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仪式感,只当给家人一个交代。书庭只想尽可能省掉一切麻烦,尽快进入婚姻,生下孩子,过自己平稳的小日子。   了解了陆维均那边的意见后,书庭又与叔叔婶婶说了此事。   叔叔婶婶也觉得可以。   由于事先已经通过气了,于是餐桌上,双方父母迅速达成了一致。   陆父陆母说,儿子现在生意也稳定了,房子、车子,该有的也都有了,叔叔也给书庭买了房子,过段时间,又要给提一辆车,双方父母能为儿女做的,都已经做了。到时候陆父陆母会给书庭二十万,补贴一下他们新婚小夫妻,之后生孩子、养孩子、孩子上学等问题,他们公公婆婆也会再帮衬一些。   两家人一拍即合,迅速把一系列大事确定下来。   而后愉快地用餐,闲聊。   之后两天,陆维均便开车载着书庭、叔叔婶婶——公公婆婆自己开了车来,两家人一起在上海游玩,又到陆维均公司参观了一番。   于是一美晚上刷朋友圈,总能刷到婶婶动态。   婶婶发朋友圈,一般不配什么文字,只写下游玩地点的名称,下面发一串九宫格照片。   看样子玩得不错。   记得其中有一张照片里,书庭一边一个地挽着婶婶、婆婆,笑得无比灿烂。   那个端午,婶婶在四处游玩的喜悦中充实地度过,玩了一天回家也累了,没有时间与一美聊天,后来回了单位得了空,便与一美又聊了一番关于姐姐婚事的细节。   不知从何时起,婶婶有些依赖一美。   也逐渐习惯了与一美交代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并听取一美的意见。   又聊到到时候姐姐结婚,大家如何动身去上海。   一美六月末考完最后一门考试,而姐姐七月二十一日结婚。   这日子实在有些尴尬。   直接去上海也不是,先回一趟林城,待上不到半月时间再飞上海也不是,自己在宿舍待半个月,再飞上海也不是。   姐姐叫一美放了假,便直飞上海来,叔叔婶婶过些日子请个假再来上海。只是一美认真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先飞一趟林城,到时候再与叔叔婶婶一同动身去上海,毕竟姐姐已经与姐夫同居,自己到了上海,姐夫也在,姐夫父母也在,一美总觉得会有些不大自在。   和婶婶说了此事,婶婶也觉得先回林城一趟为好。 第169章 .   六月末,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一美坐在阶梯教室,靠窗,旁边是一面巨大而明亮的落地窗,室内空调开得有些低,一美又只穿了一件薄T桖、和一条短短的热裤,便有些冷冷的。不过好在有窗外的明媚阳光,慷慨地挥洒在一美全身。   在这里,一美完成了本科阶段最后一门的考试。   教室里很静,只有同学们“哒哒哒”的奋笔疾书声,一美感到头脑出奇得清醒,紧握一支笔,快速而有条理地一道题一道题答下去,答完时,看了一眼时间,离结束考试还剩二十分钟,刚刚好,不快也不慢。   答完,一美又把卷子从头浏览了一遍,略作修缮,而后提交。   扣上笔帽的那一刻,一美便感到内心的澎湃。   迅速走上讲桌,交上答卷,从讲台拿走自己的书包,翻出手机,一边走出教室,一边迫不及待给林琳发信息。   “我考完啦啊啊啊啊!”   这个学期,一美已经修完了本科所有的学分,下学期开始便一门课也没有。学校里的事,便只剩毕业实习与毕业论文。托福、GRE都考取了不错的成绩,关于留学,接下来也只需要准备一些文书材料,申请学校,而后静候佳音。于是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年九月份美国研究生院校开学,一美拥有了将近一年多的闲散时光。   考完试,一美的心情是雀跃的。   本本分分完成了自己应当完成的任务,换得自己应当得到的回报。   于一美而言,这便是人生中最充实、幸福的瞬间。   林琳说:“去吃饭吗?”   “好啊!”   “那在大门口见。”   林琳前天已经结束了考试,只等一美考完一起回家,两人昨天约好的,今天一美考完试,便去吃烤肉。   …   两片黑胡椒牛扒在烤盘内“滋—”地烤熟,伴随诱人的肉香,一美拿了夹子,等时机差不多了便把牛扒翻过来。   正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是婶婶来了信息,问:“怎么样,考完了吗?”   “嗯!”   “一美也算是解放了。吃饭了吗?”   “我跟林琳来吃烤肉了。”   “行,那你们吃,后天回来的时候一路小心,证件什么的别忘了拿。”   “嗯嗯。”   放下手机时,肉恰好烤好,一美双手合十说了句:“好了!”而后把肉夹出来,用剪刀剪成一小块一小块。   肉块中间还夹了一点红,简直完美。   一美往林琳盘子里丢了一块肉进去,说:“吃吧,烤得刚刚好。”   林琳问:“你怎么这么开心?”   “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开心。”说着,放了一块肉进嘴里,一口咬下。   吃到肉,便更是开心了。   林琳问:“明天周六,你婶婶来机场接你吗?”   “嗯。”   林琳便说:“OK,搭你顺风车。”   “OK,OK。”   吃完——林琳知道一美每月都精打细算,便率先去买了单,拒绝了一美要AA的邀请,也当付了明天的顺风车钱。   …   一美雀跃的心情一直持续了良久。   晚上收拾行李时忍不住哼起了歌;在行李箱与衣柜间来回走动拿东西时,脚步轻快,更是自然而然地想要一蹦一跳起来,只是怕引起室友注意,于是努力克制下来,但看上去还是走得一颠一颠的。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一美下了飞机。   上身穿一件亚麻色的棉麻衬衫,衬衫第一第二个纽扣敞了开来,衣领微微向后仰去,展露出优美的肩部线条;下身穿一条黑色A字裙,露出两条健康肤色的,又细又长的筷子似的腿,脚上难得穿了一双黑色绒面的高跟凉鞋,鞋跟不高,脚踝处带一圈漂亮的金色金属装饰,手臂上挎了一个细带、很能装的黑色大皮包。   长发飘飘,又化了妆。   打扮中难得带了一点“轻熟”的味道。   一美拿了一辆手推车——穿了高跟鞋,但动作依旧大胆,看到自己的行李,两手握住了侧面的把手,猛地抬起,一脚踩地,一只膝盖抬起来支着行李箱,把箱子迅速转移到了手推车上,紧跟着又看到林琳的行李,于是以同样方式放到了车上,又觉得自己手挎包里又是电脑、又是kindle太重了,便把自己的包包往行李箱上一搁,推着走了出去。   婶婶已经等在了外面。   见到一美,立刻摆了摆手说:“这儿!”   一美也对婶婶热烈摆手,而后推着车,和林琳一起走了过去。   或许是全部完成了本科课程,又或许是姐姐快要结婚了,这次回家,一美总有种别样的雀跃心情。   婶婶开车越来越稳了。   之前开车,总是两手紧握方向盘,上半身不自知地向前倾,恨不能把身子伸出挡风玻璃去看路,整个人也时常处于紧张状态。现在开车,时不时一边开着车,等红灯时,也会自然而然地一边换换歌。   把林琳送回去,又开到自己小区。   婶婶正要停车,发现小区内停车位紧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旁边一辆SUV还停得乱七八糟,婶婶也“啧”了一声,骂了句:“这个人怎么停的车!”   语气竟与叔叔如出一辙。   婶婶不满意地看了那停车位一眼,又“啧”了一声,还是小心翼翼把车停了进去,倒也停得稳稳当当。   而后问一美:“下得去吗?”   一美试着把门开了一条缝——好在现在身材瘦溜,从门缝间滑了出去,又拿下自己的包包,关上了车门。   若是上一世,估计下也下不来了。   一美又绕到后备箱,拿下自己的箱子,从两辆车的夹缝间走了出来。   婶婶这才拿下安全带,下了车。   电梯上,婶婶说了一句:“你小姑带周小明来了。”   一美问:“小姑是不是肚子可大了?”   “嗯呢,可大了!跟怀了双胞胎似的,不过检查过了,只有一个。你小姑她婆婆说了,小姑肚子又圆又大,小姑现在屁股也可大了,说是这次一定如愿以偿,生个闺女。你小姑也觉得是闺女,可高兴了。”   “我也希望是妹妹。”   婶婶又笑了笑,说:“你小姑最近跟购物中毒了似的,买了一屋子小裙子,天天买,看到好看的就买。我叫她别买那么多,小婴儿长得快,一天一个样,那么多衣服怎么穿得过来,反正商标也没摘,把一些拿去退了得了。你小姑说不,就是一天一套也要全穿完。我就说,正好书庭也怀孕了,让你小姑把小孩穿小了的衣服留下来,等书庭生了,给书庭小孩儿穿。你小姑说行,给留着。结果我跟你姐提了一句,你姐还跟我生气呢。说不穿人家穿过的衣服!全要自己买新的!”   一美便哈哈大笑。   婶婶说:“小孩子嘛,衣服材质好一点,穿什么不一样啊?健健康康长大就行了呗,有那个钱,还不如先省下来,以后多花在教育上,那才是真对孩子好呢。”   一美也不知自己是老了,还是太过务实……   竟对婶婶的话无比认同。   正聊着,电梯随“叮”的一声到达目标楼层,电梯门徐徐开启。   到了家,开门走进去。   周小明正自己坐在客厅地板上,看电视上的《猫和老鼠》。   小姑穿一件蝙蝠袖的白色T恤,外面是一条肥大的藏蓝色背带裙,一头长发已经剪到了肩膀以上。头发像是有两天没洗了,有些发油,今天早上起床后大概也没拿梳子梳一下,而只是拿了一根电话线圈似的,并且还是天蓝色的,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才会用的皮筋随便一绑,侧面还漏了一撮出来。   看上去,不再是往日的凌乱之美,而显得有些邋遢似的。   没化妆,肤色有些偏黄和暗淡。   看到小姑素颜一美才感觉到,即便小姑保养得好,这些年也还是老了的。   小姑正坐在餐椅上——六个月身孕,肚子已经挺得很大,而肚子一大,便只能大张着两腿坐着,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腕搭在了大腿上,手掌里拿了一根麻花。麻花不像是今天早上刚买的,像是昨天买来,今天已经发硬,于是又放进锅里蒸了一下,看上去并不好吃。   小姑家吃东西一向浪费。   加上周小明一个不爱吃饭的小孩,也不过一家三口,但每次叫外卖或是出去吃,都像是要点五六人份。小姑看到这个也想吃,看到那个也想吃,便全部都点,小姑夫又想吃别的,便又点,一顿吃剩下便全部扔掉。   而现在,竟然在啃一根“陈年”的麻花。   让一美感到有些惊讶。   小姑一边咀嚼,一边眼睛出神地望着电视,看到好笑的场面,便也跟着“呵呵”地傻笑两声。嘴里的麻花嚼完了,便又撕下一口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像是肚子大了,身子疲惫,竟连嚼东西都有些喘。   一美看到了,又想笑,而又有些伤心。   怎么感觉小姑有点变傻了呢?   婶婶看到还惊了一下:“恩惠啊,你吃什么呢?”   “麻花。”   “那是前天买的,都干巴了,我都准备扔了。”   “是吗?我说饿了,我哥说家里没饭,就给我蒸个这个。”说着,又撕下一块放进嘴里,眼睛看着电视,“呵呵”地傻乐了两声。   婶婶问:“吃着还行吗?”   “还行。”   “你哥呢?”   恩惠想了想说:“嗯……我哥出去了。”   周小明又声音朗朗地补了一句:“舅妈!舅舅刚刚接了一个电话,去小王家打牌了!舅舅不让我告诉舅妈!”   一美便哈哈大笑起来。   连周小明都一眼看穿了这个家里的权利结构,知道叔叔最好欺负。   “又去!这个赌鬼,这个月都输了多少了?”婶婶脸色一变,像是很不高兴,“男人一个个的,怎么都一个臭德行。输了钱,输急眼了,为了赢回来就又去赌,赢了钱,想赢得更多,就又去赌。”说着,婶婶把车钥匙往沙发上一扔,“周小明,给你舅舅打电话,让他今天别回来了,去死去!现在就去打。”   周小明便咕噜噜跑进了小屋,过了一会儿说了句:“舅舅!舅妈让你去死,今天晚上别回来了!”   一美:“……”   这个傻孩子,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婶婶只是随口一说的。   为了家庭和谐,一美还是追进了小屋,一开门,周小明像是已经挂了电话,正在床上滚来滚去地玩。   一美便问:“你真打了呀?”   周小明歪着小脑袋,缩着脖子害羞地一笑,说:“假打。”   一美:“……”   这小子,真是长心眼儿了!   小姑怀孕缺的那点心眼,全长这小子身上了!   外面,婶婶气哄哄地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走进了厨房,对小姑说了句:“别吃了,也没什么营养,全都是糖,嫂子现在做饭。”说着,噼里啪啦翻了一通冰箱,一边“哐—哐—”摔门,一边骂着叔叔,“天天就知道喝酒!打牌!你哥这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了?真是越老越不让人省心!”   小姑一边嚼着麻花,一边慢条斯理地安慰:“别生气啦,嫂子。我跟你说,男的都缺心眼儿,你知道吧。周明也一个样,我现在都懒得管他了。每个月给他点钱,吃喝嫖赌,他爱干嘛干嘛去吧,花剩下了算他的,花光了,饿死不管。反正家里大钱都在我手上。”顿了顿,“下午我带一美出去逛逛,给书庭买首饰,嫂子跟着一块儿去吧。买衣服,化妆品!专挑贵的买!他不是输钱吗?那嫂子就跟着一起对着花呗,我哥输多少,嫂子你就花多少,就得花得他心窝子疼!不然不长记性!”   婶婶心情这才好了起来,应和道:“说得对!”   而后,想到自己在商场刷了一笔巨款出去,叔叔正打着牌,看到银行短信心疼不已,但还得忍着心疼对自己说“买得好”,婶婶便感到憋的一肚子气全消了。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肩上担着家庭的责任,婶婶永远也做不到小姑洒脱。   …   小姑这次怀孕,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上次还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保胎。   这次姐姐婚礼,小姑便不到上海去了。   今年年底,书庭、陆维均要回林城一趟,再办一场婚礼。毕竟书庭这面亲戚都在林城,这次在上海结婚,全飞上海也不现实,便到时候再在林城请亲戚朋友们吃个饭,宣告她们的婚事,小姑打算到时候再参加。   这次只派周小明和姑父过去。   为表心意,准备买一件首饰给书庭送去,再给一美也买一件。毕竟她这个当姑的,年轻时太浪,手上也没什么钱,两个侄女长这么大也没能为她们做些什么,现在手头宽裕了,便趁着这次书庭结婚,一美也将大学毕业,给她们置办点贵重首饰。   中午婶婶简单做了几道菜。   大家一起吃过后,便开车去了林城最大的一家珠宝店。 第170章 .   婶婶开车,一美坐副驾驶。   小姑挺了一个大肚子坐在后面,一手撑腰,一手来回抚摸自己的肚皮。   旁边,周小明一刻也不老实。   没系安全带,一会儿侧过身看向窗外,一会儿又转身跪坐在椅子上,扒着后面的窗子向外看,动来动去,弄得人心神不宁。   一美总要向后瞅瞅,生怕有什么安全隐患。   换在往常,小姑早发火了。   只是如今怀了孕,也不知是神经迟钝了,注意不到周小明的行为,还是体力跟不上,没有气力生气,总而言之,一路都在双目无神地抚摸圆鼓鼓的肚皮,目视前方静静发呆,也没说周小明什么。只是在即将抵达珠宝店时,提醒了周小明一句:“一会儿进去了别乱跑,万一撞到什么东西,你爹没钱,家里穷,赔不起知道吗?万一弄坏什么了,我只能把你押那儿,你打电话叫你奶奶来赎你吧。”顿了顿,又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补了一句,“算了,老太太也没什么钱,还是叫你大爷来一趟吧。”   周小明也知道是在吓唬自己呢。   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小姑。   婶婶打趣周小明,问:“宝宝,咱把宝宝押那儿,给姐姐换漂亮首饰行不行?”   周小明气哄哄地回:“不行!”   小姑说:“为什么不行?妈妈没钱了,书庭姐姐马上要结婚,妈妈没钱买礼物,把你押那儿一下不行吗?”   周小明气得要掉眼泪:“哼!那宝宝怎么办!”   小姑说:“宝宝在那儿当童工。”   一美:“……”   小姑,你这样是很容易失去宝宝的。   周小明则回了一句:“不行!哼!”而后顿了顿,越想越委屈,嘴巴一瘪便忍不住“哇—”地大哭出来。   婶婶这才说:“哎哟,开玩笑的,宝宝。不把宝宝押那儿,咱把你妈押那儿得了,把一美姐姐押那儿,不押宝宝。”   周小明又哭了一会儿,握起小拳头捶了一下小姑的肩膀,又“哼”了一声,这才解气了,停止了哭泣。   一美看了有些心惊。   这个周小明,真是胆肥了……   敢打小姑了……   小姑也确实没脾气了。   看到周小明的手飞过来,第一反应是捂住肚子,向旁边一转,背对周小明,等周小明的小拳头落在了肩上,才回头瞪了周小明一眼:“又敢打我了是吧?行,我告诉你爸,看你爸怎么收拾你。”说着,拿起了手机。   一美:“……”   小姑一怀孕,竟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连揍孩子都没有力气亲自动手,还要去和孩子他爹告状的柔弱女子……   周小明说:“我要告诉我奶奶!”   “告诉你奶奶什么?”   “告诉奶奶,你要把宝宝押了换珠宝!”   小姑微微扬起下巴,和周小明赌起气来:“行啊,你去告诉去。”   周小明:“哼!”   婶婶找了一个停车位停好车,这才主持起公道来:“不能打你妈妈听到没有?你妈肚子里怀着小宝宝呢。”   “是妈妈先欺负我!”   婶婶说:“那也不能打人!”说着,解下安全带下了车。   小姑、一美也下了车。   周小明则闹着小脾气,不高兴地跟在了大家屁股后头。   走入店内,在珠宝店的辉煌灯光下,一美一眼看中的不是钻石戒指或项链,而竟是一只和田玉的白玉镯子。一美不知小姑有意给自己也买一份,只当是给姐姐买,于是毫不客气地对小姑说了一声:“这个好看!”   小姑走来看了一眼,也被它吸引住了。   撑着腰身,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对服务生说:“这个拿出来看一下。”   服务员便小心翼翼拿了出来。   小姑又说:“一美,你戴上试一试。”   服务员便无比珍重地从盒子里拿出那镯子,慢慢戴到了一美伸过来的纤细手腕上。一美把手放到了灯光下,静静望着那镯子——镯子发着温润的白色,晶莹剔透、无一丝杂质,干净到竟令一美有些触动,想要落泪。在玉镯的衬托下,连自己那一只平庸凡俗的手,也显得无比珍贵了。   小姑说:“真挺好看哈?”   一美说:“嗯!”   小姑又望了那镯子一眼,问服务生:“这镯子多少钱?”   服务生像是新来,回了一句:“是四万三,女士。”说着,又生疏地介绍了一下这镯子的材料、规格。   听到价格,一美倒吸了一口气。   连忙小心翼翼把那镯子拿了下来,生怕在自己手上磕着碰着了。   小姑又失神地看了那镯子一眼——是有点贵了,自己除了周明送的婚戒,最贵的首饰,也不过是一条六万多的钻石项链,还是大伯子送的,若是自己掏腰包,鲜少买万元以上。于是又把视线移到了旁边一只碧玉手镯,说:“这个拿出来看一下。”说着,又问了句,“这个价格是多少?”   “这款两万六,女士。”   小姑又看着一美说:“戴上试一下。”   一美便在服务生的帮助下,小心翼翼戴上了,只是显然不如方才那一只好看。   小姑怔怔看了一会儿,也说:“还是白玉好看哈?”   一美如实回答:“嗯。”   婶婶便在旁边插了一句:“算了恩惠,小孩子家,要这么贵重的首饰干什么?买了也不会戴,也不敢戴,万一磕了碰了或让人偷了怎么办?书庭她婆婆给她买了一个玉镯子了,书庭也不戴,一美也不用,你给一美买了一美也不戴,就给买一条好看点的手链、项链就得了。”   一美也连连点头。   毕竟四万三,确实有点太贵了。   小姑觉得四万三倒也还好,毕竟下了决心要给姐妹俩买首饰,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要花个几万块钱的觉悟,只是要给书庭一美各买一个,八万六,确实负担有点大了。   小姑问婶婶:“书庭她婆婆给她买了一个玉镯了是吧?”   “嗯呢!也是花了好几万,她也不戴!我估计一辈子也戴不了几次,这不是浪费钱吗?算了,走吧走吧。”   服务生插了一句:“玉是有收藏价值的,女士。”   婶婶又说:“走吧走吧。”说着,把小姑拉到了不远处摆放项链的柜台。   小姑一边被婶婶拉去,一边又有些愣神,一直想着那玉镯的事。毕竟一美戴了那么喜欢,真想让一美如愿以偿。   书庭还好。   遇上一个有钱婆家,老公又是做生意的,以后慢慢有的是机会收到一些贵重礼物,只是一美这个傻孩子……   性格不争不抢的。   若不是自己,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件自己的贵重首饰。   正愣神着,一美又看中了一条金项链。   小姑便对服务生说:“这个拿出来看一下。”等服务生拿出来,又亲自给一美戴上了,举起镜子给一美看。   项链很称肤色,在一美脖子间发着毛茸茸的光。   小姑问:“好看吗?”   “挺好看的。”   小姑又问:“喜欢吗?”   一美说:“喜欢啊,姐姐应该也喜欢。”又转而问服务生,“这个多少钱?”   服务生说:“两千八百八十八。”   很细的一条链子,也不是24K纯金,价格与那玉镯相比便亲民多了。   两千八百八十八……   小姑在心里盘算着——书庭那丫头已经见惯了奢侈品,这么一条项链在她眼里估计就跟玩物一般,作为结婚礼物送出去,想来是有些寒碜了。只是又让一美试了其他几条,也没有哪一条更好看的,小姑便要了两条。   一美问:“为什么是两条啊?”   小姑便把手搭到了一美肩上:“你跟你姐一人一条呗。”   一美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有份,高兴了起来,说了句:“谢谢小姑。”   小姑只是想——这个傻姑娘。   又像长辈一般嘱咐了句:“好好学习。”   “嗯!”   小姑想来想去,送书庭,一条项链还是送不出手,于是又让一美挑了一款手链和一款耳钉,各买了两份,包装好。   买完,婶婶问小姑:“好了吧?”   “嗯。”   “那去华贸。”   开车去华贸的路上,一美又把首饰盒一一打开看了一眼,为收到人生第一份首饰而欣喜不已,后座上,小姑却看着窗外,为没能给一美买下那只白玉镯子而感到内疚。   只给一美买,小姑倒也负担得起,并且乐意为之。   只是怕书庭那个死丫头不高兴。   …   到了华贸,婶婶走到化妆品柜台。   自己的晚霜、眼霜眼看要用完了,水乳也只剩三分之一,想起今天中午恩惠说过的话,又在导购的推荐下,一口气买下一整套化妆品,正要刷卡,一美又说:“对了,婶婶,我眼霜和防晒霜也快用完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雅诗兰黛,“我们一会儿去那儿看看吧。”   “行,防晒呢?”   “防晒一会儿去屈臣氏买。”   “行。”说着,婶婶把卡递给了服务生。   银行卡划过POS机的同时,想来,牌桌上的叔叔也收到了短信。   换在以往,婶婶刷叔叔信用卡购物,刷的钱多了,叔叔便会发来信息问一问。有一次陪同事来逛街,看中了一件羽绒服,恰好当天商场打折,具服务生说,那件羽绒服更是比平日便宜了五百多,觉得机会难得,于是也没和叔叔提一下,便刷了三千多元出去。   刷完,还未走出店面,叔叔那面便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问婶婶买了什么。   只是这一次。   也不知是自己这几天输了钱,心虚,还是正赌钱堵得忘了神,见婶婶刷了小三千块钱出去也没有过问一下。   婶婶倒想再激叔叔一下。   于是又带一美去买了一瓶眼霜,刷了叔叔信用卡。   这一次,叔叔也并未过问。   于是又带一美去屈臣氏,一美拿了一个小金瓶,又看了看其他种类的防晒霜,又拿了两瓶便宜一些的。   婶婶便奇怪地问:“这两种混在一起涂效果更好吗?”   一美便说:“不是啦。贵一点的涂脸上,便宜的涂身上。”说着,一美正要走向柜台结账,婶婶便把一美拦住了。   婶婶自己站在货架前,出神地看了一会儿。   确定了小金瓶是一美所说贵一些的,旁边那款是一美所说便宜一些的,于是又拿了一个小金瓶,顿了顿,又再拿了一瓶,加上一美手上的一共三瓶,又把一美手上便宜的那两瓶放回了原位,说:“过两天去上海,参加完了你姐婚礼,还要在上海逛一逛,得好好防晒。都用这个好的,你叔叔在牌桌上点两个炮,一瓶的钱就给你点出去了,咱们在家里省这点钱有什么用?不给他省这个钱,白便宜了他!”   一美:“好嘛~”   婶婶便拿了三瓶防晒霜,走到柜台去结账。   想来,叔叔已经收到了今天第三条银行短信,不过这一次,叔叔也依旧没有过问。   婶婶更急眼了。   几百块钱已经不放在眼里了是吧?   问都不问一下。   买完了化妆品,婶婶又说去楼上看一看衣服。   虽然书庭说,等到了上海自己亲自给一美挑伴娘服,再给婶婶挑婚礼当天穿的衣服,但到了上海游玩,自己和一美,总还要有几件换洗的漂亮衣服才好,去看一看有无合适的款式,喜欢便买下来。   自动扶梯缓缓升了上去。   还未下扶梯,婶婶便看中了对面橱窗里的一条裙子。   粉色的,运动polo衫的布料,肥大的长T桖的设计,脖子上是白色翻领,左胸前绣了一个简单的卡通图案,很休闲,还略有些可爱。   小姑也说好看,叫一美去试。   一美去试了,走出来——风格、尺寸都像为一美量身订制的一般。   婶婶又看了一眼,说:“哎?这个你姐是不是也能穿?正好裙子也够肥,你姐肚子大了也能穿,是不是啊?”   小姑看了一眼,还皮了一下说:“嫂子,我觉得我也能穿。”   婶婶笑了起来:“那你去试!合身就给你买。”   小姑挑了一个合适的尺寸,真去试了。   走出来一看——果真很适合孕妇穿,简直像专门的孕妇装,婶婶便说:“要不买三条,你们仨一人一条?”   小姑便哈哈大笑说:“嫂子!你还真打算给我买啊。我就算了,这也太嫩了,我只是帮着试一试而已。”   婶婶说:“你穿也挺合适。”   “算了算了,我穿了这个,周明得笑死我。”   婶婶便问一美:“那要不买两条?”   一美点点头:“嗯嗯。”   婶婶又考虑一会儿:“我买了,你姐能穿吗?”   小姑也说:“算了,就买一条吧,书庭衣服那么多,又有钱,让她自己买去。”   婶婶思来想去。   要不拍个照问书庭一下?   旁边,导购便说:“今天店里搞活动,买两件第二件打七五折。”   这句话的杀伤力……   婶婶“身不由己”地抽出了卡:“那拿两条吧。”说着,走去结账。   牌桌上,叔叔手机震了一个下午。   每一条银行短信叔叔都看到了,但也一直忍住没问。   第一次两千多,将近三千,第二次五百,第三次六百,第四次一千多,直到第五次,婶婶又刷了一笔两千多的金额出去,叔叔终是忍不住了,当即一个电话打给了婶婶。   看到来电,婶婶撇嘴一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吧?   接起电话说:“喂?”   叔叔问:“你在哪儿呢,凤仪?”   婶婶若无其事地回答:“我跟一美还有恩惠,带周小明来商场了,怎么了?”   “你买什么了?银行一直来短信。”   婶婶看了一眼自己和一美手上的大包小包:“我不是化妆品快没了嘛,买的化妆品,又给一美买的眼霜、防晒,我又看中一条裙子,特好看,还舒服,买了两条,咱家俩姑娘一人一条。咱们俩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趁年轻,还不得好好打扮打扮啊?咋的,你心疼钱了?”   叔叔略有些违心道:“没心疼钱。”   “我还看中一个旗袍,试了一下,恩惠和一美都说好看,我就买了。我拍照给你发过去,你看微信,我挂了。”   挂了电话,婶婶拍下几张自己穿旗袍的照片,发送过去。   问叔叔:“好看吧?”   叔叔说:“好看。”顿了十多秒钟,“这多少钱啊?”   “打完折两千三。”   叔叔:“……”   又顿了顿,违心道:“行,好看。”   “是吧?”   叔叔:“嗯呢,不贵。”   “过两天去上海,又要见亲家母,我和一美可不得多准备几身衣服啊。”   叔叔:“行,买的好。”   婶婶看到信息,自己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又把信息拿给恩惠和一美看,恩惠和一美便也跟着笑。   一美真想对叔叔说一句——如果你被绑架了,那你就眨眨眼睛。   叔叔一定眨眼睛。   婶婶又看了一下镜中,自己穿旗袍的模样,怀疑地问了一句:“这真好看吗?”   小姑说:“好看啊。”   婶婶又左右打量,说:“怎么感觉开衩有点太高了。”   “没事儿,刚刚好。”   不知道为什么,婶婶越看便越不满意,但毕竟已经付了款,走进更衣室换了下来,放进袋子里拎着离开了。   在商场又逛了一会儿。   婶婶有些失神,一直想着那旗袍的事,总觉得不大合身似的,开衩有点高,还露了一点肩膀,显得胳膊粗大,穿上去并不十分自在,感觉买了也不会常穿。下面又不能搭运动鞋,去上海玩时穿,总也感觉不大合适。   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拿去退了。 第171章 .   退完了旗袍——   婶婶该买的都买了,不喜欢的也退了,叔叔也治了,心情十分舒爽,一边把信用卡放入钱包收好,一边走出店面,说:“走吧,去超市买菜去,晚上想吃点什么?”   小姑说:“排骨吧。”   婶婶便问:“怎么吃?是糖醋啊,还是跟豆角一起炖?”   小姑便说:“煮汤吧。什么都不放,煮清汤,最后加点盐和酱油,泡饭吃。”   “行。”又转身问一美,“你呢?”   一美已经一个学期没吃过家里饭菜了,在学校时总是一会儿想吃这个,一会儿想吃那个,不过婶婶冷不丁一问起来,一美倒一个也想不出了,说:“我想吃的太多了。”   “想吃什么,都说出来。”   一美便一边走一边想,一边想,又一边报出一溜菜名来,说:“想吃土豆炒豆角,油焖大虾,酱茄子……”   婶婶都说:“行。”   一美只当婶婶记下了,这两天慢慢一道一道满足自己,于是说:“还想喝牛肉汤。”   “牛肉汤改天吧,今天先煮排骨。”   一直抓着婶婶手的周小明,则丧气地叹了一口气,小眉头认真地皱起来。   一美便问:“你咋啦?”   周小明便说:“那宝宝怎么办!宝宝不想吃妈妈和姐姐说的那些。可是妈妈和姐姐已经说了那么多了,要是宝宝还想吃别的,舅妈做不过来怎么办!”说着,耷拉着一张脸,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小小年纪,心思倒还挺多。   婶婶便问:“那宝宝都想吃什么啊?”   “宝宝想吃炒鸡蛋!”   炒鸡蛋,不就两分钟的事儿吗?婶婶说:“那就都吃,舅妈都给做。”   到了负一楼的超市,婶婶拿了一辆车,把周小明放进去,推着走了进去。先去了生肉区,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一摊肉,选出了一块排骨说:“这个称一下。”   服务员便把肉拎到了称上。   婶婶问:“多少斤?”   “五斤多。”   婶婶便说:“行,都帮我割开。”说着,又挑了一块五花肉,等服务员把排骨割好、装好袋递来,婶婶接过了袋子放入购物车,又说这句,“这块五花肉也称一下。”   服务员称了一下,给婶婶看重量。   婶婶说行,服务员便把肉装好,贴上标签递了过来,婶婶便把肉放入了购物车。   而后问一美:“还想吃什么来着?”   一美便报起了食材名:“虾,茄子,豆角,土豆……”   “行。”说着,婶婶径直走向了蔬菜区。   一美跟在后面,又回头看了一眼小姑,见小姑正站在购物车旁接电话,周小明则一直留在了车内。一美想,是去把孩子推过来呢,还是跟着婶婶走,正考虑着,婶婶便在前方拿了两个茄子,对一美说:“一美啊,从那边撕个袋儿过来。”   “好!”   说着,一美又看了周小明一眼,见周小明自己在车里安安静静坐着,也没闹,便撕了一个袋子走到了婶婶旁边,递给婶婶。   婶婶买了一众蔬菜。   称完,要放入购物车,发现车没了。   不过精力都花在了考虑晚上要做什么菜,需要什么食材,家里还剩什么食材,又需要从超市买些什么上,于是嘴里念念有词着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一个可以暂时放置这些蔬菜的地方,一会儿还要去买虾呢。   正好看到身后的一美,便失神地把菜都递给了一美,也没说什么。   一美便把菜接过来抱在了怀里,跟在婶婶身后。   婶婶径直走向了水产品区。   看到虾还算新鲜,便称了两斤,而后又念了句:“对了,还得买瓶料酒……”说着,径直走向了调料区。   身后,一美则接过了称好的虾,跟在婶婶后面。   婶婶拿了一瓶料酒,这才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空空如也,吓了一跳,自己刚刚挑的那些食材呢?   直到看到一美抱着一堆东西走来,这才放了心。   而不到半秒,刚放下的心却又忽然提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孩子呢?!”   一美便含糊其辞道:“应该在后面?跟小姑……”   婶婶便连忙原路返了回去。   到了水产品区,没有,到了蔬菜区,也没有,紧张情绪在全身蔓延开来,直到远远向生肉区望去,这才看到购物车内的周小明。   婶婶拍了一下腿:“在哪儿!”说着连忙跑过去。   一美抱了一众食材一起跑。   小姑不知去了哪里,总之已经不见了,周小明自己在车里不知坐了多久,周围人来人往,一直笼罩在恐慌与不安全感之中,但又告诉自己忍住不哭,小嘴紧抿着,嘴角下垂,已经走到了崩溃大哭的边沿。   看到婶婶跑过来,周小明这才放开了大哭起来。   样子可怜死了。   婶婶连忙把孩子抱了出来哄:“我的小可怜儿啊,对不起,对不起,舅妈刚刚买菜去了。”又问,“你妈呢?”   “不知道。”   婶婶便说:“把孩子扔这儿,自己跑哪儿去了?我是在饭里下药了还是怎么了,一个个怎么都这个精神头。”   周小明抽抽搭搭了好一会儿。   婶婶也抱着哄了好一会儿,说:“走吧。”   周小明还有点良心:“那我妈妈呢?”   “不管你妈了,一会儿自己会打车回来的。”说着,周小明放入了车内,推着走去结账,走到一半,却在零食区的货架前撞见了小姑,见小姑正打电话呢,手上无意地抚摸着一袋薯片,婶婶便叫道,“恩惠啊!”   小姑回头一看是婶婶,便打着电话跟了过去。   根本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   结了账回家的路上,婶婶开着车,又念了一句:“对了,咱家附近新开了一家蛋糕房,他们家桃酥特别好吃。我一般不喜欢甜食,但他们家桃酥我就吃得惯,一会儿买点回去,一美你也尝尝,可好吃了,还不腻。”   只是说完,一扭头便又忘了。   直到把车开到了楼下,这才猛地想起来:“哎呀!桃酥忘了买了。”说着,懊恼地叹了一口气,今天特别想吃桃酥来着,不过现在再去买,实在有些太折腾,时间也完了,还得抓紧做晚饭呢,便只得割舍下来。   到了家,婶婶把食材简单归置了一下,又把围裙一戴,手一洗,便开始了自己的料理。   先把食材全部洗好,切开。   于是整个厨房,全是着婶婶“哒哒哒”的菜刀声。   一美见婶婶把买来的食材全切开了,便问:“这些晚上都做呀?”   “做呗。”   “这么多,做得过来吗?”   婶婶语气轻松地回了一句:“怎么做不过来,家里煤气四个炉头呢,火力全开,一起做呗,要不了多久。”   一美看了一眼那一灶台的食材,又崇拜地看向了婶婶。   每当这时,一美便觉得婶婶格外霸气。   一美帮婶婶洗了菜,洗完,婶婶便说:“行啦,去坐着去吧,剩下的我来就行。你去看着点周小明,别让他磕着碰着了,就你小姑那个精神,孩子怎么伤着的都不知道。”   “好。”说着,一美冲了一把手,便回到了客厅。   一美和周小明一起看了个综艺。   一集一个半小时的综艺,快看完时,婶婶那面便喊:“吃饭啦!”   大家便纷纷围了过去。   一美帮着放了碗筷,又端了端菜,大家一起坐了下来,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是叔叔仍未回来。   这件事一直横亘在大家中间。   婶婶不大高兴。   姥爷、小姑知道这些天因为打牌输钱的事,叔叔婶婶已经吵了好几回,见叔叔不回来,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于是大家便默默自己吃着自己的。   中间,周小明童言无忌说了句:“舅舅不回来吃饭吗?”   婶婶说:“不管他。”   小姑则扒了一只虾,放入周小明碗里:“吃你的。”   婶婶心情不美丽,做出来的菜,味道竟也没有之前香了,一美吃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也没吃多少。   大家也都没吃多少。   婶婶眼看一大桌菜都剩了下来,便给大家夹菜,让大家都吃了。 第172章 .   沉默的一餐饭结束。   一美和小姑帮着收了一下桌子,便回客厅看电视。   看了一会儿,小姑拿起手机给小姑夫打了个电话,问小姑夫几点回家,小姑夫正在外面喝酒,说晚点回去,小姑便说:“行吧,那我晚上不回去了,今天在我哥家住。你明天几点能睡醒?起来了过来接我。”   小姑夫便问:“下午行吗?”   “随便。”   “那你自己好好的。”   “嗯呢。”说着,小姑摁掉了电话,继续看电视上的综艺。   婶婶刷完碗,走过来在一美旁边坐下。坐下时,不自知地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心事重重。但也不愿表露出来,于是看着综艺,看不懂时也会向一美询问是什么情况,遇到好笑的场面,也会跟着干笑两声。   一晚上气氛都有些沉重。   到了九点多钟——或许是晚上吃少了,一美念了句:“我怎么又饿了……”   小姑舒舒服服仰在沙发上,穿着长裙,两腿大敞着,两条小腿耷拉在了沙发边上,可怜巴巴地回了句:“我也饿。”   周小明跟着喊:“我也饿!”   于是,三个人的视线便自然而然集中到了婶婶身上。   婶婶笑了笑,站起来:“我都要被你们说饿了!”说着,走进厨房翻了翻冰箱,看看有什么吃的。今天在超市刚买完食材,发现孩子丢了,于是急急忙忙找孩子去了,虚惊一场后记性全无,原本打算买点水果回来的,也全忘了。路上说要买桃酥,结果又忘了个干净。   于是把冰箱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零嘴。   连一颗苹果都没有。   最后只能拿了一包杏仁走过去,说:“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了,别吃了,大晚上吃东西也不好,明天再吃吧。”   看到婶婶手上的杏仁,大家情不自禁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周小明说:“想吃菠萝……”   一美跟着说了句:“想吃冰激凌……”   小姑也保持队形,说了句:“想吃披萨,想吃巧克力。”   婶婶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想吃桃酥呢。算了算了,别吃了,晚上吃了发胖。”   三人便情绪不高地继续看起了电视。   小姑接过婶婶手上的杏仁,拿出一颗啃了起来,还犹豫着要不给叔叔打个电话,让他回来时买点吃的?   不过想了想,也还是算了。   四个人死气沉沉看着电视,到了九点三十,门外忽然传来钥匙滑进锁孔的声音,想来是叔叔回来了。   小姑、一美、周小明便纷纷向门口注目过去。   婶婶心里有情绪,不想看到叔叔,便刻意别过脸去。   没一会儿,叔叔开门走进来,像是喝了一杯挺高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手上还拿了一个袋子,莫非是食物?   叔叔走进来。   小姑、一美、周小明三人的视线,便一直跟着那袋子移动。   小姑希望是披萨,不过看形状显然不是,一美希望是雪糕,或者冰凉的饮料也可以,周小明则希望是水果。   叔叔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了不高兴的婶婶身上。   拎着袋子,笑着径直向婶婶走了过去,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仿佛小姑、一美、周小明都是空气。   婶婶一直别过脸,不去看叔叔。   叔叔走过来,在一美与婶婶中间的小夹缝里,强行挤下了自己的大屁股。叔叔一坐下,一美便感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位移?   一美识趣地又往边上挪了挪。   叔叔把袋子放到茶几上,搂住了婶婶的肩,温柔地问了句:“生气啦?”   婶婶不说话。   大家都密切关注着婶婶会说什么。   是大发一通脾气,还是甩开叔叔的胳膊与叔叔冷战,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竟传来婶婶小声吸鼻子的声音。   叔叔撩开了婶婶的头发一看,真哭了。   叔叔心疼得不行,连忙又把婶婶搂紧了一些,说:“哎哟,怎么啦?”   婶婶推开了叔叔,这才说:“上一边儿去。”   叔叔去搂婶婶,婶婶便又推开,叔叔便又搂过来,说:“好啦好啦,我再也不玩这么大的了。”说着,迅速把锅甩给了小王,“这不都是小王他们两口子嘛,这两年赚了点钱,眼光高了,小钱都不放在眼里了,非得拉着我玩大的。我以后不玩儿了,不能沾染他们资本主义腐败、堕落的习气!”   婶婶骂了句:“不要脸!”   叔叔跟着骂:“对!不要脸。这几天赢了我多少钱了,还一直叫我过去,我还不好意思不去。还好我今天手气好,打了两圈,赢了将近三千,后来手气正要下去呢,老张忽然家里有事走了,三缺一,就没打成,三千多就攥在我手里了。又在小王家躺着看了会儿电视,晚上喝了点酒就回来了。他们还想去唱卡拉OK,我一想到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呢,我就没去,吃完马上就回来了,也没开车,叫的代驾。”   婶婶听了哭笑不得。   气已经解了,只是郑宇成花言巧语两句,自己便脾气全无,又恨自己不争气,于是守住了最后防线,又骂了句:“郑宇成,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呢,我说是你不要脸!”   只是说着说着,便已经不是生气的口吻了。   竟是撒娇的口吻。   叔叔一看婶婶不气了,便又趁热打铁,继续讨好:“是是是,不要脸。”   “还赢三千,你不看看你输了多少。”   “是是是。”   小姑一看气氛缓和了,便又小声念叨了一句:“而且男人坦白自己输了多少,事实上,基本是输了它的两倍。”   叔叔回头瞪了小姑一眼:“郑恩惠,你闭嘴。你以为天下男人都跟周明一个样儿啊?我说输了多少,那就是输了多少。”顿了顿,“而且也不是人家周明的问题,人家挺好,你那么厉害,跟母老虎似的,他输多了敢老实告诉你吗?我就不一样了,我老婆宽容大度,我就敢如实说。”   小姑:“……”   婶婶则狐疑地问了一句:“真没骗我啊?”   “没骗!不信你问小王去!”   小姑翻着育儿书,又幽幽插了一句:“这种事,当然要事先串通好喽。”   叔叔:“……”顿了顿,又指使周小明,“周小明。”说着,像指使小弟一般用下巴指了指小姑,“揍她!”   小姑便瞪住了周小明:“你敢!”   婶婶则打了叔叔一下:“别老指使周小明!打人都成习惯了,这习惯多坏啊?都是你教的,周小明,不听他的。”   周小明也口齿清楚地回了一句:“舅舅!你别总叫我打人,要打你自己打,不过你要是打我妈妈,我就告诉我爸爸!”   叔叔:“……”   小姑则把周小明搂过来:“好儿子!没白养你。”   僵了一晚上的气氛,便如此缓和了下来。   叔叔知道这几天因为自己打牌的事,婶婶一直过得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留神,不知又要搭多少钱进去。不过人到了牌桌上就是如此,输急了眼,理智早已丧失,总想一直打一直打,总觉得能一把赢回来。   不过现在,叔叔已从那个怪圈走了出来。   又搂着婶婶哄了好一会儿,保证以后再也不玩那么大。   只逢年过节,小赌怡情。   小姑一边翻书,一边注意到叔叔那巧言令色的样子,不禁咋舌。   过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叔叔拎来的黑色塑料袋,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会不会是吃的,便叫一美打开看看。   一美便小心翼翼打开了袋子。   生怕惊扰到旁边那两位正在腻歪着的人儿。   一美这只单身狗,不仅在外被同学虐,回了家,还要被这对老夫老妻虐,且杀伤力几乎是□□级别。对于年轻小恋人秀出来的的小情小爱,一美是不感冒的,而这对夫妻一起携手走了这么多年,现在孩子都要生孩子,还能如此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简直叫一美羡慕嫉妒。   而打开袋子,看到里面的东西……   一美白眼更是翻到了天上。   小姑问:“是啥?”   一美小声对小姑耳语,像告状:“桃酥!”   小姑:“……”   看到叔叔婶婶正搂搂抱抱在一起,小姑心里不舒坦了,于是强行插入:“哥。”   “嘎哈?”   对妹妹说话,语气不知比对老婆说话糙了多少倍。   “我想吃披萨。”   叔叔不耐烦道:“叫周明给你买去!”   一美也捣乱:“我想吃雪糕。”   “自己买去!”   一美:“……”   简直受到了暴击——   婶婶有叔叔,小姑好歹有小姑夫,而自己,竟一无所有……   婶婶便对叔叔说:“你就出去一趟买回来吧,大家都念叨一晚上了,晚饭大家都没吃多少,现在都饿了,去买披萨、雪糕,再买点桃酥回来。我本来下午要去买,结果一眨眼就忘了,再买点水果去,快去。”   叔叔便转身看着小姑、一美的方向:“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现在又要吃什么?天天嚷着减肥,还天天晚上宵夜,什么毛病。”说着,又温柔地奉上自己的桃酥,“桃酥我给你买回来了,就知道你想吃。”   小姑听了,做出呕吐的动作。   旁边,周小明又叫嚷了一声:“舅舅!我想吃菠萝!”说着,蹦来蹦去地喊起了口号,“吃菠萝!吃菠萝!”   婶婶便对叔叔说:“你就去一趟吧,我晚上也没吃多少,也想吃点水果,吃点雪糕啥的,想吃点凉的。你再买盘披萨回来,人家恩惠是孕妇,想吃什么就得立刻吃,肚子里怀着你外甥女呢,为了你外甥女,快去。”   也只有婶婶使唤得动叔叔。   叔叔不愿动弹,但嘴上念叨了句:“披萨,水果,雪糕是吧?”   三人回答:“嗯!”   叔叔不想自己出门,目光便在大家面前一扫而过,想抓个壮丁陪自己一起去,婶婶便算了,怕婶婶累着,小姑怀了孕,也算了,好欺负的也只有一美和周小明两个小辈儿。   于是对一美说:“走,一美,换衣服。”   “啊?我去干嘛?”   “一起出去走走,活动活动。”   一美立刻拒绝:“不行,我还得洗澡呢,叔叔你自己去吧,等你买回来,我也洗完了,正好吃点宵夜睡觉。”   婶婶也说:“对,一美今天刚下飞机,舟车劳顿的,你让人家歇会儿。”   叔叔便把周小明抱过来:“周小明儿,跟舅舅走。”   婶婶便说:“对,周小明,你跟着一块儿去,有什么想吃的叫你舅舅给你买。”说着,给周小明换了衣服。   叔叔便一把抱起周小明说:“走喽!”   周小明一脸不情愿。   婶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一美说:“你看,你叔越来越像人贩子了。”   每次叔叔和周小明在一起,便像个人贩子。   …   等叔叔离开——一美不愿动弹,但拖延了一会儿,还是起来收了一下行李,又拿出洗漱用品与换洗衣物,准备洗澡。   小姑则散下了自己的头发。   把头发扯到眼前看了一会儿,见一头油,不洗不行了,但身子笨重,每次洗澡都几乎要虚脱,便纠结道:“哎……洗不洗啊。算了算了,今天先冲一下,明天叫周明给我洗头。”又顿了顿,“不行,这头发,看着恶心死了。”又顿了顿,“算了算了,还是叫周明给我洗。”说着,喊了一声,“郑一美!给你小姑放热水!”   一美:“……”   小姑:“你小姑怀孕了,身子不方便!”   一美:“……”   给小姑放好了热水,一美又卸了妆,便自己去冲澡。   正值夏天,浴室里闷得叫人透不过气来。于是匆匆洗完,迅速换上一条碎花睡裙,便擦着一头滴水的头发走了出来,回到房间,完成了一系列护肤工序,便坐在书桌前照着小镜子吹头发。   头发吹到半干时,客厅里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响。   想来是叔叔买了食物回来了。   一美又吹了两下,便迫不及待放下了吹风机,见大家都围在饭厅,便走到了餐桌前,从黑色袋子里挑了一支雪糕吃起来。   刚洗了澡,一美拨弄了一下头发,便闻到自己发丝间散发洗发水芬芳的花香,把雪糕送到嘴边,又嗅到从自己的手腕上,传来身体乳清新的水果香气。又有从饭厅、阳台两面窗子里徐徐吹进来的过堂风,凉凉的、温柔地裹挟她展露的四肢,吹拂她半干的头发,又舔着甜甜的雪糕。   这简直是神仙般的享受。 第173章 .   吃了宵夜,第二日总是格外贪睡。   婶婶早上起来,简单帮姥爷准备了早饭,准备完便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一觉睡到九点半才醒。叔叔喝了小酒,睡到十点,舟车劳顿的一美与怀了孕的小姑更是一觉睡到十一点钟。   也就周小明起得早。   醒来后,去婶婶房里摇摇婶婶,结果婶婶睡得迷迷糊糊的,看到周小明进来,睡意朦胧地说了些什么,便又再次睡去。周小明便又咕噜噜跑到了一美房里摇摇一美,一美便敞开了被子说:“来,一起睡。”   周小明便钻进去躺了一会儿。   被子沾上了一美身体乳、香水等的气味,闻起来香香的,不像妈妈,怀孕之后不用香水,衣服、被子上全是纺织物的臭味。   一美便抱住了小家伙。   周小明在一美怀里躺了好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便一个转身下了床。   …   婶婶醒来,发现时间已经九点四十,快十点了。   往常这个时间,周小明早已经醒来喊饿,只是婶婶走出房门一看,见客厅里没人,翻了翻卫生间也不见周小明,又小声推开了小姑房间,也没有,去了一美房里也没有。   周小明这是去哪儿了?   正奇怪着,打开了姥爷房门,想问问姥爷看没看见周小明,而门一开,见周小明正在姥爷房里呢,吃着婶婶给姥爷买的玉米软糖——极其古老的款式,书庭、一美都嫌难吃,但老人家喜欢,市面上已不多见了,想买到还要花些心思。周小明正乖巧地跪坐在床上,在姥爷旁边,面前铺了一张世界地图,姥爷戴了一副老花镜,又拿了一个放大镜,给周小明讲世界地理,脸上挂着极其慈祥和蔼的笑容。   姥爷总是如此。   年轻时,也总喜欢抱着他那大胖孙子郑书庭,从文学历史,讲到政治经济,从天文地理,讲到宇宙洪荒。   把书庭都讲怕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老爷子这从小到大,现场版“晓松奇谈”耳濡目染的功劳,后来书庭上了高中,看她没怎么学习,不过文综成绩倒一直很好。   姥爷念念叨叨讲了好一会儿。   周小明根本没在听,也听不懂,啃着糖,目光一直平静地落在床单上那一朵小花,看了好一会儿,叫了声:“姥爷。”   姥爷声音无比和蔼:“嗯?”   周小明便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吧唧吧唧”嚼着他的玉米软糖,说:“没什么,我叫着玩儿的。”   老爷子没在意,继续念念叨叨讲了起来:“你看啊,%¥#…”   婶婶看到,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在这儿呢!找半天了,原来是跟姥爷玩儿来着呀,饿不饿啊?”   周小明连连点头说:“饿!”   “行,想吃什么?舅妈给你做。”   周小明便说:“我想吃三明治,要加好多好多火腿!”   婶婶便说:“行!”说着,轻轻关上门,一转身,便见叔叔走出了房间。   像是刚醒,眼睛有些睁不开,头发睡得邋里邋遢,一边把手从睡衣里伸进去挠后背,一边眯缝着眼睛走出来。   婶婶便一直嫌弃地注视着叔叔……   见叔叔走进饭厅倒水喝,手直直伸向了一只粉色卡通水杯,婶婶便连忙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了叔叔手背上,“这是一美的杯子!你那个睡觉挠屁股的手,伸过来就要摸人家水杯,脏不脏?你的水杯你昨天晚上喝啤酒,我放洗碗槽里了,还没洗呢,拿个碗喝去。”又顿了顿,“不行,拿碗也不行,去洗手去!”   叔叔便无奈道:“我刚刚上了个厕所,洗了手了。”   “还洗了手了,我不看也知道,就拿水把手沾湿了叫洗手啊,你拿香皂好好洗洗,快去,真是埋汰死了这个人!”   叔叔便乖乖去洗了手。   洗完回来,见婶婶已经倒了一碗水在餐桌上,叔叔便拿上碗走进了厨房,站在婶婶背后,一边喝着水,一边越过婶婶肩膀,看到婶婶正在切火腿,便问:“做什么呢?”   “周小明要吃三明治。”   “三明治啊?不是挺简单的么,我也会做,我做啊?”   婶婶便寒碜叔叔:“哟,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领导主动要做饭。”字里行间,全是对叔叔不做饭、不做家务的积怨,“行,那你倒是做做看。哎哟,真没想到我张凤仪有朝一日还能吃上郑宇成做的饭呢,真是活久了什么日子都赶上了,我先帮你把火腿切了。”说着,把火腿切完,便洗了洗手走出了厨房。   叔叔没做过饭。   虽然知道三明治怎么做,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总共需要什么食材,于是总是来回跑,先拿两个鸡蛋,过了一会儿,又去找切片面包,过了一会儿,又去找沙拉酱。   也无法像婶婶一样有条不紊地一步步做下去。   开了火,煎完了火腿和鸡蛋,关了火,马上想起来面包还没烤,于是又开火烤面包,做完两个三明治,发现火腿剩了太多,还得再做一些才行,于是又开火煎鸡蛋、煎面包片。   正等着平底锅上的面包烤脆……   做完了两个三明治,叔叔也熟练了,也有了闲余可以发发呆,一扭头,见刚刚还在杯架上挂着的一美的水杯,此刻已经躺进了洗碗槽里,一看真来气,便拿着杯子走出去,看着饭厅里正在和周小明吃着麻花垫吧垫吧的婶婶:“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就碰了一下就得进洗碗槽里了是吧?”   婶婶便解释:“一美杯子本来也该洗了。”   “那也是!”说着,不高兴地拿着杯子走回了厨房。   婶婶:“……”小声教育周小明道,“你看看你舅舅那个小气吧啦的样子,你可千万别学你舅,知道吗?”   周小明乖乖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叔叔端了两份三明治过来,给了周小明一份,而后坐在他对面说:“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周小明吃了两口,竖起大拇指:“好吃!”   叔叔高兴不已,问:“舅舅做饭好吃,还是舅妈做饭好吃?”   周小明说:“舅舅!”   婶婶听了不高兴地撇嘴一笑:“面包、火腿、沙拉酱都是现成的,材料一个一个分开吃也好吃,怎么吃不好吃啊?你舅舅做啥了,不就煎个火腿,煎个面包嘛,是个人都会做。”顿了顿,还又补了一句,“不是你舅舅做饭好吃,是人家面包房面包烤的好吃,工厂火腿和沙拉酱做得好吃。”   叔叔便继续问:“那一样的食材,是舅舅做的三明治好吃,还是舅妈做的好吃?”   周小明毫不犹豫道:“舅舅!”   婶婶便念了一句:“那是宝宝今天早上没吃饭,饿的。”   叔叔便说:“我真的做得好吃,我自己都馋死了,不信你尝尝。”说着,把另一份三明治推给了婶婶。   婶婶不大乐意地咬下了一口,尝了尝,说:“你舅舅往面包上撒糖了,所以才更好吃,沙拉酱也加了更多,这些吃多了都不好。”又指了指略有些烧焦的面包,“你看看这个,都烤焦了,宝宝,你把那个黑色的摘下来吃,里面都是致癌物。”说着,帮周小明摘下了面包上一块烤焦的地方。   叔叔便白了婶婶一眼:“你瞧瞧你,多扫兴。”   又过了一会儿,一美、小姑也陆陆续续起床了,吃了叔叔做的三明治,都说好吃。   婶婶心里便不平衡了。   自己做了几十年的饭,为了家人的健康,一直控制少放油、少放盐,味道自然不如大油大盐,结果郑宇成加了猛料一做,大家都连连称赞,郑宇成自己也是膨胀得不行……   直到叔叔发现婶婶有情绪了。   在小姑夸赞说:“真的好吃哎,刚做出来的时候应该更好吃。”时,叔叔回了句,“三明治嘛,正常做都好吃,我也就会做这么一个,别的大菜、硬菜还得我老婆来。”   小姑也夸了句:“对!嫂子做肉真的好吃。”   婶婶心里这才平衡了些。   …   早餐吃完时,时间已接近中午,婶婶下去买了点包子、豆腐脑,叫饿了的人自己对付对付,晚上再做饭。   大家便各自宅着。   饿了,便自己出来拿个包子,拿碗豆腐脑回屋里吃。   一美吃完还饿,于是又拿了些水果、零食、饮料进去,一边吃着一边陪周小明看猫和老鼠,自己也看得津津有味。   小姑夫宿醉一夜,到了下午才清醒过来,洗了个澡,开车过来接小姑和周小明回去。小姑坐在沙发上,摸着自己骄傲的大肚子,使唤小姑夫把自己散落在房间、洗手间、阳台的衣服、化妆品、内衣收进包里。   收完东西,婶婶又问了小姑夫过几天书庭婚礼,怎么去上海的事。   婶婶自己是请了十多天的假,打算婚礼前一周带一美先过去,叔叔则因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要到婚礼前一天才能飞上海,参加完婚礼,第二天马上又要飞回来,无法久留,问小姑夫最近忙不忙,怎么打算。   小姑夫坐在沙发上,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听,削完递给了小姑。   小姑接过来咬下清脆的一口,看着周明,小声说:“你跟我哥一起过去呗?”   小姑夫便说:“也行。”   婶婶问:“那跟你哥一起过去啊?”   小姑夫说:“嗯。”又解释,“要看三个店,平常也挺忙的,恩惠又怀了孕,她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跟过去一个星期要干嘛?   新娘子的妈妈过去,妹妹过去,这再正常不过,自己一个姑父过去,而且没有姑姑同行,过去待一个星期?   不合适不合适。   叔叔也说:“行,就跟我一块儿去吧,提前去了也没什么事儿干,睡哪儿都是个问题,晚点跟我一块儿去。”   只有叔叔知道男性在这种场合时,不知该把自己放在哪里,仿佛放在哪里都碍事,都不讨喜的尴尬与不便。   婶婶又问:“那孩子呢?”   一美插了一句:“我们把周小明先带过去吧!”   小姑便问了周小明一句:“跟你姐姐,舅妈一起先过去吗?”   周小明问:“那爸爸妈妈呢?”   小姑解释:“妈妈不过去,你爸晚点儿过去。”   周小明又问:“那奶奶呢?”   “奶奶也不过去。”   周小明:“嗯……”   婶婶便说了一句:“跟我们先过去吧,跟书庭姐姐、一美姐姐在上海逛逛,舅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行吗?”   周小明又想了好一会儿说:“那好吧。”   婶婶又安排了一下睡觉的问题——到时候去了,肯定是要住书庭那个小房子里,说:“书庭一美住一个屋,我带周小明住一个屋,你们两个来了在客厅打地铺。”   叔叔、小姑夫便说:“行。” 第174章   婶婶与一美,光是准备出行便准备了两三日。   把衣服搭配好,一套一套用分装袋装好,整整齐齐摆进行李箱内,觉得少了一条可以搭配的丝巾,或少了某样化妆品,两人便又搭伴出去买。衣物、化妆品、首饰、洗漱用品,加上一些带去给亲家的家乡特产,两个人两个大行李箱还不够,还又另加了一个小登机箱才算装完。   出发前一日。   两人明明已经收好了行李,却又把行李箱全部打开,重新审视。   叔叔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一边播台,一边注意那两人,只听婶婶叹了一口气说:“哎,东西怎么这么多……要不咱把不重要的拿出来。到了上海免不了又要逛街,又要买东西,到时候别再没地儿放了。”   于是,两人又热烈收拾起了行李。   把东西全部倒腾出来——婶婶看了一眼一美那一大盒化妆品说:“要不你水乳、眼霜什么的别拿了,一起用我的吧。”   一美便说:“不行,婶婶的太高营养了,我用了会长脂肪粒的。要不带我的吧,婶婶一起用我的。”   婶婶叹了一口气说:“不行啊,我最近额头上,眼角上干纹越来越多了,得用抗皱的,算了,要不都拿着吧。”   一美审视了好一会儿,才拿了一盒面膜出来,说:“要不我这个面膜先不带了吧,过去用姐姐的。”   “对!”婶婶灵光一现,“化妆品什么的少拿点,过去用你姐姐的。睡衣也是,你姐有的是短袖短裤,随便拿一套在家穿呗。”   “行。”   说着,一美想了想,又把一瓶喷雾拿了出来。   其他口红、眼影,还是一律拿上了,怕姐姐没有适合自己的色号。   两人倒腾了两三个小时,最后,也只是把一盒面膜、一瓶喷雾、一套睡衣,以及婶婶一副墨镜拿了出来。   其他一律装了回去……   叔叔便啧啧舌,感叹道:“哎……女人。”   何必呢?   忙活了这么久,重新收拾出的行李箱也只能用“原封不动”来形容。   叔叔看着电视,又插了一句:“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还得先去一趟恩惠家接周小明,我们十点半,差不多十一点就得出发,今天东西都收拾好,别到时候又手忙脚乱的。”   婶婶本就繁忙。   听叔叔这么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便回头白了他一眼,继续收拾。   叔叔没看到,一边播着台,一边又插了一句:“快点弄完洗个澡吧,洗个头,明天早上还能睡个懒觉。”   一美便回:“不行,今天晚上洗了,第二天头发都睡变形了。我就冲一个澡,明天早上起来再洗头。”   婶婶也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你就看你的电视吧!”   叔叔无话可说,继续播台。   …   第二日,婶婶与一美上午洗了澡,又化妆打扮了一番,中午吃了点东西,便与姥爷告别,和叔叔一起出发了。   到了小姑家楼下,给小姑打了个电话。   小姑说:“马上,我们准备好了,现在周明送他下去了。”   “行。”   “那这两天麻烦嫂子了。”   婶婶便痛快地说:“没事儿!”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周明便带着周小明下来了,周小明穿了一身卡通短袖短裤,脚上穿了一双Adidas的白板鞋,背了个小包,手上还拖着一个甲壳虫形状的行李箱。   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向叔叔的车走过来。   婶婶看到还笑了周小明一句:“这么点儿大的人,还得拿个箱子。”   见两人走来,坐在后座的一美帮着开了车门,姑父把周小明的行李箱抬上去,又把周小明抱了上去,嘱咐道:“去了听你舅妈,听你姐姐的话,听到没有?自己的东西自己好好收着,别扔的到处都是。去了那儿,大家都忙着给姐姐办婚礼,没时间管你,你得自己管你自己,知道吗?”   周小明都有模有样地应下了。   姑父又对一美说:“一美啊,他不听话你就揍他。”   一美便说:“算了吧,他不打我就不错了。”   周小明最近很爱打人……   “他打你,你也打他。”   一美说:“不行,我可打不过他。”   小姑夫:“……”顿了顿,又支招,“他要是打人,你就告诉我。”   一美便不走心地应下了:“行。”   接上周小明,叔叔开车送大家去了机场,下午两点的飞机飞往上海。   …   飞机落地,三人取了行李走出来时,时间已是下午五点三十。   婶婶推着手推车。   一美牵着周小明。   三个人一走出去,便看到姐姐姐夫等在了那里。   姐夫今天不工作,穿了一件墨绿色POLO衫,一条米色短裤,脚上穿了双极其休闲的运动鞋。这段日子因幸福的同居生活,脸上长了一圈肉,又剃了头发,剃得有些短,加之夏天到了,脸有些晒黑,便更加显老,远远看上去,气质竟与叔叔如出一辙。相信再过两年,姐夫再发福一些,肚子再出来一些,打扮再邋遢一些,和叔叔一起走出去,说他们是父子,甚至兄弟大概都有人信了。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叔叔见了陆维均一次,对他满意得不得了。   像叔叔这样自恋的人,总格外喜欢与自己相似的人,就像他喜欢他自己,同理,陆维均也很喜欢这岳父。   书庭穿了一条墨绿色棉质连衣裙。   腰身处带一圈松紧带,而在松紧带下,小肚子微微凸了起来,也不知是孩子还是赘肉,胳膊腿上也长了些肉。   肉肉白白的,看上去倒也别有一番气质。   正如每次书庭要减肥,陆维均极力劝导的那样——书庭身上最可爱、最性感的,便是那一身白白、软软、香香的肉。   书庭听了总是翻白眼。   不过听多了陆维均的洗脑,每次洗澡时照照镜子,书庭倒真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胖,那一身肉也很可爱。   正如陆维均常说:“不胖,才一百一十多斤,一点也不胖。”   一米六二,一百一十三斤的体重,也确实是老人家看了觉得刚刚好,一点也不胖,而年轻人却觉得胖的身材。   看到家人,书庭兴奋地冲大家摆手,脸上是一种幸福得要溢出来的笑容,向大家走去,与婶婶一美打过招呼后,又蹲下来捏了捏周小明的小胖脸:“臭小明,你怎么一点儿没长个儿啊,男生得长大高个啊!”   周小明面无表情地让书庭捏。   等书庭松手,又说了一句:“书庭姐姐你怎么胖了?”   陆维均立刻说:“瞎说,一点儿都不胖。”   书庭便对陆维均说:“你看看!都说我胖,就你眼睛有问题,没看出来胖。”   婶婶也补了一句:“没事儿,不胖。”   “好嘛。”也只有亲老公、亲娘才觉得自己不胖,上次和亲爹视频,连亲爹都嫌她胖了,说着,又把话题指向了陆维均,问一美说,“你看你姐夫是不是老了?”   一美不知如何回答,正愣着。   书庭便对陆维均说:“你看吧,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叫你别穿这个破T恤,这衣服真的特别显老,跟四十多岁了似的,给你买了那么多衣服你也不穿,每次出门,就把你这个破烂儿捡起来穿上。”说着,又想起一件趣事,于是哈哈大笑起来,说,“上次夜里我跟陆维均打车嘛,车上有点儿暗,那天我把齐刘海拿下来了,就有点显小,陆维均刚剔头,脸又黑,看上去像有四十多岁了似的,司机看了我们一眼,还跟陆维均说了一句‘这是你女儿吧?长得真好看’。”说着,书庭放肆大笑起来。   一美、周小明也跟着大笑。   婶婶则安慰了一句:“没事儿,差十岁不算多。”   寒暄一番过后,大家便上了姐夫的车。   路上,姐夫一边开车一边打了个电话,像是打给爸爸妈妈,问他们到了哪里,菜点好了没有之类的问题,挂了电话后,又对大家说了一句,“我爸妈已经在饭店定好位置了,我们现在先过去吃饭吧。”   婶婶说:“行。”   到了饭店。   一美第一次见姐姐的公公婆婆,公公婆婆话不多,再次见到亲家母,仍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婶婶在外人面前也极其内向,饭间便有些沉默,不像上次叔叔也在,和陆维均一个负责幽默,一个负责捧场,气氛极其活跃。   而少了叔叔,陆维均自己也活跃不起来了。   饭桌上,唯一的交流是夹菜。   陆维均给婶婶、一美夹,婶婶给周小明夹,婆婆给书庭夹,书庭也给婆婆公公夹,附带一些“尝尝这个”“这个挺好吃的”之类的话语,包间内才不至太过安静。   吃了饭,聊到晚上怎么睡的问题。   婶婶、一美、周小明本就打算在书庭小房子里下榻。而书庭这么久以来,一直在陆维均家里居住,这次娘家人来了,陆维均便说,去小房子里和娘家人一起住,好久没见面了,大家母女、姐妹之间好好聊聊天。   书庭也说:“行。”   虽一刻也离不开陆维均,但毕竟与婶婶、一美有这么久不见了,晚上她也想吃着水果,和大家好好扯扯家常。   和陆维均嘛……   来日方长。   婆婆便说:“明天早上睡醒了,到我们家来,我给你们做饭。”   书庭也应了一句:“对!我婆婆做饭可好吃了。”   婶婶也说:“行。”   到了上海——虽然住的是“自己家”,但婶婶总有一种“做客”的感觉,哪怕是书庭那小房子,婶婶也像是到女儿家做客,看到女儿和婆婆、和老公关系好,聊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这种感觉便更强烈了。   既然是做客,那便主人怎么安排,那便怎么来吧。 第175章 .   婚礼前一日。   一美早上睡醒,看了一眼时间是八点多钟,身旁姐姐仍在酣睡,一美便穿上拖鞋,小声走出了房间。   婶婶和周小明已经醒来。   北欧式装修的客厅里阳光明媚,周小明正在沙发上小声放着动画片,“吧唧吧唧”吃着三明治,鸡蛋碎、面包渣掉了一地。婶婶穿着粉色真丝睡裙,正在开放式厨房里煎火腿,准备制作下一份三明治,看到一美出来便说:“醒啦,快洗洗手吃饭,你姐呢,还睡呐?”   “嗯。”   “行,让她睡去吧,一会儿再叫她。”   一美上了个厕所,又洗漱一番,便坐到原木餐桌前吃三明治。   来了快一周了,一美仍然享受在这小屋子里的生活,眼睛随处一看,定格,便是一张极美的照片,仿佛生活在广告海报里。与姐姐说了,姐姐便说:“以后研究生毕业了,来上海找工作,这屋子就给你住了。”   同事建议书庭把屋子租出去。   只是小屋装修得这么可爱,书庭自己都没怎么住过,才舍不得租出去呢。   书庭说:“正好,到时候你住在这儿,离我们家也近,晚上可以来我们家一起吃饭,周末来我们家宅着,那时候我宝宝也出生了,你也帮我看看孩子,我跟陆维均吵架了,我就抱着孩子到这儿来呆着!”   一美便说:“好啊!”   书庭说:“哈哈,娘家人就在跟前,真好。”   一美快吃完时,书庭总算睡醒,披头散发出来了,上了个厕所,睡眼惺忪地走过来问:“早上吃什么呀?”   婶婶说:“我做了三明治,来一块儿不?”   书庭点点头。   婶婶便递了一块过来,又问:“来杯牛奶不?”   书庭继续点头。   婶婶便又倒了一杯牛奶递给书庭,说:“下午还得接你爸去。”   书庭喝着牛奶说:“我和陆维均去吧。”   等书庭吃完,大家准备准备,便出发去了陆维均家里。   这几天都是如此,白天去陆维均家呆着,一起看看电视、做饭吃,到了晚上便回书庭这小屋里洗洗涮涮睡下。   书庭洗漱完,换上一件白色衬衫裙,长度及膝,肥肥大大的,很休闲,看不大出肚子,又戴了一顶渔夫帽,戴了墨镜,背了一个黑色大皮包,穿一双墨绿色细带凉鞋。   打扮略有些成熟。   一美则清凉地穿了白T恤和牛仔热裤,脚上趿一双人字拖。   大家准备了一番便出了门。   书庭家与陆维均家离得近,步行也可到达,打车十分钟不到。大家伸手拦了辆车,打车到了陆维均家楼下的超市,婶婶进去买了点蔬菜、水果拎着,大家便一同上了楼。   陆维均家三室一厅。   要容纳下这么多人,便显得有些拥挤。   进去时,大家已经洗漱好,收好了屋子,婆婆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坐,来,一美,来,小明。”   沙发不大,排排坐只能容下四五个人。   一美领着周小明走过去,与姐夫隔着一个位置坐下了,婆婆又对婶婶说:“来坐吧,吃点儿水果,我早上刚出去买的荔枝,特别甜,水也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冰凉着呢。”   婶婶恰好也买了荔枝,便说:“呀!我也买荔枝了,看家里人多我买了四斤多呢,你在哪儿买的呀?”   “就在楼下那个超市。”   婶婶便笑着说:“我也在那儿买的。”说着,走进厨房,把荔枝放进了冰箱里,“留着慢慢吃吧,下午来的那两个人都能吃,这么点儿荔枝,分分钟就能给扒完了。”   陆维均看了一眼手表说:“现在十点……一会儿十一点三十我跟书庭出去,去把我老丈人接回来。”   书庭看上去却有些状态不好。   慢慢摸着墙走过来,在一美与陆维均中间无力地坐下,面露痛苦的神色。   婆婆看到,便连忙问:“哟,怎么了书庭?是不是又恶心了?”   书庭捂着胸口点点头。   婆婆便说:“哎,生个孩子就是这么遭罪,怎么样,要不回屋里躺一会儿吧,来。”说着,去把书庭扶起来。   陆维均也站起来,一起把书庭扶进了卧室。   婶婶一直在厨房归置东西。   自从来了第二天,婶婶和婆婆一起在厨房做了一顿饭,之后又一起在厨房做了无数顿饭,这厨房,便成了婶婶与婆婆共同的阵地。婶婶每天来了,总是自然而然先走进厨房,因为沙发上容不下太多人,于是更多时候也一直待在厨房里,或假装、或真正地忙这忙那。   看着书庭被婆婆、陆维均扶进了屋子里,婶婶洗水果的手愣住了,怔怔看着,竟有一种束手无策之感。毕竟书庭怀孕这么久,一直是婆婆和陆维均在跟前照顾着,书庭犯恶心了,婶婶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怕自己跟过去帮不上忙,反而再碍了手脚。   过了一会儿,用唇语问一美:“又恶心啦?”   一美点点头。   而后,一美又转过头一直看着姐姐走进卧室的背影,直到房门关上,周小明又在旁边催了一句:“一美姐姐,快给我放小猪佩奇!”一美才帮不上忙地回过头,帮周小明放了小猪佩奇,而后同周小明一起看。   记得之前,一美曾看着英语版小猪佩奇练听力与发音。   而如今——   周小明看中文版,一美便一边看着一边在脑子里忍不住地把它们翻成英文,一边翻着,一边又受不了自己这职业病。   婶婶又看了书庭消失的方向一会儿。   而后拿出了葡萄来洗,洗完两串,又切了半颗西瓜,分装两盘,大的一盘放到茶几上,而后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婆婆、陆维均出来,这才站了起来,问:“书庭又恶心啦?”   婆婆说:“嗯呢,恶心的厉害。”   婶婶又问婆婆:“书庭想不想吃酸的,要不我把这葡萄给她拿进去?”   婆婆便说:“拿进去看看吧。不过她应该不吃,书庭一犯恶心就什么都不吃,怎么劝都不听,女人怀孕的时候,就是吐了也得吃,哪怕吃了再吐呢,一直饿着怎么行。”   婶婶便说:“她早上吃东西了。”   “那还好。”   婶婶便端上一串葡萄,又在上面加了两片西瓜,端了进去。   只是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闭上眼睛,撇着嘴摇了摇头,表示书庭不吃,又说:“让她躺一会儿吧。”   让她跟陆维均待一会儿吧。   两人浓情蜜意,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婶婶便识趣地出来了。   两人窸窸窣窣的,像是聊了点什么,过了一会儿书庭在里面叫了一声:“一美?”只是书庭没力气,声音太小,陆维均便又叫了一声,“一美!”   “啊?”   陆维均说:“你姐叫你进来一下。”   一美便走过去,打开门,把脑袋探了进去问:“怎么啦?”   书庭半躺在床上,不好意思地对一美笑笑说:“一会儿你带上臭小明,跟你姐夫一起去机场接我爸他们吧。”   一美说:“可以啊。”   只当出去开车兜风了,挺好的。   姐夫又补了一句:“陪我去一趟。要不我自己不好意思,毕竟是见老丈人,心里还是紧张你知道吧。”   一美便说:“行啊。”   姐夫看了一眼时间说:“那准备准备出去吧,我们早点过去等着,不能叫老丈人先到了,在那儿等我们。”   “好。”说着,一美便走出去,对周小明说了句,“穿衣服。”   婶婶便问:“干嘛去啊?”   “去机场。”   周小明闹着说:“不!我要看小猪佩奇!”   一美便说:“快点儿的,去接你爸爸去,要不你爸爸回不来了。”   姐夫也出来补了一句:“路上看吧,我手机流量多。”   周小明这才乖乖穿衣服出发了。   姐夫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婆婆问了一句:“找什么呢?”姐夫也只是喃喃地回了一句,“我那个……”之后便不再说下去了,继续专心找,找了一圈,像是没找到,最后走进阳台从衣架上拿下一件晾干的深红色Polo衫,又自己喃喃了一句,“就穿这个吧。”而后拿上走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换上Polo衫,换了条长裤,拿着车钥匙走了出来,对沙发上已经准备好的一美、周小明说,“走吧。”   一美便起身牵起周小明,跟在姐夫后面出发了。   …   三人出发得有些早了。   到了机场时,离飞机到达还有一个多小时。   一美双目无神地,好不走心地又陪周小明看了一个半小时后的小猪佩奇,叔叔、小姑夫这才出现在了到达出口。   见到叔叔,姐夫显出一丝不好意思。   走过去,双手和叔叔握了个手,喊了声:“爸。”而后说,“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像在接待领导或客户。   叔叔又介绍旁边那人说:“这是你小姑夫。”   “哎,小姑夫,你好你好。”说着,姐夫双手和小姑夫握手。   小姑夫也说:“你好你好。”   其实两人差不了几岁,看上去完全是同龄人,小姑肚子里的孩子与书庭肚子里的孩子,也只差了四五个月而已,只是按辈分,却是差了一辈儿。   三人像是约好了一般,都穿了POLO衫。   颜色还穿成了红绿灯——叔叔墨绿色,腋下还夹了个公文包,姐夫暗红色,小姑夫穿得最骚气,穿了个亮黄色,下面还穿了米色条短裤,脚上穿了双凉鞋。出门之前,被小姑发现穿成这样后,说了好一通,小姑夫便说,“哎呀,这样穿舒服,飞机上可不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啊,明天婚礼上不这样穿就行了呗。”   小姑嫌弃又生气地骂了一句:“真是不够丢人的你!”   三个大男人站在一块儿寒暄。   叔叔、小姑夫一洗之前在老婆面前的怂样,在姐夫面前,则端出了长辈的样子来,平日里无比自恋的姐夫,在叔叔、小姑夫面前却略显娇羞——一美看着,总感到一种莫名的喜感,看到他们的红绿灯装扮,更是双手把着周小明的肩膀大笑了起来,对周小明说:“你看,他们穿成了红绿灯。”   看一美大笑——   正在寒暄中的叔叔撞见,还无比天真地用唇语问了一句:“怎么了?”   一美摆摆手说:“没什么。”   周小明则大声说了一句:“一美姐姐说你们穿得像红绿灯!”   一美:“……”   三个男人聊着天,听到这一句便纷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POLO衫,又看了看对面那两人的,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叔叔还拍了一下姐夫肩膀,说:“行,是我们老郑家的女婿。” 第176章   婚礼当日。   新郎新娘一大早便起床化妆,家人也是一大早便起来穿衣、准备。   婶婶换上一套藕粉色套裙,端庄地盘上了头发,一美也换上一件墨绿色长裙礼服,一美一米七的纤长身材,五官又长得精致,穿上礼服再美不过。叔叔、姑父也纷纷换上西装,打上领结,还抓了个利落的发型。   周小明充当花童。   于是也穿西装、打领结、抓了个头发。   小姑、小姑夫颜值高,周小明颜值自然也高——小姑、姑父的朋友们曾一度建议他们,让周小明往童星方向发展,毕竟照他们这基因与家庭氛围来看,孩子将来成绩差是显然的,不往这方面发展,孩子以后没前途。   小姑认真想了想。   只是一来没有门道,二来,小姑自己也懒得折腾,便找了一个“当童星的小孩没有童年,不想让周小明这么小便这么辛苦”为由,说服了自己,选择将来一切顺其自然。   而另一个花童小朋友——陆维均的小侄女。   颜值便有些不在线了。   孩子倒不胖,只是有些婴儿肥,肉肉的小脸蛋上长了一对小眯眯眼。   一美有些近视,上课看黑板,需要戴两百度的眼镜,只是这次来上海没拿眼镜,于是时常看不清孩子究竟睁没睁眼,一美从未见过这么细又这么短的一双眼睛。即便长得丑,却依然是家人的掌中宝,在爷爷奶奶膝下承欢,性格也很好,笑起来倒也十分可爱。婶婶看着孩子,还跟一美夸了一句:“孩子性格真好哈?”   “嗯呢。”   “就是眼镜有点儿……”   一美不知如何接话,便保持沉默。   婶婶又自己圆了回来,说:“没事儿,现在不都流行小眼睛嘛,孩子挺好。”   一美点点头。   而后,婶婶又看了男宾席上的孩子妈妈一眼。   一位恬静、淡雅的少妇,气质极佳,五官也自然大方,眼睛虽没有书庭一美姐妹那么大,却也纤长有神。   方才,婶婶同亲家母一同在宴会厅门口迎接宾客。   是孩子先跑了过来,亲家母介绍说是陆维均的侄女,紧跟着,孩子妈妈追了过来,亲家母便又介绍了一下,说是陆维均的堂嫂,孩子妈妈。婶婶当时便愣住了,这这这,是亲生母亲,还是是新妈妈?后来寒暄了一番,看了母女之间亲密的样子,婶婶才确定是亲妈妈。   婶婶不知如何夸,当着孩子妈妈的面儿,拍着孩子肩膀夸了一句:“这孩子体格真好哈,不胖不瘦的,一看就不挑食!不像我们周小明,不爱吃饭,瘦得跟猴儿似的。”   孩子妈妈淡淡地笑笑:“对,不挑食。”   婶婶说:“孩子真好。”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位三十七八的男士同其他一些亲戚走了过来,亲家母看了看他那双眼睛,又看了看孩子的,不用介绍,便知道那一定是陆维均堂哥,孩子亲爹,孩子那一双小眯眯眼的制造者。   母亲长得那么好看,孩子却长了一张将父亲复制粘贴了的脸。   也不知母亲看了是何感受。   会不会伤心?   又想起陆维均那一双小眼睛,亲家公那一双小眼睛,今天在门口迎宾,陆维均的大爷、叔叔、姑姑,大爷爷、三爷爷——婶婶看到无数双同款眼睛,陆家这小眯眯眼的基因可真强,不知已经遗传了多少代了。   陆维均是男人,当时婶婶只是觉得他体格好,人也正值,又有能力,并未过多关注他的颜值,毕竟也是一张可以及格的脸,不过眼睛小了一些,只是如今看了这小侄女,便隐隐为书庭腹中的胎儿有些忧心……   眉头不自知地皱了起来。   婶婶不知说什么,又多嘴了一句:“孩子随她爸爸哈?”   话音一落,婶婶便开始后悔——今天或许是紧张了,婶婶又不擅长社交,总是脱口而出一些不大得体的话。   好在孩子妈妈尴尬,却也得体地应了下来。   淡淡地笑着回了声:“对。”   婶婶便又迅速补了一句:“女儿随爸爸有福气,这孩子,一看就有福。”   孩子妈妈淡淡地点点头。   …   时间一到,婚礼开始。   随庄严的背景音乐,书庭挽着叔叔的胳膊缓缓入场。   在婚纱、发型、妆容上,姐姐嫌麻烦,并未过多操心,只是在婚纱店试了一件,随意挑了一件得体、合身又相对舒适的,不过姐姐颜值、气质在那里,又在众星捧月的光环衬托下,随意一打扮便叫人惊艳。   音乐一起,婶婶顿时红了眼眶。   又看书庭挽着爸爸的手,一步步走过红地毯,看到白色面纱下,书庭脸上那即将为人妻、为人母的,与平日大不相同的端庄神色,低头浅浅一笑,优雅而又满足,婶婶捂住了嘴,两行眼泪“唰—”地落了下来,便再也止不住。   在这气氛下,不知怎的,一美也落起泪来。   也不知是嫁姐姐的不舍,还是真诚的祝福,一美只是感到内心深深的触动。   在司仪面前,两人宣誓。   宣誓时,姐姐泣不成声,蒙着白色面纱,含着下巴,微红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不知在陆维均眼里,这又是怎样一幅动人的画面,不知会在心里珍藏多久,反复回味。   姐夫也热泪盈眶。   哽咽着,断断续续说了一段话。   大意是说——我不敢想象我们相遇究竟是必然,还只是偶然,是不是那天,我没有无心地对婷婷提了那么一句,叫她帮我介绍一个同学做HR,我就不会遇见你,我不敢想象没有遇见你,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了无生趣,我一想到遇见你,或许只是我的侥幸,或许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我只要稍稍走错了一步,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我便胆战心惊,不敢继续深想,而一转身,又看到你真实地睡在我的旁边……   说到这里,姐夫朋友们起了好一阵哄。   而姐夫毫不在意。   在姐夫眼里,此刻,整个世界便只有他们二人,席上的宾客、司仪,都与宴会厅内的乳白色气球,与新娘手中百合花束无异,司仪的话语,与悠扬的琴声一同汇成可有可无的背景音乐,传入姐夫澎湃的心里,便渺小如一粒尘埃。   他们正站在银河的中心!   姐夫不理会他人,泪流不止:“而一转身,又看到你真实地睡在我旁边,那一刻,我不知有多么庆幸。”   姐夫说:“我一定一定!会努力成为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我要让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两个女人!”   “女人”二字,姐夫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像是心潮澎湃,难以抑制。   宣誓结束,两位花童上场,一人手上拿了一个小花篮,走到新郎新娘面前,从花篮中拿出绒面戒指盒递给二人。   完成任务,小侄女一蹦一跳跑到了爷爷怀里,向爷爷邀功。   周小明则害羞地跑开,要一美姐姐抱。   姐夫拿了戒指盒,打开,单膝跪地捧到姐姐面前:“你愿意嫁给我吗?”   姐姐也早已哽咽。   用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捂住了嘴,眼泪簌簌地落下,用力点了点头。   姐夫便温柔地为姐姐戴上戒指。   …   仪式结束,姐姐姐夫换了身轻便的礼服,下来敬酒,姐夫朋友见了姐姐,直夸姐姐漂亮又有气质,另一个朋友便说:“我刚刚看了一圈,新娘子一家男的女的都长得贼他妈好看。维均,你过去了就,哎……”说着,摇了摇头,“显著拉低颜值。”   陆维均便佯装打他:“去你的!”   那朋友又说:“孩子可一定得随妈妈才行啊,要是随了你,哎……”说着,又摇了摇头,“我怎么感觉你这个爸爸,对人家人生一点儿帮助都没有,净帮倒忙了呢。”   大家便哈哈大笑起来。   婚礼结束。   书庭、陆维均去了酒店,陆维均已经在那里预定好套房。   公公婆婆及其一家子亲戚,大部分都住在周边,开车返回的开车返回,住酒店的住酒店,还有一些一起去了陆维均家里借住一晚,明日返回。叔叔则开了书庭新买的车,载了自己一家子人回了书庭那小屋子里。   到了家。   叔叔拿出钥匙开了门,大家一个个走进了屋子里。   明明两室一厅的小屋里,此刻逼仄地挤下了五个人——只是刚刚结束了令人触动的大场面回到家里,心中难免空虚,加上昨天还睡在这里的书庭,今晚却不回来,以后也永永远远不会回来,书庭的第一个家,是她与陆维均的小家,婶婶、一美便免不了地感到怅然若失。   叔叔亦如是。   叔叔在沙发上,婶婶一美在餐桌前,三个人默默无言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小姑夫自己静静玩手机,在这样的氛围下,周小明也安静了,自己不出声地玩着小车车,直到外面的天黑了下来,婶婶问了一句:“几点了?”说着,不等人回答,自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说,“都七点了。”又问一美,“刚刚我们回来的时候是几点来着?”   一美想了想——   “好像到楼下的时候,差不多五点半?”   三人竟发了一个半小时的呆。   叔叔听了,这才收拾了一下心情,说:“走吧,出去吃饭去,去吃点儿好的,我请客,走的人走了,留下来人还得好好生活啊。”   婶婶便说:“瞧你说的,跟书庭死了一样。”话一出口,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嫌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   叔叔起身,拿起了车钥匙问:“一美想吃什么?”   一美想了半天,最后说:“随便。”   叔叔嫌一美没出息地摇了摇头,又问婶婶:“我老婆想吃什么?”   婶婶说:“我也随便。”   叔叔又摇摇头,问周小明:“你想吃啥?”   周小明大声说:“我想吃冰激凌!”   叔叔挥了一下手说:“跳过,下一个!”   周小明说:“汉堡包!”   “跳过,再下一下。”   “嗯……”周小明又想了好一会儿,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叔叔便说:“算了,那听我的,咱涮火锅去吧。” 第177章   沉默地吃了一顿火锅,又沉默地回到家里,大家各自洗漱过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和昨天一样,婶婶带周小明进了小屋,叔叔、小姑夫在客厅打地铺,唯一不同的是,主卧里今晚只剩一美一人。   参加了一场婚礼,虽然好像什么也没干,但身子还是十分疲累。   一美冲了个澡,把头发吹到半干,无力地拖着脚步走进了屋子里,不自知地叹了一口气坐在化妆台前,涂了水乳、面霜,因不想动弹,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走去关灯,一边将手掌上残余的乳液涂抹到手背上,一边走向了床。   躺下后,才发现自己忘记拉上窗帘。   天上银色的月光,与楼下彻夜明亮的灯火将整间屋子照得透亮。   空调风轻轻柔柔吹出来,一美裹着一条薄薄的空调被有些冷,便调高了温度,而后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闭上眼躺了好一会儿,中间浅浅入睡,而又醒来,本以为时间流逝了够久,至少应该有一点了,只是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竟不过十一点五十,连十二点都还不到,一美便不再强迫自己入睡,干脆玩起了手机。   刷完了微博、朋友圈,便无事可做。   一美便又点进了姐姐的朋友圈去看——姐姐那么幸福,生活中应当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朋友圈也应该十分精彩,只是点进去,见最新动态却截止在了今年早春,还是帮朋友转发找狗狗的一条内容。   或许姐姐是因为太过幸福才会如此。   姐姐的幸福,不是一座山的幸福,而是一座平原的幸福,于是也找不到一个顶点特意去记录。姐姐的幸福是一浪接过一浪的幸福,姐夫的每一点幽默,一起吃的每一餐饭,生活的每一点每一滴都是幸福,要记录这一个,紧跟着另一个幸福便又接踵而来,一个接过一个,根本没有余地去记录和回味,姐姐只要一直沉浸其中,去体会,去享受便好。那么多人都在记录自己的点滴幸福,姐姐却让那幸福像水一样流过去,多么奢侈。   睡觉之前头发没有吹干,空调风一吹下来,便有些头痛。一美借着头痛劲儿,不知在凌晨的什么时候,总算昏昏入睡。   …   又待了一日,婚礼结束第二日,一家人便飞回了林城。   小姑一家回了自己家里,叔叔婶婶照常上班,一美则开始准备自己申请学校的文书材料,之前的托福、GRE都是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准备下来,也都取得了预想之中的成绩,只是到了这一步,一美却忽然遇上了前所未有的拖延,总是开了电脑,打开word一整日一整日地发呆,头脑中一片空白。   恰好小姑那面发来了视频邀请。   这几天小姑总是如此。   周小明去了楼下奶奶家,小姑夫去打理店里,便只留小姑一人在家,小姑便时常发来视频,与一美煲上两三个小时的电话粥,只是两三个小时里,大部分两人都只是对着屏幕发呆。小姑偶尔哼哼唧唧对一美说自己无聊,反正叔叔婶婶也上班了,一美自己在家也无聊,让一美到自己家里住几天。   小姑家总有一种轻易腐蚀人斗志的魔力……   一美知道去了自己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简历、个人陈述不会有一个字进展不说,还会胖个三四斤回来。   一美便拒绝了。   这次一美接了视频,小姑披了一头油油的短发躺在床上,又开始哼唧起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对着镜头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边大笑一边对一美分享,分享完又继续叹气。   一美问怎么了?   小姑说:“我也不知道……”   一美也是对着Word叹了一上午的气,便说:“要不我现在过去吧。”   小姑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啊!”   “那我收拾一下。”   小姑连连点头,又说自己家里有什么什么好吃的,等一美来了一起吃。   挂了视频,一美拿了一个双肩包,简单收了一下东西,又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东野圭吾的小说,便换上一身利落的T恤、短裤,穿上人字拖出门了。   也没有带上电脑。   至于简历、个人陈述,既然现在毫无头绪,便暂且放下,反正下个学期一个学期也没事可做,有大把时间去准备这些事情。 第178章   下了楼,拐出楼群。   小区中央,放了暑假的小朋友们正在水池里嬉戏打闹,一美一边走过去一边微笑地看着她们,不知怎的,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在一个平稳安逸的小县城,在一个居民之间彼此相互烂熟的工厂家属楼,每天妈妈下了班,去英语班接一美回家,路过市场买菜回来,从小区附近开始,便一路与小东妈妈、贝贝妈妈、小虎妈妈、这个妈妈那个妈妈打招呼,彼此过问一下买了什么菜,在哪里买,价格如何。   暑假里没有什么补习班。   一个英语班,加两本薄薄的暑假作业而已。   爸爸妈妈工作忙,家属楼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们工作也忙,于是一美吃了妈妈留的饭,便去敲其他小伙伴的家门,几个人聚在楼下,不畏顶头的炎炎烈日一起疯玩,有时也和一大帮朋友聚在某个小伙伴家里,把家里弄了个底儿朝天后,又赶在家长下班回来之前,大家一起手忙脚乱恢复原样。   于是看着水池中的小朋友们。   又或许是头顶的太阳太过刺眼,一美竟微笑着流下一滴薄薄的清泪。   重生回来,这一路走来有些辛苦,但也充实而幸福。   眼看要将这一切都暂且告一段落,远走他乡,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征程,这几天,一美便有些感性,也时常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自己生命开始的地方。   眼泪迅速被炽热的阳光炙烤干了,只留下一点干涸的泪渍,有些痒痒的。   一美便用一根手指利落地揩去它。   …   走出小区。   本想伸手拦一辆车,只是小区门口却连一辆的士都没有,一美便步行到了华茂广场,那里总能打得到车,只是看到一个个餐饮的牌子,一美早上只喝了一碗清粥,反正去小姑家便是去吃喝玩乐,一美便打电话问小姑想吃什么,家里现在有什么吃的,免得买重了。   小姑便说:“家里有……有桶装冰激凌,有饮料,果汁、可乐都有,还有点水果,其他也啥了,都是周浩然的零食,要不你买个披萨回来吧,刚好我也饿了。”   一美问:“又吃披萨啊?”   “要不你买一盘小的,我自己吃,买一盘烤肉披萨,你再买点你自己想吃的,再买两杯冰沙回来,必胜客对面新开的一家,冰沙做的比我们家好吃,回来我给你报销。”   “小姑……你怀孕能吃冰沙吗?”   小姑便说:“没事儿,少吃一点,放进嘴里弄化了吃,别让他奶奶看见就行。”   “好嘛。”   小姑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一美便在炎炎夏日跑了三四家店,买齐了小姑想吃的和自己想吃的,伸手拦了辆车,打车到了小姑家里。   一美捶了捶门。   小姑喊了声:“来啦!”而后趿一双细带凉拖走来开门,穿了一条藏蓝色真丝吊带睡裙,四肢、以及胸前一大片肌肤都白花花露在了外面,像是洗了个澡,漂亮的短发吹到半干,几缕头发丝上仍沾着水气,黏在了一起,一个奔四的身怀六甲的,此刻又是素颜的女人,却也依然可以这样性感。   小姑正在打电话,对电话讲:“一美到了。”   对面是小姑夫,说:“行。”   小姑说:“那你晚上几点回来?”   “十一点之前吧。”   “行。”   小姑夫又问:“一美呢?”   “一美,一美在旁边呢。”说着,小姑把手机递给了一美,对一美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一听你来,我有人陪,你小姑夫就出去喝酒去了。”   一美便笑了笑,接起来说:“喂?”   小姑夫便说:“一美啊,你可算来了!你小姑天天盼着你来呢,你小姑天天自己在家快呆傻了,来了就多待几天,晚上吃了饭,陪你小姑去江边散散步,去华贸逛逛街啥的,让她给你买包,买衣服!白天跟你小姑看看电影,吃点东西。对了,别让你小姑看悲情电影,你小姑这几天天天搜悲情电影看,一边看一边哭,哭一整天,傻子一样。医生说可能是荷尔蒙的事儿,你小姑现在有点神经质。”   小姑:“……”   尖声喊:“我可都听见了啊!”   小姑夫假装没听见,继续说:“那啥,想吃什么让你小姑给你买,晚上夜宵想吃点什么?我晚上买回去。”   一美想了半天。   最后说了一句:“随便。”   小姑夫便说:“那再想想,我晚上再打个电话。”   “行。”   到了小姑家总是如此。   平常在家,都是婶婶做什么一美便吃什么,反正每一道菜一美都喜欢,而在小姑家,一日三顿基本都吃外食,于是每次到了饭点,小姑夫准备点外卖,或出去买食物回来,总会问大家一句:“吃什么?”   大家一片沉默。   各自玩手机的玩手机,看电视的看电视,谁都不愿动脑筋去想这个世纪难题。   一美总说:“随便。”   小姑则反问小姑夫:“你想吃啥?”   小姑夫也不知道。   于是磨磨蹭蹭一两个小时,小姑夫才会换上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因为没有明确想吃的,便买一堆乱七八糟的回来,大家随意吃一吃便丢掉,而后苦恼下一顿又要吃什么。   每天最大的烦恼,便是吃什么。   …   挂了电话,小姑把茶几收拾了出来。   把食物摆了一桌,又拿了两个垫子过来坐在地上,开始吃了起来,吃到一半小姑又开了电视说:“看个电影吧,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啊。”说着,见一美不回答便自己上网去搜,恰好搜到《我不是药神》在视频网站上线,小姑便说,“看我不是药神吧。前段时间那么火,本来想去电影院看,结果没看成。”   一美:“……”   小姑用电视放了出来。   一美便说:“小姑夫说别让你看悲剧。”   小姑说:“别听他的。”   于是两人便看了起来,一开始倒轻松搞笑,只是剧情一步步现实残酷起来,到了黄毛死的那一段,一美虽第二次看,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姑则眼球迅速烧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缓过劲来,才开始掉起硕大的眼泪,嘴巴大张着,里面全是嚼到一半的的食物。   正如小姑夫所说,傻子一样。   正在这时,传来钥匙滑入锁孔的声音,仅听呼吸便可知道是小姑夫。   小姑夫穿了一件Adidas的白T恤,穿了一条黑短裤,或许是衣服显得,看上去年轻了五六岁,大步走进来一看,便看到小姑正张大嘴巴哭,转头看了一眼电视上上演的电影,便有些生气,说:“叫你别看叫你别看,你非看,天天找这种电影来看,天天哭,何必呢,真是服了你了。”说着,一把关掉了电视。   “你别关!”   小姑哭得更厉害了。   小姑夫便说:“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小姑便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一想到我女儿要生在这样一个世界,我就觉得不忍心。”   小姑夫安慰:“那只是电影,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   小姑夫又安慰:“没事没事,我们女儿的世界不会是这样的。”   小姑继续嚎啕大哭。   小姑夫一边抱着小姑安慰,一边对一美解释:“哎,你小姑最近一哭就停不下来。”说着,又哄小姑,“好好好,别哭了别哭了,对女儿不好,医生不是说了嘛,要保持好心情。”   小姑这才开始克制。   抹了一把眼泪,又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   一美则叹了一口气。   年轻时单纯善良之人,大多越活越悲凉,越冷漠,而年轻时心狠、自私之人,却总是越活越柔软,越善良。   一美见小姑仍处于悲伤情绪里走不出来,便说:“要不继续往下看吧,结局还可以,不是很悲,可能看到最后就没事了。”   记得这是一部看到最后,会让人看到希望的作品。   小姑夫也看过电影,便又打开了电视。   留下来陪小姑把电影看完,见小姑看到最后也没再哭,这才放心,回屋换了身衣服,出去喝酒去了。   并决定了今天宵夜吃炸鸡。 第179章   下午两点多钟胡吃了一顿,看了电影,发了会儿呆,到了下午六点多钟便有些饿,一美翻了翻茶几上,刚刚吃剩下未来得及收拾的食物,把最后一块披萨吃了。剩下的麻辣烫,牛油在铁盆边缘凝固成一圈,剩了一半的冰沙也化了,黏腻的汁液上漂了一层泡沫,看着有些恶心,一美便三下五除二把垃圾都丢了,而后拿着脏碗筷走进了厨房。   洗碗池里,脏碗筷堆积如山。   与婶婶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美身上,竟也开始有了些婶婶的影子。   看到这景象,简直不能忍地说:“小姑!这都是什么呀!”餐桌上也乱七八糟,垃圾桶也早已爆满,一美便戴上塑胶手套,从餐桌上捏起一个装了半块酥饼的油油的塑料袋,问小姑,“这个还要吗?不要我扔啦?”   小姑说:“扔。”   一美又拿起一袋吃了一半,还碰洒了的薯片,问:“这个呢?”   小姑说:“扔。”   顿了顿,走过来看了一眼餐桌,说:“这些都扔了吧。”说着,见垃圾桶已经满了,便两手支着腰慢慢腾腾挪到了橱柜前,打开柜子,两腿蹲成了菱形,一手继续支腰,一手勉强从下面柜子里拿了一个垃圾袋出来,又慢慢挪到了饭厅,把垃圾袋搓开,把一瓶喝了一半的可乐扔进了垃圾袋。   一美见小姑动作不利索,便说了句:“小姑,你坐着吧,我自己来。”   小姑执意要帮忙。   一美便说:“哎呀,小姑,你坐着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小姑脱口而出一句:“我擦!”   一美:“……”   见一美不高兴,小姑又解释了句:“不是,我是说,你刚刚那个语气、表情,简直跟你婶儿上身了似的。”   一美:“好嘛。”   小姑便坐了下来,不给一美添乱。   一美把餐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个干净,又把厨房、客厅、主卧装满了的垃圾全部抽了出来,拿到楼下去扔。   扔完回来,又一口气把一池子碗筷刷了。   一美有时蛮喜欢做家务。   看着脏兮兮的碗,一点点露出干净白色瓷器的本来面目,听塑胶手套与瓷碗摩擦的声音,心中有种别样的欣慰。   一美刷了四十多分钟。   而后把碗全部扣到架子上,在上面沥沥拉拉滴着水。   小姑对一美做了个亲亲的样子,说:“爱死你了一美,以后常来玩儿啊。”   一美:“……”   刷完碗,一美又拿起吸尘器,把房间、客厅、卧室角角落落吸了个干净,又问小姑家里用什么拖地,打算把地拖一遍。   小姑说:“不用不用,过两天阿姨来拖。”   一美也有些累了,便说:“好吧。”而后进洗手间,用香皂把手洗干净了,回到了客厅,“腾”地在沙发上坐下。   小姑原本在沙发上坐着。   见一美停下,又站了起来,说:“饿了吧,给你拿点儿好吃的。”说着,从饭厅搬了一把椅子到厨房,踩上去,从最上一层的橱柜里,先拿出了一袋巧克力,问:“一美!吃不吃巧克力?”   一美走过来参观。   看了一眼巧克力,说:“吃!”   小姑便把巧克力递给了一美,一美抱在了怀里。   小姑又翻出了一堆零食,都是进口零食,一一问一美吃不吃,一美说吃,便递给一美,一美说不吃便放回原位,而后小心翼翼从椅子上走下来,说:“他大爷从网上给他买,寄过来的,周小明不吃饭,零食吃太多了,牙都吃坏了,我就给他藏起来了,我跟周小明说扔了,他哭了半天,别让他看见。”   “哦。”   只是说曹操曹操到,话音一落,门外便响起“叮咚”的门铃声。   小姑与一美面面相觑。   而后小姑喊了声:“谁啊?!”   是孩子奶奶回:“是我!浩浩说要上来拿积木!”   小姑便说:“去开门吧。”   一美问:“那这些让他看见了怎么办。”   小姑说:“没事儿,看见看见吧,反正不给他吃,大不了跟他干一仗。”   “好嘛。”说着,一美走去开了门。   孩子奶奶说:“一美来啦。”说着,对周小明说,“看看谁来了?”   周小明说:“姐姐?”   孩子奶奶说:“要不浩浩啊,在这儿跟姐姐玩一会儿吧,奶奶下去做饭去,一会儿给浩浩送上来,行吗?”   这两天保姆家里有事,请假回了家。   奶奶一个人又是做饭,又是看孩子,恩惠说要不自己带孩子,只是周小明又不要妈妈带,一定要跟着奶奶。   见姐姐来了,才欣然同意,说:“好啊。”   奶奶问:“浩浩想吃什么?”   孩子想了半天,只是一扭头,便看到小姑正在往橱柜里塞,还未来得及塞完的零食,说:“我要吃薯片!”而后撒开了一双小短腿跑进了厨房,拿起一包巨型薯片,反复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己遗失已久的薯片,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巧克力,温柔地把它们抱进怀里,说了句,“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小姑说:“不许吃,听到没有?”   周小明生气大喊:“哼!这是我大爷给我买的!坏妈妈!”说着,打了正站在椅子上的小姑的小腿一下。   “哎哟哟!”   孩子奶奶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连忙脱了鞋子,光了一双赤脚跑进来,跑过木质地板的客厅,直跑进了冰凉瓷砖地面的厨房,说了周小明一句:“浩浩啊!妈妈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你那么打,妈妈摔下来了可怎么办啊!啊?”说着,连忙把小姑扶了下来说,“快下来,干什么呢,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让周明回来帮你拿,一美也过来了,有什么东西非得现在自己拿。”   期间,小姑则一直瞪着周小明。   周小明一直抱着薯片,噘着嘴,低着头在那里生闷气。   小姑便说:“看我告不告诉你爹。”   奶奶也吓唬周小明:“对!告诉你爸,让你爸收拾你,谁家小孩儿这么爱打人,妈妈肚子里怀着小宝宝呢!”   周小明一听奶奶也不帮自己了,嘴巴噘得更厉害,正用力忍眼泪。   小姑说:“妈,您先回去吧,别理他。”   奶奶又叮嘱了一句:“不许打你妈,听到没有,打人不是好孩子,把你妹妹打坏了可怎么整?听妈妈话,奶奶下去做饭去了,浩浩晚上想吃什么?”说着,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孩子回答,凑过去看了一眼。   哭了。   奶奶便说:“这孩子,这是随谁啊这么能哭。”   小姑又说:“您先回去吧。”   奶奶又嘱咐了一句:“那奶奶做饭去了,一会儿送上来。”又问恩惠,“晚上想吃什么?”小姑不回答,奶奶便问,“鸡汤?排骨?”   小姑说:“没事儿,我们看着吃吧。”   奶奶便说:“别天天吃那些外卖,没营养,我做的饭你又不爱吃,哎……”说着,走去换鞋,下楼去了。   周小明自己在厨房掉眼泪。   一美看着,不知怎的,竟有些怪可怜的。   连奶奶也没有之前宝贝周小明了。   小姑不理他,从灶台上拿了一包未来得及塞回去的薯片,回到客厅,在沙发坐下来,撕开了袋子自己吃了一片,又递到一美面前说:“吃。”   一美拿了一片。   小姑吃了一会儿才说:“周浩然,不吃薯片了啊?”   周浩然不应。   小姑又说:“那我和姐姐全吃了?”   周浩然依然不应。   过了一会儿,自己气哄哄回到了自己房间。 第180章 .   小姑说了一句:“不管他。”   只是过了一会儿,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时不时朝孩子房门口望望,猜想在房间内孩子正在做些什么,看了一会儿又走过去喊了一声:“周浩然?”而后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是门一开。   随着“呼啦啦”的声响,周小明堆在门口的积木城堡轰然倒塌。   小姑张大嘴巴,看那一地狼藉。   果不其然,周小明登时又放声大哭了出来,连声喊:“你弄坏的!讨厌你!讨厌你!”说着,走过来打小姑。   小姑一面用手掌承接周小明挥舞的胳膊,免得落在自己肚子上,一面转身,挺着大肚子尽可能迅速,但却依旧慢慢腾腾地、笨拙地挪出了周小明的房间,躲开周小明,走到了客厅,离周小明有了一定距离才底气不足地解释了句:“那,那谁让你堆在门口了。”说着,加大音量,提高自己的底气,“啊?那门口大家走来走去的,你摆门口让别人怎么走!推倒了活该!”   “这是我的房间!”   小姑说:“这还是我家呢,房产证上是我的名。”   周小明说不过,哭得更大声了。   小姑又说:“这是谁家小孩儿,随谁啊,长这么难看,还不听话,还爱打人……”   话未说完,周小明气得跑出来,从后面偷袭了小姑一把,两个小拳头用力捶在了小姑屁股上,小姑没有防备,脱口而出一句:“我操.你妈呀,周浩然!”说完,发觉不对,又改口说了一句,“操.你祖宗,你怎么回事儿!”说着,抬起巴掌,朝偷袭完自己,正脚底抹油一溜烟往自己房间跑的周小明的后背一把拍下去,周小明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干脆不起来了,趴在原地大哭。   一美:“……”   不心疼周小明了!这个熊小孩儿。   也不心疼小姑。   反而心疼起小姑夫来——家里每天这样鸡飞狗跳,一刻也不安宁,也不知小姑夫是如何忍受到了现在的……   小姑又说:“哭!使劲儿哭!”   周小明趴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这才抽抽搭搭站了起来,回到房间。   小姑往沙发上一坐,发现胳膊上长长一道指甲印,想来是刚刚周小明抓的,便又骂了一句:“真是个玩意儿,是不是个男的啊你!还挠人,看我一会儿不把指甲全给你剪了!哭!使劲儿哭,懒得搭理你!”顿了顿,又骂了一句,“啥都不会,就气人行!待会儿你爹一回来我就告诉他,刚刚在厨房打我一次,现在又打了我无数次,还抓我是吧?我全记住了,一会儿全告诉你爹!”说着,从茶几抽屉里随手一抓,抓出一堆外卖宣传单,又翻出一支油笔,往宣传单上划拉了两下,出油,便开始写起字来,说,“我全给你记下来。”   于是房间里,周小明哭得更伤心了。   一美:“……”   心疼小姑夫,心疼小姑夫。   看到这情景,一美搭理小姑也不是,进去安慰周小明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婶婶来了电话问:“一美啊,你出去了啊?我回来好一会儿了,一直以为你在房间呢,结果刚一进去发现没人?”   一美便说:“啊,我来小姑家了,我忘说了。”   “去小姑家啦?”   “嗯。”   婶婶便说:“你叔叔刚下班,还说一会儿去你小姑店里拿点儿烤肉回来烤着吃呢。”顿了顿,“怎么样,吃不吃?还是在你小姑家待着呀?”   小姑耳尖听到了,问:“烤肉?”   一美说:“嗯。”   “那……”小姑想了想,决定说,“那去你们家吧,正好不知道晚上吃啥呢。”   一美便转告婶婶:“婶婶,我跟小姑一起回去。”   “行。”   挂了电话,小姑又坐了一会儿,便挺着肚子优哉游哉晃进了衣帽间,过了一会儿,换了一件白色T恤,外面加一条及膝的、肥肥大大的粉色帆布背带裙出来,头发随意往后一绑。   房间内,仍传来周小明的抽泣声。   小姑又拿了一个藏蓝色帆布包,在卧室、衣帽间、客厅等地晃来晃去,往里塞了手机、钱包、车钥匙、纸巾等物,装完,又问了一美一声:“准备完了吗?”   一美点点头。   小姑便看向了紧闭的,周小明的房间。   看了一会儿,又转移目光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像想起了什么,走进厨房翻了翻冰箱,拿出一袋冰冻的大章鱼,八条腿翻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冻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形。   小姑头小。   那章鱼,像是有小姑两个脑袋大,小姑朝一美晃了晃问:“大不大?周明他朋友送的,本来想做刺身,但我不是不能吃刺身嘛,就一直放着,后来怕坏了,又放冷冻室里了,就这么一直放着,也不会吃。”说着,又看着章鱼发了一会儿呆,说,“拿你们家去吧!你婶儿肯定会做。”   一美点点头。   小姑又去阳台翻了翻,翻出一箱海参和一箱鹿茸,说:“都是别人送的,拿你们家去,放这儿也没人吃。”   一美便问:“周小明爷爷奶奶呢?”   小姑便说:“我那个大伯子,每年不知道给他们买多少补品,不用管他们,他们自己有钱着呢。”说着,又看了海参、鹿茸一眼,“给姥爷吃吧,姥爷太瘦了,好好补补。”   一美点头。   小姑便走过来,把两个盒子立在了茶几上:“拿着吧。”   “嗯。”   小姑又东张西望了一下,看到饭厅餐桌上的章鱼,这才想了起来,走过去把那个正在化冻、流水的章鱼,找了一个袋子套了一下,又找了几张报纸一包,随手放入了她那去年买的,当时一美随口问了一下价格,小姑说是一千多,刚买时看上去再精美不过,如今却已破成了环保袋的帆布包里。   背到肩上,有些重。   小姑便把包放在了椅子上,又看向了周小明紧闭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撑腰、挺着肚子挪了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而后推开门走进去,问:“舅妈家去不去?”   周小明不搭理。   小姑问:“不去啊?”   周小明不说话。   赶在小姑顺口来一句“好啊,那别去了”,让自己和周小明都没有台阶下之前,一美赶紧说了一句:“一起去吧。”   周小明不动弹。   一美又走了进去,把以“大”字型趴在床上的周小明扶起来:“走吧,换漂漂的衣服,一起去舅妈家吃烤肉。”   周小明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美又把周小明抱下了床:“走。”说着,拉着周小明的手走到了衣柜前,打开柜门问了一句:“穿什么?”   周小明指了一件T恤。   一美拉出来问:“这个?”   周小明点点头。   一美便伺候他换上,小姑又说了一句:“裤子不用换了,今天早上刚换的。”一美便牵起了周小明的手,说,“走吧。”   …   开车到了婶婶家。   下了电梯,小姑走在前,一美牵着周小明跟在后,敲了敲家门,等婶婶开了门,三个人一起无言地走了进去。   婶婶一看,气味不对。   刚刚打电话,也隐隐听到了周小明的哭声。   于是问小姑:“你俩又干仗啦?”   小姑不回。   婶婶便疑问地看向一美,一美眨眨眼,表示是的,婶婶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婶婶又走进了厨房忙。   找出烤盘,擦干净,又迅速拌了一盘黄瓜拉皮。   叔叔则穿了一件POLO衫,一条黑短裤,翘着二郎腿,泰山一般稳稳坐在了沙发上,看到周小明,便敞开了自己大腹便便的怀抱,说:“来,周小明儿,过来,到舅舅这儿来。”   周小明便换了鞋,低着头,无言地挪过去。   等周小明走近,叔叔一把把周小明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温柔地问:“你妈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周小明不说话。   只是嘴巴噘出来,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叔叔便说:“她再欺负你你就跟舅舅说,舅舅帮你揍她!”   周小明一听有人帮着自己,刚刚未发泄干净的委屈一起来,便又开始掉起了眼泪,自己默默抹眼泪。   叔叔也帮他抹泪。   而后,又把周小明又抱紧了一些,说:“可怜死了,好了,不哭不哭。”   周小明继续抹泪。   婶婶也心疼周小明——手上依旧拿着刚刚拌黄瓜的筷子,站在饭厅,不知自己该不该插手地看了一会儿,见周小明哭了一会儿又不哭了,这才决定不插手,又观察了一会儿周小明的情绪,觉得没事儿了,便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恩惠听地念了一句:“孩子爱哭,那一定是心里有委屈了。”   小姑一看周小明那么小小一只倒在叔叔怀里,弱小、可怜又无助,也心疼了。   刚刚的可恶行为全忘了。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周小明彻底不哭了,这才走过去,牵起了周小明的小手:“过来,来,跟妈妈聊聊。”   周小明不过去。   小姑又说:“过来,来。”   周小明这才从叔叔腿上爬下去,跟着小姑走进了小屋。   小姑在房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叔叔婶婶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看电视的看电视,准备吃饭的准备吃饭。   一美回屋换了一身睡衣,走出来帮婶婶忙。   摆盘子、放碗筷。   准备完时,小屋里,小姑仍未结束。   婶婶便又洗了一串葡萄,和一美一起站在厨房里吃,吐出了葡萄皮放在手上,说:“水果得饭前吃才好,要是饭后吃了,水果及时消化不了,在胃里都烂了,涨肚,我们之前都是饭后吃的,以后尽量还是饭前吃吧。”   又等了好一会儿,小姑和周小明才和好如初,一起走出了小屋。   婶婶便喊了一声:“吃饭啦!”   叔叔、小姑、周小明便纷纷围了过来。   肉“滋—”地在烤盘上烤熟,叔叔拿起了剪刀,把两大块肉都剪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先夹了一块给周小明说:“来,先给我们宝宝。以后不打人,就都是好宝儿。”又夹了一块给小姑,“我们家不让人省心的孕妇哎,以后少跟周小明干仗行不行?人家还是小孩儿呢,每次看你俩干仗,你真是寸步不让的。”说着,丢了一块肉在小姑碗里,又夹了一块给一美,“来,我们高材生。”又夹了一块给婶婶,“我老婆也来一块儿,老婆辛苦了。”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儿,说,“我也尝尝。”嚼了嚼,“嗯!好吃。” 第181章 .   吃了饭,小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钟了,于是把着桌子艰难起身,念叨了句:“回来了没有。”便拿起手机,拨了小姑夫电话,握着“嘟—嘟—”响的手机走向了阳台,一边走一边念叨,“想啥呢,肯定没回来。”走到一半时电话打通,小姑夫说:“喂?老婆。”小姑便问了一句,“在哪儿呢?几点回来?”   小姑夫说:“刚吃了饭,现在要去唱歌呢。”   “几点回来?”   小姑夫想了想:“晚一点儿,你跟一美先睡吧,不用等我。”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啊,我明白了,你不是在等我,是在等炸□□,要不我先给你们送过去再唱歌啊?”   小姑说:“不用了,我在我哥家呢,晚上吃了烤肉,吃得撑死了。我是说如果你回来晚,我今儿晚上就在我哥家住了,免得你大半夜醉醺醺的回来,再把我吵醒,我也闻不了那个味儿。算了算了,你玩你的吧,我就在我哥家住了。”   小姑夫当然求之不得。   小姑在叔叔家住了,小姑夫几点回家小姑也不会知道。   只是不好意思地说:“动不动,我老婆孩子就过去混吃混喝混住,我是不是得给嫂子付点赡养费啊?”   小姑说:“你付呗。”   小姑夫又说:“要不你来吧,家里钱都在你那儿,我哪有什么钱啊。”   “没钱费什么话,喝你的酒吧,挂了。”   挂了电话,一转身见周小明、叔叔、一美都吃好,走到客厅坐下了,小姑便问一美:“今天睡一觉,明天再去我家待着呗?把周小明儿放他奶奶那儿,咱俩逛街吃东西去。”   极力想拉一美过去。   正在饭厅收拾桌子的婶婶听了,便说:“哎哟,好不容易放假回来,全让你勾搭走了,我还想跟一美报个瑜伽班来着呢,我这小肚子出来得越来越厉害了。假期本来也没几天,中间去了趟上海,这没两天,又要开学走了。”   小姑便说:“瑜伽班啊?等我孩子生下来了,咱俩一块儿去呗?”   婶婶说:“也行,再说吧。”   小姑便立刻敲定:“那一美明天去我们家啦?”   一美看婶婶脸色。   婶婶勉为其难说:“去吧,去玩儿两天。”   一美反正在哪儿呆着都是呆着,便说:“行吧,但我就呆两三天。”   …   于是第二天,一美便又到了小姑家里。   把周小明送到了楼下奶奶家,两人上去拿了点东西,便开车去了华贸。   小姑购物狂。   到了母婴店又买了一通婴儿用品,大大小小的奶瓶,家里已经不知堆了多少,只是看到新款样子实在可爱,又是粉粉嫩嫩的颜色,小姑举起来给一美看说:“多好看,现在婴儿这些小玩意儿,做得越来越好看了。”又招招手让一美过来,拿起一盒棉签给一美看,说,“婴儿专用的,棉签头小,用这个挖鼻子鼻子不会变大,现在这些厂家真能想哈?”说着,念了句,“棉签家里已经买了十盒了,用完了再买吧。”说着,拿上手上的奶瓶走去结账。   一个破奶瓶,价钱还死贵。   付完了钱,等店员包好的空档,小姑目光又落在了后面一条粉色小裙子上。   看了好一会儿,问一美:“那个好看吗?”   “挺好看的。”   小姑继续怔怔看着,像在挣扎买不买。   一美便问:“对了,小姑,你是上医院查了是女儿吗?”   小姑说:“没呢,医院不是不让查嘛,虽然也能找点门路。不过大家看了都说是女儿,怀了女儿肚子大、屁股大,儿子肚子没这么大,而且肚子前面有点尖。真的是这样,我怀周小明的时候肚子可小了,看我现在肚子大的,跟马上要生了似的。还有那时候在医院,看那些产妇,肚子小的一剖,里面全是儿子,肚子大的一剖,出来的准是女儿,可逗了。我有一个朋友生了三个孩子,有经验,我朋友她们怀了孕都让她给看看,她都是一猜一个准儿,我的也看了,说是女儿。”   一美隐隐有些不安道:“哦……”   小姑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袋子,说了句:“走吧。”   两人又在华贸逛了逛,小姑给一美买了条裙子,买了一双帆布鞋,自己又买了顶帽子,两人在商场吃了饭,便回了家。   …   这一到小姑家,在小姑的再三挽留,以及在小姑家让人不想离开的魔力下,一美一住便又住了一个星期。   那是虚度时光的一个星期。   人生最奢侈之事,莫过于心安理得地让生命漫无目的地流逝掉。   于是一美很喜欢坐车、坐飞机。   舒适的座椅、适宜的温度,坐在靠窗的位子望着窗外,就这样静静地虚度光阴,而又不会产生罪恶感。   而其他时候,总要分秒必争。   像在那物质并不丰裕的年代,妈妈要省一块两块,在这衣食无忧,却又竞争激烈的年代,一美也不得不锱铢必较。   而小姑,还有大把岁月等待她去挥霍和虚度。   …   待了一周回到家时,又传来姐姐辞职的消息。   姐姐姐夫发来视频,解释说,姐姐怀孕后一直状态不佳,工作很累,姐姐怀孕的事上司也很不高兴,毕竟姐姐刚进了公司,还未对公司有什么贡献,这便又怀了孕,公司大概也是上当了的感受,虽是大公司,明面上不说,但总是暗地里给人脸色看,让人心累,姐姐自己也像做错了什么,有些底气不足。   之后孩子出生了,姐夫也不想把孩子扔给爷爷奶奶带,一直希望姐姐可以辞职,两人男主外、女主内。   姐姐没什么上进心,只是本能觉得当全职太太不好,便一直没同意,而现在公司一施压,姐姐便干脆辞了职。   叔叔婶婶听了隐隐有些担心。   毕竟在姥爷根正苗红的教育下,婶婶一直认为女子要顶半边天,这么多年再忙再累,也从未想过放弃工作,结果书庭刚结婚没两天,也没跟家里商量一下便冷不丁辞了职……   叔叔便问:“那以后你就在家带孩子了?”   书庭说:“对啊。”   叔叔:“……”   这么多年供你上大学,供你学这学那,就是为了去给人带孩子的?   只是这些话,叔叔忍着没说。   书庭又说:“再看看吧,我们还想以后孩子上初中,送她去美国读,到时候我也跟着一起过去,孩子读初中,我看孩子,我自己再读个硕士,陆维均在上海赚钱供我们。”说着,看向陆维均,“是吧,老公?”   陆维均欣然点头。   叔叔:“行吧行吧,你们爱咋咋地吧。”   书庭全然无视了叔叔的话,沉浸在自己和陆维均的节奏里,卧倒在陆维均怀里,看着陆维均说:“不过没关系的老公,不要太有压力,到时候你生意要是不行了,我们就不出国了,孩子在上海读书也挺好的,孩子大了,我自己也可以赚钱养家,这几年你就自己先辛苦一下。”   陆维均又说:“我不辛苦,你带孩子才辛苦呢,你为孩子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也得加倍努力挣钱。”   “爱死你了,老公。”   “我也爱你。”   叔叔:“……”   看他们腻歪了一会儿,便实在忍不住挂断了视频。   一美则有些想笑——知道平常自己和婶婶旁若无人地撒狗粮多么令人发指了吧? 第182章 .   开学前一日。   吃了晚饭,一美帮婶婶收了一下桌子,便回屋收拾行李。只是简单收了一下衣物,明早起来洗漱完还要把洗漱用品、化妆品放进去。以前离开家,一美总是或恋恋不舍,想一直赖在家里;或斗志昂扬,在荒废了一个假期的罪恶感下,一心只想赶紧回到学校,大干一场。   只是这一次,面对自己不可掌控的未来,情绪却是前所未有的焦虑。   文书材料要怎么准备?   查了一通学校,但也没有找到一所全然衬自己的意,而自己又有把握申请得上的,自己最后会去到一所怎样的学校?过去了,又能否顺利完成在异国他乡的繁重的学业?   会不会遇上一个好的导师?   花家里这么多钱究竟值不值得,去美国读个文学硕士,回来了又能干什么呢?工资能拿多少?什么时候能把留学费用赚回来,毕竟现在自己还未出国,这个班、那个班,所花费的费用便已经不小,若要找留学中介又是一大笔钱,加上之后高昂的学费、生活费……会不会反倒不如用那钱付一个房子、一辆车的首付?   至少房子、车子能跟随自己一辈子。   而知识……   一美发觉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封锁在“知识”这座象牙塔里,书啃了一本又一本,但究竟有没有用,没人知道。除了学习本身的充实感、成就感,以及最后发放的那一纸文书,知识究竟有没有用?无法保障一个安稳幸福的未来,自己的专业,甚至无法保障一份优越的工资。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想着,一美的表情不自知地丧了下来。   又想起前几日,与姐姐闲聊。   一美诉说了一通自己的忧虑,姐姐便叹了一口气说:“别想了,反正你现在无论是选择继续读书,还是工作,还是像我一样辞职奶孩子,以后都肯定有那么一刻会后悔的。”   一美丧丧地点头。   姐姐说:“上次跟一个认识的学姐聊天,我羡慕她工资高,自己贷款买了房子,是个独立女性,她羡慕我不用工作,有人养,我们俩又一起羡慕婷婷去读了名校研究生,哈哈。”   “好嘛~”   “所以啊,反正一切选择都有得有失,那就别多想,既然决定留学,那就坚定地去。我跟小姑上次聊天,都说羡慕死你能出国读书呢,能一直充实自己,为自己而活。有了孩子真是身不由己……这两天陆维均他姥生病,我婆婆去看护了,没人做饭。我每天早上起来准备早饭,吃,吃完了收拾,然后愁下一顿吃什么,到了饭点又做午饭,吃,吃完收拾,然后愁晚上陆维均回来了吃什么,这样一晃一天就过去了。真可怕,有一种陷在柴米油盐的泥淖里挣脱不出来的感觉。每天唯一开心的时候,就是陆维均下班回家,每天盼着周末,盼着周末,盼着陆维均休息了能陪陪我……盼到四次,那一个月就转眼过去了。我现在还天天盼着春节,我带陆维均回家过年,等真正盼到了,那一年就又过去了,可怕吧?我马上也要奔三了。”   “哎,人生真是无奈。”   姐姐说:“对啊……反正,你就只管一直读自己想读的书,穿漂亮的衣服,出国了,好好在美国逛一逛,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趁年轻好好谈一场小恋爱。继续当咱们家里的小骄傲,乖宝宝,知道吗?”   小骄傲、乖宝宝。   一美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说:“好嘛~”   “我跟小姑上次还说呢,等我们孩子满周岁了,我跟小姑都把孩子扔给爷爷奶奶,去美国找你玩一趟,哈哈。”   “好啊!”   …   回想着,一美把一件新买的酒红色高领毛衣折好,妥妥地放入了行李箱内。   姐姐说得对。   能一直读想读的书,穿好看的衣服,再谈一场恋爱。   这已是生命莫大的恩赐。   不要不知好歹。   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哪怕是平庸、奔波的生活——去感恩,去品味,去享受。   粗略收完时,正巧婶婶刷完碗,洗了些水果分装两盘,一盘放到了茶几上,另一盘则送到了姥爷房里。   若让姥爷出来吃,姥爷总是不爱出来。   送完,又来敲了敲一美的房门,而后轻轻推开门走进来看了一眼,问:“东西多不多,还没收拾完呐?”   “没有,已经差不多了。”   婶婶看了一眼一美的行李说:“行,不用带太多东西,反正下学期又没课,报道完了就没什么事了是吧?”   “嗯。”   “没什么事,是不是报道完就能回来了呀?”   一美想了想说:“好像也行。”   婶婶便说:“那没什么事就回来呆着,在学校吃的也不合适,住的也不合适,回家来,婶婶给你做好吃的。”   一美便说:“再看看吧,我还得准备简历、个人陈述什么的,感觉在家□□逸了,没有斗志,就什么都写不出来。”   叔叔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   听一美说到这里,便在客厅叫了一声:“一美啊!”   “啊?”   叔叔问:“你申请学校的事儿怎么样了呀?”   “嗯……”一美想了想,大声说了句,“就是……”只是之后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婶婶又说了句,“出来,出来吃点水果。”一美便跟着婶婶走到了沙发前,在叔叔旁边坐下,婶婶又在一美旁边坐下,一美说,“就是……该考的考试什么的都考了,之后要提交申请材料什么的。”   叔叔问:“你之前说要找留学中介什么的呢?找了没有啊?”   一美便有些含糊地说:“我不找中介了。”   问了一下学长学姐,好一点的中介都要上万,乃至几万块,一些学长学姐说,找中介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而一些学长学姐又说,只要自己不怕麻烦,通过多方渠道搜集资料,这笔钱还是可以省下来的,自己一个穷学生,家里又不是富得流油,还是能省则省吧。反正下学期又没有什么事做,自己慢慢搞呗。   婶婶便问:“怎么的呢?”   一美继续含糊地应:“反正,就自己弄也行嘛,有些学长学姐也是自己弄的。”   叔叔便说:“那也是,这种事咱也是第一次,都不懂,中介肯定比咱懂啊。找个中介吧,这种事想想就头疼。”   “没关系啦,我自己弄也行。”   婶婶便问:“那林琳呢?她找不找中介啊?”   “她……应该会找吧。”   毕竟她们家富得流油,她又最怕麻烦。   婶婶又问:“这种中介一般要多少钱啊?打听过了吗?”   一美含糊其辞道:“听说挺贵的。”   叔叔问:“多少钱?”   一美便说:“都不一样吧,一两万?两三万?我也不知道。”顿了顿,拿起一颗提子放进嘴里,“反正,我自己搞也可以啦,中介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关键还要看自己吧。”   叔叔想了想,说:“咱也添吧!”   一美:“啊?添什么?”   “添花儿!锦上添花儿,咱也添,一美学习这么好,可不能输在钱上。没事儿,家里拿得起钱,当初决定送你出国,我和你婶儿心里都有准备,家里都有准备,那么贵的学费都拿得起了,还拿不起这两三万啊,别因小失大,为了省这点钱,最后申请不到一个更好的学校。咱现在什么都别管!就削尖了脑袋,往那个咱能考上的最好的学校拼!知道吧?”   当初一美考虑不找中介,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觉得中介费有点贵,花起来手抖,毕竟之前也手抖着付了托福班的钱,最后感觉,似乎也并不是非报班不可,感觉全程DIY也不是不行,毕竟事在人为。   而听叔叔这样说——心中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婶婶则拿出手机,给书庭发了视频。   这个时间,陆维均也该下班回家了,陆维均也是留美硕士,不知道当初陆维均是怎么搞的,找没找中介。   毕竟目光所及,有留美经验的仅陆维均一个。   等视频接通的空档,婶婶念了一句:“问问你姐夫。该花咱就花,但中介这种东西吧,一听就感觉坑多。”   叔叔则嫌弃道:“有什么可问的!”   婶婶则说:“就是要找中介,也得知道怎么避开那些坑啊!你知道上哪儿找中介去啊?你知道哪些中介好,哪些中介坑啊?找了一个坑人的中介,花钱是小,别再把咱耽误了。”   等视频接通,婶婶问了书庭吃没吃饭,吃了什么,最近孕吐严不严重等问题,而后问:“维均在不在啊?”   “陆维均?蹲坑呢。”   婶婶顿了顿,有些不好开口地问:“啥时候进去的啊?”   书庭:“啊?”   婶婶立刻改口说:“没啥,那个,那改天吧。”   书庭便问:“怎么了?”   婶婶便说:“一美留学的事儿嘛,想问问维均点问题。”顿了顿,“改天吧,没事儿,也不着急。”   书庭说:“啊~他也一直跟我说一美留学这个那个的事儿,怎么怎么地的,我也没听懂,也忘了跟一美说了,改天让他跟一美聊一聊吧。”正说着,洗手间内传来冲水的声音,书庭留神了一下洗手间门的方向,姐夫冲了水,洗了个手便走了出来,问,“谁啊,怎么了?”   书庭说:“一美留学的事儿嘛。”又对婶婶说了一句,“妈,您女婿现在出来了,有什么问题问吧。”   于是,婶婶一美两个大头挤在摄像头前,问了陆维均一堆问题。   关于中介的事,姐夫说自己当初为了省钱是自己DIY的,但建议一美还是找个中介,别让孩子受累。   书庭也说:“就找一个呗,又不是找不起。妈,一美就是跟你在一起呆太久,耳濡目染了,小气吧啦的,就知道省钱,等以后出了社会就知道这点钱算什么呀。”   一美:“……”   婶婶听了更是极不高兴:“小气吧啦?我小气吧啦?家里,你,你爸,两个无底洞,我不小气吧啦一点这日子还怎么过?行,一美,咱以后也不小气吧啦,咱就使劲儿花钱!”   聊完了中介的事,又扯起了家常。   书庭问一美下学期没课了,是打算留在学校,还是回家呆着?   一美说:“如果要找中介的话,到时候应该要在北京找,在北京忙完了申请的事儿,就回家呆着呗。”   陆维均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顿了顿,又问婶婶:“对了妈,您平常工作忙不忙啊?”   “还行,就朝九晚五,怎么了?”   陆维均便说:“要不等过段时间,让书庭回去住几天吧。要不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也闷,她朋友也都工作忙,我也工作忙,白天都没人理她,想逛个街、出去散个步都没人陪。”   每天晚上自己下班回来,书庭都是一边高兴,一边又有些哼哼唧唧的,说自己在家无聊,早上有时候还耍赖,在床上,两腿、两只胳膊,像八爪鱼一样死死缠着他,不让他走。   陆维均又看着此刻正挽着自己的胳膊,黏在自己怀里的书庭:“去林城待几天。小姑平常也没什么事儿干,你们两个孕妇,平常没事儿就一起逛逛街,逛逛母婴店,看看育婴书啥的,就一起玩儿呗。到时候一美也回来了,你们姐妹俩不是感情好嘛,一起散散步什么的。”说着,抚摸着书庭的头发,过问书庭的意见,“嗯?怎么样?”   书庭一方面想去,只是一方面……   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那你怎么办啊?”   陆维均大方地说:“我没事儿。”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每个周末都飞过去看你。要不你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我真担心你待抑郁了,我姥姥那边,我看我妈一时半会儿也不回来,你不用管我,你就想想你自己待在哪里开心。”   “我当然是想跟娘家人,还有你都在一起了。”   “这不是行不通嘛。”   书庭不高兴地撇撇嘴:“我再想想吧。” 第183章 .   返校当日。   婶婶开车载上一美,先开到了林琳家小区门口。   车子停下时,林琳与林琳妈妈正好下了楼,远远对车子里的婶婶、一美挥手,而后一人推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婶婶下了车与林琳妈妈寒暄,林琳妈妈道谢,说每次都要劳烦婶婶来接林琳。婶婶便说:“这有什么好麻烦的,离得这么近,两个人又是同一班飞机,不就是顺手的事儿嘛。你说这两个孩子,从初中就在一块儿,大学也在一块儿,以后留学,两个人也能离得近一点儿,那可就太好了。”   “谁说不是呢!”   林琳则打开了后备箱,把自己推来的箱子放了进去,又走到妈妈旁边,从正醉心于聊天的妈妈手中把另一个箱子顺了过来,又抬入后备箱,而后上了后座,坐在了一美旁边。   想想这一个假期,两人除了约了几次麻辣烫,便没怎么见面了。   于是当林琳坐上来,又“嘭”地关上车门,关得车子一震时,在林琳面前,一美竟感到一种难得的羞涩?   一美略有些僵硬地抬起手:“嗨~”   脸上是不自然的微笑。   林琳面无表情,只是看了一美一眼,像是不知道一美在干嘛呢,什么都没说,便独自拿出了手机,外放声音,听起了英语口语的网课,并自己旁若无人地在车子里出声练发音。   一美:“……”   僵硬地放下手,搭在了腿上,假装看窗外。   车外,婶婶与林琳妈妈一聊起来便没完,婶婶说:“哎,我们一美就是太温柔、太善良,太不争不抢了,虽然温柔、善良是好事吧,但出门在外的,总担心她吃亏受委屈。”   “女孩子嘛,善良、温柔一点儿男生才喜欢呢,哪像我们家这个,像个木头人,也不知道以后嫁不嫁的出去。”   林琳:“……”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于是摇下车窗,面无表情对妈妈说了一句:“妈,十二点半了,你快回去吧。”   林琳妈妈正聊在兴头上,听林琳这么一说,像是一盆冷水泼了过来,于是尴尬地对婶婶笑了笑,说:“你看这个死丫头,就是这副死样子!天天这么跟我说话,哎,学习好有什么用,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点儿情商都没有,以后怎么在社会上混,就这死样子,八成是嫁不出去了。”   林琳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见两人又聊起来,便看了一眼手机,提醒道:“妈,三十五分了。”   婶婶便说:“呀!已经三十五分了呀?那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过去了。那内个,咱改天再聊,这附近不是新开了一家咖啡店嘛,等把一美送走了我平常周末也没事儿干,到时候一起喝个咖啡什么的。”说着,一边对林琳妈妈摆手,一边急急忙忙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出发。   等车子开动,林琳便关了网课视频。   一美见车厢内一直沉默,有些尴尬,便问了句:“你上学期绩点多少啊?”   林琳说:“三点七。”   一美便笑了笑,小小地炫耀了一下:“我三点八,快三点九了。”顿了顿又问,“你个人陈述写了没有啊?”   “没。”   “完全没写吗?”   “嗯。”   一美便笑了笑:“哈哈,我也没写。”   简单聊了一下,一美便找到过去与林琳相处的节奏。   而林琳,则不自知地轻轻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一美每天,为什么总要进行这么多没有营养的对话。   一美又说:“我们过两天一起去找中介吧。”   “好。”   …   大四上,是肉体上轻松自由,精神上却备受煎熬的一个学期。   没有课,时间完全可以自主,每天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申请出国。按照中介的要求准备一堆文书材料。   记得小时候,一美最喜欢单词、汉字抄写的作业,而不喜欢做题,抄写只需一味写下去便可,只需勤奋便可,而做题还需要动脑筋;到了大学,没有抄写作业,一美又更喜欢做题,而不喜欢写论文,做题是在迷宫中寻找一条肯定存在的正确道路,而论文则是在茫茫大海中遨游,自己决定方向,且永无尽头。   一美喜欢确定的事情。   而申请学校的不确定性,总是让一美心累。   而好在找到一家负责的中介,一美便跟着中介一步步走下去。   …   是在十一月末,一美提交完美国一共六所大学的申请,其中三所是常春藤盟校,三所不是,用来保底。   最后一次与中介联系。   中介说:“可以了,估计会在前三所大学里面中一个,最不济,这六个里也肯定能中一个,不用太担心。”   一美便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林琳这学期还有三门课要修,最晚一门考试要到十二月末,一美跟家里聊了一下,决定自己先回林城。   晚上一美一边收着东西,一边又回想起这个学期。   与前几个学期相比简直堕落。   每天睡到九、十点钟醒来,睁眼第一件事,便是随一种像是心间被针扎了一下的痛感,猛然想到自己的文书还未写到令自己满意,自己都不满意,美国校方又怎会满意,紧接着,一系列自我否定的言语便充斥一美的大脑,觉得常春藤盟校,又怎么会收自己这么一个平凡的学生?   焦虑感便在全身蔓延。   这时,一美便又拿起iPad刷综艺或喜剧——躺在床上、坐在椅子上,甚至上厕所时iPad都不离手。吃着零食、刷着综艺嘻嘻哈哈,是一美排解焦虑,又或者说是逃避现实的方式。   只是笑着笑着,总是忽然想起一句话。   笑容便瞬间凝固在脸上。   自己这状态,与上一世又有何分别?   一美便会立刻关了iPad,打开电脑,点开Word,对着自己写下的草稿发呆,发一整天的呆,常常到了晚上十点、十一点,这一日又要结束了,一美才开始动手打下一些字。   晚上常常失眠。   即便入睡,也常常做一些不好的梦。   一个痛苦到再也不想经历一次的一个学期。   而现在提交了申请,一美心情倒还轻松。   回想大学这几年来,自己为了绩点一刻也不敢松懈,托福、GRE、文书也尽了全力,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该花的钱也都已经花了。   已经是极限了。   接下来便——尽人事、听天命!   无论结果如何,一美都做好了全盘接受的准备,   无论结果如何,也都问心无愧。 第184章 .   熬过了焦虑、堕落又痛苦的一个学期,把一切暂且先告一段落回到家里,一美决定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没有课业,那便用兴趣爱好填充自己的时间,做一些一直想做,但因种种原因而没有做成的事情。   首先,要好好看一看书了。   之前想看没看,或看完打算再看一遍,却因为精力不足没能看成的书,都要找出来痛痛快快读一遍。   还想学钢琴。   想去健身房减掉自己身上多余的三斤肉。   回家当晚,一美便躺在床上,开始展开自己未来几个月美好生活的蓝图,一定要过得充实、快乐又有意义,结果越想越兴奋,到了凌晨三点都没能入睡。看到iPad上显示的时间,一美便干脆坐了起来,穿上人字拖,轻轻走到书桌前打开了台灯,将自己的计划书写下来。   虽换了房间,换了书桌——   但当一束暖黄色灯光,在昏暗的房间打下来,照亮桌面,一美还是感到异常熟悉,像穿越到高中时代。   那一个又一个挑灯夜战的孤独的夜晚。   一美仿佛看到那少女,穿了一条鹅黄色睡裙坐在书桌前,桌面左上角胡乱堆了一些试卷与习题册,都是当天必须要完成的理科作业,只能以勤补拙的少女,正熬夜与它们死磕。时而咬着铅笔头,微微皱着眉头思考,时而恍然大悟,按一下自动铅笔,而后埋头“哒哒哒”地写下来。   她写字的样子,她写下的字迹,都总是那么温柔。   书桌下。   时而,两只脚腕缠在一起,本想像小时候那样荡一荡,却因为腿太长,无法脱离地面而不能如愿。   时而,一双粉色小兔子的塑胶拖鞋,以内八的形状摆在木质地板,一美两只脚掌垫在了上面;时而脱了一只鞋子,立起膝盖,把脚后跟踩在椅子上,时而干脆把鞋脱了,盘腿而坐。   题目不会看她可爱,便对她心慈手软,但她也总能以柔克刚,用自己取之不尽的耐力一个个地攻破它们。   那段孤注一掷,摒除杂念,只管用力向前奔跑的记忆,又带给了一美力量。   希望能不忘初心,永不停歇,一步步走好自己的眼前路。   要相信该来的总会到来。   等将计划,及一些鼓励自己的话语记满了日记本,一美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紧接着,全身疲软下来,困意席卷而来,一美便伸了个懒腰,钻进了被窝,盖上轻薄却温暖的羽绒被,很快昏昏入睡。   …   第二天醒来,一美便采取了计划。   偶然在网上找到了钢琴老师——一位头发花白,但心态却十分年轻开明的奶奶。没开钢琴班,也不怎么宣传自己,只是家里有一台钢琴,便教一教学生而已。佛系教课,加上一美总共才三个学生,一对一教课。不为赚钱,只是退休后当做业余爱好而已,收费低廉,上完课也欢迎学生留在自己家里练琴,不收额外的练琴费。   一美不想进出那些全是小朋友的钢琴学校,自己也是佛系学琴,便觉得这位奶奶,简直是不二的选择。   甚至看到她,就像看到老年了的自己……   当天找到了老师家里,与老师沟通了一下上课时间、费用等问题,很快谈妥后,便搭公交回到了家里。   晚上,与婶婶聊过后,又决定一起报个瑜伽班。   于是,第二天下午上完了钢琴课,又找到一家网上评论不错,离家又近的健身房,搞定了瑜伽的事。   之后便是一段神仙似的日子。   每天八点自然醒来,端上早餐到了阳台,一边用iPad放着美剧,一边慢悠悠地吃早餐。到了下午两点,便打扮一番去学琴,学完,又自己练习一个小时,晚上又背上瑜伽垫,与婶婶一起去做瑜伽。   钢琴,瑜伽,书籍。   沉浸在这些里,一美有种自己整个心灵都得到净化的感觉。   …   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一美下了楼,正在公交站等公交,小姑夫便忽然打来了电话。   这么多年,小姑夫从未给一美打过电话,都是小姑有时找不到手机,或手机欠费,顺手拿了小姑夫手机打给一美,一美才存下了号码,只是这次一接听,却是小姑夫。   姑夫问:“一美,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一美不知如何解释,便问,“怎么了?”   “你现在忙吗?”   “我没事,怎么了吗?”一美担忧地问。   小姑夫声音听起来有些异常。   小姑夫便说——小姑现在羊水破了,肚子一阵阵地疼,这才35周都不到,离预产期还远着呢,她们现在到了医院,去得匆忙,什么都没带。公公婆婆趁小姑生之前去了一趟浙江大儿子那儿,毕竟等老二生出来,还要帮着看孩子,哪儿都去不了,谁也没想到小姑会早产。公公婆婆也不在,叔叔婶婶也没下班,小姑小姑夫现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叫一美现在去一趟医院,小姑夫给一美钥匙,一美再去趟小姑家里,拿点东西送到医院去。   一美说:“好!”   听一美爽快答应,小姑夫焦躁的声音中,才有了些许欣慰:“那现在打车过来,过后小姑夫给你奖励。”说着,淡淡地笑笑。换在往常,小姑夫说这种话时总是眉飞色舞的,今天却也没有了,常说的一句话也不是给你奖励,而是“小姑夫给你包个大红包!等着吧。”   一美一边伸手拦车,一边问:“小姑今天生吗?”   “得看看。”   “小姑现在怎么样?没什么危险吧?”   “没事。”   “哦。”   挂了电话,刚好一辆的士停在了一美面前,一美便上了车,说:“妇幼保健医院!”便“嘭”地关上门。   小姑要生了!   想想,一美竟有些兴奋。   兴奋着兴奋着,便忘了钢琴班的事,直到老师打来了电话,一美才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个猪脑子!竟忘了给老师打电话。又匆忙解释了一下,说今天不去了。   到了医院小姑病房。   小姑正躺在床上,说了句:“一美来啦?”   看到小姑,一美便不兴奋了,而是情不自禁皱起眉来,担忧地叫了声:“小姑……”顿了顿,“你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肚子有点疼。”   “很疼吗?”   “就是一阵一阵的,像痛经,不注意的话也还好。”   只是看小姑红肿的眼睛,却像是哭过……   小姑夫也显得焦虑和疲惫,对一美比划了一下这三人间的,有些拥挤、嘈杂的病房,说:“现在单间也满了,只能住这儿,本来找好了主任医生,结果今天下午又有一台大手术,我们匆匆忙忙到医院,你小姑换洗的衣服,小孩儿奶瓶、奶粉,什么东西都没拿,拿了钱包身份证就出来了,一会儿周浩然也没人接,现在一团乱!”说着,像是有些自责,本来女人生孩子就痛苦,他这个做丈夫的,还没能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还要让小姑操这方面的心,于是蹲下来,亲吻了一下小姑的额头,“对不起,恩惠……”   小姑显得敏感又脆弱,情绪像一座岌岌可危的墙,一碰就要崩塌,听小姑夫这么一说,躺在床上,两行热泪便淌了下来,担忧地皱起眉:“妈也不在,这几天浩浩怎么办?”   姑夫说:“只能让嫂子带了。”   “那我们二娃怎么办?”说着,眼泪滚滚而下,“才三十五周,肺都没有成熟,这两天剖了只能进保温箱里,一生出来就要受这种罪,干嘛呀!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小姑夫帮小姑擦眼泪:“没事没事。”   小姑情绪崩溃,呜咽着大哭起来,泪如雨下:“早产儿以后身体也会更虚弱的,我们二娃怎么办啊?”   小姑夫一直抚摸着小姑的脸颊安慰:“没关系,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有关系!”   一美从未见过小姑如此脆弱的一面,也忍不住流了眼泪。   小姑一只胳膊搭在了额头上,一直哭一直哭,眼睛像坏了的水龙头,怎么也止不住。小姑夫怎么安慰也没用,最后只能说了一句:“好了好了,你哭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你还要继续哭吗?”   对孩子不好。   小姑这才克制起来,深呼吸,用力忍眼泪。   等小姑平静下来,小姑夫便给了一美钥匙,告诉一美要拿什么什么,如果找不到,就给自己打电话。   一美说:“好。”而后拿上钥匙出发了。   小姑夫又理了一下思绪。   拿出手机,温柔地对小姑说了一下:“我出去给嫂子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小姑问:“去哪儿?”   “就在门外,有事叫我。”说着,见小姑一脸担忧的样子,便指了指门口,“就在这儿,不走远,有事叫我,我能听见。”说着,走到走廊打给了婶婶,说明了情况,叫婶婶一会儿去幼儿园接周小明,这两天,周小明要麻烦婶婶带一下了。   消息太突然,婶婶也有些不知所措。   先怔怔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只是想了想,便又说,“不行,让你哥去接去,这两天让他带孩子,医院肯定人手不够,我上医院帮忙去吧。”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思考,“只是今天才周一啊,白天还得上班,白天……让一美在医院陪着吧,一美也挺能干。”   小姑夫听了,顿时落下了眼泪。   “嫂子,还好有你们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妈也不在……”   “哎哟!哭啥的,恩惠怎么样了?”   “恩惠也时刚哭完,刚刚一直哭,现在好不容易稳住了。”   “行,你好好陪陪她,我一会儿下了班马上过去。”   “好。” 第185章 .   挂了电话,小姑夫又想要不要打给妈妈。   是告诉她恩惠要生了,让她快点回来,还是先不告诉,毕竟现在说了,妈又不能连夜飞过来,只能在那里哭,还会一直发信息问“恩惠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问个不停。   正想着,小姑在里面叫了一声:“老公。”   “嗯?”   等小姑夫走进去,小姑问了句:“是不是还没跟妈说啊?”   “先别说了吧。”   “说吧,要不过两天孩子都生出来了,到时候再告诉她,你想吓死她啊?还有,这两天得跟月子中心联系一下,还得请月嫂,把时间什么都定下来。哎……真是一堆破事儿。”   小姑夫便笑了一下,安慰小姑:“没事,你老公都给你一件一件办利索了!”   “相信你。”   “那我给妈发个信息。”   “嗯。”   小姑这两天要生的消息一发出来——果不其然,不到两秒,婆婆便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进来,慌张地问:“什么,恩惠要生了?这不是还早着呢吗?我的老天爷啊!”   “这不是早产了嘛。”   “这,这这……哎哟!”说着,婆婆便哭了起来。   “妈,您别哭了,我求你。”   “我没哭!我就是吓的。”说着,抹了一把眼泪,“那,那,那恩惠现在没事吧?孩子怎么样了?”说到这里,嗓子开始哽咽,“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剖啊?不会有事吧?”说着,眼泪又开始滚滚而下,“哎哟!早知道我不过来好了,儿媳妇都快生了,我还跑这儿来。”说完,又抹了一把眼泪。   “没什么大事。”   “那今天晚上就剖啊?”   “看情况吧,医生说再观察看看。”   “那我,那我明天过去吧,要不你们怎么办啊?”   小姑夫说:“刚刚一美来过了,一会儿恩惠嫂子她们过来,没事儿。”   “那还好,那还好。”   于是,早产的冲击渐渐淡去,即将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喜悦,便又悄然而生。   他们家里一向阳盛阴衰。   孩子奶奶生了两个儿子,大爷生了一个儿子,小姑夫头胎生的也是个儿子。小姑这一向走到哪儿都说自己怀的是个女儿,家里人便也渐渐这样认为了,对于家里破天荒头一个小女娃的到来,大家都是好奇、期待又兴奋的。   听到了婆婆和小姑夫的对话,大伯子也凑了过来,露出了一张微笑的大脸,问小姑夫:“恩惠呢?”   “躺着呢。”   “我跟她说说话。”   小姑夫便把摄像头对向了小姑,小姑轻轻笑了一下,也当打了招呼了。   大伯子安抚了小姑一番,叫小姑只管安心躺着,孩子不会有事,又问了妻子一句:“我们今天出去买的镯子呢?”   妻子说:“在楼上。”说着,上了楼。   过了一会儿,妻子拿了几个红色绒布盒来,大伯子便接过来一一打开来给小姑看,说:“我们今天出去逛街买的,你看看。”盒子里分别是一对金手镯,一对金脚镯,一条玉坠,又买了些红肚兜、小鞋子、小袜子等物,说,“金枝玉叶,这不,金啊,玉啊都有了。这两天咱们家的小公主就要出生喽。”   小姑说了句:“谢谢。”   大伯子又安抚:“没事儿,你就好好休息,调整好心态,什么都别想。”   “嗯。”   …   此时,一美已经到达了小姑家里。   拿出钥匙开了门,一边慌慌张张脱了鞋,来不及找拖鞋,便光脚走了进去,一边念叨:“小姑的睡衣,一次性内裤,电动挤奶器……”说着,首先走进了衣帽间。衣帽间很大,小姑衣服又多又杂,虽然小姑说,如果找不到便给她打电话,不过里面乱成这个样子,想来问了小姑小姑也不会知道在哪里,于是胡乱翻了一通,没找到睡衣,倒找到了两盒一次性内裤,走出衣帽间,先扔到了沙发上。   “还有奶瓶、奶粉……”   小姑说,孩子东西都在小屋里,一美便冲进了小屋。   一开门,见小屋柜子里,乃至床上都堆满了婴儿用品,一美翻出一条包小孩用的小被子,几件小衣服,一条婴儿浴巾抱在了怀里,又拎上一大包尿不湿,翻出了奶瓶、奶粉、电动吸奶器等物,走出小屋,把东西一股脑放到了沙发上。又走进厨房,从灶台上拿了一个保温瓶,又拿了两个陶瓷水杯。   还差一个珊瑚绒睡衣。   一美又走进小姑卧室翻了翻——没有。   阳台——没有。   一美便打算把东西先装起来,装完再打给小姑,问问睡衣在哪儿。   从衣帽间翻出一些纸袋,只是纸袋太小,都不够装,一美又不想大包小包的过去,便干脆打算拿一个小箱子过去。环顾了一下衣帽间,见角落里并排立着三个大行李箱,箱子上堆了一些衣物。大箱子太大,有点夸张了,一美记得有一次小姑收拾东西,把与大箱子配套的小箱子塞进了大箱子里,便走去抽出其中一个大箱子。   大箱子上的物品便“哗啦啦啦”掉了下来……   一美:“……”   没有时间整理,正准备无视,便瞥见一片狼藉中夹杂着一块黄色,走近一看果然是黄色珊瑚绒睡衣。   记得小姑说:“是哺乳用的睡衣,睡衣胸部那块儿有个拉链。把拉链一拉,可以把胸掏出来奶孩子,别拿错了。”   一美:“哦……”   跟自己一个小处女,这是说什么呢嘛……   怪害羞的。   一美确认了一下,见睡衣胸部确实有拉链,是小姑找的那件没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美又进一步确认——把拉链拉开,拉锁是活的没错,唯一的问题是拉链太短,也不知小姑那一对大胸,能不能掏得出来奶孩子。一美又打开了大箱子,见里面果然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箱子,便把要带走的东西一股脑丢进去,装好,推出了家。   下了楼,伸手拦了辆车,打车到了医院。   完成这一系列事时,一美心情又紧张、又担忧、又兴奋,上了车便给小姑夫发信息,说:“我现在过去呢。”   小姑夫回:“嗯。”   …   是在医院门口,一美见到一辆白色福特车。   福特车在前,一美打的车在后,一美看了一眼车牌号,确定是婶婶无疑。   婶婶来了!   看到婶婶,一美焦虑不安的心便也定了下来,也替小姑、小姑夫都松了一口气。   车子还未停稳,一美便迅速下了车,抬下箱子,付车钱。   一美一边跺着小碎步,一边等司机找零,等司机找来了零钱,一美接过来一抬头,见不远处婶婶已经停好了车走下来——穿了一件长款驼色呢大衣,胳膊上挎了一个黑色皮包,穿了双高跟鞋,正昂首挺胸、步步生风向医院走去,一美便发了疯似的大叫:“婶婶—!婶婶—!”   婶婶回头。   见到一美,原本严肃认真的脸上,忽然绽现惊讶之情:“哎?”   看上去还蛮可爱的。   一美拉着箱子疯跑过去,说:“婶婶,你可算来了!”   “你小姑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   走进去,见小姑依然躺在床上,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   婶婶看了一眼,问:“医生怎么说?”   小姑夫回:“医生说,现在35周,孩子肺还没有成熟,这两天剖了,得进保温箱里待着。开刀时间还没定呢,医生说,今天晚上再观察看看,不一定非要今晚剖,恩惠现在就是肚子疼得厉害,医生说,如果疼得受不了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剖也行,只是晚上主任不在医院。”   于是,大家便各自坐着、站着,默默陪着小姑。   小姑一开始痛得皱着眉、咬着牙,又过了一会儿,痛得开始小声呻/吟,小姑夫一直蹲在地上,紧握小姑的手默默陪着,看小姑实在痛苦,便说:“要不今天晚上剖了得了。”   婶婶也说:“对,今晚剖了吧,恩惠。”   小姑想了想,便说:“那叫医生吧。”   …   很快,小姑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临近之前,护士脱下了小姑的衣服,把衣服胡乱塞进了一美怀里,一美便一直抱着那衣服,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不知怎的,一美总能想象到小姑全身赤/裸躺在手术台上,被插上尿管,被麻醉、被捆绑,被剌开肚子,取出孩子——那任人宰割、尊严尽失的画面。产妇不像是被当做一个人来尊重,而像是被当做一块肉来随意对待。   想着想着,便又落下泪来。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孕妇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待时,一美便时不时观察起那家人来——那个一直流泪的瘦弱中年女子,想来是产妇的妈妈,那个兴奋又期待的,想来是产妇的婆婆,而那个一直坐在椅子上外放声音打斗地主的,想来就是产妇的丈夫了。   人情冷暖。   不知怎的,一美忽然想起这四个字来。   想来,一会儿有医生出来,首先冲上去问产妇怎么样的,也会是产妇的妈妈,问是男孩女孩的,会是产妇的婆婆,而事不关己的,也会是产妇的丈夫了。   一美便有些替女人不值。   小姑夫则显得六神无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拿出了手机与爸妈、大哥闲聊,说恩惠进手术室了。   与家人进行一些没有营养的对话,熬过这段焦虑又煎熬的时光。   婶婶也打给了叔叔。   叔叔心大,一点儿也不担心恩惠,说了句:“哎呦,一会儿我小侄女就要出声喽。”说着,咯咯咯地乐起来。   婶婶:“……”   一美听了不服气,愤青地说了一句:“国家就应该规定把这些男的都拉出去,体验一下女人生孩子有多疼!”   婶婶听一美这样说,无奈又慈祥地笑了一下:“说得跟你知道有多疼一样。”   一美:“好嘛~”   婶婶又问:“周小明呢?你们晚上吃啥了?”   叔叔说:“我们来吃串儿了。”   “串儿?我记得周小明不是不喜欢吃串儿吗?”   叔叔说:“谁说的,现在吃得好着呢。”说着,看了一眼对面,正在啃烤面包片的周小明。面包片上裹上蜂蜜烤过后,甜香软糯,周小明不喜欢吃肉串,每次来串店,都只吃面包片。   周小明大声告状:“舅妈,我跟你说,刚刚舅舅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必胜客,舅舅说必胜客有什么好吃的,男子汉就得大口吃肉,就带我来吃串儿了……”   婶婶便骂了一通:“你可真行,郑宇成,您老贵庚了?还跟小孩儿这样,孩子不可怜啊?我就知道!前几天你就念叨想吃串儿,果然,一有机会就带孩子进串店了。”   叔叔:“……”   婶婶又说:“让周小明接电话!”   叔叔便把手机给了周小明,周小明便接过来说:“喂?”   听到周小明无知、明朗的声音,不知怎的,婶婶只是有些心疼,眼泪便流了下来,说:“这两天舅妈得照顾你妈妈,等过两天,舅妈给宝宝做一大桌好吃的,好不好?”   周小明奶声奶气道:“好!”顿了顿,又有些担忧地问,“那我妈妈呢?”   “妈妈在医院呢。”   “我妈妈不会有事吧?”声音里带些鼻音,像是要哭了。   “当然不会有事了!”   “那就好!”   婶婶一听更心疼了,又问了句:“串儿是不是不好吃啊?”   “羊肉串不好吃,烤面包片还挺好吃的。”   婶婶便说:“一会儿回家前,让你舅舅给你买披萨,他要是不给你买你就揍他。”说着,又觉得自己教唆孩子打人不好,便又改口说了句,“要是他不给你买,你就告诉舅妈,舅妈揍他!”   周小明快乐地笑了起来,说:“好 第186章 .   接下来,三人便一直静默地等待。   坐在椅子上,大家时不时看看天花板,看看手术室,看看手机,只是谁都不说话,怕焦虑情绪一扩散,便更难熬。一美第一次看人生孩子,心情又是雀跃,又是担忧,于是一会儿想象妹妹可爱的小模样一个人傻乐,甚至乐出了声,一会儿又想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有什么事,于是又严肃地皱起眉。   一美两手把在椅子上。   婶婶便拍了拍一美的手背,闲聊问了句:“你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   “当然是妹妹了!”   婶婶又问小姑夫:“你呢,周明?”   小姑夫说:“女儿。”   婶婶便笑了笑,说:“我上次问了浩浩,浩浩倒希望是弟弟呢。说他朋友有一个小妹妹,女孩子胆子小,还爱哭鼻子,一点儿都不好玩,说如果是弟弟就能陪他玩儿了。”   话音未落,手术室方向便走来一位护士。   护士手中抱了一个孩子,包孩子的被子恰好是自家准备的那一条,三人愣了一会儿,便连忙跑了过去。   护士走出来叫了声:“郑恩惠家属!”   “我是!”   “你是孩子父亲?”   “对。”   护士便把孩子递给了小姑夫,说了句:“恭喜,生了一个小男孩。”   “啊?”   小姑夫、婶婶、一美都愣住了。   直到对面,产妇婆婆羡慕地说了一句:“哟!生了个男孩儿呢,我们可也得抱上个大孙子才是啊。”说着,看了看婶婶一家人的脸色,便慢慢凑了过来,像是想来看看孩子。   小姑夫伸过来接孩子的手,直接僵在了空中,护士要递孩子的手酸了,便问了句:“是郑恩惠家属吗?”   “我是。”   “那没错,是个男孩儿。”说着,把孩子塞进了小姑夫怀里,又对婶婶、一美说,“想看孩子现在快点看,一会儿去新生儿科检查,孩子太小,估计要进保温箱里待一阵,到时候一周只能探视一次。”   婶婶、一美便凑过去看。   等一美凑近,护士又随手塞了一个袋子给一美。   里面是个红色的不明物体,袋口用皮筋扎着,一美拿起袋子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于是又捏了捏,上面还带着温热的余温,一美一脸天真地问了句:“这是什么啊?”   护士曰:“胎盘。”   一美:“……”   感到刚刚捏过它的手指,拿着它的手,乃至整条胳膊都在发麻,直到婶婶念了句:“看看我们宝宝。”   一美才僵硬地走了过去。   婶婶轻轻撩开了盖在孩子脸上的薄被的一角,见里面的孩子小得吓人,甚至不像一个“人”,而只是小小一坨的肉,头发上还沾着血,一美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   对面家婆婆凑过来看了一眼,说:“这小小子多好!几周啦?”   一美回:“三十五周了。”   婆婆则有些兴奋起来,样子有些失态:“一会儿护士抱出来我们家的,也是一个带把儿的就好了!”说着,拍了一下掌。   护士则问了大家一句:“看完了吧?”   三人怔怔说:“嗯。”   “那孩子爸爸,跟我去新生儿科。”又指了指婶婶和一美,“你们在这儿等着,一会儿产妇出来。”   小姑夫便傻傻地问了句:“我老婆怎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说着,走向电梯方向按下按钮,补充了句,“就是刚刚一听是个男孩,情绪有点失控。”   “哎……”   记得恩惠说,如果剖出来是个儿子,她估计会晕死在产房里。   小姑夫便问了句:“我老婆没晕过去吧?”   “那倒没有。”   婶婶、一美也跟着孩子,鬼使神差跟到了电梯口方向。   小姑夫又死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对于孩子头发上干涸的血迹,以及孩子吓人的大小都脱敏了,这才渐渐看得见孩子的眉眼、脸型、嘴巴,感觉到那是一个孩子,是自己儿子,于是笑了一下,说:“肚子那么大,剖出来才这么一点儿哈?”又仔细分辨了一番孩子的五官,“长得有点像恩惠小时候呢。行!以后估计也是个小帅哥。”最后,认真分析了一下,“哎……还以为恩惠这次怀孕,肚子那么大,屁股那么大,是个女儿呢……”说着,抬头望望天,眨眨眼,“可能单纯只是吃多了胖的吧……”   护士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小姑夫又说:“对!她这次,确实比怀浩浩那次吃得多得多了。”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哎……”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小姑夫便抱着孩子,跟着护士走了进去,在电梯门徐徐关上之际,又看着一美,用下巴指了指手术室方向,叫一美注意一下,一会儿小姑出来。   一美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护士走出来,怀里抱了一个孩子。   “哎哟!出来了!”说着,对面家婆婆连忙跑了过去,产妇妈妈也跑过去,产妇丈夫也跟在了后面。   护士说:“恭喜,是个小公主。”   婆婆便有些失落地说:“哎哟,是个女孩儿啊……”不过还是抱起了小孙女,看看她的模样,看了一会儿,婆婆抱着孩子去了新生儿科,一边走一边嘱咐自己儿子,“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爱兰出来。”说着,一看儿子又玩起了斗地主,便骂了句,“听到没有啊?真是个缺心眼的玩意儿!老婆生孩子呢,玩一晚上斗地主!”   儿子不理,继续斗地主。   …   婶婶、一美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小姑出来,等小姑夫去了新生儿科,办完了种种手续,把孩子放入了保温箱里回来,三个人又一起等了一会儿,才见几个医生、护士一起推着病床走出来。   三人帮忙,一起把小姑推进了电梯。   病床上,小姑面无血色,无力地问了一句:“我孩子呢?”   “在保温箱里呢。”   两行眼泪,便从小姑眼睛里滑下来:“孩子没事儿吧?”   “没什么事儿。”   小姑又哽咽着说:“老公……”说着,哭腔愈加明显,“医生说是儿子!”   小姑夫抚摸小姑的脸:“嗯,我听说了,没事儿,多了一个儿子也挺好,正好他们兄弟俩能一块儿玩。浩浩不是一直说想要个弟弟吗?这下他可该高兴了!”说着,蹲下来亲吻小姑额头,“老婆辛苦了。”   “可是我想要女儿……”说着,又流下泪来。   小姑夫帮小姑抹掉泪珠,语气是难得正经的温柔:“没事没事,想要女儿咱就再生,这次这回,就当替女儿多生了一个哥哥了,有两个哥哥一起陪她长大,爱护她,不是更好吗?就像你一样,有两个哥哥多幸福啊。我们以后就生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宠着她,把她宠得跟你一样任性,又迷人得不得了,让人欲罢不能,好吗?”   小姑这才感到些许安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像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那老公,我们以后再生!”   “行!你老公我年富力强,身强体壮!再生一个足球队都no problem!”   “嗯!我相信你。”   “就是你啊,得好好养身子,不能再哭了,身子坏了还怎么生女儿啊,对吧?”说着,帮小姑抹眼泪。   “嗯!”   …   原本一直盼着是女儿,结果是儿子,且儿子一出生便进了保温箱,回到了病房,便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大家只能凭借记忆继续回味。   婶婶说了句:“那个小鼻子、小眼睛,跟恩惠挺像。”   小姑夫说:“挺好看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孩子挺好,等过段时间,肯定就活蹦乱跳出来了。”   小姑便温柔一笑。   正在这时,婶婶电话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叔叔发来了视频邀请。   婶婶一接听,叔叔、周小明两个大头便挤进了屏幕里,婶婶便说:“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哄孩子睡呢?”   叔叔说:“我都哄一个小时了,他说他睡不着,想打个电话问问是弟弟还是妹妹,我说不行,医院那儿正忙着呢,没人搭理咱们,又哄了一会儿,他还是睡不着,没办法,只能打过来了。恩惠怎么样?”   婶婶说:“出来了,母子平安。”   周小明便奶声奶气地问:“那是弟弟还是妹妹?”   婶婶正要回答,躺在一旁的小姑便叫了一声:“浩浩!”   “妈妈!”   婶婶把摄像头对准小姑,小姑便对周小明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弟弟吗?妈妈今天给你生了弟弟了。”   视频那头,周小明便欢呼雀跃起来。   小姑问:“开心吗?”   “嗯!”   “浩浩晚上吃饱饱了吗?”   “嗯!我跟舅舅去吃了串儿,回来又吃了披萨和冰激凌!”顿了顿,又问,“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过几天。”   “那弟弟呢?”   “弟弟,弟弟可能要过几天,再过几天。”说着,想到一出生,还未来得及抱一抱,便被放入了保温箱的孩子,小姑眼眶又红了起来。   周小明像是有些失落:“哦……那好吧……”   小姑说:“这几天听舅舅话,有什么想吃的,叫舅舅给你买,有什么想要的玩具也叫舅舅给你买。”   “好!那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可以,给爸爸,给舅妈,给一美姐姐打也行。”   周小明便皱皱眉:“可是舅舅说不行!医院太忙了,打电话会给你们添乱。”   小姑便说:“没关系,舅舅说了不算,妈妈说了才算。”   周小明便嘻嘻地笑。   小姑又说:“听舅舅话,妈妈爱你,知道吗?”   “嗯! 第187章 .   婶婶原本想,等孩子生出来又是喂奶,又是换尿布,这种事一美也干不得,便打算在病房椅子上蜷曲一夜,帮帮周明。只是孩子一出生,便进了保温箱里,现在只剩小姑一人要照顾,此时小姑已经入睡,婶婶留下来也没事可做。婶婶在椅子上熬了一会儿,实在难以入眠,第二天又要上班……   病房内已经熄了灯。   婶婶睁开眼,见一美正瘫在椅子上浅眠,小姑夫则不知所踪。   毕竟是有产妇,有婴儿的病房,暖气给得很足,刚刚觉得有些燥热,大家便都脱了大衣、秋裤,只穿单裤、毛衣活动,一美更是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此时入了夜,大家又都躺下来没有动弹,血液流速慢,便感到有些冷冷的,婶婶便从柜子里拿了一美的大衣,小心翼翼披到了一美身上。   但还是弄醒了一美。   婶婶便干脆问:“你小姑夫呢?”   一美刚睡醒,一脸迷茫,说了句:“不知道,可能抽烟去了吧。”   “好,睡吧睡吧。”   婶婶便走出了病房,走廊里倒是灯火通明,婶婶一出来,便见小姑夫去室外抽完了烟,正迎面走来。   婶婶说:“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吧。”   小姑夫连忙点头,又问:“那,那那等一下,我开车送嫂子,那一美呢?”   “一美……”   婶婶刚刚看一美睡得难受,反正夜里也没什么事,要不就一起回去?   婶婶便说:“问问她吧。”   小姑夫正要问,病房内,一美便十分义气回了句:“我没事!我留下来吧。”   小姑夫便神采飞扬地笑了起来:“行!一美啊,过两天小姑夫给你一个大红包,你可以期待一下。”   一美便回:“好,那我期待了哦。”   “必须期待!”   婶婶便笑了笑,说:“行,那我走了,不用送了,我自己开车走。”   这大晚上的,让婶婶一个柔弱女子自己回家,小姑夫还是不放心,又坚持说:“还是我开车吧,嫂子。”   “没事儿哎!你留下来看恩惠,这里更要紧。”   小姑夫才不坚持了。   送走了婶婶,又回到病房,黑暗中,小姑夫见一美一对黑眼珠在blingbling忽闪着,便问:“是不是睡不着?”   “对!”   姿势也不舒服,温度、湿度也不舒服,整个人躁得很。   小姑夫说:“哎?咱俩叫外卖啊?”   一美这才想起来这一晚上什么也没吃,便说:“好啊!我特别想吃冰的!”说着,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于是又有些丧气,也不知这个时间,哪个店面会开门。   小姑夫说:“冰的……可乐?”   一美连连点头。   “雪顶咖啡?”   一美更加兴奋地点头。   “圣代?”   一美继续点头。   小姑夫便说:“行,那就叫肯德基呗!”说着,拿出了手机,用APP从肯德基点了一堆食物,最后说,“OK!”   等待时,一美又去洗了把脸,接了一杯开水放在一旁给小姑凉着,而后在黑暗中坐着,自己刷手机。   没一会儿,小姑夫便在外面用气音小声叫了一声:“一美!”   “啊?”说着,一美走出去。   小姑夫手上拿了两个大袋子,对一美晃了晃,说:“到了。”   只是在哪儿吃呢?   病房内肯定不行,但走廊又没有座椅,两人便干脆在地上铺了点报纸,在走廊面对面地席地而坐,吃了起来。   小姑夫手大,叫了一堆东西。   汉堡、鸡肉卷、烤翅、鸡腿,外加可乐、圣代等一美想吃的凉的。   这凌晨两点半,在医院走廊,和小姑夫一起面对面地坐在地上吃肯德基,也真是一个奇特的经历,一美便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又拍照留念,发了朋友圈。   小姑夫一边吮着手指啃汉堡,一边说:“已经说好了,明天有一个单间病人出院,我们就搬进去,到时候除了你小姑,还有两张床,我们就能伸直了腿睡了。冰箱、柜子也单用。你就留下来呗,你想吃什么,姑夫都给你买,有什么要求都提,留下来陪陪你小姑吧,等她能下床了,陪她在走廊走走、聊聊天。”说到冰箱,又想起胎盘,问一美,“对了,刚刚那个胎盘放冰箱里了吗?”   “放了。”   “那就好。”   一美便问:“那个胎盘干什么用啊,留着当纪念吗?”   小姑夫说:“不是,胎盘能吃,你姑要吃,说是养颜,你姑让给留着。你小姑可怕吧?自己胎盘都吃。”   一美有些震惊:“啊?那个怎么吃啊?做菜吃吗?煮着吃?”说着,想起胎盘,刚刚放入口中的吮指鸡块的触觉,也开始变得怪异,舌头不禁有些发麻……   “不是,得加工。”   “好嘛。”   小姑夫又说:“还有一堆东西要买,香皂、毛巾、矿泉水。我换洗衣服什么都没带,你也什么都没带吧?”   一美点点头。   小姑夫便说:“明天早上,不对,已经是今天了。待会儿我开车出去买,晚上你婶婶来,等你婶婶来了,你婶婶看小姑,我送你回家一趟,去把你需要的东西拿回来,行吧?”   “行。”   “那一美就留下来了?”   一美乐意为之,于是欣然点头说:“好啊。”   …   吃完,回椅子上睡觉,这一觉倒睡得安稳。   醒来后,一美见病房桌子上,空椅子上,乃至小姑被子上,都已被人堆满了各类传单——有做产妇补品的,有叫外卖的,有给新生儿拍照的,还有加工胎盘的,一美便问小姑夫知不知道在哪里加工胎盘。小姑夫经验丰富,说一会儿会有人来送传单,一美便把传单递给了小姑夫说:“这儿来了一张。”   小姑夫看了一眼,说:“行,就这家吧,我一会儿过去。”   在医院简陋的洗手间,小姑夫简单洗漱了一番,又用凉水冲了一下头发,而后擦着滴水的头发走出来。相比昨晚的狼狈样子,人看上去要精神很多,问:“一美饿不饿啊?”   一美摇摇头:“不饿。”   “我也是,凌晨吃了点东西,现在一点儿都不饿。”   小姑已经醒来,正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地发呆,问:“你们凌晨吃啥了?”   一美嘻嘻笑着回:“肯德基!”   小姑笑了笑:“真行!”   小姑夫便问:“那早餐晚点吃行吗?”   “嗯!”   “那我一会儿先下去加工胎盘,要不放久了怕坏,回来的时候买点早餐,再去超市买点东西,你有什么想吃,或者需要的?”说着,小姑夫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一美,你洗面奶、化妆品什么都没带吧?”昨天,牙刷、牙膏、毛巾等物,倒是在医院门口的小卖部简单买了些。   一美点点头。   小姑夫问:“那怎么整?”   “没事儿,就用清水洗,晚上再回家拿吧。”   小姑夫又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一美说:“想吃凉的。”   “行,那我一会儿买雪糕上来,多买点放冰箱里。对了,再买两双拖鞋,咱俩在病房穿,要不不方便。”   “嗯。”   在燥热的房间,头发很快自然烘干。   小姑夫穿上大衣、拿上皮夹,又从冰箱拿出了胎盘,便出门去了。   一美则留下来陪小姑。   从一大早开始,小姑便两手一起输液,见小姑痛苦地皱着眉,一美便问:“怎么了?是刀口疼吗?”   “麻醉劲儿过去了,刀口也疼,这输液输得胳膊也疼,全身都疼,还一动不能动弹,真是要疯了。”   一美走过去看,见小姑手指水肿得有些活动不开,小小的手掌也肿得像个馒头,问了护士还有多少要输,护士说:“这得输一天呢。你拿热毛巾给她热敷一下,再给她按摩按摩。”回来后,一美便拧了一个微微发烫的毛巾,敷到了小姑胳膊,又帮小姑按胳膊、按手指。   小姑便看着一美说:“这次要是没有一美可怎么办啊?”   一美得到夸奖,低头窃喜。   “有什么需要的,跟你小姑夫说,晚上等你婶婶来了,你换班回去好好洗个澡、洗个头、换身衣服回来。”   “嗯。”   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夫大包小包回来了。   其中一袋是早餐,一美翻了翻,见小姑夫从饭店打包了三菜一汤。另一袋是从超市采购的物品,翻了翻,有拖鞋——小姑夫还特意给一美挑了一双粉色的,爱莎公主的拖鞋……   一美:“……”   又有雪糕和可乐,一美便拿出来放入了冰箱。   回来继续翻,见里面有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一个粉色浴球,还有一个露得清的洗面奶加一瓶喷雾?   一美一一拿出来,立到桌子上,而后一脸疑问地看向小姑夫。   姑父……   您,这是打算在这儿过日子了吗?   小姑夫便说:“对,那个洗面奶你用吧,里面还有一个喷雾,病房里干燥,多喷喷,补补水。来不及去商场,刚刚在超市看到,就顺手买了。”   “好嘛……”   小姑又说:“超市里应该也有水乳什么的。”   一美便说:“不用了,我晚上回去拿就好了嘛,天啊,姑父,你也太贴心了吧。”虽然有那么一点铺张。   小姑夫又拿出一个袋子,说:“胎盘,加工好了。”   “嗯,放柜子里吧。”   小姑夫却只是把袋子放到了床头柜上,而后搭在小姑床边坐了下来,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声:“老婆……”   “嗯?”   “是这样的,我跟你说,你先稳住,千万别激动……”   “怎么了?”   小姑夫便交代起来。   刚刚去加工胎盘,那人看了一眼胎盘,问:“这一胎是男孩女孩?”   小姑夫回:“男孩。”   那人又问:“你们还想继续生吗?”   “生!”   那人便点了点头,说:“那下一胎还是男孩。”又解释起来,说小姑胎盘是正的,这一胎生的什么性别,下一胎还是什么性别,如果胎盘是反着的,下一胎性别便也是反着的,又问小姑,“你们下一胎是想要男孩女孩?”   小姑夫僵在了原地……   “女孩啊!这已经是第二胎了!就想生个女儿!”   “嗯……”那人若有所思起来,“不过一般生了三个儿子,第四个就是女儿了。我上次也见到一个,他们是生了三个女儿,就想要个儿子,过来加工胎盘,我说这胎盘是反着的,下一胎肯定是儿子,他们家里条件不是特别好,一看他穿的什么的,说不生了,生不起了。”   小姑:“……”   又生气,又没有力气生气,一生气刀口还更疼……   悲愤只能全部化作泪水,滚下来。   小姑夫连忙说:“我错了,我错了老婆,就知道不应该现在告诉你,就是我自己实在承受不起。”   小姑哭着问:“那我们怎么办啊!”   小姑夫说:“如果一定!我是说,如果咱们一定非要女儿不可!不要不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啥?”   “那个人不是说了嘛,集齐三个儿子可以换女儿。”   听到这里,小姑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抬起了正输液的胳膊,去抓小姑夫的头发:“操,周明!他妈的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说着,自己又忍不住想笑,“别逗我!我刀口疼!”   小姑夫便哀嚎:“哎哟!秃了,秃了。”   小姑这才松手。   小姑夫便一脸衰相地问:“那,那还能怎么办……”   小姑不说话。   小姑夫又问:“那咱还要女儿吗?”   小姑不假思索:“要!”   “那下一胎真是儿子怎么办?还继续生啊?”   “生!他妈的,我就不信了,刺奥!” 第188章 .   磨难本身并不使人痛苦,逃避磨难,才使人痛苦。   全然接受了自己这一胎是儿子,下一胎也有可能是儿子的残酷现实……   小姑越挫越勇!   一改之前动不动便流泪,问“为什么”“为什么”的丧唧唧的模样,摇身一变,变成了女战士。披着一头三天没洗的头发,平躺在床上,两只手上各挂着一个吊瓶,看着天花板在心里盘算自己的生女计划。   真可谓身残志坚!   想了一会儿,叫了声:“老公……”   每当小姑用这种半懵逼、半撒娇的语气叫“老公……”小姑夫便有些心里发毛,知道恩惠一定是心里又有什么主意了,想让自己接受,自己不接受,便“说服”自己接受。   小姑夫保持微笑,问:“啊?”   前音有些发颤,若仔细听,可以听出是两个“啊?”,第一个短促一些,第二个,自己给自己加了底气,于是拉长了一些。   小姑便说:“我们生吧!”   “好啊……”   那一个“好”字,也与那“啊?”一样有些发颤。   “我是说真的,一直生,直到生出女儿为止!”   “好。”   说完,小姑夫一看水快滴完了,便说了句:“哎?该换药了。”说着,按了铃叫护士,打断了小姑。   过了一会儿,护士拿了下一个输液袋给小姑换上,说了句:“这是宫缩的药,待会儿可能会有点疼。”   小姑随口一答:“嗯。”   眼睛一直盯着小姑夫,只等护士出去了,继续说自己的打算。   等护士出去了,小姑说:“老公,我想过了。咱们就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真像那个人说的下一胎也是儿子,那至少要再生两个我们才能生到一个女儿。这一胎我已经算高龄产妇了,我们已经不年轻了,这事儿不能再拖了,我想,我们就连着生!争取三年,最多四年之内生他两个!怎么样?”   小姑夫回:“行吧,都听你的。”   不听又能如何呢?   恩惠只会用无数次说教、争吵,逼迫自己接受。于是现在,每当两人产生了意见分歧,在当时小姑夫都会举手投降,事后喝着酒,和叔叔骂着恩惠,自己流着泪接受……   行吧行吧。   你长得美,你说了算,你就为所欲为吧。   小姑又揪着问:“你怎么了?怎么回答得这么勉强,你不想要女儿吗?”   小姑夫抹了一把脸:“我想。”   “那就继续生呗,生出来为止,就这么简单。”语气里,对小姑夫的勉强,已经有了稍许生气的意味。   “对啊,生。”   “那你什么态度啊?”   小姑夫便解释:“不是,我就是觉得,那万一下一胎是儿子,下下一胎还是儿子,咱们命里就没有女儿呢?”   小姑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说找人算了命,你命里儿女双全吗?”   小姑夫:“……”   “当初是谁劝我放弃研究生,把孩子生下来,说自己有预感,而且预感神准!觉得这一胎肯定是女儿的?”   小姑夫保持微笑。   “你不那么劝我,这一胎我都不打算生。一开始我也没那么执着,必须要生女儿。为了生女儿,我放弃了那么多,而且中间一直想着有了女儿我要跟她一起怎么怎么样,买了那么多女孩儿的东西,结果现在生出来不是女儿!生女儿就成了我的心结了,你懂吗?现在又来说这种话!”   小姑夫微笑。   小姑继续说:“本来没有女儿不是我人生的缺憾,结果现在这么一闹,生不出女儿就成了我人生的缺憾了!我不要过有缺憾的人生,我要过无怨无悔的人生,你懂吗?”   小姑夫点头:“我懂。”   “你懂个屁!”说着,小姑生气地别过脸去。   小姑夫便有些生硬地哄:“那就生呗,我又没说不让你生。”顿了顿,自己给自己加了底气,“生!接着生!”   “滚!”说着,小姑想痛痛快快翻个身,背对小姑夫,无奈刀口疼,翻不了,于是最大限度把脸别过去。   “不是,我就是觉得……就是吧……现在养一个周浩然就这么累了,还费钱,到时候四个孩子啊老婆……”   “那怎么了?又没让你带孩子!”   “但是……”   钱……   “不用你带孩子!我跟老太太带,再请个保姆。不用你操心,你就出去给我挣钱!”   小姑夫勉强点头:“是是是。”   “等女儿生出来,最乐呵的就是你了,现在说这种话!”   不是不想要女儿,只是,其实我更想赶紧把两个儿子养大,让他们滚蛋,然后和你一起旅行,过二人世界啦……   而这些话,小姑夫并没有说出口。   小姑一看小姑夫这勉强的、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是自己□□,自己大包大揽,自己逼迫他,一生气,便又开始翻起了小肠:“我做过什么错的决定吗?啊?周明?当时我说跟大哥借钱开烤肉店,你是不是反对来着?要不是我一拍板子决定了,咱们能有现在这房子吗?估计现在还跟老头老太太挤着呢。当时要买房,你是不是也反对来着?现在呢?房价涨了多少了?你就做过什么正确的判断嘛!啊?周明?”   小姑夫底气不足道:“所以,我不是都听你的了么……”   “我不要你勉强接受!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接受!”   接受……   还得心甘情愿地接受……   小姑夫丧丧地说:“那也得给我一个缓冲的时间啊……”   “当时在产房一听是儿子,我差点儿没晕过去,刚刚又听你说那种话……现在我都缓冲完了,你怎么还没缓冲完呢?”说着,猛然叫了声,“我操!这药怎么这么疼呢?”   “啊?刚刚护士说会有点疼,要不我叫护士?”   “不用!我自己能忍。”   小姑夫:“行吧……”顿了顿,又致了一番总结陈词,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忧伤,“行,生吧。我不就是心疼你,怕你把身子搞坏了嘛。人家都是自己不想生,婆家逼着生,就你傻,我妈还没说什么呢,你自己积极主动就要生。我妈要是知道你一口气想生三个四个,不知道得乐呵成什么样呢。”又顿了顿,“行吧,生吧。”   小姑听了这话,才心里舒坦了。   而一美在旁边听着,想到小姑那句——你是不是想要女儿?是。那就继续生,生出来为止,就这么简单。   小姑脑回路简直是单行线。   但越是简单纯粹之人,就仿佛越有力量。   一美想,时常徘徊在自己脑中的种种顾虑,是否像枷锁限制了自己,是否是故步自封、画地为牢?只是转念又想,或许小姑敢为所欲为,是因为她做好了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她并不贪图安稳与幸福。   小姑人生起起伏伏。   一美试想,自己能否承受得起小姑曾承受过的人生的低谷?   显然不能。   连申请美国院校失败,这种脱离出自己规划那么一点点的情况,一美想想,似乎都有些不能接受,更何况是退学、在异地漂流。一美初中时有一次,等一美书庭躺下了,叔叔婶婶在客厅聊恩惠的事,一美都听到了,怀了孕被男朋友抛弃,自己身无分文在城市里流浪,这种事小姑也曾经历过。   一美便想,那种种顾虑,其实也是一种保护,一种对软弱的凡人的保护。   …   下午,小姑夫预定的单间病人出院。   保洁阿姨打扫了一下病房,小姑夫、一美便来来回回把东西搬到了单间,最后又一起把小姑推进去。   小姑夫与一美两人奋力推着病床,小姑则舒舒服服平躺在床上,两手一起输着液,看着天花板,换了一副温柔口吻,说服小姑夫接受,且心甘情愿接受这一决定,说:“我一定要生女儿,而且家里有三个儿子也没什么不好,多子多福嘛。等我们老了,他们结婚了,带老婆孩子来看我们,多好啊?就像以前那种大家庭。而且咱们家五个房间,老太太那儿又五个房间,四个孩子够住了。所以啊,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首先,是我养好身子,其次,是你好好挣钱,知道吗?”   小姑夫也心甘情愿接受了,说:“行~”   …   麻醉劲儿过去,小姑刀口越来越疼,疼到一直咬着牙死忍,而在疼成这样的当下,小姑都还想着再生,甚至再生两个……   简直是勇士。   叔叔婶婶下了班,带周小明来了医院来。   婶婶听了都要举双手服输,说:“恩惠真够厉害的,我是生了一个就不敢再生了,你生了两个还敢生!”   小姑便笑笑。   室内燥热,小姑出了一身汗,便不盖医院的厚被子,让婶婶从家里带了一条空调被,盖那薄被子。   换被子时,周小明一看妈妈肚子还挺得那么大,便皱着眉疑惑地看了好一会儿,问:“妈妈已经生了吗?”   小姑说:“昨晚不是生了嘛。”   周小明认真地皱着眉:“那为什么肚子还这么大?不会还有一个吧?”   小姑夫说:“哎……要是里面再有一个妹妹就好了……”顿了顿又问,“这肚子是胖的吧?以后会下去吗?”   小姑勉强忍要喷出来的笑:“你们俩别逗我,卧槽,我刀口疼!”说着,忍不住把手放到了肚子上。   婶婶则笑了笑:“肚子慢慢会下去。”   小姑夫又说:“这孩子真是雷声大,雨点小,肚子那么大,没想到剖出来才那么一点儿大。”说着摇摇头。 第189章 .   有了坚定的目标,有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小姑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怕,每天只为养好身体而努力。   用力吃饭,用力喝水!   每天忍着刀口疼,在走廊用力散步!   无论大事小事,小姑做起来都像是铆足了一口气,都很用力。   …   小姑婆婆原本要来,只是小姑、小姑夫都说不用来了。   孩子在保温箱里不一定要待多久,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都不需要自己人照顾,小姑也一天一天好了起来,已经能下床自己走动,有小姑夫、一美两人照顾已经足够,婶婶下了班,也时常来照应着,人手已经充足。原本要去月子中心,只是现在想想,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且老人家爱唠叨,又是婆婆。   小姑相处起来,总没有与一美相处自在,一美也乐意留在医院,小姑便叫婆婆不用急着回来。正巧婆婆一到浙江,大伯子看婆婆腰腿不好,便帮婆婆买了一个疗程的物理治疗,小姑便说,让婆婆做完一个疗程,慢慢回来也可以。以后家里两个孩子,哪怕请一个月嫂,也还是需要婆婆多费神一些,让婆婆好好治疗,等腰腿舒服了再回来。   婆婆便说:“知道了。”   正好这次的物理治疗很称婆婆心意,感觉自己的腰腿一天天好了起来,价格又贵,白白扔在那里回林城,多少有些可惜,听儿媳这么说,便决定做完一个疗程再回去。   一美便继续留在医院看护。   二娃在新生儿科住院,于是每天要给二娃送补给——挤好的母乳、尿不湿、湿巾、衣服、被子等物。每天和小姑夫一起大包小包拎上去,按铃叫护士出来,而后把东西给护士。   去送东西时,小姑夫和一美总是或扒着“闲人止步”的玻璃门,或等护士走来开了门时,伸长了脖子往里瞅。只是玻璃门与放置保温箱的病房相隔太远,又全部用厚厚的帘子挡上,于是每次什么都看不到。   护士总是态度不好。   拿了东西,皱着眉说:“周一才准探视!”而后毫无顾忌地关上门。   小姑夫和一美碰一鼻子灰,又灰溜溜回到病房。   送完了补给,小姑夫看小姑没事,到了中午时分,便会开车到店里巡视一圈,一美则在病房照顾小姑。   每天用热毛巾帮小姑抹一把脸;每天不嫌弃地用十指把小姑六七天没洗的头发梳开,用皮筋绑好。小姑说想喝水,一美便倒一杯温开水,插上吸管递到小姑嘴边;到了饭点,一美打电话叫餐,再把小姑摇起来,和小姑一起吃完,然后收拾;小姑说想上厕所了,一美便把小姑摇起来,帮小姑穿鞋,扶小姑去洗手间。   小姑总是很感动,说:“这次要是没有一美可怎么办啊。”   一美便满足地笑笑。   只是转而,小姑便又有底气地说:“不过你小时候我也帮你擦过屁股呢。”   一美:“好嘛~”   只是这件事,很快便被婶婶拆穿。   晚上婶婶下了班过来,见一美如此卖力照顾小姑,便笑着说:“你看看,全天下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的侄女,等出院了必须得给我们一美一个大红包!”说着,又聊起了往事,“你还记得吗,恩惠?多少年前了,你上一美家去玩儿,当时一美刚一岁吧,你多少岁来着?”想了想,“十几岁,反正已经是大姑娘了。一美她爸出车去了,她妈要出去买点东西,就让你看一下一美,结果一美不是拉了么。那个年代又没有尿不湿,只有那种尿戒子,包不好,拉得到处都是。你也不管,嫌臭,穿上衣服躲楼道里去了,自己拿了一本小说坐在台阶上看!她妈妈回来说了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说着,婶婶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一美:“……”目光射向小姑。   小姑:“……”   婶婶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不过那时候你也小。”   小姑则狡辩:“不是!我真帮一美擦过屁股!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婶婶说:“行吧。”   “我真的!”   …   总而言之,一美照顾小姑的行为,得到了叔叔婶婶、小姑小姑夫等全家人的赞扬。   一美自己,也从中收获到快乐。   病房里的事,大多是一美在料理,于是每天中午,小姑夫临出门前总要问一美一句:“还缺什么吗?”   一美看了一下地上,还剩三大瓶矿泉水,挺一天好像也够,但也好像将将有点不够,便说:“水有点……”   小姑夫看了一眼:“行,我回来再买一箱。”   一美又翻了翻冰箱。   小姑夫看一美辛苦,每天回来,都要买一堆一美爱吃的水果、饮料,已经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零食也已经把柜子塞满,都来不及吃,无需再买。一美又翻了一下冷冻室,雪糕却所剩不多了。在这燥热的病房,雪糕是与水和食物相当的刚需物品,便说:“再买点雪糕吧。”   “行。”   “哦对了,还有吸管,上次买的都用完了。”而一想到吸管,联想到超市,便又想起一串需要的物品,“还有洗衣服的肥皂,还有洗洁精,小姑那个水杯早该好好洗一洗了。”   “行!”小姑夫又问,“晚上想吃什么?”   一美便说:“刚刚婶婶说,晚上要包饺子过来,叫我们别叫外卖了。”   “好。”   总而言之,病房里大事小事,小姑夫都要过问一美的意见,叔叔婶婶那边有什么消息,也都是通过一美传达,一美便有一种被器重的,成了家里一个“小大人”、“小助理”的感觉。在这样的琐碎劳动,与对一件一件小事的妥帖安排中,一美也收获到真实的快乐。   或许这就是“当婶婶”的快乐吧。   连叔叔都说:“一美啊,真是越来越随她婶儿了。”   婶婶说:“我姑娘,能不随我嘛。”   叔叔看着小姑夫,做出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来:“连唠叨我的样子都跟她婶儿一模一样,还天天帮着她婶儿一起挤兑我,你儿子也是!。”说着,看向一美,周小明,“一美,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周小明,你也一样,我才是你们亲叔叔、亲舅舅。”又指了指婶婶,“她只是个外人!知道吗?”   婶婶:“……”   一直不高兴地,直勾勾瞪着叔叔。   叔叔便又自嘲一句,圆了回来:“本来应该老婆孩子围着我转,我可是一家之主!我再围着我老婆转。”   婶婶插了一句:“美得你!”   叔叔说:“现在可倒好,孩子们天天围着我老婆转,我老婆天天围着孩子们转,我反倒被排除在外了。”   婶婶:“……”顿了顿,补了一句,“我跟你说郑宇成,像你这种插科打诨的人,就是可有可无!”   叔叔便认真地看着婶婶、一美、周小明,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咋咋舌,不满意地摇摇头。   …   术后第三天,医生说小姑可以出院。   只是二娃在新生儿科住院,小姑出院回了家,每天开车来来回回送母乳不大方便,这些天,小姑夫又往病房买了一堆有的没的,病房里该有的全都有了,于是住起来,也并不比在家住难受多少,小姑便又多赖了几日。后来病房紧张,小姑一个人占着个单间似乎不大合适,这才不情不愿出了院。   出院前一天,婶婶发来视频邀请,叫小姑出院后到自己家里来。   小姑说:“哎呀,不去了。”   婶婶问:“怎么了?”   “太打扰了。”   “这有什么好打扰的!要说打扰,这打扰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打扰了十几二十年了,还差这几天啊?”说着,婶婶忍不住笑,“过来吧,我好好给你补补身子,要不你那身子怎么行,还生三娃呢!”   小姑不说话。   婶婶继续劝:“那到了你家,你是想让一美给你做饭,还是叫外卖,还是让我天天拎个保温罐给你送啊。我们家离医院也近,送母乳也方便。而且你婆婆回来之前,周小明不还得住我们家,还得我来带。你回了家,怎么见你儿子?”说到周小明,又想起些趣事,便说,“周小明可喜欢我这个舅妈了,天天要我抱着睡,这几天都是我跟周小明睡,你哥被我俩赶到小屋去了!”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过来吧。我跟周小明住一个屋,你跟一美住一美屋里,周明也一起过来,让他跟你哥挤小屋去。”   一美便忍不住笑。   叔叔和小姑夫真是一对难兄难弟。   小姑想了想,反正去了婶婶家,最舒服的就是自己,只是担心家里有老人,有点打扰了而已,婶婶再三邀请,小姑便点了头。   …   于是出院后,三人便大包小包到了婶婶家里。   小姑出院了,小姑夫总有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把小姑、一美送回去,当天晚上便要出去和叔叔喝酒。   两人一拍即合!   穿上衣服,拿上皮夹,开车走了。   临走之前,叔叔还用一口拗口的英语放豪言,说:“你们老说什么girl’s day,girl’s day,我跟你们说,今天就是我们men’s day!谁也不许跟来。尤其是你,郑恩惠。”说着,指了指小姑,“我以哥哥的身份告诉你,今天晚上不许给周明发短信,催他回来,不许威胁他,听到没有?”   小姑不理会。   自己坐在沙发上吃了颗葡萄,“呸”地吐出葡萄皮。   显然是没把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叔叔说:“总之!今天晚上我们俩要好好喝一杯。”   婶婶便赶紧撵他们走:“走吧走吧。”   临走之前,叔叔还从阳台拿了一瓶茅台,想了想,怕不够,又多拿了一瓶五粮液,口出狂言,又像是和婶婶、小姑抬杠,说了句:“我们俩今天要把这两瓶全干了回来。”   “行行行,赶紧走吧,你们走了我好做饭。”   叔叔、小姑夫便出门去了。   等两人离开,婶婶问一美和周小明:“晚上想吃什么?”   周小明回:“炒鸡蛋!”   一美这几天在医院天天吃外卖,全部大鱼大肉、大油大盐,便说:“想吃点清淡的,想吃点蔬菜。”   “是吧?我也想吃点蔬菜。”   于是晚上,婶婶便做了一桌女人偏爱,而男人总嫌弃桌子是“青青草原”的,几乎全素的菜,只给小姑盛了一碗猪蹄汤。   吃完后,又坐在沙发上吃水果、聊天。   是在叔叔、小姑夫离开不到三个小时的晚上九点,叔叔给婶婶打了个电话,等电话接通,叫了声:“老婆……”   之后便不省人事,重重倒在了桌上。   婶婶在电话这一头连声问:“郑宇成?咋的了?”   “喝多了?”   “你们在哪儿呢?”   “在哪个饭店呢?我过去接你们。”   只是叔叔无应答。   最后,是饭店老板用叔叔手机打来了电话,告诉婶婶地址,婶婶便和一美去接。   小姑则留在了家里。   临走前,婶婶说:“有什么事叫周小明,他也能当半个人使了,不行叫姥爷,实在不行给我打电话。”   小姑说:“知道了。”   …   开车到了饭店时,两人早已烂醉如泥,桌上赫然放了一瓶五粮液,一瓶茅台。婶婶走过去摇摇叔叔,大声叫了句:“郑宇成?”而叔叔根本听不见,又叫了“周明?”而小姑夫也听不见。   好在饭店老板身体熊健,帮着一起把人抬到了车上。   婶婶一边扶叔叔出去,一边对一美说:“看看那两瓶酒喝完了没有。”   一美去晃了晃,见五粮液已经喝完,茅台还剩三分之一。婶婶又来扶小姑夫,一美便说茅台还剩一点。   婶婶说:“先拿上吧。”   一美便拿上酒,上了车。   一美坐在副驾驶,叔叔、小姑夫勉强“坐”在后座,给系好了安全带。但那两人根本是两个死人,婶婶一踩刹车,两个庞大的身体便一起无力地向前倾倒,等婶婶开车,两个身体便又一齐往后仰,有时两个身体又往旁边倒,撞在车窗上,有时又一齐往中间倒,两个脑袋狠狠撞在一起,却也丝毫没有知觉。   一美便一直看着哈哈笑。   到了楼下,两人都烂醉如泥,只能用拖的方式拖上去,婶婶一美力气又不大,只能先拖一个,再回来拖另一个,便先拖了小姑夫,把叔叔锁在了车里。勉强把小姑夫拖上了电梯,到了十楼,又拖到了门口,而后拿出钥匙开门。   进门时,小姑正坐在沙发上吃饼干。   婶婶便指了指小姑夫说:“都喝成这样了,怎么办啊?”   小姑便用两指捂住了鼻子,指了指小屋门,淡定地回了句:“扔里边儿吧。”   婶婶、一美便勉强把小姑夫扔到了小屋床上,又下楼,以同样方式把叔叔拖上来,一齐扔到了床上。 第190章 .   第二日周六,叔叔婶婶不上班。   早上一美朦朦胧胧醒来,看了一眼时间,竟只有六点。   想来是这几天在医院,医生一大早便来查房,一美便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作息。被窝柔软、温暖得刚刚好,一美看了眼时间,又看了一眼旁边酣睡的小姑,正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便听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婶婶起了床,正准备出门。一美这才起来了,想出去问问,如果婶婶是去早市,她便跟着一起去。   一美穿了一身藏蓝色睡衣,长长的黑发披在后面。   坐起来,两脚妥妥落在了两只拖鞋上,穿上鞋,揉着惺忪睡眼走出去。   客厅里果然是婶婶,自己穿好了羽绒服,正在给雪碧穿衣服,旁边茶几上放了一个零钱包和一个环保袋。   一美便问:“是去早市吗?”   婶婶回头看了一眼:“哟,起来啦?”   “嗯。”   “是去早市,一起去吧?”   一美点点头。   婶婶便说:“穿衣服,多穿点,外面天儿冷。”   “嗯,”说着,一美穿上秋衣秋裤、羽绒服,又戴了一顶毛线帽,戴了个口罩,和婶婶一起出门了。   昨夜下了场大雪,覆盖在整座城市。   时间太早,小区内的积雪还未扫清,像一层厚厚的奶油盖在地面。天寒地冻,一美使劲把脖子往里缩,雪碧却穿上了大棉袄、又穿了鞋子,在雪地里撒欢。婶婶也觉得冷,戴上了羽绒服帽子,把牵引绳挂在手腕上,两手缩进了口袋里,吸了吸鼻子说:“这么冷啊,早知道开车出来了。”   一美便说:“我们上去拿车钥匙吧。”   只是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婶婶想了想还是说:“算了,当遛遛雪碧,买完菜打车回来。”   于是,便步行到了市场。   市场倒是热热闹闹的。   刚出锅的油条、麻花、饼,都冒着腾腾热气。   一美在医院,早上都是跟着小姑喝粥,已经很久没吃过油条了,便说:“我们早上吃豆浆油条吧。”   “行,待会儿回来买点,要不拿回家都不脆了。”说着,婶婶想了想,“要不我们在这儿吃完了走啊?”   “我……都行。”   婶婶便说:“吃完了走吧,正好我也饿了。”说着,看了一眼手机,还不到七点,“七点都不到呢!放心吧,家里那几只猪,再过两个小时也醒不过来,我们先吃,吃完了去买菜,买完了再回来买点油条,拿回去给他们当早餐。”   一美说:“行。”   两人便进了早餐铺,点了两份豆浆油条,婶婶又说想吃馄饨,一个人吃不完,问一美要不要分着吃,一美说好,便又点了一碗馄饨。两人吃干抹净,便付了钱,拉上雪碧买菜去了。   婶婶一面走出去一面说:“买条鱼,中午炖鱼汤。”   “嗯。”   “买鲶鱼吧。”   一美问:“清炖吗?”   “嗯。”   婶婶到了水产品店,见鲶鱼不大,家里人口又多,于是买了三条,又买了些青菜、香菜。返回的路上,见市场又来了一个煎饼果子摊儿和一个烤地瓜摊儿,又问:“吃不吃煎饼果子?”   “吃!”   婶婶便走过去说了句:“来一个煎饼果子。”又问一美,“能吃完一个吗?我怕你小姑也要。要是吃得了,那就再拿一个,吃不了,那你俩切一半。”   一美便说:“切一半吧。”   只是婶婶想了想,家里还有一个周小明呢,便说:“算了,拿两个吧,你跟小姑还有周小明一起分着吃,多买点,免得你们干仗。”说着,笑了笑,对老板说,“再拿一个煎饼果子,不要辣。”   “好嘞!”   婶婶又指了指旁边的烤地瓜:“吃地瓜不?”   “吃!”   婶婶便又去挑了几个地瓜,付了账回来时,煎饼果子已经做好,便一齐拿上,带上雪碧打车回家。   …   出门时,一美只穿了双单鞋,也没戴手套,刚刚帮婶婶拎了点东西,回来时早已冻得手脚冰凉。身子也冷,急需温度,便迅速脱下了冒着寒气的羽绒服、牛仔裤,露出里面的大红卫衣和黑色秋裤,又有一双暗黄色长袜扎在了秋裤上,袜子拉得很长,直提到了小腿肚下。   婶婶看了都忍不住嫌弃:“一美呀,你那穿得是什么啊!”   一美便说:“在家嘛……”   说着,屁股左一扭、右一扭,把秋裤提了上来,又吸了一下鼻子,便走过去抱住了胖胖的芬达取暖。   芬达不乐意。   慢慢起身,往旁边挪了挪,复又趴下。   一美不肯放过,也跟着移过去,两条筷子腿大叉着坐在地板上,把芬达夹在中间,自己整个人趴在了芬达身上。   芬达也懒得反抗。   半睁一双眼睛,一副懒得和你计较的样子。   一美便摸摸他的头:“乖~”   抱了好一会儿,婶婶房门忽然开了,是周小明刚睡醒,丧唧唧地走了出来。穿了一套秋衣秋裤,秋裤太长,一直踩在了脚后跟,揉着眼睛直直向一美走来,什么也不说,上来便熊抱住坐在地上的一美,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一美背上。一美被压得,又更重地趴在芬达身上,一美怕压坏了,或压急眼了它老人家,便自己用力撑着些,撑了一会儿撑不住了,便说:“周小明,你先下来一下。”   周小明不听,继续软软趴在一美身上,像是心情不好,需要人安慰似的。   一美便问:“怎么了?”   周小明不说话。   一美又撑了一会儿,便把周小明扒下来,而后自己起身,把周小明抱起来,走到沙发上坐下。   芬达则懒洋洋起身,挪了几步,在离一美远些的地方趴下。   一美又问:“怎么了?”   周小明不说话,只是揉揉眼睛。   婶婶便说:“刚睡醒,心情不好,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又问一美,“你看那身秋衣秋裤怎么样?”   一美敷衍道:“挺好,挺合身的。”   婶婶便高兴地说:“我给买的,孩子长得快,买了大一号的,你给他裤腿好好挽一挽,都踩到脚上了。”   “哦。”说着,一美把裤腿挽好。   原来是婶婶买的。   婶婶又拿来煎饼果子、烤地瓜、豆浆油条等食物给周小明吃,周小明刚睡醒,一开始不吃,像只考拉抱着一美丧唧唧了好一会儿,一美自己忍不住抱着周小明吃了口煎饼果子,周小明才跟着吃了一口,觉得好吃,便轻轻推开了一美要下来,自己坐在沙发上,两手抓着煎饼果子吃起来。   吃完,便也活蹦乱跳了起来。   一美给周小明放了动画片,便去厨房看看婶婶在做什么。   见婶婶正在拾掇刚买回来的鱼,说:“一会儿熬汤。”拾掇完,便把三只鱼一齐丢进了大锅里去煮。   调味时,婶婶翻箱倒柜了一会儿,却找不见料酒,翻了一会儿停下来想了想,便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瞧我这记性!前天用完了,扔了。本来想着买,结果忘得一干二净!连料酒瓶扔了都忘了,哎呦,真是老了!”   一美便说:“要不我下去买一瓶吧。”   婶婶不好意思地笑笑:“去买一瓶吧。”只是话音一落,看到餐桌上昨天叔叔喝剩下的茅台,便又叫住了一美,“等一下!”想了想,好像用白酒也问题不大,便说,“别去了,把那茅台给我拿过来。”   “啊?”说着,一美怔怔拿过去。   婶婶便接过酒瓶,一手拿勺,一手拿酒,往勺上猛地倒了一勺,酒从勺子上溢出来,洒进了汤里。婶婶又把勺上白酒均匀洒入了汤内,想了想,觉得不够,便又倒入了一勺。   一美在旁边看着,问了句:“茅台酒要多少钱啊?”   婶婶回:“分等级,价格都不一样。”   一美便指了指灶台上的那瓶,问:“那这个呢?”   婶婶淡定地回:“刚刚倒进去的那点儿,怎么也得三四百吧。”说着,看着一美目瞪口呆的反应淡淡地笑了。   一美倒吸了一口气:“这么贵!”   “嗯呢。”   “天啊!那两勺三四百,我的妈呀!那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贵的鲶鱼汤了!”   婶婶笑了笑:“那一会儿可给我好好品味品味。”   “当然啊!”   婶婶转回身继续调味时,一美仍未从茅台酒的价格,以及婶婶拿茅台当料酒的行为的冲击中走出来。   还在不停“我的妈呀”“我的妈呀”。   主要这件事,仿佛又让一美重新认识了婶婶。   平日里看婶婶柔柔弱弱地惯了。   只是到了菜市场,婶婶也会霸气侧漏地指点江山。一美有一次也听过婶婶在电话里训斥下属,挂了电话,又和叔叔痛诉了一通,说这件事本来应该这么干这么干,结果他给我那么干那么干。   叔叔听了,也说婶婶是对的。   平日里看婶婶俭省惯了,却也会淡定地拿茅台当料酒,虽然是别人送的,没花自己的钱所以不心疼……   一直以为婶婶体格小,和自己走在一起小鸟依人的,自己要多保护婶婶……   只是现在想来。   自己还是像姐姐说的,继续当家里的乖乖女吧……   正愣着,小姑走了进来。   一美便指了指那锅汤,说:“小姑,我跟你说,这锅汤,不算人工费,只算材料费少说也要四百多!”   小姑问:“怎么的呢?”   婶婶便笑了笑,说:“不是,刚刚料酒没了,我往里倒了点茅台去腥味,一美问我茅台多少钱,我说刚刚那两勺要四百,结果把她吓的!”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姑也笑了起来。   而后用一种让一美有些不爽的,温柔慈祥的眼神看了一美一眼,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温柔慈祥。   仿佛一美多么没见过世面……   婶婶又问一美:“你们在学校喝酒吗?”   一美摇摇头。   “都这么大了,也该学着喝点酒了,别喝太多,就是以后工作什么的,有些场合酒是免不了的,自己练点酒量也好。”顿了顿,又说,“不过不喝也好,我就不会喝酒。”说着,从橱柜里拿出一支白酒杯,往里倒了一点,尝了一口,五官便忍不住地皱在一起,皱了好一会儿又把酒杯递给一美,说,“你尝尝。”   一美便接过了酒杯。   杯底里沾了薄薄一层酒,仿佛三滴都不倒,一美仰头把那两三滴倒入嘴里,只是刚一滴掉在舌上,便忍不住皱起了眉,闭上嘴,一美不喜欢的酒气便在整个口腔绽开。   小姑便又笑了笑,说:“她们小孩儿喝点啤酒就行了,喝什么白酒。”   一美说:“啤酒也不好喝。”   小姑便说:“我教你,威士忌兑可乐,伏特加兑冰红茶,红酒兑雪碧也好喝,下次你跟同学试试。”   “好嘛……” 第191章 .   终于到了一周一度探望二娃的日子。   探望日是周一,叔叔婶婶上班,周小明也上幼儿园,真不是一个探望宝宝的好日子。这些上班、上学的,自二娃出生以来便一次都没见过二娃,这一次,小姑便给周小明请了病假,特意带他去看他弟弟。婶婶前几天也一直说,看情况,如果当天工作不忙,下午便开车到医院来一趟。   下午时分,小姑夫开车,载着小姑、一美、周小明向医院出发了。   路上,婶婶那面来了信息,问一美在哪儿。   一美说:“在去医院呢。”   婶婶问:“在路上呢?”   “嗯。”   “那一会儿在医院门口等我一下,我也去。”说着,发来两个害羞的表情。   “好嘛。”   到了医院,小姑夫把车停好,几人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儿,没一会儿婶婶车便开了进来,大家一起进了医院。   看到宝宝,小姑又哭了。   不止探望宝宝时哭,平常在家里时不时想起宝宝来,小姑也要哭一鼻子。   这几天在叔叔家,晚上小姑夫总要与叔叔小酌一杯。小姑夫一喝就“上脸”,酒壮怂人胆,看到小姑哭,小姑夫总是不能理解地说:“哭什么,孩子在医院待得好好的,体检各项都正常,就是小了点儿。你就当孩子还在你肚子里不就得了,在你肚子里,你不一样看不到,那保温箱就是仿女人子宫的东西,人家待得好着呢。”顿了顿,又半安慰半嘲笑地补了句,“没生出来之前,你怎么就不想孩子想到哭呢。”   小姑流着泪,狠狠瞪小姑夫,骂了句:“草包!”   小姑夫便看向一美,小声问:“我说的没毛病吧?”   一美不语。   是叔叔给小姑夫撑腰,说:“没毛病!”   小姑便又看向叔叔,骂了句:“当爹的真都是一个尿性!”说着,猛地起身,走进一美房间,“嘭”地关上门。   叔叔站在客厅,又不满意地说了句:“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   二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脸上长了些肉,于是五官也跟着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叫人有些认不出来。刚出生时像极了小姑,只是如今乍一看,倒更像小姑夫了。正全身□□,只穿一条纸尿裤躺在透明箱子里,四肢缩在一起,身上汗毛有些重,皮肤薄薄的、红彤彤的,看上去不像一个孩子,倒像一个毛茸茸的刚出生的小动物,可爱极了。   小姑在一旁时而抽抽搭搭,时而看到宝宝可爱的小动作,便又破涕而笑。   婶婶则从头到尾欢喜得不得了。   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掌,说:“哎哟,我们小小明啊!哎哟!你看那小手,还肉嘟嘟的呢,长得多可爱哈?”   一美也曾想,大娃叫小明,二娃不如叫小小明,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本以为这种话会是叔叔第一个说,而后婶婶听了,会骂他缺心眼儿,没想到竟是婶婶自己先说出来了。   正看着,护士来给二娃喂奶。   婶婶便又说:“喝奶奶喽!你看那小嘴,还砸吧砸吧的。哎哟,他要去抓那个奶瓶呢,你看看!这孩子一看就聪明!我看啊,过不了一周就可以出院了,老在这儿待着也不舒服。”说着,看着小小明,奶声奶气问了一句,“是不是啊?出来让舅妈抱抱!”又看了一圈别人家宝宝,说这个孩子精瘦,那个孩子眼睛小得像一颗黄豆,看来看去,还是自家孩子最漂亮,最健康。   说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多看了那小眼睛一眼,不知怎的,伴随一阵不安的情绪,婶婶又想起了书庭。   不知自己外孙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该不会……   想着,婶婶不自知地轻轻摇摇头,告诉自己不会不会,哪怕不随书庭那大圆眼睛,哪怕是和姑爷两人合在一起折中一下,那眼睛也够用了。这样自我安慰着,好不容易安心下来,脑子里却又猛地闪现出婚礼上,姑爷那小侄女魔性的小眼睛来……而后又摇摇头,告诉自己不会不会,如此反复。   最后只能想——算了,只祈求孩子健康就好。   看完孩子,婶婶赶回了单位,大家则开车回了婶婶家里。   婶婶料事如神。   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我看这孩子,过不了一周就可以出院了”,没想到没几天,医院那边便来了电话,说宝宝可以出院了,于是小姑通知了找好的月嫂,月嫂从宝宝出院前一天开始上班,又告诉了婆婆,婆婆也在准备返程,小姑自己也收了收东西,准备回自己家去了。   在婶婶家住了这么些日子,中间时不时回家拿点东西,又出去买点东西,又有周小明的东西,于是行李加在一起,装了满满一个后备箱也不够,又放了两个箱子在后座,这才出发了。   一美则回到了之前,每天看看书、学学琴、练练瑜伽的神仙日子。   …   转眼便到了十二月末。   临近春节,书庭那面说,今年春节要带陆维均回家过年。   原本也是两人计划中的事情,但先开口的却是公公婆婆。说他们自己在浙江,离上海那么近,平常又没有工作,天天游手好闲地在家,想看儿子儿媳随时开个车便到了,而亲家公亲家母都工作忙,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宝贝女儿几回,春节不见还能什么时候见?叫儿子儿媳今年一起到林城过年,她们公婆和其他亲戚一起过便是了。   两人便商量着,要不书庭先来,在娘家多待几天,等春节放假了陆维均再过来,过完年两人一起回去。   唯一的顾虑是家里四只狗狗。   虽然一听书庭要来,婶婶便差了一美带狗狗去查弓形虫,查出没有感染弓形虫,但弓形虫也不是现在没有,以后便也一直不会有的,每每带狗狗出去散步,都有感染的风险。   也想过,要不送小姑家去?   只是小姑刚生了孩子,自顾不暇,一口气送四只狗过去,实在有点过分了。   书庭自己倒心大。   反正自从养了可乐,可乐又生了十一只小崽儿,书庭便和一窝狗子们混着长大,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在书庭眼里,狗子和周小明享有同等地位,都只是智商不高的小动物。   只是怕婆婆知道家里养了狗,还四只!   会不高兴。   书庭装作不经意,和婆婆提了家里养四只狗的事。   婆婆虽震惊,当着书庭的面,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叫书庭多注意一下。   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又不能因为自己儿媳妇怀孕而送人,又不能因为家里养了狗,不让儿媳回娘家……   顿了顿,婆婆像是安慰书庭,又像是安慰自己地说,“寄生虫主要是猫身上,狗几乎没有,我听说。当时你那个堂嫂怀孕,家里养的狗也舍不得送人,后来倒也没什么事儿……”   只是回去后,还是无法心安。   在网上做了些功课,又问了一下周围的朋友。   有怀了孕,便把狗狗送人的,也有一直和狗狗共处一室的,婆婆便单捡着那些和狗狗共处一室,最后也没什么事的人的说法听——说狗狗没有感染弓形虫,书庭现在也不是怀孕初期,过去住个十天半个月倒也问题不大。   婆婆便感到了些许心安。   只是嘱咐了书庭一下,叫书庭别太近距离接触狗狗,尤其不能接触粪便,先去待几天,等陆维均过去了,叫陆维均再带狗狗去查一下,以免期间感染了弓形虫却不知道。   书庭说:“知道了。” 第192章 .   周六,婶婶炖了一锅鱼汤——清澈的汤上漂着一层薄薄的、金黄的油,装进保温罐里,又另拿了一个罐子,装了酱牛肉、白斩鸡,和一美去了小姑家,给小姑补补,顺便看看宝宝。   一进门,见屋子里堆满了婴儿用品。   五颜六色、乱七八糟。   家里多了一个吃喝拉撒不能自理,还成天嗷嗷哭的小祖宗,又要喂奶、又要换尿布、又要抱、又要哄睡,衣物、被子又要全部手洗,一家人外加一个月嫂成天围着小祖宗转都忙不开,吃饭都只能轮班吃,一顿饭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几口人才能全部吃上,自顾不暇,一天天过得像打仗。   全家人也是灰头土脸。   大人如此倒还好,只是周小明也是如此。   衣服像是自己穿的,上身穿了件秋衣,外面套了件毛衣,两件衣服没理好,里面的深灰色秋衣从领口、袖口胡乱露出来,下面穿了条睡裤,光着脚,也不穿袜子。大人不管,周小明倒乐得自在,自己趴在地板上玩iPad,像是有点感冒了,鼻子一吸一吸的,时不时还拿衣袖擦一擦。   小姑也是没有精神头。   成天忙于解决二娃制造的一个接一个麻烦。   周小明横在客厅玩了一天iPad,小姑也没注意到,每每路过他,也只是迈开腿跨过去,与跨过地板上其他杂物无异,眼睛里根本看不见周小明躺的姿势多么碍事,也看不见周小明在玩iPad。   孩子没人管,看上去怪可怜的。   一美便在他旁边坐下来,问他:“玩什么呢?”   “消消乐。”说着,吸了一下鼻子,继续点屏幕,“我这一关过不去,你可以帮帮我吗?”声音很小,像有些喃喃自语,等这一关再次失败,便噘了噘嘴,把iPad递到一美面前,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一美。眼睛里倒也没有什么情绪,不知怎的,看上去却叫人心生怜悯。   一美便说:“我试试。”   一美坐在地板上,两条大长腿折起,立在面前,把捧着iPad的两手放在膝盖上,帮周小明闯关。周小明几乎与一美头贴头看着屏幕,找到可以消除的,便告诉一美说:“这里!”说着,又用袖子擦擦鼻子。   一美轻轻松松帮周小明过了一关。   周小明这才显出高兴来,但也只是淡淡地,说:“哇,姐姐好棒!”   周小明倒难得夸人。   一美心情有些微妙,而一抬头,见婶婶正抱着、拍着二娃,却也在以同样悲悯的眼神看着周小明。   一美便知,除了明天来一个姐姐,这几天,家里还要再多一个人口了。   二娃一直哭闹,要人抱,一放下便哭。   小姑吃饭,婶婶便抱着二娃在客厅走来走去地哄,对饭厅里的小姑说:“要不这几天大的跟着我得了。”   “周小明?”   小姑含了一口饭,听到这里,嘴巴瞬间停止了咀嚼,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注意他了,一回头,见周小明正坐在那里玩iPad呢,便说:“你是不是玩一天了?”顿了顿,伸出手,“拿过来。”   周小明便乖乖把iPad送到小姑手上。   小姑接过来,修改了密码。   上周末周小明玩iPad,玩着玩着,屏幕锁上便又跑来拿小姑指纹解锁,小姑还要抱孩子,烦得很,便干脆告诉了他密码,结果他也不知道节制,这几天不知道偷偷玩了多少次了。   婶婶又说:“周小明跟我走吧。”   小姑说:“没事儿,明天开始上幼儿园,他爸接送就行了。”   婶婶还是说:“跟我走吧,我带几天,给他做点儿好吃的。”又问周小明,“跟不跟舅妈走?舅妈给你做好吃的!一美姐姐陪你玩儿,还有雪碧、元宝,明天书庭姐姐也回来呢。”   周小明立刻点头!   小姑便说:“那……”想了想,“等一下,我先吃完的,给他收拾东西。”   周小明有一个小甲壳虫拉杆箱,小姑吃完,便给周小明收拾了一甲壳虫的衣服,让他跟着婶婶去了。   …   到了婶婶家,周小明便成了全家的焦点。   舅舅、舅妈、姐姐全围着周小明转,还有四只狗狗,周小明便幸福极了。   晚上吃了饭,书庭那面来了视频邀请,四人便排排坐在沙发上和书庭通视频,通到一半,听到书庭的声音,雪碧也跳上了沙发,挤进了摄像头里。书庭说:“雪碧!”雪碧便吐着舌头卖乖。   叔叔说:“大宝啊,等你明天来了,咱晚上吃串儿去吧!”   书庭说:“好啊!”   婶婶便斜了叔叔一眼,说:“吃什么串儿,我都说了吃烤肉,肉我今天都买好了,牛肉都腌好了!”   书庭又说:“那吃烤肉吧。”   一听书庭说吃烤肉,婶婶便又高兴地多说了两句:“我从你小姑烤肉店师傅那儿学来的,自己腌一个试试!”   叔叔又对着视频说:“书庭,你说实话,是不是更想吃串儿?”   婶婶便打了叔叔一下:“什么书庭更想吃串儿,我看是你想吃串儿了吧?”   书庭则说:“我都行。”   婶婶又问一美:“一美想吃哪个?”   一美向来站婶婶,且婶婶都辛苦把肉腌好了,当然说:“烤肉。”   婶婶又问周小明:“你呢?”   周小明想了想说:“我想吃炒鸡蛋!”   婶婶便说:“那就在家吃,去串儿店没有炒鸡蛋。书庭弃票。”说着,看向叔叔,“三比一,出局!”   书庭、一美、周小明,便对着屏幕咯咯乐。   叔叔则不满意地摇摇头:“瞧瞧,瞧瞧这一家子,我还是不是一家之主了?一点儿不给我男人的尊严!”   姐弟三个便乐得更大声了。   第二天下午,叔叔开车,载上一美、周小明去机场接书庭,婶婶则在家里准备晚饭。等书庭回来了,换了身居家服,洗了个手,一家人便围在一起吃烤肉。只是不知这一次的五花肉是在哪里买的,烤出来一点也不香。   叔叔正好对羊肉串念念不忘,吃了一块五花肉,又吃了一块,依旧难吃,便直接抽了张纸,把肉吐了出来,皱着眉挑剔道:“哎哟我去!这猪吃啥长大的,肉一点儿也不香,完全就是水味儿!”   肉确实一点也不香。   婶婶有些内疚,便解释了句:“现在的猪都这样,速成的,肉不香。”   叔叔又放下了筷子:“不吃了!”说着,起身走进了客厅。   婶婶愣了一下。   以为没让他吃串儿,做的烤肉又不好吃,叔叔生气了。   只是紧跟着,叔叔便拿起了手机,自言自语道:“叫外卖!我要吃串儿,今天不吃不行,再来杯酒。”   婶婶:“……”   叔叔翻出了号码,一边拨,一边回头问书庭:“你吃不吃?”   书庭点头。   又问一美:“吃吗?”   一美也怔怔点点头。   又问周小明:“你呢?”   周小明说:“我要烤面包片儿!”   正好电话接通,叔叔便说:“那个,是阿文烤串儿吧?现在给不给送?送啊。那给我来五十个羊肉,三十个排骨,十个菜卷儿,再来仨烤面包片儿,面包片单放,别沾着辣椒,小孩儿吃的。然后再来温面……温面三碗吧。地址是……”说完地址,又嘱咐了句,“快点儿啊,孩子们都饿了。”   婶婶听了便说:“猪啊!点这么多。”顿了顿,“把你烤了得了,这猪不是速成的,养了四十多,快五十年了,该宰了。”说着,盯着叔叔大肚子看了一会儿,“瞧瞧那五花!”   等了有一个小时,外卖才上门。   期间,大家便心猿意马夹一块烤肉放进嘴里嚼嚼,等串来了,便一窝蜂吃起了串。叔叔见周小明吃面包片吃得开心,便问:“舅舅家好不好啊?”   周小明用力点头,大声喊:“好!”   “是不是比你们家好?”   “嗯!”   “那舅舅好不好?”   “好!”   “是不是比你妈好?”   “嗯!”   “那在这儿住吧,别回去了,在舅舅家过年行不行?”小姑说今年有孩子太折腾,春节就不一起过了。   周小明又用力点头,大声说:“行!”   叔叔便哈哈大笑,说:“一会儿跟你妈说,让你在我们家过年。” 第193章 .   春节临近。   婶婶说,今年小姑小姑父也不来,这个年,便一家人简简单单过,不折腾了,年夜饭也不做那么一大桌了,太累,还没人爱吃,费力不讨好。   平日里大鱼大肉地惯了,一到春节,婶婶也变不出什么花儿来,为了显出春节的不同来,只能往更大鱼,更大肉上招呼。出生在物质不大充裕的年代,虽然从小到大家境一直都还不错,但婶婶还是留有肉很珍贵,至少比蔬菜珍贵的观念。那年代,大家都是平日里不吃不喝省着,有什么好东西都留到春节,好摆出一桌更丰盛的年夜饭来。如今,要婶婶摆一桌青青草原,便总觉得说不过去,觉得寒碜,不吉利。   于是每年春节前两天,婶婶便开始炖排骨,炖鸡,炖牛肉,一锅一锅地煮,煮完了放阳台上,那么大量,一家人只能慢慢热着吃。为了尽快吃完,婶婶也不怎么做额外的菜了,于是那几天,便是一家人最渴望清淡,最渴望蔬菜的时候,偶尔炒个青菜,炒个绿豆芽,总是瞬间被一扫而光。   婶婶每每看到自己做的一桌子肉没人吃,还招人嫌弃……   热了凉,凉了又热,肉开始发干发硬,不鲜嫩了,最后实在没人吃,只能倒掉,便一边倒一边不高兴地说:“不吃是吧?行,那下次再也不做了。不是喜欢吃草吗,明年大家就一起吃草吧。”   只是到了第二年,还是炖肉。   炖了依旧没人吃,于是又一边骂着一边倒掉。   循环往复。   而今年,春节前一周,婶婶便说到了春节菜价肉价要上涨,要趁涨价之前在家里多囤点东西才行。   于是每天吃了饭,简单收拾一番,便带书庭一美小明三个开车去超市,推着车子在超市里闲逛,有需要的东西便买,没有需要的,那权当饭后散步了。   今天买了排骨,前腿肉,一美以为已经买得足够多,够过个婶婶口中“简简单单的年”了,只是第二天,便又有鸡鸭鱼肉要买,买了鸡鸭鱼肉,第三天又有海鲜要买,第四天又有水果饮料要买,第五天,觉得第一天买的排骨不够多,之前过年都是一扇一扇地买,今年就买了五斤,觉得少,排骨又要糖醋,又要和豆角土豆一起炖,怕不够,于是又买了五斤……   一美便知道,这个年是简单不了了。   见婶婶买了又买,买了又买,一美便提醒婶婶说:“少买一点吧,家里阳台已经堆了一堆东西了,快吃不完了。”   婶婶说:“行,就少拿点儿。”   嘴上说着,实际上拿的量却是一点也不少。   回到家,一美帮婶婶把东西放到阳台上,看到那一地五颜六色的塑料袋便想,这个年真是比以往有过而无不及啊。   婶婶看着那一地东西,也觉得买多了,便说:“留着慢慢吃吧,每天少吃点,不一块儿炖了,全一块儿做,大家都吃腻了,不爱吃,最后又都浪费了。”说着,又问书庭,“大宝啊,维钧喜欢吃啥?我们这儿的菜他吃得惯吧?”   “他……”书庭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他就跟我爸一样,喜欢吃肉,什么肉都喜欢,而且嘴壮,什么都吃。我上次第一次做糖醋排骨,没煮熟,里面还夹生呢,又拿过去继续煮,煮熟了,但还是味道怪怪的,我是一口都吃不下,结果他晚上吃了半锅,第二天早上又吃了半锅,全吃完了,还说做得不错。”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婶婶便问:“你婆婆做饭就不好吃吧?我上次跟你婆婆一起做饭,你婆婆是真不会做饭啊,说他们家要么炒菜放一点儿猪肉,要么不做肉,要么不管什么肉,都白水煮,蘸酱油吃,稍微复杂一点儿的菜就不会做,炒个青菜也不好吃。维钧吃着那样的饭长大,所以现在也不挑。”   “对,我婆婆做饭是真不好吃,而且因为不会调料,就放一些很重的香辛料,我都吃不惯。我婆婆一来,我就要瘦,平常婆婆不在,我自己吃点儿外卖,周末再和陆维钧出去吃一通,还能吃得好一点儿呢。”   “不过你也是有福,老公嘴不刁,要是摊上一个像你爸这样穷挑剔的,那真是一辈子受罪。我现在厨艺还不错是吧?”   “嗯。”   “都是被逼出来的。”   书庭说:“我爸不挑吧?”   “看上去不挑,背地里可挑了,咸了淡了的。一边挑,一边吃得还比谁都多,就是穷挑剔!”顿了顿又问,“维钧喜欢吃肉是吧?肥肉爱吃不?”   “他什么都爱吃。”   “那我明天买一个肘子给他酱上吧,他能爱吃吗?”   “那肯定啊。”   “别的呢?”   “反正你就做吧,他什么都爱吃。”   于是等第二天放了假,婶婶上午酱了一只大肘子,下午又做了一锅酱牛肉,一直说少做少做,最后却是一点也没少做。   也好在陆维钧是真能吃。   来了第一天,大家一起吃午饭,陆维钧尝了一口酱肘子,便深深爱上了它,吃了又吃,吃了又吃,颇有一番三盘不过岗的势头,米饭也吃了两碗。   看到陆维钧爱吃,婶婶也是乐得不行,直说:“行,喜欢吃就多吃点儿,使劲儿吃,吃完了我再给做!”顿了顿又说,“哎?要不你走之前我多做一点儿,你拿上海去吧?”   陆维钧说:“行啊,太行了。”   婶婶便又高兴得不行。   婶婶一向喜欢能吃的孩子,总是一脸慈祥地看着陆维钧吃,就像看着书庭小时候,戴着个卡通小围嘴,小嘴巴砸吧砸吧的,那能吃的样子。偶尔做出一道超好吃的菜,能看到书庭肉肉脸上那一对漆黑的大眼睛,会变成星星的形状。   只是慢慢长大,先是为了减肥,后来又是嘴变刁了,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一般般”的死样子。 第194章 .   春节不过不过的,却还是来了这许多人。   姐姐,姐夫,周小明。   人数与往年也别无二样,又时常有同事,亲戚前来走动。   私人空间被打破,一美每天独自在家学学琴,看看书,做做瑜伽,练练口语的神仙日子,便也只能暂时中断了,每天陪婶婶逛超市,摘菜,陪周小明看动画片,玩玩具,和姐姐姐夫聊未来规划,聊人生。   其实一美倒也情愿沉溺在这平凡,琐碎的家庭生活,做一做不累人的小劳动,聊一聊没什么营养的天,就这样任时间流逝下去。只是人生一无进展的焦虑又一直催促着她,叫她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于是,也只有春节时,一美才能借着过年的由头,心安理得地虚度时光。   …   叔叔婶婶家有一种魔力,让每一个来了的人都不愿离开。   周小明乐不思蜀。   每天有好吃的饭菜,有姐姐陪着玩儿,有狗狗围着转,最重要的,还没有人唠叨他,于是叔叔不止一次地问:“别回去了,在舅舅家过行不行?”   周小明都没心没肺地答:“行!”   “那不回去了?”   “嗯!”   陆维钧也住得身心舒适。   常常听朋友说,在岳父岳母家做客是多么如坐针毡,陆维钧却是如沐春风,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也难怪书庭知书达理,又开朗大度。   这几年,越是深入了解书庭,他便越是爱她。   爱她相貌气质落落大方,爱她待人接物令人舒服,爱她调侃人,撒娇都恰到好处,爱她性情真实而又坦坦荡荡。现在,又爱她安稳幸福的中产之家,爱她家里每一只个性不同的陪伴她长大的狗,甚至爱小屋衣橱里挂了几件她上学时穿过的,他之前从未见过的衣物。   到了她的家,只觉得一切都对了。   …   年夜饭桌与往年基本相同。   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鱼横躺在桌子中央,几乎占据了大半张桌子,四周围了些摆盘精美的海鲜,肉类,青菜,一共八道,图个吉利,蒜蓉粉丝蒸鲍鱼也一共八只,倒不是婶婶真相信数字八代表了财富,只是不知道该做几道菜时,便凑一个说得过去的数罢了。   因为姑爷第一次上门,又少了小姑,小姑父的缘故,气氛倒与往年有些微妙的不同。   往年要随意,活跃一些。   今年则更正式,有仪式感一些。   叔叔也没有喝了一杯喝高兴了,脸红红的,兴高采烈,一个劲儿对家人,尤其对姑父说一些“来来来,走一个,走一个”之类粗糙的话语,而是一一地为家人倒酒,又为每一个人都赠上了几句精心准备的新年祝词。   先为一美倒了一小杯白酒。   一美不喝酒,只是上了大学后,逢年过节会和家人举个杯,轻轻沾一口。因为不喜欢酒味,于是最后几乎原封不动地倒掉,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过去几年白白倒掉了多少人民币。   叔叔举杯说:“来,先敬我们高材生一杯!我们一美呢,就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学习,新的一年呢,祝一美能申请到一所世界名校!叔叔也好跟着涨涨脸,到了美国可以早日适应,一切顺利,好吧?”   在以前,叔叔每每给一美敬酒,一美笑一笑再抿一口也就过去了。   而如今,一美像是长大。   渐渐褪去了那一股子青涩劲儿,自然而然跟着一起举了杯,顺口便回了叔叔一句:“那我就祝叔叔新的一年可以身体健康,事业上也平步青云!还有,和婶婶越来越恩爱。”   叔叔以为一美性格内向,一向不爱说话,尤其场面话,还担心一美以后出了社会混不开,今天第一次从一美口中听到这种话,心情大好,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一高兴,便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一美也稍稍喝了一口。   旁边,婶婶见一美一沾到酒便忍不住皱眉,皱了好一会儿才舒展开来……婶婶轻轻摸了摸一美的头发,说:“我倒希望新的一年一美能谈个恋爱呢,等到了美国,好好看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男生,有就谈一个!”   一美点头说好。   叔叔则不以为然:“还小呢,还在上学,谈什么恋爱。”   婶婶说:“小什么呀!过完年都二十二了。”   叔叔吃了一惊:“二十二?”   “是啊,她和书庭差两岁嘛不是,书庭过完年二十四了,对吧书庭?”   书庭回:“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连自己多大了都不知道,是二十四没错儿。”   叔叔则一直无法从震惊中走出来。   由于一美性格乖巧,又还在上学,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单纯模样,叔叔便一直以为一美还小,以为才十几岁。只记得前两年一美过生日,婶婶说了句“一美都十八了”便一直以为一美还只有十八九岁,这一听已经二十二了,便吓了一跳。   原来都已经是大姑娘了。   书庭则从大三开始,又是恋爱,又是嚷着结婚,后来又被“悔婚”,抑郁了一阵儿又自己慢慢走出来,后来又是工作,又是辞职,又是结婚,又是怀孕,发生了这么多事,以为书庭已经很大,没想到才二十四?   婶婶便指了指叔叔惊呆了的模样:“瞧瞧,连自己姑娘多大了都不知道。”   周小明便清脆地笑了两声,说:”我妈妈说当爹的都这样!”   婶婶回:“你妈说得对!”   敬完了一美,按顺时针便轮到了周小明。   叔叔有模有样地给周小明倒了一杯橙汁,认真道:“现在有了弟弟了,我们周小明是大哥哥了,你妈还想一口气再给你生俩弟弟妹妹呢……你是你们老周家长子了,新的一年,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担起责任来,知道吧?”   周小明认真皱皱眉,问:“长子是什么呀,舅舅?”   “就是你们家最大的孩子。”   周小明恍然大悟:“啊~”又问,“那要怎么样才能做一个长子呢?”   叔叔便回:“好好吃饭别挑食,好好睡觉,在幼儿园听老师话,到舅舅家听舅舅话……”说着,又想了想还有什么,觉得没什么了,便说,“暂时就是这些了,等以后上了学,要好好学习,和一美姐姐一样,不能像书庭姐姐一样,知道吧?”   “嗯!”   紧跟着,又轮到了书庭小两口。   祝书庭生出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又祝陆维钧事业顺利,末了,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补了句:“照顾好我女儿,不然我可不能放过你。”   陆维钧连连点头说:“是是是。”   书庭则护起了自己的老公,白了叔叔一眼——什么叫“不能放过你”,大过年的就不说点好听的……   叔叔继续说:“等以后有了女儿你就知道了,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比我的命都珍贵!以后不管是多好的男人,他就是有吴彦祖的相貌,王健林的钱,就会对我女儿百依百顺,当爹妈的要把女儿嫁过去,心里都是一万个不满意。”   陆维钧连连点头,表示理解。   岳父岳母把那么美好的,这世间都少有的姑娘许给了自己,老实说,自己相貌平平,经济实力也很平平……   对岳父岳母,他一直是心存感恩,乃至歉疚的,唯有对书庭绝对的好才可以报答。   陆维钧也回敬了叔叔一杯,说:“我一定会让书庭幸福。一辈子。”   书庭给自己老公撑腰:“我已经很幸福了,老公。”   婶婶也给自己姑爷说话,看着叔叔道:“是!人家也是人家家里的宝贝儿子呢,也是人家爹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要是他们也看我们书庭一万个不满意,大家都这样式儿的可怎么成。咱姑爷挺好,心眼儿也好,脾气也好,公公婆婆人也开明,没什么可挑剔的。”   周小明跟着应和:“嗯!”   从上海给自己带了超酷的变形金刚和超炫的汽车,还给自己买好吃的,把iPad借给自己玩,给自己下载好玩的游戏。   嗯,没什么好挑剔的! 第195章 .   一顿饭,从晚上七点吃到了九点,又从九点扯到了十一点。   结束后,一美起身陪婶婶收拾桌子。   陆维钧见一美年纪尚小,还知道帮家人收桌子,与她姐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便夸了句一美懂事,一美则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二十二已经不小了呢,这段时间一直游手好闲地在家,其实想帮婶婶更多,只是无奈婶婶什么都不让自己干。   对于一美过于善解人意,又小心翼翼,从小到大,也一直比书庭懂事太多这件事,婶婶心里是过意不去的,总想,是不是自己和郑宇成做得不够好。既然姐姐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点家务不干地长大,那么婶婶便不忍心叫懂事的一美做太多家务。婶婶希望一美的手,是解题的手,是敲字的手,是弹钢琴的手,而不是做家务的手。只是一美一直要帮忙,婶婶便叫一美帮自己端端盘子,擦擦桌子,之后的事便不让她做了。   陆维钧见一美帮忙,书庭也坐在椅子上,把几只脏碗摞在了一起,象征性帮帮忙,他便站了起来,顺来接过书庭手上的碗说:“我来。”说着,要把碗筷送回厨房。只是刚走到一半,便撞见了从厨房返回来的婶婶,说:“哎哟,不用,你去坐着去吧,我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婶婶像是得了一种“病”。   一种一看别人帮忙,便浑身不舒服的病。   陆维钧坚持了一下,说:“没事儿,我在家里都做习惯了。”   书庭:“……”   只觉得这句话有点刺耳。   这是在向丈母娘告状,说她女儿什么都不干吗?   婶婶也说了句:“书庭就是从小家里太宠了,什么都不会干,你多担待着点儿。没事儿,你去坐着去吧,到了家里啊,什么都不用你干,我来就行了。”   陆维钧知道婶婶干活儿利索,怕自己走来走去地再碍了手脚,见婶婶要接过自己手中的碗,便不再坚持,把碗递给了婶婶。   …   关于在上海,家务怎么做的事……   若陆母在,陆母会承包一切家务,若陆母不在,一开始是书庭辞了职,每天简单收拾一下家里,洗洗碗,只是如今书庭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身子不便,别说做家务了,光是站着,坐着,乃至晚上躺着睡觉都极不舒服,陆维钧看了心疼,便什么都不让书庭做了。前段时间陆母一直在上海陪着书庭,偶尔回一趟浙江,也是陆维钧下了班回来做家事。   书庭一开始辞职,或许是觉得自己不工作了,没有收入,叫老公养着心里有愧,于是每天都把家里拾掇得干干净净。   每天陆维钧下班回家,刚下电梯,准备拿钥匙开门,也不知书庭是怎么知道的,便从里面打开门,露出一张春光灿烂的脸来,有时甚至跑出来,搂住他的脖子蹦蹦跳跳像一只脱兔,说:“老公,你可回来了!”   陆维钧工作了一天的疲乏,便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进了屋,会看到书庭或已经做了饭,或叫了外卖,摆好碗筷,只等他回来开饭。   那真是一段神仙般享受的日子。   只是无奈自己命贱,受不起人家伺候自己,又看书庭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光是生活自理就已经足够疲惫,便不让书庭做家务了。   书庭自己也懒,不爱动弹。   一开始,先是不准备晚饭,每晚陆维钧下了班回家,书庭坐在沙发上,第一句话总是:“老公……我们晚上吃啥呀?”   “你想呢?”   “我也不知道……”   陆维钧换了鞋进屋,说:“我先洗一洗。”   简单洗漱过后,换上睡衣,而后陆维钧坐在沙发上,书庭枕着他的的腿躺在沙发上,两人各自刷手机,刷着刷着又忽然问,“晚上吃啥呀……”   陆维钧:“你想呢?”   书庭:“我也不知道……”   苦恼了一个多小时,实在饿得不行,才会点开外卖app随便点点什么。   吃了饭,书庭倒会简单收拾一番。   再后来,吃完饭,陆维钧又都来一句:“我来,你去躺着去吧。”   渐渐地,书庭便习惯什么都不干了。   每天陆维钧回来——书庭已经从一开始的站着(走到门口迎接),到后来的坐着,再到现在的躺着了。冬天了,穿一身毛绒绒的珊瑚绒睡衣,在沙发上蹬直了双腿,盖着被子不愿动弹,捧着iPad看电视剧。连那句略带撒娇意味的“老公……我们晚上吃啥呀……”也不怎么说了,只等自己打点好一切,她王母娘娘下来随便吃两口,便又回去躺着看iPad。   因为怀孕,不仅不能化妆,一些基础护肤的化妆也不能随意使用,加上激素问题,皮肤变得差了一些,脾气也被惯得越来越坏。   整个人变得又丑又横!   只是看着挺着大肚子,变丑了的书庭认真跟自己横,他却只觉得可爱。   每一次看书庭横,他都忍不住想笑。   偶尔出去和陆维钧的朋友吃饭,书庭倒是会打扮一番,换下那一身又厚又肿的睡衣,在毛衣外随意搭一件呢大衣,洗个头发,中发披下,发尾好好弄一弄,戴一顶大大的圆毡帽,再化个淡淡的妆容,在陆维钧眼里已经是相貌超群。   有时看着她,陆维钧也很无奈。   别的女生千方百计想要变美,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她倒好,生得一副好皮囊,好气质,随意打扮一番便足够好看,只是一犯懒起来,却连这一点也不愿做。   不过陆维钧倒可以理解。   她是上帝的宠儿。   生得好看,于是不费心力便可以艳压群芳,智商高,于是随便学一学便可以考上985,情商高,习惯了走到哪里都左右逢源,又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从小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从小到大,都活得太容易了。   于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努力,什么叫坚持。   他能怎么办呢?   只是能是在继上帝和她爹之后,继续宠她惯她,任由她在家里作威作福……   …   陆维钧把碗递给了婶婶,便自己逛逛悠悠回到了客厅。   姥爷刚刚吃了点东西,便回房休息去了,叔叔吃了饭,去阳台吸支烟,周小明自己趴在地板上玩iPad,书庭则已经瘫在了沙发上,一手摸摸自己圆鼓鼓的大肚子,另一只手刷手机。   陆维钧则留心看起了沙发背后那一张巨大的家庭照。   姥爷坐在中间,和蔼可亲地笑着,左右两侧坐着书庭,一美,后面又站着叔叔婶婶。陆维钧看了一会儿,问书庭:“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书庭盯着手机:“哪个?”   陆维钧用下巴指指后面的照片:“这个。”   书庭依旧出神地盯着手机,一心不能二用,便自然而然无视了陆维钧的话。是婶婶洗了一盘水果出来,回陆维钧:“书庭大三还是大二那年照的。”说着,看向书庭,“是吧,书庭?”   “差不多。”   陆维钧这才发现婶婶来了,回头看了一眼,换了一种恭顺的态度:“哦。”又指了指电视柜上立着的一张小照片,上面是书庭一美姐妹两个,两人五官,打扮看上去都十分青涩稚嫩。   婶婶说:“书庭中考之后把,两个一起去北京拍的。”   “哦。”说着,陆维钧走过去,拿起相框仔细看了起来,看着书庭小时候的模样,脸上忍不住浮现一抹姨夫般的微笑。   陆维钧第一次到书庭家里。   家中每一处书庭生活,成长过的痕迹,于他而言都是礼物。   婶婶放下了水果,见陆维钧一直看着那没什么好看的照片,便说:“等会儿啊,妈先刷个碗,把咱家相册拿给你看。”   陆维钧惊喜不已:“好啊!” 第196章 .   婶婶说完,便回到了厨房刷碗。   一美撤完碗筷,又抹了三遍桌子,大功告成,去洗手间冲了一下手,便回房休息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坐着陪家人吃了一个年夜饭,便如此疲惫,身心俱疲,一回房间,便“嘭”地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放空。一美仿佛一个晚上都在用力微笑,现在一放松下来,感到笑肌都有些僵硬和酸痛。   这一个晚上,一美都状态不对。   尤其在叔叔说了那句,希望一美申请到一所世界名校,叔叔好跟着沾沾光。   当时听了,一美只觉得高兴。真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全家人的骄傲,以报答叔叔婶婶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只是在回敬了叔叔一杯后,又忽然后知后觉——万一申请不上呢?万一六所大学,一所都申请不上呢?   于是,焦虑感又瞬间袭来。   或许是这几个月,申请结果就要一一揭晓的缘故,一美总是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便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焦虑,压得快要喘不上气。   一美对那感觉很熟悉。   天资也不高,却一直盯着国家级,世界级的名校,总是要抓住一线希望奋力一搏,拼死挣扎……又不像林琳,是个天才,提交了申请便势在必得,每天蹬直了双腿躺在床上看美剧;又不像姐姐,高考也好,找工作也好,都只在自己现有能力范围之内再努力一点点,仅一点点,之后便可以心安理得地懒下去,无论结果如何。   当然。   每一次姐姐都总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   于是从小到大,这样的焦虑感,都一直伴随着她。   像一只藏身在她周围的野兽,平日里看不见,却总是在某些时刻忽然地跑出来,用那只长了锋利指甲的厚重手掌,紧紧扼住她的喉咙,又在她快要窒息放开她,匆匆跑回丛林。   熟悉。   只是当那感觉再一次袭来,一美还是承受不起。   就在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的同时,一美感到自己的内心同那白酒一样苦涩,紧跟着,眼眶一酸,眼前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好在五十度的白酒足够烈,可以骗过家人,也骗过自己,一定是因为酒的缘故才会如此。   …   客厅里便只剩书庭,陆维钧,周小明三人。   电视上放着春晚,刚刚吃饭,嫌电视太吵,只是关了电视又太静,便把声音调到只剩一格,此刻,电视上的小品台词,现场观众的鼓掌声,以及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像白噪音将这空旷的空间填补了些许。   陆维钧又转了一会。   而后,拿起了电视柜上另一张书庭和一美的照片来看。   照片中,书庭留了一头厚厚的齐刘海短发,脸颊上两坨顽固的婴儿肥,那肉一看便实称;皮肤比现在要黑一些,想来是喜欢出去疯的缘故,穿着打扮与现在相比,也透着那么一股子稚嫩的土气。   不过却是很可爱。   看了好一会儿,又晃到茶几前,拿起茶几上,像是之前书庭未出阁时便一直用的粉色小兔子水杯,刚刚婶婶泡了两杯蜂蜜水来,一只用了这个杯子,给书庭,另一杯用了一只玻璃杯,给自己。这几天,他总是近乎贪婪地寻找当年的书庭,留在这家里的蛛丝马迹,去寻找她的过去。   直到书庭放下手机一抬头。   见陆维钧正两手捧着自己的水杯,细细端详,像端详一件古玩,便问了句:“怎么了?”   “啊?”陆维钧怔了怔。   被书庭一语点破,陆维钧对自己的行为,竟忽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随口说了句:“喝水。”说着,喝了一口书庭杯子里的水。同样一杯蜂蜜水,用书庭的杯子喝,却感觉比用刚刚那只玻璃杯要甜一些。   书庭盯了陆维钧一眼。   也不知刚刚用手机看了些什么,看上去心情不错,满眼的娇意,说:“哼,抢我的蜂蜜水,我也要喝你的!”说着,拿起陆维钧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陆维钧则走到书庭旁边坐了下来。   后背仰在椅背上,两手像做仰卧起坐的姿势,垫在了脑后。   书庭便钻进了陆维钧怀里。   两手环住他肉肉的大腰,脸颊在他的大肚皮上蹭啊蹭,总算调节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   抱了好一会儿,又忽然问:“你给妈拜过年了没有啊?”   结了婚,夫妻俩管两方父母都叫“爸妈”,只是一般叫自己的妈妈为“我妈”,而叫对方的妈妈,则只是单字一个“妈”。   陆维钧说:“吃饭之前说过了。”   “她们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呗。”   书庭又问:“怎么样?在我们家过年好不好?”   “好啊。”   “那明年还来不来?”   “来。”   书庭便愉快地“咯咯”笑了起来。   正抱着,叔叔抽完两支烟回到了客厅,一边晃晃悠悠走进来,一边吟诗一般吟了句:“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呐!”说着,又哼起了一支小曲,走到书庭另一边“嘭”地坐了下来。   书庭感到自己另一边的沙发明显地凹陷下去,好在自己怀孕,又长了些肉,否则一定会被轻轻弹起来一下。自己趴在陆维钧怀里,说说体己话,正舒服着呢,爸爸便大摇大摆走过来翘着二郎腿坐下,搭在上面的那一只脚尖上趿了只拖鞋,还一翘一翘的,嘴上哼着曲,还把电视声音调大,便显得有点讨厌。   叔叔一过来,陆维钧便把垫在脑后的手拿了下来,想要坐正,无奈书庭不肯放过他,一直趴在他肚子上,陆维钧放下来的手,便不得不搭在了书庭身上。只是叔叔一来,自己便往书庭身上这么一搭,便又有秀恩爱,甚至挑衅的嫌疑,陆维钧便轻轻把书庭扒下来,说了句:“起来。”   书庭又趴了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起来了。   旁边,叔叔一直翘着脚,哼着曲。   陆维钧则坐正了身子,两腿微微敞着,两手略显恭顺地,一边一个地搭在了两条腿上。   叔叔看了一眼春晚,便摇摇头说:“小品越来越没意思了,这些新人不太行啊。”   陆维钧应和:“刚刚看了一个,也不是很有意思。”   叔叔又摇了摇头,便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菠萝来吃。   书庭夹在中间。   后背仰在椅背上,两腿大敞着。   看着自己的爸爸,这平日里为了家庭和谐习惯性认怂的人,在陆维钧面前却端起了长辈的架子,陆维钧,这在自己面前自恋得没边儿的人,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却表现得如此恭顺,恭顺之中又带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羞涩?看着这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氛围,真是忍不住发笑,也拿了一个叉子,叉了一块水果放进嘴里。 第197章 .   婶婶刷完碗,过来坐了一会儿便又起身,说:“我去拿相册去。”   陆维均又坐正了一些,回了声:“哎。”便一直期待地等待,等婶婶抱来五本相册,便帮着一起接过来。   书庭在旁边说了句:“我也要看!”   两人便一起翻看起来。   翻到第一张,像是书庭三四岁时的照片,穿了粉色小草莓图案的T恤,穿了一条藏蓝色小背带裙,脑袋圆圆的,又盘了一个圆圆的丸子头在上面,眼睛笑得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亮。   又到下一张。   像是小时候参加钢琴比赛,结束后和其他小朋友们一起拍的,穿了连衣裙,化了大浓妆,眉间点了一颗小圆点,在家长和老师的催促下,眼睛未动,只咧开了嘴巴,露出大白牙齿用力假笑。   翻到这张黑历史的瞬间,书庭便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我去!”   婶婶也笑了起来,解释道:“那时候学钢琴,动不动上禹州参加比赛,一有比赛她们老师就让她们化妆,淡了还不行,说台下看不见,必须化成这样。现在看这都是些什么啊,脸化得跟猴屁股似的。”   而陆维均看了,却只觉得可爱。   见惯了书庭平日的样子,又去看她小时候,脸圆圆的、肉肉的,五官还未长开,只一双眼睛像如今一般漆黑又明亮。陆维均只是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朋友?   有一瞬间的念头,又在想——可能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办法抱一抱照片中那个可爱的小朋友。   真想亲亲她,捏捏她的肉肉的小脸蛋。   而一扭头,又看到书庭的肚子——真希望生出来是一个女宝宝,且最好,可以跟书庭小时候一样可爱。   等宝宝生出来,乳名便取为“小宝”。   老婆叫大宝,女儿叫小宝。   大宝、小宝。   以后,这便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两个人了。   想着,陆维均把胳膊搭在了书庭肩上,书庭便自然而然钻进了陆维均怀里。   ……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第二天,小姑便抱着孩子,和小姑夫一起回了婶婶家。   宝宝穿了一身粉色连体大棉袄——小姑之前买了一屋子女宝的衣服,不是粉色便是黄色,结果生出来是男娃?孩子奶奶还说,要不买几套男娃的衣服,否则孩子抱出去,在路上遇见了熟人,总是要多解释一嘴是男娃,这些衣服先留着,等女宝生出来,再给女宝穿也可以。   小姑则说:“哎哟,凑合穿得了。”   小姑用背带把宝宝抱在怀里,戴了帽子和口罩,一手托宝宝,一手轻轻捂住宝宝的头,以免宝宝受寒,站在门口一蹲一蹲地哄宝宝。小姑夫则拿了满满两手的礼品,又拎了一个女士大帆布包,包里满是宝宝的物品。有了宝宝便是如此,不过出门三四个钟头,尿不湿、湿巾、手绢、爽身粉缺一不可,这个那个,一不小心便又装满了一个大包。   进了屋,小姑一直站在门口摇晃身子哄宝宝。   小姑夫则把东西一股脑丢在了地上,而后蹲下来,说了句:“来。”   小姑便抬起了一只脚来,小姑夫帮小姑把靴子拔掉,小姑便踩在了室内干净的地板,又抬起另一只,小姑夫便把另一只也拔掉,彼此也未多说什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婶婶简单准备了一桌饭菜。   大家纷纷围坐下来吃,只有小姑一人,自己进了小屋哄宝宝睡觉,等宝宝睡着了,小姑才如释重负,把宝宝放到床上走出来说了句:“睡着了,小点声。”便坐下来撸起了袖子,夹起一块排骨来吃。只是刚吃了一块,小屋内,宝宝便又醒了过来,开始哇哇大哭,小姑便又放下了筷子进去抱宝宝。   只是哄睡后,没多久又醒来。   小姑:“……”   婶婶立刻站了起来,对小姑说:“你接着吃,我去抱。”   小姑这才坐下。   有了宝宝的生活总是身不由己,身心俱疲。只是当叔叔问起小姑:“带个孩子这么累,还愿意继续往下生啊?”   小姑还是毫不犹豫道:“生啊,怎么不生。”   叔叔便一边佩服地摇头,一边竖起了大拇指:“行,你厉害。”   吃了饭,小姑夫又递给一美一个红包。   准确来说是一个信封,因为红包太小塞不下,且信封的厚度一美一捏便知道里面肯定少不了。之前在医院照顾小姑,小姑夫一直说给大红包、给大红包,只是出了院,家里多了一个孩子一忙起来便忘了,有时猛然想起来,只是冷不丁发个微信红包过去也不大好,便想着等过年,借着新年的由头给一美包个红包。   一美道了句:“谢谢~”便收下了。   昨天大年初一,姐夫也给一美和周小明各包了一个红包,一美心情倒很微妙,明明和姐姐差了不过两岁,却从姐姐那边收到红包。一美说不用了,给周小明就好,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姐姐便在一旁一手撑腰、一手轻轻搭在肚子上挺着肚子站着,说了句:“收下吧一美,姐夫给你的。”   声音温柔似水。   一美想了想,也还是收下了。   …   大年初二,小姑一家匆匆赶来吃了一顿中饭,吃完坐了一会儿,便又匆匆离开,离开时带走了周小明小朋友。   当天晚上,家里便明显地安静了下来。   第二日要返回上海的姐姐姐夫,又在屋子里收拾行李,婶婶一边帮忙收拾(只是与女儿分开太久,两人竟有些生分了,于是婶婶又显得有些缩手缩脚,怕自己碍了手脚),一边又简单和姐姐交代了一下姐姐生产时的安排,说到时候,会请假去一趟上海,如果一美没什么事,便带一美一起过去。   不知怎的,一美吃了饭,一个人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听着门外的轻声轻语,总显得有些悲凉似的。   初三,姐姐姐夫回了上海。   初四,叔叔婶婶上班。   家里便只剩一美与姥爷两人。   姥爷时常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只吃饭、上厕所会出来一下,平时静悄悄,连呼吸声、脚步声都是极轻。   午后,吃了饭,芬达懒洋洋倒在阳台晒太阳,可乐年迈,没有气力过多活动,也独自趴在了阳台上,元宝躲进了小屋,一美则抱着雪碧瘫在沙发上放空,黑色毛衣上粘了一身的狗毛。   这静谧与安逸,像真空,让人窒息,让人绵软无力。   一美又瘫了一会儿,便拍了拍雪碧的后背叫它起来,雪碧不愿起,一美便把它扒开来,雪碧一个纵身跳到了地板上继续趴着。一美又瘫了一会儿,也鼓起勇气起身,走进房间。过年期间家里来客,一美收到诸多红包,还未来得及数一数,便回屋把红包一一拆开来数,数了好半天,一共有小四万块钱。数完,便换上了羽绒服,戴上毛线帽,背上现金、银行卡,去银行存钱。   钱留下来,大抵也是出了国,当做生活费来用。   存完回家的路上,天上飘起了小雪。   一美穿了雪地靴,踩在地面薄薄一层雪上,每走一步,地面便发出悦耳的声响。有一种高中周末,背上书包去林琳家一起写作业的心情。也不知林琳此刻在干什么,要不去找她?   正想着,走到了岔路口。   还未来得及决定,脚步却已经踏上了去往林琳家的方向。   路上,一美给林琳发了个信息,说自己要过去。   林琳回了句:“你来。”   一美又问:“你妈妈,你叔叔、你弟他们呢?”   小时候,每次去同学家玩之前,都总要问上这样一句的。   你们家都有谁呀?   林琳说:“去我弟奶奶家了,明天回来。”   “哦。”   家里只有同学一人,当然最好不过。   到了林琳家敲门。   林琳穿了一件黑色卫衣,一条黑色打底裤,头发随意往后一盘,露出了骨感白皙的脖颈。听到门声,两手捧了个手机,专注地盯着屏幕慢慢悠悠走过来,到了门口,也一直低头盯着手机看,怔怔盯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来迅速开了门,开完,又立刻收回去捧手机,转身,慢慢悠悠挪回卧室里。   门只开了一道缝隙。   当一美自己拉开了门,走进去时,看到的只有林琳的背影。   一美关上门,跟进了林琳房间。   到了屋里,不脱羽绒服,也不脱书包,两手插进了羽绒服口袋里,就这样臃肿地坐在了床上。无言地坐了一会儿,见林琳一直盯着手机压根不理会自己,便凑上去看了一眼。   然后发现。   这个女人,竟然在吃鸡。   心还真大。   这几天,自己一直为出国的事焦虑,林琳竟有心情打游戏。   问了一句:“你怎么还打上游戏了?”   林琳说:“时间太多,找点事情来消磨消磨。”   “你学校的事有什么消息了吗?”   林琳又一直盯着手机打游戏,顿了好一会儿才答:“我拿到offer了。”   一美问:“什么offer啊?”   林琳回:“哥大。”   一美听了,怔怔点了点头。   只是紧跟着,眼皮便重重垂了下去,也不知是因为林琳收到了offer没跟自己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一美依旧穿着羽绒服,背着书包,两手插口袋。   就这样慢慢向后倒下去,倒在床上,两条小腿垂在床边,望着天花板放空,林琳则一直打着游戏。   躺了一会儿,有些发困。   只是不知这一睡下去什么时候才会醒,醒来,又要冒着寒冷回家,那感觉太糟糕,干脆现在回去算了。   一美便挣扎着笨重的身体坐了起来,说了句:“我回去啦?”   “嗯。”林琳回,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拜拜。”   一美:“……”   是啊,林琳总是这样。   高冷归高冷,只是有些时刻,可不可以不要让人感到这样无情?   一美回了声:“拜拜。”便走到门口穿上鞋,关上门离开。 第198章 .   是在二月末,一美陆陆续续收到三所大学的offer。   先是一所普通大学,虽不是常春藤之一,与林琳那一所也相距甚远,不过倒也不错。拿到offer后一美也是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本科毕业后至少不会没书读了,顿时感到心中踏实了许多。   而紧跟着没两天,便又收到C大的offer。   这是一美梦想中的大学。   她知道,她可能没有运气再拿到一个更好的offer了。   越努力,越幸运。   她就知道,她一定会是一个幸运之人。   这种满足感,是哪怕林琳再收到耶鲁,甚至哈佛的offer,她都不会去羡慕,因为这已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她知足,也感恩。   在那之后,一美又收到一所大学的offer,不过这件事情已无关痛痒,因为她已经决定好要去C大。   出国的事情有了着落,接下来,只需要忙毕业实习、毕业论文,并办理签证即可。一眼望去,从现在一直到九月份开学,她可以拥有大半年的闲散时光,她从未感到生活可以如此美满如意。   一美和林琳聊了一下实习的事。   林琳说不想去了,也没有必要,到时候找林泰盖个章。   一美原本也有此意。   一美看了一眼实习生招聘信息,最低都要求实习三个月以上,只实习一个月的,人家才不肯收你,费尽心力栽培了,还没充分利用完,实习便结束了。而一美又觉得三个月时间太长,太负累……   听林琳说不去,便也决定不去了。   实习证明嘛,找叔叔盖个章便好,只是要写实习日记和报告,没有一点实习经历,一美怕是编不出,晚上吃饭时便和叔叔提了一下,问能不能去叔叔单位实习个一周左右,随便什么岗位都好,体验一下,也不需要实习工资。   叔叔听了倒有一点窃喜,说:“行啊,想来就来呗,来给我当助理吧。”   “好啊。”   于是,一美就这样成了叔叔的小助理。   第二日一早叔叔上班,一美便跟着上了叔叔车,来到了叔叔单位。   叔叔自己有一个秘书,姓张,叔叔叫她小张。   到了单位,叔叔简单和小张解释了一下,说这是自己侄女,来毕业实习,叫小张给一美安排一张办公桌,和小张一起并排摆在叔叔办公室门口,并交代小张,叫小张带一带一美,如果有什么事情做不完,也可以交给一美来做,难的做不来,帮忙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小张说:“知道了,郑总。”   郑总又高高在上地叫了一声:“那个,小郑啊。”   一美没反应过来,一直傻站着。   “郑总”于是伸出一只手来,在一美面前晃了晃:“哎,小郑,发什么呆呢,过来给我倒杯水。”   一美这才反应过来:“哦……”   叔叔走进了办公室,一美便跟进去。叔叔一边脱外套一边指了指桌上的水壶,说了句:“这个,先拿开水烫一烫,完了再加点茶叶,茶叶……”叔叔想了想,“你问问小张,应该在她那儿呢。”   “哦。”   一美便拿上水壶,到了茶水间,把水壶用凉水涮了一遍,又用开水烫了一遍,而后倒了满满一杯水回来,和小张姐姐拿了茶叶,丢进了,送进了办公室。出来后又问小姐姐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小姐姐一直在忙,只是态度友好地回了一句:“没什么了,你玩儿手机吧。”   “哦……”   之后两天便都是如此。   一美只实习一周,根本没有栽培的价值,小姐姐要手把手教一美,再让一美做,倒不如自己亲手做来得快一些。于是一美时常一个人怔怔坐着,看着小姐姐忙,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这滋味真叫人难受,虽然小姐姐一直很温柔、很友好,但一美总是会看小姐姐脸色。   一美唯一的业务,便是帮叔叔倒水。   叔叔时不时便会在办公室里喊一句:“小郑啊!”   每当叔叔叫自己,一美心中倒好受一些,至少有事情可做,于是回一声:“啊?”便颠儿颠儿跑进去。   叔叔右手翻文件,左手点点水壶,甚至不看一美一眼:“倒杯水。”   “哦。”   一美泡了一杯茶送进去时,叔叔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谢了,小郑。”   “好嘛。”   叔叔总是左一个小郑、右一个小郑,叫得相当顺口。   也是喜欢看一美每次被叫“小郑”时,心里不爽,但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   如此实习了三天,一美发现,自己就是按学校要求实习满一个月,实习日记也没得可写……总不能每一天都如实写端茶倒水的内容。三天过后,恰逢周末,一美便与婶婶商量了一下,说下周开始不去“实习”了。   实习日记自己编一编,再找叔叔盖个章。   婶婶也说:“别去了!什么破单位,什么破领导,什么都不教,实习工资也不给,就叫你端茶送水。”   一美“哈哈”地笑了两声,便说:“行,那我不去了。”   婶婶说:“嗯,别去。”   叔叔也“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行,不去也好。辛苦了这么多年,现在也拿到录取通知书了,这几月就好好歇一歇。等过两天你姐要生了,跟你婶儿一起去上海玩一趟。等你姐生完,你跟你婶儿一起回来也好,留在你姐姐家多住一会儿也好,或者自己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都跟叔叔说,叔叔出钱,你跟你同学好好出去玩一趟。”   一美说:“好~” 第199章   「实习日记」   实习了三天,虽每天只是坐在办公桌前玩手机,只偶尔帮叔叔泡个茶,倒个水,但三天过后,一美还是感到身心俱疲……   尤其心累。   毕竟别人在忙,自己却一直玩手机,总归心里会不好受。   虽然叔叔助理见一美一直没事干,天天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自己在忙什么,想帮忙又帮不上忙,助理便一直叫一美玩手机。只是一美一个关系户,也不想太招人耳目,每天玩手机,都是弯下腰,在桌子底下偷偷玩。   叔叔出来看到,还一语戳破。   用手点了点一美:“小郑。上班偷玩手机。你咋不钻桌子底下去呢?”   一美一脸懵逼抬起头:“昂?”   叔叔不满意地摇摇头,又调侃了一句:“这新来的不行啊。”   一美:“……”   不良姿势保持了三日,一美颈椎疼了一个星期。   ……   实习结束,回到家里,叔叔也一直小郑,小郑地叫着,每次叫,一美都会在心里翻一个白眼,只是又不得不回答:“啊?”   叔叔穿一身真丝睡衣,翘着二郎腿,稳稳坐在沙发上。   眼睛看电视,手拿遥控器,一直播着台,甚至不去看一美一眼:“没啥。”说着,又拨了一个台,补了句,“叫着玩儿呢。”   一美:“……”   叔叔拨了一会儿,最后在抗日剧上停下来,又叫了一声:“小郑啊。”   一美:“……”   保持耐心,嘴角用力向上扯,露出微笑:“啊?”   叔叔说:“倒杯水。”   一美:“……”   起身,拿上杯子,走向饮水机。   婶婶看不下去,说了句:“一美,你甭理他!小郑小郑的,还叫上瘾了?回了家还摆领导架子,咋的,看我们一美好欺负是吧?”说着,威胁道,“再叫一个?看我不削你。”   叔叔瞬间败下阵来,解释了句:“不是,我这不是,闹着玩儿嘛。”   一美还是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来,放到叔叔面前说:“我怕我不倒,他不给我盖章。”   婶婶说:“不盖拉倒,婶婶给你盖!不行我找人给你盖,一个破章,拿这玩意儿吓唬小孩儿。”   叔叔正儿八经地委屈了,甚至接不上话:“我我我,咋就吓唬小孩儿了?啊?我啥时候说不盖了?关系到一美未来的事儿,我能拿这事儿开玩笑吗?啊?”   婶婶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不予回应。   …   实习结束后,一美在床上躺了两天,恢复元气。   两天后,坐在桌前,拿出一本实习手册,一本实习报告,又在苦恼——这这这,特么要怎么写?一共要写15篇的实习日记,然而,一美没有任何实习经历,若勉强说有,也只有四个字,端茶送水,难道要如实填写?   那毕业实习的两个学分,怕是不想要了。   十五篇的实习日记——这可真是,发挥想象力的时候到了呢。   一美一开始没敢往册子上写,先在A四纸上打个草稿,只是写写划划了一个上午,都没有实质性进展。   中间,雪碧进来了一次,想找一美一起玩耍。   一会儿蹭蹭一美的腿,一会儿摇头摆尾,恶意卖萌,一会儿自己在旁边蹦跶,吸引一美注意,得不到回应后,便冲一美“汪汪”叫了起来,耍起了小性子,一美本就心烦,实习日记写不出来的一股子火气,便全撒在了雪碧身上。   吼了它几句,把它赶了出去。   此刻,雪碧又从门缝里,悄咪咪露出了一张幽怨的脸来——低着头,泪汪汪的眼睛小心翼翼往上瞅,看着一美,一副小可怜模样。   对于实习日记,一美已经绝望。   正好雪碧进来,便对雪碧说了句:“过来,雪碧。”   雪碧刚刚被怼了一通的小委屈劲儿还没过去,听一美叫自己,还是一直杵在门口,低头,一脸伤心地看一美。   一美便嘻嘻笑着,冲它走过去。   席地而坐在地上,一把熊抱住雪碧,揉揉它柔软的下巴肉。   雪碧也不记仇,一美一抱,便又与一美重归于好。   …   一美抱了一会儿,便拍拍它的后背,叫它起来,中午了,要准备午饭了。   雪碧黏了一会儿,才懒洋洋起身,到一边趴着。   一美走进厨房,一边用微波炉热菜,一边给狗狗们倒狗粮。婶婶留了一盆炖排骨,一盘炒年糕和一锅大米饭,热好菜,摆完桌,又去姥爷房间轻轻扣了扣门,叫姥爷吃饭。   姥爷只吃了一点点。   而后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慢慢起身,和蔼地对一美笑了一下,说:“辛苦了。”说完,拿上桌上用过的纸巾,路过垃圾桶,把纸巾丢进去。每次一美准备午饭,姥爷吃过后,都会留下一句“辛苦了”,言谈举止间,仍留有老一代知识分子的清雅。   一美自己默默吃完,刷碗。   实习日记一筹莫展,又没有别的事可做,下午准备去一趟林琳家里,消磨消磨时间,顺便问一下林琳实习日记她打算怎么搞。   到了林琳家,在林琳卧室。   林琳坐在桌前打游戏,一美则躺在床上——时而趴着,时而仰躺,时而侧卧,一手支头,一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草莓吃。只是一边吃着,一边嘴也不闲着,一直喋喋不休地抱怨——实习日记,这到底要怎么搞嘛。   林琳不理会。   每当一美抱怨,林琳总是不予理会,让她自己发发牢骚得了,自己一理会,她只会变得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   一美自己抱怨了一通,又打住了。   顿了顿,忽然“腾”地从床上坐起,下床,默默穿衣服,戴帽子,围围巾。   林琳:“???”   打完了一盘游戏,一抬头,发现一美要走了?   是自己不理她,她生气了?   林琳问:“你干嘛?”   一美一脸严肃冷静认真道:“不行,我回家上网找实习去了,再这样下去,毕业实习两个学分真拿不到了,到时候毕不了业,我就傻逼了。”   林琳:“……”   见一美把自己的耳机,充电宝一一收进包里,真准备要走,林琳问道:“你认真的啊?”   “嗯。”   林琳不可理解:“不就实习日记嘛,这有什么,你真准备去实习啊?”   一美不语,只是默默背上书包。   林琳说:“我已经写完了。”   一美说:“你怎么编出来的,脑洞真大。我去实习了三天,我都编不出来。”   林琳说:“我的岗位是林泰助理。”   “嗯。”   “我的实习日记,林泰助理帮我写的,她用word发我她一天都干了什么,我自己又润色了一下,抄实习手册上了。”   一美听了,又在心中骂了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不过,紧跟着下一秒,便又忽然顿悟!   “有道理哎!我可以问一下助理小姐姐天天干嘛,然后自己润色一下。”说完,一美又深思熟虑了一番,觉得确实可行,便又满意地,深深地点了一下头,“嗯!可以可以。”说着,把书包脱下来,围巾解开,帽子拿掉,羽绒服脱了,躺回床上。越想越觉得可以,一个大麻烦就这样解决掉,开心得直蹬腿。   而后悠哉悠哉拿出了手机。   玩手机,吃草莓。   林琳见一美高兴的样子,说:“傻逼,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想不明白。”   …   晚上回到家,饭桌上,一美便与叔叔提及此事。   叔叔说:“不用问小张了,她的工作是我布置的,她每天干嘛我还不知道吗?等着,一会儿吃完饭的,我告诉你。”   一美再一次恍然大悟。   是啊!   助理的工作是叔叔布置的,助理每天干嘛,叔叔还不知道吗?   值得自己焦虑了一个上午,还跟雪碧发脾气,跟林琳发牢骚,担心自己毕不了业,吓得一度要回北京找实习。   想到了解决方案,一美便当此事已经完成,吃了饭,自己回房刷起了综艺。   不曾想,叔叔吃完,去阳台上抽了一根烟,便来到一美房间,说了句:“整吧,你那个什么实习日记,我说你写。”说着,见书桌只有一把椅子,便自己去厨房搬了一把来。   “哦,好。”   趁早解决了也好——想着,一美从床上爬起。   当天晚上。   一美坐在书桌前,一手压册子,一手拿笔。   叔叔泰山一般坐在旁边,点了一支烟,抽着,吩咐一美怎么写怎么写,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交代清楚。有时一美迷迷糊糊写了错别字,叔叔还会纠正一下,一美便赶紧拿上小涂改带,修修改改。有一种小时候被看着写作业的感觉……   到了十一点,一美困了。   只是还剩七篇。   一美说:“要不明天晚上再写吧,熬夜不好。叔叔明天还上班。”   叔叔却抽了一口烟说:“没事儿,接着写,今天给他整利索了,别老拖着,有什么事就一口气给他干完。”说着,摁下一美继续写。   一直折腾到凌晨一点,才算写完。   一美困得要命,简单洗漱了一番,倒下去便睡了。不过一大头疼事如此解决,倒是神清气爽。   …   搞定了实习日记。   至于毕业论文,早在选题时,一美便看了足够的文献,确定了题目,思路,框架,接下来只需在学院安排下一步步按截止日期走下去即可,理想大学的offer也在手了,之后的日子,便显得十分清闲。   每天宅家看看书,看看剧。   出去遛遛狗,或去林琳家玩一会儿。   清闲了一周,晚饭后,叔叔提了一句:“趁现在有时间,考个驾本多好,反正早考晚考,早晚要考,现在一口气给它拿下!”   一美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   问了林琳要不要一起,而林琳正沉迷游戏无法自拔,说:“不考,考了也没车。”   “好嘛……”   林琳不考,而一美自己一想到自己还有这个年纪该完成,而未完成的正事,便无法心安理得懒下去,还是去报了一个驾校。   正值三月,气候正好。   学车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累,教练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凶。   一美自己,更是做好了“无论教练怎么凶,自己都虚心接受”的准备,偶尔一美练不明白,被教练骂,一美也是一副“是是是”的样子,而后,自己打起精神好好练。晚上回来和叔叔婶婶说,叔叔婶婶也会你一言我一语,告诉一美应该这样弄这样弄,有时叔叔说着说着,说不明白了,还会忽然起身,拿上车钥匙,说:“走!看我怎么开。”   在叔叔婶婶的助力下,一切都还顺利。   每天练练车,看看书,日子依旧清闲,而等科目二考完,一转眼便到了四月,姐姐那边来了消息——快生了。   婶婶早有预备。   前些日子,叔叔婶婶,小姑,一美一起逛了金店。叔叔婶婶给宝宝买了一条长命锁,一个玉坠,小姑则给宝宝买了一对金手镯。婶婶和一美逛街,又给小宝宝买了几件衣服,两个小毛毯。虽然姐姐一直强调,什么都不要买,家里都有,但也是娘家人的一片心意。   婶婶跟单位请了十天假,周五晚上,与一美一同飞往上海。   叔叔则准备下周末,或下下周末,总之,等宝宝生下来,周末飞上海一趟,看一眼宝宝,周一再赶回来上班。   到了上海,姐夫来接。   在叔叔面前,由于叔叔一直端着个架子,于是姐夫拘谨了些,而在婶婶和一美面前,姐夫则相当放松。   一边开车,一边自己说了一路。   说,上次产检,书庭和宝宝状态都很好,可以顺产。只是书庭年纪小,第一次生孩子,心里紧张,这几天一直情绪波动,天天跟他闹,跟他哭。他每天坐在办公室,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用微信打字,语音,视频哄姐姐,还常常哄不好,于是这几天干脆不上班,在家里陪姐姐,用微信打字,语音,视频交代工作,倒来得高效许多。   说,婶婶走后,叫一美自己留下来多住一会儿,姐夫要工作,虽家里有婆婆,也会请月嫂,但到底没有娘家妹妹来得亲,叫一美留下来陪陪姐姐,也陪陪外甥。   又说,想吃婶婶做的酱肘子了,那味道真是难忘,回了上海,找了很多饭店,都做不出婶婶那个味道来。   婶婶最爱别人夸她厨艺。   听了这话,心里自然高兴,说:“行,给你做,明天酱一锅,走之前再酱一锅给你留着。”   姐夫说:“谢谢妈。”   “没事儿。”   姐夫又问起一美学校的事。   一美说:“拿到三个offer,最后决定去C大了。”   姐夫惊了一下:“C大?”   一美有些个小得意:“嗯。”说着,露出一排大白牙齿嘿嘿笑。   “一美可以啊!”顿了顿,又说,“行,我在纽约有一个死党,毕业了,他留那儿了,到时候请他多关照你一下。”   一美只是回了句:“谢谢。”   只当姐夫热心肠,随口一说,并未过多在意。   …   开了一个半小时夜车,总算到了家里。   姐姐家三室一厅,面积不大,如今,婆婆来了,婶婶一美来了,客厅里又堆了婴儿床,婴儿车,按摩椅一类的物品,便显得有些逼仄,无处落脚。   姐姐临产,肚子大得吓人。   穿了一条肥肥大大的背带裙,只能双手扶腰,慢慢慢慢地走动,举手投足的动作,语速,都等比例地轻慢了下来。   听姐夫说,姐姐心里紧张,一直情绪不佳。   进了屋,一美看到的,便是姐姐情绪不佳的样子,见到婶婶和一美来了,并无之前的兴奋喜悦之情,只是双手扶腰,两腿分立,与巨大的上身相比,两条腿显得过于单薄,两只小脚更是有些立不住,略有些摇晃地,艰难地站在客厅中央,指了指一间房门说:“妈,你跟一美住那间。里面乱了点儿,全是买的小孩儿东西,妈,你给收拾一下。”   两个一个样的“妈”字。   但大家都明白,前一个妈,指的是娘家妈妈,而后一个是指婆婆。   婶婶一边拖鞋,一边客气地回了一句:“不用不用,一会儿我们自己收拾一下就行了。”   婆婆还是走进去,把床上的婴儿杂物归置了一下,姐夫则把婶婶和一美的箱子推进了房间。婶婶一美脱了鞋走进来,客厅无处落座,三人面对面傻站了一会儿,又干干地笑了两下,姐姐也不知那一双目光该往哪里放,侧过脸,去看正在忙活的婆婆和姐夫,跟婆婆讲了一句:“妈,小孩儿衣服都抱我屋里去吧。”   婆婆说:“没事儿,抱我屋,你屋里没地儿放,放我床上。”   书庭说:“妈,你那床上都堆了多少东西了,都没地儿睡了,抱我床上吧。”   “没事儿,我一个人睡半张床,半张床给我孙子放东西。你床上什么都别放,你自己舒舒服服睡,本来就一直睡不好。”说着,抱了一摞未拆封的婴儿衣物,走进自己房间。   书庭听了,窝心地笑了一下。   顿了顿,又道:“等孩子生出来,把东西收拾一下,不是当季的衣服,都抱小房子里。”   “行,改天我收拾。”   婶婶一美两人站了一会儿,婶婶独自念叨了一句:“手机没电了。哎?我那充电器放哪儿来着……”说着,便挪进了房间,一美则跟在婶婶后面,路过姐姐时,心里一紧张,忍不住回头对姐姐摆了摆手,说了句:“嗨!”   姐姐忍不住笑了,这个傻孩子。   进了房间,婶婶把手机充上电,和一美两人坐在床边上。   婆婆人很勤快,又抱了两床被子来,要铺上。   婶婶连忙说:“没事没事,搁那儿就行了,一会儿我们自己铺。”   婆婆便放下被子,离开了房间。   临走之前轻轻带了一下门,不过并未关紧,留了一道门缝在那里。   婶婶和一美又傻坐了一会儿,一美便把肩上的背包拿下来,婶婶说:“时间也不早了,早点洗洗睡吧。”   只是说完,两人都不行动。   又坐了一会儿,婶婶才又道:“洗洗睡。”而后起身,打开了行李箱。   这时,姐姐走了进来。   一手撑腰,一手拿了一盘切好的哈密瓜,走到床头柜前,两腿呈“罗圈腿”形状慢慢蹲了下来,期间,一美楞楞地又坐正了些,姐姐放下水果,有些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哈密瓜挺甜,冰的,你尝尝。”   一美便叉起一块放进嘴里。   婶婶背对大家理行李,行李箱大敞着,给小宝宝准备的首饰,衣物暴露在外。   婶婶想着,是现在送,还是等宝宝生出来再送,正犹豫,书庭说了一句:“妈,一会儿吃点水果再睡,我放这儿了。”   婶婶回了句:“嗯。”   姐姐慢慢腾腾挪出了房间。   婶婶只拿出洗漱用品和一套换洗衣物,合上箱子。   正要去洗漱,婶婶手机响了起来,上面显示“老公”二字,不知道为什么,竟忽然有些想他,接起来说了一句:“喂?”   “到了吗,老婆?”   “嗯,到书庭家里了。”   叔叔听着,也不知婶婶是疲惫,还是不高兴,总有些兴致不高似的,便问了句:“怎么啦?见到大宝不高兴啊。”   婶婶也不方便讲自己微妙的小情绪:“没有,我没事儿。”   叔叔顿了顿,知道婶婶一定心里有事,又问了一句:“金锁啥的给书庭了没有?”   “还没呢,等宝宝生出来的吧。”   “行吧。”   叔叔也大致猜出是什么情况,毕竟之前,书庭跟婆婆亲,冷落了婶婶,婶婶自己失落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顿了顿,叔叔又道:“行吧,早点休息,我这周末过去,别太想我。”   “行了吧你!”说着,婶婶倒很开心。 第200章   「结局」   第二日,姐姐睡了一觉,像是睡得不错,容光焕发,情绪状态好了许多,与婶婶和一美的关系也渐渐回暖。这两年虽一直聚少离多,昨天乍一见面生分了些,但毕竟是亲母女,亲姐妹,还是有之前的感情基础在。   一美觉得姐姐没有变,还是之前的书庭姐姐。   婆婆像是察觉了婶婶的失落,第二日,包揽了打扫屋子,出去买菜,做饭洗碗的活儿,而给书庭送汤汤水水的事,便交给了婶婶。姐姐也主动和婶婶说了一些体己话,聊自己对分娩,育儿的焦虑,婶婶便安慰了姐姐一番。   在两家人的相处中,姐姐也尽力平衡好与妈妈和与婆婆的关系,不“厚此薄彼”,让两人都不至失落,还是之前,那情商高,会说话的书庭姐姐。   婶婶和婆婆也配合默契,相处愉快。   …   姐姐生产是在周二。   预产期将近,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   恰逢这个时候,姐夫公司遇到些棘手之事,要出去见个客户。姐姐像是有了预感,感到自己快生了,一见姐夫西装革履要出门,便很不高兴,眼泪汪汪地生着气。只是之前也有过这情况,以为自己马上要生,不让维钧出门,只是等了一天肚子也没消息。今天又事出紧急,便不高兴地说了一句:“你去吧。”   陆维钧说:“我早点回来。”   书庭赌气嘀咕了一句:“爱回不回!”   陆维钧没理她,只是看了她一眼,拿上车钥匙,匆匆出了门。   门一关,书庭便绷不住了,眼眶一红,便情绪失控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慢慢挪向卧室,婶婶跟上去,书庭却“嘭”地关上门。   书庭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   婶婶和婆婆轮番上去劝。   婆婆一边敲门一边说:“书庭啊,别哭了。这维钧也真是的,都这时候了还谈什么生意,公司除了他难道就没人了吗?一会儿他回来,我说说他!”   婶婶又上去一边敲门一边劝:“书庭啊,哭多了伤身,快别哭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等孩子生出来,事儿更多,更让人崩溃,你一遇到事就哭,一遇到事就哭,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啊……”   婆婆又上去敲门:“别哭了,我打电话叫陆维钧回来。”   书庭说:“别打了,打了也不回来,又说我矫情。你没看他出门之前那个眼神,还瞪我。”   婆婆解释:“他没瞪你!他敢!你看错了。”   书庭又哭了一会儿,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只是忽然叫了一句:“妈……”   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慌。   “啊?”两人同时回应,紧跟着,像是预料到有事,连忙赶到了房门口。   只是门已被书庭上了锁。   书庭慢慢腾腾挪到了门前,打开门,一手把住门框,一手把住门把手,面容失色,额角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一副恐慌而又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好像,羊水破了。”   三人的目光,纷纷移向她的下/体。   书庭穿一条藏蓝色棉麻布裙,长及膝盖,穿一双白袜子,袜子与裙子之间,是一截嫩嫩的肉肉的小腿,此刻,腿在紧张得微微打颤,甚至抽搐。两条白净的腿上,有液体在流,流到了袜子上,湿出一道水痕。   之后便是一阵骚乱。   婶婶和婆婆慌慌张张把姐姐扶到床上躺下,在姐姐屁股下垫了一个枕头,婶婶一边抚摸她的脸颊,一边说一些安抚的话语。姐姐则一直说:“一美,给姐夫打电话,给姐夫打电话,叫他回来,快点回来。”   婆婆和一美一起行动。   婆婆一直在找手机,找到时,一美已经打通,婆婆便又匆匆收一些住院物品。之前简单收了一些,但还是差这个少那个,婆婆便一直手忙脚乱往里加一些什么。   一美挂了电话,说:“姐夫叫我们现在去医院,他直接赶到医院。”   于是,婶婶婆婆一起扶着紧张到微微有些打颤抽搐的姐姐,艰难下楼,上了车,婶婶开车,一家人赶往医院。   路上,姐姐眉头一直紧紧皱在一起,握着一美的手,一直在抬头看一美:“姐夫呢?”   “姐夫到哪儿了?”   “他什么时候到?”   一美回:“姐夫不回信息,他应该在开车。”   婶婶一边开车一边问:“大宝啊,怎么样,肚子疼不疼?”   “疼,一阵一阵疼。”   一美一直握紧姐姐的手,安抚姐姐,见姐姐疼痛,紧张,恐慌的样子,差点跟着一起哭,只是又怕给大家添麻烦,于是忍住。   好在到了医院,倒还一切顺利。   姐夫很快赶到医院,匆匆陪着一起进入产房,下午五点,姐姐顺利产下一名女宝,姐夫说,她的乳名叫小宝。   孩子抱出来,婶婶,婆婆,一美三人连忙围上去。   护士把孩子递给了婶婶,说:“恭喜,是一个小公主。”   婶婶连忙问:“孩子怎么样!健不健康啊?”   护士说:“目前来看一切正常,不过,具体要到新生儿科检查后才知道。”   婶婶便又轻轻撩开了被子,仔细分辨宝宝的容貌,眼睛一直紧紧闭着,不过可以看出是双眼皮,眼睛很长,随了姐姐。   婶婶高兴地说:“跟书庭小时候一模一样,书庭刚生出来就是这样儿的!”   姐姐也推了出来。   姐夫说,本以为姐姐胆子小,看姐姐每天紧张成那个样子,真担心她到了产房会情绪崩溃,结果平常闹归闹,关键时刻却一点不掉链子,中间过程十分顺利。姐夫低下头,亲吻姐姐额头:“今天很棒!受苦了,也谢谢你,老婆。”   慌乱之中,又有护士随手塞了一个东西给一美。   一美看了一眼。   一个医院专用袋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袋口用橡皮筋扎着,上面沾了些血迹。   一美:“……”   见医院走廊椅子上放了一张加工胎盘的宣传单,便随手拿了一张,进了病房,又妥妥地把袋子放进了冰箱……   …   第二日,公公赶来了上海,周末,叔叔又飞过来。   家里多了一个宝宝的日子,真是繁琐辛苦,又甜蜜热闹。   每天,姐姐姐夫,叔叔婶婶,公公婆婆,一美再加一个月嫂,八个大人,在一个三室一厅,又堆满了五颜六色婴儿用品的狭小空间,一起围着宝宝团团转,伺候她吃喝拉撒,抱着她,认真分辨体会她脸上每一个小表情。一个微笑,一个皱眉,或伸个胳膊蹬蹬腿,或砸吧砸吧嘴,大家都惊喜不已,连忙叫旁人一起来看,说:“哎哟,你看看,皱眉呢,小样儿!咋滴呀?还不高兴啦?姥爷抱着你你还不高兴啊?小兔崽子!”   婶婶不高兴地打了叔叔一下:“说什么呢!来!给我抱一会儿!”   叔叔抱着宝宝,背对婶婶,像孩子一样:“不给!”   几口人,每天为了一个宝宝瞎忙活——烫奶瓶,喂奶,换尿布,擦屁股,洗衣服,给宝宝放水洗澡,游泳。   忙,又忙得不亦乐乎。   一开始,大家不熟悉业务。   宝宝拉了,婆婆,婶婶,月嫂三个人一起围上去,大家七手八脚,手忙脚乱。每天很疲惫,觉都睡不好,却还是照顾不好小宝宝。而过了几天,大家便上了手,婆婆换尿布换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几个人也分工明确,效率极高。   宝宝也在一天一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不哭不闹不生病,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真是一个有福气的大宝贝。   周末结束,叔叔婶婶恋恋不舍回了林城。   走之前,又轮番抱了一遍小宝。   婶婶抱着小宝,对沉睡中的小宝说:“好好吃奶,好好睡觉,好好长大,姥姥下次再来看你,乖。真乖!”说着,亲了小宝一下,把小宝递给婆婆,便舍不得地抹了一把眼泪。   姐姐撒娇道:“那大宝呢!”   而声音间,已不再是之前满满的娇气,而更多是一种玩笑,甚至像是在逗弄婶婶。   婶婶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大宝也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行了吧?”说完,顿了顿,又走到姐姐身边,换了一副认真口吻,小声嘱咐道,“注意身体,注意情绪,你现在坐月子,一定得好好养着,别掉以轻心,要不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说着,更小声,“晚上小宝醒了,你困你就继续睡,让月嫂来,听到没有?”这几天,晚上一直是月嫂和姐姐一起带宝宝睡,姐夫自己睡客厅。   原本想多嘱咐一句,叫姐姐没事儿使唤一下维钧,不要让他什么都不干。   回想自己的婚姻生活,就这一点后悔,把叔叔惯的,现在在家跟大爷一样,什么都不干,好像自己包揽家务是理所当然。   只是看维钧已经做得很好——给宝宝喂奶,洗澡,对姐姐也是嘘寒问暖,便没有多嘴。   一美则留在了上海。   下午,叔叔婶婶离开,家里一下子空旷安静了许多。   宝宝在阳光下熟睡,一团小小的软软的肉,随呼吸上下起伏,像个小动物。姐姐在宝宝旁边躺下,一边拍着宝宝,一边看着宝宝的睡颜发呆,脸上的表情,随宝宝的表情而微妙地起伏变动。   一美蹲在床边,上身趴在床上,一起看着宝宝。   姐姐说:“小不点儿,多可爱哈?”   一美用力点点头:“嗯!”   一美在姐姐家赖了半个多月。   姐夫上班,一美每天和婆婆,月嫂,姐姐呆在家里。宝宝有月嫂照料,婆婆和姐姐一起帮着打打下手,婆婆自己又包揽家务,于是并不需要一美做什么,每天只是抱抱宝宝,或陪姐姐说说话,散散步,逛逛超市。   闲来无事,便自己抱着个iPad看文献,抱着个电脑写毕业论文。   …   四月末,一美离开上海,飞往北京。   论文截止日期将近,论文虽已大体完成,但还是需要回到学校,在一个清醒专注的状态下好好修改完善,也需准备答辩之事。   接下来,便是充实又忙碌的一个多月。   与导师沟通,修改论文,准备答辩,答辩顺利通过后,又忙着与大学四年的同学们拍毕业照片,聚会。   忙碌着忙碌着,炎炎夏日如约而至。   学校宿舍开始赶人,于是一美又开始忙着收拾行李,一部分物品丢掉,一部分打包好,寄回家里,另一部分留下来,回家时一起提过去。   大学四年,与同学,室友,虽无过深交情,但也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要分开,倒真有些不舍,以及自己生活了四年的校园,要离开,心中总有些怅然若失似的,一美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与室友们聊着日后的安排,不知不觉,眼眶便有些湿润了。   大家保研的保研,工作的工作,都已买好了机票,车票,日子到了,便一个一个地离开。   整个楼层,渐渐空了。   在一美宿舍,一美第三个离开。   因为是早班飞机,一大早便要出门。夏天了,飞机上空调总开得太冷,一美便穿了一条黑色长裤,一件藕粉色长袖衬衫,穿了一双凉鞋,背了一个灰色链条包,手上握着行李箱把手,站在门口。小如仍在睡觉,一美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与她道别。小如听到声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问一美:“要走了吗?”   “嗯。”   小如摆摆手:“拜拜。”   一美也摆摆手:“嗯,拜拜。”   小如有些撒娇,又有些失落地说:“就剩我自己了。”   一美也有些失落,又道了一句:“拜拜~”便推着行李箱,离开了宿舍,轻轻带上门。   走出宿舍楼,室外阳光明媚。   在约定地点,林琳正打着游戏等自己,见到林琳,一美心情又瞬间豁然开朗,跑过去一下子把胳膊搭在她身上。   林琳吓了一跳,连声喊:“我操,我操,我操。”   一美便哈哈大笑。   林琳甩开了一美的胳膊,说:“走开!”又把自己的行李箱强行推给一美,便一边走向大门一边打游戏。   一美“哼”了一声,便一手一个地推着自己和林琳两个箱子,跟在林琳后面。到了门口,拿出手机叫车,又与司机联系,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琳则只顾自己打游戏……   一美一直看着她。   这一路走来,林琳陪自己度过了太长的岁月,经历了太多的成长,身边一直有这样一个人在,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福气。   车里,一美一直看着林琳高贵冷艳的侧颜,竟是越看越可爱,忍不住整个人钻进了林琳怀里,在她身上蹭啊蹭。   林琳两手拿着手机,停下手指的动作,冷眼看她。   一美撒娇道:“你不要这么冷漠嘛!”   林琳:“……”   一美又抱住她的腰。   林琳冷言道:“自己滚开。”   一美:“……”顿了顿,哼了一声,自己放开了林琳。   …   林城的夏天,要比北京清凉舒适。   忙完了毕业论文,结束了本科生涯,去美国的签证也顺利拿下,接下来的一个暑假,可谓是身心舒适。只剩一个驾照要考,但对考试结果,一美已经十分佛系,反正考下来也不会上路,只是当时脑子一热报了名,便继续而已。   研究生要学文学,于是闲来无事,便捧起一本英国经典名著来读。   彼时,读英文原著于一美而言已如家常便饭,不再像大一,还需要一边读一边查单词,一边读一边翻译,理解句子的含义。   现在却是抛下这些,去感受其中更丰厚的情感。   每天练练车,看看书,或去林琳家赖一会儿,晚上回家吃了饭,又牵上狗狗,与叔叔婶婶姥爷一同去江边散步。   这日子,过得闲散舒适。   原本对出国的焦虑,如今,也更多转化为一种期待。   姐夫也在背后出力很多。   拜托了在纽约的朋友,周末和妻子一起去C大附近看房子,了解了几间条件不错,安保好,价格又适中的公寓。又安排一美到纽约后,朋友开车来接,先在朋友家住几日,朋友妻子不上班,白天可以陪一美看房子,等一美找到满意的房子再帮一美搬过去。   又怕一美对那朋友不放心,一个劲儿解释:“我死党,知根知底儿的那种,放心吧,肯定不能是坏人,他结婚了,到时候跟他妻子一起来接。”又给一美发了照片,一个高高胖胖的和蔼的大叔,看上去的确不像一个坏人。   姐夫又说,要给一美买一张头等舱机票。   说他当时上学,家里提供的资金有限,他自己在美国也是勤工俭学,往返也都是经济舱,十几二十个小时飞机坐下来,第二天腿不知道要肿成什么样子,一美是女孩子,希望一美还是能舒服一点便舒服一点。一美要出国读书,他这当姐夫的也不知能做些什么,要给一美买一张头等舱机票,让一美舒舒服服去。   姐姐抱着小宝,一直在旁边瞪姐夫。   “你瞎嘚瑟什么呀,赚了点儿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不知道送什么,你直接给现金好了啊。”   姐夫苦口婆心解释道:“不是,就是我一点心意。”   “心意,心意你给现金好了啊,你问问一美要机票还是要现金。”   一美只是说:“不用了,真的不用!“   一张机票烧掉那么多钱,一美真是受不起,婶婶也说不要了,千万不要。而姐夫这么一提,叔叔婶婶又开始研究起一美的出行路线,原本决定先去上海待几天,然后上海飞纽约,现在又说,要不让一美自己去日本玩一趟,日本飞纽约,还能近一些,去日本玩一趟的钱也比头等舱机票便宜。   只是自己去,一美又提不起兴趣。   研究来研究去,最终还是决定按原方案来。   姐夫凑了个整,给一美打来十万块钱,叫一美到了美国不要太紧着,吃想吃的东西,去想去的地方,女孩子,不要太苦着自己,又给一美讲了一番自己在美国读书,钱不多,压力又大,艰苦奋斗的往事,叫一美加油,叫一美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   …   因为育儿,小姑好些日子没到家里来了。   一美临走之前,小姑小姑父把二娃扔给奶奶,牵上大娃,来请一美吃饭,为一美送行。   在饭店包间,大家简单吃了一顿,问了一美到美国之后的安排,婶婶说,到了美国会有人来接,维钧在背后出了很大的力。   又聊到小姑生三胎的事。   原本踌躇满志,只是这段日子以来,被二娃这么一折腾,小姑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意志也大不如从前,一脸疲惫模样,说:“再说吧,哎……”顿了顿,“如果自然怀上了,那去查一查是男孩女孩,是女孩……哎……再说吧,是男孩儿就不要了,家里三个儿子,真受不起。”   婶婶也劝小姑别再生了。   气氛有些沉默,大家都吃得不多,纷纷放下筷子。   换在往长,叔叔和小姑父早该喝高了,吃了饭,闹着要去“卡拉OK”,小姑会在一旁骂去什么卡拉OK,回家!   而今天,两人滴酒未沾。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些什么,孩子奶奶那面便来了电话,说二娃一直哭闹,自己快顶不住了,问小姑什么时候回来。   小姑说:“行,我现在回去。”   挂了电话,婶婶问:“怎么了,孩子哭啦?”   “嗯。”说着,小姑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个漂亮的钱包举在手上,问大家,“吃好了吧?吃好了我去买单。”   叔叔打了一个饱嗝,说:“去吧。”   小姑便下了楼。   大家又坐了一会儿,也纷纷起身,下楼。   于是,就这样散场。   走出饭店,一美上了车,小姑父和叔叔则在饭店门口抽烟,又闲聊起来。周小明自己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面画画,画得一身灰尘。小姑则把婶婶拉到一旁说话,一边说,一边注意到周小明,又骂:“周浩然!我□□祖宗啊!你看看你那白色衣服都脏成什么样子了!回去你自己洗!要不让你奶奶给你洗,我可不给你洗。”   周小明不听,继续玩自己的。   就这样,大家在饭店门口又拖了好一会儿,孩子奶奶又打了电话来催,小姑这才拖起蹲在地上的周小明,上了小姑父车,摇下车窗喊:“周明儿!快点儿的,你儿子又哭了,谁都哄不住,再哭嗓子要哭劈了。”   小姑父这才匆匆与叔叔道别,开车回家。   叔叔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而后在垃圾桶碾灭了烟头,上车,说了句:“回家!”   回到家,时间竟已是晚上七点。   大概是夏天的夜黑得晚了一些,于是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后知后觉。   一美洗了个澡,换上一条墨绿色吊带睡裙,头发吃到半干走出来,客厅里,叔叔婶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一美回屋往脸上拍了点东西,便走出来,在叔叔婶婶中间坐下。   这些日子总是如此。   其实晚上三人一起坐在沙发看电视,并不是每天都有的,只是离别之日将近,大家嘴上虽不说什么,每天洗了澡,却又不约而同到沙发上坐下,期待一起聊聊天,说说话。   等一美坐下,婶婶用手指梳理了一下一美半干的头发,一直温柔地望着她。   顿了顿,轻声说,今天小姑给拿了二十五万块钱。   一美本是郑家的孩子,小姑自己也有抚养的义务,只是这些年来,小姑一直自顾不暇,不给叔叔婶婶添乱便不错了,何谈帮忙。如今一美出国,正是用钱的时候,自己便贴补一点。知道少了,也一直犹豫是拿三十万,二十五万,还是二十万,最终选择二十五万,毕竟家里两个孩子,再加一个周明一个自己,各个都是花钱如流水的主儿,家里常常留不住什么钱,叫婶婶先收着,下次有机会再给。   小姑总是如此。   看似没心没肺,但关键时刻,又总是叫人感动。   婶婶说,最近汇率下降,等过段时间回升一些了,一起给一美打过去。   …   这两个月,是一美重生以来难得闲散的岁月,只是很快结束。   八月中旬,一美飞往上海。   在姐姐家住了两天,两天后,便踏上了出国的征程。   前一天,婶婶便发来视频一直嘱咐,叫一美把东西收好,不要落下,把手机充好电,带好钱包,尤其护照。   姐夫给了一美一千刀的现金,叫一美到了美国,下了飞机,万一又什么状况可以应急使用。   第二日,姐姐姐夫把小宝丢给奶奶,送一美到机场。   因为行李额,一美带的东西不多,两个大行李箱加一个小登机箱而已,大部分都要到了那边重新买过。   时间早了一些。   姐夫带姐姐一美到了咖啡店,点好咖啡给两人,自己拿上一美的护照和行李,去办理值机托运,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坐下。喝完咖啡,时间差不多了,姐夫起身说:“走吧,还得办出境,之前出过国,应该知道吧?”   一美说:“嗯,知道。”   姐夫便推着一美的登机箱,把一美送到安检口。   临别,一美又与姐姐拥抱了一下,而后摆摆手,互相道了句再见。   …   那一日的天空晴空万里。   一大片的蔚蓝色,干净清澈,飞着飞着,又路过云层,向下望去,像是整个世界都铺上一层厚厚的棉花,让人想跳下下去,在上面蹦跳,玩耍。   一美坐在靠窗位置,打开舷窗,静静望着窗外发呆。   也曾想象过这画面。   离别的不舍,前路的未知,光是想象,一美便忍不住落泪,常常躲在被子里哭,只是当这一日真正到来,内心却无比平静。   窗外的光,亮得有些晃眼。   一美拉下舷窗,准备小憩,只是刚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有一句话显现。   如果提前了解了你要面对的人生,你是否还有勇气前来。   然后忽然一下,禁不住地潸然泪下。   这一路走来,太多的艰难困苦,太多的苦苦挣扎,好在她已经勇敢地挺了下来,也收获了本该收获的一切,何其有幸。   一美身子瑟缩了一下,紧跟着,便有两滴清泪滑下,之后便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