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长嫂难为 作者:月非娆   文案   赵泠封后七年,守了冷宫七年,   好在苍天有眼,早早死了夫君。   垂帘听政她是不奢望,   只求余生能养养花、喂喂鱼,   悠哉度日!   谁知一觉醒来,   她竟变成了肃王府里不受宠的王妃……   唔,肃王是她的便宜小叔子。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重生   主角:赵泠 ┃ 配角:肃王   =============== 第1章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时,赵泠正在用晚膳。   晚膳看起来极其丰富,大盆小盘,满满的摆了一长桌子,倒是极其符合了她后宫之主、天下最尊贵女人的身份,然而细细看去,那些所谓精美的菜肴,其实早已经没了温度,甚至有些汤汁上还结了白花花的油块,让人倒尽胃口。   赵泠是习以为常,却也没甚胃口,更没甚心情用膳,所以自用晚膳起,她都只是低头拨弄着手边小碗里的粥食,桌上其余菜肴,更是半点未动。   她的贴身大宫女香梅从前还会劝上几句,但收效甚微,更何况,让自家主子用这样的菜肴,的确是太委屈了……于是,日子久了,香梅也便任由赵泠喜恶,顶多等到晚间的时候,她用小炉子给温上一些羹汤,反倒让自家主子用的舒心些!   其实,依着赵泠的身份,凤仪宫里是该有个小厨房的,然……五年前边境战事告急、国库空虚,后宫开支也跟着收紧,凤仪宫里的小厨房自是被取消了。   如今国库倒是不吃紧了,而宫中其它地方早已恢复往常的开支,但凤仪宫中,却一直未曾恢复。赵泠早已心死,也不在乎这些外物,所以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当然,她说了,也只是徒惹一份麻烦罢了。   凤仪宫的主子不争气,底下宫人心思早已活跃,有能力有关系的纷纷自找出路,没能力、没关系的,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继续呆着观望。   看着底下人这副模样,从娘家陪着她嫁入宫中的大宫女香梅气的紧,但赵泠依然什么话都没有,反倒劝说起了香梅。香梅无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瞧着皇帝身边的太监陈九两都从凤仪宫大门走到了赵泠的寝宫里了,竟然也没有一声通报传来。香梅气的实在厉害,憋不住想要替赵泠发怒,然怒气还未发出,却是被陈九两那几乎是哀泣的一句“皇上驾崩了”给吓呆了!   皇上驾崩了,那她家主子不成寡妇了……   香梅脑子没转过弯来,面上露出了悲难的神色,她又是下意识转头看向了赵泠,赵泠身形微微一颤,拿着调羹的手,仍然搅动着那碗从头至尾未动过一口的粥食,然后,她舀起了一勺,竟是往嘴里送了一口,紧接着,又是一大口……   “娘娘……”   香梅惊疑不定,只以为赵泠是被刺激到了,捂着嘴满脸不忍。   赵泠神色冷静,在吃完一小碗粥食后,拿起了搁在手边的帕子,举止优雅的抹了抹嘴,然后目光沉静的望向了陈九两,语气淡然道:“本宫知晓了,待本宫收拾完了,便去前头。”   “皇后娘娘……”   陈九两作为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本就是个人精,自然看出这会儿赵泠面上根本没有半分悲哀,从自己伺候的主子角度而言,他是有些怨恨赵泠的冷心冷肺,可想到赵泠这个皇后在后宫里的日子,他却又哑然了。   到底是造孽啊!   他心中轻叹一声,这一声叹,有对皇帝驾崩的悲伤,更多的是对自己前路未知的恐惧,最终,他冲着赵泠恭敬行了一礼,起身告退。   陈九两走了,香梅却是慌了,她看着赵泠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娘娘,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驾崩……怎么办?”   赵泠闻言,微微挑了一下眉,慢悠悠叠着帕子的手顿了顿,但很快动作恢复如常,将帕子又重新叠回了用之前的模样,而后方才开口道:“什么怎么办?他走了,咱们还能比现在过得差吗?”   “……”   香梅脑子顿了一下,捂着嘴突然恍然大悟。   皇上走了,没有子嗣,她家娘娘无宠却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不管新帝最后是谁,都得尊她家娘娘为太后。这日后没了皇上,皇贵妃娘娘还不得乖乖退回原本该属于她的位置上。   香梅面上的笑容浮现,然后一点一点的扩大。   “行了……到底皇帝驾崩了,该做的样子,咱们还是得做出来!”   赵泠从椅子上站起身,脚步却是无比轻快的的朝着寝宫内走去。她的夫君走了,她怎能不好好打扮一下,去送他最后一程呢!   赵泠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未做新衣了,每季里内务府送来的宫服,她也只是让香梅叠在屋里,从未上身过。这却不是宫里苛刻了她。而是,这些年来,除了每逢过年之际,她不得已出席一下年宴,几乎就没有迈出过凤仪宫,再好看的衣裳做了,也不过是浪费。   年宴时候的凤袍此刻上身显然太过于喜庆与不合适,她倒是还想穿着自己嫁入宫中时候的那身喜服去参加自己那短命夫君的葬礼,但为了逞一时之气毁了自己下半生悠哉日子,却是不值得!   赵泠最终让香梅寻了一身素白色衣裳,摘了身上本就为数不多的饰物,只在云鬓间戴了一朵白色绢花,方才走出凤仪宫。   可能底下宫人也隐隐察觉到了风向的转变,竟是难得殷勤了起来,凤辇这会儿已在门口备下,另有几名宫人殷勤上前伺候。香梅瞧着,忍不住挺起了胸膛,心中更是控制不住的喜悦,皇上走了,她家娘娘的好日子……真的要来了!   赵泠倒是宠辱不惊,只面色平淡的坐上了凤辇,她心中不是不高兴,只是这会儿她却是顾不得高兴,反而用自己久未转动过的脑子开始思考着当前的局面。   其实这些年来,虽然她那好夫君并未直接下了命令将她软禁,也差不离是软禁了。宫中事务,她无法接触,宫中变幻,她无法掌握。如今她唯一知晓的信息只有两条:其一,她那好夫君今日走了,应是正常走的,而非意外,否则陈九两不会这样悲痛而平静的寻她报丧;其二,她的好夫君膝下无子嗣……   而后者,关系到她的下半生究竟是如何过?   正常情况下,她那个好夫君应是留下遗诏的,但若是有遗诏……   赵泠心中又不确定了。毕竟若是有遗诏,依着她那好夫君的尿性,定然会妥善安排了她妹妹赵婕的下半生,那么陈九两也不可能跑来寻她过去。毕竟这个时候她的出现,对她那个好妹妹,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偏偏,陈九两来寻了她,又是一副想让她出面主持局面的模样,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遗诏……   想到了这里,哪怕是赵泠在冷宫中多年练就的波澜不惊的心也忍不住狂跳了两下。   通常情况而言,帝王无子嗣,定然要在皇室其他宗室里寻一名带有皇家血脉之人继承皇位,血脉越亲近,继承的几率便越高。   皇帝是先帝……不,这位先帝是先先帝的长子,底下有三名皇弟,其中排行第四的肃王,血脉上与先帝却最为亲近,二人皆是已逝的赵太后所生嫡子。而先帝也并非是个宽厚的长兄,除给了肃王这个亲弟弟权利,其余两名皇弟,只在朝中只挂了个闲职,过着闲散王爷的日子,手中根本没有什么权利。   若是这般算来,显然肃王是最有概率坐上皇位。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三名皇弟毕竟皆已成年,从他们底下子嗣中选出一名子侄辈过继到先帝与她的名下,更能名正言顺继位,也对赵泠更为有利。但若是出现这种情况,也只有两种可能:先皇留了遗诏,赵泠手里有权……   显然,目前两种情况出现的概率比赵泠自己能够坐上皇位还低,她娘家赵家倒是有权,可还不至于有权到一手把控朝政,更何况,赵家究竟想扶她……还是赵婕上位尚未盖棺定论,赵泠巴不得他们少掺和着。   赵泠脑海里过了一遍这几种推测后,倒是心满意足的不再思考,反正不管是哪种局面,不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不影响着这些人要好好对待她这位先帝的遗孀,只要她足够安分守己!   就像她先时与香梅所言,反正先帝走了,她还能比现在过得差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临开文前夕,突然想先写这个(捂脸),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2章   赵泠心思刚定,辇车也停了下来,落在崇正殿大门前。   崇正殿一直以来都是先皇起居之地,如今停灵设在了这里倒是正常。香梅上前搀扶赵泠,然赵泠站在崇正殿前,抬头仰视着台阶上仿佛是高高在上的殿门之时,脑袋却是有几分眩晕。   她久未在人前露面,心里确实是有几分茫然与无措……   崇正殿门前两侧站立的侍卫与宫人早已换上了素白的丧服,一眼望去,只觉白茫茫一片,而如今这白茫茫的一片在看到赵泠的到来时,也全部跪下了膝盖行礼。   赵泠动了动嘴唇,还未吐出“起身”二字之时,崇正殿大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了几位身上裹了白色丧服的大臣,他们看到赵泠的时候,面上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却是俯下身子,跟着行了礼。   一连串的人与事,应接不暇,赵泠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但下意识还是摆出了端庄的姿态,肃着面容从那些下跪的人跟前走过,走到殿门时,方才语气淡然给众人免了礼。   她有些紧张,藏于袖间的双手紧握成了拳头,微微有几分出汗。   这却不是她上不得台面。   当年,她身为赵家嫡女、赵太后最疼爱的侄女,一直以来接受着比大家闺秀还要严苛的教育标准,在嫁入宫中之前,旁人或许没有夸赞过她容貌出众,但她的品行姿态,礼仪气度,谁人不道一声赞。   只是,七年幽闭的日子,让她变了很多,也让她畏惧了许多。尤其,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事、景……皆是陌生的。   这与往年参加宫宴时候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她参加宫宴,从来只是摆设,没人会在意她,更加不会关注她的表现,而她也不必将自己看得太重。但今日,她不是主角,一举一动却会受到旁人的关注,甚至有人会评量她……   想到了这里,赵泠的腰背不觉挺得更直,仿佛这般更能够给她勇气与信心。只是,她竭力给自己撑起的这份伪装,在走入大殿之中时,却险些丢的溃不成军。   守在殿门口的宫人陌生的看了她一眼,而此刻留在殿内的皇亲国戚与大臣们,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大殿里唯有一凄凄哭泣的女声仿佛成了主角。   赵婕一身素衣、面容憔悴却难掩楚楚可怜的凄美之态,她被宫人搀扶着,身侧围绕着几名皇家女眷不停劝慰着,然……她只是自顾自的哭泣道:“皇上,你好狠的心,怎么就留下臣妾一人了……”   赵泠突然不知该将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置,心中的感受就像当年她从正阳门中被抬入宫中后,先皇却在大婚之日宿在了当时还是贵妃的赵婕宫中时一般难堪。   但她如今不是与赵婕争先帝的宠爱……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撑起了姿态,继续朝着大殿内走去。她的到来,也终于引起了殿中人的注意。   旁人多数用陌生的目光看待着她,这陌生的目光,其实比鄙夷、痛恨或是其它异样的目光更让她难堪。   倒不是没有人认出赵泠,此刻,赵婕冰冷的目光落在赵泠的身上,也终于停下了哭泣,她推开了身侧人的搀扶,站直了身体,似乎是要朝着赵泠走来。   但有人却是在赵婕做出举动之前,跪下了身体与赵泠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赵泠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跪在她跟前那具挺拔的身躯上,然后迟疑的辨认着对方的面容。   有几分熟悉……   是……是肃王。   其实这会儿发愣的人,并不只有赵泠一人,还有在场的不少大臣。肃王殿下如今可是热门的继位人选。除去这一层面,这位肃王殿下在先皇在世时,也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先皇逝世前病重的两月之余,朝中大事,大部分都是这位在管着……   其实,有不少的人,在这会儿早已经将肃王当成是未来帝王看待,可这位肃王殿下,如今却是恭敬的跪倒在了这位几乎是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后娘娘跟前?   也是,肃王若是真要继位,自是该厚待皇帝的遗孀,先皇在世时,皇贵妃小赵氏虽独得宠爱,更是手握后宫权柄,但到底只是皇贵妃,真要尊着,还是该尊这位皇后娘娘。   回过神来的大臣们恍然大悟,也都纷纷在肃王身后跪下一道儿与赵泠行礼。   赵泠心里同样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对于肃王如今的地位并不清楚,可她却是知道自己的地位。肃王其实完全可以无视她,可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以打了赵婕脸的方式,抬高她的身份……   她心里是有感激的,故而她连忙开口道:“殿下多礼了,快起来……”   肃王恭敬颔首后,慢慢站起身,却没有退到一侧,而仍是用恭敬的态度与赵泠开口道:“皇嫂,皇兄去了,还请您节哀,之后事宜,还需您出面主持大局。”   “……”   赵泠愣了一下,却是不知肃王此言是否是场面之语,但看着肃王那张俊毅面容上端肃的神色,不管他是真情或是别有目的,此刻赵泠都发自内心感激肃王至少给足了她面子。   她这会儿倒是记起了对于肃王的记忆,其实她与肃王的确是老相识。   当年她作为赵太后最宠爱的侄女,赵太后也有意撮合她与先帝,所以常被召入宫中陪伴。   当年的肃王尚未成年、作为受宠的幼子仍养在赵太后宫中,但赵泠与他其实并不太熟识,只记得当年的肃王是个并不太好相处的孩子,不成想,如今却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赵泠感叹光阴流逝,可这会儿不是她悲伤秋月的时候。她打起精神,冲着肃王点了点头,正待开口。   突然,一个并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讥笑。   “肃王殿下,您这话真是好笑!一直以来,宫务皆是本宫处理,皇上病重两月之余,也皆是本宫在皇上身边伺候照料,甚至……皇上临走之时,陪伴在皇上身边的,仍是本宫。如今,她有什么资格越在本宫前头替皇上安排后事!”   赵婕双眼通红,仍是那副楚楚可怜的羸弱之态,但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神态坚韧,也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至少,在她说出这番话后,众人哑口无言、寂静无声。   连赵泠一时之间都有些恍然,但她回过神来,对视上赵婕讥笑的目光时,面上却也不由浮现了冷笑。   从前她不说话、不发声,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那好夫君的心早就偏的没地儿了,她说再多的话、占了再大的理,也抵不过赵婕一句温软细语,所以她也就不说了。   可如今,她那短命的夫君早就死僵了,她凭什么就不能再说了。   “身为妃妾,主母身体不适,让你代理宫务,是你的荣幸,让你照顾皇兄,那是你的本份!如今本王听着皇贵妃的话可真是有趣,怎么这些反倒变成了你越俎代庖的理由了?”   肃王面容依然端肃,但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嘲讽的味道,也代替赵泠说出了她想要说的那些话。   赵泠又忍不住看向了肃王,心中只觉得一片火热,感激的都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好。她看向了赵婕,对方面上有些发青,神色难看的不能再难看。可赵泠心中却是一阵痛快。   这些年来受的气,在此刻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而……肃王接下来的举动却让赵泠更加痛快,他依然是那副冷肃的神色,语气不留情面冲着一侧宫人开口道:“本王瞧着皇贵妃是因为皇兄逝世打击过大,神智有些不清,以至于对皇后娘娘都敢不敬。还不将皇贵妃带下去,请个太医好好瞧瞧!”   “谁敢!”   赵婕完全没有想到原本自己该是胸有成竹的局面,会因为肃王“横插一杠”变成这般,她瞧着身侧真敢上前来扶她的宫人,不敢置信却也愤怒的吼着。   宫人脚步踯躅了一下,肃王语气淡淡只轻飘飘道了一句:“还愣着做什么!”   说罢,又是冲着一副打算鱼死网破模样的赵婕开口道:“皇贵妃娘娘可要掂量清楚,您对皇后娘娘不敬,论礼该是受罚,可皇后娘娘仁厚,念在你是因为悲伤过度,所以才没施罚!若……”   赵婕被宫人抓住的手停下了挣扎,只狠狠瞪了一眼肃王与赵泠,她不愿退下去,但如今她被抓住了话柄,不得不退下……   她心中挣扎着,肃王却是不耐烦,目光淡淡漂过了一眼站在赵婕身侧的宫人后,也不知底下人使了什么手段,赵婕突然阖上了眼睛,身体软绵绵的倒下了,身后宫人眼疾手快扶着,飞快拖出了后殿。   赵婕离开了。   也因着肃王这一手,大殿里再次陷入了沉静。   赵泠沉默了一会儿,但面上的神色却很快轻松了。   其实肃王方才维护她的用意她都懂:留一个曾经被先皇宠爱的有些跋扈,甚至可能手中还有几分权利的皇贵妃,自然比不得去掌控一个几乎打入冷宫七年、没有任何资本的皇后要好。   但不管对方是出于何种目的,对她都是雪中送炭,她……自是该投桃报李。   所以,她看向肃王,语气温和开口道:“肃王殿下,其实皇贵妃有一言的确说的不错,本宫的确是身体虚弱,恐怕也主持不了什么大局。如今皇上去了,皇上的后事、朝中的大事都需要有个人出来主持,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膝下无子,也没有留下遗诏,您是皇上最亲近信任的弟弟……”   赵泠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倒不是她故意吊胃口,而是她想要酝酿气氛,以最严肃认真的姿态说出那句话。   “所以,本宫希望您能够尽快继位,也好让皇上在九泉之下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先到这里了,明天仍然是两更,大概会固定一个时间来更新,希望大家多多留言支持!!! 第3章   其实赵泠这提议,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   便是赵泠不主动提起,只怕接下来底下一干子大臣也会拥簇肃王,倒是不想,这位冷宫皇后竟然会如此识时务。   而赵泠话音落下后,肃王那双如墨玉般的双眼深沉的看向了她,面上表情不动,难辨喜怒。赵泠心中微微一咯噔,但细细思及方才所言,并无出错,却也放下了心,只以温婉淡笑回视。   随后,立刻便有大臣附议了赵泠之言:“肃王殿下,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微臣也恳请您尽快接位,以保社稷安宁,更是让先皇陛下在九泉之下也得以安息。”   一个大臣站出来跪下,紧接着,便是一群大臣站了出来跪下,赵泠还看到了她的父亲、她们赵家的族人同样跪了下来,不管是真心跪下还是不得已为之。显然这位肃王殿下在朝中的确是极有声望,让他继位之事,更是众望所归。   赵泠这会儿心中却是庆幸自己并无什么野心,否则懵懵懂懂若是与这位肃王殿下做了对,那绝对是一件大傻事情。   而赵泠在开口说了那话后,也不再多言什么,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让她像那些大臣们一般跪下去讨好这位未来的陛下,但并不妨碍她带着几分讨好的温婉微笑去表明自己赞同的态度。   肃王依然沉默着,淡然的目光在扫过那些跪在赵泠身后的大臣后,又落在了赵泠的身上,然后语气平淡道:“皇嫂,臣弟并无此不轨之心,皇兄此次逝世,实在匆忙,先时臣弟以为皇兄会病愈,方才暂理了朝政之事,也是没料到兄长竟然会就此撒手……”   赵泠只当对方仍是故作几分姿态,未免表现出心思急迫,显得姿态难看,故而她连忙又是开口劝说道:“殿下此言差矣,如今皇上已逝,膝下并无子嗣留下,您继承这位置,是情理之中、更是众望所归,如何会是不轨之心。本宫还请肃王殿下多为社稷考虑,莫再推辞了。”   赵泠也是太久没有说场面话了,这番话说的她实在有些吃力,也是一字一句组织的费脑。她的目光是真的满怀期待瞅着肃王,希望对方不要再摆姿态,否则接下来她也是干巴巴真不知道该如何劝了。   她下意识又看向了身后的大臣们,希望他们一个两个,多出来说说话,最好能够将气氛烘托够了,让这位肃王殿下感觉不接位都不好意思了,如此倒是免得她再费劲了。   毕竟她也就是想图个日后安生舒坦的日子!   只是,底下一干子大臣尚未来得及开口,却听得肃王语气断然开口道:“皇嫂不必再劝了,你们也不必再多言,本王意已决。皇兄走的匆忙,虽未留下遗诏,但后事如何安排,自古便有例可循。皇嫂端庄贤良,定然能够教导出合格的储君,只需从皇室宗室子侄中择出一合适人选过继于皇嫂名下,悉心教导,定然会成为合格的君王。”   “……”   谁都没有料想到肃王竟然会拒绝的如此坚决,甚至连后路都已经想好。   大臣们面上愣了一下,而赵泠则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她瞅着肃王的态度,仿佛是真的不愿意继位……可那个位置如何诱人,只是一步之遥,她不相信天下间会有男人会抗拒的了这份诱惑。毕竟这位肃王殿下瞧着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没有一点野心之人。   所以……还是试探?   赵泠半信半疑,在场的其余人,也皆是心中存疑,不知该如何反应。的确,肃王这话听得的确不像是虚伪客套之言,但万一……万一这位肃王殿下只是装样子装过了呢!   而在这个时候,同是先皇弟弟的宁王与谦王对视了一眼,站出来开口说话了。   “四弟,你莫再推脱了,咱们子侄辈都还小,谁知道长大了会是什么品性,你素有德才,本就是继位的最好人选,又何必费这个功夫,更让皇嫂劳心劳累呢!”   宁王话音落下,赵泠也是连连点头。   其实,肃王这个提议若是真的,对她日后会有多好的帮助,她不是想不到,可她不敢去想,她手中无权,如今好不容易熬死了先皇,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又哪里敢去想得寸进尺的事情。   故而,赵泠也是开口再次附和:“宁王殿下此言甚是有理,本宫身体素来也不怎么好,教导储君,实在费神费力,恐后继无力……”   “皇嫂过谦了,教导储君自然不是您一人之事,不论是本王、还是朝中贤能之辈,皆会竭力以助。此事本王意已决,今日便请礼部大臣列出皇室中合适宗室的名单,等明日将人领进宫中,还请皇嫂过目定夺。”   肃王说完这话后,却是直接召过礼部尚书,令他立刻着手办理此事,赵泠也没有想到这肃王殿下是真的没有野心,是真的不想继位,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表情,毕竟这事儿对她来说,完全便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   同样的,被这个大馅饼砸晕脑袋的还有宁王与谦王。   二人虽然不甘心肃王继位,但也知自己二人继位并无希望,所以漠然接受了这个现实,谁知峰回路转,肃王竟然将到嘴的肉给吐了出来。   子侄辈择人,肃王自己又没有子嗣,而与先皇最亲近的血脉便是他们两支,这些年来,他们手上是没什么权利,只挂了一个闲职,所以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生孩子。   怎么瞅着,都觉得最有希望继承位置的人,都是他们的孩子。   二人下意识望向了赵泠,虽然他们都不怎么相信肃王所说让赵泠来定夺这个继位人选,可既然肃王开口这般说了,这位皇后的意见,多少还是能够起点作用的。   不过,这会儿赵泠身边早已经围满了人,已经轮不到二人挤上去套近乎了。   肃王这一决定,赵泠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之人。   毕竟,肃王继位与底下小辈继位,可是两码事情。   肃王继位,虽然会敬着她,但到底不算她的晚辈,她若是安安分分自当勉强度日,可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如了对方意,想要处置她,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可若是子侄辈中择人,皇室子侄辈如今年龄皆是尚幼,便是最大的,只怕都尚未成年,又过继在她的名下,靠她抚养,不论是哪一位上位,日后都得尊着、敬着她,便是她做了越轨之事,动她都得顾虑几分,否则就得担起不孝之名。   七年时间里,赵家族人几乎是忘却了赵泠这个送入宫中的嫡女,但如今,却又仿佛没了那七年的间隙,又再次变得亲密无间了。赵家女眷今日还未进宫悼念,但并不妨碍他们想要与赵泠重修旧好。   赵泠的父亲恩国公抚着胡子,目光竟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与慈爱:“泠儿,皇上逝世之事,你也莫悲伤过度,毕竟接下来还有大事需要你去做,要顾好自己的身体。你放心,咱们赵家永远会在背后支持你的。”   “是啊,皇后娘娘您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赵泠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好笑,却又被围拥过来的人七嘴八舌讨好之言吵得头晕,她下意识望向了大殿一角,肃王依然是那副严肃的神色,背手挺拔站立,认真听着礼部尚书与他禀告之事,气度风华浑然天成,可这样一个人,真的一点野心都没有吗?   赵泠心中疑虑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毕竟肃王是她的小叔子,她总是盯着对方瞧,并不合适。   夜渐渐深了,殿内人也慢慢退去,只剩三三两两留着晚间守夜。   赵泠身边的人也终于空了,拒绝了几名宗妇陪伴的请求,赵泠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下意识朝着殿后的灵堂内走去,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默与严肃。   后边棺木中,躺着她这辈子最怨恨、把她害的最惨的男人。   她倒是不怕,他活着的时候,她恨他,却也害怕他,但如今他都死透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都是报应啊!   赵泠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冷笑,只怕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走的如此匆忙,以至于将后事什么都没安排,反倒让她给捡了一个大便宜,也不知道他九泉之下得知,会不会气的诈尸了!   赵泠正想着,一个脚步声在她身后突然响了起来,她心跳了两下,回头看去,烛光忽明忽灭下,映照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是肃王。   赵泠没被吓到,但肃王以为是吓到了她,一贯冷硬的语气竟是难得温和开口:“皇嫂莫怕,是本王。”   “是肃王殿下啊!”   赵泠没有解释自己没有被吓到的事情,转过身看向了他,语气温婉问道:“殿下可是寻本宫有事?”   赵泠也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若是无事,肃王何必跟在她身后,避开旁人走入灵堂后殿,这副架势,分明是有什么私密之言与她要说。二人之间说来也并没有什么牵扯,难不成,是这位肃王殿下后悔了?   赵泠心中猜疑,却听得肃王语气温和道:“明日宗室里的人便会带着那些晚辈过来,届时,本王会给娘娘一份名单……”   赵泠听到这里,只当肃王心中已有人选,并不觉得奇怪,她准备点头应下,却听得肃王又继续道:“名单上之人,皆是家中长辈在朝中并无影响、年龄稚嫩懵懂的孩童,如此,过继到娘娘名下,方能与娘娘一心。”   “这……只怕大臣们不会答应。”   赵泠其实是有些不明白肃王的提议,明日虽说是让她择一继承人,但她明白,最终还是各方权利较量下的结果,否则她再坚持某一人,底下人一样不会答应。   肃王对此,只是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威严道:“娘娘放心,明日不管娘娘看中何人,臣弟定然会做好安排。”   “殿下……”赵泠心中忍不住有几分震动,更多的却是疑惑与不解,若肃王此言当真,那他真当是全心全意为她在考虑,一切都给了她最好的安排。   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为什么……”   赵泠忍不住问出口,可她这话尚未问出,肃王却已收起了方才温和的神色,打断道:“夜深了,娘娘身体向来虚弱,便是缅怀皇兄,也该先保重身体,您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臣弟在。”   “……”   赵泠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肃王。   她是不懂这个小叔子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可她看出对方并不想回答什么,既是如此,她也不会追问。所以她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往后殿内走入,只顺从的由肃王叫来的宫人搀扶,走出了崇正殿。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哦!新文开张艰难,大家多多留言支持!   还有非常感谢昨日笑笑童鞋给大月月砸的十一颗地雷和60瓶营养液,鞠躬!!! 第4章   走出崇政殿大门,一阵冷风吹来,让赵泠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却也让她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   香梅拿了一件披风给她裹上,赵泠从善如流,任由香梅伺候着,但原本稀里糊涂还有几分晕乎乎的脑袋,在这一刻终于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方才在殿中,她一直都是随波逐流着,其实她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事态的发展,若是肃王不肯帮她,若是赵婕叫嚣逼她离开,她根本没有办法留下;若是最后肃王选择继承皇位,她也无法阻挡;若是肃王给她定好继承人,她也只能够接受……   可事实上,从头至尾,肃王却恰恰相反,而如今的局面是,她有权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继承人,她日后也能够养育教导这个继承人,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同时,后宫大权、甚至是朝中政事,她都有权利去掌控,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可谓是人生的巅峰。   赵泠此刻心情若说不激动,定然是假的,不过,赵泠此刻最激动的,却不是自己能够执掌大权,甚至垂帘听政。   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事实上,她能够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却是她最意想不到的一个惊喜。   她毕竟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这般年纪的女人。和她同龄的,如今哪个膝下没有子嗣。   在未出嫁之前,她也曾设想过夫妻恩爱,她想要生一儿一女,但最终希望破灭,如今她熬死了自己的夫君,日子是好过了,可也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做母亲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如今她可以抚养一个孩子……   这比手中能够握有多大的权利更让她心动。   她是自私的,此刻脑海中迫切想要个孩子的念头,让她无法去顾忌那个孩子是从别人怀里抱来的,她会好好对待那个孩子,将最好的一切都给那个孩子,可……那个孩子只能够属于她,旁人无法干涉。   所以,她只会抱养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童,且那个孩子的父母,她会牢牢的掌控在手中,不让他们与那个孩子有任何的接触。这与肃王替她所设想的一切,不谋而合。   想到了这里,赵泠忍不住紧紧抓住了香梅的手,声音颤抖的说道:“香梅,我要有孩子了,属于我的孩子。”   她迫切的想将自己激动与喜悦的心情与香梅分享,香梅从小陪伴她长大,一路对她不离不弃,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香梅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家主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她明白的,她也知晓赵泠多么希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是,主子您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咱们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好迎接小主子到来。”香梅温声劝说着。   赵泠点了点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回到凤仪宫后,赵泠激动的心情倒是平复了许多,也没有张罗着说给那个即将到来的孩子收拾屋子,毕竟那孩子入宫后,便是帝王,她可以照料,但绝对不可能放在她的凤仪宫中照料。   赵泠略有几分失望,但失望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她便又开始设想起日后的生活。   她想过了,日后朝廷上的事情,除非涉及到她孩子的利益,否则她不会去插手,左右有肃王殿下在,她没必要再去掺和一脚。   而她只需要在后宫里,好好的抚养、教育那个孩子,看着他长大……便足够了。   “垂帘听政、去朝上和那帮大臣们争权夺利……本宫之前没想过,日后也不会去做,太累了!本宫只想着,好好抚养那个孩子。”赵泠一身寝衣坐在床上,神色中带着难得的天真,与香梅说着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一切都是主子您说了算,日后您是太后了,是皇上的母后,谁敢不听您的话。”香梅里外忙和着,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喜悦与轻松,面上带着舒心的笑容回着赵泠的话。   赵泠听着,面上笑容越发灿烂,不过她笑了一会儿,却又微微皱眉发愁道:“也不是说全部都不管,多少还是要管着点,毕竟孩子长大,日后也得执掌朝政,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是得替他筹划着。”   “是,主子说的有理。”   香梅闻言,又是一笑,其实这种犯愁,如今也是幸福的烦恼。她拿起搁在桌子上的小碗,从小炉上的砂锅中舀起了一小碗羹汤,然后端到了赵泠身边,温声道,“主子,晚膳您用的不多,还这般劳累奔波,赶紧用些温热的吃食躺下休息吧!明日,您可是要忙了!”   赵泠没有拒绝,伸手接过,看着碗中的羹汤,拿起调羹舀起一勺往嘴里送了一口,羹汤吃起来,味道与平日里仿佛有些不同,带着点苦味与药味,但并不难以入口。   “这是什么汤?”   赵泠一边问着,一边又是往嘴里送了一口。   “是灵芝红枣汤,奴婢想着您今夜可是熬得有些晚了,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会更忙,灵芝最是补神,红枣养气,便狠了狠心从库房里找出了一朵灵芝给您做了一碗汤。不过,日后这种东西,您也不会缺了,倒不必再像之前那般过得苛刻了。”   香梅目光温柔的看着赵泠一口一口的喝着汤,赵泠其实喝了半碗之时,已有些腹饱,可想到香梅的一片心思,还是将这碗汤喝了个干净。她拿起帕子抹了抹自己的嘴,又是冲着香梅笑道:“还有没有?”   “有……主子是否还想再用一碗?”   香梅连忙接过碗,打算再去盛,赵泠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我饱了,若是还有多,你也用一碗,接下来你也要跟着我一起辛苦呢。”   “奴婢哪里用得这么好的东西呢!而且这汤晚上用小火温着,明日早起,主子还能用呢!”   香梅轻笑着摇了摇头,赵泠却是不爱听这话,只虎着脸说:“什么不能用,我说你能用便能用,行了,今晚你也不必守在我屋子里,喝了汤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早些来我寝宫内就行!”   “那奴婢另寻人过来守夜?”   香梅有些不放心,可她的确是有几分疲累,想到明日还要跟着伺候,倒是没有勉强自己,只是想着寻旁人过来伺候。   赵泠却是摆了摆手,只道:“无事,左右也没几个时辰可睡,你给我留一盏灯便够了,不必再叫人过来。再不济真有事,门口不是还站着两个伺候的吗?”   香梅了解赵泠的脾气,见她这般说着,也便听从她的命令,只是伺候着赵泠上了床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   她低头看着赵泠闭眼安详入睡的模样,想到了如今她们好转的形势,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可或许是这份喜悦来的太过于突然,难免有些不真实。   香梅自嘲的摇了摇头,让自己莫在胡思乱想。她目光温柔的望着赵泠的睡容,听着对方陷入沉睡后轻缓的呼吸声,笑了笑,动作轻缓的放下了床上两侧的帐子,又小心翼翼在床边小桌上留了一盏灯。   至于那灵芝红枣汤,想到这是库房里最后一朵,虽然日后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可如今香梅到底舍不得自己用。所以捧到了寝宫外间,仍是用小炉子温着,打算明日等赵泠醒来时,好让她再用上一碗。   等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她方才慢慢的离开了寝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两更!请大家多多支持收藏留言哦 第5章   赵泠觉得自己这一觉,睡的很长,很舒坦。   这些年来,其实她的身体是真的有些不好,七年的煎熬与苛待,常常让她夜不能寐,可今夜,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竟然睡的无比安稳,甚至在脑子清醒过来时,还有几分留恋的闭着眼睛蹭了蹭底下柔软的被褥。   不过,今日有大事,她不能睡了。   赵泠有些强迫的要求自己睁开眼睛,不过,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心中却是有几分违和,她怎么记得,自己床幔的颜色,该是靛青色锦缎,虽然香梅总是说这颜色太过于冷清,可她却是不喜欢太热闹的颜色……如今,怎么就换成了茜红色的牡丹绣缎?   赵泠微微皱眉扶床坐起,这才发现,床仿佛也有些不太一样了,这床似乎是垫了不少的被褥,柔软的几乎是要将人陷进去……怎么才一夜之间,她这凤仪宫就大变样了?   她正想喊香梅的时候,床边帷幔被人突然打开,略有几分刺眼的光从外间射入,让她忍不住用手去挡了眼睛。   “王妃,您醒了?”   一名面容慈和、做了嬷嬷打扮的妇人端着殷勤温和的笑容,靠近了她。   赵泠的目光落在对方面容上,只觉得陌生又有几分熟稔。   她应是见过这妇人的,可她脑海里一点印象都回忆不起来,是太久远了吗?还有……王妃?   赵泠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喊“香梅”,可这一声到了嗓子眼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喊。   赵泠没有再说话,可那妇人却是轻笑了起来,又是开口道:“王妃,您是想问王爷回来了吗?”   不等着赵泠回应,她又是自顾自笑着回道:“可巧了,奴婢方才还听着前头人回来禀告说回了呢!这会儿底下人正伺候着王爷沐浴更衣,王妃您赶紧梳洗打扮过去,还能与王爷碰上一面。还有您先时吩咐奴婢让厨房做下的紫灵芝鸡汤也已经炖好了,还是王妃您想的周全,王爷在宫中熬了一夜回来,喝这个,最是合适不过了!”   显然这妇人是与她极为熟稔的,语气恭敬却又不失亲切的说着这些话后,然后她又是接过了身后婢女递上的漱口水,放入了她的手中,赵泠有些木楞愣的照着做了,心中却是忍不住想着……她这是在做梦吗?   入口的水温温热热,还带着薄荷青盐的香气,而拂过面颊的湿帕也是温温热热,带着蔷薇花的香气……   仿佛不是梦境,否则她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感觉呢?   但不是梦境,她又怎么可能会变成所谓的王妃,她该是在凤仪宫中,陪伴在她身侧的人,该是香梅啊!   赵泠心绪有些激动,但这个时候,她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所以沉默是最好的保护色。   她什么都没有说,继续任由着那妇人照料伺候着,她被带到了梳妆台前,被扶着坐下了,然后她抬起头,看到了镜中人,差点失声大叫……   镜子里照出来的人,那副娇嫩鲜艳的容貌,她是熟悉的,认识的……是肃王妃赵绫。难怪她会觉得那妇人有几分熟识,那妇人是肃王妃的乳娘,常陪伴在肃王妃身侧。   说来赵泠虽然与肃王妃并不熟识,但颇有几分渊源。   肃王妃赵绫也是赵家一族,但与赵泠这一脉,却是隔得有些远,虽比不得赵泠这一脉满门荣华,可与赵泠他们这一脉全靠女人撑起的满门富贵不同,那一脉却是真刀真枪,全靠男儿沙场血汗拼搏而来的荣耀。   赵绫一脉并不在京中居住,故而赵泠也是到十余岁时方才见到这位名字念起来与她相同的远方堂妹。长大后再见到,便是这位远方堂妹被先帝指婚于肃王,当时人人都赞肃王好福气,毕竟赵绫容貌比之宠冠后宫的皇贵妃赵婕更盛。   但那些事情都与赵泠无关,她也只是在盛典之际,偶尔匆匆惊鸿一瞥过这位肃王妃,的确是长了一副让人惊艳、难以忘怀的容貌。   其实,赵泠之所以会对她有几分留心,却是因为这样一个美人竟是不得肃王宠爱。据说肃王对她十分冷情,二人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但毕竟这位肃王妃娘家有权,娘家人又是护短,旁人也不敢当面议论,故而她的日子过得却是比她这个冷宫皇后要好上许多。   可她怎么会梦到自己变成了肃王妃?   难不成是因为昨日与肃王接触太多了?   赵泠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而站在边上伺候着她的乳娘王氏却以为今日的打扮不得她的心意,毕竟赵绫向来看重容貌,日常装扮素来华丽精致。   “王妃,毕竟如今是国丧期间,不好打扮的太过艳丽,这绢花和银簪子,是奴婢让底下人赶制出来的,款式都是你喜欢的,忍忍就过去了!”   随着王氏的话,赵泠的目光又再次落在了镜中,只瞧见王氏早已手脚灵巧的挽起了一个留仙髻,一侧簪了几枚精巧的银簪子,另一侧则是佩了一排精巧素雅的小朵白色绢花,配着一张精致盈人的脸蛋,眉眼之间,清丽芳华自现。   到底是美人,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   赵泠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蛋,眼见王氏拿起粉色胭脂,正待替她上了脂粉,她却是伸手阻了:“不必,这般就够了!”   王氏面上略微诧异,但片刻却是笑了起来,只道:“确实,奴婢早就觉着,王妃这般美丽,脂粉只是污了您的颜色呢!”   说罢这话,王氏又让底下人捧了宫装过来,一边伺候着赵泠穿上,一边又是轻声解释道:“先帝毕竟是王爷的兄长,王妃您身为弟妹,还是随着一起穿丧服较为妥当。这宫装虽未染色,但上边绣了银丝暗纹图样,是王妃您先时择好的蝶恋花式样。”   赵泠目光落在了这身宫装上,果然是暗藏花样,她心中忍不住感叹这肃王妃日子过得精致,当然也可能是她久未接触世俗,不知京中富贵了。   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看着她的王氏,微微点了点头,发自内心肯定了一句:“挺好的。”   王氏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说实话,她还真怕自家王妃矫情劲儿上来,非得闹得穿华服,虽然王爷不怎么管教王妃,但她知晓,王爷是极其不喜王妃这股矫情劲儿。   偏偏肃王向来冷清,不喜欢也不会说出来或是表达出来,顶多冷漠对待。   她心里是盼着自家主子能和肃王好的,但两夫妻都是这么一个性子,让肃王这个龙子龙孙去迁就自家王妃,显然不太可能,偏偏,自家王妃明明喜欢王爷喜欢的紧,却总是弄巧成拙,旁人劝了,她也不是个听得进劝的人。   好在今日自家王妃似乎态度软和许多,仿佛让她看到了希望,她连忙又是开口道:“王妃,要不奴婢现下就让人把汤端上来,您赶紧去前头亲自给王爷送去,顺便陪王爷说说话,安慰一下王爷?”   “现在?”   赵泠愣了一下,她这会儿是有些随遇而安的享受着肃王妃的待遇,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见肃王,可的确只有见到了肃王,她才能够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她真的只是做梦,而见到肃王这个关键人物,她就梦醒了?   赵泠点了点头,王氏原本心中忐忑,眼见她应了,喜得露出了笑容,忙不迭吩咐底下婢女将汤去捧来。   一边,她又是搀扶着赵泠朝着前边走去。   赵泠从来没有来过肃王府,不识路,自然也就任由着王氏带路。   走出了正院,入目一片锦绣,明明是寒冬腊月,然花园中百花齐放、绿草如茵,赵泠简直看呆了。   不是她没见识,而是皇宫之中也难得这般景色!   但凑近了看去,方才发现这所谓的百花与绿草,皆是绢花绢布所制,只是工艺精巧,故而以假乱真。   这肃王府,好大的排场,好奢侈的享受……   那肃王平时瞧着冷清,不像是这般浮夸之人啊!   赵泠心思有些飘浮,直至被王氏带到了前院书房处,看到迎面走出、身着一身素袍的肃王时,心中一个咯噔,竟是没顾上脚下台阶,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而王氏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随着赵泠一道儿摔倒地上,倒也好歹缓冲了力道,没让她摔得太狠。   “唔……”   这一摔,把赵泠摔愣了,也让赵泠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仿佛不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有痛的感觉呢?   “王妃,都是奴婢该死,您有没有摔倒哪里?”   身侧是王氏大呼小叫的关怀请罪声,赵泠却是傻愣愣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没在做梦,她怎么就变成了肃王妃了!   赵泠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对视上肃王清冷的面容之际,她的神思方才游离回来。   肃王居高临下站在她的跟前,皱着眉头俯视着她,丝毫没有伸手拉她的意思,而他的眼里,细细看去,透露着一丝不耐烦与烦躁。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今天更新有点晚!还请大家多多支持留言哦!!!   再次感谢笑笑扔的潜水□□和地雷,实在是太破费了! 第6章   “我……”   赵泠嗓子眼干涩的想要说什么,但她的话还未说出口,肃王却已经不耐烦打断:“堂堂王妃,成何体统!”   “……”   肃王面上的嫌弃与厌恶,已经不加掩饰了。   说实话,肃王与赵泠那个便宜夫君毕竟是亲兄弟,长得确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赵泠那便宜夫君,面容更为俊秀温和一些,而肃王则是冷毅坚韧些,但也就是肃王这清冷的气质,显得更是不近人情。   赵泠被肃王这么瞪着,心中百味交杂。她看着肃王,的确是想起了曾经那些不太好的回忆。又想到自己熬了这么多年,临门一脚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却无端端的发生了这般诡异之事,什么都没了,还要继续熬着……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赵泠悲从心来,情绪崩溃,已然顾不得掩饰,红了眼眶。   赵泠是真的伤心,真的委屈,看起来也是真的可怜,莫说是旁人,便是一直对赵绫避之不及的肃王看着,心里都忍不住反思自己对待她太过于冷酷。   该不会是真的摔到哪里了吧?   肃王面上有些尴尬,下意识看向了身后的随从,开口道了一句:“去把府里大夫请来。”   说罢这话后,他看向了仍然坐在地上的赵泠,语气略微缓了缓,显得没有那般不近人情:“让底下人人扶你起来,本王还有事,你待会儿让大夫好好看看。”   说罢,肃王便要离开这里。   赵泠眼见着肃王离开,却是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衣角,等到肃王目光再次冷淡的落在了她的身上时,她心中一顿,讪讪然收回了手。   她看出了肃王对于这具身体的不喜,也知晓自己这会儿举动不合时宜,但是她如今的处境,无处着身,肃王是她唯一熟悉的人。   “我……有灵芝汤,您喝点?”   赵泠面上尴尬,下意识往身后看去,恰好看到了身后婢女手中端着的那盅汤,于是慌忙开口道。   肃王目光淡淡扫过,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却也没有接受这番好意,只是道:“宫中还有诸多事务等着本王去处置。”   说罢这话,肃王再次抬头就要走。   “王爷……”   赵泠慌乱之下,再次喊出了声。   “你到底有何事?”   肃王耐心耗尽,眉头紧皱,显然是没那份耐心与功夫再与她纠缠。   赵泠心中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她下意识想要把自己身上发生的情况与肃王说,可那只是情急之下一闪而过的念头,马上便被她掐断了。   昨日,肃王的确是帮了她许多,可谁知道肃王究竟有什么目的,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我……喝完灵芝汤不用太多时间,王爷你喝完再走,好吗?”   赵泠抿了抿嘴,最终只是干巴巴又这般说了一句。   肃王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的怒火,可眼底里的恼怒显而易见。   赵泠被瞪得畏惧,缩了缩脖子。   王氏瞧见赵泠这般模样,心疼极了,连忙维护她道:“王爷,您昨日进宫后,王妃怕您熬夜操劳伤身,特地亲自去库房里寻了灵芝,又吩咐小厨房炖了一夜。一大早,王妃自己都没用早膳,便亲自给您送来,这可是王妃的一片心意啊!”   “不必了,本王没甚胃口。”   显然,肃王并不领这个情,但或许王氏的一番话还是有些作用,也没有冲着赵泠发火。   王氏心中替赵泠委屈的紧,这会儿倒也没有再撮合这对夫妻的意思了,只扶着赵泠站起,低声安慰:“王妃,既然王爷事忙,那奴婢扶您回去吧,让大夫好好查查可有哪里伤到?”   赵泠下意识点了点头,但片刻后,却是连连摇头道:“不必,我没事……”   话音未落,她又再次伸手抓住了肃王的衣袖,在肃王发火之前,她连忙腆着笑脸开口道:“王爷,我也想进宫。”   肃王抽出了衣袖,面上神色冷淡,看不出喜怒,但赵泠在说出方才那一句话后,却仿佛是突然聪明了起来,她继续解释道:“皇上逝世了,皇后娘娘定然很是伤心,我……我和皇后娘娘毕竟是堂姐妹,不若让我进宫陪着皇后娘娘,也可以安慰一下她。”   赵泠说完这话后,满怀期待的看向了肃王。   她这会儿是真的想要进宫,进宫去看看自己的情况,方才她灵光一现,如今的处境,让她回忆起了儿时曾经看过的一本灵异志怪的书籍,书籍中也曾记载过如此灵异之事。   一个故事记载的是南方有一农妇,与其夫已育有四个孩子,但一觉醒来,却对其夫避而不见,对其子不再亲近,后逼问之下,那妇人才道:自己本是一商户小姐,豆蔻之龄身染恶疾不治身亡,醒来时不知为何附身妇人身上。最终那农妇之夫怕是恶鬼索命,与村民一道将农妇烧死。   另一则故事赵泠只看了一半,便被家中教养嬷嬷发现她偷看这书收走了,大约讲的却是某乡郡东街豆腐西施与一丑女身体互换的事情……   她这情况,赵泠不知道是自己死了附身在肃王妃身上,还是肃王妃与她身体互换,所以她迫切的想要进宫去搞清楚情况。   而且,她也担心香梅。   好在她如今的身份是王妃,与自己又是堂姐妹关系,进宫陪伴,合情合理。   赵泠心中并不觉得肃王会拒绝她的这一请求,只是没有想到,她说完这话后,肃王的眼神变了,变得有些可怖。   她打了一个冷颤,面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   “王爷……”   “赵绫,你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肃王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满是冰冷的说出了这句话。   “我……我能打什么主意?”   赵泠不明就里,也觉得委屈,心中更是暗道这肃王妃不受宠的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肃王待她的态度,可不比着自己那便宜夫君待自己的要好。   ”我是肃王妃,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本就应该进宫去拜祭。我若不进宫去,旁人指不定还想着我怎么了,肃王府又怎么了……”   “最好没有!”   肃王没耐心听赵泠辩解,只是冷漠打断,“今日宫中有要事,你少去添乱,安安分分呆在府里,莫越了本王的底线。”   “我……”   赵泠气急,但王氏却是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只冲着她摇头,示意她莫再继续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泠理智回笼,渐渐意识到自己显然再说下去也无用,还有可能惹得肃王大怒,届时,真的不让她进宫就惨了!   倒不若徐徐图之。   赵泠只能不甘心的看了一眼肃王离去的身影,正待转身回去的时候,突然,一身着宫廷侍卫服饰的男子急匆匆随着管家跑了进来,仿佛是有什么要事。   赵泠停住了脚步,心中揣测会不会是与她有关?她忍不住偷偷朝着肃王方向又靠近了几分。   肃王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王氏想去拉她,却又怕动作太大会被肃王注意到,只能够着急的看着她。   “王爷,宫中出大事了,皇后娘娘……没了!”   “什么!”   赵泠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侍卫。   而肃王也彻底愣住了,他甚至被这个消息震惊的都无暇顾及赵泠。   赵泠这会儿却是不管不顾,走到了那侍卫跟前,迫切追问着:“好好的人,怎么会没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是不是搞错了,皇后娘娘昨日还是好好的啊!”   “王妃娘娘……”   侍卫被赵泠一串疑问砸愣了,下意识看向了肃王。   结果这一眼看向肃王后,又被肃王面上的神色给吓到了。肃王的表情,好像要杀人……   “你快说啊!”   赵泠快哭了,虽然之前就有推测,可让她如何接受自己死了的事情,她明明还没过上好日子,明明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你是不是听错了?皇后娘娘怎么会死呢?会不会还有救?”   “王妃娘娘,不是……今晨凤仪宫的宫人入皇后娘娘寝宫时,皇后娘娘已断气多时,御医们都去看了,没救了!”   侍卫紧张的差点说不出话来,然后他看到肃王妃在听到自己那番话后,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   “好好的人,怎么会没了?”   赵泠动了动嘴唇,满脸泪水,她下意识看向了肃王,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她怎么就死了。   她虽然身体是不好,但也不可能会猝死,她明明只是在寝宫里睡觉,怎么就会死了……   她已经苦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点甜头尝尝?   肃王显然也不敢置信、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与赵泠此刻悲伤的心情相比,肃王神色复杂了许多,眼神里情绪也越发深刻,夹杂着暴虐与绝望……   他身体晃了晃,突然朝着大门走去,先是快步走着,然后变成了跑着。   “王爷……”   赵泠愣了一下,下意识跟了上去,但肃王跑的太快,她根本跟不上。   她追到门口的时候,只看到肃王骑着一匹马绝尘而去的身影,好在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她干脆不顾形象、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车,嘴里连声催促车夫:“快,追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两更哦!请大家继续多收藏、多留言、多支持,么么哒 第7章   马车到底比不得肃王骑马进宫快,即使赵泠再三催促车夫,已是将马赶到了最快的速度,但等到他们赶到宫门口的时候,肃王的身影早已不见了。   赵泠未加犹豫,直接让车夫将马车赶去了凤仪宫。   也不知是如今宫中出了大事,宫人侍卫无暇顾及,还是因为赵泠乘坐的马车上刻有肃王府的标志,马车在宫中竟是畅通无阻,一路顺利的抵达凤仪宫门前停下。   赵泠顾不上让底下人搀扶,直接不顾形象、手脚并用下了马车,然后还未站稳便踉踉跄跄赶紧往宫门里跑去。   宫门敞开,宫人来往自顾不暇,倒是没有注意到赵泠的出现,她熟门熟路的摸到了自己的寝宫,推开门走入……   但人走入后,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寝宫内很安静,安静的只余里间传出的悲痛哭声,她认得这哭声,是香梅的。   但赵泠之所以停下脚步,并非是因为这份安静与悲痛的哭声,而是她以为早就进去的肃王,这会儿竟是呆呆的站在帘子跟前,一张向来冷清的面容上,此刻也不知是什么神色,他的手放在帘子上,却没有将帘子打开。   他在做什么?   赵泠心中疑惑,可她来不及多加思虑,心中对于香梅的担忧与对里边情况的好奇,已让她顾不得肃王。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接无视肃王恼怒的目光,一把掀开了帘子便往寝宫内冲去。   出乎意料,此刻安静的寝宫里挤满了人:有凤仪宫中的宫人、有宫里的太医,还有趴在床边痛哭的几乎瘫倒的香梅。   “香梅……”   赵泠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发出了一个口型,她想要上去扶起香梅,可顾及到旁人,只能按捺下心中的冲动。   肃王也走了进来,身侧的宫人与御医跪倒一片,赵泠对他略有几分畏惧,下意识退让了两步,让出了道。   结果却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了,肃王自走入寝宫内后,根本就没有分给她丝毫余光,他直接朝着寝宫内那张床走去。   赵泠犹豫了一下,也跟在了肃王身后,悄悄的走了上去。   香梅虽然哭的不能自已,但肃王靠近的时候,她还是察觉到了,泪眼婆娑的抬起了头。   肃王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只自顾自的掀开了床帘。   然后,赵泠顺着肃王的举动,目光落在了躺在床上睡得一脸安详的自己。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这种看到自己尸体的冲击,实在是有些大。   她是真的死了吗?   可是床上躺着的自己的身体,模样安详,神色宁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仿佛她只要伸出手,便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鬼使神差,赵泠忍不住伸出手往床边探去,然而,手还未碰触到身体的时候,却突然被重重的打开,肃王目光冷肃,浑身透露着煞气:“滚开!”   赵泠吃痛握住了自己被打到的那只手,双眼通红,差点没憋住眼泪。她低头看向了被打到的地方,倒是吃了一惊。   肃王妃的这具身体保养的实在太好,只是被这么一打,白嫩的肌肤上便浮起了一道红痕,继而变成了乌青,仿佛受了重伤一般。   可此刻,她身边没有其他人,香梅对她是陌生的,她只能强忍下委屈。好在这些年来,她比这更不堪的委屈都忍受过,这点根本无关痛痒。   等着手上的疼劲过去后,赵泠便立刻又恢复如常了。   然而,此刻寝宫里的其他人,却是被肃王的突然发作给吓到了,瞧见肃王只是站在床边,一声不吭的望着躺在床上的皇后,面面相觑了一下,又将脑袋低下沉默不语。   赵泠也没料到肃王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原本以为肃王进宫,是来查明她的死因,可如今这副沉默的样子,让人看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   肃王不急,赵泠急啊!   她绝不相信自己无缘无故就死了,更加不相信是自己身体不好,肯定是有人要害她。否则,她在凤仪宫里住了七年,苦了七年都没人来害她,怎么一朝富贵了,她就无端端死了呢!   “王爷,咱们是不是问一问御医……皇后娘娘究竟是怎么没的?”   赵泠小心翼翼的温声开了口,她这会儿对于肃王其实是有些反感的,因着肃王对待肃王妃态度,让她觉得这肃王和那个皇兄一副德行。   但……如今肃王不发话,她的确是什么都做不了。   赵泠话说出了好一会儿,肃王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久到赵泠以为肃王根本就是无视了自己的话,她很想再做点什么,可又觉得这会儿的肃王瞧着,实在是有些恐怖,她也唯恐肃王一个恼怒将她赶回肃王府里去。   所以赵泠安静的站在了一边,在等待着时机,眼睛的余光只不住的往香梅看去。香梅却没有注意到她,跪在床边,一直小声悲痛的抽泣着,仿佛恨不得将身体里的水分全部流光一样。   赵泠瞅着心里难受,想到这些年来她们主仆相依为命的日子,不觉入了神,连肃王什么时候转身都未曾发觉。   肃王神色冷漠的望向了一直跪倒在地上的御医,语气压抑问道:“皇后娘娘是怎么走的?”   “是……”   几名御医对视了一眼,心中忐忑,最终领头一位抬起头,开口回道:“微臣们细细查看过皇后娘娘的症状,娘娘走的时候是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神色安详,并没有受太多的罪,但王爷您细细看一下娘娘的双手指甲处,微微泛紫,这是中了毒的症状。”   随着御医的话,赵泠与肃王二人忍不住将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床上,肃王那张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神色,但是赵泠的神色却是分外的激动。   她就说吗?肯定是有人害她,否则好端端的,她怎么就能死了呢!   “皇后娘娘是中了什么毒?”   赵泠急着想要知道更详细的,但是她此刻不敢多说话碍肃王的眼,只能够强忍着耐心,等着肃王将话问出来。   肃王又是好一阵沉默后,方才慢腾腾的把话问出来。   赵泠又是将目光看向了方才开口说话的御医。   那名御医只觉得头皮锋芒在刺,不管是赵泠这外露的迫切的目光,还是肃王那沉默却暗藏锋芒的目光,仿佛他一个说不好,便会被拖下去好好整治一番。   明明是寒冬腊月,但他后背、额头上,全是冷汗。   幸而,肃王所问的问题,他还算能够答得上来。   “是……是一味叫海棠醉的秘药。此毒服下后,根据剂量会在一两个时辰后发作,服毒之人会犯困沉睡,在梦中无知无觉死去,皇后娘娘的症状,应是服下不少。”   “海棠醉?”   赵泠愣了一下,她其实是听说过这味秘药。当年她进宫前,家中专门请了通医理的嬷嬷过来教她,也曾说过上百年前,宫中曾出现过一位妒后,用这味秘药害了不少受宠的妃嫔。因着这药的特性,这位妒后当时兴风作浪许久都未查出,直至一名御医受了当时皇帝的委托,秘密彻查此事,才揭开了这桩惊天秘闻,这海棠醉由此也变成了一味禁药,再没在宫中出现过。   赵泠当时也只是将这则故事当做是一桩传闻来听,当年她进宫的时候,其实赵太后给她配齐了伺候的嬷嬷,其中便有一位是精通医理,只是后来她没本事将人留住,这几位嬷嬷,也全被赵婕给夺走。   “皇后娘娘昨日用过什么东西?”   赵泠还在回忆的时候,肃王却已经看向了香梅,开口冷声质问。   香梅身体一颤,停下了抽泣,她强忍着悲痛开口道:“昨日,去崇正殿前,娘娘用了一小碗御膳房里呈上的粥食……”   “之后呢?”   肃王皱着眉头,继续追问。   赵泠听到这话,心中却是一个咯噔,下意识看向了香梅。   她昨日在去崇正殿前用的那碗粥食,应与海棠醉这味□□并无干系,毕竟她用了粥食后,在崇正殿里呆了许久方才回凤仪宫,便是海棠醉是□□,也早该发作有了症状。   之后归来,她除了香梅呈上的那碗汤,便没有用过其他了。   香梅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双手紧握成了拳头,身体颤抖着,似乎是想到了恐怖的事情。   不要说……   赵泠心中拼命的摇头,想要阻止香梅继续往下说。   然而此刻,肃王看着香梅的反应,却是皱着眉头,目光如炬,步步紧逼:“之后呢?”   香梅情绪崩溃,浑身瘫软在地上,捂着脸大泣,但却是如实将所有的真相全说了出来:“之后回来,娘娘又用了奴婢呈上的一碗灵芝红枣汤!”   香梅的话音落下后,一名御医眼疾手快看到了此时还放在角落里的那个小炉子。   赵泠恨不得冲上去将上面的砂锅打翻,可一切无济于事。   在肃王的目光下,那名御医上前查看后,面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神色。   “王爷,这灵芝红枣汤内,的确下了海棠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第一天上班,被留下来开会开到九点多,回家改了一会儿,憋不住困意,睡着了捂脸,现在补上,还请大家继续多多支持,多多留言,么么哒 第8章   随着那名御医的话,香梅放声大哭了起来。   赵泠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开始忐忑,她忍不住看向了肃王。   肃王面上动了动,却是又看向了香梅,紧紧追问:“这汤,你从哪里拿来的?”   “王爷……”   赵泠下意识叫了肃王一声,企图阻止他继续问下去,然而,她这一声,肃王直接无视,他只是看着香梅再次问了一句:“本王问你,这汤,你哪里拿来的?”   不要说!   赵泠很不住冲上去捂住香梅的嘴巴。   然而,香梅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停住了哭泣,只是开口道:“这汤,灵芝与红枣,都是奴婢从库房里拿出,亲自泡开洗净,又亲自用这小炉子做的,汤成了,也是奴婢呈于皇后娘娘,从头至尾,没有假手于人。”   “是你下的毒?”   肃王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只问了这么一句。   怎么可能!   赵泠想要替香梅否认,然后香梅却低着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沉默的态度,仿佛是在默认。   你倒是解释啊!   赵泠心中拼命呐喊着,可是没有人能够听到她的心声。   “本王再问一遍,是你下的毒?”   肃王朝着香梅逼近了两步,然……香梅在这个时候,却是突然抬起头,眼里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朝着肃王磕了一记响头,开口轻声道:“是……是奴婢下的毒,是皇贵妃娘娘逼奴婢下的毒。”   “不可能!”   赵泠不敢置信失声大叫。   肃王眯着眼睛瞅了一眼赵泠,赵泠这会儿却无暇去考虑肃王的情绪,她绝对不相信是香梅下的毒,不论旁人说什么,便是香梅自己认了,她也不会相信的。   “皇贵妃逼你下毒?”   肃王喉咙动了动,意欲不明问了一句。   然此刻香梅却是分外的冷静,她抬起头,对视着肃王的目光,一字一顿开口道:“是,是皇贵妃娘娘拿奴婢的家人安危来逼的奴婢,奴婢是国公府里的家生子,一家老小,世代在国公府为奴为婢,皇贵妃娘娘见不得皇后娘娘一朝复起,便用奴婢的家人威逼奴婢给皇后娘娘下毒,奴婢一时鬼迷心窍,便下了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肃王冷声质问。   “奴婢再明白不过了,奴婢现下已然后悔,皇后娘娘对奴婢那般好,奴婢却狼心狗肺,所以奴婢不想再隐瞒了。”   香梅挺直着腰背,仍然沉稳不迫,一字一顿有力道。   若非赵泠自小与香梅一道儿长大,若非赵泠知晓在香梅心中,自己比她自己、比她的家人更为重要,她恐怕也要信了。   毕竟就像香梅所言,这汤从头至尾,没有假手于人,都是香梅亲力亲为,并且端到她手中,看着她喝下。还有,旁人不知的一件事情,这汤,明明昨日她让香梅也用上一碗,可香梅却是安然无恙……   但种种的疑点,这会儿赵泠却是有些盲目的去否决,这些都并不能够说明什么。   香梅便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不可能会来害她。   可这傻丫头,为什么要招认呢!   赵泠心中急的不行,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巴,让她不要再说了!   “这么说,你都认了?”   肃王眯了眯眼睛,望着香梅再次问了一句。   香梅嘴角噙起一抹微笑,目光遥遥的望向了躺在床上的自家主子,从容不迫、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应道:“是,奴婢都认了!”   “好。”   肃王不怒反笑,只冲着门外一声令下:“将她带下去!”   守在门外的侍卫听得命令,走入朝着香梅的方向走去。香梅没有丝毫畏惧,只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   带下去,能带去哪里?   不管是宫廷中的慎刑司,还是刑部的大牢中,人进去后,不死都得脱一层皮。   赵泠急的不行,眼瞅着香梅就要被带走,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突然紧紧的拉住了肃王的手,急切道:“王爷,会不会是搞错了,香梅姑娘,怎么可能会害皇后娘娘。她自小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陪伴皇后娘娘多年,便是这七年难捱的日子,都是她陪着皇后娘娘过来的,她怎么可能会听从皇贵妃的命令,去害皇后娘娘!”   肃王没有理睬她,只是冷漠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王爷……”   赵泠还想再去抓住肃王的手,然……肃王直接一把将她甩开。赵泠力气小,被肃王的力道一扫,差点摔倒在地上。   但这会儿,她根本顾不得自己,眼见着香梅就要被带走,她干脆直接冲到了香梅身边,紧紧抱住了香梅,只冲着身侧侍卫大叫:“滚开!”   香梅望着紧紧抱着她,护着她的肃王妃,眼底里闪过了一丝迷惘。   她有些不懂,她与肃王妃从未有过任何交集,而她娘娘,仿佛与肃王妃也没有任何交集,肃王妃如何会这般维护她,甚至不惜冒着得罪肃王的风险。   “王妃娘娘,您放开我吧!”   香梅小声开口道。   赵泠却抱的香梅更紧,她只急切的开口催促着:“傻丫头,你解释啊,你快否认,你怎么可能会害你家主子,你快解释啊!”   “王妃娘娘,奴婢没什么好解释的……”   香梅愣了一下,但片刻后,却又轻声开口道。她神色安宁,显然是抱着无惧生死的决心了。   “你……”   赵泠急的快要哭了。   而肃王看了一眼一侧侍卫因为顾虑着赵泠不敢上前的模样,虽然他心中对于赵泠三番两次意外之举也有几分迷惑,可往日里对于这位王妃厌恶的印象,早已让他忽略了其中的细节,他只是不耐烦冲着赵泠开口道:“堂堂肃王妃,丢人都丢到宫里来了,本王命你松手。”   “我不会放的。”   赵泠目光仇视的看向了肃王,这会儿谁要动香梅,便是她的仇人。   “你若不松手,本王让他们把你一道儿带下去。”   “那你倒是让他们把我带下去啊!”   赵泠不甘示弱,她这话也不是气话,若是香梅被带下去了,她真愿意跟着香梅一起去,不管是去什么刀山火海,还是十八层地狱。   “你……简直不可理喻!”   肃王没了耐心,直接冲着侍卫冷声道:“没听到肃王妃所言吗?那就一道儿带下去!”   “王妃娘娘,您松手!”   香梅没料到这肃王妃横插一杠,会突然变成这般局面,但她不想连累牵扯旁人。   “我不会放的……”   赵泠的话还未落下,侍卫迫于肃王的威严,已然上前去拉扯香梅。至于把肃王妃一道儿带下去,那些侍卫自然是不敢的,这肃王妃又没有犯什么罪,谁知道这对肃王夫妇是不是在赌什么气。   香梅下意识挣脱赵泠的手,然赵泠却是紧紧抓着,一番拉扯下,最终赵泠力气实在太小,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香梅被拉走。   “香梅……”   赵泠还想上去追,但身后的宫人,却得了肃王的吩咐,紧紧的抓住了她。   “你们放手,放开!”   赵泠急的直落泪,拼命挣扎着。   “你闹够了没有!”   肃王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下了心中的恼火,“越来越没样子了,还不滚回去好好反思一下!”   “你冤枉无辜的人,我怎么就不能说了,我怎么就不能够拦了!”   赵泠眼泪婆娑,却是一脸的倔强。   “人家都认了。况且,这事与你何干,要你掺合什么!”   肃王实在没有耐心与赵泠胡搅蛮缠,最终没好气开口道:“你若是再这般闹下去,本王倒是要上你赵家府邸好好问问你父母,究竟如何管教的女儿!”   肃王这话说出,算得上严厉了。   一般而言,世家大族若非宗妇真的犯了什么大是大非的错误,是不可能这般撕破姻亲脸面关系,也不可能这般当面上门打脸。   赵泠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儿,所以她更加恼恨肃王的态度。   和他那个皇兄,简直便是一副德行!   虽然肃王妃的亲人并非她的亲人,可她便是再急于救出香梅,也做不出这种害旁人的事情。   她气的不行,却又不甘心真的听从肃王的话,就这么回去。   “你……你才不可理喻!不管你怎么说,香梅都不可能是凶手,皇后娘娘若是泉下有知,知晓你冤枉了她最亲近的宫女,便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住口!”   赵泠话音未落,肃王便厉声打断。   他眯着眼睛危险的看向了赵泠,突然怒极反笑:“赵绫,你说那香梅不是凶手,你倒是给我找出凶手来啊!”   肃王这一声反问,倒真是把赵泠给问愣住了。   让她找凶手……   她连自己的死都稀里糊涂的,哪里知晓谁是凶手!她唯一知晓的就是香梅绝对不可能是凶手,便是香梅自己都认了,她也不可能是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两更,因为榜单的关系,接下来每天一更了,捂脸!不过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多多留言,新文生存不易,大家多给点鼓励吧! 第9章   但就像是肃王所说,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被毒死,香梅不是凶手,定然就会有这么一个凶手存在。   可谁会来害她?   赵泠冷静下来,却是不假思索便想到了一个人——赵婕。   她和赵婕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却又是天生的仇人。   自小到大,她们二人为了争夺父亲的宠爱绞尽脑汁,长大了,二人又同时嫁入皇家,她有名分,而赵婕却又帝王宠爱。   说来也当真可笑,她出嫁之前,其实并不知赵婕与先帝已然暗通曲款,更加不知,自己嫁入宫中为后,只不过是先帝与太后作为赵婕入宫封贵妃的一个交换条件。   事实上,她赵泠在面对赵婕之时,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这些年来,她其实也已经放弃了,不再执着,可谁知峰回路转,命运却是眷顾了她。   赵泠不相信这些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心高气傲的赵婕会认命、会甘心认输,她还是了解自己这个庶妹,只怕她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意看着她得意。   而另一方面,除了赵婕,她也想不出自己和其他人会有那般大的仇怨,不惜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害她。   而赵泠因着肃王这话想到了赵婕之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她隐隐约约明白为什么香梅会认罪了。   只怕香梅如今和她一般,心中也是认定了赵婕是凶手,这傻丫头怕早已心存死志,又怕无法给赵婕定罪,所以宁愿牺牲自己担上这等罪名也要拖着赵婕下水。   赵泠沉默了,这在肃王看来,也只是让他嘲讽的冷笑了一下,他不耐烦开口道:“回去吧,在本王耐心告罄之前,你自己回到该呆的位置上,否则莫怪本王不客气。”   “王爷……”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肃王,语气郑重而冷静:“王爷,我会走,但是在我走之前,求您能够认真听我讲完这番话,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肃王嘴角挂着冷笑,原本根本不打算理会赵泠,但目光对视上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讨好、殷切、骄纵的美丽眼睛时,却被里边的祈求与哀痛给惊愣了一下。   他双颊肌肉微微动了一下,最终已经到了嘴边的嘲讽话语,没有说出口。   虽然他没有表示,可没有反对的模样显然便是默许了。   赵泠心中一阵雀跃,连忙将方才自己的猜想与肃王说了出来。   “王爷,其实咱们仔细想想分析一下便大致能够猜测到凶手是谁,皇后娘娘这些年来一直呆在凤仪宫中,甚少与外界来往,与她有恩怨、会选择在这个关键时候下手的人,除了皇贵妃,还能有谁?”   肃王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用淡淡的目光瞅了一眼赵泠。   然,肃王的神色仿佛并不以为意。   赵泠见此,也不气馁,又是继续道:“咱们这些外人都能够想到的事情,一直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香梅,如何会想不到?她定然自己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借了她的手给皇后下了毒,等到知晓这个事实后,她肯定也是猜测皇贵妃是凶手,所以宁愿抱着自己认罪的想法,也要把皇贵妃的罪给定下。更何况,她若真能狠心对皇后下手,那她又如何会承认自己是凶手?又如何会留下证据等着御医来查?”   赵泠的话,倒是让肃王的面上收起了嘲讽之色,他眼神略略凝聚,显然是在认真听着赵泠说话。   赵泠也察觉到了,所以她在说完这一席话后,又是连忙接上说道:“香梅姑娘陪伴皇后娘娘多年,与皇后娘娘感情笃定,如今皇后娘娘出了事情,若九泉之下有灵,定然不愿意看到陪伴自己多年的香梅姑娘受此事牵累被冤枉……”   “王爷,臣妾知晓自己方才太过于冲动,但臣妾是真心觉得香梅姑娘是无辜的,她一个弱质女子,不管是去慎刑司还是刑部,都得吃上一番苦头,臣妾于心不忍。”   赵泠说完这番话后,目光带着几分期待,望着肃王,希冀着肃王能够被自己这一番话打动,能够就此放过香梅。   便是不就此洗去香梅身上的冤屈,但好歹也能让香梅少吃几分苦头。   而肃王在赵泠说完这番话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却只是语气淡淡开口道:“你倒是好心,也说的有几分理,可证据呢?”   赵泠愣了一下,肃王又是开口继续道:“她这罪,是她自己认下的,而你说的再动听,也没有半点证据。”   “我……”   赵泠无言以对,她也的确是没有半点证据,可她并不是想让香梅就此无罪,只是想让肃王能够先不要对香梅动手。   赵泠张嘴还想求情,但她还没有说出话来,肃王又是冷笑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若是牺牲她一人能够查明皇后的死因,也是她的荣幸。往日里王妃你不都将她们都当成蝼蚁一般看待,怎么今日反倒发起了好心……”   香梅不是奴婢,更加不是蝼蚁。   赵泠心中有些悲愤,可肃王的一番话,已经明明白白显露出他的冷酷,她明白,自己这会儿便是再费尽口舌替香梅辩解,替她争辩是非曲直都是枉然。因为肃王根本不在意香梅是否真的是无辜的,他根本不会在意香梅的好坏,毕竟对他来说,香梅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她如今这个身份,碍手碍脚,什么都做不了,她该怎么办?又该如何去救香梅?   除非……她找到那个真正将毒下到凤仪宫里的!   赵泠沉默着,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寝宫。   而肃王看着赵泠离去的身影,什么都没有说,只在她离开后,眼底里露出了几分倦怠,他的目光仍是看着门口,却对身侧宫人开口吩咐道:“香梅已经招认皇贵妃主使,本王没什么耐心,只想尽快看到真相。”   宫人闻言,面上稍稍有几分迟疑,他听出了肃王的意思,显然接下去想让他们抓皇贵妃去审问,可那位毕竟是皇贵妃,即使如今先帝去世,无人再给她撑腰,但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冒犯的。   “王爷……毕竟是皇贵妃,是否该婉转一些,不若先审问一下那香梅,看看是否还有什么证据,若是搜齐了证据再去惊扰皇贵妃,也不怕被世人诟病,坏了王爷您的名声?”   “本王说了,没什么耐心。”   肃王语气冷漠而严酷,他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那香梅既然主动交代了,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接下来想要寻求突破口,只怕还是得从皇贵妃身上去找,有什么事情,本王会担着。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是。”   宫人迟疑着,但也硬着头皮应下了。   因为肃王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根本不在乎得罪皇贵妃,或者他根本有意折腾皇贵妃,想让皇贵妃受罪。   那名宫人带着几名侍卫退下了,而肃王又冲着屋内的其他人摆了摆手,寝宫内的其他人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儿,也慢慢的退下了。寝宫空了,只余肃王一人。   他慢慢的,走到了床边。   然后,他半蹲下身体,就这么面对面的看着床上躺着的那具身体,眼神里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突然爆发。   他颤抖着手,似乎是想要去碰触,但在半空中,却又突然收回,紧握成了拳头重重置于床边。   他浑身颤抖着俯下身体,脸颊贴在床铺上,高大的身躯,一下子蜷缩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保持日更节奏,新文请大家多多支持哦! 第10章   凤仪宫寝宫内发生的一切,不为人知。   而赵泠在离开寝宫后,却并没有离开凤仪宫,更加没有出宫。她离开的时候,心中的确是怒气冲冲的,肃王的态度,让她无法接受,但她理智与冷静告诉自己,她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毕竟如今做主的人,是肃王,不是她,她甚至没有一点话语的权柄。   作为肃王妃她可以和肃王闹,甚至可以不惜与肃王撕破脸皮,左右结局不过是被送回肃王府里,又或者……肃王怒气攻心下去肃王妃娘家做出问责之事。   可她却是等不得,因为香梅等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寻求到一个真相:找寻到那个真正的凶手、或是将香梅不是凶手的证据狠狠的摔在肃王脸上。   抱着这样的念头,赵泠也是抱着肃王妃的身份,扯着肃王的名号拉大旗,开始在宫里寻找真相。   论查案,最精明时候的赵泠都不敢厚着脸皮说自己能行,更何况这些年来,她的脑子几乎是钝化了,可赵泠却也有自信的一点,便是肃王寻来查案的人,怎么着都无法比她更懂凤仪宫里的情况,更加了解那一夜晚上发生过的事情。   凤仪宫里的宫人,其实按照正常规格来算,不少位置上的人都空着,宫里也一直没把人补上,但只剩下的这些人算来,却也是不少了。真正下毒的人,虽说极大的可能是存在于凤仪宫的这些宫人身边,然,却也不能肯定。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人赵泠平日里就甚少直去接触,熟悉的程度,顶多也就是能叫上名字的程度啊!   当然,把人直接带下去动用各种手段拷问一番,或许还能问出个结果来,可若是这般做,岂不是将人当成蝼蚁来看待,与肃王对待香梅的态度,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泠仔细想过后,便放弃从这方面入手了。   不查人,便是先查案。的确,她现在还是稀里糊涂的搞不明白好端端的这毒怎么下进了她的汤里。   香梅,她是无条件信任并且排除了她下毒的可能性,但这么一来,这毒如何下的,也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不是没有想过食材里被下了毒,但与旁人下意识觉得这毒会是下在灵芝或是红枣中的想法不同,赵泠仔细想过,却是排除了这个可能。   她的库房,一直都是香梅在管着,因着这些年来她们过得不容易,香梅也唯恐底下宫人会对库房里的东西动脑筋,所以平日里除了她,几乎没有宫人可以接触到库房。而灵芝与红枣从库房拿出后,香梅在动手做他们之前,经过仔细的清洗,若食材上下了醉海棠,只怕早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   可毒不是下在食材中,旁人又是如何下到汤里的,昨夜回来后,赵泠也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这汤从头至尾香梅都是亲自料理,旁人根本没有上去碰过那汤。   赵泠想的脑壳疼,这般越想着,仿佛真的除了香梅下毒,旁人是没有机会,也不可能下的毒。   她皱着眉头,疲累的坐在了台阶上,气馁极了。   而在这个时候,王氏却突然带着几名婢女匆匆的赶到了她的面前。   “王妃娘娘,您可吓死奴婢了!”   王氏仔细端详了赵泠的面容,瞧见赵泠并不大碍,可面上神色愁苦的样子,心里又是开始忐忑。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哦……”赵泠无意识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王氏,十分不走心的敷衍了一句:“无事。你们怎么来了?”   赵泠这一句,听到王氏的耳中,既松了一口气,却又心疼道:“娘娘跟着肃王殿下离开肃王府后,想着娘娘身边没一个伺候的人跟着,怕娘娘您找使唤人,却找不到可以替的,所以赶紧带人过来了。”   其实到了宫门口,她原本以为进不来了,谁知道亮出了肃王府的名号,那些侍卫便二话不说放他们进来了。以前,先帝在的时候,他们肃王府里的宫人可没有这个待遇,这是不是说明,肃王要进一步,她家主子也要升一级了。   王氏心中有些疑问,可瞧见赵泠心不在焉模样,便也没有问出来,只是轻声与赵泠开口询问道:“主子可是有哪些烦心事儿,不若与奴婢说一说?”   “没有……”   赵泠摇了摇头,显然没有说的欲望,可她的眉头却依然紧紧的皱着。   “主子还想骗奴婢了,是不是又闹矛盾了?”   “主子,肃王爷毕竟是王爷,天潢贵胄的,有点自己的小脾气也正常,主子多顺着点便是了,若是您两真闹僵了,岂不是便宜了其他的小妖精。”   王氏循循善诱,而这些话,却是终于让赵泠终于有了点反应,她连连摇头道:“你瞧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谁管他想去便宜谁,反正和我没关系……”   赵泠话未尽,面上却突然露出了一个茫然的神色。   王氏瞧着赵泠这副样子,还以为她是口是心非,说到一半,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她正待想要取笑两句时,手却突然被赵泠紧紧的抓住了,她低头看去,看到了一双晶亮惊喜的眼神。   “嬷嬷,我知道了!”   王氏皱了一下眉头,她可没有搞懂自家主子到底是搞懂了什么东西。   但赵泠却是顾不上解释了。   方才她也是一直在琢磨着这个问题,灵芝与红枣等食材,通过方才的分析,显然已是被排除,那么还有其他可以下毒的地方吗?   赵泠有想过会不会是水被下了毒,后来一想,却是不大可能,凤仪宫里的用水一直都是从小厨房边上一口水井取来,若是要下毒,毒得下在水井里。   先且不说要把一口水井下了毒这□□的用量得多大,只单单从凤仪宫里从上到下,日常饮水洗用的水,都是从这里打来来说,她可不相信昨夜就她一打了井水来用,旁人便没有用过一点的茶水?毕竟凤仪宫里除了她中了海棠醉无知无觉死去,其他人半点症状都没有出现。   那么又有什么东西,是只有她用了,旁人没有用过的呢?   赵泠想了许久,却是在自己回应王氏那句“哪壶不开提哪壶”中突然想到,若是这毒,一早就下在煮汤用的砂锅里呢?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香梅煮汤用的砂锅,是专用的,随着小炉子搁在她的寝宫内,每天晚上都会煮点小东西吃吃。香梅有个习惯十分好,每次用过的东西,都会都是洗干净了搁在原地,如此一来,这也变成了那些不轨之人能钻的空子。   也因着这份的推测,赵泠已经算出了那个下毒人下毒的时间,前夜这锅也是用过的,所以应是在昨日的某个时间段,但赵婕不会无缘无故便让人来下毒,否则那七年的时间,赵婕早就对她动手了。   这应是在她去了崇正殿……不,或许更早些,在她那个便宜夫君没了之后,这毒就下了!   如此,她只要查出在这个时间里,究竟谁来过她的寝宫,谁行迹诡异,便可查出下毒之人,救出香梅了!   赵泠的心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她抿了抿嘴,目光灼灼看向了王氏,开口道:“嬷嬷,我想把凤仪宫里所有的宫人都聚集起来问话!”   “……”   王氏闻言,却是吓了一跳,“娘娘,这不合适吧!”   虽然瞧着他家王爷仿佛马上要掌权了,可这里是凤仪宫里的宫人,先皇后刚逝世,他家娘娘便在凤仪宫里发号施令,传出去多难听!   赵泠闻言,面上的笑容淡了淡,她也是想到了这并不合适,而且凤仪宫里的宫人,很有可能根本不会理会她这个肃王妃的命令。   可她没办法,香梅等不及,她也不忍心让香梅去等!   “嬷嬷,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说是王爷的命令好了!”   赵泠眼里满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的代价,即使找到了凶手,很有可能事后肃王会来追账,但她已然顾不得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对不起肃王妃,可人都是自私的,为了香梅,她宁愿做一回坏人。   她下定了决心,瞧见王氏面带犹豫,便是厉声催促:“嬷嬷,我的命令,你也不听了吗?”   王氏心头一颤,默默叹了一口气,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令底下人去传达赵泠的指令。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自己被狐假虎威,假传了指令的肃王,你们猜会怎么样?   A被女主的才智深深折服!B扒了女主的皮(捂脸) 第11章   凤仪宫如今仅存宫人,包括底下粗使洒扫,不过上百人。   但一下子把这么多人都聚集在一起,凤仪宫的正殿内还是满满的站满了人。   赵泠坐在正殿上首位置,用手半支着脑袋,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视着那些满满走入殿内,然后一一排列站好的宫人。   宫人们是按照职位高低战列。   站在最前首这一排的,也是赵泠较为熟悉的一些内宫宫人。   这部分宫人因为常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伺候,所以赵泠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而站在后排的一些宫人,赵泠瞅着虽然觉得有些眼熟,可还真是不怎么认识。   不过不管是赵泠所熟悉的,还是她不熟悉的,这些人此刻脸上的神色都带着几分惊慌,便是掩饰的再好,眼底里难免透露着几分紧张。   等到人全部到齐后,王氏走到了赵泠身边,轻声开口道:“王妃娘娘,人都齐了。”   赵泠瞅着底下一片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支着脑袋的手,慢慢坐正了身体。她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拿起了放在手边的茶杯,往嘴里送了一口水后,方才清了清嗓子,语气淡淡开口道:“把你们都叫到这边来,想必我身边这位嬷嬷也与你们说过缘由了!皇后娘娘无缘无故在寝宫内被毒死,按理而言,你们这些伺候的宫人都难逃其咎。然……王爷仁厚,并未将你们一棒子都打死,只是让本王妃过来查一查,看看你们谁有失责再议过错。”   赵泠这番话说完,王氏倒是有几分诧异的瞅了一眼赵泠。   其实方才把人都叫来的时候,王氏还真有几分担心依着自家王妃的性子,会直接说自己就是来查凶手的,没想到竟然还会编出这么一个有理有据的缘由来。   就是借着王爷的名义……王氏心中还真有几分打鼓,她家王妃也是真敢就这么编了。   赵泠这会儿可没管王氏心中是如何想的,她在说完这些话后,又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一侧的小桌案,故作深沉道:“本王妃查过宫中戒律,其中有一条是,宫人皆不得单独行动,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皆得寻一人作伴,如此倒是好摸清你们昨日究竟干了什么!”   “这样,你们各自把昨日清晨后至入夜回屋歇息后的所有时辰里究竟干了什么、与何人在一起一一写上。若是不识字的,便随着我身边这几名婢女一起到后殿口述。”   赵泠说完这话,朝着身侧的婢女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将一早备下的纸笔发放下去。   “王妃娘娘……”   赵泠的命令一下,底下一片面上露出了疑难之色,显然是有异议。   “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   赵泠语气严肃,有些吓人,也一下子将底下渐渐响起的嗡嗡声全部压下了。   “若是没有,便可以开始了,本王妃可没有什么耐心。”   “王妃娘娘,下毒之人,不是香梅姑姑吗?她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亲近伺候着的宫人,她要下毒,奴婢们也没法子……”   有几个老实的宫人已经领了纸笔开始思考起来,但站在前首一排的几名宫女却是有几分不愿意,其中一名唤作素荷的宫人忍不住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在她说完这话后,其它几名宫女也是连连开口应和:“是啊,王妃娘娘,皇后娘娘向来只信任亲近香梅姑姑,日常里只带着香梅姑姑,奴婢们也根本无法接近皇后娘娘,只能做些殿内洒扫收拾的事情,奴婢们对于其他,真的是一无所知……”   “本王妃有问你们皇后娘娘的事情吗?”   赵泠面上神色有些不太好看,其实这些年来,她身边的确只信任与亲近香梅一人,一来香梅自小相伴与她,又陪着她嫁入宫中,其二却是底下这些宫人,对于她这个并不受宠的皇后并不上心。但她这些年来性子也被养的寡淡了许多,对于这些外物外事,甚少上心,如今回想,这些年来却是苦了香梅一人帮她里外招呼,这些宫人被她纵的性子大了,连主子们的面都未必肯卖,更何况是香梅……   而因为这个,赵泠对于这些人,也不再客气,她眼见着底下那杆子宫人还想顶嘴的样子,直接重重拍了一下手边的小桌几,语气里带着几分怒火:“够了,本王妃只是让你们写一下昨日你们究竟做了哪些事情,你们便推三阻四,是觉得本王妃与我家王爷身份不够,使唤不动你们,还是其中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猫腻?”   “……”   赵泠的这一发作,一下子唬的那些还有异议的宫人不敢再说话,便是胆子最大的素荷,也只是不服气的低下了脑袋。   谁不知道肃王是如今大热的皇位继承人选,若是肃王能登位,这位王妃娘娘,自然也就成了后宫之主,便是肃王不登位,依着肃王如今在朝中的声望与威势,只怕新帝也得敬着。反正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们底下这些小小宫人哪里敢得罪这两位,自然也不敢说是觉得他们身份不够。   当然,这位肃王妃的性子,与他们之前伺候的那位软柿子皇后可不一样,之前那位皇后娘娘,万事不管,万事不顾,便是瞅见她们做出什么愈矩的事情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位王妃娘娘,早些便有听到说性子骄纵跋扈的传闻,如今一瞧,还果真如此!   然,真将昨日做过发生过的事情写出来……   不少宫人面上都露出了疑难之色,她们手拿着毛笔,偷眼瞅了肃王妃一眼,瞧见肃王妃面色冷凝瞧着她们额,又跟耗子见了猫似得低下了脑袋,磨蹭磨蹭过了大半个时辰,最终心一横,皆开始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了!   赵泠瞅见底下宫人终于被制服的服服帖帖了,心中方才松了一大口气。   说来她还真不习惯这发号施令的样子,尤其方才拍桌子那一下,也不知道这肃王妃的手是不是豆腐做的,掌心简直便是钻心的疼,偏她再疼,也只能忍着。   宫人们顺服了,办事效率自然也就快了。不过一刻钟,底下便有宫人搁下了笔,犹豫着东张西望。   赵泠注意到了,便是冲着王氏使了一个眼神。   王氏立刻明白了赵泠的指令,上前将那些写完的东西收了上来。   赵泠接过,打开了第一份,目光原本只是漫不经心看过,但神色渐渐却是变得严肃了起来。   她看过第一份后,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向了第二份……   越看,神色越是难看。   这些宫人们倒是诚实,或许有的也是实在编造不出,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将昨日里做过的一切都诚实的写了上去。从日上三竿起床再到赌钱出凤仪宫溜达,写的详详细细……   还有几人,倒是没有那般诚实,只说在屋里做着绣活,或是做着什么活计,但从头至尾,也没有写出第二个人证,也不知真假。   赵泠只是看了这么几份,便能猜测出接下来交上来的东西或是什么样子。   她嘴角也忍不住泛起了苦笑,这些年来,她这个皇后,凤仪宫的主子,当真是无用之极了!   浑浑噩噩,也是活该被毒死了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昨晚又睡着了,早上爬起来赶紧写了一张,待会儿有一节课,等上完回来就开始补,顺便多攒点稿子!!!   新文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么么哒 第12章   这些年来,凤仪宫漏的跟个筛子似得,底下宫人不尽心、没规矩,除了香梅之外,旁的宫人都有可能是别人安插或是叛变成了别人的人……   这些事情,赵泠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愿去改变。   只是,她懒得折腾,也懒得麻烦。左右她什么都没了,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让旁人图谋或是算计的,也觉得便是换了这些人,那么其他换上的人,也不是她的人。   也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有一日没一日的过着,如今,她偷懒的苦头可算是吃到了。   其实,之前她便是不将这些人换下,但至少也得将这些宫人的底细摸个清楚,可她的确是什么都没有作为过。   赵泠面上的神色嘲讽,是自嘲,更是后悔,但旁人看不出,旁人只看到这位肃王妃的面色越来越是冷凝。   已经上交了东西的宫人心中忐忑,也是意料之中,没上交的宫人心中则是紧张,犹豫不决。   赵泠目光冷冷的扫过底下这群东西,带着几分冷漠开口道:“行了,写完了就都交上来吧!你们都是群什么东西,纸上写的什么玩意儿,本王妃也猜到了,但本王妃不喜欢虚的,昨日你们做了什么,就写什么东西。”   赵泠话音落下,底下一群宫人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终于,胆大的素荷先从地上站了起来,拿着自己方才写的的东西走到了肃王妃跟前呈上。   王氏原本想要去拿,但被赵泠阻了。   素荷走到了赵泠跟前,微微弯着腰,双手恭敬的呈送着自己的那张东西。   赵泠却没有马上接过,而是目光淡淡的扫过了素荷的面容。   这位素荷姑娘,算是凤仪宫中给她留下印象较深的一个宫女了,不仅仅是因为她在内宫里伺候着,更是因为她的胆子,比其他的宫女都要大些,而容貌上或是该说是打扮上,比旁的宫女更为出众一些。   这样一个人,却是留在了她宛若冷宫的凤仪宫里,本身就是个问题,除非这位素荷姑娘的出众,只是长了一副聪明相。   可赵泠这会儿却是清楚的忆起了之前发生过的两件事情。   一件,却是这位素荷姑娘在替她收拾寝宫的时候,拿了她的钗环试戴被香梅抓了个正着。香梅气的不行,直嚷着要处理了她,然……那时的赵泠却只是摆了摆手,放过了这件事情。   而另一件事情,却是这位素荷姑娘将膳房给她呈上的膳食里其中一道甜羹私下扣下喝了,香梅当时没忍住,打了素荷一巴掌,说要将这没大没小的东西赶出凤仪宫,赵泠届时刚从年宴上回来,只觉得心烦意乱,更是懒得去理睬这些琐事,也就这么放过了……   两件事情,这会儿细细想来,却会发现这位素荷姑娘是在一步一步试探着她这个主子的底线。第一次她所试戴的钗环,只是她从娘家带入宫中的普通钗环,并无品级刻度,便是赵泠真要处罚了她,也不过是打她一顿板子,反显得她这个主子不够仁厚。可明明当时梳妆台上大大小小钗环,多的是比那支朴素的钗环更为华丽精美的凤簪。   而第一次的事情,那道被偷喝的甜羹,是赵泠向来不碰的一道菜肴,而且凤仪宫里伺候的宫人都知晓,每回她从年宴上回来,那几日总是恹恹的,连香梅都极少搭理,更加不会理会俗事。可这素荷,却恰恰抓住了这几次机会,一步步试探了她的底线。   更加有趣的是,一个在宫中生长的宫人,竟然敢如此挑战主子的底线,究竟是看准了主子的无能与不作为,还是背后有人?抑或者两者皆有。   而素荷背后的人,只怕身份还不低吧!   赵泠看着素荷,一直没有伸手,而素荷保持着方才那恭敬的姿势许久了,见到她一直没有动作,心中难免急了,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王妃娘娘……”   赵泠轻轻嘲讽的嗤笑了一下,伸手接过了,然后打开了那张白纸,上头只写了短短一句话:奴婢昨日轮班休息,因身体不适,一日皆躺屋里歇息。   当真是简洁明了。   论理,这个时候,赵泠应是配合的将凤仪宫中的轮值表寻出来,好好对上一对这位素荷姑娘昨日是否是轮班休息了。   可赵泠却不想费这个功夫,她只是将这张纸压在了方才宫人交上来的那些白纸之上,好整以暇的看向了素荷,冷笑道:“你这宫女倒是有趣,想来一直以来也没把皇后娘娘,甚至是如今的本王妃放在眼里,也不知道你依仗的底气是什么?觉得自己生了一副好容貌,又或是觉得你背后的皇贵妃主子能给你做主?”   赵泠话音未落,明显感觉到素荷面上怔楞了一下,眼底里闪过的是慌张,而底下跪着的宫人,也有数人僵直了腰背。   她心中了然了,也知自己是没有猜错方向。   素荷张了张嘴,下意识开口反驳:“王妃娘娘在说什么,奴婢不知……皇贵妃娘娘,奴婢的主子是皇后娘娘。”   赵泠却是没有搭理她,只是将目光落在了底下还跪着迟迟不肯起身磨蹭着的宫人,开口道:“行了,没写完的也交上来吧!”   “王妃娘娘……”   素荷没料到赵泠根本不搭理她,而赵泠越是这副态度,素荷心中便是越慌张。   “嬷嬷,把东西收好吧!”   赵泠瞧见王氏将所有的东西都收齐了,却没有接过来看,因为她知晓自己接过来看,也根本看不出什么玩意来,能看到的也只是这些年来她对底下宫人有多么的放纵,她凤仪宫里的宫人是多么的不守规矩,多么的失责。   她不是没想过要好好处罚这些人,可她今日是假借着肃王的名义行事,而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找出下毒的人,救出香梅。处罚了这些人,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肃王,自己在干什么。   依着肃王对肃王妃的态度,赵泠已经能够想到对方会如何先罚她了。   不过左右这些东西收在手中,她秋后再一个一个算账也不迟。   凤仪宫里的宫人对于赵泠的作为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   先是莫名其妙被以肃王的名义叫来审问审查了一番,在他们以为难逃处罚的时候,却又突然被轻轻的放过了,安然无恙的又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但赵泠的行径,也不是没让他们心中打起了边鼓,也都下意识的开始联系起了自己背后的主子。   而大部分这一动作,却是探听到了一个让他们更加心慌的消息,皇贵妃被肃王的人带走了。   这……   其实,皇后的死,不少人所抱有的念头都是一样的,除了皇贵妃,还真没人会对皇后下手!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皇贵妃究竟是如何下的手?   但如今他们的依靠皇贵妃已经被带走了,显然早晚皇贵妃都要被查出问题来,届时树倒猢狲散,他们这些人,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旁人惊慌难安,而赵泠在听到底下人告知的这个消息时,却是变成了惊喜。   赵泠可没有想到肃王竟然会如此迅速,更是如此胆大妄为,竟然直接对赵婕动手了。   她之前虽然也如此说过,也希冀过,可肃王的态度、以及现实的种种考虑,她也知这个可行性不大。   偏偏肃王真的这么做了。   若说方才赵泠对肃王的冷血无情多么怨恨,这会儿则是变成了愧疚与不好意思。   “嬷嬷,咱们快收拾收拾,我要去慎刑司瞧瞧!”   赵泠有些跃跃欲试,王氏瞧见她这副模样,却是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她也不知道自家王妃今日究竟是想岔了什么,怎么突然对于皇后如此热心了。   先且不说方才将凤仪宫里的宫人全召集过来查案,如今竟然还想跑慎刑司去插一角……   虽然自家王妃也是赵家人,但与皇后的那个赵家隔得本就有些远,这些年来,与凤仪宫里也几乎没有走动过。   “王妃娘娘,您过去不太妥当吧,况且,既然王爷已经让底下人在查了,您就不要去掺和了!”王氏劝说的苦口婆心。   然……赵泠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她若真是肃王妃,自然什么都不会去管,可她不是啊,她想救出香梅,也想查清楚自己的死因,她就不能够什么都撒手不管,只等着所谓的真相。   “嬷嬷,皇后娘娘毕竟是我堂姐……更何况,香梅姑娘真的是无辜的。我只是去看看,问一下,不会做什么的!”赵泠显然便是铁了心听不进任何劝说。   也因着肃王妃向来都不怎么好相与,王氏见此觉得自己劝说不动,只能叹气听之任之了。   慎刑司与凤仪宫还是有段距离的,赵泠到慎刑司的时候,天已是晌午了。   慎刑司大门外,宫人侍卫面容端肃,精神抖擞。   赵泠一靠近,所有的人不由打起了精神伸手阻拦。   “本……本王妃是奉了王爷的命令过来瞧瞧,顺便看看皇贵妃娘娘审问的如何了!”肃王名义好用,赵泠厚着脸皮用过一次后,如今再用起来,分外的顺手。   而守门的宫人闻言,面面相觑了一下,其中一人倒是谨慎了一些,又是开口道:“王妃娘娘,您可有王爷的信物?”   “信物?”   赵泠愣了一下,但很快却是挺着腰背虚张声势,“笑话,王爷让本王妃做事,自是随口说一声便可,还需要本王妃带什么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吗?还是说你怀疑本王妃假传王爷的指令?”   “这……”   宫人们面上犹豫了。   的确,即使肃王夫妇听着感情是不怎么好,然……人家也是正正当当的夫妻,感情再不好,这肃王妃也一样是肃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一定程度上,肃王妃的确是能够代表肃王行事。   想通了这点,宫人们也不敢再阻拦,恭恭敬敬的应着赵泠走入了慎刑司内。   都说来得早不若来的巧,赵泠走进去的时候,慎刑司里的总管正亲自在审问着赵婕。   但毕竟赵婕身份特殊,皆之这些年来她执掌六宫,便是慎刑司的总管也在她的管理之下,这会儿说是审问,却是不恰当。赵婕一脸不耐烦坐在椅子上,手边是茶水和糕点,而慎刑司总管瞅着她的脸色,语气恭恭敬敬的问着话。   赵泠庆幸自己过来了,否则就这般,能够问出什么东西来才怪呢!   而赵婕与慎刑司的总管看到赵泠走入,也愣了一下。   旁人恭恭敬敬的与赵泠请了安,唯有赵婕,此刻安然坐在椅子上,只是冷声道:“肃王妃来这儿做什么?”   “本王妃奉了王爷的命令,过来看看审问的如何了,如今看来,我家王爷的命令,你们却是没有好好遵照了?”   赵泠强忍着怒火,只冷声开口。   而这一句话,惹恼了赵婕,赵婕眯眼瞅着赵泠,冷笑嘲讽道:“笑话,本宫是先帝亲封的皇贵妃,连赵泠都不敢对本宫吆三喝四,你和肃王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审问本宫,传出去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赵泠不觉握紧了拳头,也是不怒反笑,嘲讽反口回道:“你也说先皇了,皇贵妃您已经没有先皇宠爱了,都说落毛凤凰不如鸡,何况皇贵妃娘娘你也不算凤凰,此一时,彼一时!”   “你……”   赵婕没料到一惯都是骄纵不爱搭理人的肃王妃这会儿嘴皮子竟是如此溜,处处戳中她的痛处。   她紧紧抿着嘴,神色不悦,突然,她大笑起来,鄙视斜睨着赵泠开口道:“肃王妃你还真是够可怜的!你的夫君为了别的女人绞尽脑汁,你还傻兮兮的跟着闹,无知是福啊!”   “什么……”   赵泠没明白过来赵婕的意思,她只当赵婕是疯言疯语,也没打算理会,然……赵婕却是又道:“你怕是不知你家肃王对他的嫂子皇后娘娘心思可不单纯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晚上还有一节课,上完回来更新,然后之前欠大家的都补上了。以后保证好更新!!!   新文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多多留言支持,么么哒 第13章   什么……   赵泠心中再次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赵婕的意思,却是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婕的意思是,肃王对她有意思,肃王喜欢她?   这……这怎么可能!   赵泠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否定了这个说法。   说肃王喜欢她,这简直比她那个死鬼夫君会喜欢她还不可能。   肃王比她可是整整小了近五六岁的年纪,她已是豆蔻少女的时候,肃王还只是她肩膀那么高的一个孩子;她出嫁的时候,肃王甚至都没有成年……   当年她入宫陪伴在姑母宫里的那些时候,肃王也不爱往太后寝宫里跑,显然便是不耐烦与她这个表姐相处,莫说是肃王喜欢她,他两的感情比普通的表姐弟关系还要冷淡。   不过,赵泠倒是不觉得赵婕说出这话奇怪,毕竟赵婕在她心中向来便是个巧言令色、最会挑拨离间的女人了……   她如今顶着肃王妃的皮囊来审问赵婕,想要从赵婕嘴里知晓真相,赵婕不过是用这个策略,想让肃王妃发怒离开罢了,而她若真是一无所知的肃王妃,也真会中这个计。   而赵婕不知此刻赵泠心中所想,她瞧见赵泠一声不吭的站在她面前,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只以为自己所言,被她听进去了。   她心中冷笑,嘴里倒是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循循善诱:“肃王妃,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原本大臣们是推举肃王为帝的,可肃王却当场拒了,说从子侄辈中择一人记在皇后名下,这肃王若非对皇后别有情愫,怎么可能会放弃到手的皇位不坐,反倒去帮着皇后夺权呢!”   赵泠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其实赵婕这个话,她心中多少也有几分疑惑,尤其是对于肃王不想坐皇位之事……但这点子疑惑,却完全不可能推动她相信所谓的肃王喜欢她之事。   因为赵婕说的这事儿,本身就是够荒谬的,比让她相信肃王没野心,真的不想做皇位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她同样抱以斜睨的目光看着赵婕,等着看赵婕能够继续编造出什么样的话来挑拨离间。   赵婕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说的足够了,够得让她也几乎相信肃王是喜欢赵泠的。   没错,赵婕说这话,的确是被赵泠猜中了目的,她就是想要挑拨。   她自己本身根本就是不相信肃王会去喜欢赵泠。倒没有旁的理由,只单纯从心底里瞧不起赵泠,觉得赵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喜欢……   至于肃王放弃到手的皇位,反倒提议让底下子侄辈称帝这事儿,她也觉得肃王别有原因,只是恰好便宜了赵泠罢了。   不过,依着赵婕对于肃王妃性子的了解,肃王妃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了,这会儿也该是愤怒才对,偏偏肃王妃面上虽然神色有几分奇怪,但十分的平静。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添一把火:“肃王妃,不是本宫说你,你可真是够可怜的,要知道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你家王爷本就愿意为了皇后放弃皇位,如今皇后还死了,你这个肃王妃永远都争不过皇后在肃王心中的地位了。”   赵泠原本下意识想要反驳赵婕的话,揭穿她这番谎言。   但话到了嘴边,她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反倒收起了脸上嘲讽的笑容,只语气淡淡道:“本王妃还真是多谢皇贵妃娘娘的关心了。但皇贵妃娘娘有句话还真是说错了,死人才是争不过活人的,毕竟人都死了,也不可能再与我家王爷发生什么事情了,未来的日子还长着,日后陪伴在我家王爷身边的人,是本王妃!”   赵婕完全没有料到一向骄纵小性的肃王妃竟然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识大体的话来。   但令她吃瘪的话远远没有完,赵泠又是慢悠悠道:“便是我家王爷真心喜欢皇后又如何,哪个女子没有男人爱慕,而哪个男子年轻时候不曾爱慕过一两个女子!真不好意思,我家王爷眼光高,都是表姐弟的,偏偏就没看上皇贵妃娘娘您,否则您也不会呆在这里了!如今,皇贵妃娘娘不若多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   赵婕气的面容有几分扭曲,她一向心高气傲、自视甚高,如今却被赵泠明朝暗讽的贬低了一番,还说她不如赵泠,肃王眼光高,所以没看上她,明明是她想要挑拨,怎么反倒被奚落了一番!   但赵婕还没气完,赵泠便没打算继续与她耗时间,只直接切入话题,冷声道:“皇贵妃,说说吧,你是如何给皇后娘娘下毒的?”   “胡说八道,本宫根本没做过!”   赵婕本就怒气冲冲,回答的时候也没甚好气,直接否决。   “谁人不知你与皇后娘娘的纠葛,这满宫上下,朝野内外,除了你会对皇后娘娘下毒手,还有谁会?”   赵泠冷笑着继续阐述,“皇贵妃你前半生的确是得先帝宠爱,但时运不济,偏偏老天爷捉弄人,谁知笑到最后的人反倒是不得宠的皇后娘娘。你如何会甘心,只怕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也不想让皇后娘娘好过吧!”   随着赵泠的话,赵婕的头渐渐抬了起来,她眼里满是怒火,恨不得撕了赵泠那张嘴似得。   但在赵泠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却是镇定了下来,只是道:“即使这是本宫心中想法又如何,本宫没有动手,你如何证明本宫动手过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不肯承认,本王妃有的是办法让你承认,你不若先解释解释皇后宫中的素荷是怎么回事?再解释一下,在皇后宫中内外宫里的二十余名钉子又是怎么回事吧!”   赵泠面上已然没了笑容,说出话来的语气也带着一股冷意。   而赵婕的面色随着赵泠的话,变得有些苍白与狼狈,她眼里闪过了惊慌,但很快压抑了下来。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反正自己就是无赖不说话的模样。   “你……”   赵泠瞅见她这副样子,气的几乎没忍住想要上去打她的脸。   “你别以为你不承认,本王妃就没有办法了!本王妃可是听说这慎刑司内藏了不少的拷问器具,再不济,还有刑部大牢等着呢!”   “你不敢!”   赵婕闭着眼睛,冷笑说出了这二字。   谁说她不敢的!   赵泠气的直咬牙,目光看向了慎刑司的主管,开口没好气道:“没听见本王妃的话吗,还不把刑具去拿出来!”   “这……”   慎刑司里的总管愣住了,这可让他如何行事。   虽然如今是肃王这头掌权,但皇贵妃身份高贵特殊,若在慎刑司内审问出了茬子,他们也要倒霉了。   “娘娘,这不太好吧!”   总管婉转劝说着。   而王氏面上神色也带了几分不赞同,她实在是对自家王妃今日的胆识给吓到了,平日里明明再怎么折腾,都是在府中折腾,如今竟然多管闲事,跑到宫里来闹腾了。   而且下手的对象还是皇贵妃……若是出了什么茬子,可怎么办啊!   “王妃娘娘,还是算了吧!”   王氏拉了拉赵泠的衣袖,小声提醒,“您不是说过不做什么吗?”   赵泠这会儿气的有些失了理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王氏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失礼与否,连忙凑到了赵泠耳边又是轻声劝说道:“方才咱们进来的时候,毕竟是借了王爷的名义,只怕很快消息便会传到王爷耳中,到时候王爷过来,万一将娘娘您赶回肃王妃可怎么办?”   王氏这话,倒是投鼠忌器,的确是让赵泠迟疑了一下,脑海里的理智也渐渐回笼。   的确,她毕竟没什么权利,如今都是靠着肃王的命令行事,若是肃王翻脸不认人,把她关在家里可怎么办!   毕竟她不能够担保如今只要对赵婕上刑,便能够问出事情的真相。还是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徐徐图之方式正道。   可就这么便宜放过了她……   赵泠还真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好好教训赵婕一顿,也出一出这些年来的怨气,可自己这点子畅快与香梅的安危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赵泠没有再去看赵婕一眼,也唯恐再看她一眼,自己会一直不动冲动下手。   她今日过来,原本还想再去瞧瞧香梅,可人到了,心却是胆怯了,她怕看到香梅受苦的样子,更怕自己去看,会打草惊蛇。   如今还不是时候……   赵泠这般劝说着自己,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天牢。   赵泠却是不知,自己前脚刚离开了天牢,后脚,肃王便是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   这会儿,赵泠却是在崇正殿内,她也是莫名其妙,自己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突然遇到一少妇,便被拉到了这里。   而等着她一走入后,立刻便有数名少妇以及一名中年妇人、一名老夫人围了上来,仿若众星拱月般将她包围,更是七嘴八舌开口询问:“你这孩子怎么进宫了,你身子弱,哪里受得了守灵之苦。这肃王爷是怎么照顾的你?”   “就是,如今宫中乱糟糟的,仔细别伤到了你!”   “额……”   赵泠被这嘘寒问暖的关切砸的晕乎乎的,她这会儿回过神来,勉强认出了握着她的左右手,满脸关切看着她的中年妇人及老夫人是肃王妃的母亲和祖母,那么其他几名少妇,应是肃王妃的嫂子们了?   赵泠到底并非真正的肃王妃,人都尚未认全,也无法假装亲热回应。好在肃王妃平日里就被宠坏了,性格更是古怪骄纵,她这冷冷淡淡的样子,反倒没让旁人觉得诧异。   肃王妃的母亲赵夫人握着她的手,又是温声关切道:“这都晌午了,你何时入得宫,可有用过午膳?”   正说着,赵泠的肚子应景的叫唤了两声,把她叫的面上满是尴尬。不过她自在肃王妃这具身体睁开眼以来,的确是未进过半点水米。   而赵夫人和赵老太君瞧着赵泠的模样,却是心疼的不行,连连开口吩咐底下几个儿媳妇赶紧去给赵泠寻吃的。   说来却是有几分为难了这几个赵家媳妇,她们并非宫中人,又是过了饭点,去哪里给赵泠寻吃的。   偏偏,她们还真有本事,不过一会儿,一人手上端了几样吃食回来了。   小米粥、椰香酥、芙蓉糕……还冒着热气儿,显然是新鲜做来的。   “毕竟是在宫里,他们几个哥俩儿也尽力了,也不知王妃爱不爱吃,只能先委屈王妃用这些东西了?”领头一稍稍年长的媳妇略有几分歉疚的模样。   “……”   赵泠已然目瞪口呆,她其实早就听闻过赵泠在她那个赵家的受宠程度,却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的程度,“挺好的!”   赵泠是真觉得挺好的,但就这么一句话,却是让在场其他人松了一大口气。   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只温声道:“乖孩子,委屈你了。来,娘喂你吃。”   “呃……”   赵泠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被赵夫人溺爱的目光给看的心中发毛,说来却是心酸,虽然她是赵家长房嫡女,但又何曾受到过这般宠爱。   她刚想拒绝,谁知这个时候,肃王却突然怒气冲冲从外边闯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睡觉觉去了,明天继续码字存稿日更!!!   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多多留言,多多收藏,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笑笑、机智的空山的地雷,太破费了,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14章   肃王进来的时候,赵泠正要自己拿过调羹来吃,但看到肃王的时候,心中却是一慌一心虚,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赵夫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了肃王身上,恍然大悟,却是安抚的拍了拍赵泠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怒其不争的意思:“你这孩子,自个儿还饿着呢,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先把自己喂饱。”   赵泠愣了一眼,不解其意,却见赵夫人护食般的朝着几个儿媳妇使了几下眼神,几个赵家儿媳立刻会意,后退两步与赵泠身后,仿佛将食物藏了起来。   这是……舍不得给肃王吃?   赵泠被自己无厘头的猜测吓了一下,又觉得好笑。   但很快瞧着肃王走近,浑身又开始僵硬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哪里顾得上吃吃喝喝。   肃王是带着兴师问罪的想法过来,怒气冲冲,他只知赵泠来了崇正殿,却是不知陪在赵泠身边的,还有赵家如此多的女眷。   肃王下意识缓了脚步,也微微收敛了脸上的怒色。   他到底还是顾及了一些赵家的颜面,也不想在赵泠娘家人面前给她难堪,不过,最最重要的是,肃王还是见识过赵家人对于自己那个王妃的维护,也见识过赵家女眷……甚至是赵家人的难缠。   肃王原本想作罢离开,可是想到今日赵泠所为,又怕自己不把话撂下,她又在背后做点什么。   正是犹豫间,赵夫人却是上前招呼起了他。   “肃王殿下,您前头事情可是忙完了,怎么过来了?”   肃王微微颔首,倒是给足了赵夫人面前,带着晚辈的恭敬回了话:“前头无事了,我寻王妃说些话。”   这话听着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结合他方才一进门时候的神情,赵夫人立即敏感的察觉到了问题,而赵家其他的女眷,也想到了。   赵夫人不易察觉的上前拦了一步,恰好挡在了肃王跟前,面容和蔼:“有什么话在这边说好了?正好,王妃还没用膳呢,王爷您也没用过吧,不若一道儿用了?”   “对,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身子,到了老了,可就有苦头吃了!”   这是赵老太君跟着插了话,一边又是伸手把赵泠帮身后挡了挡。   紧接着,赵家几个儿媳,更是七嘴八舌笑道:“也不知王爷爱用什么,咱们先时在前头随便找了些给王妃用,若是不嫌弃,王爷赶紧一道儿用吧!”   “是啊,点心有甜口咸口,还有汤粥……”   这一声接着一声,肃王几乎是应接不暇,更是被吵得头晕脑胀,昨夜没歇好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嘴唇紧紧抿着,面上浮出了几分冷硬的神色。   然……到底是赵家的女眷,殿内还有其它宗亲官眷,肃王便是心中再不耐烦、再是烦躁,到底隐忍不发。   只耐住了性子,开口语气淡淡道:“不必了,本王不饿,前头还有事,先告退了。”   肃王到底有风度,虽然极度想要找赵泠算一算帐,可瞧着难缠的赵家女眷,倒也不想让旁人看他肃王府与赵家的笑话,所以只是冷漠的打算离开。   而赵家女眷也算是揪住了肃王这一点,瞧见肃王败退,她们眼里都露出了松一口气的神色。   赵夫人笑着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做了一个结束语:“王爷前头还有正事啊,那……我们就不耽误了!王爷慢走……”   “等等……”   赵夫人的话音还未落下,赵泠却是突然开口叫住了肃王。   肃王面色淡淡望向了赵泠,眼底里却是带着一点惊讶,而赵家女眷更是诧异的望向了赵泠。   赵泠抿了抿嘴,只是低头轻声开口道:“你不是找我有话说吗,我随你出去……”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东西还没用呢,你饿着肚子说什么话呢?”赵夫人护犊情深,看出了肃王的兴师问罪,也看出了赵泠的心虚。   虽说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然总比现在就傻傻冲出去让人教训了强。更何况,只要不是什么违法乱纪、杀人放火的大事,到时候多想想法子,多求求情,时间一长,肃王肯定也不好意思追究了。   “你娘说的对!况且肃王爷不是前头还有事情吗,等王爷事情办完了,你再出去和王爷说!”   赵老太君一把拉住了赵泠,虽是赵泠自己主动提出要随肃王出去说话,可她瞧着肃王的目光,仿佛就是把肃王当成了威逼她孙女的敌人。   肃王瞧着眼前这幅场景,嘴角只是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一句话也未说,直接转身离开。   “你等等……”   赵泠感受得到赵家人对她的维护,也知晓这个时候跟肃王出去,定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肃王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今日所为,那她早晚得面对肃王。更何况,她主动出击,或许这件事情还能有所转圜,肃王或许能够听得进她的话,那样,香梅也许能早日出来。   想到了这些,又眼见肃王马上就要离开,赵泠也顾不上赵家人的劝阻,干脆直接追着肃王出了门。   “这孩子!”   赵夫人气急败坏,“也不知道那肃王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让她这么死心塌地!”   “娘,现在可怎么办啊?”   赵家长儿媳面带忧愁,对于自家小姑子的这段姻缘,这些年来她们几个嫂子可是看在眼里,这么追出去,定然又是不欢而散。而且瞧着肃王的模样,仿佛她家小姑子又做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还能怎么办,咱们几个女人家家肃王显然不把咱们的话放在心里,还不快去把你们爹和相公找来!”赵夫人扶着赵老太君,显然不放心要跟着赵泠出去,但听着长儿媳的话,又是忙不迭的叮嘱了一句。   “哎……”   几个儿媳异口同声应了,慌慌忙忙跑去前头寻人,显然一点都不觉得人家小夫妻的事情要惊动一家之长有多荒唐。   紧跟着肃王跑出去的赵泠显然也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举动,几乎是把赵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都给忙成了一团。   肃王毕竟人高腿长走得快,赵泠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偏偏明明昨日待她还极有风度的肃王这会儿一点都没对自己的妻子展示出半点男人的风度,竟是没有半点要放慢脚步的意思。   这便苦了赵泠,一边紧紧追着肃王,一边心中还不停的组织着待会儿想要用来劝服肃王的话。   好不容易等着肃王走到了外边,停下了脚步,赵泠还未开口说话,肃王的冷声质问,便直截了当而来!   “赵绫,之前在凤仪宫寝宫里,本王再三警告过你,让你安安分分,显然今日你所为,是完全把本王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   赵泠一噎,方才组织好的思路一下子被打乱,只下意识心虚开口道:“我……我只是想帮着查案!”   “查案,以本王的名义把凤仪宫所有的宫人都叫在一块儿问话,又跑慎刑司审问了一通皇贵妃,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肃王毫不留情直接嘲讽,又冷笑,“本王还真是够小看你的,你有这本事,小小肃王府哪里容得下你……”   “你说话又何必这般难听,我又不是做了什么害人的事情,只是觉得香梅姑娘冤枉,又怕皇后……堂姐泉下不得安息,所以才……”   “闭嘴!”   赵泠话还没说话,却是被肃王冷声呵斥打断。   而这一声呵斥,却也吓得赵泠浑身一颤。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赵泠还未回过神来,赵夫人与赵老太君却是冲了出来,紧紧抱着赵泠,一脸愤怒的瞪视着肃王。   肃王这会儿心中正憋着火,对着赵夫人与赵老太君也难以提起方才的好态度,故而直接无视了二人,只是冷目看着赵泠,语气淡淡说了一句话:“你好自为之,莫怪本王不客气!”   “你……”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大声喊道,“你站住!”   她将自己的手从赵夫人与赵老太君手中抽出,快步走到了肃王跟前,挡在了他的面前,语气严肃道:“你凭什么说我今日作为是错的,凭什么我就不能去查案了!”   “呵,打着本王的名义吗?本王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本王不希望你跟着添乱。”   肃王虽然有些诧异今日赵绫的态度,然……并不能直接影响他的观感,左右今日赵泠所为,一样惹人生厌。但赵家人在,而他与赵绫之间,也不可能就此闹翻,让旁人瞅两家笑话。   所以,他也不想多言,却不知,这话气急了赵泠,她紧抿着嘴,反倒是将先时组织的话语有条理的一一道出:“我还是那句话,你凭什么说我是添乱,你只看到我打着你的名义行事,根本不知道我查出了什么事情!”   “呵……”   肃王依然是那副意欲不明的模样,看着赵泠心中恨得不行,她抿了抿嘴,平复下情绪,继续道:“凤仪宫中的宫人,自由散漫,其中以凤仪宫内殿伺候的二等宫女素荷为首的近二十余人,是皇贵妃安插在凤仪宫中的钉子。”   赵泠一口气吐出了这么一番话,瞧着肃王面上渐渐严肃的神色,她知晓自己将目前所知说出来,的确能够引起肃王的重视,故而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缓缓道:“皇后与皇贵妃进宫近七年之久,皇贵妃执掌后宫,皇后失势许久,整个凤仪宫漏的跟筛子一样。然……皇后除了日子难捱一些,却从未有人想过对她下手。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后被毒死?按照常理而言,皇贵妃是最大的嫌疑人,也最大可能动用了安插在凤仪宫里的那些钉子,只要好好审问,我不相信问不出真相!”   “证据呢?”   肃王目光看了赵泠许久,然……未知可否,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   赵泠心中有些抓狂,又是证据,偏偏她最没有的,也就是证据。可证据,好好审问,好好顺着方向去查,不就有了吗?   她不能把这话说出,也没有正面回复,只是又自顾自道:“我打听过皇后的库房一直都是香梅姑娘在看管,而那碗毒汤用料,也都是库房里出的。香梅姑娘是冤枉的,灵芝与红枣不可能有毒,而取用的水是从凤仪宫小厨房边的井水里取得,满宫上下都取用那口井水,也不好下毒,唯一有可能被下了毒的便是炖汤的砂锅。那个砂锅一直放在寝宫内,只有能进出自由的宫人才能接触,所以,我觉得皇后宫中的二等宫女素荷最有可能便是那个下毒之人!”   赵泠正是说着,突然一宫人小跑上来,站在了肃王边上,小声开口说了话。   赵泠虽然站在边上,也仔细的去辨听,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她只好又自顾自开口道:“所以为了节约时间,完全可以把审问的重点放在那个素荷身上……”   “素荷死了。”   赵泠的话没说完,肃王却直接打断,冷着脸说了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日更,这两天没做到,捂脸,实在是太忙了,然后……今天空了点,中午突然牙疼的厉害,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疲劳引起的牙疼,当然本身有蛀牙!!!所以我要拔牙,要抽牙神经,要去好几趟,捂脸   保护牙齿很重要!   这是补之前的一更,加上今天的还有两更,现在开始写写写,多攒点稿,不能再失信你们了! 第15章   素荷死了?   这怎么可能?明明不久之前,她还看到素荷好好的,甚至她还留了一个心眼,让身边一个婢女,留在凤仪宫中。   赵泠满脸错愕。   肃王目光淡淡的看向了赵泠,冷笑道:“也不知道你跑去慎刑司中说了什么,如今这场面,倒不知你是无意……还是有意!”   “我……”赵泠的脑子还因为素荷的死讯没有回转过来,突然听得肃王说了这么一句话,心中一下子冒出了怒火。   可她也忍不住反思,是不是她戳破了素荷是赵婕的人,所以赵婕怕查出什么,狗急跳墙。   而且,素荷是怎么死的?   不过,此刻即使赵泠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够按捺下去,因为她发现,方才因为自己一番话而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好转的形式,这会儿却因为素荷的死讯,再次陷入了僵局,甚至更糟糕!   “王爷,从我去慎刑司出来到现在,连一个时辰都不到,皇贵妃如今还在审问之中,即使我说了什么刺激到皇贵妃,她也不可能这么快下手。”赵泠想要把自己从这件事情从扯开关系,至少绝对不能够让肃王觉得是因为她去查案,才导致素荷没了。   然而,肃王听着赵泠的话,面上神色却是越发嘲讽。   “皇贵妃统辖后宫多年,这后宫里的势力早非你我能想象,她人在慎刑司中,可是你如何能够保证,慎刑司中就没有她的人。”   肃王说着,面上的神色逐渐有了几分自嘲。他当初又何曾不是小看皇贵妃。   昨夜他以为他的人只要看住了皇贵妃,就能够保证皇后的安危,可是……或许赵绫说的对,若非他让皇后突然受到了关注,或许还是好好的。   赵泠不知肃王心中所想,然……肃王的话,的确是刺激到了她,她也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操之过急,所以方才导致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反倒是将手中好不容易拿下的一张底牌给弃了。   素荷死了,也等于说她顺着这个方向查出来的线索,彻底断了。   这教赵泠如何甘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是执着的看着肃王,开口问道:“王爷,素荷究竟是怎么没的?”   肃王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赵泠,没有理会,而赵泠却是不顾冷脸,又是继续道:“素荷的尸体是不是还在凤仪宫里?太医有检查过吗,我……我要去看看。”   此刻赵泠的确是想不出其他法子,她从没有经受过如此棘手的事情,更何况这七年多的时间,脑子早已经钝了,这会儿毫无思路,她所能凭借的也只是一股韧劲,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但……赵泠这话说出,肃王还未说什么的时候,赵夫人与赵老太君两人却已然满脸不赞同。   赵夫人紧紧拉着赵泠的手,压低了声音带着愠色开口道:“你这孩子,真是给宠坏了!你疯了吗,尸体有什么好看的,回头吓到了可怎么办!”   “就是,方才不是还嚷着肚子饿吗,什么都没用,还东奔西跑,身体还要不要了?”赵老太君目光看了一眼面色冷淡站在边上的肃王,又是轻声道,“这查案的事情,让王爷去,你别瞎折腾了,好好的跟你娘呆一起!”   该说的话,赵家人已然说了,肃王也不再说什么。   然赵泠瞧着肃王的态度,却是明白,肃王显然是不可能再让她接触那些事情。   可是,香梅还被关着,她怎么能不管!   眼见肃王就要这么走了,赵泠连忙将自己的手从赵夫人的手中抽出,小跑的追上了肃王。   肃王皱着眉头侧头看向赵泠,赵泠哪里做过如此死皮赖脸的事情,便是当年被她那个死鬼夫君给冷落,她也只是安安静静的任由他处置。   可今日……其实她自己也有几分面红耳赤,可她的几分羞耻之心,哪里比得上香梅的性命紧要。这么多年,香梅可以说是她最重要、最密切的人了。   想到了这里,赵泠也褪去了面红耳赤,只是抬头看着肃王,双目中满含哀求:“王爷,您让我去看一下素荷,那素荷既然在这个时候出事,其实也就是说明她定然有鬼,指不定她就是下毒的人,那……那个香梅姑娘,是否就可以放出来了?”   “赵绫,你够了!”   肃王忍无可忍,低声呵斥。   而这一声呵斥,却恰好被急匆匆从殿内赶出来的赵家人听了个正着。   赵将军瞧着站在肃王跟前个子小小的女儿,一副跟个鹌鹑似得委屈样子,又想到了肃王方才那严厉的态度,心中一下子心疼的跟个什么似得,看向肃王的眼神,也褪去了恭敬。   赵绫是他老来女,也是唯一的女儿,他对待其他孩子严厉,可唯独对于这个心头肉,却是怎么也舍不得打骂,即使知道这孩子被宠的有些过,但当时总想着,他们赵家难不成还宠不起一个孩子吗?   大不了回头给孩子招个女婿到家里来!   可谁知道,赵绫就是死心眼儿的瞅上了肃王,非得嫁去王府受罪。   好,这孩子硬要嫁去,当父母的总是由不得孩子,他们也只能够竭尽全力给这孩子最大的保障,也得了肃王所说会给赵绫一个王妃应有的最大尊重……   可如今当庭广众之下,王爷又是如何对待他的宝贝的!   赵将军想着,心头已然冒起了火。赵将军尚且只是在心中暗怒,而他的几个儿子,却是按捺不住了怒火,恨不得冲上去将这个欺负自己妹妹的男人好好痛打一顿,即使这个男人身份高贵,而且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君主。   “行了!”   不过,在几个赵家公子冲上去之前,赵将军终于压下了怒火,怒吼一声,而这一声,却是一语双关,却是不知在呵斥自己那三个不知礼的孩子,还是在暗讽肃王。   赵将军面上皮笑肉不笑,走到了肃王跟前,将赵泠挡在身后,扯着嘴角开口道:“殿下,老夫这女儿却是被老夫宠坏了,也不知又做了什么事情让肃王殿下发怒了,还请殿下多是担待。”   “赵将军……”   肃王看到赵将军的时候,心中倒也暗暗有几分恼悔自己方才的失控,他对于这位老丈人,心中是佩服,也有敬仰,故而对赵绫也留了几分颜面。   他嘴角微动,最后只是退了一步,语气温和道:“是本王性子急。”   “无事就好,绫儿年纪小不懂事,老夫知晓许多事情还要殿下您多担待,但你们毕竟是两夫妻,这过日子,还是要相互扶持,相互包容。”赵将军一点都不觉得让肃王这个皇亲国戚来容忍自己的女儿是一件多么离谱的事情,说的也是无比的自然。   肃王对此,倒也没有争辩,但也说了一句:“当年本王娶王妃之事,也许诺过会对王妃多忍让几分,只要王妃有些事情莫做过了。”   赵将军闻言,眼神微动,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赵泠,心中倒是有几分疑惑,听着这意思,仿佛是他的女儿做了什么事情触及到了肃王的底线。   他有心追问两句,可瞧着赵泠这么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是心疼上,不忍苛责,只好笑着又与肃王道:“若是王妃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却也是老夫这个做父亲的没教好,王爷尽管怪罪老夫吧!”   肃王听着赵将军这话,心中略有几分触动,却又无奈。   而赵泠心中却更不知是什么滋味,虽然她知晓赵家人的这份包容与宠溺并不是给予她的,可她心中却是十分感动,更不忍赵家人为了她而在肃王面前低头。   她抿了抿嘴,终于抬起头看向了肃王,轻声道:“王爷,是我不是,您莫怪罪我父母。”   但想了想,赵泠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可我并不觉得我查案有什么地方不对,香梅姑娘也是被冤枉的!”   肃王原本听着赵泠的话还觉得像样子,却又被她最后一句话给气笑了,他该说自己这王妃是执着呢,还是故意与他对着干,想用这种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是后者,那他这个王妃还真是成功了,成功引起了他对她更加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欠四更,,,心中默数,端午一起补上…… 第16章   对于肃王而言,如今他情绪本就不怎么稳定,加之乱七八糟的事情,焦头烂额,偏生赵泠还要在其中给他添乱添堵。   他再好的修养,此刻也已荡然无存,虽顾念赵家人还给她留几分颜面,可若是她执意要找死,他倒也不介意成全了她。   肃王目光冷淡看了赵泠一眼,又是看向了赵将军,然后开口道:“你肃王妃想查案,本王管不得,但少打着本王的名义出去行事!”   “……”   赵泠闻言,听出了嘲讽的意思,下意识心虚的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可想到肃王这话分明便是不管她了,她心中又是松了一口气,等着肃王与赵将军道了别后,她下意识也要跟上去凤仪宫。   “哎,你这孩子……”   赵夫人急了,连忙又是上前去抓赵泠的手,一边又是冲着赵将军急道,“这孩子今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这查案……是那么好玩的事情吗!没见着王爷都不高兴了!”   赵夫人知晓自己女儿向来不听他们的话,却唯独在乎肃王,所以连忙又抬出了肃王。   然……这话对于赵泠却是没有任何效果。其实莫说她现在是急着想要去洗清香梅的清白,便是无事,她也不想和赵家人呆一起。   赵家人待她太好,可这好却是给那个赵绫的,她现在顾不得去探究自己究竟为何到了赵绫的身体里,而真正的赵绫又去了哪里,但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赵绫的一切。   赵泠将自己的手从赵夫人手中挣脱出来,面上略有几分尴尬,却也是坚持道:“这事对我很重要,我必须得去!”   她说的略有几分干巴巴,语气却也显得强硬了,偏生低头的小模样看起来分外的可怜,赵夫人抿着嘴,劝阻的话……说不出来了。   而赵将军没有说话,显然也是在估量着,唯有赵绫的三位兄长瞧见自己妹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连声开口道:“小妹既然想去,便让她去吧,左右我们陪着一起去!”   “陪什么陪,那是后宫,你们能跟着去吗?”   赵夫人没好气开口,但话语之中阻止的意思,便是没有那般坚决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只看着赵泠轻声道:“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既然你执意要去,娘陪着你去,免得又做出什么事情让王爷不悦!娘在,至少他不会对你过多苛责。”   “我……”   赵泠眼神闪烁,心中却是感动,但她不可能真让赵夫人陪着自己去。可赵泠劝说的话还未说出,赵夫人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催促道:“少婆婆妈妈,不是要去瞧瞧,再不过去,黄花菜都凉了,快走!”   显然这位武将夫人的风格与赵泠亲母不同,极为爽利。   赵泠之前与这位堂伯母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今日乍然一接触,不得不说,她是有几分嫉妒自己这个堂妹。   凤仪宫里接连出了两起命案,当然关键的是,这凤仪宫的主子出了事情。早先赵泠追着肃王来的那一趟,还有几分乱糟糟,但这会儿,凤仪宫上下全换上了侍卫看守着,再也没有宫人胡乱来回游走。   赵泠与赵夫人走入的时候,倒是没有受到阻拦,二人十分顺利的便走入了凤仪宫内,然后……不等着赵夫人使人去问,赵泠却是熟门熟路领着赵夫人找到了素荷的房间。   赵夫人愣了一下,看向赵泠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异样。   赵泠心中一咯噔,慌忙解释了一句:“先时我随王爷过来时,知道些……”   赵夫人微微点头,面上笑容略带几分欣慰:“娘先时以为你说查案是闹着玩儿,看样子还是有几分章法的。”   赵泠听着这话,心中略有几分汗颜,但她很快便顾不得赵夫人了。而是急急的走入了素荷的房间。   素荷所住的宫女房,房间不大,却也不差,两人为一间。   此时,这间屋子里,除了此刻跪倒在地上与素荷在同间屋子的素莲之外,便是肃王与两名太医,赵泠走入的时候,肃王微微抬了抬眼睑,看了一眼后,什么也没有说,便是收回了目光。   而在这个时候,另有一名检查完毕的太医回到肃王跟前恭敬回话:“王爷,这名宫女,也是死于海棠醉,只是她服用的剂量甚大,很快发作没了性命。”   “海棠醉?”   赵泠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下意识看向了肃王。   肃王闻言仿佛一点都不惊讶,面上依然淡淡,而跪在地上的素莲闻言却是慌了,连声开口道:“王爷,奴婢真的不知晓素荷姐姐为何会中毒,先时奴婢们被王妃娘娘传召过去后回了房,素荷姐姐便说自己累,要休息一下,让奴婢莫吵着她。奴婢……奴婢又瞧着房间门口来了陌生人,便出门去问了问,知晓是王妃娘娘的人,也不敢多过问,等回来的时候,素荷姐姐已经睡下了!”   随着素莲的话,肃王目光又是冷淡的看向了赵泠,赵泠下意识开口解释了一句:“先时我觉得这素荷有问题,所以才让自己的婢女过来看守着,你不信可以问我的婢女。”   赵泠的声音还未落下,素莲却又捂着脸迫不及待开口道:“奴婢瞧着素荷姐姐睡下了,也不敢惊扰她,便自己坐在床上做绣活,后来是发现素荷姐姐一直躺着,一动不动,和平日里有些不太一样,心里有些渗的慌,便过去瞧了瞧……这才发现姐姐已经没了!”   “王爷,此事与奴婢真的无关,奴婢也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被下的毒!”   素莲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人俯到在地上,显然受到的打击不小,又有对于同房姐妹突然没了的惊恐,更有害怕自己被牵扯的担忧。   随着素莲最后求饶的声音渐渐落下,房内又陷入了安静。   虽然这素莲仿佛是无意,而赵泠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可她分明便是觉得,这事儿自己仿佛惹了一身腥。   毕竟素荷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异常,也就是她的婢女出现的那段时间里,才有可能出现问题。   但赵泠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让这污水往身上泼了,她微微思索后,弯下身子问素莲道:“这素荷回屋后,可有用过什么东西?喝过什么东西?”   “奴婢……”   素莲仿佛是在回忆,然而思绪显然混乱了,“奴婢记不得了,奴婢当时也没有太过于关注素荷姐姐,这素荷姐姐可能喝了水……”   “可能?”   赵泠皱起了眉头,而这一下,却是又将素莲吓得瑟瑟发抖。   她心中无奈,在这个时候,一名太医却是轻声回禀道:“微臣检查过屋内的杯子和茶水,并无海棠醉的痕迹,这名宫女,应是直接服用了装在瓷瓶里的药。”   随着太医的话,赵泠的目光落在了太医从床头捡起的那个小瓷瓶。   “直接服用?”   赵泠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线索全挤在脑子里,反倒是成了一团乱麻。   其实此刻有一种说法是最说得通的,那便是素荷畏罪自尽,毕竟她是最有可能下毒的人,而在她房间里寻出了这味□□,她服药自尽,也属于正常的推测。但……赵泠与素荷还是有过接触,大抵了解一些对方的个性,不太像是会畏罪自尽之人,更加不像是会为了保住自己背后的主子牺牲自己的人,除非有什么东西威胁到了她。   可若是素莲没有撒谎,从头至尾,这素莲都没有与素荷分开过,素荷不在素莲眼皮子底下那仅仅一会儿的功夫,素莲人也没有离开这屋子太远,就在门口。而这个时候,赵泠人也没有到慎刑司,皇贵妃更加不会知晓素荷暴露了……   赵泠想的脑袋疼,抬头之间却发现肃王目光莫名的看着自己。   她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握着拳头,挺起胸膛没好气道:“我的确是留了人在这里监视着素荷,人我也可以叫进来给你问话,但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便又说是我耽误了事儿!”   肃王什么也没有说便收回了目光,显然是不愿意去搭理赵泠,他朝着身侧的侍卫使了个眼神,那几名侍卫上前直接抓住了跪倒在地上的素莲。   素莲惊恐万分,连声求饶,然而却还是被那几名侍卫硬拖了下去。   “……”   赵泠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要求情,她并不觉得这事儿和素莲有什么干系。   说起来这些年来,凤仪宫里留下的宫人的确是都不怎么样,但这素莲,赵泠倒并不厌恶。她性格胆小,总是被其他宫人欺负,但做事一直还算诚恳。先时赵泠也曾听香梅提起过让这孩子进寝宫里来伺候的事情,不过那会儿她心性有些懒散,也不爱接触不熟悉之人,便是没有松口答应。   可赵泠的确是自私的,这素莲说到底,不过是和她有几分熟悉的陌生人罢了,若是无关痛痒,她倒是可以说几句求情的话。   但如何肃王明显已经厌恶了她的指手画脚,而最需要等着她去救的香梅还深陷囫囵,她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给予旁人。   肃王看着赵泠明明一脸意动最后却一言不发的模样,心中诧异了一下,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功夫浪费时间与她,所以只是将到了嗓子眼里的嘲讽话语咽了下去,沉着脸一言不发走出了素荷的房间。   肃王走了,赵泠没有马上走,她只是沉默的望着床上那具素荷的尸体,赵夫人上来劝说她离开,她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该查的,太医也已经查过了,她留在这里的意义并不大。   不过在赵泠离开这房间的时候,房间里突然走入了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男子面若玉,唇红肤白,容貌极为秀丽,若非是做了男装打扮,赵泠几乎以为是个美丽的女子。   赵泠微微发愣间隙,男子却是恭敬与她行了一礼,道了一声“王妃”。她微微颔首点头,正欲随赵夫人离开的时候,男子却突然又唤了一声“王妃”。   这一声,是叫住她的。   显然这名男子与肃王妃赵绫是熟识的,但……赵泠却是不认识他。   赵泠心虚的站住了,转头看向了他,准备一言不发,只等着对方说出点什么来。 第17章   男子面上恭敬,朝着赵泠方向走了几步,在赵泠跟前半米处站住。然后,他微微站直了身体,目光看过赵夫人一眼后,又落回到了赵泠身上,语气平稳道:“王妃娘娘,在下叫住您,只是想提醒您一件事情。”   “什么……”   赵泠面色有些难看,她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自然不知其中有什么纠葛,一时之间,更是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然,幸亏男子并不是要试探她,仿佛是真的有话与她说,在赵泠说完方才的话之后,男子便轻笑开口道:“王妃娘娘一直对王爷用心良苦,这点在下看在眼里,也感动在心里,然……有些事情,过犹不及,娘娘如今是否太过画蛇添足、弄巧成拙了!”   “……”   赵泠眼神微微闪烁,她心中其实是有些似懂非懂,主要对方并没有开诚布公,而是隐晦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但对于一个人是真心还是虚伪,赵泠勉强能够辩解的出,对方好似真的为了她好,才如此说的。   赵泠还未想出下面的话该怎么回答,这男子又是微笑开口道:“今日,王爷命在下进宫查案,娘娘尽管放心,在下一定会将案子查的清清楚楚,毕竟您与在下目的都是一样,都是希望王爷好。”   “是……”   赵泠其实听着有些稀里糊涂,可她只当自己笨,没听懂,也只能够下意识迎合对方的话来说。   “好,若是王妃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在下便不耽误王妃娘娘了。”   男子见赵泠如是回答,面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温文笑容,却也干脆不再多说什么,便打算送客的样子。   赵泠这会儿完全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听任着对方安排,闻言也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正要乖乖转身离开的时候,赵夫人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目光炯炯的看着那男子,皱着眉头神色不悦:“陈维,你莫以为王爷信重你,便可以跳到王妃头上指手画脚,王妃如何行事,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吧!”   陈维?   赵泠愣了一下,下意识又看向了对方那张面如冠玉的面容,也终于将对方的身份对上了号。   这位陈维,说来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他是肃王府邸里的幕僚。   当然虽然肃王在朝政上一直比其他几位王爷有些实权,但其实也算不得出名,他身边的幕僚,自然也不可能出名。之所以连赵泠这个冷宫皇后都听闻过这位人物,主要是这位陈维公子,长得实在是太好了!又是一副男生女相之态。   赵泠那死鬼夫君不喜她这个皇后,但后宫中有赵婕这个宠冠后宫的皇贵妃,又不时有几位如花似玉的嫔妃相随,也就显得正常了。但肃王呢,不喜赵绫这个肃王妃,偏生后院冷清的没有一个人,倒是时常与陈维这个幕僚呆在一道儿……   日子久了,宫里宫外,难免会传出点所谓的闲话。   赵泠倒是不关注,可架不住香梅怕她憋闷,也会说点这些子传闻来给她听听。她原本是没见过陈维,只觉得一个男人,长得再女相,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宫中长相阴柔的太监也不是没有,可今日乍然一见着这陈维,她却也明白那些传言为何会兴起了。   不过,对方容貌再阴柔,赵泠看向对方的时候,却也不会将他与女子对号入座,他身上的气质太过于周正。   而在赵夫人与他发作,他也只是低首泰然处之,态度诚恳谦虚回道:“赵夫人,是在下失言,还请莫怪,在下只是希望王爷与王妃娘娘都好!”   “……”   对方如此回应,饶是赵夫人有心发作,却也一时发作不出来,她最终只是沉着脸开口道,“但愿这是你的实话,陈维,王妃单纯好欺,但我们赵家可不是摆设,若是有一日让我发现你对王妃不利,赵家耗尽举家之力,也不会放过你。”   “是,在下不敢。”   陈维低着头,面上依然诚恳恭敬。   赵夫人这方拉着赵泠的手走出了房间。   赵泠还未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谁知,一走出了房门,赵夫人却突然转头与跟在赵泠身后的王氏冷声责令道:“跪下!”   这一声,却也是吓了赵泠一大跳。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王氏,又抬头看向了赵夫人。   赵夫人眼神余光半点都没分予赵泠,只是瞪视着王氏,语气严厉道:“当年王妃从将军府出嫁,我是如何叮嘱与你?”   王氏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忐忑回道:“夫人叮嘱奴婢,要照顾好王妃,要看顾好王妃,要劝导好王妃,莫让王妃受委屈,但也不能让王妃做错事……”   “你可有做到?”   赵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问出了这句话。其实,赵夫人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她放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觉紧张的握成了拳头。   “奴婢……奴婢不知。”   王氏其实是不明就里,更是心虚非常。肃王妃脾气暴躁,性格执拗,莫说是她一个下人的话,便是赵夫人与赵将军的话也不见得怎么听,她一个下人,哪里敢过多劝说,肃王妃这些年来,在肃王府里折腾出的大大小小事情,与肃王屡次争执之事,她不是没想过要劝说,可每每话到了嘴边,心就先惧了。   今日赵泠在宫中一番作为,王氏胆子都吓破了,这会儿听得赵夫人发作,她一声不吭。   “不知……”   赵夫人几乎是要被气笑了,她其实也不是想为难王氏,当年她也是殷切叮嘱过王氏,若是赵绫听不进劝,就回赵将军来告知她们,总比酿成了大祸她们还是一无所知。   谁知王氏对于赵绫这个主子还真是够衷心的,衷心到都知道给她家主子打遮掩了。   赵泠这会儿倒是听出了赵夫人对于王氏发作的缘由,她以为赵夫人是因为她今日的行为才会对王氏发作,心中不由对王氏带了几分歉疚,毕竟是她才会让她受着无妄之灾。   她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赵夫人:“娘……”   她是想要求情的。   但赵泠话一出,赵夫人突然意欲不明与赵泠说道:“娘知道你大了,嫁了人了,也不再与娘贴心了,很多的事情、很多的话都不会和娘说,可绫儿,有些事情,娘不怕你做错,娘怕你做错了还不知道悔改,酿成了大祸还不知道和娘说……等到娘知道的时候,想救你都救不得!”   “我……”   赵泠闻言皱着眉头,依旧是不明就里,难不成,赵夫人是因为今日的事情?   “娘,今日的事情,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不想看见香梅姑娘是无辜的还被冤枉,我只是想救人。”赵泠或许是第一声娘的称呼出口,后边说起话来,却无比的自然了。   而赵夫人听着赵泠的话,心中微微起了一丝疑惑,她仔细察看着赵泠的神色,又盯着她的眼睛,仿佛真的是她多想了。   可……那陈维如何会无缘无故叫住赵泠说那样一番话。   赵夫人思索了半天,倒是先将自己说服,也是,她的女儿,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便是再骄纵一些,也不至于做出那些事情来。她收敛了脸上的怒色,只让王氏站起了身,而后握住了赵泠的手,轻声道:“你也莫怪娘对你管的太多了,当初娘就不放心你嫁入王府,可你铁了心,谁都拦不住……娘只怕你行招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嗯。”赵泠哪里会怪,她羡慕都来不及。   而赵夫人瞧见赵泠这副乖顺的样子,心中又是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王爷如今对你冷淡,你也莫心急,都说日久见人心,就时间长了,王爷看清了你对他的真心,也会对你好的。至于外边所传言的那些闲话,那都是假的,你爹最懂得看人,说王爷是正人君子,便不会错的。”   “是。”赵泠依然乖乖点了点头,这肃王是什么德行,与她并无太大的干系,所以她听过,也就忘了。   “你呀,就会嗯嗯应付娘亲!”   虽然赵夫人不满意赵泠的敷衍态度,可瞧着自家女儿难得乖顺,也就不忍苛责,可拉着她回去的一路上,嘴里还是忍不住再三叮嘱着:“这陈维瞧着就是个心思深重的,又是王爷的幕僚,你没事儿少与他接触,你是王妃,给王爷处理后后院之事便可,其他的杂事,少去掺和!”   “哦……”   赵泠稀里糊涂,她也莫名其妙好吗?陈维和肃王妃二人有接触这事儿本就是有些不正常,偏生方才陈维一番话,瞧着好似颇有几分渊源,否则好端端的,人家干吗跑来意欲不明的说上这么一番话。   正常情况下,这陈维就相当于前朝的臣子一般,若是她做皇后那会儿没事与前朝大臣去接触,只怕她那个死鬼夫君得扒了她的皮不可!难不成这肃王当真如此大度,也不管着自己后院的王妃和自己的幕僚接触? 第18章   赵泠虽然心中有几分疑惑,可这些事情说来与她并无太大的关系,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就不再多费脑子去想,瞧着赵夫人一副想要带她回去的样子,她立刻打了个激灵,冲着赵夫人轻声道:“娘,别的事情我都不管,只是那香梅姑娘如今还被冤枉……”   赵泠的话还未说完,赵夫人却是带着几分莫名奇妙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娘记得你和皇后并没有什么接触,这香梅是皇后的宫女,你这么在意这个人做什么?”   “我……我只是看她可怜,是被冤枉的。”赵泠说着,也觉得自己这理由有几分不太靠谱。   不过,赵夫人倒是没有什么怀疑,只是点了点她的脑袋,开口道:“可怜什么啊!娘听说她是自己承认的,你这孩子就是单纯,以为人家可怜就是被冤枉的,你没瞧见王爷已经不高兴你多管闲事了。”   “……”   赵泠闻言心中有些不以为然,香梅她自是救定了,而肃王的喜好,她又哪里管得了那般多。   可是赵夫人的颜面,她又不能不给。   赵泠低着头没说话,心中自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而赵夫人瞧着她的模样,便是知晓赵泠根本就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拉过了赵泠的手,却是让跟随的仆从们离得稍稍远了几分。   赵泠不明就里,但也没有反抗,只是任由赵夫人拉着。   赵夫人瞧见与仆从离了一些距离了,却也是停下了脚步,只是看着赵泠一脸严肃道:“绫儿,娘不是非得管你的事情,你有善心,你想救人,这都是好事,但娘不希望你也被牵扯进去。”   “我怎么会被牵扯进去?”赵泠面上神色越发疑惑,抬头看向了赵夫人。   赵夫人神色严肃而慈祥,却是满脸认真道:“娘说这话,你也莫伤心,方才娘差点以为你与皇后的事情有关系,所以才会问出那些话来。”   “我和皇后的事情……”赵泠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很快顿悟,“娘,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对皇后……”   最后二字“下手”,赵泠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因为她觉得实在是太过于荒谬。   肃王妃对她下手,这怎么可能?简直比宫中任何一个人对她下手更加让她觉得荒谬。   先且不说她与肃王妃之间还沾亲带故了几分,可二人完全便是没有任何的利害冲突。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二人根本就不熟识,甚至都没有怎么见过面,肃王妃做什么要来害她?   而且,一个王府的王妃,她又有什么手段来害她。   说肃王害她,甚至还有几分理由呢!   赵泠这般想着,心中觉得荒谬,面上更是露出了一种无理取闹的无奈神色。   赵夫人瞧见赵泠这副样子,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慈爱的摸了摸赵泠的脑袋,又是轻声道:“娘知晓你也不可能下手,可这件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非得掺和到了其中,不免就会让人怀疑起几分用意来!娘只是这么一想,也是怕王爷会这般想!”   赵泠僵硬的面容肌肉微微抽动了两下,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而赵夫人则是又轻声开口道:“这件事情,你听娘的,不要再去插手了,既然进宫来了,娘知晓你是想跟你家王爷在一起,娘也不赶你回王府里去,你就留在宫里,和娘、你祖母一起做个伴,毕竟你嫁了人,也不好光明正当总回家来,咱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赵泠此刻心中是震惊于赵夫人的一番话,可感受得到赵夫人的一番良苦用心,然……她到底不是真正的赵绫。   不过,赵泠心中所想的借口还没有再次说出来的时候,赵夫人却是用一番话,彻底堵住了赵泠接下来的话。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查案早说不好玩了,你非得区掺和,若你真觉得那宫女可怜……再不济娘让你兄长和哥哥去盯着,也想办法给她去求求情!这可比你跟个无头苍蝇似得到处乱转要好,但娘有个条件,你不许再到处瞎转悠!”   赵夫人语气强硬,且又饱含对于赵泠的心疼与柔情。   饶是赵泠一心真的想要区寻求真相,此刻也忍不住触动。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接下来她的确是跟个无头苍蝇似得,不知道到哪里去转悠,从哪里开始查起了。   肃王已经再三严令不许打着他的口号行事,而这皇宫内,或者说凤仪宫以及几个重要的地方,也逐步由肃王的人替代了宫里的人,她这个王妃的身份的确没有那般好用了,再打着肃王的旗号做事,只怕也没人会上当。   这等于是她的行为的确是开始处处受阻了!   赵家人的权利的确是在前朝,但在后宫中,却也比她这个顶着王妃壳子的东西管用多了。而肃王明显更卖赵家人的颜面。   她再三思虑,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发现自己只能够妥协。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呆在赵家人身边,虽然这般做很卑鄙,也利用了赵家人对于真正肃王妃这个女儿的疼宠与感情,可她却是顾不得,为了香梅,她宁愿抛弃廉耻。   赵泠心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已然下定了决心,她反手抓住了赵夫人的手,轻声开口道:“娘,我跟你回去,我不查了……”   “这才乖!”   赵夫人话音未曾落下的时候,却又听得赵泠轻声道:“可是,香梅姑娘真的是冤枉的……能不能让父亲和兄长们,帮忙查一查,和王爷求求情,让香梅姑娘从慎刑司里出来。   赵夫人本来还想说赵泠几句多管闲事,可是低头时,恰好对视上赵泠执着而认真的目光,她怎么也说不出让赵泠失望的话来。   她也怕啊,作为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她尤其害怕赵绫会受到伤害,香梅的事情,与她无关,与整个赵家都无关,偏偏,她的女儿对她上了心,倘若这次香梅最后没有好好的出来,她害怕这会成为赵泠愧疚一辈子的包袱。   最终赵夫人没有再说其它,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赵泠乖乖的跟追着赵夫人离开,却是不知,在她离开素荷的房间后,陈维站在窗口处,看着她与赵夫人离去的身影好一会儿,方才收回了目光。   陈维的眼底里其实还带着几分尚未收起的讥讽,他慢慢的踱步在素荷狭小的房间里。   房间里仍有肃王府里的下人伺候着,也是认得陈维的,瞧见陈维这副样子,也不敢上前来打搅,唯恐惊扰到他,更何况,这么安静的欣赏着陈维的没姿,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陈维来回走过几趟,也没有去管旁人,最后又是踱步到了窗口处,窗口处此刻早已经没有了赵泠与赵夫人的身姿,可他的目光却还是遥遥的望着,嘴角挂着的那抹嘲讽的笑容,倒是渐渐消失了几分。   他目光重新陷入了深沉,搭在背后的手,左手微微敲动在右手掌心上,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他在想着事情。   但他又没有想许久,很快又停下了动作,他又是慢慢的走回到了屋里,然后走到了素荷的床头,望着已经被收拾好素荷的那具尸体,唤了太医过来,谦虚而有礼的请教了太医一些问题后,又是亲自仔细的搜索了一会儿房内的东西,最后他罢手了,只唤过了底下人,让他将自己带去肃王所在处。   肃王此刻人仍是在凤仪宫中,离素荷的房间也并不远,就是在凤仪宫的正殿……皇后的寝宫内。   陈维走过去的时候,发现肃王安静的坐在寝宫内一张卧榻上,面容沉静,却又僵硬的坐着,而他似乎是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连陈维走近了,都尚未发觉。   陈维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走到了肃王跟前,恭敬的弯下身子,于肃王行了一个大礼。   肃王瞧着在自己跟前的陈维,也终于收回了思绪,面上收起了深沉,微微点头颔首,道:“你来了!”   语气也很淡,仿佛是在叙述着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陈维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谦逊笑容,轻声回应:“是,在府中收到王爷传来的讯息,在下便立刻赶到了宫里。方才,在下先去那素荷的屋子里看了看。”   “嗯……”   肃王不置可否,只是又道,“其实,让你进宫来查这桩事情,也是无奈之举,按理而言,你是我肃王府里的人,插手宫中事情,并不是那般顺理成章,可我手头也实在无可用之人,你才思敏捷、又细心周道。”   “王爷过誉了,王爷对在下有知遇之恩,这些年来又供了在下吃喝生计,王爷有令,在下自是竭尽所能!”   其实,旁人若是说这话,难免有殷切讨好之意,然陈维说出这话,那满脸的认真,眼底的真诚,却是再发自肺腑不过了。   不过二人也就这么客套的说了这么一番后,便立刻切入了正题,毕竟二人都不是那般虚之人。   肃王点了点头,开口直接问道:“你方才去那素荷屋子里,可有寻到其他什么线索?”   “在下只是粗粗查找了一番,或许让王爷失望了,并没有寻出其它东西。或许,王爷您如今知晓的情况,比在下更多一些!”   “……嗯。”   肃王闻言,倒是并不失望,只是望着陈维语气淡淡道:“本王让你进宫,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找出是谁害了皇后。一干人等,本王也已经让底下人将他们关押在慎刑司里,你待会儿拿着本王的令牌,自己便宜行事便可!本王要求你在最短时间内,务必将所有事情的真相,皆查的清清楚楚!”   “是。”   陈维回答的十分恭敬,又是从肃王的手中接过了那块令牌。   但他并没有马上褪去,而是抬起头望向了肃王,又是轻声道,“王爷,皇后娘娘已经去了多时,按理而言,这灵堂该是布置起来了!”   “……”   肃王闻言,眼皮子微微一跳,却是垂下眼睑不语,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连神色都未曾有多大的改变,仍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可浑身上下,谁都能够感受得到肃王此刻抗拒的意味。   陈维向来都是个识眼色的好下属,可今日却仿佛没有注意到肃王的模样,又是继续道:“皇后娘娘今日刚去,与皇上驾崩之日甚为接近,如今皇上的灵堂设在崇正殿内,朝廷百官、皇亲国戚都在崇正殿内守灵,不若也将皇后娘娘的灵堂与皇上社在一起,如此甚是合乎规矩……”   “这事不急。”   肃王不等着陈维说完,语气有几分狼狈的打断了。   而陈维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肃王反对的意思,又是开口继续道:“其实,将皇后娘娘的灵堂设在凤仪宫内,也未尝不可,只是若设在凤仪宫里,便有些太过于冷清了。”   “此事,本王会安排,你只需好好查案便可!”   肃王用手抹了一把脸,眉头却是不觉深深皱起,显然是一点都不想继续听陈维讲这些话了。   陈维面色未动,丝毫没有因为肃王此刻的情绪而受到影响,可他更知道什么叫做点到即止。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多说便是无益了。   他可不像肃王妃一般,傻兮兮去撞肃王的枪口上。   所以,他只是笑着与肃王又道:“方才入宫后,说来倒是凑巧,在下在那名叫做素荷的宫女的屋子里时,看到了王妃与赵夫人,王妃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没想到胆子竟然这般大。”   肃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陈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这个时候,肃王却是有话要说了!   他其实心底里一直压抑着一个疑惑,他这个王妃不管是在嫁给他之前,还是嫁给他之后,皆是娇生惯养,行事更是有几分自私自利,但这是大家小姐之间的通病,肃王既然应允了赵将军要好好待她,自然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纠缠。   可今日,王妃从头至尾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反常,反常的连他都觉得生疑了。   而这份疑惑,也让他控制不住的升腾起了一个想法。   王妃……是否与这件事情有什么牵扯?   肃王原本以为,赵泠非得掺和此事,是因为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关注他。   毕竟之前他那个好王妃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可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完全不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尤其是之后,他已经明明白白与赵泠表示过自己是厌恶她的行径,并且再三示意过让她莫在插手了,而赵泠的反应呢?   她根本便无所谓他的意思,宁愿冒着得罪他的做法,也非得继续掺和下去,这便有了问题。   他实在想不出赵泠这般做的目的,左思右想下,心底里便有了这份怀疑。   可……若是他心中的想法是真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他那个王妃,他其实还算了解,虽然他厌恶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只是骄纵了些,行为偶有越界,但绝对做不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更加没有本事来规划这些事情。   也因为这些,肃王心中再三犹豫,也只是气急了方才在话语中有所表示。   这会儿,肃王心头之所以会再次冒出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因为陈维的那一番话。   陈维是他的心腹,肃王倒是并没有太大的避讳,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便直接说了。   “王妃再三插手此事,本王总觉得有几分奇怪,也不知与此事……是否有牵扯?”肃王说完这话,轻叹了一口气。   而陈维在听到肃王的这些话后,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是含笑轻声道:“是,在下明白了。”   肃王微微点了点头,最后在陈维再次行了一礼,起身告退时,语气又是淡淡吩咐道:“那香梅,本王虽令人关在慎刑司中,可她是皇后曾经最宠爱的宫女,视若姐妹,虽她自己说害死了皇后,本王也知这话有问题,为了保护她的周全,故而将人放在慎刑司里,你若查案,莫牵扯到她,要维护好她的周全。   陈维微微一顿,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起身离开,而在转过身离开寝宫的时候,他嘴角微微翘起。   陈维喜欢肃王妃吗?   自然不喜欢!肃王妃这样的女人,除了身份、容貌,其他的性情、品德,没有一样能够配得上肃王。   肃王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自然希望肃王好好的,最好能够坐上更高的位置,如此,他打从心底里觉得站在肃王身边可以匹配的女人,也应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而赵绫,只会是肃王的拖累。   可陈维却是清楚知晓自己的身份,有些话,从来都不是他该说,该做的,所以他不会去说,但并不意味着有些人自己去作死!   他其实也很想替肃王将肃王妃给安排妥帖了,可如今最紧要的事情,不是和肃王妃这样的女人去纠缠,肃王的大业最为紧要。   毕竟肃王妃身后还有一个赵家在,这对肃王既是助力,但有的时候又是助力呢!   陈维离开凤仪宫后,直接到了慎刑司。   他在慎刑司内翻阅过此次皇后、素荷之死所有的线索材料,了解过基本的案情后,二话不说,直接去了关押素莲之处进行审问。   旁人虽然不以为然,可瞧着陈维手中有肃王的令牌,也就什么都没有说。别说陈维还真有几分本事,一个下午审问过后,素莲招了!   谁都没有想到,素荷……竟然是素莲毒死的!而皇后的毒,也是素莲下的!   一个胆怯又老实的宫女,竟然才是这次案件的关键。   素莲口供很长,也有几分颠三倒四,但上面该交代的,却是交代的清清楚楚,送到肃王手中的时候,肃王十分快速的翻阅了一遍,看过后的脸色,自然也不怎么好看。   素莲自己交代,毒是她下在皇后常用的那个砂锅上,皇后死后,王妃查案,怀疑到了素荷头上,她唯恐自己也会被查到,干脆直接将素荷也毒死了,如此死无对证,死人永远不会说话,所有的人都会认为素荷畏罪自尽,也就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而素莲口供的最后几页纸,在交代背后指使的时候,素莲显然便没有那般痛快了,迟迟不肯说出凶手是谁,又是说自己因为皇后待她不好不器重,心生怨怼,所以才会下手;在被否决后,又来了一个新的说话,只说自己受了一个不知名人士的金银,一是贪财,方才动了手。   然,最后素莲又是痛快的招了,是皇贵妃指使!   一个并没有出乎旁人所料的答案。 第19章   毕竟,从始至终,皇贵妃的嫌疑本就是最大。   如今,陈维审出这样一个结果,只会让人觉得果然不出所料。   但即使肃王心中早有所猜测,或者说已然确定,这会儿看到这份口供摆在面前,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这毒妇……”   肃王的手紧握成了拳头,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显然已是失态。   而陈维站在边上,看着肃王这副悲痛、怒气的模样,只是做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不说话。   好在肃王的失态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便收敛了怒气,目光望向了陈维,眼里带着冷笑,开口道:“那毒妇如今还关在慎刑司内?”   “是。”   陈维语气恭顺回道。   “好,毒害皇后,以上犯下,本王倒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这毒妇!”   肃王从椅子上站起手,手紧紧攥着那叠笔录,那副模样,显然恨不得立刻将皇贵妃赵婕千刀万剐。   不过,肃王还未走出一步,陈维却突然挡在了肃王跟前,弯着腰恭敬开口道:“王爷,那名宫女交代后,在下也去审问过皇贵妃娘娘,然……皇贵妃娘娘态度傲慢,一口咬定是那名宫女污蔑。”   “不承认?”   肃王转头冷笑看着陈维,陈维只是低头继续道:“毕竟是皇贵妃娘娘,不可能因为一名宫女的指认,便擅自动刑审问,皇贵妃娘娘不肯承认,所以暂时无法于她定罪。还请王爷再给在下一些时候,定然从那名宫女口中寻出其他证据,让皇贵妃娘娘认罪。”   陈维的话,引得肃王一阵沉默,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仿佛是在忍耐着什么,而陈维见肃王久久未曾说话,以为肃王是忍不下,他面上没有任何神色,只是又轻声道:“王爷,毕竟是皇贵妃娘娘,她不承认,又无确凿证据立案,咱们无法定罪,毕竟,王爷您如今只是王爷。”   陈维说此言之时,显然有一句话,未曾讲出,但肃王也听得出来,他名不正言不顺,于身份而言,皇贵妃位同副后,他一个王爷,再有权势,的确是不能够给皇贵妃定罪。   但……肃王之所以忍下,却并非如此。   “此事,既然本王叫你进宫来负责查案,便从未考虑过天下旁人会如何看待本王,本王只求能够给皇嫂一个水落石出,能够让那些害了皇嫂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肃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陈维冷声道,“本王可以给你时间,但本王不想等太久,也不希望皇嫂等太久。”   肃王声音不重,然越是在这种悲痛时候,他还越能够保持住的冷静反倒让陈维心中一惊,他连忙低头恭敬应了。   肃王这边收到了消息,而与赵家人呆在一起的赵泠也很快收到了。   这也多亏了肃王妃三位疼爱妹妹的兄长,几乎是在他们收到消息后的第一刻,便立刻邀功似得跑到了赵泠跟前争着报喜。   “妹妹,你放心好了,哥哥帮你打听过了,现在已经审问出来了,原来给皇后和那名宫女下毒的人,是一个叫做素莲的宫女,你担心的那个香梅,没事了。”赵家二子赵明程快了自己兄弟一步,抢先一步与赵泠告知了这个消息。   赵泠原本还坐在赵夫人边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果子,闻言却是立刻惊喜的站了起来,眼里满怀激动的神色:“真的吗?”   赵明程何时被自家小妹用这般期待的眼神看过,胸腔中满是怀柔,一张略有几分粗犷的面容上也带了激动的红晕,连连拍着胸膛保证:“妹妹,当然是真的,你看二哥何时骗过你啊!”   “太好了!”   赵泠激动的一把拉住了赵明程的手,而慢了赵明程一步赶来的赵家长子赵明鹏与赵明万恰好看到了自家小妹这么依赖的抓着自家兄弟的手,眼睛一下子红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上前不动声色的走到了赵泠跟前,将赵明程隔在了身后,不等着赵泠反应过来。   大哥赵明鹏立刻开口道:“是啊,妹妹,大哥费了好大的劲,方才打探出来,那名叫素莲的宫女全招了,说是皇贵妃指使的。”   “是啊,小哥还特地亲自去慎刑司那边探听了,妹妹你放心啊,你交代的事情,小哥什么时候不放在心上了!”   赵泠心中既有感动愧疚,又有激动。   她是羡慕肃王妃赵绫的,身边有这么一群关心她的亲人,也愧疚自己利用了赵绫亲人的关爱,而为她做事。可她也激动,香梅终于洗脱了嫌疑,可以安然无恙。   她这辈子所牵所挂的不多,或许刚进宫那会儿,还会想到家中的亲人,可这些年了,那些所谓的亲人,也就不再是她的亲人了。   只要将香梅妥善安排了,她也便可以无牵无挂了,甚至她不会贪恋享受肃王妃的一切,会与肃王说出真相,让真正的肃王妃回到这个身体中。   想到了这里,赵泠又看向了几位兄长,语气迫切问道:“那香梅姑娘如今在何处?”   赵泠这一问,倒是将赵家三兄弟给问愣了一下。   三人都没有回答,而赵泠见此,便知事情有异,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开口问道:“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没有!妹妹你不要担心,什么事情都没有。”   赵明万连连摆手。   赵明程也是探出头来,开口连声道:“妹妹,现在那香梅人是还关在慎刑司内,但既然已经洗脱了嫌疑,便会很快放出来,你放心好了!”   “……既然已经洗脱了嫌疑,怎么还要关在慎刑司内,那地方多糟心啊!”   赵泠心疼的皱着眉头,香梅她是知晓的,单子素来不大,慎刑司那地方,对于宫人而言,不亚于地狱一般恐怖的存在,香梅在那里多呆一会儿,她便多操一份心!   “不行,我要去找王爷。”   “妹妹……”   赵家三兄弟一听着赵泠又要去找肃王,便是下意识阻拦。   他们不喜肃王这个妹夫,一方面认为这个妹夫将他们的小妹抢走,另一方面则是不悦肃王对待他家小妹的冷漠。   先时肃王待赵泠的态度有多冷酷,他们看在眼里,若非对方身份与父亲的阻拦,他们三人早冲上去将肃王好好教训一顿了。   他们不能教训肃王,可也不能看着自家小妹去肃王那里受委屈。   “哥哥们会帮你处理好的,妹妹你不要急。”   赵明鹏连声安抚。   但这个时候,赵泠却不想再麻烦赵家人了,她利用赵家已经够多了,赵家能力再强,终究只是外戚,在如今肃王有可能登位的情况下,赵家人其实是不适合显示出太大的能量来。   探听消息,到底不越界,可若是指手画脚,就过了界。   她看着想要劝阻她的赵夫人与赵家三兄弟,只是故作轻松笑了一下:“我知晓母亲和哥哥们都怕我受委屈,可我与肃王到底是夫妻,有些事情,还是由我与肃王去说比较好,我始终是要面对他的,对吧!”   此言一出,几人也都愣住了。   他们心中,赵绫虽然已贵为肃王妃,却也始终是个未曾长大的小妹,可突然之间,赵泠与他们说了这么一番类似于成人的对话,让他们有种陌生的感觉。   可赵泠说的的确没错,夫妻之间的事情,再亲的亲人也不适合插手。然……想是这般想,他们始终舍不得让小妹受到一点委屈。   末了,却还是赵夫人拍板做了决定:“孩子长大了,始终是要离开的,绫儿长大了,也懂事了。你不希望家里人多管你,可是家里不希望你受委屈。”   “但娘也明白,如今不是事事为你做主的事情了,未来肃王能走到哪一步,你跟着他,咱们家也不一定能使得上力,你的确是要学着长大了!”   赵泠面上微微动了一下,她心中触动,然……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点了点头。   只但愿,未来肃王妃回来后,能够明白家人的这份苦心。 第20章   肃王在何处,赵泠只需随便问宫人便可问出。   毕竟如今在宫中,肃王算是最受关注的人之一了。   不过令赵泠惊讶的却是,肃王竟然还在凤仪宫中,虽然她的凤仪宫接连出了两起命案,但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肃王仍在她的宫中,便有些奇怪了。   但赵泠也并未多想,毕竟如今她的关注点并不在肃王身上。她得知了肃王仍在凤仪宫的消息后,便急匆匆的赶去了凤仪宫。   一到了凤仪宫,她也十分直截了当的来到了自己的寝宫门口,也就是如今肃王呆着的地方。   不过,她人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便被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拦下。   “王妃娘娘,王爷有令,不许放任何人进去!”   其中一名侍卫面带为难之色,看着赵泠轻声恭敬解释着。   赵泠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如侍卫所想发怒,只是语气淡淡开口道:“我寻王爷是有紧要事要说。”   “这……”   若是赵泠是情绪激动的威胁他们,或许这些侍卫会竭力阻拦,可赵泠语气说的平淡,神色也如常,反倒是让这些侍卫心中打起了鼓,万一……王妃真有紧要事情和王爷说呢,他们耽误了,可如何担当的起。   可……先时肃王对于王妃的态度,大家也都是众所周知,而且肃王在陈维走后,的确是亲□□代莫让旁人进来扰了他。   侍卫心中忐忑不定,犹豫再三,最终轻声开口道:“王妃娘娘,这……王爷先时已有过吩咐,不知您是有何事?”   “笑话,本王妃与王爷说的事情,需要向你们交代吗?”   赵泠没想到拦在门口的侍卫竟然会如此生冷不进,她已经摆姿态至此,对方还要阻拦。可她不能露出着急的样子,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只故作色厉内荏。   侍卫瞧着赵泠此言,也的确是有几分道理,更重要的是,赵泠此刻的身份,的确是唬人。   侍卫考虑再三,忍不住轻声请示道:“王妃娘娘,不若……不若您先等一下,奴才进去请示一下王爷。”   其实,侍卫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有些为难了,毕竟……先时肃王吩咐说莫让人进去打扰的模样,分明也是不打算让他们进去打扰的。   可若是直接放赵泠进去,显然是不可以,而将人拦在外边,万一真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耽搁了,他们更承担不起这份责任。   赵泠抿了抿嘴,突然直接站在门口大声喊道:“王爷,臣妾有事求见!”   “王妃,您……”   侍卫没想到赵泠竟然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去阻拦赵泠,却发现赵泠根本就没有打算冲进去的意思。   而赵泠冷笑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侍卫,继续大声冲着门内喊道:“王爷,臣妾有事求见!”   她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喊着,侍卫有心阻拦,可又不能去捂住赵泠的嘴巴,故而只能够小声哀求着:“王妃,您莫叫了,求您了!”   赵泠心中对这两名侍卫是有几分抱歉的,可她也没办法,所以只不理睬,继续大声的喊着。   她一声比一声喊得高,也终于将肃王也喊了出来。   肃王面色铁青打开了门,神色深沉的望着站在门外的赵泠,侍卫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连声请罪。   而赵泠面上也有几分讪讪,冲着肃王弯腰行了礼。   肃王没有叫起,她干脆自顾自的站了起来,有些尴尬的解释着:“臣妾这是怕您不出来,所以……还请王爷恕罪!”   肃王面无表情的看着赵泠,赵泠面上的笑容僵硬,却还是极力腆着笑容开口道:“王爷,臣妾是真的有急事要寻您,您……”   肃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转身走回了寝宫内,然大门并没有关上。   赵泠顺势只当肃王是认了她的闯门,所以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自己也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这凤仪宫的寝宫,她住了这么多年,闭着眼睛也能够摸到路,对于摆设的位置,更是一清二楚,所以她走入后,直接跟在肃王的身后,朝着寝宫内走去。   然……肃王走到半路,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赵泠也没料到肃王会突然停下脚步,差点没止住步伐,一鼻子撞在肃王的身上。   而肃王却已经直接伸手,几乎是用推得力气,将靠近他的赵泠隔开了距离。   赵泠讪讪然的站定了脚步,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几句缓和气氛,肃王已然开口,语气森然:“赵绫,本王记得告诫过你,莫挑战本王的底线,否则便是你的家人,都保不住你!”   “我……”   赵泠心中其实是有几分忿忿不平的,虽然她知晓肃王这话,或许不是冲着她,这态度也只是对肃王妃,可她对肃王妃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而如今感受到这份滋味的人,是她。   可赵泠又毕竟不是肃王妃,她从来没有娇生惯养的脾气,更加不在意肃王的态度,她唯一在乎的,也只有香梅的安危。   所以她面上没有一丝怒容,只挂着讨好的笑容,看着肃王解释道:“王爷误会了,臣妾过来,真的是有事……”   赵泠说完这话,顿了顿,瞧见肃王并没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又是连忙开口道:“王爷,臣妾听说毒害皇后娘娘与素荷的凶手已经都招认了,这事儿与香梅姑娘无关……”   赵泠的话还未说完,肃王面上的冷笑更甚,眼里透露出了一股嘲讽:“你们赵家人,没想到在宫中还如此神通广大……”   赵泠心中打了一个激灵,也从肃王的话语中,听出了对于赵家人的不满。她与肃王妃娘家的赵家并无太大关系,可是,她却很喜欢赵家人,更加不忍赵家人因为她而受到带累。   赵泠也顾不上说下面的话,连忙开口解释道:“不是的,这事和我爹娘兄长们无关,是我自己打听的……王爷,我不是想做什么,只是香梅姑娘既然已是无辜了,那便将人放出来吧!这慎刑司关着一个无辜的人,也不是回事儿,您看是不是?”   肃王也是没料到赵泠会来找他说这事,说来此刻他这个王妃的举动的确是有些怪异,若是肃王肯花心思在肃王妃身上,略略思索一下,也能发现异常,然……肃王对于自己这个王妃并没有打算花半点心思,对于此刻对方的怪异举动,他只觉得不耐烦。   对于肃王来说,此刻赵泠三番两次来插手,那是真的添乱,他原本只是想在这寝宫内安安静静的待会儿,偏偏被扰了清净。而对于此次案件,他早已安排妥当,偏偏赵泠要跑出来指手画脚,他除了不耐烦,便是厌烦。   “王妃,这些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干系吧!本王要如何安排,是本王的事情,你若是再这般,本王直接让人将你送回王府,你也老老实实呆在王府里!”   “你……”   赵泠没想到自己好声好气说话,竟然只引得肃王这么一番回应,她气的不行,更加不甘心。   这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更是霸道□□,和他的兄长一副德行。   赵泠心中也当真厌恶的紧。   可是不待赵泠再说什么话,肃王已经是不耐烦的开始驱逐人:“你若是还想在宫中呆着,便好好的呆在你父母身边,若是再跑到凤仪宫里来,本王直接让人将你带回王府!”   “肃王爷,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忍无可忍,实在无需再忍,赵泠深吸了一口气,憋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冷声质问。   然,赵泠的质问,也只是引起了肃王的一声冷笑。   他嘲讽的看着赵泠,没有说话,但眼底里轻蔑的意思很清楚,凭什么,他凭什么不能这样对待她。   赵泠读懂了意思,她浑身仿佛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如今肃王的态度,让她想起了当年的先帝。   的确,他们皇家人行事,哪里需要什么理由,他们的身份便是最好的理由。就想当年,她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她甚至什么事情都没做,便被先帝打入冷宫七年,任由旁人欺辱,庶妹踩在头顶上……耀武扬威。 第21章   可这些年来受尽了欺辱的赵泠,别的本事没有练就,唯一练就的便是一颗强大的心脏与坚强的意志。   即使被肃王如此轻蔑对待,她也只是绝望了一下,很快便重新打起了精神。   什么自尊,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些东西,这么多年在凤仪宫里,早已经被踩碎,化成尘埃,随风吹走了!   她要的只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是……她所在乎人的安危,只要香梅安然无事,她被肃王轻蔑几句,被旁人羞辱几句,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泠虽然如此安慰着自己,然藏于袖口中的双手,已然紧握成了拳头。   她仰起头,面上带着笑容,可眼底里的神色,却难过的仿佛是在哭泣:“王爷,是臣妾的错,臣妾先时若是有什么地方……惹了您不悦,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臣妾计较!可……”   赵泠如此这般忍辱负重,肃王原本面上是带着轻蔑的神色,此刻也有几分愣住了,尤其当他对视上赵泠那双几乎是难过的想要哭出来的双眸之时,有那么一瞬间,心底里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而在这个时候,寝宫大门被敲响,站在门口的侍卫声音战战兢兢禀告:“王爷,陈维先生派人过来,说有要事禀告!”   “进来吧!”   肃王收敛了心中的不自在,转过身不再去看赵泠,只冲着门口应了一声。   寝宫大门慢慢被打开,一名身着太监服饰的宫人小跑上前,跪倒在了地上,身体颤抖回道:“王爷千岁,奴才……奴才是慎刑司内的小太监,是陈维先生派奴才过来与王爷禀告要事。”   “是吗?”肃王不置可否,但也仿佛是打算听这名小太监有什么事情要禀告。   “陈维先生让奴才来禀告王爷,宫女素莲,自尽于慎刑司中,还请王爷恕罪!”   “素莲死了?”   小太监的话音还未落下,肃王与赵泠皆看向了他,而肃王更是直接开口确认。   “是……奴才只是守在慎刑司外的小太监,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时,只是陈维先生从慎刑司中去而又返后,却发现宫女素莲已经没了气息,是自己服毒自尽的。所以陈维先生赶紧让奴才跑来与王爷禀告此事,请王爷定夺!”那名小太监有些紧张的连声禀告解释着。   肃王一张脸,依然是暗沉了。   而赵泠心中更是一紧。她对于案情的了解不算肃王这般深入,可也知晓,素莲作为下毒之人,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她死了,若是之前很多的事情证据并没有交代清楚,等同于功亏一篑。   而香梅……香梅会不会受到影响?   “王爷,这可怎么办?”   赵泠有些六神无主,下意识看向了肃王。   而肃王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赵泠,又望向了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没好气道:“让陈维自己滚过来请罪!”   “奴才……”   小太监愣了一下,连忙回道:“是,奴才立刻回去禀告陈维先生!”   小太监说完这话,也不等着肃王与赵泠说什么,便是飞快的离开了寝宫。   寝宫内重新陷入了安静,只有肃王与赵泠二人站立着。   赵泠不等肃王的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便是迫不及待开口道:“王爷,这素莲畏罪自尽,您看,香梅姑娘仍是无辜的……”   赵泠的话还未说完,肃王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她的身上,直接转身打算离开。   赵泠却是下意识想要拦住肃王,她几乎是用讨好的殷切笑容看向肃王:“王爷,这事儿当是我求您了,香梅姑娘是无辜的,您看……”   肃王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没忍住与赵泠撒了火。   而在这个时候,陈维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到赵泠在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是恭敬的与二人行了一礼,嘴里说道:“参见肃王爷,参加王妃。”   “你怎么来的这般快!”   赵泠几乎是失口便问出来,这凤仪宫离慎刑司是不算远,但陈瑞人也不可能在这么一瞬间便过来了。   而肃王没有问,只是看着陈维。   陈维没有回答赵泠的话,而此刻面上也有几分不太好看的神色,他似乎是竭力维持平静,与肃王轻声开口道:“在下知晓此事是在下疏忽了,也任由王爷处罚,故而方才一直等在门口。”   “到底怎么回事?”   肃王没有直接问责,而是问起了事情。   陈维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开口道:“此事是在下疏忽了,那素莲在慎刑司内的时候,属下虽然安排了人手看管,可到底百密一疏,也不知那素莲从何处受到了威胁,竟然咬破了藏在齿间的□□……”   “藏在齿间的□□?”   赵泠皱了皱眉头,这不是死士,才会如此吗?   而肃王也是想到了。   “在下在审问皇贵妃的时候,听闻了这个消息,连忙带人赶过去,发现那香梅已经没气了,让太医检查过后,方才确定她的齿间藏了剧毒的鹤顶红,在下问过看守牢房之人,这香梅身边没有接触过旁人,中午也只送了一碗米饭与她,那米饭太医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旁人无法对她下毒,然……在下又想到,既然香梅是自杀的,显然那幕后凶手便是用了她的软肋,可能米饭里藏了威胁她的纸条。”   “那纸条呢?”肃王冷声反问。   “应是被吞下了……”   陈维话未说完,肃王便是一声冷笑:“呵,你倒是厉害了,说到底,没有半点证据。”   “只要轻仵作解剥了素莲的身体,便可知晓究竟是不是如在下所推测的,只是素莲一死,先时的口供与线索,都断了,如今皇贵妃不肯招认……”   陈维说的为难,肃王的脸色难看的紧。   当然,此刻赵泠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她原本以为,既然已经找出了素莲这个下手之人,那么一定也是有了确凿的证据,证明了皇贵妃赵婕的罪证。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的曲折。   而素莲竟然会好端端就没了!   赵泠自然也与陈维所想相同,一定是赵婕在背后做了什么,否则,素莲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没了呢!   她心中的郁郁不乐已经十分沉重,可是在这个时候,她更加想要为香梅争取点什么:“王爷,即使素莲已经没了,但她既然已经交代过了,而且……若是她是无辜的,自然不可能来灭她的口,这是不是更加证明香梅姑娘是无辜的!”   “你闭嘴!”   肃王几乎是咬牙啮齿的说出这句话来,赵泠此刻说这话,显得太不懂颜色,更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   便是陈维,也忍不住奇怪的看了一眼赵泠。   赵泠自然知晓自己这么说有多么的莫名其妙,可是她没办法,接二连三那些人没了性命,她根本不知道皇贵妃在宫中的势力究竟有多大。香梅虽然没有灭口的价值,但保不齐赵婕就会发疯,跟个疯狗一样乱咬人,对香梅也做什么。   “当初,皇贵妃身在慎刑司,还能够指挥宫中的情况,而素莲,也是在慎刑司中没得,这香梅姑娘是皇后生前最信重的宫人,若是出了点什么意外……”   “闭嘴!”   肃王一张脸彻底冷下,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出了寝宫。   赵泠下意识想要跟上,却是被陈维拦住了脚步,陈维看着赵泠,嘴角微微上扬。   赵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头。   她以为陈维是要与她说什么,但陈维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看着赵泠,语气淡淡的落下一句:“王妃,看样子,你还是没明白在下的话。”   说罢,他却是急忙赶到了肃王的身后。   什么人……   赵泠皱着眉头,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盯了一会儿,干脆也是学着陈维一般追了上去。   但人还未走出凤仪宫,却是被几名侍卫拦住了。   “王妃娘娘,王爷吩咐奴才,定要将您安然送到赵夫人身边,请你多配合!”   “……配合啥啊!”   赵泠吞了一下口水,心中忍不住暗骂着肃王做人实在太过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最终还是乖乖的被侍卫带回到了赵夫人的身边。 第22章   肃王直接来到了慎刑司中,而慎刑司中的大大小小宫人,或许是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会儿都是诚惶诚恐跪了一地。   这事儿说来也真是够邪门的。   慎刑司只是宫中处罚犯了错宫人的地方,自然比不得刑部大牢严格,可是这么多年了,多少犯错的宫人送入,都没有出现过意外的情况,也算是稳固的如同铁桶一般!   可是偏偏如今竟然捅出了一个大篓子,一个犯了错的宫人在慎刑司,才审问过一次,人还未放上半日,就凉了……   这……简直便是狠狠的打了慎刑司的脸,更是将一个大锅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肃王虽然未曾继位,明眼人都看出他便是最有希望继位的人,如今他交代下来的事情没有办妥,日后宫里又哪里有他们慎刑司立足之地。   “王爷,请恕罪!”   说不出任何替自己辩解的话,慎刑司领头总管也只能够跪在地上求饶。   肃王直接从这一席跪倒的人中间穿过,走入了慎刑司内,在陈维的带领下,来到了素莲的关押之地。   素莲是单独关押的,此刻,这间狭小的牢房中,前后左右,皆是围满了人,有太医、也有仵作。   让仵作过来验尸开腹,这命令是陈维下的,可真看到现场这般演绎起来,还是将陈维下了一大跳。   倒是肃王,不动声色直接走到了那两名仵作身旁,开口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仵作们抬起头,看向了肃王,连忙开口殷切回道:”王爷,这名宫女的身体已经解开,只是认真查看过胃袋里的东西,并无旁的线索,只是一些很正常的食物残渣。”   “没有东西?”   肃王看向了陈维,陈维面上也有惊讶的意思,他捂着口鼻,强忍恶心走到了仵作边上,亲自察看。   这么一翻,倒也不知是被恶心的,还是因为没有任何发现打了自己的脸,他的神色越发难看。   “王爷……”   陈维面上为难,也有几分自责。   但肃王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冲着仵作们开口道:“你们再好好查一查。”   说罢,他倒是体恤的冲着陈维道:“行了,随本王出来,本王有事问你。”   陈维闻言,迫不及待的跑出了这个监所。   肃王呆着陈维并未走远,而是来到了慎刑司大厅之中,然后停下了脚步,他冲着要上来敬茶的宫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那些人莫上前,然后目光看向了陈维,冷声开口问道:“本王不想要其他答案,是不是这素莲死了,更加没有证据与皇贵妃定罪了?”   “……是。”   陈维回答的十分坚定,又有几分踯躅。   肃王听了这话,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陈维以为肃王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肃王突然又开口问道:“皇贵妃交代了什么?”   陈维低下了头,满脸的愧疚,轻声开口道:“是,皇贵妃什么都没有交代,只说,她是先帝亲封的皇贵妃,我们没有证据给她定罪,只是一个卑微宫人的话,是污蔑她,她没有做过。”   “那你说,是不是她做的?”   肃王冷声问着,若是注意到他的手,便能发现此刻他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怒气。   陈维面上神色更加纠结与为难,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是道:“在下不知。”   “不是她做的吗?这宫中,没有人会比她更希望皇嫂死,她怎么可能会忍受皇嫂站在她的头上。”   肃王双眼赤红,突然他转身看向了陈维,语气坚定且坚决道:“本王管不得那么多,没有证据又如何,必须与她定罪!本王要她为皇嫂的死,付出代价!”   “可是,她毕竟是皇贵妃……”   陈维仍是一脸的为难,又是轻声劝道:“而且皇贵妃说的确是,如今只是一个小宫女的口供,万一不是她动的手呢,是查案,查错了吗?”   “呵,她欺辱了皇嫂这么多年,难道不该付出代价吗?”   肃王这话,说的无比的冷酷。   陈维低着头,耐心劝说道:“王爷,您的意思,在下都明白。可如今,您只是个王爷,若是执意给皇贵妃定罪,朝上大臣,皇亲宗室,甚至天下百姓,只怕都会出来反对。”   “够了,本王不想听这些!”   陈维的这些话,显然并不是肃王爱听的。   陈维却是不怕死,继续道:“王爷,您再给在下一些时间,在下尽力查一查……”   “陈维,从皇嫂的死,你知道本王发现了什么吗?”   肃王直接打断了陈维的话,突然冷笑着开口问道。   “什么?”   陈维一愣,下意识问道,因为他的呆愣,语气显得不是那么的恭敬,但这个时候,肃王也不在乎,他只是自嘲的笑了一下:“本王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厉害,而皇贵妃在宫中的势力,也没有本王想的那般简单,本王不想再拖,也怕再拖下去,她会做出其他的事情来!”   “王爷……”   陈维眼里满是无奈,却也是妥协,他脑子仿佛是飞快的旋转着,突然猛地抬头,看向了肃王开口道。“王爷,在下有一计,就不知您愿意吗?”   肃王看着陈维,没有开口阻止。   而陈维见此,连忙开口道:“皇贵妃不是说您不够名正言顺吗?若您坐上那个位置,一个先帝的皇贵妃算什么,便是她没有任何的罪名,您想如何安排她,不是该由您说了算吗?想必,宗亲大臣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她只是一个皇贵妃,是副后,却不是皇后。”   陈维的话语之中,带着一股无形的诱惑。   肃王冷硬的面容上,神色未动,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半点引诱,而陈维也并不着急,只是又继续道:“王爷,其实对于皇贵妃而言,或许死反倒是解脱了,她既然敢做下这等事情,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对于这种人,或许活着受折磨,才是最痛苦的。但您若一直是王爷,的确是不能对她做任何的事情。”   “够了!”   肃王没有让陈维继续说下去,便是直接厉声打断。   “王爷……”   陈维抿了抿嘴,面色僵硬。   肃王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深远的看着大厅里那道灰暗的墙壁。   许久之后,肃王半句未提方才之事,便是朝着门口走去。   陈维心中难掩失落,面上也差点流露出了这样的意味,然……肃王在走出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陈维心中一喜,连忙两步并作一步走到了肃王跟前,面带微笑。   肃王却只是道:“王妃说的有理,这慎刑司,如今也不是什么安宁之地,皇嫂走了,但她最亲近的宫人还在,把香梅放出来吧,好好安排她以后的生活。”   香梅被放出来了?   赵泠从凤仪宫回来之后,气的厉害,她恨不得顾不得仪态大声破口痛骂一番肃王,更加想要跟个泼妇似得撒泼赖在凤仪宫里。   可她自小的教养,以及她仅有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够这么做。   所以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侍卫带回到了赵夫人身边。   赵夫人仿佛早已料到赵泠会被这般送回,看到了也并不觉得惊讶,她只是吩咐着几个儿媳将饭菜摆好,然后走到了赵泠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没有先时赵泠离开时候的那些事情一般,如同往常那样,一脸慈爱的招呼着赵泠用膳。   “这时辰也不早了,王妃先时也没用多少东西垫肚子,快过来用晚膳吧,娘特地让你几个嫂子找人,给你做了几道爱用的。”   赵泠扯动着脸皮,想要扯出一抹笑容,但无奈失败。   这个时候,她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她的心中,更是满满的沮丧。   看着桌上因为如今国丧期间而不敢过分张扬,却也十分丰富可口的饭菜,又想到了尚且关在牢狱之中受苦的香梅,这教他如何吞得下去。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赵夫人也只做没看到她的神色,只是捡起桌面上的筷子,塞到了赵泠的手中。   赵泠不忍退却好意,伸手接过,但没有去夹菜,只是坐着发呆。   “妹妹……”   赵家的几个儿媳想要说点什么,而在这个时候,门口赵家二子赵明程突然跑了进来,满脸兴奋笑容的跑到了无精打采的赵泠面前,连声道:“妹妹,妹妹,你猜我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什么?”   赵泠勉强抬了抬眼皮,看向了赵明程。   赵明程神秘笑了一下,轻声道:“妹妹,那香梅,被放出来了!”   “什么?”   赵泠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明明记得,之前自己不管怎么腆着笑容、说尽好话,肃王都是柴米不进,就是不松口的意思,如今怎么突然就松口了。   “二哥,我没听错吧!王爷真的放了香梅了?”   赵泠咽了一下口水,紧张的看着赵明程的眼睛确认着。   赵明程笑了,看着赵泠点了点头。   “太好了!”   赵泠扔了筷子,直接一把抓住了赵明程的手,开心的几乎要蹦跳起来。   “这孩子!”   明明是这般失礼的举动,然而在赵家人看来,却都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满脸的宠溺。   香梅从慎刑司中被放出来时,只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她看着已经暗下的天色,鼻翼却是发酸,她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昨日,她和皇后娘娘还是那般高兴,她的主子,终于有了好日子,甚至还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一夜之间,皇后娘娘走了,留下她一个人。   香梅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紧紧伸手环抱住自己。   她家娘娘都走了,她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她不想就这么放过害她家娘娘的凶手,她不想背上害死自家主子的污名,可是她更不想看着害死她家娘娘的凶手得意。   她自己死,也要拉下皇贵妃。   然后……她被关入了慎刑司,皇贵妃也被抓起来了。她以为等待自己的是严刑拷打,可是却发现自己只是被关在牢笼中,仿佛是被遗忘了一般,到了饭点,倒是按时上了食物,食物看着还不错,可她没有胃口吃,她甚至反复询问着守在她牢门口的宫人,却没有人搭理她。   她一直坐着,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而在这个时候,牢门突然打开了,宫人拉着她走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是要去受刑,是要死了。   可是,宫人却是把她带到了慎刑司门外,告诉她,她无罪了!   她无罪,那皇贵妃呢!   香梅不敢去想象这个事实,而如今,她更是不知何去何从。   她的主子都没了,凤仪宫已然不是她的安身之所,她还能够去哪里。   香梅一脸茫然的站在慎刑司门口,那副仿佛找不到家的孩子模样,让赵泠看得心酸。   她很想上去拥抱住香梅,告诉她,她还在……   但理智抑制住了这一刻的冲动。   她不能够这样做。   香梅……也该有自己的人生了,她如今不过是孤魂野鬼,便是自私的占据了这具身体又如何,哪一天,指不定也就不在了,更何况,她也不能够做出这般自私之事。   收敛了面上的神色,赵泠慢慢的朝着香梅走去。   香梅一直低着头,而在赵泠走近的那一瞬间,那熟悉的脚步步履,让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的主子又回来了,她惊喜的抬起了头,可在看到赵泠那张脸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瞬间耷拉了下来。   她是认识眼前这个人的,是肃王妃。   她记得,之前自己被抓起来的时候,肃王妃替她求过情,虽然以往并无相交,但大约是个好人吧!   香梅心中想着,应该是个和她主子一样的好人。   她的动作,有些机械的弯下了身子,与赵泠行礼,礼至一半,赵泠伸手阻止了。   “谢王妃。”   香梅却是后退一步,避开了赵泠的亲近,只客气的道谢。   赵泠心中有些失落,但很快面上浮起笑容,看着香梅轻声道:“我与皇后毕竟是堂姐妹,你是她生前最信重的人,你日后,我会替堂姐照顾你的。”   “多谢王妃,不过香梅只是一介卑贱之人,不值得王妃费心。”   香梅低着头,仍然是疏远且不识时务的态度。   赵泠看着,心中只觉得越发心酸。   她恨老天不公,为什么好事临头的时候,自己就没那个福分去享受,若是如此,倒不若继续让他们主仆二人安安静静的生活。   “你,日后……”   赵泠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个声音却是打断了她的话。   陈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先是与赵泠行了一礼,而后面带微笑看着香梅,温声道:“你便是香梅姑娘吧,王爷命我过来安排你。”   赵泠闻言,神色顿时有些紧张的看向了陈维。   肃王安排香梅日后的生活?她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她也不觉得肃王这么个堂堂王爷,会对一个宫人如此关心。   想到之前肃王那副草菅人命的样子,赵泠唯恐肃王是改变了主意,想要对香梅不利,而她也下意识走到了陈维跟前,将香梅挡在身后,只带着一脸假笑开口道:“王爷倒是与本王妃不谋而合了,本王妃还想着过来照顾香梅姑娘呢!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安置香梅姑娘?”   陈维看着赵泠这么一副警惕的样子,只觉得想笑。   他这会儿也有些看不懂这肃王妃究竟葫芦里在卖着什么药,她可不是什么好心的人,这会儿难不成是慈悲心大发了,对一个婢女?   当然,陈维更觉得,肃王妃是想要对香梅做点什么?而也因为这个想法,让他更加有些瞧不起这肃王妃,竟然为了一个婢女如此费尽心思小心眼儿。   “王妃娘娘,王爷特地交代在下过来好好安置香梅姑娘日后的生活,在下觉得,您还是莫插手了!”   陈维语气里满是善意的劝说,虽然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可他真是善意。   赵泠却是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别有意味,只是再次问道:“王爷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维嘴角嘲讽笑了一下,倒是没有再卖关子了,但也没有冲着赵泠道,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赵泠身后不知在想着什么的香梅开口道:“香梅姑娘,王爷念你这么多年衷心照顾伺候皇后娘娘,所以打算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到宫外好好生活,过正常人的日子。”   “出宫?”   香梅没有说话,赵泠神色却是有些动容了。   其实,在她呆在冷宫的这么多年,她也是真的想过让香梅出宫去,过过正常人的生活,当年她本就不打算带香梅入宫,虽然那会儿她不知自己会过冷宫的生活,可她总觉得让香梅陪她入宫,孤苦一辈子实在是太可怜,也太可惜了。   可香梅执意要陪着她进宫,而进了宫后,却发现进的来,出不去了。   而先帝走了,她的好日子要来了,她也考虑过为香梅重新安排一下人生,可她还未来得及这么做,就没了。   如今,肃王竟然想到了,也替香梅安排了。   这一刻,便是先时与肃王有再多的不满与纠葛,在赵泠的心中已然烟消云散。   她甚至是无比的感激肃王。   而这般想着,赵泠不自觉的,让开了自己的身子。   香梅神色却始终有些木木的,她没有任何的回应,直到被送上马车的那一刻,她只是遥遥的望着凤仪宫的方向。   赵泠红着眼眶,将一个装满了金银的包裹塞入了香梅的手中,却是立刻离开了香梅,与香梅拉开了距离。   她舍不得香梅离开,可她不能够舍不得。   马车哒哒哒离开,那一下一下,仿佛是敲击在了赵泠的心中。   她背过身子抹泪,旁人不知她为何难过,只当她心有所触,赵夫人拍着赵泠的肩膀,轻声安抚着。   赵泠哭泣了许久,终于平稳下了情绪,她抬头看着赵家人看着她一脸关切的样子,心中……更觉得愧疚。   这一切,都不是她的,是她鸠占鹊巢得来的。   她无法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她喉咙动了动,想与赵家人说明一切。   可话到了嘴边,面对着赵夫人慈爱的目光,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她……还是先告诉肃王吧!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水,看着赵家人只是轻声道:“我想见王爷。”   这一句话,听在旁人的耳中,尤其是赵家人的耳中,只觉得好笑又无奈,赵绫对于肃王的迷恋,赵家人是知晓的,而方才赵泠那番真情流露之后脆弱的模样,赵家人心疼,如今赵泠想找肃王,所有的人只当赵泠是想要找肃王说话,寻找温情。   虽然觉得她这般有些孩子气,更是有些固执,可大家却又不忍心拒绝。   赵夫人唯恐待会儿赵泠见到肃王后,会被肃王冷漠的态度伤到心,故而先预先劝说道:“绫儿,王爷事务繁忙,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说话,你待会儿若是觉得王爷冷淡,也别难过,男人总归是要忙正事的。”   “嗯。”   赵泠低着头,轻轻应了。   赵泠再次被送到了凤仪宫,这一次,是赵家人一起把她送过去。   而在走入凤仪宫大门的那一刻,赵泠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目光深深的望着赵家人,除了赵家男丁不在,其他人都在,都用宠溺包容的目光看着她。   赵泠轻轻抿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她无声的做了一个谢谢的口型,却是没有再看赵家人此刻脸上的神色,带着毅然的神色,踏入了凤仪宫中。   她径直来到了寝宫门口,守在门口的,依然是那两个侍卫。   他们伸手拦了,而赵泠神色严肃,语气却是轻柔:“我寻王爷有事,说完,我便出来。”   “王妃……”   侍卫为难的看着她。   赵泠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去推门,侍卫阻拦不及,而寝宫内的肃王,也听到了动静,他看到赵泠的时候,冷笑了一下:“看样子,你是真的想回王府了。”   “王爷,我把话说完,任由你处置。”   赵泠踏入寝宫内,一边伸手关门,一边冷静的回道。   肃王坐正了身体,语气里带着厌恶:“可是……本王一点都不想听,赵绫,你可真有趣,先时以香梅为借口,不停的来寻本王,如今,香梅已经放出宫,你寻本王,还有何事?”   “赵绫……赵泠!”   赵泠突然笑了起来,眼眶里笑出了眼泪,她慢慢的朝着寝宫内走去,她知道,自己的尸身还未被收殓,应该还躺在寝宫的床上,她想再去看一眼自己。   不过,她走出两步后,肃王却是直接拦住了她,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怒火。   “我只是想看看皇后,看看……自己。”   最后二字,轻的无声。   赵泠垂下了脑袋,捂着脸突然痛哭,她一边哭着,一边开口道:“对不起……”   莫名其妙的话语与举动,让肃王完全不知赵泠究竟如何了,他面容僵硬,居高临下的看着。   赵泠却是慢慢道:“王爷,我不是赵绫,我是赵泠……对不起,我其实是……”   最后二字,尚未吐出,陈维推门而入,一脸焦急禀告:“王爷,出事了,香梅姑娘出宫后,将所有钱财散到乞丐手中,自己跳河了!”   “什么!”   这一声,是肃王与赵泠异口同声。   赵泠顾不上坦白,而肃王也顾不得去拿捏赵泠方才异样的举动,二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香梅呢?人救上来了没有,她有没有事情?”   赵泠原本便是哭丧着脸,一张脸上满是泪水,此刻更是狼狈不堪。   而肃王虽然没有像赵泠这般夸张,可冷硬严肃的面容上,也满是对于此事的关注。   陈维这会儿也顾不得对于赵泠的厌恶,只是开口如实回道:“因为王爷您交代过要将香梅姑娘安然送到安全的地方,所以王府派去的人一直跟着,看到香梅姑娘跳河,便立刻救上来了。现在人安置在宫中,太医瞧过无事,也醒过来了,只是……香梅姑娘显然心存死志,不想活了,救得了一次,不可能回回都救。”   “是啊,她是个衷心的人,她主子走了,她自然也不想独活。”   肃王语气里带着悲痛,轻声说着。   而赵泠听着这话,不觉紧紧握起了拳头,心中更是百味交杂。 第23章   赵泠自是知晓香梅对她的衷心程度,她毫不怀疑香梅会为了她而牺牲自己,可是她从没有想过,香梅竟然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一切,她不在了,香梅也不再独活。   她原本以为,只要香梅被放出宫,只要悲伤过一段时日,时间总会抹平伤痕,香梅也能够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谁知道,这傻丫头竟然会选择寻死,这教她如何放心的离开。   赵泠心中百味交杂,而肃王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的目光深沉的望向了身后寝宫内,静静的站立了一会儿后,突然转过身,朝着寝宫门外走去。   赵泠回过神来,下意识跟了上去,然,待走到安置了香梅的屋子后,肃王走入屋内,赵泠却是被拦在了门外。   赵泠心急如焚,她急着想去屋内看看香梅是否安好,虽然有陈维的话,可她到底自己看过了方才安心。她还想去安慰开解那个傻丫头……   可这个时候,她又有些近乡情怯,更加怕惹急了肃王。   肃王没有去管赵泠心里在想着什么,他走入屋子的时候,香梅正倚靠在床头,呆呆出神。   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动静,她也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睑,根本没有去看究竟什么人来了,也没有行礼的意思,那副样子,哀莫大于心死。   肃王自然不可能与香梅计较,他只是走到了香梅的床边,看着她这副样子,语气淡淡说了一句:“你主子若是还活着,定然想看你好好的。”   提到了皇后,香梅总算抬起了眼睑,看向了肃王。   她定定的看了许久,面无表情,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王爷,是不是皇贵妃害死了娘娘?”   肃王没有回答,然而香梅却是自己点了点头,又肯定道:“王爷不说,奴婢也明白,除了皇贵妃,没人会做这种事情。可是,皇贵妃娘娘为什么不去死?就是因为……她是皇贵妃吗?”   随着香梅的话,肃王的面容变得越发冷硬,他同样是面无表情,语气却是坚定开口道:“不管是谁害了皇嫂,本王都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肃王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眶微微泛红,语气压抑,然而这份隐忍的态度,却是让香梅忍不住侧目与感动。   她动了动嘴唇,最终也只是吐出了一句:“谢谢……”   其实,这个时候,两个心情沉重悲伤的人凑在一起沉默,最是伤人。   一人是无知,另一人是隐忍。   肃王掩于身后的双手紧攥成了拳头,他看着香梅,慢慢又道:“本王明白你思念你家主子的心情,你家主子走了,你也不想独活,更不想看她一人孤孤单单……”   肃王沉重的语气,让香梅忍不住疑惑侧目。   她几乎能从肃王的语气里,感受到感同身受,可肃王与她主子并无太大交集,缘何会如此?   香梅忍不住看向肃王的表情,肃王神色严肃而冷硬,面无表情的根本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这让香梅忍不住自嘲方才的想法。   “可你家主子若是地下有灵,她那般善良,定然不愿看到你随她一道儿死,否则,她会愧疚。”肃王一字一顿,说的无比艰涩,他说完之后,忍不住背过身抹了一把脸。   香梅眼眶子通红,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可是奴婢怕,主子那般善良,奴婢怕她在地下受欺负……皇贵妃还活着也好,否则到了地下,主子只怕又要被她与先帝欺负了!”   “莫说了,不会的。”   肃王态度冷硬的打断了香梅的话,声音里带着寒冽:“太后娘娘那般疼你家娘娘,会保护她的,而且你家娘娘会享尽人间香火,到了地下,便是先帝,也不敢再那般对你家娘娘。”   “至于皇贵妃……”肃王面上的肌肉微微颤动,冷笑道,“想死……本王会教她生不如死。”   “王爷……”   香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在这个时候,肃王又是冷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出宫,日后便留在本王身边伺候。“   说罢这话,不等着香梅回答,肃王便直接走出了房间,留下一脸怔怔出神的香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仍然在怔怔出神的香梅听到了门口再次传来了动静。   她目光迷惘的望去,却发现肃王妃神色小心翼翼的从外边走了进来,她的动作有些偷偷摸摸,连开门的幅度都不敢太大。   等到人从外边走入,看到她正望着她的时候,肃王妃面上显然怔楞了一下,面色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扯出一抹笑容,然而这一抹笑容扯动的实在费劲,不但没成功,眼眶还瞬间红了起来。   香梅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看着这样的肃王妃,只觉得有几分熟悉。   可香梅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只是继续望着肃王妃,她看着肃王妃慢慢的朝着她走来,走到了她的床前。   “王妃娘娘……”   香梅动了动嘴唇,她对于肃王妃观感并不差,毕竟先时肃王妃一直想办法在救她,在她出宫之前,还塞给了她不少金银财物,隐隐切切叮嘱她在宫外好好生活……只是她辜负了对方的好意。   “你没事吧?”   赵泠看着面色苍白的香梅,她就忍不住想要哭,可是她不能够哭。   所以她只能够强忍住哽咽。   香梅不明所里,下意识摇了摇头。   而这一下,却是让赵泠的情绪几欲崩溃,她一把抓住了香梅的手,眼里一直留着泪水:“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够……能够去寻死了,你教我怎么安心!”   “王妃娘娘……”   香梅呆愣住了,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她又觉得,仿佛自己若是这个时候将手抽出来,眼前的人会哭的更加伤心。   但……她和肃王妃真的没有什么过往,而她的主子,与肃王妃也没有任何的来往。   肃王的态度,已经教香梅有些琢磨不透了。而肃王妃的态度,更是让她一脸雾水。   她不明白,也只当他们是好人,而香梅也忍不住感叹,若是她家主子还活着多好。   可没有如果……   香梅正是想着的时候,赵泠却是与她轻声道:“傻丫头,你不要再想不开了,你家主子不想你随她去,你若是自杀去寻她,她定然不会愿意见你。”   “王妃娘娘,奴婢的命……是主子给的,如今主子没了,奴婢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奴婢只想好好陪着主子,不管这辈子、下辈子……一直追随在主子身边!”   “你这丫头,怎么听不进去呢!”   赵泠又急又气,眼泪忍不住再次冒了出来。   而香梅看着赵泠这般,声音轻轻道:“王妃娘娘,您和王爷都是好人,不管日后奴婢如何,心中只会感激你们!”   “谁要你感激,我只是想你好好活着,不要像我一样!”   赵泠闭上了眼睛,却是伸手摊开了香梅的手掌,一笔一划,在她手中写下了一个“泠”字。   香梅神色疑惑的望着赵泠,不明就里,她识字不多,但跟在她家主子身边,多少学过一些,其中主子的闺名,她印象深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之前更新不太给力,十分抱歉捂脸,因为工作忙,加上这段时间工作上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焦头烂额,现在也坦然了,三次元工作归三次元吧!   入V后一次性直接九千字—一万字更新!日后尽量保持住日更六千! 第24章   可是, 肃王妃写她主子的闺名,是什么意思?   香梅一脸惘然的抬起头,看向了赵泠。赵泠忍不住微微侧头, 掩饰自己几欲崩溃的神色。   其实, 当初打算送走香梅, 她便是打算安安静静的离开, 尤其不想让香梅知晓她还活着,可是她没有想到, 香梅竟然会选择自尽……   这教她如何安安静静的离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 平复下心情, 只用最最冷淡的声音,目光深沉的看着香梅轻轻道:“你还记得这个字念什么吗?”   香梅抿着嘴, 没有说话。   而赵泠也没有等她回答, 只是又道:“这是我的名字。”   香梅微微睁大了眼睛, 眼底的疑惑更甚。   她是知晓肃王妃闺名赵绫,因着与她家主子重了名字的读音,可……二人名字的写法, 却完全不尽相同。   肃王妃突然与她说这样的话,是在拿她寻开心吗?   香梅渐渐垂下了眼睑,重新陷入了沉默。   赵泠没有想到,自己说了这话后, 香梅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愣了一下,倒是回味过来可能香梅并不理解自己的意思。   也是, 她这样死而复生,上了别人身体的灵异事情,若不是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她都不相信。   她用了一些力气,捏了捏香梅的手。香梅目光又是疑惑的抬头看向了她时,赵泠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原本……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也唯恐你再伤心一次,可是你这傻丫头,竟然去寻死!你这叫我如何安心的离开。”   “王妃……”   香梅皱着眉头,一脸迷茫,然而心底里,却是忍不住有一个小小的怀疑与猜测,只不过太过于荒谬,让她不敢去相信,也怕自己相信了,反倒迎来更大的失望。   “你这傻丫头,平时就傻,现在怎么更傻了,我都已经说的这般明白了,你怎么还不明白!”赵泠又好气又觉得好笑,她捏了捏香梅的手,轻声道,“那一觉睡醒,我也不知为何就到了肃王妃的身体里,也不敢与旁人说,更觉得是一场梦!”   “……”   香梅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吗,呆呆的看着赵泠。   赵泠却是笑了,她正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香梅却突然抽出了自己的手,垂下眼睑语气冷淡道:“王妃莫拿奴婢取笑了!”   “……”   这下子,轮到赵泠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她真是不知该怎么说香梅这个死心眼的丫头,不过她也不急,毕竟她多的是法子,让香梅相信了自己的话。   “记得我娘第一次给我身边配丫鬟的时候,领来了十几个家生子,你站在最后边,穿了件灰色不合身的衣裳,人面黄肌瘦,我根本没发现还有你这么个小丫头。等我选完了丫鬟,你没被选上,红了眼睛,我当时方才发现了你,心里就想着,你这丫鬟莫不是在家里吃不饱饭,可不得留在我院子里伺候着,否则你这回了家饿死了多可怜啊!”   赵泠一边笑着,一边却是红了眼眶,回忆起了当初的事情。   而香梅随着赵泠的讲述,却是惊呆的睁大了眼睛。   她自然记得赵泠说的事情,这些年来,她们主仆二人在凤仪宫里扶持着过日子,没事儿也总是说起以前的事情。   她在家中排行第三,上头两个姐姐,下头一个妹妹又一个弟弟,其实赵家高门权贵,连家里养的奴仆日子都过得殷实,然她父母在赵家虽然伺候了一辈子,却也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小管事,加之家中孩子众多,她老实嘴笨不得父母喜爱,日子过得甚是凄苦,也就是到了赵泠身边伺候后,日子方才好起来。   “我在主子院子里做了个洒扫丫鬟,主子却是仁厚,见我瘦弱,没吃过好东西,在我搬入院子里伺候那一日,赐了我一盒芙蓉雪花糕,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香梅轻轻阐述着,然而赵泠却是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还说呢,那盒糕点我赐予你,本就是希望你自己好好用,你呢,吃了一块后,其余皆被同屋的其他人给分了,恐怕连是个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还说什么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可是,后来跟在主子身边这些年,但凡有主子吃的,便忘不得我……”   香梅眼眶里闪烁着激动的泪水,目光紧紧的盯着赵泠。   赵泠瞧见香梅这般,心中却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选择与香梅坦白真相,却不愿意看到如此的场面。香梅该有自己的人生,而她也不该强占别人的人生。   “当年我嫁入宫中之时,尚且不知自己日后会有什么样的日子,更不知自己要嫁的夫君会是什么模样,可宫中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宫中的宫女……母后恩赐让我将四名贴身丫鬟做陪嫁宫女带入宫中,可我不忍心,便求了我娘放了你们的身契,其余人皆拿着我给的陪嫁高高兴兴回了家,唯有你,竟是傻兮兮跪在我门前不吃不喝两日,非得随我入宫来!”   “主子在哪里,奴婢便要跟在哪里。”香梅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闪烁着泪花,手已然是紧紧反握住了赵泠的手,仿佛是害怕自己一眨眼,赵泠便又消失了。   赵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却是变得冷淡:“香梅,你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不管是当年进宫之时,还是如今,我都不希望你将你自己的一辈子,托付在我的身上,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你可以选择成亲生子,过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   “主子,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香梅眼眶又开始泛红,嘴唇颤抖着问道。   赵泠背过头,不愿面对香梅这副模样,只是又冷静阐述道:“我本就不该属于这人间了,或许是老天怜悯,让我暂得安息。可这对于旁人并不公平,肃王妃的家人很爱她,关心她,而她很爱肃王殿下,我没有资格占据她的身体去享受这一切,贪婪人世间的美好……”   “可是……主子,你想想奴婢!”   香梅顾不得失礼,更加用力的紧紧攥住了赵泠的手。   “香梅,你不要这样,你若还当我是主子,听我的话,乖乖出宫去,你若不愿意回自己家,我便想法子给你安排一个新身份,你可以过得很好的。”赵泠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温声劝说着。   可是香梅却是止不住的摇头,她紧紧的抓着赵泠的手,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她沉默了许久许久,突然轻声道:“主子,那碗灵芝汤,是奴婢端给你的,是奴婢害了你……”   “你说这话做什么,与你有何干系!”   赵泠皱着眉头,不悦道。   香梅却是轻笑了起来,又道:“奴婢心中愧疚,若是主子走了,只怕一辈子都放不下这包袱,倒不若教奴婢随您一起走了算了!”   “香梅!”赵泠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不豫,又有些不忍。   香梅此刻却是一点都不怕赵泠生气,只是又道:“而且,主子您有没有想过,倘若肃王妃回不来呢?”   香梅的这一句质问,让赵泠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想着,自己的这个身体,总归不是自己的,而她也没有想过要一直占着,所以……即使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还回去,但也是有办法的。   的确,真正的肃王妃如今在哪里,而她又如何还回去?倘若真如香梅所言,肃王妃回不来了呢?   若真是如此,此刻她寻肃王坦诚,无意识将她和香梅二人都推入一条死路,她死便是死了,可香梅怎么办?   “主子,香梅这辈子,只求过您一件事情,如今香梅想再求您一件事情,就当是为了奴婢,您不要……不要这么快想着把身体还回去,想着和肃王殿下坦白,若是肃王妃真的会回来,那到时候咱们再还回去好不好!”   香梅满脸的哀求,而赵泠此刻内心却是止不住的挣扎。   于心而论,谁不想活,即使不是在自己的那具身体里活下去,她也想苟延残喘,而香梅无意是让她的求生欲更多了一层欲望;可……她到底无法过得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深宫的冷酷,可她却从来没有做个伤天害理之事,内心深处,更是保留着还未出嫁时候的纯真。   “我不能够这么自私……”   “主子,这不是自私,咱们只是顺势而为,更何况,万一你说出真相,肃王妃也回不来了,肃王妃的家人岂不是更加难过,倒不若您留在肃王妃的身体里,好好替肃王妃孝敬她的家人。”   香梅可能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口才来劝说,而她最后一句话,也的确是打动了赵泠。   她想到了肃王妃的父母、祖母,以及兄嫂……   “好,倘若哪一日,肃王妃有回来的迹象,我便不能够有任何的留恋。”其实,赵泠在说出这话的时候,像是对香梅的保证,却又更像是对于自己的告诫。   香梅大喜过望,喜极而泣抹泪,然而她用手背遮住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   即使自己日后会下地狱,不得轮回,她也要阻止肃王妃回来,也要让她的主子,好好的活着。 第25章   主仆二人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之时, 房门猛地被推开。   不小的动静吓得主仆二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赵泠,她过来寻香梅本就是偷偷摸摸, 这会儿更是做贼心虚, 而当看到肃王那张面色铁青的脸出现在门口时,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香梅在惊慌过后, 便是无视了其它,只关心着赵泠。   而看到赵泠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则是下意识皱眉看向了肃王。   肃王步履平缓的走入了屋内, 一步一步, 却极具气势与压迫感,让赵泠下意识缩了缩身体, 他慢慢的走到了床边, 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香梅, 又是看向赵泠,语气里强忍着怒气斥道:“本王都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警告你了,赵绫, 本王对你也真是无话可说了!”   赵泠同样无话可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一来她本就是个淳厚的性子,占了人家妻子的身体,心中理亏, 底气不足。二来则是,肃王此人极具压迫感,瞧着就让人觉得理直气壮, 而她,偷偷摸摸跑来见香梅,说来举止太过于鬼祟。   这会儿被肃王抓了个正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不说什么也行,左右她已经与香梅通了气,该说的也已经对那傻丫头说了,她也没什么可以担心了。所以,赵泠这会儿的心思,又有几分无所谓的心态。   肃王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瞧见自己走入后,她一副低着头心虚的样子,心中怒气尤甚。   他忍不住认真打量了一番香梅,瞧见香梅安然无恙,一颗心方才慢慢放下。可表面安然无恙,并不代表他这个好王妃没有对对方做过什么。   想到了这里,肃王又是皱起了眉头,只看着香梅开口问道:“她来寻你做什么?”   这会儿倒不是肃王多想了,原本赵泠先时的行径已经够奇怪了。她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又何曾怜悯过下面的弱小,突然对香梅施舍起了好心。   而他原本也以为对方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力,亦或者那桩案子与她有什么牵扯在……可现在看来,他是想错了,只怕是他那个好王妃平日里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到了这次,看出了他待香梅的态度不一样,所以才会来插手。   现在她人出现在了这里,只怕是在前头听到什么风声了,知晓他要把香梅留在身边,所以这才急急跑过来警告。当然,肃王妃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做过一次两次了。   肃王心中如此揣测,赵泠不知也不在意,香梅听着肃王语气之中对于赵泠的轻视,气却是不打一处来。   当年先帝对于自家娘娘不好,可是怎么连肃王都敢对她家娘娘不敬。当然,香梅也知道如今她们家娘娘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低头,然,这也不能够成为她们家娘娘受辱的理由。   当年她家娘娘受委屈时,她没有机会说话,这会儿肃王自己问她了,她如何就这样看着她家娘娘受委屈。   想到了这里,香梅只瞅着肃王一脸冷淡开口道:“多谢王爷关心,奴婢无事,王妃娘娘寻奴婢,只是来探望奴婢,看看奴婢是否安好,王妃娘娘是好人。”   “……”肃王听着香梅这话,一脸狐疑。   他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赵泠,又看了一眼面色冷淡的香梅,心中却是不怎么相信,他忍不住又语气淡淡说了一句:“你莫怕,王妃若是威胁了你,你照实说,本王替你做主。”   “……”   肃王这话,却是引得赵泠与香梅皆有几分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他。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如何会想到肃王妃会跑来威胁香梅!   赵泠只觉得肃王这话实在是匪夷所思,而香梅则是被肃王如此污蔑自家主子给气到了。饶是心中明白肃王这会儿是对人不对事,而对的人也并不是她家主子,只是肃王妃,但这会儿她家主子就在肃王妃身体里,那么肃王所针对的人,也就成了她家主子了。   香梅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只是语气越发的冷淡:“王爷缘何会如此想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待奴婢再和善不过,倒是王爷,方才这番举动,真正吓到了奴婢。”   香梅这话一出,肃王面上一滞,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而赵泠则是心中一惊,她下意识看向了肃王,唯恐肃王因为香梅的话发怒,一边,她又是拉了拉香梅的衣服,示意香梅莫再说了。   其实,香梅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未尝不是忐忑,可是她却是憋不下这口气,就这么看着自家主子被欺负,所以便是明知道可能会惹恼了肃王,她也忍不住这般开口回怼。   但这会儿,香梅心中却是有几分后悔,她是不怕死,可是如今她家主子还好好的,她还想继续陪在自家主子身边。   “王爷,这丫头刚刚死里逃生,说话不知分寸,您莫生气!”   赵泠这会儿明明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替香梅求情。   而香梅听着赵泠的话,顿时又有了勇气,只看着肃王开口道:“王爷,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奴婢对您无礼,您只管处罚奴婢,和王妃娘娘无关!”   “……”   肃王瞧着眼前这一幕主仆情深,也许还称不上主仆,仿佛他是那个要拆散二人的大恶人一般。他心中只觉得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香梅明明在之前,还对皇后忠心耿耿,甚至为了追随皇后,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仅仅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香梅却仿佛转变了衷心的对象,反倒替王妃说起了话。   肃王觉得自己不应该用如此恶意的想法去揣测皇后最信重的宫女,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又让他觉得实在荒谬。   他没有去看赵泠,而是看着香梅,开口道:“也罢,既然你说无事,那本王也不愿意深究,本王瞧你如今的模样,倒像是想通了,这也是一件好事,你主子若是地下有灵,定然欣慰,你好好养身体,等养好了身体,再过来伺候。”   “……”   肃王不愿意与赵泠和香梅二人计较,故而也是宽容的捡轻避重,打算就这么带过这个话题,可是谁知道,肃王这话,却是让香梅和赵泠二人面上皆是一愣。   赵泠是没想到肃王竟然还与香梅说过这一茬,而香梅则是完全没有在意过这一回事情。   香梅去肃王身边伺候,赵泠是没有意见的……可肃王的话,却让她有了一种别的想法与怀疑。   先是肃王执意要将香梅关在慎刑司中,她道肃王草菅人命,不顾宫女死活,可是之后肃王对于香梅的安排与关注,让她明白自己先时的想法,确实有误,当初肃王将人关在慎刑司中,或许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但问题是,香梅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何必让肃王费这般大的力气呢!   这会儿,肃王突然提起的让香梅去他的身边伺候,倒是让赵泠猛然之间恍然大悟。   肃王这是瞧上了香梅这傻丫头了!   她也不知道是从何开始的,毕竟香梅这些年来伴她住在凤仪宫中,甚少见外人,可想想当初她未嫁入宫中时,入太后宫里小住时也常带着香梅在身边伺候,指不定就是那会儿让香梅和肃王有了交集。   想到了这里,赵泠忍不住拿目光往香梅脸上瞧去。   香梅姿色自然普通,比她之前尚且不如,但也算是小家碧玉一枚,加之赵泠眼中的香梅:乖巧、可人……自是极好的。   所以她觉得肃王瞧上香梅也并非那般难以置信。   但赵泠私心里,却又有几分矛盾,肃王虽然身份贵重,瞧着又仿佛对香梅一往情深,但肃王毕竟有了王妃,难不成还让香梅去做小吗?   赵泠始终觉得,这做人妾室,便是寻了再尊贵的男人,也不若做寻常男子的正室妻来的好。   香梅瞧见赵泠望着她怔怔出神,倒是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自己这位主子已经有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不切实际想法。她见赵泠没说话一副沉思的模样,以为赵泠又是在想之前的事情。   不管是理性还是感性上而言,香梅都不想离开赵泠,尤其是赵泠如今的想法,分明便是打算一等安置好她,便将身体还给肃王妃。越是这般,香梅越发不可能离开赵泠,她必须牢牢的依靠着赵泠,让自己依靠着她,让她不能够放心。   故而,她急切的冲着肃王开口道:“王爷,奴婢想身体好了后,去伺候王妃娘娘,留在王妃娘娘身边。”   赵泠闻言倒不觉得奇怪,只是眨了两下眼睛,可肃王的神色显然就再次难看了起来。   他心中的不悦自然不是对着香梅,而是矛盾对着赵泠,皱眉。   赵绫这女人,究竟给香梅灌了什么迷魂药,让香梅竟然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原先的主子,这会儿竟是主动要去她的身边伺候! 第26章   说来, 虽然先时肃王对自己的这个王妃并不喜欢,甚至态度冷淡,可他也并没有到这般厌恶的程度。   王妃脾气乖张, 又是性子骄纵, 可到底心思简单, 手段直来直往。可如今赵泠的行径在肃王看来, 却是有些琢磨不透。因为这一反常态的举止,肃王并不相信自己这位王妃会没有目的, 也就是因为如此, 让肃王觉得, 她是在使手段。   如此,肃王心中便是忍不住开始厌恶。   尤其是, 对方还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身边, 伸到了皇后的身上。   肃王面色冷凝, 没有回应香梅的话,目光只是瞪着赵泠。   赵泠被瞪得莫名其妙,也有几分委屈。但转而一想, 倘若她是肃王,的确是该恼火,好不容易绕了一个大圈子,将心爱的女人安排到了身边, 却被她临了插了一脚,好端端的人又没了,可不得恼火上她吗?   若是肃王尚未成亲, 倒也不失为是一枚良配,便是身份上差距悬殊,赵泠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偏偏,肃王已有王妃,她便有些舍不得放香梅去他的身边了,更怕自己这一放手,反倒催成了这段孽缘。   想到了这里,赵泠倒是不顾肃王的瞪视,只牢牢紧抓着香梅的手,冲着肃王道:“是,王爷,臣妾也想让香梅姑娘来自己的身边伺候。堂姐不在了,香梅姑娘无依无靠的,我想替堂姐好好照顾她。”   赵泠这会儿反应极为迅速,立刻想了一个理由来应付。   但这话,听在肃王的耳中,那是半分不信。   肃王看着赵泠,语气冷静,却又带着几分恼火命令:“你随我出来!”   “……”   赵泠一噎,原本还想挤出笑容,想要用来缓和气氛的话语,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她有些慢腾腾的朝着肃王的方向站正了身体,正打算乖乖随着肃王出去的时候,香梅却是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放,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又是看向肃王哀求道:“王爷,这一切,都是奴婢自愿的,与王妃无关,您要处罚便处罚奴婢,奴婢是真的想要跟着王妃娘娘。”   “无事的……”   赵泠倒是慢条斯理想要安慰香梅这个傻丫头几句,但肃王听着香梅的话,瞧着香梅这么一副维护着赵泠的样子,只觉得刺眼。   他其实很想发作,骂香梅狼心狗肺,皇后尸骨未寒,她便已经迫不及待区投奔下一个主子,又想骂肃王妃手段卑劣……   可他却知晓,若是皇后在世,便是香梅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依着皇后善良的性子,定然也不会怪罪香梅。更何况,之前香梅为皇后报仇做出的牺牲、甚至为追随皇后而自尽的事情,可谓历历在目。   他再次憋住了心中的怒火,耐着性子与香梅询问:“你当真……想跟在王妃身边?”   “是。”   香梅毫无犹豫、一脸坚定的点了点头。   在得到香梅的这副回应后,肃王也算看出来,只怕对方已然是铁了心。   而他也冷了心。   他一点都不想继续在这个屋子里呆着,可是想到了皇后,他最终只是将目光看向了赵泠,冷声道:“既然这丫头想要跟着你,你也想要让她跟着,便好好待人家,毕竟是先皇后的婢女,若让本王听到你亏待了她,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来,本王不会再想之前那般,都对你轻轻放过。”   赵泠被肃王这突然一警告,说来还真有几分莫名其妙了。   可肃王这警告的话语,句句是为了香梅,赵泠听着顺眼,所以立刻乖顺的点了点头。   偏偏赵泠的这份乖顺,看在肃王眼里,又隐隐然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架势。   他心头一梗,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只是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肃王一离开,压在赵泠与香梅头顶上的这座大山,终于有种被搬开的轻松。   赵泠与香梅不约而同长长松了一大口气,而后相视而笑。   香梅眼里是喜悦,喜悦于赵泠还活着,更加喜悦于自己还能够像从前一般,陪伴在赵泠的身边。   而赵泠看向香梅的目光,渐渐却是转为了玩味与打趣。   她可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小丫头,竟然会有这般大的魅力,竟然能够引得肃王也为她折腰了。   甚至被香梅这般忤逆、被香梅这般拒绝,都还处处为了香梅着想,这得用情多深啊!   只可惜,对方已然有了王妃,否则肃王这般人才,配着香梅那是一点都不委屈了。   赵泠心中还在惋惜着,香梅却是不知赵泠这会儿心头如是想法,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主子无事,她的病也就好了大半了。她看得出赵泠如今的身份是不适合在这里多留的,那么她自然也想随着赵泠离开了,哪怕这里是她居住了多年的凤仪宫。   说着,香梅便决定掀开被子下床。   而赵泠瞧见香梅的举动,自然是慌忙阻拦。   “你这傻丫头,急什么急啊,这身体还没好呢,不乖乖躺着……”赵泠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被子盖回到了香梅身上。   香梅却是不以为意的笑笑道:奴婢皮糙肉厚,早已经无事了!”   “那也不行!”   赵泠仍然不同意,一边用被子严严实实的将香梅裹了起来,一边却是忍不住打趣道:“王爷方才还警告我要好好照顾你呢,这前脚还未走出太远,便让你从床上下来伺候我,只怕有人要心疼,误会我虐待了你呢!”   香梅听到赵泠说出心疼二字的时候,没明白意思,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她便顾不上这一茬,听着赵泠唯恐让肃王误会,她又是连忙开口道:“怎么会呢?肃王殿下若是真这般,奴婢便寻他说理去!”   赵泠听着香梅的话,再次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好好好,你和他说理,他那副脾气,只怕也就还听你说几句呢!”   香梅面上神色更加犹疑。   她家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她怎么听着就不对味呢?   香梅也没有多去思考,只是疑惑的看着赵泠。   可能这会儿与香梅相处气氛实在是轻松,赵泠也忍不住多嘴了几句,轻笑道:“肃王殿下这人还真不错,对你这个小丫鬟可是记挂着呢!”   “主子说笑了,奴婢这是托了主子的福,殿下一定是看在主子的颜面上,才会对奴婢照顾的这般周全呢!”   香梅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多想,毕竟先时肃王与她说的话,以及表示出对于自家主子逝世这个消息的悲痛,半点做不得假!   “谁说的,我瞧着他分明……”   赵泠说这话的时候,戛然而止,她原本只是想与香梅轻松点说出来,可她又觉得,这话若是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对于香梅来说,肃王也就是一个极好的人,香梅也不会,不敢去冒出什么心思来。   可万一一捅破,反倒是把香梅勾出几分心思来,这就是她的罪过了。   毕竟肃王虽然一直冷着一张脸,长得还是十分不错,又对香梅无微不至。最重要的是,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分明什么?”   香梅一脸疑惑看向赵泠,赵泠讪讪然笑了笑,只干巴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赵婕日后会不会被处置,她又会过得如何呢?”   “皇贵妃……”   香梅提起赵婕的时候,语气并不太好听,“肃王殿下是个秉公之人,他定然不会放过皇贵妃娘娘的。”   “但愿吧!”   赵泠轻轻叹了一口气,提这样一个人物,的确是给自己在扫兴,可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感叹,“你说这个女人,心究竟是有多黑,就这么一点都见不得我好,毕竟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姊妹,竟然能够如此毫不犹豫对我下手!”   赵泠对于赵婕,她其实是能够理解赵婕的心理,但理解了一样觉得不可思议。说得不好听些,这些年来,她一直被赵婕压着头过日子,可也从来没有想过对赵婕下这样的狠手,却要对方的命。   可赵婕呢,竟然能够这般果断的,直接要了她的性命,想想这样一幅美丽的皮囊之下,竟是藏着如此心狠手辣的黑心。   赵泠嘴角噙着冷笑,她虽然善心,也容易心软,可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赵婕先是不仁,也莫怪自己这边,不义了!   可如今的主动权是在肃王的手中,倒是不知肃王打算如何处置赵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开V三更,之后大概还有两更,作为更新的量,日后开V后,尽量保证更新吧,也是为了买米下锅捂脸 第27章   赵泠虽然恨不得立刻亲自去处置了赵婕。   可说到底, 这并不现实,她便是真想这般做,也只能够缓缓图之。而且如今她与香梅都相安无事, 她本性中的懒惰, 又再次显露出来, 对于报仇的欲望, 仿佛没有那般强烈。   所以在这般提过赵婕,心中不舒服过后, 便没有再在香梅面前提起。   其实, 赵泠这边为了赵婕的事情而头疼心塞, 另一边的肃王,神色也并不好看。   陈维刚从慎刑司中回来, 与肃王禀告着如今事情的进展, 但显然并不顺利, 所以肃王紧紧皱起的眉头,显露出的是不满意。   “在下已然尽力对皇贵妃进行审问,可皇贵妃从头至尾, 回答的滴水不漏,始终不肯承认毒害皇后娘娘的事情,更是矢口否认自己与素莲的关系,如今素莲已死, 仅凭素莲这么一份口供,实在难以定下皇贵妃的罪。”   说到这里,陈维顿了顿又是道:“皇贵妃娘娘毕竟是先帝亲封, 位份尊贵,将人带到慎刑司内关着审问,已然愈矩,维实在是怕传到外头难听,更是难以服众,所以不敢与皇贵妃娘娘动刑……”   肃王其实向来都不赞成酷吏酷刑,可今日听着陈维的话,他却没忍住直接语气暴躁打断:“她抵死不承认,那便好好动刑,总能让她说出真话来。”   “可万人会道,这是屈打成招,王爷,维还是那句话,您虽贵为王爷,但如今皇后与先帝都不在了,从位份上而言,皇贵妃这身份摆着,的确是不好动手。”陈维说这话,显然是耿直了,名字肃王不爱听,还是反复强调了一遍。   眼见着肃王颜色实在难看,陈维想了想又道:“皇贵妃身份特殊,不好动手,维也是有想过,通过她身边的人下手去调查,她身边的人在下也让底下人抓到了慎刑司中审问,熬不过拷打招认的也有,但无一人招认毒害皇贵妃之事,皆是一些鸡毛蒜皮,或是宫中阴暗之事。”   “是在下无用了,辜负了王爷的期望。”   “怪不得你。”   肃王瞧着陈维一脸愧疚,虽然心情烦躁,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陈维看着肃王一言不发的样子,也跟着沉默站了一会儿后,突然轻声开口道:“殿下,在下虽然与皇贵妃娘娘仅仅接触了一会儿,可皇贵妃娘娘的性格,在下却是大概摸了摸底。皇贵妃虽表面自傲跋扈,却是有几分手段和心机,至少这后宫被她掌控的严严实实,虽如今她人被关在慎刑司内,但在后宫甚至是皇家宗室的层面上,咱们还不一定能够斗得过她一个女流之辈!毕竟是深受先帝宠爱多年、又掌权了多年的副后……”   肃王闭着眼睛,听着陈维慢慢讲述,而在陈维说完后,他睁开了眼睛,仅是问了一句:“那本王便奈何不得她了?”   “不……”   陈维却是语气坚定的摇头否决了肃王的说法,他目光定定的看着肃王,眼里满含希冀:“王爷自是可以奈何得了皇贵妃,只是若与皇贵妃如此正面相斗,损耗太大,非良策。”   “什么是良策?”   肃王看着陈维,只是语气淡淡问道,而肃王的神色,也没有了方才被陈维挑起的激动情绪,他已经平静下来了,一双如同墨玉般的双眸,仿佛能够看穿旁人心底深处最深的想法。   陈维咽了咽口水,却还是硬着头皮,用干涩的嗓子开口道:“维知晓这般说,王爷定然会觉得在下可能借此事而推波助澜,可这的的确确是在下心中最真的看法,也是最好能够制服皇贵妃的方法。”   “皇贵妃主要势力在后宫之中,若是王爷您登位,等于是将所有的势力进行洗牌,而且身份上更加名正言顺,届时,皇贵妃说到底,也不过是先帝的皇贵妃了。如何处置,只是殿下您的一句话而已。”   “所以,在下恳求殿下登位。”   陈维说出这话后,深深的弯下了自己的腰。其实他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他知晓若说肃王没有一点野心,那是不可能的,肃王不登位,是为了皇后,可如今皇后人都不在了,肃王不登位的理由也便不存在了,偏偏……肃王就是不登位坐这个位置,实在教人着急。   可陈维又不敢说太多,他怕自己一说多,反倒是让效果适得其反。   然,陈维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肃王仍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只是在听完他的话后,直接站起了身,朝着门口走去。   “王爷……”   陈维以为自己又像之前那般铩羽而归,心中的不甘与焦灼,自是难以言喻。肃王迟迟不肯接位,而盯着那个大位的人,却又都虎视眈眈。他一急,却是忍不住冲着肃王轻声喊道:“王爷,如今皇后娘娘已然不在,倘若您不坐那个位置,届时从宗室中抱来的继位人,也只能够认皇贵妃为母,岂不是便宜了皇贵妃?”   肃王脚步顿了顿,陈维便是知晓自己此言虽然有些过了,但该有的效果,也都有了。   即使肃王仍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陈维也没有像方才那般催促了。   肃王离开凤仪宫后,去的仍是慎刑司,这一次,他十分直截了当,直接让宫人将皇贵妃赵婕带了上来。   皇贵妃赵婕走上来的时候,打扮的自然不如先时刚入慎刑司时候的精致高雅,可能方才是在休息,这会儿发鬓的发丝有几分凌乱,而睡眼略带几分惺忪。   待看到高坐在上位的肃王,她下意识挺直了身板,捋了捋自己的发丝,面上,又是浮现了一抹完美的笑容。   只是,皇贵妃赵婕这一番行径,显然是做给了瞎子看,肃王半分目光都没有分给她。   赵婕面上的笑容微微下垂,但她也没有别的反应,只是继续步履优雅的走入,而后不等着肃王发话,便是自己在底下一个椅子上坐下,与肃王形成了面对面的方向。   赵婕如何表现,肃王自然是看在眼里,也不得不说,赵婕的心理素质与城府,的确是比赵泠更适合在深宫中生存。   但赵婕表现的越是完美,肃王心中便越是痛恨,他始终记得当年皇太后还在的时候,赵泠入宫时候是多么完美的一个人,自信大方、端庄明媚。就是这样一个世家小姐,七年时间,受尽磋磨,硬生生变成了那日他见到的畏首畏尾的模样。   肃王想过,只要日子好过起来,只要给足了赵泠底气,她一样可以回到从前,然……肃王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份好心,反倒是成了赵泠的催命符,变成了这个毒妇对赵泠下手的理由。   这教他如何能够冷静!   肃王安静的坐着,似乎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而赵婕也没想到肃王会是这样的反应,其实赵婕也没想过,肃王会亲自露面来审问她。毕竟从规矩与情理上而言,肃王都是不适合亲自露面的,这会给他带去麻烦。   偏偏,肃王就是露面了。赵婕也没想到赵泠的份量竟然会有这么重。但再重的份量又如何,还不是死了!   赵婕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抹冷笑,她那嫡姐便是出身比她好又如何,说到底,斗了一辈子,临了还是斗不过她。   赵婕眼底的得意,落在了肃王的眼中,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的心情,再次浮躁起来。   他这会儿其实恨透了所谓的规矩,他恨不得直接将赵泠千刀万剐,好了却自己心头的愤怒,好替赵泠……报仇!   可……他却不能够急着这般做。   肃王目光落在赵婕身上,一言不发,嘴角暗含嘲讽,而赵婕对视着肃王,倒是语气缓缓先行开了口:“这么晚了,王爷突然寻本宫,本宫还真是有几分琢磨不透呢?”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赵婕闻言,不怒反笑了一下,然后,她突然面上浮现了焦急的神色,情绪激动开口道:“不是本宫做的,你们不能冤枉本宫,否则本宫不会放过你们的!”   肃王皱着眉头,看着赵婕这番惺惺作态,神色厌恶。   而赵婕见肃王不买账,又是收起了方才的神态,回以冷笑:“王爷不就是想要看到本宫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吗,可惜教王爷失望了。本宫一点都不慌张!”   她的语气突然强硬,又是一字一顿开口道:“本宫可没有对皇后娘娘下手,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你以为本王拿你没办法吗?”   肃王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样的话来,他显然愤怒的情绪也忍耐到了极点。   可赵婕见此,却是笑得越发灿烂:“怎么,王爷难不成还想动刑,对本宫屈打成招?”   肃王没回答,赵婕又是马上回道:“王爷,您搞搞清楚,本宫可是您皇兄亲封的皇贵妃,位同副后!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宫动刑!本宫说过自己没做过,你们所谓的证人,只有一份口供,连其他任何一份物证都没有,凭什么说本宫毒害了皇后!”   肃王面无表情的听着,就这样听着赵婕的叫嚣。   而赵婕见肃王一言不发,只以为自己的话与气势,压住了肃王,她神色越发得意,连举止之间,也带上了嚣张之意。   “本宫可是听说,这皇位继承人会在宗室中择一人,如今皇后已经没了,这孩子日后难不成还能记在旁人名下吗?”   “赵婕,你是不是以为本王……真的治不了你了?”   肃王听着赵婕越说越不像样子,忍不住出声打断了。   而赵婕眉头微微皱起,她动了动嘴,还想再说什么。肃王却突然带着一抹残酷的冷笑开口道:“本王想治你,何须什么理由,你以为是皇兄还在世时,小孩子过家家呢!”   “你……你什么意思?”   赵婕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结巴了一下,她有些被肃王狠厉的语气给吓到。   “本王可不怕什么流言蜚语,更不怕被言官弹劾,本王想要你的命,便是现在……此刻,也不过是一息之间、一念之间的事情!”   肃王的话,吓得赵婕浑身一颤。   她双眸眼睑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是真的被肃王吓到了,原本心中的那份胸有成竹,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她最大的依仗,说到底不过是觉得肃王不可能会这样做,可肃王方才说那话的语气,是认真的,他是真的不怕违反这个既定的规则。-   “你……你是说笑吧!为了赵泠这样一个女人,你打算放弃自己的名声。”这也是赵婕始终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肃王不置可否。   赵婕眼底里的那份自信渐渐消失,她有些不甘心的捏紧了手掌:“王爷,您也太厚此薄彼了吧,皇后姐姐你您的表姐,可我也是您的表妹啊!”   “一个庶女,也敢在本王面前攀亲戚!”   肃王毫不留情戳中了赵婕最不愿意面对,也是最难听的一个事情。   赵婕气的厉害,胸膛上下起伏着,而双眸通红通红,倒不知是没有休息好,还是一下子被气成了这样。   “王爷莫后悔才好!”   赵婕完全不想与肃王继续交流,她站起了身,似乎就想要离开。   而肃王,嘴角却是微微翘起,在赵婕站起身之前,自己先站起了身。他慢慢的走到了赵婕跟前,居高临下看着赵婕,笑道:“的确,本王为了你没了名声,仿佛是有些可惜,既然如此,那本王先把你放了吧,总让你留在慎刑司里,也的确不妥!”   赵婕愣住了,又被肃王这不知怎么搞的一出给弄得一脸莫名其妙。   明明前一刻还在与她放狠话,后一刻,竟然要把她给放了?   该不会耍她玩吧!   赵婕抬起头,看向了肃王,却发现肃王根本没有在于她交谈的意思,已经打算径直离开了。   “你等等……”   赵婕想要挽留,可肃王却已经离开了。   而随后发生的一切,赵婕更觉得稀里糊涂,仿佛是在做梦。   她从慎刑司中被放出来了,她身边伺候的,也都放出来了,她被安置的好好的,晚间,还在宫人的伺候下,躺在了自己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所以……肃王究竟要做什么呢? 第28章   赵婕不知道肃王究竟要做什么?   但是赵婕被肃王放出来的消息, 很快便传遍了宫廷,包括与香梅呆在一道儿的赵泠也听说了。   赵泠听说这个消息,自然是肃王妃的兄长们过来告知的。   赵泠在香梅的屋子里呆的时间太长, 赵家人便是开始着急, 到处寻找了起来。好在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善于观察的宫人, 所以赵家人找赵泠的时间并不算长。   而赵泠的这些家人, 对于赵泠身边又收了香梅这样一个侍女的事情,也并不觉得震惊, 在听闻香梅日后打算跟在赵泠身边后, 赵家人也没有因为香梅特殊的身份而阻止。   赵夫人甚至还让自己身边的侍女拿了一袋赏钱于香梅, 意味让对方好好的伺候着赵泠。   赵泠一颗心微微淡定,只是当想到肃王妃的时候, 她却又忍不住有几分不太自在。   赵夫人倒是没有发现赵泠的这份不自在, 还关切的询问了她是否用餐之类的话语。   赵泠皆是乖顺的回答了, 当然为了不让赵夫人担心,很多的话,都是半真半假。   这头正是说着, 其中一位赵家儿媳却是忍不住开口道:“说来,王爷下午也不知做了什么事情,竟然将皇贵妃从慎刑司里放了出来。先时王爷将人关进去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妥, 如今放出来,好像更是有些不妥呢!”   这位赵佳儿媳说的随口,然听在赵泠与香梅耳中, 无异于是一颗□□。   赵泠虽然竭力忍住,然声音之中还是带着几分激动:“不是说先时已经有宫女指证是皇贵妃下的手吗,怎么王爷反倒将人给放出来了,这不是纵容凶手吗?”   赵泠在赵家地位特别,说出来的话,自然份量也不一样,她这会儿激动的开口,赵家几位媳妇皆是面面相觑,下意识看向了赵夫人。   赵夫人安抚的拍了拍赵泠的手掌,轻声道:“王爷这般做,自然也有王爷的用意。其实这件事情,王爷从一开始便做错了,这皇贵妃不管犯下多大的错误,可到底是先帝亲封的副后,王爷只是个王爷,怎么能够将皇贵妃关入慎刑司内呢!如今,那个所谓指证皇贵妃的证人已经自尽了,留下这么一份似是而非的证言,能够有什么用啊!”   “可是……”   赵泠知晓赵夫人说的话句句在理,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凭什么,就这么放过了赵婕。   “这些事情,咱们做女人的就不要操心了,王爷自然有自己的分寸,若是真继续将皇贵妃关下去,那才是大错,只怕再过些日子,朝廷上的官员,民间传言,都要针对王爷了!”   “但皇贵妃是真的害死了皇后娘娘!”   香梅没忍住,也跟着说了一句。   而香梅这一句话,恰好是让从门外走入的赵家二子听到了。   赵明程微微挑眉,面上含笑走入,开口道:“娘说的没错,王爷这般做自然有自己的用意,更何况,谁说将人放出去了,就是不罚了!”   赵明程突然走入说的这番话,让屋子里的其他女人,皆忍不住好奇的看向了他。   而赵明程坐到了自己媳妇边上,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方才继续道:“王爷想来已经想通,准备对宫里朝中的势力进行洗牌,王爷,打算坐那个位置了!”   赵明程这话一出,顿时惊呆了屋里的人,倒不是说这消息有多意外,只是……毕竟肃王若真的选择登位,这可是一个对赵家也影响极大的消息了。   赵夫人看了一眼赵泠,又是望向赵明程,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你这是打哪里来的消息,王爷先时不是已经当着朝臣推了那桩子提议,只说从皇家子侄里选人吗?”   如此……肃王当初应该已是下了决心,如今好端端的,怎么会出尔反尔,改了这么大的决定呢!   “这我也不知,只是这事儿,却是肃王殿下自己下的决心,都已经在拉拢朝臣,应不是假的!”   赵明程犹豫着,开口如是道了,其实当初肃王推掉自己继位之事,本就是有几分离奇。   他们赵家虽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可多少有几分跟着心惊肉跳。原本以为肃王这辈子也就做个摄政王得了,可没想到,临了,肃王又突然改了主意。   “其实,如今皇后娘娘都没了,肃王爷若是不继位,皆是从皇家子侄里择出人选后,记在谁的名下,又由谁来教养,如此倒不若让王爷坐了那个位置,咱们小妹也能捞个皇后的位置坐坐!”   赵家三媳妇瞧见家里人都一脸沉重的模样,却是笑嘻嘻的开口说了这话,也是故意为了缓和气氛。   只是,她却是不知道,赵家人之所以会沉默与沉重,还是出在肃王妃的根子上。   虽然当皇后很好,一下子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可伴随着珍贵的,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风险。赵绫,他们赵家人虽然宠爱甚之,可也明白不是坐那个位置的料,也从来没将赵绫往那个位置上去培养。   可谁知道世事无常,最后,他们家小妹,还是逃不得要坐那个位置。   赵夫人一脸担忧的看着赵泠,欲言又止。   赵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来肃王当皇帝之事,对她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她就怕这肃王殿下太过于淡泊名利,以至于对于继位之事一点想法都没有,届时,这皇家子侄进宫后,指不定就真便宜了赵婕,如此她才真是要呕死了!   肃王既然决定要当皇帝了,也就没有赵婕什么事情了!   “这不是好事吗?”   赵泠注意到家里人的目光,皆是望向了她,她连忙笑着开口说道。   而赵家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掩下心中的担忧,冲着赵泠连连点头:“是啊,这是好事啊!”   “没想到我们家小妹要做皇后了,这可是大喜事!”   赵泠原本对于这事儿没有太大反应,毕竟她总觉得这身体不是自己的,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这具身体上,也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突然听得赵家人这些话,却又突然想到,她又要当皇后了?   偏偏,这肃王妃不得肃王宠爱,甚至肃王还有几分厌恶她……这是又要成了冷宫皇后了?   赵泠对于此事,颇有几分纠结。   其实,莫说赵泠对于此事有几分纠结,真正受到这个消息打击最厉害的的人,自是是那些个原本欢天喜地打算将自己儿子送入宫中的皇室宗室们……还有后宫里的嫔妃。   尤其是皇贵妃赵婕。   赵婕莫名其妙从慎刑司里放出来后,心里自然也猜测过肃王是不是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她,可一直风平浪静的。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日后的日子。   若说她对先帝没有感情,那并不尽然,毕竟忍心都是肉长的,先帝待她的情意、待她的好,她自然记得,可原本她就是冲着权势与宠爱方才伺候的先帝,这样的感情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这会儿先帝不在了,你说她有多深的感情,便显得虚伪了。   这等子感情,说到底还不若好好考虑明日该如何度过更为重要。   赵婕一直都是一个务实的女人,她几乎是放出慎刑司后,便已经考虑起日后若是皇家宗室里的人继位,她垂帘听政的事情了。   当然赵婕也不是盲目的自信,她手底里有权,又有人,如今皇后走了,她的位份最高,便是将来做了摄政王的肃王爷,她也有信心与之一拼。   至于,肃王会继位的事情,那会儿她是真的没有想过,毕竟当日大臣推选肃王为帝,却遭到肃王推辞的事情,实在太过于震撼,她还历历在目。   可是谁想到,肃王竟然会真的改了主意。   赵婕在收到消息后,正拿着她最爱的那把玛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头发,可能是太过于震惊,手微微一颤,竟是将发丝扯下了几根。   “嘶……”   她顾不得头皮的痛痒,却是迫不及待的望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冷声质问:“真的假的,会不会是你听岔了?”   “奴才亲耳听到,千真万确。”   小太监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皇贵妃却是猛地将自己手中的梳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玛瑙梳子与大理石地面相撞,碎成了好几办,碎末被激起,寝宫内鸦雀无声,皆是目光忐忑的望着喜怒不定的皇贵妃。   她突然想到了在慎刑司里与肃王的对话,她以为肃王是认怂,是不打算动她了,可是没有想到,人家是留了这么一手,在这儿等着她呢!   肃王若是登了位,她会怎么样?   肃王若是强行给她定罪,朝上虽会有异议,可到底一言九鼎,而她即使动用所有的人脉,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皇贵妃,无伤大雅,肃王只需要顶着一些非议,便能够给她定罪处罚。   可若是肃王没有给她定罪,她又会如何?   赵婕脑子飞快的运转了一圈,却发现了一个更加残酷的事实。   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很有可能,她便会和其他的妃嫔一样,都会被送去皇家的寺庙中,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她赵婕,怎么能够过这样的日子。   赵婕这会儿心中却是忍不住后悔那日将话说的太狠。   她懊恼的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镜中自己娇艳的脸蛋,没由来的一阵心烦,她忍不住伸手将放在梳妆镜前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听着砰砰啪啪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她原本以为自己心中的不痛快会和从以前一般,发泄干净。   可是,今日她却是发现完全无济于事。   她忍不住趴在梳妆台上,苦恼着。   贴身伺候的宫人面面相觑,有一人犹豫上前想要劝说,但话还未出口,赵婕便是怒气冲冲喊道:“滚!”   “……”宫人吓了一跳,唯恐被赵婕惩罚,忙不迭的退下了。   寝宫陷入了安静,而赵婕终于忍不住,放声开始痛哭起来。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她也顾不得好看与否,只想就这么放纵一下,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她以为是那些被她赶走的宫人重新回来了,心中又开始烦躁起来,她阴着脸抬头,却发现来人并非是方才在寝宫里伺候着的那些宫人,而是一名嬷嬷。   这嬷嬷说来,还是当初她从赵泠手中挖来的墙角,这人是太后当年送给赵泠的教养嬷嬷。   不过,虽然这人是被她挖来了,赵婕却并不怎么用,她总觉得,这人既然会背叛了赵泠一次,难保那天就会背叛她赵婕一次。   这会儿人过来,赵婕心中只有烦闷,脸上自然更加难看,声音更是干巴巴回道:“你来做什么?”   “贵妃娘娘,奴婢都听说了,所以特来寻主子。”   那名嬷嬷小心翼翼的回道。   而赵婕闻言,面色一下子变得越发难看。然不等着赵婕发作,那名嬷嬷却是小声回道:“娘娘,奴婢过来,是给您出主意,好解开如今的困境。”   “你……什么意思?”   赵婕面带犹疑的看向了那名嬷嬷。而那名嬷嬷面上却是神秘的笑了一下,轻声道:“贵妃娘娘这般人才,若是余生青灯古佛度过,该有多可惜啊!您这样的人,就该养在宫中,过着富贵荣华的日子。”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饶是赵婕并不喜那名嬷嬷,听着这话,心中也是十分高兴的,面上的神色也不觉缓解了几分,然高兴又有何用,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方是正道。   虽然赵婕心中焦急,可她并没有催促,只是看着那名嬷嬷,看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   那名嬷嬷原本是盼望着赵婕焦急的问她主意时,她方才说出这份主意,如此让赵婕日后能够更加看重她几分,可是没有想到,赵婕并不上当。   她面上有几分讪讪,可瞧着赵婕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也只能够硬着头皮轻声道:“娘娘,您长得这般好看,满后宫之中,也找不出能与您风采相较一二之人了,是个男人看到您,只怕都会心动……”   嬷嬷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赵婕却是隐隐然有些明白了那名嬷嬷的意思。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不悦的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本宫对先帝一往情深,绝对做不出背叛先帝之事!”   那名嬷嬷闻言,却并不气馁,只是又继续道:“娘娘,先帝已经走了,他若还活着,定然不愿意看着您过的如此辛苦,奴婢知晓您心中有先帝,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日子。”   “你闭嘴,本宫绝对不可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   赵婕语气有几分严厉,然那名嬷嬷却是从赵婕眼里,看到的意动。   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着给了赵婕一个台阶,轻声道:“娘娘,很多时候,咱们不过女人不过是一介浮萍罢了,若是那些男人想做什么,由不得您啊!”   赵婕沉默着,没有说话,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蛋。   她却是不知,当她的手遮住自己的一边脸时,那名嬷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另一边的脸上。   到底是两姐妹,即使同父异母,即使从未合心过,即使外人看来一个明艳娇美,一个端庄大方,然……某些时刻看起来,总有那么几分惊人的相似。   她深深的记得,当年她尚且在太后宫中伺候之时,那么一本正经的肃王,却做出了偷偷摸摸躲在人后觊觎兄嫂之事。她仍然记得,一向冷心冷清的肃王殿下,竟然也会流露出那般神色。 第29章   赵泠睡的很沉, 梦陷得也很深。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的行走在一片漆黑之地,前方仿佛无穷无尽,而她也在一直不停歇的走着。   她忍不住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可又有些奇怪, 她好像不怎么冷,也不累?   这是梦吗?   赵泠潜意识里这样质疑着,而在这个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略带几分娇蛮与娇嫩。   “赵泠, 你站住!”   她觉得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可一时之间, 又有些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 赵泠自小到大都是敦厚行事, 闻言自是转头望去, 而这一看, 却是吓了一大跳。   她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 不……应该说是与肃王妃一模一样。   “肃……肃王妃?”   赵泠只觉得精神一震,一时之间, 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她心中只觉得愧疚与心虚。   但赵泠并没有逃避, 只是看着肃王妃慢慢的朝着自己走近。   赵绫很快朝着她走近了。   赵泠清楚的看到赵绫那张美丽的脸蛋上带着愤怒与怨怼,她眼睛通红的望着自己,那一份情绪也显然是针对着自己。   赵泠被这样瞪着, 却并未害怕,心中只觉得愧疚与难过。   其实,设身处地想一想,肃王妃会这般,也是正常的。毕竟她的确是鸠占鹊巢了!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肃王妃一走近后,便忍不住伸手想要抢夺自己的身体,她直直的伸手朝着赵泠抓了过来。   赵泠没有躲闪,也不想躲闪,目光闪烁的看着对方。   她甚至有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然……肃王妃的手,却并没有抓到赵泠,她的手仿佛是虚无一般,在接触到赵泠的身体时,一下子消失了。   赵泠无痛无觉,睁开眼睛发愣的看着。   肃王妃也愣住了,她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双手,目光渐渐的从不敢置信变成了愤怒……紧接着却是害怕。   “王妃?”   赵泠看着肃王妃这副模样,心忍不住颤抖了两下,她心中复杂的情绪更是无谓交杂,其中,愧疚最是浓郁。   然……肃王妃已然崩溃,她那张美丽的面容似哭似笑,仿若癫狂,有些狰狞,她的目光恶狠狠的望着赵泠,哭诉骂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变成了你的?”   突然,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声嘶力竭:“你还给我!还给我!”   “王妃,我无意夺你的身体!”   赵泠连忙出声解释,然……这份解释,仿佛并无太大的效果,肃王妃只是继续怒吼着:“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还给我……”   赵泠原本还想好好解释几句,可是此刻肃王妃仿佛情绪崩溃,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是一句又一句的冲着她喊着,要她还身体。   其实,便是先时与香梅有过承诺,然……她实在无法厚颜去抢夺别人的身体,尤其是在正主找上门的时候。   她原本也只是想要冷静的与肃王妃谈一谈,至少开诚布公的希望,肃王妃能够厚待香梅。   可肃王妃如今的样子,什么都听不进去。   赵泠是不放心香梅的,却又因为下午自己的那份揣测,看到了肃王对于香梅的关心,而放心的。   她到底无奈过的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她现在贪婪享受的,是肃王妃该享受的家人的宠爱,她如今享受的鲜活日子,也是属于肃王妃的人生,这一切,都不是身为赵泠该享受的。   想到了这里,她下定了决心,心中最后那点子的犹豫荡然无存。   她面上浮起了淡淡的微笑,自己慢慢的走到了肃王妃跟前,轻声安抚道:“王妃,这本就是你的身体,我无意闯入,如今你回来了,我便还给你!”   “你还?”   肃王妃目光直愣愣的抬头望着赵泠,眼底里带着几分狂虐与冷光。   赵泠被看的心间一颤,但她还是点头微笑应了!她慢慢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朝着肃王妃伸了过去。   肃王妃的目光落在了赵泠的手上,嘴角紧紧抿起,但她丝毫不加犹豫,直接将自己的手狠狠的朝着赵泠的双手抓去,直接干脆,仿佛就怕她下一刻会后悔。   赵泠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在她眼睛最终闭上的那一刻,她隐约看到肃王妃与她交汇的双手金光闪现,而肃王妃在这一刻,仿佛云朵一般,突然闪开了。   “王妃……”   赵泠下意识叫了一声,身体却是只仰着,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做了梦?   赵泠想着,但这个梦境,实在是太真实,真实的仿佛是肃王妃真的寻了过来。   此刻赵泠所睡的房间,是宫中一处安置官眷的屋子,因着她如今身份的特殊,加之赵家人的维护,占据了这处宫殿最好的一间屋子。   肃王妃身边的两名侍女在屋子里守着夜,一盏昏暗的小灯若隐若现,在屋子里闪烁着光芒。   赵泠从床上坐起,守夜的宫女听到了动静,捧着小蜡烛走近。   “王妃娘娘,可是也起夜?”   宫女温声问候着,一遍将手上捧着的蜡烛,搁在了床边一处小机上。   赵泠咽了一下口水,目光直愣愣的看向了那名宫女,却是摇了摇头。   宫女注意到赵泠额上的冷汗,隐约猜测到了赵泠是做了噩梦,而另一名机敏的宫女早已拿着浸润过温水的帕子过来,小心翼翼的替赵泠抹着汗。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坐在床上开始沉思,她绝对不相信这个梦,仅仅只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总是觉得,肃王妃是想要回自己的身体的,可是方才那梦中,明明肃王妃是那般想回来,而她又是心甘情愿的愿意把身体还给她,明明两个人的手,已然能够接触到对方,可到最后那一刻,怎么一切又化作了虚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泠左思右想,根本想不通这件事情,可她又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只能够将这些憋在心头。   伺候宫女见赵泠只是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就这么呆呆的沉思着,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小声问道:“王妃,可是渴了?”   赵泠回了神,看向宫女,却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   宫女犹豫着,还想着赵泠有什么需求。   而赵泠在这个时候,突然掀开了被子,开口道:“拿衣服过来,我要起身!”   “这么晚了,王妃您也只是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伺候的宫女有心劝说,赵泠却是没什么心思听,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不耐烦。   宫女觉得不妥,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依着命令行事。   衣服很快取了过来,宫女犹豫着伺候赵泠穿上,赵泠却是自己嫌麻烦,亲自给自己裹上了。衣服穿罢,她走到了镜子前边,简单的伸手绾了绾头发,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甚至面上素淡。   可就是这般,赵泠看着镜子里这副样子,仿佛与梦中的那个肃王妃,影像开始重叠。   她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心头沉重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伸手区摸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一直默默说着抱歉!   “王妃娘娘?”宫女看着赵泠这般,只觉得心中渗得慌。   赵泠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也将目光从镜子里收回。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起身做什么,可是让她继续躺着睡着,心还没有那般大,更加不可能睡得着。   既然睡不着,那么她也不想就这么坐着或是躺着……可赵泠又觉得,自己起了身后,更加奇怪。   “你们别跟着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赵泠也不想在屋子里呆了,她想出去走一走!   “可是……”   宫女面上并不赞同,但赵泠这会儿也根本不想去管他们的想法,所以在说完这些话后,她也是直接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夜色如凉,她走出房间后,看着来往巡视的侍卫,又是呆呆看了好久。   宫里……她其实并不陌生,至少比肃王妃肯定是熟悉许多,可就是这样一个建造雄伟、地域辽阔的宫廷,她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去哪里了。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然后……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凤仪宫中。   可能是到了夜间,白日里那些严正以待的侍卫,撤下了许多。   赵泠走近的时候,守门侍卫面上不觉露出了苦涩,毕竟白日里三番两次在凤仪宫中那般闹腾的肃王妃,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赵泠一走入,他们心中忍不住一颤,却是忍不住心中默默下定决心,这会儿不论如何,再也不能将人给放进去了!   赵泠看着侍卫们的表现,却十分想笑。   她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只是站在门口欣赏了一下那些侍卫的表情,并没有往里边闯去,更没有说什么!   她沉默了,而那些侍卫,反倒是疑惑了。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最终,其中一人开口轻声道:“王妃娘娘,您这是……”   “哦……无事,我只是过来走走,你们不必管我!”   现在走走?   这话听在侍卫耳中,仿佛越发变成了托辞。   几人身体站的更加笔直,其中一人紧张的冲着赵泠开口道:“王妃娘娘……奴才们真的不能放您进去找王爷!”   “我不找他!”   赵泠哑然失笑,她准备打道回府了,免得把这里的人都搞得正襟危坐,又是心惊胆战。   可赵泠还未转过身离开,几名侍卫却是直接开口道:“王妃娘娘,您莫为难奴才们,就算奴才将您放入,您这会儿也肯定不好找王爷,王爷这会儿肯定睡了,您进不去屋子里的!”   “我……”   赵泠这会儿是真的哭笑不得,她真的不是来寻肃王的,只是毕竟凤仪宫是她这些年来的老本营,这会儿走着走着,便是不觉走到了这里。   可她与侍卫们又能够解释什么呢?没得让人笑话了。也怪她自己鬼迷心窍。   侍卫们见她这幅模样,以为被自己说中了,而这会儿,他们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决心,竟是让开了路,又是冲着赵泠开口道:“王妃您不信自己进去瞧瞧,奴才们绝对不会骗您,您就算能进凤仪宫,也绝对进不了里边那一道门。”   “……”   赵泠微微皱起眉头,她原本就打算这么打道回府了,可这些侍卫们这般识好歹,反倒是让她有些盛情难却了。   其实,她今日之所以朝着这边走,无意识的朝着凤仪宫这头走来,有一个原因却是她的一个习惯。   这些年,她每逢有什么烦心事儿,便爱坐在凤仪宫内花园里东南角一处,安静的想事情。   这会儿,她是真的有些想了。   赵泠看了看侍卫,见他们是真的没有阻拦的意思,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她试探着往凤仪宫内走去,果然畅通无阻。   不过,赵泠走入了凤仪宫后,遥遥的,便是看到寝宫内殿处站满了侍卫与宫人,她猜测到肃王应是在那里。   虽然不知为何肃王大半夜的,竟然还留在凤仪宫里,可她不找肃王,这会儿香梅安然无恙,她对于对方更是无欲无求,所以也就没有再往前凑,自己连宫人都未惊动,直接朝着凤仪宫的内花园里边走去,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那棵大榕树下的石凳,慢慢的走了过去坐下,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一般。   天空漆黑一片,只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园子里因为天气寒冷,并无虫义叫声,园子里几站昏暗的灯光,将园子里的植物照射的若隐若现,可也就是这一份安静,让她觉得很安心。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烦恼与担忧事儿,全部抛之脑后。   肃王妃、身体,亦或者是她能够继续在这里呆多久,都不是问题了!   赵泠甚至有些淘气的,脱掉了自己的绣花鞋,不顾石凳寒冷,直接将脚搁在了座位上,双手抱住了膝盖。   只是她刚刚这般不顾仪态的坐着时,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止是一个……   这么晚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过来?   赵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更重要的是,这会儿她仪态不雅,有种被抓包的意思。   她赶紧将脚套入了鞋子里,却发现根本来不及穿,那脚步声越来越重。   她只好汲着拖鞋就这么慌里慌张的朝着石凳后边的树木丛中躲去,或许是因为太慌张,一只鞋子从脚上脱落,掉在了地上。   她刚想弯腰去捡,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更是让她顾不得去捡鞋子,直接用脚将自己的鞋子往一侧花木丛里踢了一脚,直接鞋子掩在花木丛下看不到了,她的身体也是灵巧的躲在了树丛之间。   来人是一个怎么想,都不太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皇贵妃赵婕,以及当年她身边的那名嬷嬷。   她……来这里做什么?   赵泠心中猜测着,目光不由的透过斑驳的树木丛朝着赵婕瞧去。   这一看,她眉头皱的更深了?   赵婕这一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这身打扮,赵泠觉得好看,可穿在赵婕身上,怎么瞧着,就是怎么别扭。   赵婕,从来都是将自己往精致艳丽了打扮,这一身瞧着,未免太过于朴素。   或许是先帝丧期,她想要低调,可再低调,赵泠也觉得赵婕这一身打扮,实在不像是她会选择的。   “本宫这样,真的好看?”   莫说赵泠这会儿觉得诧异,其实赵婕自己也觉得别扭。   她从来都没有穿的这般“丑”,没错,在她眼里,今日这身打扮,简直就是在扮丑,可偏偏那名嬷嬷一直说这般打扮最好。   赵婕既然选择听从了嬷嬷的安排,自然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去计较,主要她隐隐约约,心底里是有几分猜测的。   等到嬷嬷给她打扮完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的猜测越发证实。   她的心底一片冰冷,可她什么都没有说,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任由着嬷嬷怂恿,又朝着凤仪宫来,美其名曰,是过来拜祭自己的亲姐姐,拜祭皇后娘娘!   门口侍卫阻拦,她也由着嬷嬷去交涉,自己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然后等到进了门,嬷嬷直接将她领到了这里,她也什么都没有说。   “皇贵妃娘娘,到了!”   嬷嬷左右端详着四周围的环境,确定了此处便是她带着赵婕来的最终目的地,所以立刻笑容灿烂的开口道,“娘娘,此处便是当年皇后娘娘最爱呆的地方,您不若就在这边拜祭缅怀一番皇后娘娘吧!”   赵婕听着嬷嬷的话,目光朝着四周围瞧去,并无太大的特色,她眼底里忍不住浮现了一抹不屑,她那个嫡姐,脑子也真是奇怪,御花园里的锦绣繁花不看,偏爱在这处荒芜的地方呆着,也难怪先帝不喜她。   她皱着眉头,掩饰着自己心底里的那点子不屑,在方才赵泠坐过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而赵泠听着嬷嬷的话,这会儿又瞧着赵婕的行径,却是彻底愣住了!   赵婕跑来祭拜缅怀她?   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好吗?赵婕只怕巴不得她死的越惨越好,又怎么会夜深人静的跑过来祭拜她?   可是,这会儿夜深人静的,便是赵婕想要作秀,也的确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自己找罪受吧!   赵泠越发不懂套路。   若是这个时候赵婕对她有什么不敬的行径,她还可以跑出来闹一闹,下一下赵婕的面子,可偏偏,赵婕坐下就真的安静坐下了……仿佛是真的来缅怀她,这反倒让赵泠沉住了气,心中忍不住猜测着赵婕这葫芦里究竟再卖着什么药。   赵婕坐着,赵泠蹲在树木丛中。   二人仿佛是对持一般,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赵泠都有些想要放弃,赵婕也开始心浮气躁的时候,突然由远及近,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赵泠是精神一震,而赵婕眼底里也开始浮现了光亮。   赵婕坐着的姿态,更加的优美。而赵泠的注意力,更加关注。   终于,赵泠先看到了来人。   而这个来人,却是让她愣住了,竟然是肃王。   夜深人静,又是孤男寡女……   赵泠心中一下子打了个激灵。这分明……分明便是奸夫**吗? 第30章   可是, 肃王与赵婕?   赵泠这会儿只觉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她脑子里稀里糊涂,她有些搞不懂这套路了。   当时, 先帝走的时候, 在灵堂上,明明二人是针锋相对,而肃王是站在她这边?之后,她被毒死, 她来到了肃王妃的身体, 从肃王妃的视野来瞧着,肃王也是怀疑皇贵妃,甚至对皇贵妃手段残酷关押;便是到了前一刻, 赵泠也一直觉得, 肃王对于皇贵妃, 应是厌恶的, 便是他将人放了出来。   可她这会儿看到了什么, 看到二人郎情妾意在凤仪宫的小花园里幽会!   她根本没有想到, 自己只是心血来潮、故地重游一番,竟然能够让自己撞到这般恶心之事。   可她始终想不通, 肃王既然和赵婕有私情, 那么之前那一桩桩, 一件件事情,肃王又是在做什么呢?   肃王为什么要设了这么大一个局,除非……他二人有更大的图谋。   是了是了, 赵泠这会儿觉得,即使自己的脑子想不通歪歪道道,但或许,肃王只是设局,想让赵婕更加名正言顺一些来到他的身边,毕竟赵婕的身份,是先帝的宠妃,而肃王作为先帝的幼弟,直接霸占兄嫂,未免惹天下人耻笑了!   赵泠胡思乱想着,甚至还想到了自己被毒死的事情……会不会,这其中也有肃王的手笔?   而想到了这一点,让赵泠的身体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到底是陷入了什么样的局面了!   赵泠这会儿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而紧接着,肃王的一个举动,让赵泠差点惊得站了起来。   她这个方向,正好可以正面瞧见肃王的一举一动。   她看到肃王在看到赵婕的那一刻,眼里突然浮现了激动的情绪,她看到一向面容严肃、仿若冰石的肃王,面上竟然浮现了几丝柔情,甚至是加快脚步,朝着赵婕走去。   然后,在赵婕前边几步之遥,停下了,仿佛是怕唐突佳人。   “狗男女!”   赵泠心中无声的、恶狠狠的骂着,她强忍着自己出去打死这对狗男女的冲动。   强忍着心中的愤慨,就这么看着。   “你……”   肃王眼眶子突然泛红了,他欲言又止,然眼底里是仿佛能将人淹死的柔情。   赵婕只是低头坐着,露出了自己右边的侧脸,在月光之下,皎洁无暇,楚楚动人,她身上素净的青色宫服,更是将她娇小的身材,衬托的可怜可爱。   肃王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又是轻声道:“你……知晓我在想你,所以来了吗?”   “……奸夫**!”   赵婕咬牙啮齿,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将心底里的怒火,狠狠的压下了。   她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活生生的被气死。   而在这个时候,肃王脚步缓慢的移动着,又是朝着赵婕的方向走近了一步,他伸出了双手,似乎是想要将人抓住,去拥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赵婕突然站起了身,抬头望向了肃王,开口轻声道:“王爷!”   这一声王爷,叫的无比柔情,仿佛是要将人溺死一般,更是生生教赵泠的身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也就是赵婕这一声叫唤,让肃王的身体猛然僵硬。   他的面上褪去了柔情,目光里一下子带着冷酷,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身体。   赵婕没有注意到肃王的转变,她嘴角弯起了一道温柔的笑容,她跟随先帝多年,伺候先帝多年,自觉对男人十分了解,更对自己的优势十分了然于心,至少先帝最是过不得她这般娇俏的模样。   她打算用同样的招数去对付肃王。   她露出了自己一截洁白的脖颈,月光之下,盈盈动人。   肃王这会儿已经认出了眼前人是谁。   他身体僵硬住了,为自己方才的情绪外露而感到恼火,更为眼前人的设计感到恶心。   赵婕仍然不知,她用最温柔的声音轻声道:“姐姐在时,我姐妹二人因为先帝十分不和,可是我也没想到,姐姐走了,我竟然会是如此的难过,明明姐姐在的时候,我二人都恨不得对方去死!”   “晚上我辗转不能成眠,便忍不住来凤仪宫,想要缅怀一番姐姐……不想,竟是遇到了王爷,王爷也是在祭拜姐姐吗?”   “不要脸!”   赵泠完全没想到赵婕竟然会不要脸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两恨不得对方去死这话是真,但赵婕会怀念她,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假,也是她这辈子听到过最虚伪的话。   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赵婕,只单单是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水平,她的确是不及对方了。   赵泠心中愤慨,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突然看到赵婕竟是朝着肃王走近了几步,也不知赵婕是腿脚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竟然自己将自己绊倒,直直的朝着肃王的怀里扑了去。   赵泠差点气得站起来,想要将赵婕一脚踢开。   赵泠当然不可能这般沉不住气,她没做,但肃王做了。   肃王倒也没有踢开赵婕,他自己将自己的身体,直接往边上一闪,然后,赵婕收势不住,竟是直接摔到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这一下,摔得可是够疼的呢!连赵泠这个旁观者,都仿佛能够感觉到这股钻心肉的疼。   可……赵泠只觉得心中痛快,她只觉得摔得还不够狠!   赵婕被摔得七晕八素。   她也完全没想到,肃王竟然会不接她,这个她在先帝身上百试不爽的招数,竟然会在肃王身上失效……   她只觉得自己被摔得浑身疼,可更令她难堪的,还是肃王竟然会躲开,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她对肃王的态度也是恨得紧,但……一想到如今她的确是不得不去讨好这个男人,她又是深吸了一口气,憋下了这口气,只是小声的痛苦**着,语调依然轻柔的求助着:“王爷,我摔疼了,站不起来,您能不能扶我一把……”   她说的楚楚动人。   肃王冷眼瞧着,只觉得恶心的紧。   他居高临下站立着,看着赵婕在地上躺着作妖。   赵婕不知肃王此刻心中想法,可也从肃王接二连三的表现中,隐隐察觉到了几分端倪。   这是怎么回事?   赵婕一向对自己的魅力十分有信心,即使今日她隐隐猜测出那嬷嬷是打着什么主意,也猜测到其中她不愿意承认的一些内情。   譬如……为什么嬷嬷要让她学着赵泠的打扮风格来打扮自己,又譬如,为什么嬷嬷要让她硬是来到凤仪宫里与肃王偶遇……   可是这些东西,对于赵婕来说都不算什么,她即使不愿意承认肃王竟然没眼光的瞧上了赵泠,她也有把握肃王在尝过她的滋味后,彻彻底底将赵泠抛之脑后,只对她一个人动心。   所以她强忍住屈辱来了。   一开始的时候,也十分的顺利,她顺利等到了肃王,也顺利的让肃王动了心,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   赵婕脑子里顾不得去回忆,只拼命想着该如何让肃王回转心意。   而在这个时候,肃王却突然蹲下了身体,她心中一喜,仰起头瞧去,却见肃王冷笑看着她,语气冷酷:“堂堂皇贵妃,竟是做出勾搭小叔子的事情,倒不知将这事儿往朝廷内外一说,是一桩多么令人可笑的艳闻轶事,先帝可还尸骨未寒呢?你也不怕先帝晚上去找你!”   赵婕听到肃王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有些被吓到了。   可她这个时候不能够承认,她也不相信肃王会把这事儿往外边去说,毕竟这对肃王也不是什么好的名声,尤其肃王如今还看着那位子呢!   赵婕收敛了面上的媚笑,忍着疼痛,自己慢慢的从地上爬起了,她面色端肃,仿佛方才那个女子,根本不是她一般,她看着肃王,只是道:“王爷怕是误会了吧,本宫只是来缅怀姐姐的,不知王爷在说些什么!”   “呵,你不懂,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承认!”肃王冷笑回道,然后他又朝着赵婕走近了一步,但这一步,却毫无暧昧,赵婕心心间颤抖,只觉得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本王方才忘记告诉你了,你这一身衣服穿得,这一身打扮装的,简直就是侮辱了这件衣服!你这辈子,都比不过她!”   肃王的话音未落,却是刺激的赵婕一阵尖利的怒吼:“你闭嘴!”   她这辈子,最最无法忍受的,也便是旁人说她不如她的嫡姐,那赵泠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命好,出生在正室夫人的肚子里,只是命好,出生的时辰好,入了太后的眼,她无论相貌、性格……又有哪一点比得上她,为什么偏偏有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这般将她挂在心上。   赵婕恨得直咬牙。   “堂堂肃王殿下,也不过是个苟且之辈,本宫想,若是外人知晓你竟然对……”   “闭嘴!”   赵婕这话还未说出口,肃王便是厉声打断,他绝对不会让旁人说出半句亵渎她的话来。   但赵婕听着,却仿佛是抓住了肃王的软肋,她大笑了起来,目光嘲弄的望着肃王,开口挑衅道:“可本宫偏要说,本宫不但要自己说,还要让天下人都知晓!”   “你试试,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本王的手段厉害!”   肃王咬牙啮齿,仿佛恨不得将赵婕碎尸万段。   二人这一番变故,却是看呆了躲在草丛里的赵泠。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原本该是柔情蜜意,一下子变成了剑拔弩张!   而且二人是在打什么哑谜,她怎么就听不懂了?   赵泠一头雾水,可关键时刻,她还是分得清敌我。   虽然她是看不惯肃王,可肃王到底做了许多对她有利的事情,至于赵婕,那这辈子都是敌人。   看着赵婕吃瘪,她心中便是高兴。   原本瞧着肃王把控住了局势,把赵婕逼的这番境地,赵泠心中是高兴的。   可谁知道,这会儿赵婕却仿佛是抓住了肃王什么把柄,反倒是让肃王恼羞成怒了……   赵泠蹲在树木丛中犹豫了一下,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肃王就这么被赵婕步步紧逼。   她干脆狠了狠心,也不怕被肃王事后算账,猛地从树木从中站了起来,然后先声夺人,直接冲着赵婕冷笑质问道:“好啊,堂堂皇贵妃,竟然勾引自己的小叔子,你这女人要不要脸,竟然敢勾引我家王爷!”   赵泠这异军突起,的确是唬了赵婕一大跳。   她当年虽然与先帝的确是暗通曲款才在一起,可到底那事儿不像今日这般尴尬可耻,说得不好听些,今日之事,多少是违背道德礼俗,放在民间那是要浸猪笼的。   她心里虚着,又被肃王妃撞了个正着,一时之间,也是忘记了拿着方才的话柄继续步步紧逼肃王。   而肃王在愣了一下后,却是皱着眉头看着赵泠。   赵泠可不管肃王和赵婕如何看待她,她这会儿既然选择站了出来,便是打定主意要让赵婕难堪。   “你这女人真是不要脸了,如今宫中住着皇亲国戚、朝廷官员官眷,我非得让他们都来瞧瞧,堂堂皇贵妃不要脸的勾引自己的小叔子了!”   “你……你闭嘴,你凭什么说我勾引他!”   赵婕也是被赵泠最后一句话给说怕了,虽然如今她的处境已经够难堪了,可若是肃王妃真的豁出去将人都叫来,那她真是没法子活了!   而赵泠这会儿听出了赵婕的心虚,她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忍不住又是朝着赵婕逼近几步,继续道:“我哪里没瞧见了,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还好我家王爷意志力坚定,看不上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偶遇我家王爷,这就是证据,我凭什么不能够说!”   赵婕被赵泠这一声声质问,说的哑然无声。   她双手不觉紧紧捏成了拳头,后背上全是冷汗。不行,她不能够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赵婕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自己乱糟糟的脑袋平静下来,她知晓自己这会儿对上赵泠毫无胜算,所以她干脆直接将目光看向了肃王,只拿着方才那把柄,冷笑道:“王爷,你好好管管你家王妃吧,她是恨不得将事情越闹越大,您莫忘了,若是将我惹急了,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届时对您……”   “闭嘴!”   肃王冷声打断。   而赵泠闻言,以为肃王是在让赵婕闭嘴,心中顿时雀跃,她看着赵婕得意洋洋道:“皇贵妃,您听见了吗?我家王爷……让你闭嘴呢!我家王爷哪里会怕您的这点子威胁啊!”   “呵……”赵婕冷笑了一下,看着赵泠一脸嘲弄,“肃王妃,你家王爷,是让你也闭嘴呢?”   她看着赵泠的目光充满了怜悯,仿佛是在看一个多么可怜的人一般。   赵泠愣住了,她不明白赵婕缘何会拿这样的目光来看她,她更是不明白为什么肃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拆台,她忍不住看向了肃王,肃王没有看她,只是一脸厌恶的看着赵婕,语气冷厉:“皇贵妃,你该明白,如今本王要让你死,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是个聪明人!”   “王爷尽管放心,你不说,我也不说!可若是王爷惹急了我,我就不知自己会说什么了!”赵婕说完这话,又是将目光看向赵泠,笑道,“当然,肃王妃也一样!”   “你觉得你能威胁我?”肃王这话,毫不留情面。   但赵婕却是笑了:“至少如今,王爷您心中有顾虑,这便够了!”   她说完这话,也不想继续逗留,似乎是想要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她的目光是看向赵泠,然后说了一句:“肃王妃,您可真是够可怜的!”   “……”   赵泠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她不知道赵婕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方才的事情,她的确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好心好意瞧着肃王落了下风,跑来帮他,结果肃王竟然反过来拆她的台。她心中恼怒极了,有一股怒火,想发发不出来。   她没有冲动的质问肃王,只是拿眼睛瞪着他,无声的质问。   肃王在这样的目光下,心里其实也有几分不好受,他知晓自己方才的做法,的确是有些对不起肃王妃,可是……   其实在这个时候,选择道歉,是最好的,但肃王这一句话,更是说不出来。   赵泠瞪了肃王好久,就这么瞧着肃王无动于衷的站着。   她气的不行,恨不得将人狠狠的抽上一顿解气。   但她还有理智,知晓自己如今人在屋檐下,要怪也怪她多事乱发好心!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怒气压在了心底,但她也什么都不想说,反正她就不想看到肃王。   她转身便要离开。   肃王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叫住了她:“站住!”   “……”   赵泠停下脚步,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转身,用这种方式,宣誓自己此刻十分生气。   肃王倒是没有计较赵泠的失礼,他只是皱着眉头绕到了赵泠跟前,目光落在她的脚下,开口道:“你的鞋呢?”   赵泠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她这双脚上,一只鞋拖着,另一只鞋,荡然无存,只有白白的袜子穿着。   她的鞋呢?   对,方才赵婕过来的时候,她匆匆忙忙,跑丢了鞋,干脆把鞋往花丛里一踢。   可她这会儿不想和肃王说话,所以她冷声道:“要你管!”   肃王眉头皱的更深,语气冷淡道:“所以你堂堂肃王妃,就打算这么走出去?”   “……”   赵泠这般,的确自己都有点无法往外走,尤其外边还站了守门的宫人。她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要与肃王服软,还是那一句话,她的鞋,要肃王管什么!   赵泠倔强的站着,准备等着肃王离开后,自己去找鞋子。   肃王却是没有离开,倒是难得一次,没有再骂赵泠,而是开口道:“算了,本王让人给你去找一双鞋来!”   说着,他便是打算去招呼人过来。   “不必……鞋子在!”   赵泠这会儿完全不想让旁人过来看她的样子,更何况,她的鞋子本来就在。   “在哪里?”   若是往日,肃王早就发火,可是今日,或许是因为方才对于赵泠的亏欠,竟是让肃王难得耐心听她说话。   “在那!”   赵泠心中诧异,却也有些慌里慌张胡乱指了一通。   肃王顺着赵泠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一片黑漆漆的草木丛,大晚上的要在里边找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肃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着赵泠手指的方向,开始一点一点的找了起来。   而赵泠也没有想到肃王竟然会这样做。   她呆呆的看着,直到肃王找了一圈,仍然毫无所获的时候,她面上浮现了尴尬的神色。   其实好像她把鞋子踢在另外一边了。   赵泠咽了咽口水,正想叫回肃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肃王又开始往回找了起来。   “……”   她更加说不出来了。   肃王又耐着性子找了一边,一无所获。   肃王面色冷清的站起身来,仍是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赵泠。   赵泠咽了咽口水,勉强开口道:“我好像记错了,应该是另外一边!”   她说完这话,甚至不敢去看肃王的脸色,虽然她不是故意的,可是怎么听着,她也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折腾人了。   肃王会不会气的打她啊?   赵泠胡思乱想着,肃王却是一言不发,又是朝着赵泠手指的另一边,走了去,这会儿倒是指对了方向,肃王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鞋子。   他拿着鞋子走了回来,走到了赵泠跟前,将鞋子放在了她的脚下。   赵泠低着头,沉默的穿了起来。   而肃王在做完这些后,似乎就打算这么离开了。赵泠心中情绪有些复杂,对于方才自己的瞎指挥一通,更是懊恼不已。   她这人一向都不爱欠别人,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对不起肃王。   “谢谢你啊……还有,刚才对不起!”   赵泠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但此时夜色寂静,肃王还是听到了。   肃王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低着头跟个鹌鹑似得赵泠,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方才,我只是想要补偿你,有些事情,本王知晓亏待了你。”   肃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冷淡,但语气却十分真诚。   而赵泠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说这么一句话,竟然会惹得肃王来和他开诚布公的真情道说一番,可是她并不是真正的肃王妃,肃王与她说这话,好像浪费了吧!   “没有……挺好的!”   挺好二字,赵泠说的自己都气弱,她好像没资格替肃王妃说挺好……   赵泠想着,又下意识补充了一句,“你这人,就态度不太好,其实别的,还挺好的!”   她说完这话,也是怕惹怒肃王,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肃王后,又飞快的低下了头。   肃王看着她这番动作,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想要笑,竟然也觉得这瑟瑟缩缩的样子,好像没有那么的惹人烦。   他自然也没有生气,只是又轻声道:“当年我们成亲之前,有很多的事情,都说的很明白,本王原本不想拖累你,可你执意要嫁到肃王府,所以,这辈子,我们注定不可能做正常夫妻,但王妃该有的体面与尊严,本王不会亏待你。此次……有些事情本王希望你明白,这是本王的底线!”   又是底线……   到底什么是底线?肃王妃可能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啊!   赵泠倒是很想问一问,可是她怕露出马脚,所以只是选择沉默,何况,如今香梅已然安然无恙,她也完全可以安安分分的做着肃王妃,等待着肃王妃回来。   她想到了这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而赵泠今日乖巧的态度,显然也让肃王满意了,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冷淡,可也没有再说其它不好听的,或者用不好的语气来与赵泠说话。   “行了,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今日你私自进凤仪宫的事情,本王不再追究,日后,这凤仪宫……你还是少来吧!”   “……好!”   赵泠依然乖巧的应了。   她慢慢的拖着脚步朝着外边走去,只是在走出几步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叫住了朝着另一侧离开的肃王。   “王爷……”   肃王停下脚步,看向赵泠没有说话。   赵泠想到了自己想要说的,其实她也是因为今日瞧着气氛好,难得二人关系和睦,又是想到了先前按个梦,忍不住开口。   “王爷,我想问一下,此次宫中做丧事,护国寺的主持大师,会来吗?”   “你寻无相大师有何事?”肃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问了赵泠这么一句话。   “我想问一些事情。”赵泠含糊的答了一句。但她没有撒谎,她的确是想要问一问。   她见过的世面并不多,不过无相大师,她还是知晓几分,这位大师一直在皇家寺庙中做主持,也为皇家某些人测名,当年她之所以能够一举坐稳皇后之位,而先帝一直没有废她,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当初太后带着她,去找无相大师批过命,说她是凤命。   虽然她这凤命,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命。   赵泠知晓不能全然相信无相大师法术高超,可她还是想看看,这位大师是否能够看出她身上的端倪?甚至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当下困局,让肃王妃回来。   肃王听着赵泠含含糊糊的话,皱着眉头似乎是有些不悦,但他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本王已命人去请,但大师是否有空进宫,仍待商榷,明日你可以看一看。”   赵泠闻言,面上忍不住浮现了一个失望的神色,这位大师虽然如今在皇家寺庙做主持,也常为皇家人服务,可是这些年来,进宫的机会的确是极少。她入宫为后这七年,便没有遇到过。   肃王瞧见赵泠这副神色,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倒是又道:“若你有紧要的事情,此次大师若是不来,下回让人带你去寻他。”   对于肃王而言,虽然这个王妃不是自己所爱,也不是自己所愿,但该有的体面,能满足的要求,他并不吝啬。   “好!多谢王爷!”   赵泠闻言,面上顿时浮现了一个笑容,她有些笨拙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开口道,“那,臣妾……先告退了!”   肃王点了点头,目送着赵泠离开。   翌日清晨,或许是得了肃王的保证,又或许是今日心中有所盼,赵泠起的极早,香梅过来的时候,赵泠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打扮了。   香梅还未走近赵泠身边,便从赵泠面上的笑容感受到了今日自家主子的好心情,她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走到了赵泠身边,带着笑容请安:“王妃娘娘!”   不过,嘴角却是一抹二人之间默契的笑容。   赵泠放下手里的银钗,看着香梅也是笑了。   “你这身体还没好呢,怎么这么早便过来了!该回去多休息休息!”   “主子放心,奴婢无事。”   香梅轻声回着,她走到了赵泠的边上,捡起了放在梳妆镜前的另一枚簪子,笑道:“主子戴这枚好看!”   “如今国丧,要打扮的那般好看做什么!”赵泠笑说了一句,但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接过了香梅给她挑选的簪子,戴到了头上。   肃王妃这容貌,自是不管戴什么样的首饰都好看,便是清水芙蓉、未施脂粉也是极美的。   赵泠这会儿照着镜子,自己都常常看呆掉,所以她也是越发的奇怪,这肃王缘何会对这么一个大美人无动于衷。   她也并不傻,昨日虽然稀里糊涂,身在局中未反应过来,可回来之后,躺在床上,她细细搬揉着赵婕和肃王的对话,显然,肃王仿佛是对别的女人另有所属了。   而想到了这里,赵泠忍不住看向了香梅,细细沉思着,会是香梅吗?   虽然她之前便有这样的怀疑,可肃王对于香梅的好,好像又与昨日看到的深情……程度上有些不太一样。   赵泠左思右想不通,也没有再多想了。左右如今瞧着肃王对香梅的上心,她也不怕自己突然离开后,香梅会过的不好。当然,若是能在肃王妃回来之前,将香梅日后的事情安排好,那便是更好了!   赵泠不敢去想太贪心的事情,毕竟眼下的时光,已经是她偷来的。   香梅并不知赵泠这会儿心中在想着什么,她这会儿心中只觉得高兴,看着自己的主子还好好的活着,自己还能够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她便是高兴。   她轻声的冲着赵泠开口道:“主子,奴婢瞧着宫中这会儿早膳并不合您的胃口,便自己去膳房做了一些点心和吃食过来。”   “你这丫头,这多麻烦啊!下次不必了,我又用不了多少!”赵泠一听这话,便知晓香梅今日是多早起床,忍不住嗔怪开口。   但到底是香梅一片心意,她还是轻声道:“今日做了,那就不要浪费了,明日就不要麻烦了!”   “好。”香梅轻笑着,当然明日该如何做,自然是明日的事情了。   粥足饭饱后,赵泠倒是没有继续在房间里磨蹭了。   她到底还是记得肃王昨日说的话,今日无相大师可能会进宫,而她是真的急于想要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去见无相大师,她却并不打算带上香梅,所以不顾香梅失望的眼神,她硬是让香梅回去休息,只自己带着几名肃王妃的侍女去崇正殿。   只是,令她失望的却是,无相大师并没有在崇政殿,显然他是没有进宫。   赵泠意兴阑珊,自然也不想留在崇政殿里给她那个死鬼前夫守灵,她正待离开的时候,却见赵夫人带着几个儿媳从门外走入。看到赵泠在殿中,赵夫人面上还浮起了心疼的笑容,轻声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多歇会儿,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当然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实在不敬,赵夫人懂分寸的只用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的。   赵泠对于赵夫人,自然是尊敬的,所以开口笑道:“无事,昨夜睡的早,所以早上便起来早了,对了,您和几位嫂嫂去哪儿了?”   赵泠这话一出,赵夫人却是笑了起来,看着赵泠轻声道:“娘听说无相大师进宫了,所以带你几位嫂嫂过去看看……”   当然,赵夫人真正的目的,还是想替自己的女儿算一卦,当年赵绫出生时,他们并没有在京里居住,之后也不知是阴差阳错,总是没有遇到这位大师来算一算,此次机缘巧合,加之肃王可能登位,也是赵绫的人生关卡,赵夫人一听无相大师进宫,便立刻跑去算了。   “大师进宫了?”   赵泠面上浮现了激动的神色,紧紧抓着赵夫人的手,开口问道:“是啊,大师进宫了!方才在凤仪宫里呢!”   赵泠一听到这话,已然顾不得其他,转身便要朝着凤仪宫跑去。   然,赵夫人却是抓住了她的手,开口道:“你做什么去啊,娘回来的时候,大师已经出宫离开了!”   “走了?会不会没有走远?”   赵泠不想放弃一点的机会,她抿着嘴,一脸急切。   “你这孩子,大师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只怕追不上去了,你是不是想找大师算一算,放心,娘给你算了?”   赵夫人想到了这里,面上笑容十分灿烂,显然对于结果很满意。   “大师说你,既来之,则安之。娘想过了,大师的意思分明是告诉我们王爷日后若是能上去,该属于你的跑不掉的。”   赵夫人说完这话,几个赵家儿媳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   可,赵泠却有些呆愣住了,赵夫人与旁人以为大师是这个意思,但她是觉得,大师应是猜测到了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她是来了,但让她如何安心。 第31章   赵泠自认为不是个善良的人, 但不至于做出如此违背良心之事,如此雀占鸠巢!   赵家人对她越好,她越是有那么一点点留恋生在人世的想法, 心中便只会忍不住越加唾弃自己。   肃王妃不欠她什么, 而她用对方的身体,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如果她还不知足,恐怕老天都要看不下去了。   无相大师让她既来之、则安之, 但她自己内心深处, 却无法安心。   赵泠很想问一问无相大师此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让她心安理得,还是说,早晚肃王妃会自己回来的?   但人已经走远, 任凭她心中如何焦灼, 也只能如此。   倒是赵夫人见赵泠听得她之言后, 不声不响就这么沉默着, 还当自己所言并不能让赵泠取信, 心中当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她点了点赵泠的额头,轻笑道:“娘还能骗你不成, 大师便是这般说的, 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去, 王爷该少你的,一样都不会少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泠见自己被误会,连忙摇头解释。   不过赵夫人却是不等着她将话说完, 又是细细叮嘱道:“你心中在想着什么,可万万莫在王爷面前表露出来,如今王爷忙着自己的大事,若是让他知晓,定然会不悦,届时,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我知晓。”   赵泠抿着嘴,点了点头,不过对于赵夫人的话,却是不以为意,这肃王如今想要登位,的确是一件大事,可是她瞧着肃王的模样,尤其是昨日晚上的神态,哪里像是要做大事的模样啊!   肃王与赵泠的态度尚不得而知,但朝廷之中,却因为肃王想要登位的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   若是一开始时,肃王要登位,虽然说不是传统的子承父位,但毕竟先帝没有子嗣,而肃王无论在血缘上还是朝中威望上,的确是最合适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可偏偏早先在旁人都推举肃王登位之际,肃王却拒绝登位,如今……却又要登位了!   这三番两次的变故,折腾的那些观望的大臣够呛,也让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在这次继位风波中捞到一些好处之人,乍然得了一场空!凭空生出一番风波来。   赵泠随同赵家人来到崇正殿的时候,便是从那些皇亲国戚与官眷面上,也能够体会出几分不同的意味。   但,这些与赵泠自是无关,便是从前的肃王妃,也向来不爱与这些人接触。   不过这会儿,便是赵泠不主动与那些人接触,却总也有人跑来试探着赵泠的态度。赵泠原本也以为,最是沉不住气之人,该是原本有可能在此次继位中,分的一杯羹的那些皇亲国戚。   结果,却是锦华长公主。   锦华长公主是先帝的姊妹,嫁的不算顶好,但也不差,夫家在京中算是有几分威望的世家,但也仅此而已。不过,本人处事却是不错,当年赵泠失宠之际,她顶多不接触,但碰面之际,态度一直恭恭敬敬,故而赵泠与她观感,却是不差。   其实对于锦华长公主而言,谁登位,对她的影响并不算大,甚至……肃王登位,其实对她还是有几分好处的。   毕竟,肃王与她还算是亲姐弟,但底下子侄登位,关系却又要远上一层了。   不过,这会儿赵泠瞧着对方的神色,好像对于肃王登位这事儿,并不是那般愿意。想到前不久登说锦华长公主老来得女之事,赵泠隐隐约约猜测到了缘由。   然……赵泠什么都没有说,在锦华长公主过来寻她的时候,也是微笑以对:“先时皇姐喜得千金,我还未好好恭贺过呢?”   “……”   锦华长公主原本以为依着肃王妃清高不来事的性子,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可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先声夺人,一句话,几乎是将她的底子都翻了个干净。   她忍不住有些心虚,也只能够勉强笑道:“弟妹客气了,她一个小小人家,哪里值得弟妹如此费心。”   赵泠闻言,面上轻笑,但嘴上却是笑眯眯道:“值得,值得,自是值得,咱们这外甥女有皇姐您这样一位母亲在,哪里知晓日后会有什么样的造化呢?”   这话一出,几乎是捅破窗户纸在说亮话了。   赵泠虽然没有完全将话说破,但……锦华长公主却也不傻,知晓自己若是继续说下去,对方也不会再留什么情面了。   左右合计,虽身后人是给她许了好处,她也忍不住一时动心了,可也要想到,这好处究竟能不能实现尚且不得而知,而她的女儿如今才是个刚出生的孩子,未来的日子还长着……   若为了一时贪欲,反倒不知足的将当下的好日子给毁了,实在是不值。   锦华长公主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也是松了一口气,也亏得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还来得及挽救,她连忙笑了笑,冲着赵泠开口道:“我这个做娘亲的,最是无用,哪里能替她小孩子家家打算什么,也只盼着她日后能够平平安安长大,便是我心中最大的期望了。至于旁的,倒是要看她能否讨得她舅舅和舅母的喜爱了!”   赵泠闻言,嘴角微微翘起,目光看着锦华长公主,意味深长:“瞧皇姐这话说的,虽先时我只是匆匆看过外甥女一眼,但外甥女长得玉雪可爱,自是得旁人宠爱了!”   “那便好,那便好,若是弟妹喜欢那孩子,我日后多抱进宫里来给弟妹看看……可好?”锦华长公主面上的笑容几乎带上了殷切与谄媚。   赵泠却仍是语气寻常,热情而不失客套笑道:“那自是极好,我与王爷当下并无子嗣,其实我这人最是喜爱小孩子了,热热闹闹的多好!”   锦华长公主闻言,面上笑容越发灿烂,嘴里立刻接道:“弟妹您莫急,这子嗣之事,就是急不得,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了!您和皇弟福缘深厚,日后定然膝下子嗣成群!”   锦华长公主这话,若是让真正的肃王妃听着,自然会心中喜悦,但赵泠听着,却是尴尬的扶了扶发髻,嘴里淡淡道:“那便多谢皇姐的吉言了!”   不过未想,赵泠这态度,却又是让锦华长公主高看了一层。   早先时候,这肃王妃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清高与不会来事,口碑算不得好,若非背后有个得力的娘家,皆之肃王在外还算给肃王妃脸面,肃王妃的处境可想而知。   但不管怎么说,肃王妃一直以来都被外人看来是将一手好牌打烂之人,锦华长公主之前也这么觉着。   可今日却发现,这位瞧着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至少方才一接触,她是什么话都没套到,反倒是把自己的底子交代的清清楚楚。最后她极力投诚,对方却是不远不近与她打起了太极……   可也就是肃王妃如此,反倒让她越发恭敬、不敢掉以轻心。   她身后那几位王妃的目光她不是没瞧见,但她如今也只能够装作没瞧见了。   赵泠原本是打算三句两句将锦华长公主打发了,却没想到这位长公主也是非一般的人物,极会来事儿,明明自己的态度已经是十分明确,可偏偏这位只装作没看到她的客套,甚至不惜放低自己的公主之尊来讨好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泠这头耐心应付着,另一边,几位王妃瞧见锦华长公主这副模样,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打算亲自过来套话。   即使这会儿她们心里也是明白的,若是肃王真要登位,并不是她们几个女人能够阻止的,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情,让他们甘心,却又是另一回事情。   原本……明明她们的儿子离皇位已经是那样的一步之遥了!   赵泠这会儿也被烦的厉害,说实话,肃王的出尔反尔,不按常理出牌,的确是给她惹来不少的事情。   她心中也就不明白了,这明明就可以直接登位的事情,肃王怎么就偏偏搞出了一波三折。   赵泠正想打起精神来应对这些围上来的人时,突然前头却是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赵泠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也顾不得应付跟前这些人,只令自己身边的侍女前去探听。   探听的侍女很快便是回来了,带回的消息,让她们这群人皆是一愣,前头竟是争论起来了!   旁人忍不住将目光瞅向了赵泠,而赵泠心中也觉得奇怪,的确,肃王登位的事情是有几分麻烦,可不管是肃王,还是前头那些朝廷官员、皇亲国戚皆是沉得住气、要体面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事儿就明面上吵起,顶多也就背地里暗潮汹涌一番。   虽然这事儿与赵泠没有什么关系,可瞧着身侧人已经沉不住气都巴巴望着她的模样,好像她不过去,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赵泠想了想,也跟着赵夫人一道儿去了前头。   而慢慢走近,听到了前头传出的声音后,赵泠的眉头却是不觉深深皱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前头争论起来,与她们后头争议的事情是一件事情,肃王登位的事情,毕竟当下最紧要、最重大的事情也就是这件事情了。却不知,前头争议的是另一件事情,一件与她也有干系的事情。   帝后同葬。   赵泠听着大臣的提议,便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心中只泛着恶心。   虽然她如今那具身体,不过是一具躯壳,可一想到要与自己这辈子最恶心、最厌恶的男人葬在一起,她还要躺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作古化灰……这简直比她之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还要恐怖。   说实话,赵泠原本过来,的确只是迫于旁人都想过来的形式,但她并不打算出头,只是想躲在后头瞧瞧,可如今事情涉及到了自己,她再也不能够沉得住气了。   她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与先帝同寝过,死后若是睡在一个陵墓中,若死后,真有鬼魂,而她的身体还给了肃王妃,她不是得一辈子和先帝绑在一起了!   赵泠如此想着时,却听得里头一名大臣义正言辞道:“自古帝后同葬,便是规矩,便是帝王先行,皇后尚在人世,也应在陵墓中为皇后娘娘留一处入葬之地,如今皇上与皇后娘娘同时停灵,本可同时入葬,王爷您非得让帝后不同时间出丧,还葬在不同的地方,这又是什么道理?”   “要什么道理,钦天监所算出丧吉时吉地,帝后时辰不一、吉地也不再一处,自是做分别安排!”这是肃王的声音,仍是冷冷清清,但此刻在赵泠听来,却犹如天籁之音,她更是感谢那位算了时辰与方位的钦天监官员。   “皇弟,你这话却是不对了,女子自古出嫁从夫,如今既然钦天监算出的时辰与方位不一,便该让皇嫂顺从咱们皇兄的吉时吉地来安排。更何况,就像王大人所言,帝后同葬本就是规矩,哪有将帝后分开的道理,旁人不知的,还以为你对皇嫂有什么不满呢?”这又是谦王的声音,语气之中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但不得不说,谦王这话,顿时引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同,毕竟旁人可不会管着帝后有什么矛盾,生前又有什么样的龌龊。至少帝后同葬的确是规矩,除非这皇后,是犯了大错,或是被皇帝命令过不许与自己合葬,但如此一来,这皇后的颜面上,却又过不去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在谦王说出那样一番话后,原本还有少数对于前头那些个大老爷们提出的让皇后顺从皇上吉时吉地而有所不满的女眷,这会儿也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甚至锦华长公主忍不住在肃王妃耳边轻声说道:“弟妹,我记着皇弟与皇嫂并无太大的接触,怎么能够这样对待皇嫂呢?便是有什么矛盾,人都走了,就不能给个体面吗?”   “……”   赵泠听着,心头一梗。   而赵夫人对于此次争端,也不由皱起了眉头,她倒对于这些事情并不关注,只是觉得,如今肃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继位之事,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底下人争吵,未免太不理智了。   朝上如今本就对于肃王改变主意继位之事有所不满,尤其是宁王和谦王这类直接受益者,虽然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要在朝上给肃王添点堵,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肃王还不明智的把这么大一个把柄往他们手上去送。   说到底,这帝后是不是同葬,和肃王又有什么干系。   “王妃,要不您去劝劝王爷?”   赵夫人自然也是心疼女儿的,知晓这个时候,若是赵泠去劝说,或许会让肃王心中不悦,可是从长远而言,这个时候,身为肃王妃的赵绫不站出来,也没有人会比她更有责任了。   赵泠自然要站出来,这个时候,她不为自己争取利益,还有谁能够替她争取。   所以在赵夫人这话落下后,她便直接朝着里头走了去。   而赵泠走进去的时候,恰好宁王正是慷慨激昂开口道:“就是,皇弟您这般做实在是太过分了!皇兄知晓如今朝上的事情都该由你说了算,皇兄指手画脚,定然会让你不悦,可这事儿你实在做的不够地道,怎么说皇嫂也是你的嫂子,甚至还是你的表姐,你这般做,日后可有颜面去面对皇嫂……她一个女人家家,生前不得皇兄宠爱,生后还要被你这般侮辱!”   肃王的嘴唇抿的紧紧的,眉头也皱的紧紧的,显然对于宁王与谦王带头的胡搅蛮缠而感到不悦。   当然宁王和谦王心中也有闹得道理,道理自然不是如今嘴上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就像赵夫人所认为的,这帝后是否同葬,和肃王有什么干系,这与宁王和谦王也更加没有关系。   但并不妨碍他们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们还委屈呢?   明明肃王嘴上已经承诺不继位了,他们都绞尽脑汁想着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皇位了……可眨眨眼的功夫,他们这皇弟,竟然后悔了,竟然出尔反尔了,偏偏他们还不能拿这皇位的事情说嘴,这教他们如何心服口服呢!   宁王话说完,谦王正要接上,余光瞅见赵泠走入,他顿时眼前一亮,只冲着肃王开口道:“皇弟,有些事情,咱们兄弟说了你听不进去,让你家王妃来说说,这帝后不同葬,又是什么个道理呢?”   谦王是信心十足赵泠会站在他们这一头。   毕竟,谁不知道肃王妃喜欢肃王喜欢的紧,而她今日的回答,若是站在了肃王那一头,日后她就没脸说要和肃王葬一块儿了!便是肃王妃再想讨好肃王,也不可能说出这等打自己脸的话来啊!   谦王想到了这里,又是看着赵泠,嘴里循循善诱:“弟妹,你可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这夫妻是不是该同葬呢?”   而此刻,肃王顺着谦王的话,目光也是看向了身后的赵泠,眉头皱的越发深了,显然对于赵泠此刻跑出来添乱,十分不满。   宁王瞧着肃王的神色,也怕肃王会赶人,故而先声夺人,连声笑道:“是啊,弟妹,这事儿就该从你们女人的角度来说说,若是你觉得夫妻不同葬可行,那皇兄们就什么也不说了!” 第32章   显然, 这话问出,却是料准了肃王妃绝对不会与肃王站在一队,毕竟一个女人再爱一个男人, 也可能完全不顾体面与自尊。?   倘若肃王妃赞成肃王的主意, 也认同帝后可以不同葬,偏偏肃王如今是最有可能坐上那位置的人,肃王若是为帝,若是没有意外, 显然肃王妃便为后。如此, 肃王妃表示默许日后她与肃王可以不同葬!   ????再傻,她也不可能给自己挖这么大一个坑跳。   而在这话与赵泠问出后,所有的人面上都忍不住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 其实这个时候, 肃王妃出现的并不是时候, 她若不出现, 她也不会有这等两难的境界, 若是她赞成肃王意思, 为日后留下隐患;若是她不赞成,显而易见, 肃王心中留有芥蒂。当然, 她若不回答, 在场所有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赵泠沉默着,而肃王的面上,已然流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倒不是为了给赵泠解围,而是天然的,他对肃王妃便存在一种不信任感,他知晓,依着肃王妃性子,她会说出的答案,定然不会是他所喜欢的。   ????“本王意已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谁说话,都没用!”肃王冷着脸,显然是不打算让赵泠开口,他说完这话后,又将目光看向了赵泠,冷声道,“你来做什么,还不回去!”   赵泠一噎,说实话,她自从到了肃王妃身上后,对于肃王的好印象完全荡然无存,先帝当年虽然对她十分冷漠,甚至连该有的尊重都不会给她,可到底从未这般与她说过话。   不管是不屑还是厌恶,但从未像肃王这般三番两次给她难堪吧!   可是,肃王所为,又仿佛恰好合了她身为赵泠身份的感受。不管是之前对待香梅的态度,还是如今不打算让她与先帝合葬之事,说实话,都是她所思所想。   也因为这个,让她明明不屑于肃王对于肃王妃的态度,甚至多次对方给她难堪,气得她直跳脚,但始终难以生出太大的厌恶感。   而这会儿,肃王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她心中也并没有太大的愤怒,她反倒是有一种调侃戏弄的心情,看着肃王,只是道:“臣妾过来,可是因着关心王爷您!”   说完这话,她又将目光看向了宁王与谦王,微笑道:“两位王爷说得对,本王妃的确是对这事儿有些想法,倒是不想两位王爷竟是如此给我面子!”   宁王与谦王听着赵泠的语气,相视而笑,显然,他们对于赵泠会站在他们这边,越发笃定。   宁王面上笑容越发灿烂,即使知晓赵泠说那些话,或许也没什么用,可是在众人面前,肃王被自己的妻子、王妃如此下面子,想想还真是够畅快的。   尤其是他们在知晓对于目前的局面已经没有任何方法区改变的情况下,能够给肃王添些堵,说来也是他们仅存的乐趣了。   故而,他对于赵泠的态度越发的好了,面上神色越发亲切:“弟妹,您这话说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弟妹您放心,不管你说什么,我们做大伯的,肯定给你做主!”   说宁王老实忠厚,显然也不见得,至少这会儿话锋一转,就将坑往赵泠身上填了,明明便是他和谦王二人反对的最欢,这会儿竟是成了给赵泠做主了。   赵泠面上轻轻一晒,也不点破。   她看向了肃王,只轻笑道:“王爷您看看,两位皇兄这话您可是听到了!”   肃王不耐烦的连半分余光都不想分予赵泠,显然对于赵泠的愚蠢感到了烦躁。   赵泠见此,又是笑了起来:“王爷,既然两位皇兄这般维护我,那我便是畅所欲言了,这帝后同葬之事,的确是规矩,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肃王眉头皱的更深,而宁王与谦王的笑容越发灿烂。   却听得赵泠突然话锋一转,又是开口道:“可是……钦天监既然算过时辰方位,觉得不妥,我觉得这比规矩更是重要吧,哪有为了这点子死规矩,反倒是逆了天理的。帝后同不同葬,又哪里能够改变皇后娘娘的身份!”   赵泠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砸的在场人几乎心惊胆跳。   尤其是宁王与谦王,二人面上的笑容完全僵硬住了,肃王也是神色疑惑的看向了赵泠。   赵泠面上依然笑容楚楚,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方才说出了什么话来。   谦王嘴角抽动了一下,又是看向赵泠,开口问道:“弟妹,你确定你没说错?您可要想清楚了?”   赵泠的笑容带着几分皮笑肉不笑,却是说的无比肯定:“皇兄,我这又没喝多,也没生病,脑子不至于糊涂,而且我不是说了吗,帝后不管同不同葬,皇后娘娘依然是皇后娘娘,旁人便是葬在先帝身边了,又不能取代了皇后娘娘的位置,更何况,皇后娘娘不葬在先帝身边,便让其他的阿猫阿狗葬进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   宁王与谦王动了动嘴唇,他们倒是第一次发现,这一向都不怎么爱搭理人的肃王妃,嘴皮子竟然会这么溜,而且竟然会把他们都给耍了!   只不过,脑子仿佛不怎么好使,眼光也不怎么长远。   你说若是肃王与肃王妃二人夫妻一心,那这会儿肃王妃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碍,可偏偏,谁都知晓肃王与肃王妃二人并不怎么和睦,这会儿肃王妃给自己的未来埋下这么大一个隐患,她怎么就有这么大的信心觉得肃王会给她体面呢!   二人脑子飞快转动的,想要说些什么来改变目前的局面,只是在二人将话说出口之前,这赵泠却是抢先一步,又是笑道:“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不过平时也不会说的这么直接,今日瞧见二位皇兄对我如此的支持,我也便厚颜说了说自己的感受,若有什么得罪之处,二位皇兄万万莫生气啊!”   “生气……怎么会生气!”   宁王与谦王二人几乎是咬牙啮齿说出这句话来,他们这会儿算看出来了,这对夫妻,完全就是将他们当猴耍,耍着玩呢!   肃王倒是没想过这样的结果,他心中是有几分疑惑的,可他面上依然神色淡淡,没有半分表露。   他也不想与旁人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毕竟他之所以会费尽心思的让钦天监弄出这番事情来,可不是为了让旁人寻他把柄,给他添堵的,他急着,将要去办成这件事情。   所以,他目光冷淡的斜睨着此次闹事带头的两位皇兄——宁王与谦王,语气带着几分压迫,冷笑道:“二位皇兄闹够了没有,若是闹够了,你们该守灵的便守灵,该回家的也回家,毕竟……你们对皇兄如此有感情!若是觉得这会儿还没守够,本王倒是介意你们可以去陵墓里,多陪陪皇兄!”   “……”   随着肃王的话,宁王与谦王二人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他们听出了肃王的意思,一点都没有开玩笑。   而且,他们也相信,肃王是会做到的。   若说怂,那绝对没有像宁王与谦王这般怂了近大半辈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有了那么一丝丝野心,却也一下子,被掐的无声无息了。   谦王缓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皇弟你玩笑了!说来我这身体还真是不怎么行,可能是这几日因为大皇兄而悲痛的厉害,老毛病又犯了!”   “也是,我这身体也不比你强,等着送大皇兄进陵墓后,我一定要回府好好休养一段时日,闭门不见客了!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屋里去躺会儿了!”   这头却是说着,宁王与谦王二人溜得比谁都要快,很快便是离开了这里。   而宁王与谦王二人一离开,原本还因着二人鼓动的那帮子大臣,即使是最耿直的方才一直在发言的王大人,也都闭了嘴,走到了外头。   赵泠眼见自己功德圆满,也是忍不住瞅了瞅肃王一眼。   却不想,肃王的目光恰好落在她的身上,二人对视一眼后,面上皆有几分尴尬神色。   赵泠最先回了神,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头又朝着殿后走去。   而等到走到殿后后,赵泠发现,原本还围在入口处的那群皇亲国戚、官眷们竟如同鸟兽一般,散的干净,唯有赵夫人,面色沉郁的站着看着她。   赵泠心中微微发虚,不觉捏了一下拳头,她鼓起勇气朝着赵夫人方向走去,略带几分讨好开口道:“娘!”   赵夫人冷哼一声,抓起了赵泠的手,开口道:“你随我来!”   “娘……”   赵泠能够从赵夫人紧握着她手腕的那双手感受到十分的力道以及此刻对方难以言喻的心情。   但这件事情,这份回答,说来赵泠是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愧疚,毕竟今日不管她回答什么,这肃王显然早已经意已决。虽然与肃王接触不多,可赵泠也很明显的看出肃王为人如何。   更何况,从心而言,她也不觉得这件事情上,自己的回答有任何的问题,反倒是那些对于她身后事情还来指手画脚的人,她只觉得厌恶。   不过,这一切的心情,这会儿在看到赵夫人的时候,顿时荡然无存。   好像,她这件事情做的最不对的缘由,便是将赵家人完全搁到一旁,没有去重视过赵家人的想法。   赵夫人或许是迫不及待,也可能是被赵泠方才的话说的憋屈的紧,这次甚至没有把她带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等着带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便是压低了声音,怒气冲冲道:“你这孩子,你是疯了吗,娘看着真是家里把你宠坏了,这等子话,你说出来有没有考虑过后果!你有没有动过脑子啊!”   “……”   赵泠一时之间,还真有几分无言以对。   赵夫人也不等着赵泠说出什么,又是开口道:“你家王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个性,和你又有什么感情啊!他巴不得早点把你甩开,家里给你苦苦支持者,可你倒好,如今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回头有你哭着呢!”   “娘……”   赵泠面上讪讪,当然她也是做好了让赵夫人一顿狂骂的的准备。   结果赵夫人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了。   赵泠心里有些奇怪,但想了想,还是轻笑道:“娘,你现在可是骂累了?”   赵夫人没说话,赵泠却是自顾自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随便说说那些话,其实我是真的觉得帝后不要同葬比较好,娘,大家都是女人,谁不知道先帝对皇后娘娘有多不好,皇后娘娘若是九泉之下还有灵,定然也不想死了还要与先帝在一起……”   赵夫人眼见着赵泠越说越离谱,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赵泠,赵泠愣了一下,顺着赵夫人的目光,转头往身后看去,恰好看到肃王正沉默的站在了她的身后。   “……”   这人,又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来的!   赵泠想到自己方才与赵夫人说的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赵夫人走到了赵泠跟前,隔在了她与肃王之间,只冲着肃王开口道:“王爷,王妃性子孩子气,还是要您多多包涵!”   肃王看了一眼赵泠,瞧着她低着头,似乎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却是难得一次,主动迎合,点了点头。   赵夫人略有几分疑惑的瞧了瞧肃王的神色,瞧着他竟是难得的和缓,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是想带着赵泠离开的,倒不是有意隔开这夫妻二人,不让二人相处,而是一直以来,她就发现,让这二人凑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为了自己女儿在肃王面前,在肃王府、甚至是众人眼里还存点颜面,她倒是宁愿让自己的女儿少与肃王相处。   这会儿的举动,更是下意识为之。   谁知这一回,肃王却是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夫人,我想与王妃说会儿话!”   “……”   赵夫人愣住了,而赵泠也愣住了。   二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皆是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肃王,显然是有几分疑问。   肃王面上也微微带了几分尴尬。   赵夫人心中有几分担忧,但又是瞧着肃王不像是之前那般剑拔弩张的态度。   她犹豫了一下,松开了赵泠的手。   反倒是赵泠,随着赵夫人的手松开,心里开始变得忐忑了起来!   赵夫人避让开了,赵泠跟做错了事似得,鞠躬拘谨的站在肃王跟前。   她一言不发,也等着看肃王会说出什么话来。   肃王微微抿了一下嘴,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勉强开口道:“方才的事情,多谢你了!”   啥……   赵泠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幻听了,莫说肃王第一次用这么好的语气说话,便是话中的内容,也让她几乎以为是幻听了,这人,竟然也会与她道谢。   一时之间,赵泠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她来到肃王妃的身体,哪一回,肃王不是用厌恶、不耐烦的语气来教训她、命令她,呵斥她!   其实这会儿,赵泠是可以难得直起腰板子与肃王说话的。   可到底她不是那样得瑟的性子,反倒是是因为肃王的话,她的语气越发的客气了。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的笑容有几分傻兮兮,还带着几分满足。   可瞧着赵泠这般,肃王心中却是越发的过不得,神色也越发的严肃冷凝。   他知晓赵泠在方才能够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是多么的难。他原本也以为赵泠是打着别的主意,可如今瞧着,仿佛是他将人看的太坏了。   赵泠是真心实意的,赞成了他的主意。   越是这样想着,他心里越是不好受,他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又想到了他对待赵泠的态度。   即使二人婚前早有约定,可今日赵泠所为,早已经超出了他们之前约定的范围,为他做的,付出的,也太多了。   他承受不起,也给不起赵泠想要的。当然他也可以无视这一点,心安理得的承受,毕竟对方是自己想要这般做,并不是他逼的,要求的。   可……心底深处那股酸溜溜的感觉,让他无法违心。   “今日的事情,我知道你有多难,其实你不必如此……”   肃王这般说着,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说着,好像显得又有几分无关痛痒一般。   他想了想,又是继续道:“你想要什么,我能满足的,尽力……”   但这话说出口,他立刻又是加了一句,“但有些你想要的,你我都该知晓……”   瞧着肃王这欲言又止、甚至是有些结结巴巴不痛快的样子,赵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男人,怎生这般婆婆妈妈,还有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她怎么有些稀里糊涂了。   可赵泠也想到,或许这就是肃王妃与肃王之间的约定,她也怕露出马脚了,故而想了想,只是轻声道:“王爷,我什么都不要,今日所言,一切发自内心,我是真的单纯觉得,先帝对皇后娘娘并不好,帝后同葬,外人瞧来,或许是殊荣,可我觉得,皇后娘娘九泉之下,也并不会安心。”   赵泠说这话,话音都未落下,然……肃王眼中却是闪烁着一丝光亮,他目光深深的看着赵泠,开口轻声道:“谢谢你!” 第33章   作者有话要说: 睡着了,捂脸   肃王再次道了这声谢后, 便是离开了。   徒留赵泠一人有些傻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肃王离去的背影,她是真的疑惑了,搞不明白了, 这肃王为什么又要与她道谢。   他又为什么要替皇后因为她说的这番话而道谢?   旁人不知道, 她最是心知肚明,她与肃王,哪有什么关系啊!   赵泠左思右想,有些想不通。   但她不是个纠结的人, 想不通这些事情, 也便不再想了。   不过今日这场风波,与赵泠的影响,却是不小。   她人还是在崇正殿里, 随着赵家人一道儿给先帝守灵。她倒是有心想要去凤仪宫守灵,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死亡的原因不够光彩, 亦或者如今的尸身因为中毒而有些不太好看, 凤仪宫的灵堂并不对外开放, 她想去, 也去不了,当然旁人也是一样的。   所以, 退而求其次, 她也就只能够留在崇正殿这头, 给他那个死鬼夫君守灵了。   但这灵守着,的确是分外的痛快,尤其是赵泠每天毫无顾忌的在心中默默能够骂上他那个死鬼夫君好一会儿, 然后非常热心的与他分享着人世界的美好,以及他最宠爱的小情儿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虽然无聊,但赵泠是真的喜欢,也巴不得天天如此。   每天骂上一回,简直就是心情舒畅,连饭都能够多吃上几碗了!   不过这几日,唯一有些不和谐的事情却是,她总觉得陪在这边一起守灵的一些官眷与皇亲国戚,好像背着她在偷偷摸摸说着她的坏话。   而且不止是一次,她目光看去,那些人竟然也敢明目张胆的用异样的目光看她,而等着她走过去,想要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她们早就转了话题。这种被排外的感觉,还真是不好!   虽然赵泠是不介意自己被旁人怎么说的,左右也不会掉一块肉,毕竟从冷宫里熬出来的人,心理素质总是比旁人强上一些。   但总是被这般窃窃私语,而且程度甚至要影响到她的生活了,她又觉得,自己若还是稀里糊涂没搞懂,好像又不太对劲。   赵泠拉不下脸面去打听,旁人也不会告诉她。   她想了想,干脆让香梅去探听消息,而等到香梅回来后,香梅面上的神色,也开始变得意味深长了。   赵泠皱着眉头看着香梅,而香梅欲言又止。   “到底说了我什么,让你都说不出口了?”赵泠心中猜测着,这究竟是说了多么难听的话,才会让香梅都不知道该如何转达告诉她了。   “娘娘……不是!”   香梅闻言,连连摆手,但末了,面上却又露出了几分有些尴尬的神态。   赵泠微微皱眉,却也不愿意去为难香梅,只是自己端起水杯,往嘴里送水。   而在这个时候,恰好听得香梅一句话:“她们都说……娘娘您爱惨了肃王爷,爱的一点尊严都没有,太丢人了!”   这一句话,说的赵泠差点没把水给喷了出来。   而香梅眼见着赵泠的摸样,接下来的话,更是不敢再说了,只急切开口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无事,无事,不过这些话都是谁传出来的?”   赵泠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其实说她爱肃王,也不是什么坏话,可听着香梅的形容,听起来实在是有些丢人了。   赵泠都忍不住开始叫屈了,她哪里是爱惨过肃王殿下啊!   “这奴婢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不若奴婢再去打听一下?”香梅面上有些为难,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   其实虽然如今他们主仆二人的处境是肯定比当年在冷宫之时的好上许多,但相对而言,信息接收却更加嘈杂,更重要的是,如今宫中人多嘴杂,香梅的能力,以及赵泠所接触到的权利,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把控住全局。   赵泠心里是明白的,所以对于香梅的提议,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左右也不是什么坏话。更何况,这事儿只怕与那一日的事情脱不得干系,传来传去也就这么几个人。”   虽然赵泠说的大方与随意,可香梅却觉得是自己无用,才会让赵泠这等不明不白便会结束,她心里过不得,只又轻声道:“主子,奴婢还是再去打听一下吧!”   赵泠如何会看不出香梅的心思,她摆了摆手,轻声道:“你呀,我不让你去打听,不是怕你为难,而是怕节外生枝,如今临近先帝要出殡,宫中事务本就纷纷杂杂,没必要再去寻些事情来!”   “更何况,这些事情,也不是在说我的坏话,人既然处在这个位置上,哪能没有半点流言呢!”   “是!”   香梅轻声应了。   赵泠当然也不是这般豁达通透之人,其实此次她之所以会这么快接受了这种说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赵家人私底下明里暗里与她的抱怨。   内容大同小异,但他们皆也认为她太过于爱肃王,以至纵容着肃王这些别出心裁的主意,最重要的还是,赵泠为了肃王,已经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利益与幸福。故而不论是赵夫人还是肃王妃的兄嫂们,这几日就忍不住与她洗脑,让她多顾虑着自己。   赵泠听得多了,有的时候听到,便会忍不住觉得好笑,加之先帝要出殡,而皇贵妃要被送走清修,桩桩件件,都仿佛是让她摆脱了前世的阴影。   莫说她小肚量,她实在是无法不去计较,便是先帝已然走了,但她的心中还是始终记恨着。   他先帝不是那般宠爱赵婕吗?也没见赵婕在他死后,表现出任何的悲痛,有的也不过是争权夺利罢了,甚至先帝尸骨未寒,赵婕便想着法子为自己去找起了下一个依靠,也不知道先帝这九泉之下知晓,气的会不会跳起来。   赵泠一想起了这些,便感到乐不可支。   至于肃王与她的安排,赵泠同样是感到高兴的。   她被安排在先帝之后一日出殡,所选陵墓,与先帝一东一西,不论此生,还是来生,都永不再相见。   先帝出殡那一日,天气倒是极好,阳光灿烂,而先帝出殡的场面,自是极大,赵泠一身素白宫服,头戴绢花,看着密密麻麻人群的队伍,没有发现赵婕的出现。   当然,赵婕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就在今日,所有先帝的妃嫔,都将被送走,送往皇家寺庙里过上青灯古佛的日子。   其实,当年乍然听闻这个规定的时候,赵泠是觉得这个规定实在有些苛刻,毕竟多数被送往此等寺庙的女子,皆是正值妙龄时候的芳华女子,一辈子的青春如此消耗,未免惋惜。   然……赵婕要被送去,赵泠心中只觉得畅快。   她其实很想留在宫中,亲自安排此事,也想瞧瞧赵婕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会不会比她当初被禁足于凤仪宫时候,更加绝望、更加崩溃。   但最终她没有选择去插上这一脚,而是依着规矩,随着众人来给先帝送葬。   当然,心中不可谓是不失落。   赵泠原本以为,等到自己回宫里的时候,赵婕只怕会被送走了,只是她却是没有想到,等到自己回到宫中的时候,赵婕竟然还留在宫中。   甚至她干脆直接呆在了先帝的崇政殿中。   肃王也同样没有料到这样的结局,面色十分难堪。   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负责此事的宫人,那名宫人面上神色慌张惶恐,连忙跪倒请罪。   而赵泠的目光则是落在了赵婕的身上,可以说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赵婕这样狼狈的模样,发髻凌乱,钗环尽落,可即使这般,她心中丝毫生不起一丝的同情心,因为她仍然从赵婕身上看到了她所厌恶的东西。   赵婕瘫跪在地上,一看到肃王,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冲着肃王大声喊道:“王爷,姐姐的死,真的与我无关,你不能把我送走!”   肃王听到此言,神色也十分难堪,他嘴角突然浮现了一抹冷笑,却是没有回应赵婕,而是冲身侧的宫人怒骂道:“干什么吃的,一个女人都看管不好,还让人闯到了这里!”   “王爷恕罪!”   宫人诚惶诚恐,却是连忙冲着身后的随从使了眼色,让他们去拉扯赵婕。   赵婕却是挣扎着,朝着肃王的方向爬了过去,嘴里不停的轻饶着:“王爷,姐姐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虽然想让姐姐去死,但根本没有动手!”   因着赵婕这突然的举动,所有跟到了崇正殿的人,面上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赵泠瞅着,眉头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   的确,宫中的女人,多少还是要几分颜面,可偏偏遇上了赵婕这般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豁出去的人,倒真是有几分难办。   肃王一个大男人与赵婕计较,或轻或重都不合适,她倒是未加犹豫,便立刻挡在了肃王跟前,将肃王与赵婕分开距离,只是开口义正言辞道:“皇贵妃娘娘当真有趣,我们可是谁都没说过皇后娘娘的死与你有关,偏偏你就这么急着来否认了!”   “……”   赵婕看到赵泠的时候,停下了举动,面色十分难看,她下意识看向了肃王,却发现肃王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显然是打算任由自己的王妃来处置她的事情。   可这对于她来说,是最不利的局面,女人天然的敌对,以及先时……她勾引肃王的事情早已被对方看到。   赵婕没有说话,然赵泠却是有话继续说,她也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去怼赵婕了。   “皇贵妃娘娘,您之前一直掌管后宫,对于宫规应是熟悉吧!这没有子嗣的妃嫔,本就该在皇上驾崩之后,送往寺庙清修,这规矩,还是咱们的先祖觉得让妃嫔殉葬太过于残忍,方才法外开恩定下的,怎么到了皇贵妃娘娘您这里,反倒是要例外了,竟是觉得自己被送去寺庙清秀是惩罚?”赵泠嘴角噙着冷笑,语气冷酷开口,“又或者说,其实皇贵妃娘娘与先帝感情笃定,所以是想陪先帝而去的?”   赵婕一噎,没有说话。   她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几分愤怒的情绪,看着赵泠。   赵泠冷笑回视。   赵婕深吸了一口气,只冲着赵泠开口道:“王妃娘娘,您现在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知晓你记恨我,所以巴不得我越惨越好!”   “我可没这么想啊!”   赵泠这话说的,连自己都觉得虚伪,而她的语气也成功的让赵婕差点没气昏过去。   但她理智尚存,眼见绕不过赵泠,干脆加大了声音,直接冲着赵泠身后的肃王喊道:“王爷,不管你是否相信,本宫都没有对姐姐动过手!”   “呵,抵赖的话,谁不会说!”赵泠在边上语气凉凉的说着,反正她觉得,除了赵婕,找不到第二个会对她动手的人,更加找不到比她更像凶手的人。   “王妃娘娘,本宫与王爷说话,请你能先不要说话吗?”   赵婕实在是气不过,恨不得上去狠狠的赏赵泠一个巴掌,但如今人在屋檐下,她难得用客气的语气与赵泠打着商量。   “王爷是本王妃的夫君,皇贵妃娘娘您的小叔子,凭什么本王妃不能够说话!”赵泠冷笑着,目光却是转向了此刻正犹豫着该不该动手的宫人,厉声道,“方才王爷的话,你们没听到吗,还嫌不够丢人,还不把皇贵妃娘娘带上,待会儿误了出发的时辰,可就不妙了!”   赵婕闻言,下意识看向了肃王,她可不觉得肃王会任由一个女人在他跟前指手画脚,但令她失望的却是,肃王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冷漠的看着。   眼见着那些宫人马上就要上来,赵婕心中急慌的不行,她不能够去那种地方,否则一辈子就要毁了。   旁人只道那地方是皇家中人清修之地,可她执掌过宫务,自然知晓那个地方有多么的清苦,更加知晓,像她这般与肃王这位即将登位的皇帝有过龌龊的人,被送到那个地方会落入什么样的境地。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即使呆在宫中,她的日子依然不好过,但总归她还能有机会再为自己谋划。   “肃王殿下……”   赵婕紧紧咬着下唇,双手挣扎着想要挣脱宫人的禁锢,还想垂死挣扎,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可是她不甘心,她这辈子,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她是打算享受荣华富贵而来。   绝望之中,赵婕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而且是为了她求情的声音。   “皇弟,这些妃嫔也没有犯错,将人送去寺庙中清修,的确是有些残忍了吧?”   宁王与谦王二人对视了一眼,宁王先开口说了这话。   紧接着,谦王也跟着一起求了情:“是啊,虽然这条规矩是没被废除过,可一直以来,便是咱们的大皇兄当年,也只是将那些太妃们安置在宫中一处宫殿中养老,你都是要继位的人了,对下应是仁厚一些!”   宁王与谦王这会儿说这话,完全是看出了肃王夫妇不知为何对于皇贵妃的厌恶,也看出二人仿佛是打定主意要将人送去寺庙里。   他们与皇贵妃没什么交情,甚至他们对皇贵妃也没有太大的好感,先帝在的时候,皇贵妃得宠,对于他们两个被先帝冷漠的王爷向来没什么尊敬。   但并不妨碍他们这会儿拿皇贵妃作筏子,让肃王夫妇不高兴一下,毕竟先时他们被这对夫妻联合起来欺负的事情,印象犹然在心头。   当然,宁王和谦王二人倒也不是真愚蠢,明知肃王要登位,非得上赶着去得罪肃王,毕竟先帝在的时候,他们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之所以会这般,也是看出这位面冷的皇弟可比之前一直都是笑面虎的先帝要有人情味多了。他们这点子小打小闹,肃王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肃王的确是没有放在眼里,但赵泠却是放在了心里,她看着宁王与谦王,往日里对这两位王爷没有什么感觉,可如今第一次发现,这两位王爷怎么就跟苍蝇似得烦人。   “两位王爷可真是有趣,先时还口口声声与我家王爷说着规矩规矩,怎么这会儿,又觉得规矩不重要了?”赵泠没好气的说着。   宁王却是立刻腆着脸笑道:“这不是与皇弟和弟妹学的吗!”   “……”   赵泠一噎,还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肃王突然开口道:“行了,都不用再说了!”   他目光看向了赵婕,只是语气冷淡道:“就像王妃所言,无子嗣的妃嫔在先帝驾崩后,被送往寺庙中清修是规矩,本王也不过是依着规矩办事,与其它无关!皇贵妃便是心中再不情愿,也非本王所能改变的事情!”   赵婕眼底里的光芒渐渐消失,突然她坚定的摇了摇了头,开口道:“不,王爷你能改变的!”   “你要什么,只要本宫有的,本宫都能给你!”   赵婕想到了自己在宫中的势力,想到了先帝给她留下的东西,她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吝啬,愿意全部都交出来,以换取自己在宫中暂得一处安息的庇所。   赵婕的话一出,顿时让在场的多数人眼神闪烁了一下。   虽然他们都不知赵婕手中到底还有多少的底牌,可多年的宠妃,还是个真正执掌后宫的皇贵妃手中会有的东西,自是会引得不少人心动。   虽然赵婕手里的东西,肃王不一定会怕,可他却不一定会不贪图。赵泠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她有些紧张的看向了肃王。   肃王面色未动,只是望着跪倒在地上的皇贵妃,语气淡淡开口道:“皇贵妃娘娘,赶紧上路吧,否则天色晚了,这夜路可不好走!”   “晏明,你当真要这般!”   赵婕情绪几欲崩溃,“你就不怕我将你与……”   “闭嘴!”   肃王面色铁青,若说方才他或许还没打算用上严酷的手段,这会儿却是忍耐不住。   “都是死人吗,让你们拖一个女人下去,你们竟然能拖延这么长时间,还让她在这里胡说八道!”   “呜呜呜,晏……明,你不得好死,你不就是先要除掉我,好让旁人不知你的……呜呜呜!”   皇贵妃的嘴巴被捂得紧紧的,身体也是被宫人硬扯了下去。   然而……方才她嘴里透露出的信息,却足够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引起好奇心,尤其是宁王与谦王二人,他们忍不住看向了肃王,想要从肃王面无表情的神色中,看出点端倪来。   当然,肃王的神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更加让他们难以从肃王这张严肃的面容上,联想到什么龌龊旖旎的事情!   但宁王还是不放弃,看着肃王忍不住开口问道:“皇弟,这皇贵妃娘娘要说什么呢?”   话音未落,宁王却是被肃王的眼神唬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可是将他吓死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家闷声不响的皇弟,竟然还有这么吓人的时候。   但不得不说,肃王这副表情出来,宁王总觉得,这事儿恐怕没这么简单了,也让他与旁人越发好奇了。   “宁王殿下,您也真是够有趣的,那女人胡言乱语说的话,您也会相信!您该不会以为我家王爷与那女人有什么吧?”肃王没说话,赵泠却是站出来开口如是说着。   宁王面上有些讪讪,他还真有几分往那头去想了。   “简直便是胡说八道,明明是那女人贪慕虚荣,想要勾引我家王爷不成,如今竟然还要往我家王爷身上泼污水,她那晚想如何勾引我家王爷的事情,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亏得我家王爷意志坚定,从头至尾不为所动!”   赵泠说的义愤填膺,宁王与谦王二人虽然心中有几分怀疑真假,但又忍不住信了几分。   “我家王爷是什么样的为人,旁人不知,自家兄弟难不成还不知吗,若非为了避讳,我家王爷犯得着非得送那些先帝的妃嫔区寺庙中清修吗?”   “弟妹说的有理!”   宁王与谦王其实很想说,干脆为了避讳,肃王就继续呆在肃王府便是了,又何必非得跑宫里来当皇帝,这一把年纪的,也让给底下的晚辈让让位了!   但他们不敢啊,方才肃王那吓人的目光,他们心中还是有些阴影呢!   一场风波过后,众人慢慢散去。   赵泠倒是没有离开,她站在肃王身边,心中正是想着该如何与肃王打个商量,好让她也去凤仪宫里,她是真的想在自己出殡前,看一看自己的身体。   赵泠这头还组织着该如何开口说话,肃王却是已经开口了:“方才的事情……”   “啊……哦,方才的事情,王爷放心,那晚我的确是亲眼所见,自然也会说出实话,这皇贵妃娘娘不知廉耻,自是不能连累了王爷!”   赵泠极力的用最真诚的笑容,最温和的语气与肃王说着话,好让二人关系缓和几分,待会儿她也能够更加容易提出要求来。   “……”   肃王沉默着,没有说话。但面上的神色已经不像方才那般严肃。   赵泠眼见火候差不多了,犹豫着,轻声请求道:“王爷,您看,明日皇后娘娘就要出殡了,我这还未好好祭拜过,我想今日去凤仪宫内参拜一下!”   “可不可以吗?”   肃王没有生气,但他面色冷凝。   也让赵泠的心中忍不住开始打鼓。   “不可以。”   果不其然,肃王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她。   “……我!”   赵泠抿着嘴,心中也有几分不悦。亏得她还极力的去讨好肃王,简直就是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不可以就不可以,谁稀罕啊!”   赵泠嘴里嘀嘀咕咕,可她还真稀罕啊,她也想去看啊!   然……直至翌日她出殡,赵泠都未能找到机会,去凤仪宫看一下自己的身体。   说来昨日帝王出殡的排场已是极大,赵泠却是没想到,今日自己出殡的排场也是一点都不小。就是天公不作美,天上一直飘着小雨,也让他们这些跟着送葬的人苦不堪言。   女眷这边,倒还算好,至少顶上有东西遮挡着,至于前头男眷处,赵泠听说都是直接便淋着雨送葬到陵墓中的,这雨冰冷的紧,倒是不知他们熬不熬得住。   赵泠心中想着,结果,晚上回了宫,她便发现,自己的设想成了真。   当天夜里,肃王便病倒了!   她这几日一直都是随着赵家人在宫中居住,今日送完葬,赵家人自然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宫中了。   赵夫人倒是不太放心还要继续留在宫中的赵泠,原本还想留个儿媳妇在宫里陪着她,但赵泠拒绝了。   她依然住在原来一处宫殿的客房中,至于肃王住在哪里,反正赵泠是不知道,也并不关心。   白日里折腾的,她身体有些疲累,故而也早早洗漱完了,与香梅坐在床头说着话,打算早早入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氏却突然走入了她的屋子里,冲着她轻声道:“王妃娘娘,王爷病了,这会儿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呢?”   “……”   什么鬼?赵泠听着,第一个反应便是不相信,而第二个反应,还是不相信,不是不相信肃王病了,而是不相信……肃王会在病中喊她的名字。   两夫妻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么的冷淡,都是自家人知道的事情,这会儿王氏这话说的,仿佛肃王心中对她暗藏着多么深的感情!   王氏见自己说出这话,赵泠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不禁有些急了,又是连声催促道:“王妃娘娘,是真的,是王爷身边的宫人过来说的,王爷病的很厉害,回去便发起了高热,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喊着您的名字,不管如何,王爷病了,您都得过去瞧瞧吧!”   赵泠是有些不情愿的,她都洗漱好了躺在床上了,而且宫中御医太医那么多,她又不懂医术,过去也没什么用,最最重要的是,她反正是怎么都不相信肃王会在昏迷的时候叫她的名字。   但王氏说的也同样有道理,她如今名义上的确与肃王是夫妻,肃王病了,她不过去看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行吧,我先起来穿衣裳。”   如今是国丧期间,打扮上本就是要简单素净,而这会儿赵泠身体更是懒洋洋的不想动,干脆就只是穿了衣裳,便直接让肃王身边的宫人带路领着她过去。   而这路越走,赵泠心中便越是奇怪了,因为这路她实在熟悉,等到她走到了凤仪宫大门前的时候,她则是完全无语了。   这肃王实在是太图省事了吧,当初为了查案,竟然直接住到她的凤仪宫里去了。   好吧,现在这凤仪宫已经不是她的了,可……到底有种被雀占鸠巢的感觉,而且凤仪宫中接连不是正常死了两个人,肃王这么住着,心中难不成就不膈应的慌吗?   “王妃娘娘,您里边请!”   宫人见赵泠停下了脚步,连忙委婉的催促着。   赵泠抬腿迈入,幸好,肃王虽然住在了凤仪宫里,但没有住进她的寝宫,而是让旁人在偏殿打扫了一处居所。   赵泠走入的时候,这处临时居所里几乎是挤满了人,御医们进进出出,宫人们慌里慌张,连肃王的心腹幕僚陈维也在。   陈维看到赵泠走入后,面上愣了一下,待看到赵泠身后的宫人时,神色便是有几分复杂了。   赵泠没有理会陈维的脸色,只是冲着替肃王诊治的御医开口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她可不想着肃王和她那死鬼夫君一样,一个小小的病,突然人就没了,毕竟肃王目前为止,没什么对不起她的,而她也不想当第2回 寡妇。   “王爷此次病症来势汹汹,应是邪风入体,但王妃放心,王爷身体健壮,只需几幅汤药下去,便可痊愈。”   御医轻声回道。   而赵泠面上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色,轻声笑道:“那便好那便好!”   赵泠说完这话,丝毫没有想要上前去看看肃王的意思,反正这么遥遥隔着,她也能够看到肃王这会儿的确是昏昏沉沉的病了。   她不打算上前,然……陈维这会儿却是十分不懂眼色的让开了位置,教赵泠不想上前,也得意思着上前去看看。   赵泠走近之后,肃王昏沉的厉害,嘴里也不像是底下宫人所言,在喊着她的名字。   她便是说吗,那小宫人定然是说了谎,夸大了事实。   而赵泠在看过肃王一眼后,正打算退下,谁知在这个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是肃王轻声在呢喃:“泠……泠……”   “……”   赵泠脚步顿住,面上神色却不是欣喜,而是尴尬。   她自然也与宫人一般,认为肃王此刻所喊的,是肃王妃赵绫。她不由开始深思,明明肃王妃夫妇在外人看来关系是极其冷淡的,而她在肃王妃身体里这么久,也一直觉得,这对夫妻之间,感情绝对有问题。   可偏偏,肃王怎么会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喊起肃王妃的名字来!难道……其实肃王心中一直有肃王妃,只是因为一些什么缘故,才会表现的对肃王妃无情?   赵泠搞不懂他们夫妻的关系,却也为自己的揣测而情绪复杂。若真是如同她所揣测的那般,那……肃王与肃王妃二人便是两情相悦,如今她占了肃王妃的身体,不仅仅是对不起肃王妃、对不起赵家人,也对不起肃王!   她正是胡思乱想着,一旁陈维却是轻声与赵泠开口道:“王妃娘娘,王爷如今正是昏迷,只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不若您先回去歇息,等王爷醒了,再过来?”   “啊……”   赵泠无意识的愣了一下,却立刻又是摇了摇头。   “我留在这里吧!”   她当然也不是想要看顾肃王,而是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赵泠无视陈维的神色,朝着床边越加走近了几步,她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肃王的面容。   肃王的长相,自是极好的,不过这人心事太重,便是在睡梦之中,眉头也是紧紧皱起,倒不知道是因为事情愁得还是身体不舒服的缘故。   他此刻嘴里仍然无意识的**着。   “泠……泠……”   一声一声,含糊不清,却又被赵泠听得清清楚楚。   她心中实在不自在,想要便离开这里,她需要回去好好冷静一下。   可是贸贸然的离开,又仿佛是有那么一些奇怪。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装作关切的替肃王拉高了被子,正待伸回手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掌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差点没把她疼出眼泪来。   赵泠正想要将自己的双手挣脱出来,却突然看到躺在床上的肃王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的望向她,一向冷硬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几乎是能滴出水来的笑容:“你来了?”   “……”   赵泠嘴角抽动了两下,却又紧接着发现,肃王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声不若方才那般沉重,又睡着了。   赵泠咽了一下口水,强忍着扶额叹息的冲动,只尴尬笑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肃王的手,却是紧紧的攥着他,她力气小,抽不出来。   赵泠有些气急败坏,忍不住越发用力了几分,谁知,竟是换的肃王更加大力的紧攥。   他这哪里像是病人,一定是装的!一定是故意的!   赵泠只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周围的人,想要他们过来将肃王的手掰开。   然,王氏却是一脸欣慰望着她与肃王,而其他的宫人更加不可能上来帮忙。   香梅……没来!   陈维,低着头反思,末了只是望着赵泠来了一句:“王妃,既然王爷想要您陪着,您便好好照顾王爷吧!”   “可是……”   赵泠想要说点什么,陈维却是目光深沉的看着赵泠,轻声道:“王妃,若是王爷病愈后看到您一直陪着,一定会很感动!”   陈维接下来的话,却是没有说出:逝者已逝,当珍惜当下眼前人!   虽然肃王妃不是最合适的人,却也比让肃王怀念那样一个身份特别,还死了的人强!   当然,这些,赵泠是不知道的,她这会儿只是后悔的紧,后悔自己干嘛好端端的觉不睡,跑来探望肃王! 第34章   但……都已经是这个地步, 赵泠自然知晓自己若是走了,明日传出来的话,可是不好听了。   更何况, 这肃王妃对肃王有情, 她是知晓的, 而肃王对肃王妃有情, 她是第一次知晓,也因为这个, 她更加不可以离开。她如今可不是在自己的身体里, 可以那般任性。   肃王妃保不齐哪一天就要回来了, 她必须对肃王妃负责。   赵泠想到了这些,倒也收起了浮躁的心情, 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 看着肃王紧紧攥着他手腕的手, 她也没有再挣扎,只是让底下人搬了一条椅子过来,自己坐在了床上守着。   当然她也不是干坐着, 一串的指令下去,也是安排的有条不紊,一边让御医上来开药方子,一边安排着宫人将其他的事情做下去。   肃王此刻可能是因为抓着她的手, 倒是不像先时那般不安稳,似乎是昏睡着,呼吸虽沉重, 却也平稳,眉头渐渐有几分舒展开。   赵泠此刻安静的坐在这里,望着肃王,脑子难得清静,却是忍不住开始回忆起了这段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情。   说来她这会儿倒是有些搞不懂肃王心中有谁了,之前,因为香梅的事情,看到肃王对香梅再三维护,又有肃王妃与肃王不和传言,她一度怀疑过肃王是否对香梅有感情。可她后来却又渐渐发现,在香梅跟了她之后,肃王对于香梅,仿佛没有那般关注,仿佛之前肃王对于香梅的关心,都是错觉。   而此次肃王一病,口中竟然会喊着肃王妃的名字,若非心中情根深种,缘何会这般,尤其是肃王方才睁开眼醒来,虽然神志迷糊,可在看到她的时候,那神色之间透露出的深情……   她目光复杂的望向了肃王紧紧抓着她的这双手,心中又是愧疚,又是不知什么滋味。   她原本以为,自己占据了肃王妃的身体,可能对不起肃王妃、对不起肃王妃的家人,但对于肃王,却并没有太多的愧疚,毕竟她以为这对夫妻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可如今看来,仿佛她最对不起的人,便是肃王了。   两夫妻闹矛盾,闹得再厉害,可到底还是最亲近的人。   罢罢罢,虽然她如今不知肃王妃何时会回来,但如今她在肃王妃身体里的这段时间,也只能想办法极力去弥补了。   赵泠正是出神的想着时,宫人端着一碗煎好的汤药上来,赵泠原本想起身让开,让宫人来喂肃王咽下。   但身子起了一半,想到了什么,她却是顿住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被肃王紧紧攥住的双手,突然俯下了身子,在肃王耳边轻声开口道:“王爷,你把手松一松……”   随着这话,感受到了自己被攥的更加紧的双手,赵泠又是轻声继续道:“我不会走的,我先给你喂药好不好?”   手依然被紧紧攥着,但赵泠也并不着急,果然,未过多久,肃王的手力道渐渐轻了,他的手……渐渐松开了。   赵泠朝着身后的宫人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宫人将汤药碰上,自己则是伸手接过。   汤药人手有些烫,而肃王妃的手上肌肤娇嫩,这触觉,自是十分敏感。然赵泠并没有松开,面上也并未显示出半分神色,只是拿着汤碗里的调羹,慢慢搅拌了一下,然后坐到床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一下,送到了肃王的嘴边。   肃王到底还有几分意识,也是个能吃苦的人,这汤药喂到嘴边,便是自己吞咽,连眉头都没有皱两下。   赵泠喂的轻松,不一会儿,一碗汤药便被喂的干干净净了。   她将汤碗递给了身后的宫人,又是拿出了自己身上的帕子,替肃王动作轻柔的擦去了嘴边的药渍。   肃王依然是沉沉的睡着,可能是这碗汤药中有安眠的成分,肃王这会儿倒是睡的更沉了。   陈维一直静静的站在边上,此刻对于赵泠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即使他不看好肃王心中的那个人,可是他对于肃王妃也是并不看好的。即使肃王妃家世傲人,对于肃王有颇多的助益,然肃王妃的性格,实在太过于骄纵单纯,容易被旁人唆使,当枪使。更重要的是,她从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   这样的人,在肃王身边,迟早会出事。   可今日肃王妃这番沉稳的表现,却是有些刷新了他的看法,至少,换成旁的女人,他也想不出能做的比肃王妃更好了。   明知自己的丈夫心中有旁的女人,却能够冷静应对,将宫中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甚至还能够维持场面、悉心照料肃王……   “王妃,夜已深了,王爷也睡了,您若是觉得累了,回去休息吧,这边有宫人守着。”陈维站在边上,轻声说着。   而赵泠听到陈维这话,倒是有几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好像是陈维难得这般和声悦色与她说话。   但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开口笑了笑,轻声道:“无事,王爷现在还有些高热,我陪着安心点。”   她说这话,也是发自内心,故而面上神色祥和,望向肃王的目光,更是无比的温柔。   “倒是累着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有我守着。”   陈维愣了一下,却也觉得自己方才那话的确略有几分不妥,毕竟对于肃王妃而言,就像方才他所言,今日的确是她最好表现的机会,毕竟若是肃王醒来看到肃王妃陪伴在身边,心中应该会有几分触动,肃王妃也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好,也请王妃娘娘注意身体。”   陈维没有纠结,轻声开口如是说着,然后,他慢慢起身,退下了。   陈维离开,倒是没有引起赵泠任何关注,虽然陈维在肃王这边身份是特殊了些,但对她来说,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这会儿寝宫安静了下来,她身上的疲累,也的确有些上来了。   今日一大早便是送葬,又是冰雨绵绵、又是舟车劳顿,这肃王妃的身子并不比她的强上太多,这会儿自是酸疼的紧。即使晚间香梅替她捏过腿脚,可她还是觉得酸疼的很。   而现下这时辰,若是往日里,她也早该躺着入睡了,这会儿坐着,当真是疲累的紧。   但方才在宫人面前说过要照料肃王,而她的确是愧对肃王,即便她想走,这会儿也只能够忍着。   赵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只觉得眼皮一直在打架,她用手遮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想了想,用手肘支撑在了床边……   赵泠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明明她只是想眯一会儿眼睛,只是想睡一会儿,可是这一合眼,却是直接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榻上,身上还盖了一条被子。   赵泠吓了一跳,直直坐起了身子。   目光忍不住四下张望,却是发现肃王这会儿正坐在不远处的床上,手上拿着一本书看着。   可能是因为她起身的动静太大,也引起了肃王的注意,他的目光遥遥望了过来。   虽然距离很近,赵泠能够清楚的看轻肃王此刻面上的神色,可赵泠却是有些看不懂肃王眼里的情绪。   当然她这会儿也顾不上注意,她觉得有些尴尬。   明明是她要照顾病人的,怎么就给直接睡沉了呢,连什么时候被抬到榻上睡下都不知道了。   “那个……我怎么睡着了?”   赵泠脸上尴尬的笑着,掀开了被子想从榻上走下,幸而这会儿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没换过。   不过她的脚在塌下找了找,却并没有发现鞋子。   肃王注意到了,他朝床边的一名宫人使了一个眼神,宫人立刻上前,从塌下给赵泠找出了鞋子,然后半蹲着身子,给赵泠穿上了。   而赵泠只觉得自己面上的神色更加尴尬了。   她怎么有种被肃王反过来照顾的感觉。   所以一等着宫人给她穿好鞋子,她便立刻下了塌,走到了肃王床边,温柔的笑道:“王爷,可是用过早膳了……哦,对御医给你开了药!”   “……已是用过了。”   肃王的神色,似乎是有几分无语,但他仍然面色淡淡的回答了。   ]   “用过了啊!”   赵泠觉得自己面上的笑容要僵掉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面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宫人,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王妃娘娘,已近午时。”   宫人恭敬回答,面上神色紧张。   而赵泠一听,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面上的笑容直接没了。   她还说要照顾病人呢,结果……这一觉睡的,直接到了中午才醒过来,醒来还问人家有没有用过早膳和汤药……真等着她醒来伺候,只怕肃王的病也是好不了了!   赵泠很想做一些挽回颜面的事情,但她好像一直在丢人。这般情形,赵泠也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只大大咧咧道:“这个时辰,王爷的确是该用过汤药与早膳了,那咱们午膳?”   “王妃可是饿了?”   肃王没有接赵泠的话,但语气与往日里的冷淡相比,倒是多了几份温和。   “……饿,没有……”   赵泠强忍着捂脸的冲动,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肃王瞧着赵泠这般,眼神微微闪烁,目光也多了几丝柔和。   他记着自己病重醒来之时,看到趴在他床边的那颗脑袋。说实话,那一瞬间,给他心中的冲击,的确是有些震撼。   之前,肃王妃一直喊着喜欢他,也仿佛是为了他做了许多的事情,可说到底肃王妃一直以来,都是说的比做得多,而这一回,仿佛是微风细雨一般,却更让他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记忆之中,仿佛儿时生病之时,也有人这般来陪过他,看过他。   人在生病的时候,的确是最容易脆弱的,心灵的防线,也是最脆弱的。   他竟然开始反思自己对于肃王妃,有的时候时候太过于冷酷了。   肃王就这么静静的看了肃王妃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情绪上的不对劲,却是不敢面对,干脆直接让底下宫人将肃王妃搬到了一旁睡下。   赵泠睡的很沉,自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过什么事情。   而肃王自从醒来,却是有些睡不着了。   就这么坐在床上,也想了许多的事情。   他身子一向康健,一点点的冰雨,自然是伤不到他,而这回他之所以会病倒,他自己是明白了,不是身体上受到的冰冷,而是心中难受。   他这几日的作息,本就是不规律,有的时候,常常一人缅怀心伤,在送走的最后一刻时,他只觉得自己内心塌了一块,回到宫中,便开始昏昏沉沉。   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是听着宫人说的。   宫人告诉他,他病倒了,御医来了,而他在睡梦中,喊得人,一直都是肃王妃,所以肃王妃也被请来了。   然后……肃王妃悉心照顾了他,将宫中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他知道自己喊得并不是肃王妃,而他也相信,对方也明白自己喊得,并不是她。   甚至于,她该知晓,自己喊得究竟是谁。   按照常理而言,按照肃王妃的性格而言,她该是甩身走人的,可是他却没想到,她竟然没有这么多,而是一直默默的陪在了他的身边,照顾他,甚至累到睡在床头。   曾经的肃王妃大吵大闹想要引起他的关注,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想要让他公平一些,但那会儿,他一直无视了对方,也从未感觉到一点点的愧疚。   可今日,他确实产生了这样的情绪。   “你……其实不必这般!”   肃王犹豫着,轻声说着。他似是劝说,又仿佛是在表达自己的愧疚。   赵泠没有听出,这会儿她也有些走神,还未完全睡醒,所以根本没有听清楚肃王这一句话究竟说了什么,只是迷惘的抬起了头。   “只是小病,你不必过来伺候的。”   “……”   赵泠当然想说,自己根本不想伺候,但这话如此说,便太过于明了,所以她只是低着头轻声道:“王爷病了,我自是该过来伺候,而且我也没做什么!”   “你做的够了。”   肃王轻轻叹了一口气,或许是气氛正好,所以他是打算与赵泠好好聊上几句。   但这个时候,宫人却是上前轻声开口道:“王爷,该用午膳了!”   而赵泠的肚子也立刻应景的叫唤了两声。   赵泠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肚子,肃王摇了摇头,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看向了赵泠轻声道:“行了,先用午膳吧!”   “好!”   这一声,赵泠立刻积极的应着,仿佛也想用这种方式来摆脱自己的尴尬。   肃王看着这样的赵泠,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而赵泠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而在这一刻,竟是二人有史以来相处的最融洽的时候。 第35章   事实上, 肃王与肃王妃二人虽然成亲多年,却从未有过一起坐下用膳的记忆。   赵泠是不知道,而肃王则是回忆不出。   当年便是二人新婚当夜, 仿佛也没有坐在一起正经用过一餐。   今日, 在凤仪宫中, 二人竟是诡异的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用着并不算丰盛的这顿膳食。   膳食十分清淡,也多以汤水为主, 一方面则是肃王在宫中这段时日, 一直要的都十分简单, 兼之国丧时期,御膳房也不敢做好的;另一方面却是今日肃王身体抱恙, 所以膳房里的人, 也就一营养清淡的膳食为主了。   肃王自己用着无妨, 若是往日里,其实也就这么用了,但今日他坐下拿起筷子后, 竟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赵泠。   他是记得自己这位王妃日子过得最是精细不过,对于饮食起居上更是注意,这样的膳食,应是不和她胃口的。   肃王往日里其实最是厌恶肃王妃的铺张浪费与精致, 而往日里莫说肃王妃什么话都不说,便是肃王妃开口抱怨了,他也只是皱着眉头无视。至于肃王妃要什么, 那便是她的事情了,毕竟他虽然不会克扣了肃王妃什么,也不会区纵容她任何。   但今日,他犹豫了一下,竟是鬼使神差开口说了一句:“这膳房里或许是按着本王的口味来做菜,你看看还想再用什么,不必客气,自己吩咐宫人去做下便是了!”   而赵泠听着肃王的话,也跟见了鬼似得,反应过来连连摆手直道:“够好了!够用了!不必麻烦了!”   “无事,想用什么,御膳房也是现成备着的!不麻烦!”   肃王爷仍然以为赵泠只是害羞,所以耐着性子说了一句。   “真的不用了,够用了!”   赵泠只觉得受宠若惊,也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她连忙拿起汤羹,往嘴里送了一口粥,又是笑道:“您瞧,这不是挺好的吗?”   赵泠不领情,肃王自然也不会强求,他也低头慢慢用起了膳食。   一时之间,寝宫里静悄悄的,二人都是受过良好的礼仪训练,所以用起东西来,不仅仅动作瞧着优雅而赏心悦目,声音更是轻的不可察觉。   赵泠胃口小,用过一小碗粥,吃了一点点心,便是腹饱,而肃王是用的快,所以很快也跟着用完了。   宫人撤下了剩菜剩饭,又有宫人端了汤药上来,赵泠坐在一侧看着,瞧见肃王一饮而尽,更是瞧着这会儿肃王精神已是大好,所以她没有再逗留,慢慢站起了身,对肃王道:“王爷用过汤药,再是歇一歇,臣妾先回去洗漱一下,再过来!”   “无事,你昨夜也没有歇好,回去好好歇息,不过来也无事!”   “哦……”   赵泠意欲不明回了一句。   而肃王瞧着对方面上淡淡的神色,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伤到了对方的心,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本王已经好了。”   “好!王爷好好养身体,宫中旁的事情,王爷莫忧心!”赵泠站起身,面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柔声叮嘱着。她有心想修复与肃王的关系,自是露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   而肃王仿佛也有意弥补她,故而二人在这一刻,竟是诡异的达成了和谐。   肃王在赵泠离开的时候,想了想,又是开口道了一句:“宫中旁的事情,的确是要麻烦王妃费心了,毕竟……王妃日后也的确是要接手的。”   “……好!”   赵泠自然听出了肃王的意思,这是要放权给她,也有变相承诺日后她地位的意思。   赵泠这么多年没接过宫务,在当皇后的时候,没想着去争,也不想争,如今到了肃王妃这身体后,她更是从来没有想过,但……肃王提起了,她仿佛觉得,自己为了肃王妃,也该接下,所以她应了。   有了肃王的命令,赵泠接手宫务,自是顺理成章。   其实如今这宫中的事务,是有几分乱糟糟的,先时赵婕在的时候,管的不算井井有条,只是因为有赵婕压着,所以很多的问题没有显露出来,如今赵婕乍然被送走,主心骨没了,宫人很多都乱成了一团散沙,宫规更是形同虚设。   当然,出现这些问题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正位尚未归位,肃王没继位,后宫之主也没安置,宫人们人心惶惶。   赵泠乍然接手,也都是被这一团乱麻的事务搞得有些头疼。可她到底是正统学习过的,当年太后在世时,更是手把手教导过她,即使多年没有接触,上手时乱了一些,但未过多久,她便理得井井有条。   人员、事务管理,也都回归到了正位上。   当然,其中香梅也起了极大的作用,毕竟当年的香梅,在国公府中,也是被作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培养的,该学的、该知道的,一样不拉。   也就是赵泠突然这一手,倒是让肃王妃在外人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变化了许多。   旁人之前对于肃王妃的印象,还多存在于那个骄纵不懂事,常常把肃王府搅得一团糟的赵绫身上。   赵绫在家中受宠,出嫁之前,虽身边伺候的人被赵家人好好培养过,可架不住赵绫自身喜欢搅合事情,嫁到肃王府后,前前后后不大不小也是出了好几桩让外人耻笑的事情。   肃王有能力压下,更是不屑于与肃王妃计较,但从未想过要给肃王妃维护名声,故而旁人对于肃王妃,总有种不通世俗的感觉。   肃王要登位,旁人从未想过,但肃王妃要做皇后,总有幸灾乐祸的人等着看后宫中又像之前的肃王府一般出幺蛾子。   结果……这肃王妃突然靠谱起来了。   甚至做得,并不比那些作为一家宗妇、甚至是皇后人选的大家闺秀还要差。   当然,肃王心中也有几分惊奇。   他当时让肃王妃去接手宫务,其实事后总是想想觉得自己是否冲动了。甚至他都准备好了人手,准备之后去接替肃王妃,替肃王妃收拾残局。   结果如今瞧着,好像是肃王妃在收拾着这个百废待兴的后宫,反倒让后宫散发出了别样的魅力。   倒是他小瞧了肃王妃。   不过也因为赵泠这段时日的繁忙,肃王是真的没再见到赵泠,虽然他的耳边,常听到的却是赵泠这段时日,又做了那些事情。   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对于这位肃王妃的褒扬。   虽然肃王的病不算重,但等着病愈,也足足过了数日。   这期间,肃王自然没有停下朝堂上的事情,而一等着他病愈后,迫在眉睫的登位之时,提上了议程。   登基仪式,自然不可能小办。   便是肃王之前多次表示过不必铺张,可宫中还是会按照往日里的规则筹办。   而赵泠在接到底下宫人回禀来的前朝消息时,犹豫了一下,决定给肃王按照先皇当年登位时候的规格而来。   而她也永远记得,当年的太后,是如何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着她如何一步一步的安排着先帝登位的仪式。   时光荏苒,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幸替肃王筹办一次登基仪式,而如今的她,没有人教导,所有的人都望着她。   赵泠有些紧张,却没有退缩,她觉得这场登基仪式,更像是在补偿,补偿她占据了肃王妃的身体。   规格,自然是按照最高而来,所有伺候的宫人,也都仔细删查,甚至是肃王登位时候需要穿戴的礼袍,赵泠都是亲自仔细的检查。   肃王登位那一日,果然如同钦天监所估算的一般,万里无云,晴空当头。她站在下方,一身蓝色礼炮,而肃王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手拿三根敬香,面色端素,与天、与晏家的主子,都进行了祭拜。   其实,今日而言,作为肃王的正妻,赵泠是应该与肃王站在同一个地方,做出同样的行为。   毕竟,赵泠早早的便嫁给了肃王,也等来了肃王登位辉煌的这一刻。   但这份安排,赵泠从头至尾没有提及过,而赵泠没有提,肃王更加不可能提及,所以二人仿佛根本没有这一回事情。   赵泠就这么站在底下,站在诸位大臣之前,遥遥看着坐在高台上的肃王,在肃王敬完香转过身的那一刻。   他居高临下,一眼便看到站在人群之前的赵泠,她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在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时,赵泠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柔和,眼里似乎还带着殷殷的希冀与对于他的祝福。   这笑容、这目光太过于真挚,真挚的让肃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感情。   从前,他选择回避,心情始终坦然。而如今,他依然回避,但心情却不若往日里的轻松。   肃王登位,肃王妃并未陪同,一起同行祭天祭祖之事,传出去多少有几分别样意味,尤其是听在有心人耳中。   毕竟按照常理而言,肃王妃早早嫁予肃王为妻,肃王其后登位,若是肃王仍是打算立肃王妃为后,自然也该顺理成章带着肃王妃一起祭天、祭祖,而不是在自己的登位大典上,让肃王妃和其他的臣下一起站在祭台之下,遥遥而望。   这……是不是意味着,肃王并不打算立肃王妃为后。   而这个猜测,并不仅仅只是在那些大臣外人之间,便是赵家人,心中也有几分想法了。   在登基大典之后,赵将军不便,赵夫人便直接领着几个儿媳找到了在后殿休息的赵泠。   在屏退众位宫人后,赵夫人也没有与赵泠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问起了话:“皇上究竟是什么打算?打算将你处于何地?”   “……”   赵泠闻言,倒是愣了一下。   其实她身为当事人,反倒是没有旁人那般想的那么多,登基大典要举行,她便细心筹备,做好一切后宫里能够协助的工作,至于说把自己带入,她却是没有多想了,也没有为此做出任何一点的努力。   赵泠没有说话,赵夫人却是有些心焦:“皇上难不成不打算立你为后,这怎么行,你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是如此,你的颜面何存!”   赵夫人甚至是有打算将赵泠直接带回家,她赵家能丢得起这个人,但绝对不能够让自己的女儿受这一份委屈。   而赵泠在赵夫人说出这话后,也终于回味过来赵夫人的意思了。   她心中却是有些好笑,为赵夫人的过虑而觉得好笑了。   “娘,王爷……不,是皇上并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人!”赵泠轻声说着,语气十分笃定。   晏明与先帝是不同的,这一点上,赵泠还是能够肯定的,即使她并不确定对方对于肃王妃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可单单从那一日对方开口让她来处理后宫之事时,她便知晓,这是承诺,与肃王妃坐上后位的承诺。   而赵泠心中就是有一种异样的笃定,觉得这位新帝即使没有让她随同一起登上祭台,一起同行参加登基大典,但……最后的后位,却不会落空。   赵夫人却没有赵泠所想的那般乐观,而见着自己女儿这副乐观的态度,反倒是将赵夫人愁了个够呛。她不想去泼自己女儿冷水,可又怕自己女儿太过于乐观,到最后无法接受那个结果。   “绫儿,如今皇上已经不是肃王时候那般了,有些时候,咱们家中,已经帮不上你太多了!”赵夫人想了想,只是委婉提点道。   赵家在朝中有影响力吗?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可赵家思想,却也极为传统,忠君爱国,即使再疼爱赵绫这个女儿,也不可能为了她,与皇上做对。   更何况,肃王也不是软弱的君主,不可能由着底下大臣威胁。   “娘,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您也莫多想了,皇上没有您想的那般坏!”赵泠有心与赵夫人多解释几句,而在这个时候,陈九两走了过来。   赵泠止住了话头,目光看向了陈九两。   先帝走后,陈九两便是处于不尴不尬的地位,不过,在新帝登位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新帝却是将陈九两留在身边伺候,做着与先帝在时候一样的事情。   这会儿陈九两过来寻他,自是新帝有吩咐。   不得不说,陈九两也是个十分机灵的人。   这会儿赵泠位份未定,偏偏新帝已然登基,显然她的身份就是尴尬了。唤王妃,仿佛不妥,也让她尴尬,唤皇后,事情尚未定下……   故而陈九两只行了一个大礼,出口唤道:“娘娘……”   如此,模棱两可,不论将来她会得到一个什么位份,仿佛都不会突兀。   赵泠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去与他计较他的小聪明,只是开口问道:“可是皇上寻我有事?”   “是,皇上请娘娘去前殿。”   “好。”   赵泠微微点头,冲着赵夫人微微笑了一下,示意她安心后,便随着陈九两朝着前殿走去。   这会儿,晏明身上仍然穿着方才的礼袍,正坐在龙椅上低头看着一本折子,神色严肃而威严。   赵泠走入后,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冲着对方弯腰行了大礼:“参见皇上……”   礼尚未形成,对方已然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低头望向了她,神色不再严肃,眼神之中似乎还带了几分温和:“你来了。”   说罢,又是冲着陈九两开口道:“给皇后看座。”   “……”   赵泠抬起头讶异的看向了晏明。   而陈九两也愣了一下,却立刻机灵的亲自搬了一条椅子,搁在了龙座下首,嘴里连声道:“皇后娘娘这边坐!”   赵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也坐下了。   但她并不觉得受宠若惊。   她坐下后,只是坐着,低着脑袋,等着晏明吩咐。   对方似乎也并不打算与她绕圈子,所以在她坐下后,便直接开口道:“接下来一些事情,朕想着,也该与你知会一下,顺便,与你商讨一下……”   “皇上请说。”   赵泠语气平和。   晏明语气平淡却也温和道:“你的封后大殿,朕令钦天监算过时日,打算放在十日之后,届时,凤袍也该赶制出来了,届时,朕令命妇们进宫参拜。”   “皇上费心了。”   赵泠对此仍然不觉得受宠若惊,可能是心中早有打算,其实她隐隐约约也感觉得出,晏明这番安排虽然盛大,却也只是因循办事,只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   “还有一事……这凤仪宫本是皇后居所,但先时凤仪宫中出的事情,你也该清楚,朕打算给你换一处居所,你看看,喜欢何处?”晏明说的平静,可赵泠却隐隐然从对方的语气波动中,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晏明,谁知,刚好对视上对方的目光。可下一秒,晏明却又立刻错开了自己的目光,不再与她直视。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却是开口道:“皇上看着安排便是,臣妾无所谓。”   可能是因为赵泠语气中的顺从,反倒是让晏明心中有些五味交杂,从前的赵绫哭、闹……都让他觉得厌烦,更是将心中的愧疚消磨的一干二净,可偏偏,如今赵泠的顺从让他觉得心中怪怪的。   明明,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当年二人婚事,也是对方主动强求,他自问没有愧对过她。   可这段时间赵泠的所为,让他总觉得欠了对方什么。   他面上神色颇有几分狼狈,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翻涌的情绪,他与赵泠轻声道:“你看看,这景和殿如何?”   景和殿?   赵泠面上浮现了怪异的神色,若是她没记错,这景和殿早先时候,是作为帝王起居居所而立,只是之前几位帝王为示敬意,将它封存了起来。   如今给皇后居住,仿佛有些过了。   “会不会不合适?”   赵泠自然知晓这是一处好居所,但她也没有那么贪心。   “没什么不合适的,景和殿这些年来一直封存着,也是浪费了,若是皇后喜欢,让底下宫人去布置一番,也不至于这么空置着。朕先时去瞧过,里边维护的不错,而且临近御花园,皇后应是会喜欢的。”晏明轻声解释着。   而赵泠听着这话,也听出了对方的确是先让她去景和殿居住的意思,她不置可否,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是应承了。   而晏明瞧见赵泠点头,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仿佛是借此给了赵泠一个交代。   他面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又是与赵泠开口道:“既然皇后也觉得可以,那朕让底下宫人尽快布置,也可皇后亲自区内务府里挑选,如此,皇后也尽早可以搬进去。”   “好,多谢皇上费心了!”   赵泠站起了身,与晏明行了一礼。   她原本打算在行完这个礼后,就告退,但在直起身体的时候,想到了一些事情,又是停住了脚步,只是望着晏明轻声道:“皇上,臣妾……能不能问一下,这凤仪宫,您打算如何处置?”   毕竟是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虽然曾经对这个地方有怨,可到底承载了她太多的感情与回忆,她心中多少有几分不舍。   “凤仪宫……朕不打算动,将它封存起来。”   晏明声音淡淡,却又仿佛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极力压抑着什么。   赵泠抬起头望去时,只看到晏明背对着自己,她无法从对方面上辨认自己是否听错。   她站了一会儿,突然轻轻笑了,语调也是轻轻的:“如此,也好!”   凤仪宫被封存,赵泠仍然住在当初进宫时候所居的一处宫殿……宫中流言自是沸沸扬扬,而朝堂之上,更是议论纷纷。   也有人开始打起了其他的主意。   新帝自是不动如山,而赵泠又仿佛是置身事外,依然我行我素。该处理的宫务,她认真处理,景和殿的布置,她与香梅悉心讨论。   直至封后大典越近,景和殿收拾利落搬入。一切谣言方才平息下来。   封后大典那一日,赵泠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一片命妇,心中不是没有感触,但更多地仍是平静,她甚至想着,自己欠赵绫的是否又多了一桩,自己占走了她这辈子可能会遇到的最大风光。   但欠了太多的债,她如今也觉得还不清了,她也只能够努力修复着与肃王的关系,希望在真正的赵绫归来之际,得到一段圆满的夫妻感情。   赵泠不仅仅是这般想着,也有这般做着。   肃王如今登基为帝,但与自己妻子的相处模式,仿佛仍然维持着当年在肃王府时候的境况,他从不踏足后宫,起居与办公,皆是在前朝。   后宫之中,无其他嫔妃,而宫人宫务,晏明也放了最大的权利与赵泠,若赵泠是真正的肃王妃,日子过得自是自在逍遥,偏偏她不是。   她还要想着如何去讨好新帝?好让新帝与赵绫……能够关系和睦。   其实赵泠也不是不懂如何讨好一个男人,她虽没有赵婕的魅惑手段,却也懂得体贴入微。   新帝不喜与她接触,她便不去对方眼前凑热闹,碍对方的眼,但日日送往御书房的那碗羹汤,却是昭示了她的存在。   第一次送去,晏明让陈九两将赵泠阻挡在门外,赵泠没有发火,留下羹汤,自己离开。   第二次送去,赵泠让底下宫人送去,带去问候,晏明依然让陈九两阻挡在门,赵泠听得宫人回禀,晒然一笑,转头继续研究接下来的要送的羹汤。   第三次送去,赵泠仍然让那个宫人送去,仍然带去问候,晏明仍然让陈九两阻挡,但带去了一句回复,让赵泠不要再费这个心思。赵泠听过,也只是笑了笑。   当然,第二日依然我行我素……   这一日日的,本就是最受瞩目的新帝夫妇,赵泠这行径,自然也是被宫人传的沸沸扬扬。   有说的好听的,当然也有说的不好听的。   赵泠一律无视,而晏明自己先替赵泠感到了不好意思。   晏明也由此第一次踏入了景和殿的大门,当然他没有多呆,只是在大殿之中,与赵泠开口说了一句:“这汤,莫再送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赵泠没有说话,只是用清澈的目光看着晏明。   而晏明在这样的目光下,自己先是经受不住离开。   而第二日,汤依然送去,而这汤也不像是往日一般被拒之门外,被陈九两接入了,至于究竟如何处理,旁人不得而知。   然,赵泠已经是满足了。   到了这一步,她汤还是让宫人送着,却不再步步紧逼了。   她隐隐约约试探出了对方的底线,也确定新帝又不像是那一日生病一般,对赵绫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虽然那一日的事情,她并没有搞懂。   可她却觉得,若是新帝真的对赵绫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至少在面对一个自己喜爱女子温声软玉的讨好下,也保持不了这番冷静。   或许大约是有感情的,只是感情没有那么深罢了。   赵泠又是下了一个定断。   也因为这个,赵泠不敢太过于冒进,唯恐会因为自己的举动,适得其反。   而这个分寸,赵泠的确是把握住了,至少这汤,不论最终落入谁的肚子,或者是被浇了花草,但最终在外人的眼里,的确是送了进去,对于旁人来说,也觉得帝后的感情,并不像外界所传闻的那般不和。   若是不和,皇后能天天给皇帝送汤水吗,而皇帝会接下吗?   但外人也仅此觉得,至于旁的,至于新帝从不踏入皇后的寝宫,甚至后宫中除了新后,再无其他妃嫔之事,到底让朝上一部分有心人,觉得有机可乘。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从来都不会缺少想要通过裙带关系而走捷径之人,更加不会少有想要通过裙带关系而与皇家攀上关系的人。   新帝目前的后宫,的确是有太多的漏洞,譬如其它重要位置暂时无人安置,又譬如,帝后无子嗣。   当然,目前是国丧期间,倒无人敢明目张胆提出后宫填人的念头,可并不影响他们开始为皇帝后妃人选而送人的准备。   其实这样的风向,不仅仅体现在朝堂之上,后宫之中,仿佛也开始人心晃动。朝堂之上广选佳丽,未免太过于招摇,然后宫中若是帝王受用一名宫女,动静便小了许多。即使这期间的事情发生在国丧期间,但若是帝王自己允许,旁人的确是不敢冒出来说什么。   宫规中有明确规定各级宫女应是如何穿戴,宫人一般也不敢过于愈矩,可并不影响宫人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自己琢磨着让自己穿戴的好看一些。   如今宫中唯一的主子赵泠又是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主儿,有的时候明明也发觉宫人穿戴的有几分过了,但她一般不会提出来。   倒不是她懒得管,而是她觉得,过于遏制,未免不太人性。但也就是因为她太过于纵容,反倒是让宫人的胆子,开始变得大了一些。   香梅与王氏,是最早发现这个问题的人。   自从香梅来到赵泠身边,王氏倒不像原来一般细心伺候着赵泠的起注,也幸的王氏与香梅之间年龄有一定的差距,加之香梅除了伺候照顾赵泠,对旁的事情,甚少上心,如此王氏不至于有被香梅抢走位置的感觉。   更甚至于因为王氏原本伺候赵绫时候,从来都是觉得难伺候,是一桩苦差事,如今更是巴不得香梅将这桩差事抢走,故而二人一左一右伺候辅佐着赵泠,竟是相处的格外和谐。   景和殿里的其他宫人倒也罢了,到底因为在赵泠的眼皮子底下,加之王氏与香梅的管束,并不敢太过于高调。   然宫中其他地方,除去崇正殿这帝王起居之所,暂且跳脱于后宫管辖范围之外,旁的地方,尤其是帝王经常出没之地,一些长相出挑的宫人频频跟着出没,却是引起了王氏的注意。   其实最引王氏关注的还是如今负责在凤仪宫中照料的一名大宫女采柔。   凤仪宫原本该是皇后的居所,但此次因为种种缘故,最终赵泠是居在景和殿,而凤仪宫则是被暂时封存。   说是封存,也并不尽然,只是无人入住,而里边的摆设都维持着原样,甚至因为之前凤仪宫宫人本身就不足,又有之后种种事情,在新帝登位后,凤仪宫里还重新放了一批宫人进去。   这一切的操作,当然不是赵泠的指示。赵泠原本是觉得凤仪宫里不住人,少放几个宫人也是足够的,但陈九两之后越过她这一层,直接择选了一批宫人放到了凤仪宫里,隐隐约是晏明的意思,赵泠也没有反对。   而这批被送入凤仪宫里的宫人,多数是之前先帝妃嫔宫中择出的宫人。   毕竟先帝的妃嫔被送去清修,这些宫人想要另择出路也并不奇怪。这凤仪宫,其实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是好地方,但却比守着原来的宫殿要强。   这批被选送过去的宫人,原本也是抱着在凤仪宫里暂时过渡的想法勉强过去的,也都想着将来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就再想法挪个位置。   谁知道,等到了凤仪宫后,他们却发现,好像歪打正着,这瞧着早已经是空置的凤仪宫,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般无人出没。   新帝……竟然常常会突然出现在凤仪宫中,而且一呆,便是呆上好些时候。   采柔与不少被送入凤仪宫的宫人一般,先时是为自己的处境而叫屈,当年先帝在时,因着皇贵妃赵婕强势与受宠,她也是个聪明人,知晓冒头很有可能招致祸端,故而只是龟缩于先帝一名并不太受宠的宫妃宫中做着大宫女的位置。因着她机敏、低调,又表现出无欲无求的模样,倒是颇受那名宫妃的喜爱。   但采柔向来自认容貌出众,野心自然也是有的,此次新帝的出现,让她隐隐然察觉到了机遇。   自发现新帝常常在傍晚时分来到凤仪宫后,采柔便开始想尽办法出现在新帝面前,她打扮的倒也不像旁人那般显眼高调,然素淡的装扮,回回都能将自己的优势凸显出现。   晏明每回来凤仪宫的时候,常常魂不守舍,对于旁的事情关注,其实并不上心,更加没有发现身边伺候的宫人是这么一位。   采柔虽然急着想要出位,可伺候起人来,却也极为周道。晏明并没有察觉到不妥,自然也没有提出换人伺候。   可这却是让旁人觉得,新帝是喜欢采柔伺候的,皆之采柔相貌出众,旁人也不敢与她多争。   时间久了,隐隐然的,宫中也起了一些旁的流言。   譬如,皇上看上了在凤仪宫中伺候的大宫女采柔,为了这名大宫女,没事儿就往凤仪宫里去跑,否则一座已经空置了的宫殿,缘何会引得皇帝再三驾临。   又譬如,这名大宫女采柔,只怕早已经被皇上受用过了,皇上也只是等着国丧过了,便能成后宫里的娘娘了。   流言一开始只在凤仪宫中小范围内流传,可后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口舌,不过短短几日,整个后宫都被传遍了,自然也传到了景和殿里,王氏与香梅都不约而同的听说了。   香梅倒不像王氏那般上心,主要她心中对于赵泠的身份还是清楚的,所以对于赵泠与新帝之间的事情,还存有几分疑虑,她虽然极想赵泠就这么留着,也明白若是赵泠留着,那便是成了新帝的皇后,为了日后的日子,若是赵泠与新帝能够感情和睦,自是极好。可赵泠与新帝真正的关系,到底还是让人有几分芥蒂。   可王氏却不是,在她看来,新帝便是自家娘娘的夫君,如今有小狐狸精出来勾引新帝,这教她如何忍,自然是要替自家娘娘叫屈了。   虽然王氏很想处置了那人,却也不敢贸贸然将这件事情告诉赵泠,主要是之前的赵绫出事太过于出格,她唯恐让自家主子知道后,会跟肃王府里一般处事。   左思右想,她干脆拉上了香梅一道儿跑去凤仪宫里,先去打听清楚那名采柔的底细。   这一去,却是恰好瞧见新帝从凤仪宫中出来,而恭送的宫人中,王氏与香梅一眼便辨认肯定了采柔是站在前头最为出挑的那名宫女。   采柔的相貌,自是比不得赵绫,可是也算是在宫人里极为出挑的。最重要的是,这名宫女,与赵绫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若说赵绫是容貌出众艳丽,让人见之难以忘俗,这名采柔则是小意温柔,人如其名,仿若春风化雨。   男人似乎更喜欢后者。   偏偏这会儿,采柔面带娇羞,带着一众宫人站在门口恭送着新帝,若非她身上的服饰与打扮仍是大宫女的装扮,旁人瞧着几乎要以为是哪位嫔妃了。   王氏瞧着,心中直冒火。   而香梅也不觉皱起了眉头,二人自然也不认为新帝日后就会守着赵泠一人过日子,也知晓早早晚晚,后宫里是会有其他的妃子出现。   可过了明路的,与这种暗通曲款的,完全是两码事情。   尤其如今赵泠还掌管着后宫,后宫里的宫人便私底下偷偷自荐枕席,未免太过于打他们景和殿的脸面了。   便是先时并不放在心上的香梅这会儿心中也有几分上心了。   “香梅姑娘,这事儿我觉得还是要与娘娘通个气,否则哪天这小妖精封位了,娘娘方才知晓,未免太过于打脸了!”   “是该与娘娘知会一声!”   香梅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可因着香梅的附和,王氏又有几分犹豫:“可娘娘性格,有的时候太过于冲动,若是知晓这件事情而做出什么让皇上不悦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娘娘不会的。”   香梅意识到王氏所言是先肃王妃赵绫,面上有几分讪讪,但还是笃定的与王氏开口说着。   王氏对于香梅所言,却是不怎么相信,可今日的事情,她又觉得,不可能隐瞒着赵泠,故而也没有再说什么。   宫人这头的纠结,赵泠倒是不知,其实在王氏与香梅来告知之前,赵泠却是略有所耳闻这位采柔的事情。   毕竟,如今她身居后宫之主、又执掌后宫之权,多的是宫人想要挤掉王氏与香梅来成为她的心腹。   她听了采柔的事情,这会儿其实已经有些搞不懂肃王究竟喜欢着谁了,若是采柔是其他宫的宫女,她不一定会那般上心,唯独听得是如今凤仪宫里的宫人时,却是让她有几分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这皇上在她之前的寝宫凤仪宫里搭上其他的女人,到底让她有种怪异的感觉。先且不说那凤仪宫是她之前的寝宫,只单单考虑日后那女人会不会住在凤仪宫里,便足够让她在意了。   所以在王氏与香梅来回禀这件事情后,赵泠便立刻打算带人过去瞧瞧情况。   而王氏与香梅瞧着赵泠如此风神急速的样子,反倒是有些后悔来回报,仿佛娘娘比她们想想的,更要在意这件事情! 第36章   赵泠自然是在意这件事情的, 不过与王氏所认为的在意的原因,显然赵泠的在意,却是与自己曾经所居住的那座凤仪宫挂钩。   赵泠有些念旧, 虽然在凤仪宫里的回忆一点都不好, 但毕竟是她住了那么久的地方, 她还是希望它能够像晏明所言那般, 是完整的被封存,至少暂时能够如此。   同时, 她也的确是有些在意晏明与那名叫做采柔的宫女之事, 毕竟……她如今占了赵绫的身体, 心中本就觉得愧疚难受,有意想要弥补, 自然不希望晏明与其他的女人发生什么, 至少在赵绫回来之前, 她希望能够将对方的丈夫完完整整的还回去。   所以赵泠是第一时间来到的凤仪宫,然,令她觉得有几分惊讶的是, 凤仪宫上下,尤其是那位正主儿采柔,对于她的到来,却仿佛根本便不觉得惊讶。   赵泠到的时候, 对方面上虽然有几分惊慌之色,可诡异的,赵泠却能够感觉到对方早已经有所准备的等候着了。   赵泠走入的是凤仪宫的正殿, 采柔不避不让的出现在了正殿等候,不用等待旁人的传唤。   她容颜的确是清丽出色,比不得赵绫倾城倾国的艳丽,却别有一番风情,她身上也只着了大宫女的服饰,头饰因为国丧,甚至还有些少,一眼望去,只觉得素淡……然,这份装扮,并未让她身上有丝毫的逊色,反倒是衬托出楚楚之态。   说实话,赵泠第一眼见到采柔时候的印象,与王氏和香梅是一样的,几乎是一眼便认定对方便是那位传说中与晏明有染的宫女。   她微微挑眉,目光自是带着几分打量望去,同时,她的心中也带了几分评估,毕竟好端端的,她可不相信对方会这么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采柔恭恭敬敬与她行了礼,礼仪依然挑不出任何的纰漏。她的姿态甚至带着好看的柔美,便是让赵泠这样的女人看着,都觉得有几分心动。   不过,也就是对方的这份姿态,让赵泠的心中越发起了几分慎重,毕竟虽然她在宫中呆的这些年,几乎与后宫那些事情隔绝,可见得还算少吗?   若是一个宫女真的无旁的意思,只会做出刻板教条的摸样,而不是如今这副柔美之态,美则美,却也过于魅色,不够端庄了!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其实赵泠所想,并无偏差。   在她来之前,采柔早已经收到了消息。   当然这并不是赵泠后宫管理的不够严谨,连一个所谓的宫人都能够掌握住赵泠的行踪。   说来还是王氏与香梅二人的错,她二人先时跑到凤仪宫来探听消息之时,来的过于光明正大,动静自然让旁人察觉了。   晏明这个皇帝,是根本不屑于计较,也未深想,可采柔心思却是动了。   王氏与香梅二人,可是皇后的心腹,而联想到这段时日后宫中有意为之、推波助澜下的谣言,二人出现在凤仪宫的意思,便十分明了了。   采柔在听闻后,第一个反应便是让凤仪宫中几名自己收服的妥妥帖帖的宫人出去,在景和殿吩咐替她探听,也不需探听其他,只端看皇后究竟会不会出景和殿,又会不会来凤仪宫。   结果,未出采柔所料,皇后果然从景和殿里出来,且朝着凤仪宫过来了。采柔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激动的情绪,这情绪并不是害怕惊慌,而是有一种仿佛心想事成的预兆。   其实新帝对于她的态度,虽然并未排斥,可未免有些无视,她虽有信心早晚拿下新帝,可是她也怕,万一等到国丧结束后,新帝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到时候她真的等得起吗?   而皇后过来寻事的这副态度,却仿佛让她看到了另一种机遇。倘若利用的话,指不定她就可以借着这股东风,迎风而上了!   采柔在凤仪宫的这段时日虽短,可也收服了一些人,在赵泠来到凤仪宫的半路,她便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只让底下旁的宫人,从凤仪宫后门而出,朝着崇正殿直奔而去。   赵泠来到凤仪宫的那一刻,采柔寻好的人,也已经来到了崇正殿门口。   当然,崇正殿可不像凤仪宫这般好进好处,这采柔的人,来到崇正殿,还未接近殿门之际,便被宫人拦在了外门之外。   与此同时,赵泠也打量完了采柔,语气淡淡开口问道:“你便是采柔?”   采柔心中微微一顿,突然有些拿捏不准赵泠的意思。   采柔虽然一直在宫中做着宫人,与外界甚少接触,可曾经的肃王妃,到底是皇室中人,有些事情她还是有所耳闻。   譬如这位如今贵为皇后的肃王妃,曾经是多么的容不下人,又譬如,这位皇后曾经还是肃王妃时候在肃王府里闹出的动静。   虽然传言总是有几分添油加醋,可若是这位肃王妃是能够容得下人的贤妻良母,又譬如这位肃王妃眼里容得下沙子,何至于会被外界传的如此不堪,而新帝在登位之前,何至于明明不宠爱这位王妃,肃王府里却没有其他女人。   所以,采柔的心中是笃定这位皇后并不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也笃定赵泠过来,定然是寻自己的麻烦。   可如今听着语气,却似乎有几分出人意料,好似并没有与她过不去的意思?   不管是对方城府深,沉得住气,亦或者是真的没有寻她过不去的意思,对她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她的人,已经动起来了!   想到了这里,采柔心中却是越发警惕,对于赵泠的问话,她只是开口道:“是,奴婢得蒙皇上恩宠,如今在凤仪宫中伺候。”   “……”   赵泠还真是被对方搅得有几分无语,她问采柔这话,只是为了确认,怎么对方的回答,就是带着别样的意思。   赵泠倒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即使心里也有几分怀疑采柔与晏明之间的关系,说到底,她如今仍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局外人意识,所以并不能够被牵扯情绪。   她也没有被采柔的话激怒,立刻出声询问。   可赵泠这头没开口,采柔却是已经开口了:“皇后娘娘此次过来,奴婢猜得出皇后娘娘的意思,但娘娘真的误会了,奴婢与皇上,真的没有什么的?”   “……”   赵泠这一下,却是被噎了一下。   她怎么听着瞅着,都觉得对方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赵泠没有说话,但是看向采柔的面上,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采柔心中却是一阵暗喜,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了作用。   其实若是往日,她也不可能这般冲动把自己的把柄往对方手中去送,只是今日实在是情况紧急,她也是没有想到,传闻中一直都是骄纵任性、性格冲动的皇后娘娘,今日竟然这么沉得住气,这么久了,明明便是兴师问罪而来,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行动。   若是真如此,那她的人,显然是去的早了,万一早早的带回了皇上,而皇后根本没有对她做什么,到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采柔如此,其实却也略有几分高看了自己。   事实上,她所派去的人,此刻莫说是带回晏明,其实连晏明的面都没有见上,却是被挡在了崇正殿大殿之外。   这会儿并非是紧要的时刻,人倒是没有被赶离崇正殿,可守在殿外的侍卫,却也尽职尽责,并未让那名宫人进入。   宫人站在殿外苦苦哀求,先是道明身份,又是搬出了采柔……自然毫无用处。   宫人绞尽脑汁,上下求人无门,正是绝望之际……说来倒也是好运,竟是让她看到了远远从大殿内走出的陈九两。   陈九两如今跟在新帝身边,自然是不如在先皇时候那般风光,可新帝对于这位先帝身边的伺候人,毫无芥蒂启用,一直带在身边之事,宫人也是看在眼里。   陈九两也渐渐回到了曾经的风光。   而那名在凤仪宫里伺候的宫人,自然是认得这位常伴着新帝来凤仪宫里的大总管。   那名宫人犹豫片刻,却是顾不得规矩,连连朝着陈九两招手,她也不敢大喊大叫,唯恐被拖出去,祈望自己的动作被陈九两发现。   而陈九两也的确是发现了,毕竟干的是伺候人的活,最重要的便是察言观色,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不过,他初始是没有认出那名宫人的。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那名宫人顿时心中雀跃,连忙收回了手,做出了方才恭顺的仪态。   “你是……”   陈九两疑虑的开口问道。   而那名宫人立刻开口道:“陈总管,奴婢是凤仪宫里的宫人。”   “凤仪宫?”   陈九两心中微微注意了一下,毕竟跟了新帝这些时日,该知晓的一些事情,他还是有些意会了,譬如如今的凤仪宫在新帝心目中的地位。   “凤仪宫中可是有事?”   陈九两立刻开口问道,当然他是单纯的只是问凤仪宫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但听在宫人的耳中,直接理解成了凤仪宫内的人有没有事情。   也是陈九两这话,让宫人原本忐忑不定的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虽然她也是觉得新帝仿佛对采柔有几分意思,可毕竟都是在凤仪宫中伺候,自然是知晓新帝并没有与采柔有什么实质的事情发生。   虽然她的确是想要邀功,可到了崇正殿大门,看着巍峨庄严的宫殿,又被殿外侍卫一拦,心中多少有几分打鼓。   她原本是想要直接倒豆子一般全倒出来,可是想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之前采柔的叮嘱,一定要当着皇帝的面把事情说出来,她又将话从嗓子眼咽了下去。   采柔说这话,却不是对自己自视甚高,瞧不上陈九两,而是觉得这话传着传着就怕变了味道,那名宫人是自己的人,自然跟着她,也会把事情描述的更加凄惨一些,可陈九两一转述,谁知道到了皇帝跟前会有什么样的版本,所以她特特招呼了那名宫人,一定要当着皇帝的面,将皇后怒气冲冲过来寻了她麻烦的事情,与皇帝说清楚,最好描述的绘声绘色!   那名宫人突然不说话,让陈九两的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耐着性子,又是追问了一句:“凤仪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奴婢想亲自与皇上禀告!”   这话一出,陈九两却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他斜睨着那名宫人,在那名宫人几乎招架不住,就要交代的时候,他却是突然转过了身,冷笑道:“也罢,咱家是没什么份量,既然你想与皇上亲自禀告,咱家便带你进去,可若是说不出什么一二来,咱家看你可有什么下场!”   “陈公公……”   那名宫人也不傻,听出了自己得罪了陈九两,她有心想要修复,然还未来得及补救什么,陈九两却是已经转身朝着身后的大殿走去。   她想到了凤仪宫中在来时对她隐隐叮嘱的采莲,硬着头皮,也朝着大殿内走去。   晏明这会儿刚会完大臣,也批阅完奏折,所以状态却是悠闲,靠在了龙椅上随手翻着一本最近看的闲书。   听得陈九两进来禀告说凤仪宫宫人求见的时候,他也没有多问什么时候,便让陈九两将人带了进来。   其实,晏明和陈九两的心思是一样的,都以为凤仪宫里如今有甚么事情,而等着那名宫人说起是皇后带人去了凤仪宫寻采柔的麻烦时,二人心中皆是有些惊讶。   但这份异常的情绪并未停留太久,晏明眉头却是皱了起来。他倒没有不信,即使这段时日,赵泠一直表现的非常好,不仅将宫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性格和态度上,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快暴露了,晏明同样不觉得有任何的奇怪。   至于采柔,其实晏明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印象,毕竟他每次一走入凤仪宫中,旁的事情,对他来说的确是没有任何的吸引力了。   不过,毕竟采柔伺候了他有些时日了,隐隐约约间,他又记得凤仪宫里好似的确是有这么一位宫人,伺候的还算得力。   但即使晏明这会儿并没有回忆起采柔是谁,只单单皇后这个行径,便是足够让晏明关注了。   这会儿他手头上没有旁的事情,加之皇后又是在凤仪宫中闹事,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直朝着门外走去。   陈九两也没有想到皇帝的反应竟然会如此大,他慌乱的跟在了皇帝身后,直朝着身后的宫人不住的打起了手势。   而那名宫人瞧见皇帝的动作,心中却是一喜。   到了这一步,她完全便是自己在硬撑着了,她哪里有这么多的机会与皇帝接触,平日里也顶多是听着旁人说采柔如何讨得新帝的喜爱。   谁知道,新帝竟然真的愿意为了采柔,亲自去凤仪宫中一趟。   而且,皇帝面上的神色,显然也是有些怒气!   帝王怒气冲冲直奔凤仪宫,一走入凤仪宫里,帝王便看到了守在凤仪宫外的几名明显便是景和殿跟来的宫人,他也没有让任何人通报,直接朝着凤仪宫的正殿走去。   他这速度一点都不慢,来到正殿的时候,采柔在,只是面上神色呆愣的傻兮兮站立在正殿的正中,而皇后赵泠……不知所踪? 第37章   皇后去了哪里?   虽然晏明没有在正殿里寻到皇后的踪影, 可是晏明却是敢肯定,皇后绝对没有离开凤仪宫,人仍然在凤仪宫里。   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连他进来都没有回过神来的皇后, 语气颇有几分不耐烦的开口问道:“皇后呢?”   采柔这才恍然发现, 不知何时, 皇帝竟然来了!   她连忙收起了自己面上呆愣迷茫的神色, 朝着皇帝跪了下去,开口行礼。   皇帝不耐烦皱眉, 只觉得这名宫人……先时瞅着还算是懂事, 可如今怎么这么一副傻愣愣的样子, 他明明问的是皇后的下落,可对方行礼, 简直便是浪费了她的时间。   “行了, 不必多礼, 皇后呢?”   晏明只当对方是被赵泠吓了一通,所以才呆傻了,倒也没有计较, 只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而采柔回过神来,却是仍然没有明白晏明的意思,她面上顿时流露出了委屈难受的面色,只期期艾艾开口道:“皇上, 奴婢无事,皇后娘娘并未对奴婢做什么……”   “……”   晏明皱着眉头,上下再次扫视了一下这名完全抓不住重点的宫人。   他何时问过她如何了?   更何况, 他也并非是呆傻,自然听得出对方这欲言又止的话语,分明带着告状的意思。   他是不喜皇后,更加不喜皇后无事寻事,搅出一堆的事情来。   但今日说实话,他来的时候已经预想了最坏的结果,可能皇后……会在凤仪宫中惩罚这名宫人,杖责、甚至是已经斩杀了这名宫女。   可这名宫女的样子瞅着没有一点外伤,安然无恙,甚至这会儿竟然还有精神与他告状。   “朕再问你一遍,皇后呢?”   晏明情绪早已经不耐烦了,然……采柔是真的没有听出来,她这会儿完全便是自作多情了。   她以为……晏明是在给她做主,方才她的委曲求全回答,是让晏明心疼,所以这会儿他一定要找皇后算账。   她自然不可能让帝后相逢,否则她这状岂不是白告了,皇后根本没有对她做过任何的事情!   这其实也是采柔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她原本以为,皇后过来绝对是寻她麻烦,甚至在皇后心平气和与她说话,她心中急迫的情形下,忍不住用言语想激,想让皇后恼羞成怒。   可是皇后听了她的话,却只是晒然一笑,最后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问了一句:“听你这话的意思,仿佛皇上和你真的有什么了?这样,不若你告诉本宫,倘若你和皇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你已然是皇上的人了……那本宫给你做主,让皇上给你一个名分,倒也不埋没你这番才貌,也是伺候了皇上一番了!”   这话……教她如何接了。   她原本还想用方才那般打着迷糊眼儿,刚想说自己与皇帝没关系,让皇后不要多心,当然更是希望皇后能够多心一些,最好是给误会了!   结果赵泠根本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又是开口道:“你可是想清楚了回答,今日本宫这般问你了,也是真心想要给你名分,若是你说没有,那本宫也便不多事了,可若是日后你突然改了口,本宫可是记着今日的事情的!”   “……”   采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看出赵泠眼里的笃定与调侃,显然对方是什么都明白,这会儿只是拿着她做乐子调侃,而她……倒是真恨不得与皇帝有什么呢!   赵泠瞧着采柔这副样子,最后却是摇了摇头,轻笑一下也没有再追究,只将人晾在了这里,自己撇下了宫人,朝着后殿走去。   采柔其实是不知道赵泠究竟去了哪里,可是瞧着晏明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般询问自己,好似要给自己做主的样子,方才的毛病,便忍不住又犯了。   她的确是觉得自己委屈了,这辛辛苦苦演的一场戏,全让皇后一眼识穿,她可不委屈吗?   所以皇帝这么再三问了,她语气只是越发期期艾艾、楚楚可怜开口道:“皇上,奴婢真的没有什么,即使……即使皇后娘娘有什么不开心,将气撒在奴婢身上,奴婢也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你万万莫因为奴婢,便与皇后娘娘不开心……”   “……”   晏明耐心尽失,连看采柔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将目光看向了王氏与香梅,语气淡淡道:“你家主子呢?”   王氏与香梅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瞧着皇帝仿佛并没有恼怒的意思,开口轻声回道:“我家娘娘说,到里边逛一逛,马上回来?”   虽然这个马上,已经过去了半晌儿!   晏明得了答案,自然是直接越过了采柔,朝着后殿内走去。   采柔当场呆愣在了殿中,她这会儿再是自视甚高,再是误会也回过神来了,从头至尾,这场戏皆是自己在自导自演,不管是皇后,还是皇帝,根本没有入过半分戏。   她看着王氏和香梅嘲弄的眼神,又瞧着凤仪宫里的宫人异样的目光,无地自容,可比起脸面更重要的是,闹出了这么一出,她今后更是该如何自处,又会不会落得不堪的下场。   其实,采柔这会儿又是高看了自己,至少晏明和赵泠,谁都没有记着她。   晏明走入后殿,其实是并不知道赵泠究竟在什么地方。   后殿……包括寝宫,其实也包括起居室,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旁的屋子。   晏明先去的起居室,起居室里很安静,没有一点的动静,他只匆匆扫过一眼,便知这边没有人来过。   晏明心中一紧,却是直截了当朝着寝宫内走去。   他的心情忍不住有些忐忑了起来。   可是等到走到寝宫门口的时候,晏明急切的脚步,却是突然缓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心情,然后……伸手慢慢推开了寝宫的大门。   寝宫里依然很安静,而走入寝宫的外屋,里边的摆设依然丝毫未动,不像是有任何人来过的样子。   晏明目光只是匆匆扫过,直接朝着里面的屋子走去,他的目的似乎很明确,直接朝着里屋走了进去,然后走到了床边挂着的那幅画走了过去。   那副人物画像,安安静静的悬挂着。   画中之人,纤指拈花,嘴角噙着淡笑,目光平静祥和的望着画外……   他的心情,诡异的平静了下来,呆呆的,望着,他微微抬起了手,心情似乎有些感触,却是在即将碰触到画作面容之际,慢慢的垂了下来。   他转过身,正欲离开的时候,目光却是突然看到了躺在窗下卧榻上的那道身影。   他的心思猛地一震,几乎以为是那个梦中人回来了,可他很快回过了神,是……赵绫?   他朝着窗边的床榻慢慢走了过去,躺在榻上的人似乎是不小心睡了过去,睡的有些沉,他缓慢的脚步,并没有吵醒她。   而晏明看着睡的如此安详的赵绫,心中原本该是恼怒的,可他却又觉得,仿佛是恼怒不上来。   只觉得有些离谱。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此刻心中繁杂的情绪,只背手站在榻前,声音严肃开口叫道:“皇后!”   他叫了第一声,对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又叫了第二声,然后,对方终于睁开了惺忪的双眸。   而赵泠并非是没有警觉,至少在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站在身侧的晏明之时,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她几乎是跳着从榻上翻身下来,那动作猛烈地,晏明也以为她是要从榻上掉下来,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接了。   可是赵泠没掉下来,而晏明也觉得,自己的举动,好像有些过了,所以他背着的手偷偷握成了拳头,而赵泠则是低头赶紧穿上了鞋子,朝着晏明开始行礼。   一边行礼着,一边心中又是懊悔。   她方才……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赵泠脑子若说完全清醒过来,其实是还有几分迷糊的,她记着自己方才走入寝宫,原本只是想要故地重游一下,只是想看看,自己离开了这么久的凤仪宫,有了多少的改变,结果……没想到自己走入后,竟然发现这个寝宫,还是自己原来所熟悉的那个寝宫,她常用的东西,连她顺手所摆的物件,都没有变换过位置,可能唯一多出来的,便是那副画像。   而那副画像,她看着只觉得太满意了。   人其实都有几分虚荣之心,女人更是如此。   她看着墙上所挂的画像,只觉得自己仿佛从未如此美过,给她画像之人,抓住了她最美的那一瞬间。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坐到了往日里她常常休甛的地方,靠在榻上,就这么躺着,望着……   一时太过于舒适忘形,就这么睡了过去!还被晏明过来抓了个正着。   “起来吧!”   晏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计较,语气淡淡叫了起。   赵泠低着头慢慢站起,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孔。   还未等赵泠想到解释方才自己失礼的举动之时,晏明突然说了一句:“你不该来这里!”   “……”   赵泠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她下意识揣测着,对方的意思,是指她今日不该来凤仪宫……难不成与那个宫女,真有什么?   赵泠心中微微打鼓,小心翼翼开口道:“臣妾的确是听闻了一些闲话,但过来,并非是为了寻对方的不是,只是过来确认一下,倘若是真,后宫中或许也该多一个姐妹……”   “……”   晏明转头看向了赵泠,微微眯眼。   他是猜测不透赵泠这话真假,只是,往日里赵泠无事生非、残忍的手段,他心中还是记着……说来,如今对方仿佛是做了皇后,行为略有几分收敛,倒不像从前那般招他厌恶了。   若是赵泠不好好说话,晏明自然也懒得理会她,可赵泠偏偏温声细语,一副为了他考虑的样子,即使赵泠这会儿说出的话让人无语,猜测的点全部错了,他也生不出怒火,所以仍是语气平淡,还是解释了一句:“你说的那名宫人,朕与她没有来往!”   赵泠听了这话,面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神色,也随之露出了笑容,她便是说嘛,她瞅着那采柔的模样,也不像是晏明会喜欢的样子。   果然她是猜中了。   而赵泠面上的笑容,落在了晏明眼中,却是成了其他。   他心中越发复杂,也有一种想要急于离开的感觉,他心中已经在想着让赵泠离开的话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赵泠却是仿佛急于活跃气氛,又是开口说了一句:“臣妾便是想着,那采柔的样子,也不像是皇上您喜欢的,所以问过几句话,臣妾想着既然来了凤仪宫,便来缅怀一番先皇后娘娘……不想,这里竟是挂了这么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   “不知……是宫中哪位画师的画作?”   赵泠心中是真的满意,她虽然如今借着赵绫的身体活着,可她心中多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死人,总觉得早早晚晚身体要还回去,自己也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当然,她也不是那般甘心自己死的默默无闻,连个怀念自己的人都没有。   晏明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至少他愿意给她保留住凤仪宫,并且让人画像,她便觉得满意了。   可赵泠却是不知,自己这完全是带着感恩激动的心情问出来的话,停在晏明的耳中,却是成了别的意思。   他面上的神色微微沉下,但语气好歹还是保持着平常,只是开口道:“若是缅怀好了,便回去。”   “……”   赵泠心中微微异样,抬头看向了晏明,她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又开口道,“皇上,臣妾是真的挺喜欢这画师……”   “还不回去!”   赵泠话音未落,晏明便是抑制不住情绪,冲着赵泠没好气怒斥。   赵泠愣住了,不明白方才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   ……晏明突然就发神经了。   她面色微微有些愠色,不说便是不说,她还不稀罕了!左右这宫廷里的画师也就这么几位,大不了她自己去叫来一一问话,让他们轮流给自己画像便是了!   更何况,她也只是出于好奇才问,她如今的模样,又不是自己的模样,也不需要人来给自己画像!   赵泠一言不发,直接甩袖走出了寝宫。   在跨出寝宫大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朝着里头瞅了一眼,里边没有一丝动静,却不知晏明在做什么。   有病!   赵泠心中没忍住骂了一句,便是抬起头朝着外头走去。   她走到前头正殿的时候,沉着脸,一言不发,看也没看采柔一眼,便是直接带着王氏和香梅离开了。   而她的这副样子,几乎是毫无遮掩的便告诉众人,帝后仿佛闹矛盾了。   王氏与香梅心中升腾起了担忧之情。   而采柔的心中,却是雀跃……难不成,帝后真的因为她闹了矛盾!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也想朝着里头寝宫里走去,可想到之前皇帝下过命令,从来不让他们接近寝宫,却是按捺下了心情。   而在赵泠离开寝宫后,晏明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慢慢走到了画像之前,其实心中是有几分后悔方才冲着赵泠发火,可是赵泠的态度,对他来说却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这画像,是他一笔一笔画出,熟刻于心,对方明知故问,也是无事找事。他可以忍受赵绫在其他事情上无理取闹,可唯一这件事情,却是让他无法忍受。他更不想让旁人扰了她的安宁!   晏明独自一人在寝宫里呆了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采柔在正殿里都几乎望穿秋水的时候,晏明的身影出现了。   她心中一喜,面上露出了柔美的笑容,正要上前,晏明的目光直直的朝着她看了过来,看得她心头一跳。   她勉强撑着笑脸,想要上去敬茶,晏明却是皱着眉头,只冲着陈九两开口道:“以后,凤仪宫里清静些!”   “……是!”   陈九两立刻明白了晏明的意思,只朝着身侧带来的宫人使了一个眼神。   晏明在得了吩咐后,也没有再说其它,毕竟,一些无关紧要之人,根本不值得他耗费精力!   而采柔到底是否是个好的,便是他冤枉了又如何,至少一个会惹是非的宫人,便不适合留在这里打扰她的清净。 第38章   赵泠是怒气冲冲回的景和殿, 她这怒气,一方面是在晏明身上真的受了气,另一方面, 其实也有对自己的沉不住气而感到自我愤怒。   她也是觉得, 自己做什么要去凤仪宫里, 做什么要去讨这份没趣。早知道, 她便安安生生呆在景和殿算了,干嘛上赶着去找这个不自在。   但即使心中再埋怨自己, 对于晏明的不满, 却是无法藏住。   她是说了什么, 还是做了什么,值得对方这般态度对待, 简直便是过分。   不就是问个画师吗?他不告诉她, 她还偏就想要知晓了, 反正如今后宫大权在她手中,明日她便让人去将宫中所有的画师都传来,一一问过, 让他们都画一幅画,到时候究竟谁给她画像,她还能不知道吗!   赵泠还真是说做就做,而这次, 她的气性也的确是有些大,明明过了一夜,但第二天起来, 她便让自己宫里的宫人去御画苑传人了!   旁人自然是不知道之前赵泠和晏明二人还闹过这么一出,听得赵泠要将所有的画师传到景和殿来,虽然觉得有几分过于隆重,可想到之前自家主子还是肃王妃时候的行事,又觉得不以为意了,只当她是想要挑择一个最好的画师来给自己画像。   倒是香梅听得画师要来,颇有几分兴致勃勃。   她一边替赵泠梳头,一边轻声道:“娘娘今日可要梳什么头?画什么妆容?奴婢还未看到过画师给娘娘画像呢?奴婢待会儿赶紧去皇上那儿送了汤,就赶回来看娘娘画像!”   “送汤?”   赵泠听着香梅的话,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一茬儿。   的确,她现在每日里可是派了宫人给皇帝送汤的!可是今日,她还真不想送了,这汤送了,简直就是喂进了狗肚子里了,当然人家也根本不屑于喝吧!   “送什么,人家根本不要喝,完全是浪费了,从今日起,就不要去送了!”   “娘娘……”   香梅替赵泠攒簪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脸讶异的看着自家主子。   “不是主子您说每日要送吗?而且如今好不容易,那陈总管回回都愿意接汤进去,若是停了,日后想要再送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呵,谁稀罕!”   赵泠是真的不稀罕啊,若是晏明就是她的夫君,她哪里会这么小意温柔。可……晏明是赵绫的夫君啊,而她如今又欠了对方那么大的人情!   赵泠深深吸了一口气,罢罢罢,反正那汤,不是她自己送的,汤的材料,也是从赵绫的库房里出的,她做的事情就是上下嘴皮子一张,根本费不了任何的功夫与心思。   “行了,继续送吧!”   “哎……”   香梅虽然莫名其妙被这么说了一遭,但她想了想,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又是开心的应了,然后抛却旁的心思,只一心一意给赵泠打扮起来。   汤,香梅自然又是亲自带着两个宫人给前头的崇正殿送去的,然后,也是陈九两含笑接下的。   送了汤,香梅原本是有些急匆匆的想要赶回去,毕竟自家景和殿里待会儿就要来好多画师画画了,不过因着送汤,她与陈九两有了几分熟悉,陈九两这会儿也是空,瞧着香梅那么一副兴致勃勃想要离开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打趣了一句:“你这丫头这么急着走,待会儿可是有什么事情?”   找画师这事儿,本就不是什么隐秘,到时候,宫里估计也会传,所以香梅也没有隐瞒,直接笑道:“我家娘娘寻了画师过来,要画像,奴婢想回去瞧瞧!”   “画师?”   陈九两听着,没忍住笑了笑,这笑却是笑香梅小孩子性子,画师画像有什么好瞧的。   但他也没有再耽误了,只是笑道:“行,你想看,便赶紧回去瞅瞅吧,别误了时辰,我也把汤拿进去了!”   “嗯!”   香梅也没管这汤最后会不会入皇帝的口,反正听着这话,她便笑嘻嘻的离开了。   而陈九两瞧着香梅离开的身影,轻笑着摇了摇头,这香梅与他,其实处境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前主子都走了,原本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是如同浮萍一般,甚至陪着前主子一道儿走也正常,可他们的运气,到底还是好的,遇到了现在的主子。   也莫说什么忠诚不忠诚,这哪有过日子重要啊!   陈九两心中微微感慨了一下,却是拎着食盒朝着屋内走去,这汤……如何处置其实早就有定论,毕竟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了宫人送来的汤,皇上不喝,也不能够落入宫人的嘴里,所以一碗碗,最终只是落入从内务府里搬来的那几株常青树根里去。   不过,今日陈九两拎着汤打算亲自去处置的时候,却是恰好撞上了从御书房内走出的皇帝。   晏明的目光淡淡扫过了陈九两的手,也都没开口说话,但陈九两却是立刻机灵开口道:“这是香梅姑娘得了皇后娘娘吩咐,刚刚送来的汤水。”   晏明微微点头,神色有几分怔楞,他原本以为,昨日那般,这赵绫也该是放弃了。   “打开看看吧!”   鬼使神差,晏明说了这么一句。   而陈九两以为帝王要喝,却是连忙打开了食盒,嘴里还是开口道:“奴婢听香梅姑娘说,这汤都是皇后娘娘吩咐一早便炖起来的,皇后娘娘……对皇上是真的用心。”   晏明不置可否,在陈九两以为他要喝的时候,却是摆了摆手,仿佛是让陈九两去处置了。   陈九两心中有些惋惜,但也不敢多语,只拎着食盒,便打算离开。   在他离开的时候,却不知为何,晏明突然又开口问了一句:“皇后这会儿,在景和殿?”   “是……”   陈九两更是被问的莫名其妙,然后,又是诚实答了,“应是的,方才香梅姑娘过来送汤的时候,仿佛说今日皇后娘娘宣了宫中的画师入景和殿,应是在自己宫中。”   “画师?”晏明眉头微微皱起,他现在对于画与画师,有些敏感。   晏明敏感,但赵泠不敏感。   她宣了画师过来,那么宫中所养着的那群画师,便全部过来了。她细细观察着那些画师,看着他们所带的画作,倒是没有让他们画自己,而是随手指了自己园中的一处景致,让那些画师先画给自己看。   她也没有直接问,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先时问的时候,晏明情绪如此敏感,难保不会对这些画师下令,让他们保密。   但她自问还有几分素养,昨日那画,深深印记在脑海里,比照着那些画师的画技,自然可以比对出来。   只是,画师人有些多,比对起来,有些累罢了!   赵泠想着,用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等待着那几位画师画完。   有的画师画的很快,有的画师则是有些慢了。   终于慢慢的,有了第一幅作品上交,第一幅交上来后,赵泠微微皱眉看完后,只冲着身边伺候的宫人点了点头,那宫人拿了赏银送予那名画师,却不是满意,而是将人打发走了。   其他画师面面相觑,只低头更加认真的开始画了起来。   但第二名画师、第三名画师……谁知道,画作送到了赵泠手中后,得到的却是与第一名画师一般的待遇。   这……余下的画师心中越发慌乱,赵泠也没有解释,只是含笑看着他们,慢悠悠的往嘴里送了一口茶。   晏明下了早朝后,照例是该回御书房中与大臣商议朝事,亦或是批阅奏折,然今日下了早朝后,晏明却并不急着回去,而是抬头看向了陈九两,开口问了一句:“皇后那边,画师画的如何了?”   陈九两闻言,微微发愣,他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到皇后,说来他方才从底下宫人那头听到的皇后之事,还真有几分不知该如何想法才是。   虽然早闻这位皇后娘娘以前是如何过日子,但一下子把所有的画师都叫来给她自己择选,未免太过于兴师动众了吧!   皇上问起,陈九两也无意说皇后坏话,但依然如实开口道:“皇后娘娘这会儿,应是在景和殿里择选画师,还未开始画吧!”   对视上皇帝疑惑的目光,陈九两又是说了一句:“奴才也是刚知晓,皇后娘娘将宫中所有的画师都叫去了景和殿,据说,让那些人过去,先画一幅画与娘娘过目,不满意的,娘娘给了赏银便让人离开了,如今好似还未定下人选。”   “……”此言道出,其实晏明心中已然瞬间明白赵泠此举用意,但也就是因为明白,让他一时之间心头百味交杂。   昨日皇后在凤仪宫寝宫中所言,让他一度以为……皇后是知晓那副画作,究竟出自何人之手,而对于皇后的疑问,他只当做是咄咄逼人,是为自己叫屈。   他无意配合皇后这般,更是没有耐心厌恶皇后如此,所以才会发了怒,将皇后赶走。   可是他昨日却没有想到,皇后竟然真的不知那幅画出自谁的手,今日竟然还特地将所有的画师叫入宫中,让她辨认。   他之前问这话,只当皇后是昨日赌气,所以今日才叫画师进宫,给自己也画一幅画。可这会儿听着陈九两的话,虽皇后的确是有可能如此兴师动众让所有的画师进宫给自己画画,择优而选,但若她本意真是想要自己画一幅画,则会直接让那些画师画自己,然后从中选出最好的。   他坐在龙椅上,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却是有几分烦心,也是第一次为自己的这位皇后而如此烦心。   明明从前的皇后更加不可理喻,让人头疼,但如今皇后的种种表现,却反倒更会牵扯他的心绪,让他忍不住产生这种复杂的情绪。   他最是过不得这种愧疚。   想到昨日他让皇后离开凤仪宫时候说的那些话,又想到这段时日以来皇后安安分分的表现,他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却是吩咐陈九两去内务府择了几件东西,又是自己亲自往景和殿走去。   而此刻的赵泠,却是丝毫不知皇帝的到来。   画师已经走了大半,里边都没有她所要寻找的,她心中有些疲倦与无奈。   余下的画师仅存不多,她已经在其中走过一圈,也并未发现自己要寻找的人……这画,想来与这些人无关。   她也是细细问过宫人,这会儿来她宫里的,便是宫中所有的画师了。   难不成……那画是民间画师所画?   赵泠很快摇头否认了这种想法,要知道,她这些年来一直居住在宫中,与世隔绝,外界如何得知她的相貌,又如何能够画的那般准确。   这些宫廷画师,倒是有机会在宴会上见到自己,民间画师……除非是在梦中见到的自己。   可偏偏两者都不是,那这画,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原本赵泠对于这个事情,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可偏偏晏明对于此事的反应太过,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爽,故而她忍不住有种自己还非得知晓那画究竟是谁画的冲动。   现下冲动过头,脑袋冷静下来,她也为自己的兴师动众而感到有些好笑。   招手令宫人将余下赏钱赏予剩下的那些画师后,赵泠则是令那些人退下,宫人慢慢收拾起了亭中的桌案画卷。   香梅瞧见赵泠这般,却是疑惑不解:“娘娘,怎么不画了?”   “不是我想要寻的人,何必互相耽误时间呢?”   赵泠微微一笑,瞧见宫人收拾妥当了,只令她们皆退下,自己则是还想在亭中多呆一会儿。   当然香梅要陪伴,她也没有赶人。   香梅听着赵泠的话,面上露出了几许失望的神色,轻声开口道:“娘娘,我还以为您是打算让他们给您画好像再走呢?”   主仆二人坐于亭中,因着旁若无人,倒也没有多加避讳,只是开口说着话儿。   而另一边,晏明带着陈九两,从外来到的景和殿,王氏恰好出门,抬头一瞧见晏明,面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她连忙弯腰冲着晏明行了大礼,嘴中更是殷切道:“皇上,奴婢马上去唤皇后娘娘!”   “不必,朕自己过去,皇后此刻在何处?”   皇帝没有让王氏声张,只开口询问道。   而王氏原本虽然惊喜,可心中也有几分忐忑,毕竟皇帝与她家主子凑在一起,往往有的时候,却总是争吵多过和谐,可这会儿听着皇帝还算是温和的声音,王氏也是机灵的听出了皇帝是并没有来找他们主子兴师问罪的意思。   她连忙笑着开口道:“方才刚刚送走画师,主子这会儿和香梅那丫头坐在园中亭子里,奴婢带您过去?”   “画师?你家主子没有寻到如意的画师吗?”   皇帝开口问了一句。   王氏唯恐皇帝问这话,是嫌弃她家主子太过于挑剔,故而开口笑道:“皇上,主子自幼也学过画,略懂几分,故而对于画师的要求较高,或许是恰好都不合胃口,主子也都是给了赏金好好将人送走,倒是不枉他们跑了一趟!”   听着王氏的话,晏明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来昨日自己是真的误会了赵泠。   他原本以为,赵泠是认出了画作,但或许昨日对方只是匆匆一瞥,故而根本没有细看呢?   他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还真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才对。   王氏瞧见晏明沉默了,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心中暗暗恼恨自己多嘴多舌。   她还想着该如何补救,却仔细思索着自己究竟哪句话让皇帝不如意的时候,却听得皇帝开口道:“你先带朕过去,待会儿把陈九两从内务府里拿来的东西安置了。”   内务府拿来的东西?   王氏愣了一拍,反应过来这是皇帝给她家主子的赏赐,心中又惊又喜,虽然这赏赐原该是送到自家娘娘眼前,或许会让自家娘娘更加高兴,可是她也不敢质疑这会儿皇帝如此操作,反倒是觉得,只要皇帝能记挂着自家主子便好。   她连连点头笑着应了,一边却是殷勤的因着皇帝往园子方向走去。   园子并不远,王氏带着晏明,很快走到。   此处虽是殿内自带的花园子,可因着曾是帝王起居之处,处处建造皆是宏伟大气,便是此处园子,也不比曾经肃王府中的园子要小气。   也因为园子大,有栽种了不少的植物,这会儿晏明走过去的时候,不论是赵泠,还是香梅,都没有立刻发现。   赵泠恰好听着香梅一脸可惜的问出她为什么不让画师画一幅画的事情。   对此,她轻轻一笑,只是开口道:“瞧你这话说的,这具皮囊用着,总归是有些不真实,我怕画师画出来,自己也会吓一跳,缘何敢让画师来画。”   “……”   香梅倒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一茬,其实原本最不该熟悉的人是香梅,可或许是因为香梅太迫切的希望自己的主子留在赵绫的皮囊之中,故而……心中倒是最快接受了自家主子长成这样的想法。   可偏偏这会儿,赵泠却是十分直接的将这个事实说了出来,她微微一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赵泠缘何会看不出香梅的心思,主仆多年,她对此只是苦笑一下,拍了拍香梅的手,又是轻声道:“是我的,终究该是我的,可不是我的,咱们也不能够贪心。说来昨日在凤仪宫中看到的画像,画的却是传神极了,竟是将容貌仪态,画的那般传神,又远胜于我……”   赵泠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乍然停下,只因为她的目光……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是一脸复杂看着自己的晏明。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他会不会发现。   赵泠心中乱糟糟一片,也是这么直直站立,看了晏明许久。   而香梅比赵泠晚些时候发现晏明的出现,在看到晏明的一瞬间,她心中比赵泠还要慌乱,因为她更怕旁人知晓自家主子的秘密,更怕失去自家主子。   所以,方才皇上是发现了吗?   主仆二人呆呆站立了好一会让,方才面上强自镇定弯下腰,与晏明行了礼。   晏明没有直接叫起,而是从他这会儿所站的位置,开始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着主仆二人走来。   他每走近一步,身上所带的那股压迫,却是更加重一层,也让赵泠与香梅心头的沉重感变得更加厉害,压得她们的头,恨不得低的贴在了地上。 第39章   若是晏明真的知道了,会如何对她……又会如何对待香梅?   她是无所谓, 可是香梅呢?   早知道如此, 当初便不应该心软, 当初便不应该听由香梅的哀求, 就应该硬下心肠将人送出去, 也好比如今在这里跟着她担心受怕强。他都听到了?   他都知道了?   赵泠只觉得, 晏明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了她的心尖上, 让她的心止不住的颤抖。她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浑身紧紧的绷着,她下意识的想要挡在香梅跟前, 护住香梅。   此刻,她的脑海里纷纷乱乱的, 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   如今,她还来得及吗?   或许是想到了这一点,赵泠反倒是鼓起了勇气, 抬头看向了晏明。   而晏明此刻面上神色深沉,面无表情, 似乎看不出半点心中情绪。但赵泠瞧着这般,心中只觉得越发心虚。   她咬了咬嘴唇,狠下心来, 干脆直接对视上了晏明的目光, 开口道:“皇上……”   “娘娘……”   赵泠没有做好准备,所以在喊了一声晏明后, 却是不知该如何继续说话,而香梅在这个时候,却是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显然是有些惧怕,又是想要保护她。   也就是香梅抓住了她,反倒是让她脑子瞬间清明了片刻,她看向香梅,开口冷声道:“你下去,我有话与皇上说!”   “娘娘……”   香梅愣住了,望着赵泠不知所措,然赵泠却是声音坚定又道:“下去,你们都下去!本宫有话……与皇上说。”   她的目光对视上了晏明,晏明已然站在她跟前,不过半丈距离,或许是因为她突然先发制人开口说话,故而晏明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她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身体依然绷紧着。   王氏面上有几分迷惘,看了一眼晏明,又看了一眼赵泠,或许是惊奇此刻凝重的气氛,不过,她倒是上前拉扯过了香梅,轻声道:“主子让咱们下去,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灵光,娘娘有话要与皇上说呢!”   “可是……”   香梅有苦说不出,她自然瞧出赵泠这般,只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什么,还不快随我下去!”   王氏轻声开口斥责了一句,却是大力拉扯着香梅下去,香梅看了一眼赵泠,赵泠却是没有看她,只是望着晏明,仿佛是在思索着,待会儿该如何与皇帝说话。   她咬了一下嘴唇,虽与王氏下去了,却始终不敢离远。   而赵泠与晏明这边,却是因为香梅与王氏的离开,而开始变得安静,气氛越发凝重。   但赵泠却是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早晚还是要说出来,倒不若她自己痛痛快快交代了为好。   “方才……”   赵泠顿了顿,晏明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赵泠只觉得难以启齿,所以说话结结巴巴。   “我不是故意的,此事……”   “不是故意?”   晏明突然冷笑一下,看向了赵泠。   而赵泠闻言,却是有些心虚,她上赵绫的身,是无奈与无辜,的确不是故意的,可在救出香梅后,本早就可将真相说出,她却一直拖着,不说出来,这事儿,的确是她理亏,的确是她占着人家妻子的身体,行自己的方便之事。   赵泠最是过不得这般拖欠旁人,若是往日里,她自然什么都不再辩解,只任由着晏明处置,可今日,却并非她一人,她便是被处置了,她也必须保下香梅。   想到了这里,赵泠只好压下了心底的不自在,又是强迫着自己开口道:“自然不是故意的,你要罚便罚我吧,与旁人无关系!”   “除了罚你,朕难不成还会将此事怪罪于旁人!”   晏明语气严厉开口说了一句。   赵泠闻言,却是惊喜的抬头看向了晏明。   但听得晏明又是继续道:“朕本以为你近来已是收敛,不成想,如今封你为后,却是变本加厉,今日竟是将宫中所有画师都唤来!”   “……”   赵泠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了晏明,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晏明的意思。   不是说她占了赵绫身体的事情吗,怎么好好的,却是说到了画师的事情上。   等等……   赵泠心中猛地松了一大口气,方才她一直不确定晏明是否又听到她与香梅所言之语,只是瞧着晏明过来时候那副表情,便是下意识以为对方听到了。   可……若晏明真的听到了,且知晓她占了赵绫的身体,这会儿有如何会有心情与她计较画师的事情!   所以说,对方方才根本没有听到?   赵泠并不确定,所以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是惊疑不定的看着晏明。   晏明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神色,只是继续道:“若是今日朕不罚你,明日只怕案几上,皆是言官控诉你奢靡无度之事!”   “……”   赵泠这会儿正是为自己并未被戳破真身而感到欣喜,故而对于晏明这话,却是丝毫不在意,便是被言官控诉又如何,当不得什么大事。   所以她十分直爽开口道:“皇上既然这般说,此事的确是臣妾不对,皇上只管罚我便是了!”   她说着,到底心思有些浅,竟然还露出了笑脸,看向晏明。   晏明瞧着她这般,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赵泠笑容不变,依然是讨好且放松。   “你……”   晏明仿佛是无奈,却又开口道,“先时朕不过是没有告诉你那副画是谁画的,可你竟然兴师动众将所有的画师都寻来……那副画本就非宫中画师所画,而是国公府送来,你这又是何必呢?”   “国公府?”   赵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却是明白晏明所言,是自己的娘家。   可她的娘家,会送她的画像到宫中,她心中多少有些怀疑,倒并非她将人都想的太坏,她那好娘家,唯利是图,若是她还活着,这会儿跑来攀关系,与她亲近,她一点都不怀疑,可她都已经走了,还会这般有心往宫中送她的画像!   但仿佛这也是唯一的解释了,这画像不是宫中画师所画,也只有她那娘家,或许养着的画师因着早些年或许见着过她,还能画出她容貌的一二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晏明没有理由来骗她。   她很快便是信了。   “原是如此啊!”   赵泠干巴巴笑着说了一句,也很想想出一句话来弥补一下自己先时鲁莽的行为,她这会儿恨不得狠狠的敲一敲自己的脑袋,怎么好端端的就做出这等离谱之事,岂不是给赵绫招黑吗?   也怪如今宫中安定的环境实在太过于舒适,让她都放松了警惕!   赵泠对赵绫的情况知晓的并不多,又是因为方才的惊吓,让她多的话都不敢说出来,也是唯恐多说便是多措了,故而只是木讷的站着,轻声开口道:“皇上,此事却是臣妾欠考虑,您尽管罚臣妾!”   说不过,也的确只能够老老实实认错了。   她说着,还一边抬起头,目光真挚的望向晏明,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如今的真诚。   当然若是因为真诚,能少罚点,那更是最好了!   赵泠心中暗暗祈祷着,却不料,她一抬头,看到晏明微微皱着眉头,似是打量,看着她。   她心中却又觉得尴尬,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又想着和人讨价还价起来,晏明要罚,便是罚了!   “你这会儿倒是有几分担当,朕记着,你刚嫁入王府的时候,将王府内务管的一塌糊涂,又惹下好几个祸端,把朕气的紧,朕要罚你,你便是急着推责任!”   晏明语气淡淡的说着。   而赵泠对此,仅是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说实话,晏明突然这般与她回忆往事,却是比直接罚她更教她坐立不安。因为她哪里知晓赵绫的往事。   若非心中还有几分顾虑,赵泠还真想就这么直接的,干干脆脆就与人承认了自己根本不是肃王妃的事情。   赵泠不说话,然晏明面上神色并未有太多的改变,他好像今日有些被引起了回忆往事的冲动,又是开口道:“朕记着,自己当初来寻你,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你却是对着朕好一通哭诉,朕那会儿只觉得头疼!”   “……那会儿不是还小吗?”   赵泠尴尬的笑着回答,听着晏明方才回忆,倒的确像是晏明会表现出的样子,也像是赵绫会有的反应。她旁的话,还真是说不出来,故而这会儿也只能够干巴巴如是开口笑说着,“如今,这不是长大了,知晓自己做错了事情,所以应是担下了!”   因着赵绫的话,晏明没有再说,目光沉静的望了她一会儿,只把她看的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晏明却是突然扯动了一下嘴角,开口道:“确实是长进了,朕先时让你处理宫中事务,也有顾虑,怕你处理的一塌糊涂,但总想着,既然要封你为后,不将宫中大权交给你,仿佛说不过去,旁人,只怕也会议论纷纷!”   “不成想,肃王府里的那点子内务你没能理好,倒是将宫中的事务理得井井有条,倒教朕刮目相看了!”   “……”   赵泠这会儿面上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她原本以为,晏明是要与她兴师问罪,可怎么好好说着说着,反倒是来夸她了,而气氛……也一下子从方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如今这般,仿佛还有几分融洽。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是有些不够用了,但晏明这般说话,她若是什么都不回应,仿佛是太不捧场了!   故而……赵泠想了想,又是回道:“其实,这些宫务上,多亏香梅她们帮忙,否则臣妾这也忙不过来,只怕也会处理的不好!”   “是吗?”晏明意欲不明说了一句,见赵泠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点了一下头,眼里满怀真情。   他嘴角轻轻翘了一下,又道:“皇后莫谦虚,底下人再能干,也只能够协助皇后,许多事情上,到底还是皇后如今能干了!”   “……皇上过誉了!”   赵泠又是干巴巴回了一句。   晏明看向赵泠的目光里,这会儿情绪更是有些琢磨不透,但他嘴上却是没有停下,又是开口道:“今日之事,皇后所为实在是有些过了,但对宫务上,皇后的功劳也不可忽视,若非皇后稳控大局,许多的事情,倒不会像如今这般顺利,朕登位后,局面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平稳。这事儿,朕却是应该好好谢过皇后。   ”皇上客气了!臣妾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赵泠说这话,的确是发自肺腑,这皇帝要奖励她什么,她好像都不会有什么情绪。   而晏明令底下人拿来的谢礼,的确是平平常常,虽华贵,但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尤其是对赵泠而言。   可终究是对方的一片心意。   赵泠笑着接受了,然后也没有多留晏明,又是笑着将人送走。   不过,一等着人走远,她只觉得双腿发软,身上生生出了一层冷汗。   方才,她几乎以为自己是泄露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要保不住性命,而香梅,也受了她的拖累了!   幸好,对方仿佛没有听到。   不过,赵泠到底还是不放心,等着晏明走远后,她又立刻唤来了王氏问话。   香梅这会儿是迫不及待随着王氏一道儿过来的。   一见到赵泠,她便是顾不得礼节,只连忙走到赵泠身边,上下打量,望着:”主子,您没事吧?可吓坏奴婢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   说着,香梅却是红了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掉眼泪了。   ”你呀!“   赵泠安抚的拍了拍香梅的手,她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方才也是吓得够呛。   她将目光看向王氏,开口轻声问道:”王嬷嬷,这好端端皇上怎么机会来咱们园子了,连一声通报都没有,万一我这说了什么不合适的,皇上岂不是要发怒吗?“   赵泠的话,也让王氏吓了一大跳。   的确,方才她只顾着欣喜皇上来寻她家主子,想着这小夫妻两可能会和好,的确是完全没有想到过一点。也幸亏她家主子仿佛没有说什么话。   但王氏还是立刻跪下了身体请罪:”是奴婢过错,是奴婢未加考虑清楚,便直接带着皇上进来,请娘娘责罚!“   ”罢罢罢,皇上也没有发怒,想来是我方才说的话,皇上没听清楚吧!“   赵泠这话说的,仿佛是在感叹,然眼睛的余光,却是紧紧的盯着王氏。   但听得王氏轻声道:”娘娘放心,奴婢陪着皇上过来的时候,离娘娘有些远,奴婢却是半个字都没听到娘娘与香梅姑娘说什么,皇上一定也是没有听清楚。“   ”当真半个字都没听到?“   赵泠没忍住,确认了一句。   王氏面色未加改变,只是坚定的拍着胸膛又道:”娘娘放心,我自小便被旁人夸奖耳朵灵光,可方才娘娘和香梅姑娘说的话,却是完全没有听到,皇上肯定也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若是如此,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赵泠与香梅眼神微微对视了一眼,但此刻,二人心中也都松了一大口气。   只是,赵泠却是不知,在晏明走出景和殿的时候,眼神却是十分复杂的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殿。   他站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方才抬起脚,慢慢离开。   晏明自小便随着宫中武师学武,身体素质强于旁人,自然也更耳聪目明了一些。   方才,在园中,虽然环境开阔,距离也的确是有些远,他虽听得有些含糊,但也将赵泠与香梅方才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了…… 第40章   对于晏明而言,所听到的讯息, 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而对他来说, 也实在是牵动着他的心神, 他几乎是要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 当时便忍不住想要上去, 去质问赵泠真假。   但若是真的,这事情太过于离奇, 离奇的旁人根本便不会相信, 而他,更害怕倘若是真的, 却因为自己的质问,反倒是将一切都变成了假的。   若是假的, 晏明忍不住苦笑,那么他的皇后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算计, 他又何必区配合她。   带着这般的想法,最终……在他走近赵泠的那一刻, 却是让他不动声色的收起了心中所有的激动情绪与质疑,只装作不知。   他不着痕迹的只做什么都没有听到,却发现, 对方的表现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出乎意料, 仿佛……对方是真的不想让他知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许……都是假的?   晏明心中明明是这般想着,可还是忍不住希望, 方才所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忍不住拿话去试探,对方一直表现的懵懵懂懂,表现的实在是太无懈可击。   倘若,她真的是设了一个圈套,一个让他相信她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圈套,那却是太成功不过,而赵绫的心机,也实在是太深了。   他几乎已经是相信了!   赵绫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仿佛就是从先皇后走的那一天开始的……种种怪异的举动,在这一刻仿佛全部有了解释。   明知会顶撞他,惹他不悦,却仍然想要救出香梅,从前的赵绫,从来都没有这般心善无私过……   还有香梅明明对先皇后那般衷心,甚至还想追随着先皇后而去,却紧紧只是因为与赵绫短短一会儿的相处,却立刻将自己的衷心换给了另一个人……   还有如今,明明是那样一个被宠坏了的娇惯任性、大小姐脾气的赵绫,竟然能够将皇宫内务,打理的妥妥当当……   从前,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怪异之处,只是习惯性的对赵绫忽视,以及他心中不可察觉的那点心思,却让他反倒忽略了这份心思。   如今想来,仿佛处处都是漏洞,处处皆是等着他去发现。   可……说到底,此事还是太过于离谱。   明明有那么多的漏洞、那么多让他信服自己的皇后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人的问题,可说到底,事情临了,他却是不敢区相信了。   晏明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景和殿,回到了崇正殿,陈九两察觉到自己的主子此刻情绪却是有些不太对劲,但他只是装作没有发现,轻手轻脚的给晏明上了茶水。   被茶水烫的温热的杯壁碰触到肌肤的那一刻,晏明突然有些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了陈九两,目光中带着怔怔的神情。   陈九两心中一惊,只是低头做出谦卑状。   而晏明却突然开口问道:”先……皇后,你觉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九两闻言,面上完全愣住了。   好端端的,皇上缘何会提起先皇后,而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来应对这个问话。   先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九两此刻脑子里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他对于先皇后,接触的并不多,即使他陪伴伺候了先帝多年,但先皇后在先帝那边的存在感太过于薄弱,仿佛,他唯一能够忆起的也便是先皇后多年的隐忍与委屈,以及……先帝走后,他到凤仪宫通知先皇后时候,先皇后的反应。   陈九两微微走神,却也很快回过神来。   他看到晏明正望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陈九两面上肌肉微微动了一下,抿动了一下嘴唇后,轻声开口回道:”奴才之前……与先皇后接触不多,只是,恍然记得先后是个心善之人。“   除了这个词,陈九两却是想不出其它的形容词了。   当然说心善,仿佛也不尽然,毕竟之前在凤仪宫时候,先后听闻先帝离世后的反应,犹如昨日。   但先后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过于寡淡,寡淡的让他根本无法去形容。   ”心善?“   晏明闻言,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他其实也明白,自己问陈九两,仿佛是问了一个有些傻的问题。   先后许多事情,的确是心善,心善的却是过于犯蠢了!   她所想,所顾忌的太多,放在心头上的人也太多,临了,却又发现,自己所顾忌在乎的那些人,根本没有在乎过她,偏偏也因为这些所谓的东西,把自己一步一步拖入坑里,最终虚度年华。   陈九两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回答,竟然会让晏明这副反应,他的心中忍不住忐忑起来……   其实,这份回答,是褒是贬,说到底不过是依着如今的帝王对于先后的印象而言。   陈九两跟随晏明有段时日,虽然从未瞧见过如今这个主子对于先后有所提及,但从之前桩桩件件事情来说,从凤仪宫的保留,再至先后入葬时候的事情,他总是觉得,这位君王对于先后,仿佛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表姐弟的亲情……但总之,帝王对于先后,并没有厌恶的意思。   所以他对于晏明突然的提问,最终只是回答了心善二字。   陈九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这会儿瞧着帝王的神色,忍不住轻声开口问道:”皇上,奴才……可是说错话了!“   ”无事,你下去吧!“   晏明微微扯动了一下嘴唇,摇了摇头,示意陈九两退下。   陈九两犹豫了一下,但什么都没有说,恭敬行过一礼,便是俯身慢慢退下了。   只是,陈九两刚推出了大殿,门口,却是陈维来求见。   自晏明登位后,这位曾经肃王府中的幕僚,也在朝上谋得了一份职位,位不高,但难得的却是常伴君王身侧,时常与君王一道儿议事,也因为此,陈九两与陈维还算熟识。   这会儿看到陈维来求见,陈九两心中微微犹豫了一下。   ”陈总管,麻烦您进去通报下。“   陈维嘴角挂着微笑,语气温和的与陈九两开口道。   陈九两嘴角却是苦笑,只是道了一句:”陈大人来的可真是时候?“   ”怎么,皇上现下不方便?“   陈维愣了一下神,开口轻声询问,语气里带着试探。   ”倒是没有。“   陈九两隐隐后悔自己失言,立刻收敛了情绪,只冲着陈九两轻声道:”陈大人在这边稍等,奴才这便进去禀告皇上!“   ”好。“   陈维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可他了解陈九两这个人,嘴巴严实的紧,否则皇上也不可能这般用这个先帝之人,想要从陈九两嘴中探听到什么,实在是太难。   陈维也无意探听君王行径,故而便是不再多语。   很快的,陈九两进去禀告后,便是出来请他进去。   陈维依然是面带微笑,温声道了谢后,这才缓步走入。   大殿之中,一如既往,也没有旁的人出现。君王坐立于大殿之上,仿佛是在思索着事情,在他走入之时,方才微微抬了一下眼睑,只是轻笑道:”你来了?“   ”是,微臣寻皇上来商议昨日未商讨完之事。“   陈维到底是从潜邸之时,便伴随着帝王之人,说话较之寻常大臣,稍稍多了一层随意。   而晏明听得,也只是微微抬了抬嘴角。   可陈维却是看出了此刻帝王的意兴阑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思索着帝王今日的表现,究竟是为何?   但他如今不在宫中居住,自然对于帝王的事情,不像是在潜邸时候那般容易知晓。   可他是个聪明人,既然猜测不到,便直接开口相问:”微臣观皇上神色,似是苦恼,斗胆多嘴问皇上一句,皇上所忧为何事,不知微臣可否替皇上您分忧呢?“   ”无事……“   晏明坐正了身体,但似乎是想了想,却又冲着陈维开口问了一句:”你觉得……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后?   陈维下意识便想要蹙眉。怎么好端端的,皇上会对皇后如此在意,皇后的事情,竟然也会牵动皇帝的心神。   陈维对于皇后的印象,自然是不好的,便是如今瞧着皇后将后宫打理的还算妥当,也不再出那么多的幺蛾子,可他依然并不看好赵绫为后,主要是在肃王府的那么多年,赵绫算是彻底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以至于从头至尾,他始终无法认同对方为后,可以一直陪伴在皇帝的身边。   可对于皇后印象如何,陈维自然是不可以说的太过直接。   想了想,他轻声开口道:”微臣不好妄议皇后娘娘,只是到底在潜邸之时,便跟随在皇上身侧,只恍然记得,皇后娘娘应是在娘家十分受宠,性格过于单纯与直接。“   他说完这话,抬头看向了晏明,却发现晏明面色未动,却又若有所思。   陈维又低下了头,开始思索着皇帝此举的用意,只是……想了想,他又是问了一句:”你觉得先后呢?“   ”先后?“   陈维一度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自是知晓皇帝对于先后的那点子心思,可先后已经离世,而皇帝对于先后的感情,从来便是紧紧锁在自己的心中,这般堂而皇之问出口,可说是第一次,也实在是有些让他不知所措。   先后?   陈维若是实话实说,只能说错两字”愚蠢“!可他不会说出来,因为知晓这般说出,定然会得罪皇帝。   所以他心中思量着,最终只是开口道:”先后娘娘……微臣毕竟未曾接触过,却也不知是如何为人,但仿佛是个善良的女子!“   其实这会儿听着陈维的评价,晏明心中只是忍不住轻笑。他却是糊涂了,这二人,他本该是最清楚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怎么反倒是问起了不相干的外人来了。   赵绫与先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不管是性格还是其它,若是硬要将两人扯到一起,那才是一个真正的笑话。   可如今皇后的一举一动,的确是让她看到了先后曾经的模样了。   可……倘若都只是赵绫工于心计设下的圈套呢!她将香梅带在身边,或许只是为了更好的模仿先后?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赵绫或许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与先后那点子事情,所以会使出这样的手段来,仿佛也不再是那般稀奇了!   但……万一真的如他所想那般,先后其实并没有走呢?   晏明自顾沉思着,而陈维的心中,却是忍不住有些打鼓。   好端端的,皇上缘何会提这二人。而且还一起提出。难不成,皇上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事情?   陈维忍不住双手握成了拳头,心中忐忑着。   ”罢罢罢,今日朕心里,有些旁的杂事,也无心情与你议事,你若是不急,等明日再来吧!“   晏明脑子里只觉得乱糟糟的,看着底下低头仿佛是在等着他商议公事的陈维,面上却是歉疚开口道。   陈维愣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只是笑道:”事情不急,皇上既然今日没有心情,那微臣明日再来,只是还请皇上莫多虑,多多保重身体。“   晏明微微点头,看着陈维慢慢退了下去,而他面上的神色,却是越发的凝重。   他搁在龙椅椅把上的手,轻轻敲击着,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确实突然唤了一黑衣人,开口吩咐道:”你速去寻无相大师,将人请入宫中,朕有急事要请教大师!“   ”是。“   黑衣人迅速离开。   其实,此等诡异而离奇之事,只待问过大师,便可清清楚楚。可晏明如此吩咐过后,心中却始终有些等待不及了。   这一日,他一夜未睡,第二日醒来,上过早朝过后,却是让陈九两将所有想要寻他的大臣挡下,一人坐在书房中,他其实也想去景和殿中,可等到站起身,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又怕自己表现的太过于急切了。   而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门外传来了香梅的声音。   香梅得了皇后的吩咐,过来送汤了。   晏明听着香梅语气轻快的与陈九两交接着补汤,然后便是香梅要离去的声音。   就在这一刻,晏明却是突然打开了门。   ”皇上?“   香梅愣了一下,陈九两也愣了一下,二人回过神来,慌忙蹲下身子请安。   晏明微微点头,叫了起。   香梅面上显然有几分局促,但还是轻声回道:”皇后娘娘命奴婢过来送汤。“   晏明依然是微微点头。   香梅面上开始尴尬,她也是有些不解,这皇上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呢,她跑来这边送汤也有些时日,还是第一次与皇上碰到,毕竟之前她是连这头门都进不了,如今虽能进了,但接汤的人,却是陈九两,从头至尾,皇帝都从来没有露过面。   晏明不说话,香梅又不会来事。   陈九两想了想,却是轻声道:”皇上,香梅姑娘还急着回去给娘娘复命。“   ”是……“   香梅听着陈九两的话,不等着皇帝说什么,便是立刻迫不及待开口点头附和道。   她也实在是不擅长与皇帝这般相处。   晏明却仿佛没有听到陈九两的话,只是看着香梅,面色淡淡开口道:”说来你毕竟是表姐的侍女,表姐走了,留下你,朕理应好生照料你,你去皇后身边伺候这么久了,朕倒是从未好好问过你的情况。   “……”   问她情况?香梅面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有什么好问的。   但不等着香梅说什么,晏明的目光轻飘飘的瞟了香梅一眼,又落在了陈九两手中的羹汤上,开口道:“都进来吧!”   “……”   香梅忍不住看向了陈九两,陈九两也是不解其意,其实从昨日景和殿那头回来后,皇帝便是有些怪异。   但主子的行为,哪里是他们下人能够评议的了,主子如今这般吩咐,他们自然也只能够照办了。   陈九两冲着香梅使了一个眼神,示意香梅跟着皇帝进去,而他犹豫了一下,也是拎着羹汤,随着皇帝走入了大殿之中。   皇帝慢慢的走到龙椅上坐定,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大殿中间的香梅与陈九两。   香梅面上青白交加,但在陈九两的提醒来,还是回过神来,朝着皇帝规规矩矩行了礼。   皇帝叫了起,却是不急着与香梅问话,目光只是看向陈九两,开口道:“你受伤拿着的,便是皇后吩咐让香梅送来的羹汤?”   “是。”   陈九两未想到皇帝会突然问道羹汤,但立刻低头恭敬回答。   “呈上来吧!”皇上又是开口问了一句。   呈上来?他有些不知该作何表情,身体只是麻木的依据着皇帝的吩咐,端了上来。   今日,皇后吩咐小厨房里做的,是燕窝牛乳羹,或许是因为这会儿汤还有温度,故而一打开食盒,牛乳特有的甜香味,便冒了出来。   只是,旁人不知,陈九两在皇帝身边伺候了一段时日,自然知晓皇帝是不喜甜食,这燕窝牛乳羹,做的再精细,恐怕也不会让皇帝喜欢。   陈九两也暗暗替皇后感叹运气不佳,否则今日皇帝会如此关注,指不定日后呈上的汤水,皇帝就会开始用了。   陈九两正是想着,却看到皇帝……突然拿起了搁在一旁的勺子。   “皇上?”   陈九两愣了一下,没忍住叫出声来。   而皇帝面色淡淡的望向了他,皇帝的目光,看的陈九两头皮发麻,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但他立刻又是开口道:“皇上,这汤还未验过毒!”   “多事!”   皇帝对此,只是语气淡淡说了一句,竟是往嘴里送了一勺。   但到底不喜甜食,这往嘴里送了一勺后,便没有再动第二口了。   不过就是这么一口,让香梅瞧着,心中却是有些高兴了。   她原本以为,皇帝将自己叫进来,是要说什么话,可没想到,皇帝竟然喝汤了。香梅这每日里一趟一趟送着汤的人,其实心里是一直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的。   而皇帝在喝过汤后,目光又是看向了香梅,轻声道:“你家主子有心了!”   “是……”   香梅面上有些兴奋,她与她的主子一般,其实是个不太机灵的人,笨嘴拙舌,但如今,却也想要与皇帝诉说一番自家主子的用心。   “我家娘娘最是关心皇上的身体,怕皇上日理万机,操心国事,所以特地让奴婢日日给皇上送羹汤来,这羹汤,是娘娘亲自吩咐小厨房,让小厨房精心做了的……”香梅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皇帝的神色。   皇帝难得面带悦色,似乎并不讨厌她与自己说这话。   香梅心中又是一阵开心,又是一番歌颂自家主子对于皇帝的用心。   而皇帝,竟然也是耐心听完了,然后他看向了香梅,语气温和道:“皇后,如今性子倒是变好了许多。”   “……是。”   明明从皇帝嘴里出来的是夸赞的话,但香梅听着,却是忍不住有些心虚的缩了一下脑袋,皇后的性格可不就得变好吗,身体里都换了一个人了。   香梅也怕自己说的太过,反倒是让皇帝生疑,故而,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香梅不打算说话,然皇帝却是开始说话了,他仿若聊着家常一般,与香梅温声道:“当初朕想着,你对表姐忠心耿耿,表姐走了,你怕也不会再跟其他人伺候了,便想着放你出宫,想来……表姐也是希望你在宫外能够好好的过日子,却不想你这个傻丫头,竟是想要随着表姐而去。”   香梅没有说话,头却是低的更低了。果然又是听得皇帝继续道:“朕本想着将你留在身边伺候,也算是看顾你,不曾想,你却是和皇后投了缘,硬要去皇后身边伺候。”   “皇后娘娘……挺好的。”   香梅回答的有些讷讷,其实经过了昨日一遭事情,她还真怕被皇帝发现自家主子的异常,所以这会儿只能够小心精谨慎的回答。   “从前皇后的脾气是不好的,不过如今倒是变好了许多,待你也不错,不过到底你是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人,许多事情,朕也不可能管到景和殿来,若是皇后有什么地方待你不好,你毕竟是表姐的人,朕还是会替你做主的。”皇帝温声说着,但语气里显然带着几分试探。   香梅却是愣住了,她以为自己终于听出了皇帝的意思。   原来……皇帝是真的来问她的境况。   香梅虽然感念皇帝因为她的主子对她的照顾,可又觉得皇帝这般问话,又是在怀疑污蔑着自家的主子,所以连忙开口道:“皇上,娘娘对奴婢什么都好,娘娘……是个极好的人。”   想了想,香梅又是与皇帝语气别扭的强调了一句:“娘娘与先后娘娘一般,都是一个心善极好之人,所以皇上您不用担心奴婢。”   “是吗?”   皇帝却是意欲不明的说了一句,他眼神淡淡的看向香梅,语气却是轻轻巧巧又道,“若是她有什么地方不对,你也不必替她打遮掩,她从前在肃王府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朕心中还是知晓的,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朕也不怎么相信她如今进了宫,做了皇后,便全然变好了。”   “……”   香梅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会突然这么说话,虽然这话说的是赵绫,并非自家主子,可自家主子如今是在赵绫的身上,她还是不想让旁人这般污蔑着自家的主子。   “皇上,娘娘她对奴婢,视若姐妹,莫说打骂,连重话都没与奴婢说过一句,奴婢跟在娘娘身边,是奴婢的福气,您万万莫再说这样的话。”   “是吗?”   晏明似乎是并不怎么相信,颇有几分应付的这般说了一下。   香梅却是急了,恨不得将赵泠素日里如何待她好的事情一一列举出来才是。   她也的确是这般做了。   晏明从头至尾,始终只是坐在龙椅上,面上神色淡淡的听着。   他仿佛是在听,却又仿佛没有在听。   但香梅却是不管,她是容不得旁人说自家主子不好的,便是这个人是皇帝也不行,所以她斗胆想与皇帝争辩一番。   可她说的几乎是口干舌燥了,皇帝却始终只是听着,没有插上一句话,等着她说完了,皇帝也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朕也放心了,你回去伺候吧!”   “……”香梅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皇帝,最后在陈九两小动作的催促下,方才慢慢走出了书房。   可是香梅却是不知,在她离开了书房之后,皇帝却是突然坐正了身体,怔怔出神。   香梅一离开书房,陈九两却是有些怒其不争开口道:“你这丫头,方才可吓死咱家了,你怎么与皇上去争辩了!”   香梅这会儿冷静下来,也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胆大,她其实也是一时气愤,不知怎么的,就越说越激动了。   但仔细想想,对方是皇帝,她这般争辩,的确是不太理智。   她抿了抿嘴,不敢说话。   “罢罢罢,皇上若是怪罪,你便好好求求你家主子救你把!”   陈九两又好气又好笑,但会说这话,自然也是看出晏明并没有与香梅计较的意思,故而只是打趣道:“左右,你家主子如此在意你!定然也会与皇上保下你的!”   正是说着,陈九两却是看到了赵泠带着一丛人,从远处慢慢走近。   “皇后娘娘,您这是?”陈九两行过礼,以为皇后是来求见皇帝,故而开口轻声问道。   而赵泠在看到香梅的那一刻,心却是松了一大口气,这才转过头看向陈九两,面上却是淡淡道:“本宫这小宫女离开好一会儿了都没回来,这不心里有些担心,恰好本宫用过早膳,也是无聊,便一路从御花园逛了过来!   从御花园逛过来?这路可真是够长的。   但陈九两这一下,也是看出了赵泠对于香梅的关心,他都有些嫉妒这丫头的好命了。   ”皇上看到这丫头带着皇后娘娘吩咐的汤过来,便叫进去问了几句话,并无其他。“   陈九两也未自家主子辩解了几句。   ”无事就好,那我将这丫鬟带回去了?“   赵泠轻声说了一句,朝着香梅使了一个眼神。香梅连忙小跑到了赵泠身边跟上。   而这主仆二人,竟是真的没有再要求见皇帝,便直接潇洒的离开了。   陈九两望着赵泠远去的身影,心中也有几分疑惑,他跟着先帝的时候,自然也经历过后宫给先帝送汤的那些妃嫔,可那些妃嫔向来送汤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还是想要引起先帝的关注,来了崇正殿,更不可能这般潇洒离开。   这位皇后娘娘,却是怪异的很,汤天天送,明明有机会见皇上,却反倒不要见了。   陈九两目送着赵泠一行人离开后,回转过身,正待去安排其他的事情,却猛地被身后人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竟然从屋里走了出来,而他或许是方才想事情太过于入神,竟然没有注意到。   他咽了一下口水,连忙跪下身子与皇帝请安。   皇帝目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是开口问道:”皇后方才来过?“   ”是。“   陈九两不知皇帝问这话是何意,他心中直打鼓,之前他还觉得如今的皇帝好伺候,可这会儿却是越发瞧不透对方的心思。   他试探开口问道:”皇上可是寻皇后娘娘又是,奴才这边让人将皇后娘娘追回来?“   ”不必!“   皇帝摆了摆手,却是直接转身又走入了书房内。   是夜,天色已暗。   书房内烛火通明,晏明拿着一份奏折,也不知看了多久,始终未曾翻过一页。   他背靠着龙椅,神色怔怔。   直到屋内声响与请安声响起,他方才合上奏折,回了神。   他的目光看向了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是先时他派去请无相大师之人。   可能是因为一股近乡情怯的心情,晏明竟然诡异的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般期待过这个答案。   ”无相大师呢?“   ”皇上,属下无能,未能带回大师。“   黑衣人低着头,轻声回答。   晏明身体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可是在这个时候,黑衣人却又道:”大师虽然没有亲自来,却是让属下传递一句话与皇上。“   ”大师说了什么?“   晏明只觉得,或许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般情绪起伏过。   他坐正了身体,看向了黑衣人。   黑衣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开口道:”大师只道,皇上既然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请他过来证实。“   一瞬间,晏明觉得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大师的答案,其实也已经将答案,与他说的清清楚楚了。   可他,还是有些不敢去碰触。   或许是太过于美好,美好的让他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一般。如此离奇之事,他仿佛也只是在话本之中瞧见过……   猛地,他捂住了脸,只觉得眼眶子发热,一股异样的情绪,在他的心头缠绕。   他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将心底里的那股情绪压抑下来。   ”你退下吧!“   晏明的声音,语气依然淡淡,却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此时,赵泠已然换上寝衣,安静的靠在了床头,香梅坐在床侧,面带微笑看着赵泠,语气俏皮的陪着赵泠说着话儿。   赵泠原本也是面带着笑容,可是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心悸,她忍不住将手捂在了胸口。   而她的这个举动,却也让香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主子怎么了?“   ”无事。或许是晚间用的太多了,这会儿竟是还不想睡呢!“   赵泠轻笑着,开口说着,那心悸来的太突然,走的也太快,让她只觉得仿佛是错觉,看着香梅那副紧张的样子,她觉得好笑,又是连忙安抚。   ”那主子要不起来消消食再睡,免得积食。“   香梅小声开口说着。   赵泠闻言,却是轻笑了起来,开口道:”无事,晚上用的,都是好克化的东西,不会积食的,倒是你,忙了一天了,不用在这里陪我,回去好好歇息吧!“   ”奴婢晚上给您守夜吧!“   香梅却是不想回去,只拉着赵泠的手,轻声撒着娇儿。   ”守什么夜啊,好好的,凭的将自己的身子骨熬坏了,我这儿有没有旁的事情,赶紧回去了!赵泠催促着。   主仆二人正是笑着推搡着,窗棂之处,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响动。   “什么声音?”   赵泠敏感的坐正了身体,而香梅也是害怕的缩了一下身子,但她立刻又鼓起了勇气,冲着赵泠道:“主子,咱们宫中守卫森严,能有什么事情,会不会是鸟儿突然撞到了窗户……奴婢去瞧瞧。”   “等……”   赵泠还未来得及阻止,香梅却已经跑了过去。赵泠只得自己也连忙起身,唯恐有什么事情发生,毕竟方才那一下心悸,让她实在是有些不安。   不过,香梅却是很快回来了,手上还带回了一封信。   “这是什么?”   赵泠皱着眉头,好端端的,她这宫里缘何会出现这样一封信件。   香梅也是皱着眉头不解,只抬头询问的看向赵泠:“奴婢方才过去,发现明明已经合上的窗户,被半开着,放了这样一封信件,咱们要不要打开瞧瞧?”   赵泠犹豫了一下,却没让香梅打开,而是自己伸手拿过,撕开了。   出人意料,这份薄薄的信封里,也只是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夜子时,御花园牡丹园入口处见。   竟是一封约见的信?   而信被送到了她的寝宫里,显而易见,这信约见的对象,便是十分清楚。   可这赵绫,不是对皇上一往情深吗,怎么会与旁人约见?赵泠心中思量着,却又觉得自己或许是多想了,或许是旁的事情,又或许……是有人想要陷害?   赵泠想着,却是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也是,这种信件,若是被旁人发现,只怕是一场风波。   子时牡丹园,她是不可能会去的,不管对方送这信,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赵绫,而信,她也不能留。   想着,赵泠却是立刻将信件放到烛火之上,将它烧了个一干二净。   “娘娘……”   香梅也察觉到了赵泠此刻凝重的神色,担忧的望着。   “无事,莫怕。”   虽然赵泠这般说着,但她自己心中,却还是有些怕的。   她紧紧的握住了香梅的手,既是给自己勇气,也是给香梅勇气:“这信,只怕是咱们宫里的人送到我这头来,不管背后送信之人,是什么意思,但大半夜的,鬼鬼祟祟,总归不是什么光明之事,咱们只做不知……”   “咱们宫里的人,奴婢这便去查!”   香梅却是有些急了,当年凤仪宫中的事情,她算是经历怕了,当初是无奈,如今她却是不怕,她家主子执掌后宫,一个小小的宫人,竟然还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使这般鬼祟之事。   “等等……今夜已经太晚了,不必惊动,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等明日再说。”   赵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重要的是,她也不知赵绫身上会藏着什么秘密,若是大半夜查人,未免太过于高调,倒不若等到明日再慢慢查起。   而且对方既然约见她,她今夜不怕,也不怕对方不会再出手。   想到了这里,赵泠却是开口道:“太晚了,歇息吧,左右,这事儿与咱们并无太大的关系。”   香梅虽然心中还有几分忐忑,可听着赵泠这般说了,也没有再坚持。   不过,她却是不愿意离开寝宫了。   “娘娘,今夜奴婢一定要陪着您,否则回去也是睡不着。”   “也罢!”   赵泠只让香梅赶紧收拾了一旁的卧榻,说来,今夜若是换成旁人陪着她,她也的确是有些睡不着。   这一夜,若说二人睡的有多好,自然是不可能,心中到底是记挂着那封信,这件事情。   可二人到底还是睡着了,第二日起的还有几分晚。   等到王氏带人来伺候的时候,赵泠还有几分睡眼惺忪。   她由着王氏伺候她洗漱,心中却是想着该如何开口查起这件事情,说自己收到信,自然是不行的。   只是,赵泠这边却是没有想到,自己这头还未想到该如何查此事,另一头,崇正殿里却是传来了一个惊天炸雷,将她惊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皇帝……今夜要来崇正殿过夜!   赵泠一度以为自己是幻听了,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陈九两。而陈九两却是面带微笑,与赵泠轻声道:“恭喜皇后娘娘了!” 第41章   恭喜……   恭喜什么鬼!这是赵泠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她心中一片震惊,以至于面上毫无掩饰便是流露出了这般情绪。旁人瞧着她的模样, 只当她是惊喜过望, 可也只有她自己了解, 她这是有惊无喜, 完全被吓到了。   皇帝要来她这景和殿过夜, 岂不是意味着, 皇帝是打算宠幸她。   这个想法刚刚冒头,便是生生教她打了一个寒颤。   什么鬼!   若是皇帝和她发生点什么, 那不是叔嫂□□!   她神色呆呆的想着, 而陈九两只当自己传达到了意思,便是笑眯眯的离开了。   宫中的一干侍从, 完全大喜过望,这会儿根本没有关注到自家主子心中在想着什么, 只连忙赶急赶慌的想着晚上皇帝御驾至景和殿,他们该做点什么。   王氏抹着眼泪,更是一脸的欣慰, 更是顾不得赵泠可能会嫌弃她,只发自肺腑开口道:“娘娘, 您看,奴婢早就说过了,皇上终有一天, 总会体悟到您的一片心意, 总会对您有所回报。如今……您的夙愿也终于成真了!奴婢心中真替您感到高兴,便是此刻让奴婢去死, 奴婢心中也绝无二话!”   王氏说着,红了眼眶。   若是平日里,瞧着王氏这么一番真情流露,便是赵泠心中知晓这番真情不是对着她,她依然会感到感动。   可今日,她心头乱糟糟的,而对方显然是在往她心中伤口捅刀子啊,旁的事情,她还能够随着王氏敷衍应和两句,可这事儿,恕她真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想来想去,赵泠的目光最终忍不住看向了香梅,这个时候,也只有香梅能够了解她心中的苦了。   果真,香梅这会儿面上也没有像其他宫人一般喜形于色,反而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面上神色复杂,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东西。   “咳……你们都下去吧!留香梅一人在我这边就好!本宫想歇歇了!”赵泠想了想,拿着帕子捂着嘴轻声开口道。   而其他人闻言,面上笑容到底微微收敛了几分,抬头望向了香梅,然后这才低头轻声回道:“是!”   至于王氏,到底在赵绫身边跟随过多年,有着几分颜面,这会儿听着赵泠的吩咐,她看了一眼香梅,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仍是高兴开口道:“好,香梅在这边好好伺候着主子,陪主子说会儿话,奴婢这边带人去寻一寻,给主子寻出今晚装扮用的衣物与东西!”   “……”   赵泠很想让王氏莫瞎忙和了,可是她什么都不好说,只能够勉强笑着,看着王氏带着一干子宫人退了下去。   也随着王氏带着宫人退下去,宫殿里一下子恢复了安静。   赵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视上香梅的目光,轻声道:“这会儿,只怕也只有你这个丫头能够懂我了!这皇上来景和殿,让本宫去伺候皇上,让皇上……”   赵泠犹豫了一下,到底说不出临幸二字,只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过于荒唐。   香梅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看着赵泠这番表现,心中也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   天知道,其实方才她心中虽然替赵泠在担忧,可脑海里却是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倘若皇帝真的临幸了她家主子,那她家主子是不是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他家主子,也不会成日里思考着所谓的还身体,只怕就能够安定下来了。   可是这个想法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时间,瞧着赵泠如此苦恼,她也忍不住苦恼,更是为自己方才心中那一瞬间的念头而感到愧疚。   “香梅,你觉得,我现下若是寻人给崇正殿汇报,只说本宫身体不适?求皇上晚上莫来可好?”   “现下吗?”   香梅闻言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摇了摇头,轻声道:“会不会来不及了,方才主子若是与陈总管提出,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再与陈总管去说,先不说还能不能追得上人的问题,只说这会儿去说,好像时机的确有些不太对。”   “那……那可怎么办啊!”   赵泠愣了一下,也是有些六神无主了。   反正,让她晚上接待皇帝,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她心中完全过不了这一坎儿。   “奴婢也是不知!”   香梅面上一副无能为力,她也的确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毕竟,从前虽然跟着赵泠那么长的时间,他们主仆二人,也的确是从未为这等事情忧心过,若是先时忧心的,也不过是先帝为何对她家主子不理不睬。   “……”   赵泠抿了抿嘴,最终倒也是她自己想了一个主意,虽然如此做,可能会对不起赵绫,可也总比她今晚接待皇帝好!   她想到了采柔。   当然,她并非是想要真的将采柔寻来,一方面,她也没把握能够马上寻到采柔,另一方面,与其寻一个像采柔一般心思阴沉之人,还不若找一个稍稍单纯些的宫人来替代。   毕竟,伺候皇帝……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想法的宫人,可不止采柔一个。便是她这看似平和安静的景和宫中,也有不少人抱着这样的想法。   也是有了这样的想法,赵泠却是直接让香梅寻了一个办法,去寻人。   等到晚间的时候,王氏早早的便是带着宫人来了赵泠的寝宫,她面上笑眯眯,随行的宫人则是碰了一件绣着牡丹花色的寝衣。寝衣制作精美,模样瞧着,布料似乎是有些少。   反正,赵泠觉得这件衣裳,决计不可能是她吩咐宫人做的,不是王氏吩咐的,便是之前赵绫吩咐做好藏着。   她都不好意思去多看这件寝衣一眼。   而王氏瞧着这般的赵泠,却是笑眯眯一笑,显得十分理解。她也的确是真的理解,毕竟她家主子,的确是从未真正与皇上侍过寝。   旁的宫人,便是从肃王府里带来的宫人,都不知晓这件事情,可她一直伺候着赵泠,算是最亲近之人,又如何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她其实也是有几分难过的,毕竟虽然她家主子娇蛮,性子任性,但相貌出众,哪有男人会舍得让这样一个美娇娘独守空闺,更何况赵绫,对于晏明的心意,真当是天地可鉴。   但好在,到底守得云开见日明,如今皇上也终于认可了皇后的心意,也愿意接受皇后的心意,待皇后好了!   想到了这里,这王氏,又是忍不住抹了抹自己湿润的眼角。   赵泠这会儿可是没空区顾虑王氏的心情,她只是神色复杂的望着那件寝衣,看着王氏与一众宫人皆笑眯眯望着她,赵泠心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弯起开口道:“嬷嬷,您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了,待会儿让香梅在便是了,您回去休息吧,不必担心了!”   “奴婢不累啊!”   王氏哪里愿意错过自家主子这辉煌的时刻,闻言却是立刻开口道。   “可是……本宫会怕您累,这东西,搁在这里就是了,本宫也不是小孩子,缘何会不知自己该怎么打扮!”赵泠态度十分坚决。   王氏虽不解其意,但心中对于自己的主子,其实还有几分畏惧的,毕竟之前的赵绫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有些事情不顺意,便是她这个自小到大陪伴在身侧的嬷嬷都不得好脸色,甚至过之还会有惩罚。   这段时日,赵泠明显态度温和许多,也待她好许多,到底心中有畏惧,却是无法再去违背。   “那……奴婢将东西搁在这边,娘娘您今晚一定要好好打扮,奴婢希望您和皇上,一辈子都是平平安安、恩恩爱爱!”王氏轻声说着吉祥话儿。   赵泠面色不动,点头接受,然后目送着王氏离开。   也就是一等着王氏离开了,这屋中其他宫人皆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而赵泠则是看向香梅,轻声开口道:“行了,开始吧!”   “是。”   香梅轻声应了。   若说此刻赵泠心中不平静,其实晏明的心情又何尝不是波涛起伏。   自那道旨意让陈九两区景和殿传了后,他便是有些坐立不安了,连上朝的时候,也是有几分魂不守舍。   上完了朝,陈九两回来了,晏明按捺着心中的迫切,只是故作冷静拿着一支毛笔在一份奏折上假意冷静批奏折,嘴里开口问道:“皇后那边,旨意宣去了?”   “是!”   陈九两含笑轻声回着,也不等着晏明开口亲自问,便立刻十分懂眼色的开口笑道,“皇后娘娘听到旨意之时,高兴坏了!”   可不就是高兴坏了吗?连赏金都没给他呢,当然他也不是惦记着这点子赏金,只是……咱们的这位皇后娘娘,一直以来,也都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啊!   陈九两原本以为,自己这般与皇帝说出了皇后的反应,面上应该会一样跟着高兴才是,毕竟这段时日,帝后好似和好,他可是一路瞧过来的。   可是他却是没有想到,自己在说出那句话后,皇帝面上的笑容,却是明显凝住了,反倒是……有些不高兴了。   皇上这副反应,又是何意,难不成……是不打算去宠幸皇后娘娘?改变主意了?   陈九两心中打着鼓儿,也是偷偷期盼着皇上万万莫再改变主意,否则,他夹在中间,实在是不好做了!   陈九两自然猜测不到此刻晏明心中在想着什么。他其实也是冲动之下,方才会让陈九两如此跑去景和殿里宣旨。   当然,晏明也不得不承认,在无相大师的回话下,他更偏向于自己心中猜测,觉得自己的皇后,便是赵泠的情形下,心中的确是生起了亲近之情。   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去冒犯对方,若是真的,哪怕只是安安静静看着对方,他也觉得开心、甘愿。   可他下这道旨意,其实更大的用意是为了试探。   他是了解赵泠的,若是她真的进了赵绫的身体,只怕会避之不及,又缘何会高兴呢?   难道……他猜错了。   也是……这等稀奇古怪之事。   可他的心中,却仍然存着希望,万一呢?万一只是陈九两看错了呢!他还是想要亲自去验证一下。   晏明是迫切的想要去景和殿,以至于也是第一次,如此期盼着夜晚的到来。   而这漫长的白日里,他也是坐立不安,拿在手中的折子,根本没有仔细看进去,也因着今日没有紧要的事情,一干子求见的大臣,他全让陈九两打发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微微擦黑,他却是迫不及待的站起了身,想要让景和殿赶去。   陈九两愣住了,这皇上先时的吩咐,明明便是让景和殿准备晚上接驾,可没说,晚膳也一并在景和殿里用了。   陈九两瞧着皇帝的架势,赶忙招呼过了一名小太监,吩咐小太监往景和宫里赶去,至少赶在皇帝赶到景和宫之前,让小太监支会皇后娘娘一声,把晚膳备好。   然……陈九两刚刚吩咐完小太监,皇帝却是停住了脚步,他也是听到了陈九两的话,心中忍不住尴尬了,他仿佛是表现的太过于急切了。   这却是不好。   “行了,不必去了,让御膳房直接在这头把晚膳摆好,朕用过了……再过去!”晏明面无表情的开口吩咐着,可神色,好像是有些不悦的。   陈九两却是摸不透皇帝的喜怒不定了。   他又是看了一眼小太监,心中无奈开口道:“没听到皇上的吩咐吗,赶紧让御膳房赶紧安排起来……”   有了皇帝的吩咐,御膳房手脚自然极快。   而皇帝本就没什么胃口,只匆匆动了几筷子,便让宫人撤下,这会儿,天也终于黑了下来。   晏明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终于让底下人摆架,去往景和殿。   这一路上,心却是忍不住忐忑提了起来。   他望着宫灯笼罩下昏暗的宫道,对于可能会面对的一切,也不知是期待,还是恐惧。   銮驾在景和殿宫门前停下,宫门没有锁上,大开着,门口……是等候的宫人。   晏明背着手,随着宫人走入,一路相迎,穿过了花园,然后走入了寝宫之中。   寝宫灯光昏暗,然,在床边,他却是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对方身着寝衣,正低头等待着。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的心脏突然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第42章   虽然心中根本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所希冀的那个人, 可是一个人, 心中有了期待, 完全是一件与平日不一样的事情。   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加快, 几乎丢掉了平日里的稳重仪态, 几乎是以跑的姿态, 快速的到达了寝宫内,走到了床边。   而晏明的脚步, 也引起了坐在床边女子的注意。   女子虽然依然低着头, 柔顺的坐着,可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却是显示出了女子心中的期待。   终于,在晏明走到床边的时候, 她已然迫不及待抬起了头,脸上挂着柔美的笑容,轻声开口唤了一声:“皇上!”   晏明的脚步乍然而至, 看着眼前这张可说是清丽美貌,却又无比陌生的脸蛋, 一颗心止不住的下沉。   然,心在沉入谷底的那一刻,却又猛地跳了起来。   他的皇后, 宁愿让别的女人坐在自己的寝宫里, 接受他的宠幸,也要避宠, 若他的皇后,还是赵绫,依着赵绫的性格,如何会干得出这般的事情来。   这,难道还不能够说明事情吗?   晏明原本阴沉的面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而坐在床边的女子,原本一颗心,是忐忑的,在看到晏明面上笑容的那一刻,她也忍不住跟着勾起了笑容。   而此刻,赵泠带着香梅二人,居于偏殿。   她依然换上了一件素白的寝衣,洗漱完了,脸上未施半点脂粉依靠在床边。   赵泠面上神色瞧着,与往日并无二般,然香梅却是有几分忐忑的望着,开口轻声道:“娘娘,这样……真的无事吗?”   香梅一想到方才赵泠的举动,心便止不住如擂鼓般跳动起来。   她家娘娘,实在是太胆大了,虽然这件事情从头至尾,她也是协从者,可……如今事后想来,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皇帝明明召的是皇后侍寝,可是他家娘娘,却是自己避崇,另安排了一名女子在正殿中等候。   当然这番举动,完全是避开了王氏的而为,而殿中的宫人,也被赵泠下了命令不许道破真相。   可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皇帝一瞧见对方那张脸,也自然会被揭破真相。   赵泠听着香梅的话,其实心中未尝不是忐忑。   她自然也知晓自己这般安排是十分不妥的,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总不至于她真的去陪晏明吧!若是那般,才是真正的不妥,完全背德□□了。   当然,这会儿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万一对方真的因此而大怒后,她该如何反应。   可就像香梅所言,她这会儿若说真觉得无事,那定然是假的。   赵泠正是想着,突然正殿中传出一阵动静。   动静大的,连她这个偏殿,也能够听得到。   她一下子坐正了身体,看向了香梅,而香梅眼底里浮现了惊慌的神色,也是看向了赵泠。   二人还未来得及猜测什么,偏殿房门之外,却是急急惶惶跑进了一名宫人,一进门,根本来不及与赵泠行礼,却是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冲着赵泠开口道:“皇后娘娘,您快过去瞧瞧,皇上在您的寝宫中发怒了,直嚷着让您过去呢!”   “……”赵泠完全不想过去。   可是在宫人的目光下,她却是不可能再做这缩头乌龟。   她清咽了两下口水,缓解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又是伸手安抚了一下香梅,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不必过去!”   免得……万一被伤及了无辜。   这话,赵泠却是不敢说出来了。   不过这会儿赵泠听着宫人说晏明大怒了,心中的担忧,却又少了几分,她这会儿还真不怕惹怒晏明,反倒是希望对方越生气越好,如此……她便不信对方还有宠幸的心情。   只怕是会越来越厌恶她吧!   香梅自然不可能由着赵泠一个人过去,她也不说话,只是拿起了搁在一侧的外衣,替赵泠披上后,一言不发,但那副样子,显然是非得与赵泠一道儿过去。   赵泠无奈摇了摇头,轻叹:“你呀!”   左右,皇帝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便将她处置了吧!只要她还在,保下香梅,却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她不在了,香梅自然也无地安身了。   这般想着,主仆二人却是一道儿朝着寝宫正殿的方向慢慢走了去。   赵泠与香梅二人走入正殿寝宫的时候,原本被赵泠放在寝宫内的女子,依然不见了。   赵泠虽然心中有几分猜测,可此刻也无暇顾及对方,只是低着头带着香梅慢慢走入。   然……她却是不知,自己带着香梅这般走入的神态,却是像足了那些年,她每每从宫宴上褪去时候的模样。   而晏明这般瞧着,心中思绪起伏,几乎是要站起来,想要去抓住她。   也直到赵泠一声“皇上”,终于是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气氛。   晏明乍然收起了眼底的温柔与不舍,只做面无表情观看。   赵泠抬起头,一眼便是对视上对方波澜不惊的目光,又是瞧着晏明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心中再次忍不住猛跳了起来。   “……”这男人,该不会这般小气性,就这么给气坏了吧!   赵泠心中猜测着,面上却是一副柔顺的样子,只冲着晏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礼后,瞧见晏明没有叫起的意思,赵泠只故作自然,自己站了起来。   站定后,她瞧着晏明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虽心中发虚,面上却已然露出了殷勤讨好的笑容,轻声开口道:“皇上,今日的事情,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擅作主张了!”   “你还知错?”   晏明意欲不明的冷笑一声。   赵泠只觉得自己嘴里发干,这是紧张惊慌的,但她还是把自己一早准备好的说辞,认真的说了出来:“是,臣妾知错。然臣妾的出发点,却是好的,今日陈总管旨意下达,臣妾原本心中欢喜,然……却是十分不凑巧,至午间之时,胸口发闷,身子不爽,恐难以……”   赵泠说着,面上还配合着露出了难受的样子:“为了不扰皇上的性子,臣妾虽心中万般不舍,却也只能寻了他人过来……却不想,此般竟是让皇上不悦了。这皆是臣妾的过错!”   “呵!”   晏明意欲不明冷笑一声,赵泠被这一声冷笑吓得,差点就没腿软。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点什么,其实左右着,大不了便是扯破脸皮,她把话说明了,自己根本就不是赵绫,若二人发生了点什么,那晏明才是会后悔的不行呢!   可感受到了身后香梅紧张的目光,赵泠也只能够按捺住心中的冲动。   “你倒是贤良淑德,从前……朕可从未见过你这般样子,只记得你嫉妒心极重,便是朕与旁的女子多说一句话,你便吃醋的紧,如今,竟然大方到将其他女子送到你的寝宫床上,送予朕享用?”晏明慢条斯理的说着。   而赵泠听着,却是觉得越发局促,虽然这事儿,说的明明便是赵绫,与她无关。   可如今她就是在赵绫的身上啊!   她抿了抿嘴,只干笑回道:“皇上说笑了,从前是臣妾小,不懂事,如今臣妾都是皇后了,自然要懂得何为母仪天下。”   “好一个母仪天下!”   晏明突然拍起了手,不怒反笑,一脸玩味的看着赵泠,只把人看的心中一阵发憷。   赵泠此刻真有夺门而出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再与皇帝聊下去,也不知究竟会聊出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在这个时候,晏明却终于不再追究这个话题,而是看着赵泠,又是开口说了一句:“不知……皇后如今身体如何了?”   晏明如何会瞧不出赵泠这会儿是在装病,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像面上表现的这般不满与愤怒,尤其是在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后,他这般,也只是将心中的激动压抑下来。   可瞧着赵泠面色发白,他心里倒是真的不忍了,也唯恐是将赵泠吓出个什么病来。   赵泠也是没有料到,原本自己已经被晏明追问的步步后退,几乎没路可退的情况下,晏明竟然一下子轻飘飘的换了话题,竟是给了她一条后路。   她心中浮现了一股劫后余生的想法,连忙摇头开口道:“回皇上,臣妾无事……”   话说出后,戛然而止。   说自己无事,岂不是自打嘴脸,万一晏明一句,既然无事,便一道儿歇息了。   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泠立刻改了口,捂着胸口只做虚弱状:“臣妾并无大碍了,午间用了药,这会儿已是好了许多了,只是这会儿手脚无力,只怕是要好好歇息上几日,方才好全!”   “是吗?”   晏明倒是一点都不奇怪赵泠的回答。   他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赵泠,只将人浑身看得不自在了,方才收回了目光。   他或许也知自己这般行径,过于张狂,只是这会儿他没有捅破窗户纸,借着对方不知他已知,而张狂行事罢了!   “是是是!”   赵泠心中暗暗叫苦,却又听得晏明开口慢慢道:“这病,可是耽误不得,皇后既然不舒服,便该传召御医过来瞧瞧,如何就自己用了药,便算作好了呢!”   说罢,不等着赵泠拒绝,他直接唤了宫人去请御医。   “……皇上,真的不必了!”   赵泠欲哭不泪,她阻止不及,却也想最后挣扎一把。   皇帝却是直接走到了她的伸手,伸手扶住了她的身体,开口温声道:“皇后莫讳疾忌医,这病如何能拖得!”   “皇上,真的不必了,都是老毛病,我自己心中清楚!”   赵泠真当是欲哭无泪,她的手,也忍不住轻轻的挣扎了一下,虽然隔着衣物,可她总觉得对方扶着她手臂的手,仿佛炭火一般烫人。   但是她这小小的挣扎,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老毛病……也该让御医好好瞧瞧,这样才能好的快些!”晏明显然不想让赵泠再说下去,又是开口道,“行了,皇后既然身子骨还是不适,便莫再多语,朕先扶你去床上躺一会儿!”   “皇上……臣妾真的不必了,臣妾去偏殿躺着便是了!”赵泠依然是拒绝,她这会儿便是搞不懂了,明明之前,还是态度虽然有所好转,却仍然待她避之不及的皇帝,这会儿竟然会如此主动与她亲近。   这可……真是教人无法应对。   “皇后心中把朕想成什么人了,皇后身子不适,难不成以为朕还有心情去宠幸旁人?”   ……   赵泠张了张嘴,动了一下舌头,却是不敢再多言语,她再说,也只有两个结果,承认自己装病,或是承认自己将皇帝认作荒淫之徒,两者都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倒不若走一步算一步,先装病了再说。   有了晏明的命令,御医自然很快便被请了过来。   而这会儿,赵泠正是躺在床上,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御医一过来,赵泠心中便又是一个咯噔,其实从方才被晏明扶到床上的那一刻,赵泠便是一直挣扎着,想让晏明将御医退回去。   然……她的劝说,自然是不成功的。   晏明摆明了就是想要捉弄她,非得将御医叫过来。   “皇上……臣妾真的无事!”   赵泠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可晏明却直接无视了赵泠,唤过御医上前,直接替赵泠把起了脉。   “……”   赵泠一只手被晏明抓着,放到了脉枕上,御医坐在床前的一把小椅子上,眯着眼,细细把脉。   脉象把了许久,御医睁开了眼睛,望向了赵泠,赵泠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阵发虚。   而御医在这个时候,也是开口了:“皇后娘娘不知何处不适?”   “我……我……胸口疼!”   这是赵泠唯一能够想出的症状。   “胸口?”   御医微微蹙眉,仔细端详着赵泠的脸色,瞧着赵泠躲闪的目光,御医瞬间明白了。   能在宫中供职的人,自然都是人精儿,这会儿瞧着赵泠这副躲躲闪闪的模样,又瞧着坐在一侧的皇帝,御医自以为是知晓真相了。   都道皇后不受宠,只怕皇后是特地想出了法子,想要博宠吧!   御医自然不可能去揭露这个事实的真相,对此也只是笑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无事……”   御医的话还未说完,香梅却是按耐不住,连连开口道:“你这庸医,瞎说什么呢,我家娘娘明明便是发了旧疾!”   “……”   御医面对香梅的指责,不慌不急,只是又道:“这位姑娘莫急,皇后娘娘只是受了惊吓,方才会胸口发疼,只需好好躺着歇息静养,不必吃药便可养回来!”   “原来是这般!”   赵泠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她看向香梅,只轻声斥责道:“你这丫头,不听御医把话说完,便是怪罪御医,这事儿,可是你的错,还不快向御医道歉!”   香梅瞧见太医没有拆台,自然从善如流,立刻爽快的与御医道了歉。   而后,赵泠只做一脸虚弱的模样,看着皇帝轻声道:“皇上,您看,臣妾这会儿身子是真的不爽利,也恐扰了皇上的性子,皇上不若改日……”   改日,自然是后会无期。   赵泠这会儿就是抱着能躲一时便躲一时的想法。   而晏明对此,心中却是又好气又好笑。   只怕御医所说的受了惊吓,是真,心口发疼,是假!   他倒是觉得有趣了,自己还真有这般吓人!   “不必了!”   晏明瞧着赵泠的面色随着自己的话语,一下子又没了笑容,却是没有再生气的意思,反倒是觉得好笑了。   “皇后既然身子不爽利,朕自然要陪在皇后身边,皇后也不必多语了,既然身子不适,便早早歇下吧!”   晏明直接屏退了寝宫里的其他宫人与御医,一副就是要陪着皇后歇息的样子。   赵泠吓得差点又从床上跳起来,她一点都不想安歇,她现在精神的不行,甚至,倘若皇帝真的要陪着她在这里安歇的话,她估计一夜都要睡不着了!   “皇上,臣妾惶恐,臣妾如今身子不适,只怕带累皇上都不能好好安歇,若是皇上因此而伤了身子,耽误朝政,臣妾万斯都不能够抵罪了!”   赵泠不顾晏明的阻止,直接跪倒在床上,想要晏明收回这个成命,当然她主要也是为了自己。   晏明闻言,只是轻笑一声,开口道:“皇后严重了,行了,朕意已决,你们都退下吧!”   后一句话,是对寝宫的其他人说的。   香梅犹豫着看向了赵泠,只是她还未做点啥,便被陈九两拉扯出了门外。   偌大的寝宫,随着帝王的吩咐,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只余赵泠与晏明二人。   赵泠的身子依然跪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真想此刻这张床裂一条大缝,谁都睡不了,也省的折腾了!   可是,穿不会裂。   而晏明在这个时候,突然伸出了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轻笑道:“行了,皇后不必担忧,身子既然不适,早些安歇吧,再说些其他,朕倒是要怀疑皇后究竟是不是装病了,否则如何会这般精神!”   晏明最后一句话,倒是生生让赵泠吞下了其他劝说的话语。   她倒是不怕被晏明发现自己装病,她就怕自己这病一装不成,晏明又会起其他的心思。   虽然是同了一张床,但枕头与被子,还是分开的,加之这张床极大,二人倒不至于贴着身子睡下,这也给赵泠不少安慰,让她勉强能够接受。   可她若是能够如此安睡,却是没有这般大的心了。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睛,气息却是一直不稳。   晏明自然听出来了。   他也知晓,赵泠为何会睡不着,更加知晓,自己现在留在这里,是极为不妥,而且操之过急了。   可是他却是忍不住,在知晓这个身体里究竟是谁后,他便忍不住想要去接近,去靠近。   他知晓自己这般无耻,却也愿意继续无耻下去。   可若是让人就这般,一直不睡着,却也不好。   晏明原本是平躺着,突然翻了一个身子,这一翻身,吓得赵泠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虽然没有跳起来,可也差不多了,她的身子几乎是缩到了床角,目光畏缩的望着。   晏明瞧见她这般,倒也是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保持着这段距离,开口道:“皇后可是身子还难受,无法安眠?”   “是……可是臣妾扰了皇上,不若,臣妾去侧殿……”   赵泠的话还未说出,晏明却是立刻开口道:“不必折腾了,夜已深了,既然皇后没有睡意,那朕陪皇后聊一聊如何?”   “聊……”   聊啥啊!赵泠咕咚咽下口水,她能和对方聊什么,她也只怕自己这么一聊,指不定就直接露出破绽了。   “皇上,您也说了,夜已深了,您明日还要早朝,不若早些安歇吧,臣妾……臣妾或许待会儿就好了,就不难受了!”   “是吗?”   晏明心底里虽然有几分失望,却也没有揭穿赵泠的谎言。   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起床穿了鞋子。   这是要走?   赵泠有些搞不懂晏明的用意,只呆呆瞧着。   却瞧见晏明下床后,走到了寝宫内的八宝桌前,竟是亲自点燃了香炉。   然后,他又慢慢的朝着床上走了回来。   “皇上?”   赵泠疑惑的唤了一声。   而晏明却是语气温和道:“朕瞧着你一时半会儿不能安稳睡下了,便焚了些安神的香,行了,睡吧!”   说罢,晏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闭上了眼睛。   而赵泠没想到晏明竟然会如此举动,忍不住呆呆的看了对方许久,瞧见晏明只是规规矩矩睡在边上,呼吸声也逐渐平稳了下来,估计已然睡着。   她也终于收回了目光。   倒不知是这安神香的效力太大,她竟也觉得有几分疲累困倦,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她忍不住想要闭眼睛。   虽然心中还是不愿意这般睡去,可心里还是抵不过身理上的困倦,终于,赵泠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却是不知,在自己沉沉睡去后,躺在身侧本该安睡的人,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带着几分深深的情意,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晏明从来不知自己竟是如此卑劣之人,这比当初他知晓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时,心情更为矛盾,这因为,他如今下手的对象,是自己所喜欢的人。   可是,明明自己是如此的卑劣,也如此的不屑于自己的作为,他却忍不住这般为之。   翌日清晨,天色大亮之际,赵泠方才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慢慢睁开之时,神志却有几分不清,她看到了床帐之外,忙碌的宫人,脑子里关于昨夜的记忆,在一瞬间回笼!   昨夜……皇帝在这儿?   她猛地坐起了身子,左右看着,却已然不见晏明的身影了。   “……”   而赵泠起身的动静,也是惊动了床帐外的宫人,香梅带着宫人走到了床边,与赵泠行了礼。   “免礼!”   赵泠心不在焉的叫了起,这会儿的心情,却是有些无比的复杂,她怎么觉得,昨夜晏明所点的,根本不是安神香,明明便是安眠香,她这一夜,睡的竟然那般沉,连皇帝是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当然她也不会区问底下宫人皇帝究竟是何时走的,所以她只是冲着宫人开口道;“行了,伺候我起身吧!”   “是。”   香梅担忧的望着赵泠,只是碍于其他宫人在场,她也不好多问,故而也只是老老实实的替赵泠开始梳妆。   王氏听得赵泠醒来的消息,却是忙不迭的拎着一盏从小厨房里刚刚炖好的燕窝出来,面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走入了寝宫中。   瞧见坐在梳妆台前的赵泠,她笑容越发灿烂,连声道贺:“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喜?   赵泠转头看向了王氏,心中猜测着这王氏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却听得王氏轻笑道:“娘娘放宽心,虽然昨夜娘娘身子骨不适,未能承宠,然……如今既然皇上对娘娘已然上了心,这承宠,便是早晚的事情!”   “……”   赵泠也没有解释,只是接过了王氏捧来的燕窝,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王氏所做的燕窝,味道极为美味,量也不小,用过燕窝羹后,赵泠便没什么胃口再用早膳,干脆也就不用了。   身为皇后,自然不像旁人所想象那般舒服,而掌握六宫之权,除了威风,更重的是责任。   虽然如今后宫精简,但要处理的事务,还是一点都不小。   赵泠用过燕窝后,便开始慢慢处理起了后宫事务。   如今马上要换季,新的春衣要开始发放,事务繁重,加之因为昨夜之事,赵泠实在是有几分心不在焉,常常走神。忙和了一早上,赵泠方才与香梅将春衣之事处理妥当。   午膳,她依然没有什么胃口与心情去享受,故而仍是简单的捡了两口,便是想要歇息了。   香梅瞧着赵泠懒洋洋的样子,倒也没有说什么,反而是认真的伺候着赵泠躺下,又依着赵泠的吩咐,从书房里拿出了一本这些时日,赵泠一直在看的书籍。   只是,这本书拿来后,赵泠刚翻开一页,面上神色便有些不好了!   书中夹了一张纸条,与前日,她收到的并无二般,还是约她相见,今日倒非半夜子时,而是青天白日!   赵泠本就是心烦意乱,瞧着这张纸条,心中更是火气只往上窜起。   究竟是何人,鬼鬼祟祟!   她自问光明磊落,虽不知道赵绫背地里做着什么勾当,可如今她既然成了赵绫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该处理的妥妥当当了。   而这些个条子,既然能够半夜送到她的窗口,又能够悄无声息的放在她近来常常翻阅的书籍之中,显然便是景和殿内有内鬼。   这个内鬼一日不寻出来,她这心中,便不会安稳下来。   要抓背后之人不易,可是要抓内鬼,却显得容易许多。   赵泠也不知这内鬼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真的胆大包天,半夜出现在她的寝宫附近,而这本书,她前日还是翻过的,里边根本没有什么纸条,今日一番,便是有了,想要查找起来,便容易许多了。   赵泠也不怕打草惊蛇,干脆,就让香梅去通知王氏过来,让王氏查找这个人。   王氏听得赵泠的描述,虽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心中一样愤慨至极,她想的却是与赵泠所想的点完全不同,如今皇上刚刚对自家主子上了点心,便有这些不怕死的过来搅局,若是让皇上看到这些个条子,只怕还会以为自家主子与旁人有私情呢!   王氏旁的事情不知,却也知自家主子对皇帝一片真心,绝对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她拍着胸膛冲着赵泠开口保证道:“主子,您放心,这等事情,包在奴婢身上,奴婢定然查的清清楚楚,把咱们宫中这害群之马拿下。   王氏的办事能力,赵泠还是相信的,得了王氏的保证,赵泠便是放下了心,没有再去关注这件事情。   只是,赵泠却是不知,她这宫中正是轰轰烈烈的开始整治,开始揪出内鬼。   而前朝之处,皇帝的手中,也收到一封密报。   密报中所言内容,若是在之前揭露,自是一场轩然大波。   而皇帝在接到密保之际,却是心情平稳的看完了这封密保。   这封密保,是皇帝所派去盯着皇贵妃赵婕之人传回,直道寺庙中生活清苦,皇贵妃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但除此之外,却是有一事十分蹊跷。   皇贵妃在寺庙中,每每咒骂帝王与先后之际,常常会掩面委屈叹息,直道先后恶毒,自己都要死了,还要拖她下水,言语之间,分明便是诉说自己委屈,仿佛是承受了不白之冤。   暗卫觉得事有蹊跷,便故意让寺庙中一尼姑假意接近皇贵妃,想要探求真相,而皇贵妃所言真相,却让暗卫更觉得心惊。   皇贵妃与尼姑哭诉,自己当初,确是想要冲着先后下手,然……当初她原本以为即使先帝走了,凭借自己所掌后宫之权,依然能够笑到最后,自然也未来得及先后动手,而待发现局势不对,想要动用自己安放在凤仪宫中的钉子动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软禁了起来,什么都做不了。   她倒是想要绞尽脑汁做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做,便听到先后依然逝世的消息。   她初始也以为是自己的人动的手,但后来越想越是不对,她的人明明还未动手,皇后怎么就先走了呢,这分明便是计中计、连环套。   她和先后,都被套进去了。   这信中言及的内容,看在晏明眼中,自然是有几分震惊。   可晏明这会儿却没有那么激动,自知晓赵泠还活着,这封信的份量,便显得没有那么重了。   更何况,信中只是单凭皇贵妃的一面之词猜测,究竟真相如何,仍待商榷。皇贵妃赵婕向来都是巧言令色之徒,为人奸诈,难保这不是她想让自己逃出生天,而想出的一个计策。   故而这份密信送到了晏明的手中,晏明看过了,只是吩咐那名暗卫继续关注皇贵妃动向后,便没有其他的动静。   对于这件事情真相的探寻,如今远远比不上如何接近赵泠更让他上心。   而晏明之所以没有完全放弃探寻这件事情的真相,也的确是他心中是有所顾虑的,是想着……倘若背后真凶是旁人,那他究竟是针对谁而来,倘若是针对他,日后若是发现,他对皇后上心,又会不会冲着皇后动手。   抱着这样的念头,晏明还是想要知晓真凶的。   但同样的,就像上述而言,晏明此刻心中,更放在心头的,却是如何去亲近赵泠。   自知晓自己的皇后身体里究竟是谁呆着,他对于每日送来的补汤,自然不可能像之前那般处置,香梅送来后,他不仅让陈九两将补汤端到了自己的御案上,慢慢享用,而且还将香梅传了进来,开始细细询问起皇后今日在做着什么事情!   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局促回答的香梅,晏明的态度更是温和至极,有道是爱屋及乌。   他原本对于香梅,不是没有意见,虽然顾念着先后的缘故,对于香梅他仍有照拂,可一想到先后刚走没多久,香梅便认了皇后为主,他心中便是有疙瘩。   可如今看来,这香梅,分明是忠诚的不能再忠诚了,她一直衷心的,也是自己的那个主子。   ”好,你好好伺候着你家主子,朕晚上再去景和殿看望你家主子!“晏明语气温和开口说着。   ”……“   香梅差点没被皇帝这话噎死,旁人不知,她还不知晓自家主子对于皇帝的态度,那完全是避之不及。可她一个做下人的,又不好与皇帝明说。   香梅深吸了一口气,憋着气从御书房里退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走的时候,太过于匆匆,出门之时,竟是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一男子,直接冲撞了上去。   若非男子伸手扶了一把,她整个人都得摔倒在地上。   意识到自己冒冒失失的香梅,一下子涨红了脸,她抬头看去,只瞧见眼前男子身着官服,虽不知品阶,而香梅凭着皇后心腹这一层身份,其实也完全不必怕对方。   可香梅还是觉得自己冒失了,故而连连赔礼道:”这位大人,是奴婢失礼了,请大人恕罪!“   ”无事!“   对方语气倒是温和,看着香梅,只是温声道:”我倒是无事,只是姑娘走路还是小心些,莫伤到自己!“   ”多谢大人!“   香梅听着,只觉得面上发烫,她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朝着那人看去,却是看到了一张极其俊秀的面容。她只觉得自己脸上越发烫了起来。   她慌忙低下了头。   而在这个时候,对方却又语气温和道:”敢问姑娘可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香梅姑娘?“   他如何会知晓?香梅到底只是个没有见过多大世面的女子,闻言,心中越发局促与羞涩,她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鼓起勇气正待要回答的时候。   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却是陈九两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   ”陈大人,您可是来见皇上的?“   说罢这话,陈九两又是看向了香梅,面上神色也带着几分稀奇,又道:”香梅丫头,你这不是早就出来了,怎么还在这儿呢?可是有事?“   如今皇后瞧着架势十分得宠,连带身边人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陈九两本就对香梅不差,这会儿只是更亲近罢了。   而香梅听着,却是连忙开口道:” 方才是奴婢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大人,现下真是赔礼道歉!“   ”冲撞?“   陈九两看了一眼陈维,又瞧了一眼香梅,突然面上浮起了一个笑容,冲着陈维开口道:”陈大人,这丫头是皇后身边伺候的,皇后一直宠着由着这丫头的性子,倒也天真烂漫,若是方才有什么地方冲撞了你,还请给老奴一个面子,放过这丫头!“   ”不是,陈公公您误会了,陈大人并没有怪奴婢!“   香梅闻言,便知误会,连连开口解释着,她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陈维,却是瞧见对方面容温和,目光含笑看着她们,只觉得耳根子都开始发烫了。   ”原来是这般啊,咱家便是想着,陈大人本就是再温和不过的一人,如何会与你这个小丫头这般计较呢!“   陈九两笑着开口说着,倒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情,只是又道:”陈大人是求见皇上吗,正好,这会儿皇上有空,咱家进去通报一声!“   ”麻烦陈公公了!“   陈维微微拜礼,可能是因为人长得俊秀,这举止姿态间,也自带着一股写意风流!   香梅知晓自己是不该抬头去看一个外男,却也忍不住频频偷偷注目。   不过,她的举止,倒也不算突兀,这陈维长相俊秀,本就是深宫中不少宫女瞩目的对象,便是这边,在崇正殿里伺候的宫人,也都忍不住瞩目。   而陈维在陈九两出来后,却是没有再与香梅单独说话了,他只是背手安静的等在门外,等着陈九两很快便从里边出来,然后示意陈维进入。   香梅瞧着陈维抬头要离开的时候,心中不知哪里生起的一股冲动,却是朝着陈九两连忙开口道:”陈大人!“   陈维停下脚步,转头似有疑惑看向香梅,香梅却是被自己的冲动给吓了一跳,她羞红了脸,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怎么的,倒是突然灵机开口道:”方才谢谢您!“   ”无事!“   陈维轻轻一笑,转身直接走入了御书房中。   而香梅则是呆呆的站立在原地。   ”香梅丫头,该不会吓坏了吧?“   陈九两疑惑的看着香梅,这丫头平日里看着还算稳重,怎么这会儿遇到这么点事情,就给吓坏了呢!   ”没有,奴婢先回去了,带回儿皇后娘娘该寻奴婢了!“   香梅对视上陈九两疑惑的目光,唯恐让对方瞧出点什么来,却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维走入了御书房中,冲着皇帝行了一礼。   在晏明叫了起后,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搁在皇帝手边那只已经空了的汤碗上。   宫里宫外,朝里朝外,谁人不知,皇后娘娘日日为皇帝陛下送汤,其诚意感天动地,也终于感动了皇帝。   陈维原本是不信的,因为他知晓,皇帝心中住着谁,如此便不可能去搭理其他的女人。可从昨日之事,以及今日所闻,想来,他却是过于自信了。   他不喜皇帝心中那人,却也更不喜皇后,在他看来,皇帝值得更好的女子去相配。   前者已然逝世,他自然不好评价,但后者,心思恶毒,饶是近来掩饰的极好,可能够做出那般事情,又如何会是个良善女子。   想到了这里,陈维不觉微微握紧了双拳,面上神色也越发坚定。 第43章   晏明低头看着陈维,原本以为陈维是有什么重要的政事禀告, 谁知, 陈维在行过礼后, 却又突然再次跪下。   他一愣, 嘴角浮起一抹轻笑, 开口道:”陈大人缘何行如何大礼?“   陈维却是低着头, 面上满是愧疚开口道:”皇上,微臣有罪!“   ”……“   晏明闻言, 没有说话, 心中自是疑惑,这陈维好端端的, 在他面前如此,瞧着好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似得?   若是平日里, 晏明自然不喜陈维这般吞吞吐吐,一问还三绕,就是不正面回答的模样。   可今日, 他心情极好,性子也耐心了许多, 也便坐着,准备听着陈维究竟会说点什么出来。   陈维原本以为在自己说完方才那句话后,晏明会追问, 可是等了一会儿, 却未能听到皇帝开口,而是目光淡淡的看着他。   他忍不住再次紧攥了一下拳头, 却也没有再卖关子,而是低头慢慢道:”微臣有罪,当初未能仔细交办好皇上交托于微臣的事情。“   陈维这话,倒终于让晏明开口问了一句:”何时?“   虽问,然语气之中,却是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陈维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可是他竭力没有去多想,而是继续开口道:”是……是当初先后之事。“   ”皇上当初命微臣去查清先后死因,究竟是何人所为,微臣瞧着皇上急于想要一个结果,又觉时局紧张,便是匆匆忙忙带人查的案子,以至于,当时根本没有发现,其结果仿佛是受了旁人的蛊惑,与事实所差甚远。“   ”先后死因……“   晏明嘴里玩味的想着,其实在陈维提及到方才拿话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便是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当初收到的那一封密信。   倒是凑巧,这陈维竟是与他所豢养的暗卫凑一块儿,与他禀告了这件事情。巧合的让他都要忍不住开始琢磨其中是否又别的因素了。   当然这也是晏明玩笑的想法,若是其他大臣或是后宫之中之人来说也就罢了,这暗卫,是他的母后当年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们而豢养,而在皇帝登位后,也是他的母后为了补偿他,而特地留给他的,只听令与他一人。   旁人……还真无人能够接触,命令的动,甚至可能连知晓都不知晓。   这些年来,这群暗卫也的确是替他办成了不少的事情,若是完全隐蔽自然是不尽然,他知晓当初先帝在时,也曾打过他们的主意。   只是不知从何开口,如何拿走方才险险的保留了下来。   所以,说起旁的,他或许是相信的,但陈维,却不可能与暗卫勾结,要么,便真的就是凑巧,要么,便是他施了极深的诡计,故意误导了他的暗卫,但陈维这般做的可能性,也是极低。   但这一切,也都只是在他的脑子里转了微微转动了一下,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开口轻声道:”听着你的意思,仿佛是已经查明真凶了,姑且道来,不必卖关子,直接说。“   ”这……其实也并没有。“陈维低头犹豫了一下,又是轻声道,”当初皇上、皇后娘娘仁厚,虽处罚了素莲,却放过了素莲的家人,微臣原本也并没有多想,只是那一日,柜式审查,微臣想到了这桩旧案,又恰好经过素莲家人所居之地,便是去瞧了瞧,却未曾想,素莲家人却已搬离该处居所,而听得邻舍言道,这素莲的家人,乍然发了一笔大财!微臣左思右想,总觉得此事透露着几分蹊跷,便命底下人去仔细调查了一番,重新找到素莲家人的居所,也了解了一些事情。“   陈维一番长篇大论下来,话语却始终未能说道中心,晏明略带几分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显得似乎是不耐烦了。   陈维瞧瞧抬头瞧了一眼,终于不再七绕八绕,而是直接开口道:”这几日,底下人终于来报一事,说在素莲被处决后,有一夫妇寻到素莲家门里,之后他家便是搬离了,搬到了京城周边一富庶庄子,素莲家人拿出大笔银钱,置买了土地。又买下一处大屋子……“   陈维说到这里,话中意思也已经十分明了。   晏明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意思,按照常理而言,素莲既已经选择了认罪伏法,便是真的犯了大罪,旁人无缘无故,自然不可能凑上去,只怕避之不及才是正道。   可素莲家人却是得了那么大一个好处,显然……素莲的认罪,别有猫腻。   可陈维拖了半天,始终故意不说,这躲躲闪闪,卖弄关子的样子,让皇帝彻底没了耐心。   若非此事涉及到先后之死,皇帝自然不可能再继续听下去,而陈维也看出了皇帝眉眼里的不耐烦,终于开口说道:”这对夫妇的身份,微臣也是查了许久方才查到,他们竟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王嬷嬷的儿子与儿媳妇。“   ”初始,微臣只当自己是查错了,又事关皇后娘娘,故而查了许久,再三核实,发现那对夫妇在先后娘娘出事前后,多次接触过素莲的家人……犹豫再三,微臣想到先时皇上的命令,便是过来禀告了。“   陈维在说完这些话后,也终于抬头偷偷打量起了皇帝的脸色。   皇帝面上的不耐烦已经褪去,只留下了面无表情,他双手握成了拳头,置于桌案上,显然情绪有些激动。   这一切都是在陈维的预计之中,却也有几分出乎了他的预计。   他原本以为,皇帝该是十分在意此事的,毕竟皇上对于先后的情愫,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晓的。可如今瞧着,在意是在意,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在意。   而且,皇上竟然也没有立刻想要找皇后娘娘兴师问罪的意思。   难道是他说的太过于含蓄,可是,谁人不知,皇后娘娘对于自己身边的王嬷嬷,是极其看重的,而王嬷嬷自小到大都是伺候着皇后娘娘,那对夫妇,也是她的奶兄与奶嫂,一家人都靠着打理皇后娘娘的嫁妆过活,依附着皇后,这份关系,便是他们在外犯了点其他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也都是皇后啊!没道理这会儿皇帝会将皇后娘娘摘除出来。   但陈维也深知点到即止的意思,他如今已经说得这般明白了,倘若再继续深入说下去,皇帝难保不会去想他的用意,他也只需做到将事实禀告便可。   故而,即使这会儿等待皇帝的回复有些难熬,但陈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幸而,晏明也并没有让陈维失望。   晏明最终看着陈维语气淡淡道:”皇后毕竟身处深宫,又是最宽仁不过,这事儿,到底没有证据,你也莫让旁人知晓,可……继续查下去,但莫叨扰到皇后娘娘,也莫叨扰到深宫之中。“   ”……是。“   陈维的心中再次忍不住浮起了失望的情绪。   这与他初始来的设想不同,也与他所希冀的结果不同,他的目光再次忍不住落在了皇帝手边的汤碗上。   心中沉思:难不成之前所闻传言,都是真的,皇帝……真的对皇后娘娘上心了!   可不过短短这些时间,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上心。皇帝明明先时还对先后用情至深。   陈维的心中乱糟糟的,然……皇帝却又开口道:”行了,你退下吧,私下好好查查便是了。“   ”……是。“   陈维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皇帝行了大礼,退下了。   陈维不知的却是,在他转身离开后,皇帝的面上,却浮现了深思的神情。   陈维的这份禀告,皇帝并非不在意,他甚至比旁人都在意的多了,也相信的多了。   他如今相信,赵泠在赵绫的身体里,也希望赵泠留下,可是同样的,他并非那般无耻之人,对于赵绫,他心里未尝不是没有愧疚,即使他是那般的不喜对方。   可他又的确是自私的紧,陈维的这个禀告,给了他一个理由,也给了他留下赵泠的一个理由。   他知晓,赵泠不可能心安理得占了旁人的身体,她不是那样的人。   可倘若,原本便是赵绫亏欠了她呢! 第44章   其实, 在当初的时候,晏明心中是有几分怀疑过皇后是否与此事有关,可当初的怀疑, 说来不过是赵泠对于此事太过于上心。   在如今晏明知晓皇后便是赵泠的时候, 他便已经明了当初赵泠之所以会那般上心, 不过是为了替香梅洗脱冤屈, 深怕香梅会牵连进去出事。   其实,在查到赵婕是真凶后, 他也没有再把此事往旁人身上去想了, 毕竟赵婕是一开始便怀疑的对象, 之后被认作真凶,更是水到渠成, 比谁的可能性都要大。   暗卫来禀告的时候, 晏明的心中其实依然将赵婕认作是真凶, 但陈维的禀告,却是给了晏明另一层思路。   虽然当初晏明极力隐瞒,天下间却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 也没有能够隐瞒的下的事情,赵婕此人,有的时候看起来很笨,但有的时候, 却又比旁人都要敏感聪明。   她……是知晓他对于赵泠的情意。   当初他二人之所以会结为连理,其实这件事情占了极大的因素。   当初,赵泠后位在赵婕的威胁下, 岌岌可危,晏明想要出手相助,却毫无立场,更怕会因此而让旁人发现端倪,更加牵连到对方,赵绫在发现此事后,以赵家的势力做保,护住赵泠后位,提出的唯一要求,便是要求他娶她,即便他言及无法与她做一对正常的夫妻。   赵家人对于赵绫极其宠爱,即使在不明缘由的情况下,也念及自己女儿的要求,以赵泠隶属赵家同族之说,在朝堂上力保了赵泠的后位。   也因为这事,他娶了赵绫之后,赵绫在肃王府中做出许多荒唐之事,他都忍下了,顶多冷漠待她。   赵绫不是个良善女子,与他之前所接触过的女子,有很大的不同,这一点在赵绫嫁入王府后,晏明便有了十分深刻的认识。   他书房之中曾有两名貌美侍女,倒不是他精心择选,而是当初从宫中开府出去的时候,管事所安排。两名侍女伺候还算精心,他本就不在意谁伺候,便没有将人换下,赵绫嫁入王府后,甚至还未过三日,竟是趁他进宫之际,将这二人发卖至烟花之地,好端端毁了这二人清白,等到他令人去追回之时,已然来不及了。   说来,这事他虽极其厌恶赵绫的做法,可到底骨子里流淌着皇家人的冷漠,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两名下人,为了两名下人,与赵绫这个王妃翻脸,显然是不可能。只是,此事之后,赵绫行径越发张扬,也越发过了,直至他忍无可忍,警告了对方一番,方才有所收敛。   但晏明也只以为,赵绫的折腾,仅止于王府内,仅止于那些底下人,他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胆大妄为到碰触到他的底线,竟然敢对赵泠下手。   到底是他养虎为患了。   晏明此刻迫切的想要去见赵泠,即使知晓如今对方顶着的是旁人的面容,可见到她的时候,他至少能够心安一些。   赵泠自是不知如今晏明这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对方心中在想着什么。   她一直在等着王嬷嬷能够查到的结果。   而在等待的时候,赵泠的心中也想过那个会把纸条三番两次放到她这里的人,她总觉得,应该不是之后她在宫中选出进入景和殿的宫人,应是之前赵绫在王府里伺候的宫人。   毕竟,这个人放出条子,也是为了见到赵绫,是与赵绫有所牵扯,会动用这个钉子,说明钉子已经放了很久了。   王嬷嬷的效率十分高,也因为这事儿,或许背后之人根本没有想到赵泠竟然会如此大张旗鼓去查,他以为是偷偷摸摸鬼祟之事,赵泠这头自然也不敢声张,故而也没有想过让那个送条子的人用心隐瞒过行迹。   但找出来的人,王嬷嬷与赵泠二人,都有些疑惑。   无它,只因此人,竟是赵绫当年从将军府带到肃王府的陪嫁之一,也是曾经她的一名大丫鬟白梅。   白梅从前其实还得赵绫几分重用,但自从赵泠来到赵绫的身体后,又有香梅回到她的身边,几名原本用的还算亲近的丫鬟,都疏远了。   当然这不是白梅背叛她的理由,是人都瞧得出,这丫头早就已经被旁人收买了。   白梅被压倒了赵泠跟前,赵泠望着对方面无表情的面容,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生气发怒,只是语气平静的开口问道:“说吧,谁让你送的条子?”   白梅侧过脑袋,没有看赵泠,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赵泠面上神色有些难看,而一侧的香梅却已经忍不住,语气激动开口道:“娘娘待你这般好,你竟然做出背叛了娘娘的事情!如今娘娘问你,还不快交代背后之人!”   香梅这话,却是引得白梅一阵冷笑:“待奴婢好?”   她斜睨了一眼香梅,又看向了赵泠,继续冷笑道:“娘娘您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自从这丫头来到您的身边,您这眼里哪里有我们这群丫鬟了,娘娘不必多问了,奴婢之所以会这般做,只不过是心中不忿,想要报复娘娘对于奴婢的冷待,所以才会伪造纸条,心中想着,若是娘娘因此而被奴婢陷害了,让皇上误会了,也算是报复了一下娘娘!”   “……”   这白梅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说实话,若非先时已经仔细分析过了,赵泠还真有可能有几分相信了。可她深思熟虑后,却是不信白梅这会儿这话。   “只是为了陷害?不过是一张纸条,若是能够陷害到本宫,你觉得是本宫这个皇后之位坐的有多不稳,还是把皇上想的多无用,本宫可不觉得你是这般脑子简单的人!还是老实交代吧,究竟是何人吩咐你这般做的,目的又是为何?”   赵泠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自己脚跟前的白梅,冷声开口问着。   然白梅对此,却只是冷笑。   赵泠心中渐渐有了不耐烦,她看着这个宫女,又是开口道:“你若是老老实实交代了,本宫还考虑大发慈悲放过你一马,可若是执意要替旁人隐瞒,莫怪本宫不客气,本宫问不出,便就不信慎刑司里的人,会问不出来!”   赵泠说道慎刑司的时候,白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而王氏在这个时候,也是连忙跟着开口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傻啊?娘娘待你们这般好,你竟然还想着背叛娘娘,娘娘如今再次给了你机会,你还不快点据实以报!”   说罢,王氏又抹了一下发红的眼眶子,轻声道:“你八岁到主子身边伺候,也算是我看大的丫鬟,听嬷嬷一句话,老老实实交代了,莫让主子再伤心了!”   “我……”   白梅嘴唇动了动,显然王氏的劝说,的确是有些说进了她的心里。可是……   白梅低下了头,不再是方才那般桀骜不驯的样子,她抿着嘴,轻声开口道:“王嬷嬷,皇后娘娘,是奴婢对不起你们,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一死来偿还,求你们……莫再追查下去!”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冥顽不灵!”   王氏气急败坏,瞧了一眼赵泠面无表情的样子,想要下去好好的打她一顿,至少把她的脑子打醒,都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替身后的人隐瞒呢!   只是,王氏还未上前,白梅的身体却突然一软,整个人趴到在地上。   “你……”   赵泠收敛了面上漫不经心的神情,而王氏与香梅二人忍不住上前一步。   但几人还未反应过来,白梅直接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了乌黑的血。   她服毒了!   这是在场几人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莫说王嬷嬷与香梅,便是赵泠的心中,也已经被吓到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朝着身侧站着的宫人大喊道:“去请太医过来,快去!”   而王嬷嬷在发愣过后,上前一探白梅鼻息,手抖了一下,她朝着赵泠摇了摇头,轻声道:“晚了!”   “……”   赵泠干咽了一下口水,她也不知,事情怎么好端端的,会发展成这般。   她只是想要查明自己宫中的钉子,但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对方竟然为了保全身后之人,服毒自尽……   她的心底有些发寒,这简直便是死士的作为,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将她笼罩了起来。   “我……她……”   赵泠嗓子眼有些发干,还没有从方才的冲击里回过神来。   可是在这个时候,外间却突然一阵通报声。   皇上来了。   “……”   赵泠的心,避不可免的狂跳了两下,而王嬷嬷与香梅二人的心,也慌了一下。   皇上怎么突然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怎么会有这般凑巧的事情,皇上进来瞧见好端端的,死了一个宫女,会不会以为是皇后刑讯逼供,认为皇后心狠……   一时之间,重重纷乱的思绪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可这会儿,便是几人再惊慌,根本收拾不及,这是一具尸体,可不是什么小物件,想藏便可以藏得过来。   晏明走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三人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也看到了站在边上伺候的宫人,一副惊惶害怕的样子。   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白梅,又看了一眼赵泠煞白的脸色,以及惊慌的眼神。   一瞬间,晏明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皇上……”   赵泠是想要解释的,她不自觉的站了起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心里却忍不住心虚。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晏明却是直接跨过了白梅的尸身,来到了赵泠的身边,伸手握住了赵泠的手,入手冰凉,显然是吓到了。   他皱着眉头冲着一侧宫人怒声斥道:“都是死人吗?没瞧着这污秽之物,吓到皇后娘娘了,还不快处置了!”   “……”   皇帝此言一出,赵泠与香梅愣住了,而王嬷嬷的面上,却是露出了喜色。   她原本也满是惊慌与失措,比赵泠与香梅更甚,当年她陪着赵绫在王府里做下那些残忍的事情,好几回,都被肃王抓了个正着,也是瞧见过肃王有多么的生气。   这一回,直接死了个人,虽然这一回与以往性质完全不同,但以前的事情,做贼心虚,她直觉皇帝会把白梅的死当成了以前的事情,故而先是害怕了。   可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做,直接下意识便是维护上了皇后,甚至还担心皇后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到,这可是将皇后放在了心尖上的表现啊!   因着皇帝的这副摸样,王嬷嬷心中一定,也不再惊慌,故而上前连声与皇帝解释道:“皇上,这名宫女虽是当初皇后娘娘从将军府里带出,但不知何时,被何人收买,竟是做起了对娘娘不利之事,幸得娘娘机敏过人,及时发现……”   “皇后可有受到伤害?”   皇帝闻言,面上下意识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上下查看着赵泠的样子。瞧见赵泠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底下宫人得了晏明的吩咐,手脚飞快的将白梅的尸体抬了下去,另有宫人拿着水上来冲洗白梅方才躺过之地。   而晏明还是觉得晦气,干脆直接拉着皇后往寝宫方向走去。   赵泠没有反抗,乖乖随着晏明走着,走不过走到了寝宫后,她看着晏明还是开口解释道:“皇上,王嬷嬷方才所言,都是真的,那名宫女,今日被臣妾和嬷嬷查出是旁人安排在景和殿里的人,被旁人收买,臣妾便让王嬷嬷将人带来想要审问一下,结果什么都没有问出,那人便突然吐血身亡,先时仿佛是已经服了毒过来,皇上您恰好这个时候过了……”   “莫怕,朕信你!”   晏明闻言,面色温柔的开口回道。   而他这般无条件信重的样子,反倒是让赵泠心中带上了几分嘀咕。她可还是记得之前晏明对自己的态度,可不是这副样子啊!   而晏明瞧着赵泠面上忐忑,便知她是没有相信自己所言,他想到之前自己对于赵泠的态度,心中一叹,也有懊悔,只能温声道:“这段时日,你的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知晓你并不是那样的人,这后宫,你替朕管的很好,朕既然将后宫交给了你,这后宫里的人、事、物,自是由你来安排,莫说这名宫女做出这等背主之事而畏罪自尽,便是有什么地方惹你不悦,你要处置,也是应当的。”   “……”   赵泠听着晏明的话,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想想自己刚来这具身体时候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又想到了如今晏明这态度。虽然赵泠还有几分稀里糊涂对方为何会转变的这版快,不过就像晏明所言,自己管理后宫,可算是尽心尽责,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若真是如此,日后自己将身体还给赵绫,倒也算是对对方有了些许的补偿了。   赵泠心中这般想着,而晏明则是握着她有些发冷的手,轻声问道:“方才可是吓到了,朕让御医过来替你瞧瞧,你这身体本来就不好,昨日又是病着了,今日还受这般惊吓……”   “……无事!”   赵泠连连摇头,阻止了晏明想要请御医的冲动。她面上也有几分尴尬,昨日,她那是装病,哪里是真的病了,而今日,虽然初始白梅服毒自尽真有些惊到了她,但她自己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这事儿她问心无愧,丝毫不觉得吓到。   “也罢,不过你若是哪里不舒服了,便与朕说,朕今日留下来陪你。”   晏明瞧着她面色不作伪,也不强求,但嘴里却是顺水推舟,如是说道。   赵泠却是愣住了,回过神来,连连摆手:“皇上,臣妾哪里敢劳烦您,臣妾无事,您处理政事要紧,不必在臣妾这边耽误时间!”   晏明瞧着赵泠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他只做未见赵泠的不情愿,又是开口道:“无事,朕前朝之事,已然处理好了,左右无事,便陪着皇后……还是说?皇后不乐意朕呆在此处?”   赵泠自然不可以说不乐意,她沉默未语。   晏明却又说了一句:“朕记着,皇后从前待朕,可不是这般态度,怎么自从搬入宫中,皇后的性情仿佛变了许多。”   “……皇上说笑了,这不是臣妾做了皇后,自然要学着如何做个皇后了。”赵泠心中暗暗叫苦,但也不敢再提半句赶皇帝的事情了。   此时说早,其实不算早,但也没有晚到像昨日那般可以直接歇下了。   昨日二人虽躺在一张床上,但无法说是相处过,而今日,算是真正要相处了。   赵泠对着晏明,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又怕说点什么,暴露了自己,只恨不得自己能够多小心谨慎,便是多小心谨慎。故而什么话都不敢说。   倒是晏明,对着赵泠却是有很多的话想说,也恨不得多与赵泠说点什么,偏偏心中有太多想说的,反倒是无从说起。   二人沉默了一下,竟是两两站着,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晏明先开口说了话,他指着放在寝宫内八宝桌上的一瓶梅花,笑道:“皇后这花,插到倒是颇有几分野趣与意境。”   赵泠顺着晏明所指的方向望去,面上沉默了一下,慢慢开口道:“……这花,是香梅带人去御花园里摘得,也未修剪过,直接寻了一瓶子,插上。皇上若是喜欢,明日臣妾让香梅往御书房里送汤时,一道儿送一瓶梅花过来。”   “……”   饶是晏明有意与赵泠亲近,但闻言还是有些噎住了。   但这点点小挫折,又如何会让晏明放弃,他沉默了一下后,却是笑着看着赵泠,轻声道:“旁人插得花,再好朕也不感兴趣,但若是皇后插得花,便是再随意,朕也喜爱,若是明日香梅送来的花,是皇后所插,朕自当珍之重之……朕恍然记得,皇后在家时,曾学过花艺?”   最后一句,虽是疑问,可晏明的语气是肯定的。   “……”赵泠当然不知赵绫在娘家有没有学过花艺,可是她是学过的,是跟着先太后学的,所以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大口气,连忙开口道,“臣妾学的不好,怕入不得皇上的眼。”   “怎么会呢?朕明日等着。”   晏明面上笑容加深,赵绫在娘家的时候,是没有学过的,这点晏明是肯定的,倒不是他对赵绫有多了解,而是赵绫从小便是娇生惯养,花艺虽高雅,然她的确是看不上眼,只觉得修剪花枝,会伤了她的手,嫁入肃王府多年,她也从未亲自动过手。   但赵泠当年在宫中,跟着他的母后学花艺,当年的情景,她的一举一动,晏明深深的记在心中,只是当年的她,所插好的花,皆是往他皇兄处送去,他从未收到过,当时的他,心中求而不得,嫉妒的几乎发狂。   而如今回想起这些事情,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这般触手可及,晏明的目光中,忍不住带着一丝痴狂,若非强大的意志力压抑着他的本性,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赵泠自然不知晏明此刻心中在想着什么,然而,对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她的样子,却足够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倒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道:“皇上,时辰不早了,不若……去御膳房传膳吧!”   此刻,时辰自然还早,离原本传膳的时辰足足早了半个时辰有余,但晏明当然不会对赵泠所说的话有所反对。   赵泠要传膳,晏明便是点了点头。   底下宫人得了吩咐,很快便让御膳房上了膳食。   可能是没料到这般早来传膳。   这膳食上的,较之平日里,慢了许多。而借着这会儿的功夫,晏明便是借着在赵泠宫中看到的其他东西,开始与她谈天说地。   说别的,赵泠怕露出马脚,自是晏明问十句,她方才答上一两句,晏明也不想让她不自在,便是借着赵泠搁在床边的几本书,开始与她说起了这几册书。   赵泠这些年来,虽然也精心读了不少的书,可多数都是拿来打发时间的,哪里深入研究过,晏明一方面为了与赵泠多聊一些话,另一方面,也有在赵泠面前显示自己学问的意识,所聊内容,深入却又不浅出,赵泠虽然比方才那些问题多回了几句话,可她回答的也是十分辛苦。   一等着底下宫人回话说,膳食已然备好,她却是忍不住在心中偷偷抹了一把汗,抬起头如释重负冲着晏明开口道:“皇上,晚膳摆好了,咱们快些过去用吧!”   “嗯。”   晏明点了点头,欣然接受了赵泠的邀请。   这其实是二人第二次一道儿用膳,只是前一次,晏明是不知赵泠身份的前提下,有几分带着补偿性的与对方一道儿用膳,当时他的态度显得有些勉强与被动。   而这一次,意义显得有了很大的不同。   赵泠平日里在宫中用的膳食其实十分简单的,按理而言,皇后每日里每顿能够享受到的膳食份例为72道,然……赵泠心中对于这等份例,其实是十分不喜的,毕竟当年在凤仪宫的日子,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好。   而她本身并不是奢靡之人,打听到晏明日常膳食份例是减半再减半,几乎只余一个零头,她便给御膳房也下了同样的命令,故而日常呈上来的菜肴,只有18道,今日或许是因为帝后膳食合并,膳房共呈上了36道菜肴,倒是难得将她那张长长的膳桌占据了一半的位置。   晏明从未打听过赵泠日常膳食,今日第一次瞧见桌面上摆的菜肴,当时便阴沉了脸,看着赵泠开口道:“可是底下人阳奉阴违?”   “……”赵泠疑惑看向了他。   晏明却是又道:“朕知晓皇后平日里一餐份例为72道,这御膳房如何只呈了这些……”   赵泠闻言,愣了一下,其实今日她没有让御膳房将膳食份例恢复如常,只是考虑到皇帝自己便是节俭行事,没想到,这会儿对方却是不满了。   眼瞧着对方就要开始问罪底下的宫人,赵泠连忙开口解释道:“臣妾素日里便是用不了太多,72道膳食呈上,也不过是浪费,臣妾听闻皇上日常每餐也只用18道膳食,故而学着皇上行事……”   赵泠的这话,却是让晏明面上的神色略有几分不自在,他之前不过是依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却不想,反倒是让赵泠不好安排了。   也是,他身为帝王,享用的膳食不过十八道,赵泠身为皇后若是越过了她,定然会被底下宫人议论纷纷。   “却是朕想的不够周道,你不必参照朕行事,不必委屈了自己。”晏明想着当年赵泠作为他皇兄的皇后时,虽然不得宠,可身为皇后该享用到的,也都享用到了,如今跟着他,反倒是要节俭行事,顾这顾那,心中便是有几分不得意。   “并未委屈,已经很好了,皇上此举甚好,臣妾是自己想要效仿的。”   赵泠连连开口又解释了一下,她是真的不觉得委屈,当年她享受了一个皇后的份例又如何,日日上来,不过是冷菜冷盘,又有几道真正可以用的,而如今,18道菜肴,她一个人用着都是绰绰有余,多了,的确是浪费了。   对于晏明此举,她心中其实是极为赞赏的。   “72道菜肴上来,多数菜肴,臣妾不过是用都未用过,便让撤下了,如今18道菜肴,臣妾还能挑择自己喜欢的,是真不觉得委屈。”   “作为一个皇后该享受到的,朕都不想委屈了你。”   晏明轻声开口说了一句,眼中情愫复杂。   赵泠倒是没看出太多,只是觉得,对方的目光里仿佛带着钩子一般,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晚膳用着,倒是相安无事,可能晏明也想让赵泠好好用过晚膳,故而并没有说出任何让对方坐立不安的话语。   宫人伺候着,二人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认真的用过了。   也就用到最后,晏明瞧着赵泠没用多少便放下了筷子的时候,开口说了一句:“怎么用的这般少?”   赵泠闻言,只好又拿起筷子用了一些,最后实在用不下了,她与晏明告了罪,晏明便也没有再勉强。   用过膳食后,天儿还是擦亮着,今日显然是用的有些太早了。   若是平日里,赵泠倒是无所谓,在园子里溜达过一圈,回来洗漱一番,若是还早,自己拿着书看会儿,或者与香梅聊会儿话,便也到了歇下的时辰。   可偏偏今日,晏明却是坐在她的宫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王嬷嬷瞧着晏明的样子,心中早就乐开了花儿,又瞧着陈九两十分懂眼色的让底下宫人跑去崇正殿,取来了晏明换洗的衣服。   她也忍不住蠢蠢欲动,又是翻遍了赵泠的衣物,寻出了一件比昨日里还要夸张的寝衣。   这会儿被晏明邀着去园子里走走的赵泠,却是完全不知此刻王嬷嬷肚子里打着的肚子。   而等着她在园子里陪着晏明走了一圈,归来时已是精疲力尽的,由着宫人伺候梳洗了,待换上衣物时,看到王嬷嬷呈上的那套绣满了莲花的寝衣时,脸直接黑了一半。   王嬷嬷却是殷勤的望着她,双手捧着寝衣,几乎是要亲自上来替赵泠穿上。   “嬷嬷,换一件。”   她哪里会由着王嬷嬷胡闹,直接冷声开口命令。   而王嬷嬷愣了一下,自己打量了手中这件寝衣,又是开口道:“娘娘,您快换上,皇上瞧见了,定然会欢喜……”   欢喜个鬼!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不耐烦,开口冷声道:“本宫穿成这般,成什么样子,若是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本宫究竟是多么的不端庄,还不快换了!”   “娘娘放心,除了咱们景和殿里的人,谁又敢乱传……”   王嬷嬷还想要再劝说,赵泠却是不耐,直接让香梅拿了自己日常穿着过来。   王嬷嬷心中失望,只能够拿着那套寝衣,慢慢的走出了浴房。只是说来也巧,这头王嬷嬷人刚走出,而另一头,晏明却是已然洗漱好了出来。   他一眼便是望见了王嬷嬷手中所捧的衣物,虽然没瞧明白王嬷嬷手里捧着什么衣物,可他却是能猜测到,这是赵泠的。   “你手上拿了何物?”   晏明开口叫住了她,而王嬷嬷闻言,停下脚步,面上起了几分局促,开口轻声道:“是……是娘娘的寝衣。”   王嬷嬷也没想到会碰到皇帝,这套衣物,若是直接穿在赵泠身上让皇帝看到,自然没什么,可赵泠不肯穿,她拿在手上让碰到了,多少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寝衣?”   晏明愣了一下,不觉伸出手去拿。   而王嬷嬷的手不觉后退了一下,意识到自己退缩的举动后,她又是连忙抬起了手,朝着晏明呈了过去。   晏明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计较王嬷嬷的举动,他的眼里,只看到了那套寝衣。入手柔软,而虽未展开,只看着衣服领口处,晏明耳根子便是有些发烫。   他脑海里控制不住想象着若是这套衣物穿在赵泠身上时,该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而越想着,他只觉得自己的面颊也开始发热。   晏明觉得在宫人面前这般,实在是太过于露骨,他缩回了手,清了清黯哑的喉咙,冲着王嬷嬷语气故作自然开口道:“既是皇后的衣物,便放到寝宫里去。”   “……”   王嬷嬷想要与晏明解释这套衣物是皇后不愿意穿的,可若是这般说,仿佛也显得有几分露骨了。   王嬷嬷心中对于晏明是有几分害怕的,故而什么都不敢说,只是乖乖的捧着衣物,改了方向,朝着寝宫走去。   赵泠自然不知,原本这套她恨不得让王嬷嬷拿着有多远,便是多远的衣物,兜兜转转,竟然又送到了自己的寝宫里。   她毕竟是女儿家,梳洗起来自是比晏明要慢许多,她又是有意拖延时间,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有余,方才回到寝宫。   她心中是明白,自己今夜只怕又是逃不过与晏明同寝的命运,不是没有挣扎过,只是与昨日一般,她想不出什么借口来拒绝,一回生二回熟,若是晏明对她做什么,她便装病,大不了扯开天窗说亮话。   抱着这样的想法,赵泠给自己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也就坦然的回到了寝宫里,结果,一走入,便是被搁在床边的那套衣物给破了功。   她……不是已经让王嬷嬷拿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泠干咽了一下口水,面上开始发烫。   她假装自己没瞧见那套衣物,磨着脚步、低着头慢慢走到了床边。   而晏明手上捧着书,面上只做寻常神色,开口道:“方才朕回来的时候,瞧见王氏捧了这套衣物,便让她放到寝宫里来,你可是要换……”   “……”   赵泠控制不住红了脸,却又连连摇头道:“没有,臣妾身上已经有衣裳了,这衣服,是臣妾让王嬷嬷收起来的。”   赵泠一边说着,一边心中忍不住想着,难道晏明没有看过这套衣物长得什么模样,也是,一个大男人,除非她穿在身上了,否则如何会去注意这套衣裳长得什么摸样。   不过……她穿身上,显然这辈子都不可能将这套衣裳穿在身上。   赵泠只觉得面上更加烫了。   “原来是这般,朕还以为你今晚要穿的。”   晏明自然知晓这套衣裳,赵泠是不可能拿来穿的,可他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故意让王氏将衣裳放在了寝宫里,这会儿看着赵泠面若桃李的样子,心中只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恶趣味。   “若是无事,那臣妾便将衣裳收起来了。”   赵泠低了好一会儿头,以为晏明也就是随口问问,大着胆子开口。   晏明没有说话,只低头装作看书的样子,其实他也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够将赵泠逼的太紧。   赵泠忙不迭小跑着拿起了衣裳,将衣裳藏到了寝宫里的衣柜中,牢牢的关上了柜门,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她又是小步小步的走到了床边,晏明这会儿,微微侧过了身,让开了位置,似乎是示意赵泠上床。   “……”赵泠没有上床。   晏明将目光从书中抬起,看向了她。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道:“皇上……按照规矩,臣妾应是睡着外侧。”   “是吗?”   晏明看向赵泠,看着她面上不自在的神色,明白了意思。   睡在外侧,显然比睡在里侧让她更自在一些。   然……晏明又如何会答应,他单手握成了拳,挡在嘴前,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朕怕你睡外侧会摔下床。”   “……”   赵泠沉默了一下,干巴巴回了一句:“臣妾的睡相,还是不错的。”   “是吗?朕还是觉得你睡在里侧,毕竟你身体未愈,朕也好照料你。”晏明笑着说道。   赵泠这会儿倒是想说自己不需要他照顾,可又不敢说自己的身体已经愈合,只好又道:“按规矩而言,应是臣妾照顾皇上。”   “规矩是规矩,你我二人毕竟是夫妻,如今你身体不适,朕如何忍心让你来照顾朕。”晏明轻笑着,又是加了一句,“还是说,你身体已然好了?”   “未好!”   赵泠斩钉截铁开口回道,也不再纠结里侧外侧之事,干脆利落上了床,躺在了里侧。   不得不说,昨日或许是太过于惊慌,反倒是忽略了许多的事情,今日,赵泠也不知是因为那件寝衣给气氛增加了暧昧的意味,还是因为不再像昨日那般惧怕,又感觉到了许多的事情,她这般躺着,只觉得鼻翼之间,满是晏明的气息,明明这张床,大的很,便是里侧的空间,也是大的很,可赵泠总觉得对方身上压迫的感觉,让她恨不得把自己钻进被子里去。   幸而,二人所盖的被子,不是同一条。   “皇后睡了?”   晏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赵泠自然是没睡,但她没有回答,立刻闭上了眼睛,只当她……是睡了吧!   晏明意欲不明的轻笑了一下,这一笑,笑的赵泠心头痒痒的,还未等她有所反应,身侧开始有了动静。   赵泠犹豫着是否该睁开眼睛去看,却发现身侧的人,翻身下了床。   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赵泠强行按捺着心中的好奇,没有睁开眼睛。   不过一会儿,晏明回来了,重新在她的身侧躺下了,他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气,好似是熏香熏了衣物的气息,又像是身上原本就有的,沉沉的,却有带着几分清新,有些好闻。   但很快,空气里,又萦绕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昨日那道安神的熏香。   赵泠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她听着身侧的动静,感受着身侧晏明仿佛安静躺下了,呼吸渐渐平稳了起来。   她也几乎昏昏欲睡了,却还是睁开眼睛,小心的朝身侧看了一眼。   对方的确是睡着了。   她偷偷打了一个哈欠,也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睡,又是一夜。   香甜无梦。   赵泠睁开眼睛的时候,床上没有其他人了。   然,赵泠却是被自己身上所盖的被子花色给吓了一跳,因为刚睡醒而迟钝运转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她昨日盖的被子花色,明明便是红色凤纹牡丹花色,怎么会变成金色……   被面上绣的龙纹,那双龙眼,与她直直对视。   赵泠的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皇后娘娘?”   香梅瞧着赵泠没有一点的反应,开口轻声叫唤了一声。   而赵泠这会儿却发现,自己此刻躺着的位置,紧紧挨着床的外侧。   显然,并不是被子过来寻她,而是她的身体,寻了被子过去。   昨夜原本该是盖在她身上的那条红色凤纹牡丹花色的被子,此刻正可怜巴巴的蜷缩在床边一角。   “这怎么可能?”   赵泠喃喃自语,她对于自己的睡相,还是很有自信的。自小到大,可能是家中早有意思要送她入宫,对于她的睡相,自小便是让嬷嬷管教过来的,莫说是翻了这么大的一个滚儿,挪了位置,当初便是手脚,她也是不敢乱动的,毕竟整整被绳子绑了好几年手脚躺着,这种本能,早就深入骨髓了。   难道,是这个身体的本能?   赵泠想到这里,又是不敢那般的笃定了。   她此刻忍不住开始庆幸,幸而皇帝这会儿不在这里,否则……还真不知教她该如何去面对。   赵泠心里存着事儿,也没有注意其它,只由着香梅伺候着她梳洗。   淑过口,擦过脸后,她慢慢的走到了梳妆台前,伸手拿起了搁在梳妆台上的香脂,打开正要自己往脸上擦得时候,指腹却是碰到了一张并不算柔软的东西。   她目光下意识看去,却看到自己的香脂盒中,竟是放了一张纸条。   这场景,这几日,她几乎日日能够碰到。   而香梅也忍住了,捂住了嘴,有些惊慌的看着赵泠道:“娘娘?”   “慌什么!”   赵泠昨日刚处置了那白梅,倒是没想着彻底了结了这件事情,毕竟幕后之人没有找到,而这幕后之人,也可谓是神通广大,至少能够让白梅心甘情愿赴死保他。   可这到底是个警告,赵泠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无视她的警告,今日又这般堂而皇之昭示自己的存在,分明便是在挑衅。   究竟是谁?   赵泠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伸手打开了那张条子。   条子里的风格,与之前的一模一样,只写了一句话:“辰时三刻,梅园见。”   又是约见面之语。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将纸条紧紧的攥在手中。   她起得晚,其实这会儿已经是接近了这个时辰。若是之前,她收到这个条子,定然不可能赴约。   可今日,她却觉得,自己倘若不去赴约,好像便要没完没了了。   她轻抿了一下唇,也不想和这背地里的人这样拖下去。   “收拾收拾,待会儿本宫要去梅园摘梅花!”   赵泠最不喜这等魑魅魍魉之事,干脆便是直接打算过去瞧瞧,便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大不了届时见招拆招。   香梅倒是有些犹豫,可想到这几日的事情,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偷偷在赵泠出发之时,多叫了一些伺候的人。   赵泠自然发觉,但她也没有阻止。   光天化日,她这边又是人多势众,她就不相信,那个幕后之人,还敢做点什么事情。   赵泠辰时三刻,准时出现在了梅园,但梅园里,除了两名伺候林木的宫人,便是没有其他人了。   这会儿其实赏梅的季节已经有些过了,也幸而御花园里的梅树品种极多,一些晚开的梅花,这会儿仍是争奇斗艳。   赵泠带着宫人浩浩荡荡走入,也带了花瓶与剪子。她虽是来赴约,但并不耽误自己挑拣梅枝插瓶。   只是,她剪了足足三瓶梅花,在梅园里呆了近半个时辰,也将梅花都赏了个遍后,让她来赴约的人,竟然还没有出现。   她这是被耍了?   赵泠心气难平,干脆直接令宫人在梅园里寻找,她便是不信了,自己难道会找不出人来。   对方便是真要耍她,这会儿也该躲在一侧看笑话才是!   只是,这偌大的梅园,除去先时让她屏退的两名宫人,便没有其他的人了。   “……”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也暗暗懊悔自己干脆听由对方摆布过来。   正待离开的时候,却是在梅园入口处,看到了一支盛开正艳的红梅,而红梅之上,绑着一条娟带。   香梅也注意到了,小跑上去取回。   娟带上有字,上面依然是十分简短的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娘娘可怕先时之事,让皇上知晓?   “……”   赵泠目光凌厉的扫过了四周围,周围静悄悄的,身后事安安静静低着头跟随着她的宫人。   然,除了香梅,赵泠看谁都觉得有嫌疑。   她并非愚笨,今日过来,她虽非特意清场,却也知她在园中之时,应是没有其他宫人过来过。   那么将这支红梅挂在门上的之人,最有嫌疑的,除了方才离开的那两名宫人,便是她从景和殿里带出的这群宫人。   她不知道对方所提及之事究竟是什么,更不知赵绫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之事,或许若是赵绫在这儿,便知是什么事情,也知是什么人所为。但她说到底,不是真正的赵绫,所以这会儿这件事情,她不知道,更厌恶对方装神弄鬼。   但也许这会儿她有着赵绫没有的冷静,所以她隐隐约约对方是拿赵绫的把柄在威胁着她,而对方这装神弄鬼的,也没有将事情捅破的意思,只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或者让她做什么。   既是如此,她便是静静等待,静候“佳音”便是!   若说,赵泠此刻唯一疑惑的事情,便是赵绫究竟让人抓到了什么把柄,要知道,她这段时日在赵绫的身体里呆着,也了解了不少赵绫的过往,她这堂妹,骄纵任性,该做的、不该做的,甚至是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算做了一个遍,她实在难以想象,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害怕被捅破的? 第45章   赵绫是个坏人吗?   赵泠不知道, 因为她与自己的这个堂妹接触甚少,可她是知道的,赵绫, 并不是一个好人。而她这些年来的后宫生活, 早已经让她变得不再那么单纯, 恰恰相反, 那些名声被传的极好的人,反倒有可能是个藏污纳垢之辈。   赵绫, 若只是从那些传闻来看, 的确不算是个好人, 却也不好的光明磊落。   她对下苛刻、骄纵任性、奢靡浪费、嫉妒成性……桩桩件件,她都毫不掩饰的表现了出来。   但她不好的如此坦荡荡, 反倒是让赵泠有几分羡慕。   所以赵泠难以去想象, 这样一个从来都是连不好都不好的那般光明磊落之人, 竟然有她害怕让旁人知晓的事情,那件事情,究竟是坏到什么样的程度?   毕竟, 连当下打卖虐待晏明身边伺候的宫人之事,赵绫都做的毫不掩饰。   赵泠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反倒是觉得, 这几日接连被送到自己手中要挟的纸条子,仿佛有那么点故弄玄虚的意味。   赵泠这边疑惑不解,而另一边, 晏明下了早朝归来,却也迫不及待便与陈九两开口询问:“皇后现下在做什么?”   虽这几日早已经习惯了帝后之间的热乎劲头,可陈九两乍然听到这话,还是愣了一下,方才面色如常回道:“皇上,方才奴才听闻娘娘已然起身,现下应是在梅园处……”   “梅园?”   晏明闻言,转头看向了陈九两,面上神色似乎是有些异样,眼里带着激动。   陈九两面上一愣,却也立刻解释道:“好似娘娘想去赏梅,也摘了几瓶梅花,现下应是已回景和殿了。”   “摘了梅花……”   晏明闻言,心中不由一阵起伏,先时之言,犹然在耳,他竟没有想到,赵泠竟然真的记挂在了心上。他原本也只是说说,只是希望未来……赵泠能够这般将自己记挂在心上,可是没有想到,这话,如今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当然,晏明此刻脑子里还是保持着几分清醒,虽然知晓赵泠这会儿这般做,绝对不是因为对他也有那么几分男女之情,很可能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可他奢求并没有那般多,如此,便已然十分满足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晏明竟是难得无法入神批阅奏折。   一份奏折拿在手上足足有半个时辰有余,却也是坐立不安,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好不容易听得底下通传说香梅过来送汤。   他确实迫不及待放下了奏折,自己竟是亲自站了起来。   陈九两目光讶异的看向了晏明,而晏明也意识到自己有几分失态,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了自己尴尬的神色,却也是开口冲着陈九两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是。”   陈九两低头应了。   香梅很快被陈九两带了进来,她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手上拿着一个食盒,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然后……跪下与晏明行了一礼。   晏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香梅好一会儿,又是将目光落在了香梅身上,却并没有看到香梅的身后……还有其他人跟随。   他面上显而易见的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色。   而香梅也是被皇帝看的一愣,原本她进来,是打算送完汤便离开的,可是此刻皇帝的目光,却是让她犹豫了一下,心中忍不住沉思着自己身上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但毕竟已经在了御书房,在主子跟前,便是有什么不对劲,她自然也不可能表露出来,故而……香梅也只好抛下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与皇帝行礼后,便是轻声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命奴婢来送汤。”   晏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陈九两接过。   香梅从善如流的递给了陈九两,而后便是作势想要告退。   然……在这个时候,晏明却是突然又叫住了香梅。   香梅傻愣愣的抬头看向皇帝,却见晏明面上带着几分尴尬,却强作自若开口问道:“皇后……没有其他的吩咐?”   其他的吩咐?   香梅面上也愣了一下,难不成皇后娘娘有事与皇上交代?   香梅是这般想的,否则也觉得……皇帝不可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所以她很努力很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出门时候,赵泠是否有什么交代,然……她仔细的回忆了好一会儿,却是想不起来。   她明明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因为与往日一般,她只是跑来送汤,也成了她每日例循要做的事情,只是与自家主子说了一声,然后……当时皇后在看书,也没有分神与她,只是叮嘱了一句:早去早回。   便是没有其他的话语了?   难不成是再早些?   香梅干脆回想起了从早上她去自家主子寝宫伺候自家主子起身之后的事情……   虽然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但香梅脑子里记得还是十分清楚的,更加清楚的记得,自家主子的确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叮嘱过她要与皇帝转达过什么。   香梅想了许多,面上神色沉思,而皇帝也是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期待的神色,目光却是忍不住希冀的看着香梅。   然后在这样的目光下,香梅面上带着几分惶恐开口道:“皇上……奴婢出来的时候,娘娘并没有叮嘱过奴婢什么?呃……娘娘只说让奴婢送汤,让皇上好好用,保重身体。”   香梅原本打算实话实说,然……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对视上皇帝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她却是不敢再说下去,连忙自己引申了一下意思……   左右皇后娘娘每日里来让她送汤,便是想让皇帝保重身体的意思,这话,怎么说也都不算有错吧?   香梅心中偷偷想着,也想着……这般,皇帝该是满意了,自己也没有说错话了吧!   然……皇帝面上的神色显然是并不满意的。   她心中不由越发惊慌,忍不住带着几分征询看向了陈九两。其实莫说是香梅,陈九两这会儿自己心里也是完全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这位帝王的心思,可比他的兄长难琢磨多了。   皇帝面上神色莫测,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底下香梅与陈九两,诚惶诚恐,唯恐说错了什么。   终于,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开口道:“行了,退下吧!”   “是。”   香梅犹豫了一下,又是弯腰行了一礼,方才慢慢离开了。   而陈九两手上拿着食盒,却是有些为难的等着皇帝的吩咐,好在,皇帝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在香梅退下后,他看向陈九两,开口道:“把汤拿出来,你也退下吧!”   “是。”   陈九两连忙从善如流,动作麻利的从食盒里端出了汤,放到了御案上,然后也是连忙的冲着皇帝行了一礼,退下了。   晏明坐在御座上,目光闪烁不定的看着放在桌面上的汤,心中却是不那么的痛快。   明明听着陈九两的话,赵泠是摘了好几瓶的梅花回去的,而他明明刚刚提及过梅花之事,为什么……为什么赵泠竟然连一瓶,都没让香梅送过来?还是说,她想要亲自送来?   虽然说,连晏明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小的微乎其微。   香梅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忍不住长长的松了一大口气。   她怎么觉得今日面对皇帝的时候,比往日里过来送汤难过许多,难道是她真的忘记了什么事情,惹皇上不悦了?   香梅心中琢磨不透,但她和她主子一般,心都有几分大,又觉得皇上既然没有怪罪的意思,便不是什么大事儿,左右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她家主子,都会顶着的。   这般想着,香梅却是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心境,开开心心的离开了御书房。   人走出御书房,来到了回廊之前,她低头走路,余光却是注意到了迎面过来一名身着官服的影子,下意识侧让避开,弯腰行礼。   然……随着对方的脚步越走越近,香梅却是注意到了来人是谁。   她不知为何,耳根子开始发热了。   陈维倒是没有注意到此刻站在一旁与他行礼的宫人,虽香梅身上的服饰,与往日里他见到的其他宫人有几分不同。但他此刻心中存着事情,故而也是漫不经心的便是走过。   只是,他的脚步在香梅的身边经过的事情,不知怎么的,香梅却是突然忍不住开口轻轻唤了一声:“陈大人。”   陈维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目光带着几分疑惑落在了香梅的身上。   香梅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大着胆子叫住对方,面上神色一下子有些惊疑不定。   她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可既然叫住了对方,她总不能装作没事发生吧。   她面色紧张,又带着几分局促抬起了头,看向了陈维。   而她抬起头的时候,陈维也认出了香梅的身份。   他面上下意识带上了几分往日里温文尔雅的微笑,语气温和道:“原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香梅姑娘,姑娘方才叫住在下,可是有事?”   他的态度平易近人,面容又是俊秀非常,这副模样,落在香梅的眼中,不知为何,面上温度又是升高了许多。   香梅有些羞涩的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声音小小的,却是开口道:“陈大人,奴婢……奴婢是想谢过大人上次……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维愣了一下,其实是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之前香梅不注意冲撞到自己的事情。   这件事情,在他心中根本没有留下太大的影子,只是因着香梅特殊的身份,方才让他有几分留心。   当然他面上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他看着香梅赤红的面颊,若有所思,却也轻笑道:“姑娘客气了,说来之前也是在下不留心。”   “不是的……”   香梅没料到陈维竟然将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给她解围。不禁连连摆手,又是开口道,“是我不小心,陈大人不怪罪,香梅已是感激不尽。”   “姑娘莫客气了。此事已然过去,姑娘也莫在纠结。”   陈维轻轻笑了起来,善解人意劝解,又是柔声道,“若是香梅姑娘愿意听在下的,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咱们都当此事没发生过,可好?”   “……好。”   香梅只觉得……陈维轻柔的语气,仿佛是一朵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在了自己的心头,明明是那般轻,却又挠着她的心头,痒痒的。   陈维看着香梅有些傻愣愣的表情,又是轻轻一笑,他又是轻声道:“姑娘,在下还有事情要与皇上禀告,先行告退了,姑娘若是回去,还请慢行!”   “好。”   香梅下意识答了,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这般,太过于失礼,于是连忙又道:“大人慢走,正事要紧,都怪奴婢叫住您,耽误了正事。”   “无妨,并不紧急。”   陈维微笑开口,却是在离开的时候,看着香梅,面色温柔又说了一句:“在下觉得,香梅姑娘……与其他的宫人,仿佛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   香梅惊愣抬起头,却见陈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便是离开了。   而他离去的身影,挺秀清隽,品味着他最后留下的那么一句话,香梅面上……不知怎的,忍不住痴痴的笑了起来。   陈维来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正好用完那碗汤。   他见到陈维过来,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道:“来了?”   陈维游戏心不在焉的行了一礼,目光却是忍不住再三望向了搁在御案上的那个汤碗。   晏明倒是没有掩饰,只是看着陈维笑道:“这会儿过来寻朕,可是有什么事情?”   “倒并无紧急之事,不过微臣瞧着皇上近来,与皇后极为和睦?”   这话,其实陈维问的,是有几分愈矩的,不过因着陈维是从府邸便随着晏明上来的近臣,自然也不像寻常君臣一般,恪守君臣之道。   晏明也没有怪罪,只是笑道:“帝后和睦,不是天下幸事吗?”   这话,自是难得带着玩笑轻松的意思,可陈维也从其中,听出了晏明的意思,近来,的确是与皇后关系不错。   陈维的一颗心,却是止不住的下沉。   并非他对于皇后有偏见,虽然之前也一直觉得皇后并不是一个称职的贤内助,然……陈维的目光自然也不可能放在后院后宫之事上。   更何况,近来皇后的确是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他刮目相看,他也知道,若是换成其他大家闺秀来,也不一定能够做的比皇后更好。   只是……这一些,都是发生在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之前。   那件事情,让他彻底改变了对于皇后的看法,虽然当时他也是那般做了,也是极力的唆使参与到了其中。   可也就是这件事情,让他看清楚了皇后的本质。   之前,帝后不睦,他总觉得,早早晚晚,皇帝应是会废了皇后,便是将她如同摆设一般,放在后宫之中,也不会放权。   可近来帝后关系越发和睦,而皇后又是总揽着后宫的大权。现下虽是安稳,可他总觉得,不知道什么事情,皇后又会做出稀奇之事,到时候,皇后自己自作孽,他不会去担心,他担心的还是会连累到皇帝。   本质上而言,陈维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他心中对于皇后有了成见,也觉得皇后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便是认定了。   晏明自然不知陈维此刻心中所想,瞧着他怔怔出神,他轻笑开口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   陈维回过神来,连连摇头,轻声开口道:“微臣只是在想着今日朝上所议之事……却不想太专注,竟是在皇上面前发呆了,臣有罪!”   说着,陈维便是跪下与皇帝赔礼请罪。   皇帝摆了摆手,倒是并不喜这些虚礼,他心中又何尝不是存着事儿呢,若不是陈维突然来访,他都打算收拾收拾去后宫看皇后了。   可陈维来访,便是有要事。   他虽眷恋温柔乡,但更不敢忘记国政要事。   君臣二人竟是难得心不在焉的,开始商议起了政事。   另一头的赵泠可不知,这会儿竟然有两个男人,差点为了她把国家大事都放在了一边。   她这会儿正是摆弄修剪着自己从梅园里剪出来的那几瓶梅花。   其实剪了梅枝插在瓶里,若说赵泠没有想到昨日晏明与他说的话,那肯定是假的。   可是让她给晏明去送花,这样的事情她更加做不出来。   送汤,已是她能够为赵绫做的十分勉力的事情了,送花……还是等她自己回来再议吧!   赵泠心中轻轻叹了一声,看着自己修建好的梅枝,错落有致,别有暗香来,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宫人将这几瓶梅花摆在自己的屋子里,因着她的寝宫极大,这么几瓶梅花摆着,倒也不显得累赘,反倒是别添几分淡雅。   香梅回来后,她也是目光盯着梅枝欣赏着。   香梅原本是想与赵泠禀告皇帝与她的问话,可是她这会儿心不在焉,心思全被方才那一场偶遇占去,便是忘记了。   行过一个礼告退,便是迫不及待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发呆。直到午膳时分,方才又出来。   赵泠虽然也觉得香梅这几日有些异常,可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小宫女,竟然会春心大动,更何况,如今她这会儿也是被皇帝烦的紧,自是有几分顾不上香梅了。   就像这会儿,用午膳的时候,赵泠原想关心香梅几句,结果话还未出口,便听得底下宫人一阵禀告。   皇帝来了!   赵泠差点被自己口中的汤水给呛到。   之前,明明皇帝也就晚膳的时候过来,现下怎么连午膳都不放过了。   还让不让她好好吃饭了!   只是,心中再是如何腹诽,赵泠也只能够乖乖起身,走到了皇帝跟前,弯下腰行礼。   皇帝自然不会让赵泠行下这个礼,不等着她弯腰,便是连忙伸手阻止了。   赵泠瞧见皇帝的手,不等着皇帝的手伸过来,自己便是站起了身。   她假装吩咐底下宫人重新布膳,就是不正面面对皇帝。   而晏明瞧着自己落了空的手,却是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打起了精神,冲着底下要去重新传膳的宫人开口吩咐道:“无事,无事,朕与皇后一道儿用,这些便是足以,不必在浪费了!”   宫人闻言,看向了赵泠,赵泠有些犹豫:“这些,都是臣妾已经用过了……”   “你我夫妻一体,又何必避讳。”   皇帝轻笑回道。   赵泠面上浮现了尴尬的神色,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午膳,菜肴少了,二人坐的位置反倒是近了。   除了香梅布膳,帝后二人也没有让其他宫人上前,只是自己慢慢的用着。   皇帝竟然也难得没有找话题,只是安静的用着。   赵泠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其实皇帝若是真想要和她说点什么,她反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赵泠原本已经用了一些,这会儿自然很快便用完了,而皇帝……也不知是没什么胃口,加之他毕竟是个男人,用起来,速度自是比赵泠快上许多,也很快搁下了筷子。   宫人捧了漱口的水与净手的水和帕子上来,赵泠与晏明二人由着宫人伺候了。   宫人退下后,赵泠心中的尴尬怪异感觉又开始浮了起来。   往日里,皇帝没过来,其实赵泠自己一个人在景和殿中,是十分自在的。   用过午膳,在屋子里走上一会儿,坐在床头看会儿书,便是可以午歇下了。   可是,这会儿皇帝在,她走动也不是,去躺着更加不是。   皇帝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边上局促不安的赵泠,却是自己走到了榻边,坐了下来。   赵泠见此,连忙吩咐宫人上了茶水与点心。   晏明瞧着她这副忙上忙下的样子,摆了摆手,开口道:“皇后不必忙和了,也一道儿坐下吧,朕坐会儿,待会儿还要回去处理政事。”   听着晏明这话,意思显然是不会久待,赵泠心中忍不住雀跃了起来,她面上浮现笑容,开口道:“好。”   倒也没有与晏明争辩,便是从善如流坐了下来。   晏明侧目瞧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却是打量着屋子里的景况。   果不其然,便是他们如今呆坐的这间小小的会客厅,晏明也看到了两瓶梅花。   一瓶就是在他边上的一个架子上。   他忍不住站了起来,手……似是无意的摸着花瓶中的花瓣。   赵泠抬起头望见晏明的动作,愣了一下。   她忍不住跟着站起了身。   但是赵泠没有说话,只是木楞愣的看着晏明把玩着那朵梅花,低着头只把自己做木头人。   晏明余光看到了赵泠的模样,心中却是既好气又好笑,他却是不相信赵泠此刻心中会真的猜不到自己的用意,不过是掩耳盗铃之态罢了。   若是往日里,晏明定然是舍不得看着她这副为难的模样。可是今日里,不知怎地,他却是忍不住想要把话说明。   他轻笑一下,终于开口:“皇后这边,倒是梅香暗浮,别有情趣啊!”   “……”赵泠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仿佛尴尬回了一句,“皇上过誉。”   她就是不接话,也就看着皇帝能够接下来说什么,难不成,还能够直接与她讨梅花不成吗?   赵泠这般想着,破罐子破摔的站着。   晏明见她故作太平,又是轻笑一下,开口道:“皇后好情趣,却是可怜朕那儿,什么都没有,净是冷冰冰的桌椅摆设。”   “……皇上若是也喜爱,只需一声令下,自有宫人去御花园里采摘,要什么花……会没有?”赵泠干笑着。心中却也忍不住腹诽。   晏明听着,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又是轻叹道:“这话,却是不尽然,宫人采摘来的,摆设起来,朕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反倒是瞧着皇后这边的花朵儿,却是别有意趣。”   此话一出,意思其实已经十分明了了。   但……赵泠却只是笑着,不接话。   晏明瞧着她这副样子,终于扯下自己温文尔雅的面具,开口直接道:“皇后,不若将这花送予朕可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赵泠心中直摇头,但嘴上自然不可以这般回答。   她抿着嘴,只是轻声道:“这花插了有些时候了,也不怎么新鲜了,皇上还是让宫人去摘些新鲜的。”   “朕瞧着倒是不嫌弃,不过皇后说的有理,花这会儿……的确是不新鲜了!”   “是……”   赵泠轻笑着,心中还未松一口气。   却又听得晏明开口道,“不过今日这个时辰便也罢了,朕将就看吧,日后皇后每日里插花,再给朕插上一瓶新鲜的,让香梅与汤一道儿送到御书房便是了!”   晏明说着,不等着赵泠找出借口拒绝,却是直接一手抄起了那瓶梅花,竟是亲自拿着,直接往外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又是开口道:“时辰也不早了,皇后若是要午歇,早些歇下吧,朕先回去处理政事了!”   说罢,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还抢走了她的一瓶梅花。   赵泠完全愣住了!这……简直便是强盗。   而且,她还发现,自己这会儿不仅损失了一瓶梅花,竟然还应下了晏明所谓的不平等条约,日后每日还要给他的御书房里送一瓶自己亲手插得鲜花……   这……想的可真是够美的,她才没有应下! 第46章   因着中午晏明的耽搁, 赵泠比平日里足足迟了半个时辰有余,方才睡下,而且往日里这短短的午歇时间, 虽不至于沉睡, 但她向来甚少做梦。   今日竟然难得做起了噩梦。   她梦到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情景, 她记不太清楚。   可是梦境到了最后, 却是一片漆黑的场景,她梦到了自己在飘, 飘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地方, 然后身体止不住的下沉。   周围的摆设, 看着熟悉,可她一时之间, 却根本想不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看到许多身着侍女侍从服饰的人, 慢慢的走着。   她忍不住随着他们走着,但走着走着,却又散了。   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园子里飘飘荡荡。   ……这是什么地方?   她朝着四周围追寻着, 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是王氏。   “王嬷嬷……”   赵泠想要喊住对方,却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的从自己面前走过。   她从哪里来呢?   赵泠心中痴痴的想着,脚步忍不住朝着她过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啊走啊,她突然感觉到周边的情景又变了。   她好像被吸到了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布置的富丽堂皇,摆设了许多名贵的物件, 仿佛又是那么的熟悉,可她还是记不起这是什么地方。   赵泠发着呆,突然哐当的,脚下一个花瓶砸了过来,唬的她后退了几步,她抬起头,却是看到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只因这张脸,这些时日她几乎日日都能够在镜中见到。   是赵绫。   她怎么会梦到赵绫?   赵泠心中发愣,看着对方面上狰狞的神色,她心中有些发虚,嘴里却忍不住飘出对不起三字。   她是不是在怨恨自己抢夺了她的身体,她是无意的,她愿意归还。   赵泠抿着嘴,想要解释。   却发现赵绫的目光虽然望着她,却又不是在看她,她无神的怔怔出神,嘴里突然发出了嘶吼声。   “为什么!为什么!”   她怒吼着,又是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扫落在了地上。   “你……”   赵泠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对方仿佛也根本看不到她。   “你在,他永远都看不到!看不到我!”   “都是你害的,你都嫁了人了,为什么还要勾引别的男人!”   赵绫一声一声嘶吼着,仿若小兽一般,有些可怜,却又有些可怖。   而她在说谁?   赵泠此刻心中倒是没有原先那般害怕了,她发现自己仿佛就是个旁观者,只是看着这些场景发生,她无法做什么,也不会影响到她什么。   赵泠这般想着,就看着赵绫一个人仿佛是发疯一般,将屋内名贵的摆件,打砸了一番,终于,赵绫平静了下去,却一个人趴在床上,无声的哭泣着。   赵泠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微微颤抖,虽然知晓自己这般做没什么用,可她还是忍不住走到了赵绫的身边,想要伸手去安抚对方。   她也是这样做了,结果……手在接触到对方的时候,却突然仿佛被吸进去一般,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赵泠左右张望着,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还是一片漆黑。   她站在原地,不知该往那边走去,突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赵绫。   她在哪里呢?   赵泠心中想着。   然她看不到人,只听到那个声音带着仇恨,咬牙啮齿:“她不能活,她活着,王爷便不会去争那个位置,她活着,我这辈子都要活在她的阴影下,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我要她死……   一声一声,咬牙啮齿,虽然不知赵绫嘴中之人是谁,却也让赵泠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她醒来的瞬间,耳边还萦绕着这个声音。   赵泠目光呆呆的望着床梁,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而她起身的时候,竟发现在在这个不算热的天,她身上竟然黏黏糊糊,出了一身冷汗。   她梦境中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为何如此真实?若是真的,那么她又如何会梦到赵绫的事情。   而且若是真的,赵绫想要杀的是谁?她动手了吗?   赵泠脑海里突然浮起了自己之前收到的那张字条,字条她已经毁了,可是……   她却忍不住将这些事情联想到了一起。   会不会那个被赵绫杀死的人,才是所谓的把柄。   是了,能被赵绫口中这般说着在乎的人,应是晏明所喜欢的女人。会不会是赵绫偷偷杀害了晏明所喜欢的女人,所以赵绫才会被别人拿捏住把柄,因为她不敢让晏明知道。   赵泠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可是那个女人是谁呢?   赵泠脑子里想了好久,却根本想不出那个人会是谁?毕竟她与晏明接触不多,更加不知道晏明接触过什么女人。   她想不出,却又觉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这梦中梦见的事情,自己竟然会如此认真,指不定只是一个梦而已。   赵泠想着,自嘲的笑了笑,起身要下床的时候,突然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若是真的,那她为何会梦到赵绫之前的事情,她进入赵绫的身体时,根本没有半点赵绫之前的记忆。   难道……是她要回来了?   这般想着,赵泠却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若说之前她还总想着,倘若赵绫要回来了,她左右将身体还给赵绫好了,可是如今逐步接触到赵绫之事,却让她有些忧虑了。不是不愿意将身体还回去。   而是……她开始担心赵绫回到这个身体之后的身后事。   赵绫,不是个良善之人,她走了,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是香梅怎么办?   若是赵绫知晓她占过她的身体,无法再追究她,会不会将所有的气,都撒在香梅的身上。   赵泠出神的想着,香梅却是不知赵泠在替她忧虑着什么。   她走到了赵泠身边,看着自家主子面色有些难看,脸上也是担忧问道:“主子,方才可是没歇好?奴婢瞧着时辰尚早,不若再歇会儿?”   “无事。也睡不着了,起来吧!”   赵泠轻轻咽了一下口水,慢慢自己穿着鞋子,然穿好鞋子后,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香梅的身上。   香梅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摸了摸脸,轻声问道:“主子缘何这般看着奴婢,奴婢可有哪里……是不对的?”   “没有。”   赵泠突然轻笑了起来,却是看着她,轻声道,“我只是瞧着我们香梅,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倒是不知……以后会便宜给哪家男儿?”   赵泠说这话,其实是有试探的意思,之前她每次提及到想将香梅嫁出去,这丫头反应便是极大,仿佛唯恐将她赶出去,当然她也知这丫头是在顾虑着什么,只怕是就怕她日后会不要她了,自己离开这个身体。   虽然赵泠心中的确是有这样的念头,可也怕刺激到这个丫头,故而也不再多提。   而今日,她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是想试探一下香梅真实的反应。   她原本以为香梅依然会与往日一般激烈反应。   可出乎意料,今日香梅竟然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竟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红着脸。   香梅有意中人了?   赵泠脑海里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   可是转而一想,她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香梅一直与她呆在深宫之中,连接触外男的机会都没有,除非是对晏明动心,否则哪里有什么男人能够让她动心。   而晏明……她自问是了解这个丫头的性格与心思,她对谁动心都不可能对晏明动心。   只怕是年纪到了,也是该到了知事的年纪了。   赵泠并非不开明,恰恰相反,香梅如今有这样的心思,她心中反倒是有些高兴。   若是这丫头真的有这样的心思,她给他寻个好男儿,早日嫁出去,日后便是她不在了,这丫头也不会那般伤心难过。   想到了这里,赵泠面上浮出了笑容,看着香梅笑道:“倒是不知我家香梅,心悦什么样的男子,说出来主子给你好好挑选挑选!”   “主子,您莫乱说,奴婢是要一辈子伺候您的,不嫁人!”香梅闻言,愣了一下,也是第一次,她迟疑了一下,脑海之中,竟然浮现了陈维清隽的身影。   可是,很快她便在心中摇头,自嘲自己的痴心妄想,她只是个小小的宫女,陈维是朝廷命官,是大人物,如此出色优秀,便是日后要娶妻,也该娶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反正如何都与她无关,她怎么想到哪里去了!   更何况,她当初进宫,便是立志要一辈子伺候自家主子的,她怎么能够想这些事情!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香梅很快抛开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抬头一脸认真的与赵泠开口道。   赵泠闻言,心中却是百味交杂,这丫头!   她看着香梅,柔声开口:“你照顾我,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早晚,也该过属于自己的日子!若真一辈子陪着我,教我如何心安!”   “娘娘,那也是日后的事情,您起来了,我给您去打水洗漱!”显然,香梅是不愿意继续谈论这事,故而找了一个借口,便匆匆离去。   然,赵泠看着离去的香梅,心中却是忍不住深思。   之前她也没有深想,可是这个梦做的,却让她忍不住开始急迫了起来。她必须在赵绫回来之前,给香梅找好归属。   只是,深宫内苑,她也甚少接触外男,如何能够找到一个合适香梅的男人。而香梅自己,赵泠自认也算了解,的确,香梅不可能会有倾心之人。   在家时候,她没有青梅竹马认识的,便是有,只怕也是恩国公府的仆人,这些人,她不觉得是香梅的良配,可身份再高一些的,到底齐大非偶!   赵泠左思右想,没想出个头绪来,这些事情,却是急不得!   晏明晚上到景和殿的时候,心中其实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今天中午临走的时候,还顺走了赵泠宫中的一瓶梅花,又是骗着赵泠签下不平等条约。他还真怕赵泠和他闹呢!   只是,他回来后,却发现赵泠一直心不在焉,也没提下午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奇怪,这又是什么事情,让她这般上心。   赵泠没搭理晏明,只坐在榻上沉思,这边传了膳上来,她也是心不在焉的用了几口。   晏明打量着赵泠,一开始还有些偷偷摸摸,结果发现对方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更加没有注意到他在看她。晏明干脆就光明正大的开始看她,这其实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细致的打量对方。   虽然是赵绫的外貌,而赵绫的确是长得很美,但往日里,晏明却从不觉得赵凌有多好看,甚至好多次,因为赵绫做的那些事情,让他还有些深恶痛绝,只觉得面目丑恶!   可如今身体换了一个人,明明是同样的样貌,晏明却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   帝后二人都在发呆,皇后是自己不知在想着什么发呆,而皇帝则是看着皇后发呆!站在边上伺候的宫人瞧着,只觉得面红耳赤,明明二人什么都没有做,可瞧着怎么让人觉得这般羞涩呢!   宫人自然不敢去打搅二人,于是诡异的,明明二人根本没用多少东西,这顿晚膳却用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   赵泠是在晚膳结束后,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晏明盯了这么久的时间,而她对视上晏明的目光,看到对方眼里专注深情的神情时,脑子里也是突然空白了一下,继而,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她曾经以为晏明对赵绫是有感情的,可后来,又发现对方对赵绫的感情,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深,可如今,看着晏明的目光,她对于自己原先所想的结论,又有些犹豫了。   “朕……”晏明也发现自己偷看对方被发现了,到底是第一次这般明目张胆,他也忍不住有些心虚,他想要解释些什么,倒不是怕别的,就怕赵泠怕了,日后都躲着他。   却不想,赵泠面上神色复杂,只是轻声开口道:“皇上,你当初,为什么会娶我?”   她这话,其实是替赵绫问的。也是想知道,究竟晏明对赵绫是什么感情,然,晏明听了她的问话,面上神色有些凝重,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赵泠没有追问,她虽然很想知晓答案,可是有些话,对方既然不想说,她也不勉强了!   这顿饭用到最后,气氛有些沉闷,晏明难得没有在饭后逗她,其实晏明这会儿心中也在想着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娶赵绫。   他从未有过娶妻的想法,他的母后还在世的时候,明里暗里,多次要求他娶妻,也给他选了许多的王妃人选,说实话,甚至有不少比赵绫更优秀更合适,但当时他却都拒绝了。   直到,他的母后走了,而赵泠在宫中无依无靠,他的皇兄,为了其他的女人,甚至要废了她,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即将发生,无能为力!   在这个时候,赵绫出现了,他甚至不知赵绫究竟是如何知道他心中钟情之人,她只是告诉他,只要他娶她,她便愿意让家人去保赵泠。   他一开始是觉得荒唐的,可是,他的皇兄逼的急,而赵绫,三番两次上门,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却是应了!   之后,赵绫真的让赵家人在朝上极力反对他的皇兄废后,而他依照承诺,娶了赵绫!   这是一场交易,可这会儿赵泠提起,晏明的心中却对赵绫有一种说不上的愧疚,不是愧疚这场交易,毕竟,当初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了,他该做的也都做到了!   他是愧疚,赵绫如今的身体,可他却舍不得让赵泠离开,只掩耳盗铃不去想这个问题。   很多的事情,一涉及到赵泠,他便不由自主变成了一个卑劣之徒,可他却甘之如饴。   二人饭后沉默,也没出去散步,只让宫人上了茶点和水果,就呆在了屋子里。   而在这个时候,王嚒嚒拿着几张帖子走了进来,与二人行过礼后,王嚒嚒冲着赵泠开口请示道:“娘娘,明日承恩公夫人及几位少夫人入宫求见。”   赵泠闻言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承恩公,指的是赵绫的家人,她受封为后之后,依例,赵将军府便是变成了承恩公府。   赵家人来求见,她自然是要见的,故而点了点头,开口对王嚒嚒道:“明日你去宫门口等着,若是来了便直接接进来!”   说罢,她的目光落下了另几张帖子上,开口问道:“这是哪几家的?”   王嚒嚒闻言,连忙开口回道:“这是宁王府、恩国公府……”   “恩国公?”赵泠愣了一下,开口反问。   王嚒嚒以为赵泠是没想到誰,正要解释,却听得晏明开口道:“是先后的娘家。”   ……   王嚒嚒和赵泠一阵沉默,而晏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若不愿,便不必宣他们进宫。”   赵泠沉默了一下,抬头看向了王嚒嚒,轻声道:“明日就让承恩公府中女眷进宫便可,余下,日后再议!”   “是。”王嚒嚒没有说其他,便是退下了。   赵泠抬头看了一眼晏明,原本只想解释几句,但见面色日常,仿佛并不因她所言而有所一样,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也是,毕竟只是先后的娘家人,早已是过去时了。赵泠心中有些心酸,却也无奈。   其实,赵泠是能够猜得出,若是此次她宣恩国公府的女眷进宫,应是她的母亲带着人进来,并非她不讲亲情,倘若她是那个曾经刚入宫时候的赵泠,心中是念着家人的。可是七年的冷宫生活,她却从未见过家人,也没听到过一点家人传来的口信。   其实,她的父亲会如此选择,她反倒是理解的,毕竟赵婕也是她的女儿,而且在家时,她与父亲并不亲近,反倒是赵婕更得宠。   可她的母亲呢?   她是她的亲生女儿,唯一的女儿,在家时,明明她们是如此的亲近,可是一眨眼,她又能够如此绝情的,只当没了她这个女儿!   她心中若是没有半点情绪,那定然是假的。   也因为从难过愤怒,再到如今死了心,明了可能在她母亲心中,或许恩国公夫人这个身份,对她来说比她这个女儿重要多了,所以她也死了心。   如今她这个母亲,巴巴的跑来求见一个和她没半点血缘关系的皇后,让她觉得嘲讽,更觉得好笑!   也是,谁让她这个女儿,没用呢!   赵泠只觉得意兴阑珊,此刻也没有心情去顾虑旁人。   倒是不知,此刻皇帝目光一直看着她,见她这幅模样,却是柔声开口道:“看你疲累的紧,早些安置了!”   “好。”赵泠愣了一下,晏明这个提议,的确正中她下怀。   今夜,二人睡下,没有过多的交流,晏明点了安神香,也没有再做什么,便闭上眼睛睡下了。   赵泠倒是躺着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但也很快睡下了!   只是,她睡下没多久,又开始做梦了!   她梦到了自己嫁入宫中的那天场景,凤冠霞披,然而她的丈夫却在新婚之夜,抛下了她,然后便是后宫中无穷无尽的寂寞生活,她孤孤单单呆在凤仪宫中,如今梦境中只是走马观花的一个场景,但对她来说,却是真实经历过的,她足足呆了七年!   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她终于等到了,熬死了她的丈夫,她就要吃头了,她看着自己带着无限的希冀,喝下了那碗汤!   别喝……   可是她阻止不了,她恨吗?她自然是恨的。凭什么她不能过好日子,她自问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旁人的事情,或许她该自私一些!   然心中这个想法一浮现,赵泠却又有些害怕畏惧了,她仿佛看到了赵绫在冲着她喊,把身体还给我!还给我!   赵泠使劲摇头,忍不住大声喊着:“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还给你!”   “皇后,皇后……”   一声声温柔的喊声,叫醒了赵泠,赵泠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晏明,但她却仿佛是见了鬼似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刚才,喊出了什么吗?晏明,又听到什么吗?   赵泠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嗓子干哑。   而晏明却是在这个时候,开口关心的问道:“是噩梦了嘛?朕起来喝水,看你面目痛苦,直冒冷汗,便叫醒你了?”   “多谢皇上。”赵泠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面上也不再那么的紧张。   晏明又是柔声问道:“可还难受,要不要唤御医过来瞧瞧?”   “不用了,臣妾没事了!”赵泠摇了摇头,见晏明还想说什么,她便是直接开口道,“我想喝水。”   晏明倒也没说什么,翻身下了床,倒了一杯温水过来,递与赵泠。   赵泠双手还有些颤抖接过了那杯水,入手温热,也让她终于有了一些知觉。   晏明见她捧着水,只是发呆,并不入口,倒也不催促,只是伸手捧住了水杯,亲自送到了她的嘴边。   赵泠下意识张嘴,茶水入了口,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   方才的梦境也实在太可怕,可怕的她不愿意再去回忆。   不仅仅是她梦到了赵绫找她要回身体,最让她害怕的还是那些年在冷宫中寂寥的生活,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竟然就这么过来了!   “若是不想睡,朕陪你聊会儿?”晏明见她神色好看了些,却仍是有些呆呆的样子,便是轻松开口提议道。   而赵泠闻言,却只是下意识摇头,她和晏明能聊什么,她巴不得和晏明少说些话,免得露出自己的马脚来。   “若是想睡,朕让底下人往熏香里再添一些安神的进去?”晏明见她拒绝,也并不生气,只是又温声道。   而这一下,倒是终于让赵泠点了头。   她其实并不想再睡觉,她怕再做噩梦,可人不可能一直不睡觉。   晏明拍了拍她的肩头,动作轻柔,半分不带旖旎。却难得给了赵泠安心的感觉。   赵泠抿着嘴,看着晏明下床,寻了宫人去取安神香过来,宫人动作很快,很快便将安神香取了来,然后,赵泠又是瞧着晏明亲自往熏炉中加了香。   然后他慢慢的走了回来,躺在床上,一手却是握住了她的手,赵泠下意识想要挣脱,可对方的手,很暖,又很坚定,她微微挣扎了一下,鬼使神差,竟是不再挣扎,任由着晏明抓着。   只因为,她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一种从未有过的贴心感,让她有些贪恋这样的滋味。   这般躺着,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舒服自若的姿势,但她却觉得很安心,也不知道是熏香的作用,还是这种安心的感觉……未过一会儿,她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这一次,她没有做噩梦,一觉睡到了天明。   天亮的时候,赵泠忍不住动了一下身子,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翻动身子。   手却是摸到了另一具温热的身体,赵泠愣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到晏明仍然躺在她的身侧,或许是她的动作吵醒了他,他睁开眼睛后,墨玉般的双眼中,还带着几分笑意。他冲着她轻声道了一句:“早!”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泠面色惊讶,几乎是脱口而出,不错话出口后,她也觉得仿佛不太合适,连忙又改了口道,“不是,臣妾的意思是,皇上不是该去上早朝了嘛?怎么还没有过去。”   “今日朕身子有几分不适,便休朝一日,在皇后处好好养养身体。”晏明回答的轻松,而从他的面色上,根本无法看出他有什么毛病!   赵泠倒是没有追问,但她是觉得尴尬的,毕竟这么青天白日,二人睡醒后面对面说话,还真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赵泠忍不住慢慢起身,然晏明却是看着她笑道:“承恩公府女眷进宫还有些时辰,左右还早,皇后再陪朕睡会儿?”   再睡会儿?   赵泠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否则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对方缘何会说出暧昧的味道来呢!   简直,就是见了鬼了!   赵泠睁着眼睛,目光直直的瞪着晏明,毫不掩饰自己因为惊讶而夸张的神色。 第47章   说实话, 这段时日,与晏明同睡一张床上之事,赵泠虽然因为无力阻止, 也睡了这么久, 渐渐有些适应……但心中若说没有半分尴尬与别扭, 那定然是假的。   至少, 每次躺着的时候,她的身体都是尽量避免着去接触到对方, 脸更是直接朝着里侧, 半分不敢往外边靠。   昨夜, 做了噩梦,鬼使神差, 二人才以那么亲近的姿势靠在一起, 可醒来她就觉得尴尬极了, 恨不得立刻起身离开对方。   晏明说要和她再睡会儿,她自然不可能答应。   故而,赵泠吞咽了一下口水, 语气有些干巴巴开口道:“臣妾已经睡饱了,再也睡不着了,想起身了。”   这话,自然是极其扫兴的, 然……晏明听着,却也没有生气,只是目光定定的看了她许久, 直到将她看得有些局促不安之时,嘴角方才浮起了一抹似乎带着调侃的笑容:“皇后昨夜是睡饱了,但朕昨夜却是没有睡好,尤其半夜瞧着皇后做了噩梦,担忧皇后,更是好一会儿没阖眼,皇后是否该补偿朕?”   “臣妾……”   赵泠闻言面上立刻想到了昨夜之事,略有几分讷讷。   其实她才不信晏明的话语,瞧着晏明面上的神色,哪里像是没有睡饱的模样,分明便是耍赖,但……偏偏晏明提到了昨夜之时,不知怎地,赵泠心中却是有些心虚。   她再次吞咽了一下口水,语气有些唯唯诺诺道:“皇上若是还困,那臣妾去偏殿梳洗,皇上可以在这里多歇息会儿!”   “可是……没有皇后的陪伴,朕却是有些睡不着!”   晏明没皮没脸,竟是直接说出了这样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倒不知是因为二人隔了这么一层没捅破的纱,让他有恃无恐了!   赵泠觉得尴尬,却更觉得面红耳赤。   尤其是如今她的姿势,与对方挨得还有些近!   想什么呢!   赵泠心中暗暗骂着自己,眼前之人,是别人的丈夫,是她的小叔子,她怎么能够不保持好距离呢!   赵泠这般想着,也终是冷静下来,极力理智的开口道:“皇上,臣妾,带回儿是真的有事务要安排,您若是还困,便继续躺着……”   “算了算了!”   晏明自然瞧出了赵泠此刻尴尬至极的样子,以及她的决心。他也不像逼对方太甚,虽有调侃的意思,可他并非那般纨绔之人,这话逗到了这一步,自己也是有些说不下去,故而,他轻叹一声,只是道:“行了,起身吧,你也不必折腾区侧殿梳洗,便在这儿吧!”   “……好。”   赵泠直觉想要拒绝,可是瞧了一眼晏明的面色,她却是什么都不敢说,只顺从了意思,自己慢慢爬起身来。   她原以为自己起身了,晏明自然会跟着起身。   谁料到,她都坐起了身,晏明仍是躺在床上,没有动的意思。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对方的神色,瞧见对方只是纹丝不动继续躺着,目光却也看着她,吓得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是爬到了床后跟。   按理而言,其实皇后应是睡在床的外侧,这也是为了方便伺候皇帝,以防晚上的时候,皇帝会有什么需要。   可是赵泠与晏明二人却是反过来的,晏明坚持要睡在床的外侧,赵泠见哟不过对方,也没有坚持。   之前,赵泠觉得睡在床内侧,二人之间太过于亲近。   可今日,她却是发现,自己睡在床内侧,万一晏明哪一日和今日一般晚起,对她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她要起床,还得从对方身上爬过去。   说爬过去,也是无法,人家堂堂帝王,倘若她敢从对方身上垮过去,便是对方不计较,她也过不得心理这一关。   这边想着,赵泠倒也不觉得委屈,直接往床尾走去,打算从他的脚后跟跨过去。   然……赵泠还没付诸行动,晏明却也突然坐起了身,让开了位置。   她愣了一下,倒也顾不上去想对方突然的举动,连忙从床上走了下去。   等到她自己替自己穿了鞋子,转头往身后看去的时候,发现皇帝竟然又躺在了床上,目光仍然是落在她的身上,含笑看着她。   赵泠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与晏明恭敬的道了谢,却是直接拿起了外衣给自己披上。   屋内有了起床的动静,宫人自然一溜儿端着水盆梳洗工具进来。   进入寝宫内殿的时候,一众宫人瞧着寝宫内的情形,还是愣了一下。   皇后起身,皇上还躺着?这又是何意呢?   赵泠倒也没有为难她们,瞧见他们进来,直接开口道:“过来伺候本宫起身吧!”   想了想他,她又是直接加了一句,让小厨房热水一直供着,皇上这会儿还想再躺会儿,待会儿起身的时候,立刻呈热水、点心粥食过来。”   “是。”   宫人明白过来,连忙冲着赵泠和皇帝行了一礼。   赵泠日常梳洗,都是十分简单的,除了有重要的场合,她偶尔会装扮一下,日常呆在宫中,便是最素净的装扮。   这会儿考虑到待会儿承恩公府的女眷要进宫觐见,她倒是不像平日里一般应付,在简单的漱洗过后,便是让王嬷嬷过来帮忙梳头化妆。   说来平日里她都是习惯让香梅进来伺候,然……今日考虑到了皇帝还躺在她的寝宫内,她干脆打发走了香梅,只让王嬷嬷进来伺候。   这……其实是有些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有旁的选择,她绝对也不会让王嬷嬷进来伺候。   毕竟,王嬷嬷面上那副喜形于色的样子,让她实在是有些头疼至极。   她目光略带几分严厉的瞪了一眼王嬷嬷,方才让王嬷嬷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低头专心的开始替她绾发。   当然,今日其实也怪不得王嬷嬷。   毕竟这会儿流露出与平日里不一般神色的宫人,不止王嬷嬷一人。虽不是这些宫人得了宠,但皇帝这个店还宿在她的宫中,却是头一回发生的事情。   主子得宠,底下下人自是有荣与嫣。   说来说去,却还是都怪晏明。   赵泠目光没甚好神色的透过镜面朝着床上看去,却发现此刻晏明也是慢腾腾的从床上起了身。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却发现晏明也是简单的漱洗过后,却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赵泠顾不得自己的头发只绾了一般,面上也只是简单的摸了香脂,连忙站起了身。   “皇上,是否让陈总管带人进殿伺候?”   赵泠犹豫着,开口询问。   而晏明却是摆了摆手,显然是不需要的意思。   “这……”   赵泠略有几分犹豫,目光扫了一眼自己宫中的宫人,也是在考虑着该让谁上去给晏明使唤。   目光扫了一圈,终究对这群宫人还有些顾虑,她最后定下了王嬷嬷,准备将人让出。   却发现晏明仿佛根本不需要自己装扮,只是慢悠悠的走到了她的梳妆台前,然后在梳妆台上目光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一根青黛眉笔上,伸手捡起。   “皇上?”   赵泠心中有着并不怎么美妙的猜测。   晏明目光已然落在她的脸上,眼里带着跃跃欲试。   “……”   在赵泠开始打算如何拒绝之际,晏明却是开口笑道,“古人有画眉的闺趣,朕也想效仿一二……”   她完全不想,好吗!   赵泠抬起头,正待义正言辞拒绝,却见王嬷嬷早已经迫不及待,甚至不顾规矩抢先冲着晏明开口道:“素日里奴婢总也替皇后娘娘画不好眉,多谢皇上了。”   “王嬷嬷!”   赵泠气急,王嬷嬷缩了缩脖子,只退到了一侧。   赵泠见此,心中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平日里是否待底下人太过于宽厚,以至于这群人这会儿都敢替她做主了。   但王氏的话已然出了口,她这个做主子的自然不好再说其它,尤其是在皇帝已经拿起眉笔的时候。   不过是画眉,也不过是一会会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在这上边过多纠结。   赵泠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也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方才在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乖乖的坐回了方才的位置上。   皇帝瞧见赵泠这副样子,强忍着心中愉悦的心情,拿着眉笔,走到了赵泠的身边。   其实,他也是一时兴起,瞧着赵泠梳妆打扮的摸样,便是忍不住这般做了,回过神来,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可谁知,王氏竟然如此助力,他这会儿心中已经在想着该如何赏这个宫人了。   可所有的心思,在看到赵泠闭眼乖顺的样子时,他全部抛之脑后。   他是第一次替人画眉,还是替心仪之人,若说此刻心中没有半分紧张,那定然也是假的。   他拿着眉笔,强忍着双手颤抖的想法,开始打量着赵泠的眉形,伸出了手。 第48章   赵泠在闭上眼睛的时候, 其实就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念头,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 当眉笔的笔尖碰触到她的额头时, 她还是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眉笔的笔尖并不锋利, 相反, 因为是青黛制成,软软的, 可碰触到她的眉毛时, 却又带着一股痒痒的触觉。   赵泠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但晏明这会儿的感受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到底是紧张, 握着眉笔的手, 也不觉稍稍用了点力气。而他也从未握过眉笔。   故而, 不知这青黛眉笔,其实是极易上色的,只这么稍稍用了点力气, 却是在赵泠的眉毛处,留下了浓墨一笔。   晏明便是不懂如何画眉,自然也知自己这眉一开始便画坏了。   他下意识伸出自己的指腹想要抹去,至少抹淡一些。   然……当他的指腹碰触到赵泠的眉头之时, 身体却是忍不住震动了一下。   赵泠也惊讶的睁开了眼睛,二人目光对视,一时之间, 尴尬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弥漫。   晏明方才那一下,其实根本没有擦掉什么,可是,这会儿二人都有些顾不上了。   赵泠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是对于晏明这突如其来的冒犯举动,还是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她觉得自己不能够再忍下去,故而,也忍不住轻声开口道:“皇上,还是臣妾自己来吧!”   说罢,她却是干脆利落的从晏明手中拿过了眉笔。   晏明不妨,被她拿走了眉笔,可是他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面上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原本只是想安静的站在赵泠边上,看着她梳妆打扮,却瞧见赵泠在拿走眉笔后,也没有继续梳妆,而是目光清澈的望着他,仿佛是在催促着他赶紧离开。   晏明是不想离开的,可又耐不过赵泠的目光,他用手捂着唇,再次轻咳了一声。   罢罢罢,自己到底还是不能够如此操之过急。   故而,晏明也没有继续站在这边讨人嫌,而是看着赵泠轻声道:“朕去偏殿,虽今日不必上朝,但御书房中还有些公事尚且未处理好,朕便不用早膳过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赵泠,眼里是带着几分希冀,希望赵泠挽留。   但,赵泠自然不可能挽留,听到他的话后,她还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便是回道:“政事要紧,臣妾便不留皇上了,皇上慢走!”   “……”这没良心的!   晏明心中暗暗骂了一句,但谁让他喜欢她,便只能由着她的性子,宠着她。   好不容易将晏明送走,赵泠自然是觉得身体一下子舒泰了许多。   晏明在,倒也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可赵泠到底是不习惯与男人亲近,尤其是这个男人是别人的男人,还挂着她小叔子的名号。   莫说是对方与她近距离接触,便只是让对方盯着、瞧着,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其实原本赵泠梳妆打扮的时间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被晏明这么一打搅,反倒是显得有些紧迫了。   她也顾不上多想,也不容许自己多想,只招呼过来王嬷嬷,便是打算重新开始梳妆了。   不过,当她的目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却是生生被吓了一大跳!   这张脸的五官,其实本就生的极好了,眉形更是不画,也十分的俏丽,可偏偏,方才晏明那手没轻没重的在她的眉峰处,留了重重的一笔,实在是画蛇添足。   也让她原本素淡的脸上,看起来变得有些滑稽。   “这人……真是!”   赵泠这会儿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才晏明的指腹会过来碰她的脸,估计就是想要销赃。   王嬷嬷憋着笑,令底下小丫鬟拿了湿巾上来替她抹脸。   虽然王嬷嬷伺候的殷勤,可赵泠却是没有忘记方才王嬷嬷极力想要撮合她与晏明的事情。   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王嬷嬷,拿过了帕子抹脸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倒是没有那般气愤。   时间到底是有些紧迫,赵泠不知承恩公府的女眷合适到她宫中,可她舍不得让她们久等。   故而,原本想打扮的精致一些的想法也就此搁浅,只是在衣着和首饰上,略作挑拣,面上也没有梳妆,只是抹了点口脂,好在这张脸,长相娇艳,倒也能撑得起这一身华丽的装扮。   梳妆完了后,赵泠便是打发王嬷嬷去宫门口等着,一边又有香梅带着宫人捧了早膳进来。   这会儿,晏明已是离开回了崇正殿,说来,对于皇帝如此慢待,连皇帝是什么时候走的,都尚且不知,可能也就赵泠一人了!   赵泠慢悠悠的吃着早膳,吃到一半的时候,便是听得宫人回报,承恩公府女眷到景和殿了!   她也顾不上细嚼慢咽了,干脆直接放下了筷子,淑过口,抹了嘴角,便是朝着前殿赶去。   赵泠赶到前殿的时候,承恩公府的女眷,以赵夫人为首,正坐在殿内,景和殿宫人知晓是皇后的娘家人,自然不敢慢待,早已经上了茶水与点心。   但这会儿赵夫人与几位赵家少夫人却是没有心情去品尝宫中难得一见的好茶,他们的目光只是左右瞧着,似乎是在通过打量屋子里的摆设,来确定自家女儿在宫中的日子如何。   赵夫人在打量过一会儿后,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正要拿过搁在手边的茶水饮上一口的时候,但一低头,却是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自家女儿,她自然顾不上饮茶,连连朝着赵泠招手。   赵泠面上有几分怔松,瞧见赵夫人的举动,她下意识浮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朝着大殿内走去。   她走入大殿后,也没有急着入坐上座,而是站在赵夫人跟前,轻声开口问了一句:“娘,你怎么来了?”   其实她这话问的有些太直接,反倒是有些生疏。   可赵夫人自然不会这般认为,她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闻言只是连忙道;“娘早就想进来瞧瞧你,只是先时尚且国丧,娘也怕太招惹旁人注意,故而拖到了现下才进来。”   “娘有心了。”   赵泠闻言,心中其实是有些感动的。   而赵夫人轻笑了一下,看着赵泠轻声道:“娘娘,您快上座。”   赵泠闻言,倒没有拒绝,只是看着赵夫人,轻声道:“娘,您也坐。”   “好。”   赵夫人微微点头,却并没有坐下,直到看到赵泠坐到了上面的位置上,方才坐到了边上。而她名义上的几位嫂子,也随着赵夫人如此。   赵泠心中微微一叹,目光落在了殿中其他伺候的宫人,心知赵家女眷如此,多半是为了她,更是顾虑到如今伺候在这边的宫人。   她抿了一下嘴唇,冲着站在一侧候着的宫人开口道:“你们先退下,留王嬷嬷在殿内伺候便可!”   “是,皇后娘娘!”   宫人闻言,冲着赵泠与赵家女眷行过一礼后,慢慢退下了。   而等到那些宫人皆退下后,赵泠的目光落在了赵夫人身上,语气亲近又开口问道:“娘,此次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这孩子!”   赵夫人见赵泠如此,面上忍不住又是笑了一下,但她的确是有些私密的话想要与赵泠说,便是赵泠不屏退宫人,稍后等到快离开的时候,她也要私下里偷偷叮嘱赵泠。   她此次进宫,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看看赵泠。   不过她也不慌急,只是看着赵泠轻笑道:“皇后娘娘……”   “娘,此刻无人,何必如此生疏。”   这称呼一出口,赵泠便是忍不住打断。   赵夫人却是不赞同摇头:“礼不可废。”   说罢,不等着赵泠开口,又是轻声道:“此次进宫,一来是想要看看娘娘您,毕竟有数月未见到娘娘,臣妇与家中人放心不下!”   “是女儿不是。”   赵泠连忙开口轻声道,她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一点,可能是因为她并非真正的赵绫,面对赵家人的时候,总有几分尴尬与不适,又因着国丧,万事低调,她便干脆真的没有召见过赵家人。   “娘娘万万莫这般说,国丧期间,确该万事低调,娘娘不召见臣妇等,是应该的。”   赵夫人摇了摇头,轻声又道,“臣妇先时是有些担心娘娘的,也怪臣妇早些年在家中时,多娇惯娘娘,生怕娘娘会做不好这个皇后,却不想,皇后娘娘比臣妇所想的,更为出色。”   “您父亲在家中听闻娘娘这些时日以来的表现,心中甚是开心。”   “……”   赵泠闻言,心中有些感动,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才是。她安静的听着赵夫人又是继续道:“早些年,娘娘嫁给皇上的时候,臣妇心中是有些担忧,可臣妇始终觉得,守得云开见日明,您瞧,如今娘娘可不让皇上真正体会到了您的好。”   “这段时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京中上下可都看在眼里。”   “娘,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   赵泠有些不知该如何回道,其实这些所谓的宠爱,她是真的没有多放在心里,听着旁人嘴里说出,更是显得有些怪怪的。故而赵泠连连语气嗔怪的开口道。   赵泠如此,旁人也当是她不好意思,几位赵家的少夫人闻言,皆是笑了起来,长嫂轻声道:“娘娘可莫不好意思呢!”   “嫂子……”   赵泠原本只是觉得尴尬,但被赵家几位少夫人如此一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夫人又是笑道:“你们莫打趣娘娘了,不过娘娘受宠这事儿,全家都开心。”   赵夫人说到这里,笑容微微淡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赵泠身上,语气微微认真道:“娘娘,您现下受宠,确实好事,不过皇上始终是皇上,有的时候,许多事情您得忍耐。”   “娘?”   赵泠面上微微懵懂。   赵夫人却并没有因为赵泠的神色而心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戳开温柔的面纱,又是道:“日后宫中进了新人,娘娘莫像在肃王府时候那般小气了。”   “咱们将军府能够保住您,可承恩公府,却未必能够保住您。”   一句一言,皆是带着为娘的心酸。   宫中再进人,不再是她一个人,其实赵泠早有这个心理准备,而且当初她也是曾经为皇帝谋划过,只是皇帝不配合罢了。   如今当然这话是不好与赵夫人细细分说的,故而她只是笑着。   赵夫人见到她这个反应,只当以为她是不愿意,心中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她这女儿,她是知晓对于晏明多么的情深,这会儿不愿意了,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以前他们家还能说得上话,如今又怎么好对女婿的后院之事指手画脚。   赵夫人却也关不上赵泠乐意不乐意听,又是开口道:“后宫再进人,是必然之事,否则朝中上下不会应允,皇亲国戚也会眼睛一直盯着,娘替你想过了,倘若朝中要进人,语气等着朝堂上那些如狼似虎的大臣们提出,倒不若你及早做些打算,定好那些对你有利的人选,如此,你在后宫之中,娘和父亲,还能松一口气。”   “如何人选,该是皇上定下的。”   赵泠并不接话,只是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你这傻孩子!”   赵夫人没料到赵泠竟然会变好到如此地步,都有些傻了。   “这人选,最终自是该皇上定下,但如今你与皇上感情笃定之际,你可以多择一二对你有利之人,这后宫中,若是进了旁人,难保不是居心拨测之人。”   “是,都听娘的。”   赵泠瞧见赵夫人似乎还想再长篇大论,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有再与赵夫人争辩,点头应下。   赵夫人想了想,又是轻声道:“还有,在这宫中,趁着你还年轻,趁着你与皇上还有些感情的时候,你也要尽早为自己做打算,要一个孩子!”   “孩子?”   赵泠下意识重复了一下,面上神色又是尴尬了。   旁人不知,甚至连这宫中伺候的宫人也不知道,可赵泠还能不清楚吗,她和晏明,如何能够生的出孩子来。   赵夫人不知赵泠这会儿想的,又是重复了一声:“是啊,这孩子,你还是尽早做打算,娘此次进宫,和你几位嫂子特地择选了一批给你补身子的东西,你呀多吃一些,养好身体。”   “娘费心了,其实宫中什么都不缺的!”   赵泠心中轻叹,到底是为难了一片父母心啊!   赵夫人与自己的女儿许久未见,自然有不少私密的话想要说,便是想要询问赵泠的,也有许多。   可如今宫中也不再像宫外那般方便,赵夫人前前后后只坐了一个时辰,听到赵泠事事报喜,方才恋恋不舍离开。   而她离开的时候,也是留下了一堆的补品,连赵泠要回馈给她的,都不愿意接受,当然,赵泠所提议的流下用午膳之言,也只说下次下次,便奉承扑扑离开。   赵泠瞧着,心中却是感触之际。   同样是母亲,当年她的母亲,却是从来没有与她这般细心打算过。说来,从前她住在宫中,尚未嫁入宫中之时,她的母亲只会催促着她旁敲侧击与先太后打探她何时能够嫁入宫中,而等到她嫁入宫中后,发现她这个做女儿的无用,根本没有办法坐稳皇后之位,则是变了一副态度,冷冷淡淡,仿佛根本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一般。   到底是赵夫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赵泠带着王嬷嬷细细看过赵夫人带入宫中的这些补品后,也没有退回去,只是心中寻思着,等到日后有机会,再回报一二。   赵夫人的来访,仿佛是打开了女眷们与赵泠求见的门槛。   赵泠这日下午,便瞧见了宫人呈上的多块要求求见的牌子。   赵泠心中其实是有些不耐烦的,她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其实代赵绫求见这些人,心中是不乐意的。   可她毕竟当年是受着先太后的教导,懂得什么是为后之道。   当年她是没有机会施展,如今却是有机会接触了。   这些女眷的求见,自然也不是什么叙家常之事,其实这也是关系到她替赵绫坐稳这个皇后之位之事。   这些女眷进宫来求见她这个皇后,是代表着自己的家族而来,而作为一个皇后,除了在内宫之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前朝的势力,她是不好光明正大插手,却也可以选择婉转之道,譬如通过这群女眷逐步渗透。   赵泠知晓,倘若这会儿自己全部拒绝了,她是省心了,可日后的赵绫回来,想要再建立这样一股势力,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故而她择选了一二帖子,将帖子交予宫人区传召。每一日里,总有一二名身份显贵的夫人带着自家的女眷进宫来见赵泠,也让赵泠比日常的作息,要疲累的多。   可付出到底是有所回报,至少赵泠将自己这个皇后的口碑打了出去,而在京中,也逐步形成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团体。由此,对于京中、宫中之事,消息逐步比往日里更为灵通,却是不再想之前一般,不再是个睁眼瞎。   而这些女眷进宫后,其实赵泠也是明显感受到了那一日赵夫人与她所言之事,皇后娶妻。   如今国丧结束,皇帝的后宫中,又只有她愿意一个人,自然是不少人将目光盯向了皇帝后宫嫔妃位置,从贵妃到嫔位……,高高低低,多少人的目光盯着这块肥肉。   招蜂引蝶!   赵泠想了一下,只能够用这个词汇来形容晏明。不过她也的确是开始打算起来,到时候晏明选妃的时候,是否该在选秀的时候,预先挑一部分老实之人进宫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上多久,可不管是她自己呆,还是日后赵绫回来,她都不希望后宫一下子变成先帝时候那般,乌烟瘴气。   至于说不选秀,那赵泠是想都没想过的。   赵泠这边听得底下求见的女眷旁敲侧击的提及了选秀之事,而晏明在朝堂上,也终于听得底下大臣开始提起了他后宫充盈之事。   晏明意兴阑珊听着一干子大臣在那头附议,丝毫提不出劲来。   若说他不知晓赵泠在,他或许无所谓后宫进不进人,甚至考虑到朝堂上的事情,考虑到后宫平衡之事,他也就任由这些大臣的要求,往后宫中填充女人了。   可偏偏……如今他还愁追赵泠追不上,这群大臣让他此刻选秀,不是添乱胡闹吗?   想到了这里,晏明面上神色冷硬,只出声坚决打断了底下一干子大臣们滔滔不绝之言,语气不容反驳道:“皇兄皇嫂离世不久,如今堪堪出了国丧,朕坐上这个位置,也尚且未有一番作为,便等不及选秀,忙着享乐,绝非明君所为。”   “这……”   众人也是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会拒绝,明明之前他们让自家女眷进宫探听皇后的口风之时,皇后都没有这般排斥,甚至还表示,若是觉得他们家女儿还可以,还可以向皇上引荐一二。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了一下,还是觉得……皇上开口拒绝选秀一事,略有几分捉摸不透,或许,只是欲拒还迎。   也的确,若是皇上一口应允答应选秀,的确显得有些太迫切,于皇上的名声,也并不适宜。   想到了这里,一位大臣又是上前认真劝说道:“皇上,选秀之事,并非享乐之事,恰恰相反,它关系到社稷大事,关系到皇室子嗣安宁。先帝去时,膝下无一子,如今皇上膝下也无一子,老臣们实在是担忧,还望皇上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晏明听着,眉头不觉皱了起来,看着底下这帮大臣们,只觉得他们兴师动众,更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需不需要女人,又何曾需要这帮子大臣来给他打算。   他抿了抿自己僵硬的嘴唇,看着底下的大臣,语气并不算好,直接开口道:“诸位倒是够操心的,朕膝下无一子,可咱们皇室这一代,却并不缺子侄。更何况,选秀纳进之人,便是诞下子嗣,也不过是庶子庶女,若是进一二居心拨测之人,谁知会将朕的后宫搅合成什么模样。朕一向不喜喧闹,如今的后宫,皇后一人挺好的,便是要选秀,也只待等皇后诞下嫡子,朕方会考虑选秀之事!”   “……”   众人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瞬间震惊,不知该作何反应。   从前可没有半点听说过帝后感情笃定之事,这段时日,虽从宫中听闻帝后感情还算和睦,但他们也完全没有料到,皇上竟然要为皇后不选秀。   为了皇后……没错底下这杆子大臣,便是真的如此想的,   虽然皇帝口口句句,并未过分的提及到皇后,但那些大臣,总要为自己的拒绝找一个理由吧!   当然若说旁的大臣不过是迁怒,那么对于陈维而言,却是十分笃定,且是毫无理由的将这一切都归咎于皇后的身上。   旁人对于皇后的好坏还未定下的时候,陈维便已经对皇后有了一个刻板的印象,而他这段时日,更是明确的了解到,皇帝究竟为皇后做到了什么地步。   当然这些其实都只是他所担忧的一些理由,还有更重要的理由却是,他听到了如今皇后开始接触到前朝。   印象之中,皇后并非是如此聪慧之事,而当初她寻上他,与他合谋做下那等事情,他便觉得对方愚不可及,但也因为他觉得当时皇后愚蠢,好掌控,所以他才放心的引诱着皇后,一道儿做下了那些事情。   可如今想起那些事情,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局面,她又觉得对方是否是在扮猪吃老虎,其实内里奸着呢!   之前他还觉得可以缓缓图之,将皇后搬倒,可如今他心中却是生起了很大的谨慎。   皇帝对她上了心,而她也很聪明,逐步开始选择接触前朝的势力,若是长期以往,便是他手中确实握了对方的把柄,也难保能够扳倒她。   更何况,他手中的这个把柄,很多时候,是一把双刃剑,他不能够保证,会不会伤到自己。   陈维愣愣发呆,但他如此站在官员的队伍中,却并不突兀,虽他是皇帝近臣,是从府邸跟上来的,可到底不过是个新人,在这群根深蒂固的老臣中间,其实话语权很少,也就皇帝需要的时候,他方才会出来说两句。   而今日,皇帝态度坚决,根本不需要他出来说什么。   直至下朝之际,陈维的脑子里还一直想着自己下一步该是如何作为。   大臣们渐渐退下,陈维却是没有跟着出宫。   他站在朝堂上愣愣出神了一会儿,却是慢了一步,慢慢的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了去。   不过,他人还未走到御书房的时候,却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御书房的方向走了出来。   是皇后身边的香梅。   陈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说来他与香梅碰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毕竟一个是深宫里的宫女,他则是外臣。   然……他对香梅的印象,还是有几分深刻的。   一方面,是因为香梅身为先后当年最器重的宫人,现下在皇后身边伺候,瞧着模样,也是十分受到器重的。   而另一方面,则是他能够感觉得到,这个小宫女对于自己的感情,是有些复杂,对他,是有些动心的。   否则,这小宫女不可能会看到他就脸红,更加不会长久的将目光停驻在他的身上。   他自知自己的容貌对于这些女子来说,绝对是一个让对方动心的好武器,陈维一方面有些不屑于利用,另一方面,他也是有些卑鄙的忍不住利用着自己的优势。   香梅当然不知道陈维此刻心中所想。   她从御书房出来,看到陈维的时候,心中便是控制不住的飞扬了起来,但这种情绪只是出现了一会会儿,便是被她强自压制了下来。   她……怎么能够对一个男子有这般感情,她不过是一个小宫女,根本配不上人家,更何况,她是立过志,要一辈子伺候自家娘娘的!”   想到了这里,香梅吞咽下了口水,收敛了自己的面色,只是故作平淡的慢慢走到了陈维身侧,然后匆匆与陈维行过一礼,便打算离开!   香梅这点子段数,自然神态神情全流于表面,更是让陈维瞧在眼中。   他在香梅行礼后,便是停下脚步,语气温和的叫了起。   眼见着香梅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又是笑了,冲着香梅慢悠悠开口道:“香梅姑娘可是又替皇后娘娘给皇上送汤?”   “……是。”   香梅原本都要离开了,可没想到陈维竟然会突然叫住了她,面上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低着头站在一侧,而陈维听着这话,低沉的笑了起来,语气似是无意找话聊一般,与香梅轻声道:“近来帝后关系实在和睦,我们这杆子大臣听着,也觉得欣喜!”   “多谢陈大人。”   香梅心中其实也是开心的,只觉得自己喜欢的人,也一样希望自家娘娘好,不过她还是矜持有礼的开口客气回了一句,并不敢将自己过于兴奋的神色流露出来。   但或许是方才被陈维叫住,勾起了她心底里最深的欲望,她竟然就舍不得这般离开了,只盼望着能够和陈维多说一会儿话。   陈维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原本该是去御书房里求见皇帝的,这会儿却是停在了原地,一双温柔含情目光,看着香梅。   这会儿的香梅,其实陈维不需要做什么,她只是看着,心中便是十分满足了。   故而,当陈维仿佛闲话家常一般与她聊起了皇后时,她更是仿佛找到知音一般,与陈维开始说起了皇后的好。   陈维自然是不耐烦听香梅这般絮絮叨叨,可并不妨碍他从里面的信息中,听出不少帝后之间的感情,更是听出皇后的用心。   原来,皇后这会儿在原本每日补汤的基础上,又加送了一瓶花儿。   那瓶花,其实在御书房里已经摆放过一段时日,陈维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过,可毕竟他只是一个男人,当时看到也就掠过了,哪里会想到这么一瓶花背后还有这么一番用意。   他还只当是宫人们采摘来摆设在御书房中的。   如此看来,这皇后的套路,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虽然他对于这等套路是看不上眼的,可毕竟成效摆在这头。   皇帝如今日日宿在景和殿中,对于皇后送来的情意,不再抗拒,甚至乐在其中,今日在朝堂上,甚至还为了皇后,拒绝选秀。   日积月累,这性质便开始变得恶劣了!   陈维看了一眼香梅面上单纯的笑容,听着她对于皇后满是推崇的语气,嘴角微微露出了几分嘲讽。   这皇后的套路深,其实不仅仅用在皇帝的身上,如今瞧着,连这个小丫鬟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他可是记得,当初这小宫女为了先后,要死要活,如今瞧着,哪里像是对先主子有什么感情的样子。   香梅不知陈维心中所想,可是她发现自己说的这些话,陈大人仿佛都很爱听,还一直面带微笑,冲着她点头,似乎是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她心中便是激动,便是有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感觉,更何况这些说的,都是夸奖自家主子,也都是她爱说的话儿。   不过,虽然此刻的香梅有几分忘形,但到底记着分寸,在说过一会儿话后,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以自己要回去和皇后复命的借口,开始与陈维告别。   陈维看着香梅这般,心中虽然心思拨测,然嘴角却是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只轻声开口道:“好,香梅姑娘请慢走!”   “多谢陈大人。”   香梅心情有些激动的起伏,却是强忍着这股情绪。   她脚步刚刚迈出了一步,却突然听得身后陈维又是出声叫住了她。   “香梅姑娘。”   香梅停下脚步,转头略带几分疑惑的望向了对方,却见陈维含笑看着他,语气温和道:“明日香梅姑娘要给皇上送花,不知要送何种品种?”   “……”   香梅愣了一下,其实心中有几分不解,好端端的,陈维为何会问这个。   可到底是她心中倾慕之人,她也未问缘由,只如实回道:“若是皇后娘娘没有特别吩咐,明日,奴婢可能会去桃园中摘一些花枝。今日奴婢经过桃园时,看到桃园中桃花盛开争艳,却是极美。”   “好,香梅姑娘慢走!”   陈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并不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目送着香梅。   香梅哪里得到过这般对待,一时之间,连走路的姿势都要记不起了,只晕晕乎乎的离开了御书房这边。   而她并不知晓,陈维在她离开后,脸上这抹温文的微笑,便撤下,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站着,看着走远的香梅,眼里并没有多少的温度。   陈维来到御书房的时候,晏明正是批完一封奏折,或许是陈维方才在外间耽搁太久,这会儿他的补汤已经喝完了,只有放在御案边上的一瓶梅花,散发着暗香。   陈维走入后,目光淡淡的落在了那捧梅花上,继而,若无其事收回,跪下与皇帝行了一礼。   晏明自是叫了起。他看着陈维,笑道:“朕记得近来却是没有给你布置任务,你过来,有什么事情要与朕说?”   这几日,陈维家中唯一老母身子不适,晏明对于这个近臣,向来极好,不仅派了御医过去看病,而且还将陈维这几日手中的公事分给了旁人,让他能够多陪伴家中老母。   所以这会儿瞧见陈维又进宫来寻他,多少心中是有点诧异的。   “还是说,先时的御医作用不大?”   “多谢皇上关心,微臣的母亲身体已然好转,一直在嘴里念叨着要给皇上叩头呢!”   陈维听到了皇帝提及家中老母,面上倒是真心实意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其实陈维这辈子,也没有多少在乎的人,除了想要辅佐自己的主子成为明君,心中牵挂不下的,便是家里的老母,自小到大,他便是靠老母替人浆洗衣物方才抚养长大,二人相依为命,感情自是不同寻常母子。   “来与朕叩头却是不必了,不过陈老夫人性情温和,日后身子好了,倒是可以常进宫来见见皇后,皇后定然会喜欢。”晏明说这话,也是随口一说,而且心中是真的这般以为的。   陈维闻言,眼里的温度却是冷却了几分,他想到往日里皇后嚣张跋扈的模样,又如何会让自己的母亲进宫来受这份委屈。故而,他只是冲着皇帝行了一礼,故作平常道:“皇后娘娘金尊玉贵,微臣老母不过是乡野出身,哪里敢去皇后娘娘处露丑。只怕还未进宫门,便吓到了。”   “你呀!”晏明倒也没有过多纠结于此事,只是又笑道:“那你今日来寻朕,可是有什么事情?”   晏明这话问出,也是看了一眼陈维,却发现陈维面上,明显的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晏明怔楞,却又继续道:“与朕还有什么吞吞吐吐说不出来的,你只管如实说来。”   这话说出,陈维深吸了一口气,面上虽然仍是为难,却也慢慢道:“微臣考虑了一番,觉得此事若是真的,实在太过于惊人,还是先行禀告皇上,免得皇上日后再知晓时,为时已晚,会悔恨……”   陈维先是卖了一个关子,方才继续道:“早先时候,微臣发现之前所调查的,先后娘娘死因,是为贵妃所害之事发生了一些问题,于是后来便顺着那些问题线索查了下去,发现与承恩公府有几分关系……”   “朕记得,你先时来与朕回报过。”   晏明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若说心中没有半分起伏,那定然是假的。即使知晓赵泠如今还活着,但毕竟关系到当初谁要害她。   而陈维瞧见晏明面上的笑容淡下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是连忙道:“微臣始终寝食难安,便让底下人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却发现此事与承恩公府,与皇后娘娘,确实有些干系。”   “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晏明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而这平淡的反应,也让陈维微微侧目,这与他所预想的,其实是不一样的,他原本还想着,虽然皇上仿佛如今将心思转移到了皇后的身上,可到底对先皇后的感情,也不是那般轻易便可磨却,可如今瞧着,这皇上分明便是更在意皇后。   难道已经迟了?   陈维心中暗自想着,晏明却是突然摆了摆手,开口道:“此事,你继续追查下去,朕要的是,确凿的证据。”   “是。”   陈维听着晏明的话,这会儿也有些摸不清楚帝王的心思了。但既然皇上的意思还是继续追查,应是还想给先后一个公道吧!   陈维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迫在眉睫。   倒不是他不想立刻将皇后打压下来,只是,当初皇后行事,他也有所参与,若是一下子将所有的事情都供出来,难保皇后不会咬自己一口,将他也拖下水,至少,在所有的证据都洗干净之前,他还是徐徐图之。   陈维冲着晏明行了一礼,似乎是打算告退。   此刻他并不知道晏明心中真正所想,他正待离开的时候,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晏明,开口请求了一事。   翌日清晨,香梅在伺候赵泠起身后,如同往日一般,手上拿着篮子朝着桃园处走去。   她猜测的并没有错,今日皇后依然对于她要往御书房中宋什么花没有发表意见,也由着她里选择。   她只带了一名小宫女一道儿往桃园方向走去,小宫女跟在身后不说话,而香梅这会儿脑子里也是有些乱糟糟,她想到了昨日自己在御书房中碰到陈维,离开之时,陈维问她的话。   陈大人问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香梅猜测着,不知不觉,也慢慢的走到了桃园之中。   虽然昨日她只是经过桃花,匆匆忙忙在外墙看了一眼,但今日走入桃园深处,方才发现这是怎么样一番美景。   “有机会,一定要拉娘娘过来一起赏一下美景。”   香梅看着眼前落英缤纷之景,面上不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香梅记着自己心中的职责,赏过一会儿美景,便是开始干活。   其实剪花枝这活儿,瞧着轻松自在,但要挑好,却没那么容易,尤其这满园争奇斗艳的,香梅几乎是看花了眼。   而她也觉得,自己此刻是真的看花了眼,否则怎么会看到陈维出现在自己的眼里。   她忍不住用自己未拿剪子的手揉了揉眼睛,那站在桃花丛后的身影并没有消失,仍是含笑看着她。   “陈……陈大人!”   香梅嘴里开始打起了磕绊,惊讶的叫了一声。   而陈维似乎是听到了叫声,含笑转头看了过来。   “陈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香梅眼里透露出了一抹惊喜,但很快,又升起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此处乃是御花园,也是内宫深处,按理而言,宫中若非设宴的情形下,外男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这陈大人,缘何会一大早出现。   难道是溜进来的?   怎么可能?陈大人瞧着稳重,一看就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香梅心中暗暗想着,却也是带着小丫鬟从善如流与陈维行了一礼。   陈维面带微笑渐渐走近,他看着香梅,轻声说了一句:“原是香梅姑娘,好巧啊!”   香梅想到昨日陈维询问她今日会在哪里摘花,却是被陈维那一句好巧,一下子羞红了脸。   她也不知怎的,觉得自己脸上一下子变得很热很热。   陈维目光扫过了跟在香梅身后只做木头人的小丫鬟,语气倒是淡淡开口解释了一句:“家母生了重病,近来心情不佳,昨日与在下说想看一些新鲜的物件,我便想着给家母寻一捧鲜花奉上。奈何家中府邸是皇上新赐,如今时节未到,也没什么好看的的鲜花,昨日香梅姑娘给皇上送花,倒是让在下想到与皇上请求来御花园中摘一束花送予家中老母。”   “皇上仁慈,应允了在下这个请求!”   “原是这般啊!”   香梅闻言,面上神色顿时有些担忧,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陈老夫人身体现下如何?陈大人这几日,定然十分忧心吧!”   “家母身体已然好转,还要多谢皇上对于家母的看重,特令御医出宫替家母看过病了!”   陈维又是从善如流回道,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没有半丝不耐烦的情绪。   香梅抿了抿嘴,还想再说几句宽慰之言,却瞧见一名小太监从桃园外走入,面上带着几分焦急开口道:“陈大人,奴才在附近并未寻到剪子,您稍等会儿,奴才回去拿!”   香梅闻言,心中一动,却是叫住了那名小太监,看向陈维轻声道:“若是大人不嫌弃,可用奴婢带来的剪子。”   陈维闻言,面上顿时露出了感激的情绪,看着香梅连声道:“这……却是谢过香梅姑娘了,出来时匆忙,竟是落下剪子,幸亏得遇姑娘。”   香梅并不接话,只是从篮子拿出了剪子,双手奉上递予了陈维。   陈维接过时,不知有意无意,手与香梅的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只是一瞬间,二人面上却都露出了怔楞的神色,再简单不过的一个举动,却让暧昧的气氛,开始滋生。   “陈大人,奴婢还要摘花回去与皇后娘娘,您慢慢选。”   香梅其实是有些舍不得离开,却还是强自冷静了下来,让自己恢复理智,她与陈维是不合适的,虽然一次两次,她仿佛觉得陈维对自己并不是无意,可是……她这辈子,是想要陪着自家主子。   更何况,她根本配不上陈维。   陈维也没料到香梅竟然会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来,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摸样,语气温和道:“好,不耽误香梅姑娘了。”   他虽然这般说着,可是脚步却没有挪动,在香梅离开后,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香梅。   香梅不经意间回过头,却是看到陈维仍然望着她,眼里……仿佛透露着一股深情。   香梅愣住了。   双手不觉紧紧握成了拳头。   然……她想要逃避的躲开自己的目光时,陈维也发现了她在看她,一张清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笑容中的柔情,仿佛能够将人腻死。   此刻,香梅心中便是有再多的理智,在这一瞬间,也一下子荡然无存。她有些干涩的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的再次避开了目光。 第49章   赵泠用过早膳, 简单的翻阅了一下王嬷嬷呈上的一些宫务后,时辰已是有些晚了。   然……往日里这会儿已是叽叽喳喳捧着花进来寻她的香梅,却是没有出现。   倒不是赵泠尤其关注香梅, 只是到底跟的日子久了, 也成了习惯, 这会儿乍然冷清, 反倒觉得有几分不习惯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册子,抬头看向了身边的宫人, 随口问了一句:“香梅呢?”   一旁的宫人闻言, 倒是立刻上前轻声禀告道:“娘娘, 香梅姑娘昨日便说桃花开得正艳,故而今日一早便出门去桃园摘鲜花去了。”   “去桃园了?”   赵泠这会儿也记起, 早晨香梅出门的时候, 的确是如此和她说过了, 只是,这会儿都已经过去了这许多时候,香梅却没有回来。   她虽然在宫中也不怎么逛, 但还是记得,这桃园和她的景和殿相距并不远。不过,赵泠倒也不担心香梅会出什么事情,毕竟如今的后宫, 也不是当年先帝还在时候的后宫了。   那个时候,莫说是香梅出了自己的宫殿,便是守在自己的宫殿内, 一时半会儿赵泠不见到人,心里便会忍不住担忧。   “皇后娘娘,可是要寻人去将香梅姑娘找回来?”   站在赵泠一侧的宫人瞧着赵泠微微皱眉,便是小心翼翼提议。   赵泠微微点头,然……未过多久,却是阻了要去寻人的宫人,只是开口道:“罢了,本宫这也是坐了许久,不若去桃园走一走,顺便将香梅寻回来!”   宫人倒是没料到赵泠竟然会如此在意香梅这个宫人,虽然赵泠说的是自己想去桃园走一走,但到底还有几分是为了香梅。   不过,她这念头也只是在心间转了一下,便立刻机灵开口道:“奴婢这便让人去备下车銮……”   “不必,也没多少路,本宫走过去便是了!”   赵泠倒是真有几分想要走一走的想法,故而没应下宫人的建议,只自己从椅子上站起,便是打算这么轻装简行的朝着外间走去。   宫人们瞧见,连忙跟了上去。   桃园离景和殿的方向,是真的不远。   赵泠这只是走上一刻,便隐隐约约瞧见了桃园的影子,也看到了从桃园中探出的那些桃花枝儿,果真是长得争奇斗艳。   赵泠瞧着眼前这幅美景,心情也一下子变好了许多。   她面上扬起了微微笑容,稍稍加快了脚步,朝着桃园的大门口走了去。   而此刻,桃园之中,陈维正是将用完的剪子递还于香梅,连同剪子一道儿递去的,却是一支一半儿盛开争艳,一半儿含苞欲放的桃花。   香梅面上神色怔楞,耳朵早已经红透。   她接过了剪子,却并没有接过那支花儿,面上神色显然有几分挣扎与犹豫。   然……陈维在这个时候,却是微微一笑,开口轻语道:“这是给香梅姑娘热心借助的谢礼,还望姑娘莫嫌弃。”   香梅干咽了一下口水,心中微微发紧。   她其实很想去接过,可是她怕这一接过,心中便滋生了一些不必要的欲望与奢求。   她更怕让对方瞧出自己此刻心中的情绪。   可……陈维说的自然与寻常,而她不接过,又仿佛是真的在嫌弃对方礼薄。   接受还是不接受?   香梅自然是舍不得让陈维失落。   她强忍着自己双手的颤抖,伸手接过了桃枝,又是朝着陈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对于香梅故作疏远的做法,陈维面上仅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而在这个时候,赵泠的声音却是乍然响了起来。   “你这丫头,原是跑这儿来了,害的我一番好找呢!”   赵泠的声音,让陈维面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一下,也让香梅心中一阵惊慌,手指不觉捏紧了手中的桃枝,后退一步,与陈维拉开了距离。   她下意识做完这些后,又忽觉自己太过于心虚,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陈维,却发现对方面上仍然挂着笑容,神色却不像方才一般,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这让她心中,既有几分失落,又有几分庆幸。   赵泠走过来的时候,一开始是没有注意到陈维的存在,这个桃园极大,而香梅和陈维此刻摘花的位置,又在桃园的深处,处处皆是生长的正茂盛的桃树儿。   赵泠的位置走来,恰好能够看到香梅,却是没有看到被桃枝儿挡了身体的陈维。   等到走近了,她方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只是,她看着陈维的背影,心中却是微微有几分犹豫的,她没有认出对方。但虽然没有认出来,她也是看到了陈维身上与太监们不同的穿着。   她心中疑惑,也忍不住猜测着,难不成……这就是香梅迟归的缘由。   赵泠心中想着,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只是慢慢走近。   而陈维在赵泠走近的时候,弯下了腰,态度恭敬的与他行了一礼:“拜见皇后娘娘!”   赵泠听着这略有几分耳熟的声音,又是一眼看到了陈维那张令人见之难以忘俗的清俊面容,倒是终于记起了对方身份。   “陈大人怎么……”   与香梅一开始有着同样的疑惑,也因为这会儿是看到陈维与香梅呆在一起,赵泠倒是难得多嘴问了一句。   而陈维闻言,态度依然是不卑不亢的开口回道:“微臣家中老母近来旧疾复发,微臣想带些新鲜玩意儿于家母,斗家母一乐,便求了皇上来御花园中采摘些鲜花。”   “不想到了御花园中,方才发现自己与带路的宫人,皆忘了应带剪子过来,恰好看到香梅姑娘也来了御花园中采摘鲜花,便是厚颜借了剪子。”   “方才,微臣是与香梅姑娘归还剪子答谢。”   陈维难得说了一番长话,而这番话,更是逻辑清晰。只是,听在香梅的耳中,心中却是有些感动。   她听得出,陈维从头到尾,将她摘得干干净净,而他往日里说话做事,皆是简简单单。   赵泠心中略有几分怪异的看了一眼陈维与香梅,但她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面上仍然带着微笑,倒不是不关心香梅,而是她也是怎么想,都想不到香梅与陈维会有点什么。   更何况,陈维从头到尾说的话,要找出点什么漏洞,仿佛也没有。   赵泠目光轻飘飘的扫过陈维,又落在了香梅身上,看到了香梅手中的剪子,却并没有注意到香梅手中那支桃花。   她自然也不可能会去想到,这支桃花,是陈维送予香梅的。   她微微一笑,目光又是看回了陈维,语气同样客气道:“陈大人严重了,不过是一把小小的剪子。”   赵泠说完这话,却是没有再注意陈维。   当然她之所以会这样,原因也只是因为她与陈维并不熟悉,说来若非陈维的容貌实在让人不易忘记,她还真不记得陈维是谁,毕竟……她与陈维也不过是寥寥几面之缘罢了。   而赵泠之所以会对陈维如此冷淡的缘由,还有一个不过是陈维是外臣,而她如今的身份,则是后宫之主,按理而言,面对这些大臣,也是应该避嫌的。   只是,赵泠却是不知,在她从陈维的身侧走过之时,陈维低头恭敬的姿态下,笑容却是有些发冷。   陈维自是在冷笑着赵泠待他的态度,尤其做出这么一副不熟悉的样子来。   然……赵泠便是再如何装模作样,之前她做过的事情,她与他之间那份特殊的交情,又如何能够抹灭的了。   早晚,他也是要揭开的。   当然……如今不是什么好时机。   故而,陈维只是一言不发,朝着赵泠行了一礼,却是打算离开。   听着陈维要离开的告别之礼,赵泠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面上仍是微微含笑,又是态度疏远的与陈维道了一句:“陈大人慢走。”   而说这话的时候,赵泠甚至目光都未落在陈维身上半分。   陈维是真的打算离开了,而赵泠的目光,则是落在香梅的身上,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晏明竟然也出现在了桃园之中。   晏明看到这么多人在场的时候,面上倒是没有诧异之色,只是因为他并非来桃园闲逛,而是本就是来桃园中有意寻找赵泠。   唯独目光扫过陈维的时候,他微微愣了一下,但仍是没有太多的异样,他立刻想起了昨日应允陈维来园中摘花之事。   陈维与香梅跪下与晏明行礼。   赵泠也同样微微俯身与晏明行礼。   但赵泠的身体还未弯下,晏明便是快步上前,扶住了赵泠,面上含笑:“与朕还这般多礼!”   赵泠则是在晏明的手靠近的时候,不着痕迹,微微后退几步。   赵泠动作隐蔽,自然也是想要与晏明留面子的意思,不想让外人发现,故而,陈维与其他宫人一般,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晏明当然是察觉到了,眼里不易可查的露出了一丝失望。   但他并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面上神色依然柔和,眼底里带着腻死人的温柔,只是看着赵泠,语气温柔道:“你呀,现下虽是转暖,可还是有些风吹着冻寒,来园子里,也不多穿些!”   说罢,他招手让底下宫人上前。   底下宫人双手恭敬的捧着一件披风上来,赵泠的目光落在了那件披风上,却是微微发愣。   这是她的!而且是在自己的宫中落着,缘何这会儿会是晏明带过来。   赵泠面上疑惑切切实实。   晏明却并不急着回答,而是从宫人手中接过,自己亲自走到了赵泠跟前,披在了她的身上,动作亲昵的整了整领子。   赵泠一时不妨,又因着衣物上身,不好躲避,倒是身体僵硬的接受了晏明的殷勤。   她木楞愣的由着晏明与他这般亲近,直到晏明替她穿好衣裳,不等着她躲闪,又是听得晏明笑言:“你呀,朕先时处理完宫务来你宫中坐坐,却是不巧听得你出门了,又听得宫人说你没坐车鸾,便知你不会好好照料自己,便是给你送衣来了!”   “否则,回头病了又是该难受了!”   晏明话中遂带着几分调侃,然语气中的温柔,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够听得出来。   站在一侧的陈维简直要惊呆了。   他见过对人冷冷清清的晏明,更是见过对赵绫冷漠的晏明,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晏明,仿佛……仿佛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若非眼前这个人,皮囊的确是他忠诚了多年的主子,他甚至要以为对方只是个与晏明长相相似之人。   他心中震惊过后,便是用更加冷漠的目光,望向了赵泠。   他不知道这个皇后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是这般迷惑了君王,可是他却决计不能够看着晏明这般沉溺下去。   原本他还想徐徐图之,可如今瞧着,却是绝对不可以了。   旁人倒是都不知此刻陈维的想法,只是看着帝后恩爱,便是心中存有顾虑的香梅,此刻瞧着眼前这对璧人,虽然知晓如此这般,仿佛是不应该的,可她竟然心中起了一份渴求,竟然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也能够这么下去,至少如此,她家主子能够幸福,能够不要再离开了。   晏明近来毕竟与赵泠相处多了,自然知晓分寸,虽然如今这般亲昵,赵泠只是躲避,并没有表现出厌恶。   可若是他表现的太过于亲昵,只怕接下来便容易引得赵泠反抗了。   故而,晏明在与赵泠披完衣服后,便是没有就势与赵泠再有点什么亲密的举动,而是看着赵泠笑道:“皇后今日可是难得有闲情雅致来御花园里逛一逛,不知朕可有这个荣幸陪伴皇后一道儿游园。”   “……”   赵泠不自在的伸手捋了一下额头的发丝,闻言下意识看向了香梅那侧。   她自然不想与晏明一道儿游园。   说实话,倘若她陪着晏明一道儿游园,只怕明日又该传出什么帝后恩爱的闲话来。她听着,实在是难受与尴尬。   可若是拒绝,又该如何说呢!   赵泠心中微微想了一下,却是开口直接道:“皇上,其实……其实臣妾只是想来园子里摘些花拿回去!臣妾这人,素来不爱闲逛……”   赵泠的话,在目光接触到香梅几乎是空的篮子时,戛然而止。   她也是没有想到,她原本以为香梅应是已经将桃花摘得差不多了,毕竟香梅出来已经是好一段时间了。   可……怎么篮子会是空的。   赵泠目光质疑,但又想到了方才陈维之言,是了……方才,陈维是寻了香梅借了剪子,只怕,也就是因此,香梅方才给耽搁了。   虽然知道这般迁怒不太合适,可赵泠还是忍不住想着,这陈维也真是的,出门摘花竟然不带剪子。   但赵泠这会儿却是没有余心去责怪陈维,她看到了晏明调侃的目光。   “原来皇后是想邀朕一道儿摘花,正好,那朕可以陪着皇后一道儿赏景,一道儿摘花……毕竟,如何离午膳时辰尚早,咱们可以慢慢来!”   “……”   赵泠面色几乎是要铁青了。   晏明却是已经直接拿过了香梅手中的空篮子与剪子,伸手挥退了一侧的宫人。   园子里只剩下了赵泠与晏明两个人。   虽然这园子偌大,而且视野开阔,可赵泠却是觉得无比的压抑,说到底,她心中负担太重。   她始终记挂着,晏明是她的小叔子,她是应该保持距离的。   偏偏,这些时日……晏明总是明里暗里与她亲近,对方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可她哪能不顾虑,就怕等到哪一日真相揭露,便是她已经不在了,也一样会感到无地自容。   晏明是真的很有兴致陪着赵泠摘花,可是赵泠的神色,显然并不乐意。   这一点,倒是没有让晏明觉得扫兴。   相反,他十分体贴的明白赵泠的顾虑,想了想,他却是轻声开口道:“母后的忌辰快到了,说来母后生前最是喜爱桃花,朕想着,今日多摘上一些,回头供到母后哪儿去!”   太后……   赵泠闻言,心中微微一滞。   她自然是记得这辈子最疼爱她的长辈,她同样对太后有着很深的儒慕之情。   虽然当年她那段不幸的婚姻是她一手促成的。可是仍然改变不了这位长辈对她的爱怜与照顾,从太后身上得到的,说实话,比她的亲生母亲身上得到的关爱更甚。   赵泠抿了抿嘴,终于不再反驳。   晏明虽然是用了几分计策,可的确,太后生前,甚爱桃花,甚至忌辰,便是在桃花落英之后。   赵泠仍然记得,当年太后在病床上,看着她捧去的桃枝儿时候,面上流露出的神色。   晏明看着赵泠沉默了,心中也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隐隐知晓自己提起亡母,用亡母来绊住赵泠的做法,仿佛是有些不太合适。   可是,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法子。   而晏明的心中同样想着,若是自己的母后还在世的话,或许如今,是愿意成全他和赵泠的。   当年他仍是记得,在他的母亲离开的时候,握着他的手,与他所言。   “明儿,非母后不愿成全你的心愿,然……你与你表姐年岁相差甚大,而你日后,只是个贤王,赵家需要的,不是一个王妃,而是皇后!若母后早知你心愿,也知你兄长意志,自然不会成全,可如今名分已定,便是母后想要做些什么,赵家、朝中,皆是不会同意,若是……若是……”   他的母后到底没说下去,只是末了叹了一句:若是在你表姐与你兄长定下婚约之前,母后自是拼命,也要为你一试,成全你,也让你表姐日后能够过得更好些!   晏明想到了过往,心情忍不住有几分沉重。   而赵泠回过神来,看着晏明面上的神色,只当晏明是在怀念太后。   说来,对于这个时候的晏明,赵泠其实是有几分亲切感的,因为她同样怀念着太后,深深眷恋着那个慈祥的老人。   而全天下,或许与她有同样感情的人,也仅晏明一人了。或许先帝也会有,但……便是先帝有怀恋的感情,也不可能在她的面前流露。   赵泠想着,心中不觉与晏明亲近了一些,说出来的话,也不像方才那般冷硬,她只是轻声道:“母后……最是喜爱粉白色桃枝儿,最好是含苞欲放的。”   她不知晏明是否知晓,只是她陪伴太后多年,自然知晓太后的习惯,含苞欲放的,虽也有美态,但的确不若怒放的桃枝儿更为绚丽,偏偏太后却是极其喜爱含苞欲放的,回回带着宫人来摘,来挑选,也只会选这般。倒非是真爱,只是心中仍有几分柔软。   “将花折下,已然是对花儿最大的折磨,本可一旬一旬盛开,却永远要折在花瓶之中。可偏偏世人伪善,为了看到美景,仍是如此为之。哀家自然也不例外,却也惟愿,这份美景,能够多存留几分!”   赵泠回忆着太后之言,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晏明。   晏明神色沉默,只是拿起了剪子,将一支含苞欲放的花枝儿,慢慢剪了下来,放入了竹篮中。   赵泠没有说什么,然目光也是留恋于花丛之中。   如今正是初春时节,桃花刚刚盛开,想要寻到一些怒放的桃枝儿不易,含苞欲放,却是比比皆是。   赵泠随着晏明一圈走下,便是采摘许多。   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是十分有默契的,朝着太后生前所居的慈和宫方向走去。   其实,当初赵泠以为自己可能会当上太后的时候,所要居的宫殿,便是慈和殿。   慈和殿里,满是太后与她的回忆,太后生前所有的东西,也都分毫未动,全被保留下来。   说实话,在赵泠走入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曾经,回到了年少的日子。   二人谁都不用说话,便是直接来到了先太后的寝宫内,将鲜花,奉在先太后的画像之前。   在做完这些后,赵泠,其实是有些舍不得离开的,她打量着这个寝宫里熟悉的摆设,很想再呆上一会儿。   晏明看着赵泠,什么也没有说,却是满足了她的想法。   二人在寝宫中呆了一会儿,有谁慢慢的走到了别的房间、慈和殿的园子里,甚至是,经过了慈和殿的偏殿,当年赵泠还未成为皇后之前,常居住之地。   宫殿里属于赵泠的东西,其实早已经搬走、清空,只是,殿中的摆设,甚至是家具上的花纹,皆是赵泠的痕迹。   她沉默的望着,逗留了许久。   情绪外泄于这一刻。   她回道景和殿的时候,用着宫人碰上的午膳时,心中猛然想到,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她方才的情绪,太过于外泄了。   她与先太后亲近,晏明与太后亲近,其实都是正常,可是赵绫,嫁于晏明的时候,太后早已经逝世,而在之前,先太后甚至都不熟悉另一个赵家,还有赵绫这么一个晚辈。   而赵绫自己,或许曾经也从未想过会嫁予晏明为妻,也甚少入宫与太后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赵泠眉头不觉深深皱了起来,她有些食不下咽,忍不住又是看了一眼晏明。   她今天翻了这么大的错误,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其他宫人,更加不是聋子瞎子,晏明更是知情之人。   他没有什么反应,是没有回味过来,还是说,有别的缘由? 第50章   而对于两者的理由, 其实赵泠心中是更偏向于前者。   她抿了抿嘴,目光有些迟疑的看向晏明,脑子里则是飞快的思考着, 自己该是说些什么来弥补方才的过失。   而晏明则是含笑看着赵泠, 他接触到了她迟疑的神色, 面上突然微微一笑, 轻声道:“朕原本以为你与朕说,你了解朕许多事情, 若是母后在世的话, 你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儿媳妇……朕以为是假的, 却是没想到,你比朕所想象的, 知道的还要多, 做的还要更好!”   赵泠心中愕然, 她还在想着理由的时候,却是没想到,晏明已经对她先前并不太合理、失态了的事情做出了解释。   她笑容有些尴尬与勉强, 心中却是松了一大口气,连忙点头应道:“是啊。”   晏明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显然,他眼中的情意, 显示出了他此刻心中对于她的情绪。   难得一回,赵泠却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反倒是低头淡然接受了。   今日, 其实赵泠并非完全空闲。   下午的时候,她还有一个约见,是来自赵绫的娘家人。   原本赵夫人是打算递牌子一大早进来的,赵泠总觉得如此太过于疲累,也不想承恩公府里的女眷如此辛苦,便是让王嬷嬷通知让她们下午再过来。   午膳过后,晏明便是回了御书房处理公事,而赵泠也难得没有歇下,只是坐在榻上,翻看着一本书籍,然……对于里边的内容,半分没有看进眼里。   她心中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想着在慈和宫中发生的一切。   直到王嬷嬷禀告承恩公府的女眷已经进宫了,她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收拾了情绪到前头殿里见了承恩公夫人与她名义上的几位嫂子。   而今日,一看到承恩公夫人,赵泠便明显感受到了她愉悦的情绪。   赵泠微微歪了歪脑袋,打量着承恩公夫人,面上也带起了笑容。   承恩公夫人显然并没有卖关子的想法,一瞧见赵泠出来,便迫不及待与她分享了好消息:“昨日,你三嫂用膳的时候,总觉得呕心,家里便让大夫给瞧了瞧,不成想,竟是有了身孕……”   “真的吗?”   赵泠眼里也透露出了切切实实的喜悦,目光转向了站在承恩公夫人身后的那名女子。   赵泠与承恩公府里自己名义上的几个嫂子其实并不算太过于熟悉,毕竟她来这个身体的时间尚短,而且她一来,几乎便是呆在宫中,接触甚少。   可是并不妨碍她对于自己名义上的几位嫂子所抱有的善意与喜爱。她能够感受到这几位嫂子对自己真真切切的关注。   而这些时日,她也是了解到了一些赵绫家中的情况。   其实赵家的子嗣算得上是不错了,从承恩公夫人能够生下这么多嫡子,便可看出承恩公府的枝叶繁茂,而到了下一辈,赵绫的几位兄长,后院也算得上比较干净,除了妻子,虽有妾室,却也并不多,偏偏几位兄长在子嗣上并不差。   几房嫡子嫡女甚多,偏偏三房在子嗣上,较之其他几房,略有几分薄弱,唯有嫡女一名,庶子一名。偏偏两个孩子身体上,好似也不太强壮。   赵泠虽然只是与这位三嫂接触甚短,也看得出这位极会来事儿的三嫂,心里到底还是盼望着能够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嫡子。   而今日,赵泠也是真的替她感到开心,便是笑着轻声道:“三嫂,恭喜你了,三哥知晓,定然十分高兴!”   三少夫人闻言,面上笑容加深,显然这会儿也是真的高兴了:“多谢娘娘。”   承恩公夫人听着赵泠的话,也是轻笑了一下,开口道:“可不是,你三哥昨日知晓,便是开心的不得了呢!还直嚷着说昨夜便要进宫和娘娘说这个好消息,教我给阻了!”   “三哥可真是的……”   虽然知晓承恩公府里对于自己的在乎,很大的原因只是基于赵绫的身份,可赵泠听着,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些暖暖的。   她虽然有些回避与承恩公府中太过于亲密的接触,但此刻她却是并不想收敛自己的在意。   她看着三少夫人,轻声开口道:“昨日的大夫,可是有说什么,不若我现下让人传御医进来,给嫂子瞧瞧吧!”   “不必不必,娘娘这般,太过于兴师动众了,昨日府中大夫瞧过,说肚中孩儿十分康健,臣妇也并未感到有所不适!”   三少夫人闻言,却是连忙摆手阻止了,赵泠听着,瞧见对方眼中透露出的高兴与拒绝,皆不是客套,倒也没有勉强,但仍是让王嬷嬷开了库房,去取了不少适合孕妇食用的补品出来!   三少夫人面上有些受宠若惊,倒不是她低看自己这个小姑子,她也不是怪罪赵绫,只是这些年来,她嫁入承恩公府,也已经习惯付出型的对自己这个小姑子好,从未想过奢求这个小姑子能够有所回报。   而赵绫,也仿佛是真的被宠坏了,这些年来,她已是习惯享受家里人对她的宠爱,也从来没有想过为家里人做些什么作为回报。   如今,没想到她竟然能够如此记挂家中,三少夫人自然不可能要赵绫给她的东西,毕竟这些东西,多半还是承恩公府里送到赵绫手中的,可是并不妨碍她此刻心中的感激。   “娘娘,府中什么东西都不缺,这些东西,您还是赶紧自己留着补身体吧!”三少夫人连连摆手拒绝。   反倒是承恩公夫人瞧着赵泠这般,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是冲着三少夫人道:“绫儿给你的,你便收下,到底是她的一片心意,你给她生个白白盼盼的侄子,便是最好的回报了!”   承恩公夫人是乐见于看到赵绫变得懂事,更乐见于他们姑嫂和睦,至于心疼女儿,这些东西在承恩公夫人瞧来,的确是名贵,可承恩公府里的库房中,也不是没有,大不了,日后多往宫中送几趟,决计不会亏到赵绫在宫中的日子。   而若说如今承恩公夫人心中唯一的心事,便是赵绫这日子……   虽然如今都是听说帝后和睦,皇上对于皇后甚是宠爱,可到底这份宠爱在承恩公夫人瞧来,是有些虚的,莫说是寻常普通百姓家,像他们家里这般和睦,风气严正的家中,她的三儿媳妇尚且需要一个嫡子傍身方能真正立足,她的女儿在宫中,显然更需要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子嗣,方能坐稳这个皇后之位。   她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赵泠的肚子上,轻声开口道:“娘娘,家里一切都是安好,你不必为家里操心,不过家中却是总想着,娘娘何时能够怀有皇嗣,您的父亲,昨夜还与臣妇说起这事儿了!”   “……”   赵泠没有料到,承恩公夫人好好的说着说着,竟是直接将话题牵扯到了她怀孕之事。   她面上有些尴尬,旁人不知,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便是皇帝日日夜夜宿在她这里,可是二人之间如今还是清清白白的,她又怎么可能怀上皇嗣。   对此,她也只能够打着马虎眼儿,笑道:“这事儿,急不得的,到底还是要顺其自然。”   承恩公夫人对于赵泠的推脱之言,却是微微笑着,轻声道:“娘娘说的是,这事儿的确是需要顺其自然,只是……在顺其自然,也是少不得事在人为,你三嫂如今怀上这一胎不易,做出的努力,可也不少呢!”   承恩公夫人说完这话,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三儿媳妇。   而三少夫人,也是立刻十分上路看着赵泠温声道:“是啊,娘说的没错,为了怀这胎,臣妇也是想了许多的法子……臣妇年纪到底是有些大了,怀胎不易,娘娘如今尚且年轻,想来要怀上,却是比臣妇要容易许多。”   说罢这话后,三少夫人面上有几分羞涩的看了一眼一侧的宫人,压低了声音,又是继续道:“先时臣妇也是想了许多的方子来怀孕,但一直都没有怀上,后来寻到一妇科大夫,与臣妇说过,让臣妇放宽心,先只管将自己的身体养好,然后日常夫妻生活中,寻些小窍门……”   “……”   赵泠神色也随着三少夫人的话,露出了几分尴尬。   三少夫人却是又继续道:“那位大夫告诉臣妇,夫妻二人若是想要尽快生子,这日常行房后,万万莫早早要水,最好是寻一枕头置于腰腹下……”   “嫂子快莫说了。”   赵泠面色赤红,其实她的真实年纪,比三少夫人还要大些,可也掩盖不了这么多年她就是一个黄花大闺女的事实,这些妇人之见的对话,她哪里承受的了啊!   三少夫人也没想到赵泠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她有些为难的看向了自己的婆婆,而承恩公夫人倒是没有生疑,毕竟赵泠在她心目中,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孩子。   让她听这些话,的确是有些为难了她。   但不想听,也得听吧!   承恩公夫人轻轻咳了一声,又是道:“你嫂子说的,你用心记着,总归是对你有些好处的。   说罢,承恩公夫人似是安抚,又道了一句:“当然,娘也是知晓的,你素来不爱听这些,而子嗣一事,的确是不能操之过急,那个……娘给你带进宫里的补品,你记得要吃,身子养好了,一切便能顺其自然了!”   说完了这些后,承恩公夫人倒是直接说起了其他的话题,又是轻声开口道:“如今你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贵为后宫之主,莫说是你,便是家里,盯着的眼睛也是甚多,家中自然会一切小心谨慎,你在宫中,也要谨慎一些?”   “……”   赵泠闻言,面上倒是微微愣了一下,其实她是有些不解承恩公夫人为何会突然又提起这话。   她自然是知晓的,毕竟之前她在皇后之位上,如履薄冰多年,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尚且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更何况是像如今这般,外人瞧着还算是受宠的皇后。   “家里可是有旁的事情?”   赵泠忍不住轻声开口问了一句。   承恩公夫人摆了摆手,态度倒是十分坦然:“倒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毕竟如今家中一举一动,人家来盯着也是正常,你不必操心,家里一切都是安好,家里也不会拖娘娘后腿的!”   “我自是知晓的。”   赵泠见承恩公夫人不欲多说,显然是不想让她多操心,倒也没有勉强,承恩公府,毕竟不是她曾经的娘家。   承恩公夫人既然心中有数,便是问心无愧,不怕旁人多双眼睛盯着。   承恩公夫人离宫后,赵泠依然如常往常一般,至于说旁人盯着她的事情,她并不以为然,过多的将这事儿,放在自己的心上。   不过倒是这些时日的香梅,却让她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同。   仿佛……变得更漂亮了一些。   到底是长大了,女大十八变,亦或者如今的日子舒心了,香梅也有了心情好好打扮,这模样瞧着,却是比之前在凤仪宫中的日子,娇俏了许多。   香梅愿意打扮自己,赵泠的心态却是和对待自己女儿一般,也乐见于香梅打扮的好看一些,不仅送了香梅不少衣料首饰,还将自己日常在用的香脂也送了不少于香梅。   香梅以往,皆是不愿意接受的,她的想法向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打扮的需要,尤其是她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   可是这一回,她犹豫了一些,不知为何,竟是鬼使神差接受了。   而那些东西拿回房间后,仿佛有着别样的诱惑,她没忍住,开始用了起来。   当然,香梅到底还是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并不敢用的太甚,只是……一点一丝的改变,在这满是眼睛的后宫中,却还是隐瞒不了旁人的眼睛。   王嬷嬷同样看在眼里,但与赵泠坦然接受甚至是有意成全香梅的改变不同,王嬷嬷却是有些忧心忡忡。   在她看来,一个女人会想要好看,会突然改变,多半是有了什么目的。   而这个目的,多半也是为了得到某个男子的心仪。   后宫之中,除了皇上,却是没有其他的男人了。   香梅到底是半路才来到这边,王嬷嬷虽然因着赵泠对于香梅的宠信,态度一直也是友善的,可是她从本质上,是并不信任香梅的,所以香梅这一异样的举动,也一下子被王嬷嬷认作是可能会被判赵泠的信号。   偏偏,王嬷嬷瞧着自己主子明明是察觉到了香梅的变化,却从没有往不好的方向去设想,甚至还有意去成全香梅,这让她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有些担忧。   她一时之间,倒也不敢确认香梅这一改变,是真的如她所想,故而她也是盯了香梅好些时日。   偏偏……香梅的举止,实在是太让人生疑了。   若是一直都是认真打扮着也就罢了,偏偏香梅是每回出门的时候,面上身上便是能够看出认真打扮过的痕迹。   而香梅一日里,其实大半的时间都是陪伴在赵泠的身边,除了去御花园里踩在鲜花……以及往前头崇正殿那边,给皇帝送汤送花。   王嬷嬷便是不想再多想,也控制不住的去怀疑。   她憋了好些日子,也是怕日后事情真的出了,赵泠没回过神来,会太过于激动,故而这些时日,便是旁敲侧击与赵泠说了这些事情。   赵泠一开始时,还真没有明白过王嬷嬷这暗示,对于王嬷嬷一句两句提及香梅的变化,以及揣测香梅是否有意中人之事,皆是一笑置之。   倒不是她想得少,而是就在不久前,她明明多次暗示过香梅尽快找个喜欢的人,偏偏香梅这个傻孩子,一心只想留在她的身边伺候着。   而这深宫中,还真没有机会接触到什么外男。   皇帝……王嬷嬷不了解香梅,赵泠还能不了解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呢,香梅这辈子,不管是对谁动心,都不可能对皇帝动心的。   故而,对于王嬷嬷的暗示,赵泠只是不以为然笑道:“嬷嬷这话说的,香梅若真有意中人,我这个人做主子的反倒是要高兴了,可是你也要知晓,这满宫里,哪有什么男人可以让她心仪的……当然若是嬷嬷能够说出这个人,正好我这个做主子的,还能够香梅做一回主,给这二人赐个婚呢!”   瞧着自家主子懵懵懂懂的模样,可真是把王嬷嬷急的够呛。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赵泠到底没憋住,直接开口道:“娘娘,并非奴婢看轻了香梅姑娘,只是到底她不是自小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丫鬟,而奴婢这些日子瞧着,总觉得香梅姑娘的举止有些异常,每回她出去摘花……和去御书房里的时候,便是刻意打扮了,您可万万莫掉以轻心,否则日后出了什么事情,还没有回过神来呢!”   “……”   赵泠并非是傻子,自然是听出了王嬷嬷这会儿话中的意思。   可是香梅与晏明……这话比之前的话,还更难让赵泠信服呢!   更何况,王嬷嬷这话,本身就是存在一些矛盾,香梅这长大了,自然也有爱美之心,而她一日里,本就没有什么机会出门,仅有的两次出门打扮的漂亮一些,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她出门,还知道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呢!   “嬷嬷是不是太过于杞人忧天了?香梅这举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而且这姑娘长大了,爱美了些,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赵泠摆了摆手,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副态度,让王嬷嬷心中更是又气又急。   可她也是瞧出来了,这会儿自己是说什么,主子也听不进去,显然赵泠对于香梅的信任与器重,比她所想象的更甚。   她深吸了一口气,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可盯着香梅的眼睛,却是始终不愿意放松。   香梅懵懵懂懂也同样不知自己的举动已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事实上,她已经是十分的克制了。   香梅想到方才在御书房门外,撞到陈维之时,对方落在自己身上那略带几分惊艳的眼神,心中便跟吃了蜜一般甜蜜。   其实香梅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是有些不妥的,可是她不知怎么的,就跟上了瘾似得,控制不住让自己去想对方,去如此做。   她甚至隐隐约约,有些享受这种隐蔽的刺激感觉。   也总是觉得,自己心中这点子小小的心思,藏得足够隐蔽,旁人该是不知晓的。   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却是泄露了她如今的心思。   也就赵泠这般迟钝之人,还未察觉到。   不过,今日赵泠看着从外间回来的香梅,或许是因为王嬷嬷之前的话,这会儿则是忍不住开始打量起了香梅。   香梅的容貌,的确不算出众,可是在赵泠瞧着,毕竟是自己的人,自然觉得什么都好,只是清秀的容貌,也变成了十分。   更何况,往日里赵泠看惯了香梅不打扮的样子,突然看到香梅好好打扮了,多少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今日的香梅,身上穿了一件浅绿色的宫服,宫服普通,不过脸上上着的薄薄脂粉,以及费了心思绾起的发髻,却是显得娇俏可人极了。   赵泠目光毫不掩饰的打量,香梅却是有些局促。   她低着头走到了赵泠身边,略有几分心虚开口道:“主子做什么这般看着奴婢啊?”   赵泠闻言,却是轻笑了起来,她捏了你香梅的手,轻声道:“我这是在看看我们香梅姑娘,女大十八变,真是越变越好看了,方才你进门的时候,我都差点要认不出来了!”   “主子就爱打趣奴婢,奴婢不是与往日里一般模样吗?”   香梅听着赵泠这话,心中忍不住又回味着方才在御书房门口陈维看到自己的目光一般,她其实是不自信的,尤其是在这姹紫嫣红的后宫之中,便是许多粗使的侍女,其实颜色也比她更好。而陈维的容貌,在男人中也是定定俊秀的,这样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她又如何会想着自己和他相配,可是……到底心中存了念想,如今赵泠一个小小的肯定,也让她十分的高兴了。   “这话说的,香梅往日里便是十分好看,今日瞧着,更是好看了。”   赵泠仔细打量着香梅,却是从梳妆台上捡起了一支簪子,戴到了香梅的头上。   “主子……”   香梅怔楞。   赵泠却是轻笑了起来:“这打扮的确是好看,不过到底是年轻的姑娘,如此太过于素净,你放心,这簪子不会愈矩,你尽管放心戴着便是了!”   “多谢主子。”   香梅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发髻中的那枚簪子,面上有些不太好意思。   而赵泠则是歪着头,看着这副摸样的香梅,只是轻轻叹了一句:“你这丫头,打扮的好看有什么用,若是哪一日,能够找到一个好夫婿,主子才会更高兴呢!”   “……主子!”   香梅闻言,面上顿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她仿佛是强调一般的,又羞又怯,却是大声道:“主子莫想赶奴婢走,反正,奴婢是要一辈子伺候在主子身边的,您再说这个,奴婢便不高兴了!”   “你这丫头!”   赵泠又好气又好笑,也因为香梅的回答,她想起方才王嬷嬷的质疑,只觉得更加不可信,这丫头的性子,又哪里是会想着嫁人的模样啊!   香梅拿着赵泠赏赐的簪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摸了摸自己耳边发烫的肌肤,又忍不住看向了梳妆镜前自己的模样。   她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胸口,扑哧扑哧,跳的飞快。   她捂住了脸,却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自己心慌的情绪,她……怎么能够想那么多的事情,她这辈子,不是立志要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吗?   更何况……陈大人如何能够瞧得上自己。   这样一边又一遍的冲着自己催眠过后,香梅终于平复下了情绪,也不再胡思乱想了。   可是等到翌日清晨,在桃园之中,香梅再次看到陈维的时候,心中所作出的建设,一下子全部崩塌了,她看着那道朝着自己走来的清隽身形,又看到了对方那张俊秀的面容上,满怀温柔的笑意。   她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飞快的跳动着。   她朝着陈维弯腰行了一礼,陈维面上显然也有几分局促,连连冲着香梅摆手道:“香梅姑娘太客气了,快起来。”   香梅站了起来,与陈维保持了一丈的距离,二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   香梅能够感受到陈维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也是有些局促的想着,自己这会儿的打扮,应是周正的,应是没有旁的问题吧!   而陈维顺着香梅的举动,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头上戴着的那支发簪。   发簪算不得名贵,也没有任何身份的标记,却也不是香梅这样一个小小宫女该拥有的。可想而知,这一支发簪的来源,多半是香梅的主子赏赐的。   而皇后能够给香梅赏赐这样一支发簪,说来也瞧得出,这位皇后对于香梅这个宫女,是真的器重与在乎。   其实若非当年皇后动手的事情,所有的内幕与细节,陈维都是既得清清楚楚,他几乎要以为香梅就是皇后的人,而当初对先后动手的人,也真的是香梅了!   二人各有心思,就这么面对面站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香梅觉得局促,也是带着几分掩饰性的,看着陈维轻声道:“陈大人,您今日又来园中摘花啊?”   陈维闻言,微微一笑,语气温文尔雅:“是啊,上回摘回家中送予母亲的花木,母亲十分喜爱,如今这些时日过去,在下总想着,再让母亲开心一回,便与皇上求了这个恩典。”   “原是如此啊,那陈老夫人的身体,可是好了?”   香梅语气不觉也跟着放慢,温柔了起来。   陈维察觉到了,嘴角微微勾起,又是温声道:“已是好了许多,只是家母这些年来,心中却是存了心病,总盼着我只能够早日娶妻生子,故而,这心病不治,身体便是一直反反复复。”   “啊……”   香梅没料到陈维竟然突然会与她说这般私密的事情,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略有几分干巴巴道:“陈老夫人对陈大人一片关爱之情,陈大人也应早日成全了陈老夫人……”   “那个……奴婢觉得,陈大人如今事业有成,又是一表人才,自当娶得大家闺秀,过得美美满满才是!”   香梅如此说着,其实心中是有些难过的,可是又难免带了几分释怀。   是了,陈维这般人物,是该娶个好妻子,过得好些,又怎么是她这样的人物能够肖想的呢!   然……香梅却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出口后,陈维却是突然笑道:“香梅姑娘说笑了,在下出身卑微,全凭家母自小辛苦浆洗衣物方才将在下抚养成人,虽如今凭着皇上恩典,不再那般卑下,可到底又有哪个大家闺秀会瞧得上在下呢!”   “陈大人这话……”   香梅听着,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一份并不太好的希冀,又有点淡淡的心疼。   陈维却是又微微一笑:“更何况,陈维这辈子,也只想能够尽孝母亲膝下,总盼望着母亲能够过得高高兴兴才是,只想寻觅一贤良淑德的女子,能够与在下一道儿尽孝,便是足矣了,余下什么身份容貌,都非在下所在意的。”   “……陈大人!”   香梅一时情动,不知该说什么。   不曾想,陈维在说完那番话后,看着香梅,又是轻轻道:“其实香梅姑娘这般,便是极好了……”   他说完这话,也是微微侧过头,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   而香梅,整个人仿佛都僵硬住了。   她是被震惊的。   她没有想到,陈维竟然会与她说这样的话。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香梅没有说话,陈维也并不着急,并没有催促。   只是在害羞过后,目光又是直直的看着香梅,显然这是有些间接道明心意的意思,也期待着香梅的回应。   过了许久,香梅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艰涩,她轻声开口道:“陈大人客气了,香梅不过是一介小小宫女,又哪里配得上陈大人!”   “正好,陈维也不过是一个借着皇上的宠信,方才一朝得志的小人,实则,骨子里不过是备下之人!”   陈维坦然笑着,其实今日之言,他半真半假,不想娶高门妻,是真的。   只因为她对于高门女子,心中始终存在一些偏见,总觉得,高门女子身上,存在一股傲气,尤其见识过曾经赵绫的娇蛮与狠心,更是将这些所谓的世家女子、大家闺秀一概归为不喜。   也不是没有所谓的大家闺秀与他表露过心迹,尤其是如今皇上登位后,他也跟着平步青云,京中世家想要拉拢他的人并不少。   但那些女子,身上多少带着一股傲气,便是与他接触,表示好感之际,仍然带着居高临下的感觉,仿佛……仿佛她们能够看得上他陈维,便是他陈维的荣幸。   说来,这种感觉并不好,而陈维,也不想日后自己家中的老母跟着受委屈。   可若说陈维对香梅有感情,那定然也不是真的,陈维对香梅……心中也是不喜的。   尤其是香梅本是先后的宫女,如今却一朝转投仇人身边,这一点像陈维这般清高之人,是绝对看不上的。   即使,香梅并不知道赵绫曾经对赵泠做下的事情。   他看着香梅,仿佛是无意之间开口说道:“我瞧着皇后娘娘对香梅姑娘极好,不知……皇后娘娘可有提及到香梅姑娘的婚嫁之事!”   “奴婢……奴婢是打算一辈子在娘娘身边伺候的。”   香梅回答的有些讷讷,也有几分犹豫。   然,停在陈维的耳中,却是听出了香梅此刻内心的动摇,本质上,香梅是想嫁人的。   他面上微微一笑,又是开口道:“女子若是一辈子只是伺候人,到底寂寞了一些,若是皇后娘娘真的宠爱香梅姑娘,便该给姑娘讯一门好的亲事才是!”   陈维这话,是带着试探的。   当然陈维也并不觉得,像赵绫这样的人,会去考虑底下人的生活。   可是没有想到,香梅在听到陈维的话后,面上有些羞红的轻声道:“主子曾说过多次,若是奴婢有了心上人,便与主子说,主子会给奴婢做主,只是奴婢自己心中想着一辈子伺候主子!”   “香梅姑娘……”   陈维微微愣了一下,抿了抿嘴,突然笑道:“香梅姑娘这话孩子气了,不过皇后娘娘待香梅姑娘,可是真好啊,在下原本还担心……香梅姑娘毕竟不是从小伺候娘娘之人,娘娘对于姑娘,会不会有所保留!”   陈维说道这个话题的时候,香梅面上倒是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只是轻声道:“陈大人多虑了,娘娘待香梅,是极好的。”   “香梅姑娘能够跟着一个好的主子,在下心中也是欣慰,在下恍然记得,当年,先后娘娘待姑娘,也是极好的!”陈维仿佛是无意间说到了这个话题。   而香梅面上也是微微愣了一下,可是她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感伤,毕竟从头至尾,她所跟的主子,都是同一个人。   她只是微微一笑,轻声开口道:“是啊,先后娘娘待奴婢,也是极好的。奴婢记着,当年奴婢在家中并不受宠,全凭先后娘娘的恩典,让奴婢到身边伺候……先后娘娘教奴婢认字,待奴婢情同姐妹%……”   香梅说着,顿了顿,又是轻声道:“如今的皇后娘娘,或许是看在先后娘娘面上,待奴婢也是极好的!”   只是……香梅这话说完,她明显看到陈维的面上,露出了几分纠结的神色。   香梅心中有些奇怪,也直接开口问道:“陈大人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陈维并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又开口问了一句:“那……在下问一句,姑娘若是还有的选择,是更喜欢先后娘娘这个主子,还是如今皇后娘娘?”   “……”   陈维这话题问的有些愈矩,也有些突然,香梅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怔楞了一会儿,到底陈维是她所喜爱的人,她便也大着胆子,说了实话:“在奴婢的心中,先后娘娘……始终是奴婢的主子。”   这也是香梅发自肺腑之言。   陈维闻言,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跟着陈维的那名小太监,已经让陈维打发去选花了,而香梅身边的跟着的那个小宫女,也走的有些远,此刻偌大的桃园中,其实只有这二人在独处。   若是说点什么私密的话,并不会让第三人知晓,故而,陈维也是轻声开口道:“其实这话,我也犹豫该不该让你知晓,只是……我到底怕你日后受到伤害,想想……还是该与你说清楚?”   陈维说着,对视上香梅疑惑的目光,又是轻声道:“如今的皇后娘娘,或许以前你没有跟过,但我之前也呆在肃王府中,多少有些了解……她并不是一个好性子之人,对下素来严苛。如今将你收在身边,待你如此好,其实我心中,是有些奇怪的。”   香梅心中紧了紧了,不过这一回,她却是在替自家主子担心,好在陈维接下来的话,很快让她打消了这股紧张的情绪:“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却是想到了一事……”   “皇后娘娘待你这般好,会不会有什么目的?毕竟你当年是先后娘娘最宠爱的宫女。”   香梅听着这话,心中却是有些啼笑皆非,其实陈维这些话,若是换一个人来听,指不定便是动摇了心神,毕竟的确是如此,皇后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又对香梅这般好。   可偏偏对香梅而言,她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其中的内情,她是一清二楚的。   她只是摆了摆手,轻笑道:“陈大人严重了,您这话太抬举奴婢了,奴婢不过一个小小的宫人,又如何值得娘娘费这么大的心神呢!”   “是吗,香梅姑娘实在是太小看自己了!”   陈维似乎是犹豫,面上略有几分纠结,却还是轻声开口说了一句:“这话,原本陈维是不该说出的,毕竟是机密之事,也冒犯了不少人,可在下实在不忍心看着日后香梅姑娘受骗!”   “什么话?”   陈维的话,的确是勾起了香梅的好奇心,她看着陈维,微微皱眉,也是等待着陈维说出什么。   而陈维说出来的话,没让香梅失望,的确是足够震惊。   “在下跟随皇上多年,这事儿,也是偶尔得知,心中始终觉得惶恐,皇上……对于先后娘娘,仿佛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什么?”   香梅大惊失色,面上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   陈维却是不等香梅质疑,直接开口道:“旁的事情,在下不说,直说先后先时还在世时……那些事情。”   “当年先帝离世,尚是肃王的皇上威望极高,朝中九成大臣,皆推举皇上登位,可皇上却偏偏不愿意登位,反倒是……反倒是想从皇家子嗣重择一名子侄,记在先后名下,尊先后为太后!之后,先后意外身故,皇上当时的情绪,便是不太对劲……”   陈维说的不对,但那些事情,一句句、一桩桩回忆起来,却又无比的契合,便是香梅,也忍不住开始信服。   的确,皇上待先后,好的不能再好了,好的让人生疑了!   倘若先后与皇上曾有交情,如此也并不奇怪,可偏偏……先后与皇上之间的事情,香梅是知晓的,的确并没有什么交情,这便值得生疑了!   “或许……皇上只是敬重兄嫂!”   香梅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理由,来掩饰自己微妙的情绪。   陈维却是没有再强迫,只是又轻笑道:“其实皇上对于先后的情感,斯人已逝,早已成了一桩往事,只是香梅姑娘您作为曾经先后娘娘最在意的婢女,在下是有些担心的,唯恐皇后娘娘将香梅姑娘收在身边,是有别的目的,还望香梅姑娘能够多留点心!”   “多谢陈大人,不过皇后娘娘是磊落之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香梅微微笑着,显然并不将陈维后一句话放在心上。   陈维也没想到,自己已经提及了先后,而香梅对于先后的感情,也并不像旁人所想的那般浅淡,可偏偏对于如今的皇后,香梅的忠诚,却是出乎他所料。   只是陈维却是不知,自己的话,到底在香梅的心中留下了影子,香梅摘了花回去后,插了瓶,又是拿着汤水往御书房送去后,在过去的路上,她的脑子便开始纷纷杂杂的想了起来。   皇上对于她家主子,有异样的情愫……这看似不可思议,可细细想来,仿佛也的确是合乎逻辑。   而之前,她也是听说过,皇上是不喜自己的王妃的,偏偏她家主子在赵绫的身体后,皇上又对自家主子开始宠爱了起来。   香梅倒是没有往皇帝发现换魂之事,只是,她总是想着,会不会是因为皇上觉得,自家主子的举止与先后完全一般,所以皇上才会心动。   若是这一切都是真的,皇上是喜欢自家主子的,那么自家主子和皇上在一起,仿佛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香梅想着,又忍不住对赵绫有些愧疚,虽然她是一直希望赵泠能够留在这个身体里,可是她本性善良,也觉得,牵连一个无辜之人,仿佛不是那么道德的一件事情。   可忠诚与善心,显然前者,更加让香梅在意。   对不起赵绫的,她下辈子当牛做马还给人家……   抱着这样纷乱的情绪,香梅不知不觉走到了御书房门口。   陈九两站在门口守着,看到香梅走来,却是开口笑道:“你这丫头,怎么磨磨蹭蹭,这会儿才到呢,皇上都催了好几回了!”   “奴婢瞧着桃花盛开正艳,便想着多折几支,不曾想耽误时辰了!”   “行了,你赶紧进去吧!”   陈九两朝着里间通报了一声,便是推着香梅往里边走去。   香梅慢慢踱步走入进去,如同往常一般,朝着晏明行了一礼,而后将食盒与鲜花,亲自送着摆设了起来。   晏明闻着熟悉的味道,心情倒是大好,又瞧着今日的补汤,仿佛是他所喜爱的几道食材组成,倒是笑道:“你家主子有心了!”   当然,这些其实并非是赵泠吩咐的。   香梅没有辩解,只是朝着晏明行了一礼,她准备告退了。   而在这个时候。她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又道:“娘娘在宫中,其实除了处理宫务,并无旁的事情,日子多少有些寂寞,皇上若是能够多来陪伴娘娘,娘娘定然会十分开心。”   “……”   晏明随着香梅的话,抬起了头,他看向了眼前这个小丫头。   对于香梅,晏明有印象,但印象却是有些淡,主要是香梅低调惯了,便是日日来给晏明送汤,也不过是送过,便是完成任务,绝对不会再说些其他什么来替自己的主子邀宠。   这是第一次!   他讶异的抬头看向了香梅。   香梅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愈矩,可是她还是轻声开口道:“主子性情向来冷清,瞧着不爱热闹,其实……主子还是喜欢热闹的,她怕寂寞。”   晏明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他看着香梅,却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只是开口道:“你家主子,避朕如蛇蝎,朕可不敢太过于靠近,唯恐吓跑她!”   香梅抿了抿嘴,继续大着胆子开口道:“主子……只是心中顾虑太多,其实主子虽然在躲皇上,但每一回,不是也没有躲过吗?皇上若是愿意亲近主子,便多陪着主子,久了,主子也便不会再躲着皇上了!”   “你这丫头,是想撮合朕和你家主子?”   晏明看着香梅,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香梅面上犹豫挣扎了一下,却是微微点头,轻声道:“皇上,奴婢想要看着主子幸福。”   “好,朕记着了,你回去吧!”   晏明看着香梅,神色温和,点了点头。   香梅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朝着皇帝行了一礼,而后慢慢退了下去。   赵泠自是不知香梅会背着她做这许多的事情,这几日,她也是正忙着,忙的有些顾不上香梅。   二月二花朝节马上便是到了,按照以往宫中规矩,其实这一日宫中该是举办宴会,请一些官眷进宫共同参会,当然花朝节是女儿节,皇上并不参会,一切都由赵泠这个后宫之主来安排才是。   只是,如今国丧刚过,而后宫之中,除了她并无其他嫔妃,这花朝节是否举办,该如何举办,便是成了一个问题。   其实按理而言,对于赵泠来说,这是一个很好能够昭示自己地位的好机会,可赵泠并不需要。她向来便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思来想去,赵泠还是打算省些银钱,今年的花朝节,便以国丧为借口,宫中不举办宴会了,只是给宫中其他的宫女,皆赏赐了一套衣物,当做过节。   当然,虽然宴会不安排了,可这些事情,也并不轻松,赵泠吩咐下去,底下人拿了账户单子过来,赵泠也要好好的审核查看,免得底下人办事不尽心。   这一忙碌,竟是直接忙碌到了花朝节当日。   而在这一日,赵泠心中还是有些微微触动的,当年她在家中,还是过节的,只是后来,已经有许多年未过过这个节日了。记忆早已经淡去,也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存下。   她看着窗外园中宫人已经忙忙碌碌在花枝上粘起的纸裁花,又看到香梅领着众人,将鲜花往自己寝宫内搬着,面上倒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现下这般过节,其实也挺好的。   赵泠正是出神的看着,却是不想,晏明来了。   他今日穿的,与往日好像也有几分不同。   赵泠神色奇怪的望着,晏明却是直接走到了赵泠身侧,笑道:“今日……可是皇后的节日,皇后可有想着该如何过节?”   “……”赵泠这会儿回过神来,倒是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皇帝今日的穿着,有些不一样。他穿的太简单,身上这一身衣物,竟是跟民间里的普通世家公子一般,发髻也是简单的用一枚玉钗绾起。   “皇上这身打扮是?”   赵泠迟疑的问了一句,并没有回答晏明的话,她过什么节,都是这个年纪,也早已经过了过节的年岁了。   晏明只是笑了笑,目光看向了香梅,开口道:“给你家主子也好好打扮一下!”   “打扮什么?”   赵泠愣住了,完全没搞懂晏明究竟要做什么,香梅却已经偷笑的上前拉住了赵泠,显然是要按照晏明的意思给赵泠打扮了。   “……”赵泠抿了抿嘴,疑惑的看向了香梅。   晏明却是笑了起来,只是道:“你这人,怎么还不如你身边的小宫女机灵了,只管随着香梅去,朕能卖了你,你这宫女,还能对你做什么吗?”   赵泠闻言,迟疑的看向了香梅,香梅没有说话,只是神秘的笑着,基于对于香梅的信任,赵泠什么都没有说,也真的任由香梅拉着,进了里间去打扮。   然……等到打扮好后,赵泠却是不知该如何说了。   香梅给她换了一身民间女子的打扮。   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晏明要做什么了。   而等到走到外间,晏明看着陈九两,只是吩咐着车马备上,赵泠心中已然确定了。   她完全不知,晏明竟然还有如此心思,竟然会想着出宫去游玩,但是也不是她扫兴,她完全没想过,如今也是不怎么想去的。   “皇上,您金尊玉贵,出宫并不合适,若是想过节,臣妾在宫中安排便是了!”   赵泠轻声开口劝说着。   晏明却是摇头拒绝:“皇后这话说的,朕从前也是住在宫外的,更何况,朕身为帝王,更该与民同乐,皇后身为后宫之主,也该与朕夫妻同体,抱着一样的想法才是啊!”   “……可是,若是出点什么事情?”   赵泠还是心存疑虑,她是真不愿意动,也有些害怕了宫外的热闹。   晏明却是直接一把抓起了赵泠的手,笑道:“你呀,就是顾虑太多,今日什么都不要想,听朕的,便是了!”   说罢,晏明便是直接拉着赵泠出了门。   此次出宫出门,晏明也当真是轻装简便,身边除了带了陈九两与香梅,竟是没有再带其他的人。   当然暗处是否隐藏着人,赵泠是不知的。   二人目的也十分明确,直接坐着马车,先出了宫,然后直奔京郊。   出了宫后,马车便是驶入了京城大街上,京城大街本就繁华,而今日又是花朝节,更是热闹非凡。   赵泠听着马车之外的热闹嘈杂的声音,心中是有些痒痒的,可是瞧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皇帝,她强忍下了掀开帘子偷看的冲动,只一动不动端庄的坐在马车内。   晏明瞧着赵泠这般,心中却忍不住好笑。   他朝着香梅使了一个眼神,香梅便是偷偷掀开了马车一角,装作自己忍不住想要偷看的模样,一边看着,一边还故意轻声惊讶的叫着:“京中好热闹啊,哇……这个摊位卖的什么东西,好多人聚着……”   “香梅,皇上还在这儿呢,你这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快把帘子放下!”   赵泠听着,只觉得心中更痒了,但是抿着嘴,只故作严肃呵斥着。   晏明瞧着赵泠这么一副装模作样,明明眼睛还偷偷望着帘子方向的模样,强忍着好笑的冲动,只是道:“皇后不要这般严苛,香梅想看,便让她多看一会儿便是了,今日出宫,不必那般计较规矩!”   “可是……”   赵泠还想再说什么,香梅便立刻机灵的朝着皇帝行了一礼,笑嘻嘻道:“多谢皇上!”   说罢,她将马车帘子掀的更大了一些,便是赵泠的方向,也能够看的更加清楚。   而赵泠原本还有些疑虑,也是端着模样,可是不知不觉,却是被这窗外的景色给吸引走了,她看着街上热热闹闹的样子,看着来往的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面上的神色不觉柔和了。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城门口,热闹的街区景色已经过去了,赵泠还有几分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而她抬起头的时候,一眼便看到晏明略带几分调侃的目光,面上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方才好像是失态了!   赵泠干脆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只做鸵鸟的样子。   晏明可能也是怕说点什么,待会儿真让赵泠羞恼,也是难得没有说什么,只是轻笑了一下,他朝着香梅许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香梅轻笑着,捂住嘴偷笑。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朝着京郊驶去。一路上,马车极多,走在路边的人也极多。   今日二月二花朝节,按照规矩,确实城内百姓,尤其是年轻男女往城外赏花的时节。   赵泠看着,神色陷入了深思,其实她当年嫁入宫中之前,也曾被家中兄长带领到城外参加过花朝节,但并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其他年轻男女能够感受到的美妙记忆,她唯一记得的是,当年一起出来的其他姐妹针锋相对,兄长不耐烦的神态。   如此,这次所谓的踏青,也就匆匆忙忙结束了。   美景,没有享受到,有趣的事务,更是没有接触到。   赵泠陷入回忆之际,马车却是停了下来。   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晏明递予了赵泠一块纱巾蒙面,赵泠不解,其实莫说是她这般已出嫁的女子,在今日,许多未出嫁的女子也甚少蒙面。   “朕怕皇后美貌太甚,今日会让其他出来踏青的女子羞愧,皇后心善,总不能见得那些女子今日的好心情被破坏吧!”晏明不着痕迹夸奖了赵泠一番话,也逗得赵泠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容,倒真是将方才那些不好的回忆一扫而空。   她接过那快帕子,捂在了脸上,慢慢下了马车,也不知为何,今日在这京郊看到的景色,仿佛比回忆之中的,要明艳许多,连带着鼻翼之间萦绕的青草与泥土的气息,也分外的盈人。 第51章   赵泠出神的望着, 晏明也没有打搅,只是站在她的边上,含笑望着她。   赵泠一时半会儿却是没有发现, 目光仍是专注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宫外……尤其还是京郊的景色, 自然比不上宫中的富贵美丽, 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曾经赵泠还未出嫁之时,虽然身在宫外, 出行自由, 却从未体会到有什么不同, 可真正入了宫,又困在了宫中, 突然到了宫外, 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飞了出来, 感受到了笼外的世界,仿佛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她目光贪婪着看着眼前的景色,看着眼前的人、物……过了许久, 方才回过神来,而当目光对视上晏明的目光之际,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里闪过一丝尴尬。   一时之间,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晏明,只是含笑看着她, 仿佛方才她的失态全然没有看到。   他神态自若开口道:“这到了宫外,倒也不好继续叫着宫里的称呼,不若朕随着民间夫妻的叫法,唤皇后一声夫人可好?”   “皇上随意便是。”   赵泠倒是没有多想,闻言微笑点了点头,这到了宫外,若是还唤着宫内的称呼,被旁人听到,的确是容易泄露身份。   “那夫人该唤朕什么?”晏明含笑看着她,目光灼灼。   赵泠略微沉思,便立刻想到了,只是开口唤了一声:“老爷。”   如此,却是最恰当不过。   然……晏明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似是不满:“这般唤着,朕怎么觉着自己被叫老了,还是换个称呼为好。”   “……”   赵泠抬起眼睑,看向晏明,还未开口,却听到晏明开口道:“还是唤你娘子好听,不知娘子该唤我什么?”   “……”   赵泠再次沉默,她脑子里自然立刻蹦出了晏明所希望她唤的,可是,这个称呼,她可没脸喊出来,实在是太过于亲近,也过于肉麻了。   “娘子怎么不说话了?”   晏明眼里带着几分笑意,看着赵泠明明面上强自镇定,耳根却早已经红透的模样,只觉得分外的可爱,难得一次,明明见着赵泠羞窘不堪,可他却没有选择适可而止,反倒是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赵泠咽了咽口水,当然那二字称呼,是怎么都不可能从她嘴里吐出来的。   她侧过脸,只做无趣状态。   晏明见她这般,也只自己继续逼迫下去,自然也是没什么结果,倒是没有继续说什么,至少,赵泠这副不再仅仅只是窘迫的反应,已然让他明白这些时日以来的努力,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成效。   “罢罢罢,娘子既然今日不愿配合,来日方长,终有一日,会让娘子心甘情愿这般称呼。”晏明说到最后一句话,眼里暗暗露出了几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只是……赵泠头微微侧着,目光避开,并未瞧见。   晏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带着赵泠继续往前走着。   他们下马车的地方,其实并未到真正热闹之处,之所以早早在城郊此处下了车,不过是因为前方人潮拥挤,马车根本无法往前驱动,二人既打算便装出行,自然也不会用权势来压人。而来此处与民同乐,参加这花朝节,自然还是要融入进去,方能体会其中的妙处。   从前,赵泠虽然也来过这城外,只是当时挂着国公府的招牌,自然也不可能走这与民同乐之径。   她随着晏明往前行进,方向分明是前方花神庙,原本以为晏明是一时来了兴趣,想要徒步行走。可走过一段路,却发现前方锣鼓叮咚响着,人声沸腾,还未走近,已然感受到了一股热闹喧哗的气氛。   她抬起头看向了晏明,晏明面上仅是微微一笑,身体却是朝着赵泠走近几分,不待她有所反应避让,却见晏明已然温声解释道:“前方人潮拥挤,夫人离我近些,待会儿莫被挤散了。”   晏明说的十分正人君子,而举止虽亲近了些,但堂堂正正,未见半分冒犯之意。   赵泠心中的排斥自然也淡了许多,她瞧着前方的确是人挤人的模样,虽觉得她与晏明二人并不必挤入这人群之中,但……想到既然出来,而这热闹的景象,的确是诱人,至少是她一直想要渴望感受,却从未真正有机会碰触的。   鬼使神差,她竟是什么也没有说,只任由晏明护着她,往前方花神庙前临时行程的街摊走去。   两边街道是由小摊小贩组成,所贩卖之物,多是一些小小的手艺品,还有些许吃食摊子,另有不少花农摆放着正当艳丽开放的鲜花植物,而不远处,更有艺人杂耍表演,皆之叮叮咚咚响声,更是热闹非凡。   赵泠随着晏明走入了这片热闹之处,很快便发现自己真当是低估了人群拥挤,二人很快便是身不由己,只能够随着人群往前慢慢挪动。   赵泠从未身处过这般境地,心一下子慌乱起来,目光忍不住往后侧头,要想寻香梅等宫人的踪迹,但入目皆是陌生的脸庞,她心中越发慌乱,脚步也不觉跟着乱了几分,而在这个时候,一双健壮有力的双臂,突然扶住了她的腰侧,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护在了怀中。   她慌乱的目光对视上晏明的目光,晏明眼神中带着安抚,看着她温声道:“夫人莫怕。”   虽隔着还算厚实的春衣,但赵泠几乎能够感受到晏明手上的温度,若是往日里,对方与她这般亲近,她定然要躲避,可今日,或许是环境使然,她竟然没有半分逃避的意思,反倒是觉得心中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晏明自然也察觉到了赵泠这份变化,眼中笑意微微加深,只继续扶着她开口道:“我与底下人交代好了,让他们先往花神庙中订上一桌斋饭,夫人便与我一道儿在这边逛一逛……”   说罢这话,或许是怕赵泠心中还有顾虑,他又是轻声道:“底下还有人跟在咱们身侧,夫人只管尽情游玩便是了!”   “香梅呢?”   不得不说,晏明有时候,真的很会蛊惑人心,至少这会儿赵泠是真的有想要顺着他的意思,抛下身份顾虑,今日只管在外头好好游玩,可她最后的那点子矜持还在挣扎,故而寻了一个不太像是借口的借口问道。   晏明面上笑意加深,只是轻声道:“香梅也是难得出来游玩,她平日里伺候你够辛苦的,今日便让底下侍卫陪着她,让她尽情游玩一番,倒不辜负她随你出来的这一趟!”   说罢,晏明还指了指左前方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   赵泠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香梅那个没良心的丫头,这会儿正是东张西望,不时往边上的小摊挑挑拣拣,倒真像是寻到了乐趣,便将她这个主子抛之脑后了。   她又好气,却又好笑,下意识想要喊她,可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叫喊,太过于失礼,也就这么犹豫了一会儿,香梅的人影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淹没在人群之中。   这下子,她连犹豫都不必犹豫了。   晏明好笑的看着她,目光落在了一侧的泥人摊前,却是笑着开口道:“夫人快看,未曾想外头这些匠人手艺倒也精致,这泥人儿,个个做的栩栩如生。”   赵泠顺着晏明的话,目光下意识落在了那处泥人摊上,不得不说,赵泠虽见识惯了人间富贵,可这种市井闲趣,当真是没见识过,而这会儿,她完全跟个孩童一般,被勾引起了兴趣。   这泥人摊老板,手艺的确是极好,摊前已经做好的那些泥人,或是动物形态、或是人像模样,亦或者是神话本子上的人物,个个神态逼真。   而摊前此刻正围着一群人,老板刚刚替一个孩童捏完了小像,将泥人递予孩童,而孩童的父亲,面带笑容递上几枚铜钱。   晏明与赵泠走近后,老板瞧着二人打扮富贵,眼中又透露着兴趣,自然立刻开口招揽起了生意:“老爷夫人,可有看上的?”   晏明目光望向了赵泠,显然是由她做主的意思。赵泠微微摇头,这些东西虽然瞧着令人爱不释手,但她倒不至于真和孩童一般拿回去把玩,如此也不符合她的身份。   晏明见此,却并没有带着赵泠离开,而是看向那老板,开口问道:“你可会依据人的模样,捏出泥人来。”   “自是可以,只是需耗费些时辰,也比摊前这些贵三文铜钱。”老板闻言,立刻答道。   “可……”   晏明话还未出口,赵泠却是立刻拉了他的衣袖,阻止道:“皇……老爷,这不合适吧!”   晏明闻言,只对赵泠微微一笑,温声道:“夫人的容貌,我自是舍不得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说罢,他看向了那老板,笑道:“还请老板依据在下的模样,做一个泥人。”   “……”   赵泠原本想要阻止晏明,自是有自己不愿意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念头,但让晏明的模样做成泥人,这……仿佛也不太合适吧,毕竟是九五之尊。   可如今他们隐瞒身份出来,又见晏明这幅兴致勃勃的模样,她若是说反对,仿佛有那么一些不知所谓。   赵泠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开口。   而那名摊主在听得晏明的吩咐后,认真观察了一下他的长相,然后拿起一团泥,便开始搓手捏了起来。这名老板的手艺的确是不错,虽他说要耗费一些时辰,但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这泥人便是初具雏形了。   赵泠原本虽然有几分感兴趣,但也是带着几分百无聊赖方才瞧着,等到这泥人捏的成型了,眼睛却也是一眨不眨的瞧着,终于,一盏茶的时辰过去,这泥人捏好了。   若说这泥人捏的和真人无二般,自是假的,可这不过几指大小的泥人,形象与晏明真的有五分相像,更为难得的却是,它的神态却足有八分相似,乍一眼瞧去,还真逼真极了。   摊主做完后,将泥人递上,面上带着朴素的笑容,又道:“小老儿手艺有限,却是未能将老爷的神姿原模原样做出来,老爷瞧瞧,可有什么地方,需要小老儿改改?”   晏明接过,看了一眼手中泥人,却是看向赵泠,笑道:“夫人瞧瞧?”   赵泠愣了一下,但也没有拒绝,从善如流接过,她细细瞧了,也不欲为难摊主,只是轻声回道:“妾身觉得,已是极好了。”   晏明闻言,面上笑容加深,看着摊主笑道:“既然我家夫人喜欢,那自是极好。也是该赏!”   晏明的话音落下,便有一仆从打扮模样的人上前,付了钱,而且付的还不少,乐得摊主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赵泠瞧着摊主这副模样,面上不觉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虽自己不能够感同身受的体会到旁人的这份快乐,可看着旁人开心,她却也觉得,极好。   赵泠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泥人,目光又是望向了晏明,正欲将泥人递予晏明之时,晏明却摆了摆手,看着赵泠笑道:“这泥人,本就是做来与夫人把玩的,夫人收着便是了!”   把玩……   赵泠被晏明的话说的噎了一下,顿时觉得手中的泥人烫手的很:“皇……老爷,有您模样的泥人,妾身怎么敢拿在手中把玩!”   赵泠说到最后二字之际,不觉加重了声音。   晏明依然笑言以对:“你我夫妻一体,这有什么敢于不敢的。”   瞧见赵泠还欲说些什么的样子,他又是笑道,“这泥人本就是做来送予夫人的,若是夫人不要,那它也没有存在的价值,夫人扔了便是。”   说罢,晏明仿佛是不欲与她再多言,直接朝着前头走了去。   赵泠望着晏明的背影生咽了一下口水,又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泥人,简直就是不扔不是,可扔了更加不是,只能够将这烫手的泥人紧紧攥在手中,连忙跟了上去。   走在前头的晏明眼见自己的诡计得逞,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而接下来的这一路游玩,虽然赵泠还带着几分矜持,可由着晏明一路带动,二人走走停停,竟也是买了不少的玩意儿,当然这些大大小小的东西,除了一开始时候买的那个泥人始终在赵泠的手中,其余的,皆是被不知何时从身后冒出来的那群神出鬼没的底下人们给拿着了。   临近午时,二人方才渐渐停了逛街游玩的兴致,朝着一开始时约定的花神庙方向走了去。   不得不说,赵泠虽是端着几分矜持游玩,但这会儿离开了,心中却有几分意犹未尽。但她性子素来端庄,自然不会将这份情绪表达出来,倒是晏明,却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只是笑着道了一句:“现下时辰不早了,先去用午膳,待会儿再出来走走,左右今日有一天的时间,只是夫人平日里也不怎么走动,回去可别累着了!”   赵泠闻言,有些不服气,她还想出口反驳晏明几句,可理智在一瞬间制止了她,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忍不住故意捏了捏手中的泥人,仿佛是出气一般。   看着她这副孩子气的样子,晏明眼底里的笑意几乎溢了出来。   而走到花神庙的时候,原本一早与他们分开的香梅也冒了出来。   其实却也是香梅一早就等在了这花神庙里了,虽她也有游玩的心思,但一早之所以与赵泠分开,不过是想给二人创造机会。   这会儿瞧着时辰不早,她也是唯恐赵泠没了她的照顾,会有所不周,便早早在花神庙门口等候。   赵泠看到香梅,面上一喜,但想到了她先时的行径,只给了一个威胁的眼神,显然是告诉她回头秋后算账。   香梅丝毫不惧,她伺候了赵泠这许久,自然知晓赵泠绝对不会罚她,故而只腆着笑脸上前扶住赵泠,嘴里还热热闹闹开口道:“夫人,方才与老爷可是玩的尽兴!”   晏明给了香梅一个赞许的眼神。   而赵泠瞧着二人光明正大在她眼底下玩起了眉眼官司,偏偏……她还拿这二人真是无可奈何。   晏明,只有她拿对方没办法的时候;而香梅,她又是舍不得罚。   只是,赵泠也并非是蠢人,自然瞧出香梅这会儿这番行径的用意了,她忍不住暗暗想着,回去,定然要好好与香梅计较计较,至少,可不得让她继续这般而为了!   赵泠一边想着,一边朝着花神庙内走去。   此处花神庙,一年到底,只怕也就今日香火最是旺盛,而庙内的主持也十分有头脑,今日庙中招待香客的素斋,并不明码标价,连拜花神的香烛,也仅凭香客自由领取。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一切皆是免费,他们只是在庙中入口处设置了一个捐赠香油钱的木桶,任凭香客随心放入香油钱。但如此,也只有多得香油钱的份儿。   毕竟,这花神庙并不大,今日能够进来上一炷香,更甚至于能够到庙里用上斋饭订上位的香客,身份自然不一般,对于他们而遗憾,银钱,当真不过是身外之物。而既然今日有心过来,自然也不会吝啬于这点银钱。   至少,赵泠自己从香梅手中拿过捐下的香油钱,便是不少了。   捐赠香油钱后,庙中的僧人便是热情的递上了香烛于赵泠。   赵泠虽不是十分相信,可人到了这里,自然也是从善如流,绝对不可能做出对花神不敬之事,她微笑点了点头,亲自接过走到了花神殿,点上香烛,开始跪拜。   一套仪式下来,晏明皆是含笑陪同。   而在赵泠跪拜完了后,晏明陪在她的身侧,轻声问了一句:“夫人方才可是说了什么心愿与花神娘娘?”   “妾身并无所求,只是经过花神庙,不好不敬花神娘娘。”   赵泠说的是实话,她方才跪下之际,原本是想按照正常的仪式,求得花神娘娘一些心愿,可她在说心愿的时候,脑子却是忍不住空白了一下,她好像的确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花神娘娘此处,所能求的不过是姻缘……   而这个,与她并不合适,故而最后,她也只是恭敬的叩拜了。   晏明听得赵泠的话,面上带着笑容,却是从香梅手中抽出三支香,竟然也亲自拜了拜花神的神像。   赵泠看着目瞪口呆,今日虽然来跪拜花神的人并不少,可在场多数人,皆是女子。   晏明此举,实在违和。   “老爷……这是做什么?”   赵泠忍不住诧异的问出了口,“老爷是不是求……”   她想说的是求错了,但又觉得说出来太过于不敬,可事实上,花神主的是女子姻缘,晏明来求,好像的确是有些怪异。   晏明却是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夫人向来博学多闻,不曾想竟然也不知这事儿。这花,向来有隐喻,先古可有花王掌管人间生育之说……想想,我与夫人成亲多年,膝下却是空虚,经过这花神庙,如何能不求一求?”   “……”   赵泠倒不是真的不知还有这么一说,但这也是先古时候的说法,现下早已不时兴,如今来跪拜花神的,多为未婚女子,故而她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茬。   至于晏明说的子嗣一事,赵泠心底里其实比晏明清楚的紧,莫说她如今和晏明清清白白,其实之前的赵绫,也根本就是个黄花大闺女,二人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晏明这会儿口口声声说子嗣,若是真有子嗣,反倒是怪了。   偏偏对方说的一本正经,赵泠心中想着,倒也忍不住有些愧疚,左右她在赵绫身上的时候,晏明除非有了别的女人,否则……子嗣的确是堪忧。   但若是日后她把身体还回去,她倒是想祝福晏明真的子嗣昌茂。   这般想着,她倒也情真意切开口道:“老爷莫担心,花神娘娘自会保佑您。”   晏明闻言,却是忍不住笑了,他看着赵泠温声道:“这倒也不必花神娘娘保佑,有夫人这一句话,却是比我在花神娘娘跟前上香管用多了!” 第52章   这好端端的, 怎么又扯到这话上了。   赵泠本就是注意与晏明之间的距离,毕竟在她心中,晏明不仅仅是旁人的丈夫, 更是自己的小叔子。偏偏她又占了旁人妻子的身份, 避不开, 又不得不避。   但凡晏明与她有半点亲近的意思, 其实还不算什么,她便已经羞窘不堪。   子嗣……她和晏明如何能够聊得下去。   好在, 晏明向来知晓什么叫做点到即止, 这会儿瞧见赵泠面上的神色, 便很快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轻轻一笑, 又是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姿态, 只是又道:“夫人今日逛了大半日, 只怕早已经累了吧,我让人在庙中订了一桌斋菜,夫人可愿意进去尝一尝?”   赵泠可有可无点了点头, 晏明轻笑了一下,示意香梅去搀扶赵泠,而后,又是温声解说道:“这花神庙里的斋菜, 味道自是比不得家中的,不过偶尔一尝,却也有几分野趣。听说庙中有一位师傅, 做的鲜花点心与野菜羹味道是极好的,待会儿,夫人可是要多尝一些!”   “好……多谢老爷!”   虽然有诸多的不自在,可不得不说,今日随着晏明出来,赵泠玩的还算是尽心,至少见识到了许多自己不曾见识过的、感受过的东西。   晏明今日出来,虽然打着与民同乐的旗号,可有些时候,自然不可能真跟普通老百姓一般。   这花神庙里仅有的几间包厢隔间,便是被他订下了。   当然,庙中食用素斋而设的所谓隔间,也是十分简陋,狭小的屋子里,除了一盆散发着幽幽香味的兰花,便只余桌椅,没有其它的装饰,可就是这么一间小小的隔间,便是让京中的世家豪门抢破了脑袋。   其实当年,赵泠的娘家国公府,自然也有这份待遇,但可能是家中兄长与长辈对此并不感兴趣,赵泠自然也从未来过此处。   进了隔间,香梅便替她摘下了纱巾,没了束缚,她虽然乖乖坐在椅子上饮水,但目光里满是好奇打量着四周,手中的茶水温热,竟是用干花泡制而成,带着丝丝甜味,她也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晏明见她喜欢,便冲着香梅吩咐道:“你待会儿去找这庙中的僧人,与他们买些花茶带回去。”   “不必,只是尝个新鲜罢了!”   赵泠觉得麻烦,连忙阻止。   香梅却是笑嘻嘻道:“夫人尝了个新鲜,便赏赐个恩典,让奴婢也尝尝新鲜吧!”   说着,她便是笑嘻嘻的出了门。   “这丫头,真当是越发不听我的话了!”   赵泠面上愕然,忍不住看向晏明,她最近怎么越发觉得,香梅更听晏明的话了,虽然晏明是皇上,听他的吩咐是没错,但……香梅这副样子,简直就跟被灌了迷魂汤一样。   赵泠自然是不会知道香梅与晏明之间私下达成的协议。   而香梅这会儿之所以从屋子里跑出来,一方面,自是有去买花茶的意思,也是为了给晏明卖人情,另一方面,则是想留下空间让二人相处,若是她在屋内,她家主子,自然也就只和她亲近了。   为了她家主子的终身大事,香梅自觉真是操碎了心。   此处花神庙中供香客饮用的花茶,或许极其受人欢迎,香梅只随便寻了个僧侣询问,那名僧帽便将香梅带去购买花茶的地方,当然也不能说是购买,依然与前头上香时候一般,香梅可以自取一包花茶,然后朝着一边的桶内随意捐赠一些香油钱便是了。   香梅拿着换来的花茶,也不急着回去,而是慢悠悠在庙中走着,双眼四处张望着。   说来,莫说是赵泠今日能够有如此悠闲的心境,香梅也是一样的。   赵泠在冷宫中呆了那许多年,香梅同样陪着,如今的日子,香梅虽然知晓是偷来的,却也忍不住想要让它更加长久一些。   她这般想着,突然停下脚步,往前头上香的地方走去。   她想给赵泠再多上点香,想让花神娘娘保佑,至少让自家主子,这辈子能够有一份好姻缘。   香梅又是往前头捐了不少的香油钱,上完香正要走出来的时候,迎面目光却是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了一下,而陈维在看到香梅的时候,面上也是难得愣了一下。   二人显然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   陈维此刻双手正是小心的搀扶着一个面上带着几分风霜,身上穿戴却有几分富贵的老妇人,而那老妇人感觉到陈维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好奇的看向了的儿子,然后,顺着陈维的目光,又看向了香梅。   香梅感受到了老妇人打量的目光,一下子红了脸,她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上前打招呼,可明显陈维身边有长辈在一起,她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正是犹豫着,陈维却主动笑着与她打了招呼:“香梅姑娘今日怎么出来了?”   陈维打了招呼,香梅自是不好装作不认识,她红着脸低头轻声回道:“今日老爷夫人出来游玩,故而奴婢也跟了出来。”   说罢,她上前与陈维和老妇人二人行了一个礼。   陈老夫人仔细端详着香梅,眼里明显带了几分好奇。   她虽然只是市井出身,但一个寡妇凭着一口气,能够将陈维培养的如此出色,眼界自然也不低。香梅虽然口中称呼卑微,身上打扮也不富贵,可模样与气度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奴婢,反倒是像从皇城里边出来的。而且瞧着她的摸样,好像也不是普通的小宫女。   莫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皇城里的,更是要好好敬着。   陈老夫人自然不可能受香梅这礼,香梅身子刚刚侧下去,她便马上伸手去扶住了香梅的双臂,并不让她弯下身体。   “姑娘莫多礼,这可折煞老身了。”   “老夫人……”   香梅面上有几分局促,倒不是因为对方免了她的礼,更多的还是因为这是陈维的母亲,她打从心底里是敬着的,所以更加有几分不知所措,更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这眼睛,也忍不住看向了陈维,想从他的面上得到一些反应。   陈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但也没有给香梅任何的提示,只是开口问道:“老爷和夫人现下在何处?既是碰上了,还是要去拜见一下。”   陈维这话,礼自然是没错,不过若是往日里,他肯定不可能带着自己的母亲去拜见,可今日,他想到花朝节,皇上不在宫中庆典,反倒是私底下带着皇后出宫游玩,这帝后的关系,如今难道真的已经变得如此融洽……甚至是恩爱了!   想到了这里,陈维心中便如同火焚一般焦急,想要去确认。   赵绫这心思歹毒的女人,如何配……   香梅倒是不知陈维心中想法,闻言也未多想,便是回道:“老爷与夫人现下正在后头斋院包厢内歇脚,大人若是想去,奴婢领您和老夫人过去。”   “麻烦香梅姑娘了。”   陈维强自镇定,面上仍挂着温和的笑容。   倒是陈老夫人,面上却是有几分犹豫:“维儿,你自己过去吧,娘这样的……还是不去了?”   陈老夫人如今也有了诰命,其实身份上,并不比其他官员的母亲低,可到底是市井出身,不论是规矩上,还是仪态上,她自知比不得其它世家出身的女子,平日里便不愿意出门交际给自己的儿子丢人,这会儿虽还未确认陈维口中的老爷夫人是何身份,但陈老夫人是不想过去。   陈维闻言,面上也有几分犹豫,他倒不是怕自己母亲拿不出手,而是考虑到赵绫,只觉得像她这般蛮横倨傲的性子,指不定待会儿会给自己的母亲难堪。   倒是香梅闻言,听出了陈老夫人的顾虑,连忙开口道:“老夫人不必担忧,我家夫人性子极好,平日里待人最是温和亲近不过,您莫担心。”   想了想,她又笑道:“而且都已经碰上了,老夫人还是莫避开了!”   香梅的话,陈维自然是不会相信的,毕竟当初皇上还是肃王的时候,陈维呆在王府里的日子不算短,便是和赵泠没有来往过,却也知晓这位王妃的行径,而且,对方当初寻他合作,想要置先后于死地的那副丑恶嘴脸,还在他的脑海里没有褪去。但香梅最后一句话说的却是有理,倘若那皇后知晓自己的母亲今日也在,却并未去拜见过她,指不定就在心中记了自己母亲一笔。   虽自己母亲不爱交际,但毕竟身上也得了诰命,日后逢庆典宫宴之时,还是要进宫的,若是届时对方想寻自己母亲不是,那岂不是更糟糕,至少今日皇上在,赵绫那女人再跋扈,也不可能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来。   想到了这里,陈维便也是温和劝说道:“母亲,香梅姑娘说的有礼,既然碰上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见一下。”   陈老夫人见陈维如此说道,便也没有再拒绝,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她看到站在自己身侧的香梅,却是眼睛一亮,连忙拉住了香梅的手,轻声道:“老身是市井出身,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待会儿,可要麻烦香梅姑娘给老身多多提点了。”   香梅的手被陈老夫人的手抓住,面上微微发怔,陈老夫人是个吃过苦的人,手甚至比香梅这个做奴婢的还要粗糙,这也是如今日子过得再好,都保养不回来的。不过,这双手宽厚而温暖,就像是这个老妇人一般朴实。   香梅忍不住看向了陈维,她没有想到,陈维的母亲,会是这个样子,比她所想象中的,还要更好。   陈维自然也瞧见了自己的母亲这副样子,其实平心而论,他是没有想过让香梅来帮助他的母亲,虽然他是想过要利用香梅做些什么,不过,瞧见自己母亲的样子,陈维心中却是不知升起了什么样的感觉,他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他有些无法面对香梅,这比利用香梅时候的心理,更加让他觉得过意不去。   他动了动嘴唇,其实是想要去阻止,可……他却不愿意让自己的母亲为难。   尤其,他是明白的,倘若待会儿自己带母亲去拜见的时候,有一个香梅在中间打圆场,情形会好上许多。   最终,陈维什么都没有说。   而香梅看到陈维面上沉思,却没有多想,她微笑着反握住了陈老夫人的手,温声安抚道:“老夫人莫害怕,主子们最是温和不过的人,何况,您是陈大人的母亲,主子只有亲近您的份儿,您莫担忧。”   “好……”   陈老夫人听着香梅的话,一颗忐忑的心,的确是微微有些冷静下来。   香梅领着一行人来到包间外头的时候,晏明与赵泠正坐在桌前喝茶,屋子里气氛很是安静,也是真的无话可说,才会如此安静,但一个低头喝茶,另一个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气氛难得不那么尴尬。   香梅进屋禀告说碰到陈维与其母亲的事情时,赵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说实话,她的确是记得陈维是谁,可印象还真没有那么深刻,乍然听到名字,还得脑子反应好一会儿,才能将脸与名字对上号。   幸而,陈维的长相,的确是不那么容易让人忘记。   晏明在听到陈维的时候,面上自然而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笑道:“他倒是个孝子,这节日陪着母亲出来踏青。”   “是,方才奴婢看到陈大人的时候,便是看到陈大人搀扶着陈老夫人。”   香梅听到晏明夸奖自己的心上人,心中不知怎地,便是一阵雀跃,也忍不住开口替陈维说起了好话。   而香梅说话的时候,虽然强自压抑住了情绪,但眼里却是闪烁着光芒。   赵泠还未注意到,晏明却是留意到了,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陈维的长相太过于出众,说实话,之前在肃王府的时候,便有太多前赴后继对他有好感的婢女。   唯一的不同,或许便是香梅作为赵泠的亲信,作为赵泠当做妹妹看待的亲近婢女,倘若香梅真有意,晏明倒不介意帮这婢女一把,毕竟二人如今也是互帮互助。   但这些事情,也都是后事,这会儿晏明只是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赵泠,开口笑问了一句:“夫人,既然陈维有心带着母亲过来拜见,也不好将人晾在门外,便叫进来见见罢了!”   “老爷做主便是了!”   赵泠可有可无点了点头,并无太大的异议。   “香梅你去将人请进来吧。”   晏明笑着吩咐道,而香梅闻言,连忙笑着行了一礼,跑到了屋外去迎人。   陈维扶着母亲走进来的时候,还未行礼,便是看到了此刻坐在桌前的晏明与赵泠,二人虽然坐的距离不算贴进,但他瞧着,总觉得二人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好。   心中的念头一闪,陈维面上什么都没有露出来,只是低头扶着母亲作势要行礼。   赵泠从陈维和他的母亲进门便打量了起来,毕竟她与陈维是真的不熟悉,心中也是有几分好奇的,而陈维母亲慢慢走入,也让赵泠明显瞧出了对方腿脚有几分不便利。   她向来不是个苛刻的性子,如今也不过是私底下的场合,于是她冲着香梅道:“陈老夫人腿脚不便,免礼吧!香梅快扶起来。”   晏明虽没有主动免了陈维与陈老夫人的礼,但赵泠开口说了,他自也是赞同:“陈维,扶老夫人起来,今日我与夫人是便装出行,不必拘谨,一道儿坐下吧!”   晏明发话,陈维自己倒是认认真真行了礼,但也扶着母亲站了起来,而香梅扶在了陈老夫人的另一头,晏明瞧着,突然轻笑了起来,冲着赵泠笑道:“夫人,您瞧着香梅这般,像不像个小媳妇?”   赵泠愣了一下,目光望向了香梅,正好瞧见香梅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她以为香梅是被晏明说的羞怯了,正想替香梅辩解几句,话还未出口,却突然发现……香梅的目光竟是偷偷看了一眼陈维。   赵泠其实不算懂男女之事,可香梅实在太不会掩饰,便是她再傻,此刻也看出了不对劲,可陈维和香梅,这二人是如何凑在一起的?   赵泠有些费解,但她并没有往旁处想去,只是看着陈维那张脸,隐隐约约觉得,香梅正是少女爱慕的年纪,平日里在深宫中,又接触不到其它的男子,便是一见钟情,也并不稀奇。   说来连赵泠都觉得凑巧,她之前还曾考虑过香梅日后的终身大事,不想这会儿的功夫,便有了人选,这陈维她虽未多曾多有接触,但印象还不算差,尤其瞧着晏明的模样,显然对方是个不错的人,前途也很是不错。   但这也是赵泠心中担忧的事情,齐大非偶,虽她将香梅当成是亲妹妹看待,可也不能掩盖香梅是婢女出身,若是为妾,那她决计是不会答应的。   想到了这里,赵泠面上的笑意微微淡了几分,只对晏明开口说了一句:“皇上就是爱开玩笑,香梅还小,您莫乱说。”   赵泠这话其实说的有几分扫兴,虽然她说的婉转,可晏明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晏明倒不会因为这等小事便于赵泠争辩,闻言却也只是笑着打了圆场:“皇后对香梅这孩子就是宠,香梅现在都是大姑娘了,还当是孩子呢!”   说罢这话,却也转了话题,只冲着陈老夫人温声问候:“朕之前听闻老夫人身体抱恙,现下可好些了?”   陈老夫人闻言,诚惶诚恐,刚打算坐下的身体一下子又站了起来,只恭敬回道:“臣妇已经好了,还要多谢圣上恩典,特地派了太医给臣妇治病,臣妇不过一介妇孺,如何承受得起这份隆恩。”   “陈老夫人客气了,快请坐。”晏明神色温和,只温声道,“老夫人将陈维培养的如此优秀,陈维为国办事、为朕分忧,老夫人如何承受不起。”   晏明这番话说出,虽是发自肺腑,可同样的,的确是十分笼络人心,至少,陈家母子二人受用的紧,二人皆是满脸感动。   陈老夫人心中也微微放下了几分拘谨,倒是与皇帝开口道:“圣上隆恩,臣妇哪里有这般大的功劳,抚养这孩子长大,本是臣妇这做母亲应尽之责,如今这孩子有了出息,臣妇也只盼望着这孩子日后能早日成家,后嗣有人,便可安心去寻他的父亲了!”   “……娘,你又胡说。”陈维闻言,有几分不自在,忍不住制止自己的母亲继续说下去。   倒是晏明与赵泠闻言,却觉得陈老夫人还真是个实在人,尤其是晏明,饶有兴趣的打量了陈维一眼,开口笑道:“老夫人这话说的,若是陈维成家了,日后老夫人有儿媳妇孝敬,子孙满堂,如何舍得那么早抛下这些呢?”   说罢,又是看向陈维,开口道:“这事儿却是朕疏忽了,往日里也只关心公事,却是忽略了你的人生大事,你却是与朕说说,想要寻个什么样的媳妇,若是成,就由朕与皇后给你保媒!”   陈维听罢这话,还真是满脸的不自在,他原本今日过来,只是想要一探究竟,却不想,这会儿反倒是被皇帝如此调侃。可他又不能够不答,最终,他只故作淡然开口道:“母亲前半生为臣操劳,日后微臣娶妻,定然也要寻个母亲满意的人才是。”   陈老夫人也没料到陈维会如此回答,她愣了一下,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陈维这个儿子,是她这辈子的依靠,也是她的全部,如今儿子能够这般待自己,她自是感动非常。   她连连开口道:“娘能有什么要求,你自己喜欢便好。”   赵泠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心中倒是有几分感慨,她自己的亲生母亲未曾真心待过她,可也因为如此,她便是爱看到人间这等真情之事,她面上含笑,开口道:“陈老夫人,难得陈大人一片孝心,您也莫辜负了陈大人的心意,陈大人如此优秀,世间优秀女子又如此之多,要寻一个让您和陈大人都喜爱的女子,也并非难事。”   赵泠说罢这话,目光却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香梅,香梅低着头,神色莫测。   然,这个时候,香梅脑海中,却是回忆着曾经陈维与她说过的话,陈维说过,他不想找高门女子……   而陈老夫人听了赵泠的话,却是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香梅,轻声道:“虽如今深受皇恩,让维儿得了官职,可臣妇自家是什么出身,到底还有自知之明,世间诸多优秀女子,倒也不敢奢望,只求维儿日后能娶一乖巧娴淑的女子,便是极好了!”   陈老夫人虽是拘谨,也从未见识过大场面,可到底能够培养出陈维这样的儿子,绝对不是什么短视的妇人,也自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   方才她面上拘谨,但自进门后,该察觉的事情,多少也已经发觉,尤其是对于一直站在身边照料着自己的香梅,她更是留着心。   香梅出身不高,甚至还有些低,但陈老夫人却是能够看出,香梅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极为得脸,而香梅那副神态,分明便是对自己的儿子有意,而她的儿子……却是有几分奇怪,瞧着对香梅感情似乎有些复杂,可男女之间,除了那点情愫,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陈老夫人虽然也想给自己的儿子娶个高门媳妇,可她也知晓自家情况,而且高门媳妇,却不一定会有皇后娘娘身边亲近之人有用。   她这般想着,却是又说了一句:“臣妇瞧着,香梅姑娘这般的,便是极好了!” 第53章   踏青结束, 回到宫中,夜色已然降临。   晏明本就日理万机,今日陪着赵泠, 自是落下许多事情, 刚将赵泠送回寝宫, 前头便来了人。   晏明交代了赵泠几句后, 又看了一眼此刻与赵泠一般,同样有些神思不在的香梅, 倒是没有说什么, 离开了。   而等着晏明离开后, 赵泠终于将心思回转,她目光有几分复杂的看向香梅, 心情同样是百般滋味。   她如今的心境, 就如同愁女儿嫁出去的老母亲一般, 等到女儿有一日真的仿佛有出嫁的希望了,心中却又有些舍不得与担忧了。   但后者心思,到底没有前者的迫切, 她原本是想给香梅寻一门不高不低的亲事,又有她与晏明二人促成,日后香梅的日子,自然不会太差。陈维的确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可就是太好了。   她如今虽在后宫,但前朝官眷夫人,却也没有断得联系, 自然知晓陈维这个皇帝跟前的新晋宠臣,可是被京中不少人家看作是乘龙快婿。原本她以为陈维与香梅之间,应只是香梅的一厢情愿。   可今日遇到陈老夫人,听得老夫人的一席话,她却又有些犹豫了。   香梅,分明对陈维有意,而她想到之前在桃园里撞见二人之事,二人应先时便有了交集,她希望香梅得到幸福,有一个好归宿,自然不会做出棒打鸳鸯之事,甚至,她还会竭尽全力去成全香梅。   香梅的心情一样复杂,在听到陈老夫人说出那句话后,她整个人便神魂不在了,全程皆是被动的跟随着,赵泠回宫,她也跟着回来,如今,皇帝离开了,她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香梅自然是觉得陈维对她是有意思的,毕竟先时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几乎只差捅破那一层纱布了。   她原本克制着,到底还是介怀自己的身份,怕拖累陈维,更怕陈维的家人对自己不满意,她自小跟随赵泠,也有自己的一份自尊,她便是再喜欢陈维,也不可能自甘下贱为妾,可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所担心的一切,根本不是问题,陈维的母亲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份,恰恰相反,他的母亲还很喜欢她。   香梅心中一下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激动、雀跃……   原来,她和陈维还是有可能的!   香梅心情波涛汹涌,百般滋味,可等到她抬起头,看到了赵泠看着她的眼神时,心一下子仿佛是被浇了冰水一般,一股懊悔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怎么可以这般自私,抛下娘娘……   香梅想到之前自己信誓旦旦与赵泠所言,自己要一辈子留在赵泠身边伺候,可如今,她竟然什么都忘记了。   香梅只觉得脸火辣辣的,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赵泠被香梅的突然之举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拉。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皇后娘娘,奴婢错了!”   香梅红了眼眶,低声认错。   “你何错之有,还不快起来,你这个傻丫头!”赵泠与香梅相处了这么多年,哪里会不明白香梅的意思,她轻笑着摸了摸香梅的头,将人扶起,而后温声道:“你这丫头,有了喜欢的人,这不是好事吗?只是你瞒的倒是紧,我今日得知,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不是……奴婢一辈子陪着娘娘,奴婢不要离开娘娘。”   香梅连连摇头,却是不想承认,她觉得自己一承认,赵泠只怕就要把她嫁出去。   “……”   赵泠愣了一下,只觉得好笑又好气,她捏了捏香梅的手,又道:“你这个傻丫头,一辈子陪着我,有什么好的?更何况,便是嫁了人,又如何是离开我了,难道你嫁了人,就不会进宫来看我了?”   “不是……”   香梅连连摇头,她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她还是想像现在这般伺候着赵泠,可她又想到了陈维……   赵泠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边的榻上,轻声道:“女人这辈子,终究要有一个归宿,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我身边伺候我,更何况,你如今还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陈维,他这辈子终究是要娶妻,而且他等不了太久的……你难道愿意看着他另娶他人?”   香梅自是不愿意的,她一想到有这样的事情,便心如刀绞。   “我一直想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把你像自己的妹妹一般嫁出去,看着你有疼爱你的夫君家人,有乖巧的儿女,可我又不敢逼你这个傻丫头,如今正好,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也该放心了!”   “娘娘……”   香梅似是被说服,可心底里还有几分犹豫。   赵泠轻笑了一下,拍了拍香梅的手,又道:“你嫁了人后,一样可以进宫来看我,什么时候想我了,便进宫来看我,顺便和我说说宫外的事情,如今也不是冷宫那个时候了,我身边伺候的人有许多,不需要你事事亲为。香梅,你也当了了我的夙愿。”   虽赵泠已将话说到这个程度,而香梅也完全被说服,甚至是默认,可是到了最后一刻,香梅仍然无法点下这个头。她总觉得,自己太过于自私,又觉得,倘若自己欢天喜地应下了,便是没良心。   主仆二人互诉衷肠后,却是悄然无言,香梅沉默着伺候着赵泠漱洗完了躺在床上,她坐在床边的小机上,想要陪夜,可赵泠却是不愿意,只道她劳累了一日,定要她回去好好休息。   香梅无法,只能够乖乖离开。   而等到香梅离开后,赵泠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神色。   她虽然是想要香梅幸福,可是临了到头,其实最舍不得的人是她自己。可她在香梅面前,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够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那个傻丫头,但凡察觉到她的半点不舍,只怕便说什么都不愿意嫁人了。   她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的人,如何能够耽误香梅。   赵泠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脸颊两旁有些冰冷,伸手摸去,摸到了湿冷。   她卷起袖子,想要抹眼睛,但这个时候,床幔却突然被掀开,一道高大的人影,走到了床边。   赵泠收回了手,她便是不看来人,只凭着气味与感觉,也知晓是晏明回来了。   她侧过身子,闭上眼睛,想要装熟睡。   但身子还未侧过去的时候,温热的指腹却是贴上了她的脸颊,晏明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哭了?”   “无事,沙子糊了眼睛。”   赵泠硬着嘴巴,死不承认。   晏明却是觉得好笑:“这寝宫内,怎么好好的就有了沙子?你该不会舍不得香梅吧?”   “没有……”   赵泠声音有些弱,显得底气不足。   晏明却是轻笑了起来:“你若是真的不舍这个丫头,那就一直留在身边,也免得其他人伺候不称手。”   “这怎么行!”赵泠闻言顿时激动了起来,她转过头看向晏明,对视上他的笑眼时,方才知晓对方是在逗她。   晏明看着她这副急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而后轻声道:“你呀,我这还未说什么,便这般激动了。”   “没有。”   赵泠死鸭子嘴硬,自是不愿意承认。   而晏明看着她这般,又是轻笑了一下,然后温声道:“朕知晓你是舍不得那丫头,不过若是你真打算要给那丫头找个归宿,陈维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他出身寒微,人却是懂得上进,家中老母的态度,今日你也看到了,有你我看顾着,陈家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了那丫头。”   赵泠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其实这会儿晏明说的,她都是懂得。   的确,对于香梅来说,陈维虽然出现的意外,的确是个极好的人选,最重要的还是,香梅那丫头,分明对陈维也是有意的。   她虽然舍不得香梅,但就像方才她劝说香梅时候那般,早晚,香梅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归宿。   想到了这里,赵泠心中倒是没了犹豫,只是看着晏明,轻声开口道:“皇上,若是您也觉得合适,可否再试探一下陈维的态度,我……总怕陈维只是碍于你我,方才没有说话,毕竟依着他如今的身份,能够娶到比香梅更好的姑娘。”   赵泠说这话,倒不是看轻香梅,虽然在赵泠心中,香梅无疑是最好的,可……事实上,香梅的出身,的确是她最大的弱点。   “好,你莫担忧,明日早朝后,朕便替你试探一下陈维的口风。”   晏明说罢这话,却是握住了赵泠的手,轻声道:“你莫再为此事忧心,便是陈维这头不成,朕也会给香梅那丫头找个好归宿的。”   “那丫头……”   赵泠心中叹气,原本是想说香梅那丫头,分明一颗心,全落在了陈维的身上。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总觉得不合适,即使晏明今日也看出了端倪,但赵泠还是不想如此说,故而闭上了嘴巴。   “你放心,陈老夫人今日的态度,分明是属意香梅,陈老夫人向来疼爱陈维,倘若陈维无意,只怕今日也不会在你我面前,如此说道。”晏明见赵泠还是愁眉苦脸,又是安慰了一句。   赵泠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但愿如此吧!”   晏明本就是对香梅印象不错,也有意讨好赵泠,对于昨夜应承之事,自然是刻不容缓的便安排了起来。   早朝结束,晏明便是让陈九两叫来了陈维。   陈维在听得陈九两转达的吩咐时,面上虽然神色淡然,可心底里,却是有了几分预感。   只是,他的心不由的沉了沉,没有想到,皇帝对于皇后这边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上心,香梅不过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婢女,竟然也能够让皇上百忙之中,关心起这等小事。   陈维心中情绪并不平静,但他既然有了心理准备,走到了御书房时,面上自然也已经有了应对的模样。   而果不其然,晏明见了他,倒也没有婉转,直截了当便是开口说了此事。   其实若非为了赵泠,晏明平日里哪里会去管这等小事。今日会管,自然也不会扭扭捏捏,委婉试探,他直接开口问起了陈维:“昨日里,陈老夫人说的话,不知你是何意?”   “皇上指的是……”   反倒是陈维,虽心知肚明晏明所提之事,却也并不直接应答,反倒是做出了一副疑惑的模样。   晏明闻言,却是轻笑看着陈维,说道:“你呀,莫与朕卖关子,你向来聪慧懂得朕的心思,如何会不知朕所提的是什么事情。”   陈维这才收敛了面上的神色,眼神里仿佛是流露出几分不知所措,却还是开口轻声道:“并非臣不知,可这事,毕竟关系一个姑娘家的声誉,臣不得不谨慎为之。”   “哦?”   晏明闻言,反倒是加深了几分笑意,看着陈维开口说道,“听你这话,倒不像是对那位姑娘无意,朕却是不知,你何时与那位姑娘认识了?”   陈维面上流露出了几分窘迫之意,他犹豫了一下,小心斟酌开口道:“皇上,此事……先时,您让臣办案之时,微臣与香梅姑娘略有几分接触,后……微臣偶尔来御书房禀告事情时,遇上香梅姑娘,略有几分交谈。但微臣知晓分寸,与香梅姑娘之间,向来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绝对没有做出任何愈矩之事,若非昨日母亲提及,微臣是万万不敢觊觎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好一个发乎于情,止乎于礼,陈维,倘若朕允许你觊觎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你可愿意给香梅一个名分?”晏明并没有明说让陈维娶香梅为妻之言,当然这也是他的一个策略,虽陈维是他身边的人,这些年来,他也是十分重用陈维,可香梅,先且不论这丫头他十分喜欢,只单论这些年来她照顾赵泠的事情,便足以让他给她寻一个好归宿。   倘若陈维没有提到娶香梅为妻之事,当然不可怪罪与陈维,但此事他便会作罢,倘若陈维愿意娶香梅为妻,他自是愿意为香梅寻一个合适的身份,让二人能够风风光光成婚。   陈维听得晏明的话语,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轻声回道:“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愿意成全,微臣自是愿意迎娶香梅姑娘为妻,日后定然好好待香梅姑娘。”   “好。”   晏明闻言,面上笑意加深,他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陈维身边,拍了拍陈维的肩膀,笑道:“你既也有意,朕与皇后自然乐见成全,也望你记得今日之言,香梅虽出身不高,但在朕与皇后心中,却跟家中小妹一般,若你委屈了她,朕和皇后自然不会依的。”   “微臣不敢。”   陈维闻言,连忙低头行礼。   陈维的态度,晏明十分满意,而陈维的样子,仿佛是要娶到了自己的心上人,神态也十分的愉悦,君臣二人,一席话尽欢。   只是,在陈维走出御书房后,面上的笑容,却是冷淡了几分,眼底里,更是没了温度。   平心而论,香梅在陈维心中的印象,除了太快认了新主子,其他的,倒也不差,只是,他对于赵绫的厌恶,多少有些带累了香梅,以至于对香梅,心中也有几分鄙夷。可他偏偏又是一直在利用着香梅,还用他最不屑的方式,这让他心中多少忍不住矛盾,面对香梅时候的感情十分复杂,既有愧疚,却又有厌恶……   但今日,晏明召他过来说的那些话,却是让他对香梅的那点子愧疚,荡然无存。   他可不相信这事儿香梅会没有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也是,这么快便能够认得新主子的人,到底不过是个爱慕虚荣之人,只怕对他所谓的爱慕,更多也是建立在他的身份之上。   陈维面上忍不住浮起冷笑,但这抹冷笑,很快掩下,他冲着站在御书房门口的陈九两微微点了点头,而陈九两却是笑眯眯看着陈维,连声笑道:“恭喜陈大人了!”   这老货……   陈维如何会听不出陈九两话里的意思,这陈九两成日里跟着皇帝,此事没能瞒过他,陈维自然不觉得奇怪,只是他总觉得,陈九两这话却是有些刺耳。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温声道:“多谢陈总管,只是此事尚未盖棺定论,还请陈总管莫声张,以免坏了姑娘家的名誉。”   “这个……咱家自是知晓。”   陈九两正笑嘻嘻说着,目光却是突然落在了他的身后,神秘一笑:“这可真是巧了!”   陈维顺着陈九两的目光转身看向了自己的身后,果然看到香梅正拎着食盒,抱着一瓶花走来。   香梅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今日会在御书房门口看到陈维,虽然之前多次有过巧遇,但每一次,香梅的面上都会忍不住露出惊喜的神色,但今日惊喜的神色,或许是因为昨日的缘故,很快便是收敛,她低下头,显然是害羞了。   这副作态,看的陈九两面上调侃的笑容加深,也让陈维眸色微微加深。   他不动声色,只是冲着陈九两开口道:“陈总管若是无事,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哎,陈大人,你急什么呢!”   陈九两笑着拉住了陈维的手,又是看着慢慢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香梅,轻笑道:“陈大人若是没有紧要的事情,便稍等一会儿,咱家听闻先时陈老夫人身体抱恙,咱家这身子骨倒也不好,之前有个太医送予咱家一个温补的方子,若是陈大人不嫌弃,咱家让底下人抄一份给陈大人。”   “这……多谢陈总管了!”   陈维心中冷笑,自是知晓陈九两这老货,最懂得趋炎附势,当然今日趋附的,又哪里是他陈维的势。   香梅走近时,虽然面上因为害羞烧的厉害,但还是走到了陈维与陈九两面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陈九两笑嘻嘻的看着香梅,调侃道:“香梅丫头,你可是来了,今日可来的不够早,若非咱家,你可是要错过了!”   “陈总管……”   香梅本就是害羞,听得这话,只觉得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   “行了,咱家不说,只是先恭喜我们的香梅丫头了!”   陈九两话不说破,也足够让人羞得紧,香梅哪里还站得住,只娇羞道:“不和您说了,奴婢先给皇上去送东西!”   说罢,却是逃也似的,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只是,香梅这头逃得了陈九两的调侃,却也没逃得晏明的调侃,晏明原本是个严肃的性子,只是这事儿出的算是喜庆,加之因为香梅主动表示帮助晏明讨得赵泠的欢心,二人之间也算是有了一份默契,故而晏明难得不算正经说道了香梅几句。   这下可惹得香梅脸上的温度从见到陈维到出了御书房后,一直没有落下去过。   她原本打算出了御书房,便是赶紧回去,绝对不给陈九两打趣自己的机会。   可是不想,等到她出了御书房,竟然没有见到陈九两和陈维二人,心中的一番准备自是全部白做了,倒也说不上是松一口气,还是失望。   香梅慢慢走了回去,走到了御花园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去,心头不觉一紧。   只见陈维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第54章   香梅没有想到, 自己竟然会在这里碰到陈维,而且是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她脑子一时半会儿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是结结巴巴开口说了一句:“陈……陈大人, 您怎么在这儿?”   陈维风度翩翩, 笑容温和, 慢慢的走到了香梅的身边, 开口道:“是陈总管,他说有一个温补的方子交予我, 恰逢家中母亲身子骨弱, 便等了等。”   “原来如此。”   香梅抿了抿嘴, 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终只是低头说了这话。   然……在这个时候, 陈维却又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其实, 方子陈总管早已给了我, 只是我总想着能否在这里见你一面,故而特意逗留。”   陈维话音落下,香梅的脸红的几乎是要烧起来一般。   她害羞的不敢抬头去看陈维, 更是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好让自己钻进去才好。   而陈维瞧见香梅这般,也知前头铺垫够了。而他如今逗留,其实也本就不合适, 如今不过是借着与香梅的关系,多少打量着上头不会怪罪,可他自己也应知晓分寸, 倘若逗留太久,加之他所要为之事容易暴露。   故而,他也没有再绕罐子,只是沉声开口道:“其实今日我寻你见一面,虽有其它私事,可也确有紧要事情想与你说。”   “什么事情……”   香梅没有瞧见陈维严肃的面容,心思还沉浸在儿女情怀上,故而说起话来,也是期期艾艾。   陈维却是没有挂念这份小女儿心思,只是继续沉声道:“先时皇上命我去查先后死因,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先皇贵妃娘娘,几乎盖棺定论,可……近日,我却意外发现一事。”   “什么事情?”   香梅听到这话,倒是真抛却了自己的羞涩,抬头看向了陈维。虽然此时香梅的心思多数被儿女情思占据,但听到伤害赵泠的事情,却是能够将其他事情,全部抛之脑后。   陈维轻叹一口气,看着香梅轻声道:“原本此事,我该直接禀告皇上,可是考虑到你如今的立场,我便先隐瞒了下来。”   “为什么?”   香梅有些不解的看着陈维,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但这个猜测实在是不可思议,故而她也不敢往此处深想。   “当初凤仪宫里的素莲,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   香梅如何会忘记这个杀害自己主子的凶手,她提起名字,便忍不住咬牙啮齿,即使逝者已矣,但她一样痛恨。   陈维看着香梅面上流露出的痛恨神色,继续开口道:“当初,皇上和皇后娘娘心慈,并未牵连她的家人,而我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倒是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可前不久,说来也是凑巧,我无意间得知,素莲的家人竟是连夜离开了原本的住处,而听得邻舍说道,却是有一对夫妇上门,给了他们一大笔银钱。”   “我察觉此事有几分端倪,便往深处查了下去,发现那对寻了素莲家里人的夫妇,身份有些特殊,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王嬷嬷的儿子媳妇,如今替皇后娘娘打理着她的嫁妆,关系最是亲近不过。”   听到了这里,香梅便是再愚笨,也听得出陈维话中的意思,自己主子的死,和赵绫脱不了干系。   可想到自己的主子如今重生在赵绫的身体里,香梅倒是压抑下了心中的怒火,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陈维。   陈维自觉对香梅的性子有几分了解,她原本以为,自己在说出这番话后,定然会激怒香梅,他甚至都想到该如何去安抚下香梅,可没想到,香梅竟然还是这般冷静的看着他。   他心中倒是有了几分犹豫,但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还是继续开口道:“先时,我曾告诉过你,皇上心悦先后娘娘,当初甚至愿意为了先后娘娘放弃皇位,皇后娘娘若是对先后娘娘有杀心,其实并不算奇怪。”   “这段时日,奴婢呆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只觉得皇后娘娘最是宽厚不过,不像是会做出这般事情之人。”   香梅闭上眼睛,心情沉了沉,最终将所有的怒火全部压抑下来,开口说出了这番话。   其实当她得知自己主子可能的死因时,她自然是怒火滔天,想要对方付出代价。可偏偏,真凶竟然可能是赵绫。自家主子如今占了她的身子,而真正的赵绫又不知在何处,便真凶真是她,又能做什么?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要害自家主子,而自家主子却又在她的身体里活了过来。   若真是如此,继续追究下去,也就没了什么意思。   故而,香梅沉默许久,只说出这番话来。   陈维完全没有想到香梅竟然会如此说,他眼神闪烁了一下,看着香梅心中忍不住冷笑。   想起当初在桃园之时,香梅嘴上说着先后娘娘永远是她的主子,可实际上呢?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如今先后已经是死人了,与她没有任何价值,而皇后却对她十分器重,甚至愿意给她一个好出路,她会如此选择,倒也不奇怪。   陈维这会儿倒是有些惋惜自己竟然对这样的女人花费如此多的心思,可那么多的心思花费着,他自然也是不愿意浪费。   他想了想,又是轻声开口道:“先时我怕你害怕,故而没有告诉你实情,其实当初在肃王府的时候,皇后娘娘当时还是肃王妃时,最是心狠手辣不过。后院但凡与皇上有过接触的侍女,皆是没什么好下场。如今她成了皇后娘娘,虽瞧着好了许多,但只怕是为了名声装模作样罢了。当然,她愿意待你好,我心中自然是放心了些,可又怕她如此,不过是想要利用你罢了!”   “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皇后娘娘有什么可利用我的,她是真心待我好。”   香梅其实是想告诉陈维实情,可这件事情,毕竟太过于稀奇,而且先后重生在皇后身体里,这种事情说出来,有违人和,即使如今陈维在香梅心中份量十分重,但也比不得赵泠在她心中的份量,故而,她是绝对不允许有半点可能伤害到赵泠。   “你……”   香梅平日里在陈维跟前千依百顺,甚至可说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可是陈维没有想到,在这件事情上,香梅竟是出奇的固执,非得认为皇后是好人,如此的油盐不进。   若是这般,陈维想利用香梅来揭穿皇后之事,自然也没了可能。   其实这件事情,陈维手上已经有了许多的证据,可以证明与皇后有关。但这些证据,陈维却是不可以通过自己的手来揭开,毕竟他在先后之死中,也做了许多的事情。   陈维当初与赵绫合谋之时,早已经想过将此事做成一箭双雕。   既除了与皇帝人伦失常的先后,又可除了恶毒的皇后。但他毕竟是与皇后合谋,他也不敢担保若是他真将皇后拉下马时,皇后会不会跟个疯子似得反咬他一口,而当初陈维更加没有想到的一点,却是如今皇帝对于皇后的感情竟然会变成这般。若是仍同当初肃王府时候那般,即使皇后说出他是其中的主谋之一,只要皇帝不信,便对他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但现在皇帝的态度,陈维却是不敢去冒险。   思来想去,这件事情最合适的揭发人,其实便是香梅。   他早先时候试探香梅的态度,自然也是为了后续做安排,而香梅当时的态度,恰好也是他所需要的。   所以在得知香梅的态度之后,他立刻着手开始抹去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的痕迹,所幸,他当初就算好了之后的一切,从头至尾,除了与赵绫有过接触,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由赵绫的人出面为之,而那些指令,即使不少出自他这头,但赵绫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与他接触过,唯一得知真相的,也早已经闭上嘴巴。   但陈维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准香梅的态度,他没有想到,香梅最终,竟然出尔反尔。   当然用出尔反尔这个词并不合适,毕竟香梅从头至尾没有承诺过什么,但……当初香梅的态度,的确是给陈维造成了这般假象。   此刻陈维心中没有半点恼火自然是假的,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使这会儿心中焦急万分,可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只是继续耐心劝说道:“香梅,你太单纯了,皇后娘娘她……”   他一副欲言又止,最终却仿佛是放弃了一般,轻声道:“我手上已有了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先后娘娘的死,与皇后娘娘有关,可到底你如今伺候着皇后娘娘,我总是不愿意牵连到你,这才没有与皇上禀告,可……真相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   “什么证据?”   香梅面上终于有了几丝波动,她虽然知晓如今皇帝因着皇后的身体是是她主子的缘故,有了几分感情,可是她也记得,皇上对于自家主子的感情。说到底,若是揭露出皇后是真凶,难保皇帝不会怪罪。   可如今皇后其实是她家的主子……   这一切,根本就说不清楚。   即使香梅的确是想让赵绫受到处罚,但从现实而言,更为重要的还是如何保全自家主子。   陈维看着香梅终于有了波动的面色,却并不急着将证据流露出来,毕竟香梅的情绪实在是太奇怪了,不像是愤怒,更多的还是惊恐,仿佛是怕他拿出证据来。   “你……”   陈维微微踯躅,而香梅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了,她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只勉强道:“奴婢只是不敢置信,皇后娘娘如今待我很好,若她真是杀害主子的凶手,奴婢也不知该怎么办?”   香梅这番话,倒没有让陈维生疑,毕竟香梅前后的表现看来,她的确是对旧主有几分衷心,但对新主子,也同样衷心。   陈维心中微微掂量,还是想试一试,毕竟如今没有比香梅更好的人选。   “你可还记得皇后娘娘殿中的白梅?”   他循循善诱。   香梅自然是记得白梅,毕竟白梅当初自尽的场面太过于惊人,而因为白梅,景和殿内的宫人,还仔仔细细的排查了一番。   “她背叛皇后娘娘,想要害娘娘,被发现后便自尽,奴婢自是记得的。”   香梅说起白梅的死时,心中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毕竟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要衷心主子,这等背主的奴才,死了也便死了。   陈维听得香梅的话,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这白梅,是自尽了,但却不是背主,恰恰相反,她是做了太多衷心主子的事情,知道的太多,皇后娘娘这才不愿意留她活口,逼她自裁的,你看到的,不过是一场戏。”   “……”香梅听得陈维的话,第一个反应,自然是陈维是否是查错了事情的真相,旁人她是不敢确定的,但白梅,自家主子怎么可能会逼白梅自尽,毕竟自家主子可不是赵绫。   香梅正想与陈维解释的时候,却听得陈维继续道:“这白梅,是皇后娘娘用来联系宫外自己人的中间人,从素莲下手杀害先后娘娘,再到安抚素莲的家人,中间都有白梅的痕迹。但这一切,也都是皇后娘娘指使,所以皇后娘娘如何会让一个知道这么多的宫人继续活着,事情结束了,白梅便自尽了。但白梅或许早知自己会因此而丧命,临死之前,留下一封信,将所有的真相写在信中。”   若皇后真的是赵绫,香梅听得陈维这话,或许便相信了。   可偏偏,香梅是知晓如今皇后的真实身份,陈维的这番话,逻辑便是有些问题了。香梅开始时只当陈维也被旁人蒙蔽,毕竟白梅当初背叛主子的事情她是知晓的,这临死之前与皇后泼一道脏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她心中却总觉得有几分违和。   而脑子在这一刻,竟是无比的冷静。   她第一个反应是赵绫可能也是被污蔑的,但……王嬷嬷的儿子与媳妇,又是怎么回事?   王嬷嬷与她同在赵泠身边伺候,她自然也是知道一些事情,譬如王嬷嬷是赵绫的奶嬷嬷,深受赵绫器重,也算爱屋及乌,赵绫在宫外的那些嫁妆以及杂事,也都是由王嬷嬷的家眷在打理。若说旁人背叛赵绫,她是信的,可王嬷嬷和她的家人,应是不可能,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嬷嬷一家根本就是绑在赵绫这条船上。   但若真是赵绫杀害了自家主子,前头的事情都说得通,可之后安抚素莲家人以及灭了白梅口这些事情,由她主子取代了赵绫之后,根本不可能发生。   白梅不过是一个婢女,不可能擅作主张,除非还有第二个人在指使。   承恩公府的人?   不……香梅觉得不像,若真和承恩公府有关,她家主子不可能毫无察觉,除非这个人后边,全部都是擅作主张,甚至还想害自家主子,否则之后怎么会留下这许多的痕迹。   香梅想到了这里,心突然猛地跳了两下。   陈维不知香梅想到了何处,只是瞧着香梅沉思的样子,以为她是在犹豫,又是轻声道:“那封信,我也是前不久才收到,或许白梅是知晓我在查此事。”   香梅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眶微微发热。   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心中的情绪几乎是要压抑不住,可是她不能,至少,不能在陈维面前表露出来。   之前,白梅屡次在她主子身边放纸条,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陈维渐渐开始接近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能够得到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的青睐,可现在想来,她何德何能能够让对方倾慕。   白梅背后显然还有人,而白梅也的的确确是做了背主的事情,倘若白梅真的留下了那么一封信,那么那封信最后会到谁的手中,答案几乎脱颖而出。   可香梅……还是不愿意这般去想陈维,只因为这个男人,她是真的喜爱过,也不希望他会是那样的人。   或许,他也只是被背后之人利用了?   她强忍着颤抖,终于开口道:“奴婢能看一下那封信吗?”   “自是可以。”   陈维倒是不怕香梅会毁了那封信,直接拿了出来。   “自己,我已经寻人验过了,的确是白梅的。”   香梅虽然拿着信,但眼睛什么都看不下去,她脑海里回忆着方才陈维的用意,倘若陈维真的不是好人,那他是想利用她,去揭露真相。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不堪承受,或许不该是仿佛,她的确是有些难以承受,故而声音情绪压抑着:“若真是皇后娘娘害了主子,奴婢是不会放过害死主子的凶手,不管是谁,奴婢都要他们付出代价。”   陈维听到这话,一颗心终于落地,他看着香梅,温声道:“现下我查到的所有证据,的确是指向皇后娘娘,但……或许皇后娘娘是无辜的,可这一切,还需要皇上圣裁,先时,我查到的所有证据,是指向皇贵妃娘娘,一切也已经盖棺定论,倘若想要重查此案,如今皇上对皇后娘娘感情深重,只怕我提出,皇上不会应下。”   “奴婢会寻皇上的。”   “可皇上对皇后娘娘如今的感情,你也看到了,我怕你会受到伤害。”陈维适时流露出了关切的神色。   “便是受到伤害,奴婢也不怕。”   香梅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那不行,这事不若就作罢了!”   陈维此刻已然瞧出了香梅的坚决心意,假意劝说着。   香梅嘴角却是浮起了一抹冷笑,开口道:“主子不能冤死,奴婢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真凶逍遥法外。”   “罢罢罢,此事还是由我与皇上禀告,皇上对先后娘娘,曾经感情真挚,或许皇上看在先后娘娘的面上,不会怪罪于我,或许愿意重查此事。”陈维说的大义凌然,一副愿意为香梅出头的样子。   香梅一颗心,冷的几乎不会跳动,她看着陈维,却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也是,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到这个男人。   香梅突然笑了,温柔的笑道:“不,这件事情便由我向皇上禀告,皇上对先后娘娘有感情,我是先后娘娘的婢女,皇上看到我,如同看到先后娘娘,这样皇上才更有可能翻案。”   “陈大人,你把证据给我,我明日给皇上送汤的时候,求皇上翻案,这样皇后娘娘也不会察觉。”   “这……”   陈维面上犹豫,担忧的望着香梅,最终却是温声道:“罢罢罢,明日,你去御书房时,我也会去,我们一起面对可好?”   “好。”   香梅柔柔的笑着,将陈维递予他的书信以及口供,全部藏在了身上,然后冲着陈维使了一礼,慢慢退下,然而在转身的瞬间,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55章   香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景和殿, 只是一路之上,她的手紧紧的攥着从陈维那里拿来的证据,身体在跨过景和殿的大门时, 腿脚一软, 差点跌在了地上。   路过的小宫女瞧见, 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倒是避免了她摔倒在地上。   香梅目光迷惘的落在了小宫女身上,小宫女被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瞧着, 也是吓了一大跳。香梅毕竟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人, 极为得宠。   小宫女唯恐她有什么事情, 连忙开口关切询问:“香梅姐姐,您……没事吧?方才可是哪里摔到了?”   香梅没有回答, 原本就红通通的眼眶子, 再次盈满了泪水。   “香梅姐姐……”   这副模样, 可真真是吓坏了小宫女,她连忙招呼来往的宫人过来,而闻讯出来的赵泠瞧见香梅这副摸样, 更是唬了一大跳。   早上出门的时候,明明便是好好的,虽然因为害羞自己的婚事,但面上的神采, 半点骗不的人?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赵泠面上满是急切,连忙上前握住了香梅的手,轻声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和陈维的婚事有变化?   赵泠心中猜测着, 但却是不敢说出来,唯恐自己真的说中了,会刺激到香梅。   香梅泪眼模糊的看到赵泠时,心中一酸,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流淌着。   “到底怎么了?香梅你别吓我。”   赵泠不觉更加用力抓住了香梅的手,她面上的惊恐,也终于让香梅的神智恢复了一些。   香梅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强忍着心中的情绪,用力抹干了面上的泪水,轻声开口道:“没有,奴婢……奴婢只是舍不得主子。”   “你这傻丫头,这是好事啊!”   赵泠嘴上虽然如此说着,面上也流露出了笑容,可是她心中却是越发的担忧了起来。   主仆二人相伴多年,如何会不了解对方,香梅方才的样子,根本便不是因为要出嫁舍不得她,她的样子,根本便是天要塌下来一般,仿佛是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泠能够感觉得到香梅不想让旁人知晓,她便没有再多说。   而在这个时候,香梅也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勉强站起了身。景和殿里的其他宫人不觉有异,虽然香梅与陈维的亲事尚未昭告天下,可宫中到底没有藏得住的秘密,香梅要得一份好亲事的说法,其他宫人早已经发现了端倪,尤其……赵泠今日起来,还寻了王嬷嬷一道儿,替香梅相看起嫁妆。   “是啊,香梅姑娘,皇后娘娘最是疼你,可全是为了你好,都是好事啊!”   宫人们七嘴八舌劝说着。   香梅抹着脸,勉强笑道:“我知晓,只是舍不得娘娘。”   说罢这话,香梅的目光看向了赵泠,轻声道:“娘娘,奴婢想和你单独待会儿。”   “好。”   赵泠自是毫无异议便答应了,她握着香梅的手,拉着她来到了寝宫,待宫人全部退下后,赵泠眼里含着担忧,看着香梅轻声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婚事有异。”   香梅闻言沉默了,然后点了点头。   “怎么会?”   赵泠有些不敢置信,明明昨日陈家的态度已经十分明了了,而今日,晏明前头传来的消息,明明便是成了,否则她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轻举妄动,开始给香梅准备起嫁妆。   香梅听到赵泠的话,心中一酸,几乎忍不住又要落泪,她一时哽咽没有说话,而赵泠却是急坏了,看着她连声道:“你这丫头,是要把我急死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陈维,和你说了什么?”   赵泠此刻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难道陈维只不过是碍于情面,方才答应下这桩亲事,背地里却是对香梅出言不逊?   “他……他不是好人,他不是真心喜爱奴婢,主子当初的死,与他有关!”   香梅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方才说出了这番话。   而赵泠闻言,也几乎是呆愣在了原地,过了不知多久,她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开口:“怎……怎么会?你是不是听了外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他怎么会和我的死因有关系,之前,我甚至和他并不相识。”   赵泠只觉得匪夷所思,她狐疑的看着香梅,心中揣测着难道是有谁见不得这桩亲事好,所以在香梅面前嚼了舌根子了。   “不是,是他,是他说的那些话,让奴婢察觉的。”   香梅深吸了一口气,将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了赵泠。   赵泠看着手中那封所谓的白梅的遗书,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她也微微沉默了。   饶是她还想替陈维说点什么,此刻也根本说不出来,无它,陈维这些事情,都太可疑了。   但……赵泠心中还有几分挣扎,她瞧得出香梅对于陈维的感情,她是希望香梅幸福的。   “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毕竟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我们没有证据,或许……或许陈维有其他的原因这般做,我们都误会了?”   香梅的脑子,此刻却是无比的清醒,她冷笑道:“误会,主子不必为了我,替他说话。”   香梅软弱过后,此时却是无比的坚强,她此刻根本没有时间来悲伤秋月,她想的最多的,反而是该如何去补救余下的事情。   “娘娘,这个时候,便是他真的是无辜的,我们也顾不上了,若是这些事情呈到皇上的手中,只怕您的处境便会大大的不好。现下,证据全在奴婢手中,陈维说,让奴婢明日将此事禀告皇上,而且他也会出现,若是奴婢不说,只怕他也会说。”   香梅自然也是有过那么百分之一的希望,希望陈维与赵泠的死无关,可现下,无论有无关系,陈维的立场分明便是要对赵泠不利。   香梅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若是陈维真的铁了心要去揭穿,做些什么,我们又能够做什么呢?”   赵泠此刻倒并不慌乱,或许到了这一刻,她的心中反倒是隐隐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我们自然能够做些什么,只要让他不要见到皇上……见到皇上也不能说出这件事情。”香梅脑子飞快的运转着,其实,莫看现在赵泠身份高贵,又是得了皇上的宠爱,又是执掌后宫大权,可真要对一个前朝里的大臣做点什么,而且得在明日里封了对方的嘴巴,能用到的力量是真的少。   香梅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承恩公府:“娘娘,只怕您的死因,与赵绫真的有干系,而且现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不管真假,但我听说承恩公府里的人都甚是疼爱她,让承恩公府里的人动手,不管是威逼利诱,先让陈维闭嘴,若是不行,大不了……”   “香梅……”   赵泠能够看得出香梅说出这番话的沉痛,她也不忍心让香梅说出那两个字,   她伸手捂住了香梅的嘴巴,轻声道:“不管事情最终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们都不可以用这般卑鄙的手段。”   当然,这也是赵泠唯一的骄傲了。   她在上了赵绫身体的时候,便想的十分透彻了,若是有一日真的瞒不住了,便干脆承认,而今日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到了那一步。   原本,赵泠也觉得这事情有些难以启齿,尤其是晏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她有过诸多亲密的举动,毕竟二人之间,还是那般的身份,可事实上,如今形势迫人,让她不得不说出实情时,她反倒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这些日子,晏明步步紧逼,她也不是铁石心肠,可是她更记得,自己如今顶着的身份,是晏明的妻子,而一想到这个,她便忍不住心虚。   其实,在这个时候叫停一切,是最恰当的时机。   想到了这里,赵泠的心定了定,她松开香梅的手。   香梅自然能够猜测到赵泠要做什么,她下意识去抓赵泠的手,可是赵泠却是笑着冲她摇了摇头。   赵泠慢慢的,脚步却是异常坚定的走到了寝宫门口,她打开了寝宫的大门,目光遥遥望向宫墙外的天际,嘴上却是对站在身侧的宫人开口吩咐道:“你们去请皇上过来,告诉皇上,本宫有要事与他商讨。”   “是。”   宫人行礼过后,恭敬退下。   “主子……”   香梅双眼含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她自是知晓皇帝对于自家主子,是有感情的,可这份感情究竟有多少,她却是没有那么大的信心,毕竟她家主子重生于他人身上这件事情,太过于骇人,而这个被重生之人,又是皇上的妻子。   皇帝对于她家主子有感情,可是又难保对于赵绫,就没有感情?   而皇帝在知晓真相后,会如何选择?这一切,皆是难以预测,至少香梅不愿意自家主子如此冒险。   香梅还想劝说赵泠,但赵泠却是冲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也将她的满腹劝说,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里。   晏明在收到底下人传达的赵泠邀约后,来的很快。   他进寝宫门时,赵泠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目光深远的望着窗外。   赵泠的神色很是安详平静,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但是,站在她身边的香梅,却是止不住的抹着眼泪。   晏明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丝预感,可是他不敢确认,所以只是故作轻松道:“香梅这丫头是怎么了,可是陈维欺负你了?”   赵泠听得晏明的声音后,慢慢的从榻上站起了身,走到了晏明的身边,屈膝似乎要行礼,晏明自是连忙伸手去扶,嘴上温和道:“现下又没有旁人,皇后不必如此多礼。”   说罢此言,他下意识伸手要去抓赵泠的手,可是今日,赵泠却不像往日那般犹犹豫豫躲避,她十分果断的收回了手,面上神色带着几分疏离。   “皇后……”   晏明神色怔楞了一下,对视上赵泠的目光。   渐渐的,他嘴角的笑容也沉了下去。   “皇上,臣妾曾经是皇后,但……并不是您的皇后。”   赵泠语气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也让晏明的神色沉了下来。   “皇后可是发了癔症,这话说的朕却是不明白了,若是皇后昨日没休息好,今日早些安置。”   晏明知道赵泠的意图,他想要阻止赵泠继续说下去,拒绝她捅破这一层纱窗。所以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很快转过身,有些亟不可待的离开:“若无事,朕前朝还有事要处理,先回去了,今夜……朕也不一定能够回来。”   到了此刻,晏明是不敢与赵泠相见,更是拒绝知晓所谓的真相,他只希冀赵泠今日是一时冲动,等冷静过后,或许,她便会改变了主意。   “皇上留步,臣妾要说的话并不长,请皇上留步。”   赵泠也没料到晏明会是如此反应,她心中隐约有几分违和,却还是快步走到了晏明跟前,挡在了他的前头,阻止他离开。   “皇后,你好好考虑一下。”   晏明也没料到赵泠今日竟是有如此决心,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看着赵泠意味深长道了一句。   “臣妾已经考虑清楚了,臣妾一直以来便是胆小躲避,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却也知不可继续逃避下去。”   赵泠直视着晏明的眼睛,毫不犹豫开口说道。   话已至此,晏明似乎也下定了决心,没有继续坚持离开。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赵泠。   赵泠轻轻抿动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臣妾……并非是您的妻子,而是本该故去之人。”   晏明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赵泠,面上甚至连该有的一丝犹豫与惊讶都没有。   赵泠也完全没有想到晏明会是如此反应,她面上的肌肉不自然的牵动了一下,心中更是有些淡淡的尴尬,她以为晏明是不懂自己的意思,于是又强调了一句:“本宫……是您皇兄的妻子,是您的皇嫂。先时,黄粱一梦,醒来发觉自己已经逝去,却又重生在您妻子身上,惶恐之下,却也是卑劣自私的求生心思作祟,故而隐瞒真相,苟且偷生。”   “皇后既有苟且偷生之意,如今又为何要将真相道出?”   晏明依然很平静,语气平和的问出了这句话。   不得不说,晏明的这个态度,的确是让赵泠有些懵,她沉默了一下,只诚恳回道:“今日,不过是察觉已经隐瞒不下。”   说罢,她却是将香梅告知之事一五一十全部与晏明道出。   而在她说完之后,香梅痛哭捂住了脸,身体却是跪倒在地上,冲着晏明连声求情道:“皇上,主子一切,皆是不得已而为之,本就是皇后娘娘害了主子,如今这般,也不过是因果循环之理,皇上求您留我家主子一命。”   香梅连声哀求,但赵泠却是平静开口道:“皇上,今日我既选择坦言,便没有想过再继续苟活,只是这丫头,不过一片忠心,还请您看在我微薄的情面上,给她留个出路。”   “主子,奴婢不要!”   香梅紧紧抓着赵泠的手,连连摇头。   晏明看着眼前一幕,神态却是依然出乎寻常的平静,他没有应承赵泠的话,只是突然轻笑开口道:“朕怎知你今日所说,是否是为了逃避刑罚故而编出的故事骗朕?”   “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是不信……”   赵泠愣了一下,倒是立刻有了主意,她与晏明曾经虽无多少交集,可是到底有着表姐弟的情分,皆之当年她曾经住在姑母宫中,陪伴姑母多年……   赵泠正想开口分说,却又听得晏明开口道:“若是真的,那便是皇后害了你一命,那你心中便没有分毫怨恨,如此心甘情愿便交还身体?”   心甘情愿……   赵泠自然不是真的如此,尤其是在得知自己可能是被赵绫所害,曾经她在冷宫的时候,倒也想过死了便是死了,可转眼之间,她明明迎来了好日子,却没了性命,这教她如何心甘情愿。   但到底形势不如人,而赵泠也知,有些事情并非是讲道理便能行得通,有些事情,更是没有所谓的真理可言。   赵绫是晏明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对方待她,分明也有情意,她一个关系并不亲近的嫂子,又算得了什么,倒不若识相些,也留些情面与余地。   故而,她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只是开口道:“臣妾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而既然道出实情,便没有想过继续苟活。”   晏明看着赵泠的表情,即使不能完全猜测到此刻她心中所想,却也能猜到一二。   他慢慢的走到了赵泠的跟前,语气却是轻柔道:“朕知晓你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因为很早之前,朕已然得知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人。朕一直不愿说出真相,便是怕你知晓后,会离开朕。”   “皇上……”   赵泠神色愕然。   晏明的手,已经抚上了赵泠的脸颊,他仿佛透过这具躯壳,看到了她的灵魂。   “朕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甚至想过,便是赵绫是无辜的又何妨,只要朕能够留住你,所有的报应都冲着朕来,哪怕你能够呆在朕身边多一时一刻!表姐,朕心悦你已久!” 第56章   是他疯了, 还是自己疯了!   赵泠只觉得现下发生的一切太过于疯狂与玄幻,尤其是晏明所言之语, 更让她不敢置信, 这简直比她能够重生在赵绫的身体里更加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晏明喜欢她?   赵泠脑子里乱糟糟,仿佛是一团乱麻般。她回忆着当她还是赵泠时候, 当她还未出嫁住在姑母宫中与晏明为数不多的交集, 平平淡淡,连最基本的表姐弟情分仿佛都是那般单薄。再之后,先帝走了, 却是晏明在众大臣面前, 一力维护保举她坐上太后之后,为她谋划后路……再然后, 便是她成了赵绫之后,二人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脸颊不觉发烫,可是她却很快将这种不该有的思绪与情绪抛之脑后。   怎么可能?她是他的表姐,她是他的长嫂,晏明如何能够对她心悦, 二人之间,又如何能够有这般那般的牵扯。   这有悖伦理, 世人所不容。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了下来,后退两步,与晏明拉开了距离, 勉强笑着,对晏明开口道:“皇上,您莫说胡话。”   赵泠这般逃避的态度,晏明其实早有所预料,他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面上仍然挂着微笑,开口道:“朕是否在说胡话,此刻自己心中明白,表姐你……应该也是清楚的。”   “皇上,莫再说了!”   不等着晏明话音落下,赵泠便是斩钉截铁开口打断,她面无表情的站立着,语气疏远开口道,“今日本宫不管您是否是在说胡话,本宫也只当你是在说胡话,而这些话,本宫只听这一次,也只当你这一次什么都没有说过。”   晏明虽早知赵泠的态度,可真正听到她这份拒绝的时候,一颗心还是止不住的下沉,胸口满溢着失落。   可是赵泠显然并不打算给二人留有余地,在说完那一席话后,又是道:“不管您我身份如何变化,但本宫是您皇嫂这一点,始终不会改变,而您我之间,也绝无任何一丝可能!”   晏明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显然是在克制着此刻心中的情绪,他……并不想吓到赵泠,他其实想和赵泠说很多的话,告诉她她的身份早已经变了,早已经不是他的皇嫂,而他也不再是那个没有能力握住他的少年了。   可是,他到底是不忍心,不忍心逼迫她过甚。   晏明沉默了许久,终于情绪平静了下来,他的语气依然温和:“表姐,你知晓朕的决心,便是不知晓,朕也会让你看到,你现下不想提这事,朕不逼你,可是朕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一下,朕可以等,等一辈子都可以!”   “皇上……”   赵泠没有想到,自己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晏明依然不死心。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晏明显然并不想听那些伤人心的话。在她开口之前,便是打断道:“朕前朝还有事情,这几日,或许不会回来,表姐你好好休息,莫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搅了你。”   说罢这话,晏明却是将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香梅,香梅脸上还挂着泪水,可面上与眼底,满是讶异,以及惊喜。   “陈维之事,朕会给表姐一个交代,香梅丫头既然是这件事情的关键,朕这几日也须得借用一下这丫头。”   “奴婢但凭吩咐。”   香梅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感怀自己那段孽缘,倒不是对陈维的感情不深,只是比之赵泠这个主子,陈维的份量便变得太轻了。   翌日清晨,早朝之际,陈维难得思绪出走,他站在朝臣的中间,位置不前不后,若是不站出来,并不显眼,也方便了他此刻难得恍惚的心绪,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坐在龙椅上的晏明,晏明面上神色如常。   今日早朝,并无紧要之事,朝臣禀奏,也都是一些寻常的朝事,很快的,早朝散了。   皇帝起身离开后,朝臣们也三三两两开始退出朝堂,结伴而行。   陈维虽是后起之秀,但因为从潜邸之际便跟随着晏明,如今又深得晏明的信任,倒也有不少的朝臣结交,甚至其中还有一二关系较好的朋友。但今日,陈维却是婉拒那些上来寒暄的朋友,在出了朝堂之后,直接往后头御书房的方向走了去。   御书房门前,陈九两站在门口守候着,陈维瞧见,心中微微定了定,陈九两这个总管在,显然皇上此刻也在御书房中。   不过,香梅是否过来了?   陈维微微犹豫着是否该在这个时候上前的时候,站在御书房门口的陈九两却是已经看到了他,还笑着冲陈维做了一个打招呼的手势。   陈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到了陈九两跟前。   陈九两面上挂着打趣的神色,笑眯眯端详了一下陈维的面色,开口道:“早朝不是散了吗?陈大人怎么这会儿了,还没出宫,可是有什么要事来禀告皇上?”   他的语气分明带着打趣,陈维自然也知晓陈九两打趣的是他和香梅。   他面上倒也如愿以偿的显露出了对方想要看到的窘迫神色,仿佛真是为了迫不及待找心上人,这才冠冕堂皇的跑到御书房门口的。   陈九两一双不太大的眼睛,笑得更是眯了起来。   “陈大人怎么不说话呢?”   “是,下官的确是来求见皇上……有事。”陈维并不想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便节外生枝露出端倪,自然也是想着继续拉着香梅做掩护,而这会儿他吞吞吐吐的作态,分明更是将欲盖弥彰的架势做足了。   陈九两依然促狭,但仿佛并不打算为难他,故而只是笑道:“好好好,陈大人是来求见皇上的,那咱家这就进去给你通报去。”   说罢,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袍,便是朝着御书房大门走去。   陈维见此,连忙恭敬道谢:“麻烦陈总管了!”   “陈大人客气了。”   陈九两瞧着陈维,面上带着微笑,然而在转身的时候,笑容却是淡了下来,他完全不介意被麻烦这最后一次。   御书房中,晏明正坐在御案前批阅着奏折,而香梅,则是恭敬的站在下首一侧。   香梅的神色显然有几分不安,倒也不是晏明让她如此,事实上,香梅来了之后,晏明当即便让陈九两给她赐了座,香梅却是不愿意接受,而之后,晏明略略与她聊了几句赵泠的情况。   香梅自然也是有一答一,有二答二,可是这会儿,她的心思却是飘飘荡荡,完全心不在焉,加之面容憔悴,显然昨夜一晚都没有好好阖眼。   晏明也不欲再为难她,干脆不再说话,自己管自己批阅奏折,由着她自处,如此,香梅反倒是自在了几分。   听得陈九两的传话,晏明点了点头,开口道:“让他进来便是。”   “是。”陈九两闻言,便是要依言照办,退下了,但在这个时候,晏明却突然又开口吩咐了一句:“你让殿前侍卫到门口备着。”   “……是。”   陈九两听得这话,心中一个咯噔,显然……在晏明的心中,这陈维已经被判了死刑。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香梅,却见香梅低垂眼睑,依然面无表情站立,心中,也不知此刻究竟想着什么。   陈九两不敢再多做反应,便是连忙退下,走出御书房那一刻,他的面上又恢复了笑容,冲着站在门外显然有几分紧张的陈维笑道:“陈大人,皇上宣您进去。”   说罢,他仿佛是不经意一般轻笑道了一句:“香梅姑娘也在呢!方才咱家是不是忘记说了,香梅姑娘比你早一步来御书房呢!”   陈维闻言,嘴角勉强牵动了一分,冲着陈九两行了一礼,陈九两面上依然挂着笑容,眼神却是淡了。而在陈维走入御书房的那一刻,他立刻朝着不远处的一队侍卫做了一个手势,而那一队御前侍卫,立刻领会,悄然无声包围了御书房的大门,神色戒备,仿佛随时打算冲进去。   陈维无知无畏走入御书房内,即使今日过来,明明他是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他的面色,却十分的镇定。   在走到御书房内后,他跪下与晏明行礼,而在下跪之时,他的目光很快便将里头的情形全部收入眼底。   香梅站在御案下首,眼睛红肿,而皇帝,此刻也没有在批阅奏折,而是目光直视着他,看着他走入。二人面上都没有笑容,也……没有什么别的神色,看不出任何信息,但他有种感觉,二人仿佛是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等待他的到来?   陈维以为是自己察觉错了,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仿佛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件事情的引子,的确是由他揭开,香梅或许如实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虽然他有些不悦香梅的没脑子和坦诚,可他也不是没有准备,很快便没有再多想了。   他恭敬的跪下了身体,与晏明请安,一如既往。   然……今日,过了许久,晏明却是没有将他叫起。   陈维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觉慢慢握成了拳头,心中不由变得忐忑,虽他自认为自己做事向来十拿九稳,但这一回,却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坐在上头的帝王。   或许是角度的缘故,对方居高临下,而他跪着,他只看到了对方紧紧合起的双唇,这并不是一个愉悦的表现。   其实,晏明如今的模样,也并不奇怪,毕竟晏明对先后有情,乍然得知先后死因,心情定然不可能愉悦,会有这副沉重而严肃的神色,并不意外,而香梅,她红肿着眼睛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并不奇怪……可是陈维也不知怎的,心中却是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以为是自己做贼心虚多想,故而极力压抑下了心中并不是很秒的预感,开口与皇帝禀告:“皇上,微臣有事禀告。”   陈维此言一出,香梅忍不住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然眼眶却是变得更红,泪水禁不住盈满了眼眶。晏明心中却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他不知是失望还是愤怒。   可是,他却并不想与陈维浪费时间,直接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只道:“正好,朕也有事想问你。”   “……”   陈维闻言,下意识又是看了一眼香梅,这会儿他完全不知自己的事情已经全然败露,但看香梅的举动,只是下意识为之,香梅却没有看他,只是低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陈维很快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晏明,满脸真诚,却是开口道:“皇上请讲。”   “朕待你可好?”   诚然,晏明在刚知陈维可能是害死赵泠凶手之时,心中的愤怒之情,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毕竟,这是他亲手养出的一匹狼,害死了他最心爱的人,这种懊恼愤怒之情,自是难以言喻。但事情已经经过了一夜的沉淀,而赵泠尚且活着,晏明这会儿方能情绪平稳的问出这话。   而晏明此问,却是将陈维问的心中一沉,他的直觉比许多人都要敏锐,自然也知晏明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样的话来,可是他却不知自己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自问将事情做得密不透风,而设计的更是环环相扣,晏明不可能知晓。   至于香梅,那个傻丫头根本被他牵着鼻子团团转,更加不可能知道。   但这会儿……陈维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不管是骑虎难下,还是心存侥幸,他自然不可能开口替自己辩解,只能够勉强笑着开口道:“皇上缘何问出这般话来,皇上是微臣的贵人,若非圣上,微臣如今仍是微末之人,莫说今日的地位,或许与老母的三餐都恐难维持。”   “是吗?”   晏明嘴角牵出一抹冷笑,看着他的神色越发的失望,他只是语气淡淡道:“即是如此,你为何要这般害朕,朕自问待你不薄,你缘何要做出这般事情,要加害朕心中之人。朕这是养出一匹白眼狼来。”   轰的一声,陈维的脑袋仿佛是炸了一般,一片空白。   他预感不差,晏明的确是知晓了,可是陈维此刻仍然自负,他根本不信自己会出纰漏。   他突然目光愤怒的看向了香梅,除非……是这个女人背叛了她。   她为了荣华富贵,将一切告知了皇后,而皇后定然察觉到了他设计于她,干脆先下手为强,在皇帝面前告了他的黑状。   陈维想到了这一点,脑袋倒是立刻冷静了下来,至少,他手中握有的证据,完全可以让自己洗脱嫌疑,而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皇后的身上。便是此次不能将皇后拉下马,至少他也可安然脱身。   想到了这里,陈维面色沉静冲着晏明开口道:“微臣不知皇上缘何这般说,但微臣对于皇上的衷心,日月可昭,微臣完全不知皇上在说什么……微臣怎么可能会加害皇上心中之人。”   陈维一脸的无辜,若非事实与证据摆在眼前,晏明几乎要相信了他的话。   而陈维的算盘打得的确是不错,倘若站在他对立面的人是赵绫,晏明于情于理,或许真的会偏向于他,可偏偏,他完全没有料到,世界竟会有如此诡异之事,他所加害的人,不但活了过来,而且重生在了另一个害了她的凶手身上。   虽陈维极力诡辩,在晏明显然没了耐心,只是于陈维冷笑道:“你不必再诡辩,朕心中若无十分判断,也不会来问你这话,你加害先后之事,朕从未预料,而你卑劣到欺骗一个小姑娘感情利用她的事情,朕真正是看走了眼,竟是没料到你这般小人。”   “皇上……”   陈维的一颗心,闻言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晏明在陈维心中的地位,高过一切,否则当初他也不可能会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而去做出这等所谓的“忠君”之事。听得晏明对他的否定,他受到的打击尤甚,他有几分恼羞成怒,却并不是对于晏明,而是看向香梅质问:“香梅姑娘,你若是将在下的一番情意不看在眼里倒也罢了,可你为何要冤枉在下,在下自问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够了!”   到了这个时候,陈维竟然还这般狡辩着,晏明也不知该如何说他。   而香梅却是不怒反笑,她眼里流着泪,面上却带着笑容,看着陈维,这个她曾经最爱的人,慢慢道:“你骗我、害我,都不可恶,只怪我自己傻,可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主子?要利用我来害我的主子?”   “我没有!”   陈维仍然极力狡辩,到了如今这一步,他仍然觉得自己的计划是天衣无缝,一切,只是香梅为了荣华富贵背叛了他,而和皇后联合起来设计加害他,他仍是相信,自己只要紧咬牙关撑到最后,皇帝自然会给予他清白。   而晏明却已经不想看他这般惺惺作态,他更加不想在殿上这般攀咬,让香梅再承受这份不该承受的伤害。   他原本以为陈维是个聪明人,但就是太聪明,有的时候反倒是糊涂了。   “进来吧!”   晏明开口吩咐,门外的御前侍卫听得命令,立刻武装进入,陈维看到进入的侍卫,愣住了,他愕然的看向香梅,又看向了皇帝,竟是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究竟皇后与香梅拿出了什么证据和底牌,让皇帝坚信他便是凶手。陈维心中翻腾着。   他还想喊冤,但晏明却只是冷漠的交代了最后一句话:“朕知晓你是个聪明人,可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然尝试着来触碰朕的底线。朕会给你机会,也会来看你,可是朕希望下次看到你,你不是像现在一般,仍拙劣的为自己辩解,而是说出实话。”   陈维被带下,香梅神色木楞站在殿中,晏明看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冲着陈九两吩咐道:“你安排人妥善送她回去。”   晏明自然也知自己完全可以借着此次机会去景和殿见赵泠,可他心中却忍不住退却,更知二人这会儿这么快见面,只会让赵泠觉得自己是在逼迫,隔阂更深。如今,倒不若远远的望着。 第57章   自香梅去了御书房后, 赵泠便是坐在寝宫中担忧着,她有心想要知道前头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 却又怕走漏风声, 只能坐立不安。   香梅归来后, 宫人上来禀告,赵泠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迎接, 她心里多少有些避讳, 唯恐晏明是跟着香梅一道儿回来的。   倘若之前,虽她觉得尴尬,但毕竟顶着旁人的身份, 可如今既然身份坦白, 二人之间便是没有见的必要,而且见面, 也不太合适。   故而这会儿即使赵泠心中是有些急切的想要知晓香梅的情况,却依然牢牢的坐在了椅子上。   而等到香梅走入寝宫,赵泠只看到香梅一人,并没有看到晏明的时候,这才觉得自己有几分着相了, 若是晏明随着香梅一道儿回来,宫人又如何会只说香梅回来, 只怕最先与她禀告的便是皇帝来了。   但赵泠心中的感觉又有几分复杂,她原本以为依着晏明先时的态度,该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跟来,却不想……   她也不欲多想, 收回神思看向了此刻还有些魂不守舍的香梅,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香梅摇了摇头。   赵泠也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些多余,香梅……即使这会儿心情再糟糕,只怕也不会与她表露,而她的心情,此刻又如何能够好的了。   赵泠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香梅的手背,轻声道:“那样的男人,若我真的瞎了眼将你交予他,只怕才要后悔,如今早些发现,也好。”   “主子说的是。”香梅勉强笑了笑,她何尝不是这般安慰自己,可是人在局中,感情半点不由人,她即使是这样想的,也知这般才是对的,可一想起来,心中便是忍不住钝钝生疼,她曾经,甚至是现在,都是真的喜爱倾慕于陈维,对他投注了许多的感情。   但投入的感情越多,这会儿越是难以放下,也便越是心疼。   香梅其实根本不欲与赵泠再多说陈维的事情,所以她也是转移话题一般的看着赵泠,开口道:“主子,此次多亏有皇上。其实皇上待您真的一片深情,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莫胡说,我与皇上,这般身份,如何能够放在一块儿议论。”   赵泠自是听出了香梅的劝解之意,之前,赵泠也能够察觉香梅有意撮合二人,可是她心中知晓并不可能。   但如今她已然告知晏明自己的身份,便是为自己划下一道界限,不可逾越。香梅这般,在她看来,也完全是在添乱。   “可是,主子您现在并不是先皇的妻子,您现在的身份,是皇上的妻子,是现任皇后,皇上对您一片痴情,如何不可?”香梅不以为然,又是开口道。   赵泠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仍是摇头:“可我是他嫂子的事实,无法改变。”   她抬起头,面上勉强笑着开口道:“行了,我与皇上的事情,心中自有分寸,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话,她似乎是想了想,又是说了一句:“陈维……虽曾经做下那些事情,但其中难说没有隐情,你若是舍不下……”   “主子!”   香梅情绪有几分激动叫了赵泠一声,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略略平和了些,只面无表情道,“不管有何隐情,但奴婢心中,他杀害主子的事情、他欺骗奴婢感情,想利用奴婢伤害主子的事实,却是无法改变,奴婢知晓主子是为了奴婢好,但那样的男人,奴婢不稀罕。”   “并非是稀罕……我只是怕你日后会后悔遗憾。”   赵泠心中轻叹了一声,她自然是不会让香梅与陈维再在一起,即使香梅犯傻想要如此,可她了解香梅,陈维此次事情,即使死罪可逃,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就怕香梅日后想起陈维,心中会过意不去。   “奴婢既然选择与皇上一道儿与他对质,便不会心软。”   香梅十分果断回道,可说完这话,她却仿佛是身体被抽干力气一般,只觉得浑身疲惫,什么都不想说。   “主子,若是无事,奴婢想下去休息。”   “好。”   赵泠没有强留香梅,她点了点头,只温声叮嘱,“你回去,好好休息。”   香梅离开了寝宫,但显是心烦意乱,而坐在寝宫内继续发呆的赵泠,又何尝不是心烦意乱。   她既是苦恼担忧着香梅,却又忍不住想着,日后该如何面对晏明,该如何将日子过下去。   赵泠心烦意乱,晏明这会儿心境,却十分平静,或许是捅破了这一层纱窗,反倒是让他心中少了许多的顾虑。   香梅离开御书房,陈维被带了下去,晏明则是安安静静一人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午膳时间到了,站在御书房门外的陈九两等了许久,都未见晏明有任何召唤命令,他心中有几分奇怪,往日这个时候,晏明早已经吩咐摆驾前往景和殿,更何况,今日又发生了这些事情,于情于理,都该去往景和殿……   但陈九两向来是个聪明人,想不通,则不会多事。   他只小心的走入御书房中,与晏明开口禀告道:“皇上,该用午膳了,御膳房已经备好。”   晏明闻言,微微点头。   这意思,显然便是打算在这边用了。   陈九两心中诧异,但面上分毫不露,只吩咐底下人将膳食呈上。   晏明放下手中的毛笔,活动了一下辛苦一上午的双手,却仿佛不经意开口道:“皇后那边,可有传膳。”   “御膳房给皇后娘娘备好了膳食,不过……娘娘那边仿佛还没传上。”   能坐到陈九两这个位置,自然是有自己的两把刷子,他凡事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使人未到过景和殿,但知晓皇帝对景和殿关心,自然是将景和殿里的事情掌握的清清楚楚,这会儿晏明开口问了,他便能够全部答上。   “时候也不早了,皇后未传,让御膳房将膳食呈上吧,便说是朕的命令。”   晏明目光落在了呈上的一道膳食点心,却是青团,也算是时令点心。他忆起当年赵泠还未嫁入宫中,他的母亲还在世时,他偶有几次在他母亲宫中用膳,赵泠陪同,尤记一次,膳房里也呈了这道点心,或许是新鲜,赵泠用了不少,然糯米不好克化,当天晚上便是传了太医。   也是难得,赵泠还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但她却是是极爱这种糯米做成的糕点食物。   晏明思绪回归,点了点呈在桌上的那道青团,与陈九两开口道:“将这道点心,与皇后送去,不过叮嘱皇后一句,这糯米糕点不易克化,克制食用。”   “……是。”   陈九两闻言,连忙亲自端起了晏明所指的那道青团糕点。   他自然也不会多嘴告诉晏明,此等时令糕点,既然御膳中呈上,那么皇后那头,必然不会少那一份。   陈九两端着糕点下去了,当即便吩咐御膳房将皇后的午膳送去,当然原本在午膳中的那道青团糕点,便是换成了其他的点心。   而他则是亲自带着这道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保温了的青团糕点,飞快朝着景和殿方向跑了去。   陈九两到的时机倒也不错,这头赵泠的午膳刚刚摆上。   赵泠原本没有多大胃口,只是听得御膳房的宫人转达,说是皇帝吩咐让上的,这才勉为其难坐在膳桌前有一口没一口的开始用膳。   陈九两过来的时候,她一碗梗米粥,方才浅浅用了一口,只觉得嘴里没滋没味。她这会儿也没有心情用膳,只是依着本能方才简单吞咽。   听得陈九两带了皇帝所赐的御膳过来时,赵泠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令人将陈九两带上。   而当赵泠看到陈九两说着讨喜话儿将这道糕点呈上后,她不知怎么的,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当年的事情,她自是不可能与晏明一般记得那般清楚。   可这糕点,的确是对她的胃口。她记得当年在太后宫中也尝到过这道糕点过,因着贪鲜,她吃了不少,还传了太医闹了笑话,也是打那之后,她极少碰这类糕点,毕竟她始终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尽量不让自己做出这等笑话之事。   而这一口滋味,也的确是好久没有尝到了。   赵泠定定看了糕点许久,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   咬的不多,但这糕点做的也不大,皮薄馅足,红豆馅料甜而不腻,艾草面皮清香爽口。记忆里的滋味一下子回味了出来。   “娘娘用着可好?”陈九两看着赵泠用了,面上带着微笑开口问着,当然他并非是真的问赵泠用的好不好,而是提醒着赵泠,是否也该给皇帝什么回信。   赵泠如何听不出来,但她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咬了一口的糕点放到了手边的碟上,看着陈九两微笑点头道:“多谢陈总管跑这一趟。”   说罢,只是朝着身边伺候的宫人使了个眼神,令她取了打赏陈九两的赏钱。   陈九两也完全没料到赵泠竟然会是这副态度,当然也不是说赵泠态度不好,只是,这两位主子之间,分明便是有点什么事情。   陈九两虽跟着晏明寸步不离,但许多事情也只是自己看到了表面,需要分析,任他再聪明善解人意,却也无法猜测到晏明与赵泠之间真正的问题。   他……只是觉得,二人之间,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仿佛原本还火热的感情,一下子归于冷淡。但皇上那一头,分明还是热着,仿佛是忌惮于什么,方才远着点景和殿这头。   如此,皇上那头热着,景和殿这边,便不能冷着。   陈九两微微愣神思索了一下后,面上依然带着笑容,分毫不露心中所想,恭敬的接过了宫人拿过的赏钱,嘴上一叠儿说着吉祥话,便识相的告退了。   而等到陈九两回到御书房时,晏明已经用完了午膳,宫人正伺候着漱口。   他走入时,未等着晏明开口询问,他便是上前满脸笑容回道:“皇上,点心给皇后娘娘送去了,送去的时候,娘娘正用着膳呢,看到皇上您让奴才送去的点心,当即便是用了一口,想来是十分喜欢了。娘娘还给奴才不少赏钱,奴才也是厚颜收下了!”   “多嘴,朕何时问你了!”   晏明拿起宫人递过的湿巾,擦了擦手,嘴上虽然如是说着,但眉心分明便是舒展了不少。   不过,殿内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有宫人上来禀告,却是陈维的事情。   “皇上,陈大人带下去后,什么都没说,只一直要求见皇上。”   晏明微微抬起眼睑,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见朕?既是如此,朕满足他。”   晏明拿起了御案上底下人方才呈上的那些东西,陈维的确是聪明,倘若他不是此次低看了香梅,在香梅面前露出马脚,便是底下人呈上杀害赵泠之人,并非贵妃,晏明也完全不会想到会是陈维,或许就按照陈维所误导的那般,以为此事皆有赵绫一人所为。   可既然陈维成了怀疑的对象,许多的蛛丝马迹,便可顺藤摸瓜。他做得再隐秘,但天下却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是,时至今日,晏明唯一疑惑的,却是陈维的动机,他与赵泠毫无交集,无仇无怨,甚至等待陈维的还有大好的前途,他做下这事,无疑是自毁前途。   因为审讯陈维的事情暂时还未公开,人现下也是关在宫里与御书房并不远的慎刑司中。   陈维到底不是宫人,而是身上有官职的朝廷命官,又一向得皇帝宠信,即使如今被关进了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宫人们也不敢慢待。   午膳是正常拿上来的,不见山珍海味,但荤素皆宜,十分新鲜。   可陈维又哪里有心情用午膳,他此刻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皇帝竟然丝毫不怀疑皇后,认为此事都是他做的。   可这会儿他自己也知追根溯源此事已然没有必要,他曾是晏明的近臣,作为近臣,即使不敢说对于帝王有百分百的了解,可对于帝王手中的实力,却是一清二楚。   现下晏明仿佛只是因为香梅之言,方才会怀疑到他,他心存侥幸一想,这么短的时日,至少晏明不可能将这件事情查的一清二楚。他不敢说自己将所有的痕迹都抹的干干净净,可若是能够逃过这一遭,只要他出去,他便能够想办法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故而,他目前最为紧要的事情,便是想着如何让自己洗脱嫌疑,至少让晏明暂时信任他。   陈维不敢再拖,面对底下人的审问,他只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也幸的这些宫人暂且留有余地,对他未曾刑讯逼供,他又是强烈要求求见皇上,宫人斟酌再三,倒是出去禀告了。   而陈维见此,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安静的坐在牢房中,即使一颗心急的如焚,但面上神色平和。   而等听到外边通传的声音响起后,陈维一颗始终吊着的心,总算松了一下。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官服,恭敬的跪在了牢房中,迎接晏明的到来。   他能够感受到帝王的目光在打量着他,他也便努力做出了恭敬,却又不失尊严的姿态。   晏明看着陈维这般,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眼下的情形,明明不经相同,可他却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他与陈维之间的初遇。   那会儿,他只是一个没甚多大权势的王爷,陈维……则是一介贫苦书生,家中生计全靠老母替人浆洗衣物以及自己替书局抄书为生。   那一日他去书局择书,恰逢陈维往书局里送书,却遭到掌柜的克扣,陈维傲骨铮铮,据理力争,最后为自己讨得一份公道,而他恰好看到陈维所抄书卷,字迹整齐,流露风骨,当时鬼使神差之下,他邀请陈维到府上做账房先生,当时陈维似乎是要拒绝的,可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不知为何,却是应了。   而他到了他的府上,账房先生做了没几日,却是成了他的府邸幕僚。   陈维显然是个聪明人,虽看着傲骨铮铮,可他更懂得审时适度,把握人心,甚至连他这个主子,有的时候都被他玩在手中。   当然,晏明有所察觉,可他却能相信陈维的衷心,所以便忍了他的这一份小聪明,或许他也是没有想到,有一日,他竟然会用这份小聪明做出差点令他后悔莫及之事。   晏明走入了关押着陈维的牢房,站在了他跟前,没有叫起,但也没有说话。   而陈维也十分沉得住气,晏明没有说话,他也便沉默的跪着。   许久,反倒是晏明没了耐心,也不想在此地浪费时间,他只语气淡淡开口:“不是要求见朕吗,见了朕,这会儿怎么没话说了?”   “微臣不敢。”   陈维将背弯的更低,也终于说话:“微臣惶恐,只是怕自己言行失当,惹怒皇上。”   “虚话不必多言,朕今日来,也只问一句,你为何要如此做,先后与你无冤无仇,你缘何要做出这般事情?”   陈维的话没说完,但显然晏明已经没了耐心,直截了当开口问了一句。   而陈维闻言,心中一怔,继而立刻开口道:“皇上,此事微臣冤枉。”   他显然从头至尾都没有放弃过为自己洗脱罪名的想法,只是他知晓,自己认下这个罪名,等于完全没有翻身的机会,因为杀害先后这件事情,在眼前这位九五之尊眼中,或许会被谋逆之罪更加罪无可恕。   所以陈维没有选择,即使知晓全盘否认很傻,也只能够选择如此做。 第58章   当然, 陈维如此,更是心存侥幸, 他在赌, 赌晏明还未来得及去让人查明真相, 可是显然今日,他却是赌输了。   晏明没有耐心与他玩这等狡辩的游戏, 听到陈维喊冤, 他直接将那一叠东西扔在了陈维面前。   陈维跪在地上,目光呆滞的望着那些摆在他面前的证据,冤枉二字, 再也无法喊出口来。   他的身体完全被抽干了力气, 此时此刻,他甚至不敢去想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而他的母亲……   若说陈维心中不悔,定然是假的,可是他向来现实,自也知此刻后悔是无用。   他只能够深深的俯下身体。   晏明看着陈维这般,心中自是有那么一些波动与叹气, 但想到了赵泠,心肠却又硬了起来。   今日, 他之所以还会出现在这边,无非也是想要一个答案。   他自问这些年来从没有亏待过陈维,甚至待陈维的母亲,犹如自家长辈一般尊敬, 可是陈维,却是这般回报与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体,看着陈维冷声开口道:“朕自问这些年来,从没有亏待过你,而先后与你素无交集,你缘何要做出这等事情来?”   陈维喉咙微微动了动,嘴角扯动一下,似乎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不知怎么的,笑容没有露出,面上神色依然苦涩。   他立起上半身,又是恭敬的与晏明行了一礼,语气沉重:“皇上待微臣,恩重如山,若非皇上,微臣如今不过是个卑微之人!”   “你又是这般来回报于朕?”   晏明冷笑,“朕从未想过对你的赏识是恩赐,你本身确有才华,便是没有朕赏识,早晚也有其他人,可朕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你却做下这等事情,明知……明知先后……”   “是!”   陈维这一声,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他抬起头,目光终于没有再躲闪,带着破釜沉舟,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晏明大声道:“微臣知晓皇上对先后的情意,更是深记着皇上对微臣的恩典,所以微臣才不愿意看到皇上您为了先后,做下那等错事!”   “你说什么?”   晏明面上有几分愕然。   而陈维不等着晏明回神,又是继续道:“皇上雄材伟略,本就是潜龙,先帝走了,又无子嗣承位,您继位,本就是顺理成章,可您为了先后,当时竟然要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而甘心做什么摄政王,微臣追随皇上多年,盼了那么久,如何不惋惜!”   “你胡说八道什么!朕原本对这个皇位,便从来没有过想法。”这些年来,晏明第一次听的陈维真心话,心里是震惊的。   而这一刻,他也没有说假话,对于这个皇位,他的确从未有个觊觎的心思。自小到大,他为次子,同父同母的长兄又为太子,他如何能对这个位置产生想法。后来,他做了肃王,之所以在朝廷里谋得几分权位,也不过是想保护心爱之人。   而如今,他最终是坐了这个位置,可当时的形势之下,他只是想替心爱之人报仇。   但晏明对视上陈维的眼神,解释的话语,却是没有说出来,显然,在陈维的心中便是认定了赵泠便是耽误了他前程之人。   而陈维在说完方才那一席话后,又是继续道:“便是先后并非阻碍皇上之人,可皇上与先后之间,身份隔阂,微臣更怕皇上哪一日,会因为先后而遭天下人诟病。”   “够了,便是如此,这些与先后又有什么干系,先后从来都是无辜的,朕对先后有不可告人的心思,那也是朕的过错,先后又何错之有!”   晏明冷声质问。   陈维闻言,仍是振振有词:“先后的存在,本就是错误,微臣,只是不想让先后耽误皇上!”   “所以你便鼓动皇后,与你一起做下这等事情?”   晏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厌倦,在陈维说出那等话后,他便觉得,自己当年或许真的看错了人,不管陈维有多少才能,他却是如此罔顾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甚至在害死那个人后,依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错误,这样的人又有何用。   “皇上知晓皇后也不是无辜的?”   陈维闻言,面上倒是流露出了几分异样的神色,他回转心思,立刻开口道:“皇后本就是个心思歹毒之人,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呆在皇上身边,当年先后之事,微臣甚至还未与皇后娘娘说什么,娘娘便恨毒了先后。如今,皇后娘娘眼见事情败露,便想将所有的罪恶全部推到微臣一人身上,有这样的人在皇上身边,微臣如何放心的下皇上。”   “你说皇后心思歹毒,可你自己当初又如何不是这般想的,你又何尝不是害了先后后,只想将所有的罪责,全部都推到皇后身上。”   晏明听得陈维的论调,心中当真是觉得好笑至极,陈维与皇后不过是半斤八两,他竟然也好意思说出这等话来。   “你说皇后不配留在朕的身边,朕又如何敢留你在朕的身边。”   “皇上,微臣……”   陈维想要替自己辩解,他的脸有些涨红,他想说自己和皇后如何一样,皇后不过是出于一个女人的嫉妒,但是他却切切实实为了皇上,甚至不顾自己的前途才会做下这等事情。   “你想说做这些事情全是为了朕?”   晏明直接打断陈维,他看着陈维,眼里也只有厌恶。   “可是朕这辈子,从来都不想要做个明君,朕只想保护想要保护之人,可你却背着朕,害了她。”   “皇上……”   陈维心中慌乱不及,同时,也有深深的迷茫,他难道真的做错了……可是他真的是为了皇上,他真的没有一点点的私欲。   陈维眼见着晏明要离开,心中慌乱不已。   然而……晏明却仿佛再也不想见到他一般,直接离开了。   他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晏明走出慎刑司之时,目光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躲闪不及的香梅。他愣了一下,想到了被关押在里头的陈维,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陈维所为之事,在赵泠之事上,他暂且无法评价,可是对于香梅,当真是做了一个男人最为不耻之事。   他的目光看向了陈九两,开口吩咐道:“你把香梅叫过来。”   陈九两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躲在树后的香梅,倒是难得没有明哲保身与香梅说了一句话:“皇上,香梅姑娘,毕竟先时差点和陈大人订了亲,现下一时半会儿放不下陈大人,也属人之常情,您莫怪罪这……”   显然,陈九两以为香梅过来慎刑司之事,惹怒了皇帝。   晏明闻言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他摇了摇头,没好气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要怪这丫头了!”   “是老奴多嘴!”   陈九两看到了晏明面上的神色的确不像是要怪罪,自己面上不觉有些讪讪,他连忙小跑到了香梅躲身之处,将人带了过来。   其实也莫怪陈九两如此认为,连香梅自己都有几分惴惴不安,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不应该过来的,只是这心里,却是过不了那道坎,最终还是偷偷的来了。   她站在慎刑司门口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皇帝在里头,但是她这般站着,总觉得仿佛站在这儿多想想,心头就能放下,以至于皇帝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躲闪。   “皇上,奴婢知错了。”   香梅痛快的跪下认了错。   晏明轻叹了一口气,亲自将人扶起,开口道:“朕没有怪罪你,你过来这边,是不是想去看看陈维?”   “奴婢……”   香梅心中犹豫纠结,没错,她的确是想进去,可是她该进去吗?香梅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心中下了决定,鼓起勇气看向晏明,开口道,“奴婢想进去问个清楚,也想让自己死心。”   “你不怕他再利用你?”   晏明没有一口应下,反而试探问道。   而香梅听了这话,面上却反倒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容:“今日进去,不管他对我无情或是利用,都该是让我死心了。”   “罢罢罢,你进去吧!”晏明也没有再深究,香梅在这件事情上,其实十分决绝,几乎是没有犹豫便选择了赵泠,显然对于她而言,即使对陈维的感情再深,依然比不上与赵泠的衷心。而香梅与陈维的这件事情上,他或多或少也有几分责任,当初他看出二人有几分意思,便是极力撮合,反倒是造就了这段孽缘。   香梅俯身与晏明恭敬行了一礼,然后朝着慎刑司的大门走去。   因着晏明的命令,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扰,便被宫人领到了关押陈维的地方。   这也是香梅第一次见到如此颓废的陈维。   她心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但那份颤抖的情绪,很快便被压抑了下来,她面无表情的走入。   陈维听到动静的那一瞬间,以为是晏明又回来了,他惊喜的抬起了头,却没有想到,竟然是香梅。他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眼里复杂的情绪变成了厌恶,他垂下眼睑,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仿佛是根本便不愿意看到香梅。   香梅看着眼前这副态度的陈维,心中已经麻木的体会不到苦涩的滋味了。   她几乎已经确信,陈维待她无情,可是她却忍不住自嘲自己,即使到了这一步,仍想要从陈维的嘴里,明明确确的知道一个答案,知道陈维是不是从头至尾都只是在利用她,对她连一丝丝的感情都没有。   “你从头至尾,或者说我们之间的相识,都只是你的一场阴谋?”   “是!”   陈维几乎是毫无犹豫,果断回答。   “为什么?”   香梅仿佛是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这个曾经的爱人,这般利用一个无辜之人,他心中竟然没有半点的愧疚吗?   陈维抬起头,看向香梅已经红了眼眶,却极力压抑哭泣的模样,心中是有那么一丝丝的迟疑,可是想到自己会落到现在的下场,香梅当真是功不可没。   “有什么为什么的,你觉得我会看上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陈维冷笑回复。   香梅听明白了陈维的意思,她双手不觉紧握成了拳头,定定看了陈维好一会儿,她却没有解释。   她转过身,似乎就要离开,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说了一句:“我虽然只是个卑微的宫人,可到底还记得礼义廉耻,谨记衷心二字,而从头至尾,我心中的主子,都只是一人,从来没有变过。”   “你……”   陈维闻言,面上怔楞,他抬头看向香梅,却只看到香梅青蓝色宫服的裙摆在门口飘然离去,毫不留恋。 第59章   香梅去看望过陈维的事情, 赵泠自然是知晓的。   虽然香梅回来的时候,面上若无其事, 仿佛是将一切都放下了。   可二人主仆多年, 赵泠如何看不出香梅是在强颜欢笑。她是了解香梅的, 此次陈维之事,对她伤害甚深, 但香梅又是心软的, 若是陈维此次真的在劫难逃,没了性命,只怕香梅会记上他一辈子。   说实话, 在初初听到陈维对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时, 她心里无疑是痛恨的,可慢慢冷静下来, 倒也没有那般痛恨,至少,她现在还有命留着。   香梅没有想开,赵泠其实反倒是有些想开了。   虽然她心底里对于香梅的想法已经了若指掌,显然香梅心中是犹豫的, 她对她衷心,将她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自然无法释怀陈维之事,可她对陈维用情甚深,自然也舍不得让他这般没了性命……但即使心中再是如何踯躅与犹豫,她也不可能说出求情的话来。   香梅说不出口, 赵泠却是想要知晓她心中真实的想法,可每每她一提起了话端,香梅便是岔开话题,或者干脆直接找借口离开她身边。   一次两次,赵泠心中叹气,却也不愿意勉强。   她心中其实也有些犹豫,倒不是犹豫对于陈维的处置,对于陈维,可能是因为她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又或者事情已经过了太久,她心中的那份不平已经淡下,她看在香梅的面子上,倒是不介意绕过他一命。她真正的犹豫,是犹豫自己是否该去找晏明。   那一日,晏明离去时候的场景,午夜梦回之际,她心中常常忆起,而心头,自是浮起波澜。   她到底胆怯,唯恐见到晏明,自己必须摆出态度来,更怕自己会被蛊惑说出什么话来,干脆便是躲在景和殿中,跟个缩头乌龟一般。   对于陈维的事情,自然也是这般搁置了下来。   不过,赵泠却是没有想到,自己没有去找晏明,晏明却是寻上了门。   而晏明过来的时候,恰是她用午膳之际。   晏明已经太久没有来景和殿了,莫说是赵泠,便是宫人,也皆是被吓了一跳。接而,便是狂喜。   毕竟晏明太久没来景和殿,帝后不见面,宫人心中自是揣测不安。   宫人声音高昂且带着显而易见惊喜的通报声吓起,差点没将刚喝了一口汤的赵泠呛到。   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那口汤,晏明已经一脚迈入了殿内。   赵泠躲避都来不及,无法,只能故作淡然的将手中汤碗搁下,慢慢的走出座位行礼,当然……让她上去迎接之事,自是不可能的。   晏明看着赵泠这般,面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语气温和道:“皇后刚用膳吗?”   那副模样,给赵泠一个错觉,仿佛之前二人之间都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事情,仿佛……二人还是没有揭开身份时候的夫妻关系。   赵泠下意识是想回答是的,可是,若是这般回答,岂不是应承了晏明的亲昵,她犹豫了一下,到了嗓子眼里的那两字,却是吐不出来了。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神态瞧着有几分冷淡。   晏明仿佛没有看到赵泠态度的疏离,他笑着让底下人给他也拿了一副碗筷上来,又是冲着赵泠道:“朕这是赶巧来了,正好,朕也没有用午膳,在皇后这边对付一顿?”   语气里虽带几分疑问,仿佛是请问首肯的意思,他她的动作却丝毫看不出来,他已经在赵泠边上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赵泠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在晏明的边上坐下。   赵泠的午膳,作为皇后规格,自然已经是十分丰富,但皇帝既然在这边用餐,便是赵泠不吱声,底下机灵的宫人也早已经让御膳房又做了多道新菜肴呈上。   热气腾腾的饭菜被宫人端上来,可赵泠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她的脊背绷得紧紧的,做出的姿态,是一副防御的状态。   的确,赵泠是在防御,她也是在害怕,害怕晏明会突然说出什么话来。   不过,晏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仿佛真的只是过来用一餐膳食,宫人捧上一碗汤,递予晏明,晏明接过用调羹舀了一勺送入嘴里,而后他声音温和吩咐道:“皇后碗里的汤已经凉了,再给皇后盛上一碗。”   宫人闻言,连忙照办。   皇帝赏赐,即便赵泠有再多的尴尬,这会儿显然也不得不去接过。   她垂着眼睑,伸手接过后,却并没有去用,显然这会儿更是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晏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放下了手中的碗勺,看着赵泠温声开口道:“朕既然先时已经答应给你时间考虑,便不会逼迫你,你用不着见了朕这般惧怕。”   晏明说完这话,赵泠的心情显然并没有放松,依然是低垂着眼睑没有去正视他。   晏明心中再次叹了一口气,又是继续开口道:“朕今日过来,是想与你谈谈香梅与陈维之事。”   这话一出,果然奏效。   赵泠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晏明,她抿了抿嘴,面上倒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开口道:“其实皇上不来,我也在考虑寻皇上说此事。陈维……”   赵泠急于想要将话说出,不过,她的话只是说了一般,便被晏明打断:“二人之事,并不急,皇后不若先用完膳再议。”   “……”如何不急。   赵泠想要辩解几分,却看到晏明面上神色似笑非笑,显然是已经决定了的意思,便是赵泠再继续说,他也不会陪着她说下去。   赵泠深吸了一口气,舒缓下急切的心情,只能够随着晏明的意思:“是我心急了,皇上……皇上先用膳吧!”   虽然嘴上答应着让晏明赶紧用膳,可事实上,赵泠还是丝毫没有胃口。   可晏明如何会自己用,他每用一道膳,觉得滋味可以,便让宫人夹到赵泠的碗中,若是赵泠不拾筷子,他便自己也停下筷子,什么也不说,只含笑看着赵泠。   赵泠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乖乖一口有一口将添入她碗中的那些菜食送入嘴里。   不过,她到底是胃口少,加之之前晏明还未来时,她其实已经用了不少,吃用过一些后,她也实在是吃不下去。   “皇上,我真的已经饱了。”   赵泠无奈哀求,晏明意犹未尽,可瞧着赵泠并不是推脱之词,只能作罢。   赵泠不用,他其实也没有什么胃口,故而也停下了筷子。   他这般,赵泠瞧着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连忙开口劝道:“皇上多用些吧,其实方才皇上来时,我已用了不少,所以才会这么快便饱了。”   赵泠说这话时,虽然语气有几分生硬,但话语之间隐含的关切之意,却让晏明十分满意。   他不由笑了起来,也听着赵泠的话,又拿起筷子吃了一些。   这番来往之下,二人之间的气氛总算没了初时那般尴尬。   等着宫人撤下饭菜,晏明与赵泠二人拿了一盏茶坐在榻上,也终于说起了正事。   晏明今日过来,虽然的确有几分私心,想要见见赵泠,可也的确是真的有正事与赵泠商谈。   “陈维做下的那些事情,罪无可恕,可偏偏香梅那个傻丫头,却是没有那么容易放下,处置陈维简单,但让香梅走出这次的事情,却是不容易,朕也是拿捏不准方寸,所以想来问问皇后的意思。”   即使这会儿宫人已经全部退下,但晏明依然称呼赵泠为皇后。   赵泠神思被晏明所说之事牵着,这会儿倒是没有注意到晏明的称呼,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其实晏明说起这个事情,她心中便是来气,更是痛恨陈维。   可想到了香梅,她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香梅这丫头自小跟随我,我是了解她的性子,只怕是她不会那么轻易便放下此事。说来,这事儿我也是想了许久,陈维如何处置都好,可万万不能让他死……若陈维走了,只怕那傻丫头这辈子都放不下了。”   “他所犯之事,死上一万遍都不足以解恨……”   晏明闻言,面上并不赞同,可的确赵泠所说是真,若是陈维此次走了,只怕香梅要记挂上他一辈子,但不管如何说,就这么放过陈维,多少有几分不甘心。   “皇后太心善了。”   赵泠听着晏明的话,面上却是淡淡的笑了笑,她心善,她如何能够称得上心善。   她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并非是良善之人,如此这般做,到底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一则为了香梅,香梅自小伴我长大,相伴我于微末困境之时,在我眼里她便是我世上最亲的亲人,我自是不愿意她这辈子背上这个包袱,何况,陈维便是对我下手,到底我还活着。二则却是我心思歹毒了些,在我看来,便是陈维害我性命,这份仇恨比之赵婕当年之恨,便显得微不足道,即使并非赵婕害我性命,可我依然希望她这辈子都这么过下去,而不希望洗刷她这份冤屈。”   赵泠毫不保留袒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将自己卑劣一面毫不掩饰。   她也希望晏明听了自己的话,认清她并非良善之人,也可以不要再将无谓的感情放在自己的身上。   没想到,晏明听得她的话,依然笑容不变,认真开口道:“既然皇后替陈维这般求情,那便饶了他的死罪,只是即使他免了死罪,到底活罪难逃。”   而在说完这些话后,晏明语气一转,柔和却又不失真诚开口道:“皇后爱憎分明,却又不失本心,朕觉得皇后这般,甚好。” 第60章   晏明最后那一句话, 语气殷勤备至,便是赵泠此刻想着旁事, 也不由侧目看去。   可明明是那般违心讨好的一句话说出来, 晏明的神色没有半分不自在。   如此, 反倒是让赵泠面上略略尴尬了一些。   而且,晏明的话, 也让赵泠的脑子略略清醒了一些。   她轻垂下眼睑, 手里有些不自在的把玩着茶杯,语气故作不在意的开口道:“既然陈维之事已经商定,皇上事务繁忙, 便不留皇上了。”   晏明闻言, 却是愣了一下,他看向赵泠, 却发现赵泠又恢复了他方才进门时候的样子,看似谦卑,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且谦卑……她哪里有这等品质,实则却是个过河拆桥的心狠女人。   饶是晏明早有心理准备,却也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上一刻还好好说这话, 下一刻便赶人之事,心里当真是气的紧。说实话, 若是旁人,他还真是忍不住气的一走了之……   可……偏偏是赵泠,在她面前,他哪有什么自尊。   深吸了一口气, 晏明忍了忍,还想挽救:“朕好不容易在皇后这边躲点清闲,皇后怎能迫不及待赶朕又去做事呢?”   他故作玩笑,却又说的可怜,带着几分赵泠也明了的哀求。   赵泠依然低垂眼睑,可说出来的话,却狠心至极:“皇上说笑了,皇上事关国家社稷,又岂能因为一个女子让天下百姓、朝中百官失望。还请皇上莫说这般让我不自在的话。”   赵泠虽是如此说着,可深层次的意思,晏明能够听得出来,她到底还是忌讳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这会儿,晏明方才听出来,赵泠从始至终,再也没有用臣妾二字自称。   她的心中,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摆放在他的妻子位置上,便是占着如今皇后的位份,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不想当他的妻子,可那么多年,便是被皇兄扔在冷宫之中,却也愿意当皇兄的妻子,虽然晏明知晓当年赵泠也不过是无可选择,可心中还是忍不住愤怒。   他猛地站起了身,脸上再也没了笑容。   可是他还是迟迟未走,停驻的脚步,只等着赵泠挽留。   可赵泠既然说出了这话,自然不可能再挽留,她是说话了,可说出的话,还不如闭嘴让晏明安安静静的离开。   “得蒙皇上恩典,我在这景和殿住的挺好,也无事烦扰,也自愿继续维持着这份清净。”   “行了,朕知晓,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吧!”   晏明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用了多少的自制力,方才平静说出这番话。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心中更是有些期待,还想给二人留有余地。   他更怕自己再待下去,赵泠会说出再如何绝情的话来激怒自己,所以第一次,他在景和殿中,竟然落荒而逃,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   既然已经定下了对于陈维的处置,晏明很快便让底下人拟定了圣旨颁下。   死罪可逃,活罪难免,流放苦寒之地,此生若无特赦,基本一辈子都不可能回京城。罪名倒是未提及,只说是欺君罔上、不敬君王。不过,到底对于陈维之母,留了几分情面,虽收回了对陈家的一切封赏与诰命,仍与陈老夫人留了一处安身度得余生。   这份圣旨,晏明让陈九两亲自去颁布。   不得不说,陈维原本以为自己定然死路一条,而在牢狱之中,若说心中没有半点牵挂与担忧,定然是假的,他最放心不下的便也是自己的母亲。   可是没有想到,皇帝不但放过了自己的母亲,甚至没有让他去死。   他接过圣旨,神色怔楞望向了陈九两:“皇上……为什么?”   到了此刻,即使陈维只是阶下之囚,陈九两倒也没有落井下石,闻言半侧下身子,温声道:“皇上只让咱家转告您,若是要谢,便谢那个被你所害之人,皇上是看在她的颜面上才放过你一马。”   谁?   陈维脑子里第一时刻便是想到了香梅,可是细细一想,他却又苦涩的笑了,他其实还是能够看得出香梅对他的感情,可是同样的,香梅心中对于先后的衷心,更加毋庸置疑,她绝对不可能替自己求情。   那么……陈维想到了自己先时的推测,一时之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陈九两不知陈维心中所想,只是看着陈维面上苦涩的笑容,他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陈大人,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原本该是平步青云之路,却偏偏要忤逆皇上咱家不知道你是犯了什么事情,但是做臣下奴才的,又怎么能够对主子阳奉阴违,更何况咱们的皇上,向来英明……罢罢罢,现下咱家这说什么,只怕你也是不爱听得,你我到底相交一场,此次送你去荆州的官兵,咱家会替你打点着,好歹也让你少吃些苦头。”   “多谢……陈总管。”   陈维面上笑容依然苦涩,可此刻的确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陈维被流放之事,在朝廷之上的确是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   毕竟是天子近臣,又是府邸跟随而来,何该是一路康庄大道、早晚能够位极人臣之人,谁知道刚刚起步,却是得罪皇上被流放。   但所有的臣下,心中只是震惊一下,事儿却是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人替陈维求情。   如此,倒非陈维做人不成功,实在是他根基太浅,即使在朝中与不少的大臣相处得宜,但一来,他一直打着天子近臣的标签,与他真正交心,甚至与与他有利益关系的大臣,几乎为零,其二,他贫寒出身,与世家无交,出了这样的事情,自是没有其他朝臣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替他求情。   如此情形下,陈维被流放这件不算小之事,在大家的有意忽视下,平静的过去了,或许真正为他伤心的,不过两个女人罢了。   香梅在宫中虽然待了许多年,可手上其实并不宽裕,从前在冷宫之际,连赵泠自己都过得紧巴巴,更何况是香梅,如今日子倒是好过了,香梅手头上也有一些余钱,可积攒的时间少,全部合起来,其实并不多,香梅扒拉了半天,又寻其他宫人借了一些凑了个整,寻了宫人与陈维的母亲送去。   这件事情,香梅并没有告诉赵泠,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不过赵泠还是知晓了,她也没有与香梅说起,只是默默感叹这个傻丫头,另寻了由头,给香梅赏赐了一些东西,并且借着近来自己玩叶子牌的机会,输了不少银钱与香梅,总算让这丫头还上了与别人借的银钱。   说到叶子牌,这也是赵泠近来用来打发时间常玩的娱乐。   可能是心里真正放下了包袱,她如今倒是没有了那许多的忌讳,真正过上了自己曾经最想过的生活,也不再端着皇后的架子,宫务她仅仅只是把关,不再认真插手,然后让人寻了不少话本儿打发时间,看书练字作画,风雅之事做多,她倒也倦了,干脆还叫了宫中自先帝走后便没有再被传唤过的歌舞乐坊排起了舞剧给她看,不过,看过几次,她隐隐约约觉得如此太过于张扬,干脆关起门来和宫人一起玩起叶子牌。   这一玩,仿佛是对了她的胃口,几乎是一睁眼,便让宫人组局。   皇后这般自甘堕落、沉溺玩乐,对皇帝那头再也不伤心,汤水不送,连面都不见了。   底下宫人心中可是急坏了。原本还想着皇帝到底牵挂着这边,至少上回便是主动驾临过景和殿,可偏偏,这一回皇帝仿佛上次真的被皇后气到了一般,一直呆在御书房中,也没有再来过景和殿了。   身边一些得脸的宫人倒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劝说一下赵泠,可赵泠显然不爱听这个,宫人也不敢拼着冒犯皇后的风险去劝说,只能在心中急的不行。   不过,在两位主子明显出了状况的情况下,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这段时日皇帝倒是没有往后宫里加人,也不是没有心思浮动的宫人动歪念头,但但凡有这样的宫人,不等着他们景和殿这头动手,皇帝那边便已经给打发了,反倒是皇后见到被皇帝打发出来的宫人,还顾念其可怜让人给好好安置了。   然后,皇帝那边,但凡底下有什么好物进贡上来,皆是让陈九两送到景和殿里来。   如此这般,景和殿的宫人慢慢心安了,虽然帝后还没和好的样子,但至少皇上那边,心中还是有皇后的。   不过,宫中虽是有几分见惯不惯,谣言到底隐隐约约有些传到了宫外,赵泠原本倒还真没有想到这些影响,直到宫外承恩公府递入了帖子求见,她才有种恍然从梦中惊醒的感觉。   其实对于赵家人,赵泠心中的感情一直是复杂的,当初不知杀害她的凶手是赵绫之际,她的心里是心虚而又羡慕的,而如今,即使知晓杀害她的人是赵绫,对于毫不知情的赵家人,她无法去怪罪,甚至因为她的身体不再可能归还于赵绫,而越发难以面对。   可赵家人的求见,她却又不得不见。   赵泠对着那份帖子怔怔发了许久的愣,最终还是让宫人将赵家人传了进来。   承恩公夫人在见到赵泠之时,面色依然是那般慈和,只是这份慈和,较之往日,却又多了几份焦虑,她这一次进宫或许是有些话想要单独与赵泠说,所以连自己的那几个儿媳妇也没有带。   赵泠隐隐约约有些明白承恩公夫人想要与她说的话。   果然,在宫人上完茶点后,承恩公夫人便是忍不住直接开口问道:“皇后娘娘,您近来,可是惹皇上不高兴了?”   承恩公夫人倒是从没有去想过自己的女儿会不理睬皇帝,毕竟依着曾经赵绫对于晏明的深情,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承恩公夫人就怕赵绫好过一段时间,又固态萌然,惹了皇帝不高兴。   她不等着赵泠开口回答,又是温声道:“你自小脾气倔强,家里又是把你宠坏了,可是绫儿,皇上毕竟是皇上了,不是你可以随意摆弄的小子。你看前些时日,你二人和和睦睦过日子,多好啊!”   “母亲,没有……我和皇上好着呢!”   赵泠矢口否认,面上笑容盎然。仿佛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这般神情,却也让承恩公夫人有些疑惑了。赵绫向来不会掩饰,应该说从来不会在她这个做母亲的面前掩饰,难不成,是她真的听岔了。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承恩公夫人有些犹豫的笑着,却又是轻声道:“到底你和皇上没孩子,稍有点风吹草动,宫外便传的纷纷扬扬,娘和你爹,心中也是担忧,既然你和皇上好好的,那爹娘便是放心了,再过不久,便是皇上的千秋宴,娘只盼你能够早日传出好消息,毕竟皇上年岁也不轻了。”   赵泠闻言,微微愣了一下,说来的确是她疏忽了,好像再过不久,的确是晏明的生辰之日。   宫中倒不是没有在准备,宫人也有来请示过,但她近来耽于玩乐,许多的事情只是过了一下耳朵,便让底下人都按照规矩办,晏明生辰这般大事,仿佛也被她归于按照规矩行事了。   赵泠心中难免有几分心虚,她占着这个位置,好似真的只是在享受,却半点义务都没尽到。   承恩公夫人看她傻愣愣的样子,还想再说几句话来劝说,毕竟她来宫中的机会并不多,虽宫中给了她牌子可以随时求见,但考虑到影响,承恩公夫人向来节制。   只是这边她话还未说出口,另一边,却听得底下宫人通传,皇上来了。   听得这一声通报,不但承恩公夫人呆住了,连赵泠也呆住了。   唯有晏明,面色如常走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免了二人之礼,而后,恭敬而不失亲近的与承恩公夫人寒暄了几句,甚至还打算留承恩公夫人一道儿用膳。   承恩公夫人看着晏明待她的态度,又瞧着晏明看着赵泠的目光,如何看不出晏明待她女儿的感情,进宫时候的担忧早已经一扫而空,又如何会愿意留下来做二人的电灯泡。   她笑的几乎合不拢嘴,却坚决没有接受晏明的邀请留下,只道家人还在家里等待,却是离开了,显然是不打算来打扰自己的女儿女婿相处。   等到承恩公夫人离开后,寝宫里原本还摆出相敬如宾态度的二人,面上顿时有了几分尴尬,当然是因为赵泠先避开了晏明的亲近,晏明才有几分不自在。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是解释:“朕听说承恩公夫人进宫来看你,怕你不自在,便过来看看。”   说完这话,他又觉得这话仿佛是他一直在监视着赵泠这边,又是连忙解释了一句:“朕并非有意监视你,只是恰好宫人多嘴说了一句……”   “皇上不必多说,我都是明白的……”   说到这里,赵泠顿了顿,却是对自己换了一个称呼:“其实,今日承恩公夫人来探望,臣妾才知自己有些事情做得太过了。”   晏明闻言,目光看向赵泠,似是不解。   而赵泠面上有几分踌躇,小心组织语言开口道:“臣妾既然如今占了皇后这个位置,即使因为臣妾的身份,不能完全尽到做一个皇后的本分,却也应该为皇上打理好后宫,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   晏明闻言,面上微微怔愣,他这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赵泠究竟是何意思,但是态度上似乎是有几分软和,并不再像先时那般生硬,他面上下意识想要露出一个笑脸。   但笑脸未露,却又听得赵泠继续道:“臣妾细细想过了,这对皇上不公平,皇上您并不欠臣妾什么,所以日后臣妾一定会为皇上打理好后宫,为皇上照料好后宫妃嫔,若是皇上不介意,臣妾还愿意为皇上好好看顾好您的子嗣……”   “够了!”   赵泠话至如此,若是晏明还听不懂言下之意,那这些年也就白活了。   可晏明这一声阻止,却没有打断赵泠的话,赵泠又是继续开口道:“这或许是臣妾仅能为您做的,当然身为皇上您的嫂子、长辈,这也是臣妾应尽义务。”   “赵泠,你不必将话说的这般明白,你明知道,朕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从来不是这些!”晏明沉着脸,语气终于不再温和。   赵泠脸上的笑容也难以维系。   晏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些你能做的事情,朕能随时随地找出一个人来,做的比你更好,朕从来没有想过逼你,你一直不愿意答应,朕便愿意等你一辈子!”、   “皇上你愿意,我不愿意,您若是这般,那就是逼我去死!”赵泠闭上眼睛,狠心说出了这句话。   “你我之间的关系,这辈子都不可能,皇上你这是逼我成为天下的罪人。”   “你如今是我的皇后,帝后和睦,天下大幸,你如何是天下的罪人?”晏明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赵泠会有这么重的思想包袱,如今他们的身份早已经不同从前,若是从前,忌惮叔嫂身份,他或许还能够理解,可如今赵泠为什么还不愿意。   “身份是不同了,可这身份,始终不是我的,其实今日我面对赵绫的家人时,心中是躲避的,即使她害了我,但她家人对我的关爱,始终不属于我,而我占着她身份所享受到的一切,也都不属于我,甚至看到你,我只会想到从前,想到你的皇兄!”赵泠声音疲惫,“若是可以,我真的很想一了百了,想要远离这里。”   “在这里再待下去,我早晚会疯,甚至……可能不用别人害我,我自己都会想去死!”赵泠情绪激动,鬼使神差之下,将长久以来所积蓄的一切情绪,发泄了出来,有这段时日以来的左右为难,更有曾经在这座宫廷中所遭遇到的一切不幸、一切委屈!即使这些,并非是晏明加诸在她的身上。而在说完这一切后,她无力的蹲坐下了身体,抱着双膝痛哭,仿佛稚童一般。   晏明呆愣愣的看着赵泠,想要伸手去碰触赵泠,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是不敢。   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女人,这些年来承受了这么多,可是他无能为力,甚至在自己如今有能力给予她想要的一切时,还要逼迫她,就像是他的皇兄一样残忍。   他掩面不敢去面对这份事实,可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强迫赵泠。   最终,他选择离开,而在离去之时,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面上的笑容更是温柔至极:“表姐,朕那么爱你,如何忍心逼迫你,你想要的一切,朕都给你!你要离开这里,朕……便只远远看着你就好!”   赵泠抬起头之时,只看到了渐渐消失在大门外的那道背影。 第61章   皇帝千秋宴在即,原本宫人还在担忧帝后关系, 但这会儿却也没有功夫开始担忧了。   因为所有的人, 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哪怕没有真正被上头安排直接参与千秋宴的筹备之中的宫人, 却也并不得闲。   虽晏明有言不必铺张浪费, 可这到底是晏明登位后第一个生辰, 再低调,也不可能真的如同民间常人过生辰一般。莫说那些朝臣、皇亲国戚, 仅是要安排好那些进京来祝寿的附属国使臣, 也让那些宫人忙碌不堪。   使臣接待,自是前朝之事, 也不会安排住入宫中,但赵泠作为皇后, 却不得不去接待那些使臣的家眷、甚至某些藩国派遣过来的女使臣。   若说朝臣家眷,赵泠还能由着性子想见便见,不见便是不见, 但这些藩国过来的人,赵泠作为一国之后, 却是不得由着性子,她又要关注着千秋宴的筹备、又要接见那些络绎不绝来拜访之人,全然没了先时那番悠闲, 甚至忙的人都瘦了不少。   底下宫人, 尤其是像王嬷嬷与香梅这般贴身照顾赵泠的,这些时日想法设法给赵泠进补, 但她用的少,脸色也一日比一日要差。   王嬷嬷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劝说赵泠请太医来瞧瞧,赵泠每回都是打着马虎眼儿。王嬷嬷劝多了,她还要不高兴,偏偏这段时日,帝后之间仍然保持着前些时日不冷不热的样子,晏明自己前朝也忙,自然没有来后宫看望过赵泠。   王嬷嬷倒是有心想让香梅将这个情况禀告皇帝,可向来对赵泠衷心的香梅,闻言却是面有难色拒绝。   “主子不让我去前头,而且现在我去御书房,也不是那般自如了,只怕皇上也不会召见我。”   香梅这头说不通,王嬷嬷急的不行,她有心想往承恩公府里传达消息,想让府中来人劝说赵泠,可偏偏赵泠前些时日便警告过她,让她不要有事没事去找她的娘家。加之如今京城宫中事务繁杂,各处明显警戒严密了许多,她竟是找不着法子往宫外传递消息。   无奈之下,她也没了法子,只能够每日里更加用心在小厨房里给赵泠做些药膳补身子。   瞧着王嬷嬷这般,赵泠心中只是叹气,倒是香梅,却是有几分不忍:“王嬷嬷对娘娘甚是关心,每每天不亮便去了小厨房里,主子……”   “王嬷嬷是赵绫的奶娘,一手将她带大,自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看待,但这份感情,不属于我,长痛不如短痛。”   赵泠看着王嬷嬷送来的药膳,心中若说没有触动,定然是假的,但她面上却是一片冷漠,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便不可能再回头。   其实,如此这般,倒也摆脱了那些不属于她该享受的关爱,也免去了日后的许多尴尬。   赵泠没有动用王嬷嬷送来的药膳,而是打开了藏在梳妆台柜下的一个盒子,取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了一颗药丸送入嘴中。   这是晏明送来的,也是他令太医院院士研究了数日方才制成的假死药。   需服用十日,从服用之日起,身子便会出现得重疾的假象,再等半月之久,便可假死脱身。   而赵泠今日,恰是服用到了最后一颗。   晏明好不容易想通放她离开,赵泠甚至顾不上犹豫,便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能够离开这个充满了不好回忆的宫廷,这也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当然,赵泠心底深处可能最不承认的一点便是,她怕继续留在这里,她自己的内心会忍不住动摇。   如今,有这么一条出路等着她,她不可能不去选择。   能出宫,出了宫后,她今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这些赵泠都顾不上想,当然,可能也是她有恃无恐的一点,她相信晏明会替她安排好,安排的妥妥当当。   赵泠将已经空了的瓷瓶重新塞上了木塞子,然后递给香梅,温声道:“你将它处理掉。”   香梅沉默着依言接过。   倒是赵泠想了想,又是轻声开口道:“我日后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还是个不定数,你不若留在宫中……”   “主子怎么又说这话,奴婢自小到大,便是跟着主子一起生活,离了主子,您让奴婢一个人,如何过下去。”香梅闻言,情绪并不算激动,语气却是十分坚定的打断了赵泠的话。   赵泠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罢罢罢,将你留在宫中,我也是不放心的。”   主仆二人这场私底下的争执,自是不为人知,但景和殿里的宫人,便是在外殿伺候的宫人,都发觉了她家娘娘面色憔悴,便是回回见那些进宫求见的使臣与家眷们,都需要上一层浓浓的妆容来掩盖自己不佳的面色。   也不是没有亲近的宫人提出让太医来瞧瞧,可偏偏赵泠对此极为排斥,底下人进言,也只做充耳不闻。   直至那日御膳房总管与赵泠商定御膳上的菜单之时,赵泠先时脸色难看,突然说着说着,便是天旋地转,晕倒在榻上,宫人们一阵惊呼,这方才将太医请了过来。   而太医一来,赵泠这虚弱的身体,便是瞒不住了。   景和殿这头有动静,自是隐瞒不了前头,太医刚到还未把脉,晏明便是行色匆匆带着自己常用的几个御医过来,景和殿里的宫人看到晏明过来,心中自是又惊又喜,他们仿佛是看到了帝后和好的希望。   只是,这阵喜悦还未来得及流于表面,却又被那些替赵泠把过脉的御医们沉重的面色给镇住了。   那几名御医把完脉后,面上皆是流露出了几分震惊与为难的神色,他们再三查看赵泠的面色,又是替赵泠再三诊了脉络,最后皆是神色犹豫的看向了晏明。   晏明面无表情站在在床上,虽然注意力都放在床上躺着的皇后身上,可余光不是没有看到那些御医的神色。   御医不说话,晏明已经沉着声开口询问:“皇后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娘……娘娘……”   御医们再三犹豫,没有说出话来,最后皆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然后如丧考妣般的沉痛出声:“微臣们皆是一一替娘娘把了脉,娘娘这症状,分明便是药石不灵、油尽灯枯之相。”   御医们这一声出来,仿佛在寝宫内投入了一个响雷,所有的宫人,皆是目瞪口呆,他们下意识看向晏明,却见晏明面上神色难看,仿佛也是接受不了这份真相。   站在床边那几名与赵泠关系亲近的宫人,早已经忍不住捂脸痛哭了起来。   哭声中带着沉重,更是带着对未知的恐惧,赵泠若是走了,他们便等于没了主子,日后命运起起伏伏,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比现在好了。   “不可能!”   王嬷嬷沉默了许久,突然声音尖利出声质疑。   “娘娘身体向来康健,怎么突然好好的,就会……就会……”   王嬷嬷实在说不出接下来那一句话。   而在说完这句话后,她立刻急切的将目光看向了晏明,仿佛是想要得到支持一般:“皇上,您知道的,我家娘娘自小到大,身体便是十分康健,不可能一下子就倒了,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晏明闻言,没有怪责王嬷嬷的失礼,只是将目光看向了方才回话的御医。   御医面带苦色,但此刻也只能够硬着头皮继续道:“皇上,老臣绝对没有误诊,娘娘这身体,分明便是油尽灯枯之相,而且这副症状,也有一些时日了,都道病来如山倒,更何况娘娘拖了这许久,老臣们实在无能无力。”   “不可能的……”王嬷嬷不敢置信,想要冲上去拉住御医的手,而在这个时候,床上赵泠悠悠然醒了过来。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是叫住了王嬷嬷:“嬷嬷,别为难御医了。”   王嬷嬷泪水一下子落了下来:“娘娘,都怪奴婢。”   “怪你什么,是我自己不肯让你们叫太医,更何况,这命理寿数都是由天而定。”赵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她并非是为自己而叹,她只是在想着赵绫,明明身边有这么关爱她的人,可是偏偏,她从来没有去珍惜。   她并非是良善之人,虽然有那么一瞬间,因为赵家人与王嬷嬷这些人的关爱,她有那么一丝心软,可是她同样自私想要好好活着,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若是先时不知情倒也罢了,可如今赵绫欠了她一条命,如今她占了她的身体,却也不愿意再还了。   她仅能守住的底线便是,这份不该由她来占据的关心与爱护,她不再那般心安理得的占据着。   晏明让寝宫内的御医与宫人们都退下了,他慢慢的走近床边,沉默的站了一会儿,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赵泠,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他这么瞅着,心情却并不好,这让他回忆到曾经某些让他并不高兴的时刻。   他终于开口,目光灼灼看着赵泠,轻声问道:“表姐,你真的决定了吗?”   赵泠闻言,愣了一下,面上勉强支起一个笑容:“皇上都已经替我如此安排了,我又怎么能够后悔。”   “只要表姐你愿意,还来得及……”   “这不是我该享有的身份。”面对晏明还带着几分希冀的劝说,赵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晏明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而在沉默过后,他轻声开口道:“朕早该想到表姐的为人。”   他面上带着淡淡的一丝苦笑,继而,他慢慢的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赵泠轻声道:“既然表姐下定决心,朕也答应了让表姐出宫,自不会食言,只是在这最后的日子里,便是为了朕的名声,朕只怕也要来叨扰表姐,守在表姐身边。”   赵泠闻言,面上忍不住浮现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先时二人也不是没有朝夕相对过,可……之前二人朝夕相对,是在她以为晏明不知自己身份,她还有一层遮羞布的前提下。如今实在是尴尬。   她直言想要拒绝,但又听得晏明开口道:“当然,不可否认,这也是朕的私心,还请表姐成全。”   “……”已经到了嗓子眼里的拒绝之言,再也说不出口。   赵泠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却也是默认了晏明如此做法。   而自那一日起,晏明便是真的日日前来景和殿中报道。   即使如今前朝忙的不可开交,皆之如今虽然后宫这边的事情已经由晏明接手,可事实上,许多的事情,最终还得由晏明来拍板。   可偏偏在这百忙之中,晏明每日里却花了大量的时间,待在景和殿中,陪在赵泠的身边,他仿佛真正也就仅是陪伴而已,从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连晚上夜宿,也是留在侧殿里歇息。   宫人对此,倒也没有发觉有任何不对。   毕竟如今赵泠身体是真的不好,仿佛是病入膏肓,不管是出于避免让病气传给帝王、抑或着是让赵泠好好养病,晏明都不可能和她宿到一道儿。   其实莫说是宫人如此觉得,赵泠自己也有一种仿佛得了重病的错觉,不得不说,这药的效果实在是太过于逼真,若非这药是赵泠自己服的,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是病入膏肓。   如今的她,虚弱的连手都几乎抬不起来。   而这些时日以来,便是吃饭用菜,都需要宫人来服侍,而晏明,自是当仁不让的接下了这个责任。   赵泠仍然觉得尴尬,可当着众多宫人的面,她又不可能拒绝晏明,尤其是在如今的特殊时期,她这病,病的急、重,又是蹊跷,她和晏明但凡闹出半点不和睦的意思,可能经着宫人一传,就会变了味道,指不定还会对晏明的名声造成影响。   她已经麻烦了晏明许多,也不想再给他增添麻烦。   当然,她自己的内心深处,却也仿佛有一种错觉,这的确是她最后的时光,待在宫中最后的时光,或许等到她假死成功后,日后不会再见到晏明。她如今……仿佛是放纵一般,纵容着自己沉溺在这份温柔中。   经这一病,景和殿里重新迎来了帝王的圣驾与宠爱,可是所有的宫人们,都心情沉重的连一个笑脸都挤不出来,谁都看得出来,皇后娘娘已经不行了。   皇帝再重视、再宠爱,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虽然皇后生病之事尚未对外通传,即使是宫人,也有意识将此事掩藏,心中未尝不是有几分期盼,期盼皇后能够慢慢好转起来。   可皇后卧病在床,御医在景和殿中常驻,使臣朝廷命妇求见被拒,甚至是连皇帝,几乎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在景和殿中常驻。   这一切的一切,如何能够隐瞒得下皇后生病之事。   承恩公府中的玉牌再三递到景和殿内求见,晏明初时不愿让此事困扰赵泠,将其全部都压了下来,可越是这般,承恩公府中越是不愿意放弃,递牌子的频率也逐渐从一天一次,转而变成一天两次、三次……   若是对于旁人,晏明自是有法子将它压下,甚至是置之不理,当做没有这一回事情。   可一来承恩公府赵绫的娘家,可府上其他人的做派,倒是与赵绫十分不同,晏明心中并不反感,甚至还有几分敬佩,二来却也是,承恩公府的确是赵绫的娘家,如今赵泠既然顶着赵绫的身体,但凡晏明表示出半点对于承恩公府的态度不同,旁人心中难免会有几分揣测。   当然,晏明这头想要瞒着赵泠,却是架不住如今赵泠的身边围着太多原本从承恩公府里出来的人。尤其在赵泠如今的情况下,这些人自然也会有别的考虑。   晏明这边心中还有几分犹豫是否该将此事告予赵泠之时,赵泠已经早一步知晓了。   在晏明下了早朝过来的时候,赵泠先开口说起了这事。   “今日我左思右想了许久,虽然见到承恩公府里的人会有几分尴尬,可到底是最后的一些时日,若是因为的我的尴尬,不让他们见到女儿,日后……只怕会给他们造成一辈子的遗憾。”   “表姐若是不愿,便莫要勉强了,此事,朕会处理的。”   晏明闻言,摇了摇头,然,赵泠却是又笑道:“先时,顶着她的身份,我与承恩公府里的人相处不错,日后可能不会再相见,我也是想见一见的。只是,我如今这副样子,只怕见了会伤了他们的心。”   “表姐多虑了。”   赵泠话已至此,晏明倒不好真拦。   第二日,承恩公府里再次递请了玉牌的之际,晏明便开口允了此事。而承恩公府里一收到消息,便是立刻收拾东西,来了宫里。   晏明收到消息,唯恐赵泠会尴尬,又是连忙从御书房里赶到了景和殿中。   其实赵泠也很怕尴尬,可是出乎她和晏明的意料之外,当真正见到赵夫人之时,赵夫人并没有因为赵泠此刻的摸样,而做出任何让她不知所措的事情。   诚然,赵泠如今这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的确是吓人,又如何会不刺激到一个为人父母的心情。   但赵夫人却很快掩下,坚强的没有流露出半分伤感。而是默默的走到了赵泠的身份,语气故作轻快道:“你这孩子,生了病,就赖在床上,怎么都不好好梳洗了。”   说罢,却是让王嬷嬷打了水上来,亲自帮赵泠擦了脸,又擦了手,还替她简单的绾了一个发髻。   赵泠与晏明的目光对视,心中皆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赵夫人在宫中陪了赵泠大半日,晏明也在景和殿里呆了大半日,从头至尾,赵夫人半句话都没有提到赵泠生病的事情,仿佛真的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与女儿相处一半,她就想照顾孩子一般,照顾着赵泠,还与赵泠说着这些时日她听闻的、见识到过的趣事,以及家族中的一些琐事。   直至天色渐暗,赵泠与晏明其实早就做好了要留宿赵夫人的准备,但赵夫人却是突然起身告别了。   ……   赵泠愣了一下,晏明先开口说话了:“天色已晚,夫人在宫中留宿吧,正好也陪陪皇后。”   “臣妇明日再进来吧,今日进宫的时候,已经与外子说好了,晚上要回去的。”   赵夫人面带微笑拒绝,晏明还想再说什么,赵泠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劝说,笑着替赵夫人说话:“母亲既然与父亲已经说好了,确是不能失约,不过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母亲待会儿坐轿出宫吧,也让女儿放心些!”   “好。”   赵夫人没有拒绝赵泠给予的这份特殊待遇,冲着晏明行过一个礼后,便是起身直接告退了,姿态十分果断干脆,仿佛一点都不留恋。   只是在慢慢走出寝宫的时候,身体却是渐渐弯下,晏明与赵泠看着,心中忍不住有些难受。   赵泠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冲着晏明轻声道:“留在宫中,固然能够让她与自己的女儿多些时间相处,可一样还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身边无亲近人可以陪着她一起承受这份痛苦,倒不若让她出宫里,至少家里还有她的至亲陪着,与她一起承受,分担。”   “表姐既然不忍心,又何必……”晏明看着赵泠,只觉得她既心软,却又狠心。   “长痛不如短痛。”   赵泠闭上眼睛,面无表情,显然是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这般做到底对或不对,可是她对于这份关爱,受之有愧,她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便不愿意再后悔。   自打允了承恩公府里女眷进宫,每一日,赵夫人都会进宫来,有的时候,会带着自己的儿媳妇,但更多的时候,却是自己一个人来。   她来了,也从不提赵泠的病情,只是像第一日来一般,照顾着她。   只是,赵泠的情况,一日一日的恶化,赵夫人原本强打的精神,也一日一日的消弭。   赵泠这会儿突然又觉得,先时晏明让人研究的药,不是那般好了,她这一日日的,更像是在与赵绫的家人互相折磨。   还好,千秋宴很快就要举行,在那一日前,赵夫人却是不好再随意进宫。   原本,依着赵泠的情况,晏明也没打算让赵泠出席,倒是赵泠自己却是笑道:“我这马上也要离开了,一直靠你照顾,也没什么给你,你这一辈子第一次千秋宴,总不能让你孤家寡人吧!”   晏明沉默,其实打自心底里,他也是希望赵泠能够陪着自己去参加的。   因为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他能够看到赵泠身穿凤袍站在自己的身边。   虽然知晓赵泠的身体并非是真的虚弱,但在千秋宴那一日,因着宫中并无长辈,晏明特地安排了赵夫人坐在赵泠身边照顾。   但事实上,千秋宴从始至终,赵夫人并不需要去照顾赵泠,因为从头至尾,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晏明全程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宴会上,一双眼睛根本没有离开过赵泠。   赵泠冷了热了、想吃什么、想用什么,赵夫人还未动手,晏明已经亲自送到了赵泠的手中。   赵夫人看着,心中既是欣慰,却又忍不住感伤。   倘若……她的女儿没有生病,该有多好。   可没有倘若。   而参加此次宴会之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赵泠的情况。   心中想法,自是不得而知。   宴会最后,万发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晏明手扶着赵泠,带着她站在了御花园最高处,天空中的烟花绽放着,光芒映照在二人的脸上,不知怎么的,二人的眼眶,不知不觉都红了。   千秋寿宴后三日,后薨,帝大怮,罢朝七日。   而在京郊一处庄园里,却迎来了一名新的女主人。   赵泠原本以为,晏明既然将愿意送自己出宫,会将自己送的很远,但事实上,却是她想当然了。   当然毕竟是京郊,若是从宫中过来,也需两个时辰,可京中识得她容貌之人,并不算少。赵泠有心想让晏明将她送的再远一些。   而对于赵泠的请求,晏明却是断然拒绝,并且义正言辞解释:“如今天下虽还算太平,可表姐一个弱女子,带着香梅一个丫鬟,到底是弱势,难免会有不长眼之人冲撞,到时候,只怕朕长鞭莫及,表姐想要出宫,朕允了,可若是表姐非要铤而走险,远离京城,朕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   赵泠哑口无言,虽然知晓这是借口,但晏明说的却也是事实,赵绫这张脸,长得太招人,而本身女子想要独立生存,存在太多危险的隐患,她也的确是没有这个能力。   左右她并非是个爱玩闹之人,大不了就躲在这庄中,便是出门,遮掩好便是了。   只是,来了这庄中,明明离宫中并不算近,甚至还有些远。   她见到晏明的机会,却比在宫中还要频繁。   晏明回回十分知礼,嘴上更是挂着亲戚的情分,可心中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莫说是赵泠自己,便是庄上其他伺候的人,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赵泠没法子赶人,毕竟她吃住都是晏明给的,只好晏明回回来,她都躲在卧室中,并不出去相见。   晏明也不勉强,便是见不到她,也依然风里来雨里去,不忙的时候,日日过来,朝事繁忙的时候,三五日也会过来一趟。   春去秋来、秋去春又来,四季轮转,足足两年的时光,依然未能打消晏明的热情。   赵泠虽不常外出,却也多少知晓外界之事,譬如,这两年来,晏明始终未有再娶,即使朝臣的折子,已经堆满了御案,又譬如,后宫之中,至今未有一名女子受到晏明的宠幸……又譬如,皇亲国戚之中,已经开始打起了注意,想让晏明过嗣,而晏明自己,仿佛也有几分意动。   若是晏明这些所为,没有打动赵泠,自然是假的。   而这几年,在宫外住着,心境开阔,又或许没了那层身份上的束缚,其实很多曾经的顾虑,已经不是那般重要。赵泠如今不过是勉强支撑着,或者该说是面子过不去罢了,若说她接受了晏明,那她之前折腾出那一出又一出,又算是什么呢?   当然,赵泠心中那点小纠结,又如何能够瞒得过晏明,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胳膊肘一直往外拐的香梅。   后位悬空三年,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或者说,是迎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小小的番外,然后争取五一开新文!   新文《婢女升职记》:   身边姐妹个个都是力争上游的主儿,   苏穗儿只想不务正业赎身出府。   奈何自家小姐贤惠大方,没事儿就给自己丈夫纳妾。   姑爷又是荤素不忌,来者不拒,   还逮着机会就对她动手动脚……   ps:男主有妻有妾,但这辈子女人只有女主一个,甜宠无脑苏文!!! 第62章 番外   此生,陈维做梦都没有想到, 自己竟然可以回到京城。   站在京城城门脚下, 陈维怔楞出神。   此时的他, 风尘仆仆, 更为狼狈的还是身上褴褛的衣衫、以及多年边关流放的艰苦生涯, 早已经磨去了他身上原本温文尔雅的气质与俊秀的面容。   但这些早已经都不重要了。   陈维这辈子, 甚至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回来了,也不可能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母亲。   他低垂下眼睑, 掩盖了自己发红的眼眶, 收回深思,倒也不敢再胡思乱想, 赶紧走到了城门口,排队等着入城。   因着皇后诞下太子, 天下大赦,近来京城附近人口流动频繁,自也是加强了警戒。   陈维这样流放遇赦回来之人, 倒也不算少数。   虽然守卫多加盘问了几句,但也没有为难, 查证了身份资料没有问题,便将人放入了城内。   陈维这些年虽被流放,可在京中与母亲的联系并没有中断, 知晓自己的母亲得蒙圣恩, 如今还居住在京中。他原本是想径直去寻自己的母亲,可是想到了自己的模样, 却又犹豫了,他怕自己的母亲见到自己这副样子,会难受。   陈维在身上摸索了许久,拿出了这一路几乎是从牙缝里剩下的一角碎银子与几枚铜钱,犹豫了一下,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选了铺中最便宜的一身棉衣。   倒不是他想要浪费这个钱,只是他身上实在是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衣裳,拿着衣裳,他又进了一处客店,要了一间最便宜的客房,洗去了自己身上的一身风尘,换上新衣后,心中方才略略安定。   陈维将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走出客店,本也是打算径直回家。   在走出客店之时,遥遥瞧见不远处有车驾过来,见着身旁百姓避让,他也察觉到可能是贵人车驾过来,唯恐惹事生非,连忙往边上也跟着避了避。   只是脚步方才退了两步,他却是听得旁边百姓轻声议论道:“威远将军夫人这是要进宫去吧!”   “是啊,将军夫人曾伺候过三代皇后,最后一任伺候的,便是当今皇后娘娘,当年将军夫人出嫁的时候,皇上与皇后娘娘给她陪嫁了十里红妆,婚后,将军夫人也是常进宫去陪伴皇后娘娘呢!”   陈维是识得威远将军的,与他一般,出生于微末,因家中贫苦,跑去做了兵,在战场上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也是靠着这份狠劲,他方才一步一步爬到了将军的位置,手握兵权,统领一方。   对于这种拿自己的命拼出来的人,陈维心中是佩服的,只是当年他身居官位之时,这位将军正在边关保卫一方,而等到他被流放后,这位将军因着边关平稳,已被召回京中。   故而一直未曾见到过。   当然,其实对于如今的陈维而言,这位将军,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遥不可及之人罢了。   他之所以会在意,不过是听得了身侧之人提及的威远将军夫人……他向来多慧,又自诩能看透人心,当年被流放之时,虽消息闭塞,可家国大事,到底官服会张贴告示,譬如皇后娘娘薨逝,又譬如,隔了几年,皇上方才迎娶了如今的皇后。   他是了解皇帝的,尤其是在知晓皇帝对于赵泠的感情之后。   只怕,这两任皇后,皆是同一人。   而百姓口中伺候过三任皇后,出嫁之时,又能获得皇帝皇后备下的十里红妆的宫女,除了香梅,还能有谁?   陈维回过神来,看着由远及近走来的车驾,默默的退了下去。   那些事情,早已经是往事,不管是愧疚、还是其它,他只能够压在心底。   可是,陈维却是没有想到,车驾并没有一路往东,往皇宫的方向行去,而是在他边上,停了下来,然后,马车帘子被掀开,丫鬟搀扶着走出了一名妇人打扮的贵妇,而贵妇的肚子,虽掩于裙下,却已然不难看出,已身怀数月。   香梅与曾经稚嫩的模样,变了许多。   可能是因着怀孕的缘故,不管是身材和面容,更是圆润了许多,可从她的红润的面色看来,过得很是不错。   她没有带面纱,面上带着盈盈笑容,与身侧的丫鬟说着笑:“娘娘昨日还与我提及想吃香玉阁的糕点呢,我想着,也有些馋嘴,想着昨日老爷带给我酸梅与蜜饯,正好经过……”   香梅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不远处的香玉阁望去,只是,目光在掠过人群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   香梅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而陈维虽然躲在人群之中,其实一直关注着香梅的方向,自然也察觉到了香梅的目光。   虽然早已经没有了意义,可不知怎地,陈维却是突然觉得,自己进京买了衣裳,又梳洗干净,总算让自己显得没有那般的窘迫。   但如今的他,卑微的不过是尘埃一般,他仍然有些不想去面对。   可是,香梅显然已经发现了她。   香梅停下了脚步,身边陪着的丫鬟,也察觉到了自家夫人的异常。   若说香梅一开始,只是觉得站在人群之中的那道身影有几分眼熟,如今已然是确定了,虽然仿若前半生,她看到陈维只是,也已经心如止水,可是她的嘴角,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苦笑。   “夫人,怎么了?”   丫鬟看到香梅这般,以为是身体有不适,毕竟如今她身子金贵,怀着身孕。   香梅对此,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她如今并没有太多的执念,一定要上去与陈维相认,她收回了目光,原本只打算装作没看到,直接朝着原本的目的地走去,只是脚步迈出几步,她顿了顿。   她想到了陈维如今落魄的模样,又想到了陈老夫人。   虽然知晓自己这般做,有几分犯贱,可香梅在陈维离京后,尤其是陪着赵泠住在宫外的那段日子,是去看过陈老夫人的。原因,有一些是因为陈维,但更多的还是她真的心软,不忍陈老夫人这么一个孤寡老人。   只是,每回去,她想替陈老夫人做些什么,陈老夫人总是回绝,反倒一直和她说对不起,给的银钱,回回都是不收,想法设法退回来,香梅也觉得不自在,瞧见陈老夫人虽然过得拮据,但并不算艰苦,便也没有再勉强。   可到底是过得不好,如今又多了一个陈维……   香梅走入香玉阁后,面对热情的掌柜,她心不在焉打包了几样自家主子爱吃的糕点,却是没什么心情买自己爱吃的零口。   她脑子顿了顿,鬼使神差,突然让掌柜多打包了一盒点心,而在走出香玉阁后,她果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还未离开的陈维,她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招来了身边的小丫鬟,指了指那盒多打包的糕点,开口道:“我瞧见一位故人,你将这盒糕点送予他,里面……放些银钱吧!”   小丫鬟顺着香梅的指示,很快认准了陈维,连忙应下。   香梅在做完这些后,不知怎地,心情却是突然放松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般做,其实她本是不该与陈维继续扯上关系的,她知晓自己已经忘记这个男人,如今她生活的很好,丈夫对她敬爱,婆媳和睦,而她也马上要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做这事,其实很多余。   可是她就是想要这般做,便不由随心如此了。   而真的做完了这些,她心中便将这事儿彻底翻篇了。   小丫鬟按着香梅的吩咐做完了一切回来,原本想要进马车禀告。   香梅却没有听小丫鬟的回报,只听得底下人传来对方收下了,便不再多做过问。   而进了宫,见到自家主子,她也是丝毫没有提及方才那段插曲。   陪着赵泠看过小太子,等着小太子睡了过去,香梅摸着自己圆润的肚子,心中却是有几分遗憾:“奴婢这肚子实在不争气,奴婢原本还想做太子殿下的乳娘,就可以像从前一般,日日在宫中陪伴着娘娘了,可是偏偏就是比娘娘晚怀上几个月……”   “傻丫头!”   赵泠听着香梅的话,忍不住失笑,她伸手点了点香梅的额头,即使如今的香梅已经为人妇、为人母,可在她的心中,依然是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若是你进宫来陪着我,你家将军还不得来问我要人啊!我可不想给他烦死呢!”   赵泠说着,却是想到了自己当初快要生育之时,香梅明明已经怀有身孕,却坚持要住进宫中来照顾自己。赵泠当时也没有多想,瞧着香梅坚持要进宫来,便与晏明说了,也让香梅住进宫里来了,谁知道还未过一天,这威远将军却是日日找了借口进宫来,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来后宫,便在前头御书房里寻晏明。   晏明那会儿也是恨不得日日在景和殿里陪着她,威远将军逮不到人,干脆用了最笨的法子,日日守在御书房门口,倒也是难为了他。   “谁管他呢!”   香梅听着赵泠的调侃之语,面上忍不住泛起了红晕。   而赵泠看着香梅这副小儿女的情态,心中却是忍不住有了一些感叹。当初,威远将军来晏明和她这边求亲的时候,她其实心中也有想着,会不会这是另一个火坑……可晏明作保说对方人品端正,决计不会出现之前之事,而想着香梅这辈子,总不能真的一直陪着她。   她犹豫着,也应了,唯恐因为香梅身份低微,嫁过去受气,她给香梅准备了十里红妆,又是常常召香梅进宫陪着自己,给她撑腰。   可如今想来,仿佛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威远将军娶香梅,或许也有香梅极得她与晏明信重的缘故,但或许……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言求娶的初衷,在御花园中第一眼看见香梅,觉得这姑娘心善可爱,想娶在身边过日子。   赵泠心中正是感叹着,听着前头宫人禀告,晏明来了。   香梅听得禀告,却也仿佛找到了机会嘲笑赵泠一般,没大没小打趣:“娘娘,以前奴婢还怕自己嫁出宫,您在宫中会寂寞,可是瞧着皇上这恨不得日日贴在你身边的样子,只怕是奴婢多虑了,更何况如今您又有了小太子,只怕忙的不可开交吧!”   “小丫头,乱说话!”   赵泠没好气的打了香梅一记,当然,下手很轻。   晏明走进屋内,便看到了打闹着的主仆二人。   他以前觉得,香梅这丫头十分懂事,可如今觉得,这丫头实在是不懂事,这都嫁了人,出了宫,怎么还天天进宫来黏着赵泠。   他清了清嗓子,冲着香梅故作严肃道:“香梅丫头也在啊,正好阿远刚和朕商议完事情,准备出宫,你便随着他一道儿回家去,也免得皇后担心。”   从皇宫到威远将军府,一点都不远,路途坦荡,而且香梅身边又有那么多的下人陪着,如何会不安全,赵泠也从来都没有担心过。   谁都听得出晏明这话就是托辞,赵泠果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表示晏明也不知道编个像样点的理由打发人。   倒是香梅,却是十分识趣:“好,多谢皇上,那奴婢明日再来!”   她说着,面上俏皮一笑。   “……”晏明可不觉得香梅这话是多么的深明大义,一想到这丫头日日进宫来陪着皇后,每日里和皇后呆的时间比他陪伴皇后的时间还要长,他便忍不住有些吃醋了。   晏明清了清嗓子,面上仿佛是一片关心:“香梅丫头……你这肚子也不小了,还是好好在家里安胎吧,等生了孩子再说!”   “奴婢这胎太医瞧过呢,说应当适当的走动走动,这进宫来看娘娘,正好是走动呢!”香梅可不想被晏明三言两语便剥夺了日日能见到自家主子的机会,说完那番话,又是连忙开口道,“既然老爷在等奴婢,那奴婢先告退了!”   说罢,却是赶紧溜了。   晏明还想再说点什么,赵泠赶紧拉住了晏明,没好气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不想让香梅进宫来吗,这丫头哪里得罪你了?”   “哪里啊!”   晏明面上有些讪讪,他倒也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话,仿佛真有些恩将仇报,毕竟当初自己能够顺利抱的美人归,到现在能够妻儿双全,那小丫头可是功劳不少。   “朕这不是怕那丫头肚子大了不方便吗?”   “得了吧,你先时骗我我还看不出来,如今,你一说谎,我就知道。”   赵泠又好气又好笑,她之前还未跟着晏明的时候,一直觉得虽然这个男人有些死皮赖脸,但总的来说,还是正人君子,可想到当初自己是如何点头进的宫,她却是觉得,这男人,完全就是个骗子。   先时大雪天在她门前站了足足两个小时,然后又是装病病的仿佛起不来,骗的她心软,最后,她这脑子一蒙圈,便由着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千好万好,只求他能早日病好。   可到头来,谁知道全是装的。   若非等到知晓真相那会儿正好赶上晏明的生辰,赵泠还真不想就这么算了。   晏明听得赵泠有重翻旧账的意思,求生欲作祟,赶紧抓住赵泠的手,伏小做低:“皇后果然聪明,朕这点小把戏,哪里瞒得过你的眼睛,朕这不是忙了一天,想要见皇后,见咱们的儿子吗?今日朝上事务实在是太多了,朕这日日忙着,总觉得累的慌!”   又是装可怜!   赵泠觉得有些好气,可是晏明说的半真半假,近来朝上事务,的确是有些繁忙,她也的确是有些心疼。   罢罢罢,她虽然说话依然故作冷硬,可语气分明是软了不少:“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小厨房里熬了补气汤,待会儿用膳的时候,你多用一碗。”   “好好好,都听皇后的。”   晏明面上笑的开心,赵泠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她的目光望向了晏明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笑意加深,一辈子很长,可有这么一个男人,愿意骗着自己,却也是一直哄着自己,教她如何能不心软,如何能不动心,如何不去同样心疼、爱护着这个男人呢!又如何不想继续这么幸福的过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五一开新文,新文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