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奸佞养成簿》 作者:阿南泉   文案:   席家三女,有夭桃秾李之姿,勾魂入骨之艳,是个天生的尤物。   重生前,一朝抄家削爵,养在深闺娇软纤弱的席家姑娘带着母亲艰难求生。   重生后,为了改变家族命运,席瑾蔓转身巴结上未来会当首辅的四叔,没想到……   席瑾蔓:我把你当四叔,你竟然暗戳戳想娶我?   【明艳动人娇娇女×杀伐果决假四叔】   (注:四叔是清白的!和女主全家都没有血缘关系!)   本文又名《娇宠一百式》   1v1,甜宠甜宠甜宠~~~~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席瑾蔓,席骏铮 ┃ 配角:预收《渣了暴君后我怀孕了》 ┃ 其它:甜宠   一句话简介:明艳动人娇娇女×杀伐果决大首辅 ==================== 第1章   隆冬腊月,飞雪银霜,刺骨的寒意从衣裳缝隙往里头钻去,冻得人直打哆嗦。   去往城郊的乡野小道上,一行车队迎着细雪向前行进,车队正中打头的是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黑檀木雕成的四椀菱花窗牖被一帘妃红的厚绸遮挡,前侧车壁上刻着“永安伯府”的徽记,其后跟着两辆稍小的青绸马车。   车队行至山脚之下,窗牖后的绸帘突然被两根如葱管般白嫩的手指轻轻挑起一角,露出一截指尖尖上粉润饱满的指甲盖,如一片三月盛开的桃花瓣。   寒风找到了突破口,忙争先恐后钻入车厢内,马车内积聚了许久的暖意瞬间被冲散。   似乎是畏惧外头的寒意,那两根纤纤细指微不可见地轻轻一抖,指尖的两片桃花瓣跟着娇羞似的一颤,很快,挑起的绸帘又被放了下来。   虽是永安伯府的马车,可里头坐着的除了永安伯府的姑娘温筠潇,还有肃国公府的三姑娘席瑾蔓。   席瑾蔓正愁着要如何去城郊一趟,前些日子听闻温筠潇要去福云山为祖父祖母祈福,忙缠着爹娘让自己一道去,说是要替家中长辈求几道平安福回来。   让爹娘松口可不容易,席瑾蔓磨了整整五六日,这才让爹娘同意自己出来。   求平安福自然只是个借口,席瑾蔓此行最重要的,还是要想法子去一趟与福云山相邻的坤云山,办一些谁能不能说的事情。   车厢里没有点香炉,却又有一股清淡的芳香从包裹住车壁的软缎底下散发出来,正是车厢四壁皆以阻御寒气的花椒和泥涂抹的缘故。   鸡翅纹老榆木做成的靠榻上铺了厚厚的褥子,上面又覆了一层貂绒皮子在上头,又松又软,让人几乎感受不到马车的颠簸,而靠榻之下,则设了暗道可以烧炭取暖,使得车厢里温暖如春。   饶是如此,方才掀开绸帘时猛然涌入的寒风依然让人一下子吃不消,尤其是迎风吹了满脸的温筠潇。   下意识缩了缩脖颈,想起方才寒风沿着领口衣裳里头钻的凉意,温筠潇心有余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愈发往席瑾蔓身边凑了过去。   “榕姐姐倒是聪明,一掀帘子自个儿就躲到一旁,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声儿让我躲躲!”   席瑾蔓小名带个榕字,温筠潇便从小唤她榕姐姐。   说着温筠潇蹙紧了眉头,一张粉嫩小口微微嘟起,显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将自己微凉的手塞入席瑾蔓的双手间取暖,却发现席瑾蔓的手比自己还凉。   “这腊月的天儿,掀帘子前我可是跟你说过的,就是想让你躲着点儿,偏你要迎风凑过来,我可来不及拦着。”   席瑾蔓抿着嘴轻笑,一双桃花眼儿尾稍略微上翘,四周染着淡淡一层嫩粉色,浸了春水般的眼神睨过温筠潇,带着股子娇嗔之意,风情万种,娇媚逼人,十分勾人心魄。   配合地将手心里的柔荑揉搓了两下,席瑾蔓感觉掌心发热后从一侧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手炉来,塞到了温筠潇的手里,自己则慵懒地往身后垫着的大迎枕上一靠。   温筠潇扁了扁嘴,不过是隔了些日子没见榕姐姐,怎么长得愈发娇艳动人了?   不单单是容貌上的变化,从骨子里透出的这股娇媚风韵便是从前远及不上的。   从前席瑾蔓怕被人说不庄重,丢了肃国公府的脸面,出门在外总是端着一副姿态。   倒不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那种,而是轻易不爱笑,因为她知道,自己一笑起来那对桃花眼带出的媚态总会遭人诟病,显得不庄重。   时下京中贵女以端庄大气为美,因此只要是在外头,席瑾蔓无论何时背脊都是挺得直直的,连每迈开一步步子都要时时注意着,生怕让人看出那股闺阁女子不该有的风流韵态来。   美人在骨不在皮,席瑾蔓天生便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艳色,一次两次或许还行,时间久了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席瑾蔓在外头时时刻刻都是小心翼翼紧绷着的,便显得有些孤傲,哪怕从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正在交好的也没几个,有些从小一起玩得好的,如今也因那些闲言碎语而渐渐疏远了。   温筠潇便是自小与席瑾蔓一起玩到大的,并且长大后反而愈加亲密无间。   前一世想不透,苦了自己却吃力不讨好。这一世,席瑾蔓早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此时,席瑾蔓只是软软斜倚在大迎枕上的一个举动,便让人觉得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席瑾蔓今日所着的小袄略显宽松,原该并不显腰身的,可那腰间空荡荡的却更让人浮想联翩,不禁猜测着小袄之下的纤腰该有多细。   而鼓鼓囊囊的胸前,则因着斜倚的举动使得胸前的布料有些错位。导致略微紧绷,让人不禁有些担忧,似乎下一刻就要穿破盘扣跳脱而出。   温筠潇咽了咽口水,将视线稍稍移开了些,却无意中扫过自己平坦的胸前,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鼻子里轻哼一声。   “你就直说我傻呗,明知道大冬天的还往风口上凑,可别以为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捧着手炉没一会儿身上便跟着暖和了起来,温筠潇便又将手炉塞进了席瑾蔓的手里。   “我可什么都没说。”席瑾蔓矢口否认,伸出手指戳了戳温筠潇脸颊上因噘嘴而微陷的小梨涡,才刚碰上就被温筠潇躲了过去,席瑾蔓便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眼前的这对小梨涡,和记忆中的那张同样拥有一对可人的小梨窝的小脸重叠起来,让席瑾蔓的笑意不禁更深,眉眼弯成两道月牙,妖冶勾人,浓艳张扬。   按耐住想要立刻去往坤云山寻人的迫切心情,席瑾蔓转了个话头引开温筠潇的注意力,也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这腊月都快过半了,想来没几日东麓书院的学生也该回到京城了!”   说罢席瑾蔓朝着温筠潇挤了挤眼,惹得温筠潇臊得双颊绯红,伸出手作势要挠席瑾蔓痒痒,被席瑾蔓给拦了下来。   无故说起东麓书院,席瑾蔓话里所指之人自然是与温筠潇已有婚约的袁二郎。   温家与袁家交情甚好,温筠潇与袁二郎也是自幼熟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再过一年半两人就要成亲了。   平日里温筠潇脸皮也没这么薄,只是这回太久没见面,想到难免激动了些,不由就露出几抹娇羞的姿态来,此时见被席瑾蔓取笑,也顾不得羞不羞的,忙不甘示弱地回嘴。   “可别说,邵家公子不就在东麓书院吗?是该回来了。”说着温筠潇学着席瑾蔓方才挤眉弄眼的模样,朝着她暧昧地回抛了个眼神。   乍听到许多年未曾在耳边听到过的邵家公子,席瑾蔓笑容一僵,一时倒是真没想到邵家公子如今也在东麓书院里。   甚至可以说,若非温筠潇提起,重生一个多月以来她都没想起来,此时自己早已经是订过亲了。   对于那个笼统没有见过几次面的邵易谦,席瑾蔓对他的印象多半是听人说的。   上辈子席瑾蔓对于这门亲事倒是没什么意见,不管怎么说,对于如今的肃国公府来说,能和邵家结亲,也算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   邵易谦的祖父在世时乃当朝帝师,深受今上敬重,连带着对邵家格外眷顾。而邵易谦本人也争气,课业在东麓书院也是一等一的出色,乃京城里排得上号的少年俊才。   当初席家与邵家定亲时,这门婚事不知招来多少权贵之家眼热不已。   可自从上辈子经历了成亲前夕,邵家趁肃国公府出事之际落井下石上门退婚,气得病重的父亲倒头昏迷了两天两夜,让席瑾蔓再心平气和地嫁入邵家早已经不可能了。   回去非得想个什么法子,让这门亲事黄了不可,不过离定下的成亲的日子还有一年多,倒是不急在一时。   温筠潇见席瑾蔓蹙紧了眉头,鞠了一汪春水的眼眸里染上了淡淡一层愁绪,怎么看也不像是害羞的模样。   “榕姐姐怎么了?难不成是邵易谦惹你生气了?”   说出口温筠潇却又觉得不太像,邵易谦又不是那成天惹自己生气的袁二郎,怎么会这么招人嫌?   席瑾蔓摇摇头,并不准备把这些想法告诉温筠潇,毕竟任谁看这都是一门花团锦簇的好亲事,自己若是此时说出来想退亲,岂不是占了没理的那个?   “没事,我们别提他了。”   感受到了席瑾蔓情绪不太高,温筠潇也就不再继续开口提这事,转念突然想起早前,不小心听到的爹爹和大哥在书房中的谈话。   “听说你四叔今年要回京述职,这几日也该到了吧?”   闻言席瑾蔓心头一动,眼神倏地就亮了起来。   是啊,四叔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新坑急需小天使们热情洋溢地暖坑,收藏评论通通朝我砸过来吧~~~~   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撒红包庆祝啦,晚上10点左右发红包哦,小天使们记得要登录,不然路人甲的身份系统是没办法给红包哒~~~   另外推荐预收文《渣了暴君后我怀孕了》。   文案:阮明珠穿书了。   穿书当晚,她稀里糊涂睡了个男人……   转头她就忘了这件事,闭门过起了她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的美好小日子。   三个月后。   阮明珠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皮,孩儿他爹可是书里的最强反派——未来的暴君啊!   忧愁,药丸。   【表面佛系,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乖萌小可爱X看似嫌弃,实则暗戳戳超喜欢你的反派大皇子】   最后再次求文章收藏和作者收藏,么么哒~~~ 第2章   温筠潇见状有些稀奇,据她所知,榕姐姐的这个四叔早在她出生前好几年就去了边关,这些年笼统只回来过一次,竟不知榕姐姐和她的这个四叔,什么时候起关系这般好了?   纵使这些年席家四爷席骏铮远离京城,说起肃国公府也从不会提起这位四爷,可京中多得是勋贵世家,当年的事说起来记得的人家也不少。   这是已故的老肃国公留下的风流往事了。   当年老肃国公因故外出,傍晚归家时一顶小轿,从外头带回一个甚是美艳的娇娘,手里还牵着一个已经七岁大的小男孩,宣称是自己养在外头的亲儿子,如今该是时候认祖归宗了。   老肃国公向来做事低调,此事也并未刻意张扬,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在肃国公府炸开了锅,在整个京城里都传开了,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料。   若这事儿搁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哪有男人不爱美色的,只要口袋里头有银子,家里妻妾成群,外头再养几个外室,这种男人京城里一抓一大把,也没什么稀罕的。   这事儿稀罕就稀罕在,老肃国公这些年精心营造出的大雅君子、严于律己,从不留恋女色的名声。   谁人不知老肃国公的一生挚爱,唯有每日不离手的那一屋子古籍,为此连仕途也不要了。   原本凭那身学识,加上他爹在朝中的人脉,怎么说也能谋得个不小的实差。   偏他不知上进,袭了世袭的爵位后便只揽了个不起眼的闲差,不至于让自己无一点差事在身,又好整日里研读那些古籍。   除了读死书,其他事儿一概不理,从不入心。   世袭的爵位和揽在手中的实职差别还是很大的,肃国公的爵位身份是高,但实权决定地位,没有实权,也仅仅是身份高而已,话语权并不大。   老肃国公自诩清流名仕,不仅不流连花丛,连府里的女人都少得稀奇。   为官时上司下级送的美人儿皆被他给婉拒了,偶尔在风月场合里,看他对那些女子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久而久之,当面没人敢说,背后私底下时常被人调侃。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冷不丁带回一个姝色无双的美娇娘回来,那姿容身条,纵使在美女如云的京城里难得一见,不止如此,连儿子都养得这般大了,显然这外室已是藏了多年了。   好家伙,什么不近女色,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竟是早就在外头藏了更好的,压根看不上贴上来的那些庸脂俗粉啊!   你说你一早就将外头的美娇娘纳回家来就罢了,若是想藏着掖着独自品尝也和大家无关,但你平日里装出那副姿态作甚?这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伪君子的面纱一朝被揭开,大家伙儿最是看凑这种热闹。当面碍着肃国公的身份鲜有人说,背后这事儿可被人笑了许久,也是老肃国公人生里最大的污点。   或许是知道这事儿成了京里的笑柄,让肃国公府颜面无光,老肃国公的这个第四子,认祖归宗后便从未带出在人前过。   不到两年的功夫,尚未满十岁的席骏铮便被老肃国公带去了骠骑将军府,同骠骑将军十二岁的儿子一道跟着镖旗将军去了边关磨炼。   之后这十六年里席骏铮倒是回来过一趟,只是没待多久便又去了边关。   到底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加之老肃国公已经仙逝,如今早没人还会提起这事儿。   一个和家里没有半点情分的庶子,亲爹亲娘又都去了没个庇护,如今从边关回来也无人会注意到,更不会放在心上。   别说是外人,就是连肃国公府的人都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席瑾蔓记得上一世娘亲向爹爹提起这事儿,问爹爹该如何操办迎四叔回府的事儿,爹爹只皱着眉,说是办一桌宴席一家人聚聚便可,不用放在心上。   看爹爹那不乐意的样子,若非碍于手足兄弟的名头,爹爹怕是连搭理都不想搭理这个庶弟。   最后还是娘亲觉着太过敷衍说出去不像话,想着年节里府邸本就该挂上彩绸与红灯笼,布置得热热闹闹的,便比往年提前了些日子挂上了,总算没让场面太难看。   不管如何,最终四叔回到肃国公府后便处处受到冷脸相待,将四叔与肃国公府本就几乎趋近于没有的情分磨得一干二净不止,怕是还恨上了肃国公府。   否则四叔也不至于在肃国公府落难时,为自保而袖手旁观。   若说当时席瑾蔓不恨四叔绝对是假的,身为当时家里唯一能撑起这个家的顶梁柱,他就这样丢下了肃国公府一家,带着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不带一丝犹豫地离开了,让肃国公府连个能顶事的都没有。   可直到经历了后头那些磨难,席瑾蔓这才知道自己恨得毫无道理。   四叔与肃国公府没有一丝感情不说,甚至祖父将年仅九岁的四叔狠心送到战事频发的镇绥关,这不是存了弄死四叔的心又是什么?   别说是刀剑无眼,单是镇绥关两季极寒酷热的诡异气候,听说连身强力壮的大男子倒下的都不少,小孩子体质弱,也不知四叔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四叔终是命大活着回来了,还凭着自己的本事谋得了大好前程,凭什么要被一心想要让他死的一大家子给拖累了?   想到后头四叔在朝堂上阴狠毒辣的手段,席瑾蔓午夜梦回时甚至还曾经被吓出一身汗过。   按四叔的心性,当时竟没有对肃国公府落井下石,这已经是极其难得了,再多的席瑾蔓早已不敢奢求。   这些都是在席瑾蔓出事后,席骏铮几次三番出手相助,有了那些时日的相处,这才让席瑾蔓注意到的。   虽然那几次出手相助,席瑾蔓心知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只是依他的幼妹、也就是席瑾蔓的小姑姑所托,可无论如何,终究是他助自己度过了那些难关,尤其是让娘亲临终前放下心来,得以安心离开之恩。   这时候谁能想到,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会在短短几年里迅速崛起,在官场上一路披荆斩棘,畅通无阻。   那年席骏铮不过三十有二,却已任内阁次辅,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一时风头无二。   当时坊间传闻,内阁首辅乃席大人之恩师,年事已高,加之皇帝对席大人的恩宠器重,下一任首辅必是席大人的囊中之物。   席瑾蔓深以为然,只可惜没能亲眼见证到那一日,便已支撑不住,撒手人寰了。   如今一切回到四叔归来前的几月,席瑾蔓深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管如何,上一辈子四叔安葬了娘亲,又救了自己,这些恩情总归是要报的。   再想得深一些,如若肃国公府终究避不开那一遭,以四叔过人的心智手段,若是能拉近些肃国公府和四叔的关系,让四叔助肃国公府一臂之力,那爹娘也不用相继离世,对于肃国公府来说再好不过了!   席瑾蔓也知这些事不可强求,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回忆着四叔回来那日的场景,席瑾蔓掰着手指头一数,呵,只剩下五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扒的老肃国公很生气,棺材板要压不住了:顶了一辈子的青青草原,如今都进棺材了,你们居然还不肯放过老子!   谢谢小天使的收藏与支持,今天留评依然红包雨飘落,么么哒~ 第3章   福云庙在京城周围的山寺中虽不是数一数二,却也算得能排得上号,在寻常日子里便香火鼎盛,更别说临近年关,进庙上香的人家更是都挤到了一起。   从福云山的山脚下起就有不少卖香烛、卖纸钱的,零嘴吃食的小摊子也不少,还比往常多了许多卖年货的,隔着马车都能感觉到外头闹哄哄的气氛。   还偶有几个算命的先生,正逮着过路人侃侃而谈。   庙里香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好在永安伯爷与福云庙的住持是老交情了,一众人来前就早安排好了一切,进了福云庙后由小沙弥带路,并未与香客挤到一处去。   温筠潇按永安伯府的惯例,是要在福云山待满三天三夜的,可席瑾蔓早在第一日就拜完了香,求到了平安符,等到第二日用完早膳便不耐烦再待下去,让刘妈妈吩咐下去让人备车,说是要往相邻的坤云山去瞧瞧。   福云山四周群山起伏,坤云山在其中并不出众,刘妈妈是席瑾蔓的乳母,哪里能放心让席瑾蔓一个姑娘家到处胡闹?当下刘妈妈便劝起席瑾蔓来,只当席瑾蔓是小孩家家一时贪玩。   席瑾蔓拿出的说词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外祖周家的家庙便在坤云山之上,外祖父在世时那般疼爱自己,昨夜外祖父给自己托梦,质问自己为何路过却想不到去给他上一炷香。   是以今日非得去坤云山上一趟不可,否则自己岂不是成了那不孝子孙?   刘妈妈是席瑾蔓的娘亲周氏的陪嫁丫鬟,也是从周家出来的,本就不善言辞,听了这话自然不好反驳,劝了几句无果,只好由着席瑾蔓去了。   席瑾蔓身边的两个妈妈里就数刘妈妈耳根子软,最好说话,也因着这个,席瑾蔓这回出来前特意给张妈妈歇了两天假,带的是刘妈妈。   既然已经决定要去,不如早些出发,早去早回。刘妈妈催得急,没过多久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去坤云山走的是大路,一路上并不荒芜,且一个来回也能赶在天黑前回来。   可刘妈妈胆子小,怕路上出什么意外,便把席瑾蔓身边伺候的雪梨雪莲,连同肃国公府带出来的十来个护卫通通都带上了。   一路极为顺利,来到周家家庙时时辰还早,席瑾蔓算了算,至少能留出一个时辰来寻人。   守在周家家庙里的老奴对这个突然到来的表姑娘受宠若惊,要知道这可是肃国公府家的姑娘,谁不知道周家老太太最是疼爱她这个外孙女儿,连家里养在跟前的亲孙女都要排到后头去。   因此这些周家守家庙的家奴们,一个个想着法子往席瑾蔓跟前凑,想要给席瑾蔓留个好印象。   席瑾蔓对于这些人的示好视若无睹,不想看到这些人的这副嘴脸,便直接遣开了她们,不许在自己跟前转悠。   此时这些人再是热情周到,也无法让席瑾蔓忘记,上一世她们是如何苛待自己和娘亲的,此番若非要来坤云山寻人,席瑾蔓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这里一步。   上完香后,席瑾蔓说要在周家家庙附近走走,也不许周家的那些老奴跟着,全程一张冷脸,把那些老奴唬得不轻。   周家对于下人向来吝啬,来守家庙是件苦差事,多半是犯了错的家奴,亦或是外头采买进周家后受到排挤,又没有银钱门路来疏通管事的,这才被安排来了这里。   她们生怕席瑾蔓回去跟主子说什么坏话,那她们这一辈子可连个安逸养老的地方都没了。   席瑾蔓可顾不得这些守庙家奴的心思,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找人要紧,才没时间浪费在这几个烂心烂肺的奴仆身上,反正以后迟早要从她们身上讨回来的。   周家家庙位于坤云山的后山之上,一路往家庙北边走,雪梨和雪莲两个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席瑾蔓,恨不能一人牵住她一只手臂,生怕她被地上突起的石子绊着磕着。   从前席瑾蔓活泼好动,尤其是六七岁的年纪时最是顽劣不堪、无法无天,任凭爹娘怎么劝她罚她,丝毫不知收敛,转眼便不知又去哪里疯玩了。   曾有一回席瑾蔓磕到了眼角,血糊了一眼睛,差点毁容留疤,把爹娘吓得不轻。   到后头她爹便想了个法子,但凡席瑾蔓伤着哪里,便惩罚她身边伺候的人。   席瑾蔓对身边人最是护短不过,这才约束了许多。   雪梨雪莲自小陪在席瑾蔓身边,可没少因她而受罚,虽说随着席瑾蔓长大,性子收敛了不少,尤其是一个多月前夫人生病后性子愈发娴静,可根植在俩人心中的惧意丝毫没有随着年岁增长而消散。   况且出来前刘妈妈可特意交代过的,若是二姑娘少了根头发丝儿,这个月的月钱就别想要了,两人哪能不精心。   原本刘妈妈也要跟着一同出来的,可她昨夜没睡好,今日坐了许久的马车,便有些头疼,被席瑾蔓硬留在周家家庙的厢房之中歇息,倒是正好方便了她出来找人。   跟来的护卫也没闲着,虽匿藏了踪迹没在三人跟前转悠,却是以席瑾蔓三人为圆心,四周远远都有护卫巡视着,省得被人上前冲撞打搅了。   怕把要寻的人给吓跑了,席瑾蔓便提前吩咐了护卫,说若是看到有小孩子,便给些糖糕把人带过来,万不可动粗赶走。   席瑾蔓想着有这么多人一起找,总比自己一个人找来得快。   走了一刻钟,席瑾蔓总觉得四周有说不出的怪异,偏偏哪里怪异又说不上来,便忍不住左右张望起来。   想了想,或许是上一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见惯的一草一木皆是几年后的模样,乍看草木反而倒着长变小了,这才觉得不适应吧。   若是寻常时候席瑾蔓或许会谨慎些打道回府,可今日人还没找到,席瑾蔓只能一边安慰着自己是自己多心了,一边绷紧神经注意着四周,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道路尽头是一方已经残破的篱笆围成的小院落,里面有三两间破落的茅草矮屋。   席瑾蔓一时百感丛生,身体不可抑制地有些颤抖。   就是这间屋子,上一世自己在这间屋子里送走了娘亲,又度过了自己人生最后的几个年头。   雪梨雪莲两个看席瑾蔓还在往前走,似乎想要进院子的模样,不禁对视一眼,忙上前劝阻她。   “姑娘,这屋子这般破败,一看就是没人住的,咱别进去了吧!”   雪梨说着扯了扯席瑾蔓的袖子,她从小便总听她娘给她讲山精鬼怪的故事,这破落的茅草屋,简直和娘亲故事里说的一模一样,雪梨生怕进去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啊姑娘,这大冬天儿的,说不定有熊瞎子躲里头避寒过冬呢,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往回走吧。”   席瑾蔓听到雪莲的那句熊瞎子,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这又不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周家家庙离这里也不过就两刻钟的路程,你们有什么好担忧的?真有熊瞎子还得了?”   雪梨雪莲一听也确实是这个理,可屋里头没有熊瞎子,保不齐有什么蛇虫钻进去过冬了,总之这来历不明的屋子,谁知里面有什么东西。   “姑娘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雪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若是您要找什么直接开口就是,咱们叫人一起找还快些呢,何必您亲自来?”   席瑾蔓闻言有些惊讶,虽自己没有刻意隐瞒在找人的事,可一路走来都装出在欣赏景致的模样,雪莲竟能猜出自己是在找人。   “你说得没错,我要找的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先进去瞧瞧,若是没有再叫人去找。”   既然雪莲开口问起,席瑾蔓便直接承认了,总归人找到后,还是得要带回去的,也不需要再瞒着。   雪梨雪莲两个都是席瑾蔓能信任的,也知道轻重,不怕她们说出去。   说话间几人来到了篱笆旁,枯竹围成的篱笆已经东倒西歪,上面布满了泥尘。   雪莲拿出帕子包在手上,正准备伸手推开院门,却发现眼前的枯竹之上,一层灰尘中赫然是几根清晰的手指印。   “姑娘你快看!”   席瑾蔓惊喜不已,这几根手指印比寻常大人要纤细许多,指节也略短,显然是个孩子的手印。   事情竟能这么顺利!   席瑾蔓顾不得脏,一把推开院门,提起裙摆便往里头跑,雪梨雪莲两个紧随其后。   茅草屋的木门表面已经被腐蚀斑驳,开了约莫拳头大小的空隙,随风微微晃动。   “有人吗?”   席瑾蔓轻扣了几下门,里面悄无声息,并没有人回应。   缓缓将木门推开,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木门推得半开,屋子里漆黑阴冷,一股潮气夹杂着霉味扑面而来,雪梨雪莲两个忙拿帕子捂住口鼻。   席瑾蔓没急着进去,怕惊着里头的人,便先将脑袋探了进去,想瞧瞧里头的情况。   谁知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突然被一只粗粝的手捂住了嘴,另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往腰上一揽,便轻易将席瑾蔓往里头拉去。   身后雪梨雪莲两人惊呼,紧接着却是闷哼两声,席瑾蔓被禁锢在一个坚硬的怀抱,被搂着转了大半圈儿才刚站稳,便眼见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往地上倒去。   席瑾蔓的瞳孔倏地放大,呼吸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来,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   耳边传来的嗓音低沉清冷,让席瑾蔓觉得熟悉又陌生。   “说,你们在找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榕:刺激!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动手动脚的?   小天使们猜猜这个人是谁,猜对明天有红包~~~   谢谢小天使的收藏与支持,么么哒~~~ 第4章   火热的气息喷薄在席瑾蔓一边的耳朵里,随之传入耳朵的声音与记忆中的重叠起来,却也有些不同,少了那股沉淀后的浓深醇厚,多了几分清冽疏朗,让席瑾蔓呼吸一窒。   四……四叔?   席瑾蔓如羊脂玉般精致的耳朵蹭地通红,一双媚人的桃花眼不住地往身后瞟去,试图看清身后之人的面容。   不应该啊!   记忆中四叔明明还有四日才回京的,怎么今日会在这里碰到?   莫非是四叔在归家前些日子就已经回京了,只是没有回肃国公府?   否则世上怎会有声音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席骏铮不知席瑾蔓的心思,见怀里的人不安分地扭动,只当是她不配合,原本禁锢在她腰肢上的手稍用了些劲儿,试图阻止她不停扭动的身体。   席瑾蔓吃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腰间火辣辣地疼,似乎是要将自己的腰肢给勒断。   嘴巴被捂住了说不了话,席瑾蔓便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来,想要让身后的人手上放轻点儿。   这招倒是有用,席瑾蔓才没叫唤两声儿,便感觉到腰间一松,身后的人居然真的松开了手。   不过几乎是转瞬间,一只带着粗茧的火热大掌,便将席瑾蔓纤细的脖子握在了手心里。   感受着那大掌掐住了自己的嗓子眼一点点用力,席瑾蔓身子一抖,浑身像是落入了冰窖一般,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呼吸愈发困难,席瑾蔓刚得了自由的双手忙试图拉扯开那只紧紧箍住自己脖颈的手,谁知那人却如纹丝不动,死亡的恐惧让席瑾蔓的大脑愈发清晰起来。   挣扎了片刻,席瑾蔓便放开了手不再主动动弹,只拼命吸着那稀薄的空气,想要将自己会乖乖听话的讯息传达给身后之人。   就在席瑾蔓几乎要绝望时,终于感觉到脖颈上的力道一松,席瑾蔓忙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伴随着停不下来的咳嗽,席瑾蔓口中皆是血腥之气。   那只带着粗茧的手掌并没有放下,而是松松地搭在席瑾蔓的脖子上震慑着她,似乎随时会再次用力,让席瑾蔓心有余悸。   “可学乖了?”   吹在半边脸颊上的热气让席瑾蔓下意识头一偏想要躲开,随即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由全身僵硬,生怕再次惹怒身后的人,忙连连点头。   “外头你带来的那些人一早就被引开了,别想耍什么花招,否则立刻送你们三个去见阎王。”   席骏铮语气淡漠,并不似在威胁,更像是在陈述事实,只是语气中透出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气让人无法忽视。   尤其是在说到“阎王”两字,席骏铮两指下略微用力,虽不至于让席瑾蔓不能呼吸,却让她回想起了方才临近窒息的恐惧。   席瑾蔓身体下意识一缩,忙不迭地点头应下,这种情势下自然是保命要紧。   方才临近死亡的那一刹,席瑾蔓突然灵光一闪,猜悟出四叔根本不是真心要取自己的性命。   四叔手段雷厉,若真有心要取自己性命,哪里还会拖延这般久?自己怕是一早就在阎王殿里见阎王去了。   再联想起进门时四叔问自己的问题,席瑾蔓便赌四叔只是在威胁吓唬自己,让自己配合他的问话。   幸好,赌对了。   锁在席瑾蔓脖颈上和捂住嘴巴的双手同时松开,背后刚硬如墙壁般的躯体也随之离开,突然没了倚靠,席瑾蔓脚下发软,一下子便倒在了地上。   百褶裙摆披散一地,柔若无骨的身条勾勒出窈窕诱人的身姿。   席瑾蔓胸腔里每一次吸气都有如被烈火在灼烧,席瑾蔓只能减缓呼吸的频率,呼吸间起伏不定的胸口衣料随之绷紧,显出丰盈的浑圆来。   回头抬起脑袋往四叔看去,屋子里紧闭了门窗,阴暗的空间里仅有几缕光线从夹板的缝隙之里漏进来,让席瑾蔓仅能看出一个隐约的身形。   不过对于席瑾蔓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伟岸挺拔的身姿,定是四叔无疑。   可即使认出来了也无用,此时命悬一线,席瑾蔓却不敢相认。   一来四叔与肃国公府素无感情,若是此时四叔已经恨上了肃国公府,她可没自信四叔会看在叔侄一场的份上放过自己。   二来看如今这情况,一看四叔做的这些事便是偷摸着不能置之人前的,不知他身份还好些,万一被识破后将自己灭口,不是反而弄巧成拙?   三来,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上次四叔回京时自己还小,况且就匆匆见了一面,若非母亲说起过这件事,自己几乎都不记得那日的场景了,又如何能认出四叔来?   屋内一时静极,只有席瑾蔓一个人的呼吸声回荡在房屋之中。   席骏铮不开口,席瑾蔓也不敢先说话,毕竟此时席瑾蔓不知四叔想要做什么,更怕过会儿四叔真动手杀了自己灭口。   地板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刺骨的凉意,席瑾蔓缓缓扫过屋内,除四叔外还有两个男子站在角落里,看起来像是四叔的手下。   席瑾蔓复又将视线移回四叔身上,看来,自己同雪梨雪莲两个的生死,一切决定权还是掌握在四叔身上。   手脚恢复了些力气,可席瑾蔓依然维持着半坐在地上的姿势没有站起来,想着这样也能离四叔远一些。   四叔身周的气场过于强大,也不知是不是三个月前,在嵩华山上剿匪时杀红了眼,一身杀气尚未能收敛,让席瑾蔓觉着害怕。   席骏铮略微眯起眼,在席瑾蔓看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席瑾蔓。   在这幽暗的空间里,席骏铮能清晰地看到席瑾蔓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十几年严苛的训练里有一项便是夜视,这么一点儿光线对于席骏铮来说足够了。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身条姿容皆是一等一的出色,看了一眼便让人移不开视线。   尤其是那对媚眼如丝的桃花眼,怯生生地往自己这里看过来,眼神就像是在撒娇勾人似的,仅是被她那双湿漉漉的眼儿扫过一眼,便让人觉得被勾走了一半的魂儿。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席骏铮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如此之久。   从第一眼看到那女人的脸,席骏铮便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偏又想不起来。   看她的年纪不过及笄之年,席骏铮便猜测着或许是见过她的哪一个长辈,只不知是谁家的女儿。   从那女子的穿着来看必定非富即贵,离京前权贵之人席骏铮见过的不多,时隔十几年让他能依稀从小辈身上辨认出身影的更是少有,看来必定是此前较为熟悉之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被晾在一边的席瑾蔓眼底的惧意一点点加深,席骏铮薄唇微抿,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开了口。   “你们在找谁?”   四叔冷不丁开口,打破了一屋寂静,席瑾蔓没有一丝丝防备,当下被吓得浑身一抖,这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衣衫早已被汗湿,正黏答答地紧贴在身上。   不过此时席瑾蔓无暇顾及身上的不舒适,比起这些小事,席瑾蔓更忙着保命。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若是实话实话是在找一个小孩儿,自己又说不出前因后果,四叔一准以为自己是在骗他。   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其他周密的借口来,四叔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真话不好说,假话更难以瞒过他。   席瑾蔓一时焦灼万分,虽看不见四叔的神情,可席瑾蔓能感受到四叔锐利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危险从四周向自己涌来,压迫地她不能呼吸。   眼见那高大的黑影向前迈出了一步,席瑾蔓咽了口口水,顾不得其他慌忙开口。   “我……我是来找……”   许是被伤到了,才说几个字,席瑾蔓的嗓子眼里干涩生疼。   席骏铮停下脚步,以双手抱拳的姿势等席瑾蔓继续开口。   “嗯?找谁?”   “找……找一个小孩子。”事到临头席瑾蔓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讲,走一步是一步。   竟果真是这样。   闻言席骏铮双眼微眯,两指指腹的粗茧微微摩擦着,回想起方才覆上那段滑腻柔嫩的脖颈时的手感,不禁有些可惜。   只可惜,这么漂亮的脖子,马上就要被折断了。   席瑾蔓不知四叔的心思,却意外地觉得露在外头的那段脖颈一凉,鸡皮疙瘩竖起,忍不住向下缩了缩。   就在这时,外边院落里响起了些细微的动静,屋内守在一旁角落里的一个身影瞬间凑到木门前,从门缝里向外张望,随即将木门拉开一道缝隙。   木门从外边被推得大开,一抹刺眼的光线刺得席瑾蔓眼睛生疼,下意识便闭上了眼。   等再次睁开眼时房门早已合上,席瑾蔓什么都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问: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惊险的事情是什么?   席骏铮:差点把媳妇儿掐死。我觉得……我媳妇儿应该不知道那人是我。   然而事实是:   席瑾蔓:掐我?你居然掐我?哼!╭(╯^╰)╮欺负我的我都记小本本上了,一个都别想逃!   如果没有意外新章会在凌晨2点更新,会顺带着捉上一章的虫子,小天使们可以第二天一早再来看最新章。   暂定入v前日更3000,入v后更新视情况而定。   谢谢小天使的收藏与留评,么么哒~~~ 第5章   想着知道得越少便越安全的道理,席瑾蔓忙低下了脑袋不敢多看。   低头的瞬间匆匆一掠,眼见着那刚来的人附在四叔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也不知是不是跟爹爹派来护送自己的那些护卫有关。   不过看这架势,席瑾蔓可算明白了,原来自己和雪梨雪莲她们过来时四叔一早就知道了,正在屋子里守株待兔呢。   只怪自己太急于寻人,竟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没一会儿便感觉前边有身影走动,带来一股微风扑面而来,似乎是方才进来的那人正要离开,让席瑾蔓忍不住抬起头往四叔的方向看去。   随即想起开门会有光线投入屋内,怕看到不该看的,席瑾蔓忙又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看向地面。   眼前一亮,石板砖面满是厚厚一层松软的黄泥灰,一刹那间席瑾蔓似乎看到眼前一双黑色厚底皂靴印入眼帘,还没等席瑾蔓看清,眼前便又快速变暗。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四叔竟在自己分神之际,已经走到了自己眼前,席瑾蔓的心又怦怦狂跳起来。   席瑾蔓双手交叠着不自觉地抚在脖颈方才被狠狠掐过的地方,生怕四叔又出手对自己做什么。   这回席骏铮倒没有再为难席瑾蔓的脖子,改为捏住了她秀气精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嘶!”席瑾蔓吃痛,忍不住发出了抽气声。   “你找那小孩儿做什么?”   席骏铮可不管席瑾蔓疼不疼,只觉得这女人也忒娇气了些,自己这都还没用力呢就这么大反应,若是真用力了,岂不是要哭天喊地的?   这问题在席瑾蔓的意料之中,见四叔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忙要说出方才就已经编好的那套说辞。   “我……”等一开口,席瑾蔓才发现这姿势自己压根难以说出话来。   那捏住下巴的两指力道之大,几乎要让席瑾蔓觉得下巴被捏碎了。   而抬头的动作牵动了脖颈上被掐出的伤处,再一开口说话,那火辣辣的感觉使得席瑾蔓背脊处又出了一身的汗。   这回席骏铮倒是略微放松了些力道,却依然使得席瑾蔓的脑袋向上抬起着。   怕四叔等得不耐烦,席瑾蔓不敢再提要求,忍着痛大口喘着气,说出口的话一句三停,但好歹把话说全了。   “我昨日在福云山上香,听一个香客说先前在这里看到有个可怜的小孩儿,正巧今日来坤云山上,便想着顺道过来看看。   小时候我来过这坤云山几次,说不定我还曾认识那孩子呢,这屋子也是我曾经来过的。”   上一世四叔审问人时便爱盯着人家瞧,从人家的眼神表情来判断真假,席瑾蔓知道四叔此时正在看着自己,努力让自己稳下心神别露出马脚,可说到最后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颤。   这套说辞漏洞不是没有,却也是当下席瑾蔓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原以为不管四叔信没信,总得再问自己些问题,可令席瑾蔓没想到的是,四叔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开了自己。   看着那从自己面前走开的黑影,席瑾蔓一时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生怕这回四叔是连搭理都懒得搭理自己,不准备再浪费时间,直接将自己给灭口了。   回忆起自己来这院落前的场景,席瑾蔓猜测或许是自己带来的那些护卫贸然闯入,坏了四叔的事,这才惹恼了四叔。   可既是如此,四叔说已经引开了那些护卫,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难道四叔觉得自己知道些什么,因而故意带人来搞破坏的?   再联想起四叔问自己的问题,难不成四叔也在找人?   原本席瑾蔓以为,四叔的第二个问题会先问自己要找的那孩子是谁,可他问的却是找那小孩做什么,莫非四叔要找的也是个小孩子?   席瑾蔓心里咯噔一声,却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小翠花才是个多大的孩子,身世也单纯,怎么会和四叔扯上关系。   况且上一世小翠花在自己身边陪伴了五年多,也没见四叔对小翠花有什么不同,四叔要找的人定不是小翠花。   飞快地将自己仅知的这些消息一条条理清,席瑾蔓心头的恐惧却愈深。   四叔是个谨慎的人,他能让自己知道这么多,证明他根本就没准备让自己有机会泄露出去!   侧耳倾听屋外,依旧寂静无声。   先前席瑾蔓故意拖了些时辰,为的就是盼着自己带来的那群护卫能找过来,可已经过了这么久,看来那群护卫那里是彻底没了希望。   重生不过一月有余,才刚幸福了没几日,让席瑾蔓此时就了结了性命,定然是不甘心的。   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高大的黑影,席瑾蔓思索着若四叔真要取自己的性命,自己该不该把那道保命符拿出来。   僵着身体又等了会儿,席瑾蔓却见四叔似乎是真不准备再搭理自己了,自顾自地在床榻上坐下,半侧着身体看向床榻之中,隔了会儿,竟还俯下身体,那动作极像是在探听着床上之人的脉息。   难道……床上有人?   席瑾蔓瞪大了眼往床榻上看去,屋内本就昏暗,床榻上更是只能看到污糟糟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竖起耳朵来也听不着有什么异常动静。   看四叔的动作,定是有人正躺在床上,并且极有可能是昏迷着。   至于那人是谁席瑾蔓并不关心。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此时她更想知道自己该如何带着雪梨雪莲脱身。   片刻后见四叔起身,席瑾蔓准备冒险为自己争取一次,正要开口,却被四叔抢了先。   “带着你那两个丫鬟离开吧。”   席瑾蔓:“……?”   低沉清峻的声音回荡在席瑾蔓耳边,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离开?   没听错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席瑾蔓猛然回过神,正准备撑起身子站起来,却发现不知是太久没动还是被冻僵了,一双腿竟丝毫动不了。   见席瑾蔓坐着没反应,席骏铮又上前了一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席瑾蔓咬紧牙了牙关手下用力,抬起头时隐约中似乎感觉到四叔嘴角微勾,带起一抹嘲讽的笑,再仔细看去却依然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这绝对是错觉。   想起记忆中四叔那张不怒自威的俊容,席瑾蔓相信四叔不是这种人。   “不想走?”   四叔突然开口,声音自头顶传来,让席瑾蔓浑身一个激灵,慌忙摇头,生怕四叔又改了主意。   “不!不是!我马上就走!”   正准备再一次用力,突然席瑾蔓感觉眼前一道黑影袭来,尚还来不及向后避开,紧接着一双大掌覆上自己的胸下两侧肋骨,一个用力,下一刻自己便已稳稳地站了起来。   席瑾蔓借着力道堪堪站稳,脚下虚软,直到被放开时整个人还都是懵的。   等回过神来后,一张俏脸猛然乍红,被那双大掌碰触过的地方似乎在发烫,然后那股热度蔓延至全身,连脚下都多了几分力气。   好在席瑾蔓还记得逃命要紧,并未停顿多久。   转过身时,只见原本站在角落里的一个黑影,正将昏迷着的雪梨雪莲两人一手抓住一个,推开门就将人往外头抛去。   不敢再耽搁,席瑾蔓趁着门未关,一个健步便紧随其后夺门而出。   茅草屋里,墙边不知何时隐匿着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从暗处走出来。   未关紧的木门露出两指宽的门缝,那男子一脸可惜地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袅娜身影。   “啧!当真是极品,哪家的姑娘?”   陈玉康看得一对绿豆大小的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仅远远一个背影就让人念念不忘,若真尝起来得多有滋味。   方才忍着没出手,也没看清脸长什么样,陈玉康只觉得是自己亏了。   见席骏铮没搭理自己,陈玉康嘿嘿一笑,眼角开出两道深壑的褶子。   “怎么?难不成你小子真看上了那姑娘,不舍得告诉我?”   回味起方才席骏铮对那姑娘的反常,陈玉康越想越觉着准没错,这么多年可没哪个姑娘在席骏铮面前受过这待遇。   “哟!你小子可总算开窍了!那我可更得要瞧瞧这美人儿究竟生得有多美了!”   可惜等陈玉康再往外看过去,哪还有美人的半分影子。   惋惜地摇摇头,一看席骏铮并不搭理自己,弄得陈玉康觉着自己跟个唱独角戏似的,也忒没劲了,便捂着伤口又凑到了席骏铮的跟前。   “你告诉我是哪家姑娘,我给你把人虏来,给你送到边关去陪你,你看怎么样?”   这回席骏铮倒是有了反应,抿着唇冷冷地丢给了陈玉康一个眼神。“别坏事。”   陈玉康并不买账,心想着这小子是真看不上人家,还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那一窍没开。   “舍不得就舍不得,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指望着那娇滴滴的美人儿给你把消息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有些忧愁,媳妇儿那么娇气,以后的xing福生活真的能尽兴吗?   啦啦啦又到周末啦~~~小天使们周末快乐~~~ 第6章   席瑾蔓一行人从坤云山赶回福云山时,天色已有些暗沉。   温筠潇抄经颂佛闷了一整天早坐不住,趁着用完素斋后的歇息时辰,借着给席瑾蔓送斋饭的由头,带着两个丫鬟溜了过来。   白日的事不好让人知晓,席瑾蔓强只得强撑着精神,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先将眼前的温筠潇应付过去再说。   好在温筠潇存了一肚子的话已经忍了一天,此时见到席瑾蔓便一股脑地通通倒了出来,讲得起劲并未发现席瑾蔓的异常,后来被丫鬟催了几次才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厢房,继续抄经去了。   被折腾了一天,席瑾蔓身心俱疲,一桌子素斋几乎是原封不动被撤了下去,只想快些沐浴后回床榻上歇着。   福云寺比不得家里样样俱全,可使了银子让灶房烧几桶热水来也容易,兑上冷水后席瑾蔓便能在浴桶里舒舒服服地沐浴了。   刘妈妈怕席瑾蔓沐浴时冻着,多加了两盆碳不说,还让人多搬了几桶热水来,摆在四周的地上放置着,没一会儿整间厢房里便白雾弥漫,氤氲了视线。   将伺候的婢女遣出去,席瑾蔓这才忍着全身骨头缝里溢出的酸软褪下了衣衫。   先前出门时穿的那身衣衫在几番折腾下早泥泞脏污,现如今身上穿着的这身蜜合滚金边镶毛小袄和杨妃色折枝花绫罗裙,是席瑾蔓回福云山前新换的,面上看着倒是干净。   可里面的小衣在外头却不方便更换,还是席瑾蔓早上出门前穿的那一身,之前被四叔吓得出了一身汗,小衣汗湿后黏腻腻地贴在身上,如今依然湿潮着,穿着十分不舒服。   云雾缭绕里美人脸颊上泛着潮红,一头青丝被一支碧玉簪松松挽起,几绺发丝偷偷垂下,愈显娇惰慵懒之色。   那身凝脂白玉般的肌肤晶莹剔透,唯有腰肢间几处红印尤其惹人注目,偏偏这仅有的瑕疵让那身媚色更显旖旎妖冶风情,活生生如话本里所写的天生勾人精魄的女妖精。   席瑾蔓咬唇一脸懊恼之色,幸亏提前把人都遣了出去,就知道以四叔那劲儿,自己身上定是要留下印子了。   尤其是胸下肋骨两侧,细看那红印子,几乎还能看清四叔留下的几个指印。   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席瑾蔓脸颊一下子通红,一身雪肤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樱粉色。   席瑾蔓双手轻拍着两颊,意图将脑海里的那些场景挥散。   将一身玉肌缓缓浸入水中,温热带着微烫的触感让席瑾蔓舒服极了,闭眼将脑袋垂在浴桶的侧边之上,喉咙里忍不住发出嘤咛一声。   只除了身上红印之处碰到热水微微有些刺痛,不断提醒着席瑾蔓白日里发生的事,让席瑾蔓想忘记也忘不了。   到如今席瑾蔓仍觉得不可思议,四叔竟会轻易放过了自己。   以席瑾蔓上一世对四叔并不算深入的了解,这事儿绝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只是不知道四叔究竟为何会突然放过自己。   不说别的,就凭自己知道了那么多,还能平安回来就属稀奇了。   逃离那茅草屋时隐约从身后听到几人的对话,听起来似乎是有个孩子受了重伤,想来就是那时躺在床上之人。   一想到这里席瑾蔓便满是不安,看四叔那么紧张那孩子,定是个对四叔及其重要的,小翠花不过是个普通孩子,哪里值得四叔如此大动干戈,定不是一个人。   可小翠花没有找到,席瑾蔓心里总是不安,生怕她有什么意外。   上一世被关在坤云山的茅草屋里,小翠花在娘亲周氏过世后便与席瑾蔓两人相依为命,最后临终时也仅有小翠花陪在身侧,在席瑾蔓心中小翠花早已与家人无异。   这一世席瑾蔓想要早点找到那孩子,也省去她这些年的流离之苦。   原本席瑾蔓想着这回亲自将人带回来,届时带入国公府,只需同爹娘找些借口就能将人留下,可以省下很多麻烦。   如今看来还是得让爹爹派人去寻了,只是到时候爹娘问起为何要找那孩子,从何得知的那孩子,这便有些不好解释了。   不过当前最要紧的,是赶紧将今日发生的事找个好借口。   今日席瑾蔓带着雪梨雪莲逃出来后,没多远便碰到了国公府带出来的那群护卫,一个个手持着刀神情狼狈,似乎是吃了亏的模样,好在没人受伤。   近旁有一条小溪,席瑾蔓等人先在溪边略微收拾了一番,擦拭了脸上脏污,整理了凌乱的发髻,又将小袄的领口拉起遮住脖颈的掐痕,这才回到周家家庙中。   饶是如此,依然将刘妈妈等人吓得不轻。   沾了泥灰的衣裳拍不干净,光鲜的色泽略显暗沉,席瑾蔓便借口是在后山遇到陡坡,一时不察跌了一跤,雪梨雪莲也跟着摔了下去。   这话当然没人会当面质疑,跟来的那群侍卫知晓轻重,只会闭口不提,可侍卫是爹爹的人,定是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派人去将白日里的事禀告爹爹了。   而原定的明日午后启程回府,也不知爹爹有没有那个耐心在府里等到那时辰。   今日这一遭事儿,虽表面看着过去了,自己性命无虞,可若是被人知晓,自己这辈子的清白名声也就毁了。   一个姑娘家被几个男人抓进了屋子里,过了许久才被放出来,说出去没发生什么能有几个人肯信?   便是不知这么细,只说去后山溜了一圈,回来时仪容不整,闲言碎语就够让席瑾蔓名声扫地了。   爹爹派来的侍卫皆是他的心腹,嘴巴绝对够紧,这些人席瑾蔓并不担心。   可外祖周家得了消息会作何反应,这席瑾蔓就不知晓了。吃了上辈子的亏,比起周家明面上来质问,席瑾蔓更怕周家使阴招,不得不防。   还有就是四叔那里的那些人……   这些就暂且不管吧,也不是席瑾蔓能管得着的。   况且小姑姑也是肃国公府的姑娘,自己名声毁了也会累及小姑姑的名声,四叔那么疼小姑姑,定不舍得小姑姑的名声受损。   胡思乱想间浴桶之中的水已经凉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拉回了席瑾蔓的思绪。   匆匆将身上的水珠擦尽,随手将一身寝衣松松披在身上,席瑾蔓从一个紫檀雕花匣子里拿出一个扁圆的青瓷小盒,用指尖沾取了一些透明膏脂,涂抹在身上的红印子上。   膏脂沾了体温融化,一股幽香在屋内蔓延开。   席瑾蔓忍着疼以指腹轻轻打圈揉按,否则明日一早定是青紫一片,半月不消,在白腻的肌肤上尤其显眼。   沐浴过后,席瑾蔓眸底本就氤氲着一层水汽,此时吃痛一双明眸里水泽愈浓,宛若含满春水,媚眼如丝,婉转多情。   才沾上床榻,睡意便滚滚而来。   可席瑾蔓睡得却并不安稳,一夜不停地接连做起梦来,比之刚重生那几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梦中既有前世的事情,也有幼时的趣事,更多的还是四叔。   翌日,晨曦划破天空洒落一室,席瑾蔓梦到四叔掐着自己的脖颈,说要弄死自己,最后是哭着醒来的。   抹了抹满脸的泪痕,席瑾蔓回忆起梦里四叔那张狠戾的脸庞,不禁又是一阵战栗。   心想着等四叔回府了,自己一定要处处小心些,如上一世一般与四叔没有过多的交际便罢了,可别再弄巧成拙开罪了四叔。   洗漱过后与温筠潇一同用过早膳,席瑾蔓寻了笔墨纸砚来抄佛经,才抄满一张,便见雪莲敲门来传话。   起先席瑾蔓以为是爹爹来了,还暗暗吃惊怎么来得这般早,谁知来人竟是周家三表哥。   呵!他倒是勤快!   席瑾蔓心绪不稳,一股瘆意自心底流淌过,收笔之时手下一抖,墨迹顺着笔锋划开一道,这一张佛经便算废了。   眼底的嫌恶之色毫不遮掩,既没了心思再抄佛经,席瑾蔓索性扔了毛笔,一口回绝了。   到底是肃国公夫人周氏的娘家,席瑾蔓口气虽不好,可底下的人自然不会直接这么通报,自会有人寻了好听的借口将人挡在外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肃国公果真亲自来了福云山接女儿回去,同来的还有永安伯府的长孙温云霁,是温筠潇的兄长,听说与爹爹是在路上碰到的。   肃国公席越舟已过而立之年,却只得这么个独生女儿,满京城皆知肃国公将独生女儿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此番前来接女儿回府也算合情合理,并不会惹人起疑。   席越舟年轻时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玉面郎君,眉目间器宇轩昂,相貌还得排在才学前头,最能唬人的便是这一副好皮囊,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发举止不凡,贵气十足。   然而今日细看之下,席瑾蔓却发觉爹爹眼底隐隐有血丝浮现,憔悴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席瑾蔓梦到四叔说要弄死自己,哭得可惨了。   最后这个梦成为了现实。   嗯,测试纯洁度的时候到了。 第7章   昨夜临睡前,席越舟突然接到派去护送女儿的护卫传回的消息,偏还说得含糊不清,担忧得席越舟一夜都没怎么歇好。   具体出了什么事席越舟还不清楚,也不敢贸然对妻子周氏说,只得藏在心里。   今天席越舟特意起了个老早,借口说不放心女儿,要来接女儿回去,还被周氏调笑了一番。   此时看到女儿气色精神都不错,脸上的笑容也不像假装的,席越舟心底的大石头瞬间落下了一大半。   将旁人都遣出去,与爹爹共处一室,席瑾蔓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颈,怕被爹爹看出痕迹来。   今日席瑾蔓穿着白底水红十样锦妆花狸毛小袄,领边镶着卷翘起蓬松的长毛,刺得颈间有些痒,却也将脖颈上的掐痕很好地遮挡起来。   梳妆时席瑾蔓还特意在掐痕处扑了好几层的粉,又细致地涂抹开,就算没有东西遮挡,不细看也发现不了。   可是爹爹离得自己近了,席瑾蔓莫名有些心虚,便想着给爹爹倒杯茶,也好离爹爹远一些不至于露了馅,谁知一转身,便看到了一片狼藉的书案。   之前席瑾蔓听闻大表哥来了,气恼间所扔出的毛笔正好落在那方砚台上,溅起的墨汁撒得到处都是,除了先前所抄的那张佛经上墨迹点点,连摊开的经书那一页上都污垢了几处。   糟糕,爹爹最是看不得人糟践书籍,以前席瑾蔓可没少为着这个受罚,这回可算是触着爹爹的逆鳞了。   席越舟顺着席瑾蔓的视线看去,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原本慈爱的笑容瞬间隐去,板着张脸面色愠怒。   席瑾蔓见状暗道不好,袖子下两根食指翻绞,忙讨好地朝爹爹撒娇地笑:“爹爹来得好早,女儿正存了一肚子的话要跟爹爹说呢,爹爹快坐下听女儿说。”   被女儿的话引开了注意力,心想着这事晚些回去再罚,非得把女儿这陋习改了不可。   席越舟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却依旧是一脸不愉,任由女儿牵着向后走了几步,背对着书案坐了下来。   “昨日在坤云山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可有伤着?”   席瑾蔓摇摇头,对于爹爹话里毫不掩盖的紧张关怀心里暖融融的,失而复得的亲情更让席瑾蔓弥足珍惜。   “爹爹放心,女儿没有伤着,不过昨日确实是有惊无险。”   隐去去坤云山的目的,隐去四叔的身份,再隐去四叔掐自个儿脖颈的那一段,其他的席瑾蔓都一一如实对爹爹道来。   昨夜时席瑾蔓还并未准备把茅草屋里的事情说出来,睡前特意想好了借口。   可就在今早被梦吓醒后,席瑾蔓突然灵光一闪,猜测着四叔放自己回来,就是想要让自己把消息说出来。   若是自己不知对方是四叔,经过昨日那一遭,回去定是被吓坏了,都不用爹娘问起,自己便会主动将昨日的事都说了出来,不放过一点漏洞。   然后就是让爹爹按着自己提供的消息好好查一查,把那罪魁祸首揪出来。   而四叔肯定是早算到放自己回去后,自己极有可能会让人找过去,可他依然放自己回来了,说明他压根就不怕自己暴露了他的行踪。   以四叔的谨慎,现在回想起来在那破茅草屋里,四叔的行事反而像是故意将那些消息透给自己似的。   席瑾蔓假设自己不知四叔的身份,从头再将事情捋了一遍,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想通后又觉得有些害怕。   若是四叔真想要利用自己做那传递消息之人,席瑾蔓直觉四叔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那孩子或许才是四叔要自己传出去的消息的关键,身份定然不一般。   若是自己的这个猜测没错,那孩子应该是对谁极其重要的,而借自己的口传出的消息要能被那个人知晓,自然不是找谁做那传消息之人都行的。   况且那茅草屋不远处就是周家家庙,周家世代祖坟皆葬在那处,坤云山熟悉些的人要猜出自己的大致身份也不难。   便是当时没猜出,事后应该也已经派人查出来了。   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若是四叔不知道自己是谁还好,自己只要装出没认出四叔来的样子,就可以当做那日的事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若是四叔一直知道那人是自己,席瑾蔓想起三天后四叔就要回肃国公府了,再想到以后和四叔共处的场景,想起来便觉得有些尴尬。   算了算了,四叔从来不属于肃国公府,到时候劝爹娘对四叔好一些便罢了,以后自己还是避开点四叔,别往他跟前凑就是了。   席越舟不知女儿心底隐藏未说的那些心思,光听闻昨日女儿被人虏走的经历,就够心惊胆战的了,不知不觉间背后已经被吓出了一身汗。   幸亏那些歹徒没对女儿做什么,否则今日能不能再见到女儿的面都成问题!   席越舟原想着女儿跟着永安伯府的人马一起出行,永安伯府定是会安排好一切,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出发前席越舟思来想去不放心,还特意调了十来个护卫护着女儿的安全,以为定是万无一失了,谁知偏偏还是出了差错。   气急攻心,席越舟忍不住就训斥了女儿几句。   出来前她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待在福云庙里,千万别往其他地方去。那时答应得好好的,可转眼就阳奉阴违去了坤云山。这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让爹娘省省心。   可还没说上几句,再看女儿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泪花,一脸的委屈样,席越舟自己就先舍不得了,只能将怒气发作到其他人身上。   先是刘妈妈和那两个丫鬟,回去必定得好好罚一罚,难道连劝一劝主子都不会?   再有带去的那些护卫,肃国公府养着的他们是吃白饭的?还说什么精挑细选出来的,就这么些货色,连人都保护不了,不如趁早滚蛋走人!   另外周家的责任也不小,女儿是去拜的他们的祖宗,是在他们的地界出的事,他们周家再草包,不过是一座不大的山头,连坐山头都守不好?   席越舟习的是孔孟之道,讲究的是百善孝当先,想到这个,又倒是觉得女儿去坤云山也是一片孝心,便对她连最后的怒气也没有了。   不过下山时同行的周茂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承受了席越舟大半的怒气。平白无故遭了姑父嫌弃不说,连和表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亏他昨夜得了表妹的行踪乐得一夜没睡,天没亮就瞒着两个弟弟偷偷上了福云山,还想着怎么着也能和表妹聊上半天的话呢。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席瑾蔓同温筠潇一辆车,这回两人没有再把丫鬟赶到后头的马车上说悄悄话,乌泱泱多了五个丫鬟也并不觉得挤,你一句我一句热热闹闹的,才觉得没多久便来到了王府大街。   肃国公府与永安伯府,一个位于王府大街的五柳胡同,一个位于王府大街的得福胡同,离得并不远,因此平时来往也方便。   马车先是绕到了五柳胡同,把席瑾蔓放下后,这才回头往得福胡同掉头。   肃国公府里周氏早就算好了时间让人在门口等着了,入了府,席越舟直接去了前院处理事情,席瑾蔓则坐着小轿先去了正院给娘亲请安,尔后才回了自己的玉笙院。   玉笙院过庭正中是一棵高榕,树龄已过百年,树冠满满当当地遮蔽了大半的院落,虽是隆冬之际,依旧枝繁叶茂,四季常青。   因着席瑾蔓的小名便是榕字,娘亲周氏最是爱惜这棵高榕,此时枝叶上扎满了红绸彩带,极为喜庆。   不单是这玉笙院,一路走来整个肃国公府都是如此,别人当是因着临近年关的缘故,席瑾蔓却知道是因为四叔。   此时一抬头看到这些红绸,席瑾蔓满脑子都是那健壮模糊的黑影,心里不禁有些烦躁,不知今后该如何面对四色,索性眼不见为净,进了闺房里去。   庭角一株腊梅开得正盛,香气飘得极远,回来前雪梅特意将屋子开窗通了风,此时腊梅香气还未散,又燃了暖炉,一进屋子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暖香。   雪桃亲自端来了提前炖好的桃胶雪燕奶羹,还有三四样席瑾蔓平日里爱吃的糕点。   不过小别三日,雪桃姿态极为殷勤。   雪桃从前是在灶房做事的,灶上功夫极好,更别说这桃胶雪燕奶羹本就是雪桃的拿手好戏,席瑾蔓一连吃了两小碗,这才停了下来。   这小碗碗口还没席瑾蔓的拳头大,说是两碗其实也不过就几口,若非雪桃雪梅拦着,席瑾蔓还能再吃两碗下去。   唤了守在外间的小丫鬟进来收拾桌上的碗碟,雪桃目光殷切地看着看着席瑾蔓,肚子里忍了半天的话正要开口,外头隐隐有些动静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席瑾蔓:我得躲开着点四叔。   席骏铮:你尽管躲,躲得开算我输。   白天出门买了德芙,刚刚码字才到一半德芙就吃完了。   嗯,没错,带着我的怨念在码字,然后永安伯府就落户在得(德)福(芙)胡同去了。   (保持微笑)   收到营养液啦~~~开心~~~   感谢“横恋慕”小天使灌溉的1瓶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灌溉的2瓶营养液,话说这是系统bug吗为什么显示不出用户名? 第8章   雪桃被这么一打断便有些气恼,蹙着眉头转头看向门口,听外头喧杂的动静越来越近,似乎是来了什么人,只得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下去。   雪梅见状拉了拉雪桃的袖口,尔后走到门口欲探头往外瞧瞧,却不巧人还没站稳,正好腿上迎面撞上一个飞快冲过来的小小身影。   幸亏雪梅在即将要撞上的刹那下意识略微向后退了半步,减轻了相撞的力道,这才没使得眼前的小个子向后跌去。   雪梅手扶着门沿眼前一花,还没看清眼前之人就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放眼整个肃国公府,看这个头,也就只有老太爷留下的这么个遗腹子灵姐儿了。   紧跟在灵姐儿身后的婢女眼疾手快地扶稳了她,眼底俱是焦急之色,看她没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雪梅也是被唬了一跳,虽说是席蕙灵自己撞上来的,可人家是主子,自己是个丫鬟,若真磕着碰着了哪儿,错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席蕙灵蹬着小短腿一路从自个儿的灵犀院跑跑停停,拼着一口气使了吃奶的劲儿才跑来到席瑾蔓的玉笙院,此时已是气喘吁吁,一双杏眼水汪汪的,两滴豆大的汗沿着脑门滑落而下。   “姐儿可吓了我一跳,好险没有伤着。”雪梅笑着拿出帕子,蹲下帮席蕙灵细致地擦着脑门子的汗。“姐儿是来找咱们姑娘的吧,就在里头的呢,我带您过去。”   说着雪梅牵起席蕙灵的小手,没管席蕙灵身后带来的丫鬟翠儿脸色不虞,径直带着席蕙灵往里头去找席瑾蔓。   席蕙灵起先还乖巧地任由雪梅牵着一步一步往里走,等绕过那架紫檀嵌玉屏风,一看到席瑾蔓的身影便挣脱了雪梅,向席瑾蔓跑去。   说起来席瑾蔓自一个月前醒来,那时正巧娘亲周氏病倒在床上,整日里往娘亲那里跑还来不及。   后来好不容易娘亲的病情好转了些,又听闻温筠潇要去福云山祈福,便动了跟着去的心思,还真没来得及见见这个小姑姑。   隔了七年的时光,其他人看着除了年轻了些,倒也没什么不适应,可小孩子的变化就大了,席瑾蔓看着直往自己怀里扑的小姑姑,一时不由有些愣神。   记忆里的小姑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每每来坤云山看自己时总会带好些好吃的小食,将小小一间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而她的身后,则每次都远远跟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四叔。   他们两人也是席瑾蔓在最后的几年时光里,为数不多可以见到的人了。   将飘远的思绪收回,席瑾蔓低头看着将脸埋在自己宽大的裙摆里,紧紧抱住自己双腿不放的小姑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小姑姑怎么这般急匆匆的就跑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谁知席蕙灵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依旧将脸埋着不肯出来。   席瑾蔓蹙眉抬头看向刚进屋的翠儿,却见翠儿板着张脸神情严肃,一脸隐忍的模样。   翠儿抿了抿唇,见三姑娘看向自己,这才行了个礼,开口替席蕙灵回答:“三姑娘,姐儿先前听了几个嘴碎的婆子在说些关于四爷的闲言碎语,一气之下这才往玉笙院跑来了。”   四叔的身世国公府里的人自然都门儿清,明面上虽规定不许议论主子的事,可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也不是没有下人在私下里说道,这些席瑾蔓都知道。   想必是四叔近些日子要回来了,风言风语这才又多了起来。   也不用问那几个婆子说了些什么,能把小姑姑气成这样,总归是不好听的话。   席瑾蔓捏了捏席蕙灵头上扎着的两个圆圆小髻,柔声细语地安抚她:“小姑姑可别听那些坏婆子胡说八道,等会儿我就去让娘亲打她们板子去。”   席蕙灵听到打板子,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写大字没写好,被先生打手心时的痛楚,整个人忍不住一个哆嗦,这才舍得抬起脑袋来。   “打,打板子?”   只见席蕙灵抬起的小脸上一对杏眸里蓄满了泪水,瘪着嘴巴咬紧了下唇,下巴还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满脸的委屈样,看得席瑾蔓一颗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都快被她的萌样给萌化了。   当初怎么没发现小姑姑长得这般讨人喜欢?   “是她们做错了事,做错了事就该受罚,若是她们没有胡言乱语,自然用不着罚她们。”席瑾蔓一边拿帕子给小姑姑抹泪,一边教小姑姑里头的道理。   席蕙灵懵懂地点点头,想想是这个理,那几个婆子说得不对,胡说八道就该受罚,就跟先生罚自己打手心一样。   不过想了想上次先生打自己手心,疼了好几天才不疼,便又有些不忍心,忍不住抬头问席瑾蔓。   “那要打她们几板子?”   几板子?自然是要杀鸡儆猴了。   上一世这些事儿没闹到席瑾蔓跟前,席瑾蔓也没放在心上过,可现如今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非得在四叔回来前就把这股风气给扼杀了。   不仅是要解决那些下人背后私议四叔之事,还得敲打敲打那些自认为在国公府里得脸的下人。   四叔此事不得势,那些下人便狗眼看人低,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哪怕表面上看起来是敬着四叔这个主子,可背后那股轻狂劲儿总时不时地露出了。   四叔心思敏感,若是被人轻视了自然不会不知,他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此时懒得搭理他们,今后这笔账要记也是记在国公府上。   过会儿去娘亲那里用晚膳时就得提一提,可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   拉着席蕙灵的手坐到红漆圆桌旁的绣墩上,席瑾蔓并不准备直接说实话,怕吓着她。   “打多少就看她们做错的事有多严重,等会儿让告诉了娘亲,娘亲自有定夺。”   恰好此时雪桃送来了三盘点心和一小盘松仁粽子糖,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都爱这些精致的点心,一看到那几盘摆出花样的点心就被吸引了目光。   席瑾蔓拿出块干净的帕子,包了块点心递给小姑姑,尔后倚在红漆圆桌上,撑着脑袋看她一口一口吃得有滋有味的,不禁也来了胃口。   席蕙灵吃相秀气,糕点易碎,别的小孩在这个年纪都是吃得一身碎屑,席蕙灵却能一点儿没有掉落到裙摆上,不由让席瑾蔓想起了福寿堂里那位中规中矩的祖母。   席蕙灵的亲娘苏老姨娘在生下她的时候就难产去了,席蕙灵自出世便就被抱到福寿堂,养在嫡母身边。   和席蕙灵玩闹了一下午,小孩子心思单纯,没一会儿便忘记了刚过来时的委屈,回去时都是眉开眼笑的。   上一世的这时候席瑾蔓和这个小姑姑关系不差,却也没有今日这般好。   那时席瑾蔓被宠得都已经是这个大个人了,却依旧一副小孩心性。   大伯母带着大房的堂姐堂妹去了娘家小住,下边三叔那里又只有一个堂弟还在学堂念书,府里除了这个小姑姑再没人能和席瑾蔓一处玩乐,两人这才熟稔起来。   可是小姑姑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偶尔玩玩还行,让自己过过当大人的瘾,待久了便有些无聊,席瑾蔓更爱去找别家同龄的姑娘玩。   现在回忆起来,小姑姑倒是乖巧过头了,自己来找她玩她便开心,不找她玩也不会主动缠着自己,才几岁的孩子,甚至有时玩闹时还知道迁就自己,不由让席瑾蔓心里有些发虚。   席瑾蔓并未觉得自己对小姑姑有多好,从前对她倒更像是一件能在府中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偏偏就是这样的自己还让小姑姑记住了自己的好,若非她常常惦记着自己,后来国公府出事后自己落难,哪里能让四叔出手帮自己。   外人都道四叔冷酷无情,却不知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自己唯一的妹妹。   而此时席瑾蔓经历了那么多事,再看还是小孩子模样的小姑姑,不由得倒真把她当成了小孩来宠爱,也多了几分耐心。   小孩天生就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这不才一下午的功夫,小姑姑便从一开始的有些拘谨直到后头彻底放松,更有了小孩该有的模样。   思索着小姑姑的事情,席瑾蔓又喝了两盏茶,外头去打探消息的雪梅也回来了。   原以为下人也就仗着四叔的身世嚼嚼舌根,谁知一打听才知竟是连祖父和苏老姨娘的舌根都敢嚼!   就说小姑姑怎么会如此情绪激动,原来不单是为了四叔,更是因着有人说了她亲娘的坏话!   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娘亲那里用晚膳了,席瑾蔓让雪桃雪梅两人收拾收拾,便带着怒气往娘亲那里走去。   经过垂花门,正走在抄手游廊上,走到半道,身后传来一阵笨重急促的脚步声。   席瑾蔓几人回头,只见是一个身形矮胖的婆子,不过跑起来身手倒灵活。   雪桃才将婆子拦下来,那婆子便自个儿气喘吁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三……三姑娘,四爷……四爷他……”   席瑾蔓一听是四叔的事,不由呼吸一窒。   “四叔怎么了?”   “四爷他......他回来了!人已经进了府,现在......现在往前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席瑾蔓:外人都道四叔冷酷无情,却不知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自己唯一的妹妹。   四叔:别胡说,你去问问,有谁不知道我最宠的就是你。   小灵儿: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爹爹死了,娘亲死了,唯一的亲哥哥还被侄女儿给抢走了,让不让人活了?   谢谢收藏和评论,么么哒~~ 第9章   席瑾蔓倒抽一口凉气,一双桃花眼儿不由瞪大了几分,精致的莲纹青花掐丝珐琅手炉险些从白葱纤嫩的手指间滑落。   这……这和前世不一样啊!   四叔明明该三日后再回来的,怎么提前了?   席瑾蔓略一思索,该不会是因为那日在坤云山上的事,让四叔改变了主意?否则又或是哪里出了岔子,让这一世发生的事与前世不一样了?   那婆子可没管席瑾蔓什么反应,说完这些话,又行了个礼,便匆匆赶往正屋里去,给夫人传信儿去了。   岁暮天寒,游廊上通透,灌脖冷风使得雪桃雪梅两人不禁缩了缩脖子,才站了一会儿,手脚皆已凉透。   “姑娘,咱们快些去夫人那里吧,可别吹了风冻着了。”雪桃见席瑾蔓依旧站着没动,似乎是在发愣,便出声提醒。   席瑾蔓回过神来,一想这样也是好现象,两世发生的事儿不一样了,好歹证明了肃国公府的命运很可能与上一世不同,爹娘也可以不用如上一世那样英年早逝。   这么想着,席瑾蔓加快步伐,绕过摆着插屏的穿堂,向厅后爹娘所居的正房走去。   门口打帘子的丫鬟远远看到几人往这边走,便已经热络地打起了帘子,席瑾蔓一走进门,就依稀听得方才遇到的那婆子,正跟周氏禀告四叔之事。   正院在屋里伺候的落梅丝竹两个接过席瑾蔓脱下的红刻丝镶边翻毛斗篷,簇拥着她往屋里走,才走到房门口,就听周氏开口的声音里隐隐似乎含有责备之意。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就没有提前传消息回府?”   “没有,方才门房上的知道来人是四爷也吓了一跳呢!”   那婆子见夫人锁了眉头不大高兴的样子,忙陪着笑态度愈发小心翼翼,生怕连累了自己这么个跑腿的。   这倒是与上一世相同,上一世四叔三日后回府,同样也没有打一声招呼就回来了。   不过上一世恰巧大房一家子也在三日后归府,府里本就做好了接人的准备,多一个四叔少一个四叔差别倒不大。   周氏的眉头愈发紧皱,正欲再说什么,转眼一见女儿来了,愁容立即散去,笑着从靠着的榻上坐起来。   “榕榕来了,一路可有冻着?”   席瑾蔓坐到娘亲身边,按住娘亲欲起来的身体,让娘亲继续在靠榻上倚着。   “娘你躺着别动,女儿不冷,你看,带着手炉呢!”   说着席瑾蔓放开手炉,主动握上周氏的手,想让娘亲安心。   一路捧着手炉,手心里自然是暖融融的,周氏哪里能不知道女儿的把戏,反手便将女儿柔若无骨的柔荑抓在了自个儿的手心里,果真触到女儿的手背一片冰凉,愈显冰肌玉骨之感。   见被娘亲戳破,席瑾蔓嘿嘿一笑,任由娘亲抓着自己的手带入她所盖着的小毯之中。   此时离用晚膳也没久了,时间紧迫,四爷的事得抓紧安排,周氏遂不再与女儿多少什么,转头问了那婆子福寿堂与三房那里有没有人去传信,便先让那婆子下去。   视线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周,没见到郑妈妈,便开口问了丝竹。   “郑妈妈呢?让郑妈妈去四爷的院子里看看可还缺什么,再让人去灶房传个话,让她们先弄两桌席面出来,其余的过会儿自会有人再去灶房吩咐。”   “席面摆在祖母那里?”一听弄两桌席面,席瑾蔓便知这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为四叔接风洗尘了。   周氏放开女儿的手,撑起身体让落梅准备衣裳。   “咱们先去你祖母那里看看再说,你四叔去前院换完衣裳,定是要去给你祖母请安的。”   子女归家,头一件事便是要给爹娘请安,这是孝道。   可谁都知祖母爱清净,又与四叔的生母苏老姨娘不对付,也不知这次祖母对四叔态度会如何,还得观望观望再说,不能就这样贸然吩咐下去摆宴。   周氏已经从榻上起来,走到四扇楠木雕的走百病屏风后头换衣裳,席瑾蔓怔怔坐在榻上,心跳突然有些快。   一手捂住心脏,席瑾蔓满脑子都是四叔的身影,整个人有些混沌。   哎呀,要见四叔了。   可是昨日才出了那件事,过会儿该如何面对四叔?   席瑾蔓有些头疼,若是三日后回来多好啊,好歹还能让自己冷静冷静,思考一下昨日之事的应对之策。   站在一旁的雪梅叫了席瑾蔓一声,席瑾蔓抬头往那座四扇屏风后看了一眼,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换衣裳。   席瑾蔓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家常半新的衣裳,虽是半新,可但凡是席瑾蔓的衣裳,款式料子就没有差的,四叔本就是家人,就这么去也不失礼。   因此周氏便没有提让席瑾蔓换衣裳的事,这天寒地冻的省得她折腾一趟。   可席瑾蔓却不是这个心思,生怕自己来不及回去换衣裳,对娘亲说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往玉笙院赶,周氏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   周氏由落梅扶着从屏风后头出来,正好看到席瑾蔓扬长而去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脸上笑容确实更深了。   “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的,没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落梅捂嘴偷笑:“夫人前两天还担忧姑娘性子愈发安静,说像是突然变了个性子,这变回去了又有话说,奴婢可要为姑娘喊冤。”   周氏假意嗔责地看了落梅一眼:“就你这张嘴会说,还不快些去准备准备出门,出了岔子看我不打你板子!”   落梅是一点儿也不怕的,嘴上讨饶了几句,便笑嘻嘻地出去了。   谁都知道夫人嘴上说着三姑娘没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可心底里宠着呢,否则哪会这么多年都还没能给拗过来?   前些日子周氏大病卧床,却发现女儿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周氏心底担忧女儿这是被自己的这场病给吓着了,可等自己病好了,却没见女儿变会原来的模样,便疑心女儿是心里藏了事儿。   也因此女儿前些日子提出要去福云山祈福,周氏没忍心怎么反对,此时女儿出去了一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周氏觉得是女儿心里的烦心事解决了,心里头只有高兴的。   半个时辰后,席瑾蔓这才赶到了祖母的福寿堂,还没进门,便听闻福寿堂里的丫鬟说了四叔已经回去的消息。   特意打扮了一番却扑了个空,席瑾蔓的内心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   因着怕来得迟,席瑾蔓一路步履匆匆,腻白如玉的脸上泛起潮红,此时听闻四叔不在,整个人便懈怠了下来,一双浸了春水的桃花眼里多了几分娇惰,愈发媚色惑人。   一身素雅的白底绿萼梅衣袄,非但没有遮掩住席瑾蔓的好颜色,反而衬得她愈显娇柔,千娇百媚,惹人怜爱。   这么身不出挑的衣裳,还是席瑾蔓深思熟虑后才挑出来的。   冬日寡淡,大伙儿便爱穿些颜色重的,原本席瑾蔓也是这么想的,挑了几身有些挑花了眼,不知该如何选才好。   这对于席瑾蔓还是头一次对穿着这么在意,女儿家自然都爱漂亮的衣裳首饰,可席瑾蔓仗着自己颜色好,只觉得衣裳穿在自己身上都好看,从没有这么郑重地挑选过衣裳,倒是让屋子里的丫鬟觉着惊奇。   席瑾蔓还是后来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昨日的事,又开始怕真被四叔认出来,便索性挑了身素净的,打算到时候在福寿堂往人后一站,也没有那么打眼。   最后那两桌席面一桌送到了四叔的院子里,一桌则进了席瑾蔓的肚子。周氏说女儿这几日在外头辛劳,得好好补补,敞开了肚子吃的席瑾蔓最后吃得撑得慌,直到半夜三更都没睡着。   倒是四叔那里的那桌席面被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也不知四叔是去了哪里,从福寿堂出来后便出了府,听说一夜未归。   第二日,等席瑾蔓起来时便收到了四叔让人送来的一个雕花匣子,里头是一个流云百福的玉佩,模样甚是精致。   席瑾蔓素来爱美玉,收到四叔的这份礼自然是欢喜的。   再一打听,似乎是每个院子里送的都是这么大小的一个匣子,席瑾蔓咂舌,心想着该不会四叔给每个人送的都是一样的吧?   听闻四叔原本驻守的关外有一小镇盛产美玉,四叔一人送一块玉佩倒也容易,无需费什么心思,不是没有可能。   很快席瑾蔓便知晓了并非如此,至少小姑姑席蕙灵收到的便不是。   席蕙灵从未见过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也没有什么联系,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个兄长送的东西。   一个人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玉质九连环半天,席蕙灵便忍不住想到了席瑾蔓这个侄女,兴冲冲跑去玉笙院,想要和侄女一起玩。   起先席瑾蔓是很开心的,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席瑾蔓的错觉,似乎小姑姑在看到四叔送自己的那匣子里的玉佩后便没有那么开心了。   仔细看看,席瑾蔓又觉得定是自己想多了,小姑姑可不是还在开开心心地玩着九连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姑姑:哥哥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哼!生气了!╭(╯^╰)╮   断网后电脑连了一个小时的手机热点都没有连上,以为今天要断更了,怕得半死,现在连上网简直感动到哭泣(灬@-@   灬) 第10章   第二日,周氏年底事儿忙,今日要去京郊的一处庄子看看,算了算时间要去大半日,午膳时赶不及回来,原想让席瑾蔓留在自己的玉笙院中,可席瑾蔓却想跟着一道去。   周氏不忍心女儿刚从福云山回来,又要坐一个多时辰的马车一路受罪。心想着女儿是不耐烦一个人待在府里,知晓女儿早前就说过想出去转转,便允了女儿出这趟门。   自然不是到处瞎转,女儿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周氏哪里放心女儿在外头到处转悠,顶多也就是去几家常去的铺子里头坐坐,买些时兴的玩意儿,或是从茶楼酒肆里往街巷看看四处风光。   席瑾蔓正好想出去买些东西,一听娘亲提议也没有坚持便同意了。   临出门之际,恰巧小姑姑席蕙灵来玉笙院玩儿,看着小姑姑那双水汪汪的杏眼里装满希冀,席瑾蔓一冲动便带着小姑姑去福寿堂找了祖母,经祖母同意后将小姑姑一同带了出去。   坐在马车上时席瑾蔓还忍不住懊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本来要去的地方带着张妈妈就已经诸多不便了,加上小姑姑还有她身边带来的妈妈,哪里还有机会成事。   可再看小姑姑一路兴奋地直往绸帘外探个不停,肉嘟嘟的小脸上红扑扑的,乌黑的眼珠子里亮晶晶闪着光,席瑾蔓倒觉得这趟带小姑姑来得值,便也不再懊悔,顶多下次再出来就成,反正也不急。   席蕙灵自出生起便养在福寿堂的嫡母陈氏身边,吃穿用度一应不缺,礼仪教养上也颇为严苛,对于这个庶女从未苛待过。   可陈氏不喜欢席蕙灵,自小便没抱过她几回,哪怕住在一个院子里,除去请安,两人一日几乎见不着面,陈氏不喜外出,连带着席蕙灵也总共没出过几次门,此次难得外出,自然极其兴奋。   两人先去了张记脂粉铺里买了新出的几样胭脂水粉,听闻掌柜娘子道羊油脂小孩抹脸嫩肤效果极棒,席瑾蔓闻着味道是比家里头用的好闻,看小姑姑也喜欢,便买了两瓶。   之后是去了李记绸缎坊,坐在阁楼厢房内看着京城近来时兴的款式。   每月李记都会去肃国公府里送时兴的绸缎,可直接从一堆布料中挑,哪里能有说书似的听每块布料的来历花样来得有趣,有时还能由着一块料子说到地域风貌去。   席瑾蔓听得津津有味,起先席蕙灵也听着好玩,可到底年纪还小,没多久就觉着无趣,也不吵闹,就坐在席瑾蔓身边,开始玩起了抹过羊油脂后散着股奶香味的手指头。   见状席瑾蔓便不再多逗留,直接牵起了小姑姑的手往外头走去,让人把买的东西送到国公府,也不再逛其他铺子,而是去了醉仙楼。   醉仙楼算不上鼎好的酒楼,却坐落在城西最热闹的一处街市之中。   临近岁末,街头巷尾各处皆热闹极了,不仅是临街铺子鳞次栉比,到处卖年货的摊贩也极有看头。   挑了间三层楼高临街视野极佳的雅间,席瑾蔓让人将窗子打开,又吩咐在窗边搬了张椅子,让小姑姑坐在椅子上看临街风光,看中什么就让人跑腿买回来。   嬉闹喧嚷之声不时传来,有些摊贩吆喝声音嘹亮,离得近些的仿佛就在耳边说话似的。   在人烟罕至的坤云山后山住了许多年,比起虫鸣鸟叫,清泉淙淙,席瑾蔓觉着自己还是更爱听这些纷乱嘈杂的人声儿。   席瑾蔓倚在窗棂边,陪着小姑姑一同看下边风光,带着的帷帽遮挡住下边的人偶然投来的视线。   街市上大多以男子为主,可女子也不少。   听闻前朝时女子几乎足不出户,便是出门也必须得带着长至膝下的帷帽,并非席瑾蔓这种刚过肩部的短款帷帽,否则便要坏了女子名声,像如今女子出门不受拘束更是闻所未闻。   许是因着采买年货的缘故,有不少夫妻成双结对并肩而行,而未作妇人打扮的未出阁女子则多是出来趁着街市热闹,淘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如席瑾蔓这般带着帷帽出行的反倒是少数。   现如今要么是讲究些的人家,要么是容貌出色不想招惹祸端的,这才会带帷帽出行。   席瑾蔓几人此时能站在窗边看街市,街市上的人自然也能抬头看过来。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家,加上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站得久了可不是打眼得很?   虽说席瑾蔓带着帷帽,可除却那张艳绝人寰的脸,席瑾蔓那身风流婀娜的体态也时常遭人诟病。   哪怕冬袄厚重,也挡不了席瑾蔓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反倒因着她带了帷帽,更让人猜疑这帷帽之下该是何等绝色,才能配得上这身身段,忍不住想要一睹帷帽下的姿容。   察觉到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席瑾蔓最后匆匆一瞥街市上的全貌,便忙离开了窗棂边上,转身往里边走去。   街市看不了,席瑾蔓便移情在口腹之欲上。   醉仙楼的胭脂鸭脯名声在外,席瑾蔓又点了几道招牌菜色,趁着上菜的功夫,让雪梨去下边相邻的朱记糕饼铺买了些五珍糕和蜜酥,皆是朱记的招牌糕点。   先前茶水喝得多了,此时席瑾蔓下腹便有些不适,吩咐了几句照顾好小姑姑,便直接带走雪桃往茅房走去。   这醉仙楼席瑾蔓来过几次,也不用让人领路,就在最东边的尽头那里。   能上三楼雅间的非富即贵,光包一间雅间的银两不算上吃食,就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两月有余的工钱。   偏偏醉仙楼又算不上顶好,便造成了真正富贵人家不屑来,普通人家顶多上二楼,因此这三楼常常是空置的。   刚来时席瑾蔓记得小二还说此时三楼清静,除了自己一行人,这里别无她人,让自己放心。   确认了里头没人,席瑾蔓让雪桃守在外头,人才进去,还没来得及关门,后头突然钻进来一个小小身影。   原来是席蕙灵见席瑾蔓离开,非要跟过来,还很主动地帮着关上了门,尔后转身趁着席瑾蔓弯腰凑到自己跟前要说话,踮起脚尖就在席瑾蔓脸蛋上吧唧一口。   这是方才席蕙灵在街市上看到的,有一个小姑娘这么亲她的娘亲,她娘亲看起来很开心,席蕙灵便有样学样地学了过来,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席瑾蔓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被征服了。   反正席蕙灵已经五岁,如厕也不需要人帮忙,席瑾蔓便没有叫人进来,牵着小姑姑的手往里头走去。   正抬手要推开一扇小门,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像是花盆砸落在地上的声音,吓得姑侄两人一跳,不由对视一眼。   席瑾蔓正要出声安慰小姑姑,这是隔壁不小心砸落了花盆的声音,谁在还没说出口,突然一阵清晰的声音传来。   “再不开口,爷爷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声音粗犷而凶悍,完完全全是个男人的声音。最不可思议的还在于这声音完全不似从隔间传来,倒像是说话的人就在身边似的。   那暴跳如雷的声音激得席瑾蔓耳朵生疼,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便一把抱住席蕙灵捂了她的嘴,僵硬地转头张望着说话的那人在何处。   接下来是可怖地寂静。   一眼就能望到底的茅房,怎么着也不像是能藏得下一个大男人。   确认说话的那人不在身边,席瑾蔓脑袋飞速一转,判断出声音是自楼上或是楼下传来的,便忙扯着还被自己捂住嘴的小姑姑要往外走去。   然而刚要踏出一步,突然寂静被打破,那人再度开了口,却比方才还狂躁。   “爷爷我杀了你个王八蛋......”   “老五,住手!”   若是说前一个声音让席瑾蔓惊恐地要夺门而出,生怕见证一场命案的全程,那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时,席瑾蔓却一点儿也迈不开步子了。   没给席瑾蔓思索的机会,那声音继续在往下说。   “大黑不是许久未开荤了?今日先把手脚剁碎了给大黑解馋。大黑爱吃新鲜的,让老六看着点别让人死透了,每天给大黑喂一段,别多喂。”   接下来的话席瑾蔓没敢再听下去,出去后连先前的雅间都没回,直接带着小姑姑上了马车回府去。   那冷漠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声音近在咫尺,不断在沈缘福脑海中盘旋。   四叔......   对,四叔的心一向狠,否则前世他哪里能年纪轻轻就爬上内阁次辅之位。   若非是之前见过四叔对小姑姑的好,席瑾蔓几乎要以为四叔没有心。   小姑姑!   席瑾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疏忽了一直抱在怀里的小姑姑。   席蕙灵一个小孩儿,见到这些早就被吓坏了,水汪汪的杏眸里满是泪水,搂着席瑾蔓的腰不肯放。   “榕......榕榕,不能说出去对不对?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四叔要见榕榕啦~这是甜文甜文甜文!   想写的剧情没写完,断在这里总觉得不太好,不过来不及了只能先发出来了。   今天这次意外主要是为了女主和男主之间以后见面做铺垫,绝不虐,也不会造成什么误会,我们的宗旨是甜甜甜,就酱紫。   谢谢基友田园泡的推文,也谢谢收藏的小天使,么么哒~ 第11章   一室暖香,雪梅在半睡半醒间,耳畔似乎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朦朦胧胧双眼微微眯开了一条缝隙。   眼前窗柩糊着的丝棉纸透着清晨淡漠的微光,一看天色还未全亮,雪梅眯起的那条缝在眨巴间又越来越小,正要再次睡过去,突然耳边又听到一阵轻微的呻.吟。   这次雪梅听得真真切切,先前的睡意被惊得一扫而光,嗖地从小榻上蹿了起来,顺带着还摇醒了睡得正香甜的雪梨。   连鞋都只套了一只,雪梅便急急忙忙地下了榻,绕过屋门口的那架紫檀嵌玉屏风,借着微光摸索到席瑾蔓的床榻边,一把挑起一侧帐子钩在玉钩上,恰好此时雪梨点了烛火走来。   橘光之下席瑾蔓眉头紧蹙,显出一脸恐慌的模样,口中听不清在呢喃着什么,白腻的额头上满是密密的汗珠,滚落间微微闪烁着莹润光泽,隐入早已汗湿的鬓发之中。   “姑娘!姑娘快醒醒!”   雪梅伸手抚上席瑾蔓苍白剔透的脸颊,出声轻唤着,生怕声音大了把梦魇中的人给再次吓着。   连唤了三四声,席瑾蔓这才挣扎着睁开了眼,眼底尚未散去的惊慌在看到雪梅雪梨时,逐渐染上了一层茫然。   雪梅见席瑾蔓清醒过来松了口气,收回手将席瑾蔓扶起,又在她背后塞了一个松软的妃红大迎枕,这才从帐中退了出来。   “姑娘醒了?这看是又魇着了,要不再叫夫人让人去护国寺求两柱安魂香来点着?”   还没来得及等席瑾蔓说不用,雪梨倒是抢先一步,连连点头称是。   “雪梅说得对,上回点了两柱,姑娘可是一个月没再梦魇了!”   雪梨指的是席瑾蔓刚重生以来的头几日。   从前粗茶淡饭过得习惯了,席瑾蔓心思也淡然,可突然一夕间回到了一生最美好的年纪,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总伴随着恐慌,生怕再度失去。   白日乱了心思,夜间便生心魔,席瑾蔓那几日里,每每睡不足半个时辰便要被噩梦惊醒。   这事儿一看气色便能知晓,瞒不过席越舟与周氏。   大夫把完脉,只说是忧虑过甚,郁结于心,其他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周氏和郑妈妈便合计着怕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想了不少法子,去护国寺求来了几根安魂香。   恰好席瑾蔓经过了这几日的功夫,自己已经想通,渐渐从中走了出来。可落在其他人眼中,便是这安魂香的功劳。   席瑾蔓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自然不会愿意折腾。   安魂香难得,何必白费那心思,解铃还须系铃人,点再多的安魂香,还不如一个四叔来得奏效。   想起四叔,席瑾蔓不由记起梦中一条半人高的大黑狗,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盘肉泥,血水伴着哈喇子滴落得满地都是。   四叔则站在一旁看着,清冷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慢点吃,我这里有的是。”   冰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化成一股寒气顺着耳朵滑入身体之中,冻得席瑾蔓不禁打了个冷颤。   “四叔昨夜回府了吗?”   雪梅一愣,席瑾蔓的话头一下转得太快,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会突然提起了四爷。   雪梨倒是心思单纯,没想那么多,却是真不知晓四爷昨夜回没回府。   在脱口而出后席瑾蔓就想起了雪梨雪梅两个昨晚在自个儿房里值夜,哪里能知道四叔的行踪。   窗外的院落中有小丫鬟开始拿扫帚清扫落叶,偶有几声压低了嗓门的说话声含糊传来,寒意渐渐被柔和的阳光驱散。   用过早膳后席瑾蔓正要去爹娘的正院请安,才走到门口,被派去福寿堂里借送东西的由头,行打探消息之实的雪梅恰巧回来了,是同小姑姑席蕙灵一道来的。   经历了昨日之事,席瑾蔓一个大人尚还被魇着了,更别说一个小孩子得要吓成什么样。   虽说昨日席瑾蔓送小姑姑会福寿堂时,吩咐过小姑姑身边的妈妈,夜间需得格外注意着点儿,可毕竟没说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今日席瑾蔓明显能感觉到小姑姑似乎对自己亲近了不少,低头细看,小姑姑的眼底淡淡的一层青影,显然是昨夜没有歇好。   侧头看向伺候小姑姑的李妈妈和翠儿,李妈妈笑呵呵地行礼请安,带着讨好之意。   而翠儿则是眼中含着愤色,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   “三姑娘,我们灵姐儿年纪还小,身体又娇弱,比不得您想去哪就去哪,您……”   席瑾蔓看向翠儿的眸色逐渐泛冷,只是被那双娇媚似水的桃花眼儿盯着,翠儿却觉得声音像是被卡在了喉咙口,半点说不出声。   翠儿这才意识到这回是自己冲动了。   可翠儿实在是气愤这三姑娘不知又怎么作弄了灵姐儿,自己昨日不过一会儿工夫没盯着,就让姐儿受了委屈。   到底是祖母院里出来的,又是小姑姑身边的人,翠儿自小姑姑出世起便伺候着小姑姑,与小姑姑的感情不同于别人。   席瑾蔓念在小姑姑现在情绪不稳,不想再次吓到小姑姑,便没有再出声训斥,拉着小姑姑肉嘟嘟的小手,径直往屋里走去。   最重要的是,席瑾蔓知道自会有人替自己出手教训翠儿,让她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用不着在这种时候,为这事儿惊到小姑姑。   不过令席瑾蔓意外的是小姑姑竟然真守住了秘密,没露出一丝马脚。   看李妈妈的样子,丝毫不知小姑姑心里藏着事,或许只当她是小孩子闹脾气,反倒是翠儿似乎起了些疑心。   怪不得上一世在小姑姑身边贴身伺候的两个嬷嬷四个大丫鬟中,四叔最后只留了翠儿一人。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小姑姑没有提起昨日的事,席瑾蔓也不主动提,只费尽心思想花样来逗小姑姑开心。   起先席蕙灵还只是抱着席瑾蔓的胳膊,安静地坐在一旁,需要时配合地笑一笑,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没过多久便被席瑾蔓手里的玩意儿吸引住了,暂时忘记了压在心头的事。   焚了梅香的屋子暖意融融,小孩子清脆的“咯咯”笑声更是让屋子里添了几分生机。   直到有丫鬟从外头入内传话,说是四爷来了,此时正在厅里等着呢。   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席瑾蔓手一抖,手里拼了一半还不知对错的几根木条从手中滑出,“砰”地一声砸下,吓得席蕙灵也跟着一个哆嗦。   留在屋内伺候的丫鬟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四爷来了,竟引得两个主子这么大反应。   席瑾蔓下意识看向小姑姑,却发现小姑姑圆润润的脸蛋苍白一片,杏眸泛红似乎即将涌出泪花来,却咬着唇生生忍着,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还藏着恐惧。   不对劲啊,小姑姑怎么会是这般反应,按理说,小姑姑没见过四叔,应该不知昨日那人是四叔才对。   雪梅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盘旋过一轮,想起清晨席瑾蔓醒来时的问话,直觉应该将在福寿堂碰到环儿后听说的事情说出来。   “姑娘,四爷怕是来寻灵姐儿的,昨夜四爷还去灵姐儿房里坐了会儿呢。”   听说昨晚四爷还把灵姐儿给吓着了,不过这话雪梅可不好当众说出口。   席瑾蔓知道了根由,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原本席瑾蔓还想着就听了几句话,小孩儿记不牢事,到时就算是记得那些话,也不一定认得四叔的声音,谁知还真被小姑姑给认出来了。   实在是罪过,要知道上一世可没有这一茬。记得那时四叔回来没多久,便已经与小姑姑极为亲近了。   看来这事儿也出了变数。   席瑾蔓越想越心虚,不仅是坏了小姑姑与四叔的兄妹之情,还有就是想到若是被四叔发现罪魁祸首是自己,恐怕自己没什么好果子吃。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半人高油光蹭亮的大黑狗,席瑾蔓只觉得手脚发凉。   “四,四叔那里上茶了吗?快多叫两个人去伺候着,别怠……不,别去了!四叔不喜人多,雪梅你跟我出去,其他人都留下别往厅里凑。”   经过短暂的呆滞过后,席瑾蔓很快回过神来,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只要四叔还没和国公府撕破脸皮,好歹自己还是他侄女呢!   话虽这么讲,可席瑾蔓牵着小姑姑的走往前厅走去,踏出的脚步都感觉是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玉笙院是个三进的院落,占着肃国公府独生嫡女的名头,席瑾蔓吃的住的,周氏皆是挑府里最好的来。   一排三大间屋子的前头,隔了一个小院子就是厅堂,而席骏铮此时则正坐在主坐的太师椅上,一手端着茶盏,另一手执茶盖在面儿上轻划几下,先是送到鼻尖嗅了嗅,这才茗了一小口。   啧,香气清和甘甜,是好茶。   可不是就好茶!   宝林洞产的宝林茶,光这一盏,就抵得上边关一个战士半月的口粮了。   席越舟当真是宠爱这个独女。   席骏铮眼底眸色渐深,不知在盘算着些什么。   只茗了这一口,席骏铮便放下了茶盏不再碰,不为其他的,只因宝林茶过于清淡,实在不合席骏铮的口味。   久等不来,席骏铮只得环顾四周布局,精致秀雅,温婉宜人,端得一派女儿家的气质,连满身的肃杀之气都给掩盖掉了几分。   不过,温婉?   怕是不存在的。   席瑾蔓便是在此时到的。   怀着忐忑的心思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去,席瑾蔓第一感觉便是自己这前厅与四叔实在是不搭,竟产生了屈就四叔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我怕。   四叔:怕什么?   榕榕:怕你一生气就把我喂狗了。   四叔:我都吃不够,还能便宜了一条狗?   谢谢二华扔的1个手榴弹   谢谢“白熊芳”小天使灌溉的20瓶营养液   谢谢“柠凝咛寧宁”小天使灌溉的5瓶营养液   谢谢“潇潇琬兮”小天使灌溉的2瓶营养液   谢谢“宁”小天使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小天使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迟暮”小天使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12章   玉笙院的这座厅是周氏一手布置下来的,听了女儿的意思,摆设布置皆力求端庄素雅,只在细节处添了些女儿家的柔婉,丝毫没有娇娆之感。   席骏铮这些年在外,边塞关卡几乎去了个遍,却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完完全全属于女儿家的领地,只觉得处处都透着娇气。   脑海里不由便浮现出了这屋室的主人前几日在坤云山茅草屋里的模样。   啧,还真的是娇气。   胆子也小。   这便是席骏铮对于这个小姑娘的全部印象。   说起来这前厅虽就在玉笙院中,却是席瑾蔓重生以来头一次进这座厅。这一个多月除了爹娘,外人也就温筠潇来过,而温筠潇又是直接进了后边的屋子里,实在是没必要来这里。   时隔多年再看这前厅,熟悉中偏又带着几分陌生,一如坐在太师椅的那个男人,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却又一眼便觉出了不同。   四目相交,席瑾蔓的心怦怦如擂鼓,脑袋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下意识重复地往前踏出步子,却又在每次迈开步子的一刹那有些迟疑,心中惧意越深,且越是接近,步子便放得越是慢。   然后明明只是十几步的距离,硬是被席瑾蔓走出了二十几步才走完,落在席骏铮的眼里,便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向自己走来。   加上那双盈盈流光的桃花眼儿里藏着几分胆怯心虚,朝自己望过来时活像是在……勾引人。   席骏铮不禁想起了前几月在嵩华山剿匪时,那个欲行美人计,而被自己一剑刺死的女人。   那女人席骏铮早不记得长什么模样,只是身边的一众弟兄时不时把这事儿拿出来调侃,说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就这样了解在了他这把剑下,实在是暴殄天物,可惜至极。   席骏铮倒没觉得那女人有何过人之处,也从未放在心上,只是今日见了这个小姑娘,似乎是明白了那些人的心情。   若说那被刺死的女人称得上娇媚,那这小姑娘活脱脱就是妖精转世,生来就是专门惑人心魂的。   不经意间小姑娘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席骏铮这才将视线移开,转向了躲在那窈窕身影之后的小个子。   席蕙灵心里头是不愿来的,可是她不敢说不,只能将整个身体都藏在了席瑾蔓的身后,低头拉着席瑾蔓的手,可即使如此,心里还是怕的要命。   等席瑾蔓停止脚步,席蕙灵忍不住从身后只露出半边儿脸和一只怯生生的杏眼来,谁知才抬头,就看到席骏铮锐利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席蕙灵浑身一抖,差点儿没被吓哭,忙一把自身后用力抱住了席瑾蔓的双腿,想要寻求些安全感。   见此情景席骏铮眉头皱起,不怒自威的面容更显威严。   而席瑾蔓那时正屈膝准备对四叔行礼,十几年未见的长辈,初次见面,礼节上总该比平日更郑重些。   谁知突然被身后一股不小的力道一推,席瑾蔓一时没站稳,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两步,然后直接投向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四叔的怀抱。   明明只是一刹那间发生的事,席瑾蔓在倒下的瞬间,却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无限倍放慢了。   她知道自己在一点点向前倒去,她耳边能听到自己同样被放慢,却也被放大了的心跳声如雷鸣般,一下一下跳动着,她甚至将前边那硬朗的胸膛口,鸦青色宝相花锦袍上的图案,连花纹的细枝末节都瞧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倒下去的身体。   眼瞧着那宝相花纹近在咫尺,席瑾蔓认命地闭上眼,迎接最后的一击。   砰!   一切尘埃落定,再无反转的可能。   “榕榕!”   “姑娘!”   身后两声惊呼响起,席瑾蔓却没有听到,只觉得耳边嗡鸣声一片,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   一路做足了准备酝酿好的情绪,瞬间通通被冲击得烟消云散,变故来得太快,席瑾蔓愣在当场,没反应过来自己明明好好的站在那里,怎么会突然就向前冲向了四叔。   耳边响起的心跳声缓慢而强健,盖过了所有声音,让席瑾蔓几乎要感受不到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跳。   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不知不觉间,席瑾蔓发现自己的心跳,竟随着耳边的频率而同步了。   四叔的影响力向来是这么大的。   身后的雪梅和席蕙灵也同样的被这场变故惊呆了。   反应过来后,倒是有心想要上前扶一扶席瑾蔓,可四爷的眼神实在过于吓人,像是能吃人一样,雪梅手脚僵硬不敢上前。   而席蕙灵这个罪魁祸首,更是恨不得就此夺门而出,生怕这个昨天要砍了人剁碎喂狗的男人一生气,将自己也剁碎了一同喂狗去,哪里还有胆子上前。   “还不起来,难不成是想要我抱你起来?”   头顶传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随着脸颊贴着的那个硬朗胸膛上下起伏,席瑾蔓似乎还能感觉到头顶的发丝,被呼出的气息微微吹动的感觉。   鼻尖似乎隐隐能嗅到一股淡淡的什么味道,席瑾蔓来不及细闻,听清四叔的话后心里一下子臊到了极点,忙下意识伸手往四叔的胸膛上一撑,将自己的身体撑起,生怕晚了让四叔误以为自己是赖在他怀里,不愿意起来。   其实从席瑾蔓倒下到现在起来,也就是片刻间的事,甚至一旁看到的下人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哪里会惹人多想。   席瑾蔓踩着脚下软绵绵的脚步离开四叔四五步的距离,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屋里其他人神情,更不敢看向四叔。   这实在是太蠢了!丢人!   知道四叔正在身前打量着自己,席瑾蔓有些手足无措,怎么站都觉得姿势别扭。   “姑娘!您没伤着吧?”   雪梅恰时走上前来,生怕席瑾蔓方才摔下去时伤着了哪里,却也正好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让席瑾蔓松了口气。   因雪梅走开而无处躲藏的席蕙灵,则见状忙又躲到了两人身后。   “我没事,让小灶房弄两碗杏仁酪来,还有给四叔添些热茶。”   说话间席瑾蔓重新调整好了心态,既然四叔没有开口,别管四叔心里怎么想的自己,席瑾蔓都准备当作刚才的一幕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摔倒前要做的事。   “侄女榕榕见过四叔。”   席瑾蔓行了一礼,姿态都是专门有嬷嬷教导过的,自认为这回再无差错。   但是自话音落下,时间似乎就此静止了一般,身前的人没有丝毫动静。   厅内静极,气氛压抑地吓人,席瑾蔓大气儿也不敢出,却久久等不到四叔的回应,心里“咯噔”一声。   难不成...四叔动气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席瑾蔓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看向四叔。   只见那张刀削般硬朗的俊容此时似笑非笑,一双眸子里似乎是带着嘲讽的目光看向自己,让本就面红耳赤的席瑾蔓更添了一层赧色,慌忙低下头去。   “嗯,坐吧。”   席骏铮总算是开了口,而这还是看在眼前的小姑娘眼看着就要哭出来的份上。   那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可怜巴巴的,低垂的羽睫微微颤动,像是展翅的蝴蝶,随时都能颤落泪珠子。   而最可人的是那泛红的鼻尖尖,让席骏铮移不开眼。   小姑娘这么娇气,动不动就要哭鼻子,也不知席越舟是怎么养的。   其实这还真的是席骏铮想岔了,席瑾蔓虽臊到红了眼眶,却真没有要哭鼻子,若真哭了出来,那不是更臊人?   席骏铮见小姑娘被自己吓得又慌忙低下了头,也终于移开了视线,低头看了眼手中白瓷青花的茶盏,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那只白嫩的手掌撑在自己胸膛上,在鸦青色的衣料下衬得更显白皙纤嫩,比这白瓷还要剔透上几分。   明明是在用力撑起身体,却依旧软绵绵的,像没长骨头一样,即使现在想起里,那只手在自己胸膛上碰触过的地方,也依然挠得自己有些痒痒。   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席骏铮收回心思,再抬起头时,席瑾蔓已然坐在了下首的第一张楠木交椅上。   按辈分,这张椅子原该是席蕙灵坐的,可她哪里肯一个人坐在离席骏铮这么近的地方,甚至都不敢一个人坐,直接就坐在了席瑾蔓的腿上,将头埋进了席瑾蔓的怀里。   席骏铮心里一阵堵得慌。   这个幼妹,席骏铮是想带走的,可如今这个样子,哪里像是肯跟自己走的模样?   都怪昨夜一时鲁莽,吓到了幼妹。   虽说席骏铮至今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吓到了她。   席骏铮知道自己在战场上阎王爷的称号不是空穴来风,战场上不拿出那股气势威慑住人家,死的便可能是自己。   可他却不知自己下了战场,也有这般恐怖的时候,竟能把幼妹吓成这样。   看了眼正轻拍着幼妹背脊安抚她的小姑娘,席骏铮心想着,幼妹这般娇气,看来极有可能是被这小姑娘给教坏的,趁着幼妹年纪还小,得尽快扭过来,否则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幼妹还小,得把性子扭回来。媳妇儿都娇气这么多年了,还是继续纵着吧!   榕榕没有四叔认为的那么娇气,而小姑姑也不仅是因为这一个原因才这么怕哥哥的。   谢谢小天使的收藏!   感谢“”小天使灌溉的5瓶营养液   感谢“白熊芳”小天使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迟暮”小天使灌溉的2瓶营养液   感谢“宁”小天使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13章   淡淡的暖阳最终还是被遮挡住,空中稀稀落落飘起了柳絮般的细小雪花,院子里偶有小丫头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传来,更显小厅里寂静得可怕。   自席瑾蔓和席蕙灵落座后,三个人都谁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席瑾蔓倒是有心打破这气氛,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是四叔的威严在席瑾蔓心中积压已久,再加上今日面对四叔时还有几分心虚,便不敢贸然开口了,生怕再得罪了四叔。   想了又想,席瑾蔓觉得先向四叔认错求饶,这总归是没错的。   “不知四叔今日竟在府中,原该是榕榕先去四叔院子里拜见四叔才是,还请四叔不要怪罪。”   说着席瑾蔓娇媚的脸庞上,显出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   如上一次一般,席瑾蔓话音一落下,便竖起耳朵等四叔开口,生怕四叔又如同上一次一般,隔好半晌才开口。   好在这回只隔了会儿,席瑾蔓就听到四叔不轻不重地发出一声“嗯”。   席瑾蔓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搂了搂紧怀里的小姑姑,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叔,却见他目光压根没看向自己,而是正盯着小姑姑。   仔细一想,四叔怕是都没有把自己的话当真,以为自己只是说场面话呢。   其实席瑾蔓倒也不全算是装出来的,四叔是家中长辈,出远门多年未归,席瑾蔓这个做侄女的原就该主动去见过四叔。   只是四叔不受重视,又一回来便整日不着家,惹恼了席越舟,家中无人提起罢了。   先前席瑾蔓就想过这事,自然是想把礼节做全的,可偏偏四叔总是不在,也就没有那个机会。   此时席瑾蔓虽疑心四叔没信自己,可四叔没有说什么,席瑾蔓不好主动开口解释,倒显得此地无银。   况且四叔来此是为了寻小姑姑,估计压根就懒得搭理自己呢。   小厅一时又陷入了无尽的尴尬。   不过三人里,觉得尴尬的也就席瑾蔓一人。   看了看四叔,又看了看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姑,席瑾蔓觉得今日四叔八成是带不走小姑姑了。   眼看着就要用午膳的时辰了,席瑾蔓开始犹豫该不该邀四叔留下用一同午膳。   问一声倒是也无妨,反正席瑾蔓是觉得问了四叔也不会留下。   正要开口之际,耳边“啪嗒”一声不大的清脆声响,席瑾蔓下意识抬头看去,却是四叔放下茶盏,正要起身。   席瑾蔓忙要跟着站起来,哪有长辈站着,小辈却还坐着的道理,可是腿上坐着小姑姑,压根动弹不得。   席骏铮见此摆了摆手。   “我先走了,晚些时候再去看灵姐儿。”   说着席骏铮阔步往外走去,没几步路便看不见了身影,留下有些发懵的席瑾蔓,和又被兄长吓到的席蕙灵面面相觑。   ……就这样,结束了?   那次在漆黑的茅草屋里压根没见到人,在醉仙楼里更是只听到了个声音,说起来,这才是席瑾蔓这一世和四叔的头一次相见。   席瑾蔓怎么也没有想过竟会是如此尴尬。   接下来的功夫,席瑾蔓总时不时就有些走神,一直到临睡前送走了小姑姑,才有空回想起白日里的事。   今日席蕙灵许是被兄长临走前的那句,晚些再去寻她给吓到了,赖在席瑾蔓的玉笙院怎么也不肯回去。   席瑾蔓便这样陪她玩了一日,到此时席瑾蔓明明已是累极,脑袋却清醒地很,怎么也睡不着。   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丢死人了!   一想到头一次见面,都还没开口,自己竟然就一头扑进了四叔的怀里,四叔最不喜人近身,这让自己今后要如何面对四叔啊!   不过说起来,自己是被小姑姑给推过去的,看在小姑姑的份上,四叔应该能原谅自己几分吧?   不管怎么说,席瑾蔓回忆起这次见面,简直失败至极,还不如上一世呢。   那时是在福寿堂和堂姐堂妹一道简单行了个礼,然后便随堂姐堂妹们一起先回了大方院里,至少没闹出什么糗事来。   羞恼懊悔地埋着头在床上滚了好几圈,直到喘不过气儿来,席瑾蔓这从被衾里探出脑袋,轻启檀口急促地喘着气,情绪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下来。   事儿既然已经发生,再多想也无用,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至少下次和四叔见面不能再如此局面了。   头一桩要紧的事便是要缓和四叔和小姑姑的关系。   这事儿说来总是自己惹出来的,若非自己恰好带着小姑姑听到了那些话,小姑姑哪至于这般躲着四叔。   对于昨日听到的话,席瑾蔓觉得放在四叔身上也没什么稀奇,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四叔才刚回京,哪里会这么快惹到什么人,再联想起前几日在坤云山发生的事,席瑾蔓直觉与那日的事有关。   四叔这次回京,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昨日四叔,明明是同那些一道从边境回来的官员,一起进宫去了,怎么会又出现在醉仙楼里?   四叔身上的谜团太多,即使加上前世的记忆,席瑾蔓也依然看不清这个四叔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那事暂且不谈,只说若是最终四叔依然要离开肃国公府,那就算是为了姑姑的将来,也不能任凭小姑姑与四叔这么僵下去。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如今四叔和小姑姑除去一母同胞的情谊,压根就和才认识的陌生人没两样,一旦四叔对小姑姑失去了耐心,怕是不会再有前一世那般事无巨细地照顾了。   好在四叔若无意外,这几个月都会待在府里,让他们兄妹培养感情也容易。   另外一桩事儿就是过些日子有宫宴,到时候定要跟着祖母见岚妃姑姑,这事儿可没多少日好准备的了,也不能拖。   邵家那边退亲的事也得谋划起来了。   这么一想事情还真是多,席瑾蔓有些头疼,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等席瑾蔓醒来时已经不早了。   雪梅雪莲一直候在外间,屋里才有了动静,便敲了门进来伺候洗漱,身后竟还跟了条小尾巴。   席蕙灵一张肉嘟嘟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笑起来眉眼弯弯,两排齿贝小巧齐整,十分惹人疼爱。   见席瑾蔓看向自己,席蕙灵灿烂一笑,露出两个可人的梨涡来,看得席瑾蔓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肉嘟嘟的脸蛋儿。   今日小姑姑的神色,看着倒是比昨日来时要好上些,算着时间等会儿四叔会去给祖母请安,席瑾蔓心想着到时候提前去祖母那儿坐坐,正好可以等四叔来。   席瑾蔓洗漱时,席蕙灵一直乖乖巧巧地坐在一边,玩着手里的玉雕猫狗,等上了早膳,席蕙灵还一起用了小半碗粳米粥,和一个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小豆沙包。   在席瑾蔓开口说要去福寿堂前,席蕙灵一直是乖乖巧巧的,谁知才起了个头说要去福寿堂,席蕙灵一反常态地不肯去,杏眸里噙着泪花,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席蕙灵这孩子精得很,一早算准了自己的那个坏哥哥要去福寿堂那里请安,所以提前躲来了侄女这里,这时候哪里还肯回福寿堂。   席瑾蔓没办法,只得先打消了这个打算,将所有人从屋子里支了出去,准备好好和小姑姑聊一聊那天的事。   毕竟小姑姑还小,若是被那日的事吓坏了可不得了。   况且小姑姑这里不解决,见到四叔也没用,万一又像上次那样缩着头不肯见四叔,次数多了四叔总会怀疑的。   席蕙灵咬着唇看着地面,一副做错事了的模样,看得席瑾蔓心下不忍。   “小姑姑,可你可知前日四叔一早就去了皇宫,听闻到傍晚才出宫的?”   席蕙灵听到席瑾蔓提到“四叔”两个字,肩膀下意识一缩,等这句话在脑子里绕过一圈,这才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见小姑姑上钩了,席瑾蔓松了口气,虽说这个理由自己压根不信,可骗骗小孩子还是够的。   “是真的,同去的还有好几人,前日领了好些赏赐回来呢!”   席蕙灵抬起头,看着席瑾蔓的脸庞还有些犹豫,翕了翕嘟着的嘴唇。   “那……那天……”   席蕙灵有些嗫嚅地开了口,过了会儿,却又没了声音,席瑾蔓也不讲透,而是又接着那套说辞往下讲。   “世间之大,浩如烟海,长得相似之人不是没有,更别说只是声音相似。小姑姑还记得莫阳长公主府那个擅口技的角儿,一人能发出千百种的声音,若是只听声音辨人,实在是容易混淆。”   席蕙灵迟疑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席瑾蔓看小姑姑的表情,分明是相信了自己的这番话,不由松了口气。   事情轻易就解决了一大半,让席瑾蔓心情大好,一把抱住了席蕙灵,凑上前在她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让席蕙灵一下红了脸皮,显出害羞的样子。   “小姑姑今日还没有去给祖母请安吧?我们现在去福寿堂可好?”   席蕙灵闻言眼神依旧有些躲闪,挣扎了一会儿,这才咬着牙点了点头。   也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这还没到祖母跟前,席瑾蔓手牵着小姑姑,在园子里就和四叔又打了个照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席骏铮对幼妹说:离你侄女远点儿,别被她教坏了。   后来:离你侄女远点儿,她是我的。   感谢24729947小天使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感谢“鹿鹿”小天使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迟暮”小天使灌溉的3瓶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笔芯~~ 第14章   今日阳光晴好,风力甚微,走在路上也不会令人觉得阴冷,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席瑾蔓牵着小姑姑的手,从玉笙院一路走来,身上被晒得暖融融的,又因轻易解决了一桩压在心头的烦心事,更是整个人都松懈了不少,不禁有些洋洋困意。   这种时候啊,就该躺在临窗的小榻上,照着日头小睡一觉才舒坦。   不过席瑾蔓一想起午后大房一行人就该到了,不禁瘪了瘪嘴,这一觉,看来注定是不能睡了。   福寿堂在肃国公府的东边,一路过去要穿过沁香园。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宽的能同时容纳四五人并肩而行,窄的也就只能容纳两人。   两边的树木一眼望去青翠一片,有不少落光了叶子只留下瘦硬光溜的枝丫,上面也被绑了彩绸,加上不知哪里传来的梅香,看着倒是热闹一片,不至于单调,再加上修剪得当,别具一番风味。   看着沿途花草走过一条岔道,远远席瑾蔓便看到那身着佛头青锦袍的伟岸身影。   肃国公府中二爷席越舟和三爷席越文皆是读书人,身形略显单薄,因而席瑾蔓一眼便能辨出这挺拔颀长的身型定是四叔了。   席骏铮不止身材同三位兄长不同,长得也不像,虽肃国公府的子孙容貌上向来都是极为出色的,可席骏铮的五官深邃鲜明,而三个哥哥却都偏向柔和雅致。   许是生长环境的不同,一眼看来完全不像是亲兄弟。   席瑾蔓感觉到四叔那双锐利耀眼的黑眸正向自己看来,许是久经沙场的原因,席瑾蔓只远远看着,便能感觉到气势逼人。   身旁的席蕙灵也看到了对面走来的兄长,一把抓紧了席瑾蔓的手臂,下意识便往席瑾蔓身上靠过去。   看到小姑姑的举动,席瑾蔓有些愣住,这心结不是已经解开了?怎么小姑姑还在躲四叔?   不过好歹看着比昨天好了许多。   席瑾蔓叹了口气,看来还得再给四叔和小姑姑制造一些机会,相处过后才能让小姑姑对四叔的防备彻底放下,一步一步来吧。   寡淡无物的院子里,席骏铮一早就看到了不远处那浓烈张扬小姑娘。   海棠红百蝶纹盘金绣缎镶毛斗篷过于耀眼,可席瑾蔓的艳色更吸引人的目光,丝毫不会被那斗篷抢了风头,反而相辅相成,更让席瑾蔓出彩夺目。   身体严严实实地被宽大的斗篷遮挡住,只余那一张小脸露在外头,白嫩的小脸在光照下白得剔透,似乎还带着光晕,让席骏铮觉着有些晃眼。   那小姑娘不知和幼妹说了什么,一双桃花眼眉眼弯弯,轻轻柔柔地带出两个浅浅的小梨窝来,像是三月里微风拂柳,在人心上漾起涟漪。   突然小姑娘眸光一转看到了自己,原本的慵懒媚色一扫而空,整个人如临大敌,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做出严阵以待的架势,令席骏铮脚下微顿,随即大步朝两人走去。   眼看着就要碰到四叔了,趁着四叔还没走近,席瑾蔓忙抓紧时间,蹲下身体低声在小姑姑耳边,和小姑姑商量起来。   “小姑姑你看,四叔走过来了,等一下让四叔和我们一道走去祖母那里好吗?”   席蕙灵的眼神有些躲闪,低着头不敢看向席瑾蔓,一张粉嫩的小脸因着紧张而微微有些发白,双手则依然紧紧抓着席瑾蔓不肯放。   看小姑姑似乎不太对劲,水汪汪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惧意,咬着唇不开口回答自己,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席瑾蔓也不忍心再逼小姑姑。   好不容易先前和小姑姑的谈话有了些起色,可别这时候逼得太紧,功亏一篑了。   谁知就在席瑾蔓要放弃时,席蕙灵竟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我……我不知道。”   说着席蕙灵偷偷抬眸看向那个越走越近的高大身影,只隐约看到个模糊的身形,便又飞快地收回视线,生怕被那人发现。   其实席蕙灵的心里是不愿意的,她实在是看到这个哥哥就害怕得紧,控制不住身体就想发抖。可她一向听话,既然席瑾蔓提出来了,犹豫了半晌才没有直接拒绝。   席瑾蔓不知小姑姑的想法,只是小姑姑这时候肯开口回答,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不禁喜出望外。   虽并没有同意,可至少也没有拒绝啊!   一时过于开心,席瑾蔓忍不住便又在眼前这张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直到亲完这才发觉在沁香园里做这举动有些不合时宜,四叔还在看着呢,脸颊上不禁有些酡然。   “听说珍馐楼新出了两道小食,我已经让人去买来了,过会儿我们在祖母那里坐坐就回来,正好去我那里吃核桃粘和芙蓉饼。”   席瑾蔓忽略心中的尴尬,当作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转而安抚起小姑姑来。   “嗯。”   席蕙灵点了点头,抬头对着席瑾蔓一笑,微微露出两个酒窝来,脸上比刚才好了许多,也不知是听到这两道小食高兴,还是听到坐坐就回高兴。   说话间席骏铮已走到离两人不远处,席瑾蔓不好再多说什么,站起身牵着小姑姑的手往四叔的方向走去。   心想着要好好表现,可席瑾蔓依然一看到四叔就忍不住有些紧张,生怕自己这回再出糗,席瑾蔓不断地告诫着自己要端庄要稳重。   对于四叔,席瑾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一步步走近,席瑾蔓指腹抚摸着手掌中小姑姑的手背安抚她,一抬眸,却发现四叔正看着自己,正好与四叔来了个四目相对。   被四叔那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就像那正在盯住猎物的老虎,充满了危险,让席瑾蔓满身不自在。   只对视了一刹那,席瑾蔓便像是被击中般迅速移开视线,又不好再盯着地面,便将视线略微下移,盯着那刚毅的下巴。   眼看离四叔只有一丈远的距离,席瑾蔓拉着小姑姑的手停下脚步,挂着笑容对四叔行了个礼。   “榕榕给四叔请安。四叔也是去祖母那里的?”   不过席瑾蔓的算盘没有如意,说话间席骏铮已然走到跟前,离得太近,让席瑾蔓的身体略微有些僵硬。   “嗯。” 席骏铮的视线从席瑾蔓身上移开,看了眼缩着脖子躲在席瑾蔓身边的席蕙灵,一顿过后才接着开口, “你们今日没去飞霞轩?”   席骏铮知道肃国公府一向有请了女先生来教府里的姑娘读书,就在飞霞轩里,而席蕙灵几乎日日都去。   席瑾蔓没成想四叔竟还主动和自己说话了,再看看旁边的小姑姑,突然明白过来了四叔的意图。   四叔这是看自己与小姑姑走得近,想借着自己接近小姑姑?   “先生回润州了,过了年关才回来。”   四叔与人对话喜欢言简意赅,席瑾蔓原本说到这里便算解释完了,可一想四叔抛出的橄榄枝,便又补充了几句。   “这些日子我闲来无事,给小姑姑温习了先生曾经教过的知识,小姑姑聪慧,学过的都记得,正想着这几日接着先生讲过的往下教。不过榕榕才疏学浅,到时遇上说不清的去找四叔求教,四叔可别嫌我。”   席瑾蔓的话音依旧是酥酥软软的,可尾调微微扬起,带着几分少女的俏皮和讨好,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其实席瑾蔓和席骏铮两人都心知这只是个借口。   席蕙灵不过五岁,五岁的孩子学的东西能有多难,席瑾蔓学了那么多年,再不济哪至于连个五岁的孩子都教不了。   席瑾蔓看似笑意盈盈,心里头却有些忐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会错意,万一四叔并不是那意思就尴尬了。   直到看到四叔意味不明地看了自己一眼,席瑾蔓这才发觉自己这话易惹四叔误会。   四叔九岁就跟着骠骑将军这个不通文墨的莽夫四处奔波,大家都知四叔压根就没去过学堂,不知道的定都以为四叔也是个只会上阵杀敌的莽汉。   可席瑾蔓知道不是啊!   上一世四叔从边关回来,留在京城后,不知为何今上并没有再授予四叔任何官职,四叔则不慌不忙地待在府里,一心捧起了圣贤书。   大家只当四叔是亡羊补牢,身为席家人哪能只会舞刀弄枪,却不通文墨。   谁也想不到四叔转头便参加了科举,一把夺魁,名传天下。   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四叔并没有露出对诗书有丝毫兴趣,反倒是府里多的是饱读诗书之人,对四叔说出这话便像是不怀好意,故意讽刺四叔一样。   席瑾蔓又懊恼起自己嘴太快,说出的话不过脑子。现在只盼着四叔明白自己只是想找一个借口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好在四叔面色如常,看起来并未动怒。   “嗯,今日我都有空。”   席瑾蔓一喜,正要答话,却听四叔接着开口。   “不如过会儿就来行起院吧。”   “?”   席瑾蔓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四叔竟邀自己去他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姑姑:这种事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   接下来榕榕就要登堂入室,然后堂而皇之撩撩撩啦~   “眼看离四叔只有一丈远的距离,席瑾蔓拉着小姑姑的手停下脚步”,其中一丈约三米多。   感谢“”小天使灌溉的18瓶营养液,么么哒~ 第15章   沉香淡淡,微不可闻,席瑾蔓手执狼毫笔,秀眉微蹙,落笔写了三四字,便将被糟蹋的宣纸抽走,搁在一旁。   这是要交给爹爹看的,席瑾蔓可不敢糊弄,否则又得惹得爹爹动怒了。   前几日席瑾蔓在福云山上污了经书,又将书案弄得满是墨渍,被席越舟当场捉住,回来后便被席越舟纠到书房训了一顿,又罚了她抄书。   许是想让女儿长长记性,那么厚的书,席越舟这回足足罚了女儿抄五遍,要知道之前顶多就是罚抄三遍。   不过席越舟到底心疼女儿,寒冬腊月地怕女儿抄久了冻手,没说什么时候交。   既然没有限制,席瑾蔓便不慌不忙,这些天都没动过笔,今日还是在四叔这里没事可做,为避免尴尬,这才借了四叔的纸笔抄起书来。   先前是席瑾蔓自己开的口,同四叔说要带着小姑姑来求教,可席瑾蔓没想到会这么快,话说完还没多少时辰,人就已经在四叔的行起院里头了。   几人进福寿堂里给祖母请安,坐下喝了一盏茶,再到祖母下逐客令,前后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压根就没机会给兄妹俩人培养感情。   一出福寿堂,席瑾蔓心里头明明是要和四叔道别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三言两语间竟就跟四叔回了行起院,连做个心理准备的功夫都没有。   重新执起笔,又是如此心绪不宁地写了三四字,席瑾蔓心知自己又白白糟蹋了笔墨,不由偷偷转头,看向一旁正安静写大字的小姑姑。   席蕙灵不过五岁,写出的字不说其他,单一笔一划能如此工整便已难得,此时心无旁骛,倒比席瑾蔓来得认真。   将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纤尘不染的宣纸上,席瑾蔓提笔欲写,却始终落不下笔,低着头乌溜溜的转着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嗅入鼻间的香气清浅宜人,待得久了,席瑾蔓这才闻出了是沉香的香气,脑海里却想起昨日倒入四叔怀里时闻到的那淡淡的味道,莫非也是这沉香?   明明只是要回忆昨日嗅到的味道,可席瑾蔓却控制不住地一遍遍想起昨日扑入四叔怀里的画面,莹白的脸颊微微涨红,连身上都有些燥热起来。   赶忙将脑海里的那些画面驱赶出去,席瑾蔓呼吸渐渐急促,心底发虚,像是做了坏事怕被发现一般。   席瑾蔓想要抬头看看四叔在做什么,可又怕抬头时四叔正看着身边的小姑姑,余光无意间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四叔的那双利眼像是能窥探到人心,席瑾蔓每每总觉得四叔能看出自己的想法,生怕被四叔发现自己竟在胡思乱想这些画面。   不,那是七年后的四叔,如今四叔还没踏入官场,没了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的经历,尚未练就那双火眼金睛,也没有上辈子那深不可测的气场。   也是,四叔现在还未从武将转为文官,那凛然气势还未经过沉淀,因此那外露的气场才会吓着小姑姑,若是在七年后,只要四叔不想,压根不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来。   现在是现在,七年后是七年后,今后万不能再把现在的四叔和七年后的四叔混为一谈了。   自己一番安慰过后席瑾蔓略放下心来,可是却又想起四叔现在或许正看着小姑姑,而小姑姑就在自己身旁,岂不是余光也能看到自己在偷懒?   席瑾蔓执笔的动作有些僵硬,又想四叔才不是这种人,哪会无聊到盯着小姑姑练大字。   两种念头不时在席瑾蔓脑海里打着架,在又糟蹋了一张宣纸后,席瑾蔓终是忍不住,借着蘸墨的动作悄悄抬起视线,想要看看四叔在做什么。   四叔的行起院还没自己的玉笙院一半大,书房比起爹爹的来更是要小得多,此时四叔坐在一丈多远的榻上,手执一本书正看得认真,似乎丝毫没有在意这边的姑侄两人。   这才对嘛!席瑾蔓松了口气,暗笑自己想太多,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连偷偷望去的目光也比先前大胆了许多。   从这里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四叔的侧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薄唇微抿,真是一个俊郎君,比爹爹还要好看。   这还是席瑾蔓头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打量起四叔来。   放眼京城的世家公子,席瑾蔓觉得谁也比不上四叔长得俊朗,要么文瘦孱弱,要么过于魁梧雄壮,剩下的身材尚还可过目的,脸却长得没四叔这么好看。   从四叔束在玉冠中的黑发,一直打量到他刚毅硬朗的下巴,席瑾蔓的目光再要往下移,却突然头皮一紧,觉出哪里不对劲,忙警觉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方才的那一刹席瑾蔓手一抖,吸饱了墨汁的狼毫,在挥动间滴出几滴墨汁在白净的宣纸上,星星点点,尤为显眼,席瑾蔓盯着眼前沾上的墨渍,心口砰砰直跳。   该不会偷看时真的是被四叔发现了吧?   席瑾蔓气息还没喘匀,突然眼前一片阴影罩来,让席瑾蔓警铃大作,却装着鹌鹑不敢抬起头。   “写得不错。”   突然四叔清冷的声音响起,近在咫尺,让席瑾蔓自欺欺人都不成。   一定是四叔发现了自己在偷看他,这才走过来的。   席瑾蔓写废的几张都被搁在了一旁,眼前的纸上除了墨迹空无一字,四叔夸的自然不是自己。   可又没听到小姑姑回应四叔的声音,席瑾蔓思索着要不要开口帮一帮小姑姑,却发现眼前阴影一动,余光还能看到书案前那身佛头青的颜色。   四叔不看小姑姑,到自己跟前来作甚?   席瑾蔓呼吸一滞,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听四叔又开口。   “榕姐儿的画作看着倒是有趣。”   席骏铮嘴里才吐出“榕姐儿”三个字,席瑾蔓两颊上便开始发热,待听完整句话,又看着那斑斑墨渍,席瑾蔓心里臊得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席瑾蔓又不能辩解,说是自己做贼心虚,这幅杰作是被您给吓出来的,里头还有您的一份功劳。   想不到什么推脱之词,席瑾蔓干脆硬着头皮,抬头朝四叔一笑。   “谢四叔夸奖,我也觉得很有趣呢!”   说完席瑾蔓只见四叔嘴角微微一动,面上神色倒是如常,只是隔了两息才再度开口:“不知榕姐儿画的是什么?”   一时之间气氛诡异地静默下来,席瑾蔓看着眼前这道稀疏的墨点,正准备再胡扯一番,突然一个小脑袋自身旁凑过来,看看宣纸上的墨渍,又看看席瑾蔓的脸,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榕榕墨蘸多了洒出来了吗?你看案上都洒到了。”   说着席蕙灵掏出小手绢,将滴在案上的两滴细小的墨渍擦尽,抬头看侄女儿脸色不对劲,还安慰起她来:“我刚学写字的时候也这样糟蹋过纸,还被先生罚了好几次写大字写到半夜呢。”   说完屋内的气氛仿佛被寒冰封住,席瑾蔓欲哭无泪,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反而受到了重重一击。   紧接着响起的一声轻笑尤为刺耳,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让席瑾蔓装作没听到都不行。   席瑾蔓不敢看四叔是什么表情,只能偏过脑袋看着正欲安慰自己的小姑姑,摸了摸小姑姑头顶的发丝,强撑起笑容向小姑姑解释:“不是墨蘸多了洒出来,是我的画还没画完。”   席蕙灵脸上还带着疑惑,不过还是信了席瑾蔓的话,小脸认真地点点头:“榕榕快些画,我想看看榕榕画的是什么。”   看着小姑姑天真的小脸上期待的眼神,席瑾蔓有些心虚地别开脑袋,生出一股罪恶感来,敷衍地“嗯”了一声。   席瑾蔓心知自己的解释多么惨白,也就骗骗小姑姑这个小孩子,心想着四叔这会儿心里还指不定怎么看自己呢。   谁知四叔的反应出乎意料,竟也来掺了一脚。   “灵姐儿说的是,榕姐儿快些画,我也想瞧瞧画的是什么。”   席瑾蔓一时惊诧,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四叔。   四叔他向来不屑搭理这种事的,怎么可能这么恶劣作弄自己?   再看四叔嘴角上扬,似乎心情颇好的模样,席瑾蔓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有点儿不真实。   四叔,四叔怎么可能这么好说话?   这个四叔是假的吧?   再看看一旁的小姑姑。席瑾蔓突然顿悟了过来。   哦,小姑姑终于肯在四叔面前开口说话了,怪不得四叔如此反常,这就解释地通了。   席瑾蔓欲哭无泪,自己挖下的坑,哭着也得填满。   小姑姑回到了自己那边继续练大字,席瑾蔓则等着四叔走后想法子,谁知等了半晌,四叔居然纹丝不动。   不得已,席瑾蔓只得主动下逐客令:“四叔还有事?”   席骏铮嘴角一钩,看笑话的心思毫不掩饰。   “没事,你别管我,我就看看你能画出什么东西来。”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我觉得今天我的四叔可能是假的。   四叔:呵,可不只是今天。   真相往往就在不经意间被发现。   谢谢收藏和留言的小天使,么么哒~~~ 第16章   席骏铮不知犯什么抽,说话时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半弯着就凑上前来。   一张俊脸倏地放大,席骏铮说话时喷薄出的热气拂过席瑾蔓的脸颊,酥酥痒痒的,席瑾蔓下意识就往后躲去。   不曾想用力过猛,整个人一下就半躺入太师椅中,陷在了软绵绵的坐垫里。   而后颈则正好撞在太师椅的边边上,撞得席瑾蔓生疼,鼻头一酸,眼眶子里便水润一片,深吸了几口气,痛意渐缓,这才将那股哭意给压了下去。   酸梨枝太师椅做得宽敞,三个席瑾蔓一起坐也不成问题,又是以大理石为座面雕制而成,夏天坐着是凉爽舒适,可此时正值冬季,坐着简直像落入了冰窖里。   虽原先就绑上了薄薄一个坐垫,可席瑾蔓哪里坐得下去,雪梅便找了几个茜色厚软垫来垫在身下和后面,让席瑾蔓坐得舒坦些。   谁知舒坦是舒坦了,可是此时却没地方使力,被陷在了里头一时动弹不得,最后席瑾蔓还是靠双手拉着两边的扶手,这才手忙脚乱地坐起来的。   席瑾蔓羞得面红耳赤,贝齿咬着唇瓣,眼眶湿润,亮晶晶水盈盈,宛若明净清溪,连身上的凝脂玉肌都泛出淡淡一层嫩粉色来,心里头则气恼着自己又在四叔面前出了丑,却也有些迁怒于四叔。   若非四叔动作突然,自己哪里会这么用力向后靠。   他定是有意要戏弄自己!   席瑾蔓低着头,拾起掉落在宣纸上的狼毫笔,暂时不愿搭理四叔。   其实席瑾蔓并没有猜错,席骏铮确实是故意的,不知怎的,或许是在京城的日子过于兴味索然,二十几年里从未像这几日这般松懈下来,恰巧有个送上门来的小姑娘,看着还像是藏了些秘密,一时兴起就起了这个念头,想要逗逗她。   席骏铮一向是个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的人,这么想着便就这么做了。   只见眼前的小姑娘低着头,一双美目流盼,艳若桃李,楚楚动人,腮帮子有些鼓鼓,似乎是生气了的模样。   这么不经逗?   “生气了?”席骏铮的动作未动,依然是微微弯着腰撑在书案上。   虽心里还生着气,可耳边听到的近在咫尺的说话声,依然让席瑾蔓心口一紧,就怕惹得四叔动怒,下意识抬起头,四目对视一瞬一番,没有底气的席瑾蔓很快败下阵来,忙又低下头。   “没...没有生气。”席瑾蔓说话时有些支支吾吾,倒更像是应付人的说辞。   席骏铮自然没错过与她对视时,她眼底突然升腾起的紧张与惧怕。   “我又不会吃了你,这么怕我做什么?”席骏铮话里带着调侃的意味,可这个问题他是真的好奇。   席骏铮知道自己冷着一张脸时,行起院里的丫鬟倒是会惧怕自己,正好眼前清净。   可对于这姑侄俩,席骏铮自认为态度算是友善,何至于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怕自己,更何况这两人似乎是自初次见面时就怕得很。   更重要的是,席骏铮总觉得她们对于自己惧怕的感觉与其他人不同,就看席瑾蔓,席骏铮觉得她并不是这么一个胆小娇弱到这种地步的姑娘。   不,娇还是娇的。   心里头还生着闷气,席瑾蔓便有些不愿意搭理四叔,可转念一想四叔这人得罪不得,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回忆着上一世自己此时骄横的性子,软糯声音带着几分无理取闹。   “四叔毁了我的画。”说着席瑾蔓点了点书案上的那张宣纸。   因着方才席瑾蔓摔下去时狼毫笔自手中滑落,正好落在宣纸上,此时这张宣纸早已惨不忍睹。   若说先前宣纸上只是墨迹点点,还有随意发挥的空间,现在便算是大片污渍,几乎污了大半张纸。   “你自己洒的墨,赖我做什么?”席骏铮从半撑着的书案上直起身,背脊挺得直直地,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甩锅的小姑娘,眼中带着几分讽笑。   那是在......嘲讽自己?   一抬头正好看到四叔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席瑾蔓一时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席瑾蔓从未见四叔对自己做出过这种表情,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   这一世相处不久暂且不说,上一世里四叔从来都是敦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哪里会因这而搭理自己,还笑?   对四叔来说,这简直就是在浪费他的生命。   眼神游移间突瞥见眼睛余光处一颗小脑袋似乎在动,席瑾蔓转过头去看小姑姑,谁知她竟如此机灵,一发现自己的意图立马转了回去,等席瑾蔓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时,已经又在认认真真地写大字了。   虽没真正看到,可依然改变不了席瑾蔓知道这个小姑姑正在一旁偷看的事实。   出丑就算了,还被全程围观,席瑾蔓臊得慌,假装自己没发现小姑姑正在打量着自己和四叔。   所以四叔这是因为小姑姑在一旁看着,所以才这么反常?   这么想着,席瑾蔓的胆子竟大了些,生出了一种有恃无恐的感觉。   “若不是四叔吓我,我又怎么没拿稳笔?你看,这画都毁了!”   席瑾蔓酥软棉糯的声音说出口,不像是指责,反而像是在撒娇。   说着拿起宣纸往四叔面前一晃而过,又很快抽回,与先前自己写废的几张宣纸放在了一道,还特意翻起压到了下面。   让四叔赔自己画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席瑾蔓是不敢说的,如此正好,正合席瑾蔓的意,阴差阳错反而将事儿解决了。   这么想着,席瑾蔓竟还升腾起几分窃喜的感觉来。   席骏铮看这小姑娘甩锅的架势,还真是大开眼界。   果真是本性难移,先前还端着,装出恬静温婉的姿态,这才多久,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来,倒是比自己猜想的还要早一些。   不过那副胆小的模样倒是没变,嘴里理直气壮,可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分明藏着心虚,连藏宣纸的动作都显着慌乱,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因着四叔在自己说完那些话后,并没有立马回答,倒让席瑾蔓愈加心虚,生怕真惹恼了四叔。   说起来,这也算是席瑾蔓借着小姑姑在身边的机会在试探四叔,小姑姑是自己的保命符,有她在倒不用担心其他的。   若四叔真恼了,席瑾蔓为了自己的安全,以后定规规矩矩的,尽量避开四叔。   可若是没恼,那以后倒是可以在四叔面前松散些,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这担心那的,反而适得其反。   席骏铮倒是也想到了这茬,这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好不容易放开了些,万一被自己戳穿后恼羞成怒,以后怕是要避着自己走。   这是个惯会记仇的小姑娘。   因此席骏铮倒没有反驳,假装不知道小姑娘的意图,背下了这口锅。   “那你说要我如何?赔给你?”赔倒也容易,就连灵姐儿都会,只需狼毫上蘸满墨汁,随意一挥即可。   听四叔并没有生气,席瑾蔓唇角不由微微扬起,心底有些雀跃。   “不用了,我已经原谅四叔了。”席瑾蔓忙摇了摇头,生怕四叔真弄出一幅来让自己画。   毕竟在席瑾蔓心中四叔无所不能,这区区小事,哪里难得倒他。   不过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举动,连席蕙灵都没忍住朝席瑾蔓斜睨了一眼,随后回过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安安静静地练大字。   窗棂外,有几只喜鹊与麻雀落到了庭院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颇为热闹。   恰此时雪梅进门传话,说大伯母一行人在路上耽搁了,一时赶不回来,怕是要晚两个时辰才能到。   席瑾蔓听了心情甚好,果真是喜鹊报喜,摸了摸系在腰间的荷包,约莫还有小半袋的稻谷,便拉着小姑姑的手,去外头庭院里喂食去了。   这还是上一世养成的习惯,山里一人难免寂寞,随身带着稻谷,也能引来鸟儿相伴。   到后头喂的次数多了,鸟儿也认得席瑾蔓了,看到她便飞过来讨食,偶尔也会衔些花朵儿送给席瑾蔓。   这随身带稻谷的习惯至今仍没改过来,席瑾蔓也不打算改,倒是两个妈妈常常在席瑾蔓耳边念叨。   半日一眨眼便过去了,倒没有席瑾蔓想象中的难熬。   带小姑姑回玉笙院中用完午膳,又不慌不忙地搂着小姑姑在临窗的榻上饱饱地睡了一觉,睡醒后两人便在榻上嬉闹了起来。   待时辰差不多了,席瑾蔓这才起来梳妆打扮,去娘亲那里等大伯母一行人的消息。   走到半道上,席瑾蔓想起来,上一世大伯母他们也是姗姗来迟,比后头来传话的小厮所说的还要慢上半个时辰。   突然席瑾蔓福至心灵,心生一计。   作者有话要说:  太师椅很大,榕榕和四叔一起坐进去都可以呢,榕榕还能半躺在太师椅中呢。有小天使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求解码!   感谢“”小天使灌溉的3瓶营养液   感谢“°___沫茶”小天使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灌溉的5瓶营养液 第17章   薄云层层密密翻涌而来,日头被淹没在云海之中,只透出浅浅一层薄光。   檐廊上朔风嗖嗖,铺面而来。席瑾蔓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白狐斗篷,低头将半张脸庞一起埋进了斗篷之中,只露出一对眸子来。   不期然鼻间吸入几根碎毛,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停住,即使如此,席瑾蔓露出的那对眸子依然眉梢上挑,水盈盈地含着笑意。   这件白狐斗篷穿着好看是好看,不过平日里席瑾蔓并不喜欢穿它。今日还是因着大房几口子回府,席瑾蔓这才特意让雪梅从箱子里头翻了出来。   圣上当年赏赐肃国公府时赏了不少好东西,这白狐斗篷就是其中一件,当初大伯母明里私里讨要了好几次,最后却落到了席瑾蔓的手中。   今日席瑾蔓特意穿上,自然是为了膈应大伯母和大姐姐席瑾茹的。   正院里三房太太崔氏正巧也在,席瑾蔓早在外头便听到这个三婶婶爽朗的笑声,想来是寻娘亲一道去福寿堂的。   小丫鬟先一步进了房里头传信,席瑾蔓在外间才刚脱下斗篷,三太太齐氏已经等不及出来寻她了。   “榕姐儿怎么这时候才来,我都在这儿和你娘嗑了大半个时辰的香瓜子了。”   话说到一半时齐氏才从里屋走出来,一见席瑾蔓便将暖手的掐丝珐琅手炉塞到了她手中,亲身帮她理了理被斗篷的帽子压乱的发髻,这才拉着她往屋里去。   “三婶婶您又逗我,我娘顶多就磕了一把瓜子,剩下的您可别赖给我娘。”席瑾蔓和这个三婶婶亲密,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嘿,你这小白眼狼,前几月才在我那儿搜刮了几瓶子的好酒,现在却连在你娘这儿吃把瓜子都要给我计较,也忒小气了些,哪有只吃不吐的理?”   说着齐氏就上手作势要挠席瑾蔓痒痒,趁着齐氏放手的空档,席瑾蔓忙躲到娘亲身后,寻求娘亲庇护的同时还不忘告状。   “娘您看,这回可是三婶婶自己要招我的。”   说完席瑾蔓回头便对着齐氏做了个鬼脸,倒把齐氏给逗笑了。   周氏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个小不正经,一个老大不正经,从小到大都这样,也是见怪不怪了。   “榕榕,怎么跟你三婶婶说话的!没大没小。”周氏抓过女儿的手摊开手掌,在手心上轻拍了一下,又转过头略带责备地睨了一眼齐氏,“你也是的,明知榕榕酒量不好还给她喝酒,先前不准你给她酒,你竟还私底下瞒着我偷偷给她,我看你也该打。”   若是齐氏能被二嫂软绵绵的话唬住,也就不是齐氏了,闻言竟还嬉皮笑脸地伸出手,一副随二嫂怎么处置的模样。   “就是酒量不好平日里才该练练,不然以后榕榕出嫁了,在外头人家来敬酒,你说喝是不喝?”   见弟妹歪理多,越说越离谱,周氏便还真伸出手,在弟妹的手心拍了一下,不过显然只是意思意思,比拍女儿的力道轻多了。   有齐氏这么个在屋子里,便不会缺了笑声,几人嘻嘻闹闹没多久,就有婆子进来传话,说去打探的小厮在红阳桥见到了大太太一行人的马车。   驾着马车从红阳桥到肃国公府不过半个多时辰,周氏盘算着该去福寿堂了,正好陪婆婆说说话,算尽子女的孝心,却被女儿给拦了下来。   “娘,咱们暂且看看再说,过会儿等大伯母走近些咱们再去祖母那里,省得打扰祖母太久。”   这话却是说到了周氏和齐氏两人的心坎里,对于这个喜静的婆婆,两人去早了还真会尴尬。   过了一刻钟,又有婆子来报,说大太太一行人依然在红阳桥。   周氏和齐氏对视一眼,转头问那婆子:“可是出了什么事给耽搁了?”   “没,派过去的小树那孩子,还特意上前问了大太太的,并没有出什么事。”   那婆子话音刚落,齐氏猛地将手中茶盏重重往雕花桌上一放,吓得那婆子身体一颤,手还直哆嗦。   “还能出什么事?不就是摆架子呗!亏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做得出来!”   这还是齐氏克制之下的脾气。   原本齐氏是个四品官的嫡女,上面一排的哥哥,竟也养成了个男人脾气,嫁给肃国公府的庶三子后,两人恩爱有加,这些年才收敛了许多。   隔了一刻钟,又有婆子来报,说是大方一行人进了朝阳大街。   可红阳桥和朝阳大街离得极近,两刻钟就走了这么些路程?   逗我们玩呢!   周氏和齐氏算是看出来了,大嫂这分明是要掐着饭点前赶来。   也不想再听这蚂蚁挪步的行程,直接吩咐了下去等大太太一行人进了王府大街再来通报。   看看时辰离饭点还有足足一个时辰,齐氏干脆回了自己院子里,周氏则带着女儿一起去听管事报账了。   至于福寿堂那里,大房一行人先前的行踪也一早都报了过去。   低云薄暮,急雪回风。   天气说变就变,这场风雪来势汹汹,听着外头丫鬟婆子一时慌忙应付的动静,席瑾蔓心里头在偷乐。   “娘,你看,这雪吓得真是时候,若大伯母她们不摆这虚架子,这会儿已经再屋子里烤火了,哪用遭这罪。”   席瑾蔓愉悦的神情瞒不过周氏,倒让周氏微微有些惊讶。   “别胡说八道,你前些日子不还盼着姐姐妹妹们快些回来和你一起玩的吗?”周氏说完一回想,这近来一个月似乎还真没再听女儿提起过这些。   想到这些,周氏不禁有些愧疚,榕榕这孩子喜热闹,时时刻刻都想有人陪着,若自己能再生下一儿半女和榕榕作伴,哪至于一天到晚盼着堂姐堂妹。   而大嫂为何能这么硬气,不就是因着认定了自己生不出儿子,将来肃国公府会交到他儿子手上?   席瑾蔓一抬头,光看娘亲的那副神情便知她在想什么。上一世,在娘亲心里没有为爹爹留下一个后的这根刺至死到没化解开。   “娘,我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已经不喜欢和大姐姐她们玩了。”   没过多久,大太太梅氏迎着风雪带着几个女儿回到肃国公府,满身狼狈不说,还没一个人相迎。   收拾完毕后使了银子一问,这才知晓婆婆抄完一段经后正在小憩,两个妯娌则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并不像要出门相迎自己的感觉。   梅氏气急,方才来的小厮分明说两个妯娌一早就梳妆完了,正在心急如焚地盼着自己呢!否则自己哪里会走这么慢,也不至于遇上这场风雪!   晚膳开了两桌席面,就摆在福寿堂里。   因着是家宴,并无外人,一家子分了男女席后,只在中间随意地隔了几扇雕花屏风,坐得偏些的还能看到隔壁桌的一角,比如席瑾蔓,她现在一偏脑袋就能看到隔壁桌的四叔,她对这位置极满意。   男席那边就三人,静得稀奇,也就偶尔三叔会和爹爹说几句,又很快重归于平静。   相比较之下女席这边就热闹多了。   一回神,身边小姑姑正在拉自己袖子,而大姐席瑾茹端庄得体的声音则在另一边响起。   “三妹妹,听说三妹妹为了替二婶祈福,前几日特意去了福云山上?三妹妹可真是孝心可嘉啊!二婶好福气,有你这么个好女儿。”   “谢大姐姐夸奖,榕榕去福云山上可不只是为了娘亲一人,是为整个席家祈福去的。为大伯母和几个姐姐求的平安符就在我箱子里呢放着呢,过会儿就给你们送过去。”   席瑾蔓不知席瑾茹想说这么,却直觉并不简单,忙竖起十二分精神来,生怕她给自己挖坑跳。   “到底是女儿贴心,亏榕姐儿心里还时刻惦记着我们。看看我的桁哥儿,成日里就知道读书读书,连我这个做娘的都要排到后头去。”   接话的是梅氏,梅氏嘴里说是抱怨儿子,可语气分明就是一脸骄傲,生怕大家忘了在书院里尚还未回来的儿子。   可不是,这个堂哥也是真有出息,够格当梅氏夸耀的资本。   光这些就算了,梅氏竟还转过头去,对着周氏道:“还是二弟妹好福气啊。”   加上前面的话,可不就是生生在周氏无子的伤口上撒盐?   这回也是梅氏心里觉着委屈,这几月在外头被人捧惯了,才回府就受了如此待遇,这国公府里的人怕都要忘记自己的儿子才是国公府下一任的主子了,想要出声提醒,却一时失了分寸。   这下连女席这里也一下安静起来,大家脸色各异,一时倒没人开口说话。   见娘亲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席瑾蔓气得放下手中筷箸,“嗒”的一声不算响,却也听得人一凛。   “我娘自然好福气,一品国公夫人的诰命可不是谁都有的。”   如同梅氏往娘亲伤口上撒盐一般,席瑾蔓也是在往大伯娘伤口上戳。   原本大伯才是肃国公世子,谁知大伯却英年早逝,留下的桁哥儿又还没长成,这肃国公的爵位便便宜了二房。   原本梅氏嫁进来时就以为国公夫人这位置必是囊中物,谁知世事难料扑了场空。   “你!”   梅氏涨红了脸,“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了所以然来,总不能当着婆婆的面承认,当年婆婆还是肃国公夫人时自己就觊觎她的位置了吧,说得像一早就盼着公公死似的。   席瑾蔓说完话也有些心虚。完了,爹爹可还在呢!   下意识偏头往爹爹那边看去,爹爹被挡住了没看到,倒看到四叔正一脸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看。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哟,原来还是只有爪子的妖精啊!可惜不够锋利,欠调.教。   那就让四叔来教榕榕做人咯~   感谢博博熙熙小天使扔了一颗地.雷,笔芯~   感谢“°___沫茶”小天使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兰卿”小天使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MrsDeHaan”小天使灌溉的1瓶营养液   么么哒~ 第18章   遥夜沉沉,雪虐风饕,玉笙院的三间正屋里宫灯高悬,灯火辉煌。   东屋里一张檀香木拔步床上幔帐半遮,席瑾蔓歪靠在殷红满池娇大迎枕上,一头如瀑乌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神色怏怏,雪梨雪梅两人则围在床侧。   雪梅看眼前素白细布层层包裹着的一双纤纤玉手,不禁有些心疼,怕席瑾蔓一时想不开,心里头难过,便出声安慰:“国公爷心疼姑娘呢,否则堂堂国公爷哪里会亲自动手给姑娘上药包扎,怕是这会儿心里正悔着呢。”   席瑾蔓抬起双手上下翻看了两眼,因细布绑得过厚,连曲指的动作都不能够,不由抿了抿嘴。   她当然知道爹爹疼她,否则这会儿手上哪里会绑成这样。   今日宴席上爹爹起初未置一词,当做未听到,也是恼了大伯母出言没轻重。   不过梅氏到底还是席越舟的大嫂,更是寡嫂,席越舟既然在场,自然不好不说话,直到最后才出声制止,却也并未训斥女儿,只是语气里带着警告,让女儿说话注意分寸。   席越舟一开口,席瑾蔓的脸色还没变,梅氏倒是先被威慑住了。   虽说梅氏认定了自个儿的儿子会接过肃国公的爵位,可眼前的肃国公可还是二爷,万一惹恼了二爷连累了儿子,哪里不值当。   梅氏讪讪地有些不安,难得才开尊口的老夫人此时问起了大姑娘席瑾茹的亲事,话题很快被转了过去,这一桩事便不再提起。   不过过后席越舟还是把席瑾蔓叫到了书房训斥了一番。   大嫂言语不当,席越舟自己一个男人不好同大嫂计较,正好女儿出面护住了爱妻,席越舟心里头是高兴的。   可一码归一码,女儿冲撞长辈也是事实,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以后小辈有样学样,拿什么来训斥他们。   况且当时席上不时有下人来回上菜,难免有不少人听了一耳朵,这事儿也瞒不过去,席越舟总得拿出点姿态来,不然还当自己二房欺负寡嫂一房人呢。   身为一家之主,席越舟考虑的就得多些,不能让家风在自己手上败歪了。   深知爹爹就是这个脾气,席瑾蔓一进书房认错态度就极好,加上装出的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席越舟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   最后席越舟赤红着一张脸,拿戒尺不轻不重地在女儿掌心拍了两下,又动静颇大地唤了下人拿药来,亲自给女儿包扎成了这副伤重的模样,这才放人回去。   掌心起初还稍稍有些刺疼,可还没等上药呢,那股刺痛感早已没了踪影,倒是看爹爹的那副赧然汗下的模样,席瑾蔓努力憋着笑,生怕爹爹恼羞成怒,低着头憋得眼眶红红。   一路回玉笙院,大家伙儿只见三姑娘樱唇紧抿,黛眉紧蹙,红着眼一副强忍着欲哭不哭的模样,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惜,只当是被国公爷给罚狠了。   任谁都想不到憨直守旧的国公爷,竟还能想出这招来糊弄人。   就连周氏也没想到相公会这么做,听闻女儿被打了手,再一看竟包扎成了这副模样,当即便气势汹汹回了房,与席越舟闹了一番后,将人赶去书房睡。   席越舟也是委屈,自己解释说了没打重,妻子偏怎么着都不信,反而更加生气,质问说若是往重里打,是不是要揭掉女儿一层皮才罢休。   没办法,席越舟只得厚着脸皮来找女儿,让女儿明日务必去找爱妻解释清楚误会,否则自己还不知得要在冷凄凄的书房睡上几日。   席瑾蔓起初只是想要戏弄一下大伯母而已,却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不过也好,临近过年,好歹大伯母和大姐都能安分些日子。   至于席瑾蔓其实也没什么损失,爹爹娘亲极少起争执,难得起争执时娘亲会将父亲赶去了书房,可过后一旦爹爹哄好了娘亲,两人反而只会更如胶似漆。   唯一能让席瑾蔓担心的,就是怕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有损,可事情发生在府里,娘亲自然早想到了这个,有的是法子让人不敢传出去。大伯母那里只会比娘亲还怕这事儿传出去,毕竟大姐还未定亲,生怕自己的名声连累了大姐。   房门被扣响,打断了席瑾蔓的思绪。这么晚了,席瑾蔓还当是娘亲派来的人,谁知开门一看却是雪莲。   雪莲手里捧着个竹青色荷包,看着样式像是男子之物。   “这是四爷院里让人送来的,说是对伤口愈合极有效果,姑娘你看。”说着雪莲打开荷包,倒出里头扁圆的白底青花小瓷盒。   看样子倒是极普通,不过……四叔送来的?   “快!拿来我看看!”席瑾蔓喜出望外,一双美眸亮晶晶的里头似乎盛着莹光,两颊上泛起一阵娇红。   因着席瑾蔓双手不便,雪莲便打开了盒盖才拿到她面前,只见里面盛满了绿油油的膏脂,远远便能闻到一股侵入心脾的清凉淡香。   雪梅也凑上前来,嘴里还不忘打趣着席瑾蔓:“我倒要看看四爷送来了什么好东西,能让姑娘这般稀罕。”   听了雪梅的话,席瑾蔓发觉自己情绪似乎的确是过于激动了些。   只怪四叔这举动太过突然。   席瑾蔓稍稍收敛了些脸上的笑意,心里头却还是偷着乐的,出声为自己辩解:“四叔这些年在边关没少受伤,身边的伤药肯定都是好药,既然四叔都说好,那这药定是极好的。”   不过这么一番解释反倒像是在欲盖弥彰。   雪梅三人都是席瑾蔓身边伺候的,心自然向着她,虽心中疑惑,却也没有问出口。只有雪梨一心好奇着这膏药的效果,压根没有多想。   “姑娘,既然这么管用,不如咱们现在就试试?”雪梨一脸蠢蠢欲动,恨不能马上看看这药效有多好。   席瑾蔓倒是想,可手上的伤都是假的,抹了不是糟蹋好东西嘛!   摇了摇头,亲眼看着雪莲将小瓷盒放入妆镜前小匣子的抽屉中,席瑾蔓这才躺下。临睡前还不忘吩咐雪梅明儿一早早些叫自己起来,去给娘亲请安。   万籁俱寂,唯有野风拍打窗棂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席瑾蔓此时尚处在四叔给自己送药的兴奋情绪中,丝毫没有睡意。   四叔这人,若是肯对人好,把人放在了心上,那必定是时时为对方打算,就像对小姑姑。   若对方是有仇有怨的,不管事大事小,不管隔了多久,只要想起来了一个都不会放过,且就摆了明面上告诉人家是私怨,连遮掩都不需要。   对于剩下的那些不放在心上的人,哪怕是要死在他面前了,四叔依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那四叔对自己算是什么?   显然不是第一种,四叔才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对人那般好。   第二种也不像,席瑾蔓自认为还不至于那么快与四叔结下怨,难不成四叔还能送个毒.药来?   第三种倒是最符合席瑾蔓的猜想,可是四叔哪里会随随便便听到一个人受伤便去送药?   不管如何,席瑾蔓此时都像刚喝过蜜茶,心里都甜滋滋的。   回忆了今日的一幕幕,尤其是在四叔书房里的那一段,席瑾蔓想或许是自己对于四叔还有价值吧。   思来想去也唯有这个答案了,四叔这班用心良苦,席瑾蔓盘算着等伤好了,一定要多带小姑姑去找四叔。   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日一早,席瑾蔓还没等雪梅来叫就醒了。   上午去了娘亲那里坐了半天,用过午膳后席瑾蔓便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玉笙院里扫洒的丫鬟喜儿,与席瑾茹院里的红芯是同乡,午间碰着红芯听说了席瑾茹午膳后要来玉笙院,回院后在雪梅面前说了这么一嘴,消息就传到了席瑾蔓的耳朵里。   这会儿席瑾蔓心里还乱着,不耐烦应付这个大姐,便想着出去躲躲。   至于去哪儿,席瑾蔓一下子想到了四叔的行起院。   理由便是感谢四叔赠药,最要紧的是大姐不会乐意去四叔院子里找自己。越想越觉得可行,席瑾蔓也不耽搁,当下便带着雪梅动身去了。   一路积雪被清扫地干干净净,去时凭着一股气没多想,可离行起院越近,席瑾蔓的气势渐渐有些不足,尤其是到了行起院门口,席瑾蔓甚至都打起了退堂鼓。   又没带着小姑姑,万一四叔不乐意看到自己,那多尴尬啊。   席瑾蔓甚至能想到进去后四叔冷脸相对的画面。再惨些便是一进门就被四叔下逐客令。   眼睛看着行起院的院门,徘徊了两圈后,席瑾蔓想想还是不进去了。万一被赶出来,那下次哪怕带着小姑姑,自己恐怕都没勇气进去了。   谁知席瑾蔓才转身,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于身后,那双如鹰般的利眸正扫落在自己身上。   “四,四叔!”席瑾蔓正心虚着,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心又砰砰加速跳动起来。   席骏铮见小姑娘一副见鬼了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头。   “过来。”丢下两个字,席骏铮便迈开步子率先进了院子里。   席瑾蔓咬了咬唇,心里略微有些纠结,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没办法,看到四叔就怂。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肯定想象不到,榕榕就快要站到四叔头顶上去作威作福的画面。   感谢博博熙熙小天使扔了1个地.雷,笔芯笔芯~   谢谢“卿九”灌溉的5瓶营养液   谢谢“linda”灌溉的5瓶营养液   么么哒~ 第19章   雪霁绽晴,行起院庭中那棵苍翠的针叶松积了一夜的雪,树尖的针叶上顶着一朵朵雪白的冰绒花,微黄的暖阳照射在上头,倒像是一颗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子。   席骏铮步子大,还没走几步路便与席瑾蔓拉开了距离,席瑾蔓只得提起裙摆追上去,起先还能勉强跟上,到后头就又拉开了距离。   不敢叫四叔走慢些等等自己,席瑾蔓想着反正也跟不上,而四叔的书房又不会长脚跑了,干脆就放慢了步子,气喘吁吁地喘了两口气,等气喘匀了,这才稍稍加快了速度,往四叔的外书房走去。   一路上小道虽被人踩得有些水渍,可至少积雪都被清扫到了两旁,连一些甚少有人行走的地方也没放过,可见行起院的下人并未敷衍了事。   席瑾蔓见状心情稍好了些,上次娘亲将那几个嘴碎的婆子皆发卖了出去,闹得动静颇大,后脚又让郑妈妈来行起院对下人一番敲打,看来是唬住了这些人,不敢再如上一世一般怠慢了四叔。   檐廊上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曳,席骏铮坐在太师椅上,透过大开的窗棂往外望去,只见一风姿绰约的身影,正袅袅婷婷迤逦而来,好似闲庭信步,丝毫不见急色。   席骏铮藏匿着暴戾之气的双眸微微眯起,很快收回视线,执起搁在案上的狼毫笔,凝神聚气,挥笔而下。   等席瑾蔓进入书房时,席骏铮如黑曜石般的双眸中已是平静无澜。   远远见四叔笔划间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席瑾蔓站在门口一时有些犹豫,觉着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也不知此时进去会不会打扰到四叔。   落下最后一钩,席越舟头也没抬,随手一掷,便将手里的狼毫笔掷入了案上的笔洗中。   “进来。”   这两个字干脆利落,席瑾蔓听不出四叔此时什么情绪,只是直觉四叔心情并不好,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带了什么气回来。   不由让席瑾蔓有些担心自己这次来,会不会被迁怒,亦或是让四叔生气的那人就是自己,因自己不请自来打扰到了他?   四叔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席瑾蔓哪怕内心再忐忑,也只得硬着头皮款款而入,层层叠叠的百褶裙堪堪遮住一对秀足,只隐隐露出一小截樱粉色的鞋尖尖来,轻挠人心。   清了清嗓子,席瑾蔓脸颊微热,低头装作镇定地行礼:“榕榕给四叔请安。”   随着行礼的动作,席瑾蔓发髻上簪着的蝴蝶簪花振翅欲飞,栩栩如生,愈添几分灵动。   席越舟的目光不由落在那鲜艳欲滴的菱红小嘴上,一张一阖间细细软软的声音如受惊的小奶猫,传入耳朵麻痒一片。   视线下移,再看那双被素布紧紧缠裹的柔荑,席越舟刚有些软和下来的目光一刹恢复清明。   “你来这里做什么?”   威严正色的声音听得席瑾蔓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愈加端正了站姿。   糟糕,自己果然来得唐突了,四叔不高兴了。   “我……我是特意来谢四叔,谢四叔赠药的。”席瑾蔓心里懊恼,自己怎么就一时脑热竟想到要来四叔这里呢! 再怎样也该把小姑姑一起带过来啊!   “谢我赠药?”席骏铮听了觉着好笑,这小姑娘是过来哄自己玩的?   再开口时声音里更添了几分冷意:“那药呢?你用了?”   席瑾蔓听出了四叔语气不对,却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声音里便有些支支吾吾:“没……”   才说一半,席瑾蔓突然想起四叔最不耐烦这种,忙声音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没有。   “你既看不上我的药,作甚还惺惺作态来谢我。”席骏铮没有一丝客气,眼底隐隐还透出几分厌恶。   早前还没进行起院,两人错身的刹那,席骏铮便闻出了席瑾蔓身上的药味,那并不是昨夜自己让人送去的膏药。   昨夜听闻小姑娘被戒尺打了手心,席骏铮还想着这小姑娘这么娇气,这会儿怕是躲在被窝里哭鼻子呢。   转念又一想,小姑娘都爱面子,伤好前怕是不方便带幼妹见自己,这才让人去送了药。   席骏铮就从没将肃国公府的人当做亲人,只是在没有得到幼妹的信任之前,想着暂住一段时日而已。   原本席骏铮对这小姑娘印象还算可以,小姑娘有些眼色,知道自己要让幼妹放下戒心,便主动帮自己与幼妹牵线,席骏铮也乐意对小姑娘宽容些。   可既然现在这小姑娘不识好歹,那席骏铮自然也没有什么情分好顾忌的,便准备直接撕破脸皮,省得日后还要浪费时间与这小姑娘周旋。   听四叔误解了自己,席瑾蔓忙出声辩解。   “没有!我什么时候说过看不上四叔的药了!” 四叔的话说得过分,席瑾蔓的声音里不由就露出几分委屈来,“我只是……只是……”   只是手上的伤是假的啊!   可这话又不能说出来。   “只是什么?”席骏铮挑眉,看眼前的小姑娘表情竟还几分真,小小年纪的说起谎来如此老道,难道前头那些胆小犯蠢都是装出来的?   不简单呐!   席瑾蔓深吸一口气,鼓囊的胸前随之起伏,轻咬着鲜嫩的唇瓣,黛眉颦蹙,眼眶红红,眸子里泛起一层春雾,水光潋滟,眼角眉梢里皆透出一股子娇娆之气。   “我只是,舍不得用。”最后几个字细若蚊蝇,明明也是实话,席瑾蔓却不知为何有些羞于启口。   席骏铮上下打量着眼前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不由竟信了几分。   “有何舍不得用的?”   听出四叔的声音似乎不再像方才那般冰冷,席瑾蔓略放松了些,再开口说话便多了几分底气。   “就这么一小罐儿,还没我巴掌大小,用了岂不是就没了!”席瑾蔓给自己壮胆,准备赌一把,说着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四叔,委屈之色尽显。   这是席瑾蔓惯用的一招,每每做错事被父亲叫到书房挨训,席瑾蔓便装出这副模样,总能让父亲罚得轻些。   昨晚才刚对父亲用过,加上这回心中本就有几分委屈,此时席瑾蔓做出这副表情来丝毫没有破绽。   席骏铮先前那正襟危坐的神情早在不自觉间便已消失无踪,抬头见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模样,从外头带回的烦郁心情竟好转了不少。   离得近了,席骏铮发现眼前的小姑娘竟未施一点脂粉,刚及笄的姑娘家不是最爱俏的吗?   不过这小姑娘颜色好,朱唇贝齿琼鼻,哪怕素着一张脸已是绝色。尤其是那双眸子,真像带了桃花似的,看谁都像是在勾人。   席骏铮心中郁气被排解开,自然不再冷着一张脸,此时再看去,才发现这小姑娘身体微微发颤,并不像是被吓的,反而更像是……冻的?   回想方才自己是过于凶了些,吓得人家小姑娘连冻得发抖也不敢开口说。   看四叔一声不吭地起身,席瑾蔓眸子随之四叔移动,心中有些忐忑,四叔这模样看着是消气了,可又没给个准话,让席瑾蔓不好下断言。   直到四叔亲自关了窗,又让人点了暖炉,席瑾蔓这才发觉自己冷得慌。   “你的斗篷呢?先去披上再来。”   都如此明显了,席瑾蔓哪还能不明白。   “四叔不生气了吗?”   楚楚可怜的神情一瞬转为惊喜,嗓音里俱都是藏不住的愉悦,如春日万物勃发,光听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席骏铮看着小姑娘变脸之快,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先去把斗篷披上。”   “哦。”   得不到回答,席瑾蔓抿了抿嘴,看着有些惋惜,不过眼底的欢喜却没消散。   妙曼的身影才出了席骏铮的视线,席骏铮隔着门,便头一次听到那小姑娘扯着嗓门的叫喊声:“雪梅!雪梅快来!我的斗篷呢?快给我披上!”   席骏铮失笑,也是,这才时先前手下查到的,席家三姑娘该有的骄扈模样,也不知先前那个在自己面前略显安静胆怯的样子是怎么回事,看着也不像是装的。   不过这小姑娘即使是大着嗓门叫喊,那声音依然软绵绵的,听着像撒娇。   没一会儿席瑾蔓便又小跑着进了书房,雪梅则依旧被席瑾蔓打发到角房里喝茶去了。   就在刚刚出去的那一会儿,席瑾蔓稍稍冷静了下来,思索着四叔先前的举动,发觉四叔竟意外地好相处。   且四叔虽与爹爹完全不像,比爹爹要凶多了,也吓人多了,可席瑾蔓方才发现,对爹爹的那一套,似乎用在四叔身上也极有用。   让席瑾蔓惊喜的是此时的四叔,与上一世自己所知的四叔是不同的。   上一世真正见识到四叔的本事时,四叔已在官场初有成就,而那时国公府早已出事,在那之前席瑾蔓从未注意过这个四叔。   而此时的四叔,看来尚未完全摒弃国公府,整个人看起来也完全不似上一世那般铜墙铁壁,不留给人一丝破绽。   说不定上一世的四叔是经历了今后会发生的种种事,才会变成那样,而如今那些事还没有发生,因此现在的四叔比上一世有人情味多了?   这么想着,席瑾蔓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今后和四叔的相处方式,待自己再观察些时日,若是所想没错,那对四叔完全可以像对付爹爹那般撒娇打诨嘛!   四叔看起来挺吃那一套的!   在外头想得好好的,可一进门见到四叔端坐在那里,席瑾蔓的士气便没了一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我在你心中是怎样的人?   榕榕:……如父亲一般高大的存在……   四叔:小妖精欠收拾!   榕榕对四叔的想法的猜测对了一半,错了一半,此时榕榕并不知道自己对四叔是什么想法,四叔也没有准备对榕榕出手。   谢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笔芯~~   谢谢“猴子????”灌溉的25瓶营养液,爱你~~ 第20章   冬阳微弱的暖流照射在屋脊上,积雪融化,雪水顺着屋脊流淌而下。   席瑾蔓再进书房时,四叔已经不知从哪里找了本书,正捧着书看得出神。   若是席瑾蔓识相些,就该自己主动告辞,可偏偏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说着不能离开,不能离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次错过了谁知还有没有下次,万一下次再见四叔,四叔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模样,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么想着,席瑾蔓便厚着脸皮站在离四叔半丈远的书案前,等四叔看完书后再找机会搭话。   四叔总不能看一下午的书什么都不干吧!   况且自己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多,今日就耗在四叔这里得了。再不行四叔总要用晚膳的吧,趁着四叔用晚膳的时候也能说上几句话呢。   窗外,屋脊上的雪水嘀嗒嘀嗒,声音不时传入席瑾蔓的耳中,渐渐越来越密集。   席瑾蔓无聊得紧,起先还能盯着四叔看打发时间,可四叔略一调整姿势,整张脸便被书完全遮挡住。   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四处转啊转,书房里的摆设大气,虽不大,可丝毫不嫌拥挤,就连百宝架上都稀稀疏疏只摆了一半,且不值什么钱的盆栽就占了好几样,还有一半空置着。   在席瑾蔓的印象里,四叔吃的穿的用的,皆是挑最好的来,而如今这一室摆设,都还没有自己小库房里锁着的那两匣子首饰值钱。   听娘亲说,那时祖父还在世,这行起院是上四叔回来,才特意着人收拾出来的,四叔走后一众摆设又收回了库房里,这次娘亲不过是再让人从库房里再摆出来而已。   说起来到底是祖父没有重视四叔的缘故,否则当年行起院的摆设也不会如此敷衍了事。   如今祖父已去多年,不知爹爹和四叔的关系能不能破冰。   一想起那两人每次见面都冷着一张脸,压根不愿与对方多谈的样子,席瑾蔓便有些头疼,道阻且长,希望渺茫。   不过也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三叔也是庶出,和爹爹却兄友弟恭,证明爹爹对庶弟也不是那么排斥,就是不知为何,爹爹对四叔不能像对三叔一般和善,反而似乎是带着一股厌恶的情绪。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弄清当年的事。   上一世席瑾蔓倒也想过,当年祖父领四叔和苏老姨娘回府一事,是不是有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否则为何祖父既然愿意接回四叔,又想方设法要折腾四叔,直接从一开始就不把四叔接回来,不是更好?   可那时肃国公府已破,席瑾蔓待在坤云山上压根无从查起。   现如今倒好,要查起来应该不难。   席瑾蔓想得入神,直到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杯瓷碰撞之声,这才将席瑾蔓的思绪拉回。   循声往四叔看去,眼见四叔的茶盏已空,席瑾蔓眼睛倏地一亮。   垫着脚尖转身走到放茶壶的案上,席瑾蔓伸出手正想试试温度,却见自己缠得一层又一层的双手,一时有些错愕。   糟糕,手缠成这样,还怎么给四叔续茶。   又不想叫人进来帮忙,席瑾蔓想了想,自己这双手受伤的是手掌,又不是手指,今日娘亲怕自己勒得难受,又特意缠得松,简单的倒茶动作应该不是问题。   好在茶壶不满,拿起来也不很重,席瑾蔓一手两指稍插入壶柄中一小截,另一手自下边托住茶壶,虽有些晃晃悠悠,倒也顺利拿了起来。   稳着壶身走到了四叔身边,席瑾蔓全部心神都在手中茶壶上,也没分神看四叔什么反应,将茶壶先放下后直接掀开杯盖,尔后复又拿起茶壶,微微倾斜一个角度,任一注细小的水流从壶嘴中溢出。   眼看着茶盏中水位越来越高,席瑾蔓提着心慢慢放下,嘴角微微勾起,忽然余光一掠,一旁的四叔不知何时目光已经从书上,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上。   一阵心惊,席瑾蔓的手一抖,原本就不怎么稳的茶壶,眼瞧着就要从手中滑落,幸好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席瑾蔓手中稳稳接过茶壶。   粗粝的触感从席瑾蔓露在素布外的指间滑过,酥酥的,痒痒的,让席瑾蔓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手。   偷偷睨了一眼四叔的神情,只见四叔蹙着眉,起身将茶壶放回先前案上的托盘中,望着四叔的后脑勺,席瑾蔓不禁又生出些忐忑的感觉来。   真是笨手笨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四叔别是生气了吧。   不,四叔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不过……若是气自己打扰到了他……   这倒是有可能生气的。   眼见着四叔转过身向自己走来,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瞧,也不知在想什么,席瑾蔓被盯得有些手足无措,原本红润的脸上愈加燥热。   “四,四叔,您喝茶。”席瑾蔓讨好地朝四叔笑了笑,手不方便拿起茶盏,便先前推了推。   席骏铮未置一词,目光在席瑾蔓包扎的手上流连片刻,便直接落座。   四叔不开口,席瑾蔓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气氛也不知四叔有没有再生气,贸然开口总觉得有些突兀。   书房里烧了暖炉后温度渐渐升高,席瑾蔓披着斗篷便有些燥热,伸手揪了揪领口,想要将领口处的斗篷揪松些。   目光偶然一瞥,只见书案正中摆着一张宣纸,龙飞凤舞的字迹骨力遒劲,偌大一张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很是嚣张。   “四叔的字可真好看!”趁四叔还没重新拿起书来看,席瑾蔓腆着脸夸赞道。   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席瑾蔓心想着多夸夸四叔,一准没错吧。   闻言席骏铮的视线跟着往书案上看去,只见字迹虽骨气劲峭,可终究透着几分急躁和虚浮。   就在席瑾蔓期待地等着四叔的反应时,席骏铮终于开了口:“你的字写得也不错。”   席瑾蔓一愣,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礼尚往来?   再仔细一想,除了昨日外,四叔哪里还见过自己的字,而自己昨日那糟蹋笔墨的字……   席瑾蔓醒悟过来,四叔这分明是在嘲讽自己!   “昨日是我发挥失常,四叔把昨日的事忘了,改日我重新写给四叔看。”   席瑾蔓腮帮子鼓鼓,有些不甘,要不是手现在不方便,真的恨不得立刻就写给四叔看,以证自己的清白。   看小姑娘那副较真的样子,席骏铮嘴角勾了勾,放下了手中的书:“改日是什么时候?”   见四叔肯搭理自己,席瑾蔓喜上眉梢,抬起手来看着包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手,思索着这么严重的伤势,应该多少日痊愈才合适。   还没等席瑾蔓想出个所以然来,席骏铮又很快接着开口:“依我看,要不就三日后吧,榕姐儿觉得如何?”   三日啊……   席瑾蔓的脸上一时有些纠结。心里不想拒绝四叔,可手上包扎成这样的伤势,怎么看也不像是三日就能痊愈的样子。   “四叔,不如再多等几日吧,等我好利索了,写出来的字才能更好看啊!”席瑾蔓讨好地看着四叔,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儿眨啊眨的,一派天真又妩媚的模样。   席骏铮错开视线,重又将书拿起。   呵!脸皮还真厚,就这么自信自己的字写得好看?   不知怎的,席骏铮心里竟不想拆穿她的小伎俩了。   “四叔?”席瑾蔓见四叔不说话,似乎又要看书的模样,一时有些着急,生怕他又将自己晾在一旁,不再理自己。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这些四叔明明早就都会了啊!   被身旁那双眼睛自上而下紧盯着,鼻间不是传来淡淡的甜香,就像昨日闻到的玫瑰蜜水的清甜,席骏铮稍稍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音,敷衍着回答:“嗯,那就再过些日子。”   席瑾蔓得偿所愿,不由嘴角微翘,正要再开口,却被席骏铮抢了先:“你站着不累?”   那意思就是不会赶自己走咯?   席瑾蔓的嘴角翘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累!我去榻上坐会儿!”   就是昨日席骏铮坐的榻上,今日两人正好换了个位置。   站了这么久,席瑾蔓还真有些累。先前四叔没让自己坐,席瑾蔓压根就没想着坐,这是在爹娘面前都没有过的。   只能说上一世四叔威严过甚,哪怕知晓了如今四叔好相处了许多,可那些打心底里下意识的思维,一时还是难以扭转过来。   转身走开时,席瑾蔓层层叠叠的百褶裙摆翻飞,如秋水惊澜,飘飘漾漾,带起一阵香风。   席骏铮下意识凝神屏息,那股香风却是无孔不入,从脸庞上轻飘飘似轻纱拂过,甜香已然沁入心田。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今天有点荡漾~   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四叔:这么晚了,咱们上床歇息吧。   榕榕:不!你嫌弃我字丑,我要练字。   四叔:……   悔不当初。   谢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笔芯!   谢谢“猴子????”灌溉的25瓶营养液   谢谢“转身泪倾城”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白色的鱼”灌溉的1瓶营养液   么么哒~ 第21章   席瑾蔓侧坐在塌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往四叔的方向瞧去。   方才不过走了几步路的功夫,等席瑾蔓在塌上坐下,一回头只见四叔竟又抛下了自己,拿起了他那本书,一门心思地看起书来了。   盯了会儿被四叔捧得高高的书,见四叔的身影纹丝不动,席瑾蔓才想起四叔定力耐力皆极出色,不一会儿便有些坐不住。   万一四叔真看一下午的书,自己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么盯着四叔看吧?况且被书挡住了,自己压根连四叔的脸都看不到。   为了接下来的持久战斗,席瑾蔓决定给自己找点儿事做,也省得四叔烦了自己,将自己赶走。   眼睛往屋子里转溜了一圈儿,视线便定在了那摆书的架子上。   那就和四叔一起看书吧!   席瑾蔓垫着脚尖,喜滋滋地来到书架子前挑起书来,不过一眼看过去……   《四书五经》?   《伍子兵法》?   《方山堂弈谱》?   《南词清乐集》?   《千战奇略》?   这都是些什么?先生一年难得有假,席瑾蔓自然不愿再看常看的那些琴棋书画,剩下的兵书什么的席瑾蔓又看不懂,粗略一扫,竟没有一本席瑾蔓想看的书。   难怪四叔平时不怎么情愿同自己说话,原来是根本说不到一起去啊。   席瑾蔓情绪有些低落,不信邪地一本一本看去,总算找到了一本自己平素也爱看的地理志,心情这才转阴为晴。   抱着好不容易找出来的独苗苗回到榻上,席瑾蔓宝贝似的一页页翻看,原本只是想打发时间,谁知到后头竟真被吸引住了。   这本地理志上所述的南疆一带的地理人文,与京城风貌截然不同,各种画面跃然纸间,但有些席瑾蔓仅凭描述却压根想象不出来,恨不能立即过去瞧一瞧不可。   席骏铮一手执书,另一手正捧着茶盏在喝茶,而眼睛,则盯着前边儿榻上的小姑娘瞧去。   那小姑娘起先还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就是一对墨玉似的眼珠子不安分,一直往自己这里瞧。   到后头悄摸着去寻书,发出那么大动静,还当自己听不到。   看书后眼珠子倒是安分地盯着书不乱瞧了,可整个人坐得歪歪扭扭地,简直没眼看。   斗篷早就被解下搁在一边儿,捧书的胳膊肘半倚在榻边小案上,身体软软歪着,不盈一握的腰肢侧扭着更显纤细,骨软筋酥,婀娜多姿。   裙摆下一双半空悬着的双脚悠闲地来回晃荡,随着动作小半截绣鞋若隐若现,隐匿在裙摆漾起的悠悠荷波中。   手中的茶水喝尽,席骏铮将茶盏放回案上,动作不算重,却比先前的那次要再用力些,“哐”地一声,在静谧的书房里却尤为清晰。   席骏铮抬头向前睨了一眼,只见小姑娘恍若未闻,连动作都未曾变换一下,一双眸子里闪烁着光彩,盯着书连眨都不眨。   什么书这般好看?   席骏铮收回视线,以手作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下,看着像是在专心看书,余光却依然紧紧注意着前边儿的动静。   这回席骏铮发出的动静大,席瑾蔓果真将视线挪到了四叔身上。   咳嗽?难不成四叔是着凉了?   也是,寒冬腊月的不生暖炉就算了,还将窗子大开,况且四叔穿得单薄,被冻着了也不奇怪。   在席瑾蔓的印象里四叔身体一向好,咳嗽两声四叔自己估计压根都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也没有心思再看书,席瑾蔓将手中的南疆地理志放在一边,蹑手蹑脚地往书房外走去。   等那个妙曼身影一离开视线,席骏铮便没了看书的念头,身体向后靠在太师椅上,随手将书往案上一扔,伸出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   谁知刚缓了会儿神,耳边就听到一个轻巧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近,席骏铮忙挺直腰调整好坐姿,才刚把书拿起来,还没来得及摆出看书的姿势,那个俏丽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眼前。   “四叔!”   席瑾蔓进门后见四叔总算不在看书了,不禁有些惊喜,总算是能和四叔说会儿话了,不枉费自己等了这么久!   “四叔我让人熬了姜汤,一会儿熬好了就送过来了!”   姜汤?   略一回忆,席骏铮想起了自己方才的那声假意咳嗽,所以小姑娘刚才出去不是无聊了要离开,而是让人煮姜汤去了?   “四叔?”   见四叔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瞧,不知在想什么,席瑾蔓原本的喜悦稍稍退散,心里不禁又有些不安,难不成四叔在责怪自己的自作主张?   或许是四叔与上一世性格差别太大,让席瑾蔓不知到底该如何与四叔相处相处,在四叔面前总是要敏感许多。   小姑娘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席骏铮原本并不需要什么姜汤,别说本就没有着凉,便是着凉了,出去练几套拳出身汗,再睡上一觉,比姜汤什么的来得有效得多。   可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样子,席骏铮一时倒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声“嗯”。   姜汤就姜汤,喝一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悬在半空的心重新落下,席瑾蔓安心是安心了,可接下来却不知道该开口再说些什么,而指望四叔主动开口压根就不可能。   一股淡淡的挫败感袭来,明明等了四叔这么久,就是想寻个恰当的时机和四叔说说话,也好趁机和四叔拉近些距离,可真正机会到了眼前,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又不甘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席瑾蔓突然灵光一闪,前些年南疆有些动乱,四叔似乎在南疆驻守过一阵,对于南疆的风土人情四叔应该比较熟悉?   这不就是一个好话题?   席骏铮眼瞧着小姑娘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一瞬突然眸子一亮,樱唇轻启,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四叔去过星夷城吗?听闻星夷城里种出的瓜果都极甜极好吃的!”   其实席瑾蔓原本想问的是,听闻星夷城衣裳轻薄如纱,在街上不论男女,皆有露胳膊露脚的,也不知这传闻是真的假的。   席瑾蔓初看到时就被书中所写的惊讶到了,起初是不信的,可仔细一想,现在女子能随意外出,放在前朝不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吗?况且那边气候炎热,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露胳膊露脚的这些问出来终究有些羞耻。等以后和四叔熟稔些了再问也不迟。   席骏铮一听便知席瑾蔓方才看的是什么书了,不禁想现在京城中的小姑娘都喜欢看这种?   “去过,是比这里的要甜。”   当年夺回星夷城的一场硬仗席骏铮记忆犹新,九死一生背上那道长疤如今还隐约可见,如今已有五六年没有去过了,回忆起来真不算美好。   不过看到那双宛如盛了星光的眸子满含期待,席骏铮不自觉就多说了几句:“星夷城的瓜果确实属佳品,不过大多易腐烂,难以储存,因此京城里难得一见,倒是好些制成了果脯蜜饯,杏梅坊的果铺蜜饯就有好几样是星夷城运过来的。”   “那星夷人吃人肉是真的吗?”席骏铮话音刚落,席瑾蔓便紧接着又是一个问题。   席瑾蔓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可问多了又怕四叔觉得自己呱噪,只能挑着最想问的来。   说着席瑾蔓觉得有些渴,随手拿起旁边的茶盏喝了口茶,一入口便被苦的一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先前席瑾蔓进来时便吩咐了人没事别过来,也没让人上茶,直接从倒的是四叔茶壶里的茶水,也不知四叔喝的这是什么茶,竟比爹爹那里的苦丁茶还苦。   席骏铮失笑,真有这么难喝?   早知她喜喝清淡的茶,昨日和幼妹一起更是直接喝的玫瑰蜜水,先前看她倒茶时便知她要白白糟蹋了一杯好茶,却也没想到反应能这么大。   “傅晨,化些玫瑰蜜水来。”顿了顿,席骏铮想起昨天同玫瑰蜜水一同送来的,还有几盘糕点,便又加了句,“再拿些点心。”   “是。”一道清亮的声音隔了门传来,也不知先前隐匿在哪里,席瑾蔓来回几次都没有见到有人。   看着四叔面上仍旧淡然的模样,席瑾蔓一瞬几乎连嘴里的苦都要忘记了。   那些是给自己准备的?   四叔不爱吃糕点,肯定是给自己准备的!   席瑾蔓眉眼弯弯,朝席骏铮露出了一个喜出望外的笑容:“榕榕谢过四叔!”   最让席瑾蔓惊喜的是以四叔的性子,哪里会主动给人准备这些,放在上一世,哪怕自己被苦死渴死也不会搭理自己吧?还能想到点心?   现在的四叔果然是面冷心热,好相处着呢,自己可得把握好机会。   这么想着,席瑾蔓倒是放开了许多,不再那般拘束。   “四叔,听说圣上赏了您一座宅子,下次能带我和小姑姑能去玩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今天的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四叔:宝贝儿别闹,快过来床上,让为夫好好赔礼谢罪。   谢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   谢谢猴子????灌溉的25瓶营养液~~ 第22章   从行起院出来时,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席瑾蔓便直接去了爹娘的正房。   此时席瑾蔓心情甚好,走路时迈出的步子都有些飘飘然,两瓣桃腮娇红,眸底波光潋滟,一片喜意无处可遮,更添三分艳色。   雪梅一路时不时向席瑾蔓看去,有些好奇姑娘在行起院究竟遇到了什么好事,心情竟这般好,忍不住开了口:“姑娘从四爷院子里出来后,心情可真好。”   “嗯,明儿我们还去行起院找四叔。”席瑾蔓回头朝雪梅璀然一笑,并没有多解释。   今日那本地理志席瑾蔓才看了一小半,临走前特意问的四叔明日能不能再来。   若是平常时候遇到这么好看的书,席瑾蔓直接就借回去晚上接着看了,可既然明天还想来,正好就以这本书来当借口,好在四叔没多说什么,直接点了头。   好烦恼,明天是厚着脸皮一个人来,还是把小姑姑一起带过来?   并不是很想带呢怎么办……   雪梅一听明天还要来,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要雪梅说,光一想到上回四爷活阎王似的板着一张脸,就忍不住心生惧意,恨不能离得远远的。   今日在角房喝茶,与行起院的几个丫鬟婆子唠嗑了半天,听说四爷这几日连笑都没笑过一下,不止是四爷,就连四爷带回的几个随从也是,个个神出鬼没的。   都说在战场上杀人杀惯了,在他们眼里杀人就跟杀猪似的,虽说在行起院活计轻松是轻松,四爷也不怎么要人进房伺候,可大家伙儿都心惊胆战的,生怕惹得四爷一个不高兴,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先前雪梅还想着等会儿劝劝姑娘,让姑娘小心着点儿四爷,毕竟四爷是战场上下来的人,可现如今看姑娘心情这般好,想好的话此时也说不出口了。   也许是大家伙儿想多了,四爷毕竟是姑娘的叔叔呢,光看着席瑾蔓灿烂的笑容,雪梅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席瑾蔓则沉浸在喜悦中,满脑子都是四叔四叔,倒没注意雪梅的心思。   今日不仅是达成了和四叔拉近距离的目的,连原本打算想法子要去四叔宅子的事都一次搞定了,干得真棒!   风吹动着青丝四处飞舞,席瑾蔓一路脚步轻盈地走过游廊,再绕过穿堂,正好新来的几个小丫鬟在扫庭院落叶,叽叽喳喳地行礼问安,说着好话。   席瑾蔓心情好,让雪梅打赏些小玩意儿,自己便先一个人进去了。   屋子里郑妈妈听到了动静,蹙着眉正要往外走,一见席瑾蔓忙露出了笑脸。   “榕姐儿来了?看看这小脸蛋儿都冻红了,可怜见的,我去让人弄些红枣蜜茶来,给榕姐儿暖暖身子。”   郑妈妈满脸心疼,颇有福相的两颊肉微微垂下,微眉丰颊,说话时不停微微轻颤。   “还是郑妈妈最疼我了。”席瑾蔓搂着郑妈妈的胳膊对她撒娇,并肩往里走去,一旁的丫鬟机灵,听到两人对话早一溜烟跑去厨房,让人准备红枣蜜茶去了。   “榕姐儿知道就好。”郑妈妈的眼角笑出一排的褶子,“你娘在忙着,你先坐会儿,别去打扰你娘。”   顿了顿,郑妈妈又念叨了几句:“这些日子你娘忙,你安分点儿,可别再给你娘惹出什么事儿来。”   郑妈妈今年四十有二,是周氏的左膀右臂,正院的一把手,在府里十分有脸面,说是半个主子也不为过。   席瑾蔓是她看着一点点儿长大的,两人也亲近,这些话从别的奴仆嘴里说出来是大不敬,可郑妈妈嘴里说出来,也不算逾越。   从前席瑾蔓玩心重,时不时就要想出些什么花样来折腾,虽说这一个多月看着安分了不少,郑妈妈担忧她这些日子里给周氏添负担,这才提前警醒她几句。   夫人的身子骨本来就算不上好,一个多月前病了那一场都还没有全养回来,就又要忙年底的事儿,这么下去哪里能好好把亏空的身子补回来,还如何给国公爷再生个小世子?   虽说现在国公爷和夫人感情好,别说妾室,就连个通房也没有,可无后这个心病终究悬在两人之间,万一哪天国公爷变了心思,真的打定了主意要生个男丁继承爵位,就是夫人也阻拦不了。   郑妈妈在周氏身边看得清楚,也知道周氏嘴上不说,可心里急着呢,这些话不好跟席瑾蔓明说,只能让她省点儿心。   席瑾蔓虽没想到郑妈妈背后的那些心思,不过很能体恤娘亲的辛苦。   “我这些日子乖着呢,郑妈妈不信可以问雪梅,再不行去玉笙院把刘妈妈和张妈妈叫来,她们都能给我作证的。”   席瑾蔓一脸等着夸赞的表情,逗得郑妈妈笑个不停,后边席瑾蔓又说了好些都郑妈妈的话,直让郑妈妈眼角的褶子都又多了几条。   隔了两间房的周氏正灵巧地快速拨着算盘珠子,听着传来的欢声笑语坐不住了,也没有心思再看账,便打发了管事婆子明日再来。   “小泼猴,尽知道来打扰我做事。”周氏隔着门便开始抱怨,不过话语里净是笑意。   “娘,您可别冤枉女儿,女儿一直坐在这儿没动过呢!”席瑾蔓喊冤,往旁边挪了挪,让娘亲在自个儿旁边坐下。   见娘亲虽笑意盈盈,可眉头微蹙,怕是心里藏着什么烦心事,席瑾蔓便伸出手,在娘亲额间穴位上轻轻揉按。   周氏摆摆手,示意女儿停下。   “正好有些话要和你说说,来得倒正是时候。”   郑妈妈见状便知母女要讲些悄悄话,识相地主动退下,顺带着将屋子里的丫鬟都招了出去。   周氏听见了关门声,犹豫了一瞬,这才开了口:“听说你今日去了你四叔那儿?”   “是啊,我去找四叔玩儿去了。”席瑾蔓面上一脸坦然,理由也是讲得理直气壮,反正大家都觉得自己爱玩,那自己找四叔除了去玩,还能是去做什么的。   不过实际上席瑾蔓心里头虚着呢,她知晓爹爹定是不喜自己常去找四叔的,就是不知道娘亲是什么态度。   周氏听到女儿的话,眉心皱的愈发紧了:“榕榕怎么不去找茹姐儿她们玩?”   “昨日大伯母太过分了,茹姐姐也不是个好东西,昨日我还看到茹姐姐给大伯母使眼色呢!”   席瑾蔓心知娘亲这是不太乐意自己去找四叔,让自己去找别人玩儿呢。   不过席瑾蔓想着,若是绝了娘亲让自己去找堂姐堂妹玩的心思,说不得就同意自己和四叔玩了,因此席瑾蔓说起大伯母一家的坏话来毫不客气。   “什么?你大姐姐……你可有看错?”周氏一脸惊讶,有些不信。她不喜大嫂梅氏,对大房的几个侄子侄女儿却还挺喜欢的。   大姐儿蕙质兰心,善解人意,好些时候大嫂找茬,还是大姐儿给拦着的。周氏也知席瑾茹有些心计,不过看着为人处世还挺拎得清,半点儿不像她娘亲。   周氏觉着或许是女儿弄错了,大姐儿或许是正阻止她娘亲呢。   席瑾蔓耐着心思,一点点儿跟娘亲回忆起曾经的事,边还指出席瑾茹是如何做了推手,又坐收渔翁之利的。   只消简单说个两三桩,让周氏将信将疑,再略一提其他几桩事儿,周氏心里起了疑再去看那些事儿,哪里还用得着席瑾蔓多说什么。   周氏没能觉察出席瑾茹心思不纯,主要还是相处过少的原因。   曾经大爷未过世,周氏便不喜梅氏,甚少同她见面,后来大爷过世后,梅氏说话更是阴阳怪气,觉着国公府住着不如娘家舒坦,因着没人会出面约束她,每年倒有大半年时间住娘家去,周氏崔氏便与大房感情更加疏远。   倒是席瑾蔓,成日里爱往几个堂姐堂妹那里跑。   就方才席瑾蔓说的那几桩事儿,有好些还是上一世和席瑾茹撕破脸皮后,周氏自己悟出来的,席瑾蔓不过是提前说出来了罢了。   周氏脸色不太好看,这事儿还仅是推断,得再仔细查一查,不过周氏心里信了大半,遂也不再提让女儿去找几个姐妹玩的事儿。   反正原就是大房的闺女,周氏除了有些隔应,倒也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你去找你四叔,娘这心里头总有些不安。这话也就我们母女两个私底下说说,你四叔征战多年,手里不知握着多少条人命,谁知身边有没有被什么不干净的跟着。   万一你四叔煞气重没什么,连累到你可怎么办。再说伤人性命终究是有损阴德的事,榕榕听娘亲话,少去找你四叔。”   “可……可是四叔,上战场杀敌是为保家卫国啊!” 席瑾蔓一脸惊诧地看着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明天要去找四叔玩儿,并不想带小姑姑怎么办?   四叔:明天要是幼妹也跟来了怎么办?   小灵儿:呵!你们玩,使劲儿玩,这个助攻我不当了!   谢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笔芯~   谢谢凉萤灌溉了3瓶营养液,啾~ 第23章   从没想过娘亲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席瑾蔓一时心乱如麻,连反驳的话都说得有些疙疙瘩瘩的。   她从不知道娘亲竟是这么想四叔的,难道四叔是自愿去的吗?若不是祖父安排,四叔明明可以在国公府里锦衣玉食地长大,哪怕不得宠,至少可以衣食无忧啊。   再说若非有那些将士在战场浴血杀敌,京城里又哪里会如此安稳?   席瑾蔓知道娘亲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可一时也接受不了娘亲的这些言词。   想起四叔这些年独自一人在边关无亲无故,九死一生,回到京城后所谓的亲人竟还是这么想他的,不由鼻头一酸,隐隐有些心疼。   “娘,我们肃国公的爵位,还是太.祖爷战场上用命换来的。”   周氏一见女儿眼眶红红,一双眸子里盈盈水漪泫然欲泣,满是控诉,不觉就心软了:“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哭了。好了好了,娘不说了,娘不说了。”   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周氏心疼极了,懊恼没说得委婉些。小姑娘家年少气盛,哪里懂自己的这些顾虑,今后慢慢再劝回来就是了。   “娘亲以后不要这么说四叔了,女儿不喜欢。”席瑾蔓知道一时劝不了娘亲,说多了反而惹娘亲厌烦四叔,也不再多说什么。   “好,咱们不说你四叔,说说邵大郎。”周氏赶忙换了个话题,以为女儿会更愿意听听邵家的事。   席瑾蔓思绪通透回笼,身体一刹那有些僵硬,挣扎着从娘亲怀里起来。   “邵易谦?他有什么好说的?怎么好端端说起他来了?”席瑾蔓攒眉蹙额,一脸正色,生怕娘亲没看到自己眼底的嫌恶。   “……邵家送的年礼今日到了,好些用不到的娘给你收到了库房,剩下的都给你送到玉笙院里去了。”   周氏看着女儿的神情先是有些懵,回过神后便觉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可是出了什么事?”   女儿今日这是怎么回事,一连几桩事情也过于反常了些,不,仔细一想是从前些日子起便开始有些反常了,只是没有今日这般严重。   再一想去福云山之前女儿情绪就不太对劲,莫不是就是和邵易谦有关?   周氏有些自责,这些日子忙于杂事,竟和女儿疏远了不少,连这些事女儿都不愿意和自己说起了。   “娘,把抬到我院子里的那些东西都给收到库房里吧,不能收到库房里的就分了得了,女儿不想看到。”   “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快跟娘说说。”周氏这回是确定了,女儿在生邵家的气呢。   与邵家的亲事定下多年,也没见女儿说什么,这还有不足一年女儿就要嫁到邵家去了,怎么好端端的女儿竟闹气了脾气来。   难不成是邵大郎惹了女儿生气?周氏随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邵大郎若和女儿有来往,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娘,这个姓邵的和大姐姐一样,都不是个好东西。”   席瑾蔓特意把两人放在一起说,除了想让娘亲误以为邵易谦也和席瑾茹一样,被自己发现了什么事才会让自己态度大变,还有的一点就是,席瑾茹上一世就是想嫁给邵易谦。   讲真的,席瑾茹的事席瑾蔓还能有理有据地拿出来说道,可邵易谦除了今后会来退亲,现在还真没有什么能说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往他身上泼脏水了。   对此席瑾蔓毫无愧色,要怪只怪他上辈子做得太绝,退亲就退亲,还羞辱席家、气伤爹爹做什么。   “娘,我听说邵易谦有个从小寄住在邵家的表姐,两人青梅竹马,那个表姐至今未定亲,就是为了等着给邵易谦做贵妾呢!”   “这是打哪儿听来的消息?谁知是不是以讹传讹,邵家……”原本周氏想说,邵家书香世家,做不出这种事来。   可一想今日邵家送来的年礼不说敷衍,却是真没什么诚意,先前周氏便在为这事儿气恼。   难不成真是因为那个青梅竹马的缘故?   “娘别管我是打哪儿听来的,反正这事儿千真万确,娘不信尽管去查就是了。”   见娘亲神色犹豫,席瑾蔓便又加了一把火:“听说连邵夫人、邵老夫人都及其疼爱这个在眼前长大的表姑娘,这事儿整个泉州都知晓。”   这话一出,周氏脸色陡然变阴。   前些年邵夫人准备的年节礼算是中庸,周氏从没多想什么,可这两年送来的那些,倒不是不值钱,邵家如今揽着这肥差,最不缺的就是钱,实在是送来的年礼看着让周氏生出一种打发人的错觉,像是敷衍了事。   周氏有时便猜想着邵夫人是真不满这门亲事,可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到底是上一辈定下的亲事,谅邵家也不敢违背两家老太爷的意思悔婚。   如今这么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合计着是早有中意的儿媳妇人选服侍在跟前,这才不再在意远在京城,又渐渐衰弱的肃国公府了。   女人嫁人,若想过得舒坦,要么得抓住了丈夫的心,要么就要讨得婆母一众长辈欢喜,再不成只要夫家一家人得拎得清,知道嫡庶尊卑,日子也能过下去。   可邵易谦心有朱砂痣,邵家长辈又被那个狐狸精收得服服帖帖,邵家能做出这种事来,怎么看也不像是拎得清的,若真属实,女儿以后的日子可就举步维艰了。   不行,这事儿关乎女儿一生,非得查清不可,只要没嫁,事情就还有转机。   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周氏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不过很快周氏便想到,女儿的这副风流样貌,在京城里风评并不算好,况且女儿已是及笄之年,再过几日一过年便要十六了,这个年纪匆忙间再找哪里容易?   若是肃国公府还未没落,席家女儿哪用得着愁嫁,哪怕一个庶女求亲的都要踏破门槛,可如今却是不上不下的,反倒难找。   周氏细一思索,京城里竟再难也找出比邵家更好的人选来。   “娘,我不喜欢邵家人,还没成亲就已经如此轻视我们肃国公府,嫁过去哪里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见今日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怕露了马脚,席瑾蔓最后再强调了一次若是嫁入邵家后的日子,便把话题给引到了其他地方去。   席瑾蔓原本就准备一步一步来,光靠今日自己三言两语,哪里这么容易就能说服爹娘,只不过是想让爹娘知道自己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再拉低爹娘对邵易谦的好感罢了。   再说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姐,邵夫人喜欢是真,可邵易谦和邵家其他长辈都不同意,虽说泉州离得远,说不得哪天这谣言就要穿帮了。   母女俩用完晚膳,心里头存着事,都没什么再讲话的心思,席瑾蔓便直接回了玉笙院。   周氏早早地梳洗完毕,心里翻来覆去都是女儿的亲事,和女儿的亲事比起来,现在手边的其他事儿简直微不足道。   “什么时辰了?”一想到最糟糕的那个结果,正靠在美人榻上养神的周氏猛然睁开眼,一下从榻上惊坐起来,眼底满是恐慌。   “依旧是亥时,夫人您刚刚才问过。”丝竹小心翼翼地上前回答。   “国公爷呢?派人去催了吗?”周氏愈加烦躁不安地。   “刚派人去,只要国公爷一回府,立马就能请回来。”   周氏问了许多遍,自然这回答也听了许多遍,不耐烦地招招手,示意几个丫鬟都下去,省得在眼前看得心烦。   重新躺回美人榻上,周氏闭上眼,耳边是珠帘碰撞的清脆声音。   心里乱,听什么都不顺耳,周氏蹙着眉斜倚在美人榻上,心里责怪着这些丫鬟没眼色,出去都不知道手脚放轻些。   她哪里能想到这回还真是错怪了那些丫鬟,只见席越舟放轻了步子,以手示意那些丫鬟别出声儿,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   周氏不过三十出头,平素又注意保养,穿上嫩些的衣裳,说是花信之年也毫无违和,相比初成亲时,如今反而如成熟饱满的水蜜桃,多了一股诱人的韵味。   席越舟走近,美人榻上的背影曼妙,云鬓半偏,由一支玉簪松松挽起,浑身似乎罩了浅浅一层柔光。   立在榻前,席越舟弯身向前探去,只见周氏因着侧睡的缘故,略松的领口并未贴合身体,微微悬空,露出一角樱桃红的抹胸来。鬓角一缕青丝卷着弧度垂在一侧,更添几分媚意。   屋里暖炉烧得极旺,融融暖香向席越舟袭来,不禁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原本只是想看看娇妻有没有睡着,不成想竟多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知晓妻子有正事要寻自己,席越舟忙清了清嗓子,试图赶走那些令自己燥热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周氏:女儿的婚事不弄明白,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肃国公:...这种给岳丈添堵的准女婿要来做什么?   四叔:天凉了,邵家该破产了。   邵易谦:???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入v公告】接到编辑通知,明天就要入v啦~然后会有肥美的大大大肥章掉落~~   明天更新时间由凌晨2点改为15点。   码字不易,请支持正版,卖萌求不弃~~~   然后明天会下一场红包雨,只要在v章下2分评一律送红包~   我的专栏里有预收文,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先收着,蟹蟹!   感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感谢哈多洛克拉扔了1个地雷,笔芯~~~   感谢猴子????灌溉的30瓶营养液,表白~~~ 第24章 (三合一)   周氏听到动静心头一喜, 等了一晚上, 可总算是等来了人。   睁开眸子转头望向席越舟时, 周氏眼底的幽怨还未来得及消散。   微黄的烛光柔和地倾洒在她脸庞上,更添几分温情脉脉, 让席越舟刚退散的旖念复又熊熊燃起。   “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周氏颇为嗔怪地斜瞪了席越舟一眼, 心里存了事,此时周氏并未注意到丈夫不一般的心思。   说完并没有给席越舟回话的机会,周氏又一把拉了丈夫的手, 将人拉到身边:“你快坐下,我有正经事儿要找你说。”   “什么事?”回味着妻子方才那一眼娇嗔万种的风情, 席越舟目光落在紧抓着自己的白葱玉指上,有些心不在焉。   “女儿的婚事邵家是个什么说法?究竟是不是真打算退婚?”   自见到席越舟的人后, 周氏便多了几分底气, 虽席越舟还没给出一个说法,但周氏已不再像先前那般六神无主。   此时提到邵家,话里少了几分忐忑不安,更多的是对这大架子怒气。   因着小歇过后周氏并没有整理仪容,寝衣领口松松散散不成体统, 一眼便可见里头樱桃红的肚兜细绳系在周氏白皙如玉的脖颈上。   席越舟看得眼底冒火。   这些日子年底事忙, 俩人已有几日未行夫妻之事, 加上昨日被赶去书房睡了一日,席越舟正憋得慌,哪里经得起挑拨。   要不是听到妻子说起女儿的婚事,席越舟真恨不能立马就扑上去。   “什么退婚不退婚的?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席越舟皱眉, 无风不起浪,事关女儿,突然听到这种话,心里难免觉得不舒坦。   周氏将白日里与女儿关于邵家的谈话大致说了一遍,话里话外皆是对邵家的诸多埋怨。   许多事儿以前没起疑不觉得,只想着泉州与京城路途远不方便,来往这才没这么积极。   现在再回想起来,一桩桩一件件的,皆是邵家不满这门婚事的证据。   周氏到如今也就生了这么一个宝贝旮瘩,那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不舍得女儿受一丝委屈。   她也不指望女婿能如何如何厉害,她只希望女儿嫁人后能和婆婆妯娌相处融洽,和夫君相敬如宾,能一生可以活得平安顺遂。   除了这些,其他的都是虚的。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席越舟却顶多信了三分。   尤其对于邵易谦这个准女婿,席越舟曾见过几回。   小小年纪谈吐不凡,非池中物,满腹才学且不骄不躁,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   这是席越舟对邵易谦的全部印象   若说他会做出此等荒唐事来,席越舟却是不信的。   不说别的,只说当年邵家老太爷乃是当朝帝师,人品学识皆受人尊敬,邵家家风若真如此,也不会引得今上对邵家顾念至今。   席越舟把这事儿上了心,不管真假,唯一的女儿后半生的依靠都压在这门亲事上头了,总得先查证一番才能真正放心。   “若真是如传言所说,这些年我们派去泉州送年礼的人,能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多半是以讹传讹,这几日派去泉州送年礼的也该回来了,倒是再问问看有何反常。   你若还不放心,明日我派两个机灵的去泉州专门查探查探,总之委屈不了咱们女儿。”   将妻子搂进怀里安慰,席越舟轻拍着她的背,让她放下心来,万事有自己担着,不要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   周氏心里想着席越舟话里的可行性,顺势便靠了过去,下意识抱住了丈夫腰背。   屋子里炭火烧得旺,沐浴过后,周氏所穿的寝衣有些单薄。   甜香阵阵传入鼻间,席越舟将人搂入怀里,手掌轻抚着娇妻的背脊,请拍了拍让她放宽心,脑海里想的心思却已是飘远了。   没一会儿,席越舟心中涌动的满腔情愫几乎压制不住,不由手下便使了几分力道,更加用力地搂入怀中。   心事重重的周氏发觉了异样,却没往那方面想,有些奇怪地抬起头看向席越舟。   却不成想席越舟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这一抬眼正好撞进了那双熊熊欲念的眼睛。   夫妻十几年,周氏哪里能不明白相公这是想做什么,只是这正聊着正事呢,怎么就突然不正经起来了。   “这是从哪个小蹄子身上学来的这套无赖相!女儿都这么大了,也不害臊!”   颇为恼怒地轻捶了席越舟胸口一拳,周氏被那露骨的眼神瞧得有些羞恼,不由便眼波含春,脸上透着红晕,心口猛跳,呼吸急促起来,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勿恼勿恼,为夫除了你,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说着席越舟已经动起手来。   “女儿是大了,可为夫还没老——”剩下的声音被堵住嘴有些含糊,正值壮年的席越舟话里满是不服气。   美人榻边两盏落地红木宫灯明亮,明晃晃地照在身上,不似平常隔着帷帐的隐约浅光。   亮堂堂的屋子羞得周氏连连推搡,却又哪里能撼动得了兴致正浓的席越舟半分。   低吟婉转、似嗔似怨的声音隔了门传来,守在外边的几人俱都臊红了脸,两个媳妇子相视一笑,将丝竹这些云英未嫁的丫鬟赶了回去。   ******************************   今日一天似乎过得尤其漫长,席瑾蔓沐浴完后头发都没绞干,便急匆匆将一众丫鬟赶了出去。   趁着没人,席瑾蔓拆开包扎双手的素布,拿起纸笔,将今日之事与四叔见面后,两人的一言一行一条条写下来,再每一条反思起今日不足,将不足之处另起一纸写下。   毕竟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如此一来,席瑾蔓便发觉今日在四叔面前的表现着实是差。   四叔先前送的那个玉佩就放在一边,席瑾蔓写两笔便看上一眼,时不时便要摸一摸,碰一碰,显出一副十分喜爱的模样。   想着收了四叔的玉佩,虽说娘亲那里已经回过礼,便算是自己这一房的回礼了,可如今自己常常要往四叔那里跑,便显得有些拿人手短。   不如自己单独再送一份礼去,再登门也更理直气壮些。   就该如此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嘛。   又一次放下笔,席瑾蔓将温润的玉佩置于手心,正想着明日该与四叔做些什么,突然房门被轻轻扣响。   “姑娘,大姑娘来了,雪莲同大姑娘说了您已经歇下了,不过大姑娘说有事儿要与姑娘商谈,今日非见一面不可。”   雪梨声音清脆,隔着门一个字一个字如珠玉落盘,无比清晰,让席瑾蔓想装作没听到都不成。   将才拿起的笔放下,动作间一缕发丝垂下,发尾的水珠顺势滴落到眼前的宣纸上,缓缓晕开一点墨色。   上一世席瑾蔓白日里没去找四叔,而是去找姐姐妹妹们玩了一日,也没见席瑾茹有什么事要对自己说,可见这回来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席瑾蔓暗恼,有些人真是跟狗皮膏药似的,从前也没见她这般殷勤,如今你越不搭理她,她还缠得越紧,躲也躲不开。   “姑娘?”雪梨没等到席瑾蔓的回答,便又问了一声,若是不见也好请了人回去。   算了,府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除非不出门,否则迟早得要碰上的,如今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见一面就见一面吧,省得明日万一撞上,白白耽搁了自己去找四叔。   席瑾蔓将方才写下的一沓纸收到一起,随手往燃着的暖炉里一扔,这才开口:“让她进来吧。你再让雪莲去行起院跑一趟,将我那壶竹叶青酿给四叔送去。”   “竹叶青酿?就是姑娘藏了许久没舍得喝的那壶好酒?”门外雪梨有些惊讶,那壶酒席瑾蔓当宝贝似的,都不舍得喝,一时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对,就是那壶。”席瑾蔓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满是墨迹的宣纸飞快地被燃尽吞噬。   讲真的,那酒席瑾蔓就这么一壶,自己都没喝上一口,就这么送出去了还真有些肉疼。   不过世间好酒不胜凡数,只要肃国公府不倒,以后总会再有的。   雪梨得了准信,应声退下。   席瑾蔓见手指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些许墨点,拿起帕子正要蘸水擦拭,余光突然瞥见一旁的包扎的素布。   不好,险些忘记了自己手还没包上。   然而此时再包上已经来不及了。   将素布往桌下一扔,席瑾蔓忙跑进自个儿那张海棠雕花拔步床,快速掀开被衾钻了进去,再往身后塞了个大迎枕,舒舒服服地靠坐在床榻上。   这时席瑾蔓才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块玉佩一直没有放下,便随手放在了一边的床头小柜上,尔后将手藏入被衾中。   等席瑾茹进来的空闲里,席瑾蔓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上一世,两人撕破脸的场面。   那时这个好姐姐,口口声声称自己抢了原该是她的亲事,称自己配不上邵易谦。   十几年的姐妹情,居然还比不上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   正想得入神,席瑾茹款步姗姗而来。   “倒是稀奇了,三妹妹今日怎么歇得这般早?”   席瑾茹手中抱着一个精致的雕花匣子,见席瑾蔓在床榻上,便自己搬了个绣凳坐在床榻边,一举一动皆是端庄娴雅,赏心悦目。   才刚坐下便见席瑾蔓发丝竟还湿着,眉头轻蹙,颇为责怪。   “三妹妹这都多大人了,怎么这般不知爱惜自己。四雪几个丫鬟不懂事便罢了,怎么刘妈妈张妈妈也由得你胡闹,实在该罚。”   轻叹一口气,席瑾茹继续劝道,“妹妹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二叔二婶着想,妹妹可有想过,若是真被冻着了,叔叔婶婶该有多心疼。”   席瑾茹绵言细语,俨然一个关怀备至的好姐姐模样。   说着放下手中的雕花匣子,拿了巾子亲自动手,要为席瑾蔓绞干头发。   见席瑾茹接近,席瑾蔓下意识往边上一躲,席瑾茹的手扑了个空,吃惊之余一时笑容有些勉强,仿佛受到了打击,我见犹怜。   席瑾蔓不想让席瑾茹碰触,原本想自己拿过巾子绞干头发,差点就将手从被窝中拿了出来,幸亏最后想起自己的手应该还处在养伤期,不能露陷。   气氛有些僵持,席瑾蔓先一步作出反应,朝席瑾茹一笑:“那就有劳大姐姐了。”   席瑾蔓倒是想直接同席瑾茹坦诚说清,不必再相互伪装,大家都可以舒坦些。   可如今若是闹出姐妹不和的事来,任谁都会猜测是自己的不是,不得不再同席瑾茹虚与委蛇。   姑且就当是雇了个免费打杂吧。   这些年席瑾茹这个温柔善良的大姐姐形象实在过于出色,总是包容照顾着弟弟妹妹,反倒是自己常常喜形于色,会闹些小脾气。   若是此时扯破脸说开后,席瑾茹这个姐姐不再理会自己,众人皆会以为是自己不懂事,才会惹恼了一贯好脾气的大姑娘。   毕竟后面的那些事还未发生,席瑾茹如今可以说是如池子里的白莲一般,无一丝污迹。   席瑾蔓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不能不在乎爹娘,自己代表的是如今肃国公的嫡脉,如何能让外人说爹娘不会教子。   席瑾茹见席瑾蔓让步,虽心里还存着疑虑,不过面上已经神色如常,温柔地为席瑾蔓擦起头发来。   “都是自己姐妹,三妹妹这般客气做什么?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几月不见就生份了?”说到最后,席瑾茹特意注意着席瑾蔓的神情,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大姐姐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   席瑾蔓不想说这些,便另起了一个话头,也存了让席瑾茹早点说完她要说的事,然后早些走人。   席瑾茹细微敏感,昨夜便觉出这个堂妹似乎在有心疏远自己,如今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咱们姐妹自我昨日回来后还没好好说上话呢,你不来找我,那便只能我来找你了。”   席瑾茹面上依然热情周到,心中则在猜测着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不然堂妹为何会这般。   所以就是没其他事,只是来说闲话的而已。   没什么心思同席瑾茹纠缠,席瑾蔓便寻起借口来:“姐姐一路辛劳,面色有些差,连皮肤看着都糙了不少,看着不如先前好看。我这儿什么时候都能来,同在一个屋檐下,不急在一时,姐姐还是先回去好好歇几天吧,调养调养再说。”   因着席瑾茹在给自己擦头发的缘故,两人离得极近,席瑾蔓作出细细打量着席瑾茹脸色的样子,更增添几分真实性。   对于女人来说,容貌乃第一重要之事,席瑾茹脸上的笑瞬间有些勉强,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变丑了。   按耐住想要伸手摸一摸自己脸上肌肤的手,席瑾茹再看席瑾蔓,一股嫉妒艳羡感冉冉升起。   几月不见,这个堂妹倒是长开了不少,比先前还是惊艳了。   许是刚刚沐浴过的缘故,清水出芙蓉,洗去了几分浓艳之色,多了几分清妍仙姿,嫣然浅笑,幽韵撩人,宛若神祇,柔媚张扬。   未施脂粉便已姿色天成,明艳动人,若再细细打扮一番,那般风情韵致,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只可惜这般狐媚子的容貌,给人做妾婆母且嫌颜色过浓,生怕耽搁子孙不务正业,更何况是正妻   又有哪家长辈愿,意自家子孙娶个这种妖孽回来   想到这,席瑾茹这才舒心了不少。   “这才几月未见,三妹妹似乎变化不小。”装作没听出席瑾蔓话里的逐客令,席瑾茹手中动作未断,因着常给娘亲绞干头发,因此这些席瑾茹早已做得熟练,倒让席瑾蔓觉着异常舒服。   若非心中隔应着席瑾茹,换成平时小打小闹,席瑾蔓便是心中生着再大的气,此时也早已气消了。   而席瑾茹则打定了主意,心想着今日非得找出三妹妹对自己究竟有何误会不可。   “一过年便要十六了,再像从前那般不知事自然不行,姐姐觉得对吗?”   席瑾蔓嘴角的笑带着几分轻嘲,前世空长年龄却不长阅历,还是府里出事后才渐渐懂事。   以己推人,这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或许早在大伯逝世之后,爹爹成了世子后,同自己的感情便已变质了。   也可能是一年前,与她定亲李家二郎病逝,而与自己结亲的邵家却蒸蒸日上时,那时才开始不同。   席瑾蔓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的,因为这个大姐姐装得实在是太好,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无不是她体贴照顾自己的画面。   还记得上一世撕破脸时,她便在自己面前哭诉过,说自己的一切原都该是她的。   她说若是大伯没有早逝,她才该是肃国公的嫡女,她才该与邵家结亲,她才该无忧无虑地长大。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小心翼翼地讨好,靠费尽心机的谋划。   然而这世间没有如果,大伯早逝是不争的事实,她虽只是为她自己,为长房争取最大福利,但立场不同,席瑾蔓无法将那个明明憎恶着自己,却仍对自己亲亲热热的人装作不知道一般,继续同她亲如姐妹。   “是啊,一眨眼都十六了。”席瑾茹与席瑾蔓同岁,听到席瑾蔓说起年龄,席瑾茹不由有几分惆怅。   正是花儿一般最美好的年纪,可同龄的玩伴,能有几个还没定亲的   席瑾茹心知自己若是明年还找不着合适的人选嫁出去,那以后再想找个好的,几乎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席瑾茹也没有再说话的心思,手中的头发已经擦得差不多,便收了手。   “差不多了,妹妹起来随我一起去炉边烤一烤吧。”   席瑾蔓摇头:“不必了,姐姐手艺好,正好我还要坐着看会儿书,到时便干了。”   席瑾茹闻言也不勉强,没有了心情,不欲再待下去,便准备将备好的礼物拿给席瑾蔓后就回去。   先前雕花匣子只是随手一放,席瑾茹并未注意其他,此时转身正要从床头小柜上拿起匣子,突然瞥见一旁那块眼熟的流云百福玉佩。   “咦,四叔送给三妹妹的也是这块玉佩吗?还以为我和两个妹妹回来晚了,才被大伙儿挑剩下来几块一样的玉佩来,原来竟是所有姐妹都一样的。”   席瑾茹看着是随口一说,其实是觉着有些奇怪。   这玉佩虽不差,却也就是寻常的物件,并不出挑,哪怕是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更何况是见多了宝贝的三妹妹。   又细细看了一眼玉佩,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这三妹妹为何会这般喜欢到放在床头?   不过席瑾茹对这四叔倒是多了几分好感。平常人送礼哪次不是二房的最贵重,自己长房的要稍次一些,难得四叔一视同仁。   一听这话,席瑾蔓的笑容便僵了,再也装不出笑来:“四叔送给你和二姐姐、四妹妹的都是一样的玉佩?”   席瑾茹点头:“是啊,都是这流云百福花样的。”   先前席瑾蔓也猜测过,或许四叔偷懒,便给所有人送的一样的玉佩,甚至当时想到那个画面还觉得有些好笑,并没有其他想法。   那时整个府里也就席瑾蔓一个人,没有可比较的,后头便把这想法给抛到脑后去了。   如今自己这般稀罕的玉佩,突然被证实不过是四叔拿来敷衍人的,席瑾蔓便突然失落。   她也知自己这想法莫名其妙,可就是提不起劲儿来。   这回是真无心再应付席瑾茹,甚至一想到她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或许她还只是看了一眼便收进了库房,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而自己却当成宝贝一样,便觉着更加生气,也知这事儿与她无关,心里却忍不住迁怒于她。   没了席瑾蔓的配合,冷了场席瑾茹原本也不愿再待下去,稍稍坐了一会儿后便走了。   盯着被遗弃在床头小柜上的玉佩,席瑾蔓一个人越想越生气,亏自己还想着礼尚往来,割爱给了四叔一壶好酒呢!   白瞎了自己的一片心意,浪费!   对,说不定这会儿竹叶青酿还没有送到四叔手上呢!   席瑾蔓忙赤着脚跑下床榻,边跑还边喊着雪梨。   “姑娘,出了什么事?”雪梨闻声赶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快!快去将追上雪莲,将竹叶青酿给要回来!”见雪梨有些懵,忙将她往前轻推了一步,“快去!”   这酒自然是要不回来。   行起院里,席骏铮身着寝衣坐在床榻边,手里则捧着酒壶,一脸探究。   究竟是什么样的好酒,竟能让那小丫头都送出手了,还能厚着脸皮要回去?   堂堂肃国公府的嫡姑娘,做出这事儿来也不嫌害臊?   第二日,傅晨起了个早,去书肆买了好些书回来。   席骏铮挑了几本,亲手摆进了书房的书架子上。   照例,席骏铮先是去外头办了些事,只是回来的时辰却比往常早了许多。   回府后看了半日的书,用完午膳眼看着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行起院里依旧一片寂静,外头连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手中的书已经看完最后一页,席骏铮闭眼揉了揉两颞,随后便起身往后边的一片竹林里去练了一套拳。   出了一身汗,全身经络舒畅后席骏铮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先前的浮躁一扫而空。   正沿着竹林小道往回走去,傅晨夹道迎面而来:“四爷,三姑娘那边差了个小丫鬟来传话,说三姑娘身体不适,今日来不了了。”   席骏铮脚步微顿,不由想起昨日那壶竹叶青酿,心情颇为微妙。   不过拿了她一壶酒,这就生气了?   这小姑娘,不仅娇气,还小气得很呐。   ******************************   而此时,向来清闲的玉笙院里丫鬟婆子正进进出出,俱都忙得焦头烂额。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午后三姑娘看着还挺精神,回榻上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醒来后便披了斗篷去庭院里要折两枝腊梅。   前一刻三姑娘还好好地指着着枝头让人折下那一枝,下一瞬却身形一晃,直直往后栽倒,吓坏了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   说起来席瑾蔓清晨醒来时便觉得有些头疼,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照常用完早膳后,便去了娘亲周氏那里,闲来无事准备帮娘亲打下手,也好打发个半日功夫。   周氏平素向来起得早,谁知席瑾蔓今早去时,只见落梅丝竹两个两颊飞红,说夫人尚未起来。   周氏昨日确实是累惨了,相公平日温和克制,做那事儿时也是如此。   成亲十余年,难得有放纵的时候,昨日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会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孟浪,几乎一夜未停歇。   等到清晨,席越舟重重地又来了一回,这才面满春风地匆匆出门去了。   看着相公渐渐走远的背影,周氏的眼皮子再也睁不开,沉沉睡去,压根没听到女儿来去的动静。   席瑾蔓问过娘亲并非身体不适后,听闻落梅说娘亲怕还得睡上一两个时辰,只能回到自己的院中去。   无所事事后时间便显得尤其漫长,席瑾蔓托着腮帮子又开始烦恼,四叔那里,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昨夜玉佩的事仿佛如一盆冷水,让席瑾蔓从亢奋的情绪中渐渐冷静下来。   这几日和四叔的相处,只看到了四叔包容自己的一面,却忘记了四叔深不可测,又哪里是自己能看得透彻的。   如今四叔还未踏上青云路,因此故意不露锋芒,也不是不可能。   与四叔走得近些固然值得欣喜,可是自己却忘了四叔正值关键时期,有大事要做,哪里有那个耐心浪费那么多时间在自己这个毫不相干的小姑娘身上。   万一到时四叔恼了自己的不识相……   脑海里又一次想起了那次梦境中,那条半人高的大黑狗,正津津有味地咀嚼这一盆肉糜的画面,席瑾蔓不由打了个冷颤。   四叔可不仅是四叔,还是未来那个权倾朝野的内阁次辅!   像从前那般想着避开四叔不可取,可像现在这般缠着四叔也同样不可取。   席瑾蔓打定了主意,下次还是带着小姑姑一起找四叔去吧。   女孩子家家的,得矜持点好。   虽是想通了,可心里依然觉得闷闷的,整个人打不起精神。   庭院里腊梅开得好,席瑾蔓强打起精神,原本打算折几枝腊梅去找小姑姑,然后带着小姑姑一起去找四叔,谁知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倒下的那一瞬,席瑾蔓猜出自己约莫是病了,心里惦记着的却是今日不能去四叔那里赴约了。   且这么一晕,还来不及跟人交代一句,让人给四叔去传个话,别让四叔误以为自己是故意不去。   行起院中,席骏铮的指腹上带着常年磨砺出的粗茧,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案上的精致酒壶,柔滑的触感带着些冰凉传来,让席骏铮不由想起那小姑娘此时或许正生着闷气的,一脸不舍的心疼模样。   夺人所好,且还是一个小姑娘的心头爱,这似乎是不大好。   况且小姑娘这么娇,该不会被气得哭鼻子了吧?   脑海里浮现出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还真让人觉着有些心疼。   将酒还回去的念头一闪而过,席骏铮手上动作未停,反倒拿起一边的酒杯倒了一杯,一口抿尽。   辛辣酒水顺着喉咙一路流下,就像是一团火焰,一路往烧下去。   回味着口中醇厚绵长的烈香,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那小姑娘爱烈酒?这倒是和边疆那些女子差不离。   席骏铮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那般软和的小姑娘,配这烈酒实在是不相宜,不如让自己替她喝了吧。   正要再斟第二杯酒,忽然窗边挤入一个脑袋来。   “四爷,我这儿有些好东西,您可要瞧一瞧?”一个浓眉大眼的姑娘从窗子里挤进大半边身体,声音爽朗,一身绿裳,将手里的几张宣纸炫耀似的在席骏铮面前甩了几下。   席骏铮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微微蹙眉。   “回去。”   冷冷的两个字,那绿衫姑娘也听出了席骏铮山雨欲来的怒意,身体不由缩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焉焉然。   “好好好,我放下就走,不过你记得要看,我保证你肯定会喜欢的。”   说着绿衫姑娘将手中的几张宣纸从窗口递入,放到了案上。   席骏铮睨了一眼,搁在这沓纸面上的那张已经被烧没了一大半,一眼扫过只见“四叔”“茶”这些字样。   收回视线,席骏铮依旧是冷着脸,仿佛丝毫未受触动。   “傅晨,把人送回去。今日你不用来了,你自己领罚去吧。”   那焉巴了的绿衫姑娘一听让傅晨受罚,脸上神情瞬间生动起来,正要再说什么,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捂住了嘴,硬扯着拖了下去。   行起院里瞬间又恢复成死寂一片。   四下无人,席骏铮这才拿起那几张纸细看了起来。   清秀工整的簪花小楷,席骏铮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小姑娘的字迹,再一看上面的内容:   “四叔不理我。”   “四叔又开始看书了。”   “四叔执书的姿势真好看。”   “四叔看了那么久的之乎者也,不觉得无聊吗?”   “书哪有我好看。”   “四叔不讨厌我吧?”   “四叔……”   有些字被烧得只剩下了一半,可一眼望去,满满都是四叔四叔,让席骏铮一张冷脸看得不由破了冰,微微勾起了唇角。   怎的平白无故就这么惦记着自己这个四叔   昨日里不过开窗子吹了会儿风,难不成今日没来是真病了?   将手中的几张宣纸放入案边的暗格中,席骏铮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理了理衣摆,大步走出了行起院。 第25章   天寒日短, 临暮霜寒。席骏铮走近玉笙院时, 天色已乌蒙蒙一片, 远远望去满院的灯火通明,显得尤为耀眼。   一路走来, 席骏铮路上并未见到多少下人, 倒是这玉笙院里,进进出出热闹得很。   看来是真的病了。   席骏铮蹙紧眉头抿了抿嘴,将身形隐在一棵不起眼的树后, 盯着玉笙院中人来人往。没一会儿,三太太崔氏带着两个丫鬟, 风风火火地进了玉笙院里,看着脸上一脸焦急。   不用再多看, 席骏铮也知那小丫头这回是病得不轻, 负手从树后出来,沿着原路回了行起院里。   这小姑娘身子骨也忒差了点,不过吹了会儿风就能冻成这样,也幸亏是生在了长戟高门,锦衣玉食娇养长大, 若是生在市井, 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得大。   或许也不一定, 市井有市井的好,说不得这娇弱的身子骨,就是整日里闷在府中,给闷出来的。   回到行起院后, 席骏铮心里头稍有些烦躁,此时天已全黑,院子里已经点了蜡烛。   给自己磨了墨,席骏铮提笔一连写下七八张纸,心这才静下来。   然而才放下笔,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小姑娘一脸憔悴,水汪汪的眸子瞪着碗中苦药,皱着眉不肯喝的场景。   想了想,席骏铮唤了声“祁栋”,一个长相身量皆与傅晨极为相似的男子推门而入,向席骏铮行了一礼:“四爷有何吩咐。”   这个祁栋的一举一动,同傅晨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去东市杏梅坊,取几样姑娘家爱吃的果脯蜜饯来,让人送到玉笙院和福寿堂。”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席骏铮又补充了一句,“多拿些甜的。”   “是。”祁栋从始至终脸上并未出现其他表情,行了一礼便直接退下了。   玉笙院里,席瑾蔓一直到傍晚才悠悠转醒。   迷迷糊糊间,席瑾蔓想到了很多曾经被自己遗忘的往事,醒来后头疼欲裂,一睁眼便看到了一直陪在自己床前,满目担忧望着自己的娘亲,心中愧意交织。   这回确实是自己疏忽了,白日里吹了风,晚上又湿着头发未绞干,还赤着脚就往外跑,生起病来也怪不得别人。   亏自己还多活了那么些年,不过才一两个月的功夫,仗着有爹娘宠爱便有恃无恐起来,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就如昨晚席瑾茹所说,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爹娘得有多心疼。   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失而复得,正是最美好的时候,哪里能轻易舍得现在的这一切。   席瑾蔓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得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还有爹娘的身体也得好好调养调养,哪怕最后肃国公府仍落得被抄家的下场,一家人能在一起便是最好的。   喝完药后,席瑾蔓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来。   雪梅拿着托盘送药来,旁边还搁了一小碟蜜渍樱桃,色泽红艳饱满,让人一看便觉欢喜。   浓郁的药味令人作呕,还未到席瑾蔓跟前,空了许久的肚子便翻腾起来,偏又腹内空空,压根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耳边接连听到几声反呕声,雪梅哪里还敢将药送上前,忙让人把药碗拿出屋子,又将窗子开了一道缝隙,让味道尽快散去。   雪梅一边轻抚着席瑾蔓的后背,一边劝慰起席瑾蔓来:“姑娘,药是苦了些,可良药苦口,您好歹喝两口。”   从前席瑾蔓不爱喝药,每次总是要找诸多借口来躲避,因此雪梅才会这般劝慰。   不过从前是从前,有爹娘娇惯着纵然能任性妄为,经历了后头几年的苦日子,席瑾蔓哪里还会为喝药这种事闹脾气。   要知道一帖药能抵好几日粗茶淡饭的银钱,是用来保命的,真被逼到那种时刻,席瑾蔓哪里舍得浪费。   雪梅见席瑾蔓一双眸子红得跟兔子似的,眼角隐隐有泪花似要滴落下来,看着甚是委屈,不禁有些不忍。   “姑娘,奴婢去拿些粥来,您喝些粥垫垫肚子,然后我们再喝药可好?”   席瑾蔓点点头,雪梅便出去让丫鬟取灶上熬好的粥来。   平素常吃的早膳里那些荤的油的都没送来,只有一小碗清粥,加两小碟酱菜,另还有一盘水晶冬瓜饺,席瑾蔓却实在是没什么胃口,看着便觉得反胃,只能强忍下硬逼着自己咽下去。   雪梅看得直皱眉,想了想便让丫鬟把方才的蜜渍樱桃又拿了过来。   “姑娘,这蜜渍樱桃开胃,您要不先尝尝?”说着雪梅将一些碟蜜渍樱桃,搁在了席瑾蔓的面前。   红润润的色泽确实看着令人有食欲,席瑾蔓伸出两根葱段般纤长白嫩的手指,随手捏起一颗便塞入了嘴里。   酸酸甜甜,比清粥水饺容易下口许多,席瑾蔓吃了两三颗,先前的恶心之感已完全被压了下去。   又吃了四五颗,再想多吃雪梅便要拦着了,而席瑾蔓此时已经恢复了许多,喝了半碗粥也没觉出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来。   等席瑾蔓乖乖把一碗药一口气喝下,雪梅忙又笑着递了一小碟杏脯和八珍梅上前,将席瑾蔓这回肯乖乖喝药的功劳,一大半记在了四爷身上。   说起来偌大一个肃国公府,哪里会连个蜜饯都拿不出来,灶房里平时都是常备着的。   既然今日四爷送了蜜饯来,不说是四爷的一片心意,便是图个方便,下人们也更愿意送身边就有的。   恰好今日席瑾蔓肯乖乖喝药,喝完还没嫌苦,与平常相比,所差的也就是这些蜜饯不同,雪梅便觉着是这些蜜饯的缘故。   “这回多亏了四爷送来的这些果脯蜜饯。”   席瑾蔓正将一颗八珍梅塞入口中的动作一顿,险些咬到了手指头。   “这是些四叔送来的?”嘴里含着的八珍梅还没咬下去,不过席瑾蔓觉得似乎和先前吃的几颗味道不再一样了。   “是四爷送来的,昨晚就送过一次,不过那时姑娘已经睡下了,今早又来送了一次,还有些蜜金桔、糖桂花、姜丝梅,怕姑娘一次吃太多不舒坦,便没送过来。”   雪梅对四爷印象好了些,提起四爷来也不再是皱着眉小心翼翼的了。   席瑾蔓瞬间便开心起来,连病痛似乎都去了不少。“快!将那些拿过来,给我尝尝!”   还不等雪梅出声阻拦,席瑾蔓便又脸色微变,接着问:“这些蜜饯该不会是每个院子里都送了吧?”   这雪梅倒是不知,自席瑾蔓生病,身边伺候的丫鬟哪里还有闲心管这些。   “你去派人私底下问问,就问问几个堂姐堂妹那里可有就好!”席瑾蔓一时十分迫切地想知道,见雪梅脸上满是惊讶,也顾不上解释,催促着将人赶走了。   等半个时辰后,雪梅差遣的一个小丫鬟打探消息回来,席瑾蔓得了准信儿,也就自己这里和福寿堂的祖母、小姑姑送去了些,别的姐姐妹妹都没有,席瑾蔓暗自窃喜着,尾巴恨不能翘到天上去。   所以四叔并不讨厌自己吧。这蜜饯可不是自己缠着他要的,以四叔的性子,若是他讨厌的人,才不屑做这种事呢。   三日飞快地过去,席瑾蔓的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才三日功夫,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自然这里头也有席瑾蔓自己十分配合养病的功劳。   这几日里,行起院日日都有人送些蜜饯糕点来。后来席瑾蔓知晓,这些小玩意儿俱都是上次在书房时,四叔提起过的杏梅坊买的,更是觉得高兴,日日都是笑嘻嘻的。   若说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那便是席瑾茹日日带着大房的两个庶妹,来玉笙院陪席瑾蔓说话。   二姐姐不爱说话,几个姐妹里相较之下与席瑾蔓玩得最少的就是她,不过一家子姐妹感情也不差就是了。   四妹妹活泼精怪,常常同席瑾蔓一起闯祸,算是患难之交,交情最硬。   这两个姐妹过来说话,席瑾蔓自是十分欢迎,可多了席瑾茹,席瑾蔓便不自在起来。   三人头一次,四叔送来的那些蜜饯糕点就摆在一边,被几人分食一空。到第二日她们再来时,席瑾蔓早将东西收起来,换成了大灶房里的那些,总之就是不想要将四叔送来的东西分出去。   等到第四日,席瑾蔓起了个大早,先是陪爹娘用了早膳,同娘亲说了会儿话后,便去了福寿堂给祖母请安。   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席瑾蔓并未碰到四叔前来请安,等祖母一下逐客令,席瑾蔓如蒙大赦,赶忙去找小姑姑。   小孩子身体弱,席瑾蔓这几日并未见小姑姑,生怕把病气过给了她,倒真十分想念。   席蕙灵依旧软萌可爱,还拿出了兄长送来的金桔饼招待席瑾蔓,让席瑾蔓看着不禁有几分赧然。   活了这么多年,竟还不如个小孩子来得大方。   两人一直玩到快用午膳的时辰,席蕙灵羞答答地邀席瑾蔓留下用午膳。小姑姑头一次开口相邀,席瑾蔓自是满口答应。   而用完午膳后,原本席瑾蔓是想带着小姑姑去找四叔的,可此时看小姑姑欢喜的模样,席瑾蔓便不忍心再开口。   谁知午后两人相拥睡醒后,席蕙灵倒是有些扭捏地开了口,说准备了些东西要去送给四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预收文《娇宠记》求收藏】   文案:   穿越前,方阮是个小软包,穿越后,方阮还是个小软包,但是她多了一个响彻广陵城的混名“方霸天”。   身为镇国将军府的幺女,方阮上打过当朝太子,下抽过街贩小厮,甚至还将广陵城中那赫赫有名的一朵高岭之花给强嫁了。   可当方阮成为那方霸天之后才发现,这哪是什么高岭之花,分明是一朵黑心霸王花!   本书又名《高岭之花采撷指南》《娇花呵护手册》   【好基友田园泡的甜宠文《我的老公是奸雄》】   文案:   世代书香的苏家,出了个苏二,一张柳娇花媚颜,一副纤媚风流态,坐没坐样,站没站相,一身子的软骨,为苏府所不齿。   重生前,苏阮久居深闺,恪守礼教,直到死的时候都没有踏出过府门半步。   重生后,苏阮为保全家性命,战战兢兢的抱上了那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的大腿。   媚炸天的大美人VS权倾朝野的大奸雄 第26章   “小姑姑要送什么给四叔?”席瑾蔓看向怀里的席蕙灵, 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惊讶。   要知道前些天小姑姑都不敢和四叔说话, 怎么这就主动要去找四叔, 给四叔送礼了?自己不过就病了三日,难不成小姑姑和四叔之间, 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过昨日问雪莲时, 明明说过小姑姑这几日都没有出过福寿堂,并没有见过四叔啊。   “榕榕等等我,我去拿过来。”   席蕙灵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从席瑾蔓怀里钻出,蹬着小短腿跑到朱漆云纹小圆桌前, 拿起一早就备好了,搁在桌上的小匣子, 又噔噔噔跑回了席瑾蔓身边。   献宝似的打开小匣子, 席蕙灵一双圆杏眸望着席瑾蔓,眼中满是期待。瑾蔓低头一看,樱草色的软布上头,摆着的是一个精巧的如意结。   若是细看,能看出如意结中间编得稍稍有些稀疏, 显然是编的时候松了力道, 不过一眼望去, 这些瑕疵并不显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知道小姑姑最近在学打络子,席瑾蔓一下便猜到了这个如意结,是小姑姑自己编的。   席蕙灵聪慧, 打络子不难学,哪怕是复杂些的,席蕙灵看过一遍基本就能记得步骤。难就难在席蕙灵力气小,打络子需要力道,否则打出的络子看着便会松松垮垮的。   因此席蕙灵这次挑的是常见的如意结。虽说式样简单,但中间坠着的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价值不菲,也算是弥补了手艺的不足。   “真好看,小姑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四叔一定会喜欢的。”   席瑾蔓说的这些是实话,虽是存着让小姑姑高兴些的意思,但并没有夸大,与上回收到小姑姑送的络子相比,这个的确长进了许多。   听到夸赞,席蕙灵笑得眼睛弯弯如初一的月牙儿,脸蛋上染了些许嫣红色,有些腼腆,十分乖巧可人。   “那榕榕先带回去,什么时候见到四哥了,再交给四哥,然后代我谢过四叔,蜜饯很好吃,我很喜欢。”   合上小匣子,席蕙灵将东西放到席瑾蔓面前,心情甚好,完全没注意到席瑾蔓听到这话时,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愣。   这几日席骏铮日日变着花样送些蜜饯果脯到福寿堂,席蕙灵小小年纪也知道礼尚往来,前一日便开始盘算着送回礼了。   礼物早已经准备好了,却不知道该怎么送去,正巧席瑾蔓今日来,也算误打误撞,正好解决了席蕙灵的烦恼。   不过席蕙灵虽主动开了这口,并没准备自己去的,一想到要去行起院见那个吓人的四哥,席蕙灵便觉得腿软,只想着把东西给席瑾蔓,让席瑾蔓帮自己带过去。   “小姑姑不亲自去送给四叔?这可是小姑姑的一片心意,自然要小姑姑亲自送过去才好。”   席蕙灵的这个举动,显然与席瑾蔓的打算不同。原本席瑾蔓看小姑姑玩得开心,还不忍心打断小姑姑说要去找四叔。不过现在小姑姑都主动提起了,席瑾蔓哪里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连忙怂恿起小姑姑来。   “我……”席蕙灵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纠结,有些犹豫不定。   “四叔送了这么多好吃的,还有上次四叔送给小姑姑的九连环,小姑姑有去找四叔道谢吗?”见有戏,席瑾蔓忙乘胜追击。   席蕙灵摇了摇头。   在席瑾蔓的几番怂恿之下,席蕙灵总算松口,答应了亲自去找席骏铮送谢礼。   小姑姑都带了礼,席瑾蔓这个同样吃了人家三天蜜饯的,自然不能空手去。想了想,席瑾蔓让雪莲回玉笙院取了一坛好酒来,便带着小姑姑去了行起院。   三天没见四叔,席瑾蔓一路走去十分愉悦,心里忍不住还有些激动,而一边的席蕙灵则显得有些紧张。   小道尽头就是行起院,席瑾蔓拉着小姑姑的手,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扭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姑。“小姑姑怎么想到要给四叔送礼?”   这事儿现在想来有些奇怪,若是小姑姑知晓要回礼,早在上次收到九连环就该回礼了,况且若只是些蜜饯的回礼,又怎么会坠上羊脂玉这般贵重的玩意儿。倒更像是有人在后头教她的。   席蕙灵一听这话,忙错开与席瑾蔓对视的眼睛。   “就是……听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想不到借口,席蕙灵这才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是翠儿说应该给四叔回礼的,我做错了吗?”   席蕙灵知晓前些天翠儿被李妈妈借着由头罚了,听说起因就是冒犯了席瑾蔓,知道席瑾蔓不喜欢翠儿,便不想在她面前提起翠儿来,就连这次出门都特意没带着翠儿。   一个是自小照顾自己长大的,一个是喜欢的侄女儿,席蕙灵两边都喜欢,并不希望榕榕不开心,也不希望翠儿再受罚。   见小姑姑小心翼翼的模样,席瑾蔓便知小姑姑误会了自己,忙摇头安慰。“没有,是该要回礼的。”   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见小姑姑突然伸出手指向前边,打断了她。   “榕榕你看!那个是不是茹姐儿?”   顺着小姑姑的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刚从行起院中出来,不过出来后便去了另一条道上,正好与席瑾蔓几人错开。   虽被遮住看不清面容,但看那莲青色云锦斗篷,应该是席瑾茹没错。而且那方向正好是大房的院落,更证实了那人确实是席瑾茹没错。   “是大姐姐。”见到席瑾茹从四叔院子里出来,席瑾蔓便没有了再说话的心思。   突然想起了席瑾茹这人无论待谁都温和有礼,对四叔面上看着也是十分敬重的,难不成席瑾茹与四叔其实有些交情,只是上一世自己没有发现?   不过上一世一边是十分敬重他的席瑾茹,一边是压根没把四叔当作叔叔的自己,想也知道四叔会更喜欢哪一方。   胡思乱想间几人已经进了行起院里,院子里的下人早得了吩咐,灵姐儿与三姑娘若是来,不用拦着,因此几人直接被请进了书房中。   席瑾蔓一路的好心情,早在看到席瑾茹的刹那被破坏了,因此真要见到四叔了,心里反而有些忐忑起来。   偏席蕙灵比她还不想进去,为了给小姑姑壮胆,席瑾蔓只能拉着小姑姑的手,先一步走在了前头。   隔着百宝架的空档往里边看去,只见四叔手执着书,似乎看得正认真,丝毫没有被打扰。   席瑾蔓可不会以为四叔是真不知道有人进了书房,凭四叔的警觉,怕是早在自己和小姑姑进屋前就发现了动静。   进来都进来了,席瑾蔓便也不再犹豫逗留,回头对小姑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放轻了手脚,继续往里走去。   走了几步,席骏铮像是刚发现几人的动静,视线这才从手里的书上挪开,朝前看去。   “来了。”席骏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短短两个字,却莫名让席瑾蔓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些。   这两个字说得那么自然,让席瑾蔓有一种与四叔十分熟稔的错觉,就像是私下里与温筠潇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   “榕榕给四叔请安。”席瑾蔓面带微笑,礼仪姿态皆十分到位,偷偷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至少四叔送的蜜饯可没有席瑾茹的份。   “多谢四叔送来的杏梅坊的蜜饯,榕榕和小姑姑都很喜欢,特意准备了些薄礼送给四叔,四叔可别嫌弃。”   说着席瑾蔓推了推小姑姑,示意小姑姑将准备好的礼物给四叔送过去。   席蕙灵心里头也明白自己不该这样,四哥并不会伤害到自己。可一见到这个四哥便忍不住打心眼里觉得害怕,此时让自己一个人走过去更是要命,反而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席瑾蔓的手,不肯一个人走过去。   没办法,席瑾蔓只能拉着小姑姑的手一起走上前。   才走近,席瑾蔓便闻到了一股香味,是糕点的甜香夹杂着淡淡的梅花香。   席蕙灵倒没有注意到这些,只紧张地直接把手中的小匣子放到了面前的书案边沿,便算是送完成任务了。   小匣子与席骏铮隔得还有挺长的一段距离。   而席瑾蔓正看着香味的来源,书案一角放置着的一个雕红漆海棠花食盒,压根没看到小姑姑的举动。   这个食盒花式精致,一看便是女儿家喜欢用的,再想到席瑾茹先一步来过行起院,这食盒是从哪来的还有什么不明白。   席骏铮看着离自己远远的小匣子,只觉得心里头暖暖的,嘴边勾起的笑让他刚毅的线条柔和了不少,直接长手一捞便将小匣子拿到手中,取出了里头的如意结。   “我很喜欢。”仅仅四个字席骏铮便未再多言,不过却直接将如意结系在了腰间,以行动证明了对这个如意结的喜爱。   哪怕心里害怕着这个四哥,看到这举动,席蕙灵依旧忍不住微微一笑。   毕竟她也知自己手艺是如何水平,这个府里几乎每个人都收到了她打的络子,席骏铮是唯一一个戴在身上,而不是收起来的。   和幼妹的关系算是先前踏近了一大步,席骏铮心情不错,这才将视线从幼妹身上,缓缓转移到了一旁的曼妙身影上。   “那你的薄礼呢?”席骏铮倚在太师椅上,脸上早换成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还特意在“薄礼”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而席瑾蔓现在一点也不开心,回头看了一眼捧着酒坛,立于两人身后的雪莲,不情不愿地示意她将酒送上前来。   真是又白浪费一坛好酒!   好想去外头倒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会很晚,小天使们早点睡,明天起来就能看到啦~~~晚安~~   感谢上善若水扔了1个地雷   感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   感谢童童扔了1个地雷   感谢“”灌溉的6瓶营养液   感谢false灌溉的2瓶营养液   感谢“不圆”灌溉的1瓶营养液   感谢“猴子????”灌溉的5瓶营养液   感谢“凉萤”灌溉的1瓶营养液   感谢“童童”灌溉的12瓶营养液   感谢“曜野灌溉的1瓶营养液   感谢“猴子????”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我的阳光和盐”灌溉的5瓶营养液   感谢“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27章   这坛酒是荔枝酒, 虽不及上次的竹叶青酿名贵, 味道却是席瑾蔓最为喜爱的。   席骏铮一打开封口, 立刻满室飘香。装模作样的嗅了嗅,席骏铮的余光却一直盯着席瑾蔓瞧。   只见她微微蹙眉, 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酒, 脸上满是懊恼不舍的神情。很快随后轻叹了口气,不舍之情顿时全无,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 不过依然有些闷闷不乐。   这小姑娘,弄得像是自己想要抢她的酒似的, 不想送便别送,又没有人押着她的脑袋让她送就来, 作甚做出这副苦相来。   便是真不舍, 放在心里头便好,又哪个姑娘还能将这种事儿就这么大咧咧露在面上来?一个府里长大的,这小姑娘和她堂姐还真是南辕北辙。   看酒已经送到了四叔手里,不想继续闻那阵阵梅花糕的味道,席瑾蔓便拉着小姑姑, 一起坐到了上次来时坐的那张榻上。   不过一坛酒, 再酿就是了。先前席瑾蔓只是心里头有些生气, 觉着不值,哪怕倒了也不想送,但气劲儿过去了,原本就是准备送出去的酒, 哪里会真舍不得。   “酒是好酒。”看着小姑娘置气的背影,席骏铮又看了眼案边的那个食盒。   方才他没错过席瑾蔓盯着食盒看了半晌,显然十分在意这食盒,也不知这食盒和她生气有什么联系。难不成她和她堂姐不和?   虽说消息上称她和她堂姐十分要好,可这些天压根没看到小姑娘往她堂姐那里去,反倒是自己这里来了不少次。   席瑾蔓才坐下,便听到这么几个字。显然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下文,偏四叔不说,席瑾蔓好奇地睨了四叔一眼,谁知四叔正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瞧,席瑾蔓的两颊瞬间就热了起来。   原本席瑾蔓提不起劲搭理四叔的,可被四叔这么盯着自己,让席瑾蔓想不搭理都不行。   “荔枝理气益血,四叔多喝点。”憋了半天,席瑾蔓才憋出这么句客套话来,这下连耳朵脖颈都觉得在发热了。   也不知为何,在四叔面前席瑾蔓总像是喝断了片儿似的,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席骏铮一笑,将酒坛又原封不动封好。   “多喝点儿?我可不敢,万一过会儿,又有人派了丫鬟过来把酒要回去,我可拿不出酒来。”席骏铮将酒往边上一放,正好就与那梅花糕食盒放在了一道。   席瑾蔓起先还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四叔指的是那晚自己让雪梨过来要酒的事。   奇怪,不过是让雪梨去找雪莲,若是酒还未送到四叔手里,便拦下来,又不是找四叔要,四叔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不过若是雪梨是在四叔院子里找到的雪莲,那四叔知道自己院中发生的事也有可能。回去非得找雪梨雪莲问问清楚经过不可。   席瑾蔓自以为猜中了经过,却压根没想到雪梨那人傻胆大的丫头,以为席瑾蔓是舍不得心头好,碰见雪莲已经将酒送到了四爷手里,便真傻乎乎地跑到了四爷跟前直接要酒。   幸亏席瑾蔓不知道,光被四叔知道自己送酒来又暗中反悔的事,便已觉得无颜见人,要是真知道酒已经到了四叔手里,又当面来找四叔要酒,怕是再也不肯踏入行起院半步。   “……四叔说笑了,送出去的酒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席瑾蔓心里头羞恼,不敢再看四叔,只能别开脑袋往别处看去。   反正那晚的事就死不承认吧,难不成四叔还真要把两个丫鬟叫过来指正自己不成。   露出那段纤长秀美的脖颈莹白剔透,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眼。这是席瑾蔓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没有穿领边带长绒毛的衣裳。   席骏铮不禁两指摩挲起来,那段纤嫩的脖颈美丽而十分脆弱,上回若是自己手下稍稍再用些力,这会儿怕已经埋进黄土里了。   上回席骏铮是真动过杀心,直到后头祁栋进屋来,说这小姑娘是肃国公府席越舟的女儿,席骏铮这才放下杀心。   一条命能值什么,自然是利用她将消息传出去更值当些。   也不知为何,想起上回差点将小姑娘掐丝的场面,席骏铮心理不太舒坦,便索性不想那日的事儿了。   只是小姑娘是真娇生惯养,一道掐痕竟要这么久才恢复,也不知身上的其他地方可还伤着。   罢了,一个闹脾气的小姑娘而已,和她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席骏铮觉着自己这些日子是真的太闲了,十几年没这么闲过,居然闲到要逗小姑娘玩的地步,是时候该找些事情做了。   “上回那坛竹叶青酿还没喝完,这坛荔枝酒你拿回去吧。”   席瑾蔓闻言转头,却见四叔将自己的荔枝酒也放到了书案一边,与席瑾茹的梅花糕放在一起,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既是送出去的,便是四叔的东西了,四叔不要便倒了吧。”   四叔收下了大姐姐做的的梅花糕,却不收自己酿的荔枝酒。要知道四叔压根不爱吃甜食,那定是看在大姐姐的面子上才收的。   席瑾蔓觉着席瑾茹与四叔的关系,要比自己和四叔亲近许多。   虽不知小姑娘在气些什么,不过方才席骏铮已经确定了与这食盒有关,想了想,便转头看向席蕙灵。   “灵姐儿可喜欢吃糕点?”   席蕙灵正一门心思剥着瓜子吃,突然被点到名,先是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兄长一眼,随即又很快低下脑袋,与席骏铮错开视线。   “喜欢的。”软糯稚嫩的童音里透出小孩特有的纯真,不禁便让人多了几分耐心。   “既然喜欢,这里的糕点便拿去吃吧。”   雪莲也在书房里并未出去,席骏铮的视线刚落在雪莲身上,雪莲忙上前将食盒里的梅花糕取出,送到了两人榻上的那张小案上。   没了食盒阻挡,梅花香味瞬间浓郁,扑鼻的香味中还夹着些奶香味。   席蕙灵只犹豫了一瞬,随即便取了一块梅花糕,小口地啃了起来。   一盘梅花糕做得精致 ,却只有五块,淡粉色的糕点上还沾了梅花瓣,拼出梅花的样子,煞是好看。这是席瑾茹最拿手的糕点,从前席瑾蔓便常吃到,不过现在来讲,却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榕榕不是也爱吃梅花糕吗?怎么不吃?”席蕙灵吃完一块糕点,见席瑾蔓没有动手,还很贴心地拿了一块送到她跟前。   小姑姑一片好意,自是不好拒绝,接过小姑姑送来的糕点,席瑾蔓看了一眼正往这边看的四叔,便叫了雪莲。   “先拿过去给四叔尝尝,大姐姐可是特意做给四叔吃的,哪能都便宜了我们。”   还不等雪莲上前取走梅花糕,席骏铮便已出声阻止:“不用,我不爱吃。”   这个席瑾蔓早知道。“那若是我和小姑姑没来,四叔准备如何处置这梅花糕?”   席瑾蔓脸上红晕尚未退散,耳朵上也红彤彤的,十分可爱,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突然抬眼看向四叔,显然十分想知道这答案。   席骏铮被那双媚眼如丝的桃花眸盯得有些不自然,不由清了清嗓子。   “扔了。”   这倒是四叔一贯的风格,席瑾蔓瞬间舒坦了,故意问:“四叔就不怕大姐姐知道伤心吗?”   席瑾茹伤不伤心关他席骏铮什么事儿,不过是不想同她纠缠罢了,这才没有推辞,压根没有浪费时间想过要如何处置这些糕点,甚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不过席骏铮感兴趣的是,就因为自己这个答案,小姑娘竟又开心了?   席骏铮没有回答,不过满脸的不在乎一眼就能看出。这让席瑾蔓先前的心结一扫而空。   真是不想自己搭理她堂姐?   席骏铮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问题,原本就没有打算和席瑾茹有什么来往。   只是这小姑娘也太好哄了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的荔枝酒,拿回去吧。”如今没了食盒,书案上唯一多余的便只有这坛酒了。   席瑾蔓笑意收敛了些,抿了抿嘴道:“我酿了十几坛的荔枝酒,这坛酒四叔不喜欢便扔了吧。”   “你酿的?”席骏铮有些意外,还不知小姑娘有这个本事。闻了闻酒香,好歹也都有两个年头了。   小小年纪,竟是个酒鬼。   不过既然是小姑娘自己酿的,席骏铮也就没再推辞,至少从她现在这个样子看,早没了先前不舍的模样来。   “你的书自己去拿吧。”说着席骏铮拿起了先前搁置在一旁书来。   “好。”等吃完了手中的梅花糕,拿帕子擦干净了手,席瑾蔓这才去拿书。   还是先前的架子,不过看到那些书的一刹那,席瑾蔓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那日找了半天才找出的一本地理志,现在不说地理志有三四本,就连游记和怪谈录杂记也有好些。   这么一大片,总不至于是自己上次没看到吧?   席瑾蔓比较相信是四叔这几日新摆进去的。   那,能不能偷偷地想一下,这些书四叔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所以四叔或许并不反感自己来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四叔不爱吃甜食。   四叔:以前是不爱吃,现在就爱吃一种甜食。   很甜的榕榕:...... 第28章   地理志怪谈录这些书都放在了一起, 也不用席瑾蔓特意找, 是在书架子上专门挑了一层摆上去的, 粗略一数有十几本,最边儿上还有三四本启蒙书。   这下席瑾蔓几乎可以确定了, 这一层就是专门为自己和小姑姑准备的。心里头窃喜, 忍不住便偏过头,往四叔的方向悄悄睨了一眼。   只见四叔手里捧着书看得正认真,颇有一股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错觉, 不怒自威的气势着实收敛了不少,一眼丝毫看不出是个武夫来, 比起书生学子却又多了几分英气,即使只坐在那里看书, 也叫人忽视不了他的存在。   等席骏铮一页看完, 要动手翻页时,席瑾蔓才收回目光,挑了上回未看完的那本地理志,又给小姑姑拿了本启蒙书,便往榻边走去, 脚步轻快而愉悦。   席蕙灵正认真啃着手中的第三块梅花糕, 咬下一口, 细密绵软的糕点只需轻轻一含,便立刻化在口中,浓郁的奶香中带着淡淡的花香,随后奶香淡去, 梅花的清香却在口中蔓延开来,甚是美味。   满足地将手中最后小半块糕点塞进嘴里,席蕙灵还来不及细细品味,一抬眸便见一本书竖在了自己眼前,上面是熟悉的三个字:千、字、文。   被撑得鼓鼓的腮帮子一下便苦了脸,不情不愿地接过书,眼神里满是幽怨,看得席瑾蔓生出一种自己在欺负人的错觉。   捏了捏小姑姑肉嘟嘟的小脸蛋,席瑾蔓哄着她:“小姑姑把先前学的再看看,等会儿背给我听可好?”   一听只是复习之前学过的,席蕙灵阴郁的神情一扫而空,变脸似的又开心了起来。   两人才刚翻开书,雪梅手里拿着张花笺从外头进来,向席骏铮行了礼,这才走到席瑾蔓面前。   “姑娘,大姑娘在菱荷园的水阁里设了梅花宴,派了身边的杉荷来请您过去呢,说是一家姐妹许久未聚,恰好今日阳光晴好正适宜,二姑娘和四姑娘都已经去了。”   席瑾蔓一听抿了抿嘴,接过雪梅递来的花笺,看都没打开看,直接丢在了身边的小案上,又将目光转移回书上。   “不去,就说我还没有好利索,水阁风大,我吹不得风。”   “是。”雪梅行了一礼便退下,给外头还在等着的杉荷回话去了。   这话一听显然就是借口,若是没有好利索,哪里会往行起院来,若是嫌水阁风大,将门窗全部关紧不就得了,摆明了就是不想去。   看了小半页书,席瑾蔓突然又抬头向四叔看去,见四叔依旧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在看书,似乎一动没动过,被书挡住了看不清表情,也不知有没有被打扰到。   收回视线,几人都没说话,屋子里只有偶尔发出的翻书声,没一会儿席瑾蔓就静下心来,又看着手里的书入了神,谁知才看了几页的功夫,雪梅又来了。   “姑娘,大姑娘那边又来请了,还说本就是特异为姑娘设的宴,若是姑娘真不想去,便让人拿几道梅花宴上的吃食过来,让姑娘一起尝尝。”   席瑾蔓一听就笑了,这居然还用上了小伎俩引诱自己,若真有心,这一趟就该是直接让人将吃食送来了,而不是干巴巴地来传一句话。   也不知席瑾茹打算着什么,为何今日非要自己过去。   若是从前,自己爱热闹,一听姐妹相聚必定会去,哪怕病未好全也会想法设法偷溜着去,今日难得回绝了她,竟还特意以梅花宴的吃食相诱,知道自己贪嘴,再不想去,看在吃食的份上也会犹豫几分。   “既然如此,省得大姐姐还要找人送过来跑一趟,干脆你带两个丫鬟跟着一起去拿吧,我爱吃什么你清楚,都是姐妹,跟大姐姐不用客气。”   意思就是捡好吃的爱吃的多拿点儿过来,别替席瑾茹省着。   席骏铮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下姿势,书后那个模糊的粉嫩身影又鲜活了几分,眼底不由升腾起些许笑意来。   雪梅却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看了眼席瑾蔓的神色,这才又开口:“方才听人说林尚书府上的林三姑娘,和邹侍郎府上的邹大姑娘,也在水阁里,还来不及跟您说呢,杉荷就又来了。”   闻言席瑾蔓瞬间了然,就说呢,明知道自己病刚好,这个一向体贴的大姐姐,怎么会这时候请自己去水阁,原来是让自己作陪去的。   至于为何没说这两人也在,想必是因自己与林三姑娘关系并不好,说了怕自己不愿去,这才没说。   只是不知她是如何邀到两人的,从前也没见她们私下有来往,怎么才刚回京便请到了这两人来。   略一思索后,席瑾蔓觉着还是去一趟得好,便对雪梅道:“你去告诉杉荷,我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就过去。”   将手中的书放下,席瑾蔓头一偏就看到小姑姑半张脸埋进了书里,露出一双水汪汪的杏眸,眨巴着眼正在对自己在卖萌,生怕自己把她一个人抛在了行起院里。   “小姑姑也一起去吧。”   席蕙灵一听神色瞬间轻松了起来,拿开遮住半边脸的书,对席瑾蔓报以甜甜一笑,看得席瑾蔓心头暖融融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两人的举动尽数落入席骏铮眼中,先去眼底笑意早已退散,嘴角有些轻嘲。   不过是府里日子太过无聊,这才来行起院中打发时间罢了。这不,有了更新鲜有趣的,便立刻抛了这里,去其他地方玩儿去了。   席蕙灵乖巧地将两人所看的的书抱在怀里,蹬着小短腿从榻上下来,主动跑去将书放回了书架上。   看了眼依旧坐在太师椅上不动如山的四叔,席瑾蔓心里有些紧张,犹豫了一会,这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四叔,那我走了?”席瑾蔓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个位置能看到四叔的神情,席瑾蔓便一眨不眨地盯着四叔,看他有没有生气。   自从过来后就打扰了四叔半晌,动静几乎没停过,临走还把小姑姑一起带走了,设身处地地想,若是自己是四叔,定会不高兴的。   “嗯。”席骏铮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只发出了个音节来示意自己知道了。一张冷脸神情未变,连视线都没偏过去一分。   明明四叔一直就是这副模样,可席瑾蔓却觉得四叔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席瑾蔓当前是得想法子,与四叔说好自己下次能再来。若是这回临走没有说好,那自己下次就......   就只能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还能怎么办?   席瑾蔓看今日时辰尚早,找林三姑娘问几句话也用不了多久。   “四叔,您不过会儿还在这里吗?”   席骏铮这下终于舍得抬了下眼皮,瞄了席瑾蔓一眼。   “或许,在。”   什么叫或许在?就是也可能不在咯?不,四叔做事一向有计划,这么说那就是在的吧。   “那我一个时辰后再回这儿来,四叔可在?”看四叔不急不缓的态度,席瑾蔓有些着急,不禁上前了一步,衣裙几乎能碰到书案。   想了想,席瑾蔓又接着嘟囔了句:“我那本书还没看完呢。”言外之意我过来是有正经事要做的,才不会打扰到你呢。   却没想到席骏铮听到这个理由后,反而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那书榕姐儿一起带回去吧。”   闻言席瑾蔓僵硬在原地,要知道自己这回过来便是靠着这个理由,还以为可以多用几回,谁知才用了一回便失效了。   “......不用,四叔这里人杰地灵,看书事半功倍,我还是在这儿看好。”   席骏铮:......   人杰地灵?小姑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   席骏铮放下手里的书,挑了挑眉抬起头盯着席瑾蔓:“一个时辰后想再过来?”   明明席瑾蔓自己是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四叔,可不仅气势完全被坐着矮一截的四叔完全压制住,被四叔这么近距离地一瞧,白脂玉般的脸颊上瞬间爬起了两抹红云。   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抚摸着书案边缘光滑的木料,席瑾蔓点点头,眼里满是期待:“想来的,四叔那时候还在的吧?”   “在,你来就是了。”   席骏铮突然站起身,席瑾蔓只觉得跟前罩来一片阴影,抬颈望向四叔,这才惊觉两人似乎离得过近,心口砰砰直跳,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起来,连呼吸都不由压低变缓,不敢有丝毫大动作。   “既然榕姐儿如此爱书,不如过会儿就来考考榕姐儿吧。”   “啊?”席瑾蔓以为自己听岔了,吃惊的抬头望向席骏铮,只见他没了冰冷疏离,温和轻笑着,仔细一看似乎还带了些若有似无的戏虐。   “四叔在说笑吧?”席瑾蔓强颜欢笑地看向四叔。   也不知道四叔会考些什么,要知道算起来其实她已经六七年没碰过这些了啊!   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多少。   “若是不愿,可以不来。”   席瑾蔓看着四叔嘴巴一张一合,吐出这几个字来,只觉得心似乎被什么一把揪紧,欲哭无泪。   “来!当然来!四叔说话算话,要等我一个时辰后回来!”并没多思考,四叔话音一落,席瑾蔓紧接着便开了口,生怕四叔再变卦。   最悲哀的莫过于,明知道四叔在玩自己,还得装出乐呵呵的样子任他玩。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书书书,就知道看书!眼里还有没有我?   榕榕:四叔您说的是自己吧?   书:你们眼里看着的是我,心却都在别人那里。(泪奔)   谢谢博博熙熙扔了2个地雷   感谢“黍离”灌溉的20瓶营养液   感谢“猴子????”灌溉的5瓶营养液 第29章   “就等你一个时辰。”   说话时席骏铮微微弯下身体, 手撑着书案, 两人的距离愈发近了些, 甚至席瑾蔓还能感觉到,四叔说话时的气息, 随着吐字喷薄在自己脸颊上。   四叔的气场太过强大, 让席瑾蔓下意识绷直了腰背,将身体向后弯了个弧度,好让自己离四叔能远一些。   淡暖鲜嫩的鹅黄色小袄, 勾勒出婀娜窈窕的身姿,如今这略微后仰的姿势, 更显出那截风柳纤腰的细软妙曼,前胸的布料受到挤压, 使得胸口处交叠的衣襟, 缓缓往两边舒展了一截,隐约露出里头稍浅的里衣。   跟随着四叔的视线低头一瞧,席瑾蔓自然也发现了这姿势的不妥,忙羞窘地直起腰来,理了理交领处的衣裳。   正准备要往后退开一步, 突然见四叔撑在桌面上的一手, 正往自己这边探来, 眼看着就要碰到自己胸前。   席瑾蔓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脑袋里“嗡”地一声,下意识双手抱胸,想要阻拦四叔的动作。   惊恐地盯着四叔越离越近的的手, 只见他动作未停,随着之整个身躯也在往前探过来,两人离得更近了。   四叔的脸一点点在眼前放大,肤色因风吹暴晒而略有些黑,但并不粗糙,反而细致无瑕疵,比起养尊处优的读书人来也不差什么,右侧眼角下似乎有一道很淡的疤,一直延伸到鬓发中,淡到几乎瞧不出来。   喷洒到脸颊上的气息有些酥.痒,席瑾蔓紧张到忍不住憋住呼吸,眼看着四叔的手就要碰自己,正要再做些什么打断四叔,却发现那手径直越过自己胸前,继续往上,落在了自己肩头。   席瑾蔓僵硬着身体并未转过头,余光只见落在自己左肩的两指一捻,将一根乌黑的落发捏在指腹间,尔后缓缓收回手。   明明隔着厚实的冬袄,一根发丝的扯离原该压根没有感觉,可席瑾蔓此时却似乎能感受到发丝与衣料的摩擦,还有摩擦时带出的细微声响,所有一切的感官都被无限倍的放大。   因着席骏铮弯腰向前的动作,两人相距不过一臂的距离,直到手中捻着的一头已到眼前,而另一头却依然缠在席瑾蔓的肩上。   细长乌黑的发丝勤于保养,像一座桥梁将两人连结在一起,隐隐闪耀着莹润的光泽。   “真长。”   突兀的两个字,猛然将席瑾蔓从僵楞的状态拉回,忙伸手一把扯过悬在空中的发丝,想要将发丝从四叔手里扯过来。   谁知席骏铮动作更快,一个巧劲,细韧的发丝从席瑾蔓白嫩的掌心滑过,尽数落在了席骏铮手里。   “四叔快还我!”席瑾蔓踮起脚尖,伸出手想要从四叔手中夺回的头发,捞了两次却丝毫没有碰到一丁点儿,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你方才,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席骏铮压根没理会席瑾蔓的话,挑了挑眉,见她两颊晕红,眸中盈盈生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不由眼底满是笑意。   席瑾蔓闻言尴尬地收回手,实在无颜再见四叔。   这是四叔,是四叔!   自己整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人家四叔不过是想帮自己拾起肩上的头发,怎么竟会觉得四叔是要……是要碰……   “……没,没以为四叔要做什么。”席瑾蔓说着后退了两步,脸上讪讪的,低下头不敢再看向四叔。   越想越觉得,脸上似乎要烧起来了似的,席瑾蔓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觉得实在是不能再待下去。   “我……我要回去了!”说着席瑾蔓提起裙裾,也不等席骏铮说话,直接转身朝外头跑去。   情况突转,站在书架子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假意在看,实则默默偷瞄着两人的席蕙灵懵了。   “榕榕等我!” 席蕙灵忙手忙脚乱地将手里的书合起,塞回架子上,蹬着小短腿向席瑾蔓追去,生怕一个人被遗弃在行起院中。   转眼屋子里只剩下席骏铮一人,燃了暖炉的书房有些闷,先前梅花糕的甜腻也还未散去,交织在一起,令人感到有些燥热。   隐约有声音从窗外传来,席骏铮推开窗棂,温暖的阳光立时透过缝隙照在身上,清爽的凉风扑面而来。   天空清澈透蓝,不含一丝杂质。不远处,那抹娇嫩的鹅黄沿着小径迎风小跑,清风吹起她披散在肩头的发丝,露出一段白皙秀美的脖颈。   身后三四步的距离,一个丫鬟拿着斗篷正在追她,再后头,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路跟着,却是一步步离前边越来越远。   突然那道鹅黄的身影停了下来,捧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转过身,似乎在等什么人。那张娇艳的脸颊红得似乎能滴出血,,即使不看也知道,那双桃花眼儿,此时必定水盈盈闪着星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丫鬟见机忙将斗篷披在她身上,为她系好系带,这时小小的身影已经追上了两人,一把扑进了她的怀抱,紧紧抱住她的小腿。。   一大一小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两个牵着手往外走去,步伐略快,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视野里。   席骏铮收回视线,不知不觉间,手中的发丝已被缠绕上了食指尖。   起初只是松垮垮地缠绕上,谁知一圈圈下来,也没用什么力道,竟越缠越紧,此时指尖已充血泛紫,随意一捋,哪里还能轻易捋下来。   一路无言,席蕙灵虽没懂发生了什么,却会看脸色,这会儿只由任席瑾蔓牵着,紧紧跟在她身边,注意着脚下呼哧呼哧认真走路,并不说话。   回到玉笙院里,席瑾蔓让人打了冷水来,拿巾子敷了好几次脸,这才稍稍缓过劲来。   万幸当时准备要走,先让雪莲雪梅两个出去了,而小姑姑又还小,即使在场也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并无其他人在场旁观。   不过四叔那里就……   真是丢死人了,怎么办,过会儿真的还要去找四叔?   一想起脸上便热腾腾的,席瑾蔓忙又从凉水中绞了冰冷的帕子敷在脸上,将脸上刚泛起的火热感给压了下去。   若是这回不去找四叔,错过了机会,下回又不知该想什么借口去。   况且这回去尴尬,下回去依然还是尴尬,罢了,自己在四叔面前丢人的事儿干的还少?也不在乎多这一桩少这一桩的。   没事没事,自己就当做没发生过,四叔是长辈,看他方才的反应,更像是在逗自己玩儿,想来才不会和自己多计较呢。   翻来覆去用这么几句话安慰着自己,席瑾蔓干脆破罐子破摔,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收拾好心情开始换衣裳。   唤了雪梅来给自己梳妆,对着镜子里那张娇俏的面容,席瑾蔓不禁感慨,年纪轻了好些岁数,脸皮倒是厚实了不少。   仗着自己颜色好,席瑾蔓并未擦脂抹粉,只让雪梅在自己额间描了一朵艳丽的牡丹,衬得白腻的肤色更显娇嫩莹润,颇有红梅傲雪怒绽之媚态。   为了见那林三姑娘,席瑾蔓特意换了件压箱底的水红掐腰的小袄,因为是去岁做的,如今穿更是贴身,杨柳纤腰毕露,显出丰韵娉婷,一眼便觉着是个惹火尤物。   下边搭了一件素色的留仙裙,乍看平平无奇,用的却是珍贵的雪缎,上头又以银线绣了大片成堆的石楠花作暗纹,须得凑近了,才能瞧出上边的花样。   在发髻间簪上一支珠蕊红珊瑚牡丹的金簪,待席瑾蔓站起身,自小伺候着的雪梅都看直了眼。   从前席瑾蔓虽穿的用的皆是一流,却只挑些素净的来,水红桃红这些的颜色向来不往外穿,牡丹芍药的花色更是从不敢用,只求让自己显得端庄大气。   就这些日子所穿的艳丽些的衣裳,除了那些压箱底不穿的,多半都是这个月新做的。   而今日席瑾蔓难得盛装打扮,竟然雪梅看到忘了呼吸,丝毫挪不开眼,张扬明媚,光艳逼人。   虽今日是故意要让自己显出不庄重的模样来,但此时席瑾蔓也有些担忧自己是否有些过火,反而适得其反。   不过席瑾蔓也是两世里头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自己,尤其对额间的这朵牡丹甚是满意,不由在妆镜前多欣赏了一番,这才舍得起身。   “好了,快让人去看看雪桃糕点准备好了没,我们快点去菱荷园。”突然想起这几日甚少见到雪桃,似乎有些异常,席瑾蔓转过头去看向雪梅,“雪桃呢?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身妆容,原本柔软似水的眸子里看人时竟多了几分凌厉,雪梅被瞧得心虚,忙低下头去。   “雪桃在灶上忙和呢,奴婢去瞧瞧搭把手。”说着便往外跑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会儿席瑾蔓哪里还能看不出来,这几个分明有事儿瞒着自己呢!   此时没时间弄清究竟是何事,当务之急是见一见那林三姑娘,等回来后,这事儿非得好好查一查不可。   这林三姑娘林文茵是兵部尚书的孙女儿,她娘与邵易谦的娘亲是表姐妹,邵易谦说起来也算是林文茵的表哥,若等席瑾蔓嫁过去,林家和席家称得上是拐弯亲戚。   邵家在京城的亲眷不多,这些年邵家和林家来往亲密,作为京城里为数不多与邵家相熟之人,若要套取邵易谦的消息,从林文茵处着手最是容易。   难得林文茵自己找上门来,席瑾蔓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   不过令人头疼的是,席瑾蔓与林文茵虽不至于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却也是相顾无言,谁也瞧不上谁。   在去菱荷园的路上,席蕙灵流畅地背诵了学过的一大半《千字文》,席瑾蔓又考了她几首简单的古诗词,俱都能回答上来。   一来一往间两人便进入了菱荷园内,入眼便是硕大的荷花池,其北端有一水阁傍水而建,倒有一大半凸出凌驾于池水之上,由水中打起桩子支撑著。   离水阁尚还有些距离,远远便瞧见四姑娘席瑾慕从水阁中出来,迎面朝席瑾蔓几人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四叔只是好心帮我取下肩头的落发,我竟这样想四叔!我有罪,我该死。   四叔:没错,她说得对,我才没想吃她豆腐!(偷笑)   感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   感谢“”灌溉的1 瓶营养液   感谢“白色的鱼”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30章   席瑾慕是长房庶女, 比席瑾茹小上三岁, 出生后不到周岁, 亲娘便被送进了庄子里,自此便养在了嫡母身边, 又处处受嫡姐庇护, 倒养成了个跳脱的性子。   上头一个嫡姐一个庶姐,都是安静的性子,坐在一处喝喝茶、绣绣花都能聊上一下午, 而席瑾慕哪里坐得住,这点倒是和从前的席瑾蔓不谋而合, 两人常在一起厮混,虽是堂姐妹, 却比亲姐妹还玩得好。   坐在水阁中, 席瑾慕耳边听着姐姐与林三姑娘和邹大姑娘的寒暄,心思却一早飘远了,虽还能时不时与几人插几句话,可眼睛却隔着窗子不住往小道那边瞧。   待一看到席瑾蔓几人的身影出现,便彻底坐不住了。   “三姐姐来了, 我出去瞧瞧!”   席瑾茹还来不及阻拦, 便见席瑾慕已经一溜烟出了门去。   看着她的背影, 席瑾茹嘴上责备,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向两人赔罪:“小妹顽劣,林姑娘和邹姑娘别见怪。”   “四姑娘天真活泼, 十分讨人喜欢,可见是茹姐姐教得好,哪里是顽劣,倒是你们姐妹情深,令人艳羡。”邹梦蝶是家中独女,方才与席瑾茹两人相谈甚欢,此时亦是十分给席瑾茹面子。   而林文茵却没有接话,只是望着窗外,在看到那抹倩影时,眸中升起惊艳之色。   假山悬黛,阴雪蒙蒙,犹如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而那抹浓艳的色彩突然闯入,走在叠石小道上,每走过一寸,那一处便像是有了生命,有了光,有了暖意,四周的一切都灵动斑斓起来。   阳光照射在砖瓦林冠的积雪上,成片玉屑似的闪着点点金光,迷乱了眼,颇有几分虚无缥缈之感,缓步行走期间,愈发衬得她孤傲绝俗,恍若神仙妃子。   明明一行好几人,却让人一眼望去眼中只瞧见了她一个,其他人皆成了背景陪衬。   水阁中其余几人顺着林文茵的目光瞧去,便是席瑾茹、席瑾芳两个,昨日才见过席瑾蔓的,见到此情此景,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更别说周梦蝶这个许久未见的外人了。   “三姑娘……果真好颜色。”望着席瑾蔓的身影,邹梦蝶这话更像是喃喃自语,一个人比自己出色太多,便只剩下由衷羡叹。   “哼,艳俗!”林文茵话中的不屑丝毫没有掩藏,一下将几人的注意力拉回。   邹梦蝶如梦初醒,惊讶地望向林文茵。   而林文茵此时也有些尴尬,方才神游天外,耳边忽听到有人夸赞席瑾蔓,竟下意识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了,要知道这可是在人家地盘,身边还坐着人家两个堂姐呢,实在是失礼至极。   席瑾芳向来木讷寡言,闻言偷偷睨了嫡姐一眼,见她面上似乎有些怔楞,便低下头去,小口辍饮起手中的红梅香茶来,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谁都知林文茵与席瑾蔓不和,但又有谁能料到她会当众说这些话来,席瑾茹心中既觉得落了肃国公府的面子,又暗暗有些欣喜。   调整好此时不该有的心态,席瑾茹微蹙着眉头,刚要为堂妹说话,却被邹梦蝶抢了先,拿玉箸夹了一块红梅酥,放在了林文茵面前的小碗中。   “林姐姐,你尝尝这红梅酥,这里头的红梅酱,也不知加了什么,酸酸甜甜的,你可尝得出来?”   林文茵阴沉的脸色略微柔和了些许,咬了一小口勉强尝了个味,便放下了筷。   “像是加了青梅汁调和。”   两人一唱一和,这事儿便当做没发生过,算是揭过去了。   席瑾茹这时候也不好再谈起,况且原本就存了想与两人交好的心,便也跟着装傻。   “没错,是青梅的味道,却不是青梅汁,而是用整颗青梅放入其中,一起熬化了,再滤出残渣,这才看不出青梅来。”   说话时席瑾蔓几人已走到门外,席瑾茹便起身往门口去迎,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席蕙灵往里走。   “三妹妹来晚了,可该自罚三杯。”笑盈盈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还发生了那么一桩事儿,席瑾茹说着亲自为她和席蕙灵解下斗篷,交到丫鬟手中。   “妹妹风寒还未痊愈,不宜饮酒,不如就由大姐姐代劳了?”装作不经意地抽回被席瑾茹握在手心的手,席瑾蔓转头对林文茵和邹梦蝶道,“两位姐姐体贴,想必也不会介意吧。”   脱下斗篷后,席瑾蔓那窈窕风流的身段毕露,立刻再次吸引了几人目光,林文茵涨红了一张脸,气得握着茶盏的手都有些在发抖。   没顾得上几人的反应,席瑾蔓拉过席蕙灵的小手,径直往小圆桌边走去,特意挑了小姑姑最爱的酥炸红梅前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旁,正好挨着林文茵。   给小姑姑夹了些酥炸红梅,并一些其他点心,席瑾蔓这才转头看向几人。   “差点忘了,雪梅,快把我带来的几道点心摆上来。还有我藏了许久的红梅酒,给大姐姐满上,我来迟了确实该罚,这三杯酒,可一杯都不能少。”   席瑾茹虽也被席瑾蔓今日的穿着给吓着了,可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很快反应过来,见冷了场面,赶紧打圆场。   “这倒是便宜了我,别说三杯,四杯五杯都喝得,妹妹那里的好酒,平日里去讨都讨不到呢!”   说着席瑾茹将面前刚倒的酒一饮而尽,才入口,便变了脸色。   姑娘家寻常喝的这些酒,味道多半就跟喝蜜水似的,嘴馋多喝几杯也不打紧,无需怕喝醉了误事,席瑾蔓平日给姐妹们准备的酒便是如此。   可谁知今日,这酒一入口,辛辣味从舌尖一直顺着喉咙往下蔓延,席瑾茹没有准备,差点给呛着了,勉强才能咽下去。   话已经说了出去,席瑾茹不能反悔,只得硬着头皮一连喝下三杯,随后便觉得全身发热,脸颊酥酥麻麻的,似有万千条针尖小虫在上边扭动。   好歹意识还清醒着,生怕自己过会儿出丑而不自知,席瑾茹脸上挂着笑,给身边伺候的杉荷使了个眼色,便安静坐在一旁看着几人,并不准备再掺和说话,只求安安稳稳度过这一日。   “榕妹妹不宜喝酒,便同我一道喝茶吧,我自小便碰不得酒,喝上一口,第二日保准起疹子。”邹梦蝶与席瑾蔓中间隔了林文茵,指了指前边的水晶梅花饺,“榕妹妹尝尝这个,比起糕点,这一桌我最是爱这一道。”   有丫鬟夹了一个梅花饺来,明澄澄的饺皮透出些许粉嫩的色泽,小小巧巧一个,煞是可爱。一口咬下,里边包裹的红梅花酱甜滋滋地流出来,艳丽红润,香味浓郁,满口溢香。   “味道果真是极好,邹姐姐多吃些。”席瑾蔓面上对邹梦蝶报以一笑,心里还在回味着她的那句“榕妹妹”,要知道从前两人若是碰上,她向来是唤自己席三妹妹的。   所以,她这是想主动亲近自己?   虽同是京中贵女,却也分不同的圈儿,像邹梦蝶与林文茵两个,席瑾蔓自小便认识,却从未在一起玩过,也没有什么交情,哪怕有着邵家这道联系在,奈何林文茵同席瑾蔓却处不到一起去,因此席瑾蔓至今想不通,她们两个今日为何会来。   突然想起邹家与席家,上一世似乎再过些时候,便会传出两家破裂的消息,尔后传出的消息,是两家婚事不了了之。   上一世这事儿就像是打水漂,轻轻划过水面,随后便恢复原状,席瑾蔓便没放在心上。   这么看来,此时邹家便已经有意大哥了,就是不知大伯母是什么意思。   既然此时她还抱着嫁入席家的念头,那自己接下来做的这些,倒更不用担心有人会说出去了。   想通这些,席瑾蔓便不再花心思,在邹梦蝶身上,给小姑姑夹了个梅花饺,看她两腮鼓鼓囔囔的,吃得十分有滋味,便任她在一旁吃,转身对林文茵道:“林姐姐,自三月丹阳郡主府的诗会后,倒是许久未见。”   “席妹妹懒怠出来同我们俗人一道玩儿,我们自是强求不得。”   林文茵祖父是兵部尚书,一家男丁大半从的武官,都是个暴脾气,二鱼目染之下,哪怕林文茵的娘亲,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可林文茵的总受了影响的。   平时还克制些看不大出来,可若像现在这般气恼极了,说起反话便显得刻薄起来。   若说林文茵前边那次说席瑾蔓的话是无意之举,这次当面嘲讽便是故意为之了。   “林姐姐说的什么话,我爹娘对我家教甚严,整日里忙于学习言容德工,不得闲暇,从前便不常出门,林姐姐是知道的。”说罢席瑾蔓一个媚眼抛向林文茵,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话说得正经,可配上那个媚眼,哪还有可信度。   那眼神落在男人身上,怕是得酥了骨头,可落在气火正旺的林文茵眼里,便是搔首弄姿,更是火上浇油。   自己那芝兰玉树的表哥,竟要被这么个妖艳俗物给糟蹋了。   论身份地位,肃国公府听着好听,可谁不知早前些年便不得圣心,且家中子嗣单薄,想要翻身几乎无望。   论容貌才华,席瑾蔓长着一张不安于室的面容,自前两年相貌张开后,背地里便不知被多少人说是狐媚子、祸人精,将她与自己表哥的名字放在一处,平白连累了表哥的清白好名声。   尤其大半年未见,愈加不知羞耻,竟连这种衣裳都穿得出来见客,可见传闻确实没错。   一想起前些日子听到有人暗中调侃,说此女入了邵家门,说不定过个三五年,便得给邵大郎戴绿帽子,林文茵便气得牙痒。   那时林文茵还不信,觉着席三姑娘虽看着妖娆,自己看不上,但言谈举止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如此看来,倒是自己走了眼。   “你……你表哥他……”   听见声音,林文茵强压下心头怒火,再一抬眼,只见席瑾蔓早换上了一副娇羞扭捏的表情,欲语还休。   谁也没注意到,窗柩外,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里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4!那对小眼睛真不是四叔的!   理由一,我四叔才不做这种趴窗偷听这么没格调的事。   理由二,我四叔怎么可能会眼睛会这么小!   是时候该亮出我四叔的卡姿兰大眼睛证明清白了。   感谢“作业好多哭唧唧π_π”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兰卿”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猴子????”灌溉的5瓶营养液   感谢“小染”灌溉的3瓶营养液   感谢“白色的鱼”灌溉的2瓶营养液   感谢“假装我是个壕”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31章   阳光透过白琉璃窗扉照入水阁内, 这是席家女眷冬日里最爱来的地方。   水阁布置精致, 却并不大, 四面窗棂皆安着价值不菲的白琉璃,这还是当年席家鼎盛时, 圣人赏赐的, 整个肃国公府只此一处。   透过白琉璃,四周的景致毫无阻挡,纤毫毕现。席瑾蔓的位置刚好能照到太阳, 如玉的肌肤白在阳光下更显通透。   “你表哥他……他可有说什么时候进京?”   羞羞哒地说完这句话,席瑾蔓忙低下头去, 眼睛盯着眼前小碗中的酥炸红梅目不斜视,手捧着茶盏小口喝着红梅茶, 跟个新进门的小媳妇儿似的。   原本席瑾蔓说话的声音便让人觉着清甜可人, 此时故意为之,落入林文茵的耳中,简直甜腻得慌,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差点就想扔了手中的玉箸夺门而出。   说是表哥, 谁都知道席瑾蔓指的是林文茵的哪个表哥, 林文茵压根不想在此时提到邵易谦, 哪怕只是从席瑾蔓嘴里说出,都觉着是对自己那清风朗月的表哥的侮辱。   “时候到了,自然就来了,你急什么!你若是真急, 自个儿写信去泉州问我姨母去!”   林文茵气得满脸通红,倒是席瑾蔓脸颊上只红晕浅浅,不知道的还当林文茵,才是那个要嫁给邵易谦的。   开年后八月秋闱,邵易谦定是要来京城的,只是不知会提前多久到。   秋闱后三个月,便是席瑾蔓与邵易谦的婚期,席瑾蔓问问也在情理之中,在座的除去席蕙灵和席瑾慕两个,剩下几人年岁相当,也都能理解席瑾蔓的心思,倒显得林文茵的回答不近人情。   席瑾蔓是记得邵易谦三月就来了京城的,这么说不过就是想要把话题扯到邵易谦身上,顺带着再添一把火,惹怒林文茵罢了。   “林姐姐说的是,不过最近我闲来无事,常做些针线活计,便想到了邵夫人……听闻邵家有个表姐,针黹女红最是精通。”   席瑾蔓话未说透,众人却都听出来了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未过门的准儿媳妇,想给未来的婆婆做些东西,却怕手艺不如养在邵夫人跟前的表姑娘,被她给比了下去,故此来找林文茵探探那表姑娘的底呢。   “表姐的刺绣,是我姨母亲手教导的,深得姨母真传,常听姨母夸赞她聪慧。就前些日子,泉州来的船上,带来了表姐送给我香囊,上面绣了对鸳鸯栩栩如生,如此精巧的手艺,京城里怕是没几家姑娘能比得上的。”   林文茵将表姐夸赞了一番,一旁的邹梦蝶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两人关系亲密,邹梦蝶明明前几日还听到林文茵说起,说那表姐送来的香囊,她看都没看,直接赏给了身边的丫鬟呢。   说起来那表姐,林文茵自己与她并不熟悉,倒是听娘亲提过她几次,按那表姐的说法,似乎与娘亲这里也是沾亲带故的,不过娘亲却说,是往上不知哪一辈的旁支。   这样若算得表亲,那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没有成千,也得有上百。因着娘亲私底下每每说起时,语气里十分不屑,连带着林文茵也不喜这个表姐。   但是此时,席瑾蔓简直比那个表姐还要惹人厌得多,若是能拿那个表姐刺一刺席瑾蔓,林文茵自然开心。   “原来如此,邵夫人教导有方。”席瑾蔓脸上有些失落,就这样还不忘夸赞未来的婆婆,看起来十分想讨未来婆婆的欢心,“邵夫人十分喜欢这个表姑娘吧?”   “那是自然,表姐自幼长在姨母身边,又端庄懂事,善解人意,姨母待她就如同亲女儿一般。”   林文茵继续膈应着席瑾蔓,看她那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样,却丝毫不觉得爽快,反而心火越旺。   “原来如此。邵夫人是喜欢端庄的姑娘。”席瑾蔓像是喃喃自语,下了定论。   突然席瑾蔓又转头看向林文茵,眼里满是希冀:“那邵公子呢?他也觉得女子该端庄娴静些?”   那双水眸如一汪清泉,盈盈脉脉,清澈见底,看得人不忍拒绝。林文茵明明讽刺的话就在嘴边,一时却说不出话来,怔了一怔后才开的口。   “那是自然。”虽语气仍有些冲,声音却小了许多,也没有再说其他难听的话。   听到的一瞬间,席瑾蔓眸子便盈满泪水,却强忍着不愿流下来。   就在此时,闷头吃了半响的席蕙灵咽下满嘴的糕点,又喝了半盏红梅茶,总算抬起了头,一一扫过众人后,将视线停留在邹梦蝶身上。   “你的衣裳好看!”软糯糯的童音天真无邪,一时便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几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邹梦蝶的身上,就连泫然欲泣的席瑾蔓也不例外。   起初听到席蕙灵的话,邹梦蝶除了被夸赞的欣喜,并未觉出其他不对,直到自己低头一看,脸上刚浮现一半的笑容便僵住了。   时下京中正流行掐腰的式样,邹梦蝶的这件小袄与席瑾蔓一样,都是这个款式。   不同的是邹梦蝶身形纤细,说难听点就是身材干扁,腰身一收后,不盈一握的纤腰更显出弱柳扶风之态,让人心生保护欲,想要好好呵护。   除此之外,没有几两肉的身材并不会让人想到其他,更不会让人觉得如席瑾蔓一般凹凸有致,惹火招眼。   同是一式样的衣裳,若说席瑾蔓穿得不庄重,自然也能说邹梦蝶。   这话其他人说出来是招人恨,可由席蕙灵说出来,再合适不过,私底下撇开不说,哪家姑娘会明面上同一个小孩子计较,更何况席蕙灵还是在场几人中,辈分最高的一个。   “还别说,邹姐姐身上绣的玉兰花,真是十分别致。正巧我得了块布料,想做条马面裙,却愁不知该绣什么花。妹妹在这里厚着脸皮,向邹姐姐讨个花样子,邹姐姐给是不给?”   席瑾慕这个活泛性子,说出的话语气里也带着俏皮,让人听着便心生喜爱,更别说席瑾慕这一番话,直接将席蕙灵指的“好看”,说成是上头的花样子好看,与式样无关,替邹梦蝶解了围。   “给,自然是给的,今儿回去我就描一个花样子,让人送过来。”邹梦蝶感激地看了席瑾慕一眼,脸上的尴尬尚未完全褪去。   一时几人客套地聊起了花样子来,席瑾蔓没料到会出这变故,惊讶地转头看向席蕙灵,却见她正张大了油滋滋的小嘴,一口吞下一个酥炸红梅。   鼓起的小脸蛋一动一动,努力地咀嚼着嘴里的吃食,似乎是感觉到边上有人投过来的视线,席蕙灵转头,见是席瑾蔓,对她露出一个油滋滋的甜笑,懵懂清纯。   席瑾蔓被这事儿一打岔,眼中的泪水早收了大半,回了个笑容给小姑姑,眸中亮晶晶一片。   心里暖融融的,对小姑姑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管她如何,总之小姑姑这一出事儿,席瑾蔓是彻底放下心来,不用担心今日的事,日后会被扯出来再说。   这种黑历史的事,席瑾蔓之所以敢穿着这一身出来招摇,不担心传出去坏了名声,便是赌今日不会有人说出去。   席家姐妹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名声,定不会往外说,这点毋庸置疑。   而林文茵,自己与邵家的亲事好歹尚未解除,传出去也是损了邵家的颜面,便是看在邵家表亲的份上,林文茵也不会往外说。   但是家中母亲林文茵大约不会瞒着,等日后邵夫人向林文茵的母亲打听起自己,闲言碎语一听,便更不愿结这门亲,两家退亲也更容易。   这一日并不会远,还记得邵易谦来京城后没多久,邵夫人放心不下大儿,亲自赶来京城照料他的起居。   席瑾蔓倒盼着他们早些来,这样才能早日将婚约解除。   唯一要担心的便是邹梦蝶,席瑾蔓只能凭邹梦蝶与林文茵的交情,赌林文茵会叮嘱她不说出去。   可现在经过小姑姑一句话,将邹梦蝶也给扯了进来,彻底绝了她将这事儿说出去的可能。   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说席瑾蔓穿得不得体,邹梦蝶今日穿的与自己一式的衣裳,到时邹梦蝶自己也逃不了。   于其他人,林文茵为了好姐妹的名声更不能说。而从席家姐妹来看,这事儿发生在席家,邹梦蝶出事席家也摘不掉。   拿出帕子为小姑姑擦干净嘴巴,席瑾蔓施施然起身,今日目的大致已经达到,是时候告辞了。至于邵易谦的其他一些事儿,等日后寻个人少的时候,再向林文茵打听为宜。   等席瑾蔓牵着席蕙灵走后,剩下的几人也没了再聊的兴致,没一会儿便散了。   窗棂外,一只油光发亮的鹩哥,正啄食着糕饼碎屑,空啄了几次,实在是吃不着。   生气地抬起头,一双绿豆大的润圆眼珠子,隔着白琉璃窗扉往向水阁内望去。眼见着几个婢女鱼贯而入,将满桌的残渣糕点尽数收走,鹩哥这才悲伤地收回视线,扑腾着黑亮的翅膀飞走。   “馋死宝了,馋死宝了!”   “你的衣裳真好看,你的衣裳真好看!”   “喜欢端庄的姑娘,喜欢端庄的姑娘!”   “馋死宝了,宝要吃糕!”   一路飞远,伴着嘹亮的声音,就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猜猜鹩哥谁家的。给猜对的小天使发大大大红包。(我赌你们都猜不对,万一我赌赢了,奖励我周末吃火锅去!)   四叔说再不放他出来,就把我和大黑放一起玩。迫于四叔淫威,下章多给他点戏份。   另外就是很头疼的错别字,每章发上来前我都要改至少3遍,每遍还都能挑出错字来,就这样坏虫虫依然捉不完...所以决定在评论里“每一处第一个”指出错字的,送小红包一个。本条长期有效。   谢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手榴弹!笔芯表白~   谢谢“叶居夏迟”灌溉的20瓶营养液   谢谢“mao”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凉了时光病了心”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w”灌溉的5瓶营养液   么么哒~ 第32章   一出水阁, 恰好迎面扑来一阵大风, 过大的温差冻得人牙根发酸打着哆嗦, 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为小姑姑带上风帽,席瑾蔓自个儿却觉着神清气爽, 深吸两口清新空气, 只觉肺腑间浸润舒畅,再开心不过了。   这个时候,最好是立马去找娘亲哭诉一番, 委婉地让娘亲知道,邵家人并不喜欢自己这一款。   但算算时辰, 从行起院出来已有大半个时辰,去找娘亲至少又得要花半个时辰, 超出了与四叔的一个时辰之约。   算了, 娘亲那里晚上再去也行,与四叔约定在先,先去找四叔要紧。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正好回趟玉笙院,先把这身衣裳给换了, 可不能穿着这身衣裳去见四叔。   想到这, 不禁又回想起先前, 竟误以为四叔要占自己便宜的那一幕,席瑾蔓脸颊染上一层红晕,滚滚发烫。   清了清嗓,席瑾蔓忙转头看向小姑姑, 引开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小姑姑,今日的酥炸红梅油了些,待会儿喝点雪梨汁可好?解解腻。”   席蕙灵点点头,头却没有转回来,依旧盯着一边的枝头看个不停,用手指指了给席瑾蔓瞧。   “榕榕,你看这鸟儿好漂亮。”   席瑾蔓顺着席蕙灵的手指望去,果真见绿叶白雪的枝头间,是站着一只席蕙灵所说的鸟儿,仔细一瞧,不由驻足。   那鸟儿因着通身雪白,隐入白雪间倒难以让人发现它的踪迹。而鹅黄色羽冠与脸颊上的两团标志性晕红,让席瑾蔓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品种来。   “这是玄凤鹦鹉,奇怪,也不知是谁养的,怎么会在这里。”   席瑾蔓心头微动,上一世在坤云山上,也有这么一只玄凤鹦鹉,常伴在自己身侧。   不过那只玄凤鹦鹉并非是席瑾蔓所养,而是因着院子里有棵硕大的高榕,被结出的榕果给吸引来的。有时落在枝头流连好几日,有时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几日,全凭它高兴。   那只玄凤鹦鹉甚少开口,席瑾蔓一度以为它并未被人训练过,压根不会讲话。直到后来相处久了,偶尔听它说过几句,才知它只是懒得开口。然而任凭之后席瑾蔓如何引诱,它却一脸冷漠,全然不搭理她。   此时见了眼前的这只,与记忆里的那只几乎长得一个样儿,席瑾蔓不由有些心动。   “这玄凤鹦鹉不知谁养的,雪梅你待会儿让人盯着点儿,看它往哪里飞,若是无主的,拿点浆果五谷,给引到玉笙院去。”   若真是无主的,席瑾蔓也没想要抓了关进笼子里,只想如上一世一般,若它愿意来便喂点吃的,想飞走了也不打紧。   “姑娘,这鸟儿奴婢从水阁里出来就见到了,已经就跟了咱们一路了,您说会不会自个儿就跟着咱们回玉笙院了!”   雪梅也十分喜爱这漂亮的鸟儿,话虽这么说,却依旧吩咐小丫鬟找人来盯着,生怕半道上跟丢了。   席蕙灵眼里满是羡慕,附和地点点头,她也是一早就看到了这漂亮的鸟儿了的。   席瑾蔓瞧出了席蕙灵的心思,隔着风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她:“小姑姑若喜欢,等小姑姑满八岁了,我给送小姑姑一只。”   席蕙灵闻言有些欣喜,随后笑容便淡了许多,摇了摇头:“不要,我想看的时候去找榕榕。”   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小姑姑的小脸蛋儿,席瑾蔓也不劝她,只说了个“好”字。   福寿堂里祖母喜静,叽叽喳喳的鸟儿养不得。若想养,等小姑姑到了八岁,单独开了院子后便吵不到祖母了,可即使如此,小姑姑都生怕祖母不喜,不愿意惹麻烦。   若是曾经那个不知疾苦的自己,席瑾蔓或许还会劝她,养只鸟儿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可经历了后几年那些事,席瑾蔓才懂世上并非所有事,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自己可以任性妄为,那是仗着爹娘宠爱,而小姑姑,虽只是件小事,但要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不得不顾虑嫡母的心思。   所以说,还是得早些让小姑姑和四叔培养出感情来,上一世小姑姑跟着四叔,离开肃国公府后活泼自在,哪像现在,一丁点儿的人,处处都小心克制着自己。   看着那只正梳理着羽毛的玄凤鹦鹉,席瑾蔓心想着若是它已经有主了,那便去外头再买一只养着吧,让小姑姑也能高兴些。   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再不走,四叔那里便要迟了。席瑾蔓几人收回视线,动身刚走了几步,突然那玄凤鹦鹉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几人跟前。   “榕姐儿跟我来!”玄凤鹦鹉完全是一副趾高气昂,发号施令的语气,说完不等几人的反应,直接往前飞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可置信。   “它这是……是在叫姑娘?”雪梅呆呆地望着前边已经飞走了的玄凤鹦鹉,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我们先过去看看,环儿你们几个先送小姑姑回去。”说着席瑾蔓提起裙摆,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不知为何,许是这只玄凤鹦鹉与上一世那只过于相像,席瑾蔓下意识便信任它。   况且反正是在自己府里头,又有许多人一起跟着,想来是没有危险的。若那玄凤鹦鹉,真带着自己走到了偏僻些的地方,那便回头不去就是了。   好在这玄凤鹦鹉似乎是通人性,还知道照顾着席瑾蔓的速度,宁可自己绕着飞,也要沿着席瑾蔓所走的小路上头带路,与席瑾蔓拉开了一段距离,却又不至于让她赶不上。   气喘吁吁地跟着它跑了半晌,直到它飞入了院子里不见了,席瑾蔓才在离那院子三四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姑娘,可要进去?” 雪梅几个手捂住胸口顺着气,跑了一路,全身都热了起来。   席瑾蔓咬了咬唇,盯着前边门上龙飞凤舞的“行起院”三个字,犹豫了好一会儿。   方才那玄凤鹦鹉飞到席瑾蔓跟前时,席瑾蔓分明看到,它左翅有一根羽毛透着淡淡的金色,与上一世坤云山那只一模一样。   难道……真是四叔养的?   “进去吧。”席瑾蔓看看时辰,已来不及赶回去换衣裳,只能直接去了。   在庭院时往四叔书房的窗子望去,只见窗子如自己离去时一样紧闭着,看不到四叔在做什么。   照例让几个丫鬟去角房喝茶,又让人去接小姑姑来,席瑾蔓便手提着食盒,一个人进了书房。   透过镂空的百宝架望去,原以为四叔又在看书,谁知四叔正站着执笔奋笔疾书,不用看字,光看四叔那架势,便已觉气势十足。   深邃的轮廓因紧绷的神情而更显刚毅,剑眉下一双眸子如一潭深泉,幽不见底,波澜不惊。整个人如悬崖绝壁间攀长的苍劲青松,雄气勃发,傲然屹立,却又坚不可摧。   踌躇着走上前,席骏铮正好收笔,抬起头看向席瑾蔓,原本眼底的凝重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怡然。   “四叔。”席瑾蔓乖巧地微微弯膝行了一礼,呼吸间仍稍稍有些急促。   “嗯。”席骏铮的视线,落在她跑了一路红彤彤的脸蛋上,含水的眸子比平时更水润,视线下移,再看她被斗篷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身躯,不禁挑眉,“怎么不把斗篷脱了?不热?”   席瑾蔓捏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关节处有些泛白,笑容有些僵硬,隔了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不热。”   话音刚落,一滴香汗从额间滑落。   跑了一路,此时里头的小衣都湿透了,天知道席瑾蔓此时有多难受!   席骏铮笑,打开案边的暗格,取出一把玉骨扇,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朝席瑾蔓身上抛去。   亏得席瑾蔓及时反应过来,另一只空余的手忙从斗篷中伸出去接,玉骨扇冰润光滑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似乎稍稍减弱了心中的浮躁。   “可别在我这里中暑了。”席骏铮话里分明是调笑她。   上一回冻着了也不说,这一回席骏铮特意算着时间,在她来前燃了暖炉,她却又把斗篷穿上了不肯脱,给自己找罪受。   回想起她离开前她双手环胸,一脸戒备地望着自己的模样,莫不是还以为自己真要占她便宜不成,这才裹得这么严严实实地来?   这小姑娘小小年纪,脑袋里一天到晚也不知在想什么,虽说席家的女儿自己从未把她们当侄女,但自己得多禽兽,才会对这么个小辈起这种龌龊念头。   席瑾蔓自然也听出了四叔话里的意思,被挤兑得满脸通红,颇为气恼地把玉骨扇放在了跟前的案上,“砰”地一声尤为清晰,好在还记得是玉的,没有用多大力。   “四叔若是怕我中暑,把暖炉灭了不是更快?”   许是因着四叔方才与自己开了个玩笑,无形中壮了席瑾蔓的胆子,助长了她的火焰,席瑾蔓脸颊气鼓鼓地偏过头去,心里头却又有些偷乐。   四叔不苟言笑,若是不愿搭理谁,直接便将人赶出去了,哪里还会废话。这回与自己开玩笑,岂不是证明了自己与旁人不同,四叔在纵容着自己呢。   这么一想,席瑾蔓剩下的恼怒也烟消云散,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不禁往前凑近了两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四叔,你是不是养了只鹦鹉?方才我见着了一只漂亮的玄凤鹦鹉,据我所知,除了三婶那儿养了只鹩哥,其他院子里还没人养鸟儿的。”   不欲再提前面的事,席瑾蔓主动跳过前边的话题,问了个进门前就想问的。   顺手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案上,又将刚放下的玉骨扇若无其事地拿回手中,轻扇起来,仿佛方才并未嫌弃过这把扇子。   “是玄凤,我养的。”席骏铮一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个,并未推诿。   见四叔承认,席瑾蔓一时心头有些微妙。   既然是四叔养的,那上一世为何会在坤云山上出现?况且还不是一日两日,断断续续也有好些年。   作者有话要说:  鹩哥是三婶的,今天被玄凤抢了风头,明天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把风头抢回来。   谢谢“猴子????”灌溉的15瓶营养液   谢谢“无双丷颜玉”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媽媽叫我回家吃飯”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男神家的吃货”灌溉的3瓶营养液   谢谢“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碧雪玉簪花”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33章   “自我回肃国公府, 就还没见过玄凤, 也不知它这些日子都去了哪儿游荡去了。”   席骏铮见席瑾蔓似有所思, 便补充了一句。   这还真是实话,这鹦鹉说是席骏铮养的, 其实这两年里就没吃过席骏铮一粒粮, 向来都是放养的,得等它良心发现了,这才舍得回来看看主人。   方才席骏铮正在这里研墨, 窗棂忽被“笃笃笃”轻敲三声,而后是玄凤颇为自豪的声音响起:“我把榕姐儿给你带来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玄凤性子孤傲, 轻易不会开口,难得一次说这么多字, 等席骏铮研完墨再打开窗子, 早没了玄凤的身影。   听玄凤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也不知这几日里玄凤对席瑾蔓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席骏铮这才解释了一句, 撇清了和玄凤的关系, 省得小姑娘误以为是自己教的。   席瑾蔓听了四叔的话, 心想着难不成上一世还真是那么巧,偌大一个京城,偏它正巧看上了离京城颇远的坤云山上的榕果?或者是某一次跟着四叔去过坤云山,便看上了那儿, 长居了下来?   按四叔这么说来,上一世玄凤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得比和四叔的多得多,自己反倒更像是它的主人。   虽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疑虑,不过席瑾蔓却总觉得哪儿有些奇怪。   额前密密的汗珠往两边滑落,润湿了两鬓的发,席瑾蔓却固执的不肯脱下斗篷,只一个劲儿地拿玉骨扇扇风。   “四叔的这玄凤鹦鹉名字叫什么?”   席骏铮放下狼毫笔,坐入太师椅中,闻言动作顿了一顿,看了席瑾蔓一眼,这才缓缓开口回答。   “就叫玄凤。”   “......好名儿。”如此不经心的名儿,一看便是四叔压根不耐烦搭理它,席瑾蔓倒有些心疼起玄凤来,怪不得它整日不着家。   此时席瑾蔓还不知,玄凤压其实根就没名儿,原本大伙儿都直接叫它鸟儿,到后头鸟儿渐渐多了,这才叫了玄凤来区分它们。   待得越久便越觉得闷热,有些喘不过气来,席瑾蔓见四叔没注意自己这里,便乘机悄悄解松了斗篷系带,又稍稍将小袄衣领处拉低了些,微微抬起脑袋,对着衣领处扇风。   等席骏铮再抬起头,只见她露出的那一小段脖颈肌肤纤细秀长莹润,已是浅浅樱粉色,没有一丝瑕疵。   再往上,光滑的脸蛋就像是煮熟的虾子,两鬓边几缕垂下的发丝被浸湿,绕了个诱人的弧度,贴合这颊边,平白又添了几分媚色。   “你坐吧。”席骏铮视线稍作停留,便又很快挪开了。眼角有一片影子不停来回摇晃,心里倒是想过将暖炉灭了,将窗子打开,却又有些不甘。   自己什么都还没做,为何要像防贼似的防自己?   听了四叔的话,席瑾蔓这才意识到自己来了这么久,都还没坐下。   回头看了看前几次坐的小榻,这离四叔也忒远了些。环顾了一周,忽想起落地罩外的小圆桌有了好几张小凳,便跑去搬了个来,就放在她原先站着的地方。   这么跑了几步,席瑾蔓更是觉得热得慌,不由又将斗篷的系带放松了些,原本紧勒在脖颈下密不透风,此时已经松松快从肩头滑落。   直到坐下后,席瑾蔓才发觉这位置不大好,与四叔面对着面坐,便比四叔矮了一截,还不如站着有气势。   席骏铮看了她搬凳子的举动不由失笑,这小姑娘就这般愿意亲近自己?不是前边还怕自己的吗?再说这国公府的人,哪个不是看到自己便躲得远远的,偏这小姑娘特立独行。   方才所写的那张宣纸墨迹已干,席骏铮随手从案上拿起。席瑾蔓见了不由凑近了些,想看上头的字。   “四叔,你写的什么?”   “不过就是随手写的。”说着席骏铮将宣纸往案边小篓里一扔,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话   小篓里已有三四张同样的宣纸,席瑾蔓先前并未看到,此时一见,便知这些都是四叔准备丢弃的。   这么好看的字,就这么丢了,岂不可惜?   席瑾蔓站起身来走上前两步,指着小篓找四叔确定:“四叔,这些是都不要了吗?”   “不要了。”   “既然四叔不要了,不如交给我处理可好?”至于怎么处理,便是席瑾蔓的事儿了。   几张破纸,不知她有何用处,但席骏铮一对上那对满是期待盯着自己的眸子,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   “随你。”   “多谢四叔。”平淡的两个字,却让席瑾蔓喜上眉梢,脚步轻快地走到四叔边儿上,蹲下将几张宣纸捡出,一张张揉平。   一眼扫过,宣纸上的黑墨铁画银钩,气势恢宏,席瑾蔓没来得及细看,将宣纸交叠卷起,握在手中便站起身来。   席骏铮低头便能看到一个乌黑的脑袋,柔密黑稠的发丝散落一肩,看着不禁想用手在头顶揉一揉,将肩头的发丝拢在手心,看看究竟有多头发。   才刚站稳,席瑾蔓突然感觉到脖子一勒,斗篷从肩头向后滑落,下一瞬脖颈间松散的结便被一股拉力解开,整个斗篷滑落到地上。   席瑾蔓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当场僵硬住。   斗篷掉落瞬间带起的风轻拂过席骏铮的脸庞,紧接着是一具妙曼有致的身段展现在眼前。   与平时不同,这回两人近在咫尺,又是一坐一站,席骏铮只需微微抬起脑袋,两团鼓囊几乎便能占满席骏铮的所有视线。   尤其是随着她深呼吸的动作,那两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加膨大,圆润饱满。   将视线稍稍往下,只见那腰又被掐得极细,尤其是与上边的一对比,显出一股娇弱来,极大地弥补了一般之人胸大而带来的微胖的错觉,两种极至相得益彰。   还未看脸,光看这身段便让人心猿意马,就连席骏铮也不过才看了两眼,便觉气息有些不稳。   席瑾蔓还是之前的表情,僵着手,装出神情自若的模样,弯腰要拾起斗篷。   要自然!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自己不过是穿了件寻常姑娘家都会穿的衣裳,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种时候,越是自然,才不至于使场面更加尴尬。   这么安慰着自己,席瑾蔓这才不至于不顾形象地快速捡起斗篷,随着心意将自己裹个严实。   直起腰正要将斗篷穿上,席骏铮喉头微动,移开了视线。   “这般热,既然脱了就别穿上了,找罪受。”   见四叔神情未变,席瑾蔓原本想披上斗篷的心思也烟消云散了,不由松了口气。   自己果然是想太多了,四叔是什么人,撇开是自己长辈不说,就光四叔坐怀不乱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些,怕是在四叔眼里,自己和他那些同僚手下没什么区别。   这么一想,席瑾蔓便不再扭捏,动作神情也真自然了许多。   “好,多谢四叔关怀。”席瑾蔓大大方方地拿起方才放在案上的宣纸,往自己所坐的小凳走去。   自然席瑾蔓也没有发现,一道炙热的目光紧紧正紧盯着她袅娜而行的背影。   等席瑾蔓坐下时,便看到四叔竟又将自己晾在了一旁,拿起书自顾自看了起来,不由气结,眼珠子咕噜一转,便看到书案上的食盒。   “四叔饿了吗?要吃些糕点吗?”   睨了一眼那漆红三屉的食盒,席骏铮摇了摇头,又将心思放回了手中的书上。   席瑾蔓抿嘴,大姐姐送来的便收下了,自己的却连看都不屑打开看一眼。   也知四叔不爱吃甜食,席瑾蔓只这么一想而过,并未真生气,没胆再打扰四叔,省得惹人厌烦,过了会儿便自个儿拿了本游记来看。   谁知才看了会儿,四叔竟自己放下书开了口。   “那书上有一处说错了,牧呵原不盛产枣。”   席瑾蔓明澈水亮的眼睛瞬间更添光彩,笑出了个灿烂的梨涡:“那四叔跟我讲讲那儿盛产什么。”   这可算不得是自己打扰四叔看书的。   虽说四叔过了年也要参加秋闱,因此席瑾蔓方才没有再打扰他,但既然这回是四叔主动提的,那便不算打扰,对四叔,席瑾蔓总有一种盲目的自信,无论如何,四叔总会得到他想要的。   行起院中一派岁月静好,可三房的院中则鸡飞狗跳。   三太太崔氏的这只鹩哥是个活宝,往常就爱唱大戏似的模仿人,尤其是那惟妙惟肖的语调,配上鹩哥特有的嗓音,简直辣耳朵。   不过日子枯燥,偶尔听听调节调节心情,也算是崔氏排挤寂寞的法子。   大伙儿都不会想到要防鸟,有时便是看到了,也没想到它会听一遍就会了,这倒让崔氏知晓了不少事情。   今日一个没看住,竟让鹩哥又偷飞了出去,回来后就一个劲儿讨吃的。吃一块糕便学两句今日听到的话,起初崔氏还云里雾里的没懂,到后来听听不对劲,一琢磨便知要坏事。   待要再问,鹩哥已经吃饱喝足,直接拍拍翅膀飞走了,追都追不上。   这事儿可大可小,让人将鹩哥绑了来,崔氏犹豫了会儿,一拍大腿,便赶去找二嫂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凤:说我高冷?两年没喂我吃过一粒粮,还想让我给你好脸色?要脸伐?   有二更,但是会晚上。   谢谢博博熙熙扔了3个地雷~~~笔芯~~   谢谢“草木荣”灌溉的10瓶营养液~~啾~~ 第34章 (二更)   三太太崔氏性子爽辣, 与周氏关系又融洽, 这时候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当然其实也就只是把从鹩哥嘴里听到的复述了一遍, 并未加入自己的见解,其他的便任凭周氏自己决断了。   周氏听后脑袋一突一突地疼, 气得手中的茶盏“砰”地一声砸在了桌上, 溅出一滩水渍。   那晚席瑾蔓同周氏说了邵家的那番话后,周氏怎么也放不下心,今年派去泉州送年礼的还未回来, 便特意找了去年去过泉州,今年又未再去的到跟前来, 细细查问了一番。   听到的消息倒还算是好的,去年送年礼的时候, 有好些夫人太太在邵家, 一番打听之下,知是邵家正给那表姑娘相看人家呢,泉州城中好些人家得了消息,忙着上邵家来打探风声。   听着这些,周氏的心中好过了不少, 好歹邵家是准备把那表姑娘给嫁出去的, 不过随即又有些放心不下。   邵家在泉州是顶大的官, 家中的表姑娘到了年纪,虽身价比不上邵家自家的姑娘,但想要上门求亲的自然有得是。   且听闻那表姑娘在泉州的名声也是极好的,端庄贤淑秀外慧中,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若说邵家真没动过将那表姑娘许给邵大郎的心思,周氏是不信的。   那表姑娘比邵大郎都要大一岁,这会儿也算得是老姑娘了,按理早在前几年就该定好了亲事。若是不满意泉州的人家,想要将那表姑娘嫁到京城来,那也早该前些年送过来了,就这么拖在身边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当初并不准备嫁出去吗?   好在去年的时候开始相人家了,虽年纪大了些,可凭着邵家在泉州的权势,加上那姑娘自己的名声,想来条件放低些,找个人家也不算难。   这两日周氏天天早晚得念上两遍经,不求别的,就求菩萨给那邵家表姑娘许段好姻缘,好别再让她纠缠在邵大郎身边。   可现在一听三弟妹的话,这几日自己那些经怕是都白念了,林家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那表姑娘还未许人家!   一年过去都还未寻到人家,让周氏怎么能不多想,过了这个年,那表姑娘也该十九了,这不急不忙的样子,摆明了是压根没真打算嫁出门去。   “这些话可当真?”周氏实在是不愿相信,一面派人去,将当时在水阁里伺候的丫鬟给召来问话,一面忍不住又询问起崔氏来。心里知道这多半是真的,却还是忍不住抱了丝希望。   “我那鹩哥蠢是蠢了些,养了这几年,还没说过假话的。”崔氏疼这个侄女,也是急在心里,嘴上却不好说什么。   到底是妯娌,该避嫌的还得避嫌,人家女儿的事,自己胡乱出了主意,别到时怨起自己来。   “这丫头,受了委屈怎么也不知来找我。”周氏揉了揉额角,心疼起女儿来。   “榕姐儿许是不想让二嫂担心呢,姑娘家长大了,总是比男孩儿要知道体贴人。”崔氏替侄女寻了个理由。   周氏一想也是,这些日子榕姐儿懂事了不少,很有些大姑娘家的模样。可也不尽然,前几日女儿不就还躲在自己怀里哭来着?   “这丫头别是一个人躲起来了在哭鼻子。”越想越觉得像,周氏忙转头喊了落梅,“落梅,去问问榕姐儿可是回了玉笙院?”   “刚找人去问过,三姑娘从水阁出来,就直接去了四爷的行起院里,到现在还未回玉笙院。”落梅上前来回话,顺便收拾了狼藉的茶盏。   “又在行起院?”周氏有些不高兴,转头跟崔氏抱怨,“也不知四爷院子里有什么宝贝,一天到晚往行起院里跑,你看看,这病才刚好,就又急着去行起院了。”   “四爷是上过战场的,年轻姑娘家总是对这些格外有好感,榕榕好奇,爱往那边跑也正常。想我年轻的时候,二嫂还记得那次骠骑将军战胜归朝吗?   我那时还求了我兄长带我去看呢,隔了这么些年,现在想起来还记得那些战士英姿飒爽的样子呢!只可惜我没有这样一个叔叔,不然我也天天往那儿跑。”   周氏见弟妹一脸陶醉的模样,倒是被逗得暂时放下了压在心头的邵家的事,伸出指头点了点她脑袋。   “那是你,多大的人了,尽浑说些什么,看我不向三弟告状去!我看啊榕榕就是跟你学的,不知道的还当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一副脾气学了个十成十。”   “二嫂尽管去说,也好让我家的那个去练练身子骨,男人啊就该就该健壮结实些,看他身上白斩鸡似的没几两肉,也不知当初怎么看上的他。”崔氏说起夫君,语气间颇为嫌弃。   至于二嫂说的榕榕脾气像自己这事,崔氏则直接避过不谈。   妯娌这么些年,周氏对崔氏私底下的口无遮拦已经习以为常了,并未觉着稀奇。崔氏和三爷感情一向好,三爷惧内的事大家明面上不说,心里头都清楚着呢。   “越说越不像话,晚些定要让三弟好好收拾收拾你去!”说着周氏将桌上的一碟糕点往崔氏身边一推,意思是堵住她的那张嘴。   “别说他了,听着就心烦,如今到了年底,心里压根就没有这个家,哪天不是应酬到老晚,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的,昨晚又是一身酒臭味回来,我一个生气,直接将人扔了出去,赶到书房睡去了。”   崔氏捏着帕子甩了甩手,语气满是埋怨,忽想起什么,一脸贼兮兮地将身体凑到周氏身边。   “二嫂,看你的气色,最近过得挺滋润啊,二哥晚上耕耘得挺努力呀!”说着崔氏还朝着二嫂挤眉弄眼,贼里贼气的。   不提防弟妹突如其来的荤段子,周氏脸上唰地红了一片,双手一把推开崔氏,心虚地左右转了转,还好崔氏说得轻,就在耳边说的,没让其他人听到。   手握空拳,朝着崔氏装模作样地轻捶了几下,周氏脸上发热,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她。   “越老越不正经,老不羞!下次再说这样的胡话,看我不揭了你一层皮!”   “嘿!二嫂,你这话就过了啊!什么叫我老?你摸着良心说我哪里老了?这话我也就房里头说说,有不讲到外头去,有什么好羞的!”   说着崔氏双手摸了摸脸蛋,手下的肌肤触感依旧光滑,这才松了口气。过了年崔氏正好满三十,从二开头变三字开头,正是一个坎,最听不得这些话。   “你不老,就是皮厚。”周氏含嗔轻瞪了她一眼。   嘴上虽这么说,周氏心里却也在犯嘀咕,夫君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反常,从前两人十日里顶多有三四日会做这些事,哪像现在,夜里折腾得厉害,夜夜都要不说,还不折腾个两三次不罢休。   若是从前,这般纵欲伤身,周氏早就开口劝夫君了,可这回周氏自己也存了私心,想再试一回,期盼着能再得一个孩儿。   送走了崔氏,周氏召来水阁伺候的丫鬟,问清了当时的情况,又让这些丫鬟俱都封了口,之后便一个人忧愁起来。   问了女儿的行踪,听闻女儿还在行起院,周氏便忍不住让人去催催,实在等不及就想和女儿聊聊。   而行起院中,席蕙灵自水阁出来,便回了福寿堂,之后席瑾蔓让人去请,被她找了借口搪塞着不肯来,此时只有席瑾蔓和席骏铮两人在。   难得席骏铮主动,说起各地风俗轶事来一桩接一桩,滔滔不绝,席瑾蔓听得兴起,不知不觉间就连人带小凳,直接挪到了席骏铮身旁。   “四叔,杀二当家是因为那二当家比大当家还坏吗?”   “那二当家当初上山前,为了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将三岁的儿子和身怀六甲的妻子,通通亲手勒死了。”席骏铮语气平淡,并没有起伏,仿佛只是说着一件寻常的事。   这样的人,够狠,若是为自己所用,是利器,但稍不小心就会反刺到自己,况且他还没那本事,能让席骏铮将他放在眼里,没必要花那些心思收服他。   “......没人性,该死!四叔杀得好。”席瑾蔓听到耳朵里却是另一层意思,还当四叔是因着他没人性,才只杀了他一个,留下了别人,心想着四叔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四叔,那些被劫走的金子珠宝,最后都还回去了吗?”问完了土匪窝的人,席瑾蔓又关心起土匪窝的财宝来。   “没有,被我私吞了。”   席瑾蔓有些愣住地看着四叔,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四叔他私吞赃物这种事,席瑾蔓她并不想知道啊!   “想知道藏在哪里吗?”见小姑娘总算闭了口,达到目的的席骏铮抿唇一笑。   小姑娘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对什么都好奇,一下午四叔四叔地叫个不停。   席骏铮方才特意说了个稍血腥的,还当能吓住她,没想到她也就有些吃惊,随后很快就恢复了,这才换了这个,想看看小姑娘什么反应。   “别!别告诉我!”席瑾蔓忙出声阻止,就怕四叔一个嘴快说了出来。   “放在那里我也用不了,不如分你两箱做嫁妆?”见这个有效,席骏铮继续逗弄着她。   “不要!我的嫁妆已经够了!不需要别的了......”   再一瞧四叔嘴角挂着得逞的笑,席瑾蔓才知四叔是故意的,不过还是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想要,四叔你自己藏着吧。四叔,你跟我讲讲当时你扮成土匪做了些什么呗。”   席骏铮失笑,总是明白了这小姑娘小胆挺肥,这些都吓不倒她。   不过,嫁妆准备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我觉得我媳妇可能只是想找个会说书的。   四叔快开窍了。   谢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   谢谢“黍离”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凉萤”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六味地黄丸”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mao”灌溉的10瓶营养液 第35章   周氏派去传话的小丫鬟到行起院时, 席瑾蔓听得兴致正浓, 心里万分不情愿离开。   不过娘亲那儿是正事, 轻重缓急席瑾蔓还是分得清的,眼前一等大事是解决邵家婚事, 二等大事是要准备好宫宴上, 要送给姑姑岚妃娘娘的贺礼,然后想法子留下和她谈几句话。   至于四叔这里,哪怕心里头再想留下, 也只能排第三等。   别别扭扭站起身,席瑾蔓扼腕叹息, 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惋惜不舍。   “四叔,那剩下的我们明日再讲可好?”   席骏铮挑眉, 这是真把自己当说书先生了?讲了一下午不够, 这说书先生还得长久做下去?   席骏铮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将从前那些攸关生死存亡的事,风轻云淡地拿出来嚼一遍,竟是为了哄个小姑娘。   看着她那依依惜别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她是要出门去, 十天半月见不着面了。就在一个府里头, 从玉笙院到行起院也就几步路, 什么时候来不行?   “你想来,自己过来就是了。” 不得不承认,小姑娘这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席骏铮心里头很受用就是了。   得了四叔的允诺, 席瑾蔓高高兴兴地告辞了,临走前还不忘将书案上,那几张被四叔丢弃的宣纸给带走。   目送那个聘聘袅袅的背影出了门,席骏铮拿起茶盏,想要喝口茶润润喉,却发现茶盏不知何时早空了。   席骏铮失笑,这一下午说的话加起来,怕是都能抵得上平时一个月所说的话了。   没了小姑娘没完没了的问话,书房里一下子便静默下来。这小姑娘,起先虽是装的,但好歹还有些腼腆文静的模样,如今除去了这层伪装,一张嘴呱噪得很,一刻也不肯停歇。   这么想着,席骏铮眼底却露出一丝笑意来,随后便觉得四周静得人心慌,再抬眼看向书房之中,入目皆是一片枯朽荒凉之感。   或许,先前那些生机盎然的假象,本就是小姑娘带来的,如今她走了,便把一屋子的活气也给带走了。   出了行起院好一会儿,席瑾蔓回味着四叔说的那句话,忽然就琢磨出了不同的味道来。   四叔说,你想来,自己过来就是了。话里可没指明了单说是明天一天,是不是说以后,自己想来行起院就可以来的意思?   若不是已经走出了挺远的一段距离,席瑾蔓恨不得立刻跑回去问问四叔,到底自己有没有理解错。   不管事实如何,席瑾蔓自己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意思,若非还记得娘亲院里的人就在身边,席瑾蔓非笑出声不可。   拉低了风帽,低头憋着笑意忍了一路,原想着找娘亲哭诉一番邵家的恶行的,可直到欢欢喜喜地走到正院前,席瑾蔓才发觉自己的情绪没酝酿好,此时压根哭不出来。   狠狠拧了几把腰上的肉,好不容易眼底有了些湿意,席瑾蔓这才进门去见娘亲的。   而周氏一看女儿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还当是女儿强颜欢笑来见自己的,愈发心疼起女儿来,同时也更是责怪起邵家。   断断续续说了邵家一晚上的坏话,回到玉笙院后,席瑾蔓脱了衣裳要沐浴,才发现胳膊腰肢腿上,俱都是一块块青紫,被自己□□地不像话,碰哪哪疼。   先前在坤云山,被四叔掐出来的印子才刚褪,马上就又接了一茬,也不知今年造了什么孽,小伤不断。   想起坤云山的事,席瑾蔓有些奇怪,怎么之后的事就像雁过无痕,没一点儿消息了?   不过随后席瑾蔓就释然了,自己近日没出过门,就算外头有什么消息,自己不知道也正常。   倒是小翠花那里颇让席瑾蔓发愁,明明自己没有记错,那时她说过的,这个冬日她一直就是在坤云山一片游荡,怎么会找不着人呢?   温水漫过身体,席瑾蔓忍着疼将身上的淤血揉开,疼得几乎要飙泪,倒是要比先前在娘亲面前,表现得还更伤心些。   一边责怪着自己下手太狠,另一边,则是将今日受的这些罪,都归到邵家的头上。总之,席瑾蔓想要退亲的心,此时是从未有过的强烈。   扒着手指头一数,离邵家进京还有三个月。   邵家的事暂时就先这样吧,他们不回京,自己再怎么折腾这婚事也退不了。倒是明日就是腊月二十,除夕宴进宫的事,就得提上日程了。   还有一样事就是得想个法子,在见到姑姑岚妃娘娘之后,如何才能找个机会单独同她谈谈,将几个堂姐堂妹们都引开。   岚妃是福寿堂祖母唯一的亲生女儿,说是席瑾蔓的姑姑,其实也就比她大三岁,小时候还是一起玩大的。   福寿堂的祖母史氏,是席瑾蔓的继祖母,进门时肃国公府的三位爷皆已长成,因此史氏与几个继子并不亲近,自然的府里几个小辈更是不亲近。   加上才进门没多久,老国公爷便从外头带回个外室苏姨娘,和一个八岁的第四子,史氏原是就冷清的性子,更不愿讨好老国公,老夫少妻两人并无什么感情,唯一能让史氏放在眼里的,也就只有这个亲身女儿了。   这个只比自己大三岁,但处处照顾自己的姑姑,席瑾蔓怎么也想不出,她会意图谋害皇嗣,从而连累了整个肃国公府。   更让席瑾蔓想不通的是,岚妃在宫里头并不受宠,就如同个隐形人一般,可以说是从三年前进宫起便不受宠,且也没有投靠哪一派,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一月里,能见到圣上一面就算好的了地步。   既无子,又无宠,那她好端端的谋害皇嗣做什么?   当时直到皇宫里已经下旨,派人来肃国公府抄家时,大伙儿才知道这事儿,却并没有机会与岚妃见上一面。   圣上子嗣不丰,无论男女,每一个都是万分宝贵。这回念在皇嗣并未受损的份上,只是以教女不严之罪,抄了肃国公府,摘了肃国公世袭的爵位。而当时被抓去审问的席越舟,则被关了几日就给放出来了。   席瑾蔓自认并没有辨人的本事,岚妃姑姑究竟会不会做这种事,在见识了表里不一的席瑾茹后不敢妄下断言,况且她在宫里生活了三年,性子变了也未尝不可能。   总之这回不管如何,先去宫里看看局势,与她拉拉家常谈谈过去的事。若是真是岚妃姑姑做的,便算是提醒她顾虑着还在肃国公府的亲娘史氏,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若不是她做的,便是让她注意着些,别轻易跳到了人家局里去。   不过至于效果如何,席瑾蔓无法左右,最重要的是要借着这次见面的事,编个理由提醒爹爹注意着些。   不知是不是席瑾蔓的错觉,总觉得爹爹是知道些什么的,似乎早知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来得太早,才会如此措手不及。   第二日,席瑾蔓早早起了床,便收到了温筠潇的帖子,说让她过府一聚。   已有几日没见到温筠潇,席瑾蔓自然是乐意去的。四叔那里席瑾蔓也就只能待半日,要是一整日都缠着四叔,万一四叔嫌烦了,不让自己再去,就因小失大了。   下午去能比上午去多待上不少时辰,席瑾蔓正忧愁怎么打发上午的时辰,如今正好有了去处,温筠潇鬼主意多,正好可以商量商量宫宴那日的事。   况且永安伯府与肃国公府离得近,来回也方便,不会耽搁了下午的时辰。   去母亲那里用过早膳,支会过母亲一声后,席瑾蔓便坐着小轿,一摇一摇地往永安伯府去了。与此同时,席骏铮正好从外头回来,擦肩而过时不由对着那小轿多看了两眼。   一刻钟后,席瑾蔓的小轿从永安伯府的角门进去没多久,突然被人拦下。   席瑾蔓还来不及询问,突然轿帘被一把掀开,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席瑾蔓下意识缩着脖颈头一偏,往一边躲去。   等再回过头时,身边已经挤过来了一个的身影,将自己硬生生挤到一边角落去。   “榕姐姐你来得好早!还以为你这个时辰还未起来呢!”温筠潇说着将手炉往边上一放,两手直接塞进了席瑾蔓的斗篷中取暖。   “既然以为我还未起,那你这么冷的天,在这里等谁?”席瑾蔓忙往一边躲去。   “我大哥啊!我大哥昨日没回来,今日我特意起了个早,在这儿等他呢。”温筠潇语气里有些不满,随后便将脑袋歪在席瑾蔓的肩上撒起娇来,“榕姐姐陪我等会儿,耽搁不了多久的。”   *********************************   行起院中,用完午膳后没多久,席骏铮便收到了小丫鬟送来的消息,说是三姑娘在永安伯府有事,要晚些回来,今日就不来了,让四爷不用等她。   席骏铮听到消息,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脸色未变,照旧处理了自己的事。   第二日,小丫头仍旧没来,席骏铮一切如常。   第三日,小丫头还是没来,席骏铮一切如常。   如此又过了几日,席骏铮的眼底一片阴霾,清早冷着脸出了府去,一日未归。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exm?我只能排三等?排一等的还是姓邵的?   四叔不开心,后果很严重。大概是被收拾三天三夜的那种严重。   码完才检查了两遍,过会儿可能要小修抓虫虫。   谢谢博博熙熙扔了1个地雷   谢谢“凉了时光病了心”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作业好多,哭唧唧π_π”灌溉的10瓶营养液 第36章   京城里近日又多了一桩新鲜事儿, 永安伯府那个温文儒雅的长孙, 被全身血淋淋地抬进了府, 听说一条腿已经残了,治不了了!   坊间传言有理有据, 就连瘸的是左腿右腿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一个个都跟亲眼见着了一样,一日之间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不过那日,温云霁满身是血地被抬回永安伯府时, 确实有不少人瞧见了,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   但是瘸了腿这种事, 过路人匆匆一眼哪里看得出来,若非有人故意散布谣言, 又哪儿会街头巷尾无人不知。   这几日永安伯府愁云一片, 若是坊间所传的,真是谣言也就罢了,可连宫里来的太医,都保不准这腿到底如何,只因温云霁的脑袋被砸出了个大血窟窿, 自被抬回来, 到现在已有五日, 至今尚未清醒。   如今永安伯府的人关心的,早不是温云霁那条腿,而是他的这条命能不能保住。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永安伯府这个前途无量的长孙, 这是得罪了人了,或者说是永安伯府得罪了人,也不知是谁下的如此狠手,便是保住了这条命,前途多半是毁了。   永安伯爷一夜之间半白了须发,看起来沧桑了不少。   虽是动用了手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个毁了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孙之人,来头定然不小。   温云霁是正六品的通判,本身就是朝廷命官,再加上他背后的永安伯府,想动他的人也得掂量掂量着自己的身份,能不能承受这个后果。   但凶手不仅动了手,还敢在京城的街巷贸然行凶,证明对方定是有恃无恐,不仅来头不小,恐怕手里早准备好了脱身的证据。   现在永安伯就怕查出了真相,知道了凶手是谁,最后却只能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这几日男人忙着外事,公务之余还要忙查出凶手,女眷则沦流守着温云霁,生怕他身边一时没人,就这样孤零零撒手人寰了。   这时候没人有多余精力顾得上温筠潇,席瑾蔓便早出晚归守着她,头两日还宿在永安伯府,与温筠潇同榻而眠。   温筠潇短短几日消瘦了一圈,圆润润的脸蛋都瘦出了尖下巴,而席瑾蔓与温筠潇同吃同住,心里也难受着,虽瘦得不如温筠潇明显,但也清减了不少。   两家就在同一条街上,温云霁与席瑾蔓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不浅,最让席瑾蔓难受的是,上一世并没有出这桩事,为何这一世会出这种意外?   深更半夜睡不着,席瑾蔓也怀疑过,是不是因着自己重生后,做的事与上一世不同了,才会导致出现了这些上一世没有发生的事儿,就如坤云山遇到四叔后,四叔提前回府了一样。   可又说不通,自己这些时日并没有出肃国公府,况且温云霁年底公务繁忙,两世里这个月都没有与他有过交集,照理不应该啊。   思来想去,席瑾蔓还是想不出,这事儿和自己的联系,只是心里终究存着这个疑虑,压迫在心头上。   如此几日过去,今儿是腊月二十六,自幼与温筠潇有婚约的袁二郎,从东麓书院赶回了京城,回家换了身衣裳后直奔永安伯府。   而席家大房长子席敬源,和三房的席敬汌,也担忧着温云霁的伤势,与袁二郎一同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   温筠潇有人陪着,自己家里堂哥与堂弟又刚回府,席瑾蔓这才回了家。   见过堂哥堂弟,又陪了娘亲好一会儿,席瑾蔓便迫不及待想去见四叔。   心里头憋了好几天的事儿不能吐露出来,即使知道见了四叔也无济于事,不能说出口的就是不能说出口,但心里头就是想赶紧去见见四叔。   谁知席瑾蔓才进行起院,便被扫地的小厮告知,四叔清早出了门去,此时并不在府里。   淡淡的失落感倾袭着席瑾蔓的心头,不甘不愿地转身往回走,越走就越是难受。   这几日身边的人个个都是以泪洗面,偏她情绪受了感染还只能憋着,否则谁来安慰温筠潇。   憋了这么些日子,此时回了府,没了那个信念的约束,反倒越想越难过,几日积攒下来的委屈劲儿通通涌上心头。   才出了行起院几步,席瑾蔓突然赌气似的,又是一个转身回了行起院中,非要等到四叔回来不可。   四爷的书房轻易不让人进,如今四爷不在,席瑾蔓想要进书房,下人原该拦着的。   但席瑾蔓是国公爷的女儿,与其他几个姑娘不同,又常来行起院中,就在几个下人犹豫间,席瑾蔓径直进了书房中,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席瑾蔓依旧没有脱下斗篷,站在书房里却冷得出奇。雪梅上前关着窗子,又燃起暖炉,做完这些后便被席瑾蔓赶去角房喝茶了。   手脚渐渐暖和起来,可席瑾蔓心却渐渐冷了下来,等了一个半时辰,四叔依旧没有回来,大约是等不到他了。   书案上随手拿起的书,看了一个时辰,席瑾蔓是半点儿没看进去,将书合起的刹那,忍了半天的泪却溢出了眼眶来,席瑾蔓忙用帕子捂着眼睛,生怕过会儿路上被人看出来。   直到情绪平和下来,席瑾蔓才回了玉笙院换衣裳。   过会儿有家宴,是为席敬源和席敬汌接风洗尘的,他们俩回来了,这才算是一家人真正齐聚一堂,一个不缺。   至于席骏铮来不来,怕是没人会关心这个,甚至他不来,大多数人还觉得更自在些。   席家人不关心,却有人十分上心。   城西一座府邸内,几个武将装扮的男子个个敛容屏气,连几个说话向来靠喊的大嗓门,都自觉地压低了嗓门。   “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惹恼了四哥?让我知道非扒了他几层皮不可!”   “轻点轻点!再管不住你的嘴,信不信我让我媳妇给你缝上。”   “我看你是欠……”   “都别闹!说正经的,练了这么一日,好不容易才歇了这么会儿,这么下去半条命都给丢了!”   “咱得想个法子,把四爷弄回国公府去,听说国公府今日有家宴呢。”   “就是,好不容易才来京城享了几日福,爷爷我还没玩够呢!前段日子不还好好的,怎么今儿个突然想到,把咱们召过来操练了?”   “我看一准是四哥是肃国公府伙食好,整日鳖汤羊汤补过头了,四哥没处泻火,憋得慌,这才来找咱们发泄的。”   “有道理,要不咱去弄两个女人来,给四哥送去泄泻火?”   “你有胆送你自己去送,别连累哥们儿几个,这么多年你可见四哥的眼睛,盯着哪个女人看过?”   “四爷这是还没开窍,等尝过女人的滋味,就懂得其中的妙趣了。”   “呵!说得像你尝过似的。不过还别说,我上回真见到了四爷,盯着个女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小子你就吹吧,毛还没长齐的小不点,懂什么?四哥要是真看个女人看得眼睛都直了,爷爷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是真的,你们怎么不信呢!那天是你去过国公府,还是我去过国公府,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错?”   “肃国公府里头的?那就更不可能了,肃国公府的美人儿是出了名的美,可那都是四爷她侄女儿,四爷他又不是禽兽,还能连他侄女都不放过不成?”   “这可说不准,谁说那几个是四哥的侄女儿的?四哥心里头可是明明白白的,那几个女娃子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真看上了该出手就出手,有什么好顾忌的,再顾忌那几个姑娘就该嫁到别人家去,给别的男人生娃娃了……   你拉我做什么?离老子远点……四、四哥!”   围成一团头挤着头的几个汉子瞬间哄散,昂首挺胸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目光直视前方,心里头都忐忑着,做好了继续□□练到死的准备。   “我禽兽?哪个说的,站出来。”席骏铮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不过站成一排的几个糙汉子,个个觉得身上皮一紧。   “是我!”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皱着眉头闭眼上前一步,神情如同赴死一般。不,上战场九死一生,他眉头都不眨一下,哪有这会儿恐怖。   “哦?那你来说说,我是如何禽兽的。”席骏铮负手走到他跟前,仿佛被说禽兽的是别人,并非是他。   那个小子一向嘴笨,涨红了一张脸,不知道怎么说,眼睛瞟向五爷,谁知五爷直接转头,压根没搭理他。   本来那小子说的就是四爷应该没这么禽兽,倒是五爷反驳了他,可人家五爷没义气,不肯站出来,加上“禽兽”两个字确实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他不站出来谁站出来?   这会儿没话说也得找话说,四爷最厌恶他问话时人家闭口不答,那小子见识过四爷逼问人开口的手段,硬着头皮开了口。   “四爷不禽兽,四爷又没准备对国公府的姑娘出手,您听岔了!”   谁知席骏铮听完一笑,视线一一扫过众人。   “呵!可惜你说错了,我还就是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我是禽兽。   众人:几年前就知道了,但是也得有胆子说啊!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谢谢“隔夜桂圆”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酒酿小丸子”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转身泪倾城”灌溉的30瓶营养液   谢谢“a.l.l”灌溉的20瓶营养液   谢谢“白鹤与井”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不可谖”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37章   席骏铮来得不早不晚, 正好听到了后头关键的几句。   “真看上了, 该出手就出手”?   看上了?看上了那个小姑娘?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 那个小姑娘娇滴滴叫“四叔”的模样,一边撒着娇, 让自己继续往下讲, 一边越凑越近,丝毫不知道她自己那模样,分明就像是在勾引人。   暖香袅袅, 旖旎郁郁,席骏铮很清楚, 自己当时并没有把他当成侄女,从头到尾, 自己的确从未把她当成过侄女看待。   席骏铮承认, 当时自己确实对那副身躯产生过一些念头,但并非那么强烈。   他是个很恣意妄为的人,若真是想要什么东西,绝不会委屈自己,不择手段都会得到, 但那天, 他确实没有那么强烈的念头。   否则那天有那么多的机会, 自己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光是按她的意思,来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席骏铮也有些好奇,自己对那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想法。   不可否认,起初是抱着让她带幼妹来找自己的目的, 同意了她来行起院,不过这顶多只占了一个小头。   但若真细究起来,想要解开幼妹的心结,有的是办法,这个只能算是中等,且见效尤慢,算不得是个理由。   更重要的就是,席越舟如此宠爱这个女儿,有了她这颗棋子,许多事要容易上许多。   但这几天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却一次都没有用上她。   还有一点,那小姑娘静静坐在那里,不打扰自己的时候,确实挺养眼的。   但是大多时候都是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自己被她扰得一点其他事都不能做的时候,似乎自己也并不反感。   起初准许她接近自己的这几个理由如今都不成立了,为何自己还会允许她随意进出行起院?   明明自己,并没有想让她做自己女人。那小姑娘比自己小十岁,都还没长开。   不,回忆起那具在自己面前,时刻都像是在勾人的身体,这哪是没有长开,分明是长得极好。   席骏铮之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这种想不通、不确定的事,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那小姑娘面子倒是大,被她占了一样去。   这些思绪只在一刹那间从脑海里闪过,紧接着又听到老五说,“嫁到别人家去,给别的男人生娃娃”。   席骏铮皱眉,听到这话,心里莫名有些不太舒服。   最后一日见她时,她倒是真说过,嫁妆已经准备好了,而要娶她的男人席骏铮也知道,白面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她竟也看得上。   小姑娘那双眼睛长得挺好看,就是眼光不太好。   毫无疑问,席骏铮并不想让那小姑娘嫁到别人家去,也不想让她给别人生孩子。   既然如此,席骏铮前面想不通的那些迎刃而解,反正最终就是想把小姑娘留下就是了,也没有必要再花那些心思,深思究竟是为何。   原本席骏铮没有回国公府的念头,此时看天色再过会儿差不多快到用晚膳的时辰,席骏铮不想再看到那几张糙脸,便直接回了府去。   一进行起院,席骏铮留下看守的人便从暗处现身。   “四爷,府上三姑娘来过,在书房里待了一个半时辰,一刻钟前刚走。”   席骏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暗卫,眸中藏着阴郁,神情冷漠:“既然她待了那么久,为何没有通知我?”   那暗卫屈膝“扑通”一声跪下,动作没有丝毫犹豫,青石板砖上扬起一片浮尘。   “属下知错,请四爷责罚。”   没有再理会那个暗卫,席骏铮加快步伐,大步走进了书房之中。   暖炉已经被熄灭,仍留有余温扑面而来。   席骏铮第一眼便是看向摆书的架子,里面所有书籍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而周围的摆设也是,不像是有人挪动过。   直到走到书案前,自己先前看过的那本兵书,位置和先前不同,一旁的茶盏也没有来得及收拾,书案上的其他东西摆设都和自己离开时相同。   席骏铮只想看看,这么久的时间,这个小姑娘在自己书房里做了什么,其他的倒并不担心,有暗卫守着,不该动的东西她没机会动。   捏起茶盖,里头的茶水还有七分满,不像是喝过的样子。   所以这个小姑娘,来了一个多小时,就看了兵书来打发时间?   能看得懂?   虽席骏铮与席瑾蔓相处时间不久,却也知道这不像她的性子,晦涩难懂的兵书落她手里,摁着她的脑袋还不知她能看进去多少,更别说是屋子里就放着其他她爱看的书,她哪里坐得住。   绕过书案坐到太师椅上,席骏铮似乎还能闻到,小姑娘身上若有似无的那股香味,细细嗅来,却又消失无踪了。   拿起那本兵书快速翻过,“唰唰”的翻书声响起,席骏铮忽捕捉到其中一页似乎有些什么不同,忙往回翻,只见上头有两个字被氤氲开,是沾湿过两滴水渍,又干涸了的痕迹。   是哭了?   为永安伯府里那个叫温云霁的?两人青梅竹马,他快死了,所以为他难过了?   席骏铮冷笑,小姑娘人不大,心里装着的人倒是有不少。   门外有些响动,接着一个国公府的小厮,在门外开口传话,语气里带着讨好与惶恐。   “四爷,大公子和二公子,今日从东麓书院会来了,福寿堂那边摆了两桌席面,四爷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了?”   指腹轻抚着纸上干涸后变得粗糙的两处,席骏铮顿了一顿,既是家宴,那小姑娘应该也会去。   “知道了。”   “那奴才先告退了,四爷有事再唤奴才。”那小厮如蒙大赦,若不是今日赌输了还欠着半两银子还不起,看整个院子里,谁愿意给这位爷来传话。   换了身石青色的袍子,席骏铮掐着点去的福寿堂,到时福寿堂已经热热闹闹的,人都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席越舟和三爷席越文还未到。   席骏铮环视一周,并未看到席瑾蔓的身影,隔间里有杂音传过来,想来是在隔间里,便先上前给坐在堂中正坐上的嫡母史氏请安。   史氏其实只比大太太长一岁,眼角稍有些细纹,身着檀色金菊吐蕊纹袄子,穿得老气,倒是生生显老了许多,面上带着得体带笑,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仿佛只是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一家子欢聚一堂,却没一个与她有任何血缘关系,也没一个是她带大的,她如何能把这些人当亲人。而唯一与她血脉相通的女儿,此时正在宫里头孤冷寂寞着。   就在席骏铮请安时,有几重笑声隐约从隔间传来,其中便有席瑾蔓的声音。史氏开口发了话,让身边伺候的檀香去将几个小辈叫过来,让两个侄子来见见他们的四叔。   不一会儿,几个年轻的身影鱼贯而入,空旷的屋室一下子便显得有了人气不少。   两个侄子,四个侄女,还有一个幼妹,这些人里席骏铮唯二入眼的两个,却都挤在了人后。   席骏铮眼底晦暗,好在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并无人注意到。   一个人起了话头,紧接着屋里你一句我一句的便热闹起来。   席瑾蔓并未开口,拿起一旁的茶盏,用茶盖拨了拨茶盏中的茶水,泡开的茶叶在淡绿色的茶水中翻滚,茶的清香扑鼻而来。   唇才碰到茶盏边沿,忽然感觉到有一股视线,紧盯着自己的错觉,就像是被盯住的猎物一般。   动作未停,席瑾蔓凭着直觉抬眼往视线来源处望去,正好与四叔的目光相撞,只见四叔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茶水入喉,一时不查突然被呛着,席瑾蔓剧烈咳了起来。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小心。”周氏忙起身,帮身旁的女儿顺着背脊轻抚缓气。   咳了半晌刚缓过来,席瑾蔓忙对着娘亲摇了摇手,起身要往外走。“我没事,娘,我出去透透气。”   方才被呛着的那一刹那,四叔似乎是在给自己使了个眼色,让自己往外头去?   席瑾蔓觉得多半是自己看错了,四叔怎么会给自己使眼色。   但此时四叔人已经不在座位上,席瑾蔓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是对席瑾蔓有点动心,但还不深,并不强烈。今天并没有放糖,下一章再来撒糖吧。   四叔(沾沾自喜):小姑娘看懂了我的眼色。   榕榕:其实并没有…… 第38章 (二合一)   残月朦胧, 淡淡黄晕, 洒落满庭冷光。   檐廊下满是吊挂着的红纱灯笼, 衬着屋里隐约传来的,各色声音融合在一起后的喧闹声, 喜庆热闹。   席瑾蔓半边脸缩在斗篷中, 四处张望着四叔的身影,灯笼内的烛光透过红纱,映在她的脸颊上, 愈发妖娆诱人。   这里别说是四叔,连下人都没看到一个, 就是想找人问都没得问,也不知四叔是往哪里去了。   席瑾蔓有些着急, 提起裙摆慌忙小跑着往庭院中跑去。四叔步子大, 速度又快,就这么一会儿已经走远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才跑到庭院正中,席瑾蔓的眼角忽然瞥到了什么异样,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负手背对着自己, 立于一棵树旁, 正好处于背阴处, 婆娑的树影很好地将他掩藏在夜色里。   虽看不清衣着与长相,但光看那体格,席瑾蔓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四叔,不由舒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眼神好,不然差点儿就要和四叔错过了。   可是找到了人后,接着席瑾蔓却踌躇在原地,不敢贸然上前。   四叔一个人躲在那里,分明就是不想有人打扰,自己贸然过去,万一打扰了四叔,被四叔厌恶了怎么办?   正在犹豫间,忽然见四叔的身影微动,转了个身,面对着自己开了口,:“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   依旧是那个清冷淡然的声音,可这样的夜色中传入席瑾蔓的耳朵里,竟听出了几分异样温柔的错觉。   得了四叔这句话,席瑾蔓再没有一丝犹豫,忻悦地朝四叔跑过去,身影与他一同隐在了树影间。   跑了几步,席瑾蔓的呼吸有些急促,随着呼吸的吞吐,面前喷洒出一片白雾。   走近后仔细一看,四叔竟依旧是薄薄一件袄子,连斗篷都没披。   “四叔不冷吗?我去给你拿件斗篷来。”   说着席瑾蔓转身,要进屋去给四叔拿斗篷,忽觉得身上披着的斗篷一紧,似乎被什么勾住,回头一看,只见是被一只手给攥住了。   “四叔?”席瑾蔓有些怔楞,顺着那只手臂往上瞧去,盯着四叔的脸庞不明所以。   “我不冷,不要进去。”席骏铮走上前一步,离席瑾蔓不过一臂不到的距离,见她脸上仍有些担忧,语气里便有些戏谑,“我过来时就没穿,你是要去行起院给我拿吗?”   听了四叔这话,席瑾蔓现在回忆起来,似乎每次见到四叔,他都穿得那么单薄。   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席瑾蔓有些不自在,想要后退一步,可四叔攥着她斗篷的手并没有松开,让她动弹不得。   “四叔,你不松手吗?”   席瑾蔓出声提醒,说话时尽量压低了呼吸,声音也比往常更轻柔了许多。只因为每次喷薄出的白雾飘散开,最后几乎都能到飘散到四叔的胸膛上、下巴上,然后消失无踪。   “松,过会儿就松开。”   许是席瑾蔓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席骏铮也跟着放慢了语速,声音较之前的清冷相比温和了不少,略微低沉而富有磁性,听得席瑾蔓耳朵里有些痒痒的。   “为什么现在不能松开?”许是压低了呼吸而有些缺氧,席瑾蔓此时的呼吸急促而短暂。   “为什么?”席骏铮勾起了唇角,身体稍稍前倾了些许:“那你现在还想走吗?”   这个距离,席瑾蔓可以看清四叔的眼睛,四目对视下,席瑾蔓的心跳砰砰快了不少,忙摇了摇头。   “啧,不走了啊?”席骏铮的声音里似乎还有些惋惜。   话音刚落,席瑾蔓突然感觉斗篷被牵住的感觉消失,低头一看,果然四叔已经放手了,随后还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了近在咫尺的压迫,席瑾蔓松了口气,还没等她弄懂席骏铮方才话里的意思,他就又接着开了口:“听说你下午来行起院找过我?”   “是,前几日说了要来找四叔,都有事没来,今日得了空,便想去看看四叔。”   席瑾蔓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其实那时去找四叔,就只是想去而已,一时之间压根没想到还有前几天失约的那件事。   那时席瑾蔓才从永安伯府回来,低沉了几天的情绪不稳,方才见了堂兄弟姐妹,几个人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早就缓过来了,这会儿又见到了四叔,心情颇为不错。   回忆起来下午那会儿,席瑾蔓还有些庆幸,幸好四叔不在,否则一个没忍住在四叔面前哭鼻子了,到时候又是糗事一桩。   早猜到了四叔会知道自己去过行起院的事,席瑾蔓特意事先想好了这套说辞,若是四叔问起就说出来。   席骏铮打量着小姑娘,见她不似在强颜欢笑,看起来这会儿心情是真的不错。   那兵书上的两滴泪……总不会是假的吧?   “你看过我放在书案上的兵书?”   席瑾蔓一愣,今日在书房看的什么书一点儿没看进去,哪里知道有没有看四叔的兵书,不过说是书案上的书,那应该没错吧。   “我……是我看的,那书……不能看?”席瑾蔓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四叔突然提起兵书,席瑾蔓生怕是那本兵书里藏了什么秘密,这会儿四叔该不会是怀疑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吧?   “看当然能看,只是不知榕姐儿还对兵书感兴趣,真是难得。”在“难得”两个字前席骏铮故意顿了一顿。   说完话后换气时,带出的白雾喷洒地尤其远,仿佛将席瑾蔓包围了起来,让席瑾蔓呼吸有些不畅。   “其实,我不太能看得懂。” 见不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席瑾蔓提起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看了那本兵书完全是阴差阳错,虽一点儿没有看进去,可席瑾蔓也知自己看了不少时辰,说没看进去也忒丢人了,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没关系,榕姐儿哪里看不懂可以问我,我一一解释给你听。”   虽夜色漆黑,小姑娘那硬着头皮回答的表情,自然没逃过席骏铮的眼睛。原本早些时候席骏铮就知道她丝毫不对兵书感兴趣,这会儿也只是故意调侃她而已。   “不用不用,四叔那么忙,我怎么能给四叔添乱!”席瑾蔓连忙拒绝,生怕四叔真给自己讲兵书。   曾经席瑾蔓也不是一点儿没看过兵书,只是实在枯燥乏味得很,哪怕有四叔在,席瑾蔓也一点儿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么个无趣的东西上。   说出口后又觉得不妥,按自己这说法,自己去找四叔就是给四叔添乱,万一四叔下次用这个借口不让自己去了,岂不是自己把去找四叔的后路给斩断了?   “不对不对!是我比较想听四叔讲守边和剿匪的事,哪能既让四叔跟我讲那些事,又让四叔给我讲兵书,那四叔也太忙了!”席瑾蔓连忙改口,有些心虚。   “哦?这么喜欢听关于我的那些事,榕姐儿是想要多多了解我吗?”不知何时,席骏铮又在不知不在间,走到了离席瑾蔓不足一臂的距离,而席瑾蔓尚未发现。   这话听起来席瑾蔓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可仔细一想又都很正常,况且想听四叔讲那些,除了那些事本就是自己喜欢听的之外,也是想知道四叔之前的生活,四叔并没有说错,因此席瑾蔓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侄女想了解叔叔,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儿。   “四叔,你今日去哪儿了?”问出口后席瑾蔓顿觉失言,四叔这人,才不会想要跟别人交代自己的行踪呢,忙又加了一句。   “今日都没等到四叔,这事儿我可长记性了,日后去之前,我得让雪莲先去行起院问问四叔在不在,省得又扑了个空。”   轻快的语气里还带着些撒娇讨好,和席瑾蔓在爹娘面前做错了事时一模一样,企图蒙混过关。   哪怕黑夜里,那双明亮似水的桃花眼儿依然夺目,此时眸光里闪着些狡黠,让席骏铮忍不住想要抚上那双眸子,想要好好摸一摸。   “我今日去见了几个朋友。”忽想起上回,小姑娘说想要去自己的那座宅子里看看的事,“过完年后我那座宅子该修葺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带你去瞧瞧。”   席瑾蔓那双眸子倏地充满了惊喜。   难得听四叔主动和自己讲这么多的话,和以前不同,以前都是自己问,四叔回答,这回显然不是如此,尤其是四叔的语气,与平时不同,似乎比以前更为亲近了。   “好啊!还有小姑姑!四叔自己说出的话,到时候可不许耍赖皮!”席瑾蔓开心地有些忘乎所以,连耍赖皮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嗯,难不成你还要拉钩吗?”席骏铮的语气里似乎有些取笑的意味。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到了上一次回京城,这小姑娘那时还是个小丫头,非要缠着自己拉钩,躲都躲不开。回首往事,不由轻笑了一声。   席瑾蔓则是觉得懵了,四叔笑了?四叔在取笑自己?四叔以为自己幼稚地想拉钩?   “没,我没有……”席瑾蔓连忙辩解,生怕给四叔留下一个幼稚的印象。   谁知话说了一半,更惊悚的是,四叔居然真伸出了手来,两人离得近,那手离她胸前不过一拳有余的距离。   席瑾蔓不由咽了咽口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四叔!   既然四叔的手都伸出来了要拉钩,席瑾蔓再拒绝就是不给四叔面子,只得从斗篷里伸出手来,翘起小指,迟疑了一瞬,便主动钩上了四叔的小指头。   碰触的一刹那,席瑾蔓觉得自己已经紧张到,脑袋处在放空的状态了,一瞬间什么都不能思考,只能凭着本能,木然地按着步骤,将大拇指指腹按上了四叔的大拇指。   席瑾蔓屏住了呼吸,原以为大功告成,刚要吐出那口积攒已久的气,谁知刚放松的手还没来得及离开四叔的指头,便被一个暖和的手心包裹住。   席瑾蔓这回真正是全身僵硬,脑袋里轰然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倒塌。   软绵绵的手捏起来柔弱无骨,比想象中的还要舒服,跟个粉团子似的,和粗老爷们的完全不同,怎么捏都捏不够。   好在席骏铮还记得收着力道,否则这么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在手里,一不小心就得把骨头给捏碎了。   “怎么手这么冷?”   声音传到席瑾蔓的耳朵里,让席瑾蔓全身不由颤了一下,好歹回过了些神来。   “我……我不冷,四叔你……”你放手啊!   席瑾蔓抑制不住颤着嗓子说的话,声音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没说完,便被席骏铮给打断了。   “你在发抖?有这么冷?”说着席骏铮又上前了些,两人凑得更近了。   席骏铮当然是故意的,原本那小拇指勾住了自己,再配上她那一脸娇羞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故意勾引人,勾得席骏铮心痒痒。   加上小拇指上传来软绵绵的感觉,让席骏铮有些好奇,这小姑娘的手究竟长没长骨头,这么想着,下一瞬便很自然地握住了小姑娘的手。   原本只是想捏一捏就放手,可谁知手感太好,加上此时见她如受惊的小白兔,更是想要逗一逗,不愿放开手。   听四叔话里说到那个“抖”字,席瑾蔓的身体下意识又是一抖,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是在一个劲地发抖。   “不,不冷,四叔你放手。”席瑾蔓用力往回扯了扯,却丝毫扯不回自己的手。   “把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我给你捂捂热就放开。”席骏铮心里莫名愉悦,面上还一本正经的,仿佛自己压根没存其他心思。   闻言席瑾蔓立马将斗篷里的另外一只手藏到了背后,生怕这只手也被四叔抓住。   “已经热了。”这回席瑾蔓的声音细若蚊蝇。   两手相握的地方热得发烫,烧得席瑾蔓全身都热了起来,尤其是两颊,烫得席瑾蔓觉得快要烧起来了,哪里还会觉得冷。   忽觉斗篷下生风,下一瞬另一只藏起来的手便被准确无误地攥住,从背后拉到了胸前,被同样火热又带着些粗粝的手掌给包围住。   席瑾蔓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前,两双交叠在一起的手,一时还无法接受,自己另一只手掌也已经沦陷的事。   这时候席瑾蔓昏沉的脑袋里,竟闪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想着这果然是四叔的做事风格,说一不二,绝不拖泥带水。   “我只是帮你捂捂手,穿着斗篷怎么手还冻成这样。”席骏铮语气里有些责怪,不过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柔情。   自然,还未回过神的席瑾蔓没有听出来。   这个解释听起来更像是此地无银,但席瑾蔓此时确实需要为四叔的行为,想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下意识地信了。   还安慰着自己别多想,别多想,四叔只是单纯地想要给自己捂捂手而已,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去屋里拿个手炉,四叔等我。”稍稍冷静了些许,席瑾蔓又试图从席骏铮手里抽出手来。   “别那么麻烦,这样不是挺好的?”席骏铮又换了个姿势捏了捏,眼见着小姑娘刚软和下来的身体,有瞬间僵硬了起来,不由眼底充满了笑意。   “我可记得你说过,我的手心比暖炉还热乎。”   席骏铮的眼前,似乎又看见那个一点点儿大的小姑娘,将手炉随手往案上一放,尔后硬牵起自己的手,将肉呼呼的小手硬往自己手心里塞。   “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席瑾蔓吃惊地回忆起这些日子,在四叔面前说过的话,哪有说过这句?   就连这个念头都没有过!   “说过的,还双手往我衣裳里头钻,说衣裳里面最暖和。”那个蛮横的小身影越发清晰,原本许多年未忆起的事,一段段又清晰起来。   “你,四叔你胡说!哪有你这般平白冤枉人的!”   席瑾蔓本就通红的脸颊,此时似乎是整个脑袋都在发热。   哪有一个大姑娘,把手往男人衣裳里头塞的,就算那人是四叔也不可能!   席瑾蔓这回是吃准了四叔实在胡说八道,这种事,就算是自己吃醉了酒都不可能做出来,更何况自己这几日,压根就没有在四叔面前喝过酒!   见席瑾蔓又羞赧又气恼的模样,分明是不记得这件事了,席骏铮眼底的笑意,稍稍消散了些许。   也是,还那么小,怎么记得住。   没有回答席瑾蔓的话,席骏铮又揉捏了几把掌心中那滑嫩的柔荑,这才放开了手。   “好了,已经暖和了,你觉得呢?”   双手一被放开,席瑾蔓忙收回了手藏到了背后去,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   两只手掌和手臂俱都是麻麻的,早没了知觉,只知道十分地热。   “热……热了,谢四叔。”   这声谢里席瑾蔓明显说得有些不甘不愿,心里头总觉得有些怪异,哪怕反复说服自己,四叔是要给自己取暖,都无法消除。   与四叔离得远了,席瑾蔓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起来,可身上依然热得慌,仿佛身旁置了个火炉似的。   尤其是风帽边沿的一圈长绒毛,在脸上轻拂过时又热又痒,席瑾蔓忍不住伸手,将斗篷上连着的风帽往后一拉,给摘了下来。   四周涌来的寒气,让席瑾蔓下意识缩了缩脖颈,随后便觉得神清气爽,舒适多了,连脑袋也清明了起来。   “四叔,时辰不早了,要不……我们进去吧。”   直觉告诉席瑾蔓,此时气氛有些诡谲,不宜再逗留。   “进去做什么,你觉得和我说话,没有和里头那些人说话来得有趣?”席骏铮语气有些危险,微眯起眸子,向前两步又凑到席瑾蔓跟前。   “没!没有!没有的事。”席瑾蔓连连摇头,生怕四叔想岔。   “既不是因为这个,难不成还是觉得外头冷?”   席瑾蔓刚想摇头,突然心猛地一收。   耳垂……被一只火热的手一把捏住。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榕榕乖,我想摸摸你的眼睛。   榕榕:(捂眼)四叔!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挖我眼睛!   四叔:……   四叔这回调 戏过了头,榕榕要跳脚了。好了,爆肝码完了,手已经牵过了,接下来应该干嘛了?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   谢谢“猴子????”灌溉营养液40瓶   谢谢“”灌溉营养液20瓶   谢谢“寒”灌溉营养液20瓶   谢谢“静静吃饭”灌溉营养液15瓶   谢谢“不可谖”灌溉营养液1瓶   谢谢“白色的鱼”灌溉营养液10瓶 第39章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 若不是左侧耳垂灼热得厉害, 看着眼前淡定自若的四叔, 席瑾蔓几乎要以为刚刚只是自己的错觉。   灼烧感一路从一侧耳垂,蔓延至半边脑袋, 让席瑾蔓左侧的半边脸颊稍稍有些刺麻感, 仿佛僵硬地已经不受控制。   四周清寂,席瑾蔓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声音在耳边回荡, 尤其响亮。   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叔,席瑾蔓忙伸出双手, 紧紧捂住了自己的两只耳朵,连那只并没有被侵犯的耳朵也护得好好的。   “你!你做什么!”吃惊过后是生气, 前边四叔给自己捂手一事不说, 就这举动,再怎么样席瑾蔓也知是不应该的。   指腹上冰冰软软的触感尚未消散,席骏铮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掩在背后的两指指腹却有些留恋地摩擦着。   “做什么?看你耳朵这么红, 以为是生了冻疮, 还想着我那儿有一盒膏药, 治冻疮极有效果。”席骏铮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姑娘跳脚的模样。   “胡说,我才没有生……便是生了冻疮,四叔问我就是了,怎么能, 怎么能……”   席瑾蔓起初怒视着四叔,却在听到四叔说自己耳朵这么红的时候有些赧然,底气便有些不足起来。   “不然榕姐儿以为我是要做什么?”席骏铮说话时比先前正经了几分,便显得威严了些,很有长辈的架势。   这么一来,席瑾蔓一方面心里还有些恼怒,觉着自己是被冒犯了,可另一方面,又觉着自己是小题大做,四叔能对自己做什么,这可是四叔啊!   “我……我不知道。”席瑾蔓心里纠结着,话音里也没了方才的气势,但仍然能听出余怒未消。   小姑娘捂着耳朵一脸防备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像是被惹急了要咬人的兔子,席骏铮眼底的笑意弥漫开来,脸上却愈发正经了,看着不像是在作假。   “我的膏药就这么一盒,要是不亲自确认你那时冻疮,我还真舍不得给。”   席瑾蔓看着四叔,颇有些瞠目结舌之感。   这么小气的人,会是四叔?   到底是什么稀世膏药,能让四叔宝贝成这样?   但更让席瑾蔓在意的是四叔淡然的声音,仿佛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之前,几乎要让她以为先前四叔的温柔,只存在于自己的臆想中,其实这一切其实并没有发生过。   四叔……这是觉着自己侮辱了他,所以生气了?   席瑾蔓咬了咬唇,一时有些无措。既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又害怕四叔真生气了,今后再也不理自己。   看着小姑娘脸色不虞的模样,倒是头一次知道,这小姑娘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哄,若不是自己装出这副样子来,怕小姑娘当场就要翻脸了。   当时无意中看了眼那小巧秀气的耳垂,殷红得仿佛是上好的赤玉所雕,比自己那块赤玉还要精致,看了便移不开眼,忍不住就想要摸一摸,想看看手感比起自己那块赤玉来如何。   这么想着便动了手,席骏铮觉着自己还很节制,只捏了一下便放开了,早知小姑娘会这般生气,还不如多捏几下来得合算。   “小小年纪,多读点书,别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席骏铮叹了口气,装出头疼的模样。   要不是怕小姑娘真恼了,今后再也不愿来找自己,何必解释这么多。   “你今日在我书房里哭什么?”没等席瑾蔓开口,席骏铮便把话转到了别处。   席瑾蔓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开了,不知四叔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更不知为何四叔会知道自己哭了。   “四叔别胡说,谁哭了!”席瑾蔓不想承认,稍偏过身子不敢看向四叔,生怕被看出自己说谎。   “呵!既不是你哭的,那你说我那本兵书上的字迹,都被眼泪晕花了,该怎么解释?”   被眼泪晕花了字迹?   席瑾蔓吃惊地望了四叔一眼,吃不准四叔说的是真的假的。   回忆起那时的状况……那时席瑾蔓整个人心不在焉,现在还真想不起来当时的情况了。   越想席瑾蔓不由越心虚,四叔既事先不知道自己哭过,也不可能凭空来框自己,这么说来,自己倒还真可能无意间,把眼泪滴到了四叔的兵书上。   情况突变,席瑾蔓瞬间由质问的那个,变成了被质问的那个,   “我想,有可能是我不小心撒了茶水上去。”知道自己辩解不过,席瑾蔓不再推诿,但就是不想承认是自己哭了,那太丢人了!   “哦?还以为是榕姐儿久等不到我,委屈得哭鼻子了。”那水渍再怎么看也不可能是茶水泼的,席骏铮轻笑一声,也不戳穿她。   反正本就是为了引开小姑娘的注意力,真把她惹急了,恼羞成怒起来不太好哄,席骏铮才不干那多费精力的事。   “四叔别打趣我,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哭鼻子。”席瑾蔓装作不开心地背过身去,其实心里头更多的是羞恼,明明以为已经瞒过去的事,竟又被四叔给知道了。   “好,不打趣你,那就来说些正经的,我那本兵书是孤本,外头买不着,榕姐儿准备怎么赔我?”席骏铮走上前几步,绕到了席瑾蔓的侧面含笑看着她。   听到是孤本,席瑾蔓诧异地转过头去看向四叔,忙着急追问:“孤本?那上头字迹可还能辨认得清?”   起先四叔说兵书被晕花了字迹,席瑾蔓虽心虚知错,但也没想过会这么严重,大不了便去书肆里买一本陪给他就是了,再者四叔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哪里会为了一本书,跟自己的侄女计较那么多。   可孤本便不一样了,尤其还是兵书的孤本,珍贵程度席瑾蔓自然知晓。   席瑾蔓可不觉得,在四叔心里,自己会比一本兵书的孤本还重要。   “有几处字迹模糊,还能勉强辨认地清。”   见不算太严重,席瑾蔓心里稍稍安心了些。   见鱼儿上钩,席骏铮紧接着说了后半句,“但榕姐儿觉得,弄脏了我的书,就这样轻易了事了?”   “那……那四叔想要如何?”说出口后,席瑾蔓觉着认错的态度不够诚恳,忙重新认错,“四叔,我知道错了,四叔说说我如何才能弥补这过失?”   “自然是看你的诚意了,还用我教你?”席骏铮给了她一个自己看着办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我……”四叔的话说得在理,席瑾蔓无话可以反驳,却又丝毫没有头绪该如何弥补,语气里便有些怏怏的,“我知道了,四叔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好,就三日吧,别把事儿拖过了今年。”席骏铮计谋得逞,心情颇为愉悦。   暂时应付过去了眼前的事,席瑾蔓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便发觉捂住耳朵的双臂有些酸楚。   被四叔捏过的耳垂已经没了那灼热感,但席瑾蔓就是觉着那一侧的耳垂上,有些怪怪的感觉还没有散去。   还有四叔为自己捂手的事,若单拎出来,席瑾蔓那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可再加上耳垂被捏,两桩放一起,席瑾蔓便不能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了。   想了想,席瑾蔓犹豫地开了口。   “四叔,以后不准再这样了,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这语气并不严厉,软糯糯的嗓音听着倒像是撒娇闹脾气。   “哦?弄花了我的书,还要跟我生气?”席骏铮自然是故意的,哪里会不明白小姑娘指的是什么事。   “你!”席瑾蔓怒冲冲地瞪了四叔一眼,心里头恼怒,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四叔。   “我真生气了!”   怒不可遏地放下了捂住耳朵的双臂,席瑾蔓丢下这句便直接跑开了。   望着小姑娘背影,席骏铮失笑,今日总算见识了,原来小姑娘这般记仇,以为这事儿已经算过去了,竟又被她翻了出来。   这反应,倒还真像是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又在外头站了会儿,直到开席了,席骏铮才进了屋去。   席瑾蔓人虽是跑进了屋,可怕被看出端倪来,还是在隔间歇了一会儿,缓匀了气才进去的,饶是如此,才刚坐定,便受到了席瑾茹的关怀。   “呀!三妹妹的脸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红?可是前几日的病气还未好全?”席瑾茹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大家纷纷看向了席瑾蔓。   “榕榕,可是不舒服,快跟娘说说。”周氏面上担忧,原本就想偷摸着问女儿的,没想到被大侄女抢了先。   “我没事,不过是外头太冷,被冻出来的罢了。”席瑾蔓自己用手轻搓了搓脸颊,众人见她精神面色皆不错,便信了她的话,只席瑾茹同周氏两个将信将疑。   “四叔去了外头许久还未回来,三妹妹在外头可看到四叔了?”席瑾茹装作不经意地一问。   说到席骏铮,原本热络的气氛便冷却了几分。大太太梅氏不赞同地看了女儿一样,觉得这种日子谈起这种人来,就是晦气。   “刚出去时在庭院里看到过四叔,后来便不知他在不在了,若是大姐姐关心,尽可让人去寻一寻就知道了。”席瑾蔓拿起一旁的茶盏,来掩盖自己说到四叔时的不自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席瑾茹话里有话,难不成……她方才看到自己和四叔在一起了?   随后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那里那么暗,怎么可能看到有人,除非是……她听到了什么?   想到这,席瑾蔓手中的茶盏一抖,险些晃出了茶水到裙摆上。   之后等席越舟和席越文两个一到便开了席,依旧是男女两桌,只用屏风隔开,席瑾蔓心里存了事,便有些心不在焉。   周氏看女儿这模样,还以为真是在外头吹了风不舒服,用过晚膳后便让女儿先行回了玉笙院歇息。   一路上席瑾蔓闷闷不乐,谁知前脚才进了屋,后脚雪莲便捧了个锦盒来,说是四爷让送来的。   席瑾蔓一下来了精神,忙接过锦盒,还想着莫不是四叔也只今日过分了,特意送了东西来给自己赔礼?   谁知才刚打开,席瑾蔓瞬间便涨红了脸,脸色大变,“砰”地一声关上锦盒,险些夹到了手指头。   “给我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小小年纪,多读点书,别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榕榕:好,听四叔的。   四叔:……其实,这句可以不用听。   猜猜锦盒里装的什么?有奖励~o(*////▽////*)o   感谢“与子成悦”灌溉的5瓶营养液   感谢“兰卿”灌溉的40瓶营养液   感谢“”灌溉的5瓶营养液   感谢“曜野”灌溉的1瓶营养液   感谢“凉萤”灌溉的1瓶营养液   感谢“作业好多,哭唧唧π_π”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柚子酱丷”灌溉的20瓶营养液 第40章   “是, 姑娘别动怒, 奴婢这就给您扔出去。”雪莲一看姑娘的脸色不对, 忙上前几步,伸手想要接过她手中的锦盒。   才刚要碰到那锦盒, 席瑾蔓拿着锦盒的手便往后躲了躲, 雪莲扑了个空,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席瑾蔓,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好了, 你和雪梅先出去,在外头等着别走远, 我一会儿唤你们再进来。”席瑾蔓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过于激动的情绪, 先将人赶出去再说。   两人对视一眼, 齐齐退出了屋子,雪梅绕出屏风前,还特意回头往里看了一眼,见姑娘仍端坐在朱漆圆桌旁的绣凳上,正往这边瞧着, 忙回头退出了屋子。   直到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又听到了关门声, 席瑾蔓这才收回了视线,低头瞧了眼手中的锦盒,如烫手山芋似的,忙扔到了一旁的红桌上。   心怦怦直跳着, 席瑾蔓的眼睛直盯着那个锦盒不放,似乎是想要透过那锦盒的木料,看透里头放置的东西究竟为何物。   深吸两口气,手捂着心口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席瑾蔓不停告诉着自己,那多半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四叔他……他怎么可能给自己送这种东西!   可是让她再打开锦盒看一眼又不敢,生怕把这最后的希望也给打破了。   尤其是在联想起今夜在庭院的那一幕之后,席瑾蔓更是身体都微不可见地有些发抖。   这可是四叔啊!自己明明是他的亲侄女,他怎么能……   怎么能……   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抱着这种的龌龊心思!   被四叔握紧在手心里的双手有些发麻,左侧耳垂灼热地就像是回到了刚被四叔捏过的时候,席瑾蔓越想越心慌,再也坐不住,蹭地从绣凳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   而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个锦盒没有移开。   不会的,不会的,四叔才不可能会对自己起这种心思。四叔的心思都在权谋政治上,哪里还肯分心思在儿女私情上。   上一世,不是直到自己临死前,四叔都还没有成婚吗!   听闻当时先帝——也就是现在的圣上,曾有心将唯一的女儿,胡慧公主嫁与四叔,最后被四叔给婉拒了。   还有北边赤戎国,曾想与我朝和亲,前来和亲的赤戎王女看中了四叔,最后也不了了之。   想到这,席瑾蔓的心稍定,四叔若真有娶妻生子的念头,上一世何至于年过而立仍孤身一人。   况且自己与四叔,可是血脉相通的亲人,定是自己误会四叔了。   提着心走回朱漆圆桌旁,席瑾蔓缓缓伸出一手,却在即将要碰触到锦盒的那一刹那又退缩了回来。   两手交叠而握,席瑾蔓内心忐忑,始终没有勇气打开锦盒,方才那一睹虽短暂,可里头那东西的形状却历历在目,想要自欺欺人说看错了都骗不过自己。   若是不打开,好歹还存着一丝希望。万一打开后,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今后该如何再面对四叔。   方才说扔出去的话,不过是被气急了而已,席瑾蔓知道,要真被人看到了,自己和四叔就都完了。   席瑾蔓如今的想法是,让人把东西直接送到行起院还给四叔,至于自己是当做没看过锦盒里的东西,还是告诉四叔自己看过了,然后狠狠回绝了四叔,这倒还没有想好。   但……若真是自己误会了四叔呢?这希望再小,好歹也存在着可能性啊,万一这锦盒里的东西只是自己看错了……   思来想去,席瑾蔓心一横,颤巍巍地伸出手,一把将锦盒捞到了自己身边,最后还是决定再打开看一眼。   不然这个疑虑始终会横在自己与四叔之间,一想起今后再也不能去找四叔了,席瑾蔓就觉着有些难过,而将这事儿当做不存在,继续像以前一样去找四叔,席瑾蔓又做不到。   明知道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席瑾蔓还是忍不住左右张望了一番,生怕被人瞧去。   想了想,席瑾蔓抱着锦盒钻进了拔步床内,将两边的幔帐从玉钩上放下来,遮得个结结实实后,才坐回了床榻上,   手指流连地抚在锦盒雕刻精细的花纹上,席瑾蔓的脑海里,满是这几日与四叔相处时点点滴滴的画面。   上一世,自己一个人盯着夜空时,曾偷偷羡慕过小姑姑,能得四叔如此宠溺,这一世,好不容易与四叔关系贴近了些,竟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糟心事来。   千万别是自己想的这样,千万别。   席瑾蔓心里默念着,闭上眼后猛地将锦盒打开,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踌躇了半晌后,一只眼这才悄悄睁开了一条缝。   眼前朦胧的玉色形状逐渐清晰起来,待看清那玉佩的形状后,席瑾蔓呼吸一窒,再与无法为四叔开脱什么。   质厚温润的美玉被雕刻成同心结的图案,静静躺在锦盒内的软布上,只粗粗一看这玉质雕工,便知价值不菲。   可这被雕成同心结图案的玉佩,哪里是能随意送人,哪有做叔叔的,会送给侄女同心结的玉佩?   席瑾蔓脸颊通红,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同心结玉佩不放,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此时应该把玉佩送还给四叔,然后再不与四叔来往,可整个身体就如被冻住了一般,丁点儿也动不了。   四叔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这种心思的?   现在再回忆起来,从头一次见到四叔起,自己在四叔面前就总是笨手笨脚的,总算不断出糗,哪里是招人喜爱的姑娘家该有的模样?   可是,若是其他姑娘家,也不可能有这样接近四叔的机会,便是几个堂姐堂妹,也不可能像自己这般,与四叔如此熟稔。   难不成……四叔就喜欢自己这种模样的?   明知道不应该,可席瑾蔓心里,竟升腾起一股无以言状的窃喜来。   等发觉到自己这个该死的念头的时候,席瑾蔓着实被自己给吓到了,猛地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手中的锦盒一个没抓稳,险些摔了出去。   忙将锦盒关好,席瑾蔓唤了雪莲进屋来。   “姑娘,何事?可是要沐浴歇息?”雪莲见席瑾蔓尚还没沐浴,就已经放下了帷帐,心中纳罕,还当她是要早点歇息。   “你去行起院跑一趟,将这锦盒还给四叔,一定要当面给四叔。然后帮我转告四叔,他永远只能是四叔,再不可能变成其他的。”   席瑾蔓向雪莲交待着,心里慌乱得很,说着眼底有些泪意,被自己生生憋住了。   “这锦盒千万不能打开,也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你可记住了?”   “雪莲记住了。”   雪莲点点头,从席瑾蔓的手里接过锦盒,心里觉得虽有些奇怪,可这话也没什么问题,四爷本就是姑娘的四叔,怎么可能会变成其他的。   “快去快回。”   交代完这些,席瑾蔓看着雪莲捧着锦盒出去的身影,心里竟有些想把雪莲叫回来。忍不住伸手握拳,往自己在脑袋上打了几下,觉得自己是昏了头。   事已至此,这才是最好的决定。   听着雪莲关上门,席瑾蔓又维持着原动作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想要回床榻上坐一会儿静一静。   才走了两步,脚下突然踩到了个什么东西,席瑾蔓低头一看,是一张被叠得极小的纸。   奇怪,哪里来的纸?   弯腰拾起那纸,一叠叠展开后,才看了一眼,席瑾蔓一眼就认出,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必定是出自四叔之手无疑。   前些日子从四叔那里讨来的那几幅墨宝,席瑾蔓看了不知有多少遍了,早已将那字迹烂熟于心。   想来是从方才的锦盒里掉落出来的。   见状席瑾蔓的心猛地一收,一时不知该不该看,万一是些胡言乱语该怎么办?   可终究抵不过好奇心,况且事已至此,再糟的情况也没有了,看不看没差别,还不如看了再说。   将满是折痕的宣纸摊开在面前,席瑾蔓的手微微有些抖动,上头写的字不多,所言简洁明了,才看了一半,席瑾蔓的手便抖得如筛子一般。   甚至来不及将最后的一行看完,席瑾蔓忙边往屋门口跑去,边大喊着雪梅的名字。   “姑娘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雪梅慌慌张张跑进来。   “快!快去把雪莲追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把她追回来!快点!”   来不及解释,席瑾蔓忙催促着雪梅去追人。好在雪莲去了才没多久,哪怕她脚程快些,雪梅用跑的去追她,总该来得及拦下来吧?   转瞬间屋里又是寂静一片,席瑾蔓原本通红的脸颊早已火辣辣的。   自己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竟会以为四叔对自己会有这种龌龊的心思!   明明四叔只是让自己用这个玉佩编个络子,将一角有瑕疵的地方遮去,自己怎么会以为……以为四叔是要将那玉佩送给自己。   四叔说,这玉佩对他意义珍贵,在京城里,他不认识什么会做这些活计的女子,又信不过行起院里的下人,算来算去也就自己还算熟些,这才将这个重任交给自己。   席瑾蔓不敢想象,若是四叔真听到了自己让雪莲传的那些话,究竟会如何想自己。   再回想起自己方才的那些心思,席瑾蔓早已无地自容。   亏自己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什么四叔可能就喜欢自己这副样子的。绝对是今日席面上肉吃多了,吃昏了头,险些连自己都要信了。   照这么下去,四叔不厌恶自己就算好了,还能喜欢?   不对不对,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四叔喜欢的是将来的四婶,关自己什么事!   还是不对,自己方才说的喜欢,可以是叔叔对侄女的那种喜欢啊,又不一定要是爹爹对娘亲的那种喜欢……   停停停!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越想越混乱,席瑾蔓忙遏制住了越奔越远的思绪,一头扎进了床榻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衾中。   一定是自己前些日子,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多了,等会儿一定要烧了,都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是个雕成同心结的玉佩,虽然没人猜对,但是本宝宝还是决定给所有的2分评都发红包(* ̄︶ ̄*)   感谢“别来无漾”灌溉的28瓶营养液   感谢“转身泪倾城”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柚子酱丷”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DoubleL”灌溉的6瓶营养液 第41章   在等消息的这会儿功夫里, 席瑾蔓已经想过了, 若是这回也如上回的竹叶青酿一般来不及追回, 明日自己大概是没脸再见四叔了。   不止如此,以四叔的头脑, 定猜得到自己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被四叔发现自己思想这么龌龊,想来以后也不会愿意再见自己。   说不定看会用鄙夷的眼神看向自己……   想到这席瑾蔓的心突然一抽,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   反正不管怎么说, 最后就是一个结果,四叔今后要不待见自己了, 这些日子的功夫白费了!   万幸情况并没有席瑾蔓想得这么糟糕,这回锦盒还没来得及送入四叔手里, 雪梅在雪莲进行起院前就拦住了她。   直到看到锦盒的那一刹那, 席瑾蔓整个人才松懈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手脚无力,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仿佛刚遭遇了什么劫难一般。   看着姑娘抱着锦盒,跟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 雪莲和雪梅两个不由对视一眼, 姑娘今日太反常了。   “姑娘, 这锦盒不用还回行起院了,那转告四爷的话,可还需要……”雪莲犹豫地问出口,话还未说完, 便被席瑾蔓给打断了。   “不需要!把我说的那些话都给忘了,把今晚的事通通忘掉,今后不准再提起,可做得到?”   席瑾蔓严肃地看向两人,这事儿不是什么小事,再联想起席瑾茹今夜的问话,席瑾蔓并不想节外生枝。   “是。”两人一看这样子便知事情不简单,忙齐齐回答,保证自己不会往外讲。   凭着两世对她们的了解,身边的这四个丫鬟,席瑾蔓自然是信得过的。   尤其是今日,东西没有送到四叔手里,两人也算是立了功。想了想,席瑾蔓决定犒劳犒劳她们。   “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今年给你们俩多歇几天,明儿一早你们就回家去吧。”席瑾蔓手指来回轻抚着手中的锦盒,虚惊一场后,现在应付起两人来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一听喜出望外,平时席瑾蔓对身边的丫鬟大方,这些年积攒下来,她们身边早不缺银子首饰,最稀罕的便是多得几日假,能和家人团聚。   “姑娘,可是我们两个都走了,您身边谁来伺候?要不我们两个轮着来吧。”高兴过后,雪梅很快冷静下来。   身边进屋伺候的四个丫鬟,雪桃这几日心不在焉,雪梨这些年里时不时就要抽一抽,犯些错,雪梅哪里放心得下就这样离开。   “我还能离了你们就活不成了?” 席瑾蔓调笑两个,“让雪梨别歇了,你们不在的日子就留在我身边伺候,还有你们这些日子调/教出来的小丫鬟,也该时候进屋子伺候了,捡两个你们看中的,放心碍不了什么事。好了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两人一听再调两个人进屋确实可行,也就不再说话,退了出去。   至于雪梨那里,两人仍是不放心,不过也知这几日姑娘是恼了雪梨,特意罚她呢,因此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趁着夜间去了她屋子,对她耳提面令了一番。   听到关门声,席瑾蔓又回了拔步床内,将幔帐细细拉好,不留一丝空隙,这才抱着锦盒,又坐回了床榻上。   明明这回可以光明正大打开这个锦盒,不必再偷偷摸摸地怕人看到,可不知为何,席瑾蔓就是觉得心虚,非得确保锦盒里的东西不会被人看到,这才将锦盒打开。   再一次看到那雕成同心结图案的玉佩,与上回不同,这回席瑾蔓明知并非是四叔送给自己的,却仍忍不住心跳有些加快。   伸出手从软布上拿起这块玉佩,凉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很好地压制住了席瑾蔓心头的燥热感,又不会觉得让她觉得过分冰凉,实在是恰到好处。   细细端详,玉脂均匀,颜色纯正,质地温和,雕工精致,唯有同心结的下端一处,有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纹,影响了这块玉的美观。   不过这裂纹的位置好,正好是编络子时用线缠住的地方,遮掩起来并不难。   席瑾蔓将玉佩放回锦盒里,起身去将针线笸箩拿了过来,把上头遮着的布掀开,里头有各色丝线,还有一个打了半成的团锦结。   这是雪梅雪莲几个,平时在屋里伺候的时候顺手做的,尤其是雪梅的手艺,比席瑾蔓要好上许多。   可既然四叔指了名让自己做,席瑾蔓自然不会假手于他人,尤其是这个东西,席瑾蔓压根没打算让人看到,总不能让雪梅闭着眼睛来吧。   至于为何不能让人看到,席瑾蔓为自己的辩解的理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东西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她们也误会了自己和四叔……   席瑾蔓伸出双手一把拍向自己的脸颊,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通通拍走。   都是什么跟什么,除了自己,谁还会往这方面想,自己在杞人忧天些什么?   之后席瑾蔓不敢再想起四叔,就如同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是把四叔给玷污了一般,心里升起一股愧疚感来。   一门心思将注意力放在手上,捡出丝线熟练地串串绕绕,正要穿过镂空的玉佩将其置于丝线中间,突然发现这玉佩好些细致的纹路已经不甚清晰,显然是长久以来常被抚摸的缘故。   四叔如此宝贝这玉佩,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突然席瑾蔓便没了兴致,将刚穿过一孔的线抽出,手里的丝线通通扔回了针线笸箩里。   四叔身边多的是玉石,既这么珍惜这玉佩,唯有可能便是这玉佩对他意义非凡,而最大的可能,便是送这玉佩给四叔之人对他意义非凡。   同心结,什么人才会送同心结图案的玉佩给别人,这席瑾蔓都不用想便能猜到。   难不成……四叔心里已经有白月光了?   这玉佩若真是白月光所赠,那四叔就是在睹物思人?   这么一想,再联想起四叔上一世,过了而立之年还未成亲,对身边女子不屑一顾,便都能说得通了。   闷闷地将玉佩放回锦盒内的软布上,“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锦盒,席瑾蔓又唤了雪莲进屋。   才进屋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雪莲手里便被塞进了先前那个锦盒。   “你去一趟行起院,把这锦盒给四叔送去。”这回席瑾蔓神色不再慌乱,而是满脸的不高兴。   “啊?”有了上一回半路被追回来的前车之鉴,雪莲弄不懂姑娘究竟在想什么,不禁再一次确认,“这回是真的要送去给四爷?”   “对,告诉他我没那本事,他看走眼了!”说着转身便往屋子里走,不再理会雪莲。   雪莲不懂,为何今日姑娘让自己带给四爷的话都如此奇怪,看看手里的锦盒,再看看姑娘的背影,一时有些懵,叹了口气,这才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   为了怕姑娘再反悔,寒冬腊月的天,雪莲一路还特意放慢了步子,谁知直到见了四爷,也没等到再有人追来。   席瑾蔓撑着脑袋坐在屋子里,不禁在想是什么样的姑娘家,才能得到四叔的青睐。   况且那常年累月被抚摸出的光滑痕迹,绝非一日之功所能成,显然四叔已对那白月光倾心多年。   可四叔常年在外,不是在战场,就是在剿匪,身边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再或者就是在条件恶劣得人迹罕至之处,怎么会有机会看上其他姑娘来?   她长得有我美吗?远远看了眼梳妆台前的妆镜,虽没有照出自己的人影,席瑾蔓也不在意,继续往下想着,那姑娘一定没有自己美。   平常出了门,虽说大多数人嘴里,都嫌弃着自己容貌轻浮不庄重,可时不时便能看到,她们不经意间投来的嫉妒的目光,可见这副相貌在京城之中并不算差。   不过……万一四叔也和大家一样,喜欢端庄贤惠的,那自己岂不是压根就入不了四叔的眼?   可四叔这些日子,也没有流露出看不上自己的神色啊,四叔肯定不会这么想自己的。   但也有可能是四叔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是无关紧要的人,自己长成什么样对四叔都无所谓,所以才会没见四叔流露出过看不上自己的神色……   突然回过神来,席瑾蔓忍不住懊恼地低垂下头,直接将脑袋往桌上一下下轻磕起来,发出“砰砰砰”的轻响。   都怪四叔送的什么破玉佩,让自己今夜总是想起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那姑娘长成什么样关自己什么事,就算长得比自己美又如何,难不成长得丑,就能改变四叔喜欢她的实事了?   还有为何自己会由那姑娘,扯到四叔究竟看不看得上自己的问题?   呸!什么看不看得上的,那是四叔,自己是他侄女,和看不看得上有什么关系?   越想越懊恼,越想越烦乱,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很危险,席瑾蔓忙背诵起了前些日子在福云庙里新学的佛经,然后沐浴更衣,早早地上了床想要睡觉。   睡着了,总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   然而事实是,有口无心地念经,连菩萨也帮不了她,该想什么仍旧是一个岔神思绪就又偏了过去,好不容易折腾了好些时辰才睡着,半夜便做起梦来。   梦里,四叔身着一身新郎官红喜服,身旁站着的是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两人手里拉着根手牵,手牵中间连着的绣球花如一团火焰,十分妖艳。   木然地看着四叔与新娘子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从这里席瑾蔓正好可以看到,四叔望着新娘子的眼神极其温柔,是席瑾蔓没看过的温柔。   席瑾蔓很着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只知道自己十分着急。可是自己不能动弹,无论怎么努力都动不了。   突然四叔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眼中温柔不再,而是充满着恶意,嘴角牵起一抹笑,笑得席瑾蔓心慌起来。   只见四叔眼睛盯着自己,突然往身旁伸出手,想要将新娘子的红盖头扯了下来。   心瞬间高高提起,红绸飞舞间席瑾蔓终于看清了那新娘子的面容。   那人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让你丫的送块破玉佩来,我都失眠了你知道吗!不漂亮了怎么办!   明天上午10点第一更。 第42章   竟是小姑姑身边伺候的丫鬟——翠儿!   怎么可能!四叔和翠儿怎么可能……   忽然满屋子的红, 在席瑾蔓眼前化成一片血色涌来, 她想要转身躲开, 然而身体却动不了,只能紧闭了眼, 任由这片血色将她淹没。   直到眼前的血红褪去, 恢复了正常的黑色,席瑾蔓这才尝试着张开了眼。   只见眼前场景已换,却依旧处处都透着喜庆。   “娘子, 时辰不早了,咱们就寝吧。”   四叔的声音突然响起, 近在咫尺,一如那日在庭院时的温柔。   席瑾蔓忙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咦?可以动了?   下一瞬席瑾蔓便看到了四叔放大了的脸庞, 近到几乎是肩挨着肩并排而坐。   而四叔含笑看着自己, 眼睛里的含情脉脉,分明与爹爹看向娘亲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吓得席瑾蔓下意识往后躲去,想要拉开与四叔的距离。   这实在是太近了,让席瑾蔓非常没有安全感。   四叔这是在看谁?   席瑾蔓左顾右盼, 屋子里除了自己与四叔, 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存在。   忽地腰肢上一紧, 席瑾蔓回头,见四叔不知何时竟坐了过来。   纤腰被搂住,席瑾蔓动弹不得,只能弯腰向后躲, 而她每挪动一寸,席骏铮便俯身压向她一寸,没一会儿便几乎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   四叔原本蜜色的皮肤竟白了不少,反而与上一世四叔久离了沙场后的肤色有些相似,但是他的神情并没有上一世的四叔那般冷漠,分明还是这一世的四叔。   席瑾蔓屏息观察,她知道这是梦里,可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个四叔,既不完全像是现在的四叔,也不像是几年后的四叔。   看得细了,这回连四叔右侧眼角下的那道疤痕,都比上一次还要看得清晰,那疤痕一直蜿蜒到鬓发之中,似乎隐藏在鬓发之下仍有很长一段。   四叔到底是怎么伤到的?这么长的疤,还是在脑袋上,当时的状况岂不是十分凶险?   可是不对,明明自己以前清醒的时候,都没见过四叔的疤痕有这么长,怎么可能在梦中反而能看到不知道的事?   算了,毕竟这只是个梦,想来这些细节都是假的吧。   “娘子在看什么?可是为夫过于俊俏,让娘子舍不得挪开眼?”   四叔戏谑的声音将席瑾蔓的思绪拉回,意识到这么近距离盯着四叔看个不停,着实不雅,便忙转开视线,不敢再看向四叔。   可是……   娘子?   为夫?   席瑾蔓哪怕再怎么搞不清现在的局面,也清楚四叔是在跟自己说话。可是为何四叔会用这种称谓同自己说话?   明明同四叔成亲的是翠儿啊!   脑袋晕乎乎地想不通事儿,可是眼前看到的东西却让席瑾蔓吓了一跳。   方才席瑾蔓为躲开四叔转过脑袋,正好是与先前端坐时看到的方向相反,而眼前红艳艳的喜被,叠得整整齐齐置于内侧,喜被旁,则是撒满了床榻的桂圆花生这些干果糖金。   自己这是与四叔并排坐在喜床之上?   席瑾蔓忙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只见方才翠儿身上所穿的那套火红的嫁衣,此时正穿在自己身上。   “翠儿呢?”席瑾蔓有些懵,这么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翠儿?翠儿是谁?”席骏铮似乎对自己的新娘子,在新婚夜提起其他人而有些不高兴,“你是说灵姐儿身边的那个丫鬟?找她做什么?”   翠儿还只是个丫鬟?那先前自己看到的画面是什么?   “可是她不是嫁给你了吗?我还看到你们拜堂了!”席瑾蔓忙急着追问。   席骏铮的笑容收了一半,眉心微皱,打量着怀里的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挂起一抹了然的笑容。   “娘子这是在嫌我动作太慢了,所以故意提起别人?也是,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是为夫的不是。”   眼看着四叔那张俊脸越凑越近,席瑾蔓哪里还能说话,只觉得两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身体相贴的感觉还来不及让席瑾蔓惊呼,脑袋后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支撑着,四叔的脸几乎已经要碰到自己了。   鼻尖相处,似乎带着电流,耳边尽是“砰~砰~砰~”规律却又快速的心跳声。   接着是,嘴唇……   啊!   突然席瑾蔓猛地向前一推,整个人坐起身向后躲去,顺手还将身上盖着的被衾,一把拉高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惊魂未定的感觉,让席瑾蔓几乎无法思考。   所以,自己这是把四叔推开了?   不对,哪里来的被衾,自己身上压着的明明是四叔,怎么会变成了被衾?   察觉出不对,席瑾蔓稍稍冷静了下来,定睛向前瞧去,只见铺在床榻上的猩红五幅团花的滑丝锦被,就是自己这几日常盖的那一条,哪里是方才的喜被。再转睛看向其他地方,全然不是喜床的布置。   呼!刚才只是梦,是梦一场。   席瑾蔓心里松了一口气,在梦境之时,起先自己还知道那是梦,可到了后来,完全融入其中,早忘了自己身处梦中。回忆起来,方才那真实的感觉依旧历历在目。   那有力的手臂搂在自己腰肢上的感觉,那坚硬的胸膛贴在自己胸口的感觉,那薄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的感觉,那微凉的鼻尖相触的感觉,还有那唇……   到底亲到了没有?   最关键的时刻,席瑾蔓只记得自己紧张到了极点,一冲动就猛地用力推开了四叔,至于最后有没有亲到,则是全场梦里唯一模糊的记忆。   不对不对,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   怎么会……怎么会想到要嫁给四叔?   这怎么可能?简直可笑!   可笑至极!   一定是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先前自己误会了四叔的意思,所以才导致了这场梦。   而现在四叔的事真相已明,就是自己误会了四叔,所以,这事儿到此为止,绝对,绝对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席瑾蔓不敢再细想梦里的事,这件事儿现在对她来说完全就是禁忌,绝对不能碰触的禁忌。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席瑾蔓强装镇定地起来换好了衣裳,又在美人榻上靠了好一会儿,默背了三四遍佛经,这才唤了雪梨进来伺候洗漱。   雪梨进来时一脸委屈,身后还跟着两个□□岁的小丫鬟。   这两个是恭竹和蔲晴,就是雪梅和雪莲走后,调过来暂时顶上的,本就是玉笙院里的人,先前人手不足时,也进过几次房里来伺候,席瑾蔓是认得的。   席瑾蔓心里存着事,就没注意到雪梨的神情,按着往常的步骤一步步洗漱,直到梳妆时,雪梨总算是忍不住了。   雪梅手巧,原本席瑾蔓梳妆一向由雪梅伺候的,这回她挑的蔲晴,便是因着蔲晴对梳妆这些一点即透,手艺比她也差不了多少。   席瑾蔓从菱花镜里看着蔲晴挽发,雪梨一步步走到了她的跟前,直到近得不能再近,几乎要碰到了,席瑾蔓才回过神,看向她。   “怎么了?嘴唇上都能挂壶油了。”席瑾蔓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即便被她故作委屈的模样给逗笑了。   不过说到“嘴唇”两个字,脑袋里不期然又想起了梦中最后的那一幕,席瑾蔓忙甩甩脑袋,想要把脑海里的那一幕甩去。   谁知身后的蔲晴第一次正式上手,本就有些紧张,席瑾蔓这么一动,才刚簪入发髻间半寸有余的那支玉簪突然从蔲晴手中滑落,摔得个粉碎。   蔲晴和恭竹两个吓坏了,忙跪下磕头认错。   “姑娘,是蔲晴的错,请姑娘责罚。”   席瑾蔓看了眼地上断成几截的玉簪,转头看向跪着的二人,蔲晴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话语间一字一句不急不缓,并没有慌乱到语无伦次的地步。   以她这个年纪来说资质且算尚可,再多教导些时日就行了。   “姑娘,蔲晴是第一次离姑娘这么近,给姑娘梳妆,实在是被姑娘的美貌给惊到了,请姑娘手下留情。”没等到席瑾蔓的回话,恭竹只得壮着胆子拍起席瑾蔓的马屁来。   原本席瑾蔓刚想说话就,听恭竹开了口,结果一听她说的这话,直接“噗嗤”笑出了声。   “念在初犯,况且是我自己动了,这才让玉簪掉到了地上,就不责罚了,不过若是再这么下去,我这匣子里的玉簪可不够你们摔的,下不为例。”   发髻已经梳好,说话间席瑾蔓自己对着菱花镜簪了支簪子。   两个小丫鬟如蒙大赦,连连道谢,忙收拾好地上的残局。等两人收拾完,席瑾蔓知道雪梨有话要对自己话,便先让两个人退下了。   “姑娘,雪梨到底犯了什么错,您直说吧,昨晚雪莲想得半宿没睡着,实在是想不到。”见这里只剩下两人,雪梨也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   “半宿?昨夜你当值,我怎么记得,我还没睡着时,就已经听你睡着了的动静?”席瑾蔓睨了她一眼,说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说昨夜。   昨夜前半夜席瑾蔓睡不着,雪梨的动静她一清二楚。   顺口一说的话被当面戳穿,雪梨有些赧然,却仍厚着脸皮撒起娇来:“哎呀我的好姑娘,您就直说吧,您又不是不知道,让我想,可能等过了年都想不到。”   “无妨,反正我不急,你慢慢想就是了,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去见你爹娘团聚吧。”席瑾蔓收回看着雪梨的视线,改为摆弄起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一副全然不急的模样。   雪梨一听急了,这是在自己想明白之前,都不给自己歇假了!   可是自己这些时日乖得很,哪里有犯什么错啊?   “方才蔻晴摔碎的玉簪,还是去岁姑娘生日时,大姑娘送的呢!姑娘平时宝贝得很,今日被蔻晴摔碎了都没生气,怎么就偏偏气上我了?”   雪梨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做过什么比蔻晴摔了玉簪子还严重。   席瑾蔓对身边伺候的人一向宽厚,方才雪梨就知她不会过多责罚蔻晴,顶多就是扣个月钱,这才没有开口求情,却没想到蔻晴走了运,什么惩罚都没有。   这下雪梨就更想不通了,自己怎么就那么大本事,还能惹恼了姑娘。   “你多大,人家蔻晴多大?你进屋伺候了我多久,人家才进屋伺候了多久?”席瑾蔓不答反问。   那玉簪是席瑾茹送的?虽现在看是去年生气的事,可对于自己早已是好几年前,若非雪梨说起,自己都要忘记这事儿了,这下席瑾蔓连最后的惋惜都没有了。   不过雪梨这丫头,着实迟钝得很,屋子里伺候的这几个,都早就看出了自己与席瑾茹早没了当初的亲密,就她一个,还当自己与席瑾茹仍旧要好如初。   雪梨被这么一问,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摇着席瑾蔓的胳膊讨饶。   “好姑娘,您好歹给点提示啊,您知道我没有雪莲聪明,没有雪梅精细,还没有雪桃会说话,您这样不是要了雪梨的命吗?   听了雪梨讨饶,席瑾蔓也知以她一根筋的脑袋,再给她想一个月,都不一定想得到,便心软给了她些提示。   “前些时候让你去行起院,把竹叶青酿追回来的那次,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雪梨将那日的事,盘出来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是……我没有把姑娘的竹叶青酿要回来,姑娘才生气的?”   原本以为自己提示地够细致了,不成想听到这个答案,席瑾蔓险些被雪梨给气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评论破千的加更~撒花~巨开心!(* ̄︶ ̄*)   谢谢茉й等花开扔了1个地雷   谢谢“柠凝咛寧宁”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蛋糕姑娘___”灌溉的30瓶营养液   谢谢“住在城外”灌溉的5瓶营养液   谢谢“”灌溉的20瓶营养液   谢谢“作业好多哭唧唧π_π”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凉萤”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隔夜桂圆”灌溉的20瓶营养液   谢谢“曜野”灌溉的5瓶营养液   谢谢“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欢妮”灌溉的6瓶营养液 第43章 (二更)   雪梨一看席瑾蔓脸色不对, 还不等她开口说话, 就连忙改口:“不对不对, 肯定不是这个。”   可是究竟为何,任凭雪梨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那日她一路小跑着追到行起院, 正巧迎面碰上了雪莲, 一问之下才知,雪莲刚把酒送到了四爷手上。   雪梨慌了,累死累活好不容易一路跑到了这儿, 竟仍是晚了一步。回想起自己临走前姑娘那懊恼不舍的神情,雪梨想都没想, 凭着一股劲儿便直奔向四爷的书房。   既然雪莲说才刚把酒送过去,那刚到手的酒四爷定是还来不及喝, 此时去要回来, 肯定来得及。   这种一句话的事儿,雪梨原以为会很容易,谁知四爷那人邪门得很,一见到烛光下四爷的那身气势,雪梨的士气便被灭了一大半。   再支支吾吾地把来意说完, 四爷只冷冷一个眼神扫来, 说既是到他手里的东西, 那就是他的了,若想要再要回去,不可能。   接着雪梨原本还想要反驳几句的,结果说话前先抬头看了一眼四爷, 再开口时,便怂得脱口而出只剩下“奴婢告退”这四个字。   现在回想起来,那夜自己简直是太没用了,在四爷书房里说的话,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竟就这么轻易被赶出来了。   可是若说那次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不是回来跟姑娘说酒没要回来时还好好的,怎么隔了几日反倒气上自己了?   雪梨将那夜的事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有没有踩坏什么花草都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就是没有想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看着雪梨抓耳挠腮的神情,席瑾蔓心知这回真让雪梨自己想,十天半月都想不出来,还是别浪费那时间,干脆直接告诉她错在了哪儿吧。   “那天夜里,我让你去追上雪莲,将竹叶青酿要回来,可还记得?”   雪莲点点头,连那夜姑娘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的意思是,让你从雪莲手里把酒拦着,别去送给四叔,谁让你去四叔面前跟他要酒了?”   回想起这事儿席瑾蔓就臊得慌,更别说有了昨夜的事儿,现在席瑾蔓说起四叔,便觉得满身的不自在。   “可是,不是姑娘说的将竹叶青酿给要回来吗?”   雪梨懵了,姑娘原话就是将竹叶青酿给要回来啊,自己只是照做而已,怎么又成了自己的错了?   “你就不知道动动脑子想想那些事儿可以办,哪些事儿不能办?让你将酒要回来,你就敢从四叔手上要酒?   这种送出去的东西临时又反悔的事儿,自己院子里的人知晓就够了,还要在外人面前丢人?”   说完这番话,席瑾蔓便看到雪梨一脸迷茫。   身边的这四个丫鬟,从小同席瑾蔓一同长大,各有长处,都十分得席瑾蔓的欢心。对于从前的席瑾蔓来说,这四个丫鬟除了是帮自己打理玉笙院之外,便是陪着她解闷的。   尤其是雪梨,生性纯真贪玩,其他几个多多少少还会在玩闹时劝她收敛着些,就雪梨一个,玩起来就不管不顾的,算起来席瑾蔓与她玩的时候还最多。   若是日子一直太太平平的,雪梨的这个性子倒也无妨,可是现在想想今后会发生的事,席瑾蔓就怕若哪次有事交待她去办,她这一根筋的性子做事冲动,最后好心办了坏事。   “就是不能从外人手上,将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姑娘可是这个意思?”雪梨仍旧是云里雾里的,半晌后才开了口,勉强得出了这个结论,以为姑娘只是为了这个对自己生气。   “我是让你做事前先动动脑子,可明白了?”席瑾蔓说了这句,便不再浪费口舌多说,心知这丫头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十几年的性子哪里是短时间就能扭回来的,以后就留在身边解解闷,再打理打理玉笙院的杂物吧,若有什么事要办,还是让其他三个来。   况且从另一方面来说,雪梨最是听话,自己交待什么她便做什么,从不会质疑自己,也算是一个长处吧。   说完这些,交待了让雪梨今后在外人面前注意着些,席瑾蔓便让人将早膳摆上了桌。   用到一半时,周氏担忧女儿昨夜染了风寒,便派了身边的落梅来玉笙院看看。   席瑾蔓知道娘亲担忧自己,匆匆用完早膳,过会儿她还要去永安伯府,在这之前得赶紧去一趟给娘亲请安。   周氏今日难得的没在看账本,正倚在美人榻上养神,丝竹则轻柔地揉按着她的头部穴位让她放松。   席瑾蔓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连忙提着裙摆跑到周氏身边,还当她是病了。   “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听到女儿的动静,周氏这才睁开了眼,想要起身,却被席瑾蔓一把按住制止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这不是好好的,不过就是躺着歇歇神,大惊小怪什么?”   周氏宠溺地看向女儿,嘴里责备着,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责怪的意思。   “娘,您肯定是这些日子太忙,累着了,要不找大夫来瞧瞧,也好让女儿放心些。”说着席瑾蔓坐到了丝竹方才的位置,亲手帮娘亲揉按起来。   “娘心里有分寸,好了好了,知道你心里头惦记着去永安伯府看潇姐儿,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娘这里这么多人,还能让你担心?”   女儿孝顺,周氏自然心里开心,不过她心里与女儿打算不同,此时又不便解释,干脆应付着女儿,想将女儿给支出去。   请大夫这事儿,周氏前两日就想过,只是算着日子尚浅,还不足一个月,哪怕是大夫来也瞧不出什么来,不如干脆等过了年后再请。   这么想着,周氏的手不由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时怀榕姐儿时,也是未足一月,一般大夫连脉息都诊不出来时,孕期反应便已让她整日里怏怏无力了,这回倒是与那时候相像得很。   现在周氏只盼着这回能得偿所愿,哪怕糟的罪比怀榕姐儿时还严重十倍、百倍,她也不在乎。   未将娘亲赶人的话放在心上,看着娘亲满脸倦色,席瑾蔓心疼极了。从前竟没注意到娘亲年底如此辛劳,早该帮娘亲分担了才是。   “娘,您找个管事妈妈来教女儿吧,女儿帮您分担点儿。”   周氏闻言笑出了声。   “你当那些管事妈妈都是摆设不成?这么多年娘早习惯了,哪里还会让自己累着,况且前些天都忙得差不多了。”   周氏脸上有些燥热,她自然清楚自己为何会累着,还不都是那老不羞的东西干的好事。   从前想要孩子也就由着他去了,现在疑心自己已经怀上,又不能明说,周氏正头疼该怎么让那老不羞的节制起来。   怕女儿看出什么,周氏话锋一转,“不过你这回倒提醒了我,就给你陪嫁的那些庄子和商铺,明日你就自己跟着管事妈妈一起管着。   从前教你的那些都是纸上谈兵,不要到时进了夫家门后,管个家磕磕绊绊的,惹得婆母不喜。”   席瑾蔓现在就怕听到这些,忙制止了娘亲往下说。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席瑾蔓便起身离开了,怕打扰了娘亲休息。   昨夜没睡好,今日起得便晚了些,加上早上耽搁的那些事,如今再去永安伯府已经有些晚了。   匆匆回玉笙院换了身衣裳,席瑾蔓正准备出门去,行起院里便派了个妈妈来传话,说四爷让三姑娘去行起院,有事相商。   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尴尬的了,原本席瑾蔓还准备躲四叔几日,等缓过来了再去看四叔,没想到四叔竟主动来找自己过去。   四叔第一次主动邀自己,若是放到平常,席瑾蔓定是惊喜万分,可是放到才刚闹出昨夜那个乌龙来的时候,席瑾蔓哪里还有胆去。   难道是四叔不满自己将那玉佩送回去的举动,所以找自己过去训一顿?   若是这样席瑾蔓心里还好受些,也好将昨夜里的那些旖念彻底赶走。   还在犹豫未定时,突然又来了一个行起院的妈妈来传话,催促着席瑾蔓快些过去。   就这样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里,行起院的人已经来了三四趟,看着确实是十万火急,尤其是最后一次来的那妈妈,传的话竟是四叔质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做处的事不想认账?   “不想认账”这四个字,最后化成了四叔的声音,反复在席瑾蔓脑海里盘旋。   起初席瑾蔓听到时,还当是被四叔知道了自己的心思,要质问责罚自己,吓了一跳。   还是后来才反应过来,四叔这说的是自己毁了他那本兵书的事,这才不由松了一口气。   踌躇了一番后,席瑾蔓到底怕今日不去四叔会生气,更何况兵书那事,本就是自己有错再先,不占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一趟,反正今后迟早都会与四叔见面的。   打发人去永安伯府传了话,说自己用了午膳再过去,尔后便带着雪梨去了行起院。   去的路上,席瑾蔓不断为自己打足了气,然而进了行起院,才走到四叔的书房门口,先前的那些气势便瞬间消失无踪。   “雪梨,你去福寿堂,把小姑姑接过来吧。”心里没有底,想了想,席瑾蔓还是决定找小姑姑,来转移四叔的注意力。   将人都支开后,闭上眼默念了一遍“昨夜的事都是自己的脑补,四叔压根不知晓,只要自己当做没发生那回事,四叔哪里会发现什么,”这才进了屋。   谁知才踏进门,一抬头就见四叔直挺挺地杵在门口,嘴角含笑,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让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席瑾蔓瞬间头皮一紧,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四,四叔,您在这儿做什么?”您不应该在书案前看书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等你。”席骏铮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却把席瑾蔓给吓得不轻。   四叔在等我?   完了,反常必妖,四叔这个模样准没好事!   席瑾蔓不断回忆着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把四叔给惹毛了?   “四叔等我做什么?”席瑾蔓收起进门时迈向前的脚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席骏铮皱眉,对席瑾蔓的这个举动尤为不满。   小姑娘湿漉漉的眸子里,充斥着惊慌无措,倒让席骏铮想起了两人初见的时候,那个迫不及待投怀送抱的身影,那时的眼神和现在如出一辙。   与现在不同的是,那时是向前扑,现在竟是往后退。   啧,可惜了,那时候投怀送抱太早,若是换成现在,倒是桩极好的事。   “我……我哪有?四叔误会了。”席瑾蔓不断让自己稳住心神,僵硬地朝四叔笑了笑,“四叔,您要不要去里头?站在门口不好吧?”   等进了里头,四叔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自己就坐在离四叔远远的那张榻上,席瑾蔓想着总比现在这距离来得舒坦。   “是我误会了?”席骏铮直接忽略了席瑾蔓后面进里头去的建议,“可我还是觉得离得太远了。”   说着席骏铮直接大步向前迈了两步。   小姑娘不肯过来,自己过去还不行吗?   席瑾蔓下意识的就想要向后退,可是身后就是门槛,一抬脚便不小心踢到了高起的门槛上,这么一迟疑间,四叔便已经到了跟前。   见她还想往后躲,席骏铮索性伸出手,直接锁住了她的双肩,   搭在肩上的手掌厚实而有力,哪怕隔了厚厚的小袄加斗篷,席瑾蔓仍觉得那掌心里有源源不断的热源朝自己涌来。   她也知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可就是抑制不住地由肩膀而至全身都燥热起来。   “四叔在做什么?快放开我!”席瑾蔓急了,想要推开四叔,却如同前几次一般,只要四叔不愿放,任凭她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心虚什么?”席骏铮的双眸含笑紧盯着她,仿佛只是闲话家常一般。   听了这句话,席瑾蔓再不敢挣扎,生怕被四叔给看出来什么。   “我……我不是弄花了四叔的兵书吗?只是不知该怎么给四叔赔罪,这才心虚愧疚难当。不如四叔放我回去想办法吧?”   席瑾蔓自认为这回表演地很到位,充满希冀地抬眼朝四叔看去,谁知四叔火热的视线正紧盯着自己不放,视线交织间,席瑾蔓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些想歪了,忙低下头去。   “就只是因着这个?我看怎么不像?”席骏铮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小姑娘殷红的脸颊如熟透即将破皮的蜜桃,只要轻轻一戳,就能汁水四溢,让席骏铮跃跃欲试。   “当然是这个?不然四叔以为是什么?”席瑾蔓强装硬气地回了一句,自认为说得底气十足,殊不知在席骏铮眼里,一眼便能看透。   “我以为……”席骏铮故意吊着席瑾蔓的胃口,让她的心提得高高的,就是不说后头的话,“榕姐儿怎么出汗了?可是心虚吓得?”   突然席骏铮话锋一转,说起了其他事来。   “榕姐儿”三个字让席瑾蔓一下子羞耻到了极致。人家是四叔,当自己是侄女呢,自己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没有没有,哪里有心虚,不过是太热了而已。”席瑾蔓忙辩解,再一次想要推开四叔的禁锢,心里则想着,若是你不离我这么近,我哪里会热成这样?   席骏铮的脸上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榕姐儿热得都出了汗,是我的不是,没有照顾周到,榕姐儿别动,我来帮榕姐儿把斗篷取下来。”   说着席骏铮放开了握住席瑾蔓双肩的手,朝她胸前的斗篷系带伸去。   早在听到四叔说要帮自己取下斗篷时,席瑾蔓就已经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护住斗篷,不让四叔动手。   “不用,我自己来……”   剩下的话消失在席瑾蔓的喉咙间,只因慌乱间两人的手相撞,席瑾蔓的身体又往旁边挪了稍许,无意间致使四叔的手偏移了位置,正好覆上了席瑾蔓的……   胸? 第44章   电光火石间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让席瑾蔓的身体僵持着一动也不能动。   斗篷披得严严实实的, 早已将席瑾蔓的妙曼曲线给遮挡住, 唯有胸前,如塞了两个白馒头似的鼓起一片, 让人无法忽视。   哪怕隔了厚实的小袄, 也无法让席瑾蔓将左胸上那股不可忽视的力道给阻隔开。   席骏铮眸底颜色幽深,脸上似乎比之先前正色了几分,掌心下相贴的云锦斗篷布料丝滑, 因着绣了折枝绣纹,掌心下触到的绣线使得突起处更无法忽视。   然而此时席骏铮心里, 竟并没有产生什么旖念,“扑通扑通”的心跳自手掌下传来, 清晰可辨, 越跳越快,让他舍不得放手,想要感受这颗心究竟可以跳得多快。   方才席骏铮故意说要帮小姑娘解开斗篷,为的就是想看小姑娘羞赧慌张的模样,席骏铮尤其爱看她眼里怯生生如受惊后的小鹿般的模样。   但现在这状况, 并不是他有意为之, 那时席瑾蔓拍开了他的手, 又侧过身想要躲开他,完全没有想过侧身的一刹那,正好是将自己的另半边身体靠近他,尤其是恰好将他的手往那个方向拍去。   看着小姑娘呆若木鸡的模样, 席骏铮总算好心地主动放开了手,负手而立稍稍向后退开了半步。   “既然榕姐儿想要自己解开斗篷,那就自己来吧。”席骏铮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胸前的触感消失,仿佛先前被施的定身咒也被解除了一般,让席瑾蔓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颤栗,从头顶向全身袭来。   看四叔若无其事的模样,若非细看之下,四叔的脸上带着些许不自在,席瑾蔓几乎要以为,刚才的那些又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不……不用了,我要走了!”说着席瑾蔓转身就要离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四叔。   这太奇怪了,也太尴尬了!   席骏铮早知她会有这反应,故技重施如昨夜在庭院里一般,一把抓住了她的斗篷。   “等会儿,把话说清楚再走。”席骏铮习惯了发号施令,语气里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威严,让席瑾蔓下意识便停住了脚步。   斗篷被拽住的感觉并不陌生,席瑾蔓惶恐地背对着四叔,下意识地就将双手藏进了斗篷里,将胸前遮得密不透风,顺手还从内拽紧了领口处。   按照昨晚的那步骤,接下来就该要牵住自己的手了?   然而还没等席瑾蔓脑补完,身后的那股拉力便消失了,小幅度地回头向下看向自己的斗篷,果然四叔已经放开了手,席瑾蔓又忙转回了脑袋。   “我们先聊聊,有误会直接说开了就好。”这回席骏铮倒是比先前的温和了许多,更多的是商量的语气。   误会?   可不是就是误会,席瑾蔓也知道,方才四叔的手不小心碰到自己的……的那个,多半还是自己的责任,画面再回忆起来,更像是自己将主动送上前的。   可是就是这样自己才更加尴尬啊!哪还有脸继续站在四叔面前!   更何况席瑾蔓心里对四叔也有怨气,好好的干嘛要动手帮自己脱斗篷,若不是他先动手动脚的,又哪里会出现在这些事。   昨夜里也是,若不是四叔强行要帮自己捂手,又擅自摸了自己的耳垂,自己哪里会误会四叔,还做了个那么奇奇怪怪的梦?   “四叔想说开什么?”越想越生气,既是气自己的,也是气四叔,说出的话语气便有些冲。   “自然是想为我自己辩解,否则对我名声有损,于我名声不利。”席骏铮脸上的神色又严肃了几分,仿佛是吃了大亏,他才是那个受害者一般。   席瑾蔓一瞬间哑然,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竟觉得四叔此时的神情十分欠打。   自己一个姑娘家还没喊名声有损,他一个大男人竟先喊了出来!况且现在吃亏的可是自己啊,不知道的若是听了这话,还以为是自己摸了四叔的胸!   这么想着,席瑾蔓下意识的低头看向了四叔的胸膛。   男人阳气足火气旺,席骏铮哪怕冬日里,也只穿一件薄袄。   隔了衣裳看,四叔的胸膛宽阔结实,比之京城里那些公子哥儿健壮有力许多,却又不会过分夸张惹眼,让人看着十分有安全感。   脑海中将方才那个画面与四叔的位置互换,想象着自己的手抚在四叔胸膛上的感觉,席瑾蔓只觉手心里越来越热,鼻间喷出的气都像是能着火一般。   连忙挪开眼,想要反驳四叔几句,可是被脑海中的那个画面一打岔,席瑾蔓先前酝酿起的气势,已经被瓦解了大半。   翕了翕嘴唇,席瑾蔓刚准备开口,却见四叔倏地睁大了眼,惊讶地盯着自己瞧。   席瑾蔓心里觉着奇怪,暗想自己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低头的刹那,忽然觉得有什么自鼻中缓缓流淌而下,痒痒的。   脑袋里还来不及反应,忽然眼前就有一块帕子扑面而来,直接捂住了席瑾蔓的口鼻。   席瑾蔓心里慌张,正准备惊叫出声,推开眼前凑得过近的身影,谁知手才伸出去,就被一个带着粗粝的大掌一把抓住,熟悉的感觉一如昨晚自己的手被握在大掌中那般。   席瑾蔓的脑海里刚闪过果然如此的想法,却发现自己的手,竟被带着往自己脸颊的方向捂去,待摁住了掩住自己口鼻的帕子,自己的双手又被放开得了自由。   所以……四叔这是要做什么?   被四叔的一连串动作弄得云里雾里,忽然席瑾蔓想起那日在坤云山,雪莲雪梨被打晕了,最后放自己走前,一个黑影就是拿了什么东西,在她俩鼻子前嗅了嗅,然后她们两个就清醒了。   既然能这么让人清醒过来,也能让人晕过去,话本子里不是都这么写的吗?帕子里浸了药,再捂住人家的口鼻,接着就能让人吸入迷药不省人事。   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席瑾蔓下意识便要扯开帕子,才刚离开些距离,突然手背上又覆上了一个火热的手心,将帕子严严实实地贴合在自己的口鼻上。   “别动,别让它流出来了!”席骏铮眉心微蹙,神情严肃。   席瑾蔓挣扎的动作突然僵住。   流……流出来?   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再回忆起方才,鼻下一股热热痒痒的温热流淌而下的感觉,席瑾蔓瞬间如遭雷劈。   那时……鼻涕泡?被四叔看到了?   生无可恋的滋味重重向席瑾蔓涌来。   谁知四叔再次开了口,又是会心一击。   “最近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流鼻血了?”席骏铮有些担忧地看向小姑娘,知道她前几日忙着往永安伯府跑,还以为是累坏了。   所以不是……是流鼻血了?   但这个和方才以为的效果也没差什么了,要知道自己在流鼻血前,可是正对着四叔的胸膛看个不停。   垂涎自己四叔的胸膛到流鼻血的地步,这有比在四叔面前涕泗横流好上多少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好歹流鼻血这个席瑾蔓还可以辩解一番。   “不是不舒服,最近天干物燥,有些上火,多谢四叔关心。”挣开四叔的手后,席瑾蔓自己将鼻子捂了个严实,不自在地避开四叔的视线,说出的话带着些鼻音。   “你这样子让人看到不太好,先去里头坐着吧,我让人去煮些降火的凉茶来。”   席骏铮原本还没有想歪,直到看到小姑娘扭捏心虚的模样,再联想起她方才流鼻血前的举动,瞬间什么都懂了。   掩藏好谑笑的模样,席骏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寻了个借口留住人,过会儿到了里头,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席瑾蔓一听有理,四叔在府里本来就不受待见,尤其是爹爹,对四叔极为有意见,哪怕近些日子,自己在爹爹面前为四叔说了许多好话,都无济于事。   若是被人看到自己捂着鼻子,仓促从四叔这里出去,不仅是对自己不好,对四叔更是有影响。想了想,席瑾蔓最后还是听话地往里头走去。   里面更是热,兽面锡环的六角香炉里难得的燃了香,沉香的气味比往日四叔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浓郁了不少。   进来前席瑾蔓的额间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加上身上的燥热,一番犹豫过后,席瑾蔓将斗篷取了下来。   没有斗篷,席瑾蔓更是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安全感,只盼着小姑姑能早些来。   坐下一个人稍稍歇了一会儿,席瑾蔓的心慢慢平静了许多。   鼻子里火热的感觉渐渐褪去,席瑾蔓拿下帕子,见已经不再流血,又细细将人中处擦拭了一遍,便将帕子给收了起来,准备让府上的针线房过几日再给四叔送些帕子来。   四叔这回去得有些久,等他回来时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是一壶茶和两个小茶杯。看着四叔一步步朝自己走近,才刚平静下来的席瑾蔓又有些紧张。   “既然火气大,那就多喝几杯。”说话间席骏铮已经亲手给席瑾蔓倒了杯茶,“快喝。”   席瑾蔓不自在地朝旁边挪了挪身体,忐忑地从四叔手里接过那杯茶。   见四叔站着没动,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似乎不看着自己不喝完这杯茶不罢休,不得已,席瑾蔓只能在四叔的目光下一饮而尽。   席骏铮从席瑾蔓手里拿过杯子,又给她倒了一杯:“多喝些,我给你倒。”   席瑾蔓看着四叔反常的模样受宠若惊,越发看不透四叔究竟想要如何。   “别!四叔,我自己来就好。”   见小姑娘没有再接茶杯,席骏铮将茶杯放到边上的小案上,却没有走开,而是弯下腰,再一次盯着席瑾蔓。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席瑾蔓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别动。”   短短两个字,席瑾蔓果真听话地不再动。从这个角度看向四叔,席瑾蔓可以看到四叔说话时滚动的喉结,忽然鼻间又火热起来。   惊慌感袭来,席瑾蔓手里再一次摸到那块帕子,还没来得及掏出来,突然四叔伸出了手,一根手指点向了自己的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是榕榕拜倒在了四叔的美色下,四叔想的并没有榕榕多。   才抓了两遍虫,等会儿可能还要抓一遍,有虫子小天使们直接抓出来,有红包。二更晚上9点。 第45章 (二更)   说来奇怪, 明明在席瑾蔓的印象中, 四叔的手一直是火热的, 可是当那指腹触上自己的唇瓣时,竟觉得冰冰凉舒服得很。   不, 并不完全是舒服, 更像是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指腹上传来的冰凉传感至全身,看似缓解了席瑾蔓的燥热,可是另一方面, 却又像是在她的身体里点了一把火,全身的热源源不断地向唇瓣处用来, 使得唇瓣上的那抹冰凉存在感更甚。   没有过多停留,席骏铮的手指从席瑾蔓唇瓣向唇角抹去, 尔后很快便收回了手。   樱唇微微张开, 将那覆在饱满殷红的唇瓣上的水珠抹去,仍留有些水渍残留在上头,如雨后最娇艳的花朵,露珠从花瓣上抖落,独留下花瓣娇滴滴地一颤, 惹人怜惜, 想要采撷。   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嫩粉娇媚的樱唇, 席骏铮转移开视线,将收回的手指放到眼前瞧了瞧。   唇瓣上仍旧余留着些冰冷,短暂的失神过后,从昨夜到今日连续的冲击, 让席瑾蔓心里突然愤怒起来。   熊熊怒火正欲要爆发,突然四叔手指一转,将那抹了席瑾蔓唇上水渍的手指凑近对向她。   “还以为是你唇角长了火气,原来是方才的血迹。”席骏铮装作不经意的解释着,“把你的帕子拿来,我擦擦。”   席瑾蔓定睛一瞧,果真湿润的指头上留有一抹嫣红,今日自己没有涂口脂,那定真是自己先前流出的血迹无疑了。   然而这并没有缓解席瑾蔓心里的愤怒,反而让她强压下怒火不能发作,郁积在心头,却积攒了更多的火气。   这又不是头一次了,昨夜四叔误以为自己耳垂上长了冻疮时,席瑾蔓就同四叔说过,可以直接问自己,并不需要自己动手验证,可见四叔压根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手指上的那抹血迹,席瑾蔓并不想听四叔讲话,自然也没有什么动作。   “快些,我就这一块帕子,方才给你擦鼻血了,榕姐儿不会小气到,连块帕子都不舍得给我吧?”席骏铮脸上带着些戏谑,仿佛看小孩子闹脾气一般。   听了这话,再想起方才四叔那块被自己糟蹋了的帕子,席瑾蔓总算动了动身体,一脸不情愿地掏出了自己的帕子,直接摊开丢在那根竖起的指头上。   这时席瑾蔓才想起来,四叔这人极讲究。   上一世恰巧在坤云山上,有人扮成个樵夫行刺四叔,原本应该抓活口,问清楚那刺客的身份,当时身边正巧没人,四叔自己硬是没有动刀,直接将人踹下了山崖。   问他为何,四叔只说了一个字:脏。   后来席瑾蔓才知,若是抓活口,免不了就要动手碰到那刺客,而动了兵器,就极有可能见血污了地上,因此才将那此刻踹下山崖,一了百了。   不过席瑾蔓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几年后的四叔,现如今的四叔才刚从边关回来,尚没有那么大的架子。   帕子是不情不愿地给了,可席瑾蔓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四叔以后有事可以问我,并不需要自己动手,若是四叔今后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就……就……”   就再不来找四叔了。   后头的几个字席瑾蔓始终说不出口。   这话说和不说有什么区别,一直都是自己主动来找的四叔,说不定四叔还巴不得自己别来烦他呢。   这话说出来徒惹四叔笑话,像自作多情似的。   这么一想,席瑾蔓突然发现现在的状况,和当初预想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就什么?怎么不说了?”席骏铮拿帕子细致地擦干净手上的水渍,随后状似随意地将帕子往袖袋内一塞,在塌上另一侧做了下来。   这些正巧都落入了席瑾蔓的眼里,现在她已经没空去想,为何四叔没去他那张太师椅上,反而会在这里坐下,她惊诧地盯着四叔那装着自己帕子的袖口,十分不可思议。   那帕子早已脏污,四叔还留着帕子做什么?   这个席瑾蔓倒没有想歪,帕子谁没有,姑娘家身边最耗的就是帕子,一日都要费好多条,遗失一两条在别处也没什么,大家的帕子都长一个样,没人说,谁会知道那是谁的帕子。   席瑾蔓是惊讶于四叔竟然没有嫌脏,按理来说,四叔应该直接把帕子用完就扔了才是。   “没什么,四叔快把帕子还给我。”不知为何,席瑾蔓看到这些,才刚刚平息了些的脸上重又热了起来,避开了四叔的视线不再去看他。   “榕姐儿愈发小气了,先前是送我的酒又来讨回去,现在连一条帕子,都不舍得给我擦一擦手。”席骏铮调侃她,手上压根没有动作,可见根本没准备还。   席瑾蔓想要反驳辩解,却突然意识到先前自己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险些被四叔将话题给绕远了。   “我们不说这个,继续说正事。”席瑾蔓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月华裙的布料,倔强地非要将今日的事说清楚不可。   不只是今日的事,还有昨夜的。   若是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事情便要开始不对劲了。   不对,是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席瑾蔓现在头脑很清楚,那些亲密的举动,哪怕真是叔侄女间,也绝无这样相处的,三叔那么疼自己,从来没见他有如此逾越的时候,更何况四叔与自己的年龄相差还更近些。   况且自长大后,连爹爹都从未和自己做出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若是同四叔再继续如此下去,那四叔便不能再是四叔了,哪怕自己和四叔是清白的,被有心人知道也得生出事端。   不仅是肃国公府的名声,还有四叔将来的前途,都得受到影响。有了前几日温云霁的事儿在先,席瑾蔓更希望若非必要,否则别轻易改变将会发生的其他事儿。   否则若是身边有人像温云霁这种,前世明明好好的,此时却改变了命运,只因着自己做了不一样的事而出事,更会让席瑾蔓自责难受。好在她还清楚,温云霁这事儿与她无关。   皇家关系最是杂乱,席瑾蔓前世在坤云山上,小翠花人虽小,嘴巴却喜欢碎碎念,偶尔能听到前朝皇家的那些传闻,最后被灭了朝,便是与前朝圣上将太妃通通纳入后宫有关。   席瑾蔓今日是下定了决心要说清楚这件事,想着若是这回不能同四叔说清楚,以后便躲着四叔,省得惹出事端来。   “什么正事?”席骏铮还要装傻,尔后仿佛恍然大悟,“对,我们是要来解释清楚误会的。”   席瑾蔓又一次被高高吊起一口气,随之又轻轻落下,心里的一团火气被弄得上不上下,不下的,无处发泄。   “来,我们就来好好谈谈。”   席骏铮收拾好表情,像谈正事那般严肃了些,却就是不开口,仿佛在等席瑾蔓先开口。   见状,不得已,席瑾蔓只得自己先说。   “四叔,以后我们得……总之就是不能再那么随意了。”   “得放规矩些”几个字到底说不出口,席瑾蔓一个黄花闺女,虽多活了几年,可加起来还没眼前的四叔活得久,就有一日要同四叔开口将这些事。   要是换成上一世,这情况就得反过来,自己还得怕同四叔见面时,连一句话都没得聊。   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哦?不能这么随意,那得如何做?榕姐儿得讲清楚些。”席骏铮点头赞同,看似虚心求教。   “就是……四叔不能与我离得这么近。”   “我同你什么时候离得近了?哪有你与你爹离得近?况且我这些年同相熟的人相处,从未与人保持如此远的距离。”席骏铮略带怀疑地看向席瑾蔓,仿佛是在质疑她。   席瑾蔓像是不认识四叔一般看向他,不知他竟会讲出这种话来,这种连十岁的男孩儿都该知道不能做的事,四叔别是在耍自己吧?   “……四叔,男女有别。”席瑾蔓好不容易憋出这么几个字。   谁知四叔竟淡然地点头赞同。   “我知道,因此从未像在军营里那般,与你做出过勾肩搭背之事。”席骏铮理所应当地说。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你说的是我方才无意中摸了你……那儿,这事儿你清楚,我是无心之失,冤枉的,以后自然会注意避免。”   看着四叔无辜的模样,席瑾蔓简直怀疑人生。   尤其是听到四叔又提起了那事儿,更让席瑾蔓羞得抬不起头,全靠着那个今日必须将这事儿说清楚的念头,来支撑着自己。   裙角的布料被席瑾蔓揉搓地不成样子,怀疑过后,席瑾蔓忍不住想,该不会四叔真不知道这些吧?   四叔自小被送到全是大老爷们的边关,所以不知男女之间应当如何保持分寸?   也不对,四叔去过那么多地方,怎么可能没见过人同女人相处的样子。   亦或者是……边关的女子都比较开放,压根没有这些规矩,所以四叔觉得他已是收敛了许多,殊不知那些事仍算逾越了?   回忆起前些日子看过的一本地理志里,倒是真有记载过边关许多地方都民风开放。   将信将疑地看向四叔,席瑾蔓对四叔话里的信任倒是提升到了五分,一时不知到底是该信他,还是不该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四叔,快放手,这里不能碰!   四叔:可是,我们边关并没有这规矩。   谢谢“曜野”灌溉的3瓶营养液   谢谢“柚子酱丷”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凉萤”灌溉的5瓶营养液   谢谢“卿灵”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凉萤”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weng96”灌溉的2瓶营养液 第46章   席瑾蔓狐疑地看向四叔, 渐渐偏向于相信了四叔的话, 他并非是故意对自己做出那些令人误会的亲密举动的。   毕竟四叔与自己血脉相连, 那想法实在过于荒诞,若非昨夜里先是误会了四叔欲送自己那个同心结玉佩, 又做了那个不该做的梦, 也不至于将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席骏铮则一副坦然的模样,大大方方地任席瑾蔓看着,留给她时辰好好想想。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 小姑娘却不开口,仍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但脸色显然比先前好了许多,席骏铮便先一步开了口。   “我这里正巧让人去杏梅坊买了些陈皮, 你等会儿带些回去, 去去你的火气。”说着席骏铮又倒了一杯茶,放到席瑾蔓身边。   说起杏梅坊,席瑾蔓倒想起了四叔的好来。   自己前些日子生病,四叔日日送来甜嘴的蜜饯果脯。从来话不多的四叔,会花好几个时辰来哄自己, 讲那些自己最爱听的边关见闻。   还有四叔最不耐烦有人随意打扰他, 却让自己在他书房里进出自由。   这些都是在见到四叔前, 席瑾蔓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都成了现实。   现在再让她放开这些,与四叔的关系变成比上一世更冷漠,席瑾蔓知道自己心里舍不得。   “好。”席瑾蔓转过头, 轻轻应和了一声,先前的那些冲动感,就这样轻易地消解了大半,却并没有放弃心里想要说的话。   “四叔,在京城里,你不该牵我的手,不该解我的斗篷,这些亲密的举动都是不应该的,被人看到不好。”   席瑾蔓好声好气地同四叔讲,软糯的嗓音越说越轻,说完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哦?所以你方才说的这些,不能让人看到。”席骏铮重复了一遍席瑾蔓的话。   “对,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席瑾蔓点头强调,转过头强压下心中的羞赧,严肃地看向四叔,想让四叔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决不能对其他人说起这些。   万一让人知道了,谁知道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不过随后席瑾蔓又想到,以四叔的性格,哪里会同别人说起这些,心中倒对这点不担心了。   谁知才放下了心,四叔又语出惊人。   “好,我知道了,以后做这些举动要避开人,不让人知道就是了。”   啊?席瑾蔓听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四叔怎么会如此理解,难道重点不应该是……方才自己说的那些,今后都不能做吗?   为何四叔会理解成这个?所以四叔压根就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席瑾蔓忙要重新解释,门外却传来了些细碎的说话声,以及好几个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只得将在喉咙口的话又咽了下去,生怕被人无意中听了去。   席瑾蔓拿起一旁四叔刚倒的凉茶灌了一大口,门外便传来了个婢女毕恭毕敬的说话声,话语中气息不稳,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三姑娘,永安伯府差了人来传话,说他们府上大公子醒过来了。”   刚巧席瑾蔓凉茶入喉,一听这消息过于激动,便直接给呛到了,连声咳了起来。   席骏铮起身一个健步走到席瑾蔓身后,给她轻拍起了背顺气。   “怎么毛毛躁躁的,人醒了就醒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席骏铮出声责备。   咳了好一会儿,席瑾蔓只觉得胸腔疼得厉害,鼻子酸楚,呼吸困难,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忙大口地吸着气。   温云霁终于醒了,好歹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昏睡了那么多日,太医都说不乐观,说句难听的,就是让老伯爷要趁早准备起后事来,正巧遇上年节,办起事来诸多不便,省得到时弄得个措手不及。   如此突来的惊喜,席瑾蔓心里高兴,顾不上其他,压制住仍有些想继续咳嗽的冲动,朝门外的婢女道:“告诉永安伯府来传话的,说我这会儿就过去!”   说着起身就要走,被席骏铮双掌压住了肩膀,没让她起来。   “先喝口水缓一缓,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模样,哪里能见人?”席骏铮话说的不太客气,仿佛带着嫌弃的意味。   听四叔这么说,席瑾蔓一怔,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手中早已出了汗,却仍旧是比脸上的温度来得低,凉丝丝的掌心贴在上头舒服得很,很快席瑾蔓明白了四叔的意思。   不用照镜子席瑾蔓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跟个猴屁股似的,肯定丑极了,只得按耐住焦急的心,对门外的婢女道自己过会儿再去。   不想让四叔看到自己的丑模样,席瑾蔓低垂下脑袋,想要躲过四叔的视线,自然也就错过了四叔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方才剧烈的咳嗽过后,席瑾蔓双颊红粉,含羞带怯,一双桃花眼中蓄满了泪花,将落未落,像是一泓春水,眼波流转间澹澹漾出涟漪,那诱人的模样,一个眼神就几乎能把人的魂魄给吸进去,诱人得很,又哪里会丑。   “我明白的。”   屋外的人走开后四周便寂静无声,席骏铮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让席瑾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只见四叔立于自己身旁,挺拔的身姿让席瑾蔓得高高扬起脑袋,才能看清四叔的脸庞。   “四叔明白了什么?”席瑾蔓想了想,依旧没懂四叔话里的意思。   席骏铮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坐回了方才的榻上,隔了小案看向席瑾蔓,神情放松,却依然让席瑾蔓觉得目光灼灼。   “我明白你方才话里的意思,今后不会再贸然摸榕姐儿的手,摸榕姐儿的耳朵,摸榕姐儿的唇,摸榕姐儿的……”   席骏铮故意放慢了语速,说到此处突然一顿,错开与席瑾蔓相交的视线,微微下挪了些。   席瑾蔓原本听四叔说那些话时,就想阻止他说下去。她明白四叔想说这些话的意思,可四叔每说一句,席瑾蔓心里便臊一分。   仿佛是像宣布罪行一般,将自己与四叔之间那些不可告人之事,正大光明地一一列举了出来,连方才自己没好意思说的几样,都被四叔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好不容易席瑾蔓才按耐住想要让四叔闭嘴的冲动,此时顺着四叔的目光,稍稍低头一看,挺翘的胸前尤为吸引视线,瞬间明白了四叔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席瑾蔓哪里能让四叔有机会说出来,忙打断了他。   “好了好了!四叔明白就好!”   脸颊上的灼热感才刚刚缓解了些许,被四叔这么一席话一说,席瑾蔓瞬间又烫了起来,自己的掌心已被焐热,这回连将掌心贴在脸上降温也不顶用了。   虽不知道四叔是怎么就突然想明白的,可这总是好事。况且此时四叔看着不如之前正经严肃,却让人觉着比先前说的那些可信多了。   有了四叔的保证,席瑾蔓先前的那些担忧也完全消失无踪,压在心头的包袱终于卸了下来,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四叔,我急着去永安伯府呢,要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这件事儿一解决,席瑾蔓现在心头最牵挂的便是温云霁,暂时顾不上四叔。   “等等。”   说话间席瑾蔓已经起身要走,不期然被四叔叫住,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他。   “四叔还有什么事?”   “温云霁无事,你再坐会儿,现在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现在去像什么话?用过午膳再去。”席骏铮又倒了杯茶,放到了席瑾蔓起身前所坐的小案旁。   闻言席瑾蔓惊讶地看向四叔,忙坐回了榻上。   “四叔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四叔能说出温大哥无事这句话,那他绝对是知道些什么。   多了上一世的经历,席瑾蔓一早就知道,四叔并非真放下了外头的事,一心闭关备考,因此并未怀疑四叔所说的真实性。   不过同时席瑾蔓心中一沉,谁都知温大哥的事儿不单纯,可若能让四叔留意到这件事,那便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上许多。   “知道你急着去永安伯府,我让人先将午膳送来,我们边用午膳边说。”席骏铮语气里并未询问席瑾蔓,可说完并未动作,而是在等席瑾蔓的答复。   席瑾蔓着急听四叔说正事儿,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席骏铮让人送午膳来,又叫了个席瑾蔓带来的小丫鬟去给周氏传话,说三姑娘要在行起院用膳,让周氏不用等她,这才回了屋。   就这么会儿功夫里,席瑾蔓早已等不耐烦,站起身来等在百宝架边迎四叔回来,一见到他就巴巴地开口催促。   “四叔您快些讲,可要急死我了!”   席骏铮睨了她一眼,绕过她直接进了屋去,坐到了书案前的太师椅上。   眼看着小姑娘跟条小尾巴似的绕在自己身边,席骏铮嘴角微微勾起,心里却愈加不痛快。   “急什么?既然人已经醒过来了,晚些去看他也是一样的。”   这摆明了是不准备细说。   “四叔,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席瑾蔓急了,她知道四叔前边能说出那句话,绝对是知道什么的,就是不肯告诉自己。   听她如此笃定的语气,席骏铮转过头看向席瑾蔓,眸中深邃,像是想要看透什么。   “哦?榕姐儿是凭什么,觉得我肯定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四叔,温大哥他……   四叔:别说了,他本来没事的,现在就不一定了。(您的醋包四叔已上线)   明天双更。时间第一更18点前。   谢谢梵歌扔了1个地雷,笔芯~~   谢谢“”灌溉的10瓶营养液,么么哒~~   谢谢“作业好多,哭唧唧π_π”灌溉的10瓶营养液,啾~~~ 第47章   从四叔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一看四叔看向自己的那探究的眼神, 席瑾蔓就知大事不好。   这事儿永安伯府查了许多日, 也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按理来说四叔一个多年未回京城之人, 在京城里尚无根基, 哪里会有本事知道些什么。   自己凭什么如此笃定?方才席瑾蔓一心急于想问出温大哥的事情,竟忘记了掩饰好情绪。   四叔如鹰眸般犀利的视线让席瑾蔓心里忐忑,一时有些慌神, 很快镇定下来,反问起四叔。   “不是四叔说温大哥无事的吗?既然四叔这么说, 那四叔肯定是知道些什么,难不成四叔是哄我的?”   席瑾蔓想着反正四叔再聪明, 也绝不可能想不到, 自己是从几年后重生回来的,因此才能知道那些。   席骏铮没错过小姑娘脸上一闪而逝的惊乱,若再看不出小姑娘心里藏着事,那就不是席骏铮了。   盯着小姑娘瞧了半晌,席骏铮未再纠缠这个话题, 而是缓缓挪开了紧盯着她的视线, 转过身坐正了身体。   没了那似乎能看透自己的目光, 席瑾蔓松了口气,却仍不确定四叔究竟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话。   看四叔的神情,应该是信了吧?可是四叔有这么好糊弄?   席瑾蔓惴惴不安地再一次偷看向四叔,却没想到四叔这时候回过头来, 目光被四叔逮了个正着,忙躲开四叔的视线。   “榕姐儿偷看我?”席骏铮声音里带着调笑的意味,听得席瑾蔓耳朵一热,不等她回话,便又接着开了口   “又不是不让你看,做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只要你同我说一声,我搬张椅子来坐榕姐儿对面,让你看个够。”   “谁偷看了?我才不要看!谁爱看谁看去!”席瑾蔓连忙反驳。   “哦?当真?这么轻易把机会让给了别人,榕姐儿可别后悔。”席骏铮看着小姑娘微恼的模样,故意逗她。   “自然是真的。”席瑾蔓扭过头去,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四叔话里的别人指的是谁。   难不成,是送那个同心结玉佩给四叔的姑娘?或者是翠儿?   翠儿应该不可能,只是自己梦里荒诞。四叔再如何,也不可能会看上自己妹妹的贴身婢女,上一世若四叔真对翠儿有意,又怎么会等翠儿成了老姑娘也没收她入房?   那就是那个送同心结玉佩给四叔的姑娘了。   席瑾蔓不乐意再继续说这事儿,又将注意力转移回了温云霁身上。   “四叔,温大哥的事儿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回席瑾蔓再开口便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被四叔发现了什么。   “自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真是随口哄你的?”   席瑾蔓又提起了温云霁,席骏铮心里虽有些不快,可小姑娘的目光里满是希冀,水汪汪地看着便不忍无视。   闻言席瑾蔓眼中倏地一亮,上前一步一把扯住四叔的袖子,撒娇似的轻摇了起来,就如同央求爹爹时的模样。   “好四叔,你就告诉我吧!”苏媚软甜的声音带着撒娇讨好,婉转悠扬,让人心痒。   “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诉你?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睨了眼自己袖管上,那几根葱段般白嫩的手指头,席骏铮嘴上却并没有同意。   不成想四叔竟比爹爹还难搞定,席瑾蔓动作一滞,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四叔的袖管。   竟忘了四叔那人,哪里肯做亏本的买卖。   “那四叔想要如何才肯说?四叔尽管说,只要我有的,通通都可以拿来孝敬给四叔。”   席瑾蔓心一横,有些肉疼,就怕四叔狮子大开口。   不是她小气,她曾听小姑姑说起过,四叔就是这样一句话,轻易换回了三艘越洋满载而归的货船,里头装满了价值连城的宝贝。   不过自己一个姑娘家,又是四叔的侄女,他总会手下留情的吧?   看席瑾蔓一脸肉疼的模样,席骏铮哑然。   自己看起来是有多缺银子,还得靠她一个闺阁姑娘来孝敬自己?   “明晚进宫后,与我一同回来。”席骏铮斟酌了一下。   “就这个?”见没有自己意料中的狮子大开口,席瑾蔓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又不信四叔会害自己,没有过多思考,直接应承了下来。   “榕姐儿想知道什么?”   “是谁对温大哥下的手?” 席瑾蔓一早就等着了,四叔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问出了口。   早知席瑾蔓会问这个,席骏铮微微抬起脑袋来,嘴角带笑。   “一个,死人。”   席骏铮故意放慢了语速,说到“死”字时,还有意拖长了调子,配上低沉的嗓音,让席瑾蔓不寒而栗。   “……什、什么?死人?”席瑾蔓满含期待,不成想听到这么个答案。   一个死人怎么对温大哥下手?   难不成是……恶鬼索命?   想到这,席瑾蔓忽觉得自己后脑勺上阴风阵阵,顿时不寒而栗。   身体一个哆嗦,席瑾蔓忙将那些念头赶了出去,绝不可能是这个。   “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是说,那人已经死了。”   见席瑾蔓一副见鬼了的模样,席骏铮不用想,也知她在想什么。   席瑾蔓听了四叔的话,脸颊迅速红了起来。   “为何死了?谁杀的?还有,那温家大哥现在还有没有危险?”顾不上心里的尴尬,席瑾蔓急于想知道后面的事。   席骏铮但笑不语,换了个稍舒服些的坐姿,斜倚在太师椅上,正好面朝着席瑾蔓。   “榕姐儿方才的可只够问一个问题,这一下子又连着三个,让我很难办。”   听着四叔话里为难的意味,可他脸上分明是在看好戏的神情,丝毫没有诚意。   “四叔什么时候说过只能问一个了?”看着四叔明抢,席瑾蔓睁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看向四叔。   “我这里的规矩向来如此,若是榕姐儿还想再问其他的,那就继续换吧。”   凭四叔一个问题只答几个字的模样,席瑾蔓想着等自己将事情问清楚,还不得将自己卖了不成?   况且,方才的那个问题,席瑾蔓觉着四叔八成是在糊弄自己。   “四叔先将方才的问题说清楚,一个死人就应付我了?总得先告诉我死人的身份吧!”   气鼓鼓的腮帮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席骏铮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软滑的肌肤上戳了下去,跟轻易就能戳透似的,眼看着小姑娘瞬间僵硬石化,这才收回手来。   “是我的错,一时没忍住,榕姐儿可别恼。”   席骏铮先发制人认起错来,让席瑾蔓有怒气也发作不得,一对上翘的桃花眼只得用力瞪了四叔一眼。   “就是恼了,四叔若不说清楚那个死人的事儿,我可真恼了!”席瑾蔓干脆借了这事,与先前的事搅和在一起,想试试能不能逼四叔说出来。   “一个死人罢了,不过是个走狗,榕姐儿知道了又如何,早已一把大火烧成了灰。”   见席瑾蔓今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席骏铮想了想,干脆多说了几句。   “这事儿你别管,我自会处理好,不会让你的温大哥白白挨打的。”   你的温大哥?我的?席瑾蔓一听便觉得四叔话里有话。   “四叔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你的我的,他不过是从小认识的兄长罢了!”   “哦?我还当榕姐儿是想要退了邵家的亲事,该同温家结亲。”席骏铮状似随意一说,一双眸子却盯着席瑾蔓的脸上,不错过她一丝的神情。   “四叔你今日怎么尽胡言乱语!”   席瑾蔓有些懵,四叔怎么会知道自己想和邵家退亲?自己只同爹娘露出过那些意思,爹娘现在绝对不会贸然让其他人知道,四叔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想同邵家退婚是真,嫁给温大哥的事,席瑾蔓连想都没有想过。一想到之后肃国公府会发生的那些事,席瑾蔓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个心思,思考该嫁给何人?   一看席瑾蔓的神情,席骏铮便知她是真没想过这些,不由放下心来。   “好了,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我知道你想同邵家退亲,这事儿你用不着反驳,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至于温云霁,我看你如此紧张他,还当你想嫁给他,现在知道不是,不会再乱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10点左右,么么哒~ 第48章   席骏铮等到了想要的结果, 难得肯一次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来为自己方才的行为辩解。   “紧张他就是想嫁他, 那我想嫁的人多了去了。”被四叔的胡乱猜疑给说得有些恼怒,席瑾蔓不高兴地回了一句。   说完席瑾蔓有觉得有些不妥当, 忙改了口。   “我是说温大哥就像我的兄长一样, 他受了伤,我当然会紧张,哪怕不是因为这个, 她妹妹和我要好,便是看在她妹妹的份上, 我也该着急的。”   “我知道。”知道自己这回没占理,席骏铮应和着席瑾蔓的话, 没再说什么, 生怕小姑娘真恼起来,更要成天往永安伯府跑,去陪永安伯府的那个小姑娘,不肯再来行起院。   若真如此,那便白费了席骏铮特意改了计划, 让人提前医醒温云霁的心思。   温云霁的伤势严重, 按那太医的保守治法, 其实早几天前就该一命呜呼了。   这个人于计划来看还有些利用价值,席骏铮便让人在暗中给温云霁治疗,只要留着一口气就可。   这回托了席瑾蔓的福,这才能提前几日醒来。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你不该掺和进来,我既保证了会揪出幕后黑手,便绝对会做到,你只管等着就是。”   席骏铮的保证并没有激昂顿挫的言词,也没有铿锵有力的语调,说得如平时说话一般随意,却让席瑾蔓没有一丝犹豫地信了。   在席瑾蔓心里,四叔一向是无所不能的,抓到幕后凶手,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再说你知道那凶手,或是凶手背后的人是谁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对外说出去不成?倒时候人家问你从哪儿知道的,你怎么解释?把我供出去?”   “不会不会!不会将四叔供出去的。”   席瑾蔓一听倒还真是这个理,将心里头最后想问的念头都给掐灭了,连忙保证,生怕被四叔误会。   随即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如此,榕姐儿便随我一同去用午膳吧。”不给席瑾蔓过多思索的时间,席骏铮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率先往外头走去。   席瑾蔓紧随其后,将斗篷披上后,转头一看四叔正站在一旁等自己,不由欢喜了起来,快走两步赶到了四叔的身旁。   还以为四叔会先走了呢。   与四叔距离两三步时,席瑾蔓无意中瞄到,四叔的眸子中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再仔细看去却又和往常一样,不禁有些纳闷。   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心里存了疑虑,才走了几步,席瑾蔓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想通了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自己保证不会将四叔供出去,不就是等于承认了,自己知道四叔暗地里有他自己的势力,是用那不可告人的势力在调查温大哥的事?   难怪方才四叔看自己的眼神不对,谁知四叔此时心里憋着什么坏水。   席骏铮为了照顾席瑾蔓的速度,故意放慢了脚步,听到身后没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小姑娘停在原地,一脸复杂地看向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   席瑾蔓心里心虚,生怕四叔过会儿问起,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觉着四叔实在狡诈,竟然看似安抚自己,实则是在套自己的话。   谁知在用午膳的功夫里,自己能被四叔套出什么来,席瑾蔓哪里还敢留下用膳。。   “四叔,我想起了些急事还未做,我先走了。”   说着席瑾蔓匆匆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走。   席骏铮也不挽留,只是站定在原地,追随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直到被树影遮住,再也瞧不见。   其实席瑾蔓能想明白这事儿,实属误打误撞。   先前席瑾蔓在书房里,柔软婀娜的身段在披上斗篷时动作翩跹,袅娜动人,从席骏铮所站之处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席骏铮哪里还会分神,想其他事情,偏被席瑾蔓觉着眼神有异,给误会了去,阴差阳错下倒想明白了先前的事儿。   席瑾蔓前脚才走,没一会儿,席蕙灵在翠儿环儿的陪同下,不情不愿地进了行起院。   席瑾蔓一路回去,等走了大半的路,这才想起来自己只顾一个人急着走,忘记把雪梨她们一起叫回来了。   也顾不上回头再等她们,反正是在住了十几年的府里头,还能迷路了不成。   一路步履匆匆地走到此处,席瑾蔓这才发觉有些累,便放慢了脚步。   绕过一个弯,席瑾蔓走在湖边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湖面已经被冻住,昨夜下了雪,湖心处的冰面上,还残留了些积雪没有融化。   席瑾蔓多看了一眼湖心,余光无意中瞥见一抹樱桃红。   转头望去,只见隔了湖的对岸假山石后,露出半个披了樱桃红斗篷的女子身影,另一个人被女子遮挡住看不清,隐约露出些玄青色,看着是个男子模样,正拉拉扯扯不知在做什么。   那处的假山石席瑾蔓熟悉,里头有暗道,小时候席瑾蔓常躲在那边的假山石后玩耍,有次险些毁容,便是在那处摔的。   而这两人所待的地方,藏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怕是两人拉扯间这才露了身形。   那斗篷席瑾蔓也有一个一样的,是当初换季时一同做的,府上四个姑娘都有,是按同一个式样做的,只是布料上的暗纹不同。   隔了个湖,席瑾蔓也看不清上头的暗纹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定是席家大房的姐妹无疑。   看着情况,显然是男子一步步逼近,女子则一直侧身向后躲着,此时被逼得无路可退,被夹在假山与男子中间,一直伸手推拒着那男子。   席瑾蔓暗暗着急,四周巡视了一圈,竟一个下人也不在周围,看来是早有预谋,提前支开了周围的下人,让席瑾蔓连找人都找不到。   怕走开去叫人时,那个堂姐妹会吃亏,席瑾蔓正准备出声,想要吓退那男子,反正隔了湖,那人也伤不了自己。   谁知还没等席瑾蔓开口,倒是先被那男子瞧见了身影,只见那男子似乎抬头往自己身边瞧了一眼,随后将女子往假山石间推去,尔后转身飞快地沿着小路跑远了。   看那男子健步如飞的步伐,倒像是练过功夫的,怕是连国公府的护院,也少有及得上的。   最关键是,此处已到了内宅处,哪里能让闲杂男子随意进出?   席瑾蔓见那男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赶忙沿着鹅卵石小道往前跑去,绕了一大圈跑上小桥,往方才那对男女所在的假山石那边赶去。   等席瑾蔓赶到,哪里还有什么人的身影,四周空荡荡空无一人,地上假山上也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确定此处无人后,席瑾蔓原本是打算回自己院子里去的,此时改了主意,改道往娘亲那边走去。   才进院子门,席瑾蔓就碰到了郑妈妈,便借口自己遗落了一只簪子,让郑妈妈派人去一路上寻一寻。   席瑾蔓尤其着重地提了句,簪子极有可能是先前在湖边假山石那儿丢的,让人在那处好好找一找。   尔后使唤了几个丫鬟,一人抱了娘亲院子里的一小盆文竹,给大房三个姐妹送过去。还吩咐了一定不能空着手回来,非得要让各个姐妹看心意还一小盆花木抱回来。   隔了门周氏便听到了女儿的动静,也由着她折腾,等女儿进了屋,这才开口埋怨。   “午膳不想着来我这里吃,倒是一过来就拿着我院子里的东西去送人,白养了你个小白眼狼。”   席瑾蔓知道娘亲是不满自己又去找四叔,还在四叔那里留用午膳,这才这么说的,忙安抚起她来。   “娘,您养的小白眼狼快饿死了,给点吃的吗?”说着委屈巴巴地看向娘亲,还伸手贴在饿扁了的肚皮上。   “你不是在你四叔那儿吃过了?”周氏有些惊讶,还以为是下人来传话传错了,忙吩咐了下人再送一次午膳来。   “女儿这不是惦记着娘亲,临时反悔了,丢下四叔就来找娘亲了。”席瑾蔓说起好话哄周氏,果真把周氏说得笑逐颜开。   周氏哪里能不知道是女儿哄自己的,但就是听着高兴,至于其他的,女儿不说,她也不问,女儿长大了,总归有她的小心思,尤其是这几月,女儿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等席瑾蔓勉强用过午膳,去送盆栽的下人总算回来了。   还了什么花木回来席瑾蔓不在意,勉强过了一眼,就直接问这些花木是否是几个姑娘亲自挑的。   得知肯定的答案,席瑾蔓这才放下心来。   看娘亲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些探究,席瑾蔓便将下人都遣了出去,简略地将自己瞧见的事,同娘亲说了一遍。   如今是娘亲管家,若是真出了事儿,娘亲也是有责任的。   况且内宅里陌生男子随意出入,这回没出什么事,谁知下回会不会再出事,总得查一查,加强防范才是,这事儿娘亲肯定是得只得的。   周氏一听果真被惊诧到了,随即便有些动怒。这事儿哪里是小事。   现在周氏没什么心思管席瑾蔓,急匆匆地让人将郑妈妈找来,席瑾蔓见状便说要去永安伯府。   作者有话要说:  万圣节快乐!大爱所有收藏和支持本文的小天使,笔芯~~   谢谢梵歌扔了1个地雷   谢谢“Babalala”灌溉的10瓶营养液   谢谢“凉萤”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梵歌”灌溉的10瓶营养液 第49章   偌大的永安伯府消沉了好些日子, 今日席瑾蔓上门时, 总算能感受到府里的人情绪高涨了不少。   席瑾蔓来时温云霁已经又昏睡了过去, 不过好在清醒过一次,好歹有了希望。听太医诊治过后说脉象已是大好, 再次清醒是迟早的事, 不用过于担忧。   屋子里不能留太多人,温筠潇被赶回了出来,正与袁二郎坐在园子里的小亭内, 今日风小,迎风的一面搬了座屏风来挡风, 太阳暖融融地照着也不觉得冷,旁边还站了两个婢女和一个妈妈。   温筠潇怏怏地趴在亭心的桌上, 一手拿精致的玉箸, 将眼前的糕点戳得粉碎。   对面袁二郎说得口干舌燥,见对面的人应都懒得应一声自己,一气之下直接伸手夺过了温筠潇眼前的小碟。   “我的姑奶奶,你不听我说话也好歹看我一眼啊!你看看,我都瘦成这样了, 你就不心疼心疼我?”   说着袁二郎伸手拧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肉, 证明自己真的瘦了不少。   温筠潇心不在焉地反复着手下的动作, 没料到被袁二郎给拿走了小碟,直接戳了个空,玉箸一头抵在桌上,滑出好长一段距离。   抬头一看袁二郎干的好事, 温筠潇“啪嗒”一声,重重将玉箸磕到桌上,气鼓鼓地站起身,手指头指着袁二郎的鼻子,当场就教训了起来。   “袁二皮,我看你皮又痒了!”说着就想伸手扯他耳朵,余光瞥见他手上的那碟糕点,温筠潇一下又改了主意。   “我看你还真瘦了,来,多吃点儿,别委屈了你!”   眼看着温筠潇要来抢自己手里的糕点碎末,袁二郎眼疾手快将小碟往身后一藏,一个健步从椅子上起来,将糕点送到了毛妈妈跟前告状。   “妈妈快救我,你看看这碟子里的都是什么东西,哪里是能吃的,快帮我给倒了!”   毛妈妈是温筠潇的奶妈妈,温夫人特意吩咐了来跟着温筠潇的。温筠潇与袁二郎早有婚约,像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园子里,又有人在一处看着,到哪都挑不出错来。   这时候温筠潇已经追了过来,在他背后握了拳头,正准备动手锤上去,谁知袁二郎的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接住了温筠潇的粉拳,包在了掌心里。   温筠潇挣扎了两下,没有挣扎开,反倒是另一手也被他攥在了手里。   温暖干燥的大掌包住了自己的手,温筠潇偷偷瞄了眼毛妈妈和两个婢女,见她们被袁二郎引开了注意力,正在听袁二郎在那胡扯,不由脸颊羞恼地染上了一层红晕。   偏袁二郎还当没事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在同毛妈妈告状,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谁能想到他背地里正干着这种事。   席瑾蔓由侧边的小道走来,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由掩嘴轻笑。一旁雪梨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席瑾蔓轻瞪了一眼。   “雪梨知错了,雪梨什么都没有看到!姑娘别生气。”雪梨连忙认错,还欲盖弥彰地用手遮住了双眼,手指间却露出老大的一条缝隙。   很快亭内两人的手就放开了,凭着一碟糕点,哪里能引开毛妈妈和两个婢女多久的注意力,再不放手,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席瑾蔓原本故意放慢了步子,见两人放开了手,这才又快了起来。   一个婢女端着那小碟子碎渣送回灶房里,温筠潇正害羞着,不再同袁二郎吵闹,也不乐意搭理他,顺着那婢女走的方向一瞧,正好看到了席瑾蔓,忙跑上前迎她去。   “你可来了!”温筠潇一把钩住了席瑾蔓的臂弯,语气里带着责备,显然是等久了。   许久未看到这样活泼朝气的温筠潇,席瑾蔓打心底里高兴。   “听闻温大哥醒过来了。”谁知席瑾蔓的话才刚说完,温筠潇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大半,“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温筠潇一忆起兄长现在的模样,说着不由眼睛里又含满了泪水。   席瑾蔓这才知,在温云霁醒来的大半个时辰里,太医已经诊治过,那两条腿毫无知觉,确实如外头的传闻所言那般,已经废了。   人心总是不满足的,命悬一线时,只希望能将这条命保住就好。现在命大约是保住了,却又无法接受好好的一个人,居然就以这种方式轻易被毁了。   席瑾蔓自己也有些慌神,哪怕这几日有了心理准备,但一想起曾经那个芝兰玉树的温大哥,仍觉得不敢置信,更别说是他的血肉至亲了。   袁二郎就站在小亭内未动,等两人走近,一看到温筠潇脸上挂着的两行泪,头疼地骚了骚脑袋。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还真是水做的啊,好不容易哄了半晌哄住了,怎么又哭了?这眼泪怎么都流不光的!”   一看袁二郎这副欠打的模样,温筠潇方才被撩拨后在心中那头乱撞的小鹿,早已经一头撞死,被她抛在脑后了。   温筠潇恶狠狠地瞪了袁二郎一眼,放开席瑾蔓就往小亭里冲去,两人绕着亭心的桌子一个逃,一个追,急得毛妈妈和留下的那个婢女不住地劝,却又插不进去拦下他们。   跑了好几圈,温筠潇体力稍弱,先败下阵来,一手撑在桌上喘着粗气,眼睛却仍生气地怒视着袁二郎不放。   袁二郎见状也停了下来,隔着桌子对她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还故意双手“砰”地一声拍打在桌面上,发出好大一声,震得温筠潇掌心微微发麻。   “跑不动了吧?就你这样还……”   袁二郎得意洋洋的挑衅还没说完,一时松懈就被温筠潇隔了桌子一把揪住衣领,另一手轻车熟路地拧巴上他的耳朵。   “还怎么?怎么不说了?”温筠潇咬牙切齿地说,凑得近了,还能听到她牙齿间发出的“咯吱”声。   想起被那口利牙支配的恐惧,一个牙印子能半月不消,袁二郎生怕把这姑奶奶惹急了,又是一口咬下来,连忙讨饶。   “哎哟,我的姑奶奶,我错了,轻点,耳朵要被拧下来了……啊,疼!”   席瑾蔓在一旁,就像看戏似的看着两人折腾。   两人自小就这样,就是不知两人成亲后,是否还是如这般相处。   上一世袁二郎得了个外放的差,两人成亲一个多月后,便匆匆上任了,是以席瑾蔓并不知两人婚后如何,不由有些好奇。   不过都是那么多年的脾气,想来也改不了多少。   两人正吵闹间,温夫人院里的婢女来传话,说是大公子醒了,让所有人都过去。   温筠潇一听,哪里还管什么袁二郎,还没等那婢女说完话,拉了席瑾蔓的手便往大哥的院子跑,留下袁二郎捂着耳朵直呲牙,等痛劲消退了些才追了过去。   院子里永安伯府的所有人几乎都到了个齐,外加席瑾蔓与袁二郎这两个外人,有些来得早的,已经从屋子里看过出来了。   一路跑得太快,席瑾蔓站在庭院里喘着粗气。温筠潇拉着席瑾蔓的手便要往屋子里冲,被席瑾蔓一把拉住。   “你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说着席瑾蔓轻推了温筠潇一把,让温筠潇进去。   温筠潇也知席瑾蔓进去于理不合,加上本就心急着往里头去,也就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里跑。   这时候温夫人从屋里出来,短短几日功夫,保养得当的妇人早已形容憔悴,看着生生老了好几岁。   温夫人站在门口,看向席瑾蔓硬挤出一抹笑来。   “榕姐儿来了?”才哽咽地说了几个字,温夫人的笑容就撑不住了,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   “榕姐儿自小就在我眼皮底下长大,就像是筠姐儿的亲姐妹,我的另一个女儿。今日里大家都在,榕姐儿不用拘束,进来瞧一瞧你哥哥,说不得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温夫人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可大家都懂她话里的意思。   温夫人这是想说,说不得就是最后一面了。   席瑾蔓大惊,不是太医说没事了吗?怎么竟变得如此严重!   不止席瑾蔓,刚赶来还未来得及进屋的人,皆被吓了一跳,还当温云霁的身体后头又出了变故,一个接一个往疾步进屋里走去。   席瑾蔓犹豫了一瞬,很快跟在众人后头进了屋,不小的屋子里松松挤了好些人,要走到前边去也容易。   席瑾蔓就站在最后头,并没有往里挤,才刚站定,袁二郎也进了屋来。   从人隙间往里头看去,温云霁身上被衾盖得严实,只露出一张苍白不堪的脸来。   昏迷的这几日里,温云霁每日只能用茶水来润润唇舌,已经瘦脱了相,乌青的眼眶下凹,早没了丝毫先前那般气宇轩昂的模样。   突然温云霁身体动了动,从被衾中缓慢地伸出手来,看着是想要摸一摸跪坐在自己床榻边哭泣的妹妹的脑袋,可是手才抬起没多高,就无力地掉落在被面上。   试了两次没成功,见状温筠潇一把将兄长的手紧紧攥在手里,贴在了自己满是泪水的脸颊上。   四周都是隐忍的低泣声,头一次见到温云霁这副模样,席瑾蔓眼前渐渐模糊,心也不由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隐约中席瑾蔓似乎感觉到,温大哥的目光越过温筠潇,正朝自己这边看来,似乎还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 第50章   隔了蓄在眼框中的泪花, 席瑾蔓看不真切, 忙拿出帕子抹干净泪水, 等眼前清晰了再抬头一瞧,温大哥的视线已经挪开, 方才的一幕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就这么一会儿, 温云霁似乎已经耗光了所有精力,原本就无力的眼睛,眼皮已经耷拉下来, 只能勉强眯开一条缝。   温夫人见此,立刻客气地将众人都请了出去, 好让儿子赶紧休息。   席瑾蔓就站在房门口,第一个出了门, 站在屋外侧边的檐廊上, 给后头出来的温家众人让路,耐心等温筠潇出来。   席瑾蔓眼睛不知盯着哪一株花木在发呆,一想起温大哥现在的模样,席瑾蔓整个人还有些恍惚,感觉不真切。   上一世温大哥仕途顺遂, 青云直上, 似乎还与四叔是一派的, 如今腿脚不便,哪怕保住了命,以后想再入官场已绝无可能。   先前有了四叔的保证,说温大哥会无事, 席瑾蔓相信四叔,才会那么放心。可刚才看到温大哥的模样,加上温夫人的举动,分明是……   这让席瑾蔓有些动摇,毕竟四叔再神通广大,还能左右温大哥的生死?   现在席瑾蔓只盼着四叔那里,能早些查出那幕后凶手来。   等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又隔了好一会儿,这才姗姗等到了温筠潇出来。   “我大哥睡着了,太医都说没什么事,你别担心那么多,我们回园子里去吧。”温筠潇眼眶红红地朝席瑾蔓一笑,脸色倒没有席瑾蔓想象的那么差。   “好。”席瑾蔓心里狐疑,却没有问出口,与温筠潇并肩而行走了出去。   没什么事?那方才温夫人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温夫人是温大哥的生母,母慈子孝,关系一直很好,按理不应该啊。   不过看温筠潇的神情,她的话不似作假,若非如此,她早哭成泪人了,哪里还能拉着自己的手,亲密地往园子里去?   这回袁二郎倒是没有再回园子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一个时辰后,梅氏、周氏和崔氏三人,一道来了永安伯府,同来的还有大房的三个姑娘,又一道坐了大半个时辰,席瑾蔓便同娘亲一道回了肃国公府。   席瑾蔓回玉笙院后,老觉得心里被什么事儿堵着,有些想去找四叔的冲动,可再想起先前差点在四叔面前露陷的事,便觉得心有余悸,不敢贸然再去。   心里烦乱,席瑾蔓想着给自己找些事做,就让人去娘亲那里,将娘亲今日提到的铺子庄子的账本搬了些来,足足看了一晚上的账册。   等有了困意,席瑾蔓这才收了手,躺到床上,却满脑子都是账本里的东西。   迷迷糊糊间,席瑾蔓突然似梦非梦地忆起了腊月初,与温筠潇一同去福云山上香的事。   那日去坤云山上,四叔究竟在做什么?   说起来最后一次见温大哥,便是那日从福云山回来的时候。温大哥贴心,还带来了好多零嘴儿,供自己两人路上解闷。   想到这,席瑾蔓突然被吓醒,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冷颤,从心底漫出一股寒意来。   那日温大哥去了福云山,而四叔就在福云山相邻的坤云山上,不知密谋着什么事。   四叔今日说会查温大哥的事,可四叔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管闲事的人,若非与他利益有关,他才不屑于管一个素未谋面的,永安伯府大公子的闲事。   难道……温大哥这回出事,是与四叔那日在坤云山密谋的事有关?或者说是那日温大哥来接妹妹回府,意外地被牵连了?   上一世席瑾蔓没有与温筠潇同去,并不知温云霁有没有去福云山,因此不好比较是否是这事儿出了差错。   从未将这两桩事情放在一道想过,此时放在一处看,竟也说得通。   难道真是自己误闯了福云山,扰乱了四叔的计划,因此让事情出了变故,又因着中间不知什么缘故,牵连到了恰巧路径坤云山的温大哥?   席瑾蔓被这个想法惊诧到了,整个人慌了神。   来来回回将事情理了几遍,席瑾蔓又觉出些不对劲来。   那日爹爹与温大哥路上相遇后,便同行上的福云山,按理说两人是一同路经坤云山才对,即便事情不是发生在坤云山,两人一起同行,没道理只温大哥一人撞见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席瑾蔓的这个念头倒是淡去了不少,觉得多半是自己太敏感,胡思乱想罢了。   不过终究不能放过一丝可能性,明儿一早就得去嘱咐爹爹,让他出门多带些人,事事小心注意着才是。   心里藏了事,席瑾蔓又是一夜没怎么睡好。   第二日一大清早,席瑾蔓早早的起来就去找爹娘了。谁知才进院子,便觉得不太对劲,问了落梅,才知昨夜爹爹竟又去了书房睡。   这好好的,难不成爹娘又吵架了?   即使如此猜测,席瑾蔓却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爹娘感情好,虽这个月爹爹睡书房频繁了些,但用不了一两日,两人就又能重归于好。   况且今日年三十,娘亲再如何也不能在今夜,将爹爹再赶到书房去睡了吧?   席瑾蔓进门,见娘亲果然有些闷闷不乐的,不过奇怪的是,娘亲的脸色却比昨日好了不少,看着没有昨日那么疲惫了。   今日席瑾蔓找爹爹有事要说,正想着过会儿就去找爹爹,别错过了时辰扑了个空,谁知还没同娘亲说上几句话,郑妈妈便脸色难看地进了屋。   郑妈妈走到周氏身边,见席瑾蔓离得近,怕她听了去,神色间有些犹豫。   周氏会意,却打算着女儿不到一年就要嫁人,有些事儿也该趁早了解,若是可以,便让女儿在一旁学着,因此没有像往常一样,找借口将女儿撵走。   见状郑妈妈只得压低了声儿,在周氏耳边将事儿粗略说了一遍。   谁知周氏闻言勃然大怒。   席瑾蔓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见母亲如此生气过了,一时倒有些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   “榕榕回玉笙院待着,没事儿别出来乱走。”   丢下这句,周氏便带着郑妈妈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留下席瑾蔓一头雾水。   既然如此,席瑾蔓便准备先去找爹爹。   出去前,席瑾蔓随口问了个打帘子的婢女,方才传消息的是哪个院子里的人,得知是爹爹书房里当差的,席瑾蔓倒不敢此时去找爹爹了。   娘亲才吩咐自己回玉笙院,转眼就在爹爹那里同娘亲碰上了,娘亲又正在火头上,这不是摆明了往娘亲的枪口上撞吗?   席瑾蔓犹豫了会儿,派了个自己院里的小丫鬟,先去爹爹书房那里打探一番,自己则转身往行起院里走去。   哪怕是为了安自己的心,席瑾蔓也想问清楚,温大哥那事儿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若非那日在坤云山上的事,席瑾蔓不方便问出口,否则也非得缠着四叔问清楚不可。   等进了行起院,席瑾蔓才知四叔不在府里,昨夜一夜未归,也没说今日何时才会回来。   席骏铮一向不用行起院里的下人跟着,更不会向他们交代自己的行踪,因此席瑾蔓除了等待,也没有其他办法,更何况她现在也无其他事好做。   肚子还空着,原先席瑾蔓是打算与爹娘一起用早膳的,此时又不想再跑一趟回玉笙院,干脆就让人将早膳送到行起院来。   一桌早膳丰盛,一盅鸭子肉粥,一盅老鸡银丝面,一笼鲜虾仁蒸饺,一碟子枣泥山药糕,一碟子海棠酥,还有三四样伴粥小菜。   席瑾蔓从起来后就一直在外头奔走,此时热腾腾的粥汤喝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鸭子肉粥盛了第二碗,因着吃了许多其他的,席瑾蔓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最后还是又夹了了个虾仁蒸饺塞进了嘴巴里。   一口一个蒸饺,将席瑾蔓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的,鲜香的汁水从蒸饺中流出,溢满整个口腔,吃饱喝足的席瑾蔓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伸懒腰的动作才做了一半,不期然一转头竟看到了四叔就站在门口,席瑾蔓一时僵在当场,尔后若无其事地收回高举过头顶的双手。   只是尚未咽下去的蒸饺,险些让席瑾蔓噎着。 第51章   嘴里的东西才咀嚼了两三下, 就这样被席瑾蔓硬咽了下去, 胸腔口被堵着有些难受, 微微涨红了脸。   好在噎得不算严重,席瑾蔓忙站起身来, 心中仍有些懊恼, 也不知四叔在门口看了多久,早知如此,边吃得斯文些了!   “四叔,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话前席瑾蔓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结果胸腔口被堵住的感觉反而更甚, 只得将身体微微向前弯曲了些,注意力被胀痛的感觉吸引住, 没注意到四叔眸中的变化。   “我自己的院子里, 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还用得着理由?”   说话间席骏铮身体依然倚在门框边未动,看着既没有进屋的意思,也不像要离开的样子。   听出四叔语气里带着些疏离与冷漠, 与先前两人还不熟时四叔说话的语气极为相似, 席瑾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四叔这是生气了?   这么小心眼, 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当然不用!四叔当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收起脸上被撞破吃相后的尴尬神情,席瑾蔓朝四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当没发现四叔的异样。   “我这不是特意来找四叔用早膳嘛, 谁知四叔不在,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四叔,还以为四叔不会那么早回来呢,我就先吃了。”   让席瑾蔓噎着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不禁有些喘,她能感觉到胸腔口被堵住的地方,正以极慢的速度缓缓下滑,口腔中津液源源不断,越来越强烈的胀痛感却让她不敢再随意咽下。   顾不上自己愈发难受的胸腔口,席瑾蔓见四叔不说话,又厚着脸皮接着与四叔搭话。   “四叔,您在外头用过早膳了吗?”   小姑娘明显是在巴结自己,席骏铮心里明白,却当做没看到。   昨天走得潇洒,今天知道后悔?晚了!   这小姑娘就不能惯着,稍稍放纵些就无法无天,不让她长长记性,以后还得了?还不得要天天给自己甩脸色看?   心里这么想着,席骏铮与那双充满期待,又带着些忐忑的水眸对视半晌,最后还是没忍心不搭理她。   “我问过,你到了也就一刻钟。”席骏铮丝毫不留情面地戳破了席瑾蔓的谎话。   席瑾蔓脸上的笑容僵住,更多的是觉得不可置信。   “我才来了一刻钟?”   一刻钟就吃完了这么多东西?席瑾蔓不信,肯定是骗人的。   “四叔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怎么可能才来了一刻钟。你看,我光用早膳的时辰就不止一刻钟了。”   说着席瑾蔓指了指一桌子残羹剩饭,等自己低头一看桌面,随即又后悔起来,自己不说起,说不定四叔还没注意到,现在四叔铁定看到了。   一张圆桌上头几乎被摆满了,可笼屉里只剩下一个鲜虾蒸饺,枣泥山药糕的碟子已空,海棠酥倒是还剩下三块,其实席瑾蔓也就吃了一块,可摆盘摆得稀疏,看着就显得空旷,倒像是已经吃了好几块。   一旁还有一盅老鸡银丝面,和一盅鸭子肉粥,都盖着盅盖,看不出来什么,面前还有吃剩下的小半碗鸭子肉粥。   明明还剩了不少,可乍一眼看来,倒像是席瑾蔓一个人,几乎要将一桌子吃食都吃光了似的。   席骏铮视线扫过桌子,抬头见席瑾蔓正一脸窘迫地盯着桌面,恨不能将桌上的东西都藏起来似的,不禁眼底露出些笑意来。   “我看见了。”   “啊?看见了什么?”四叔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席瑾蔓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没到一刻钟。我来的时候,榕姐儿才刚开始用膳没多久。”看席瑾蔓面带疑惑地盯着自己,席骏铮便饶有兴致地又重复了一遍。   闻言,席瑾蔓不由瞪大了眼看向四叔,想要看清四叔究竟是不是在耍着自己玩 。   早来了你不早说?   虽然心里在咆哮,席瑾蔓终究没有胆子就这样喊出来,涨红了脸对着四叔讪讪一笑,既然都被四叔看到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席骏铮动了动嘴,正准备开口,突然阒寂的屋子里,发出了清晰响亮的一声……   “嗝……”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嗝声给惊住了,隔了不远的距离,两人就这样干瞪着眼,谁也没有再说话,一时屋内鸦雀无声。   “嗝……”   又是一声,这回动静小了很多,却足够两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席瑾蔓一手捂住嘴,另一手捂住胸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砰”的一声,险些将椅子踢翻。   若说这丢脸的打嗝是坏事也不尽然,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随着这一声打嗝,被噎住的感觉倒是彻底消失了,就是胸腔口仍觉得有些疼,就是不知道是被噎的,还是被吓的。   若是有得选,席瑾蔓宁愿噎一天,也不愿意面对这惊天动地的打嗝声。   席骏铮从进来后就绷着脸,不过心里如何想的,面上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此时终于换上了戏谑的神色,眸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榕姐儿……”   话没说完,迎接席骏铮的又是一声饱满十足的“嗝……”,将他要说的话生生打断。   连打三声嗝,席瑾蔓羞得低头将脸颊藏进双手间,自暴自弃地重重坐回了板凳上,暂时不愿再面对四叔。   原本席骏铮没打算再逗留,先前在席瑾蔓开始打嗝前,席骏铮要说的话便是准备要走,可此时席骏铮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耳边响起了四叔沉稳的脚步声,席瑾蔓心头一紧,听着四叔越离越近,席瑾蔓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阻止四叔再走近。   谁知才一张开嘴,又是一声“嗝……”   ……   四叔已经停下脚步走到身边,接着发出了几声轻微的瓷碗碰撞的声音。   事到如今,席瑾蔓已经自暴自弃,心里好奇四叔在做什么,干脆将捂住脸的手指露出一条缝隙,从指缝里偷瞧起四叔来。   就在这时,那要打嗝的感觉再次袭来,席瑾蔓还来不及捂紧嘴巴,突然四叔的那张俊脸一下凑过来,速度相当快,吓得席瑾蔓忙闭紧眼睛,合起指缝。   耳边响起四叔的轻笑声,席瑾蔓心知自己这是被四叔给戏弄了。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似乎还能感觉到,方才四叔喷洒在自己手背上的热气。   “这里没有茶水,榕姐儿先喝点汤。”席骏铮见小姑娘被吓到的胆小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愈深。   盛汤的声音随之响起,席瑾蔓心想着事已如此,干脆就让四叔一次取笑个够得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   汤是从老鸡银丝面中盛出来的,时间久了,面有些糊,面汤显得比老鸡汤厚稠许多。   “多谢四叔。”   看着眼前的汤还冒着热气,席瑾蔓伸手接过面汤,用小汤匙舀了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舀起一勺,正准备入口,席瑾蔓突然动作一顿。   不对,自己怎么这么久没打嗝?   想起前一次想打嗝的时候,四叔突然凑近,难不成是……被四叔吓好了?   “怎么不喝?”见席瑾蔓没有动作,席骏铮出声询问。   席瑾蔓虽然在四叔面前仍觉得不自在,但耐不住心里高兴,将汤碗往桌上一放,说话声里都露着喜意。   “四叔你看,我已经好了。”   不过就是不再打嗝了而已,值得这么开心?   “榕姐儿不仅吃的比别的姑娘多,连打的嗝都与别的姑娘家不同。” 席骏铮伸手端起席瑾蔓面前的小碗,仍旧逗着她。   才开心没一会儿,席瑾蔓闻言笑容一僵。   “我……我平时也不是吃这么多的。”   辩解声刚落,席瑾蔓一抬头,就见四叔正好将方才那碗汤喝完,又动起筷子,从那老鸡银丝面盅中挑了两筷子细面出来。   “四叔要用早膳,我让人去大灶房里拿来。”席瑾蔓连忙阻止,哪里能让四叔吃自己的剩饭剩菜?况且面已经都糊了。   “别浪费,这不是还剩下许多?”说话间席骏铮又挑了两筷子细面到小碗中。   被四叔这么随意的态度给惊讶到,席瑾蔓从不知四叔这么容易应付。   那盅银丝面席瑾蔓没有动过,因此也没有再说什么。可当四叔吃完面,再次伸手从席瑾蔓面前拿起那剩下的半碗粥时,席瑾蔓坐不住了,伸手就要抢回来。   “四叔,那粥我……”   小碗本就不大,席瑾蔓话还未说完,半碗粥已经进了四叔的肚子,再要拦着已经来不及。   “这粥怎么了?”席骏铮手里继续给自己盛粥,一边挑眉看了眼席瑾蔓。   这时候再说已经没有意义,说出来反而尴尬,席瑾蔓摇了摇头,心里对四叔不拘小节的一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嗯,也是,四叔在边关军饷短缺时连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会在意这么多。   席瑾蔓默默地将四叔面前的空碟收起,将海棠酥与那仅剩的一个蒸饺放到四叔面前,凑近时正好四叔动作间一个甩袖带起一阵风,风中夹杂着些甜腻的脂粉味。   作者有话要说:  路人甲:大刀砍到眼前,四叔都面不改色,我敢打赌,这世上没什么能让四叔闻之色变的东西。   四叔:不,还是有的。比如我媳妇儿那惊天动地的一嗝……   榕榕:今晚四叔还是睡书房吧。 第52章   怕自己闻错了, 席瑾蔓特意凑上前了些, 努力嗅了嗅四叔身上的味道, 依旧能闻出脂粉味。   再仔细一看四叔的衣裳,与昨天那身显然不是同一件。   四叔昨夜一夜未归, 不可能是洗了澡换过衣裳再出门的。   若是有应酬, 也该是应酬过后再洗漱,既然在外头已经换过了衣裳,还能染上了一身脂粉味, 怎么染上的不言而喻。   席瑾蔓脸色一变,小碟刚落到桌面上, 手还未放开,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将四叔面前的吃食通通收回到自己跟前。   “四叔怎么不在外头吃完再回来?”   看席瑾蔓一副护食的模样, 席骏铮不知又哪里惹到了这小姑娘,方才不还好好的?   “我在外头吃过了,这不是一路赶回来都消耗了?”席骏铮放下手中筷子,想从席瑾蔓脸上看出什么来。   哦,原来已经和人家一起吃过了。   “倒是辛苦四叔还要一路赶回来, 怎么不继续留下多住几日?”席瑾蔓酸唧唧地讽了一句。   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个同心结玉佩, 该不会就是那个姑娘吧?   也是, 四叔一向不喜人近身,除了那个姑娘,想来也不乐意让其他人接近。   “怎么?榕姐儿想要我搬去外头住?”席骏铮上前一步走近席瑾蔓的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听听, 自己不过就问四叔怎么不在外头多住几日,从他嘴里话一转就成了搬去外头住。   看来若非有小姑姑在府里,四叔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搬出去,与那姑娘厮守在一处。   “四叔想搬出去,又没有人拦着你。”心中不乐意,席瑾蔓抬头与四叔对视一眼,也不像先前那般惧怕四叔,“四叔离我远些。”   说着用手在身前挥了挥,一脸嫌弃地用手蹭了蹭鼻子。   味道?席骏铮伸出衣袖在鼻前嗅了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闹脾气的小姑娘,鼻子还真灵。   “我闻着倒还挺好闻的。”席骏铮放下袖子,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说实话,席骏铮是真不喜欢,放在平常,这一身衣裳早丢了。   而席瑾蔓,倒还挺喜欢的这味道的,染上的味道能有多浓,又不是那些廉价劣质的脂粉,淡淡的一层哪里会有如此难闻,只是因着席瑾蔓心里厌恶,这才连带着那脂粉味都厌恶起来。   被四叔这么一激,席瑾蔓原本只是心里不痛快,这会儿是真生起气来了,转过头不想再看到四叔。   “既然四叔喜欢,可得抓紧时间多闻闻,可别等过会儿味道散了,想闻都闻不着了,还得特意出去一趟。”   见席瑾蔓偏过头去,席骏铮找了张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下。   “这不是正如了榕姐儿的意?我还当榕姐儿是不想要我回来呢。我今日不回来,榕姐儿也就不用遵守同我的约定了。”   听到这话,席瑾蔓疑惑地看了四叔一眼,一会儿之后才明白,四叔说的约定是今日宫宴,与四叔一同回来的事。   “我答应四叔的当然会遵守,好好的四叔干嘛扯到这事上头。”席瑾蔓认定了四叔是故意转移话题,不想暴露了那姑娘。   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竟这么神秘,连一丝风声都没有流出来?   “好了,不同你说笑了,我昨夜宿在宫中,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才能在那里多住几日?”席骏铮兴致盎然地打趣着席瑾蔓。   宫里?   不成想听到这么个令人震惊的答案,席瑾蔓一双桃花眼不禁圆了几分。   四叔没事去宫里做什么?   “真的?四叔没有在同我说笑?” 质疑地看向四叔,席瑾蔓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不对,四叔既是住宫里,那你的这身味道哪里来的?”   “早上借了莫阳长公主的马车回来的。”席骏铮睨了眼小姑娘,见她揪着这点不放,发小脾气的样子莫名可爱。   “……哦。”难怪这味道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倒还真与莫阳长公主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相像。   不过……四叔与莫阳长公主这么熟?熟到可以借马车给四叔?   莫阳长公主那可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   说起来圣上能登基,莫阳长公主功不可没。就连驸马爷,也是圣上登基前,有一次刺客刺杀,驸马爷替圣上挡了一剑而死,以至于莫阳长公主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当年圣上登基,除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一弟一妹,还有远在北境荒蛮严寒地的一个异母弟弟,其余皆被斩杀。   圣上与莫阳长公主兄妹情深,能得莫阳长公主青眼,与之交好,自然也能得圣人多眷顾几分。   席瑾蔓偷偷睨了四叔一眼,不懂四叔为何会同自己说这个。   若四叔真能留宿宫中,又得莫阳长公主照顾,外人难道还会没有闲话传出?   登门找四叔的人,怕是都得踏破肃国公府的门槛了,既然一切如旧,显然是暗中进行的,大家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四叔就不怕自己说出去?   难不成……四叔在试探自己?   完了,该如何反应才好?   是顺着四叔装傻问四叔为何会留宿宫中,又能借到长公主的马车,还是赶紧扯开话题,当做没听到?   若是问出口,万一四叔真说了,自己该如何应付?如果扯开话题,又显得太刻意了些,四叔肯定会怀疑的。   就在席瑾蔓犹豫间,席骏铮先开口询问。   “榕姐儿不好奇,我昨晚去宫里干什么了吗?”   席骏铮还是先前的那个神色,可落在席瑾蔓眼里,就觉得四叔是不怀好意。   “四叔做事,我作甚要过问。”席瑾蔓眼神有些飘,不敢看向四叔,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因着心里头紧张,席瑾蔓手掌放在膝上,不由就揉起了衣裙的布料。她可没有忘记,昨日自己已经险些露陷的事,加上今日的,席瑾蔓觉得自己在劫难逃。   四叔太恐怖了,绝对是被看出来了,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便是一个字:溜。   “四叔,我找爹爹还有些事,我们有话不如下回再说吧。”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好歹回去先冷静冷静,最好再能想个什么靠谱些的借口出来。   “别急着走,这个时辰你爹走不在府里了,你要去哪儿找他?”席骏铮将席瑾蔓拦下。   “……哦。”席瑾蔓欲哭无泪,只得换成其他借口,“我娘昨日让我学着自己管铺子,这天色不早了,我得趁早去铺子里瞧瞧,正好赶得回来用午膳。”   席骏铮似笑非笑地睨了席瑾蔓一眼,都懒得戳穿她了。   “今日年三十,你要出去看铺子?”   席瑾蔓一噎,险些忘记今日年三十。   早知道还不如说要去永安伯府呢。   这么一想,席瑾蔓倒想起了来这里找四叔的目的。   “那我不去了,四叔跟我说说,温大哥的事儿,究竟查得怎么样了,我昨日见到温大哥了,他……”   席瑾蔓斟酌了一下用词,在四叔面前既不能说轻了,大过年的又不敢说什么不好的词,“他看起来不太好。”   “不过是刚醒来有些虚,哪有那么严重。”昨日永安伯府那事席骏铮知道,也问了温云霁的病情,说起来不由有些生气。   明明太医都摆明了说过性命保住了,只需静养即可,可温夫人还弄出那么大一个阵仗来,不就是为了安排自己儿子,与榕姐儿见一面吗!   温云霁是长子长孙,自出生起就被寄予厚望,他自己也争气,从未让人失望过,如果不出意外,今后将会接手永安伯府。   昨日醒来后,温云霁得知自己已是残废,一个天之骄子,一觉醒来成了个废人,这巨大的落差,一时之间哪里受得了,倒不如一死了之。   温夫人劝了好一会儿,看儿子嘴里应着,还反安慰着自己,可眼里分明已没有了求生欲,心里不知多难过。   在儿子又昏睡过去后,温夫人在一旁照顾,儿子做噩梦时,混混叨叨模糊地说了好几个名儿,除了家里的父母亲人,外人里也就念了榕姐儿一个人的名儿。   温夫人知道儿子老大不小,就是不愿意定亲,是因着他心里有榕姐儿。可榕姐儿一早就与邵家有婚约,儿子与榕姐儿绝无可能。   温夫人明白这点,温云霁自然也明白,温夫人相信儿子的人品,也看到近一两年来故意与榕姐儿疏远了不少,完全相信儿子能自己处理好。   等榕姐儿过了年嫁了,儿子也该能定下心来成家了。   从来只有女儿家愁嫁,男儿只看本事家世,大了几岁谁会介意,况且晚两三年成亲也不算晚,儿子到时也攒了些资历,能挑的人家也更多些。   温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却偏偏没想到会出这意外。   想了又想,温夫人心疼儿子,这才想到这个主意。   过了年后,榕姐儿忙着备嫁,到时上门来的时候就少了,儿子又这模样,错过了这次机会,谁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着面。   为了儿子,温夫人也是煞费苦心。到时见过榕姐儿,自己再说些好话开导开导儿子,若是儿子能想开些,也就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出意外依然二更。 第53章   听四叔轻描淡写的语气, 席瑾蔓心里有些堵。   好好的一个人, 双腿都废了, 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就这样还不严重, 那在四叔眼里, 怎样才算严重?   心里这么想着,席瑾蔓眉心微蹙,两颊鼓鼓, 嘴唇微微撅起个弧度,再瞧向四叔的眸光里, 便带着些怨艾之色。   以席骏铮的敏锐,哪里能不知道席瑾蔓此时在想什么。   不过席骏铮也没准备说破温夫人的心思, 省得小姑娘原先没什么念头, 知道后反而多想。   “温云霁的伤看着严重,但再养一两个月就能恢复大半,至于那两条腿,好好医治,三五年后也不是不能再站起来。”   不欲再与席瑾蔓多谈温云霁的事, 席骏铮顺着她的话安慰起她来。   见四叔总算说出了点像样的话来, 席瑾蔓的眉头倏地展开, 可听过之后再一过脑,又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太过,一时让席瑾蔓无法相信。   “可是,太医说温大哥的腿……基本没希望了。”   “你是信太医, 还是信我?”席骏铮神色素淡,并没有辩解。   席瑾蔓闻言微怔,信太医,还是信四叔?   四叔甚至连温大哥的面都没有见过,说的话也没有什么依据可究,听起来不过是空口白牙一句话,这事儿,怎么看都是太医更可信。   可说话的这人是四叔,这便不同了。   席瑾蔓自经历了上一世的事,打心底里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四叔办不到的事。   况且人心总是偏向好的一边,比起太医的消极说法,席瑾蔓更愿意相信温大哥能如四叔所言,再站起来。   三五年看着虽久,可温大哥还年轻,三五年还耽搁得起,信四叔好歹有个盼头。   席瑾蔓眉梢微挑,露出个笑容来,看向四叔的眼神中,盈盈似有流光在漾动。   “自然是信四叔的。”   寥寥几个字,再是平常不过,席骏铮就没想过小姑娘的一张嘴里,还会说出其他答案来。   可当轻言软语真听进耳朵中,席骏铮不由心中一动,似有什么在破土而出,暖融融的蔓延开来。   席瑾蔓不懂究竟发生了何时,怎么气氛一下子就似乎变了。   两人视线相触不过片刻,席瑾蔓的脸颊不禁微微有些发烫,浮现起两片淡淡的红晕。   没一会儿,席瑾蔓便觉交缠的视线愈发炙热起来,忙低垂下视线避开四叔,整个身体转身微微侧过去了些。   席骏铮嘴角不禁扬起了些许,从侧面瞧去,小姑娘面泛桃霞,含羞带怯,眼睫毛长而卷翘,微微颤动。   一头青丝绾了个发髻,简单簪了支水头十足的碧玉簪,衬得衣领间露出的一段纤颈愈加白玉剔透。   尤其是耳垂上坠着的碎玉坠子,落下一道浅浅的阴影,不住轻轻摇晃,摇得人心痒,似是要将人心也给一道摇化了。   席瑾蔓才一转过身去,便有些后悔了。   这么平白无故转过身来做什么,倒像是自己想多了似的。   席瑾蔓低头望着自己月华裙下,露出的那点秋香色的绣鞋尖尖,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将这有些怪异的气氛打破。   正在席瑾蔓犹豫间,四叔倒是先开了口。   “既然相信我,今后便不要再问这事,我既答应了你,就自会处理好。”   四叔清冽疏朗的嗓音传入耳中,极让人安心。   席瑾蔓转头看向四叔,却见四叔眸光低敛,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视线正是落在自己露出的那截绣鞋上。   不过半截手指长的那么一段鞋尖,连绣在上头的花样都看不全,便是看了也没什么于理不合的地方,可席瑾蔓却是下意识一缩脚,躲回了月华裙中,一点不露。   裙裾如水波般漾起漪纹,席骏铮只得转开了视线。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上头绣了什么,可是榕姐儿自己所绣?”。   以为这茬已经揭过不提,谁知四叔偏又开了口,虽说没有指明在说什么,可席瑾蔓就是知道四叔说的是绣鞋上的花样。   不过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是在说自己女红不好?   席瑾蔓微恼,自己的女红不算如何出色,却也过得去,哪至于会看不出绣的是什么来的地步?   “不是,是刘妈妈绣的,四叔若是喜欢,我让刘妈妈什么时候得空了,给四叔做双鞋来孝敬四叔。”   说着席瑾蔓的视线下意识落到四叔的脚上,依旧是那双黑色的厚底皂靴,倒让席瑾蔓想起那日在坤云山上的事。   “旁人做的东西,我要来作甚。”   一双鞋而已,若说是小姑娘自己亲手做了来孝敬自己的,席骏铮说不得要高兴会儿。一个老奴做的,席骏铮哪里会稀罕。   听着四叔回绝的话,席瑾蔓原本就没想让刘妈妈给四叔做鞋,也就没再说什么。   “四叔,我跟你说个事儿。”席瑾蔓犹豫了会儿,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嗯。”   得了四叔的允许,席瑾蔓这才鼓起勇气往下接着讲。   “我月初有日去了城郊的坤云山。”   说完这句,席瑾蔓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四叔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   “在坤云山上,我们遇到了几个人,问了我几句话,就让我走了。四叔你说,温大哥受伤,会和他去福云山接潇姐儿有关吗?”   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席瑾蔓的手心里已经起了绵密的一层汗。   见四叔依旧是先前那副与自己说笑时的表情,可盯着自己的眸光却愈发深邃,如鹰隼般犀利起来,席瑾蔓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   这话一说,等于向四叔承认,自己知道那日的人是他。   席瑾蔓在赌,赌四叔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那人就是四叔,因此才敢说出口。   就在席瑾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席骏铮倏然一笑,凝结起的气氛霎时被破开。   “无关。”   席瑾蔓长长舒出一口气,一夜的担忧此时总算都化解开来。   这么说来,爹爹应该是安全的,不过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更重要的是,这证明了四叔虽最近在怀疑自己,却并没有准备对自己不利。   压在席瑾蔓心头的两座大山一同被移开,就在席瑾蔓才放松下来时,不成想四叔的话并没有说完。   “才和榕姐儿说过,不要再问这事,榕姐儿转眼就忘了。”席骏铮嘴角钩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榕姐儿可有将我的话记在心里?”   “当然有!四叔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心里呢!”生怕四叔生气,改了主意不再查下去,席瑾蔓忙辩解。   怕四叔不信自己的话,席瑾蔓凑近了些,摆出一副认错悔改的表情,软语央求起来。   “不问了不问了,以后再也不问了,四叔原谅我这一次可好。”   反正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剩下的交给四叔即可,席瑾蔓这话说起来底气十足。   因着前倾的动作,席瑾蔓那袅袅的腰肢与丰腴的胸前,席骏铮一览无余,鼻端淡淡的梅香从前方传来,让他不由心神一荡。   “等晚些去宫里,你安分点,别到处走。”   席瑾蔓不解四叔怎么话头一转,突然说起了这个。   这到底原谅了自己没有?   “我知道,到时候跟在娘亲身边,哪里也不去。”席瑾蔓坐正了身姿,悄悄撇了撇嘴。   这些娘亲都不知道关照过多少遍了,自己能不知道?   看小姑娘这副模样,席骏铮不得不直接将话说开。   “你到时穿得素些,今日太子与二殿下都会去,可别冲撞了他们。”   说完席骏铮上下打量了一眼席瑾蔓,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多余。   小姑娘无论穿得素些,还是穿得艳些,各有风情,令人一瞧就移不开眼。   这回席瑾蔓听出了四叔的意思,颇有些不自在。衣裳是早一个月前就准备好的,哪里能说换就换。   “四叔说什么呢,我当然会避开他们,况且哪里那么容易碰得到。”   到时有的是姑娘家巴不得碰到这两位呢,宫里自然也特意做了防备。   况且太子早已有了太子妃,二殿下倒是没定下,可席瑾蔓无意中听人说过,二殿下心大,其生母准备为二殿下找个得力的岳家,哪里轮的上已经日渐式微的肃国公府?   “嗯,你别多心,碰不到的。”席骏铮心里已有一番谋划。   听出四叔话里的笃定,席瑾蔓心中惊讶,竟不知四叔在宫中也有人可用。   要知道四叔回来才不足一月,且多半时间在府里待着,若说回来后才开始谋划的,席瑾蔓哪里肯信,难道四叔在边关时,就已经开始筹谋了?自然若是四叔瞒着消息提前回来,就另当别论了。   就在这时,雪梨清亮的声音自外头响起。   “姑娘,您可用完早膳了?夫人派了人过来,正找您过去……”   话未说完,雪梨便进屋看到了席骏铮,一时没有防备,吓得噤了声,微怔过后才想起来给四爷行礼,却站在门口没敢再进屋。   “那四叔,我先去见娘亲。”被雪梨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给逗乐了,席瑾蔓整个人说话都轻快了不少。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怕小姑娘忘记,席骏铮又重复了一遍。   “嗯。”抛开那些念头,席瑾蔓回以一笑,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卖萌成功,四叔不生气了!   四叔:哪里是卖萌,分明是□□。   榕榕:……表示不服,四叔满脑子都想什么呢! 第54章   一行好几辆翠盖朱缨的马车, 辘辘驶出王府大街, 油光水亮的枣红大马悠悠迈开平稳的步子, 不疾不徐,在雪水化开后湿润的地上留下一串串痕迹。   昨夜没睡好, 席瑾蔓怕晚些宫宴时没精神, 用完午膳后特意歇了一觉,此时精神正好,一路上在周氏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时不时注意着娘亲的神色,逗她开心。   其实这倒还真是席瑾蔓多虑了, 不过就是个昏了头的蠢婢自找死路,就这种小事儿, 周氏又哪里会如此在意。   早些年院子里也不是没进过人, 周氏不说话,可席越舟自己不情愿收,最后不是哪来的被送回哪去,就是留下做了粗使,十分不受席越舟待见。   这么些年下来, 席越舟没那心思, 老夫人史氏从不耐烦管这些, 周氏更不会主动提起,整个院子跟个铜墙铁壁似的。   先前那些还有心思的,也都慢慢认清了现实,熄了那些念头, 俱都安分起来。   渐渐的年数久了,随着年岁上去,近两年周氏便有些疏于防范,不想今日竟会出这一茬事。   起初周氏是动了怒,可当看到那婢女衣衫不整跪地哭泣,反倒是冷静下来。   那婢女是被相公扔出屋子的,又是他派了人来给自己传的消息,让自己赶紧将这些不安分的婢女给处理了,足以证明相公心里依旧没有那些花花肠子。   既然如此,周氏还有什么可气的?   千错万错,都是那婢女痴心妄想,与相公有何干系,何至于为了这种人动怒?   不过这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虽说成亲多年,周氏还比席越舟小上四岁,可男女哪里是一样的。   席越舟如今也才不过而立过半,正值壮年,而周氏却已属半老徐娘,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在身后眼巴巴盯着。   就这婢女来说,还是周氏自己亲自将她指派去书房伺候的。   原因无他,只因那婢女碧水自七岁起便在正院伺候,做事本分,细心周到。   两年前原本在席骏铮书房里伺候的婢女嫁了个小管事,那小管事倒是个有本事的,没多久就展露了头角。   随后周氏便让这小管事管起了一处商铺,夫妻二人一同调到了外头去,周氏这才从自己院里重新指了人来。   看她老实本分也不似假装,不想两年没到的功夫里,那婢女碧水竟然本分周到到连床上的也想一并伺候了。   周氏不是没气过自己瞎了眼,也不想听那婢女究竟有何苦衷,亦或是如何鬼迷了心窍,当场就让人找牙婆来,将人发买了出去。   后头周氏终究还是知道了事情始末。   那碧水的兄嫂见钱眼开,打定了主意要将碧水嫁给个痨病鬼,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碧水又是个强硬不起来的,不敢反抗,正走投无路之际,恰好碰上国公爷在书房留宿。   起初碧水也没想动那心思,国公爷向来自律,到了时辰自己就醒了,可那日时辰已过,里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怕耽误了国公爷的事儿,碧水便特意前来来叫醒国公爷   谁知轻扣了几下房门,国公爷就跟没听到似的,碧水附耳贴在房门上仔细一听,里头还有些细碎不清的声音传来。   碧水怕国公爷出事,慌忙推门而入,就见国公爷满头是汗,面上通红,嘴里还不是发出呻.吟之声,听得碧水面红耳赤。   再仔细一瞧,国公爷那下身的被衾,已经被顶起鼓鼓的一个大包,碧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略一想就明白国公爷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前国公爷睡得昏沉,连方才敲门闹出那么大阵仗都叫不醒,不禁就滋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只要被国公爷收用了,哪怕当不了姨娘,继续当个婢女,也比嫁给那个痨病鬼强。   国公爷不是心狠之人,成事之后哪怕厌极了自己,好歹也会给自己一条活路,到时求他将自己送去庄子上,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况且哪怕去了庄子上,作为伺候过国公爷的女人,必定日子也难过不了。   欲念的种子破土发芽后便瞬间疯长起来,等碧水再次手脚僵硬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身上的衣裳脱了个精光。   再无回头路可走,碧水索性心一横,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国公爷的被衾,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谁知这时候国公爷倒警醒,昏昏沉沉间发觉出身上不对,挣扎着睁开了眼。等看清了碧水的面容,吓得一脚就将人踹下了床榻。   就这还不够,那一脚国公爷使了全力,分量不轻,碧水痛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国公爷却丢了床上的被衾堪堪将人遮住身体,直接就将人扔出了屋外,生怕将人在屋子里留久了,被爱妻给误会了去。   周氏此时一想起那时,相公那张比自己还黑还气恼的脸,不由勾唇浅笑起来。笑过之后,不过心绪却又被另一事所扰。   自半个多月前起,相公夜间就像是变了个人,夜夜都要来上好几回,直让人招架不住。   不只是夜间,白日里若是恰好他早归,看向自己时也是这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更甚者还有过两次白日宣淫的时候。   一开始周氏还能安慰自己,或许是恰好只是偶然,等相公的新鲜感过去了就好了。   可看现在相公这副模样,这症状分明是愈演愈烈,就像是着了魔似的。   就连昨夜里席越舟去书房,也是因着周氏自己身体实在招架不住,央求他停一日。席越舟心里也知自己过分,可到后来席越舟实在坚持不住,套上衣裳扭头就走,说是要往书房里住几日。   这些年下来周氏也是对他太过放心,完全没想到还能出这一茬事,现在倒是不敢再贸然将人往外推。   可对于相公的症状,周氏疑心相公莫不是病了不成,否则这大半个月来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   若是再如此下去,周氏担忧自己一个不注意,相公就真出了什么事。府里的下人还能敲打,外头的莺莺燕燕谁管得住。   便是相公对外克制得住,可周氏自己都觉得吃不消。况且如此损耗精气,用不了多久,就得元气大伤。   手掌下意识轻贴到腹前,感受着腹中这个尚不知是否存在的宝贝,周氏只盼着能梦想成真,若相公有了后,那自己便能安心劝相公找大夫去诊诊脉,再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席瑾蔓看娘亲脸色一息间几变,不知她在想什么,正想开口问,马车却在此时停下了。   “夫人,姑娘,棣华门到了,前边排着几辆马车,侍卫正在检查,看样子也用不了多久时辰,得稍等会儿。”   周氏母女在一行马车的中间,老夫人史氏坐在前边马车里,特意派了身边的妈妈来一一禀告。   席瑾蔓轻掀起马车绸帘,因肃国公府离皇城近,就在棣华门不远处,此时时辰还早,四周人并不多,略有些空旷,转头望去,前方马车蜿蜒的尽头,“棣华门”三字气势磅礴。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说来算是笑话,□□爷为这道宫门取名“棣华”二字,初衷是颂扬与自己一起打下江山的这帮兄弟之情,可却没想到,他自己的后代,当今圣上,夺取皇位后,就是在这道门下斩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时过境迁,如今回头再看,□□爷那时封侯拜相风光一时的门庭,如今又还剩下几家?   不期然又一次想起肃国公府被抄家时的场景,席瑾蔓浑身一颤,忙放下绸帘不再看向那几个字,不住来回抚摸着手中的紫檀描金雕花木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   母女两人各有心事,都没有开口,先前为了说话方便,又特意将两人身边伺候的人都给调开了,一时车中有些沉闷。   没一会儿,车轴在平滑的青砖石上滚动,一辆接一辆,平稳往宫中驶去。   才进了宫门,还能坐一段马车,等下马车后,自有太监前来带路,除此之外,还有岚妃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赵斗再此等候。   赵斗是个熟面孔,每回史氏进宫,必是赵斗在此候着,一张嘴又甜,虽史氏进宫次数不多,却早已与史氏十分熟稔,此时一见肃国公府的女眷一到,忙上前来行礼问安。   “咱娘娘今日一早就盼着老夫人了,这不,就奴才在这等着的这会儿功夫里,娘娘就已经派人来查探了好几次,还当奴才偷懒呢,老夫人过会儿可得替奴才说几句好话,不然奴才可只能哭出来了。”   赵斗虽嘴里说着这打趣的话,却蜷着身体,看起来十分恭敬,让人一瞧就心生好感。   即将见到女儿,史氏心里开心,一路上都是带着笑的,与平日里完全似变了个人,一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眸中,此时似乎亮得都能透出光来。   “好,都好,咱们快走。”史氏心里比女儿还要着急,也不耐烦说些虚话,抬脚就要往前去。   “等一等,祖母可别忘了我。”席瑾蔓手捧着紫檀木盒在史氏跟前一晃,生怕没来得及跟上。 第55章   席瑾蔓这话才一出, 大太太梅氏笑容一收, 看向她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   “榕姐儿别闹, 你祖母和娘娘多久才能见上一回面,可别耍性子再耽搁你祖母的时辰了。”   话是这个理不错, 若是说得柔和些也没什么, 可梅氏说得生硬,像在训斥席瑾蔓无理取闹一般,听起来便不大好听。   席瑾茹忙拉了拉娘亲的衣袖, 给她使了个眼色,阻拦她继续说下去。   “三妹妹许久没见娘娘, 定是想她想得紧。”   席瑾茹话语温柔,帮席瑾蔓说话, 想将被娘亲弄僵的气氛缓和过来, 随后转头安慰席瑾蔓,“我们姐妹也都想见娘娘呢,三妹妹别着急,一会儿在宴上就能见到了。”   说着席瑾茹上前,亲热地挽住席瑾蔓的胳膊, 想要将她从祖母的身边带回去。   “大姐且慢, 祖母还没说话呢。”席瑾蔓看了眼席瑾茹, 在众目睽睽下,不好直接挣开席瑾茹,只能任她牵着。   一听这话,众人都看向了史氏。   对于大房的想法, 一旁的史氏心里门清,不过她急着去见女儿,懒得搭理,不高兴同她们多说什么。   岚妃要见母亲,若是史氏要带几个个继孙女一起去,只要带的人不多得过分,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史氏哪里肯让人打搅了自己与女儿的这么点独处时间,从不肯松口带人去。   史氏的心思大家都明白,也就都识相地没再提过这事儿,偏席瑾蔓今日不识相的重提了,而史氏还一反常态地答应了。   “榕姐儿与我一同去,你们也别再在这儿耗着了,快随小公公一起去小憩会儿,与别的夫人一道说会儿子话去。”   说着史氏转身就要走。   席瑾茹心里吃惊,不知在自己离开的这几月里,史氏与三妹妹为何感情变得这般好了,明明这些日子里也没看出来两人相处有什么变化。   都一样是孙女,若真要说自己差三妹妹什么,顶多就是方才没有像她这般厚脸皮,直接开口说要跟着去,不禁懊恼起来,脸上的笑容稍有些僵硬,可现在再开口说要一起去又不太好。   梅氏一听先是一愣,随后便忍不住了。怎么什么好事都偏袒着二房,不就是欺大爷去得早,被二房给继承了爵位吗?   “既然要带榕姐儿,不如将茹姐儿一同带去吧,我记得娘娘进宫前,茹姐儿同娘娘还更要好些呢,想来娘娘也更愿意见到茹姐儿。”   梅氏压制下怒气,既然如此,把茹姐儿一同带去也行,榕姐儿能带得,茹姐儿自然也带得。   岚妃再不受宠,好歹也是个妃位,肃国公府本就是二房当家,大房没什么依仗,能同岚妃走得近些,总归能有好处的。   “看大嫂这话说的,谁都知道娘娘性子好,进宫前同家中哪个姑娘不要好了,又同哪个嫂子不要好了?按这说法,我们干脆一同都去得了。”   三太太崔氏听不下去,也一同搅起浑水来。   史氏见几人还有话说,没完没了,脸色一板蹙眉望向众人,进宫时的笑容丁点儿不剩。   “够了,就按我方才我说的办。”下了最后的通牒,史氏转头对赵斗道,“我们走。”   席瑾蔓朝娘亲一笑,让她别担忧,忙转身跟上了史氏的脚步。   周氏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看女儿的背影走远,而大嫂脸色难看,这才开口。   “大嫂,榕姐儿这是一早就同母亲说好了的,也与娘娘传过信,只是当时你们不在府里。”   看似周氏是在解释史氏没有带上其他人的原因,可梅氏一听,脸色却更难看了,忙看向了女儿,看起来十分心虚。   周氏见状心里冷笑,也不再管她们,与崔氏一同亲热地先一步随带路的小太监走开了。   *****************************   玉明宫里一派庄严宁静,哪怕是过年的日子,也丝毫不见热闹喜庆之意,倒与史氏的福寿堂有些相似。   正殿前早有几个宫女在玉明宫前翘首以盼,见总算等来了人,忙将人往暖阁里头引去。   这几个宫女史氏认得,就在女儿跟前伺候,往常由赵斗带路,哪用得着这阵仗等人,可见女儿这回确实是等急了。   一路上史氏如往常一般问起女儿的日常起居,几个宫女早得了岚妃的吩咐,凡事只往好的说,况且除去不得宠外,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性史氏心里也有谱,可总还是忍不住回回来都要问一遍。   这玉明宫席瑾蔓先前来过一两回,对这里算不得陌生,却也算不得熟悉,因心里藏着事,也无暇看四周如何,只心无旁骛跟在祖母后头走路,倒是几个宫女,时不时便要回头瞧上一眼她。   暖阁的门前厚帘被掀开,史氏才踏入一步,入眼便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女儿。   “娘!”席蕙岚一把扑入史氏怀中,声音哽咽。   “我的岚儿……”见女儿如此,史氏心中悲切,却强忍着一下下轻抚着女儿的背脊,笑得慈爱。   之后见不着面的几月里,就只能靠回忆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碰面过活,史氏不想到时女儿想起自己,悲从中来,一个人哭哭啼啼地更加伤心。   这时候女儿哭啼还有自己相陪,到时身边连个擦泪的人都没有。   “榕姐儿还在一旁看着呢,别让榕姐儿笑话了。”   听娘亲打趣的话,席蕙岚这才将泪抹尽,从娘亲怀中抬起头。   “榕榕给岚妃娘娘请安。”   席瑾蔓见状,忙屈膝要行礼,被席蕙岚一把拦住。   “许久未见,连榕姐儿也同我生分了。”   说着席蕙岚装作责怪地看了席瑾蔓一眼,又是恢复成往常那般雍容大方的模样,早收起了方才史氏面前露出的小女儿娇态。   等看清了席瑾蔓的面容身子,心中却在震惊,这年纪的姑娘,不过几月没见榕姐儿,竟比先前更耀眼夺目了。   “看姑姑说的,我这不是想装个样子,就等着姑姑将我拦下呢。回去娘亲问起来我礼数如何,也好回她。”   既然暖阁里的都是姑姑身边的人,席瑾蔓干脆像在肃国公府时一般,又称起了她为姑姑。   “原来打了这好算盘,看我过会儿不去找二嫂告状。”席蕙岚掩嘴轻笑,又走回母亲身边。 第56章   昏黄的暖光透过窗棂照入偏室, 在地上投下一片拉长的影子。   席蕙岚还未进去, 便听到屋内隐约传来玉石撞击, 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一打帘宫女掀开厚帘,席蕙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又挥手示意身边的宫女留在屋外守着, 自己一个人进了屋里去。   清脆的叮当声愈发密集嘈切,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席蕙岚顺着声音缓步入内, 正要绕过那座黑漆象牙雕的四季如意屏风,突然耳边声音戛然而止。   上前一步抬首望去, 只见一身姿曼妙的姑娘,正背对着自己慵懒地半歪在罗汉榻上。   那女子玉簪斜插, 青丝披肩, 露出一段白皙透嫩的脖颈,一手倚在小案上撑着脑袋,另一手,则搭在棋篓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里头的棋子。   光看那婀娜有致的背影, 便已经让人一眼便移不开眼。   虽是背对着门口, 看不到那女子的面容, 却也知那女子此时定黛眉颦蹙,眸中含忧,正为眼前的棋盘忧愁着。   席蕙岚不禁便多看了两眼,一双与席瑾蔓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闪过片刻深思, 这才继续又往前走了两步。   只见席瑾蔓专注地盯着棋盘上的棋子,两根圆润修长的玉指间夹了枚黑子,一黑一白,衬得纤纤玉指愈发白腻柔嫩。   紧蹙的眉头倏地舒开,席瑾蔓将手中棋子放进棋盘之中,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眼眸中映出照入屋内的夕阳余晖,灿若繁星。   正在席瑾蔓面露得色之时,忽耳边响起了一阵轻笑,席瑾蔓转头一看,这才瞧见了席蕙岚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   “姑姑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我?”席瑾蔓面上有些赧然,忙往里挪了挪,坐正了姿势。   方才进屋与姑姑寒暄了几句,席瑾蔓心知这母女俩定有许多话要说,有自己在场多有不便,于是识相地借口要去偏室歇会儿,这才来了这里玩起棋子来,让母女两人能够独处会儿。   “也才刚来一会儿,看你下棋入神,没忍心打扰你。”说着席蕙岚坐到榻上另一边,“我竟不知榕姐儿还喜欢下棋?”   席蕙岚在闺中时,琴棋书画皆精通,尤其擅棋。   而席瑾蔓坐不住,每每看到席蕙岚能盯着棋盘,一坐就是一下午,只觉得不可思议,完全不懂其中趣味何在。   “也不算是喜欢,只算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听席蕙岚这么说,席瑾蔓低头露出不好意思地一笑。   上一世在坤云山上,席瑾蔓偶然得了一副棋,便偶尔会一个人在屋中与自己对弈,打发时间。   如今重生至今两个多月,这还是头一次碰棋,同样也是为了打发时间。   若是有其他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席瑾蔓觉着自己大概是不会喜欢下棋的,忒费脑子。   “从前你总不乐意看我下棋,变着花样想法子要骗我出去玩儿,如今一晃三年有余,榕姐儿长大了,变化了许多。”   席蕙岚扭头,说话时并未看向席瑾蔓,脸上尽是一片哀色,盯着棋盘半晌,忽悠悠叹出一口浊气。   追忆起往事,两人心中皆十分唏嘘,席瑾蔓也不知该安慰她什么。   过了年,姑姑也才十九岁,若是不出今后谋害皇嗣那趟子事儿,人生路还长着,而圣上已过半百多年,在宫中一日复一日,不过是等着从皇妃熬成太妃。   哪怕有上一世被困坤云山多年的经历,席瑾蔓仍也无法想象,姑姑如何能在规矩繁重、勾心斗角的宫中忍受如此几十年,被束缚的枯燥乏味的生活。   “姑姑可要同我下一盘棋?”席瑾蔓将面前的那篓白棋推到姑姑面前,笑嘻嘻地讨饶,“不过要先说好,若是到时姑姑让我输得太惨,我可不依。”   席蕙岚抬头看向席瑾蔓,见她眸中清澈透亮,一如三年前自己离宫之时,可那笑容却已变了味道。   从前的榕姐儿,开心时眉飞色舞,忧烦时愁眉锁眼,十分纯粹,从不会似如今这样,笑中含忧。   到底是都变了。   席蕙岚没有说话,伸手执起一枚白子,轻巧地落在棋盘中,发出“嗒”的一声。   原本已尘埃落定的棋局,霎时风云突变,只这一子落下,便横扫黑子半壁江山。   席瑾蔓睁大了眼,满是不敢置信。   这……   “榕姐儿可还要与我下棋?”   席蕙岚手指故意指了指棋盘,脸上先前的忧色一扫而过,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染上些许笑意,还故意逗弄席瑾蔓。   说起来在肃国公府的女儿家中,与席瑾蔓长得最为相像的,并非几个堂姐妹,反而是席蕙岚,都说侄女肖姑,所言非虚。   只是相较起来,席蕙岚除去那双娇媚的眼睛,其他地方并非如席瑾蔓一般,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勾人心魂,因此一眼望去,不会令人对她带上偏见。   加上许是受母亲史氏的影响,席蕙岚自小便听母亲诵经念佛,进宫后,更是一日里有大半日都在佛堂之中,身上浸染了挥之不去的香烛气味。   那香烛味并非是浸到了衣衫中,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况且自入宫后,席蕙岚那双眸子里,平常就如一坛死水般无神韵,令人一看便心生敬畏,将那点儿娇媚遮得一点不剩。   席瑾蔓还沉浸在眼前黑棋溃不成军的震惊中,哪里还敢与席蕙岚下棋,连忙摇手回绝。   “姑姑饶了我吧,我哪里还敢在姑姑面前班门弄斧!”   “你的黑白两棋毫无争斗之意,各自偏安一隅,又如何会有输赢,刚才的黑子胜,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   说着席蕙岚微站起身,伸手从席瑾蔓眼前拿走一枚黑棋,放入棋盘之上。   只见原本痛失半壁江山的黑子卷土重来,如猛虎出笼,与白子各占半壁江山,形势危急,一触即发。   “而方才白子胜,也同样是你的错觉。”席蕙岚收回手,藏入衣袖之中,   惊鸿一睹间,席瑾蔓看到席蕙岚的指尖涂抹着那过于浓艳的蔻丹,鲜红如血,不经意睹过,还道是指尖在滴血下来似的。   席瑾蔓心里咯噔,只听席蕙岚继续说道:“下棋便是厮杀,棋盘便是战场,从来不会有真正的平局,最后总有一方会胜出。既是如此,何不如果决些,主动出手。”   说到这里,席蕙岚便忽然话锋一转,“榕姐儿费了许多心思,今日特意来这一趟,想来是有事要同我说。”   席瑾蔓听出先前席蕙岚的话中有未尽之意,只恨自己愚笨,猜不出她未说出口的究竟是何话。   她也从没想过,在姑姑心如死灰的表象下,竟还藏着这些心思。   一怔过后心脏狂速跳动,席瑾蔓发觉自己身上,竟已出了一身冷汗。   “姑姑说的是,榕榕今日来找姑姑,确实是有事儿。”敛了敛心神,席瑾蔓迅速收拾好情绪,务比要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些。   说着席瑾蔓侧过身,拿起放在身旁的那个紫檀雕花木盒,见无处可放,便挥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扫到一边,霎时棋盘上势如破竹的黑白两军对峙之势荡然无存。   将木盒放到棋盘之上,席瑾蔓稍稍用力,伸手将它推到席蕙岚面前。   “姑姑打开看看,你会喜欢的。”席瑾蔓的笑容中带着笃定,也带着些许疏离。   席蕙岚看了看眼前雕花精致的木盒,抬头想从席瑾蔓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随后很快又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知在想什么。   再次从衣袖中伸出手,席蕙岚指尖涂抹上的鲜红的豆蔻,刺得席瑾蔓稍稍有些眩晕感,忙移开了视线,往席蕙岚面庞上看去。   只见她刚打开盒子,乍一见盒子里的东西,脸上浮现出些许吃惊的神色,很快,视线落到了一处,再不肯移开,神色恍惚起来。   “都是姑姑在闺阁之中爱吃的小玩意儿,是我循着记忆一家家亲自去买来的,宫中虽揽尽天下美食,却独独缺了那份味道,想来姑姑也是十分怀念。”   被席瑾蔓打断了思绪,席蕙岚勉强一笑,伸手从盒子角落拿出那串包着糯米纸的糖葫芦。仔细瞧去,便能看到她的指尖,还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细长的木签上,一连串了八个圆滚滚的山楂球,外头浇了一层晶莹鲜亮的糖衣,看着十分喜庆可人。   与其他家卖的糖葫芦不同的是,这串糖葫芦上边是四个是纯糖衣的,下边四个,则在糖衣外边又滚了一圈白芝麻。   京城百姓富足之户多,家中有余钱的,也都乐得给孩子买些小玩意儿,而这糖葫芦便是首选,因此这些年来,糖葫芦的花样日益增多。   就席蕙岚手里的这两种,都是老式的糖葫芦,几乎每家卖糖葫芦的都有这两种,可将两种串在一起的,倒是只有一家有卖。   盒中席蕙岚闺中常爱吃的小玩意儿有好几样,见她果真唯独拿出了这串糖葫芦,席瑾蔓不由呼出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   “姑姑尝尝,可还是原来的味道?”   席蕙岚一副丢了心魂的模样,也不知她究竟听没听到。   稍过了会儿,只见她缓缓将糖葫芦放到面前,张口却不是从第一个吃起,而是挑了中间的一个带芝麻的。   满口香甜滋味从嘴里散开,细细咀嚼几下,随即酸涩带苦的滋味渐浓,逐渐掩盖住之前的香甜。   席蕙岚的眼泪倏地从眼眶中滴落。   席瑾蔓假意没有看到,接着原意说完腹中早已准备好的话。   “这家如今已经不卖糖葫芦了,如今在卖油纸伞,听说那掌柜娘子做油纸伞的手艺好,已经将旁边那家铺子也盘了下来,扩大了店面。”   席瑾蔓顿了顿,见席蕙岚神色稍变,接着道:“恰好府中年前也在购置些日常物品,我便将那铺子里的油纸伞通通买了下来,那掌柜这才给我做了几串糖葫芦,当做是谢礼。这些年没做了,也不知那掌柜手艺生疏了没有?”   说着,席瑾蔓也觉察出不对劲来,便匆匆结束了要说的话,不再开口。   虽说在自己说到那铺子不再卖糖葫芦时,席蕙岚神色是变了些许,可听到掌柜娘子,她反而没有什么反应。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席瑾蔓知道这糖葫芦的事,还是上一世席蕙岚已死的消息传到外头,史氏直接昏厥了过去,之后缠绵病榻,再也没有下过床,也不肯吃喝。   就在两三日后,史氏突然开口,指明了要吃那家铺子的糖葫芦,然而那时已经是油纸伞铺子的一整条街,就在前一日失了火,那掌柜生死未卜。   史氏不顾肃国公府众人早已自顾不暇,发了疯似的定要派人从废墟中找到那掌柜,结果情绪过于激动,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样去了。   那时众人只当是席蕙岚进宫前爱吃那铺子的糖葫芦,史氏思女心切,因此临终前才如此激动,非要吃那糖葫芦不可,并未有人多想。   席瑾蔓也还是重生后,回忆起席蕙岚进宫前的事,这才觉出些奇怪的地方来。   拿到那糖葫芦后,席瑾蔓也尝过,平时吃惯了好东西,那糖葫芦吃起来味道并不好,外边的糖衣太甜,还粘牙,里面的山楂球又有些酸涩,才吃了两颗,席瑾蔓便觉得牙疼,没有再吃。   席蕙岚并不爱吃甜食,平素吃的点心,灶房里送去她那里的都要减两分糖,怎么突然就喜欢上这糖葫芦来了?   京城中卖糖葫芦的那么多,肃国公府也不至于缺那买个糖葫芦的钱,为何不挑好吃的买?   要知道席蕙岚不重口腹之欲,可那糖葫芦,席蕙岚在进宫前几月起,几乎每日都要让人去买上一串,要说这中间没什么猫腻,席瑾蔓可不信。   虽说那做糖葫芦的掌柜平凡无奇,毫无出彩之处,起初席瑾蔓还当是席蕙岚与那卖糖葫芦的掌柜有私情,除此之外,席瑾蔓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理由,能让席蕙岚如此偏爱那糖葫芦。   可现在看来,是自己猜错了。   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究竟是何理由?   原本若是席蕙岚真无谋害皇嗣之心,席瑾蔓也不会再查那铺子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可现在看来,席瑾蔓也说不准,那事究竟是不是她做的,那铺子的秘密,如论如何都得查出来。   席瑾蔓的直觉在告诉她,这个秘密十分重要。   暂时放下心中的思绪,席瑾蔓将心神重新集中到眼前的席蕙岚身上。   “呀!姑姑怎么哭了?都是我不好,原本想让姑姑高兴高兴的,不成想竟把姑姑给惹哭了。”席瑾蔓装出自责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可以以假乱真。   席蕙岚闻言用手背抹了抹泪,见席瑾蔓递上前来的帕子,唯一愣神,片刻之后才接了过去,将眼泪抹尽。   “榕姐儿有心了,只是想起入宫前的生活,真的犹如梦一场。”   说话间席蕙岚将糖葫芦随手放下,脸上已经破涕为笑,先前失态的神情尽收。   “那姑姑,想到了什么?” 第57章   “自然是想到了进宫前, 与榕姐儿几个一道玩乐的日子, 十分怀念。不然榕姐儿觉得, 我还能想到了什么?”   席蕙岚反问起席瑾蔓来,盈盈剪水的一双眸子中透出锐利的光芒。   或许是先前就已经卸下伪装, 席蕙岚此时目光灼灼盯向席瑾蔓, 丝毫不加以掩饰。席瑾蔓也大大方方任她打量,四目相视,谁也不肯先一步败下阵来。   加上前世的记忆, 其实于席瑾蔓来说,眼前的姑姑已有十年未见过面。   此时猛然看到姑姑的这一面, 让席瑾蔓措手不及,初见面时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 只觉得陌生, 心里颇不是滋味。   就如同席瑾蔓不懂席蕙岚为何会在自己面前卸下伪装一般,席蕙岚也看不透席瑾蔓这次来玉明宫中,究竟所为何事。   “是啊,那时的日子过得多自在,便是连祖母, 都时常能看到她带着笑容, 哪像现在, 整理日在佛堂中为姑姑祈福,时刻惦记着姑姑在宫中的安危。”   席瑾蔓当做没听到姑姑的反问,直接顺着她的说辞往下说。   面上看起来从容不迫,实际上席瑾蔓掩在袖中的手, 早已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肉中而不自知。   好好的扯到了自己的安危,若是从前说起这些,席蕙岚还会当做是在关心自己。可是这种时候突然说起,是想要警告自己什么吗?   “榕姐儿觉得我在宫中有危险?”   席蕙岚一双桃花眸子微微眯起,尾稍上扬,透出一丝精芒。   这个眼神莫名让席瑾蔓有几分眼熟,倒是想起了四叔来。   许是这些日子时常面对四叔,席瑾蔓并未受到她威慑的影响,反倒是愈加集中了精力来应对。   “我哪里能知道宫中的事,只知姑姑与肃国公府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肃国公府已日渐颓败,爹爹在朝中地位日益艰难,无法成为姑姑的助力,只能万事小心翼翼,不给姑姑拖后腿。姑姑在宫中也得当心,仔细自己的安危,毕竟您过得好了,祖母才能过得好。”   原本席瑾蔓早些时候准备好的说辞十分委婉,可既然现在双方都已经卸下伪装,席瑾蔓就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说了此行的目的。   这个姑姑究竟在乎不在乎肃国公府,席瑾蔓拿不准,可若说有什么是她绝对在乎的,那便定是她的母亲史氏无疑了。   这下席蕙岚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来是害怕自己牵连了肃国公府。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有人教你说的?”   知道了她的目的,席蕙岚身上锋芒尽收,挑眉看向她,嘴角带着一抹轻讽。   虽是这么问,心里却已经认定了是自己那个二哥授意她来的。   自己在这后宫之中,看起来安安分分的就像个隐形人似的,又碍不着别人的路,就这样还担忧自己会牵连到肃国公府。   这二哥,年纪越来越大,胆子却跟过世的爹爹一个样,还真以为靠躲,就能躲过去不成?   “这有区别吗?”席瑾蔓并未明说,毕竟爹爹好歹姑姑的兄长,他说的话,总能比自己的让人重视几分。   看不出席蕙岚究竟是何想法,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席瑾蔓在等待中不禁有些忐忑。   席蕙岚移开视线,看向透过窗棂照进屋内的残阳余晖,并未立刻答话,只伸手慵懒地扶了扶簪在发髻间的金簪,隔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开了口。   “榕姐儿在出阁前,若是得空,隔几日就带我娘去园子里走走,别总让她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闻言席瑾蔓心中大石稍放下了些许,知道她这是应下了。   只是不知她是应下了不再做会置肃国公府于危险境地之事,还是只是应下了会小心些行事。   “好,我会尽力说服祖母的。”席瑾蔓点头应下。   “还有大半年你也要成亲了,不知邵家大郎到时是留在京城,还是回泉州去,如果是回泉州,再见还不知得是何年。过些日子我去找皇后娘娘要一道懿旨,让你来宫里陪我住一段时日,可好?”   席瑾蔓一愣,前半句出嫁的事,席瑾蔓听过后就自动略去,倒是在宫里住一段时日……   “好,随姑姑安排就好。”   狐疑地看了姑姑一眼,稍一犹豫,席瑾蔓很快就同意了。   光今日的这一场谈话,效果如何全凭姑姑自己是否想通,虽说住在宫中不安全,但好歹是在姑姑身边,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席蕙岚就像没看到她怀疑的眼神,话一转就说到了席骏铮身上。   “听说榕姐儿与四哥走得近,那榕姐儿跟我说说,四哥喜欢什么?我好投其所好,备一份礼给他。”   四叔?   席瑾蔓心中下意识便多想了些,觉得姑姑要给四叔准备礼物,目的并不单纯。   “听说四哥回京城后的这段日子,圣上常常将他招到宫中作伴,且还都是瞒过众人,私底下进宫来的。”   看穿了席瑾蔓的心思,席蕙岚主动解释了一番,见她闻言并没有过多惊讶,倒是吃惊于席骏铮连这种事也与她讲过,看来两人情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一些。   说起来席瑾蔓一时之间还真不知四叔喜欢什么,想了会儿,有些赧然地摇摇头。   “只知四叔看重小姑姑,其他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偏爱的。不过小姑姑对于四叔仍有些惧怕。”   席瑾蔓故意多提了两句席蕙灵的。既然席蕙岚想要拉拢四叔,那自然得要对四叔重视的亲妹好一些。   “灵姐儿今日没来?”席蕙岚顺着话席瑾蔓的话问。   “出门前小姑姑身体有些不适,便没有来。”说到这,席瑾蔓心里也有些担忧,总觉得哪里有这么凑巧,偏偏每次遇到这种场合,小姑姑多半恰好身体不适。   席蕙岚点点头,心中略有所思,随即又转头看向席瑾蔓,带着些调笑的意味。   “听闻四哥在府中唯独亲近榕姐儿,榕姐儿却连四叔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   此次宫宴分别在朝乾殿和昭华殿两处,圣上在朝乾殿宴请众臣,女眷席则摆在昭华殿中。   史氏与席蕙岚并肩而行,席瑾蔓跟在两人后头,到摆宴的昭华殿时,大多数朝臣女眷与分位稍低的嫔妃皆已到场,太后皇后这些又还没到,来得不早不晚恰好。   什么人坐在什么位置,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席蕙岚位居妃位,自然不能与肃国公府女眷坐在一处。   进门后,席蕙岚便放开了母亲的手,由宫女将史氏引去肃国公府那处的女眷席上,席瑾蔓正要跟着祖母一同行礼告退,却被席蕙岚拉住了手。   “我们方才的话还未说完呢,榕姐儿同我来,我们继续说。”   两人就站在门口,十分显眼,吸引了殿中不少人的目光。席瑾蔓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手却被攥得紧,没有挣开。   “不如改日吧,也不急在一时。”虽不知姑姑打了什么主意,但坐在那处实在过于惹眼,席瑾蔓并不愿意。   席蕙岚手上一用力,将人拉近到跟前,面上含笑,低声说了几句话,旁人的目光看来,两人似乎亲密无间。   “我想要出宫,榕姐儿可愿意听听我的计划?”   席瑾蔓倒吸一口凉气,忙看向四周,见除去姑姑身边的心腹宫女太监,并没有离得近的,想来不会有其他人听到。   说完这句,席蕙岚的视线从席瑾蔓身上挪开,手上虽还握着她的手,却不再用力,继续往前走去。   心脏砰砰狂跳,席瑾蔓哪里还敢走开,只能跟上前去,坐到了席蕙岚的身边。   下边分位低的嫔妃来了不少人,可妃位上的也就席蕙岚一个,另一边相邻的原该是惜嫔,如今惜嫔有孕并未来,四周还算空旷,说话也方便。   “姑姑你方才说的可是认真的?”怕被人看见口型,席瑾蔓在席蕙岚耳边说话时,还特意拿帕子挡了嘴。   席蕙岚倒是大胆,只放低了声音,反而将脸转向下边的女眷席上看去,不知在看什么。   “若是你,愿意一辈子被困在宫中?”   席瑾蔓心头一击,微微有些钝痛。是啊,姑姑过了年也才十九,一辈子被困在宫中确实不甘。   可是,这却还牵连到肃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爹爹过世的场景历历在目,席瑾蔓哪里还敢再经历一次。   “那姑姑……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席蕙岚亲手给席瑾蔓倒了一杯茶,端起放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眸子回道:“自然是想要榕榕助我出宫。”   “……”席瑾蔓惊讶地嘴巴微微张开一条缝,倒是知道了为何姑姑会在自己面前表露本性来,只是却不知姑姑哪来的自信。   “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姑凭什么觉得我能帮到你?”说完这话,席瑾蔓突然又想起了方才姑姑提到过四叔,“姑姑想要四叔助你出宫?”   难道是上一世自己未与四叔亲近,因此姑姑没有找上自己?   “没错。”   席蕙岚以欣赏的眼神打量着席瑾蔓,找上她,其实与席骏铮并无多大关系,就这副好皮囊,能省下自己不少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四叔(黑脸):我喜欢什么?   榕榕(瑟瑟发抖):...不知道。   扑倒*1。   四叔:我喜欢什么?   榕榕:...不知道。   扑倒*2   四叔:我喜欢什么?   榕榕:...不知道   扑倒*3   四叔(餍足):我喜欢什...   榕榕(精疲力尽):我!你喜欢我!别再问了!   四叔一脸惋惜。   小剧场2:   席蕙岚:四哥喜欢什么?   榕榕:我不知道。   席蕙岚:真不知道?   榕榕:......可能知道一点点。   席蕙岚:快说是什么!   榕榕(害羞):我啊!   明天放四叔。 第58章   朝乾殿中盏盏宫灯高悬, 照得满殿灯火通明。时辰还早, 尚未开宴, 可冬日日短夜长,天色早已漆黑一片。   在朝乾殿西侧, 一路出洞门再往北走二三十丈处, 墙角有几丛龙竹长势茂盛,龙竹旁摆了一套雕饰精致的石桌石凳。   此处偏僻,寻常宫人无事绝不来此处, 哪怕是今日这种日子,也不过稍挂了几盏宫灯, 勉强能照清人脸。   不远处,丝竹管弦声连绵不停, 冷风直往脖子里罐来, 小太监高海缩了缩身子,一双脚早已冻僵,想要蹦跳几下活动活动热热身子,又怕扰了石桌那儿的那位爷,只得不住呵气暖手来取暖。   这都坐了多久了, 从天色微有些蒙黑到现在, 少说也有一个时辰。   干爹还说这是个轻省的差事, 只要伺候好了这位爷,日后有的是好处。   好处一点没见着,可再这么站下去,高海只知道自己非得冻成冰棍不可。   这些年靠着干爹的照顾, 高海哪里受过这种罪,哆嗦着牙齿,幽怨的往那个模糊的黑影望了会儿,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挺起胸膛摆正了姿势。   就凭这位爷长得这副模样,高海这罪受得也心甘情愿!   才收回目光,高海活动着僵硬的脖颈,偏头往另一方小径望去,便看见有两个人影大步流星往这边走来。   高海定睛一瞧,险些吓丢了魂。那一身杏黄的四爪蟒袍,头戴玉冠,身材瘦弱之人,不是太子是谁?   眼珠子咕噜一转,高海忙跪下高声行礼。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脑袋低伏在地上,趁着天黑的遮掩,高海的余光却往石桌那处撇去,想瞧瞧那位爷的反应。   眼前两道人影接连走过,带来一阵寒风,此时高海却一点儿没觉得冷,心脏砰砰直跳,额头上一滴豆大的汗珠往下滴落。   没有叫起,高海只得继续跪着,看不到身后的画面。没一会儿,耳边便听到了那位爷不卑不亢的声音。   “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陆靖宇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面色着实算不上好看。   今年二月和五月,接连传来西边两个关口小捷的喜讯。等到了十月,让圣上更为龙颜大悦的是,嵩华山上的那帮土匪终于被一窝端起。   嵩华山丛林茂密,崇山峻岭,易守难攻,山上的土匪起初只是前些年江头州涝灾无家可归的难民,不成气候。   随后那帮土匪暗地里招兵买马渐渐壮大,又充分利用了天险优势伏设陷阱,等两年前官府注意到后再派兵攻打,早已不是对手,次次折损严重,乃圣上心头的一根刺。   而此时跪在眼前行礼之人,便是将父皇心头的那根刺拔去之人,不仅如此,前边两次关口小捷,此人虽不是主帅,却皆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这样的人,原本太子该极力拉拢,收为己用才是,可是却让太子对其心生恐惧。   二殿下与圣上长得极像,头一次见到这张与二殿下如出一辙的脸时,太子心里便隐隐不安,有了猜测。   等后来知道父皇好几次私底下宣此人入宫作伴,心里的猜测几乎已经没了丝毫意义。   圣上子嗣不丰,而立之年才生下了如今太子,算是第一个养活成人的孩子。到如今也就二子一女,再加上如今惜嫔腹中的那个胎儿,也数不满一手。   当年先帝立太子时,不看好这个样样拔尖的儿子,便是因着当年圣上成亲多年,妻妾无一人有所出。   如今圣上虽成功登上帝位,可于子嗣上却依旧耿耿于怀,因此太子才会如此在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席骏铮。   不管此人是何身世,只要是父皇的种,父皇便能视若珍宝。   更何况此人一回京便如此耀眼,再想起这两年父皇对自己愈发不满,令太子不得不多想。   一个二皇子就够他头疼的,再来一个私生子,太子哪里还能安坐于室。   太子不说话,席骏铮便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可那直挺如松的背脊与凛然的气势,仿佛并未在行礼,反而是位居高位之上,鹤立鸡群,衬得太子反倒像是那个陪衬的。   太子紧了紧手中拳头,想起出来前母后的嘱咐,这才不甘不愿咬牙叫起。   “起来吧。”   “臣遵旨。”席骏铮敏捷地站起身,一下子便比太子高出半个头来。   太子自出生起便羸弱,好汤好药保下了,却仍旧有些顽疾,哪里能及得上席骏铮,此时气势愈发不足,心中也越发窝火。   “你不去朝乾殿中,一个人来这里作甚?”   看了眼石桌上红泥小炉上头温着的酒,太子眼底有些奚笑之意。   父皇的骨血又如何,没有认祖归宗,不过是个失了势的肃国公府庶子,谁会将他放在眼里?   反倒是顶着这张脸出现在众人眼前,引起众人猜忌,给父皇与肃国公府难堪,里外不是人。   这不,一个人躲犄角旮旯窝里喝酒来了!母后说得没错,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他有机会认祖归宗。   “回殿下,臣在喝酒。”   “也是,在此处喝酒,是要比在朝乾殿中喝酒来得自在许多。你既如此喜爱过自在的日子,不如回边关,无拘无束,不是更自在?”   太子试图游说席骏铮回边关,在他还未与父皇培养出深厚感情前就调虎离山,到时边关各种意外多得是,生死谁能意料到。   “臣才刚回京城,并不急在一时。”席骏铮拒绝地直接,见太子脸色霎黑,便在他发怒前接着道,“据臣所知,太子身边能人并不多。太子觉得我如何?”   闻言太子猛地后退一步,盯着席骏铮的脸惊诧不已,一时不知这话是否可信。   “你……你这是要投诚?”说完太子咽了咽口中的唾液,心中徘徊不定。   “是。”掷地有声的一个字,在夜空中传得悠远,配上朝乾殿中的袅袅丝音,倒是愈加铿锵有力。   听着耳边自己的回音,席骏铮眸中染上一丝笑意,脸上却依旧严肃刻板,令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当真?”太子面上露出些惊喜之色,却依旧带着质疑,“你说说为何想要找我投诚?”   “太子乃继承大统之人,圣上年事已高,臣自然要趁早为自己找好出路。此时太子身边心腹人手不足,比起锦上添花,臣更愿意做那雪中送碳之人,太子到时继承大统,自然也不会忘了臣。”   席骏铮一番话说得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天气如何,可一旁太子却听得热血沸腾。   前头的帝王皆不长寿,从未有过能活过不惑之年的,偏父皇命好,没两年便要步入花甲之年,身体却依然健康,让太子急在心中,却往外说不得。   此时席骏铮之言,正好说中了他的心思。   不过太子好歹神志还清醒,立马板起脸来训斥他。   “大胆!如此胡言乱语,是想要脑袋落地吗?”   “臣不敢,这里就太子与我二人,再无其他人,太子无需如此紧张。若是一时难以抉择,尽可以回去慢慢思量,不急在一时,反正臣就在京城之中,并不会往其他地方去。”   末了,席骏铮一顿,然后接着道,“毕竟,纳入囊中成为自己人,还是多一个敌人,太子定会做出最适合的选择。”   太子闻言脸色大变,眼中满是惊恐。   是啊,自己不收,人家可不止自己一个可以选择!   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咒骂着二殿下,太子倒是想要应承下来,翕了翕嘴唇,一想起出门前母后的叮嘱,最终还是收回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如何选择,本太子自有论断,哪里能凭你一面之词就冒然用你,你且等着,若是你对本太子没有异心,本太子自然不会将良将拒之门外。”   太子的语气显然比先前要温和了许多,一想起若是这人能为自己所用辅佐自己,所立的功劳自然也落到自己头上,到时二殿下也不至于再独出风头,太子便有几分激动。   想到自己收服席骏铮后如虎添翼的画面,心中对于他所言更是信了几分。   圣上自己夺位手段凶残,却害怕自己的儿子也走了自己的老路,因此自太子长大三岁,便将太子之位早早定下,宣称其余子嗣皆再无可能坐上皇位,之后也是极尽所能奠定了太子的地位。   哪怕后来二殿下再出色,圣上都没有动过一点改立太子之心,可实在是太子这些年做的蠢事太多,硬生生将自己在圣上心中的印象一点点败光,圣上这才不得不承认这儿子确实不是这块料。   可即使如此,圣上只是有些犹豫,并未彻底下定决心,如今二殿下已到弱冠之年,迟迟未定下亲事,便是有其中的原因。   此时多数朝臣仍在观望,就看圣上给二殿下定下的岳家如何,若是给二殿下找了个手握实权,地位超然的岳家,则证明太子已真正被舍弃。   圣上近两年来对二殿下愈发器重,前些日子,太后称想让侄孙女进宫来陪自己,还开玩笑道,自己那侄孙女与二殿下年岁相近,话里话外便是想做这桩媒,却被圣上一口回绝了。   太后母家在朝中也就谋个闲散差事,并无实权,既然这个不满意,可不就是动了那个心思?   自那之后,太子便更是如坐针毡,彻夜难眠。   抬眸看了看席骏铮,太子心想着这人说不得反倒是自己的机会,虽不能立时应下来,可也不能让他动了去投靠二殿下的心思。   ******************************   翌日,席瑾蔓踏入行起院,看着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傻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要回去问问我妈妈。 第59章   昭华殿中灯火辉煌, 妙舞清歌, 女眷席上人人面带喜色, 一派歌舞升平之象。   开宴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席瑾蔓便被一个面生的宫女请出了昭华殿。   喝过几杯清酒, 席瑾蔓的脸颊隐隐有些发烫, 一出昭华殿,凛然寒风扑面而来,使人精神一震, 一时并未觉得冷。   沿着长廊走了会儿,到一拐弯处时, 席瑾蔓叫停了引路的宫女。   这里离昭华殿已有出一段距离,四周不远处又有许多宫人手中提一式食盒, 不断进进出出昭华殿, 不算偏僻,又不容易被人瞧见,正是谈话的好地方。   进宫前,府中伺候的婢女身份卑微,不能进宫, 席瑾蔓便一个没带。   刚刚从昭华殿出来前, 席蕙岚倒是想要让身边的两个宫女一起跟来, 可席瑾蔓清楚那些宫女是她的心腹,加上猜测到是四叔找自己,并不愿让她们跟着,便婉拒了。此时这里只有席瑾蔓与那宫女两人。   席瑾蔓上下仔细打量着这个宫女, 实在平平无奇,毫无特点,融入人群中丝毫不起眼。可换一种思维来说,这便又是她最大的特色,让人轻易记不住她。   “你这是要带我去找谁?”   听出席瑾蔓话里的戒备,那宫女和蔼一笑,伸手解下挂在腰间的玉佩,双手捧着敬到席瑾蔓面前。   “三姑娘,这是四爷让我转交给您的。”   伸手接过玉佩,借着檐廊下宫灯的烛光,席瑾蔓一眼就认出了这玉佩,确确实实就是前些日子见过的四叔的那块同心结玉佩。   方才在宴上,席瑾蔓之所以愿意跟着这眼生的宫女出来,便是因为她一早就看到了这宫女身上带着这枚玉佩的缘故。   “你要带我去见四叔?”手指轻抚着玉佩下端的一道细小裂纹,席瑾蔓开口问那宫女。   “是,四爷正在等您。”   果然是四叔,这答案也在意料之中,不算意外。席瑾蔓回头往昭华殿门口望了眼,一时有些踌躇。   前些日子是与四叔说好了要一道回府去,也说了到时候会让人来找自己,可这时候才开宴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离散宴还早着呢,这会儿找自己过去做什么?   这会儿离开确实不妥,方才自己坐在岚妃身边,十分惹人注目,若是自己中途消失,必定会惹人猜疑。   其他人暂且不说,至少娘亲定会担忧自己。   那宫女猜出了席瑾蔓的心思,身体一动往前走了一小步,正好挡住了席瑾蔓回望的视线。   “三姑娘无需担忧殿中之事,四爷已经安排好了,您只需跟着女婢去找四爷就是。”   既是如此,席瑾蔓便也不再犹豫,由着宫女带路去找四叔。   一路   走了大半个时辰,丝竹管乐声尽数被抛到了身后,四周人烟渐渐稀少,一眼望去极难再看到人。   说起来方才也不知是谁跟着,为了甩开她,倒是多饶了好一圈。   席瑾蔓呼吸急促起来,眼前的白雾一阵接着一阵,才刚消失,便紧接着又凝聚起下一团。   身上先前在殿中积攒起的暖气一路上早已耗空,席瑾蔓此时脚下已被冻得没有知觉,只下意识地抬脚,跟着那宫女继续往前走。   倒是手中的玉佩不知何故,在手中攥了会儿,竟像个小手炉似的,散发着温烫的暖意。   “辛苦姑娘了,再过一会儿,马上就要到了。”   席瑾蔓点头,却并未将这话当真。同样的话先前已经换了三四种花样说过,听多了,知道是在哄自己的,自然也就不再信了。   虽是如此,席瑾蔓却并未怀疑这宫女的身份。   四叔如此珍惜这块玉佩,哪里会随便离身,若非他授意,又谁有本事能从他手上拿东西?   许是上一世的四叔在席瑾蔓心中过于强大,席瑾蔓丝毫没有怀疑过四叔会在宫中出事的可能性。   这回宫女倒是并未骗她,没走一会儿,席瑾蔓看着前面巍峨的摘星楼,心中微微有了思量,果真,那宫女将她引入了摘星楼中。   既是来摘星楼,那定是要上最高的那层了。   席瑾蔓虽从前没上过摘星楼,可摘星楼的大名确实自小就听说的,从前也神往不已。   但此时抬头,望着那一溜儿望不到头的楼梯,心中除了绝望,一点儿没别的念头。   走了那么久的路,双脚又冻得有些僵,再看这一样见不到头的楼梯,任谁都高兴不出来。   那宫女陪着席瑾蔓进了楼,将她带到一侧的窄楼梯前,便将手中的提灯给了她,交代了她四爷正在上边等着,就自己转身离开了。   没办法,一想到四叔就在上头,席瑾蔓只得耐心一步步往上走。   摘星楼出去正中间那宽大的主楼梯外,东西两侧另有两道小楼梯,这便是西侧那道,修得狭窄,一次仅可容纳两人,一人走起来倒还算宽敞。   摘星楼建于百年前,虽多次翻修,但木梯依旧有些老旧,每踩一步,便能发出清晰的“嘎吱”声。   楼里灯光昏暗,席瑾蔓突然回想起幼时,曾不知听谁说过,前朝兵败时,好些宫妃提前躲在这摘星楼上,远远见到敌军攻入宫中,便自毁容颜,提剑自刎,因此如今深夜,常能看到摘星楼中有美人的身影飘荡。   正想着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突然眼前一道黑影一晃,很快消失无踪,席瑾蔓还没来得及细看,又是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席瑾蔓不禁屏息,脚下依旧维持着先前上楼的速度不敢停,一手悄悄摸入袖中,想要拿出先前准备好的簪子,却怎么也摸不着,一时慌了神。   脚下“嘎吱”一声,就在此时,那道黑影倏地放大,猛然向自己袭来。   席瑾蔓一抬眼,还未来得及回神,眼角却又隐约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一下子凭空出现在身边,吓得她“啊”地大叫一声,脚往后缩了一步,想要逃开。   木梯狭窄,后头哪里有路。   脚下踩空后,席瑾蔓整个身体向后倒去,脑袋里慌张到一片空白,本想伸手抓住一边栏杆,却忽出现了什么东西,席瑾蔓哪里来得及多想,下意识便伸手抓去。   眼疾手快间这一抓倒还真是准,正好一手抓牢了什么东西,堪堪将席瑾蔓下坠的身体拉住了一瞬。   不过一瞬之后那东西便被席瑾蔓扯了下来,整个身体再次向后倒去。   “四叔!”   话音刚落,背后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托住。   躲过一劫,席瑾蔓惊魂未定,小心肝儿扑腾扑腾直跳,并未注意到此时与四叔的姿势,而是赶忙借了四叔的力站好,手扶着身边的栏杆再不敢放手。   有些恼怒地瞪了席骏铮一眼,席瑾蔓出声埋怨起来。   “四叔,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啊?凭空出现吓死我了!”   席骏铮正回味着方才怀里的温香软玉,心中有些惋惜。   “太难听。”   席瑾蔓闻言哑然,她当然知道木梯发出的声音难听,踩下一步,“嘎吱”的回音能从摘星楼最下边,一直传到最上边。可这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吗?   哦,事实证明,四叔还真控制得了。   “方才听到你走得太慢,便下来看看。”   耳边四叔接着解释,得,这理由倒还真没错。   不过席瑾蔓对方才的事仍心有余悸,要知道这会儿已爬了一半,要是在此处往下一摔,还不得一路摔倒最下边去?   到时不死也得残了。   想到这,席瑾蔓又是带着些埋怨地看了四叔一眼,见四叔正挑眉视线微微向下,不知被什么吸引了目光,席瑾蔓下意识低头看去,立即身体僵住。   只见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白玉腰带,回想起自己方才摔下前随手撤下的一物,几乎不用想,席瑾蔓就知道这东西出自哪里。   回想起来,四叔虽衣袍还好好的并未露开,却难免有些变扭的地方,难怪方才觉得四叔哪里有些奇怪,还当是这里灯光昏暗的缘故,原来如此。   席瑾蔓没有勇气抬头,硬着头皮将手往前一伸,送到四叔面前。   “……还你。”声音恍若蚊蝇。   “还当榕姐儿看上了我的腰带了,这才强抢了下来不肯放手。我心想若是榕姐儿喜欢,送你也无妨”   耳边四叔轻笑一声,声音中也带着笑意,席瑾蔓脸上愈发害臊起来。   不过许是之前在四叔面前做多了丢脸的事,脸皮厚实了不少,此时席瑾蔓还能回嘴。   “四叔明明知道我不是,偏故意来取笑我,若非四叔吓我,我哪里会扯下……扯下这东西。”   见四叔迟迟不接,席瑾蔓有些恼怒地抬起头,上前一步想将腰带塞回四叔的手里。   谁知这一抬头,却见四叔先前还裹得好好的衣裳不知何时已敞开了一大截,清晰地露出了里头的白色中衣。   中衣轻薄,紧贴在身上,隐隐能看出里头隐隐膨胀起的肌肉线条和……   席瑾蔓咽了咽口中唾沫,一股危险感自四周蔓延开来。   脑海里轰然一声,席骏铮却在此时欺身上前,将她抵在身后的栏杆上。   不仅如此,还有眼前那张越来越放大的脸庞…… 第60章   前朝奢靡, 楼梯皆已黑檀木为料, 价值不菲, 镂空的栏杆上雕饰精致,栩栩如生, 可却只及席瑾蔓腰下的高度。   这会儿四叔欺身向前, 席瑾蔓只得向后躲闪,可她身体紧靠着楼梯的栏杆上,这一向后, 腰部以上的半边儿身体便悬在了半空,没有半点儿依托。   起初倒还能稳住身体, 席瑾蔓只紧张于四叔这莫名其妙的举动。   可渐渐的,露在栏杆外头的身体弧度越来越大, 可偏偏四叔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余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空旷无一物, 席瑾蔓微微侧头视线往下瞥了一眼,楼底下的东西已变得十分渺小,不由咽了咽口中唾液,忙收回视线。   “你,你要做什么!” 一时慌张, 席瑾蔓连常挂在嘴边的四叔都忘了叫, 直接脱口而出称他为“你”。   实在怕跌下去, 席瑾蔓僵着身体不敢再向后倾倒,可席骏铮却依旧一点点前倾,两人顷刻间距离便拉近了不少。   望着眼前那张俊容一点点在眼前放大,尤其是那领口处露出的白色中衣异常显眼, 让席瑾蔓心头警铃大作。   “呵!榕姐儿怎么不叫我四叔了?”席骏铮的视线落在那近在咫尺的一点樱唇上,水水润润,饱满丰泽,因过于恐惧而略显颤颤巍巍,似在邀人采撷。   只需再向下一点儿,就能一亲芳泽。   离得太近,席骏铮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酒香,令席瑾蔓下意识就要向后躲闪,尤其是猛然发现两人离得过于亲近,只要再近一点儿,就能……   由于突然向后的动作过于猛烈,席瑾蔓的身体一时重心不稳,身体控制不住向后倒去,脚跟离地,只靠着脚尖还能触到地上。   生死攸关之际,哪里还管得了其他,席瑾蔓身体忙往前扑去,原本抓紧栏杆的手,一把搂住四叔的脖颈,头往一侧一偏,正正好避开四叔的脸庞,下巴垫在四叔的肩上。   宽阔的肩膀尚还没来得及给她安全感,耳边便响亮发出地“咯吱”一声。   两人的身体俱都压在席瑾蔓背后的栏杆上,修建多年的老木不敢重负,似乎微微松动了几分。   席瑾蔓被吓出一身冷汗,身体抱着四叔一个劲地向前拱去。   “快!要塌了!快往后!”   而席骏铮这时候竟还笑得出口,丝毫没有慌乱。   “榕姐儿莫慌张,若是摔下去,还有我陪着你呢。”   此时命悬一线,席瑾蔓满心思都是保住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根本没心思细究四叔说了什么,听到耳中,便直接理解成了自己马上要与四叔一起摔下去了,心中愈发慌乱起来。   “你快把身体收回去,快点!”   席瑾蔓说话声里隐隐有了哭腔,由于说话时情绪激动,僵住不敢动的身体不禁推了四叔一把,身后栏杆又是“嘎吱”一声。   虽说席瑾蔓紧紧搂着席骏铮的身体没放开,可席骏铮的身体原本就是前倾着的,此时席瑾蔓往前贴得再紧,两人的身体依旧弯着弧度悬在半空中。   席骏铮这姿势正好面朝下,视线直勾勾地往下瞧着,目光中丝毫不见恐惧。   圣上一月里,总要上一两回摘星楼来,既然谁都知这摘星楼修建已久,便只有更精心查检的,否则圣上若出了什么意外,谁担待得起?   尤其是这黑檀木的楼梯和栏杆,若是连这重量都承担不起,还敢让圣上进这摘星楼来?   况且席骏铮并未真正将身体重量压上前,双脚仍稳稳地站定在楼梯之上。   细腻柔滑的肌肤如一块上好的冰玉,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冰冰凉凉,十分舒适,席骏铮压根不想放手。   可小姑娘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再抱下去,可就要把人家吓坏了。   不,这可不能算是小姑娘了。   顶在自己胸膛上的那绵绵软软的地方,可一点儿也不像小姑娘。   席瑾蔓抱得用力,两人紧贴着不留一丝缝隙,加上席骏铮胸膛口只着了中衣,能清晰地感受到贴在胸膛上勾勒出来的那突起形状。   呼吸中微微变得炙热起来,席骏铮伸出手,搂上怀中人不盈一握的腰肢,挺直了身体,一把将人往身后带去。   席瑾蔓才刚脱离险境,尚还未来得及享受那份喜悦,只觉得手中一松,回过头时,只见眼前一只手快速从眼前略过,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等那手收回,席瑾蔓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向下落去,忙探出脑袋向下张望。   方才命悬一线的恐惧尚未散开,令她不敢过多的探出身体,但一个脑袋就足够了。   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快速向下坠去,没一会儿,便听得“砰”地一声远远传来,十分清晰,吓得席瑾蔓心头跟着一荡。   落地了。   席瑾蔓不由微微张大了嘴,目光紧盯着楼底下那压根就什么都看不清的某处,身体再次僵硬起来。   就在落地的那瞬间,席瑾蔓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已经想起了掉落的东西是什么了。   事情到这个地步,知道已无可挽救,席瑾蔓忍不住伸出手,将脸埋于双掌间。   “四,四叔,我好像……”   席瑾蔓语气里吞吞吐吐,满是懊恼,席骏铮双手抱臂,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姿势,替她说出了口。   “你把我的腰带扔下去,意欲何为?”   听这语气,腰带没了,席骏铮不仅丝毫不恼,还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就像这腰带不是他的似的。   “……我不是故意的。”   席瑾蔓的声音如细丝,底气不足。   也没什么好辩解的,腰带是她亲手从四叔身上扯下来的,也是她亲手扔下去的,还就是方才一会儿之前发生的事,还能说什么?   况且白玉腰带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摔个粉身碎骨,都对不起它白玉的身份,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在这种日子,还是宫里头,四叔衣冠不整,到时回到宴上,被圣人瞧见了,就是个大不敬之罪。被其他人看到了,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到时被弹劾到圣人面前,也是一个结果。   席骏铮见她懊恼不已的模样,紧了紧手心中微烫的玉佩,换了个姿势继续调侃她。   “不是故意的?那榕姐儿说说,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闻言席瑾蔓头低得更低了,一想起现在四叔衣袍敞开,露出中衣的模样,都没脸回头。   “我去找人,给四叔找一条腰带来。”   这也是如今最可行的方法了,可偏偏被席骏铮给否定了。   “摘星楼里的宫人全部被我遣走了,四周也不会有人来,榕姐儿要去哪里找人?”   席骏铮也不是真要问她,不等她回答,便接着说,“我瞧榕姐儿的这条腰带不错,不如解下来,赔给我如何?”   话音才刚落,席瑾蔓原本捂脸的手立马放下,忙改为捂紧腰带,转过头防备地看着四叔,生怕他真动手。   若身后的还是印象里的那个四叔,席瑾蔓当然不用这么紧张,可此时的四叔,有了前边几次的经验,席瑾蔓可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来。   “四叔胡说什么?这是我的腰带,怎么可以……四叔怎么可能用我的腰带,休要再胡说八道。”   说着席瑾蔓毫不客气地瞪了四叔一眼,先前的心虚也一扫而空,通通换成了防备。   不过在看到四叔领口敞开的中衣时,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气势不足地微微挪开了眼睛。   席骏铮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那粉颊桃腮的诱人模样,令他不禁想起方才肌肤相贴时的滋味。   伸手拢了拢最外边的锦袍,没了腰带的束缚,虽仍旧宽松,但好歹不至于再露出中衣来。   “那你说如何?我总不能白吃下这个亏。”   席骏铮说得不紧不慢,落到席瑾蔓耳中,不由身形一凛。   对啊,四叔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人。   想到这,席瑾蔓双手不禁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腰带,生怕四叔一个不乐意,就将自己的腰带给扯下来,一同扔到下头去。   不自在地看着四叔,席瑾蔓隐隐觉得四叔心里似乎早打好了主意。   “四叔想要如何?”   闻言席骏铮嘴角一钩,俯下身些身体,凑近了到席瑾蔓跟前。   “和我一起再做一遍方才的动作,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你觉得我将腰带扯下来,就是为了扔下去?   快要坦白了。   感谢哈多洛克拉扔了1个地雷   感谢24729947扔了1个地雷   感谢“章鱼烧超人_”灌溉的5瓶营养液   感谢“柠凝咛寧宁”灌溉的2瓶营养液   感谢“黛色”灌溉的5瓶营养液   感谢“凉萤”灌溉的2瓶营养液   感谢“欢妮”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不可谖”灌溉2瓶营养液 第61章   方才的动作?   一回想起方才二人身体俱都悬在栏杆外头的画面, 濒临死亡的恐惧再一次袭来, 吓得席瑾蔓想都没来得及多想, 睁大了一双充满惊恐的双眸望向四叔,忙摇头拒绝。   “不, 不要!”   说出口后席瑾蔓觉着似乎有些不妥, 明明是自己让四叔开口的,四叔说了后又被自己一口回绝,便补了句, “四叔换个别的!”   席骏铮心中微微有些惋惜,不过这答案本就在意料之中, 若是她同意了,反倒要叫席骏铮意外。   向后一步, 席骏铮装出微恼的模样, 倚靠在身后另一侧的栏杆上。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榕姐儿不会是想耍无赖,将我的那条狮纹白玉带给赖掉吧?其他不论,单说是出自娄州潘家上任家主潘士亭之手, 榕姐儿可赔得起?”   娄州城以其雕琢金玉的技艺声名远播, 其中池家的金、潘家的玉, 更是其中翘楚。   潘家上任家主潘士亭两年前已过世,其生前所雕玉饰更是水涨船高,千金难求。   最重要的是,凡是出自潘士亭手笔的玉雕皆是独一无二, 这条毁了,决计找不出第二条来。   黄金有价玉无价,任席瑾蔓私房再多,只要席骏铮不乐意,她便算是赔不起。   潘士亭的名头,席瑾蔓自然听过,可既是自己闯下的祸,硬着头皮也得承担下来。   “我那儿有条雕法兽纹的白玉腰带,同出自潘家,乃潘士亭之父潘常仁亲手所雕琢,回去就赔给四叔。”   一边说着,席瑾蔓的心头一阵肉疼。   既是为自己毁了一件千金难求的宝贝肉疼,更是为自己白白损失了一件好嫁妆肉疼。   玉雕乃风雅之物,无论权贵还是富商,皆对此前仆后继,千金求得潘家玉雕已蔚然成风,不求没有销路,要知道若是将这白玉腰带实打实的换成银子,都可以在京城里置两间铺子了。   席骏铮闻言倒有些意外,这小姑娘小小年纪,手里的好东西倒是不少,潘士亭去时不过两年,流传于世的玉雕还算好寻,可潘常仁去世已有二十余年,自然更是珍贵。   不过席骏铮本就不是真为了那条腰带,自然不会应下。   “不要,我这个人认死理,看中了哪个人,其他人别管是谁,便一概都入不了眼。”   席瑾蔓哑然,这时候哪里还能听不出四叔是在故意找茬。   “四叔,你给句准话吧,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话音一落,席瑾蔓忽然想起,四叔方才似乎已经说过了。   与自己一起再做一遍方才的动作?   方才的动作是……   先前只顾着保命要紧,没注意那么多,此时席瑾蔓才意识到,先前自己情急之下拥紧了四叔的动作,究竟有多不妥,立时双颊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臊得不行,   不过四叔先前说的再做一遍的动作真是指这个?   不可能吧?   席瑾蔓抬起脑袋,带着疑惑望向四叔,一双眸子因羞赧而微蒙上一层水雾,又黑又亮,娇媚中别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韵致,看得席骏铮心头微动,似有什么即将冲破束缚,破茧而出。   清了清嗓音,席骏铮挪开视线,转身往上头走去,边走边道:“先上去再说。”   心中仍惊疑不定着,席瑾蔓犹豫了会儿,不知该不该上去。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席瑾蔓再抬头时见四叔已与自己拉开了不小的一段距离,再不跟上就来不及了。   顾不得其他,席瑾蔓忙一手提起裙裾,一手扶着栏杆,小跑着往上边跟了过去。   走了两步,席瑾蔓这才发现自己脚下发软,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使不上力气,抬脚一步步往上走倒是没什么问题,却压根走不快,也不知是不是先前被吓的还没有缓过神来。   生怕被一个人留在这儿,情急之下,席瑾蔓只得叫了一声“四叔”。   手中的提灯早在刚才落地后就灭了,一路往下滚了不少阶梯,反正身边没有火折子,点不了提灯里的蜡烛,席瑾蔓也没再下去捡回来,此时靠着摘星楼里昏暗的烛光,脚下黑色的阶梯隐约可以照清。   “四叔”二字才刚刚脱口而出,席瑾蔓脚下突然一滑,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圆珠一类的东西,一脚便往阶梯下头滑去,整个身体猛地扑向前,不由惊呼一声。   还好席瑾蔓手中的栏杆抓得牢,此时脚下才滑落了两三阶,便因手中抓紧了栏杆而没再往下滑去。   惊魂未定之际,席瑾蔓才刚抬起头,倏地眼前一道黑影从高处坠落下,带起一阵风,随即稳稳立于自己眼前,一愣之后,这才看清原来是四叔。   “可有哪里伤着了?”   席骏铮忙上前扶起八爪鱼似的斜趴在阶梯上的小姑娘,眸中罕见地出现了些许惊慌之色。一想起在上边回头时看到小姑娘摔倒的这一幕,只觉得背脊上窜过一阵冷意,   万幸的是方才那一摔并不严重,并没有真伤到哪里,只是往下滑倒时身体从凸起的阶梯上划过,有些被蹭疼了。   席瑾蔓坐于阶梯之上,活动了下手脚,检查着身体的伤势。   “没有伤到。”   见状席骏铮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下来。   能这样动,说明并没有伤到筋骨,不过席骏铮还是有些不放心,伸手抓过席瑾蔓的一脚,转了转她的脚腕,又隔了衣裳捏了几处穴位,这才真正放心。   “四叔快放手!”席瑾蔓倒是被四叔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想要将脚收回。   好在席骏铮动作快,一会儿功夫里便已检查完,没等席瑾蔓挣两下,便主动放开了手,又往另一脚伸手抓去。   “看看你的伤势罢了,这会儿知道紧张,方才怎么不知小心些?”   席骏铮板起脸来训斥,声音里颇具威严,听得席瑾蔓一阵委屈。   “四叔走太快,我跟不上。”   席瑾蔓微微蹙起眉头,眉宇间尽是委屈巴巴的神情,当真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见此,席骏铮的声音也跟着软和了不少,心中却仍有些郁气未消。   “你叫我慢些,我还能不等你?”   说着抬头往上边瞧去,只见此处离摘星楼最高处还有三四丈高的距离,席骏铮哪还放心小姑娘再一个人往爬上,若是方才没有抓稳栏杆,这一路滚下去,这会儿还不知道伤得如何呢。   微一思量,席骏铮转身,背对着小姑娘蹲下身体,伸手将小姑娘的双手往自己肩头一拉,果决地将她背在了背上。   倒不是席骏铮不想抱她上去,虽说抱着更方便,可若自己真抱了,还不知小姑娘要闹成什么样,到时在自己怀里扭成一团,自己哪里吃得消,还是背着稳妥些。   而席瑾蔓,前一瞬还沉浸在四叔说的话里,心中微微泛起一股甜蜜,下一瞬,突然身形一动,就趴在了四叔背上,一切来得太快,席瑾蔓连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宽阔结实的后背十分稳当,就在席瑾蔓贴上去的刹那,似乎还感受到了那背部突然比方才僵硬了不少。   只是还没来得及等席瑾蔓细细体会真假,突然腿部内侧的软肉便被覆上了一双大掌,将自己两腿分开……   小时候爹爹不是没有背过自己,不过那时自己才多大,现在自己又是多大,能一样吗?便是没有被背过,总归也见过,席瑾蔓自然知道背人的姿势该如何。   可知道是一回事,落到自己身上,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处的软肉还未被自己以外的人碰触过,一股酥麻炙热自大腿处蔓延开,让席瑾蔓浑身一颤,下意识就要挣扎,扭动着双腿想要挣开那两只魔爪。   双腿被分开后自然垂落于席骏铮两侧,此时席瑾蔓拼命想要将大开的双腿并拢,却不知这动作,反而是愈加用力地将身下之人夹紧而已。   未发觉身下之人身体已经僵硬,席瑾蔓一边伸手推搡着他的背,一边惊呼起来。   “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   直到此时,席骏铮这才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大意了。   若是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扭成一团自己或许吃不消,可将人背着在自己背后扭成一团,更是吃不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婚后)   四叔:扭啊,怎么不扭了?以前不是扭得很好?   榕榕: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让我睡会儿...   双十一快乐!上一章留言的皆已送上小红包一枚。   感谢“草木荣”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灌溉的5瓶营养液   感谢“卿灵”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62章   “啪!”   一边儿的臀上落下一掌, 发出清脆的声音, 在空旷的摘星楼中盘旋回荡, 席瑾蔓脑子一片空白,终于僵硬着身体不敢再动弹。   此时席骏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再动就把你扔下去!”   实在是怕了她, 席骏铮语气不善地回头警告。   方才背脊上那具弱骨丰肌的身子不安分, 柔柔软软像条无骨虫似的,加上鼻息间若有似无地传来阵阵暗香,让席骏铮霎时身体紧绷着, 忍得头皮隐隐发麻。   怕再这样下去会出什么事,席骏铮没来得及多想, 大掌直接就打上这不安分的小姑娘,效果倒还不错。   虽是如此, 席骏铮好歹还记得分寸, 对于他来说手下并未用多大的力道。可席瑾蔓娇生惯养,这一掌下去,只觉得半边儿屁股瓣火辣辣疼地发麻。   疼倒在其次,关键在于,在于那种地方, 怎么能, 怎么能……   三房崔氏脾气爆, 儿子汌哥儿年幼时,一言不合便被崔氏摁在膝头,招呼一顿竹笋炒肉,席瑾蔓常去三房找崔氏玩儿, 也没少见这样的场面。   可汌哥儿那时才多大,自己都这么大的姑娘家了,怎么还能用这种教训小儿的举动来教训自己?   便是爹爹都没有这样做过,四叔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你,你快放我下来!”   席瑾蔓拧着眉,羞赧的双颊面带愠色,滚烫娇红的皮子似乎一戳就能破。   虽然内心抗拒着这亲密的姿势,可四叔那脾气,席瑾蔓还真怕他就这样把自己给扔下去了,加之刚体验过半边儿身体悬在栏杆外的恐惧,此时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余光瞄了眼空旷旷的四周,席瑾蔓忍不住伸出两指,小心翼翼捏紧了四叔的衣袍一角,还偷偷睨了四叔一眼,生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现在席骏铮背部的每一寸都一场敏感,两肩上的两股上吊着的力道,哪里能感受不到。   不过知道小姑娘正闹着脾气,席骏铮就当做不知道罢了。   “别闹,到了上面就放你下来。”   身体焦躁难耐,心里像有把火在烧着似的,席骏铮也想早点结束这一切,没有理会席瑾蔓的话,大步一垮,三步并作两步往阶梯上边跑去。   原本席瑾蔓抗拒着四叔,身体微微往后扬起,想要离他远些,此时席骏铮往前一动,席瑾蔓身体由着惯性便往后倒去,幸亏有指尖拉着的那一小撮衣裳,这才没有摔下去。   可指尖拉着的一小撮能抵多大力道,等席骏铮跨出第二步,席瑾蔓指尖拉着的那角衣裳,也完全脱离了手指。   没了支撑,身体再一次向后倒去,席瑾蔓轻呼一声,身体忙往前扑过去,下意识便想抓住点什么,手臂一左一右地紧紧圈着四叔的脖颈,身体与四叔宽阔的背脊贴得不留一丝空隙。   席瑾蔓从没有试过身体这么快速地移动,迎面而来的风让她睁不开眼睛,只能微眯起一条缝来,余光所及之处皆快速向后退去。   眼眶里溢出的迎风泪模糊了视线,这时候席瑾蔓闭上眼,也不再分神想其他,一门心思就是抓紧四叔,生怕四叔什么时候手一松,自己就要像个毛线团似的往下滚去。   等感受到四周平静下来,席瑾蔓这才一只眼微微眯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眼前只有轻纱随风扬起,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就听四叔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快松开,喘不过气了!”   席骏铮说话时喉结鼓动,席瑾蔓紧勒着他脖颈的手臂随之感到一阵轻微的震动,吓得她忙松开了手臂。   等看清了四周,确定已经上了摘星楼最高处的摘星台上,再也不会有随时会掉下去的危险时,席瑾蔓的胆子一下大了不少。   此时见四叔双手还不放开,不由急得握紧粉拳就往四叔背上打去。   “还不快放开……啊!”   话还未说完,突然席骏铮故意手一松,席瑾蔓丝毫没有准备,惊呼一声,掉下去的刹那,自然下意识就是抱住眼前的躯体,不让自己跌倒。   席骏铮松手时有技巧,哪怕席瑾蔓不抓着东西,就这么点儿高度站着也摔不倒。   此时席瑾蔓双脚稳稳落地后,两人一前一后紧紧贴着,席瑾蔓自背后抱紧了四叔,还侧了脑袋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一双雾眸紧闭,夹着几滴未干的泪花,若有不知情的一眼望去,看着倒像是一对痴男怨女。   头顶一轮如钩的月牙,薄云被风吹散,轻纱漫天飞舞,一副极美的画面。   心脏砰砰跳动,耳边呼呼的风声,身体一点儿也不想动弹,可下一瞬回过神后,席瑾蔓忙松开了双臂,向后退了好大一步。   轻薄通透的纱幔被风扬起,正好飘落在她身后,一脚踩在丝滑的纱幔上,脚下打滑,整个人便向后跌去。   眼前的四叔近在咫尺,就在一臂之间,席瑾蔓哪里会放过他,摔下的刹那伸手往前一抓,抓了满手的衣裳。   尔后身体依旧重重往后倒去。   眼前一黑,脸上身上被覆上一层厚厚暖暖如薄衾的东西,与背后的一片冰冷形成强烈反差。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席瑾蔓是摔得个结结实实,此刻席瑾蔓就只有一个念头,该来的躲过了一次,躲过了两次,最终还是来了。   正想撑起身体站起来,才微微一动,臀部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疼得她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   一口气还没喘完,突然眼前一亮,席瑾蔓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好,覆在脸上的薄衾便被掀开,头顶上四叔那张凑得过近的脸庞近在咫尺,吓得席瑾蔓“啊”地惊叫一声。   席骏铮蹲在席瑾蔓头顶处,俯下身看着她,一袭白色中衣在月光下白得发亮,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席瑾蔓的视线从那显眼的中衣上挪开,僵硬着脖颈微微抬起脑袋,往盖在身上的那薄衾看过去。   果然,玄青色祥云暗纹的面料,与先前看到四叔身上穿着的外袍面料如出一辙。   一旁还有一个空荡荡的袖管被甩在了地上,让席瑾蔓想自欺欺人都不成。   原来,方才是一把将四叔的外袍给扯下来了,难怪觉着抓到了东西,却依然摔了一跤。   席瑾蔓伸出僵化的手,将盖在身上的外袍拉起,递到四叔面前,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四,四叔,这里风大,赶紧穿上,别冻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这么急着脱我衣裳?是不是该礼尚往来?   这本文陪伴了我两个多月,对文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很深的感情,为爱发电,保证不会坑,也不会烂尾,可以放心跳坑,不过最近事比较多,更新不太稳定,要向小天使道歉,羡慕可以全职写文的大大们,梦想还是要有的,等我写文的收入可以支撑起我的时候,就辞职全职写文~~??ヽ(°▽°)ノ比心~~~ 第63章   倘若是能让席瑾蔓再选一次, 她绝对会乖乖留在昭华殿中, 细细品尝宫里的珍馐美馔, 而不是跟着那现在已经不怎么回忆得起来什么相貌的宫女,来这见鬼的摘星楼里。   从进门到现在, 第一次险些跌倒, 第二次虽然摔下去了,但没有伤着哪里,而这第三次, 却是实打实的屁股着地,屁股瓣上隐隐作痛的感觉不说, 尾骨那处的伤才是最要命的。   哪怕是这一年加起来,而抵不上今日一日摔的次数。   席瑾蔓忍不住想, 难不成今年是犯了太岁, 今日到了岁末,所以老天将原本今年被自己避过去的劫难,通通要一次性经历一遍?   若只是这些皮肉伤,忍忍也就过去了,偏偏自己先是扯下了四叔的腰带摔碎了, 怎么赔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这会儿更是直接把四叔的衣裳都给脱了。   以己推人, 如果两人换个角色,席瑾蔓觉得自己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更何况是从来不吃亏的四叔。   这么想着,席瑾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此时外袍还在自己手里, 证据确凿,让席瑾蔓欲哭无泪,百口莫辩。   心里哭丧着,脸上却不得不对四叔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偏四叔看起来不止不生气,竟还嘴角逐渐扬起,笑眯眯地肚子里不知在冒着什么坏水。   手里的外袍四叔迟迟没有伸出手来接过去,席瑾蔓被四叔那鹰隼般的犀利却又满含笑意眼神盯得心头发慌。   正要开口再叫他时,席骏铮总算动了身体。   席瑾蔓忙将手里的外袍又凑过去了些,谁知席骏铮伸出手,却避开了已经送到跟前的外袍,直接手一拐握住了席瑾蔓的手腕。   “背后不冷?”   席骏铮话音刚落,压根没有给席瑾蔓回答的机会,突然手上稍稍用力一拉。   就在席瑾蔓还没弄清四叔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便被四叔拉着两手的手腕给揪了起来。   起初的惊慌还没来得及在心头散开,紧接着席瑾蔓便被尾椎骨那里传来的剧痛,掐灭了所有其他情绪。   身体将将站稳,席瑾蔓咬紧了牙齿,僵硬着身体,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   “怎么了?”   席骏铮看出小姑娘神色有些不对劲,盯着她的表情看了会儿,似有所悟,“牙疼?”   “……”席瑾蔓嘴角不由抽了抽,忙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不是牙疼,四叔先放开我。”   就连说话时,席瑾蔓都不敢用什么力道,生怕一激动牵动了身体,连累了刚刚缓解了些许疼痛的屁股。   将席瑾蔓拉起来后,席骏铮便发觉她不大对劲,双手仍握着她的手腕,并没有放开。此时听了她的话,依旧没有放开的意思,理由还很充分。   “看榕姐儿的模样似乎很痛苦,我可不敢刚开,万一又摔着了怎么办?快说说哪儿伤着了,我给你揉揉。”   前边半句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儿,可是到最后,听听,这还像是人话吗?   听到最后“揉揉”两个字,席瑾蔓瞬间睁大了双眸,惊恐地看向四叔,下意识就想要挣开四叔的双手,生怕他一莽撞,真要给自己揉揉。   然而身体才一个动作,尾椎骨那里袭来的酸痛感直冲云霄,让席瑾蔓再次僵持住了身体不敢动弹,眼眶里亮晶晶的闪着疼痛产生的生理泪水。   “四,四叔,我没有伤到哪儿,快放开我。”   虽身体尚处在痛苦中,可席瑾蔓依然嘴硬着,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哦?当真?”看着小姑娘强忍着泪水的模样,知道她这回是真疼得厉害,席骏铮戏谑的神情里认真了不少。   “当真,自然当真,四叔快放开。”   席瑾蔓心想着,等四叔一放开,自己就要离四叔远远的,太危险了。   四叔有毒!   看自己每次出糗,哪次不是在四叔面前,别人面前哪里会有如此多灾多难?   难不成自己真与四叔八字不合?   这会儿功夫里,席骏铮上下打量着小姑娘僵直的站姿,很容易就看着了是哪里不对劲。   挑了挑眉,目光最终凝视在了那浑圆挺翘的臀瓣上。   许是方才被硬拉起来,席瑾蔓被摔伤的臀部着实痛着了,此时的站姿细看之下略有些怪异,纤细的腰肢微微前倾,愈发显得臀部饱满丰翘,天生尤物。   原来是伤到了这里,难怪自己说要帮她揉揉,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处最是结实耐打,轻易摔不坏,顶多也就疼两日,席骏铮倒也放下了大半担忧的心思。   装作不经意地挪开目光,席骏铮清了清嗓子。   “好,不过榕姐儿可别强撑着,我前些年向一位神医学过一阵子揉捏的手法,技术十分了得,也可免你白受几日苦楚。”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让席瑾蔓有丝毫心动的地方,任席骏铮说得再天花乱坠,席瑾蔓也决不会动摇丝毫。   “榕榕先谢过四叔,不过这回可就要白费四叔的一片好意了。”   撇了撇嘴,席瑾蔓低下头去,避开四叔的目光,心里实则在吐槽着,四叔究竟想要做什么?   打从今日见面起就觉得神神秘秘的,不对,是在见面之前,所有的事情就已经变得奇奇怪怪的,让席瑾蔓想不透。   就比如说现在让四叔放手,放开就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席骏铮但笑不语,这回倒真放开了攥紧席瑾蔓手腕的双手。   得了自由,席瑾蔓松了一口气,歇了这么会儿,尾椎骨的疼痛已经消退了不少,正要往后退几步,与四叔保持安全距离,然而身体才一动,一股钻心的痛便再一次袭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光一动就这么痛,哪里还能走路?   为了过会儿能自个儿走回昭华殿,席瑾蔓决定养精蓄锐,立即放弃了后退几步,离四叔远些的念头。   等这一阵痛缓过去了些,席瑾蔓这才回过神,一抬头就见四叔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瞧个不停,不由头皮发麻。   “四叔,你叫我来,究竟是有什么事?”   虽是这么问,可席瑾蔓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看四叔这副表情,便知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质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中间还隐隐带着些嫌弃的神色,让席骏铮神情微微一滞,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表情,快到席瑾蔓压根没有发觉。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来摘星台,自然是邀榕姐儿与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   说着席骏铮转过身,反手而立,面朝着摘星台外抬头仰望天空。   席瑾蔓:“……”   看星星?看月亮?   在这寒冬腊月的天?   在四面野风的摘星台上?   席瑾蔓一时有些懵,很努力地想要分辨四叔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看星星和月亮,这是四叔会做的事?四叔每日里那么忙,哪里来的闲情雅致做这些风流事?   哦,四叔现在看着并没有多忙。   可这依然不像是四叔会做的事啊!   四叔今日究竟怎么了?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席瑾蔓有些担忧地朝四叔看去。   如果换成其他人在此时此景对席瑾蔓说这些,席瑾蔓八成会觉得那人脑子有病,还病得不轻,然后挥一挥衣袖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眷恋。   可这个人是四叔,席瑾蔓有些为难。   走肯定是不能够的,再与四叔待着这里,席瑾蔓又觉得十分危险。该怎么说服四叔放弃这风雅行径,成了席瑾蔓现在最大的问题。   “那个……四叔,你溜出朝乾殿来这儿,万一被人发现了……”   席瑾蔓吞吞吐吐地说着,可这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四叔办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意外发生。   席骏铮回头,见小姑娘一副忧愁的模样,还当她是真心担忧自己,不禁抿嘴一笑,目光深邃。   “万一被人发现了,那榕姐儿便是与我同罪,我可不会偷偷将你一个人放走。”   席瑾蔓一时无言以对,这的确是四叔的行事风格,可四叔您一定要大咧咧说出来吗?放在心里不好吗!   不过席瑾蔓既然心里知道不会被人发现,这话自然也就不成立了,并没有过多的纠结于此。   话说除此之外,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既是如此,那我可要先走了。” 半晌过后,席瑾蔓才闷闷地回四叔的话。   话落,一阵寒风吹过,席瑾蔓瑟瑟发抖,配上那副凝眉踌躇的神情,可怜兮兮的。   “人家都是大难临头才各自飞,可这会儿连个人影都没有,榕榕就要抛下我先走了?”   席骏铮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上前两步,走到席瑾蔓跟前,低头看向席瑾蔓的目光中满是忧伤。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自己与四叔又不是夫妻,四叔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若非怕牵痛了尾椎骨,席瑾蔓此时定是要后退几步的。   低下头避开四叔的目光,席瑾蔓深嗅了一口气,果真闻到了淡淡的酒味自四叔身上传来。   原来是喝醉了,怪不得四叔今日如此奇怪。   有了合理的解释,席瑾蔓心里松了口气。   “四叔胡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想说趁着还没有人发现,我们先回去而已,这样不就好了?”   话才说完,席瑾蔓就见四叔嘴角钩起了那熟悉的弧度来,不由神色一凛。   又是这充满危险的笑容。   来不及阻止,下一瞬,便见四叔开了口。   “榕榕觉得,如果被人看到我们现在这副模样,会怎么想?”   说着席骏铮换了个站姿,故意挺了挺胸膛。   此时席瑾蔓才发现,四叔身上仍是一袭白色中衣。   视线缓缓下移,只见脚下赫然是四叔那件玄青色的锦袍,祥云暗纹的绣线,随风在烛光照耀下反射出一缕缕微亮的光芒。   原来先前被席骏铮从地上拉起时,席瑾蔓抓在手里的锦袍已经从手中滑落,落到了两人的脚下,一直无人捡起。   若是被人看到四叔这副模样与自己在一处,那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辩!   对了,这里是摘星台,此处既可以将宫中各处一览无遗,那自然从下面各处抬头看来,十分容易就能看到自己与四叔两人的一举一动!   “四叔,我们快下去吧!”   一想起此时不只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与四叔,席瑾蔓便十分恐慌,全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榕榕是想让我就这么下去?”   席骏铮故意挑眉看了看地上的外袍,生怕小姑娘没懂自己的意思。   顺着四叔的目光,视线再一次落到脚边的锦袍上,席瑾蔓一咬牙,不就是弯腰捡一件衣裳吗!   然而想得简单,真正歪腰的时候,才弯了一半,尾椎骨那处便像是有一把刀在那处刮似的,连带着两片屁股瓣儿也再度疼了起来,让她维持着这个动作再也动弹不了。   “呀,榕榕这是怎么了?可是疼得不行了?”   耳边四叔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笑意,让席瑾蔓恼羞成怒。   下一瞬,席瑾蔓就见四叔弯下腰,将衣裳捡起。   不过却没有穿上,而是伸手,将它自背后披到了自己身上。   身上瞬间温暖起来,席瑾蔓惊诧地看向四叔,弯腰忍着痛直起身来。   “四叔这是做什么?”   说着席瑾蔓就要将身上披着的锦袍拿下来,却被四叔按住了手。   “我不冷,你披上吧,别冻着了。”   四叔突然温柔的声音,让席瑾蔓听到耳中痒痒软软的,本就跳动过快的心脏更是怦怦有力。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我的四叔今天不太对劲,可能是吃饱了撑着了。   四叔:我只是想浪漫一把,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误会?难道是……代沟?   四叔头一次对自己的年龄产生了怀疑。 第64章   “四叔说笑呢, 你就只穿了……怎么可能不冷, 你快穿上。”席瑾蔓很快恢复清明, 忙要将四叔的锦袍从身上取下。   双手才将披着双肩上的锦袍脱离开身体,刚刚温暖起来的后背上, 一股渗人的寒意便席卷而来。   席瑾蔓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还未来得及将锦袍完全取下,双手很快便被四叔一把按下,锦袍又重新覆在身上。   席骏铮的手就这样隔了锦袍, 抓紧了席瑾蔓没有放,目光缱绻温柔。   “镇绥关的冬日洒水成豆, 哈气成冰,我早习惯了, 这里哪里冻得着我, 你就省省心吧。”   难得听到四叔提起镇绥关的事,席瑾蔓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一码归一码,这哪里是省不省心的问题。   怕四叔冻着是不假,那么单薄的一身中衣,席瑾蔓看着便觉得身上发冷, 可更让席瑾蔓觉得如坐针毡的, 是四叔的衣裳披在自己身上算什么?   哪有叔侄两人独处时, 叔叔穿着中衣,却把外袍给侄女披上的说法。   况且谁知道此时有多少双眼睛能看到这里!   席瑾蔓简直要被今日的四叔弄疯了。   “四叔,你喝醉了,快穿上衣裳, 我们一起下去。”四叔力气大,席瑾蔓挣脱不得,只得耐下心来好言相劝。   眼前那张殷红的樱桃小嘴张张合合,几缕青丝随风凌乱地散落在脸庞上,一不小心其中一绺迎风吹入口中,双手动弹不得,便用那柔软的小舌从口中抵出。   灵活的小舌一进一出□□了两三次,这才将发梢从嘴角舔出去。   唇瓣沾湿了水渍,在微弱的烛光下滟滟润泽,粉嫩小舌不经意间缓缓舔过唇瓣,那双媚色天成的桃花眸中,偏目光焦急茫然,不染一丝邪念,两相对比下,更能激发人隐藏在心底的欲望。   席骏铮的一双黑眸目光愈发深邃,只想把眼前那已熟透的鲜樱桃采撷下来,一口吞下腹中。   可是不该是这时候。   席骏铮的目光中不经意间透出几丝犀利阴霾,看得席瑾蔓心头一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刚刚不还好好的?   只见四叔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下咽的“咕噜”声随之传来,席瑾蔓盯着四叔那滚动的喉结,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为来得及多看一眼,忽然四叔摁在自己肩头的手,不禁用上了几分力道,让席瑾蔓有些疼。   “四叔?”席瑾蔓凝眉,忍不住出声提醒。   旖旎气氛被这一开口打散,席骏铮深吸一口气,炙热的眼神收敛了不少,立刻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我没醉。”   “……”席瑾蔓哑然,也是,一个喝醉的人,怎么肯承认自己喝醉了。   看到小姑娘一脸郁猝地望着自己,压根没信,席骏铮展眉一笑,也不再辩解。   “方才都是同你开玩笑的。叫你来,不过是想让你陪我吃顿年夜饭。”说着席骏铮用手往里头指了指。   席瑾蔓转头往里一瞧,果真摆了一桌子酒菜。   还未看清有何菜色,便听四叔在耳边接着道:“许多年未曾好好吃过一顿年夜饭,榕榕可愿意陪陪我?”   声音里满是惆怅,席瑾蔓还未曾听到四叔这么说过话,一想起四叔这些年离开京城后受的苦,想起每每过年时,四叔便只能孤身一人,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不禁便有些心软。   见小姑娘神色似有松动,席骏铮继续说道:“榕榕,圣上有意让我进兵部历练,年后圣旨就会下来,到时我便没这么清闲了,许是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见一回面。”   进兵部?   席瑾蔓闻言惊讶地看向四叔,这怎么和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四叔明明是科举夺魁后才入朝当官的,怎么年后就要进兵部了?   此时入朝当官,便是武将,而如上一世一般科举入朝,则是文官,走的路自然大相径庭。   上一世四叔在席瑾蔓临终前是内阁次辅,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自入朝起便顺风顺水,一路扶摇直上,此时进了兵部,谁知还会不会如上一世一般顺当,席瑾蔓自然会担忧。   不过此时既然还未下旨,那便万事皆有可能,说不准上一世原先圣上也是这个打算,只是后来出了什么变故,这才作罢。   越想席瑾蔓越觉得可能就是如此,毕竟今年圣人如此好兴致,将宫宴规模比往年壮大了一翻不止,除去惜嫔有孕,圣人老来得子值得高兴外,另一原因便是庆贺今年连连告捷之喜。   西边两个关口小捷与嵩华山的土匪窝被端,这两桩事四叔功劳不小,圣上论功行赏时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人才,况且先前与四叔一同进宫领赏的,似乎好些都被封了官,没道理独独漏了四叔。   这么想着,席瑾蔓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万一四叔真进了兵部也不是不可能,一想起说不准以后与四叔真得十天半月才能匆匆见一面,回头再看到四叔目光中的期待,席瑾蔓竟鬼使神差便点了点头。   答应过后又有些懊恼起来,实在太过鲁莽,此时当务之急明明应该是离开这里,万一有人来了……   “四叔,你先把外袍穿好。”   看四叔那笑容下露出的一口白牙,席瑾蔓咬了咬唇,决定豁出去这一次。   “我去喝口酒热热身就好了。倒是你,若是被冻着了,就是我的罪过了。”   说着席骏铮放开了席瑾蔓,先一步转身往里头走去。   才与席瑾蔓错身而过,席骏铮满脸的孤寂便瞬间一无所踪,一副心情极佳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先前卖惨时的模样。   席瑾蔓紧了紧披在肩上的锦袍,踌躇了会儿,这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几个菜都装在几个朱漆食盒里,此时拿出来,上面还热腾腾地冒着白气,香味弥散开来,让人胃口大开。   席瑾蔓一眼瞧去,皆是自己爱吃的,扑面而来的菜香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荔枝酒!   席瑾蔓的眸光倏地亮了起来,又细细嗅了会儿,一脸兴奋地看向四叔。   “四叔,这是我酿的那壶荔枝酒。”   席骏铮正将最后一个叉烧鹿脯从食盒中取出,回头就见小姑娘笑得灿烂,双眸弯弯,如初一挂在柳梢头的月牙,看着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正是。”席骏铮调侃,“看你上回那心疼的模样,我可不敢一个人喝,这回特意带过来,费了不少心思。”   闻言席瑾蔓想起前两次送酒时的画面,蓦然两颊染上两团殷红,脸上笑容却未变。   “四叔别笑我,回头我多酿几壶,让四叔喝个够。”说话间拿出两个酒杯来,迫不及待斟了两杯。   至于四叔究竟是怎么将酒带进宫,又是怎么在摘星台上弄出这一桌子热菜的,席瑾蔓自然不会问出口。   这是席瑾蔓那里最后的一壶荔枝酒,上一回喝它还是上一世的事,算起来已有多年未喝了,席瑾蔓馋得紧,一双水眸乌溜溜地看向四叔,心中跃跃欲试。   “四叔,这里这么冷,快喝点酒暖暖身子。”   说着席瑾蔓拿起一杯酒,送到了四叔面前,虽说是心急着尝一尝荔枝酒,心里却也是真担忧四叔会着凉,可四叔执意不肯穿上外袍,以他的性子,谁也勉强不了他。   席骏铮看着满脸喜色的席瑾蔓,心想着别看小姑娘难哄,可有些时候,这小姑娘也是真容易满足,不过一壶酒,真值得高兴成这模样?   席骏铮伸手,从席瑾蔓手中接过那杯酒,指腹无意间从她那润滑的指甲盖上滑过,随后才捏住了青花瓷酒杯冰凉的瓷壁。   杯中的清酒晕开浅浅涟漪,残月的月影在杯中随之悠悠晃荡,化作一片碎金。席骏铮抬眸,望着那双潋滟娇媚的桃花眸,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这果酒甜甜绵绵的,回味满口都是荔枝的香甜,席瑾蔓本就将它当做寻常小饮,并不辛烈。可此时席骏铮这一口下去,再看眼前佳人,只觉得那双眸子似有勾魂摄魄之能,蛊惑人心之力。   “榕榕,若有一日我不再是你四叔,你当如何待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成亲前:   四叔:别叫我四叔,你知道我不是你四叔!   榕榕:哦。   成亲后:   四叔:乖,叫一声四叔听听。   榕榕:……你个变态……啊嗯……   四叔:这叫深夜的小情趣。 第65章   指尖被四叔轻触时, 席瑾蔓只觉得一阵酥麻从指甲盖蔓延开来, 不由手一缩藏进了袖管中, 整条胳膊都酥酥.痒痒绵软起来,并未注意到四叔的神色。   此时闻言, 吓得忙抬起头望向四叔。   “四叔此话何意, 为何有一日四叔会不再是四叔?”内心惊惶着,席瑾蔓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联想起四叔后来带着小姑姑离开国公府的画面,席瑾蔓满脑子都是四叔又要离开国公府了的念头。   是啊, 上一世四叔在考秋闱前,需要国公府这块容身之地, 现在既打算直接进兵部,自然可以趁早摆脱国公府。   席瑾蔓心里头怅然若失起来, 早前心里就知道可能依旧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席骏铮见小姑娘先是满脸震惊,尔后神色间很快便被落寞所代替,不禁挑了挑眉。   震惊这是自然的,任谁听到这话都会觉得不敢置信,可是看样子这事小姑娘接受得太快, 似乎是在小姑娘的意料之中。   关于自己的身世, 她一早就知道点什么?   席骏铮看向席瑾蔓的目光里兴致愈发浓厚, 看来这小姑娘,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远没有看着这么简单。   “到时候……”   席骏铮才说了几个字,便被席瑾蔓匆匆打断。   “不, 哪怕四叔有一日与肃国公府再无瓜葛,您也依然是我四叔,我永远会把您当做我的四叔来敬爱的!”   说话时席瑾蔓目光真挚地注视着四叔,想将自己的一片诚挚之心传达给四叔。   “……”席骏铮的神情瞬间有些复杂,一张脸悠悠转黑。   永远是四叔?敬爱?   呵,这些话席骏铮表示今后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到。   “若是我不乐意做你四叔呢?”   见四叔在听完自己的话后神色不愉,席瑾蔓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不禁有些忐忑。   难道自己与四叔这些日子相处的情分,依然抵不过四叔对国公府的厌恶?   不对不对,若是四叔连带着厌恶了自己,那此时自己也不会在这里陪四叔过年了。   想了想,席瑾蔓决定再一次表明立场。   “虽然您不再是我四叔,但榕榕会永远将您当成长辈来敬爱的。”   烛光印进席瑾蔓的眼中,亮晶晶闪烁着认真执着的光芒,席骏铮忽然害怕她就这样认起死理来。   “为何一定要是长辈?”   ……因为四叔就是长辈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席瑾蔓不解四叔是何意,看样子四叔不止不想做自己的四叔,还不想做自己的长辈,难不成他还能做自己的兄长不成?哪里能就这样乱闹乱了辈分?   突然席瑾蔓想到一个猜测,四叔该不会是离开肃国公府后就不想跟自己有瓜葛,所以故意说的这些吧?   “等四叔离开了肃国公府,若是四叔想要与我做忘年交,也不是不成……”   不想让四叔的如意算盘得逞,席瑾蔓涨红着一张脸,死皮赖脸地要赖上四叔,胡闹就胡闹吧。   而席骏铮,注意力则全部关注在忘年交三个字上。   “榕榕嫌我老?”微微眯起了眸子看着小姑娘,席骏铮倒是很想证明自己老不老。   “没有的事,四叔胡说什么!四叔明明是我长辈,又不想做长辈,那除了忘年交,还能是什么?”   见四叔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生怕再度惹四叔生气,席瑾蔓连忙解释,又倒了一杯酒,放到他面前。   “四叔先喝杯酒消消气。”   虽是解释清楚了,可席骏铮心里到底记住了自己与小姑娘年龄的差距。   装作没有看到小姑娘眼里的委屈与忐忑,席骏铮将酒重又推回到席瑾蔓面前。   “不该是你自罚三杯?”   席瑾蔓一愣,尔后很爽快地就应下了,不过三杯荔枝酒,醉不了人,只要不是要与自己断绝关系就成。   一连自斟自饮喝下三杯,甘甜清香的酒香在口中弥散,席瑾蔓满足地将双眸眯成了月牙弯。   嘴角一滴酒水颤巍巍地流淌下来,席骏铮正要伸手帮她抹去,却见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块手绢来,在酒水一点点擦去。   席骏铮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原来她以为自己说的不再是她四叔,是要脱离肃国公府,而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不管是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个猜想,还是要脱离肃国公府的猜想,显然她都是知道些什么的。   席骏铮很清楚,自己先前并没有表现出要脱离肃国公府的模样,自然也不会有人会往这方面想——一个初回京,尚无官职在身,又没有立稳脚跟的国公府庶子,怎么可能会放弃肃国公府这棵大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肃国公府再落魄,好歹也是勋贵世家之流,岚妃再不受宠,好歹也占着个妃位,算得上是皇亲国戚。   于肃国公府来说,席骏铮不过是个庶子,没了便没了,也没什么损失。可是于席骏铮来说,他在京城又无根基,没了肃国公府的背景,在他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肃国公府尚未分家,上边嫡母史氏还健在,他公然与肃国公府断绝关系,便是不孝不悌,德行有亏,谁会愿意做这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从外人的角度便该是这么想的,可小姑娘又是从哪里知道的那些内情?   这个席骏铮虽好奇,却不急在一时,他更关心的是还有谁知晓这事,总不可能是这小姑娘自己平白猜出来的吧?   席越舟那里席骏铮已经查过,看样子全然不知,那小姑娘还同谁有过接触?   这边席瑾蔓自顾自将手绢收好,并没有发现四叔对自己的探究,一抬头,便撞入了四叔那双毫不收敛的炙热的视线。   那视线仿佛能将人灼伤,席瑾蔓狼狈地微微挪开视线,将四叔的这些不正常,通通归为醉酒的缘故,并暗暗决定,过会儿若是四叔想要喝酒,得拦着些。   “……四叔,酒喝完了,我们快些吃菜,然后早点儿回去,万一被人发现了……”   “不会有人过来,周围的宫人早就清干净了。”   席瑾蔓话未说完,便被席骏铮打断,见她还有些顾虑,便接着道,“也不会有旁人望得见这里,尽可将你的心收回肚子里去。”   四叔的话,席瑾蔓自然是信的。   可方才自己担忧了那么久,四叔竟然现在才说,存的是什么心?   不想接四叔的话,席瑾蔓抬头幽怨地望了四叔一眼,一筷子狠狠地戳上了自己碗中的西湖醋鱼上。   ********************************   玉明宫中。   一个宫女快步往里走去,眉头紧锁,视线时不时左右巡视过四下无人的寝宫之中。   突然余光瞥见前方的帘子一动,那宫女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只染了艳红蔻丹的玉手将帘子掀开一角,让那宫女不由脚步一顿。   “素心,还不快快进来。”   席蕙岚的声音一如往常在不疾不徐,不骄不躁,却听得素心心头一突,忙又加快了步伐。   “是,娘娘,这就来了。”   话还未说完,素心便见眼前帘子一抖,没了束缚的帘子重又落了下来。   打帘子的宫女一早便被打发了出去,素心自个儿伸手将帘子掀开。可才掀开一角,一股甜腻的香味扑面而来,吸入鼻间,让素心动作一滞。   里头的香味更加浓郁,饶是素心这在宫中待了十几年的老人,也忍不住脸颊上染上了一抹粉色。   正要行礼,却见席蕙岚挥了挥手给拦了下来。   “快说正事!”这回席蕙岚的话语比先前快了几分,言语间露出几分焦色。   “是。”   素心行了一半的礼未再继续,起身走到席蕙岚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说完正要向后退去,眼神却无意间瞥见了席蕙岚通红的耳朵,好巧不巧,屋内放下的重重幔帐后,一声若有似无的暧昧呻.吟传来,让素心的双颊瞬间又红了一层。   席蕙岚显然也听到了,却没有搭理,而是对着素心挥了挥手。   “你先出去吧,在外头守好门。”   主仆相伴三年,素心咬了咬唇,难得地没有立即听令。   “娘娘,踏出了这一步,可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席蕙岚的眸瞬间凌厉起来,整个人便多了一股凌厉的气势,反问起素心来。   “你以为,现在还能反悔得了?”   素心一时语噎,努了努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奴婢告退。”   目光随着素心的身影移动,席蕙岚双手握紧了拳,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的嫩肉中。   就在这时,幔帐里又传来一阵暧昧的喘息。   席蕙岚将拳松开,张开手看了眼掌心中一排清晰的掐痕,倏地笑了起来,一双桃花水眸妖冶之色立现。   起身往幔帐后声音来源处走去,只见软塌上一个穿着太监服的男子不安分地躺着,似是十分痛苦,额间的汗滴滴答答往下滴落。   席蕙岚掏出帕子,细细擦拭着他额间的汗珠,才刚碰上,便听得喘息声又急促了不少。   擦了一半,席蕙岚倏地停下了动作,恨恨地将手绢扔在他脸上,双手往下,将那男子的那身太监服剥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忘年交:通常是指不拘岁数、辈分有差距,但友情及交情很深厚,思想相似的朋友。   榕榕的意思是辈分差距的那一种忘年交,而四叔则理解成了岁数差距的那种忘年交……   大家猜猜席蕙岚想对那个穿着太监衣裳的男子做什么?   小剧场:   榕榕:我会永远将您当做四叔来敬爱的。   四叔:一口老血,猝。   全剧终。 第66章   烛光摇曳, 花影浮动。   铺了白狐皮子的软榻上, 一个俊逸风流的白面公子哥儿双颊燥红, 一张比姑娘毫不逊色的脸上神情似在痛苦挣扎着,又好似十分欢愉享受。   束发早已散开, 黑发在雪白的白狐皮子上随意披散着, 还有几丝不安分地贴在早已汗湿的脸颊上,贴在不停吞咽滚动的喉结上,一路贴进衣衫里, 邪魅而性感。   两片不涂而朱的唇略微干燥,时不时伸出舌尖舔舐, 嘴皮子不停地翕动,不知在说什么。   而身上, 外裳早已被脱去, 撕剪成了好几块破布,随意丢弃在地上。与白狐皮子一色的中衣松散凌乱,只余几根系带松松地未全解开,结实而精壮的肌肉若隐若现。   席蕙岚斜坐在软榻边,不自然地瞥了眼那肌肉虬扎的胸膛, 眸中一闪而过惊讶之色。   毕竟任谁都想象不到他那张美如冠玉的脸蛋, 衣裳下竟还能如此有料。   席蕙岚很快挪开视线, 紧了紧手中的剪子,从袖口处将岌岌可危的中衣剪了一道大口子。   没有耐心慢慢将袖管剪开,席蕙岚将剪子放到一边,直接两手握住剪开的口子旁的布料用力一撕, “嘶啦”一声,那道口子应声一路通到了肩部领口。   许是这回“嘶啦”的动静太大,那男子似有所觉,挣扎地动了动臂膀,整条手臂便从被撕到底的袖管中露了出来。   没心思管其他的,席蕙岚看了一眼那残破的袖管,复又拿起剪子,在另一只手臂的袖口处又剪了一道大口子,正要继续往下动作,突然身下的男子响起一阵惊呼。   抬头看去,只见那男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双眸中满是惊恐与讶然,张大了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口。   “世子,可算是醒了。”席蕙岚身体微微前倾,仿佛是看到了极有趣的东西,一脸看好戏的期待神色,丝毫不见慌张。   褚世琛起初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直到听到席蕙岚的说话声,才如梦初醒,看着她越凑越近的脸庞,不清明的脑袋吓得身体一震,慌忙挣扎着往后缩去。   随着身体的动作,褚世琛先前被撕通的袖管上的布料朝另一侧滑落,破碎的布料堪堪挂在另一边的手臂上,彻底裸.露的胸膛再次被湿濡披散着的黑发贴合遮掩。   半掩半露,更显糜乱。   褚世琛背贴着墙壁,双脚还在不停蹬着要往后缩,发觉出身上不对劲,这才僵硬着脑袋缓缓向下望去。   才低头,首先看到的是自己被麻绳绑得结结实实的手腕,用力挣了两下,丝毫没有挣动,倒是看到自己手腕上早已被勒出了几道红痕。   再往下,等看到被撕破的中衣和残留的袖口上那一道整齐的口子,褚世琛瞪大了双眼,再抬头看向席蕙岚的眼神便像是看个疯子。   谁知这一抬头,却见席蕙岚不知何时已经将衣裳脱了大半,一件轻薄的纱衣里,碧色的肚兜连上头绣着的两只鸳鸯都清晰可辨。   肚兜下露出的一截细软腰肢白腻胜雪,不盈一握,中间一点肚脐眼儿像浸润了水渍的鲜红樱桃,性感而诱人。   只见她双膝跪立在软榻上,随着她膝行向前的动作,那截细软的腰肢灵活扭动。   褚世琛看直了眼,呼吸预计急促起来,静谧的屋内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热,好热。   褚世琛咽了咽干涸的嗓门,通红的眸中突然凌冽起来。   “世子。”   脸上出来一阵细微舒爽的清风,褚世琛舒服地微微眯起了眼,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席蕙岚已经到了自己跟前。   视线不舍地从那截细软腰肢上挪开,视线缓缓上移,突然定格在她手中那把突兀的大剪子上,神志似乎恢复了几分。   “娘娘这是做什么?是要用那把剪子,来刺死臣子?”   褚世琛的嗓子早已沙哑,说这几句话时被扯得生疼,许是说话乱了呼吸的节奏,只觉得胸腔里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自己烤熟。   这时候褚世琛哪里还能想不到自己怎么了,之前自己明明还在宫宴上喝酒,怎么会被掳到了这处?   褚世琛这三年来极少有放纵自己喝酒的时候,更何况是在宫宴上,绝不会是自己喝醉的,那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被下药了。   中间缺失了一段记忆,甚至连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都一点不记得,这感觉让褚世琛十分不好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剪子,眨都不眨一下。   “相识那么多年,世子这么想我,倒还真让我伤心。”   席蕙岚看看胸前的剪子,再看看褚世琛的眼神,倏然一笑,将剪子往下放在软榻上的白狐皮子上,手摁在上头,一点点将剪子往身后边挪。   “原本看世子手臂上拖着衣裳多有不便,想帮世子将那袖管剪了,既然世子不愿,那便不要了。”   褚世琛眼睛随着那剪子一点点往后移动,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突然身体猛然扑向前,往那剪子处扑去。   席蕙岚对这人知之甚深,一看他蓄势待发的模样便知他存的什么心思,眼看着他要有动作,眼疾手快地将剪子往身后用力一推,自己则顺势往他身下挪去。   “砰”的一声剪子落地,刺耳的声音令两人心头一震。   褚世琛体内似有满身的力量急需发泄,却偏偏手脚虚软,早失了往日的灵敏,此时早已受不住力道,直直覆上了席蕙岚的身体。   “世子原来这般猴急,直接与岚儿讲便是了。”   席蕙岚抿嘴浅笑,精致的妆容下一双眸子眉尾上翘,乌黑的眼珠里映出了褚世琛的脸庞,说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   脸上被席蕙岚说话时喷薄出的香风扫过,似在褚世琛的心头挠痒,全身上下愈发燥热难耐。   没管席蕙岚的话,只盯着那双妖媚的桃花眸挪不开眼,褚世琛的手颤抖着轻抚上眼前那细滑的脸颊,冰冰凉凉,舒爽宜人,不禁喉头嘤咛一声,一点点低下头,凑近那香软的身躯。   突然一晃眼看到身下那黑眸中自己的脸庞,褚世琛猛地往后一缩,推开那挽住自己脖颈的双臂,惊恐地往后退去。   没退两步便碰到了冰凉的墙壁,舒服却丝毫得不得满足,而如何能让自己满足,他心里一清二楚。   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褚世琛手脚并用地往软榻边爬去,正要下榻,挂在手臂上的破碎中衣缠在了本就虚软的腿上,绊了一跤,整个人便在地上滚了一大圈儿。   待眼前打转的东西趋于平静,褚世琛便看到一双粉嫩玲珑的玉足就在眼前,尤其是那粉红如桃花瓣的指甲盖,渐渐与记忆中的重叠起来。   记忆里,她赤着双脚,一步步走在带着水珠子的嫩草地上,晨曦阳光的照耀下,白得通透发亮。   走了才几步路,突然像是踩到了小石子,被硌着了,那只带着泥泞的双脚挑起放到自己眼前,撒娇着疼得受不了,非得要背才行。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犹在耳边,突然眼前的玉足一动,脑海中的画面如被风统统吹散。   褚世琛充血通红的眼眸恢复清明,被绑住的双手撑在地上,艰难地将身体撑起。   “娘娘有什么吩咐直说便好,不用如此作弄臣子,臣子还想多活两年呢。”顿了顿,褚世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娘娘莫不是忘了,臣子有妻子,还是娘娘给臣子挑的。”   果然席蕙岚上前的脚步一顿,不过很快就脸色就恢复过来,蹲下身体与褚世琛平视。   “怎么,人都死了快三年了,二郎还对她念念不忘?”   “结发之妻,自然永生难忘。”   身体内火海翻腾,褚世琛咬紧了牙,说话时语气便多了几分狠厉,丝毫听不出柔情。   不过席蕙岚听完却笑了。   “你的嘴硬,一点儿没变。”   席蕙岚的眉眼柔和下来,伸手想要摸上褚世琛的脸庞,却被他偏头躲了过去。   “你究竟是不是疯了!你想毁了武安侯府与肃国公府世代的积累吗?”   褚世琛差点没压抑住吼了出来,好歹最后还记得压低了声音,不过额头的青筋已微微隆起,忍得耳朵里响起嗡嗡蜂鸣。   席蕙岚的手扑空,心里不满,干脆两手一左一右抓上他的双颊,用力将他的脑袋钳制在手中,逼迫他看向自己。   “你武安侯府与我肃国公府早已是一根绳上的秋后蚂蚱,难不成你心里不明白?”   席蕙岚的语气冷冽,气场再度强硬起来,褚世琛看着她不禁哑然。   他当然明白,早在几年前就再明白不过。   别看武安侯府深受圣人器重,肃国公府日渐衰败,只是两家选了不一样的路,只要圣人对这几家的疑心还在,最终,都是圣人的眼中刺。   眼中刺,忍得了一时,还能让圣人永远忍着不成,只看他什么时候忍受不得,除之而后快。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   虽脑袋混沌,褚世琛知道席蕙岚这次找自己来不简单,绝不是不甘寂寞,想与自己行苟且之事。   可是才问出口,却发现席蕙岚那张娇容笑靥如花,妖媚勾人,只见她殷红的唇瓣轻启,活像是个修炼成精的妖女。   “你说,我们生个孩儿,继承皇位如何?”   褚世琛跳动过快的心脏几乎要跳脱而出,也不知是不是药性发作的缘故,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向下涌去,涨得生疼,急需宣泄,身体不由轻轻颤抖。   眼看着她伸出手,即将要抚上自己的胸膛,褚世琛吓得慌忙蹬脚往后缩去。   “你疯了!别过来!”   突然脚踝上被一只柔软冰凉的手轻握住,褚世琛虎躯一震,下意识停下动作,身体叫嚣着扑过去。   “放开!你别过来!”   再次克制住欲念,褚世琛翻过身不去看她,狼狈地将被绑住的双手向前撑起身体,蹬脚在地上攀爬起来,嘴里则反复念着“别过来”。   若说是要警告席蕙岚,倒不如说是要说服自己。 第67章   也不知是不是手脚虚软的缘故, 脚踝被这么松松抓着, 褚世琛爬了半晌居然还在原地, 倒是手脚并用的狼狈模样引人发笑。   哪里还有丝毫往日风流倜傥的翩翩君子模样。   突然脚上一松,背后的席蕙岚的笑声低低传来, 让褚世琛身体僵硬, 不好意思再动弹。   “我是会吃人的老虎不成,碰我,就这么让你觉得……”   说到这里, 席蕙岚娇腻腻的声音里倏地变冷,已经没有丝毫笑意, 顿了顿,才说出了那个词, “......恶心。”   褚世琛想要反驳说没有, 从未有过,却到底没有说出口,就这么趴在地上,没有回过头去看她,生怕自己会一时心软, 犯下错事。   “您怎么就肯定你生下的是男婴而不是女婴?”褚世琛试图让自己混沌的大脑冷静下来, 与她细细分析起来。   “再者说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都已长成, 便是你生下了男婴又如何,等他长大还得要多少年?即使真等他顺利长大继承皇位了,圣上等得及他长大吗?这些年里怕是早就定下了。”   “等不及,那便让他早些驾崩吧。”   只听身后之人轻描淡写地说着, 褚世琛一噎。   “你真疯了?幼帝如何能稳固江山?周围番邦虎视眈眈不说,便是朝廷里就要动荡不安,到时百姓当如何?为了一家之安危,你要置江山百姓于不顾吗?”   褚世琛说着声音严厉起来。   他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他认识的那个席蕙岚口中说出来的。   正等着她接着往下说,却没等到她的声音,褚世琛不由回头去看她。   谁知她正笑谑地看着自己,褚世琛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   曾经的是她那么心软善良,又怎么会真是那种人。   想起自己方才那么激动地训斥她,一时脸上有些尴尬,忙回过头去,躲开她的视线。   “二郎主意这么大,想必早想好了对策,不如,你教教我该如何做?”   话音刚落,褚世琛便感觉到腰上一压,那团似乎没有坐舒服,还往后挪了挪位置。   随后一只柔荑轻触在自己未着衣衫的背上,无不让褚世琛紧绷的神经濒临断裂。   不用回头也知她做了什么,谁给她的胆子,胆敢坐在自己腰上!   腰,那么脆弱的腰,不打一声招呼就坐上来,折了该怎么办!   不过褚世琛现在在乎的可不是自己的腰,而是自己的那处。   本来趴着就有些压到它,现在被这么重重往地上一压,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爽直冲脑门,痛得他咬牙切齿。   “你……你快下来!”这回褚世琛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可是坐在自己腰上的人不止没听,还故意前后挪了挪,让这公子哥差点爆了粗口。   不敢回头去看她,褚世琛微微向后躬起身体,想要将人赶下去,可席蕙岚哪里肯配合,换来的是她惩罚似的往他结实的上重重一掌。   痛并着舒爽,再一次遭到痛击,褚世琛这回翕着唇,连话都说不出口。   “怎么不说话?二郎不想教教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身后的声音暧昧而缠绵,也不知是指接下来两家该如何应对,还是指眼下两人该如何做。   褚世琛紧闭双眼,脑袋里不停想着爹娘亲友,想着佛寺心经,刻意忽略身上的感受,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谁知耳后突然被轻吹了一口气,一个湿濡柔软的东西一抿而逝。   若非沾水后现在有些发凉,几乎要让褚世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不想我吗?”   耳边压低了的声音似情人间的喃喃细语,让褚世琛的一切都功亏一篑,闭着眼眼前却都是她的模样。   有三年前的那个小仙女,也有现在的这个妖精。   嘴唇已经被咬破,铁锈的味道溢满口腔,褚世琛却一无所觉,只觉得口干舌燥,颓然地睁开眼,底下脑袋将下巴抵在地上。   “你究竟找我来做什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折磨我?你知道,只要是你说的,我拼了命都会做到。”   低沉挫败的语气听得席蕙岚心头微微发酸,脸上表情有些挂不住,不由转过头去。   再转回来时,已经恢复了方才的神情。   “可方才我说要与你有个孩儿,你不是拒绝了我吗?”席蕙岚的手一点点轻划过他的背脊,感受着手下本就紧绷着的肌肤越发僵硬。   “别再说笑了,快说正事!”褚世琛用被绑紧的双手来回揉按着脑袋,怕自己下一刻就会被逼疯。   “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不是正事?你闻闻,这屋子里香不香?”   在屋子里待得久了,席蕙岚声音愈发柔软无力,气氛更添了几分旖.旎,双颊飞红,艳丽绝伦。   褚世琛自然知道这香有问题,有心想要屏住呼吸,可急促的喘息哪里忍得了,才屏住便觉得要窒息而亡。   玩不过她,褚世琛闭紧嘴巴,干脆不再理她。   “你见过席骏铮吗?”   静谧了几息,身后突然正经起来,褚世琛下意识想要回头,才转了一半,生生忍住了。   “听说过,远远望见过,没说过话。”褚世琛沙哑了嗓音老实回答。   对于席蕙岚突然提起席骏铮,褚世琛心里一刹惊讶过,随即想到他那张脸来,又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   “你觉得他如何?”   褚世琛静默了一会儿,这才回答。   “你四哥,我还能觉得他如何……”   话未说完,又是挨了重重一掌,配上“啪”的声音,效果简直不要太好,让褚世琛喉头抑制不住地吟了一声。   随即下腹传来的痛楚让褚世琛咬牙切齿。   “老实点。”   褚世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后席蕙岚的声音,简直恨得牙痒痒。   谁才该老实点?   不过咬咬牙,褚世琛到底没有说出口,咬紧了牙关自己将情绪消化了。   “席骏铮回来后,总不会没出过门吧?京城里难道就没有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吗?”   没理会褚世琛压抑住的心思,席蕙岚补偿似的伸手揉了揉他方才挨打的地方,继续问着他。   酥麻的感觉一直从顺着背脊直蹿向脑门,褚世琛侧过头,将脸贴在地板上降温,不得不开口。   “既然你有本事把我弄过来,难道还查不到这点消息?”   “我乐意从你嘴里再听一遍,你又能奈我何?”席蕙岚轻笑一声,涂了鲜红蔻丹的指尖贴在褚世琛的背后,猩红而妖冶。   “你身上的这身腱子肉,是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眼看着席蕙岚又要往别处扯,褚世琛只得忍着发麻的头皮,继续她方才的话。心里则觉得,自己经过这一夜,多半是要废了。   “心里有猜测的都不少,不过谁也没有在明面上说出来。”   毕竟席家这个四子,虽丝毫没有像席老太爷的地方,反倒是与二殿下有几分相似,至少一眼就能让看到他的人联想到二殿下,可圣人并不是无后之人。   太子殿下与二殿下均已长成,深得圣心,哪怕席骏铮真是圣人之子,圣人何必要放着名正言顺的两个儿子不要,让一个私生子坏了自己的名声。   更何况是继承皇位?   况且当年都说老国公爷狠心,现在想来,谁知是老国公爷狠心,还是圣人狠心。   若是圣人当年就如此狠心对待席骏铮,那现在难道还会变心软?   大多数人对此都是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圣上比你想的还要看重他。”   听完这话,褚世琛有些惊讶。   惊的是席骏铮的动作,才回京不足一月,竟已经有了这么多动作,不由眸色变深,思索起来。   京城里安稳了这些年,怕是就快要变天了。   而这,或许是险中求生的一条路。   “他对你们席家可没什么感情。”   况且听说他的生母苏姨娘之死疑点甚多。   褚世琛动了动嘴,后半句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若是苏姨娘真是被害死的,那最有可能动手之人,便是席蕙岚的生母——史氏。   席蕙岚听后却似乎不在意这点。   “这个我已有主意,好歹肃国公府……”   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褚世琛不禁回头想问接下来的话,谁知转过头却见到了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才刚平静了些的心思瞬间又活跃起来,忙逃避开视线回过头去。   褚世琛清了清沙哑的嗓子。   “你想要我如何做?上赶着抱他大腿?”   原本只想快些说完结束,可说到“抱大腿”三字,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方才那惊鸿一睹间的两条匀称纤长的大白腿,挥之不去。   话音刚落,褚世琛便感觉到背后两只冰凉的脚丫子踩了上去,随着席蕙岚的动作,下腹受力再一次受到暴击。   不堪忍受的褚世琛也不知哪来的力道,一个翻身,就将坐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儿给掀翻在地。   没来得及看席蕙岚的神色,褚世琛赶忙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去,想要离她远些。   才爬了两三步,突然听到身后的席蕙岚发出“嘶”的一声,似乎是强忍着疼极了的模样。   还以为自己刚才的动作伤到了她,褚世琛停下动作,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她。   谁知回过头后褚世琛才发现,那女人早站直了身体,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眸中俱是得色。   她一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回过头来。   “二郎,春宵一夜值千金,你这是想要往哪里去?”席蕙岚心情好,调侃着他。   由于双手抱胸的动作,更让胸前受到挤压束缚。   席蕙岚也大方,衣衫不整地站于人前似乎不扭捏,一瞥间倒是让褚世琛不敢直视。   一别多年,她真的变了。   再一次败在了她的小伎俩下,褚世琛无力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反而扬了扬胸前被绑住手腕的绳索。   “给我解开。”   席蕙岚一把握住了那双大手,伸手指了指软榻。   “剪子在软榻下,你要爬进去捡吗?”   话音刚落,见他似乎真动身准备钻到榻下去捡,席蕙岚不由一愣,然后慌忙自背后一把抱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放四叔和榕榕 第68章   “你要做什么?你以为解开了绳子你就跑得出去?你不知道只要你一出去, 到时我们两个就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吗!”   席蕙岚心里慌乱, 说出的话却口不对心。明明心里是不想看到褚世琛钻到软榻下的模样, 说出来却像是不想让他出去找死连累到自己。   “娘娘什么时候成了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了?既然敢担着风险将我虏来,难道还会没想过这些?既然娘娘笃定了我不会出去送死, 还故意说这些做什么。”   闻言褚世琛仰起脑袋轻笑一声, 嘴角俱是嘲讽。   她知道自己不会不顾她,不会不顾武安侯府,还故意说出这种话来, 她是真当自己没有心,不会疼的吗?   席蕙岚抱得紧, 褚世琛被抱住挣了几下没有挣开。两人只隔了一层轻薄通透的纱衣,几乎是肉贴着肉, 相触的地方迅速升温起来。   没有听到回答, 倒是背后传来湿濡的凉意,让褚世琛激动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些。   她哭了。   可是他已经分不清她是伤心,抑或又是做给自己看的一场戏,干脆不动弹,任她抱着。   “别叫我娘娘。”隔了会儿, 席蕙岚突然呜咽着开了口, 声音凄婉, 让褚世琛想起了她进宫前,最后一次与她见面的场景。   褚世琛原想说,无论唤什么称呼,有区别吗?又能改变得了什么事实?   翕了翕嘴, 不想再与她在此事上辩驳,到底褚世琛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许是褚世琛的反应已经告诉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脸蛋眷恋地在那结实紧绷的背脊上蹭了蹭,席蕙岚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赤着脚又从柜中拿出一把剪子,再走到褚世琛面前时,席蕙岚的脸颊上还淌着泪花,眼眶里湿润着,没了先前的凌厉,看起来楚楚动人。   她一根根剪开绳索,目不斜视,绳子粗,每剪开一根都需用尽全力。由于凑得近,褚世琛很容易就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是母亲佛堂中的味道。   想起她在宫中日日被困在小小一方佛堂之中,不见天日,褚世琛的心不由抽疼起来,怕自己失态,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   “我自己来。”   绳索绑得紧,又缠了一道又一道,哪怕已经剪开了好几根,一下子想要挣开依然不容易。   褚世琛正好需要发泄,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便用起了蛮力分开双手,等摆脱绳索的束缚时,手腕早已红肿不堪,好几处已经被磨破出血。   抬头见席蕙岚拿来了两瓶药与一些细纱布,褚世琛正要拒绝,她却先解释了起来。   “惜嫔的一条畜生如今正养在我这儿,那畜生鼻子灵,到时候闻到血腥味癫狂招来了人,想必世子也不希望看到吧。”   听到她张口“畜生”,闭口“畜生”的,褚世琛皱了皱眉。   她原来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话不过是个借口,一条狗能闹出什么风浪来,不过一个本就想要为他上药,一个看在她那句“世子”的份上也没有拒绝,便顺水推舟来。   褚世琛心里松了口气,既然她改口唤自己世子,至少两人不用再为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胡搅蛮缠了,可明明该让自己觉得松快的事,心口却觉得闷闷的。   药粉洒在破开的伤口上,刺刺的疼痛让人心痒,褚世琛稍稍抬起视线,只见眼前那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庞上,妆容依然精致,经过方才那些哭闹,丝毫没有晕染开。   不留神多看了几眼,席蕙岚自然是感受到了,却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依然仔细地上药,有条不紊地为他的手腕包扎了起来。   她也想抬眸与他对视,可她知道,只要自己稍稍表现出一点迹象,眼前的人便再也不会对自己露出这种眼神,甚至不会再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将瓶瓶罐罐收拾好摆回柜中,席蕙岚坐回软榻上,褚世琛则站在半丈远的地方站着,没有靠近的意思。   “席骏铮那里的动静你多注意点,不需要主动凑过去,他那种人,巴巴凑过去的反倒要惹他怀疑。但他若是遇到什么事,你能帮的顺手帮一把就是了。”   席蕙岚这话并不是商量的口吻,更像是吩咐。到底做了三年的岚妃,哪怕不受宠,该有的气势早已溶入骨髓。   褚世琛点点头,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帖。毕竟从两人相识起,一直都是她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褚世琛觉得自己今日可以答应任何事,只除了与她……   “知道我那二侄女吗?”   突然席蕙岚话锋一转,让褚世琛一刹有些不解她的意图。   “肃国公的千金?”   “是,就是我那二哥的独生女儿。”说到席瑾蔓,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席蕙岚嫣然一笑,一双桃花眼中波光流转,婀娜生媚。   对于席瑾蔓,褚世琛自然是记得的。   肃国公府的这位二姑娘名声在外不说,真正让褚世琛对她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与眼前这双有七八分像的眸子。席蕙岚的这双眸子多有神采,旁人或许不知,但褚世琛一清二楚。   旁人或许未发现,褚世琛第一次看到席瑾蔓时,便从她身上看到了席蕙岚的影子。   “你觉得我那二侄女如何?”席蕙岚的语气不太好,见褚世琛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不大痛快,还当他是在想席瑾蔓。   褚世琛不解席蕙岚有何用意,联想起她在闺阁之时,似乎与家中几个侄女关系都挺融洽,认真思索着用词。   “二姑娘……国色天姿。”想了半天,绞尽脑汁褚世琛也只想出这么个用词来。   这三年来他害怕接触到与席蕙岚有关的一切,自然也刻意忽略了与她有几分神似的席瑾蔓。想到她,倒是狐媚子、祸水、不安于室这些词,一个接一个的在脑海里蹦出来。   看他那副表情,席蕙岚便知他没有动过什么歪心思,嘴角微翘起来,也不再为难他。   “我那二侄女的风评是不大好,唯有一点众所周知,就是长得美。别管大家背后怎么议论她的,你们男人可不就是吃这一套的?”   说着席蕙岚睨了眼前那挺拔的男子,仿佛嘴里说的男人就是他。   褚世琛不否认席蕙岚的话,可她说的人里绝对不包括自己。感受到她的眼神后倒是有意想要为自己反驳,却突然背脊发凉。   上次,她让自己娶妻,开口问的,便是觉得那姑娘如何。   定了定心神,褚世琛的表情冷了下来。   “你说这些是想要如何?”   不明白褚世琛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不过席蕙岚清楚,两人此时的关系就如同那层窗户纸,随意一捅就破,因此也不敢再纸上浇油,收敛起笑意,继续往下说。   “听闻席骏铮对肃国公府所有人都极其冷淡,就连亲妹也没见多上心,唯独对我那二侄女青眼有加,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褚世琛此时才发觉是自己想岔了,她并非是想要再度为自己做媒,神色这才好转了些。   有了席蕙岚前边几句的引导,此时这么说,自然能让人觉得两人关系不简单。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叔侄女,席骏铮凭什么要待一个外人这么好?   “你注意着些看他们两个,究竟有没有什么猫腻。”席蕙岚也不指望褚世琛接自己的话,便自顾自地吩咐下去。   “你当你肃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一个内宅姑娘的事,是我想查就能随意查的?”褚世琛皱着眉头看向席蕙岚,说得风轻云淡的,可办起来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席蕙岚闻言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从软榻上起身,边走边道:“这便看你的本事了,可得记着,别得罪了席骏铮,至少眼前是敌是友形势未明,还不能轻易得罪。”   褚世琛想说她说得轻巧,若真像她说得这么容易又哪里算是事,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至少眼前得先应付过去,出宫之后若有什么变故,自己做什么她还能管得着不成?   这回没有防备撇开不说,自己到底大小也是个世子,难道她还能在自己有戒心的情况下再度掳人不成?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世子还有更好的主意不成?”席蕙岚倒了盏茶来,递到褚世琛的手中,“若是有,不妨说来听听。”   褚世琛微侧过身避开她,嗓子早已干得生疼,“咕嘟咕嘟”一口气将茶盏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凉透的茶水灌下肚,身上的燥热一刹那间被压下去了不少,可没过一会儿便卷土重来,气势汹汹,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褚世琛头脑再度有些混沌,眼前的视线微微模糊。   大喘了两口粗气,褚世琛一手揉了揉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无意间抬头,却看到席蕙岚一脸得逞的得意笑容。   笑容渐渐晕开,眼皮子越来越重,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看着地上的碎片,褚世琛心里暗道不好,竟又着了那女人的道。   只怪他过于相信席蕙岚,他一早就发现这熏香虽有催情的作用,可分量并没有多重,若她真有心用强,又哪里会由得自己反抗,有的是方法与自己成事,是以褚世琛对这茶水没有丝毫戒心。   口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什么,整个身体便重重往地上倒去,眼睛只能勉强眯起一道缝隙,朦胧间,他望见那双白嫩的脚丫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   子时已过去许久,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唯有一辆华丽的马车辘辘前行,马蹄的嘚嘚声,车轱辘的转轴声,在静翳的街道上传得悠远。   “四爷,到了。”突然一个略带粗粝的男子声音自马车外传来,夜深人静下因突兀而显得有些吓人。   话音刚落,马车便悠悠停了下来。   “那就再绕一圈。”席骏铮的声音里有些不悦。   听到席骏铮难得外露的情绪,让前边赶车的男子不敢再废话,忙一鞭子抽在跟前的两匹骏马上,手一抖便力道便失了准头,心里暗道不好,却已来不及收手。   骏马“ 咴~”地仰头惊叫一声,撒开了脚丫子往前跑去,车身一个不稳,险些将那男子甩下了马车,可想而知,马车里头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坐稳身体安抚住两匹骏马,那男子背后却依然止不住地冒冷汗,提着胆子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然而等了又等,却没有听到马车里头传来任何训斥声,这男子跟随席骏铮多年,早有觉悟,丝毫没有报任何侥幸的念头,心里暗道此命休已,一滴豆大的汗从额间滑落。   偷偷竖起耳朵仔细听马车里头的动静,谁知四爷的声音没听到,倒是听到了一声姑娘家娇娇弱弱的嘤咛,甜如浸蜜,酥软人心,瞬间涨红了脸皮,忙摆正了姿势专心赶车,收起耳朵不敢再动其他念头。   可偏偏刚才那一声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似的,原来寂静无声的马车里,此时不断传来悉悉索索,令人浮现联翩的声音。 第69章   马车内十分宽敞, 陈设精致, 样样俱全。   车厢四壁均裹了上好的绸缎, 地上铺满了绒毯,小案上的青鹤珐琅熏炉香烟袅袅, 一旁的灯罩内, 摆得不非寻常灯烛,而是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不止是灯罩内,还有马车上头的四个角落, 俱都悬了夜明珠,三颗一簇, 五颗一团,照得马车内熠熠生辉。   柔和的光线倾洒在席骏铮的脸庞上, 只见他抿着唇, 坐在马车最里侧的榻边,显然心情并不好。   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身旁榻上睡得香甜的小姑娘,席骏铮捞起一旁的酒壶,猛灌了一口,多余的酒水沿着唇角顺势而下, 流淌过滚动的喉结, 一直流入领口之中。   喝完一口, 再看一眼毫无所觉的小姑娘,又猛灌一口,再看一眼小姑娘,如此几次, 一壶酒水便已经见了底。   席骏铮只能对着小姑娘的睡容干瞪眼。   这小姑娘别的不说,酒品是真的好,喝醉了就倒头大睡,一点儿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席骏铮承认,原本将席瑾蔓灌醉,的确是不怀好意,可是谁知道这小姑娘的酒量能这么差,才几杯荔枝酒下肚,就已经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从小就是在酒罐子里泡大的,又年年酿酒,还当这小姑娘酒量能有多好,原来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早知她喝醉酒倒头就睡,席骏铮打死都不会让小姑娘碰酒的,清醒着好歹还能陪自己说说话,喝醉了自己除了干看着,还能做什么?   不过小姑娘长得好看,就这么看着也挺好的,看不腻。   原本席瑾蔓在马车里躺得好好的,突然马车一阵狂奔起来,席瑾蔓顺势便打了个滚,先是往后“砰”地撞在了车壁上,突来的冲击让席瑾蔓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紧接着席瑾蔓顺势又往另一侧滚去,天旋地转间席瑾蔓看清了,自己滚到了尽头,即将摔下榻去。   闭上眼认命地等着最后的一击,谁知意料中的疼痛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温暖好舒服……要是再软点儿就更好了。   席瑾蔓原就睡迷糊着,此时扭了扭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满足地哼唧了声,就着这个姿势继续睡了。   腰背被纤细的手臂用力圈住,席骏铮配合地挺直了腰板,看着怀里柔柔软软的小姑娘如刚出生的小奶猫一般对自己毫无心防,瞬间歇了将她放下来的念头。   小姑娘抱在怀里感觉都没什么分量,脸颊埋在了自己胸口,席骏铮一低下头,只能看到那卷翘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看不到她的神情。   不过席骏铮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她定是一脸满足的表情。   紧了紧怀里的小姑娘,只见她不舒服地伸手推了推,眼皮子似乎动了动,席骏铮还当她是要醒了,特意调整了姿势,谁知没一会儿又平静下来。   席骏铮被逗乐了,真是头一回见到酒品这么好的,不由伸手捏了捏了她的脸蛋。   啧,真嫩。   这么想着,又连续捏了好几下。   席瑾蔓睡得正舒服,被这么接二连三地打扰哪里乐意,伸手“啪”地打上了脸颊上那只作恶的手,蹙着眉头咕哝了一声,像是要警告席骏铮什么,然后侧过身体继续睡去。   这回脸颊被挡得一点不剩,席骏铮轻易将人翻了过来,就看到小姑娘嘴唇翘得老高,伸出一根指头,用指腹将那上唇从下往下戳了戳。   许是席骏铮的手上先前沾过酒水,此时还带着酒香,就见席瑾蔓檀口轻启,一小截粉红的舌尖飞快从指腹上一舔,尔后像是偷吃怕被发现似的,又飞快地收回了舌尖。   不止如此,席瑾蔓似乎对这酒水味道还挺满意,津津有味地砸了砸嘴。   十指连心,指腹如何敏感可想而知,被柔软湿濡的舌头这么一舔,席骏铮眸色瞬间变深,看向席瑾蔓的眼神也炙热起来。   谁说这小妖精睡觉安分的,分明是连睡着了都知道怎么勾人。   将指腹上沾到的水渍抹到两片饱满的唇瓣上,艳丽的双唇更加水润诱人。   视线反复流连,席骏铮的呼吸声渐渐粗重。   突然拥住她身体的一手从胳膊放开,改为搭在她腋下,一个用力,就将她的身体提到了与自己齐平的地方。   席骏铮的身体一点点凑上前,她长而卷翘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投下了长长一串阴影。   眼看着越来越近,席骏铮不禁屏住了呼吸。那抹蜜唇近在咫尺,席骏铮缓缓闭上眼,喉咙口发出咕噜一声。   就要碰上了……   “嘶!”   想象中的美妙滋味没有等到,倒是一边儿的脸颊上传来一阵剧痛。   没舍得将人推开,席骏铮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往后躲。可席瑾蔓梦中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用了吃奶的劲就是不松口,这么一扯,反倒是更疼了。   席骏铮有一种错觉,自己脸颊上的这块肉,似乎马上就要被咬下来了。   这一口,和席骏铮这些年来大大小小受过的伤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若是席瑾蔓咬的其他地方,席骏铮或许还会温柔些哄她松口。   可偏偏她咬的是脸上,席骏铮就没有那个耐心了,一巴掌直接就往坐在自己膝上的浑圆上拍去。   只见席瑾蔓吃痛,嘴里下意识更用力一咬,尔后才委屈巴巴地松了口。   如果席骏铮没听错,松开的刹那似乎耳边还听到小姑娘耍小脾气,轻“哼”了一声。   席骏铮被气笑了,这还有理了?这还就委屈上了?   那半边脸颊已经开始发麻,席骏铮用手指碰了碰,两道深深的牙印已经破了皮,怕是印子得留个好几日。   得了,明天就这副模样出门吧,总算是让人逮着机会笑话自己了。   席瑾蔓已经又软下身体,躺倒在他怀里,席骏铮恨得咬牙切齿,一把掐住小姑娘的下颌,逼她仰起脑袋面朝着自己。   只见她嘴角沾染上的血迹映在雪白细腻的肌肤上,愈发妖冶媚人。   就看这模样,席骏铮便知道,自己脸上的伤怕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正想伸手揩掉她嘴角的那些血迹,谁知席瑾蔓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吃的,砸了砸嘴后伸出舌尖,一点点从唇瓣上舔过。   尤其是嘴角有血迹的地方,看起来味道最佳,流连地舔舐了好一会儿,舔得一干二净,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柔软的舌。   席骏铮心头的火气渐渐被其他情绪所替代,倒松开了手。   正要将席瑾蔓从怀里放下,谁知她偏偏不安分,倒在怀里后竟仰起脑袋,对着席骏铮的脖颈嗅了又嗅。   脖颈上被喷洒上了若有似无的气息,席骏铮不禁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凸起时恰好碰上了她冰凉的鼻尖。   电光火石间,席骏铮想起来方才自己大口喝酒时的场景,忙一把将席瑾蔓推开。   好在这回动作及时,低下头时席骏铮还看到了那口整齐的森森白牙用力合上的一幕。   因为扑了个空,席瑾蔓牙齿上下相撞,发出一声清晰的“叩”,让席骏铮不由背脊发凉。   尤其是回想那两颗尖锐可爱的老虎牙,更是让席骏铮更是头皮一紧。   头一回席骏铮知道了后怕的感觉,若是没有想到方才自己将酒洒在了脖颈上,若是方才动作再慢一点,只怕这一口现在已经咬在了自己喉结上了。   再旖旎的气氛此时也都烟消云散了。   席骏铮再一次掐住席瑾蔓的下颌,恶狠狠地瞪视了她一眼,想要凶她,将她凶醒,让她看看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却发现自己看到她香甜的睡容,压根开不了那个口凶她。   睡得跟头小猪似的,这么大动静都不醒。   要不……咬回去得了,礼尚往来。   想象了一下她粉嫩的脸颊上一个大大的牙印子的模样,睁开眼想必是两眼泪汪汪,无辜地望着自己,席骏铮心里倒是柔软了些,一手改为用力扯了扯她的脸颊。   “醒醒,快醒醒。”   毫无动静。   席骏铮想了想,在她耳边轻声耳语。   “你藏的酒被人喝光了。”   话音未落,只见小姑娘突然惊慌起来,抓着席骏铮胸前的衣裳质问。   “谁?谁喝的!”   席骏铮一乐,正要回答,仔细一瞧,却发现席瑾蔓的眼皮子竟还是紧闭着的,一时语噎。   “席越舟喝的。”席骏铮试探着开口回答。   “……哦。”   只见席瑾蔓一听自己爹爹的名字,满腔的气势瞬间如霜后的叶子一般焉巴下来,满脸不甘愿,却又无可奈何,委屈得似乎下一秒就能淌下泪来。   没想到误打误撞正中下怀,席骏铮升腾起一股惊喜的感觉,不放心,便又试了一遍。   “你欠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还我?”   说话间席瑾蔓又再度扑进了席骏铮怀里,似乎很用力地想了半晌,最后实在想不出来,才吞吞吐吐地问:“你是谁?”   “我是温筠潇。”席骏铮信口胡诌。   话音刚落,胸口便迎来一记粉拳。   “骗我,你分明是个男的!”   席瑾蔓的声音铿锵有力,倒挺像是被骗后满怀怒意的模样。   呵,脑子还挺清醒。   “我是你四叔。”   四叔啊……四叔,欠四叔……   席瑾蔓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一个用力就将脸埋进了席骏铮的胸膛里。   “嘘,别告诉我四叔我在这儿,四叔是坏人,来抢我嫁妆的。”   ……   席骏铮一下子没跟上这醉酒的小姑娘的脑回路,怎么自己就这么成了抢她嫁妆的坏人了?   才刚说她挺清醒,一下子就开始犯浑了。   听她那一本正经的语气,若非席骏铮自己是她口中的四叔本人,怕是还真要以为她四叔来抢她嫁妆了。   “他为何要抢你嫁妆?”不明所以,席骏铮耐着心继续问。   “嘘,我有一条雕法兽纹的白玉腰带,可值钱了,不能让四叔看到的。”席瑾蔓说着又将脸埋深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四叔是坏人,来抢我嫁妆的。   四叔:不止要嫁妆,还是连人带嫁妆一起抢,你能奈我何? 第70章   原来她说的嫁妆是指这个。   席骏铮哑然, 头一次见到这种如此会倒打一耙的姑娘。   明明是她摔碎了自己的白玉腰带后, 主动说要赔一条腰带给自己的, 这才过去多久,就成了自己抢的了?   这么下去还得了?等下次她喝醉酒, 自己还不得成了抢光她嫁妆、搬空她库房的大坏人了?再多醉几次, 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了。   偏她又喝醉了,席骏铮这时候除了吃下这个哑巴亏,难道还要让他同一个醉鬼讲理?   若是今日遇上的是其他人, 席骏铮有的是办法收拾对方,再不济懒得搭理, 将人直接扔下马车去便是了,可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哪里下得去手。   这辈子能让席骏铮闷不吭声吃下哑巴亏的, 除了席瑾蔓倒还真没有过别人。   见席瑾蔓扑在自己怀里,整张脸蛋贴着衣料藏得密不透风,席骏铮怕她被闷着,拍了拍她的背先安抚她。   “你四叔有好几箱玉石,才不稀罕你的那条什么玉腰带, 别杞人忧天了, 快把头抬起来。”   席瑾蔓闻言倒是停了用力往席骏铮胸口钻的动作, 那力道似乎是想将自己的身体给钻进去似的,却也没有立马将头抬起来,看似是在认真思索着。   四叔有好几箱玉石,所以不稀罕自己的那条白玉腰带?   哼, 骗人!上辈子四叔有那么多金银财宝,还不是照样在继续坑钱?   四叔那么小气,手上有钱财也没见他怎么花出去,可见是个爱积财的,自己那条白玉腰带可是出自潘家潘士亭之手,四叔才不会轻易不要呢!   隔了会儿,席骏铮便看到自己胸口露出的那个后脑勺摇了摇头,显然自己这套说辞并没有说服她。   “四叔最小气了。”   隔着衣裳,席瑾蔓闷闷的声音幽幽传来。   ……   席骏铮轻抚着席瑾蔓背脊的动作一僵。   “你说什么?你四叔小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席骏铮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四叔怎么就小气了?”   席骏铮这辈子不管是明里暗里,都头一次听到有人用小气这个词来评价自己,算是新鲜。   都说酒后吐真言,席骏铮觉着说不得这就是她的真心话,自己在她心里,或许就是个喜欢抢她东西的大坏人,前头两壶酒的事记得深着呢。   席瑾蔓怕怕地缩了缩身体。   “不说不说,万一被四叔听到后,不理我了怎么办。”   看着怀里的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席骏铮纠结的眉头不经意间展眉一笑,所有情绪一扫而空,只剩下欢喜。   真就这么怕自己不理她?   这会儿知道怕了,刚刚说的时候怎的不知道怕?   “你四叔不是又小气又坏吗?他不理你了岂不是正好?”席骏铮心里得意,故意反问道。   席瑾蔓愣了一下,飞快地摇头反驳。   “你才又小气又坏呢!不准你说他,我四叔最好了。”   听到有人说四叔坏话,席瑾蔓双颊气得鼓鼓的,心里气愤极了,俨然已经忘记自己方才说过什么话。   “好好好,你四叔最好了。”   席骏铮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反正是夸自己的,也不亏。况且按她的话说来说去,那个又小气又坏的人还是自己。   他算是看清了,小姑娘翻脸不认账的本事大得很,摆明了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能说的坏话,可不是人人都能跟着说得,这会儿别想和她讲道理。   不知为何,明明是个耍赖皮的举动,看着倒让席骏铮感觉到了些许护犊子的错觉。   这滋味还不错。   席瑾蔓耳边听到了想听的话,这才又柔顺乖巧地躺在席骏铮怀里不再动弹,过了会儿心里尤不放心,还要再出声确认一次。   “说好了,你不准告诉我四叔哦。”   听到她还惦记着这事,席骏铮不由一乐,难得遇上这种机会,原本还准备逗她玩玩的,可转念一想,倒是压下了这个念头,和她谈起了条件来。   “要我不告诉你四叔也可以,你得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席瑾蔓一边思考着,一边挪了挪坐久了的身体,换了个姿势,只是脑袋却依然埋在席骏铮怀里,还深深嗅了嗅衣料上有些熟悉的沉香味道,就是一时想不起来这个熟悉的味道究竟在哪里闻过。   见怀里的人不肯说话,席骏铮心知这是小姑娘在防着自己,便宽慰她道:“若是遇上你不想答的,可以不答,我不逼你,这样可行?”   这句话正中席瑾蔓下怀,闻言忙点头应下,掩藏起来的脸上满是窃喜,心里还暗暗嘲笑着,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傻子,吃了亏都不知道。   席骏铮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想着问正事儿之前得先问些别的,将她的注意力引开,减轻她的戒心,便试探着开始发问。   “你今日去见岚妃了?”   席瑾蔓没有犹豫,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席骏铮继续问:“你不喜欢灵姐儿?”   “喜欢,喜欢的!”席瑾蔓一听立马不高兴地反驳起来,还眯着眼抬了抬闷了许久的脑袋,只是脑袋太重,晃荡了两下,便又埋进了衣裳之中。   小姑姑那么乖巧可爱,那么惹人疼爱,谁说自己不喜欢她的。   并未停顿,趁着小姑娘情绪仍有些激动着,席骏铮接着问:“你平常时候老是偷看你四叔?”   “我……”起初席瑾蔓的回答也依旧如先前一般快,只是才刚开口,便刹住了车,犹豫了会儿才开口回答,“我才没有。”   明显这回的回答要比先前心虚多了。   席骏铮自然看得出来,出声威吓她:“你说谎,不老实回答的话,我现在就告诉你四叔去。”   席瑾蔓本就心虚,被这么一吓下意识就伸手拉住了席骏铮的手腕,不肯放他走。   “别,别去给我四叔告状,我……我会老实回答的,你不能去。”   至于先前两人说好的,遇上不想答的问题可以不答什么的,这些话早就被席瑾蔓抛去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   头一回做那背后告状的小人,席骏铮一点儿也不心虚,更别说是罪恶感了,看了眼自己手腕上握得紧紧的那只柔荑,席骏铮循循善诱地逗小姑娘开口。   “那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说,你为何总喜欢盯着你四叔看?”   “……就因为喜欢看啊……”   后面还有极低的声音嗫嚅了几个字,似乎说的是“看不够”,又像是说“就是好看”。   席骏铮没听清,不过显然前边听清的这个答案极合他心意,因此也没逼着她重讲后头没听清的话,生怕把她惹急了不肯再开口。   “可等你四叔搬离国公府后,你就见不着他了。”   “四叔说我可以去找他的。”席瑾蔓的说话声有些底气不足。   “你四叔忙,白日里轻易不在府里,你怎么见他?”   这个道理席瑾蔓心里清楚,听到这个,神色立刻变得有些怏怏的,脑袋无精打采地抵在席骏铮胸口,不愿意再开口。   “若是让你搬去与你四叔同住,只要你四叔一回府就能见到她,你可愿意?”   搬去与四叔同住?这个念头席瑾蔓连想都没想过。   爹爹娘亲都在国公府,无缘无故的自己凭什么要搬去四叔那里?又不是四叔府里住了祖父祖母那一辈的长辈,亦或是有要好的同辈姐妹在那里,自己过去借住几日也算有理,偏偏四叔就一人,连个去借住的理由都没有。   席瑾蔓倒还认认真真地思考了这个建议,然后郑重地摇了摇头:“不可以的。”   席骏铮抿唇一笑,她说的是不可以,不是不愿意,可见她并不排斥。   “你成亲后也是要搬离国公府的,怎么就不能搬到你四叔那里去?”   席瑾蔓混沌的脑袋被席骏铮的话给绕开,对啊,成亲后也是要搬出去了,可是……   “我不成亲。”   不成亲?这个可不行。   “你退了与邵家的亲事,但你总是要嫁出去的,你爹娘可不会由你不嫁人。等你出嫁后,你要搬离肃国公府,可对?”   未免节外生枝,席骏铮也不问别的,就简单问些点头摇头就能回答的问题。   将这话在脑袋里绕过一圈,想了想似乎是这个理,并没有说错,席瑾蔓点点头。   “若是搬去你四叔府里住与你出嫁相同,同样都是不能继续住在国公府,你可愿意去陪陪你四叔?”   感受到怀里柔软身躯的不安,席骏铮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席瑾蔓的背脊。   不能回家,如果住四叔那里,是与出嫁住夫家家中同样名正言顺,席瑾蔓自然是愿意的,可是……   “搬去四叔府里,怎么会与出嫁相同?”席瑾蔓心里想着,便问出了口。   “可嫁入你四叔……”的府中。   听到“嫁”和“四叔”几个零碎的字,席瑾蔓下意识想到的念头就是以为要嫁给四叔,压根没听清头顶传来的那个充满磁性的好听的嗓音究竟在说什么。   上回梦境中的画面栩栩如生,洒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喜床上,自己身上的那一袭红色嫁衣,正是自己早已准备好,上一世却没机会穿上的那身。   席瑾蔓不敢想起,害怕想起,却反而让自己记得更加深刻,深刻到连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不对的!   这绝对不可以!   对于这充满罪恶感的梦境过于排斥,席瑾蔓情绪猛地波动起来,下意识想到的就是要逃离开。   席骏铮原先说得委婉些,奈何话还未说完,突然怀里瘫软成一团的人也不知哪来的力道,惊得猛地弹了起来,一双柔荑还用力往胸口推搡着,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去,自然剩下的话也没顾得上再说出口。   席骏铮还想伸手接一接,偏席瑾蔓身体软得像泥鳅一样避着他,让他无从下手,干脆使了个巧劲,让她倒在了对面坐人的软垫上。   摔倒是没摔着,铺了好几层的褥子也摔不疼,可这么大动静一闹,席瑾蔓斜躺在软垫上,一手揉着磕在车壁上的脸庞,一双捂着摔在软垫上的一边臀瓣儿,紧闭的双眸悠悠睁开。   乍一眼入目的正好是一个朦胧的高大身影,双手分开搁在双膝上,端坐在自己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席瑾蔓用力眨了眨眼,模糊的双眼像是蒙了层纱,脑袋涨涨地生疼,像断片了似的一片空白,不知今夕是何年。   摁了摁涨疼的额角,席瑾蔓艰难地将身体撑起,又用手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后眼前的高大身影这才一点点清晰起来。   “四叔?”见到席骏铮,席瑾蔓有些意外,倒忽略了他有些难看的神色,“你怎么在这了?”   往四周瞧了瞧,俱是一片陌生,“这是在哪里?”   或许是有四叔坐镇,席瑾蔓倒没有多想,也没觉得害怕,纯粹是混沌的脑袋不能思考,想知道自己身在在何处。   “马车上,在回国公府的路上。”   席骏铮收敛起浑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清了清嗓音,低沉着声音若无其事地回答她。   席瑾蔓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显然还不在状态,伸出双手揉按了会儿额角,这才觉着好了些。   自她睁眼后,席骏铮便一直打量着她,看她迷糊的模样,似乎一点儿不记得醒来前的事,席骏铮不放心,开口试探她。   “你睡得还好?”   “嗯,还不错,谢过四叔关心,就是有些头疼。”   席瑾蔓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着,动了动酸痛的腰背,这才发觉一边的臀瓣儿痛得厉害,不由手掌便覆上轻轻想要揉按一番,谁知才刚碰上,便又是一阵生疼。   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画面中,似乎有一只大掌……   不敢置信地将视线投向四叔,席瑾蔓的双唇微微张开,饱满的唇瓣颤巍巍地发颤,声音里满是惊愕。   “四叔,你打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傻子,吃了亏都不知道。   四叔:……算了,不跟她计较,就让她傻乐一会儿吧。 第71章   席骏铮神色未变, 依旧以这个姿势端坐着, 深邃的眸光坦荡荡地望向席瑾蔓, 看得席瑾蔓不由心里发虚,不敢直视。   心里疑惑着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席瑾蔓下意识与四叔错开视线, 低下头去,这才发觉自己姿势有多不雅。   僵硬着身体不着痕迹地将手掌从自己的半边臀瓣儿上挪开,席瑾蔓斜倚着的身体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一点点摆正, 端得一副贵女千金的优雅坐姿。   只是脸上已经抑制不住热辣起来,醉酒后混沌不堪的脑袋立时恢复了几分清明。   原本席瑾蔓的脸颊上就带着醉酒后的酡红, 哪怕现在一害臊又红了一层,其实在夜明珠的暖黄光晕下压根不明显, 轻易发现不了。   可她这一低头, 遮挡住了殷红的双颊,却露出了两只小巧精致的耳朵来,席骏铮便眼睁睁看着那对白玉般的耳朵,一点点爬上胭脂红,晶莹剔透, 煞是可爱。   这小傻瓜, 被瞧了一眼就自己先发虚, 就这副样子还想质问人呢!以后有得是要学的地方。   收敛好脸上的笑意,席骏铮正色回答:“好好的我打你作甚?”   没打?席瑾蔓狐疑地抬起脑袋,谁知正好对上四叔投来的视线,便尴尬地又偏过了头去, 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身上褶皱的衣袄。   四叔目光中的坦荡看起来不似作假,难不成真不是他打的?   可是脑海里被打的画面太过逼真,加上现在还随着马车的颠簸隐隐作痛臀瓣,不是四叔打的,还能是谁打的?   要知道四叔可是有前科的,前边在摘星楼里……那时四叔打的是另外一边臀瓣上,现在想起来虽觉得变扭,可疼倒是一点儿也不疼了,这回的这边儿怎么那么疼?   这么想着,席瑾蔓偷偷睨了一眼四叔,见他依旧是那副丝毫不显心虚的模样,倒怀疑难不成真是冤枉了四叔,是自己记岔了?心里游移不定,干脆问了出来。   “我梦到有人打我,好痛。”   说话间车轱辘正巧滚过一块小石子,车身轻微颠簸了,席瑾蔓毫无防备,一股酸疼由臀瓣一直酸到牙根,疼得牙齿不禁哆嗦了一下,说话间的语气便显得有些委屈巴巴的。   “榕姐儿酒喝多了,不过就是个梦罢了,方才我一直在这儿守着,没人打你。”席骏铮面不改色地回答,一下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要说打没打,席骏铮自然是打了,可眼前这情况,认却是万万认不得的。到时候小姑娘闹脾气躲开自己,连个年都过不安生,尤其是初二跟着她母亲回娘家,谁知她会不会赖着就不回来了,到时一连几日见不着面,不值得。   反正这里也没第三人看到,自己不承认,她还能向谁求证?   这样一来席骏铮倒是确定了,方才醉梦间的事小姑娘真记不得多少,不过要说一点儿不记得,也不尽然,就是不知道记得多少,后边缓过神来了能不能再记起来。   回想起先前在摘星台喝酒的一幕,席瑾蔓心里犯着嘀咕,往常酒量虽不好,却也没差到这地步,今日怎么这么轻易就醉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头顶便又响起四叔关怀的声音。   “榕姐儿是哪里不舒服?”   席瑾蔓下意识地摇了摇脑袋,不想同四叔说这个,心里却是已经不再像起初一般疑心四叔了。   四叔虽有时候手段雷厉,但也不是这种与自己一个区区小女子计较的人,没事打自己作甚,多半还是自己想岔了吧?   “方才榕姐儿睡得不踏实,动来动去地撞到了车壁,我还担忧榕姐儿撞疼了没有,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没错过她脸上细微的神色转变,席骏铮的眸中染上几分笑意,换了个坐姿,装作不经意地给了席瑾蔓一个合理解释。   这也不算是胡说,席骏铮手下没用力,席瑾蔓身上的酸痛,多半还真是被撞出来的。   原来如此,席瑾蔓闻言立刻闹了个大红脸。身上撞成这样,也不知自己得是个什么睡相。   雪梅她们不都说自己醉酒后只是闷头睡觉,连翻身都懒得翻一个,怎么今日在四叔面前竟又出丑了?   心里还在懊恼着,便又听到四叔挪揄的声音。   “方才榕姐儿还说我长得好看,我竟不知榕姐儿原来喜欢我这样的,难怪看不上邵家的弱书生。”   这下席瑾蔓的酒全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做男人,关键就是不能虚。 第72章   席骏铮信手拈来的话, 席瑾蔓是一点没怀疑。   四叔本来就长得好看, 这念头在席瑾蔓的脑海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打从第一次私下打量四叔起,就已经将四叔与京城里见过的其他公子哥儿比过, 比来比去也没一个比得上四叔的。   可这种念头, 偷偷藏在心里头想想也就罢了,四叔再好看,也不能就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啊!   弄得好像自己没事老盯着四叔的脸瞧似的, 多丢人。   果真是喝酒误事。   就像是掩藏了许久的秘密被人无意窥探到,然后堂而皇之地拉到明堂前公诸于众一般, 席瑾蔓一对白玉嫩耳红得几乎能滴血。   思来想去,对方才清醒前的事儿, 席瑾蔓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不知自己先前是怎么说的,连辩解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难不成还能干巴巴地辩解说,不,四叔您听错了。   弄得好像在说四叔长得丑似的, 反而弄巧成拙。   若是这话说出来, 席瑾蔓可以想象, 以四叔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后头定有得苦头吃。   这么想着,席瑾蔓忽觉背脊发凉,后颈阴风阵阵。   事已至此, 席瑾蔓干脆破罐子破摔,抬头腆着火辣辣的脸皮对四叔恭维一笑。   “四叔在边疆金戈铁马保家卫国,这身威武不凡的气势,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既然不好反驳,那就顺着马屁拍下去好了,反正丢人先前都丢过了,自己在四叔面前早没有什么脸面了。   况且是夸四叔的话,又不是说四叔坏话被当场抓包,有什么好心虚的。虽说四叔是长辈,对四叔的相貌评头论足不大好,但是恭维的话谁都爱听不是?   这么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许是这些日子里脸皮练得够厚,席瑾蔓的心里倒真好受了不少。   “哦?就仅仅是这样?”   席骏铮换了个坐姿,微微侧过头,将自己还带着血淋淋牙印子的半边脸对向席瑾蔓,“那榕姐儿毁了我这张好看的脸,该怎么赔?”   马车顶上悬着的夜明珠散出柔和的光线,照在席骏铮的脸颊上,两排整齐的牙印子异常扎眼,微微内陷的齿印被猩红的血珠填满,尚未干涸,给刚毅的面容上平添了几分庸散妖冶,让人一眼望去便忽视不了它的存在。   席瑾蔓瞪圆了双目,望着眼前鲜红刺眼的血珠子不由有些怔楞,口中小舌下意识一一舔过自己的牙齿,似乎还能尝到尚未消散的血腥味。   这么深,这得有多疼啊。   明明伤在四叔身上,席瑾蔓却觉得自己的半边儿脸颊也生疼起来,就像是曾经吃东西不小心咬破了自个儿的脸颊似的,不过那时候疼的是口腔里面,而现在疼的是外边的脸皮上。   收手捂住了自己一抽一抽疼着的半边脸颊,席瑾蔓闪烁着眼神不敢再往四叔脸上瞧,身体则悄悄地朝马车一角稍微缩了缩,想尽量离四叔远些。   “四,四叔,您的脸……怎么受伤了?”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席瑾蔓问出了口,希望能从四叔口中听到凶手另有其人。   见小姑娘这副丝毫没有印象的模样,席骏铮说话更是没有顾忌。   “还不是榕姐儿喝醉了闹脾气,非说我长得好看,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扑,不让你扑还张口就咬,怎么都不肯松口。”   好听点是喝醉了闹脾气,说难听点可不就是发酒疯?   席瑾蔓一边听着,一边颤着心肝儿将身体往一旁挪去,背脊愈发弯得厉害,将自己缩成一团。   若非此刻马车还在路上,席瑾蔓恨不能立刻夺门而出,再也没脸见四叔。   丢人丢上天了,虽对于这些事完全没有印象,可光从四叔嘴里听着,自己发酒疯的模样几乎历历在目。   还没等席瑾蔓想好话语辩解,就听四叔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些苦恼。   “等天一亮,我约了几个弟兄在醉仙楼一聚,顶着这么深个牙印子,榕姐儿说我去是不去?”   上回席瑾蔓带着小姑姑出去玩儿,便是在醉仙楼里无意中遇上了四叔办事,将小姑姑吓得不轻。   一听到醉仙楼,席瑾蔓不由又想起了梦里那条半人高、喜吃生肉的大黑狗,不由身体一个哆嗦。   席瑾蔓忙伸出手,牢牢将另一边脸蛋也捂起来,生怕四叔一生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要在自己的脸蛋儿上留下点什么才甘心。   悄悄抬眸瞥了眼四叔,见他带着笑,似乎并没有动怒的模样,席瑾蔓一时摸不透四叔的心思,便只得一边防着四叔,一边壮着胆子给四叔戴高帽。   “四叔堂堂大丈夫,靠得全是这身本事服人,一个牙印子哪里值当什么,旁人哪里敢多嘴,四叔您说是不是?”   说着席瑾蔓心里倒是想到了另一层,四叔突然特意提到醉仙楼,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难不成四叔是知道了那天自己带着小姑姑去过醉仙楼?   不过上回四叔在醉仙楼办事,可见醉仙楼也是四叔常去的,方才只是随口一提也说不得。   这么想着,席瑾蔓的心里愈发忐忑。   小姑娘的语气太过狗腿,席骏铮嗤笑一声,将微微前倾的身体向后靠向马车车厢,转过脸去不再将那道牙印子对着她。   “人心难测,嘴上不说,心里想什么谁知道,说不得面上笑嘻嘻,背地里还嘲笑我往窑子里厮混去了,你说我的脸面往哪搁?还如何服人?”   窑子这种男人间的粗话,席瑾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原该听不懂的,偏生她还真知道是什么,当下愈发窘迫,醉酒后醺红的脸颊衬着一双湿漉漉桃花眸,娇艳诱人。   也是,脸上一个牙印子搁谁身上不是稀罕事儿啊,大摇大摆出门去是不合适,万一谁不开眼得罪了四叔,到时四叔定是要更生气了,不如等脸上的伤好了再出门。   席瑾蔓翕了翕嘴唇,转念便劝起来:“要不四叔推了吧,今夜四叔奔波劳累,明日正好待在府里歇一歇?”   “一个人待着有什么意思?榕姐儿毁我相貌,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可你转头又毁了我难得与弟兄的聚会,就这么算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显然就是还有后话了。   席瑾蔓缩着脖颈虚心听着四叔的数落,然后从善如流地顺着四叔的话往下问。   “嗯,四叔说的是,确实是我的不是,那四叔您说,我该怎么做才是?”   若是往常,凭着席骏铮的性子,也该狮子大开口,不把便宜占尽了不罢休。   可先前在摘星楼里将小姑娘欺负得有些狠了,席骏铮总得顾忌着些,难得一顿醉酒后小姑娘似乎暂时还没想起来那些事儿,万一真将小姑娘吓跑了,以后的日子难不成要和那群大老粗一道打光棍?   “坐那么远做什么,难不成我能吃了你不成?”   席骏铮朝席瑾蔓招招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先前你醉酒也就罢了,如今酒都醒了那么久了,也不知道给我拾掇拾掇伤口?真盼着我破相?”   被四叔这么一说,席瑾蔓这才醒悟过来,心里倒升腾起一股愧疚感。   祸是自己闯的,伤是自己弄出来的,竟光想着四叔会不会迁怒于自己,一点儿没想到要先给四叔清洗上药,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许是四叔没有表现出要追究自己的意思,又许是心里头内疚占了上风,席瑾蔓的胆子倒是大了起来,睨了一眼四叔,尔后站起身,颇有些不自在地坐到了四叔身旁。   “四叔您这马车上有药箱吗?”   “没有。”说着席骏铮从怀里摸出一盒扁圆的白底青花小瓷盒,放到一旁的小几子上,“用这个吧。”   虽说先前还浑不在意地用脸上的伤逗着席瑾蔓,可脸上一个牙印子到底不好看,过年这段日子人来人往的,就算不出门,难不成人家还不能上门拜访了?能早些好总归是好的。   没有干净的纱布,席瑾蔓便摸出了自己还未用过的帕子,蘸了水先将四叔脸上的伤口擦干净再上药。   远看便知伤得不轻,凑近了看更是狰狞,有些干涸的血迹粘在皮肤上,要一下一下反复擦拭才行。   席瑾蔓尽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生怕再次弄疼了四叔,擦一下轻轻吹一吹,学着娘亲给自己上药的模样。   席骏铮一个刀尖上讨生活的,擦个小伤口哪里会觉得痛,身旁倚着温香暖玉,脸上像是有小猫挠着似的,吹过来的风里还夹着淡淡的一股酒香。   忍了半晌,喉咙口抑制不住“咕噜”咽了一口口水,在寂寥无声的马车里尤为清晰,偏席瑾蔓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无暇顾及其他的,一点儿没发觉。   摆在双膝上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席骏铮的眼睛盯着下面铺设的一层白绒毯,不让自己的视线往一旁偏移,到后头干脆闭起了眼。   可闭上眼睛后,脑海里的场景却愈发清晰起来。   那两片粉嫩饱满的唇瓣,颤巍巍闪烁着水润光泽,像雨后初晴下的花骨朵儿,在一点点朝自己凑近,越来越近,然后……   “嘶!”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那榕姐儿毁了我这张【好看的】脸,该怎么赔?   榕榕:瞧您脸辣么大,小小一个牙印子简直微不足道好伐!   我回来啦~~感谢还在的小天使们~~   今天在码字的时候室友给我讲了个段子,笑了我整整二十分钟,跟小天使们分享一下:微风吹起了纳兰容若的刘海。   感谢“”灌溉的1瓶营养液   感谢“胖萌胖萌”灌溉的5瓶   感谢“流赖赖和牛奶奶”灌溉的3瓶营养液【骄傲脸,一遍就读顺了!】   笔芯~~ 第73章   繁美富丽的马车在青石板路的拐角口处旋转出一个平滑潇洒的弧度, 稳稳避过了迎面驶来的另一辆失控的简朴马车。   对面的马儿受惊仰头长啸一声, 尔后便被车夫控制住, 迈开了马蹄嘚嘚踏着大步疾驰而去,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一切看似重又回归风平浪静。   马车里, 席瑾蔓侧坐着专注地为一旁的四叔上药, 谁知马车突然拐了道弯,身体没个支撑,顺势整个人便向前倾去。   眼看着眼前四叔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席瑾蔓想也没想,下意识便手上用力一推, 将自己推开了。   左肩撞在马车车厢上,虽撞得并不重, 却牵动了原本就有些酸疼的伤处, 席瑾蔓呲牙揉了揉自个儿的肩头,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一转头就看到四叔黑着一张脸。   席瑾蔓手上动作一僵,又看到四叔脸颊上还未擦拭干净的伤处又流出了新鲜的血珠,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方才自己在惊慌间做了什么。   “四……四叔。”席瑾蔓咽了咽口中的唾液, 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 却发现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席骏铮给打断了。   “看来榕姐儿果真是厌恶极了我,一次下狠手不成便又来一次,你说说你究竟存的什么企图?”   这回席骏铮是真有些动怒了。   脑海里旖旎的画面正值关键时刻, 那两片粉粉嘟嘟的唇瓣近在咫尺,指腹间还记得那柔软的触感,眼看就能一亲芳泽,却突然画面一顿。   尔后那两片唇瓣微抿一笑,露出了一口锋利整齐的森森白牙,两颗虎牙的尖尖上还闪着熠熠光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自己扑过来。   席骏铮正要闪躲开,却恰好遭到席瑾蔓手下用力一摧残,便像是又重温了一遍先前被那口白牙支配的恐惧中,脸颊上,脖颈间,俱都像正遭到利齿啃咬一般,躲也躲不开。   再多来几次都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席瑾蔓总觉得四叔盯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有一股很大的怨气。   细一想来四叔的这伤可不就是被自己咬出来的,席瑾蔓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四叔一生气,将自己的一口牙给一颗颗绞下来。   四叔也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的人。   “四叔误会了,我与您的这张脸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好端端的我能存什么心,您说是不是?”   席瑾蔓心里也委屈极了,对自己醉酒时闯下的祸事儿一点印象都没有,一觉醒来就成了这副模样,总有一种在给别人收拾烂摊子的错觉,哪怕心里清楚这事儿确实是自己干的。   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在四叔脸上留下这道印子?   席瑾蔓心里也清楚四叔对自己是纵容的,其他人除了小姑姑之外,还有谁能咬了四叔一口,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不,以四叔的性格,都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究竟是如何咬下去的?   看四叔脸上的一滴血顺着脸颊在缓缓向下流淌,眼看着就要滴落到四叔的衣袍上,席瑾蔓忙想要上前擦去,手抬到一半,却又有些忌惮四叔,便硬生生收回了手。   “四叔,我先给您擦擦?”说着抬头对四叔讨好地一笑。   席骏铮上下来回扫视了两眼坐得离自己远远的小姑娘,再与那双怯生生满是做错事后忐忑不安的眸子一个对视,哪里还有什么气,再大的气此刻都消了。   不过再让小姑娘给自己擦伤口什么的却不敢了,本来就是给自己找罪受的事,一次就够了,多来几次可吃不消。   从席瑾蔓手里扯过帕子,席骏铮在伤处随手擦了好几下,细滑的软缎面料摩擦着脸上皮肤,带起一阵阵细微的香风,倒像是女儿家的柔荑在一遍又一遍的轻柔抚拭。   席骏铮冷着一张脸,草草擦拭了几下便算完事,他没觉得怎么疼,倒是席瑾蔓在一旁看着他粗蛮的动作心疼起来,仿佛那一下下地是用糙麻布擦在自己的脸蛋儿上似的。   “四叔,我给你上药。”看四叔停下动作,席瑾蔓见机拿起一旁小几子上的小瓷盒,主动凑到四叔跟前,想要将功赎罪。   原本席骏铮是不想再让小姑娘动手了的,可看着她眼里的希冀,心便软了三分,鬼使神差地便点了头。   席瑾蔓松了口气,可见四叔的气已经消了不少,亦或是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   抱着侥幸偷偷瞄了四叔一眼,席瑾蔓很快便收回视线,高高兴兴地打开了手里白底青花的小瓷盒,小半盒绿油油的膏脂散出一股侵入心脾的清凉淡香,光闻着便觉得清神醒脑,与上次四叔送自己的那盒如出一辙。   葱管般白嫩的指尖挑起一点儿膏脂,抹在伤处后打着圈儿轻轻旋开,席瑾蔓生怕再次弄疼了四叔,动作比上一次还要轻,还要小心翼翼。   她却不知道越是这般轻手轻脚的,席骏铮便越是难熬,那根弦绷得越是紧,就像有无数蚂蚁啃噬着心口,刺痒而又挠不得,时间流淌地极其慢。   “好了,够了!”   终于在席瑾蔓抹完第二遍药后,席骏铮难得地往后缩了一步,主动喊停了这磨人的气氛。   席瑾蔓的指尖已经沾染上了膏药,看着与自己相隔一臂距离的四叔,只得将再抹一遍的想法打消了。   有几个齿印咬得深,怕是得十天半月才能结痂痊愈,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有些地方未被咬破,却已泛起淤青,也惹眼得很,看得席瑾蔓愈发愧疚。   “四叔,是我弄疼你了吗?”边问着,席瑾蔓想要将指头黏腻的膏脂擦干净,却发现仅有的一块帕子还握在四叔手里,且沾了血迹已经脏污,只得翘着指头作罢。   “不是。”   席骏铮清了清沙哑的嗓音,将话题转向别处,“看来我这些日子是出不了门了,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原本席瑾蔓就觉得愧疚,一听这话愈发羞愧起来,四叔头一年回京过年,竟被自己害得连门都出不得。   从前过年时,四叔好歹还有一帮生死之交的弟兄们陪着,如今却只有孤零零一人,岂不是比从前在边关时都不如?   “四叔,明日我带着小姑姑去找你玩儿好不好?”   席瑾蔓主动往前挪了挪,挨到了四叔身边,想了想,明日一日也不够啊,少说也得十天半月出不了门,便又补了句,“以后我没事儿都带着小姑姑去陪你。”   席骏铮的唇角微不可闻地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很快又掩下去。   “就这样?”   不然呢?还要怎样?   不过谁让自己理亏呢,席瑾蔓凑到四叔跟前:“要不四叔给点提示?”   看着主动凑过来的小姑娘,席骏铮这回眼底的笑意几乎有些藏不住。   “伤是你亲口咬出来的,非得让你长长记性不可。”   席瑾蔓听着心便悬了起来,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叔,同时悄悄往后缩了一步,还未坐稳,便听到四叔的后半句。   “每日三次上药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可有什么问题?”   席瑾蔓松了口气,将悬起的心重新归位。   上个药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哪里能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么容易就放过了自己?不像是四叔的脾气啊。生怕四叔反悔,席瑾蔓忙点头应下。   **********************************   第二日,席瑾蔓是被渴醒的。   寻常人宿醉后的晕眩头痛一样没有,席瑾蔓只觉得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像是没睡醒。   穿着寝衣爬出被衾,连喝了三四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席瑾蔓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昏沉着又爬回了床榻上。   许是几杯凉水下肚,让席瑾蔓整个人倒清醒了不少,眼皮子还有些沉,闭上眼睛脑袋里走马观花地一桩桩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来。   岚妃姑姑究竟想要做什么?所以上一世,她确实是做了些什么事,这才连累到了肃国公府?   昨夜宫宴那种场合让自己坐她身旁,怕是没那么简单。若非四叔才开宴没一会儿就将自己叫走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在后头等着自己?   还有在摘星楼里,好像与四叔发生了好多事,却一时只记得几个零星的片段。   席瑾蔓揉了揉脑袋,不期然忆起了自己被四叔背在背上的画面来,霎时脸颊上便浮起了两片红云。   怎么会?而且四叔还衣衫不整的?   隔了衣衫似乎仍能感觉到,四叔宽阔结实的背脊上传来的热度,还有四叔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沉香味……   一股热气直冲向脑门,席瑾蔓忙羞得将脑袋蒙到了被窝里。   朦胧地记得,似乎是自己将四叔的腰带摔坏了,还要赔一条给四叔来着。然后自己摔了一跤,四叔这才背起了自己。   几乎快喘不过气,席瑾蔓这才从被窝中钻了出来,却是一点儿不敢再想摘星楼里的事,下意识想要逃避开那段记忆。   后来呢?后来自己怎么回来的?   哦,是同四叔一起坐马车回来的。   这段记忆更模糊,从出宫门到肃国公府,坐马车也用不了多少时候,想来是没发生什么事才对。   这么想着,困意重又卷土重来,就在席瑾蔓即将要睡过去的那刻,突然,好香,好想吃,席瑾蔓下意识地用力往下一咬。   “咯噔”一声,清脆的牙齿相磕声响起,将刚来的困意驱散地一干二净。   席瑾蔓从被窝里伸出手捂住嘴巴,因着先前牙齿相磕太过用力,现在耳边似乎还有余音在作响。   顾不得其他,席瑾蔓被吓得不轻。   昨夜在马车里,自己咬了四叔?   那一口咬下去咬到肉的感觉太过真实,甚至连自己死活不肯松口的印象都一清二楚,仿佛嘴里还有一股血锈味……   啊!怎么偏偏就想起来了这一段!   匆匆忙忙招人进来伺候洗漱,连胭脂都没来得及抹,拔腿就往行起院赶去。   还未踏入行起院,席瑾蔓望着院子口不停进进出出的一帮莺莺燕燕,有点懵。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小剧场:   榕榕(露出标准的六颗牙微笑):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四叔(头皮一紧):别咬我!   求四叔的心理阴影面积。   【二更庆祝作收破了某个很尴尬的数字哈哈哈(*/ω\*),不过会很晚,小天使们早点睡,明天起来看一样哒~~】 第74章   今儿是大年初一, 肃国公府的下人们按着惯例, 一早便起来准备祭祀事宜, 府里各处热热闹闹的,比寻常日子都要喜庆几分。   一路上的下人们看到步履匆匆的三姑娘, 这么大清早儿的就往行起院赶, 俱都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稀罕得多瞧上两眼。   不只是其他下人,就连雪梨此刻也有些弄不懂, 好端端的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行起院。   先前看姑娘急匆匆的出门,还当她是急着去见夫人的, 谁知在半道上才发现不对劲,这哪里是去找夫人的, 分明是去找四爷的。   在通往行起院前的一道岔道口上, 席瑾蔓突然止了脚步,一直在追着跑的雪梨险些就撞了上去,一停下来忙拍着胸口顺气。   “姑娘,怎么不走了?”雪梨顺着席瑾蔓的目光望去,自然也发现了异常, “咦?今日行起院怎么这般热闹?”   往常来行起院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今日倒好, 一个,两个,三个的,数一数光自己站在这儿的这一会儿, 进进出出便得有七八个人。   且这些进出的俱都是正值妙龄的姑娘家,娇滴滴俏生生的,个个姿容不俗,看着便觉得养眼。   “雪梨,这几个是咱们府上的人吗?”席瑾蔓的目光来回在院门上龙飞凤舞的“行起院”三个大字,与下边的一众各有千秋的美人之见徘徊。   雪梨摇了摇脑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有些感慨。   “这么多个眼生的美人儿,就是将整个府里的婢女俱都招来,怕是都比不上,也不知四爷从哪里弄来的人,夫人那里可知晓?”   席瑾蔓此时可顾不得娘亲知不知晓,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怒气升腾而起,转身便想走人。走了几步,却又觉得不甘心,复又回头往行起院走去。   至于在气什么,不甘心什么,席瑾蔓此时也顾不得思索。   一路上这些个眼生的婢女倒是好规矩,连行礼都袅袅娜娜的,姿态极优美,显然都是精心调/教过的。   席瑾蔓看得仔细,心里就越是气恼。   四叔原是这种人?   好在书房里倒还清净,只是不止没有貌美的婢女,连四叔也不在里头。   也是,美人儿都在外边呢,四叔怎么会在一个人待在书房里。   席瑾蔓绕了一圈,便去外头想找人问问四叔的行踪,却发现满院子里除去那群眼生的婢女,一个原本行起院的下人都没看到。   这是将人都遣走了?   还是雪梨无意间瞥见了一个藏在老树后头的婆子,手指头指着呵斥让站出来,这才算找到了人问话。   “你们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没看到三姑娘在这儿吗,不出来伺候躲着做什么?”雪梨个好脾气难得动怒一次,软绵绵的却没什么气势。   “冤枉啊,借老奴几个胆都不敢啊!”那婆子忙跪下磕头喊冤,“这不是四爷先前吩咐,没事儿别在院子里转悠,老奴这才不敢随意出来。”   显然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个缘故,席瑾蔓不欲与这婆子多费唇舌,也不计较她话中的真假,直接问起了正事儿来:“四爷人呢?”   “回三姑娘,昨夜四爷一整夜未归,至今没个消息传来,老奴也不晓得这会儿四爷人在何处。”   昨夜四叔没回来?那昨夜与自己一同回来的不是四叔?席瑾蔓正疑心自己吃醉酒记岔了,就见雪梨学着雪桃平时的样儿训起那婆子来。   “你个老婆子好大的胆子,昨夜我守着半宿没睡,分明亲眼看到四爷进的府,比国公爷回来得还早许多,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一夜未归了!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让管事将你拖出去吃顿板子才老实!”   “唉哟,老奴可真是冤枉啊,不信姑娘您去打听打听,四爷昨儿个晚上可真没入行起院一步,大伙儿都能作证。雪梨姑娘,您说实话,您可是看着四爷进的行起院?”   那婆子吓得一个接一个地磕起头来,生怕真被拉下去打板子。   “这……反正我是看着四爷进府的。”雪梨这下也不似先前那般笃定了,当时她接到了姑娘便拜别了四爷,直接回了玉笙院,还真没看到四爷有没有回行起院。   席瑾蔓看那婆子样子不似作假,再看雪梨这副样子,便猜四叔许是将自己送回府后,又出了门去。   既然四叔人都没回来过,那这些人是哪来的?昨日来时可还一个都没见着呢。   那婆子有几分眼力劲儿,不等席瑾蔓问出口,便先一步解释起来。   “三姑娘可是奇怪这些个都是怎么冒出来的?今早天刚大亮,大管家亲自带着这二十四个女娃过来。”   说着这婆子两手各伸出几根手指头比划着,“还交代说是贵人送来的,让我们先避开些,等四爷回来再说。”   别说是其他人,连行起院的人也都在疑惑,这群人是从哪个贵人那里来的,怎么还劳动大管家亲自带进来。   “四叔还不知晓?”听完那婆子一席话,席瑾蔓心中那口郁气突然就烟消云散,心情好了不少。   “四爷今日还未归来,想来应该还不知晓吧。”   那婆子平日里见都见不到四爷一面,哪里会知道这种事,只凭着眼色,顺着席瑾蔓的心意来答话罢了。   话音还未落,席瑾蔓的余光便瞥见一个靛蓝色身影,一抬头,果真是四叔回来了。   原本席瑾蔓还想上前迎一迎四叔,可一见整个院子里的莺莺燕燕,好似都找着了主心骨似的往四叔跟前凑,便没了那份兴致,连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三分。   席骏铮收到了消息,一办完事就立马赶了回来,看着院子里污糟糟的一片,一张脸冷得像带了刀霜似的。   哪怕是在一片红飞翠舞里,哪怕那樱桃红的云锦斗篷在其中丝毫不显眼,席骏铮也一眼就看到了书房前的那个俏丽身影。   待看清小姑娘那张俏脸的神色变化后,席骏铮的脸上倒是升腾起几丝玩味的意味,连空气里污浊的脂粉味也变得没那么令人生厌了。   “亏我还担忧榕姐儿今日起不来,耽搁了祭祀的时辰,榕姐儿起得到比我料想得早多了。”   说着席骏铮已经走到席瑾蔓跟前,“头还疼吗?怎么不多睡会儿?”   后头两句的声音愈加关怀,自头顶传来,让席瑾蔓殷红着双颊,不敢抬起头来再看向四叔。   实在是那两道牙印……四叔就顶着这么副模样外头跑的?他怎么有脸?   再一想罪魁祸首是自己,席瑾蔓也就没脸再同四叔闹脾气了。   “不疼,谢四叔关怀。”   不能抬头看四叔,席瑾蔓便将视线落在了眼前,已经聚集成四排的二十四位美人儿身上。   席骏铮一转过身,二十四位美人齐齐地行了一礼。   “奴家见过四爷,给四爷请安。”音调婉转悠扬,还带着尾音,听得躲在后头看热闹的几个小厮骨头都酥了。   这四排的站位看得出来还有名堂,站在头一排的六位美人儿,也不嫌这腊月里的天儿,衣领低得席瑾蔓几乎能看到几个波澜壮阔的美景。   真是……辣眼睛。   席瑾蔓偏过头去。   一位看起来年纪二十出头装扮较成熟的姑娘站了出来。   “四爷,奴家奉主子之命来伺候爷,以后奴家一干人等便任凭主子差遣。”   “我们进去吧。” 席骏铮的视线依旧落在低垂着脑袋的小姑娘身上,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往一旁瞧去。   席瑾蔓有些吃惊于四叔的反应,可到底是贵人送来的,就这样不给贵人面子?   “怎么?难不成是你看上了哪个?否则为何一个劲地往那边瞧去?”   听出了四叔话里的调侃,席瑾蔓冷哼一声。   “我才不要,四叔自个儿留着吧。”   席骏铮一笑,也不同她说什么,而是直接对着满院子的道:“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国公府里不缺下人。”   一众美人面面相觑,说话的依旧是先前的那个姑娘。   “四爷,国公府不缺下人,可也不缺奴家一干人的一口饭,何不如留下奴家,待日后看看奴家的本事,再决定去留。主子他……”   那美人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席骏铮打断。   “谁自认比我身旁这位国公府上三姑娘长得美的,站出来我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这可是整整二十四个美貌婢女啊,你知道我有多眼馋吗!   四爷:还给您,看不上眼。   太子:妈妈,有人欺负我~~~ 第75章   一时之间行起院中鸦雀无声。   莫名被点到名的席瑾蔓先是一怔, 随后便感受到四面八方无数道带着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心中有些恼怒地轻瞪了四叔一眼。   好端端地扯上自己做什么!   负手而立的席骏铮安抚地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头, 示意她少安毋躁,且看着再说。   早在席瑾蔓一进院子时, 这二十四位美人儿便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瞧着, 实在是这姑娘的姿容气韵太过耀眼,令人忽视不得。   被送来之前,就有人交代过国公府的情况, 这席四爷身边没有女人,倒是府上有四位容貌在京中实属一等一的姑娘。想必这定是其中一位姑娘了, 想到这点,大家的警惕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不过也就仅仅是些许而已, 女人的直觉便让她们觉得, 这姑娘的存在对自己是个威胁。   为何被送来此地的目的,大伙儿心中都一清二楚,这四爷常年驻守在边疆,听闻军营里的大老爷们素得久了,别说是见到姑娘家, 就是看到头母猪眼里也能冒绿光。   若这四爷眼界能低点儿, 自己一行人被留下的几率也能高些, 现如今在国公府里遇上了这么个绝色美人,可见四爷也是个见惯了场面的,总归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先前的担忧成真了。   要说这二十几号人里, 自然也有不服的。   三姑娘长得是千娇百媚、明艳动人,天生的尤物,可那又如何,自己还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呢!这里也不乏有秀丽端庄,温婉娴熟的,完全不同的类型如何放一起比较?说不得有人就好这一口?   况且那位是只可远观的侄女儿,自己是可以任凭他为所欲为的屋里人,这能一样吗!   不过这些心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人家是国公爷的千金,自己是个伺候人的下等人,就这身份的差距,哪里有资格同人家比?   不管心里服不服,只要是站出来,便是对府上千金的大不敬,到时下场只会比未完成主子交代下来的命令更惨。   席骏铮可不会管其他人想什么,今日这般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既用不着你们伺候,摆着又不如我榕姐儿养眼,既然百无一用,白养着你们做什么?”   这话一出,那二十四个美人儿个个脸色惨白,打头的那个婢女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到席骏铮冷酷的视线后身体一僵,识相地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而是再次跪下行了个大礼。   “四爷的意思奴婢明白了,自会回去如实向主子禀告,只盼着四爷别误解了主子的一片好意。”   其余人等俱都跟着跪下磕头行礼,这回没了先前的搔首弄姿,倒是都规矩了许多。   “我改日自会登门拜访贵主。”   席骏铮说完看了席瑾蔓一眼,便径直转身往书房中走去。   席瑾蔓的注意力早不在这群人身上,自然跟着四叔紧随其后,心里想的却仍是四叔的那句“养眼”。   难不成四叔对自己的亲近,只是因着自己长得养眼,就跟自己喜欢在屋里头摆好看的花瓶一个道理?   进了屋,席骏铮一回头,就看到小姑娘摸着自己的脸蛋儿,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   “怎么,夸你一句好相貌,还把你魂给夸丢了不成?”   听着四叔调侃的声音,席瑾蔓忙放下了手,未施粉黛的脸颊爬上一层烟霞色,粉嫩诱人得紧。   “四叔胡说什么呢!”席瑾蔓不满地坐到罗汉榻上,“四叔方才作甚拿我同她们比。”   看小姑娘嘴唇撅得老高,话里的埋怨藏也藏不住,席骏铮心情好,乐得哄她。   “生气了?是我的不是,以后不会再将榕姐儿同别人放在一道比了。”   还有以后?   也是,等四叔一入了官场,这种事儿定然不会少。这回不收下,那下回遇着比自己更好看的,是不是就收下了?   想着这些,席瑾蔓心里头有些闷闷的。   方才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四叔这么爽快的认错,倒是让席瑾蔓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也不好再问那些逾越的问题。   “还生气?”席骏铮踱步走到罗汉榻另一侧坐下,深邃的眼眸里溢满了笑意,“难不成......榕姐儿是吃醋了?”   这话一出,席瑾蔓当即便炸了。   “胡说,我吃她们的醋做什么!就凭她们这副德行也值当我吃醋?”   鼓起了腮帮子,席瑾蔓一个侧身便背对起四叔来。   四叔的话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呵!若是反过来,榕姐儿将往我院子里跑的这股劲,转移到其他人那头去,我可是要吃醋的。榕姐儿当真就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当真一点都不在乎?”   席骏铮将话说得理直气壮,引导着席瑾蔓,倒让席瑾蔓心里的恼怒消散了大半。   唔,想想四叔这里,往常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有事没事地就来跑一趟,也没见过其他人。想来四叔是过于寂寞,这才怕自己有了其他去处就不来了。   难道自己也同四叔一样,怕四叔有了其他人,就不再搭理自己了?   可自己明明与四叔不同,自己除了四叔这里,还有许多地方可以去。   席瑾蔓发觉自己真自私。   还有一点小高兴。是因为四叔说他会为自己吃醋?   “......也不是一点不在乎的。”心里羞愧,席瑾蔓不好意思再闹小脾气,可真要解释起来,却觉得不好意思,说话间便压低了声儿,有些支支吾吾的含糊。   不想细说这个,席瑾蔓提高了三分调,问起了先前没敢问出口的问题。   “四叔让我来,就是因为我看着养眼?那四叔万一今后遇着比我更养眼的呢?”   话音刚落,便听到四叔轻笑一声。   “不会了。”   “嗯?四叔怎么就知道今后遇不上?”今后的事,还敢说得这么笃定?   “她们不是你,长得好不好看,同我有何相干?”   听完这话,席瑾蔓心里最后一丝不愉也烟消云散。   对嘛!别人又不是四叔的侄女儿,四叔才不会让不相干的人陪在左右呢!   心里开心,虽还有些羞涩,但席瑾蔓还是转头对四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她想让四叔知道,自己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或许是知道了自己在四叔心中还颇有些分量,席瑾蔓无意间倒是放开了不少,不再原先那般拘手拘脚。   “过会儿可愿意陪我出去一趟?”   “出去?去哪里?”出门的事席瑾蔓乐意至极,不过今日怕是不行了。生怕四叔不知晓大年初一族里有祭祖这个惯例,席瑾蔓特意提醒,“四叔,今日有祭祖。”   “不会耽搁祭祖,至于去哪里,你到了自然也就知晓了。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去。”   去,还是不去?   大年初一的日子,爹娘都在府里,定不会高兴自己同四叔在一起厮混,恐怕不会允许自己出去。   可是遵从本心,席瑾蔓还是十分愿意同四叔一起出去了。   那...既然不影响祭祖,出去一趟也不碍事,是吧?   最终还是想去的念头占了上风。   “那四叔到时候派人来叫我,晚膳前要回来。”   “这是自然。”   还有半个多时辰就是祭祖的吉时,席瑾蔓也没有再做逗留,而是去了娘亲那头。   原就说好该跟着管事妈妈学起来的,幸好周氏忙着没空分心,还想着女儿昨夜歇得晚,今日起晚些也正常,并未来得及细问。   祭祖仪式就办在肃国公府的祠堂里,说起来肃国公府人口简单,除了老国公爷的这几个后代,并无其他旁支,就是有,也是好几辈前就断了来往的,姑且不论,是以比起其他大家族,祭祖仪式能省心不少。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席瑾蔓下意识便在人堆里寻起四叔了,没看到人,还特意差了婢女去行起院请人,却说四爷不在行起院。   席瑾蔓急在心里,只能去找娘亲讨主意。谁知娘亲看着却是早就知晓,还让女儿莫要管这些闲事。   这算什么?往年祭祖不在家中便罢了,哪有在家却不来祭祖的理?   难不成是四叔记恨祖父将他送去边疆,因此连祖宗都不认了?   这时候席瑾蔓才隐约记起,上一世四叔似乎也没来。   吉时一到,祭祖仪式照常进行,谁也没在乎席骏铮的行踪。   冗长的祭祖后,几房人循着惯例聚在福寿堂用午膳,周氏看女儿没吃几口饭,以为是昨夜喝了几杯酒,影响了今日的胃口,散宴后便牵了女儿的手一同回正院中,让人开小灶炖了海参菌菇小米粥来。   席瑾蔓乖乖喝了一碗,就开始撒娇要出去散散心,自然并未说是与四叔一起。   周氏担忧外头正月里热闹是热闹,人多杂乱伤着女儿,起初并不肯同意,后来经不住女儿缠,又看女儿心情不太好,这才松了口。   回玉笙院,为着四叔先前夸自己的那句长得好看,席瑾蔓难得精细起了打扮来,挑了三四身衣裳一套一套试过,又让雪梨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几匣子珠钗首饰,亲自在妆镜前一一试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问:听闻军营里的大老爷们,平时看到头母猪眼里都会冒绿光,可是确有此事?   四爷:真的,毕竟能打牙祭。   这章更晚啦实在对不起小天使,这是28号的更新,29号的尽量早一些...尽量(划重点) 第76章   将唇上点了红脂, 用指腹细细匀开, 最后再轻微一抿, 两片唇辨便水汪润泽,娇艳欲滴。   席瑾蔓俯身向前凑近妆镜, 端看起自己的妆容来。   似乎艳了些?   拿起帕子往唇上轻轻一按, 席瑾蔓再往妆镜里瞧去,比之先前淡了几分,配上今日的妆容与这身衣裳, 却是正正好好。   望着镜中的自己,席瑾蔓有些出神, 自个儿的这副模样,连自己看了都有几分陌生, 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上翘的眼尾。   这双盈盈含媚的桃花眼, 眼周天生就带着一层浅浅晕开的粉红,尤其是上挑的眼尾处延伸出来的一道,颜色更是要浓上几分,不细看还当是精心上过妆。   席瑾蔓知道,若是将这抹天生的红晕遮去, 便能将这双眼儿遮去三分媚色, 因此以往每次出门前, 她都要在眼周细细敷些脂粉掩去。   她不是没有像今日这般费心地装扮过自己,却都是想尽了法子要往素净了打扮,亦或是试着各种法子,想用妆容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些。   不过从自己在京中的风评便可知, 收效甚微罢了。   这一世虽想通了,不再如上一世那般在意这些,却也没有再花多少心思在这上头,左右打扮成什么样都有人说嘴,何必再费这些心思。   可今日得了四叔一句赞,席瑾蔓这才再一次对自己的容貌在意起来。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四叔正看着自己呢。   片刻失神,席瑾蔓很快回过神来,伸手扶了扶发间的洒金衔珠海棠簪,微微侧过头去,便见镜中露出雪梨掩嘴偷笑的模样来。   一回头,雪梨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忙收敛了表情,讪讪地放下了手,不过眼底的笑意未减。   “姑娘,咱们这回出去是要见谁?竟劳得姑娘如此用心打扮。”雪梨先开了口,心里一点不害怕。   姑娘对身边伺候的一向宽容,顶多就是不痛不痒地训斥两句,才不会真舍得罚自己呢。反正自己皮厚实,被训斥几句也不在乎。   被雪梨这个缺根筋的丫头,就这么大咧咧地指了出来,饶是席瑾蔓回头前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面上也不禁浮现起几分赧然。   “就你爱管闲事,罚你待会儿给我留下来看院子。”   雪梨听闻噩耗如遭雷击,这可比罚月钱还要严重得多。   “姑娘,雪梨知错了!别留我下来看院子!”雪梨苦着一张脸,就差要哭出来了。   席瑾蔓心情好,原本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想同她多计较,其他几个都歇假去了,不带雪梨还能带谁出去?   现如今看她这副怂样,含笑睨了她一眼,便转头收拾起眼前的东西来。   雪梨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眼看着这是让自己跟着去的意思,忙献殷勤与席瑾蔓一同收拾。   “还是姑娘最好了!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被雪梨这么一问,席瑾蔓这才惊觉时辰不早了,本来今日祭祖耽搁了时辰,午膳就比平常推迟了些,而自己这一大半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为何四叔的人还未来?   再联想起上午祭祖四叔没有来的事,难道是四叔心情不佳,因此没有了兴致再同自己一起出去?   一股担忧才弥上心头,恰好席骏铮派来的婢女这时候到了,说是四爷正在二门等着。   席瑾蔓一听四叔已经在等着自己了,拿起帕子就迫不及待往外走去。   马车就在二门处等着,席瑾蔓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抹显眼的靛蓝色背影。   “四叔!”席瑾蔓加快了步伐,心里既兴奋,又有几分担忧。   席骏铮闻声转过身,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身影,眼底瞬间升腾起惊艳之色,随即又很快隐去,并无人注意到。   “上车吧。”这里正是风口,怕小姑娘冻着,席骏铮没有寒暄,而是直接伸出手,想要扶她上马车。   “这……”席瑾蔓望着四叔的手犹豫了一瞬。   “这里风大,快些进去。”看出小姑娘的犹豫,席骏铮温声催促着她。   看看眼前伸出的手,再看四叔关怀的神情,席瑾蔓这才将手放到了四叔手中。   那只掌心里干燥而火热,却过于火热了,让席瑾蔓一触即,便觉得被灼烫到了一般。   下意识想要将手收回,可是四叔动作更快,一下便被那只烫人的掌心包裹住。   有意忽视心里的不自在,席瑾蔓另一手提起裙裾,踩着车凳上了马车。   眼看着席瑾蔓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雪梨正要跟着一起上马车,谁知席骏铮一挡,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   眼前靛蓝色的身影屹然不动,雪梨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缓缓抬起头,只见四爷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雪梨突然觉得背脊一凉,不由咽了咽口水。   “四,四爷,奴婢这就去,去后头的马车。”   说着逃命似的逃开了。   席骏铮嘴角微微勾起,还算是识相。   马车里,席瑾蔓的心怦怦直跳,一坐下便连喝了两杯茶水,这才算稍稍平静下来。   冷静冷静,四叔不过是扶自己上了个马车而已!   席瑾蔓反复告诫着自己,只是脸上的红润却怎么也不肯消下去。   余光瞥见厚帘微动,席瑾蔓忙收拾好自己的神色,果然下一刻,厚帘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到了对面。   马车辘辘前行,带动四角悬着的铃铛叮铃作响。   就这么走了?   “雪梨呢?”说着席瑾蔓掀开身旁的绸帘,正欲往外探头看去。   “在后头的马车上跟着呢。”席骏铮别有用心地补了句,“那丫鬟似乎是怕我。”   “……哦。”没看到人,成功被误导的席瑾蔓不甘地放下绸帘,心里已经盘算起回来后怎么收拾人了。   “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边说着,席骏铮从暗格里取出早准备好的蜜饯糕点,放到了席瑾蔓的面前。   “若是顺道,想要去香宝斋买些胭脂。” 过年前衣裳做了好几身,胭脂水粉却没放在心上,只简单添置了几盒。   “好,我们回来的时候去香宝斋。”   被雪梨的事一打岔,又同四叔说了几句话,席瑾蔓倒没了先前那么不自在。   再看四叔的脸色也不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席瑾蔓倒是不知怎么开口问祭祖的事,干脆便不问了。   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说罢席骏铮先起身下去。   席瑾蔓紧随其后,掀开厚帘往外一瞧,这才发觉自己身处一处眼生的园子中。   “下来吧。”等席瑾蔓的视线扫视了一周,席骏铮这才开口,依旧是伸出了手。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席瑾蔓倒没了先前的扭捏,直接将手放到了四叔的手掌心中,不过一低头,却发现马车下面空空如也,压根没有供她踩的车凳。   这是要自己跳下去的意思吗?   还没等席瑾蔓问出口,突然四叔往前一步,同时自己腰侧已经多出一只手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随即便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腾空而起,吓得她惊呼一声。   呼声尚未落下,人已稳稳下了马车,站在了地上。   不用席瑾蔓推开,席骏铮自觉得很,主动往后退了两步。   “时候不早了,还得回去用晚膳,我们快些走吧。”席骏铮面不改色,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席瑾蔓脸上火辣辣一片,忙左右张望了两眼,好在总共没几人在场,又都忙着手里的事,并没有人往这边看过来。   席瑾蔓没说话,席骏铮便当她同意了,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走一步在前头带起路来,而席瑾蔓没办法,纵使心里有千百般的心思,也只得偷偷捂脸在后头跟着。   气戳戳地盯着四叔的背影,席瑾蔓只得说服自己,四叔是为了帮自己下马车,胡思乱想什么呢。   直到进了一处别致的院落,席骏铮这才停了下来。   “听闻灵姐儿喜欢君子兰,等开了春,便预备在这些空地上都种上君子兰。”说着席骏铮指了指前方空出的一片地方。   席瑾蔓明白过来,原来是四叔新置的宅子,算了算路程,想来不是圣上赏赐的那套宅子,四叔这是又自己置了一套宅子?   那这回带自己过来,是想在小姑姑搬进来之前,让自己先掌掌眼?   既是如此,席瑾蔓自然用心看起各处来。   “倒不如种上一棵橘子树,小姑姑爱吃橘子。”   “好,那你呢?可有什么想种的树?”   席骏铮手头有一座山头,原就预备修一片百果园出来,到时多种些橘子树便是。   “我爱吃的荔枝和龙眼,这里可种不活。”席瑾蔓的语气有些惋惜,荔枝和龙眼都是南边产的,否则她早种上了。   荔枝和龙眼?这倒是难办。   原本席瑾蔓还预备着看得细致些,小姑姑起初搬出来住,必定没家里住得习惯,可得精细些,可四叔却很快将她带到了不远处的另一座院落里。   比起小姑姑的院子,这处的院落竟还要大一些。   “在这里修一座秋千,你可喜欢?”   席瑾蔓出神望着院落正中的那株高榕,再看看四周与玉笙院如出一辙的摆设,不禁有些懵。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设置错了存稿箱的时间,过零点更新的,看了日期直接设置成了31号,起床才发现,掩面而泣~~~   再次谢谢小天使们的收藏,么么哒~~~~ 第77章   庭角种了一株凌寒傲放的腊梅, 使得庭中无一处不香, 就连它长满了老疙瘩的枝丫, 造型也与玉笙院中极为相像。   席瑾蔓回过神,伸手指了指那棵高榕。   “四叔, 这处院子是……”虽是这么问, 席瑾蔓心中却隐隐有了答案,只是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我想不如给你收拾出来, 下次来时也能歇歇脚,不必同灵姐儿挤在一处。”   席瑾蔓和席蕙灵都有午后歇一觉的习惯, 若是没有这处院落,两人多半是要挤在一处睡的。   可哪怕是在国公府里, 两人就常抱在一处午歇, 这压根不是挤不挤的问题,而是两人就乐意歇在一处。   且按照这个说法,席蕙灵的那处院子不小,便是临时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也容易得很。只因这个便大动干戈地修葺一处院落,实有些太过了。   况且国公府离这里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车程, 来去容易得很, 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次, 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可既是四叔的一片心意,席瑾蔓心里自然满是惊喜,至于其他的席瑾蔓倒没有多想。   就像四叔说的,这么大一座宅子, 哪怕等小姑姑一同搬来后,也就四叔和小姑姑两个人住,其他的院落可不都闲置下来了。   肯挑出一处留给自己,便证明了四叔对自己的重视,四叔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搭理的。   更何况是费了那么多心思,特意仿着玉笙院来修建,为的可不就是怕自己住不惯,想让自己在这里,同在国公府的家中一般自在。   想明白这一点,席瑾蔓的脑袋里就像是有一簇簇焰火接连炸开般绚烂。   或许还有让自己常来陪陪小姑姑的意思,席瑾蔓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   唉,四叔真疼小姑姑。   好像还真有些吃醋了。   席瑾蔓很快将这些一闪而过的想法赶出脑袋,跟着四叔开开心心地巡视起自己的新领地起来。   屋内的陈设也与玉笙院有七八分相似,也没什么可新鲜的,席瑾蔓很快就看完了,没什么需要添置的,就只按着自己的习惯将几处的东西挪换了位置。   若说席瑾蔓还有什么想法,那就是四叔一早对自己说了这事,自己定要亲自好好将这院子设计一番,自己都有玉笙院了,再要一个长得一样的院子有什么意思,两处还隔得又不远。   虽是这么想着的,可耐不住心里那股高兴劲儿,一处处来回细看,没一处拉下的。   她自然想不到席骏铮的打算。   偶尔歇脚住的屋子,与嫁人后要住一辈子的家,这两个布置起来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小姑娘恋旧,等嫁进来后,每日一睁眼,定是要时时怀念起她自己住了十几年的玉笙院的,与其让她想着念着时不时往回跑一趟,不如给她仿一处一样的来,也好治治她那心思。   玉笙院又是她一手布置起来的,这样的摆设布局住着必然最为令她舒适。   席瑾蔓半弯下腰,凑近了细看小案上摆着的一个珐琅彩婴戏纹瓶,神色有些古怪。   “四叔,你这瓶儿哪来的?”   三年前将花瓶卖给自己的那掌柜,不是说天底下就一个?   自己屋里的那个出门前还看到过,好好的摆在小案上呢。   “你的那个是赝品。”看着她眼神灼灼地几乎要将那花瓶盯出一个洞来,席骏铮眼底染上笑意,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你胡说!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来的!”   席瑾蔓当初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花瓶,可她虽说手头宽裕,一下拿出一千两现银的私房来买个花瓶,也是十分肉疼。   要不是得知这花瓶远不止值一千两,掌柜急着换现钱才割肉卖的,席瑾蔓也不会去求周氏要银子买下来。   然后现在四叔说,这是个假的!   “四叔都没见过我屋子里的那个花瓶,怎么就知道那个是假的?” 席瑾蔓哪里能接受,连忙反驳起来,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四叔怎么会知道自己闺房的摆设的?总不会是问了玉笙院中,能进房伺候的婢女吧,哪怕真是问了,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细致?   然后还没等席瑾蔓想到这一层,便被席骏铮给绕到了别处去,再没有空想这些。   之后又去园子里逛了逛,便到了该回去的时辰,来不及再看别处。   白得了这么一处院子,席瑾蔓眼儿弯弯笑便没有停下来过,宅子里还有几处需重新修葺,该种些什么花草正与四叔说得起劲,便听到雪梨委屈巴巴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姑娘,香宝斋到了。”   听到声音,席瑾蔓“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没劲,这么快就被她追上了。”   席瑾蔓心里记着雪梨来时轻易抛下了自己的事,进了四叔的宅子又是不见人影,临走时便故意让人瞒了她,看她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自己来。   反正那是四叔的宅子,等她想起来,自然有人送她回来,也不怕出什么事。   见席瑾蔓起身便想出去找雪梨,席骏铮忙一把拉住她,从暗格里拿出一顶帷帽递过去。   “戴好了再出去。”   乍看到四叔手里的帷帽,席瑾蔓起初一愣,这回出门急,并未带帷帽出来,没想到四叔马车上东西倒是齐全,连帷帽都有。   戴好帷帽,见四叔一点儿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席瑾蔓将轻纱撩起,下边坠着的小铃铛清脆作响,露出了张半掩半露的脸儿来。   “四叔不一起下去看看吗?”   “不了,香宝斋里都是些女儿家的玩意儿,我去有什么意思,你快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席骏铮吹了吹烫口的茶水,催促着她快些下车。   这理由合情合理,席瑾蔓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下了马车。   却不知在她转身的刹那,席骏铮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无踪,眸中深邃起来,随即又被玩味替代。   马车外不知何时竟开始落起雪来,两旁的摊贩支起了简易的小棚,有的直接在竹竿子上披了油布,此起彼伏的摊贩叫吆喝声传来,大雪丝毫未影响街道上的热闹。   雪梨就这么苦着张脸站在雪中,连伞都没有打,一见到席瑾蔓,脸上委屈懊恼的神色又深了几分,就差哭出来了。   席瑾蔓对此表示很满意。   然后她听到雪梨开口。   “姑娘,我闯祸了!”   闯祸?不应该是认错吗!   席瑾蔓被搀扶着下了马车,有婢女上前来帮她打伞,雪梨上前一同钻入伞中。   “你闯了什么祸?”席瑾蔓的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安来。   “我......我方才坐的马车,半道上马儿突然癫狂起来,惊了康王的马车!”   饶是席瑾蔓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得不轻,猛地转过身看向雪梨,就听到雪梨继续道,“马儿很快被控制住,并没有出什么事。康王问了我们最哪个府上的人,奴婢不敢欺瞒,如实答了肃国公府的下人,然后康王说没事,就放我们走了。”   那就是不准备计较的意思了。   席瑾蔓松了口气,隔了帷幕帽狠狠瞪了雪梨一眼,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   让她话说一半来个大停顿!   “康王真是宅心仁厚。”   席瑾蔓边夸着康王,脑袋里边忆起康王的相貌来。   咦?怎么想不起康王长相了?   任凭她怎么想,脑海中的康王净是长着一张四叔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雪梨神助攻出马,一个顶俩。 第78章   说起这康王, 也是京城中人私下里津津乐道的人物。   别看当今圣上, 当初登基时对一众兄弟赶尽杀绝, 连着几个姐妹也没个好下场,看着是个毫不顾念手足之情的人, 可对于自己一母同胞的一弟一妹, 却是好得没话说。   莫阳长公主是个可怜人,与圣上小了没几岁,自小就相互扶持, 驸马又是为了救圣上而死,情分自然非同一般, 暂且不说她。   康王出生时,上头的兄长有好几个都当爹了, 是先帝的老来子。   先帝年轻时对儿子素来严苛, 有时不耐烦起来连女儿都得不着他一个好脸色,可随着年岁上去,对这个老来子就不同了。   这个小儿子一出世,先帝宠得简直跟个眼珠子似的,上头的兄长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一个, 时常连批奏折都要揽在怀里。   圣上足足年长这个弟弟十五岁, 又不用担心这个弟弟同自己抢皇位, 还让半老徐娘的母妃再一次得宠,对他只有利没有弊,倒也是真心疼爱他。   加上因着是一个娘的缘故,每日给母妃请安时总能见上一面, 抱抱他逗逗他,一来二去可不就养出感情来了。   康王亲近这个哥哥,常常在先帝面前提起他,使得先帝对这个儿子也上心了不少,圣人在那时本就能力出众,因此先帝一留心,便越发看重起这个儿子来。   那时先帝看小儿子年纪小,许多时候也不避讳着这个儿子,这么小的孩子,看着又是个憨厚的性子,能懂什么。   偏偏就是这么个憨小子,听是听不懂,可记性好得很,回去就一字不差地学给母妃和哥哥听,使母子两个消息灵通了不少,许多事情上,能事先一步想好对策来。   康王从小就听话,先帝再疼小儿子,两人相处的时间,也没有母子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加上小孩天生对感情的敏感,康王知道要讨好父亲,否则父亲便会厌弃自己,而母亲却用如此,不管自己如何,母亲都会如同现在这般喜欢自己,自然更亲近母亲,也更听母亲的话。   母妃说这是秘密,不能让父皇知道,一旦被父皇知道,大家都要人头落地。   康王听进去了,也照做了,直到先帝驾崩,也不知道自以为憨厚懵懂的小儿子,还背着自己干过这种事。   等后来母妃仙逝,圣人就把幼弟带回了自己身边亲自照料,加上圣上成亲多年,妻妾无一人有所出,与其说是照顾弟弟,倒更像是在养儿子。   先帝在世时,当康王是个宝,先帝一死,圣上登基,还当康王是个宝,康王的日子过得反倒比之前还更自在了些。   康王投胎投的好,哪怕是先帝驾崩前几年,一众兄弟争夺皇位,争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年纪尚幼的康王也被保护得很好,几乎没吃什么苦头。   到圣上登基后,身边依然一个养活的子嗣都没有,于是几乎是手把手养大了这个弟弟。   等后头太子出生时,圣上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全部心力都在国事上,再没有那么多时间,像照顾康王一样陪儿子了。   况且有了前边孩子,都养不到三岁的先例,圣上也不敢先将感情投入在儿子身上,否则哪里承受得了一次又一次失去亲子的打击。   算来算去,康王倒是这世上圣上花了最多心思的人,哪怕后头有了二子一女,对康王的态度也丝毫未变。   许是自出世起便有求必应,康王年纪越大倒越是憨,仍旧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对朝中之事没有丝毫兴趣。   圣上一提起让他入朝,他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弄得圣上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当了个闲散王爷。   既然终日无所事事,凭着人们的一贯想法,这康王总该可着劲的在京中各处好玩的好吃的地方逍遥,尽情的吃喝玩乐吧!偏偏他又不是。   这便是他除了好命的身世外,另一个更值得百姓津津乐道的地方。   康王惧内。   这可惊掉了京城百姓的下巴。   要知道给康王选王妃时,京城之中除了圣上,就属康王最大,那时的太子还不是太子,只是个一场风寒就能要了性命的小药罐子。   加之康王自己也是生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可想而知康王当时的吃香程度,可以说满京城中的适龄女子任他挑选也不为过。   偏偏康王谁也不要,这也看不上眼,那也看不上眼,拖了一两年,竟看中了一刚跟着外放的父母回京的小官独女。   圣上自然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康王却吃了秤砣铁了心,闹脾气除了这个谁也不要,生生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两天两夜,逼着圣上同意这门亲事。   最后圣上拿这个弟弟没办法,狠不下心看他折腾自己,只得松了口。   康王妃杨氏之前外放当官的爹,虽在遍地贵人的京城算不上什么,可在外当官时也算是地头蛇,自然人人捧着她。   出阁前杨氏本就是个直爽霸道,说一不二的性子,进京后还没来得及受挫,就被康王一眼相中了,成亲后康王又事事依着她,成日里别的事不做,连门也懒得出,尽围着她打转,倒将她的性子养得比闺中还要霸道。   原本即使这样,大家伙儿顶多就当康王是个疼惜老婆的,再暗地里感伤,怎么偏她杨氏有这么个好福气。   直到成亲后三年,杨氏的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圣上自己子嗣上艰难,便心疼弟弟,怕他也同自己一样,特意给他赐了两个大臣家的女儿当侧妃。   圣旨下来杨氏不敢不从,接旨后等宫中宣旨的人前脚一走,杨氏后脚就气冲冲地跑出了府去,连让人套个马车也等不及,吓得康王忙跟着后头追。   然后当日恰好走过王府大街的许多百姓,有幸亲眼目睹康王对着王妃唯唯诺诺、伏低做小的模样。   而盛怒中被拉着脱不开身的康王妃,更是直接当街扯了康王的耳朵,那架势一看就是轻车熟路,看来在王府里关起门来,早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最后在康王当众发毒誓,将那两个臣子的女儿哪来的送回哪里去,杨氏这才松了口,余怒未消地跟着康王回了王府去。   然后不消半刻钟,康王便火急火燎地进宫见皇兄去了。   这么大一出戏,不消半日便传遍了京城,杨氏那副彪悍泼辣的性子,康王那鹌鹑似的模样,传得惟妙惟肖。   若非当时围观的百姓太多,大多数人一听还当是哪来的谣言呢,谁能想到,康王这么个尊贵无比的身份,竟是个惧内的怂蛋!   再说宫里,圣上被一介无知妇孺撂了这么大个面子,发了好大一通火,原本就看不上这么弟媳,现在更是砍了她的心都有了。   奈何康王那么大个人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求着皇兄,末了还威胁:要是杨氏有个好歹,他也不活了。   圣上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那段日子本就操劳过度,连着好几晚没怎么睡,加之气急攻心,当即倒了下去,宫里上下一片混乱。   康王吓得不轻,哭着跪在圣上床头整整一夜,等圣上醒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满脸泪的弟弟,看他醒了一激动还打了个鼻涕泡,让圣上哭笑不得,气消了大半。   硬来走不通,圣上就趁着这么个机会,苦口婆心地劝起他来。   可康王那个一根筋,软硬皆不吃,就认准了这个媳妇儿,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进去,气得圣上从龙床上爬起来,亲手将人打了出去,扬言就当没了这个弟弟,他不管了。   自然这是气话,气消之后弟弟依然是个宝。   宫里这么大的动静,连圣人都给气晕过去了,知道这些消息的大臣可不少。再看康王妃好端端的在康王府邸,一点儿事都没有,从此再也没人敢给康王送女人的事。   而康王惧内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京城之中无人不知。   王府大街,便是因着有一座康王府邸,这才有了这个名字。肃国公府就在王府大街的五柳胡同里,与康王府邸并不远,席瑾蔓却没怎么见过这个康王。   一来是因为席瑾蔓甚少出门,二来便是因为康王甚少出门,而康王府与肃国公府又素来没有什么私交。   两个都是甚少出门的人,平时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在席瑾蔓的印象里,怕是两人见过的次数还不满一手。   加上隔了重生前的那七年记忆,因此席瑾蔓一下记不得康王的长相,也算情有可原。   想不出来康王的相貌,席瑾蔓便索性不想了,只是回去后要将此时告诉母亲,上门赔礼自然是少不了的,哪能真像康王说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雪梨,小小一个婢女却惊扰了王爷,哪怕自己求了爹娘,只怕也得要吃些大苦头,若是别的婢女,定是早直接发卖出去了。   席瑾蔓手里捏着一瓷盒细腻鲜艳的唇脂,心思却不知飞到了何处去,还是掌柜娘子出声唤她,这才回过神来。   放下手里的唇脂,席瑾蔓回头看看哭丧着一张脸的雪梨,心里愈发乱了起来。   四叔主意多,要不去找他讨讨主意?   这么想着,席瑾蔓便更没了在香宝斋待下去的意思,随便挑了两盒胭脂水粉就想走。   临走时看到手边一盒檀色的唇脂,想到四叔方才说的“香宝斋里都是些女儿家的玩意儿”,便也要了一盒,待会儿送给四叔去,就算是自己问他讨主意的谢礼。   顺便也好让他知晓,香宝斋里可不止有女儿家的玩意儿。   其余的胭脂水粉,等会儿自会有人送到肃国公府,席瑾蔓手里握着要给四叔的檀色唇脂,低头看了看上面的青瓷花图案,一抬头,迎面正好走来一个……   一个同四叔长得极像的男人!   几乎让席瑾蔓以为见到了二十年后的四叔。   席瑾蔓呼吸一滞,她似乎对这男人的身份有印象。   有时,让你回想一个人的长相,你或许想不起来。可当他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却能认出他来。   身旁,雪梨也是十分无措,伸手扯了扯席瑾蔓的衣袖,声音里欲哭无泪:“姑娘,康王来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过的小天使们主意,上一章的“王爷”修改成了具体的“康王”,所以这章出现的康王就是上一章的王爷。】   小天使们新年快乐~2017感谢大家的陪伴,2018祝大家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谢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比小心心~~~   感谢“”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世界第一小可爱”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黍离”灌溉的20瓶营养液   感谢“素白的白”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欢妮”灌溉的10瓶营养液   感谢“isabella”灌溉的5瓶营养液 第79章   马车里, 席骏铮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在想什么, 手随意搭在小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 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咚”。   视线无意中往下一扫, 忽然发现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雪白的帕子。   马车里并没有别人上来过,这块帕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席骏铮弯腰捡起帕子, 地上铺了雪白的绒毯子,帕子掉在上头并没有沾到污渍。   帕子上绣了两枝红梅, 席骏铮一眼就看出,是出自府中绣娘之手, 绣房里出来的帕子, 一共就这么几个花样,好认得很。   府里的女眷人人都有,没什么好稀罕的。   双手随意捏住帕子两角将它摊开,席骏铮正想把它叠好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却见帕子的左下角上, 有一抹带着轻晕的红痕。   就跟朵画上去的小花儿似的, 却又不太像。   软缎裁剪的帕子过于轻薄细软, 隔了帕子隐约还能透出光来。   这么看着看不真切,席骏铮便按着原来的叠痕,将帕子叠起。   厚实了不少的帕子不再透光,那抹红痕的轮廓清晰可辨。   这是……   席骏铮一双眸子微微眯起, 染上了些许笑意,而笑意中,分明带着几丝危险的火光。   这是一个唇印。   淡淡的,浅浅的,唇印。   看着眼前的唇印,不由与脑海中昨夜的两片鲜润饱满的唇瓣重叠,啧,就差一点儿,真是可惜。   若是换成其他女子,倒要当她是故意留下的帕子,可换成那小姑娘,席骏铮一点没怀疑她别有所图。   席骏铮巴不得她别有所图,可奈何她压根还没开窍。   不过想来离开窍也不远了。   指腹轻抹过那痕红晕,席骏铮突然抿唇一笑,将帕子塞入胸前衣襟中,随后转身挑起身后的绸帘。   吆喝叫卖声一下清晰起来,马车不远处一个小摊子正是卖糖画的,围了不少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闹得人头疼。   目光从糖画摊子上挪开,恰好见到一身华服的贵气男子,抬脚踏入香宝斋中。   虽只是一个背影,却立时让席骏铮脸上的笑意收了大半。   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放下了绸帘。   隔了衣裳摸了摸胸口的帕子,席骏铮唤了一声:“傅晨”。   车外很快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应“是”。   “去买两幅糖画来。”   “是。”   那边傅晨还没回来,席瑾蔓倒是先回来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上车的时候还险些被绊了一跤。   席骏铮一抬头,正好对上席瑾蔓的视线。   正在偷看的席瑾蔓,忙心虚得别过头去,假装在看其他东西。   隔了会儿,又偷偷将视线转回来,谁知四叔仍旧在看着自己,再一次被被当场抓包。   席瑾蔓心里尴尬,朝着四叔一笑,企图蒙混过去。   “我就坐在这里,榕姐儿想看就看,我又不会说你什么,作甚要躲着偷偷看。”心知肚明的席骏铮故意装傻充愣。   希望落空,被当场抓包还不止,又被毫不留情地挑破说出来,只要有点羞耻心的,这时候总归是要羞愧的。   席瑾蔓想回他一句“谁偷看你了”,然后死不承认。   可又觉得人证四叔本人就在眼前,自己不承认也没用,反正四叔心里,定是已经认定了自己在偷看,只能改变策略。   “我就是想看看,我与四叔长得像不像。”席瑾蔓拐了个弯,底气不足地辩解着。   谁都看得出来,四叔与爹爹还有祖父的关系不好,尤其是今早还发生了一桩四叔祭祖都没去的事。   这时候席瑾蔓哪里还敢在四叔面前,提起爹爹或者是祖父,不得已只能拐个弯,说到自己身上。   侄女像叔叔,都是一家门里的人,意思到了就行。   席骏铮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尔后才慢慢咽下口中的茶水,将茶盏放回到小几子上。   “不像。”席骏铮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必须不能像,长得像还得了?   听四叔一口否决,席瑾蔓虽然心里早清楚这件事,却仍觉得很难过。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背靠着马车壁,整个人怏怏的,都打不起精神来。   世上怎么会有人,同四叔长得如此相像呢!   从前席瑾蔓便知道,四叔长得同家中的人都不像,可长得不像的多了去了,席瑾蔓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   四叔又从小就没养在肃国公府里头,生长环境不同,长得不像也很正常啊。   不是俗话说吃谁家的米,就长得像谁家的人吗?   直到今天遇到了同四叔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康王,席瑾蔓这才觉得心里变扭起来。   也不能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康王虽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可到底到了不惑之年,比爹爹年长了将近十来岁,与四叔显然是不能比的。   而且康王也比四叔白一些,胖一些,最重要的是气势上,与四叔截然相反。   康王看着就像是庙里,那尊整日笑呵呵的弥勒佛,而四叔……   席瑾蔓抬头瞥了四叔一眼。   好吧,四叔最近对自己是挺和气的,但常年出生入死练就的那身杀伐果决的气势,与康王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这么一想,四叔与康王似乎也没这么像了。   上次自己是怎么劝小姑姑的?   好像说的是“世间之大,浩如烟海,长得相似之人不是没有,更别说只是声音相似了”。   或许也有一个同自己长得极像的,只是那人不知身在何处,而四叔同康王有缘,这才在同在京城之中相遇。   想通后,席瑾蔓心中的一块大石似乎落了地,心情重又好了起来。   回过神,就见四叔抱着手臂含笑盯着自己瞧,让她一下绷紧了神经,直觉没什么好事。   “四叔,有事?”席瑾蔓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你自己一直盯着我瞧个不停,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席骏铮挑眉,心里却有些遗憾。   看小姑娘释然的神情,若是不再引导引导她,怕是要将今日遇到的事,就此揭过不提了。   今日这场相遇,是席骏铮故意安排的,康王会出现在香宝斋,也是席骏铮故意让派人将他引来的。   就算席瑾蔓先前不说要来香宝斋,席骏铮也会安排一处地方,让两人恰巧碰面。   一来是席骏铮不想再继续,以叔侄的身份同小姑娘相处,到最后总归是要同小姑娘明说的。   可直接明说,小姑娘一时之间定接受不了,到时反应过激,直接躲着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如先一点点儿的透给她,让她心里有个底,以后知道真相也会顺理成章。   二来就是席骏铮知道,自己长得同圣上和康王都极为相像,自己现在露面不多,京城之中已有些风言风语,只是还没传到小姑娘的耳中。   等过段日子圣旨下来,京中的流言怕是要满天飞了。   与其让她从流言中知道这件事,不如亲眼所见,也省得她知晓时自己不在府中,白白为自己忧心。   席骏铮先前还有些担忧,这剂药会不会一下子下猛了,谁知倒是高估了她。   平时看她素来就爱胡思乱想,怎么遇到该多想点的事,反而倒不想了。   不得不说,席骏铮心里头虽说想着循序渐进,一步步来,但其实倒是巴不得她干脆一次就发现真相得了。   席骏铮思索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加把火。   恰就在这时,傅晨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四爷,糖画买回来了。”   席骏铮抬头,只见小姑娘双颊殷红,仍带着偷看自己被自己发现后的赧然,一双水眸里却盯着厚帘盛满了期待,亮晶晶似有星光在闪烁。   “拿进来吧。”   随后厚帘被掀起一道口子,怕风雪吹进来,被掀开的口子不大,正好够两幅糖画从缝隙中递进来。   四叔不吃这种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给谁买的。   方才席瑾蔓还想着,也不知糖画是给小姑姑的,还是给自己的,现在一看是两幅,那肯定有自己的份。   席瑾蔓笑得眉眼弯弯,毫不客气地伸手将两幅糖画都接过来。   还趁着厚帘没有被放下的空隙,忙将身子微微先前,想要趁机看看四叔身边这位只闻其名,还没有见过面的傅晨。   嗯,不愧是四叔器重的人,一张脸比四叔还冷,看着比四叔还年轻些,那精气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席骏铮顺着她的目光往傅晨身上扫去,接收到目光的傅晨手上一僵,忙闪身将身体躲到一旁,避开两人的目光。   才匆匆瞥了一眼看了个大概,都没看清人家长相,席瑾蔓见已经看不见人了,这才收回视线,低头欣赏起手里的两幅糖画来。   一幅小兔子,一幅花蝴蝶。   “谢四叔的糖画,你说给小姑姑留哪一个?”   席骏铮却没有直接回答她,仍耿耿于怀她方才特意侧身去看傅晨的事。这么一想,傅晨到还真是她喜欢的那一类。   席骏铮冷哼一声。   “榕姐儿方才可看清傅晨的长相了?要不要我将他叫进来,让你瞧了仔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你看,我给你看,你别不看。   榕榕:……   傅晨:……   谢谢小天使的陪伴,么么哒~~~~ 第80章   怎么说也是个当嫁的大姑娘了, 自己偷偷盯着个外男瞧, 还被人发现, 席瑾蔓的两只耳朵蹭地红了起来。   “四叔胡说八道什么呢!再胡说我要生气了。”说着席瑾蔓装作恼怒地微微侧过头去,以掩盖面上的尴尬。   傅晨将来是四叔的左膀右臂, 朝中上赶着巴结的人不知有多少, 结果现如今还只是个跑腿做杂事的。   落差太大,席瑾蔓这才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位未发迹的大人, 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没想到竟被四叔看到了。   早知道就不看了, 席瑾蔓懊恼着。   席骏铮背脊挺得直,居高临下地望着脑袋低垂的小姑娘, 只见两道浓密的睫毛长微微卷曲, 细微地颤动着,像两把毛茸茸的小扇子似的,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鬓角一绺发丝垂下,贴在了脸颊上, 平添几分风情。   心虚了?若是没做亏心事, 心虚什么?   “真不看?你可想好了, 这回不看,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席骏铮的视线从小姑娘身上挪开,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席瑾蔓知晓傅晨在四叔在朝中立稳脚跟前,一直不离四叔左右, 也是要多少年后才被四叔派遣去各处办事,怎么会再也见不着呢。   到底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席瑾蔓扭捏着将脑袋转了回来,问四叔:“四叔这话什么意思?为何会再也见不着了?”   没有听到四叔回答,席瑾蔓抬起头看向四叔,就见四叔一直在盯着自己瞧,深邃的眸子看不清情绪,让她头皮一紧。   再看四叔的唇角,微微扬起的那个熟悉的弧度,让她心中的警戒,更是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四叔不高兴了。   可是四叔在气什么?   自己方才不过就看了一眼他的傅晨啊,傅晨有那么宝贝?看都不能看?   见四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却并不答话,席瑾蔓被看得有些心慌。   罢了,不问就不问,自己就随口一问而已,总归傅晨是四叔的人,同自己又没有关系。   “四叔,你说留哪一个给小姑姑好?”席瑾蔓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将两幅糖画举起到四叔跟前,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然而她想岔开话题,席骏铮却没这个打算,对眼前的两幅糖画视而不见。   “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   注意他?   席瑾蔓睁大了双眸看向四叔,脸上满是惊讶和不满。   “谁注意了?我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四叔身边的人长什么样子罢了!”气恼地辩解完,随后席瑾蔓又轻轻嘀咕了一声,“谁让你总提到他的。”   当然主要是上一世,傅晨的名字常与四叔一同出现,让席瑾蔓如雷贯耳,这才对他有些好奇。   听她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席骏铮不由轻笑一声,看样子这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不过从她的反应来看,确实说的是实话,席骏铮也不再纠缠这事,省得倒让小姑娘记住了傅晨。   一想起小姑娘看向傅晨时,眼中显然是欣赏的目光,席骏铮觉得傅晨,是时候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是我的不是,我心眼小,自榕姐儿昨夜里说喜欢我这样的,便生怕榕姐儿什么时候变心了。”   席骏铮放松下来,脸上露出几分不正经的戏谑来。   席瑾蔓手中的糖画险些脱手掉落,   “我昨夜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开口时席瑾蔓还带着几分怒气,可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些许细碎的片段,自己也拿不准自己到底说没说过这些胡话,便渐渐没底气起来。   席骏铮轻笑一声:“若不是榕姐儿亲口告诉我的,我又是从哪里知晓的这件事?”   简单的一句话,堵得席瑾蔓连心里最后的一丝怀疑,都彻底消失了。   也不管席瑾蔓的反应,席骏铮继续自顾自地道:“只要榕姐儿不是变心了就好。”   席瑾蔓的双颊上蓦然涌起两团羞涩的红晕,什么变心不变心的,哪有这样说话的!   知道四叔口里的“不变心”不是那个意思,就像早晨四叔夸自己长得好看,若是下回四叔对着自己,说别人长得比自己好看,自己会不太高兴一样,并非是话本里说的那个变心,可也不能这么说话啊。   还没来得及纠正四叔,就听四叔又开了口:“榕姐儿手里一直拿着盒胭脂做什么,先将胭脂先放下吧,省得一会儿别让手里糖画掉了。”   席瑾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中,只见自己右手两指捏着根糖画的竹签子,而手心里,则是要送给四叔的那盒唇脂。   方才见到康王后便心不在焉的,竟忘了这回事。   “四叔,这是香宝斋新制的檀色唇脂,统共就没几盒,我瞧着还不错,便想着买了给四叔用。”   说着席瑾蔓一手捏住两幅糖画,另一手则把唇脂献宝似的递到四叔面前。   至于变心不变心的,都已经说到别的事儿上了,再重新提起,倒显得自己太刻意了,也只能揭过不提了。   席骏铮扫了一眼小姑娘白嫩如藕芽似的手心里,静静躺着的青花小盒,身体纹丝不动,一点没有要伸手接过的意思。   “我堂堂七尺男儿,要用唇脂做什么?”   “这唇脂不同,是檀色的,防冬日嘴唇干裂最是有效,涂上一点儿看不出颜色来。”   席瑾蔓卖力说起它的好出来,京城中的男儿都用这个,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不用,你自个儿收着吧。”席骏铮下意识上下抿了抿自己的双唇,边关那种恶劣的地方都没用过这种东西,来京城哪里用得着这个。   “哦。”席瑾蔓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四叔一向说一不二,看四叔不为所动的模样,便知他是真不想要这盒唇脂。   正要收回手,余光却瞥见对面四叔长臂一伸,自己手中便空空如也。   再将视线往上挪一些,席瑾蔓就见四叔已经打开了唇脂的盒盖,还放到鼻端前轻嗅了嗅。   这是改主意要收下了?席瑾蔓眸中一亮,期待地看向四叔。   半透明的唇脂呈油润的膏状,闻起来带了淡淡的花香,不算难闻。   席骏铮原本没打算要的,可看小姑娘一脸的落寞不乐,收下便收下吧,权当哄她开心。   合上盒盖,席骏铮正要将唇脂收好,忽看见小姑娘那双璀璨明亮的星眸,突然起了玩心。   “不知这唇脂该怎么抹?要不榕姐儿给我抹一次,让我学学?”   席瑾蔓的笑容僵住,盯着四叔的唇看了两眼,有些无措。   “就直接抹在唇上,抹匀就好了。”这个有什么好学的?况且还要给四叔抹一次?   “我不会。”席骏铮的两片薄唇微动,轻轻吐出这三个字,一口咬定自己不会,还伸手将手中的唇脂,递到席瑾蔓面前。   席瑾蔓没办法,动作慢悠悠地接过小瓷盒,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就落在四叔的唇上。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四叔的唇也这么好看呢!   席瑾蔓咽了咽口中唾沫,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   “那四叔你看好咯。”   席骏铮还有些意外,小姑娘今日怎么这么轻易就应下了,下一刻就看到她葱白纤指蘸取了些唇脂,轻轻在自己的两片唇瓣上抹匀。   柔软饱满的唇本就抹过鲜艳的红脂,现在又补了一层滋润的唇脂,娇滴滴的好不诱人。   席骏铮觉得自己嗓子有点痒,有点干,不由喉结滚动,忙拿起手边的茶盏,到嘴边才发现已经茶水空了。   “四叔看清了吗?”席瑾蔓两腮红润,眼角眉梢皆略显羞涩,微微嘟起唇,想让四叔看得更仔细些。   “看清了。”开口的嗓音却有些哑,席骏铮也不提小姑娘故意曲解了自己意思的事。   完成任务,将唇脂送到四叔手里,席瑾蔓满意地抿了抿唇瓣,够滋润,四叔肯定会喜欢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然后,就该问正事了。   “四叔,你说雪梨方才坐的马车惊了康王的马车,该怎么办好?”   席骏铮听到康王神色未变,一本正经将那盒唇脂收入衣袍之中,同先前那块帕子放到一处。   “肃国公府的人,康王不会计较的。”   “康王不会同肃国公府计较,可是雪梨还是免不了要被责罚啊!”席瑾蔓一脸忧愁,“四叔快替我想想办法。”   本就是席骏铮故意做了手脚,让肃国公府的马车出意外的,此时也不为难席瑾蔓。   “还记得上回被你父亲打手心的事吗?”   上回被爹爹打手心,似乎是自己对大伯母出言不逊的那次,然后……   席瑾蔓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四叔,难不成他知道自己上次的伤是假的?   “你,你怎么会……”   看着四叔但笑不语,席瑾蔓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四叔。   不过四叔的这法子像是行得通。   若是自己求爹娘饶过雪梨,哪怕他们罚得轻些,可为了堵住满府众人的口,总不会罚得太轻。   若自己同上回爹爹一样,面上让大家看着以为是自己先将雪梨狠狠罚过了,这样既躲开了爹娘爹娘的惩罚,又堵住了悠悠众口。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榕姐儿说我好看,这件事够我炫耀一辈子。   谢谢小天使们,么么哒~~~ 第81章   了却了压在心头的一桩事, 席瑾蔓一身轻松, 看着手里栩栩如生的兔子和蝴蝶, 迟迟决定不了给小姑姑留哪一个。   这时候马车已经驶入王府大街,冬日天黑得早, 照入马车内的光线, 渐渐微弱朦胧起来。   “过些日子,我要出一趟门。”在拐过一个拐弯口时,席骏铮突然开口。   “啊?”席瑾蔓闻言, 视线很快从眼前糖画上转开,微微仰起头, 看向四叔的眼神里带着些惊慌和茫然。   出一趟门,是自己理解的那个出一趟门吗?   “我要去办一些事。”席骏铮补充了句。   那就是要出远门的意思了。   “哦。”席瑾蔓突然失落起来, 低垂下脑袋, 视线重又落到手中的糖画上。   虽是看着手里的糖画,不过显然已经没了先前的兴致。   一时马车里安静下来,外头车轮滚过青石板的辘辘声十分清晰。   隔了会儿,最后还是席瑾蔓嗫嚅着先开了口。   “四叔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日吧,还没定下来, 看哪一天合适就出发。”席骏铮声音淡淡的, 听不出情绪。   “这么赶?”席瑾蔓蹙眉, 哪有大过年的出远门办事的,就连爹爹都有沐休呢,“那四叔要去多久?”   “还不知道,快些个把月能办完, 若是不顺,恐怕需要三五个月。”看小姑娘神色不虞,席骏铮一顿,说话声音也轻和了不少。   “这么久!”   一听可能要三五个月,席瑾蔓心头一悸,先前心里的那些不快,一瞬通通消失无踪,转而焦急起来。   心里有无数话想问四叔,生怕来不及问,可刚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问四叔去做什么?   不用问也知道,四叔做的事,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告诉自己的。   问四叔要去哪里?   和上个问题一样,万一是不能说的,问了岂不是让四叔为难?   问四叔能不能早些回来?   四叔是去办正事的,这当口说这种话,也显得自己太不懂事了些。   说不得问多了,四叔还要嫌自己烦呢,自己凭什么去管四叔的事?   席瑾蔓将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低头望着自己妃红蹙金的海棠花百褶裙下,露出的一小截绣鞋尖儿,心口就像被塞进了一大团棉花,堵得难受。   “怎么这么突然,先前也没听四叔说起过。”   听着耳边小姑娘娇娇软软的抱怨,席骏铮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只觉得心口有一股暖暖的感觉似乎要溢出来,满满的,胀胀的。   自被送去边疆后的十几年,席骏铮从未惦记过哪处地方,更没有惦记过什么人,想去哪里,翻身上马就能立即动身,算得孑然一身,从未被什么拖累过。   昨日决定动身时,心里面头一个想的是,要好些日子见不着小姑娘了,便想着快些办完事,早些回来就是了。   可今日,见小姑娘一脸不开心的模样,心中竟起了舍不得离开的念头。   恰好马车停下,雪梨在外头请两人下车,席瑾蔓被吸引开了注意力,倒是没注意到四叔的神情。   “你先回去吧,马上到用晚膳的时辰了。”看小姑娘没有动作,席骏铮开口。   许是知道马上要分开好长一段日子的缘故,现在席瑾蔓就已经开始不舍了,一点儿也不想下马车。   “那四叔,我们过会儿用晚膳的时候再说。”   小姑娘灵动的眸子盛着期盼的光芒,席骏铮微微偏过头去,不想看着她眸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来。   “太子邀我今晚过去,这会儿就得出门了。”   也就是今晚见不着面了。   乍听四叔提到太子,席瑾蔓心里有些好奇,四叔这是同太子扯到一处去了?难不成这次出门,是为太子办事?   上一世倒是没听说过这些,想来是私底下进行的。   那又为何在自己面前提到太子?   席瑾蔓睨了四叔一眼,弄不懂四叔的心思。算了,干脆就当不知道这事儿,总归四叔最后是成功当上内阁次辅的人,也不需自己为他担忧。   这才没和四叔说上几句话呢。   席瑾蔓又抬头看了一眼四叔的神情,不免有些失望,一点儿感觉四叔不到像是在与人道别的样子。   倘然若失地同四叔道别后下马车,席瑾蔓正要抬脚往前走,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回了头。   马车的厚帘正缓缓掉落下,透过空隙,席瑾蔓恰巧对上了四叔目光灼灼的双眸。   那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仿佛带着熊熊烈火,感受到那热度的席瑾蔓,脸颊一下子蹿红了起来。   刹那的对视很快被落下的厚帘给隔开,马儿咴咴仰头嘶鸣,踏着步子缓缓将马车拉远。   “姑娘?”雪梨见姑娘盯着已经走远的马车不动,拉了拉她的袖子。   席瑾蔓回过神,失落的心情倒是好转了许多。   四叔是不是,对自己也是有些不舍的?   眼角无意扫过雪梨,见她哭丧着一张脸,怕是在担忧过会儿的惩罚,席瑾蔓的心里更是乐了几分。   “过会儿回去就收拾你,你且等着吧。”   ********************************   一夜大雪未停过,压断了院中那棵高榕的一小截两指粗的旁枝,把周氏心疼得不行,一大清早亲自到女儿院中探望。   那时席瑾蔓才刚刚从床榻上起来,尚未洗漱。   昨夜躺在床榻上,席瑾蔓翻来覆去地想着四叔要出远门的事,寒冬腊月的天,总得备些东西随身带着,也好在外头过得稍舒坦些。   让四叔自己准备,定是就图个方便,光备些必要的,许多东西肯定想不着要带,到时自己准备好了送去四叔那里,他总不好意思不带着。   这般数着手指头,盘算着要给四叔带哪些东西,等席瑾蔓睡着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今日不免就起得晚了些。   若非今日要去外祖家,不得不起来,席瑾蔓还想在床上多赖些时候呢。   话说周氏看过玉笙院中的高榕断枝,让人妥善处理后,就直接拐进屋看女儿去了。   有娘亲在,席瑾蔓自然不好提起让人去准备给四叔带着的东西,否则娘亲问起给谁准备的,就不好回答了,毕竟爹娘都不喜欢自己去找四叔。   昨日四叔说这几日就走,总归早些将东西准备齐为好,省得到时赶不及在四叔出发前给他送过去。   好在今日雪大,晚上早些从外祖家回来,到时回来后再准备,然后明儿一早就给四叔送过去。   在席瑾蔓洗漱的这会儿功夫里,周氏坐在一旁念叨着过会儿要回娘家的事,席瑾蔓则想着自己的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她,看起来倒也异常和谐。   否则要是真让席瑾蔓,认真听娘亲说周家的事,她怕是要坐不住,撂担子走人了。   又隔了半个时辰,在周氏的再三催促下,一行人这才出发去往周府。   哪怕这几日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可一想到要去周府面对那些人,席瑾蔓心里就止不住的犯恶心。   今日席越舟一早就带了礼,去康王府赔罪去了,深知妻子惦记着娘家人,便说好了晚些时候自己再一个人赶去周府,让娘儿俩先走。   此时马车里就周氏与女儿两个,周氏自然注意到了女儿面色不对。   “榕榕,可是身体不舒服?看你早膳也用得不多。”周氏怜惜地将女儿揽在怀里,一双手抚摸着女儿冰冷的脸颊,“若是不舒服,咱们掉头回国公府,看大夫要紧。”   早上一听玉笙院的那棵高榕老树,被压断了好大一个枝丫,周氏便心里一突,害怕是个什么兆头,这会儿一看女儿不对劲,不由就紧张了起来。   席瑾蔓倒是巴不得赶紧回去,这辈子不再见周家人。   可此时周家的真面目还未露出来,席瑾蔓知道在娘亲心里,有多在意这个娘家,哪怕这次避开了,下一回娘亲还是要再来,避不过去的。   反倒是大年初二,该回娘家的日子,娘亲也传了消息说会回去,此时周府准备妥当了一切,只等女儿一家回来团聚,若是娘亲此时掉头回去,周府少不得又要来卖一回惨,让娘亲心里愧疚,觉得亏欠了娘家。   次次好人都由周家来做,哪有这么这么好的事?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上门去,也恶心恶心他们。   调整好心态,席瑾蔓压下心头的那股恶心感,勾了勾唇露出一个笑脸来,反握住娘亲的手,安慰起娘亲。   “女儿没事,就是早上起得早了有些困,没什么精神,不打紧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席瑾蔓低头钻入周氏的怀中撒娇,“等去了外祖家,我用完午膳后想要躺会儿,娘你可得帮我说话。”   周氏信了女儿的话,轻拍着女儿的背脊,连声应好。   她知道女儿后半句,说的是娘家的几个侄女儿,那几个女孩儿没午歇的习惯,榕榕怕到时被几个姐妹缠着脱不了身,这才找自己帮着说话,也没有多想。   垂着脑袋的席瑾蔓一双水眸一点点变冷,思索着去外祖家后会发生的事,不由就想到若是四叔在,他会怎么做。   哎呀,怎么好好的又想起四叔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小剧场:   榕榕:你爱的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人?   四叔:当然是你的人。   榕榕:那如果我今天是躺在床上让你别走的,你还会走吗?   四叔:……   榕榕:你个骗子,你根本不爱我!(咬帕子)   谢谢“啊兰啊兰”灌溉的2瓶营养液,比一个大心心~~~mua~~~~ 第82章   周家祖上世代经商起家, 几代积攒下来, 家底十分可观。   一直到如今周老爷的祖父那辈, 才开始动了走仕途的心,不过一辈子也只得了个举人老爷的身份。   在考了数次乡试未中后, 周老爷的祖父, 终于认清了自己不是这块料,于是精心培养起儿子来。   偏偏儿子连自己还不如,在读书上就是开不了窍, 哪怕自己亲自逼着,也才勉强考上了个举人, 无奈之下只得出银子给儿子捐了个官。   周老爷的父亲虽说读书不是块料,但为人圆滑, 凭着手头的人脉, 和大手笔的往来梳通,官路倒是顺风顺水,中途升了好几次的官,尔后举家迁入京城之中。   如今到周老爷这辈,也算是在京中站稳了脚跟, 虽说官职在遍地是贵人的京城里不足挂齿, 却算得上是个肥缺。   周家别的没有, 最多的就是银子,也是因此在与亲家肃国公府来往时,格外舍得银子。   除了丰厚的年节礼往来,周家平常时候得了什么好东西, 总忘不了送一份去肃国公府,常来常往的,两家的关系自然淡不了。   别看如今的肃国公府,与祖上时的风光早不可同日而语,世交家族中背地里都不屑与之往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对周家这种小官小吏来说,好歹肃国公有个爵位在,又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也算是棵大树。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小轿在一垂花门前落下,有婆子掀开轿帘,席瑾蔓一抬头,便看到周家的三个表姐妹,笑盈盈地亲自在此处等候,显出一副迫不及待见到母女二人的欢喜模样。   油纸伞上积了薄薄一层雪,看样子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平时娇养着的姑娘家,冰雪严寒的天周家竟也舍得。   也是,周家什么做不出来,只要是关于肃国公府的事,在肃国公府出事前,周家一向面上功夫做得极好。   三姐妹先是规规矩矩地同姑母行礼拜年,还不等姑母说话,最小的璇姐儿已经起身凑到席瑾蔓身边,亲热地想要挽住她的胳膊。   席瑾蔓假意当做没看见,借着搀扶母亲的动作给躲过去了。   璇姐儿摸了摸鼻子,嘴里依旧表姐长表姐短地说个不停,看样子也没放在心上。   周氏心疼地拉过璇姐儿冰冷的手,看着三个侄女儿时,眼里满是怜惜疼爱。   “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在屋子里待着,被冻着了可怎么办?看这小手被冻得,咱们快进去暖一暖。”   “这不是急着早些见到姑母和表妹嘛。”大表姐周嘉珺掩嘴轻笑。   “祖母念叨姑母今日要回门的事,已经念叨了好几天了,今儿更是一早就起了,说是一想到姑母和表妹来,就欢喜地睡不着,一早上问了好几次姑母到没到,现在娘和两个婶娘在哄着呢。”   周氏一听果然脚下步伐又加快了些,面上看着十分动容。   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往正房走去,一路你一句,我一句,配上两边游廊上挂着的一溜儿鹦鹉、画眉、金丝雀,叽叽喳喳的,听得席瑾蔓心头越发冷得厉害。   从前看这番做派,只觉得外家对自己娘儿俩亲热,每回来外家,几个舅母与表姐妹都待自己极好,想做什么做什么,比自己家里还自在。   被一家子供起来哄着,可不是比家里头自在?   外祖母卢氏和三个舅母早在屋里等着了,一见见外头的动静,便迎了出来。   母女两人才踏进屋,还没等席瑾蔓看清屋里,就被外祖母一把搂进了怀里,心肝宝贝儿叫着。   卢氏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牵着外孙女,往屋里走去。将外孙女牵着坐到了自己身旁,又转头问女儿身体如何,上回的病痛可完全恢复了。   席瑾蔓装作欢喜的样子,目光一一扫过屋内的众人,跟看猴戏似的,只觉得周家人一个个的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演得都极逼真,一点儿看不出不情愿的勉强姿态来。   唯独就在自己被祖母拉到身边坐下时,落在最后头的二表姐低下了脑袋,看不清她的神情,想来是她以为无人注意到她,这才懒得装相了。   细想下来,这满屋子的人,怕也就只有外祖母一个,此时对自己母女还存了几分真心,只是这真心里,到底夹杂着许许多多的私心。   就比如今日,外祖母待自己母女格外热情,比平时更甚几分,还派了三个表姐妹雪中亲自接人,可不就是为了有事要开口同母亲商量。   当初周氏出嫁前,倒真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有求必应,没一桩不如意的事儿。   卢氏前头生了六个儿子,养活了三个,到第七个才得着个女儿,夫妻两个稀罕得紧。   况且前头三个儿子顽皮,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正是小孩子最讨人喜欢的年纪,可不更讨了卢氏的欢心。   不过平日里再偏心再疼爱这个女儿,卢氏心里也门清,周家靠的还是儿子,女儿迟早是别家的人。   等女儿长大,在婚事上头,夫妻二人倒是默契,想的头一个就是怎么才能攀一门好亲事,好让周家更上一层。   周氏生得好颜色,为人又和善乖巧,颇能讨长辈欢心,一到金钗之年,一家有女百家求,上门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其中不乏好人选,有周家夫妇二人看着长大,品性信得过的世交小辈,也有家室简单,婆母好相与的人家,连比周老爷官职稍高些的也有不少。   可周老爷皆不满意,就这么一个女儿,总想攀个地位再高些的亲家。   这么一直拖着,一拖就拖了两年还没有将亲事定下来。就在周氏及笄前,倒是终于等来了两门好亲事。   一个是肃国公府的次子席越舟,为人儒雅知礼,打听了一圈儿,说起他来就没有人不是夸的。   原本对周家来说,这是门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亲事,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偏偏同时有一官家的独子也在找续弦,看中了周氏。   肃国公府门第是高,可没有实权,而那官家却私下给周老爷递了话,只要亲事一成,立马就让周老爷的官阶往上升一升。   周老爷更属意后一门,对周府的好处更直接明了。   虽说那独子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有儿有女还有好几房美妾,可女儿嫁过去以后能当家,在婆家也更说得上话,算下来将来对周家益处也更多。   只是有些风言风语,说那独子看着人模狗样儿,私底下喝了酒动手没轻重,原配就是被活活打死的,这才让周老爷有几分犹豫起来。   最后还是卢氏舍了许多银钱着人打点,问出了那独子酒后性情暴虐的事有七八分真。   看着跟前贴心乖巧的女儿,卢氏生怕女儿也被活活打死,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周老爷打消主意,同意了肃国公府的提亲。   后来那独子另结了一门亲,听闻那续弦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被独子一脚踹得当场见红,最后孩子没保住,那续弦也伤了身体,自此再没见她出过门。   这些周折周氏不知,卢氏却是后怕不已。她自觉自己算是对得住女儿了,于是后来从女儿身上捞好处时,也越发理直气壮。   起初女儿养在跟前日日相伴,自然心会多偏向她几分。等后来女儿出阁了,一月也见不了一次,开始还会时常惦记着女儿,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淡了,陪在身边的换成了孙儿孙女,心也慢慢偏向了孙子孙女,就得多为孙儿孙女考虑了。   女儿日子过得好,帮衬帮衬娘家也是应该的。   卢氏到话没说几句,不由就转到了二孙儿的头上,说起他平日里如何惦记着姑母与表妹的,上个月猎到了一张白狐皮子,都想着留给姑母。   凭着模糊的回忆,席瑾蔓一听就听出了卢氏的话外音,二表哥得罪了人,这是想求爹爹出面,给二表哥求情去呢。   上一世爹爹不想去,被自己和娘亲轮番磨了两日,这才待着周家准备的厚礼,去给二表哥求情去了。不过具体二表哥惹出了什么事,席瑾蔓倒是记不清了。   怎么说出事也是二表哥,不如加把火,把事情闹得再大一些?把其他几个表哥拉下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上一世,肃国公府是因着岚妃姑姑,意图谋害皇嗣而遭到牵连。   被抄家时,嫁进门的媳妇儿的嫁妆并不在其中,原本靠着周氏丰厚的嫁妆,母女二人置一处宅子,也可保一生衣食无忧。   可周氏信任娘家,因此带着女儿投奔了娘家收留,起初周家答应的好好的,可转眼就称怕遭到牵连,将自己母女二人下了药,送去了坤云山的家庙。   若只是如此,席瑾蔓顶多只能叹一句人情淡薄,世态炎凉,显然周家的恶行不止于此。   周氏的嫁妆被周家夺去,声称本就是从周家出去的东西,就该回到周家手里。   席瑾蔓那时还以为,当初周家没拒绝自己母女,是贪娘亲的那笔丰厚嫁妆,后来才知自己过于高估了周家人的品性。   在被送上坤云山的一个月里,母女二人一天只能吃一顿饭,饿得连逃出去的力气都没有,然后那几个所谓的表哥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isabella”灌溉的5瓶营养液 第83章   头一个来的是三表哥周承泰。   等开门的下人一出去, 他便解了绑住母女二人手脚的绳子, 从怀里掏出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来。   席瑾蔓防备地看着他, 哪怕腹内早已饿极,却并没有伸手接过。   有了上回在周家被下药的先例, 对于这三表哥莫名其妙的示好, 席瑾蔓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周承泰是有企图的。   他对席瑾蔓说,只要她肯跟他走, 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也会把姑母当场亲娘一样孝顺,日子虽比不得从前富贵, 但他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她幸福。   三表哥愿意为了自己舍弃荣华富贵, 席瑾蔓听了却一点儿没觉得感动,只觉得可恨,恨得牙痒痒。   可他又说了,若是现在不肯答应跟他走,就只能沦为周家兄弟几人的玩物。   原来从母女二人一投靠周家, 二表哥便打起了席瑾蔓的主意。   可是将她纳入房里, 凭着那个谋害皇嗣的罪名, 家中长辈就不会同意,将她偷偷养在外头,他知道表妹和姑母拼死都不会愿意。   思来想去,这才怂恿了长辈, 将母女二人关在坤云山上。   他想,到时母女二人在坤云山上叫天不应,表妹除了从了自己,别无他法。   可他的这心思,偏偏被家中的三个弟弟发现了,哪能让他独享这种好事。   从前几兄弟也不是没有一起玩过女人,虽表妹同她们不同,但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肯让步,除了这个法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几兄弟私下里吩咐了坤云山上的下人,每日只给母女二人喝一顿稀粥,看紧了只要别把人饿死就成。   他们存的是先将表妹的性子磨一磨的心,让她知道若是不从了自己,以后过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苦更难熬。   然后再利诱一番,若是她开窍了,就再好不过了,若是她不开窍,旁边不还有姑母在嘛,到时用姑母的性命威逼她,就不信她不肯乖乖就范。   若还是不成,那就用强,四个大老爷们,难不成还收拾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计划就定在两日后。   周氏听完险些没有昏厥过去,若非身上没有力气,非得冲上前将周承泰打死不可。   听着母亲破口大口畜生,席瑾蔓浑身颤抖,脑袋却出奇地冷静。   她同意了,她同意跟周承泰走。   周承泰喜出望外,却又疑心表妹在骗自己。   席瑾蔓无力地倚在墙上,空洞的眼神笑得十分嘲讽,问三表哥,我除了跟你走,还有其他选择吗?   周承泰翕了翕唇,眼底愧疚,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别过头去,躲开了她的眼神。   席瑾蔓又说,若是逃出去,只要你待我和我娘好,我会好好和你过日子的。   有了这句保证,周承泰高兴地当即又从怀里掏出两个肉包子来。   两人约好明晚就逃出去。   出逃的线路和要带的东西,周承泰一早就准备好了,也看过天相,明晚是最适合夜行的日子。   看着周承泰离开时那高兴的模样,席瑾蔓也弄不懂,他是真的相信自己会跟他好好过日子,还是在骗他自己相信这些话。   他难道真觉得,他如此逼迫自己,自己还会好好跟他过日子?   这一个月里,他明明有这么多机会,像今日一样来找自己,可他偏偏选择了在他们动手的前两天来,不也是存了和他们一样的心思,让自己受一个月的苦磨磨性子,认清现实。   他和他们是一样的,只是一个想要独占,一个是……   若是自己最后拒绝了周承泰,他是不是也要加入他们一起对自己……   席瑾蔓的胃里在翻腾,她清楚,留在这里,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而跟着周承泰走,却还有一丝逃开他,重得自由的机会。   她想要赌一赌。   然而事情却出现了变故。   第二日清晨,母女二人才刚刚被坤云山上的婆子灌下去一碗清粥,三个表哥过来了。   他们来时带着京城中顶好的酒菜糕果,像从前肃国公府还未出事时那样,一个个嘴里有说不尽的哄骗人的好话。   席瑾蔓冷眼看着三个表哥虚伪的笑。   她知道自己完了。   从见到他们三人,却没有看到三表哥同行时,她就知道和三表哥私奔的事情败露了,所以他们才比原本的计划提早了一日来。   逃不出去,反抗不了,大不了就是死吧。   所以在二表哥伸手想抓住自己的时候,席瑾蔓对着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   托了昨日那两个肉馒头的福,席瑾蔓还不至于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   抱着必死的心咬下去,席瑾蔓脑袋里什么都不想,只想咬死他,狠狠地咬死他,嘴下的力气前所未有的大。   二表哥推不开她,身后的四表哥、五表哥两个人来拉她,居然都分不开两人。   最后生生被席瑾蔓咬下了好大一块肉,才算是分开了。   二表哥抱着手臂,痛得浑身颤抖,目光发狠,想上前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可抬头,正好看到席瑾蔓在吐出嘴里的生肉。   触到她那冰冷闪着莫名幽光的眼神,再配上满嘴满脸的血,那模样竟吓得他一时不敢走上前去。   等席瑾蔓被一边的堂弟,一脚狠狠踹到墙边,他才回过神来。   浑身钻心的痛,让席瑾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的半边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边儿耳朵也贴着地上,她能听到背后那几个畜生的脚步声在走近。   她想,就这样要被打死。   这样死去,怨气会变成厉鬼吗?   变成厉鬼后,是不是就可以找他们索命了?   可是,这样就不能与爹娘在下面团聚了。   听着那几个畜生一步步走到身边,就在这时,席瑾蔓似乎听到,另外有一波较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地走来。   是幻听吗?   席瑾蔓的眼皮越来越无力。   就在她眼前彻底变黑的刹那,“哐”地一声巨响,又拉回了席瑾蔓的神志。   门被踢开了。   那几个畜生被人打了。   那几个畜生被打趴下了,在求饶。   ……   等席瑾蔓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贴得极近的脸庞,和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子,近到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能够挨到一处,吓得席瑾蔓够呛。   还没来得作出反应,那张脸庞就主动向后退了回去。   是小姑姑。   席瑾蔓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   “榕榕你醒啦!”   还不等席瑾蔓回答,席蕙灵便蹬着小短腿欢喜地往外跑,边跑边喊着,“榕榕你等会儿,我去叫大夫!”   席瑾蔓昏睡了一天一夜,席蕙灵清晨醒来,便又继续在这里守着她。守了一个多时辰,刚额头贴着额头想试试她还发不发热,没想到她就醒了。   看着小姑姑往外跑的身影,席瑾蔓才发现这屋子的一切都十分陌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昏睡了许久脑袋不清醒,愣了一会儿,席瑾蔓这才能想事情。   小姑姑待的地方,难道是四叔的宅子?   想到四叔,席瑾蔓的内心有些复杂。   当初肃国公府里一片混乱,正是需要四叔的时候,可他却带着小姑姑搬出府去,一走了之。   他们走的那日,席瑾蔓没有开口留他们,只跟自己说,就当作没有这个四叔和小姑姑。   又回忆起在自己昏过去前的时候,将那几个畜生打跑的人,是四叔派来的?   所以是四叔的人救了自己?   一边是抛弃家人的四叔,另一边是四叔的救命之恩,席瑾蔓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四叔。   头顶上一抽一抽地疼,席瑾蔓下意识动了动身体,立马疼得龇牙咧嘴。就在这个时候,席瑾蔓想起了被关在另一间屋子的娘亲。   自己得救了,母亲有没有一起被救出来?   强忍着身上痛掀开被衾,席瑾蔓也没顾得上自己只穿了寝衣,就想往外冲去。   谁知才下了床榻,脚下一软,就栽在了地上。   虽然在昏睡的时候被喂了几次汤梗,可到底是亏了身体,脚下没力气。强撑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出去,谁知门倒是自己开了。   推门的力气没来得及收回,席瑾蔓整个人便往前扑了过去。   眼前一黑,紧接着鼻子嘴巴,磕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皆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席瑾蔓甚至觉得耳边能听到嗡嗡的耳鸣声,连叫都叫不出来,只喉咙口发出一丝呻/吟。   “呀!榕榕你怎么下床了!”   小姑姑的声音,似乎隔了好几道门传来幽幽传来,听不真切。   身上的痛楚越来越远,麻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脚下也越来越无力,就在席瑾蔓要摔下去的时候,一双大掌将自己撑了起来。   “四哥,你快把榕榕弄回床上去!”   这是席瑾蔓在再次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尔后,席瑾蔓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抱了起来。   那人身上硬邦邦的,膈得身上好疼。   是谁?   席瑾蔓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只勉强睁开了一条缝,一个模糊的轮廓忽隐忽现,瞧不真切,但格外地令人心安。   忽然那个模糊的身影低下头来,一双幽黑的双目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然后席瑾蔓觉得自己被吸了进去了。   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是夜半三分,屋子里有一个婢女守在身边伺候着。   从婢女口中得知娘亲在另一侧东厢房中,已经歇下了,可席瑾蔓没有亲眼见到母亲安好,总归不放心,执意要去看一眼。   换好了衣裳,由婢女搀扶着往门外走去,每走一步便牵动身上的伤处,走到门口时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夜深风凉,幽月当空。   推开门,席瑾蔓便看到庭中石桌前,一具挺拔的身影对月独饮,背后是黑幕漫天。   那人抬头,沾了酒渍的薄唇,在月光下映出晶晶点点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要不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榕榕:不给抱,四叔的抱抱膈着疼。   四叔:你没抱过怎么知道?   榕榕:……真的膈着疼,不骗你。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谢谢“凉萤”灌溉的1瓶营养液   谢谢“”灌溉的10瓶营养液 第84章   阵阵清风吹过, 庭中几株老树的树叶沙沙作响。   席骏铮闻声抬起脑袋, 就见一窈窕身姿在月光下亭亭玉立, 微风吹起她身上的薄衫,好似在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手上动作未停,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席骏铮别开目光,低头倒酒。   席瑾蔓脚步顿了顿,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但既在四叔的宅子里,这个时辰会在庭中独饮的, 想来只能是四叔了。   既然这样碰上了,不管是四叔的身份, 还是救命恩人的身份, 席瑾蔓于情于理,都该上前问安道谢的,更别说此时母女二人还借住在此处。   略微踌躇了会儿,席瑾蔓身体一转,便由婢女搀扶着, 往四叔的方向走去。   一步步走近, 席瑾蔓的心中着实有些忐忑。   她与四叔不熟, 却本能地有些怵他。   那时四叔尚未搬离肃国公府,她也是尽量避开四叔的。除去爹娘有特意叮嘱外,从第一眼见到四叔起,他身上的那身煞气, 也是席瑾蔓避开他的原因。   原本席骏铮出现在肃国公府的时间就不多,再加上席瑾蔓的有意避让,两人遇到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说算得上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离石桌三四步距离的时候,在婢女的搀扶下,席瑾蔓微微屈膝,忍着身上的疼,向四叔行了个晚辈礼。   “榕榕谢过四叔的救命之恩。”女子娇软的嗓音声儿不大,婉转动人,夜深人静下乍然响起,十分清晰。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酒水倒入杯中的一串声响。   杯中酒满,席骏铮扬起头,恰一阵微风迎面而来,夹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甜馨香,幽幽萦绕在他的鼻息间。   走近了瞧,那弱柳扶风般的身段更显羸弱,却别有一股风流韵致,好似能随风化成轻烟而去。   席骏铮回忆起昨日将气若游丝的她带回来的那一幕,十六七岁的姑娘家,抱在怀里竟都没什么分量,比起肃国公府破败前,不知消瘦了多少。   没听到四叔的答复,席瑾蔓心中的局促不安愈深。   四叔不喜自己,应该说是不喜肃国公府之人,她是知道的。   要不,直接识相地同四叔道别离开?   一绺头发随风来回在脸颊上打转,席瑾蔓伸手拨了拨发丝,将之钩到耳后,无意中看到肩头上,披散着的墨发略有些凌乱,不由微怔。   醒来后一喝完药,就忙着来看娘亲,只穿好了衣裳,压根没顾得上梳理头发。   从震惊中回过神,席瑾蔓面上浮现几分赧然,更不好意思继续留下了。   正当她想开口之际,席骏铮倒是不紧不慢地先开了口,脸上的神情似乎也比显然柔和了些。   “坐吧。”   简短的两个字滑入席瑾蔓耳中,低沉的嗓音就像是一壶陈年佳酿,醇香而厚重,令人口舌生津,唇齿生香。   下意识的,席瑾蔓没有反驳的念头。   石凳浸染了夜的凉意,一坐下,席瑾蔓就被刺得一个机灵,隔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身后的婢女见机走开了,席瑾蔓更觉拘谨,如今四叔还是自己母女的救命恩人呢,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   四叔不说话,席瑾蔓道谢也道过了,喉咙口就像是被什么封住了似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相顾无言,偶有飞虫从两人身边来回飞过。   倒酒的声音悄然响起,变化着音阶清脆悦耳。   席瑾蔓抬头偷偷睨了眼四叔,寒凉的月光照在他的半边脸上,勾勒出刚毅硬挺的轮廓。   随着他饮酒的动作,脑袋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正对着席瑾蔓。一道酒痕沿着脖颈而下,滑过凸起的喉结,“咕噜”一声,喉结翻滚,酒痕继续向下,融入衣领之中。   席瑾蔓忙挪开视线,没有血色的脸颊上,渐渐蔓延起浅浅的红晕。   从前就知道四叔长得俊,鬓若刀裁,剑眉飞拔,鼻如悬胆,薄唇紧抿,每一处都似精雕细琢而成,如此近看,却与平时又是别样感受。   好看的事物谁都爱多看两眼,席家人没有一个长得不好看的,可却没有四叔这般英姿勃发的,席瑾蔓看着倒十分新鲜。   “嗒”的一声,酒杯被放到石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击,本就有些心虚的席瑾蔓,身体下意识跟着一抖。   席骏铮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他这次回京后,除去到福寿堂请安时,遇到过三四次这小姑娘外,其他几乎没在一处过。他心思敏锐,自然看得出人家是在有意避开自己,自然也不会往前凑。   印象里是个明艳开朗的小姑娘,一场变故,怎就变得这般沉默胆小了?   “要喝酒吗?”倒是席骏铮先打破了这场沉默。   席瑾蔓看了眼石桌上摆着的酒壶,面露难色。   “我……我身上有伤……”   身上有伤,又在喝药,不宜饮酒。   “这药酒与寻常的酒不同,对治愈外伤颇有效果,与你喝的药也没有冲突。”   说话间,席骏铮慢条斯理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可不再提既然如此,酒还要不要的话。   四叔说话一向简短,在席瑾蔓的印象里,他似乎还没有对自己一句话,说到十个字过。不,连五个字都没有。   头一次听四叔与自己说这么长一串话,席瑾蔓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既然四叔明说了对自己的伤有好处,若是这样还要拒绝,也太不识好歹了。   这么想着,席瑾蔓看了眼四叔,却见他压根没有想给自己倒酒的样子,倒像是不再理会自己一般,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席瑾蔓伸出手,拿起一个倒扣着的干净酒杯,轻轻推到四叔面前。   若非酒壶在四叔手中,她就能自己倒酒了。   做完这些,席瑾蔓也不敢看四叔什么反应,目光只专注地盯着那个酒杯。心里则担忧着,要是四叔完全无视了自己放过去的酒杯,那多尴尬啊。   好在白担心了一场。   看着酒杯被一点点填满,席瑾蔓开心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笑容,心底松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席瑾蔓的余光似乎瞥见四叔的唇角弯了弯,可抬头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不管如何,席瑾蔓心里还是开心的。   “榕榕谢四叔赐酒。”说着朝四叔一笑,也不管四叔压根没看向自己。   席骏铮是没看,可是他闻到了。   小姑娘一开口,就有甜丝丝的滋味传来,像是街角口卖的麦芽糖的甜香,又像是刚出炉的糖糕的甜香,许是方才喝完苦药,甜嘴的时候吃的。   小小的酒杯,一杯也就一口的量。听四叔说这酒与寻常的酒不同,席瑾蔓不知这酒上不上头,也不敢喝得快,一点点抿着喝的。   席骏铮又是一杯一饮而尽,喝的时候,目光却不由落到身旁的人身上。   黛眉微笼,秀鼻樱唇,只要往那里一站,就足以吸引人的目光。更别说那双灵动清澈的眸子,水波盈盈,潋滟多情。   不过是一杯酒水,喝得十分专注。轻薄的衣衫袖口宽松,抬手喝酒时滑下露出一截皓腕,月光下,象牙白的肌肤有些晃眼。   随着小口的抿动,那微微嘟起的唇珠一翘一翘,可爱得紧,只是唇色比之从前,到底淡了许多。那贴在酒杯上的指甲盖也是,原本如桃花瓣般的色泽浅了几分,也不似从前那般光泽。   席骏铮眸色微深,露出些许杀意。   恰好此时,席瑾蔓转过头望去,一触上四叔的视线,手脚都僵住了,一口酒抿在口中,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四叔好吓人!好可怕!   席瑾蔓忙反思自己哪里惹恼了四叔,可是似乎并没有啊,四叔给自己倒酒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变故来得太突然,席瑾蔓将背脊挺得直直的,僵硬着动作慢慢将酒杯放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席骏铮夜视能力向来好,一点儿没错过小姑娘的神情举动,尤其是还被吓得身体一哆嗦,想忽略都难,嘴角不由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你回屋吧。”   声音冷冽,将仅剩的气氛冲得一干二净。   席瑾蔓心头打鼓,悄悄望了一眼娘亲那边的厢房,还没有去看过娘亲呢。   正犹豫着想开口,不成想四叔先开口了。   “你娘身体无碍,喝过药睡得沉,不到天亮不会醒。”   有了四叔这句话,席瑾蔓倒能放下心来。也不知为何,四叔说娘亲身体无碍,席瑾蔓便从心底里信任。   席瑾蔓扶着石桌缓缓起身,这个动作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不得已,只得放慢了动作。   尔后又向四叔行了一礼。   “那四叔早些歇息,榕榕先回屋了。”   没了婢女的搀扶,席瑾蔓脚下虚软,行步间便不太稳当。   席骏铮的眼神落在那纤瘦的背影上,心跟着微微提起,却始终没有上前搀扶。   晚风带来些许凉意,庭院中又只剩下孤零零一人。   记忆深处那霸道的小身影,和方才的瘦弱背影,始终无法重叠到一处。不止样貌变了,连性子也完全不同了。   席骏铮盯着手中酒杯片刻,随后一饮而尽,将方才那些恼人的念头通通驱散开。   又坐了一会儿,略有些悸动的心渐渐回归平静,再没有一丝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起初留榕榕喝酒,并非是因为男女之情,而是看在小时候相识一场的份上。   谢谢所有看文的小天使们~鞠躬~~   谢谢“凉萤”灌溉的一瓶营养液   谢谢“可以清心”灌溉的十瓶营养液 第85章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 这些事儿对席瑾蔓来说, 已经过去了七年, 随着周家家破人亡,上一世的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甚至后几年有时无意间想起他们, 也只是一笑了之。   可是现在再想起,竟还像剜心一般疼,尤其是看到眼前的周家人, 仍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的时候。   席瑾蔓不敢想象,若是当时小姑姑, 没有缠着四叔来坤云山找自己,自己和母亲会沦落到怎样的境地。   哪怕被四叔救出了, 娘亲身子骨本就不好, 先是忍受着丧夫之痛,又遭到娘家背叛,接连的打击让她大病一场,伤了根骨,当时虽治好了, 到底郁结于心, 不到两年就病逝了。   现在回头再看周家人这副虚伪的嘴脸, 怎能不恨!   那时几个表哥,是瞒着长辈做下这种事的,可最后事情瞒不住了,周家长辈知晓后是什么反应?   他们看着被四叔打得奄奄一息的几个表哥, 边哭边咒骂着自己是狐媚子、丧门星,哪管事情起因如何,谁对谁错,到底偏帮的还是他们周家人。   越想越可恨,席瑾蔓面上撑着笑看着一屋子人,藏在袖中的拳越握越紧,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软肉之中。   “看榕姐儿的脸色不太好,可是路上吹了风受凉了?”大舅母陈氏心思玲珑,头一个发现外甥女今日不大对劲,让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陈氏的儿子周承志,得罪了武安侯府之人,看样子对方并不准备善罢甘休。   这回周家正想趁着周氏一家回门的日子,求席越舟出面说情,生怕席瑾蔓那里出了什么差错,让她们没机会开这个口。   “心肝儿可是哪里不舒服,快跟外祖母说说,要不先去里头歇会儿?”卢氏担忧地拉起外孙女的手,也发觉外孙女今日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席瑾蔓想着去屋里避开会儿也好,外祖母现在巴不得想找机会,跟娘亲单独说会儿话呢。   自己正好给她们这个机会,看看这回我祖母要怎么同娘亲开口,也正好躲开了一会儿要过来的几个表哥,一举两得。   她怕自己对着那几个表哥的脸,一时没忍住,吐出来。   果真席瑾蔓猜得没错,才刚点头同意,就看着外祖母和大舅母两人,偷偷对了个眼色。   周氏还想着今早玉笙院中,榕树断枝的不详兆头,愈发担忧女儿,也没心思管其他的,同各位嫂嫂告了一声失陪,亲自带着女儿去里屋了。   卢氏坚持要看着外孙女躺下才安心,非得要一起去,让几个儿媳和孙女在这边等着,别跟过去,省得人多打搅了外孙女休息。   里屋中,周氏给女儿掖好被角,看女儿还俏皮地朝自己眨了眨眼,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了大半,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鼻尖,让她好好睡会儿。   回过头,看同样一脸忧心的娘亲,周氏反倒出声安慰着:“娘,您看榕榕这不是好好的,您就放宽心,先出去和嫂嫂侄女们喝会儿茶吧,有我在这儿守着就够了。”   “喝茶哪天不能喝,哪有我的心肝儿来得重要。” 卢氏嗔怪地假意瞪了女儿一眼,“正好这么久没见了,过会儿我们娘儿俩啊,找个清净地方去说会子贴心话。”   席瑾蔓竖起耳朵注意着二人的动静,一听这话,忙掺和着插了一脚。   “外祖母和娘要说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   这个角度席瑾蔓被挡住了视线,便从被窝里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二人,被周氏摁着肩头又给摁了回去。   “你给我好好躺着睡会儿。”看着女儿孩子气的举动,周氏简直要被女儿气笑了。   “我睡不着,就这么一个人躺着多无趣,娘亲和外祖母别走,我们就这样说说话也好的。”   卢氏一听着急了,孙儿的事还压在心头上,一朝没解决,连觉都睡不好,哪里还等得及。   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女儿已经先一步答应了下来,卢氏不好再开口,只得按耐住心神,想过会儿再找机会同女儿开口。   闲聊了会儿,卢氏眼见着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心里越发焦急起来。   这回恰好女婿来得晚些,卢氏还想正好先同女儿说一说这事儿,等会儿和女婿开口时,女儿也好在一旁帮着一起说服女婿。   现在再不向女儿开口,这机会可就要错过了。   “外祖母可是有什么心事?” 席瑾蔓迟迟等不到外祖母开口,此时见外祖母走神,干脆给她递了个梯子,盼着她能顺梯而上。   看了眼外孙女,卢氏心一横,干脆说了出来,反正这事外孙女也不是不能听。   “唉,还不是你那不成器的二表哥……”说了一半,卢氏拿帕子点了点眼角溢出的泪水,一边偷偷打量着女儿的神色。   果然,周氏见状也跟着急了。“承志出了什么事?”   卢氏满意于女儿的反应,这才继续往下讲。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年轻行事冲动,和武安侯府的人,发生了点摩擦。对方是武安侯府,凭着这身份便多了三分理,我们哪里比得上人家。”   怕女儿不肯帮忙,卢氏含糊着尽量将事情往轻里说。   周氏信了娘亲的话,听完还安慰起母亲:“娘,你也别忧心,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多备些礼,上门赔礼谢罪就是了。”   卢氏拉着女儿的手继续抹泪:“你的侄儿你是知道的,冲动是冲动了些,本性却是不坏的。”   本性不坏?席瑾蔓心里冷笑一声,打断了外祖母要继续往下说的话。   “武安侯府和我们肃国公府,如今来往虽不亲密,但祖上有旧,称得上是世交,不如外祖母仔细说说二表哥的事,我们也好看看,能不能让爹爹出面从中说合。”   周氏点头称是。   这话正中卢氏下怀,外孙女不说,自己也要提起的,现在由外孙女说出来正好。   可是细说这事儿却是不能够的。别说外孙女未出阁,不能听这种龌龊事,就是女儿这边知道了,恐怕都不一定愿意帮。   “若是女婿愿意出面,那便再好不过了。”   听外祖母闭口不谈周承志犯下的什么事,席瑾蔓哪里肯依。   “外祖母且慢,不如外祖母先说说,二表哥究竟同武安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您也知道,肃国公府今时不同往日,武安侯爷近些年来势头正盛,听闻又是个不近人情的,不一定愿意卖这个面子。   再者万一这事儿爹爹不方便出面,这一登门反倒惹恼了武安侯府,咱们肃国公府被落了面子不要紧,还连累了二表哥受罪。若是咱们知道了二表哥犯的事,也好早做其他安排,别白白耽搁了时间。”   席瑾蔓话里句句都在替二表哥着想,挑不出错来,怕祖母再避重就轻,末了席瑾蔓又强调了一遍,“外祖母,二表哥到底因何事,与武安侯府起了冲突?”   周氏一听也是这个理,况且女儿话里说,肃国公府被落了面子不要紧,可周氏哪里舍得丈夫出去被冷言冷语相待,也不急着应下这件事。   “娘,你就说吧。”   卢氏面上有些讪讪的,暗怪这个孙女坏了事,若是单独同女儿说话,哪里会有这么难缠。   “也不是多大的事,半个月前,承志被那些狐朋狗友,骗去了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喝酒,原本想喝两杯就走,谁知一个姑娘看承志出手大方,主动贴了上来。   正巧那姑娘是武安侯世子的表亲先前看上的,当时武安侯世子也在场,都不知对方的身份,也没有谁肯先让一步,两拨人便起了冲突。”   说话间卢氏还朝女儿使了眼色,指了指外孙女,示意不好在外孙女面前细说,不是自己不愿意讲。   若是往常,周氏便该与母亲避开女儿,单独细说,可是想着女儿今年就要出阁了,也该知道这些事,便没有避开。   周氏才想安慰母亲两句,便听女儿又开了口。   “爹爹最厌恶这些事了,心里定不愿意出面的,外祖母您是知道的,爹爹连纳妾都不愿意呢,别说外头的这种。上回外祖母送来的那个远房表姨,爹爹发了好大的脾气,您还记得吗?”   这说的是卢氏,亲自从亲族中挑了相貌上等的远亲姑娘,送到肃国公府的事了。   卢氏担忧女儿无子,万一哪一天色衰爱弛,失了宠连个依仗都没有,便常劝着女儿给女婿纳妾,怎奈女儿就是不听劝,后来更是连听都不愿意听到这种话。   她想着与其到时来个有心计的妾室,倒不如挑一个周家的人送去,生了男孩儿便认在女儿名下,怎么也不会分了女儿的宠,对周家也更有好处。   于是卢氏便以远房侄女,来京中探亲的由头,亲自送人到肃国公府,说是让远房侄女见见表姐,临走便用让姐妹培养培养感情的由头,将人留在肃国公府中。   卢氏想女儿再怎么不情愿,也不会落了自己这个面子。   人当时确实留下来了,却是被席越舟连夜派下人送回来的,而卢氏母女俩也因此生了嫌隙,周家人花了好多心思,这才将事情揭过去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你们不喜欢看周家的事,我已经把周家的戏份基本上删减光了,争取明天解决他们。   被关在角落里的四叔正在画圈圈,我争取早点把他放出来。   来一个小剧场吧:   榕榕:四叔,你下面为什么会这么硬?   四叔:可能水还不够多吧。   毕竟第一次下厨。   谢谢“麦兜的可乐”灌溉的5瓶营养液~~?( ????` )比心 第86章   此时席瑾蔓重又提起这事, 卢氏被外孙女的话一噎, 见女儿神色稍变, 便知女儿心里还介意着这事儿,稍稍有些慌神。今日还等着女儿帮忙跟女婿说好话呢, 这时候可不能让女儿对周家心怀芥蒂!   “榕榕, 胡说些什么呢!长辈的事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回去抄二十遍书。”   周氏厉声喝止女儿,虽心里膈应着娘亲那时做的那事,却也不能由着女儿, 管到她爹的房里事,说出去对女儿名声不好。   卢氏心知这会儿是说不成事了, 越说越乱,还是等过会儿外孙女不在了, 再单独同女儿说吧。   “榕姐儿年纪还小, 这里又没有外人,哪里有这么严重。”卢氏嘴上帮着外孙女说好话,话锋一转,“说起来,榕姐儿上回在坤云山上受委屈了。”   想起上一次在坤云山上, 初次与四叔见面, 便被他掳进小黑屋的事, 明明才过去没多久,席瑾蔓却觉得,已然是十分久远的事了。   或许是那时的四叔还很陌生,这才觉得久远吧。   不过外祖母突然说起这事, 是想做什么?   看外孙女脸色有异,卢氏更笃定,那次在山上,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我原本想亲自登门,看望榕姐儿的,又怕那些不知道情况的,还真当榕姐儿在坤云山上出了什么事,反倒引人猜忌,便只让人上门送了些礼。”   “娘,榕榕不过是跌了一跤,也没摔着哪里,哪有这么严重。”   周氏心头流过一阵暖意,对着娘亲一笑,只当娘亲是疼爱榕榕,这才想着要亲自去看榕榕,连带着方才的那股膈应的感觉也消失了不少。   她并不知道那天,女儿被人掳进小黑屋的事。   卢氏看女儿神色坦然,难不成坤云山的下人传来消息有误?   来回禀消息的婆子明明说,那日榕姐儿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前虽已经清理过,但仍仪容不整,十分狼狈。   过后才知后山上来过一拨人,听说那些人气势汹汹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榕姐儿多半是碰上了那波人,也不知清白还在不在。   到底是自己的外孙女,卢氏心里肯定希望是误传。可是一个姑娘家遇上那种人,能全身而退的机会能有多大?   更别说外孙女这样,万里挑不出一个来的姿容了,还指望那群人良心发现,放过这样的机会?   卢氏心里早偏向了外孙女已然出事的那边,既然事已至此无法改变,不如为自己所用。   席瑾蔓转头就看到外祖母,带着狐疑的神色打量着自己。她故意装作心虚的样子,转过头去避开了外祖母的眼神。   外孙女这模样,分明就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下卢氏心里便愈发不痛快了,女儿翅膀硬了,有了肃国公府着做靠山,有事竟也开始瞒着自己了。   “你也别瞒着我,我知道那天的事没那么简单,我们母女有什么事是不能摊开来说的,我还能害你不成?”   周氏看娘亲对自己板着一张脸,顿觉有些莫名其妙。   “我瞒着您什么了?难道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周氏回头看向女儿,就见女儿也是一头雾水地望着自己,便又转过头去看向娘亲卢氏。   席瑾蔓倒是有些想明白了,外祖母在这时候提起这事的意思。   先前坤云山上的事刚发生时,席瑾蔓就想过,一旦坤云山上的家仆,将此事禀告周家,周家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等了许久,迟迟没见周家有动静。此时提起,再联想起方才二表哥周承志的事,外祖母难不成是想,用自己的名誉,来要挟爹娘帮二表哥?   不,周家只要还不想同肃国公府闹翻,应该不可能如此直白的表现出来这心思。   那剩下的可能性多半是,周家想对肃国公府卖个好,主动承诺会将这事儿守口如瓶,肃国公府对此自然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周家白白捞了个好处,手头还多了个日后钳制爹爹的把柄。   这才像是周家一贯会做的事。   想通这些,席瑾蔓心中反倒有些欣喜。   闹吧闹吧,闹出事儿了,才能让娘亲和周家离心。这时候就怕周家不闹。   这时候卢氏也隐隐察觉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些。若非今日外孙女也不知什么情况,坏了自己的好事,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卢氏心里怪罪着外孙女,面上却已经将不满的神色收敛好,上前两步握住女儿的手,眉宇间尽是担忧。   “坤云山上的仆人,早来将那些事都来禀告过我了,那几个男子非善茬,我心中有数,你也别瞒我。你放心,知道这事儿的人,我都妥善处理过了,不会有闲言碎语流出去的。”   若非席瑾蔓感觉到,外祖母说话时,眼神总时不时地悄悄向自己瞟了过来,席瑾蔓几乎都看不出什么破绽。   见娘亲正好背对着自己,席瑾蔓便干脆将被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再装出惊惶的神色给外祖母看。   卢氏满意地收回视线。   这边周氏听完心中疑惑越深,再联想起那时相公执意要告假,亲自去将女儿接回来,不由也有些慌张。难道相公女儿真有事瞒着自己?   “娘,你说的女儿怎么都听不懂呢?”周氏脸色煞白,强颜欢笑着,不敢相信娘亲说的话。   说完也不等卢氏说话,挣开了被她转着的手,转身扑倒在女儿床前,双手抓住女儿的肩。   “榕榕!榕榕你跟娘说,你有没有事瞒着娘?”因着心里慌乱,周氏手下不由得就多用了几分力,手指关节都泛白了,仔细看还能看到微微在颤抖。   这个角度,周氏的脑袋正好将祖孙两人的视线挡住。   席瑾蔓早在娘亲转身的刹那,便收起了故意做给外祖母看的那副模样,此时眨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娘亲,一脸懵懂。   “娘,你抓疼我了。”等周氏手上力道松下来,席瑾蔓才继续往下说,“娘,你们在说什么?哪里有什么男子,女儿怎么一点儿听不懂?   坤云山算是外祖家的地盘,山上到处都是周家的家仆,女儿在那里能出什么事?就算女儿要出事,也是周家的家仆先出事,哪里会那些家仆一个没事,女儿却先出事的?”   周氏一听这话在理,且看女儿的这模样,怎么也像是出事的样子,这才感觉整个人像是又活过来了。   可如擂鼓般跳动的心,却一时平静不下来,“砰砰砰”的心跳在耳边不断回旋,背后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身后的卢氏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声。   外孙女这话里话外,怎么把出事的责任,都推到周家身上了?   “榕姐儿的话,在理是在理,可榕姐儿忘了,你那时不是不许守家庙的家仆跟着,非要自己去走走?”   卢氏忙将周家的责任摘出来,生怕送恩不成反结仇,得不偿失。   可因着外孙女刚刚那番作态,卢氏心里认定了外孙女在说谎,又有些不甘心就此放弃这个机会,心想或许是女婿教她不能往外说的,便软言哄劝她。   “榕姐儿别怕,你娘和外祖母都在这儿,我们又不是外人,若是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要是有个万一,这一辈子就给毁了!   好歹我们比你多吃了那么多年的米,总比你有经验,你现在说出来,我们也好一起商讨商讨,把事情彻底解决了。”   席瑾蔓满脸委屈。   “外祖母,明明我好好的,您为何非得认定我出事了?您是存的什么心?”   边质问着外祖母,被衾下,席瑾蔓边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嘶,好痛!   但是疼痛之余,丝毫没有要哭出来的欲望。席瑾蔓难过了,白白痛了一场。   咬了咬牙,席瑾蔓又伸手在腰侧软肉上,使了吃奶的劲拧了整整一大圈,瞬间剧痛感直冲天灵盖。   脑海里配合地想起前世爹娘过世的画面,泪水抑制不住地汹涌而来,一滴接一滴从眼角滚落,看得周氏心都要跟着化了。   “我知道,我方才为爹爹拒了为二表哥求情的事,外祖母心里不痛快,可也不能污蔑外孙女的名声啊!”   周氏闻言惊愕地望着母亲,这两件事情一前一后发生,很容易就解释了今日母亲反常的缘故。   “娘,你……”虽理智上来看是如此,可周氏实在不愿相信   “不是!榕榕是我心肝宝贝儿,我怎么会存这样的心思!这是剜我的心啊!”   这边卢氏还在慌乱地解释,席瑾蔓已经挣扎着起来,嚷嚷着要回家了,屋中一团乱。   “砰”地一声,房门被用力推开,突来的声音让屋中一瞬安静,便听到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匆匆走来,紧接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是面色铁青的席越舟。   他一进周府,就听到女儿身体不适,心里担忧,加上不想多搭理几个大舅子,便直接来见了女儿。   推门前席越舟听到的话不多,正好听到了后头关键的几句。周承志的事他又所耳闻,再一联想起来,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ovelydang”灌溉的15瓶营养液,鞠躬~ 第87章   坤云山上发生的事, 席越舟虽查不出当时在山上, 掳走女儿的人是谁, 可从头到尾女儿经历过的事,他都清清楚楚。   这世上能让席越舟最在乎的人不多, 一个个相继离世后, 唯有妻子与女儿两人仍健在。   妻子与女儿便是他的命。   此时听到有人污蔑女儿的清白,席越舟哪里还能忍得。   “爹!”一看清来人是爹爹,席瑾蔓心中一喜, 忙拉了娘亲的手,向爹爹跑去。   大靠山来了!   “贤婿……”   席越舟来得太突然, 卢氏脸色大变,脑袋一片空白, 张开的嘴唇哆嗦着, 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本来因与肃国公府身份的天壤之别,卢氏一介平头百姓,又是深闺妇人,心底便天然存着对王侯将相之族的敬畏之心。   加之卢氏一个女眷,与席越舟相处甚少, 同他打交道的多半是周家的男丁, 卢氏向来便十分畏惧这个女婿, 平常相处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事大多都是先鼓动女儿开口。   此时加上心里头心虚,更是害怕盛怒中的女婿。   席越舟一手将哭成泪人的女儿搂进怀里,一手执起妻子的手, 直接打断了卢氏的话。   “岳母,小婿家中还有事,今日便不多留了,望岳母好自为之,小婿告辞。”说完带着妻女转身就走。   就此时能忍住没撕破脸皮,给周家留下最后一丝颜面,还是看在妻子的面上。   同周家打了十几年的交道,席越舟早清楚周家的秉性,胡搅蛮缠的一家人,想同他们说理,还不如让门口乞丐考状元来得容易。   “贤婿且慢,你们听我解释啊……”   眼见三人消失在视线里,卢氏捂了胸口追到门槛,可席越舟就当没听到。   倒是周氏,没忍住回头看了母亲一眼,心中悲切,却也由着丈夫拉着自己手,没有挣开回头安慰母亲。   马车里,席瑾蔓用帕子捂住脸,时不时身体哽咽得轻抽一抽,听着耳边父母的安慰。   感觉娘亲扯了扯自己的帕子,席瑾蔓忙用力捂得更紧了,倒不是她不想将帕子拿下来,可此时没有周家人在跟前,就怕演不下去露了馅。   此时自己越难过,才能让爹娘越怪罪于周家,戏都演了,总得演全套。   回想着方才的事,说起来,爹爹还是顾忌着娘亲和自己,没有同周家彻底撕破脸皮。   可经过今日之事,也差不离了,就剩下那层窗户纸。   以爹爹的性子,在妻女的事儿上尤其小心眼。今日这一闹,周家以后休想再找爹爹捞好处。   接下来便是要看紧娘亲,别让周家有机可乘,把娘亲哄好了。   席瑾蔓先前就观望过,爹爹对周家的态度,他不喜周家,若非娘亲亲近娘家,爹爹怕是都不想同周家来往。   这几年这种心思表现得越发明显,从自己小时候,一月就要跟着爹娘去一两趟周家,到近几年,两三月才去一次。   虽爹爹是以公务繁忙的借口,可就爹爹那个闲差,能忙得到哪里去。   思来想去,席瑾蔓想着还是得找个机会,同爹爹好好说一说周家的事儿,至少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让爹爹下回对周家别手软。也省得万一娘亲原谅了周家,又将爹爹说动摇了。   今日之事过于顺利,让席瑾蔓都有些感觉不真实。   事前想好的对策席瑾蔓一个没用上,周家便自己送了把柄来。而爹爹来得又及时,一切就跟算好了一样。   周氏对自己的娘向来是有求必应,十几年下来,早惯坏了卢氏。今日若不是卢氏仗着女儿和外孙女一贯好说话,一时掉以轻心,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被激怒。   可事情太顺也有太顺利的坏处,没能多扯下几层周家的皮,周氏便没那么容易,对娘家死心。   接下来便该爹爹出场了,想来爹爹也不会错过,这个让娘亲同周家疏远的机会。   先说一说周承志,究竟犯下的是什么事,再讲一讲这些年,周家打着肃国公的旗号,做过的混账事,娘亲听得多了,自然也会慢慢对周家竖起防备。   只是这过程,娘亲总归是痛苦的。   听着娘亲声音里难掩悲伤之感,也冲淡了席瑾蔓对周家首战得胜的喜悦。   最后实在忍不下去,席瑾蔓便在帕子下用浓浓的鼻音,说自己要躺会儿,然后悄悄给爹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安慰安慰娘亲。   席越舟原本又是心疼,又是强压着愤怒,此时一看女儿,脸上一时没控制住,瞬间古怪起来。   女儿虽红着眼,可没带一点儿难过,脸上也没泪,怎么也不看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再加上给自己使得的那个眼色……   好在周氏此时的全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没注意到相公的反常。   席越舟略一思索,便知这是女儿的小伎俩,看着女儿的神色,就跟不小心吞了飞虫一般,脸上涨红,回瞪了一眼女儿,然后忙安慰起真正伤心着的妻子。   席瑾蔓闭上眼当做没看见。   或许是亲眼看到了周家人,将七年前的那段记忆一下拉到了跟前,席瑾蔓对周家人的恨意全部复苏觉醒。   先前出门前,席瑾蔓只打算让娘亲赶紧同周家离心,早日断了来往,至于周家,反正恶人自有恶人报,马上就要家破人亡了,也用不着自己操心。   可是此时,在周家出事前,不亲自对周家做点儿什么,似乎咽不下这口气。   至于做点什么好呢……   晃晃悠悠没一会儿,马车便已经进了肃国公府。   夫妇二人亲自送女儿回的玉笙院,周氏觉着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想陪着再开解一会儿女儿,席瑾蔓则坚称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加上有席越舟在一旁说话,倒是如了席瑾蔓的意。   临走前,席越舟还不忘回头警告女儿一眼,让她好好反省,席瑾蔓吐了吐舌头,埋头躲进了被窝里。   等爹娘一走,席瑾蔓忙将身上的被衾一掀,喊了雪梅雪莲雪桃三个到跟前,报了长长的一串单子,因着早过了几遍腹稿,此时说出口说得极溜,不带一点停顿。   三人分别将府中现有的,和需要采买的,分开写了两张单子,然后在席瑾蔓的连声催促下,雪桃雪莲两个分了两路,去将东西置办来。   等人离开了,雪梅这才寻着了机会开口。   “姑娘要出门吗?怎么要这么多东西?”   “不是,是四叔要出门,过会儿就把这些东西给他送过去。”   想了想,府里的东西拿来容易,去外头现采买的,恐怕没有一两个时辰回不来,今日天色还早,不如现在就去找四叔?   这么想着,席瑾蔓已经放下茶盏起了身。   “雪梅你准备准备,我们现在就去行起院,也不知四叔在不在府里。”   然而才刚迈开步子,席瑾蔓便被身旁的雪梅拉着了袖子。   “姑娘等等。”   “怎么了?”   “四爷,四爷他……”   转头看雪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席瑾蔓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四爷院子的人,今早来传过话,说四爷昨夜便连夜出发了,就在姑娘刚上马车,去周家没多久的时候来传的话……”   边说着,雪梅便看到姑娘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直到变成了愠怒。   “昨夜就走了?四叔怎么一声不响地昨夜就走了!”   心里乱糟糟的,席瑾蔓也不知为何,就是不信这个邪,提起裙摆拔腿就往外跑,身上连个斗篷都没披上。   “姑娘,小心别踩了地上的雪!”隔着鹅毛大雪,雪梅眯了眼才能看清姑娘的身影。   方才追了好些路,才给姑娘披上斗篷,此时雪梅手里的伞撑住人,便干脆收了起来。   看前边姑娘抄近路走,也不管小路难不难走,地上有没有雪,雪梅在后边追得心惊胆战,生怕她误踩了跌一跤。   行起院中倒不似想象中的空落落的,反倒比平常时候,显得更热闹了许多。   一群婆子们正围在一处喝茶嗑瓜子,远远瞧见披着的红梅斗篷上早染成白的席瑾蔓,忙从屋中跑出来相迎。   “三姑娘怎么来了?快进屋去掸掸雪,暖暖身子,四爷今日不在府中,要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呢!”   不用这婆子说,席瑾蔓一进院子便看出来了。   若是四叔在,下人们哪里敢这么放肆,早缩着脑袋躲起来了,恨不得自己一个个的都能隐身起来。   心里反复念了几遍那婆子说的“好长一段时间”,当下席瑾蔓停住脚步,也没了进屋去瞧的欲望,一句话未说,转身就回外走,弄得行起院的下人面面相觑。   这回倒是一步步慢慢走回去的,雪梅边打着伞,边将落在姑娘斗篷上的雪掸下,看姑娘失魂落魄的神情,心里泛着嘀咕,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十分担忧。   雪桃手脚快,已经从库房送了一拨东西来,回头见到姑娘回来了,正想讨赏呢,眼尖地发现姑娘神色不对,到了喉咙口的话,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席瑾蔓瞥了一眼满地的东西,很快便别过头去。   自己一厢情愿地给四叔备东西,可人家压根就不稀罕,出门前连支会一声都不肯,说走就走,显然压根是没把自己放心里。   哼,你不稀罕我,我也不稀罕你!   心里虽这么想着,不过显然已经缓过神来,没有了乍听到四叔离开时的慌乱与无措,只留下些许怒意和不舍。   “把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越想越气,席瑾蔓气鼓鼓地哼了声,直接往里走去。   “啊?”雪桃一脸没搞清楚状况,看了看雪梅的神色,这才指使人将东西抬起。   只是人还没往外走,就见姑娘又退了出来。   “等等,先把东西收进我库房里再说。”   话音一落又进了屋,留下雪桃和雪梅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雪梅追进屋去。   “姑娘,东西还要留给四爷吗?”   席瑾蔓抬头,微笑着,说出的话却几乎是咬牙切齿。   “给,怎么不给?回头就通通扔他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扔我脸上?你是在嫉妒我的美貌吗? 第88章   时间一溜儿过去半月有余, 四叔这人就像是从未从边关回来过一般, 再没有一点儿他的消息。   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过, 府中的人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可席瑾蔓只要一闲下来, 就忍不住想往行起院中走去,然后紧接着又回过神来,四叔不在府里呢。   若说席瑾蔓一开始, 对四叔的不告而别是恼怒,那么现在, 就只剩下失落了。   席瑾蔓心里也明白,自己为四叔准备出行的东西, 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 不是四叔不领情,而是四叔压根不知情,如今东西闲置在自己库房里,这事儿怪不得四叔。   至于若是四叔知道这事,会不会特意多等自己半日, 然后带上自己准备的东西走, 这个问题席瑾蔓下意识逃避了。   毕竟席瑾蔓知晓四叔的为人, 若是真有要事,多等一刻钟怕是都不愿意,别说是半日这么久。既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定不是自己想要的, 席瑾蔓便干脆不纠结这种事,平白让自己难受。   理智上知道四叔没错,人家是去干正事的,事出有因,理由正当,对没感情的肃国公府中人,交代一声就是了,哪里需要特意道别。   可情感上,席瑾蔓却仍旧觉得失落,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归根结底,还是四叔没把自己当家人。或许四叔对自己,是比对旁人亲近些,却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亲近。   这些心思,席瑾蔓一有闲暇,每日都要翻来覆去想好多次,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怎么也走不出来。   身边伺候的雪梅几个,就私下探讨过好几次,对席瑾蔓万事打不起精神来十分担忧。   当然,除了想四叔之外,席瑾蔓每日要做的事情也很多。   自上回宫宴后,席瑾蔓便再没有岚妃姑姑的消息,只听闻宫宴次日,似乎岚妃姑姑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死了。   原本宫里头死个宫女太监的,再正常不过的事,搁平日里哪会有人注意。只是这太监死的日子没挑好,大年初一的,这不是触霉头吗!   更遑论这小太监死相甚是恐怖,还未来得及收拾,便被岚妃撞见了,当场吓得脸色惨白。   因着动静闹得大,看到的人多,瞒也瞒不住,传到了圣上耳中,圣上震怒,下令彻查,这才有消息从宫中传来。   岚妃回去就病了,圣上体恤她,特意召了史氏入宫陪伴女儿,在玉明宫住了三日,才由席越舟亲自接回。   席瑾蔓倒是也想跟着去,自从见过这个姑姑的另一面,她怎么想也不觉得,以这个姑姑的性子,会被一个太监吓到大病一场。   可是旨意里只提了祖母一人,她进不去。   记得岚妃姑姑曾说,想接自己去宫里小住几日,可年节未过完,还不到时候,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这些日子席瑾蔓天天都去福寿堂,对祖母被扰得十分不耐烦视而不见,厚着脸皮赖在那里,意外地发现,祖母似乎也不是面上表现出的那么清冷,不愿人接近。   至少席瑾蔓日日去,日日被嫌,虽依然不爱搭理自己,可在几日后,才进福寿堂,便发现祖母已经吩咐下人,备好了自己爱吃的甜糕瓜果,为此席瑾蔓更是不客气。   起初席瑾蔓去福寿堂,只为了打探岚妃姑姑在宫中的消息,当然大部分时候,还是与祖母闲话家常。   后来成了明里暗里担忧岚妃姑姑的安危,说不知哪里淘来了一本话本子,里面写了宫妃的明争暗斗,还会累极宫妃娘家,便十分担忧岚妃姑姑的安危。   在席瑾蔓的连声催促下,席瑾蔓总算见祖母写信给姑姑了每隔三五日就修书一封,让她注意安危。   史氏这个母亲说的话,席蕙岚还是会听几分的。   除此之外,便是陪小姑姑玩儿了。   席瑾蔓发现,虽小姑姑对四叔的排斥,没有再如一开始那般抵触他,但显然比起上一世,仍疏远得多。席瑾蔓心里愧疚,便只得加倍对小姑姑好,几乎是有求必应。   小姑姑对上次的糖画小兔子,和蝴蝶念念不忘,想学画糖画,席瑾蔓便让人,将路边画糖画的小贩请回府中,自己也跟着学。   画着画着席瑾蔓就想到了四叔,那日纠结了许久,要给小姑姑留哪一幅糖画,最后听闻四叔要走,便没了吃的心思,两幅都送去给了小姑姑。   如今却是后悔了,上回的糖画是四叔送的呢,留着不吃,光看着睹物思人也开心啊。   恰好有婢女来传消息,说是周家人来了,席瑾蔓便将失落懊恼,通通转成怒气,从周家人身上发泄。   周家人前些日子,便来过一次,那时候席瑾蔓听到消息时,人已经被打发走了,席越舟亲自去见的,他们连周氏的面也没见着。   听雪桃说,个个愁眉比来时还要深,想来是碰了个钉子。   今日席越舟沐休结束,头一日不在府上,席瑾蔓算准了日子,就猜到他们回来,特意吩咐过,让下人一见到周家人进这条街,就赶紧来禀告她。   周家的马车一拐进五柳胡同,一边儿马车轮子,立刻就套进了提前设好的圈套里,悠悠滚了几圈,还不等车夫发现异常,那边的车轮已经脱离了马车,没了支撑的马车当即散了架。   人仰马翻的周家几人,被下人扒拉着从散架的车厢里拉出时,各个衣衫凌乱,发髻尽散,只受了些皮肉苦,可周围路过百姓的奚笑声,足够周家难堪了。   不甘不愿地躲进下人坐的马车里,依旧朝着肃国公府驶去。   还没走几步,突然马儿嘶鸣一声,癫狂起来,也不跑,就在原地不停扬起前蹄,跃得极高,后边的马车跟着一起一落,车厢里的人东滚西歪,一次次挤压到了一处。   最后有人将缰绳斩断,这才让车厢停了下来,却由于惯性,车里的人一个接一个从里头滚出,跟下饺子似的,路人哄堂而笑。   观景楼里,席瑾蔓身披白底绿萼梅镶白狐毛边的斗篷,站在围栏边,笑得肆意。   这三层高的观景楼,中间是一个不大的厅,四面都开了八扇大门,倒是厅外的回廊,甚是宽敞,席瑾蔓立于回廊上,正好能将五柳胡同看个清清楚楚,这是特意挑的好位置。   满目尽是屋顶白雪,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盯得久了,刺得眼睛生疼。   笑够了,席瑾蔓还在笑着,可眼中却一点点冷下来,连带着声音里也带着几分阴郁。   “雪梅,快去将周家人请进来,别让人回去了。”   说完没人应,席瑾蔓回头,脸上的笑意未收,就见四叔站在身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存着打量的意味,神色复杂,不由笑容一僵。   “什么东西这般好看?”   席骏铮说颇具深意地睨了席瑾蔓一眼,转身跨过门槛,坐到厅中的圆桌小凳上。   席瑾蔓一眨不眨地盯了四叔半晌,眼见他坐下不动后,心这才“砰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   身后的周家人什么的,此时通通被席瑾蔓抛到脑后,眼中心中,唯有四叔竟然回来了这个念头。   见身后小姑娘站着一动不动,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瞧,席骏铮失笑。   “还不进来,难不成要我特意出去请你才肯进?”   同时席骏铮心里也在犯嘀咕,紧赶慢赶总算将事情提前解决,熬了许多个日夜,回来前,听有好几个下属哀嚎,说出门一趟,沧桑了不是一星半点,回去娘子女儿定要嫌弃。   从前席骏铮从不将这种话放心上,此时却忍不住暗暗猜想,难不成是自己比以前丑了?   小姑娘有多喜欢自己的这张脸,席骏铮是知道的。嗯,还有时不时偷偷往自己胸膛口瞄过,真以为自己不知道?   席瑾蔓听完后,却并没有立即进门,而是面露委屈之色。   “四叔一声不吭就走了,如今又一声不吭回来,倒是潇洒,四叔可知我给你准备了东西,都没来得及给你!”   席骏铮手上倒茶的动作微顿,听着小姑娘的指控,心情颇好。   “那如今榕姐儿准备将没用上的东西如何处置?砸我脸上?”   席瑾蔓一噎,脸色讪讪地,带着惊恐看向四叔。   “你怎么会知道?”   席骏铮挑眉。   “我随口猜的,没想到榕姐儿真想这么做,可见是恨惨了我。”   感觉自己被反将了一军,席瑾蔓面色涨红,恨自己被轻易套了话。   “四叔随口猜的,我也就随口一说,四叔哪里能当真。”   “我想也是,榕姐儿这么喜欢我这张脸,哪里舍得。”席骏铮看着一身素净的小姑娘,脸上升起烟霞,姝色愈深,更想逗逗她。   离开后不放心小姑娘,席骏铮特意让人,留意了玉笙院中的动静,那日动静颇大,那些话自然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席骏铮的耳朵里。   原本出发前就想早些结束,快些赶回来,知晓了这些事,更是归心似箭,硬生生将两个月的事儿,在大半个月处理完了。   席瑾蔓从不知四叔,还能厚颜无耻到这般无耻的地步,睁大了眼后退了一步。   “四叔出去了一趟,莫非撞坏了脑子吧!你且看我舍不舍得!”鼓着腮帮子偏过头去,对着四叔冷哼一声。   这回席骏铮都是未再同她抬杠,续了两杯热茶。   “我知错了,下回出门前,我会尽量提前告诉你的,那次半夜出发,实在是情况紧迫,榕榕可愿意原谅我?”   说着手捧茶盏,做了个以茶代酒的动作,将茶水一饮而尽,尔后将手边的另一茶盏,推到身旁的空位前,示意她喝茶。   如此,席瑾蔓自然是不好再同他计较了,勉强走了进去,不甘不愿地抿了一口茶。   当然至于心里如何窃喜,她才不会挂在脸上呢。   她只会无意识地将好心情挂进眼睛里,席骏铮一眼就看穿了,也跟着笑起来。   “四叔走得急,算你情有可原,可四叔就没想过,要寄家书给我吗?再说了,回来前总有准备吧,也没见四叔送信回来。”   席瑾蔓酸溜溜地控诉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为何四叔对自己容貌这般自信?毕竟榕榕看四叔,都能看到流鼻血呢(手动滑稽脸)。   下一章四叔算是告白了吧。 第89章   将两个月的任务硬是在半个月内完成, 为了早些回来, 席骏铮哪里还敢分心, 有时一连三四日不睡都是有的,更别说挤时间写家书送回来了。   手指摸索着冰肌瓷骨的茶盏, “家书”二字上反复在席骏铮的心头盘过, 宣泄而出的暖流洗去连日来的疲惫,似乎还带走了什么,将痕迹一同冲刷干净。   家书家书, 没有家,又哪里来的家书。   幼时, 席骏铮以为那方小院是家,家中有温柔的娘亲, 有疼爱自己的嬷嬷, 有陪他一起玩的几个漂亮姐姐,还有那个来去匆匆的男人。   三四岁时最是调皮顽劣,小院再拘不住自己,偷偷翻出墙头,席骏铮这才知晓自己与寻常小孩的不同之处。   从九岁到镇绥关从军起, 席骏铮从未收到过一封家书, 也从没有写过一封家书, “家”这个字离席骏铮向来遥远,娘亲去世后更是再无踪迹可寻。   心底像是被轻柔鸿羽一扫而过,像是什么都没有过,却又百爪挠心, 急不可耐,偏偏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口中清茶略微苦涩的劲头过去后,泛起甘甜余味,唇齿留香。席骏铮喉头微动,心中所想却未在面上露出半分。   “写了家书,寄往何处?寄给何人?”   “自然是寄给我!”席瑾蔓未注意到四叔变化,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席骏铮意味深长地瞧着眼前人娇俏的脸庞,并未立刻回话,直等到见席瑾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四叔的话中有什么被自己忽略掉的深意,席骏铮这才继续开口。   “家书,想来只有等我娶妻成家后,才能有个收信笺之处,现在……”席骏铮自嘲一笑,转头看向远处,将剩余的话音随着茶水一起咽入喉中。   听到“娶妻成家”四字,席瑾蔓先是一怔,惊讶地看着四叔,注意力通通被这四个字吸引了过去。   “四叔要娶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可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否则好端端的怎地就说起娶妻之事来了?   察觉到小姑娘话音里的意外和惊慌,余光瞥见她说话间还不自觉地往自个儿身边凑近了些,席骏铮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勾了勾。   “娶亲是早晚之事,从前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自是不敢连累人家姑娘,如今在京城中安定下来,是该考虑这事了。看看与我同龄的儿郎,子嗣们都能满院玩耍嬉闹,每每出去看到一帮兄弟话里话外三句不离媳妇孩儿,而我却连个能收家书的人都没有,难免有时会感到落寞。只是这人选……”   席骏铮故意拖长了调子,观察着小姑娘的神情,看她屏息紧张地望着自己,这才开口继续。   “只是初到京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榕姐儿对京中女子熟悉些,可知有哪家好姑娘与我相配,无又尚未定亲的?”   被问到自己头上,席瑾蔓想也没想,下意识便摇了摇头,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又赶忙停了下来。   自己这反应,倒像是在贬低四叔,在京城中找不到他配得上的好姑娘似的。四叔本就心思敏感,可别被他误会了去。   席瑾蔓咬唇心虚地睨了眼四叔的神色,见四叔挑眉等着自己解释,硬着眉头开口。   “我的意思是此事事关终生,还得慢慢来,一时哪里这么容易就能找到?京城中尚未定亲的姑娘多得是,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有恰当的。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未说亲的最多,可是年岁太小,还得让四叔等上好些年;十六七岁的姑娘年纪倒是差不多,可也没什么合适的。   你看看李七姑娘,一阵风就能刮倒,与四叔站一起着实不配。再看看容二姑娘,大小眼儿忒明显了,敷再多粉也遮不住。   张家姑娘嘴太碎,都说谁娶回家准是搅家精,王五姑娘身上有味儿,混了香粉那味儿隔了巷子远远就能闻着,还有徐家姑娘,乍看瞧不出来,其实仔细看就能发现两条腿儿都……”   ……都不一样长短。   说话间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劲,在四叔揶揄的眼神下,席瑾蔓的声儿越来越弱,最后的几个字儿几乎听不出声儿来。   席瑾蔓脸颊发烫,心急着一股脑儿将京中贵女的小道消息统统倒出,就怕漏说了哪个偏被四叔遇上了,却全然未发现自己私心里早将好姑娘俱都藏着不说,生怕真被四叔听进去记住了。   想了想,背后嚼人舌根的举动着实不好,也不知四叔要怎么想自己。   再次心虚地抬眸偷偷睨了眼四叔,见他没对自己露出半分厌恶之色,席瑾蔓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可是四叔戏谑地盯着自己的目光想忽视都忽视不了,最后席瑾蔓还是忍不住臊着脸,想为自己辩解一番。   “四叔是自己人我才跟你说的,四叔不信就算了。”   说罢席瑾蔓自觉没脸再面对着四叔   明明想辩解,说出口的话倒是使起了小性子。许是有恃无恐,潜意识里知四叔待自己与别人不同,这才敢使起小性子来,背对着四叔转过头去,躲避四叔的目光,掩藏自己此时的狼狈。   席骏铮笑,小姑娘这是恼羞成怒了。   这才过去多久,早几个月前,在自己面前还大气儿都不敢出,如今脾气长得倒快。   听到背后的轻笑声,席瑾蔓气恼地回头轻瞪了四叔一眼,双颊愈发红得要滴血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榕姐儿自个儿多想了。”   见逗得差不多了,唯恐小姑娘恼极了好些日子不肯理自己,得不偿失,席骏铮见好就收,自顾自地往下说。   “如此看来,十一二岁的太小,十六七岁的也不合适,还是将将及笄后的姑娘与我最是相配,榕姐儿觉得如何?”   这话听到席瑾蔓耳朵里,却是觉得四叔早有预谋,一早便想好了要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家。   心里忍不住诽谤起四叔来,还将将及笄后的姑娘,亏他说得出口。他自己都二十好几的高龄了,竟还想配个比自个儿小十来岁的姑娘家,知不知羞。   配个渝罗郡主这般三十过半还无人敢娶的出名悍妇才好!   “既然四叔早就想好了,那还问我做什么?不如四叔直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家,也省得我挖空了心思找的姑娘家偏不合四叔的意,白废了一番心思。”   席瑾蔓话里未免有些酸溜溜的滋味,心里不知暗骂了多少遍“老不羞”。   “那榕姐儿可听好了,若达不到我说的这些,我可不要。”席骏铮也不争辩,清了清嗓子,一条条细数。   “首先相貌不能太寡淡,少说要有榕姐儿这般好颜色的。高矮胖瘦倒不挑,与榕姐儿差不离就好。闷葫芦和太呱噪的都不要,如榕姐儿这般刚刚好,时不时耍耍小性子也无妨,我喜爱得紧。”   三句不离榕姐儿三个字,一旁的席瑾蔓越听越不对劲,忙喊停了四叔。   “好端端地,扯上我做什么!四叔愈发不正经了,不理你了。”   话虽这么说,但显然话语里多了几分羞涩,先前不高兴的劲儿已经被这些花言巧语掩盖了过去。   不自然地摸了摸一对发烫的耳朵,方才四叔那浑厚的嗓音传入耳中,好似陈年佳酿,后劲大得很,听得席瑾蔓晕醺醺的。   其实席瑾蔓倒是没往其他方面想,纯粹只是因着得到了四叔的认可而开心,按他的意思,可不就是说自己极得他的心意?   尤其是最后那句“喜爱得紧”,四叔可是说得明明白白的。   就算这些话并非是四叔的真心话,哪怕只是哄自己玩的,那好歹四叔还乐意哄自己呢,可见四叔待自己与上一世还是不同的。   不,这一世的四叔,与上一世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四叔,简直不是一个人!   先前那些不高兴的,也因着这一打岔而消失无踪,席瑾蔓倒真没注意到四叔话里的不妥。   哪有做叔叔的,会比着自个儿侄女找媳妇儿的?   穿堂风迎面吹过,带来清爽凉气,掠起小姑娘颊边的几缕青丝,露出一片吹弹可破的嫰肌布满红霞,愈显娇艳,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席骏铮一看便知她丝毫没有明白自己话中所指,虽早在意料之中,难免有些焦躁,像是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却心知不是时候。   “我方才所言,绝无半句虚话。”   席瑾蔓听着舒心,却还是觉得新奇。从前四叔哪里是会说这种话哄人的人?怎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想了想上一世时,四叔多年后仍是孤家寡人,此时或许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说说罢了,并非真的想娶妻。   但转念一想,四叔既然此时已经动了要娶妻的念头,可等了那么多年仍是孤身一人,这得多可怜啊!   想到这,席瑾蔓不由同情起四叔来。   “四叔是跟谁学来的?”心里的疙瘩没有后,席瑾蔓虽被四叔夸得还有些羞涩,但终究比先前自在了许多,抵不过心里的好奇,转头询问起四叔来。   席骏铮笑了笑没回答,而是将心中憋了许久的郁猝急躁感埋深隐藏起来,等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反正,也没几日好等的了。   “下次,我会记得写家书,榕姐儿可愿意收下?”   作者有话要说:  白席瑾蔓:四叔好可怜,上一世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媳妇儿。   黑席瑾蔓:那个老头子什么都比着我的条件来,活该单身。   真心想好好写完这一本,大概3个月内完结,还有几万字,建议完结后看。 第90章   席骏铮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将话题扯回了先前所谈的家书上。   席瑾蔓也并未执着于先前的问题, 顺着四叔答道:“只要四叔愿意写, 我自然是乐意收的,怕就怕四叔出了门, 就把这档子事抛到脑后去, 连丁点儿都不记得。”   到时候别说是抽空写家书,怕是压根儿就忘记京城中还有自己这个人了,席瑾蔓酸不溜秋地想着。   说话间又想到四叔当初的不告而别, 好些日子杳无音信,害得自个儿库房里如今还堆着一堆已经没什么用的玩意儿, 又想到这些日子府里因着周家的事气氛压抑,心里憋屈烦闷时偏找不到四叔, 不由微微撅起了嘴, 嗔怪地轻瞪了四叔一眼。   这担忧倒真是应了席骏铮一贯的行事风格。   任务凶险,样样都得考虑周全,稍有不慎便会将这条性命搭进去,这些年也不知有多少兄弟出任务时丢了命。   席骏铮的肩上不止要担负起任务的成败,还要想尽法子把带来的兄弟们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当初凭着一股劲, 越是凶险、越是无人敢接的任务, 席骏铮头一个冲在前头, 若非如此,单凭席骏铮这年纪,哪里能爬上现在的位置,又哪里能积攒起现在的威望。   命悬一线的关头, 纵使天大的事,都要暂且往旁边搁着,保命要紧,况且对席骏铮而言,世间本就没有多少能让他分心的事。   这事儿要搁在从前,一拼起命来,席骏铮指不定真得忘了,即便是还记得,也不过是像完成任务一样,随便写一封,应付了事。   但如今却不同了,前些日子出门在外,满心满眼都是小姑娘的身影,低眉浅笑的,战战兢兢的,娇嗔的,横眉恼怒的,揪着帕子暗自气恼的,无一不生动,非但没有随着时间一日日淡化,反而分开地越久,回想起来一幕幕越是清晰。   说来奇怪,席骏铮原本对这种能让自己分散心神的事和人深恶痛绝,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而如今真当这么个人出现后,席骏铮发现非但没有影响自己完成任务,反而因着这个牵挂,因着要尽早赶回来的念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驱动鞭策着自己一般,激发了无限的潜力,事情完成得更顺利了。   美人如斯,纵使是瞪人的模样也是极美的,仿佛带着些撒娇的意味,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彩,让人恨不得抱到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将目光从那对波光潋滟的眸子上挪开,缓缓向下,挪到那略微鼓起的腮帮子和生气嘟起的唇珠时,席骏铮不禁轻笑一声。   “既与榕姐儿有了约定,又怎会随意毁约?只是,榕姐儿要记好了,家书是写给你的,与肃国公府并无丝毫关系,可明白其中区别?”   席瑾蔓起初听到四叔的承诺,微微扬起唇角,只是那弧度还没完全勾起,紧接着便听到后头家书与肃国公府无关的话,心里“咯噔”一声,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   偏头看向四叔,只见他正紧盯着自己,向来冷峻刚毅的面容难掩多日操劳积攒下的疲惫,此时倒是少见地含着笑意,但是神色里的认真分明写着并不是在说笑。   一刹那的惊异过后,席瑾蔓立刻反应过来,是了,四叔本就没有把肃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家。   从前席瑾蔓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可是这些日子,四叔看起来对肃国公府,并不像上一世、亦或是这一世初来时那般排斥,她便潜意识忽略了这些。   况且凭着日渐与四叔亲近的关系,席瑾蔓打心底里不想四叔再与上一世一般,与肃国公府断绝关系。   现在细想起来,整个肃国公府,除了自己与小姑姑,其他人虽看着比上一世对四叔好了些,但也压根就没完全接纳四叔,将四叔当成肃国公府的人,四叔又怎么会轻易改变了主意?   哪怕像母亲这般,因着自己与四叔亲近的缘故,比之上一世待四叔亲和周全,但却仍带着对客人的生分与疏离,更别说还有父亲祖母这两个老顽固横在中间,对四叔的存在几乎无视。   这些念头闪过不过是短短一瞬的事,纵使道理都懂,可席瑾蔓仍觉着有些失落。   转念又怕四叔改了主意,将自己归到肃国公府一类,忙收好情绪,一脸郑重地对四叔点头应是。   “我明白的,四叔的家书是给我一个人的,绝不叫家里其他人拿到。”席瑾蔓信誓旦旦地保证。   ……   明白个鬼!   单看小姑娘那对纯澈的眸子,就可知她分明一点儿都不明白。   席骏铮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办?   一早前便落在雕花围栏上的麻雀,在观景台上蹦跶着灵活的身体一刻不停,叽叽喳喳叫得欢快,却丝毫没分得屋里两人的丁点儿关注。   也不知借了谁的胆子,那麻雀竟蹦跶着进了厅中,一对绿豆大小贼黑溜圆的眼睛来回打量着厅中的两人,展开羽翅正欲做些什么,只见那熟悉的身影一下挺拔起来,忙怂得将脑袋一偏,藏到了一边儿已经展开的翅膀之中。   不仅如此,还原路蹦跶着向后退去,动作一气呵成,甚是流畅,若非最后撞到了门口的门栏,席瑾蔓且还发现不了它。   席瑾蔓被这动静一惊,转头看到了一团毛茸茸的玩意儿,恰好这时四叔突然站起,席瑾蔓很快回过头来,没有分心到它身上。   四叔突然站起来,席瑾蔓还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窗格外的光线投射过那高大的身形,一下将她罩在了淡淡的一层阴影之中,压迫感随之而来。   席骏铮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眼前的小姑娘,嘴角噙着笑,略弯下腰。   “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想着许久未见榕姐儿了,这才先急着回来了一趟,再不去,可得有人上门来寻我了。”   两人挨得近,席瑾蔓不由屏住呼吸,一双眼儿里满是不可置信。   那是不是……可以厚着脸皮,大胆地认为四叔是特意为了自己,才回来的这一趟?   眼看着微量碎发遮掩后的白玉耳根“唰”地染上一层嫣红,耳垂上坠下流苏的玉紫丁香随着小姑娘的动作轻微摇曳,摇得席骏铮手心发痒,一时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   好在席骏铮自制力一向强,才轻触着一捏便瞬间就放开了,动作极快。   被之前那过于放肆的念头,让席瑾蔓一刹那脑袋一片空白,以至于四叔伸手向自己袭来的动作都没有发现,待察觉到不对劲,偏头要避开时已经来不及了。   许是心里头要想的事太多,这转瞬即逝的碰触席瑾蔓倒没有多大感觉,只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蹭”地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我要走了,晚些再来看你。”   得逞的席骏铮没给小姑娘留下反应的时间,说完这话,随即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独留下席瑾蔓一人。   直至目送四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席瑾蔓这才放松了自己紧捂着耳朵的双手,被压迫得久了,双耳都麻麻地发烫起来。   讨厌,好端端地在说话,动手动脚地做什么?   越想越不自在地给自己的双耳活血按压,揉了好几下,这才发现自己刚被碰触的左耳有些不对劲。   咦?耳坠子呢?   又伸手摸了摸右耳,玉丁香耳坠子好好地挂在耳垂上,唯独缺了这一边儿。   不死心地弯腰在地上寻找了一翻,又哪里有丁点儿痕迹,纵使再不想承认,席瑾蔓也不得不怀疑到四叔的身上。   莫非……四叔刚刚的举动,是为了偷偷摘下自己的耳坠子?   可说不通啊。四叔一个大男人,要自己的耳坠子做什么?况且还只拿了一边儿,要拿也该是拿一对。   转念一想,若是四叔方才的举动是为了拿耳坠子,倒比莫名其妙碰自己的耳垂说得通。   这么想着,双颊倒是愈加红了。   席瑾蔓心里也并非不知这举动逾越了,可是在她心里,四叔本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又极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知晓他并不会伤害自己。   加之四叔并非在京城之中长大,都说番邦边城作风开放,不像京城之中这般保守,席瑾蔓想着这些举动对四叔而言,或许并没有其他意思。   因此每当碰上这种时候,席瑾蔓还常常告诫自己别多想,四叔不是那种人,可别误会了他。   一侧少了一物,刚才不知晓的时候也不觉得,现在发现后倒觉得空荡荡地难受,干脆将另一边也一道摘了下来。   看着手心里的这抹玉紫色,回想着四叔今日说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话,突然福至心灵。   四叔没当肃国公府是自己的家,却愿意给自己写家书,且言明家书是写给家人的,这意思不就是……把自己当成家人了?   况且这么看来,四叔对自己的好并不止是因着自己是她侄女,更因为自己这个人,他才愿意对自己好?   还有还有,四叔回来,第一个来看了自己,并不是小姑姑,可见自己在四叔心里的分量并不轻!   后知后觉想通这些的席瑾蔓喜出望外,急切地想立马去见四叔,跟四叔求证自己所想是否是真的。   四叔步子大,追是追不上了,席瑾蔓提起裙摆便往观景台上跑去,倚着阑干向下张望,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观景台上风大,被这么一吹,倒是吹熄了席瑾蔓突来的热头劲儿。   要冷静,矜持住!   作者有话要说:  榕姐儿:聪明的我开窍只在一念之间。(得以脸)   四叔:......(摔碗)她以为她懂了,其实她什么都不懂! 第91章 (二合一)   薄暮冥冥, 明月初升, 玉笙院里, 席瑾蔓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执书, 一手拿着半块已被咬过的桂花糕, 眉头微蹙。   半晌过后,小几上的桂花糕少了半碟,手中的书却依然停留在那一页, 显然已不知神游去了何处。   门口响起些许细碎的脚步,席瑾蔓耳朵灵, 立刻被这动静吸引了过去,将手里的书随手往小几上一扔, 循着视线往外快步走去。   才走了两步, 席瑾蔓见门口的四扇黄梨木绣葡萄藤萝图的屏风后人影浮动,尚未见着人,却已隔了屏风急忙开口询问起来:“怎么样?四叔回来了吗?”   话音刚落,雪梨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额上蒙了一层薄汗。知道姑娘在院里等得急, 雪梨一路走得飞快, 气儿还没喘匀一口, 赶忙先来回话。   “还没呢!行起院的人说,四爷压根就没让人传话说今儿要回来,怕是今晚不会回来了。”   说着雪梨偷偷睨了一眼姑娘,见她果真一脸失落, 也不敢再多说,怕这时候惹了姑娘,自讨没趣。   下午席瑾蔓兴致勃勃地去灶房炖汤的时候,还是雪梨陪着去的呢。忙活了一下午,却没等到人,雪梨自然想得到姑娘此时有多难过。   白日里席骏铮走后,席瑾蔓在观景台上稍坐了一阵,便赶忙去了娘亲那里。   虽说席越舟早前已经吩咐过,若是周家的人来肃国公府求见,一律不准通报到周氏那里,但周氏毕竟掌家多年,周家每次来又保准会闹出个大阵仗,周氏那里绝不可能瞒得一丝不透。   席瑾蔓盘算着今儿周家人并未入国公府求见,在前头的巷子里便被拦了下来,灰溜溜地回去了,想必有了爹爹先前的吩咐,娘亲此时定还未得到消息。   但若要真正地瞒过去,还得让郑妈妈帮上一把,郑妈妈帮着娘亲管事多年,在下人面前极有脸面,又在娘亲跟前伺候,有她相助,定比自己时时守着娘亲来得好。   结果到了正院,周氏正在正院的小灶房里,亲手为夫君熬补汤。   到底小灶房不是什么好地方,烟火味重,席瑾蔓压根就没能好好跟娘亲说上几句话,便被娘亲催着赶紧出去。   好在与郑妈妈通过了气,目的达到了,席瑾蔓便也安心地走了。   回到玉笙院,席瑾蔓无事可做,偏一闲下来就胡思乱想,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儿。想着四叔奔波了这些日子,虽看着没瘦,脸色却远不如之前,不如也给四叔熬点儿补汤补补身体?   席瑾蔓想一出是一出,才吩咐了要去小灶房里亲自熬汤,换了身衣裳便兴冲冲去了,连给下人们准备的时间都没给。   至于给四叔熬什么汤,席瑾蔓路上略一思索,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十全大补汤总错不了。   往常这种事,席瑾蔓只消吩咐一声,自有雪桃熬好了汤送上前来,若是雪桃不得空,灶房里总有擅造汤水的婆子丫鬟们在,她甚少踏足小灶房,上一次去怕是已半年有余了。   平日里席瑾蔓大多在正院与父母一同用膳,因此玉笙院的小灶房并不大,但炖个汤汤水水,做些糕点蜜饯尽够了。   雪桃事先已将小灶房里多余的人清了出去,只留下两个手艺不错的仆妇和烧火丫鬟。   焯过水的乌鸡已准备好,灶边摆了补气四君子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另一边是补血四物熟地、白芍、当归、川芎,还有温补的黄芪和桂肉,烧火的小丫鬟已将水烧开,只等着席瑾蔓将东西放进锅中。   说是席瑾蔓亲手做,其实也就是过一下她的手而已,只是说起来好听,又有精于此道的仆妇在一旁指导,味道总差不了,京中贵女皆是如此做的。   弄完这些,时辰尚早,席瑾蔓玩心起来了,又要跟着雪桃做桂花糕,这倒是比炖汤有挑战性,耗了不少功夫。   样子定然是没有雪桃做的那般精致,软趴趴的,好在味道过得去,席瑾蔓脸皮厚,拣了两碟模样好些的给爹娘送了去,左右爹娘也不会嫌弃自己,只有高兴的份。   转眼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万事俱备,只欠四叔。   事先席瑾蔓早差人去行起院吩咐过,等四叔一回来,立马给玉笙院传信,自己再将十全大补乌鸡汤亲自送过去,亲眼看着四叔喝下去,顺便问一问自己耳坠子是不是他拿的。   计划得好好的,偏缺了四叔这个角儿,眼瞧着时辰已晚,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席瑾蔓这才让雪梨去行起院走了这一遭。   闻言席瑾蔓撇了撇嘴。   “不回来正好,省得便宜了他。你把十全大补汤拿来,我自己喝!”说着转过身子,暗自赌起气来。   雪梨眼睛一亮,这锅汤她可馋了好久了,也不知姑娘喝不完会不会赏一碗下来。   “姑娘说的是,可别白白便宜了四爷。只是这时辰吃起来怕是嫌油腻了些,不如我去搁一把细面在汤里煨着,细面养人,吸足了乌鸡汤的汁儿,必定极鲜美,也能吸去汤里的油脂,姑娘看如何?”   一想到那锅炖了好几个时辰,醇厚明透的浓郁鲜香里,隐隐混着清淡药香的独特味儿,雪梨不禁砸吧了下嘴巴。   这一幕尽收席瑾蔓眼底,气得她差点儿脱手将手里的桂花糕丢到这个缺心眼儿的傻丫头身上,恰巧雪梅进来,来帮雪梨解了围。   “姑娘,可以沐浴了。”   席瑾蔓气鼓鼓地丢下书便走开了,不再理会一脸茫然的雪梨,倒是雪梅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慰,但眼里分明是说她活该。   屏风后薄雾袅袅,浴盆里水温适宜,席瑾蔓伸手搅了搅水面,平静的水面波纹轻绽,浮在上头的疏疏一层花瓣随之漾动起来,蒸腾的雾气里染了淡淡的花香。   将人遣出去后,席瑾蔓脱尽衣物,步入浴盆之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每一寸肌肤,若有似无的花香使人暂时抛却杂事,舒缓放松下来。   冷静过后一想,其实四叔今日不归也在情理之中。   能让四叔在年节里匆匆出去办事的,办的必定是急事大事,哪怕今儿白日里,将剩余的事情处理妥当,回禀完后晚上总少不得一顿庆功宴,是自己欠考虑了,怪不得别人。   席瑾蔓心里清楚,却仍有些失落,但再想深一层,失落很快便被酸楚掩盖过去。   今日四叔回来,除了去观景楼外,并未去见其他人,包括福寿堂。   小辈出门归来,理应先去给长辈请安,先前四叔好歹还愿意装个样子,如今却是连样子也不愿意做。   这意味着什么?   不敬嫡母,终是遭人诟病之处,哪怕将来入了朝堂,被有心人以不孝之罪一弹劾,官职保不住不说,还可能获罪入狱,   而四叔早已不在乎这些,可见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四叔在京中已经站稳了脚跟,丝毫不惧将来被人弹劾。   上回见到四叔的那处宅子已经修葺完毕,既是如此,四叔怕是会比上一世更早地从肃国公府搬出去。   虽不知四叔都做了些什么,但见识过前世的四叔能在短短不到十年里权倾朝野,席瑾蔓一点儿也不怀疑他的能力。   甩了甩脑袋,将杂念从脑中摒除,席瑾蔓深吸了一口气,闭了眼儿身体慢慢下滑,直至水面没过头顶。   窒息的感觉让她胸腔难受得厉害,强忍着不适睁开眼,轻微地有些刺痛,视线上方鲜红的花瓣随着水面晃晃荡荡。   她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片流动的血色,与血色间隙里破碎的金光。那是微弱的烛光,水中看上去想不到竟耀眼起来。   四叔曾有恩于自己,这一世原想着对四叔好点儿,好让他在肃国公府里的日子好过些,如今看来,四叔怕也是不稀罕这些的。   罢了,四叔他有鸿鹄之志,自己这小小燕雀,终究与他不是一路的。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终究还是跨不过那道鸿沟。能与四叔这般亲近,已是上一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哪还敢奢求什么,暂且就先这样罢。   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泡泡从席瑾蔓口中吐出,向上浮出水面。   眼看着最后一个泡泡在空气中破碎,忍到极致的席瑾蔓这才猛地透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新鲜的空气竟让她有一种新生之感。   做人啊,要懂得知足。   最终,席瑾蔓亲手炖的那锅十全大补乌鸡汤,全进了她自个儿的肚子里,一滴没给四叔留下。   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吃得太撑,涨得难受,压根儿睡不了觉。   席瑾蔓躺在美人榻上,自在的模样看起来颇为享受,一手轻揉着自己的肚皮,一边盯着雪梨给自己念书听,身后是雪梅拿着巾帕,在给自己擦干头发。   “羿裔熠,邑彝,义医,艺诣。”   雪梨一脸凝重,咬字缓慢而清晰,慎之又慎地念出每一个字,然而旁人听来却不知所谓,满耳朵尽是“咿咿咿”。   才没念几句,便被“噗嗤”的笑声打断了。   席瑾蔓边笑边难受地抚摸着吃撑的肚皮,这是她专门寻出来难为雪梨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嘛。   效果倒是出乎意料地好,咿咿呀呀跟唱大戏似的,笑得她压根儿停不下来。   “谁让你停下来了?继续念!”席瑾蔓故意唬着声装凶。   雪梨本就最头疼看书,更别说这满篇的“咿咿咿”了,她也知道这是姑娘故意的,气恼地跺了跺脚,背过身去,不情不愿地继续开口。   “熠姨遗一裔伊,伊仪迤,咿咿,咿咿咿……”   如此枯燥乏味不知所谓的书,念着念着雪梨便走了神。   听出她的漫不经心,席瑾蔓不满地用手拍了拍美人榻。   “认真点儿,不然小心罚你半个月不准沾荤腥!”   原以为雪梨听到这话该跳脚的,谁知她神神秘秘地回头,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一边还竖起耳朵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席瑾蔓一挑眉,倒是配合地没再开口,只是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子灵动地打量起屋内的各处。   室内一片寂静,起初隐约能听到“笃笃笃”的敲击声,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一下又一下,急促而又极有规律。   三人循着动静,一致朝窗柩的方向看去,面面相觑了一阵,尔后一齐蹑手蹑脚地聚集到窗柩后。   硬物轻敲窗柩的动静近在眼前,三人一阵眼神交流后,戴罪立功的雪梨瘪着嘴,提着胆将窗柩拉开了一小道缝隙。   窗柩发出的“嘎吱”声,让神经紧绷着的三人那颗提着的心更加悬在了嗓子眼。   咦?没声音了?   三人略松了一口气,正当雪梨要将窗柩拉开时,突然一抹小小的鹅黄色印入眼帘。   定睛一瞧,只见是一只带着鹅黄色羽冠的鸟儿,再仔细看那白色的脸蛋上两坨红晕,分明是一只玄凤鹦鹉。   玄凤好奇地探头打量着女儿家的闺阁,圆眸滴溜溜一转,就将视线定在了席瑾蔓的身上。   “榕姐儿!鸟儿找得你好苦,好苦!”边说着,玄凤边灵活地用身体推挤着窗柩,好让自己被卡住的身体能够挤进屋子里。   猝不及防地听到一只漂亮的鹦鹉开口说人话,且说话溜得跟成了精似的,三人皆是一愣。   “玄凤?”   席瑾蔓认出是四叔养的玄凤,也算得上是在坤云山陪了她两年的,上次带路将她引去找四叔时也见识过这只鸟儿的本事,因此吃惊过后很快回过神来,还伸手帮它将窗柩缝隙推大。   玄凤抖了抖身体一跃而下,展翅时左翅露出一根烧范金色的羽毛,更让席瑾蔓确定是四叔的玄凤,只是好几月不见,胖乎乎的身体比上次圆实了许多,块头几乎比原来大了一半,这才让席瑾蔓第一眼见到时没敢认。   “可是饿了?我让雪梨给你找些吃食来可好?”   席瑾蔓蹲下身体,凑近玄凤摸了摸它光鲜亮丽的羽毛,除了这个,她是在想不到玄凤深更半夜来这里的理由。   正要招呼雪梨去寻些软糯的浆果来,却见玄凤头一扭,将脸埋进一边儿翅膀里。   “都什么时候了,蓉姐儿竟还顾得上吃!”   玄凤声音悲切,情感丰沛,分明带着控诉的语气,配上特有的粗嗓门,极有喜感,弄得席瑾蔓一头雾水。   “四爷就要死了!四爷就要死了!”玄凤收了翅膀,伸长脖子仰头哀嚎。   脑袋轰然一声,面上血色瞬间褪去,一片惨白。许是情绪起伏过快,席瑾蔓张口动了动唇,竟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浑身一个哆嗦后,席瑾蔓立时红了眼眶,身体四肢这才被调动起来。   “你说什么!你说四叔怎么了?你说四叔怎么了!”   席瑾蔓下意识伸手要捉住玄凤问个清楚,可玄凤肥归肥,身体还是灵活的,边躲闪着边回话。   “有刺客,四爷受伤了,你再不去,就没了!”   话音刚落,玄凤划过窗柩的空隙,拼命扇动着翅膀,席瑾蔓同雪梨雪梅两个伸手想拦,却连根羽毛都没碰上,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空里。   再不去,就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四叔没了吗?   夜风从大开的窗柩处迅速侵袭而来,卷走一室温暖。雪梅见姑娘浑身颤抖,又抬头看了看连个影子都看不到的夜空,忙关上了窗。   “你们说,它刚刚说的可是四爷?”席瑾蔓不信邪地开口问两人,希冀是自己听错了。   两人对视一眼,见姑娘脸色煞白,双眸强忍着泪珠却不肯掉下来,一副强忍着的模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玄凤鹦鹉口中说的是四爷......”雪梅见姑娘闻言身形一颤,忙接着开口,“不过这到底是一只畜生,再通灵性,说的话也做不得真,不如明日去找国公爷问问,说不得四爷好好的,一点儿事也没有呢!”   说完雪梅给雪梨使了个眼色,雪梨忙附和称是。   这话倒是提醒了席瑾蔓,眼中立时亮了几分神采。   对,说不得是玄凤在戏弄自己呢!   “快,去备马车,我要出去看看四叔!”   这种事哪里等得到明日,况且找爹爹问也不妥当,还是亲眼见到才能放心。   见姑娘提起裙摆便要往外头跑,雪梨反应快,忙拉住了人。   “姑娘这个时辰要马车往外去,怎么瞒得过国公爷和夫人?姑娘可得想清楚,不然怕是还没出二门,便要被国公爷拦下来了!到时候出不去不说,少不了还要被叫去盘问一番。”   雪梅的声音里带着哀求,却句句说到了点子上。   席瑾蔓脚下的动作一滞,略微一想便很快挣脱了雪梨。   “我去行起院,你们留在房里,别跟过来。”话落人已经跑了出去。   漆黑的夜里连盏灯也不提,两人这种时候哪里敢放任姑娘一个人出去,也顾不得违命,忙在后头追了过去。   席瑾蔓赌对了,她猜四叔一准儿会留人在行起院里看守,果真才在书房里唤了两声,就有一眼生的男子从暗处出来。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席瑾蔓便坐上了那男子安排的马车,并未惊动府中其他人。   从国公府到四叔的私宅路程并不远,席瑾蔓却忍不住再三催促起前头的婆子再快些。   在这种紧闭狭小又幽静的空间里,极容易胡思乱想,席瑾蔓不知道四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想到了各种可怕的画面,豆大的汗从脑门滴落,上下的牙齿克制不住地微微打颤,不得不紧咬着自己的下半边儿唇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等指甲掐得手心僵麻不已时,终于入了席骏铮的私宅。   马车才刚一停下,不待赶车的婆子出声,席瑾蔓便急匆匆起身掀开厚帘,也不要人扶,自个儿便灵巧地从车辕上一跃下了马车,吓得身后跟着的雪莲一跳。   上回来过这里,席瑾蔓也不要人带路,径直往四叔的院落小跑而去,将其余的人甩在了身后。   庭院深深,几株百年古木枝叶交错,清冷的月光下在地上投射出光斑点点,席瑾蔓快步走在鹅卵石扑成的小径上,突然在望到不远前的一排八扇雕花红漆木门时胆怯了。   她怕一推门,连自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木门轻微晃动,引起些微“嘎吱”声,席瑾蔓这才发现自己正前方的那扇红漆木门竟半掩半露,并未完全阖上。   一咬牙,席瑾蔓抬步继续往前走,这才发觉自己手软脚软的,竟使不上多大力。   指尖才轻轻一触及那扇红漆木门,不知里头装着什么机关,木门自个儿便缓缓打开。席瑾蔓怕四叔吹着了风,忙跨过门槛入内,将门紧紧阖上了。   屋内大而开阔,窗明几净,比行起院那处大了两翻,沉香气温扑鼻,一如四叔身上的沉稳味道,令人安心。入目便是两架黄梨木多宝阁隔断,上置各种古玩奇珍。   席瑾蔓无心打量,绕过里次间的屏风,视线一扫便看到里头的床榻之上,四叔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顿时眼眶一热,忍了一路的泪滴滴嗒嗒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脚步虚浮地扑倒在四叔床头,双手捧住四叔的脸庞,好在掌心里的触感还是温热的,松了半口气后席瑾蔓反而哭得更凶了,嘴里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泪珠子沿着脸颊滑向下巴,滴落到下边那张俊朗刚毅的脸上。   一滴,两滴,三滴......   席骏铮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俏脸。   看不清小姑娘的脸庞,但雪腻莹洁的肌肤在四周夜明珠的映衬下白得晃眼、嫩得诱人,只要再略仰起些,就能......   席骏铮止住了后面的画面,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便照做了。   才止住了这个念头,鼻息间又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深吸一口,甜香似乎较之前更浓郁了一些......   脸上被砸到的泪珠越来越密,席骏铮清了清嗓子,见小姑娘似乎微怔了片刻,不由轻笑了一声。   “榕姐儿怎么来了?”   较之平日,此时席骏铮的声音里难掩低沉虚弱,席瑾蔓听了又惊又喜。   “四叔,你醒了!”   席瑾蔓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同四叔开口,双手也在不自觉间自然地放开了四叔的脸庞,此时满心只顾着四叔的伤势,并未觉察出自己放才的举动有何不妥之处。   “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都多大的人了。”前半句还带着调笑之意,后半句席骏铮话头一转,轻叹了一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   交代遗言般的语气,让席瑾蔓好不容易收住的泪又泛滥而出,急忙忙打断了四叔的话。   “四叔不准说!你不放心,就一直守着我啊,亲眼看着我!”   哭得太伤心,以至于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忽又想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大夫呢,大夫都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席瑾蔓才刚转身要去找大夫,便被四叔捉住了手,拦了下来。   “听话,坐下来陪陪我。”因着语气里的虚弱,让席骏铮的语气更显温柔。   “可是......”席瑾蔓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有些动摇。   哭得梨花带雨的眸子秋波潋滟,干净动人,席骏铮手上又加了一分力,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陪我说说话吧。”   最终席瑾蔓自然是没去成,被拉着斜坐在了席骏铮的床沿上。   “从不知榕姐儿这般紧张我,只是不知榕姐儿紧张的是我,还是你四叔?”   “嗯?”你不就是四叔?   一刹那席瑾蔓没反应过来,“这又有何区别?”   小姑娘的反应尽在席骏铮的意料之中,便接着问:“若我不是你四叔,你可还会为我难过?”   意料之中是意料之中,可连席骏铮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握向小姑娘的手掌里略微重了几分力道,泄漏了他内心并非如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般风轻云淡。   “你不是我四叔还能是谁?   席瑾蔓只觉莫名其妙,压根不知道四叔想说什么。   真是个一根筋认死理的姑娘。席骏铮微叹了口气。   “这么说吧,若我与你并无血缘关系,并非是老国公爷的亲子、你爹血脉相连的亲弟,便也不再是你的四叔,那你可还会为我如今的处境难过?”   说完见小姑娘微微有些出神,席骏铮不放心地再次引导她,“就是说不看血缘,只看榕姐儿这些日子里与我相处的感情,榕姐儿与我相处的感情总不会是假的。”   席瑾蔓一听立马表态:“那是自然,怎么会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摊牌了,面纱一撕掉就可以踏着前面的铺垫突飞猛进啦,迅速升温干柴烈火啊啊啊啊~   爆肝一共写了7000 的字,才刚刚写完就放上来了,明晚可能要小修一下本章的遣词造句及细节,小天使不用再回头重看本章啦,不影响阅读的。   谢谢小天使们不离不弃!   本章里雪梨念的绕口令出自《羿裔熠邑彝》,写的时候自己念了一遍,把自己逗笑了。想问大家读的时候有笑吗,并不想承认自己的笑点很低……   下面是全文:   羿裔熠,邑彝,义医,艺诣。   熠姨遗一裔伊,伊仪迤,衣旖,异奕矣。   熠意伊矣,易衣以贻伊,伊遗衣,衣异衣以意异熠,熠抑矣。   伊驿邑,弋一翳,弈毅。毅仪奕,诣弈,衣异,意逸。毅诣伊,益伊,伊怡,已臆毅矣,毅亦怡伊。   翌,伊亦弈毅。毅以蜴贻伊,伊亦贻衣以毅。   伊疫,呓毅,癔异矣,倚椅咿咿,毅亦咿咿。   毅诣熠,意以熠,议熠医伊,熠懿毅,意役毅逸。毅以熠宜伊,翼逸。   熠驿邑以医伊,疑伊胰痍,以蚁医伊,伊遗异,溢,伊咦。熠移伊,刈薏以医,伊益矣。   伊忆毅,亦呓毅矣,熠意伊毅已逸,熠意役伊。伊异,噫,缢。   熠癔,亦缢。 第92章   说完席瑾蔓狐疑地睨了一眼四叔, 只觉得四叔无缘无故突然说起这话来也忒奇怪了, 可一瞧见四叔的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 瞬间又心疼起来。   四叔一向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便是受了点伤, 也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像是伤在别人身上,自己跟个没事人似的。   她何曾见过这副模样的四叔?   “四叔你赶紧休息吧,别费神说话了, 有什么事我们过会儿再说,好不好?”   席瑾蔓软语劝慰, 怕四叔不听,还带着些撒娇的语气, 给他掖了掖被角, 却不曾想反被四叔的大掌给一把握住了手。   许是屋里烧了碳,席骏铮刚从被窝里伸出的手掌心干燥而火烫,霸道地将席瑾蔓柔若无骨的柔荑紧紧地包裹在掌心里。   刚接触时火热的温度让席瑾蔓的身体忍不住一颤,呆愣愣地看着两人紧握在一处的手,却没有挣开。   起初没有直接挣开, 是因为事发过于突然, 席瑾蔓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后,她下意识想将自己的手抽出,可又想到了四叔的伤势,硬生生忍住了, 怕用力抽出的时候会牵动四叔的伤口。   “四......四叔?”   见四叔似乎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席瑾蔓看向四叔的眼神里带着疑问,指了指锦被面上两人相连的手,被握住的手轻轻挣了挣,自然是挣不开那只大掌的掌控的。   席骏铮的视线在两人紧紧结合的双手上停了几瞬,而后视线上移,看到小姑娘双颊略微有些泛红,唇角不由抿开一抹极淡的笑意,而手上,则反而用力了几分。   “我怕你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受不住刺激跑了,我现在受伤了,追不上你,只得先抓住你才安心。”   微勾起的薄唇将他棱角分明的线条柔化了几分,一头墨发披垂于枕榻之上,让席瑾蔓软了心,微微撇开直视四叔的目光,手上也不再挣扎,任凭四叔握着。   “怎么会呢?我才不会跑开的,四叔放心好了。”席瑾蔓乖巧地宽慰四叔。   所以四叔,你真的可以放手了!   席瑾蔓嘴上不说,手上也没有动作,不代表她真想被四叔握着,天知道她有多想四叔立刻将自己的手放开。   再不放开,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的事就要瞒不住了!   都怪这屋子的碳烧得太足!   席骏铮仿若未发现小姑娘的不自在,唇角笑意加深,不过转瞬即逝,再开口时,已换上了一脸正色。   “榕姐儿,我马上就不是你四叔了。”   低沉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席瑾蔓脸上血色褪去,先前心里头的扭捏一瞬间便无足轻重起来。   下意识转头看向四叔,见他目光灼灼正凝视着自己,视线才一交汇,席瑾蔓急忙躲避开了。   低头盯着自己从裙摆里露出的一小截绣花鞋头,席瑾蔓动了动脚,将鞋子尽数藏进裙摆里,尔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嗯?”席骏铮挑了挑眉,“你就不好奇这是为何?或者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席瑾蔓抬头看向四叔,又在触及到他的视线后匆忙躲开。   说起来这事本就没什么好意外的,先前沐浴的时候,席瑾蔓还想着四叔或许马上就要离开了,若要说意外的话,倒没想到那一日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快。   想了想,席瑾蔓开口问:“那四叔准备什么时候搬出肃国公府?”   席骏铮眉头微皱,看向小姑娘的目光里略含深意。   这问的是什么话?就一点不关心自己的去向?   再开口时,席骏铮语气里显然硬了几分。   “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席瑾蔓的视线总算舍得从漾动的百褶裙摆处移开了,吃惊地重复了一遍四叔的话。   “那四叔落在行起院里的东西怎么办?就不回去收拾了吗?”   话才刚出口,席瑾蔓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就算是要收拾东西,只要派个人去就好了,何必亲自去一趟,况且四叔怎么可能会留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肃国公府?   因此不等四叔回答,席瑾蔓又接着问:“小姑姑呢?四叔准备将小姑姑带走吗?”   见小姑娘只顾关心旁的,绝口不提自己,席骏铮心里自然是郁气渐深,却也知现在不是该计较这些的时候,耐下心来跟小姑娘解释。   “灵姐儿愿意跟我走,我便带她走,若她现在不愿意,我过些时候再去接她。”   听到这些,席瑾蔓心里突升腾起些许愧疚与心虚,心口有些不太舒服。   上一世里,小姑姑是跟着四叔离开的,离开的时候千百般地的乐意。   可是这一世就不好说了。一来是因着自己,致使阴差阳错间,小姑姑并未同上一世一般一开始就接纳四叔。   二来则是这回四叔离开得太早了,小姑姑与四叔并没有像上一世有那么多时间来培养感情。   不管怎么说,总归里头有自己惹下的祸端。   席瑾蔓用另一只未被握牢的手揉了揉心口,将那股愧疚感压下去。   “四叔放心,我会帮你劝小姑姑的。”   席骏铮并未答话,只盯着低着头的小姑娘瞧。席瑾蔓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皆未开口,就这么僵持着,一时屋内静极。   “好。”   半晌过后,席骏铮冷不丁突然开口,吓得已习惯了这般静谧的席瑾蔓身体一个哆嗦,抬眸轻瞪了四叔一眼,责备里又带着股子幽怨,眼角眉梢带出的的风情看得人心痒痒。   席骏铮勾了勾唇角,压抑下心头的躁动。   罢了,小姑娘不上道,自己还能跟她一般见识不成?   “圣上原打算让我入宫养伤的,我给拒了。”   嗯?圣上?不是太子吗?怎么又和圣上扯上关系了?   席瑾蔓心里疑惑,到底没有问出口,随即一转念,问:“四叔怎么这般轻易就给拒了?那有没有请太医来为四叔诊治?”   这么一说,席瑾蔓的注意力倒是又转回到四叔的伤势上,再次忧心起来。到现在她连四叔伤到了哪儿,伤得多重都不知道。   先前听玄凤话里的意思,四叔的伤势极重,怕是有性命之虞。可看四叔这模样,虽看着也伤得不轻,但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也不知是不是四叔在强撑着。   一想到这里,席瑾蔓的心重又提了起来。   只要四叔无性命之忧,旁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担忧这些,我是为圣上挡的刀,亏待不了我的。”   席骏铮不欲细说,提起这个不过是让小姑娘安心些,因此话锋一转立马说起正事。   “有些事我不想让你从别人口中知晓,想要亲口告诉你。”   感觉到四叔握紧自己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席瑾蔓总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心里也跟着四叔的声音一起慎重起来。   “什么事?”   “圣旨这两日就会下来,圣上有意赐国姓于我,并将上玉碟,入皇祠,到时我与肃国公府,便再无关联。”   席骏铮打量着小姑娘微怔的神色,一顿后补充道,“反正,我本就不是肃国公府血脉。”   最后一句有如平地一声雷,惊得席瑾蔓险些从坐着一角的床沿上跌落下去。   “四,四叔胡说什么!”   席瑾蔓想站起来离四叔远些冷静一下,却被席骏铮拉着手又坐了回去。   四叔前边的话席瑾蔓虽吃惊,但也不过感慨四叔的本事。上一世四叔权倾朝野已经够厉害得了,这一世倒好,四叔比上一世还出息,不止早了许多年不说,还成了皇家中人,不知道四叔说如何做到的。   可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四叔不是祖父的孩儿?   怎么可能!   席瑾蔓脸色煞白,心里一直反复念叨着不可能,却又隐隐意识到,或许这才是家中不待见四叔的真相,许多事情也说得通了。   席骏铮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柔荑,躺着这姿势只能看、不能动,着实令人难受,想要坐起来,又碍于自己有“重”伤在身,只得作罢。   “当初老国公不厚道,满心满眼只考虑他的私心。不过若非如此,我娘或许早被害死了,也活不了这么些年,算是因祸得福。又想了这么个阴损招想弄死我,而我命硬熬过来了,这九死一生的,算不得因祸得福,总归是算那老家伙造下了孽。”   席瑾蔓屏住呼吸听四叔语气平淡地说着,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虽四叔没有说内情如何,但她却是信的。   这么说,就更怪不得四叔对肃国公府无情了,本就是肃国公府对四叔母子无义在先,以四叔的性格,不报复肃国公府已是手下留情再留情的了。   席瑾蔓翕了翕唇,觉得身为肃国公府之人,这时候应当说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嗓子眼里也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发不出声音来,只剩满心的心疼。   “我回京城前,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理会肃国公府的人和事的,但有个小姑娘......”   席骏铮的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几分,“但有个小姑娘,叫我放不下。你说,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你们,想看天雷勾地火吗! 第93章   哪个小姑娘?   席瑾蔓想问, 却因着自己这个肃国公府之人的身份有些心虚, 这当口恨不得当个隐形人, 一时没敢问出口。   她猜想四叔口中的“小姑娘”应当是小姑姑,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尤其是对上四叔那双含着笑意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眸子, 心里更觉得古怪,不知该作何回应,不由得偏过头去, 躲开了四叔的视线。   席骏铮本也不是真的在问小姑娘讨主意,见她这副反应也没继续逼问, 而是自顾自往下说。   “榕榕,你应当看得出, 我待你从来都与旁人不同, 我对你不好吗?”席骏铮故意反问。   “不,四叔一向待我极好!”席瑾蔓闻言忙匆匆反驳表态。   她一直都知道四叔对自己好,在纵容着自己的小性子。   她曾经还沾沾自喜,在整个肃国公府里,除了小姑姑, 唯有自己同四叔最为亲近了, 府里别个人一个都入不了四叔的眼。   她有时躺在床榻上睡不着的时候还在想, 别看四叔冷着一张脸,看起来难以相处的模样,其实却是个极容易亲近的人。   看,自己不过是多往行起院跑了几趟, 在四叔下逐客令的时候死皮赖脸了几次,四叔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愿意接纳自己。可见四叔虽不待见肃国公府的人,但当有人对他好的时候,他也是会心软的。   只是在肃国公府里大家都不肯接纳四叔,因此四叔才不亲近大家的。   不过现在四叔说他不是肃国公府的血脉,并且祖父还险些把他给害死……   这可说不通了。难不成之前那些都是自己想错了?   席瑾蔓不懂四叔既然知道这些内情,为何还肯对自己好?自己不是他仇家的子嗣后代吗?   这可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心里愈加发虚,席瑾蔓悄悄瞥了一眼四叔,却被他逮了个正着,不由身体微微一缩,整个人悄悄往后挪了挪。   席骏铮握紧小姑娘的手没松开,另一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肘,一个巧劲就将她的半截手臂压下紧贴在锦被上,迫使她不得不侧身伏下腰来。   两人此时挨得极近,席瑾蔓猝不及防,不知四叔想做什么,下意识睁大了眼惊讶地望向四叔。   “别叫我四叔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四叔。”   席骏铮也没用多重的语气,反而比平常说话都要缓慢柔和几分,生怕小姑娘一时接受不了而反应过激逃开了。   说起来席骏铮到此时心里也暗暗有些惊喜。   小姑娘的反应目前看来比自己预料的要来得平静,况且在自己这个已经知晓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四叔,与她的亲祖父之间,她一点儿也没有犹豫,直接相信了自己。   这份信任给了席骏铮足够的底气。   听四叔只不过是要再一次重申这件事,席瑾蔓心里愈加闷闷的,浓重的失落感侵袭而来。   被压制住的手臂稍一个用力一挣,便轻易脱离了四叔的掌控,席瑾蔓直起身子坐正,目光避开四叔,盯着露出在裙摆下的那截鞋头,嘟囔着回了声“知道了”。   不过不叫他四叔,那应该叫什么?   席瑾蔓没问,席骏铮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称呼以后有的是时间改正,现在不过是要提醒她,让她记住,自己与她并无血缘关系。   席骏铮的掌心里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喉咙略微有些发痒,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才觉得舒畅了些,却震动了胸口处的伤口,再开口时气息不稳,略有些喘。   “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晓,我只对我的榕榕好,与肃国公府的往事恩怨无关,更不是在对我的侄女好。   我没有侄女,只有一个榕姐儿,你可明白?”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急咳,因怕触及伤口加重伤势而压抑着,这般隐忍的咳声落入耳中却更加让人心疼。   席瑾蔓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忙转过身来给四叔抚着胸口顺气,心中则有如烟花绽裂,万千个念头齐齐炸开,却又因着念头过多,一时却又什么都抓不在,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留直击心底的震撼。   他说,我只对我的榕榕好。   他说,我的榕榕......   几番大起大落的情绪使她不由眼眶微湿,后怕的感觉这时才慢慢涌上来。   她怕四叔离开以后再也不理自己,怕四叔以后看自己的眼神也如看府里其他人一般冰冷,更怕从前四叔对自己的好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怕的太多了,怕到先前连想都不愿意想起这些念头。好在四叔说了,他对自己的好是真的,并非自己自作多情。   四叔一言九鼎,绝不会骗人的。   席瑾蔓自认为自己并不贪心,只要得四叔真心相待过,便已足矣。   咳声渐止,见小姑娘并不回答,席骏铮一把按住给自己胸口顺气的柔荑,又问:“你说,你可明白?”   两人面对着面挨得近,席瑾蔓的面颊上似乎隐约还有那人说话时喷薄而出的热气,带着淡淡酒香,熏得人昏沉半醉。   双颊霎时染上一层烟霞,席瑾蔓略有些羞恼,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得气急败坏地开口。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放开!”这回席瑾蔓说话的语气里,颇有些往日两人相处时的感觉。   有了四叔的这些话,席瑾蔓仿佛找到了靠山般,自然也不再如初听闻四叔身世时那般木然畏缩。   话音未落,四叔并未刻意压低的笑声已然充斥耳边,让席瑾蔓的耳根愈加殷红发热,撇着嘴尚未来得及回应,与此同时,“嘎吱”一声推门声隐隐传来,吓得她身体瞬间僵硬。   她一把推开四叔,想要将两人拉开到适宜的距离,却没想到被四叔一揽腰肢,紧接着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眼前就被一团墨青色遮掩了视线。   慌忙间一把扯下盖住自己眼睛的被衾,席瑾蔓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被一只大掌捂住了嘴,下一瞬抬眸又是一团墨青色盖来,将自己全身上下包裹起来,连根头发丝也没露出来。   就在脸被蒙上的一刹那,她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于床榻内侧。   口不能言,那只火热的大掌仿佛是一团火种,让席瑾蔓整个人燥热起来,鼻端的呼吸呼出后落在那只大掌上,在被窝里连吸入的空气因也闷热而更加急促。   头一次上男人的床,还是与四叔同一个被窝,席瑾蔓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变扭,僵硬地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了边上的四叔。   耳边的脚步声渐近,如此席瑾蔓的身体愈发僵直麻木,就怕让进来的人发现被窝里还有一个人。   侧耳倾听着外边的动静,席瑾蔓的心跳也越发密集有力,“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出来似的。她臊红着脸,暗自祈祷千万别被四叔听到。   万幸隔着被衾,四叔望不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吧嗒”,瓷碗落到木桌上的清脆声近在咫尺,让席瑾蔓呼吸一窒。   “四爷,药来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四叔身边的傅晨。   “嗯。”   席骏铮应了一声,低沉好听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让席瑾蔓呼吸一窒,耳边嗡鸣,身周愈发觉得闷热,贴身小衣因出了绵绵一层细汗而贴紧在身上,更让人觉得难受。   就在席瑾蔓以为傅晨应当要退下的时候,只听他又开了口。   “太医临走前吩咐,在四爷安寝时须将安神香点上,这安神香除了助眠外,还有镇痛促愈合的功效,四爷您看...”   “点上吧。”傅晨话未说完,便被席骏铮打断。   “是。”   尔后是窸窸窣窣微小的一阵动静,等得席瑾蔓十分焦躁,百爪挠心,身上的骨子里仿佛有小虫噬咬一般,稀薄的空气让她几乎不耐烦起来,只得让自己想些别的事引开注意力。   说起来四叔为何要将自己藏起来?   明明自己来的时候动静颇大,傅晨难道会不知道自己在这儿?   想得入神,还未想通,突然眼前突然一亮,清新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嘴巴上也解了禁锢,席瑾蔓顾不得其他,忙吸了几口,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傅晨怎么回事?平常看他那么利落的一个人,偏今天跟个老婆婆似的,磨磨蹭蹭的,险些闷死...”   气才喘匀,席瑾蔓忙委屈地告起状来,一双水雾雾的眸子眼底微红,眼波流转间抬眸望向四叔,突然噤了声。   席骏铮一双眼睛深邃如墨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啊!”   ......   席瑾蔓哪里敢,不禁略向后挪了挪,才发现自己已抵在了墙边,挪不得分毫。   警觉地察觉到了几丝危险的气息弥散,席瑾蔓眼珠子乌溜一转,直觉该赶紧离四叔远些,忙双肘用力想从床上起来。   不过身体才离开床榻半寸,便被横出拦在上方的一截臂膀挡了去路,重又摔了回去,被禁锢在了小小的空间里。   席瑾蔓循着眼前白色中衣的袖管缓缓往身旁的人看去,才发现四叔不知何时竟已离自己这么近,且侧着身对着自己,加上那抵在自己身后墙壁的手臂,自己倒像是被他圈在了怀里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席瑾蔓:我四叔是个好人。别看他常板着张脸很凶的样子,但他很好相处的!真的!   四叔笑:榕榕说得是。   众人:……呵呵。   下次更新:周四(7.5),另外周五(7.6)也有更新的。感谢一直不离不弃的小天使!有你们在我会努力哒!   感谢茉й等花开小天使扔了1个地雷~笔芯!   感谢“一口仙气”小天使灌溉了5瓶营养液!   感谢“即来之,则安之~zZ”小天使灌溉了5瓶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灌溉了1瓶营养液!(这位小天使的名字显示不出来,悲允) 第94章   这样不对。   这是席瑾蔓发觉自己与四叔间的距离如此亲密后, 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以往虽念着四叔在蛮荒边境长大, 不拘小节, 同四叔相处时的举动也常常有些出格,但再怎么出格, 也绝不能厮混到一张床上......   而且现在这个男人还非亲眷长辈, 完全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男!   想到这里,席瑾蔓的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自己无处可躲, 只能心虚地一把推开四叔。   只是手掌将将要毫不留情地贴在白得晃眼的白色中衣时,席瑾蔓突然理智回笼, 惊觉眼前的是个身受重伤之人,匆忙间收了力道向后抽回手。   只是没把握好力度, 腰侧硬生生挨了自己的手肘一击。   “嘶!”   席瑾蔓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双手紧紧捂着腰侧减轻痛楚,若非地方狭小,恨不能痛得在床上滚上两圈,先前那些旖旎的小念头也烟消云散。   席瑾蔓心里委屈,用自己的手肘打了自己的腰, 只能说自作自受, 连个能怪罪的人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 席瑾蔓就把这笔账记在了四叔头上。   “大惊小怪,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头顶响起一声冷哼,说话声里也带着轻嘲的笑意,让席瑾蔓身体一僵, 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四叔,注意力一分散,似乎连腰侧也没这么疼了。   这还是人说的话吗!自己都痛成这样了,他不关心自己便罢了,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来!   四叔他变了!   哦,他不是四叔了。   自认为找到失宠原因的席瑾蔓愈发委屈,一对发红的桃花眸水波涟涟,在屋内夜明珠光芒的映衬下宛若盛着碎金。   额间沁着薄薄一层细汗,好似雨后滋润过的娇花,几缕鬓角碎发勾出媚人的弧度,沾湿贴在额角与绯红的双颊上,还有那被齿贝轻咬住的嫣红唇瓣,看起来又柔又软......   被这么一张楚楚动人的小脸带着幽怨的目光凝视着,席骏铮眸中目光愈发深邃晦暗,喉结微动,目光盯着那唇红齿白便挪不开眼。   其实席骏铮也心疼得紧,小姑娘娇气,就这么一撞,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而且晚些时候伤处必定得泛青泛紫。   他倒是想伸手帮她揉揉,再抱在怀里哄一哄,只是顾虑小姑娘怕羞,若是自己这一出手,怕是今晚别想安分说事儿了,只得作罢。   席瑾蔓暗戳戳地记下这一笔,心里怪四叔不近人情,不过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对四叔也不复方才的扭捏。   四叔说自己“大惊小怪”,可见四叔伸手拦着自己的举动并非存心逾越,是自己多想了。   但是就算这样也还是于理不合啊!不行,得赶紧想法子从四叔的床上下去才是正事。   见四叔炯炯盯着自己的目光都气得能喷出火来,席瑾蔓更是确定自己无意中惹恼了四叔,这才拘了自己不让走,是要找自己算账。   第一次惹四叔这般生气,不禁有些忐忑地回忆自己纠结哪里惹了他。   难道是......自己方才说了几句傅晨动作磨蹭,他在为他的力手下的出气?   席瑾蔓猜测多半是这个原因,再抬眸时,已换上了一脸可怜兮兮的无辜模样,故意委屈巴巴地卖起惨来:“四叔,我方才说错话了吗?”   软软绵绵的嗓音极勾人,随着两片唇瓣一张一合,席骏铮的脸上似乎能感受到一阵阵湿润微弱的气流袭来,不禁身体稍稍向后挪了存许,开口的嗓音沙哑低沉,不答反问。   “你说呢?”   这就是承认了,席瑾蔓瘪了瘪嘴,心底也暗自有些恼火,四叔他竟是真为了他的手下在跟自己置气!   傅晨对他这般重要?还是只要是他的手下,个个都比自己重要,连说都不能说一句?   亏自己还担心他的伤特地偷跑出来看他。   席瑾蔓越想怨气越深,攥着被衾的手指也越抓越紧,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懂,目前明显自己不占优势,这时候显然不能火上浇油。   “四叔,刚才我就是说着玩的,并非真心话,你别放在心上。”   席瑾蔓板着脸认错,就是看不出有几分诚意,倒像是被押着脑袋逼出来的。然后认真地拍起马屁,好听的话嘛,谁不会说?   “京中谁人不知四叔足智多谋、战功赫赫,手下的人也是个个能力超群,有惊世之才,尤其是傅晨更是个中翘楚——”   话未说完,席骏铮伸出另一手捏住小姑娘的下巴,打断了她的话,迫使她抬起头来对着自己。   “哦?你知晓得倒是多,我怎么不知道京中还流传着这些消息?”   被这么一问,席瑾蔓板起的脸瞬间破功,霎时慌了神,方才顺口就说了出来,可这些都是之后的事,现在四叔还未入朝做官呢,怎么办?   不过还未等她辩解,就听四叔又开口继续。   “说,你从何时开始留意起傅晨的?”说话间,席骏铮捏着小姑娘下巴的指头无意中加重了半分力气。   “嘶!疼!四叔快轻点儿!”席瑾蔓吃痛立即叫唤起来,至于几分真几分假就不用说了。   席骏铮明明手下并未用力,但一听小姑娘唤疼很快就放开了手,不知情的光听那惨叫声,还当是下巴被卸下来了。   呼痛声过后,两人皆保持着姿势未动,席瑾蔓还来不及为自己小计谋得逞而骄傲,便败在了四叔晦暗不明的目光下,不禁有些讪讪的,一时气氛微凝。   方才四叔问的什么来着?从何时开始注意傅晨的?   席瑾蔓觉得莫名其妙,谁注意他了?   而且显然比起上面那个问题,四叔更在意这个,这是为何?   悄咪咪瞄了眼四叔不悦的神情,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席瑾蔓的心底生成。   四叔他该不会是......吃醋了?!   吃傅晨的醋?不可能吧!   席瑾蔓一边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一边这个念头又挥之不去,忍不住想问问四叔。   犹豫了会儿,总归自己现在也动弹不得,再糟糕没有了,席瑾蔓干脆破罐子破摔,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四叔不喜欢我留意傅晨?难道四叔吃醋了不成?”   怕被四叔否认后太过丢人,席瑾蔓后边那句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完还故作地挑了挑眉。   谁知席骏铮连想都没想,一口承认。   “没错,我吃醋了,榕姐儿背着我偷偷留意我手下,是何居心?难道我的手下比我更得榕姐儿的心?”   不出所料地看小姑娘浑身蒸熟了似的染上一层霞色,连往日白腻秀长的脖颈也粉粉嫩嫩的,如枝头娇怯含羞的花朵,诱人采撷。   过于直白的话让席瑾蔓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只好垂眉敛目盯着竹青色被衾上的竹叶暗纹。   “我才没有。”软软的声音如嗔带怨,想了想又辩解了一句,“傅晨关我什么事!”   话音一落,就听耳边响起了四叔的轻笑,席瑾蔓有些恼羞成怒,不敢抬头看他,只推了推横在身体上头一拳距离的那根手臂表达不满。   “你快放开我,我要下去!”   席瑾蔓大半边身体还在被窝里,汗湿的小衣粘嗒嗒贴在身上,不舒服地略微扭了扭身体,此时只想下去松快会儿。   这回席骏铮倒是没有故意为难,深深地看了眼姝□□人小姑娘,抽回手臂,翻身回到床榻外侧,给小姑娘留了足够的空间。   还未动弹,席瑾蔓已觉得没了四叔空气瞬间清新开阔了起来,吸了两口定下心神,忙坐起身。   若是在自个儿床上,席瑾蔓定是跪在柔软的被衾上爬下去就成了,可现在外侧横着个大活人,总不能在他身上爬过去。   看了眼被衾下四叔隆起的身体,席瑾蔓果断脱下之前未脱的绣花鞋,一手提鞋,一手提起裙摆,猫着腰小步往外走去。   走至四叔腿边,席瑾蔓极其小心,生怕踩到四叔,一脚寻了平整的地方踩定,另一脚大步跨起,目光紧盯着床沿的落脚点。   眼看就要顺利落脚,席瑾蔓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觉得脚下被衾一滑,整个人便栽了下去,跨坐在鼓起的被衾上。   席瑾蔓气极,还没站起来就隔着被衾,一巴掌重重呼在身下鼓起的身体上。   “你做什么乱动!”   回应她的是“嘶“的抽气声,扬起的第二巴掌还没来得及拍下去,就被一把抓着手臂将整个人往下一拉,落在了身下之人的胸口上。   席骏铮深知这小野猫躁起来的脾性,先一步开口先发之人。   “别动,我伤口裂开了!”   果然席瑾蔓不再挣扎,虽半信半疑,但万一伤口真裂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你还不放开我!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伤口裂了活该,席瑾蔓虽焦急他的伤,但心中的气丝毫未减轻。   回应她的是落在腰肢和肩膀上的那对有力的手臂。   将小姑娘的脑袋压下趴伏在自己胸口,两人散落的发丝纠缠在了一处。   垂涎了许久的温香软玉在怀,席骏铮低头埋在小姑娘肩侧,满足地嗅了满满一口女儿香。   “别动,让我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举报,她犯规,一直在勾引我犯罪。   周五的更新也在晚上,会很晚,小天使们早点睡,可以起床再看~ 第95章   别动?   让他抱抱?   席瑾蔓疯了才会同意乖乖让他抱。   “你胡闹什么!快松开, 伤口都裂了!”席瑾蔓借着怒容来掩饰内心的羞臊, 反手伸到背后, 意图拨开四叔的手臂。   担忧四叔的伤口是真,不情愿让他抱也是真的。试问有哪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 肯这么随意地与一个男子做出这般亲密的举动?   便是血缘至亲, 亦或是订过亲事的准夫君都不行,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挂了名头,毫无血缘关系的假四叔。   她还从没有被外男这么抱过呢!   席瑾蔓心里焦急下去, 可又怕伤到四叔,不敢真的轻举妄动, 只能恨恨地用力掐向四叔的手臂内侧的软肉来泄愤,也试图让四叔吃痛放开自己。   偏四叔那身结实的腱子肉, 使了全身气力一把掐下, 他连个眉头都没皱,倒是席瑾蔓自己指尖又酸又疼。   席瑾蔓不信邪地又掐了一把,不禁暗自嫌弃起来。   这人身上的肉是什么做的?怎么会硬成这个样子?   于席骏铮来说,臂膀被拧的这么点儿痛压根没放在眼里,可耐不住那软绵绵的柔荑, 在自己手臂内侧的敏.感处一下下的骚挠磨蹭, 让他心里就跟被小野猫挠了似的, 更加不愿轻易放开怀里的人。   原本席骏铮只是想将那只作恶的手挪开的,可当触及掌心里那柔柔软软的触感时,没忍住便揉搓着捏了两下,然后才赶在小野猫再次动怒前松开了手。   清了清嗓, 哪怕在这种关头,席骏铮的语气依然不疾不徐,为自己的举动解释时没有一分心虚的样子。   “我伤口疼,疼得受不了,榕姐儿给我压一压伤口,压着就没这么疼了。”   听听这语气,若是放在刚认识的时候,倒是真能将席瑾蔓骗过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席瑾蔓狐疑地揉了揉自己腰侧方才被撞到的地方,差一点就信了。   好歹被热得已经混沌一片的脑子还残留了一丝理智,没被四叔忽悠过去。   这皮外伤和自己方才被撞到的情况能一样吗?平常自己破了皮的伤口,连碰一碰都疼,四叔这么重的伤被自己这么一压,还不得压出个好歹来?   这么一想,席瑾蔓更是躺不住了,着急下去,再度伸手推搡着背后的手臂。   “你唬谁呢?就问你究竟放不放开!”   听出小姑娘语气里的转变,席骏铮心知这回不放不行了,不禁有些惋惜。   还没抱够呢。   一感觉到背后的手臂松了力道,席瑾蔓忙再度用力一推,成功解了束缚后手忙脚乱地从四叔身上爬下来。   也不知是被热的,还是被臊的,席瑾蔓觉得手脚皆软乎乎的没什么力气,爬下去的时候一不小心貌似还碰到四叔的伤处,只听他难受地闷哼了一声。   顺利爬下床后,席瑾蔓是真怕了四叔,后退了好几步,离四叔远远的,退到让他伸手绝够不着的距离才安心了些。   她倒是想一走了之,可偏心软放心不下四叔的伤,这才没有立刻夺门而出。又不知怎么面对他,只得背对着他,赌气不肯先开口。   方才折腾了一阵,倒是让席骏铮的面色比之先前好了不少,若有似无的馨香还萦绕身侧,忆起压在身体上的温软触感,沸腾的血液更是奔腾喧嚣,怎么看都颇有些得逞后的红光满面,不像是一个伤重的模样。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席骏铮闭起眼,使了八分力气往自己胸口一按,牙根一紧,咬出“咯噔”一声,脸色的血色瞬间退却,再度惨白起来,自然脑海里的旖旎景象也随之消散。   满意地低头看了眼白色中衣上洇出铜钱大小的一团殷红,席骏铮嘴角微扬,转头看向端立在一边的那个窈窕的背影,眼神里透着股慵懒而又危险的味道。   方才强行将小姑娘抱了本就是一时冲动的举动,如今温香软玉抱是抱上了,这当口若不哄哄小姑娘,后头少不得要被小姑娘嫌弃一阵子。   他这伤原就该越重越好,便是现在不用力补上这一记,明日行事时,也得用这一招让伤势加重,不过是早晚的事,不如选个最有利的时候。   手软脚软地僵站了会儿,席瑾蔓只觉得身上哪里都难受,十分难熬,时间倍觉漫长起来,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歇歇,要是能躺躺就更好了,但这不是还对峙着呢,自己先动多丢人?   他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说话?   自己这还生着气呢,总不能自己先开口啊,多跌份啊!   才这么想着,就听身后有了动静,席瑾蔓竖起耳朵听着,似乎是掀被衾的声音。   “榕姐儿来帮帮我。”   还不知四叔要自己帮什么,可对于席瑾蔓来说,这句话不异于是火上浇油。   帮什么帮?才欺负过自己,连句解释都没有,转眼还要自己帮忙?想得倒美!   又气又委屈,种种念头袭来,一时竟红了眼眶。   “我要回去了!”   席瑾蔓委屈地微撅起两片唇瓣,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一想就这么走了也忒窝囊了,说着转过身,想狠狠瞪一眼四叔再走。   可这一眼还没来得及瞪出去,就被中衣上那团妖艳的红吸引了视线,就跟冬日茫茫雪地里的一朵傲雪红梅似的,尤为刺眼。   席瑾蔓一口气就这么哽在胸口,发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就这么盯着那摊红看了两息的功夫,席瑾蔓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慌了手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四叔的床榻边。   “呀!流血了,怎么办流血了!”   席瑾蔓伸出手想要按住伤口,不让血再从裂开的伤口处流出来,又怕加重了伤势,只能手足无措起来。   “大夫呢?四叔这里可有大夫?我去叫大夫来瞧瞧!”   席骏铮眸中含笑盯着一脸紧张的小姑娘,心里熨帖舒畅,可当看到小姑娘泛红的眸子,又暗暗有些懊悔。   这回是自己过分了。   “榕榕不用忧心,血已经止住了,我身子骨好,喝了药再睡一觉就没事了。”   席骏铮做出一副体贴的模样,顿了顿,转眼望了望外头天色又道,“现今已到了宵禁的时辰,榕姐儿今晚先将就一晚,等明日一早再悄悄送你回去,不叫人发现,你看可好?”   然席瑾蔓并不领情。   好什么好,四叔伤得这般重,这时候自己哪里顾得上回去不回去的,便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话。   仔细看了会儿,血渍的确没有再晕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那四叔快喝药。”   说着席瑾蔓伸手拿起床头小几上被冷落多时的青花瓷药碗,摸了摸温度正好,刚好能入口,再晚些就该凉了。   用羹匙轻舀了舀,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席瑾蔓嫌弃地皱了皱鼻头,将药碗往四叔面前一推。   席骏铮仍躺平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并没有伸手接,僵持了一会儿,这才做出要起来的样子。   只是才动了动胳膊,便被席瑾蔓拦了下来。   “四叔别动,我……”席瑾蔓有些不情愿地顿了顿,声音弱了几分,“我喂你。”   这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席瑾蔓嘟囔着解释给自己听。   席骏铮倏然一笑:“如此便有劳榕榕了。”   这是席骏铮这十几年来喝得最慢的一次药。   他从不怕药苦,咕嘟两口就能喝完一碗药,苦也就苦这么短短一会儿,这回一匙一匙地慢慢喝,倒像是钝刀磨肉,细细品味舌根里弥久的苦涩。   但他乐意。   因着前面欺负狠了,这回席骏铮倒是未再为难小姑娘。   顺利喂完药,席瑾蔓将药碗放回小几上,松了一口气。   伸手将垫在四叔唇边的帕子抽回,看着未沾上一滴污渍的被衾,席瑾蔓颇为自豪,这可都是上一世肃国公府落败后练出来的本事。   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可自豪的。   席瑾蔓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顺手想拿个蜜饯给四叔,手都伸出来了,才发现傅晨压根没准备。   抬眸睨了眼四叔的神情,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应该是不觉得苦吧?   反正药是喂完了,苦不苦都不关自己的事,席瑾蔓小心眼地想,最好是越苦越好。   经过喂药这段时间的缓冲,席瑾蔓的情绪已缓和了下来,只是还有些郁气未彻底消下去。   一码归一码,气归气,席瑾蔓还是尽责地帮席骏铮盖好了被衾,然后回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色。   席骏铮方才说的没错,席瑾蔓出来时恰好还未宵禁,如今早到了宵禁的时辰,今晚是回不去了。   可到底是个姑娘家,席瑾蔓忧心到明早再回去,真的能不被人发现?   若是被发现,爹娘那里怎么说?   叹了口气,席瑾蔓强打起精神,反正忧心也无用,哪有别的选择。   “榕榕别管我,先自己去歇着吧。”   席骏铮看着精神渐渐不济的小姑娘,开口劝起她来,只是才说完,便连着咳了好几声,席瑾蔓忙伸手帮他顺气。   “四叔身边可有伺候的人?要不把人叫过来吧。”   看四叔这情况,席瑾蔓是无论如何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的。   席骏铮摇了摇头。   “我没事,也不习惯让人进屋伺候,榕榕安心回去吧。”   若是四叔脸色能再好些,席瑾蔓或许真的会离开,可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在嘴硬。   “过一会儿,等四叔睡着我再走。”   这回席骏铮未再推辞,席瑾蔓侧身坐在床榻边,倚靠在床柱上,整个人一轻松,顿觉眼皮更重,意识渐渐模糊。   ......   半梦半醒间,席瑾蔓隐隐感觉到有一束光晃在眼前,扰得人睡不安稳。   两道眼皮子眯开一道缝,这才惺忪地看清是床头悬着的一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氤氲出一角柔和的光芒。   席瑾蔓正呆呆地想着哪来的夜明珠,突然眼前人影一掠,便多了个身影。   定睛一瞧,只见那人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一头墨发披散下来,白色中衣的衣带只松松系着,露出胸膛口一片古铜色皮肤来。   赫然是四叔本人。   席瑾蔓的瞳孔骤然紧缩,吓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席瑾蔓:说好让我自己睡的,他说话不算数,骗人嘤嘤嘤,而且身上肉好硬,嫌弃!   四叔:......   有种你以后别摸。   明天的更新也会很晚,大家晚安~ 第96章   不可置信地盯着席骏铮裸露的胸膛瞧了会儿, 席瑾蔓突然回过神来, 猛地从床上撑起半边身体, 连忙蜷成一团退到墙边,伸出手指惊惶地指着席骏铮。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席瑾蔓话音里有些颤抖, 不是她胆子小, 任凭哪个姑娘家一觉睡醒,发现床边多了个大男人,都得被吓得不轻。   席骏铮被小姑娘鹌鹑似的反应都乐了, 伸手以拳抵唇轻笑一声。   “我的地方,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席瑾蔓闻言愣愣地偏头环顾四周, 入目皆是陌生的物件摆设,这空旷清冷的屋子显然不是自己的闺房。   睡懵了的席瑾蔓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连带着也想起了自己昨夜私逃出来的事。   将小姑娘初睡醒后的呆萌模样尽收眼底, 席骏铮的视线缓缓下移,只见小姑娘衣衫凌乱,半露香肩而不自知,大片羊乳般的雪肌玉肤上露出半边锁骨,幽暗柔和的光线下无比魅惑撩人。   席骏铮眸光微闪, 含笑的眼底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时辰差不多了, 既然醒了就下来吧。”   挪开视线, 席骏铮声音沙哑,还未说完便先行走开了。   眼瞧着四叔离开视线范围,席瑾蔓忙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好虽凌乱了些, 但都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席瑾蔓松了口气,动手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可这身衣裳本就该不是就寝穿的,布料柔软却易皱,在被窝里被蹂躏了一晚上,怎么捋都捋不平。   羞恼地低下脑袋埋进了柔软的被衾中,席瑾蔓深觉无脸见人。   昨儿晚上明明是要陪四叔睡着后再离开的,怎么自己也跟着睡着了呢?   外间的席骏铮坐在桌边连喝了两杯凉茶,又隔了好一会儿,这才觉得体内的这股火气稍平息下来。   因中间并无屏风隔断,这位置恰好能看到床榻,席骏铮转头朝里间望去,见小姑娘还不下来,想来是不好意思了,也不知她还想在上头待多久,便开口催促起她来。   “还没好吗?还是……榕榕想在我的床榻上头再睡会儿?”   听了这话,这下席瑾蔓哪里还待得住,当下将碍事的被衾往旁边一推。   “胡说!我,我这就下来了!”说着伸出脚就要穿鞋。   脚都挨到鞋口边了,席瑾蔓低头一瞧,双颊立时又红了一层,忙收回了白嫩的双脚藏入被衾中。   她的罗袜去哪儿了!   又是一阵捣腾,席瑾蔓将床榻的每一寸都细细巡视过,又将被衾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几圈,还是没有一点踪迹。   总不能就这样光着脚穿鞋,不得已,席瑾蔓只得硬着头皮求助四叔。   “我……四叔,你有看到我的,我的……”   后面的话席瑾蔓说得跟蚊蝇似的含糊不清,饶是席骏铮听力再好也听不到。   但席骏铮一早就在等着小姑娘开口发问,也不追问她究竟支支吾吾说了什么,起身从一旁的小榻上拿起罗袜便大步朝小姑娘走去。   两只小巧秀气的白色罗袜在袜口处绣了一圈粉蝶,席瑾蔓羞窘地低着脑袋,忽觉眼前一黑,抬头便看到满眼翩飞的蝴蝶,仿佛要钻进她的眼睛里似的,只觉得眼睛一阵生疼,忙扯过罗袜藏入怀中,也不敢看向四叔。   “先前你睡得不安分,翻来覆去的,没一会儿就将脚上罗袜踢下了床,我替你捡起来先收好了。”   不等席瑾蔓责问,席骏铮先一步开口解释,堵住了她的嘴。   席瑾蔓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不自在地辩解:“我……我其实平常睡相挺好的。”   小姑娘平常睡相怎么样席骏铮不知道,不过昨夜燃了安神香,小姑娘睡得极安稳,连翻身都少,上面说的自然是假话。   他昨夜可是瞧了足足一宿没睡,小姑娘娇憨的模样怎么都看不够。   等穿好鞋袜,席瑾蔓站直了身体再次理了理衣裳,看料子上到处是褶子,实在抹不平,只得作罢,尔后扭扭捏捏地走到四叔身旁,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知道昨夜是自己先睡着的,虽有些埋怨四叔为何不将自己叫醒,可想来也是不舍得叫醒自己,这才落得了现在的局面,也不能全怪四叔,更多的得怪自己。   她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拍死自己得了。   “榕榕放心,昨夜我就在此处坐了一夜,并未对你做什么。”   说着席骏铮便见小姑娘低垂的脑袋突然抬起,眸子里满是欣喜的神采,尔后又被涌上来的担忧和内疚的情绪冲淡。   “今夜之事只要你不说出去,没有人会知晓。我们本就是清白的,不是吗?”   当然是。   席瑾蔓想也没想就在心里答道。   席骏铮的声音低沉浑厚,仿佛本身就带着蛊惑性,说的又是席瑾蔓现在最想听到的话,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席瑾蔓自然高兴。   “四叔应当叫我起来的,你还受着伤呢,怎么能就这么在这里坐了一宿,伤势没有恶化吧?”   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被移开后,席瑾蔓又开始心疼起四叔来,不禁有些自责。若非自己贪睡,怎么会连累四叔?   四叔真是一个好人。   “方才喝过药,也已经重新包扎过了伤口,无碍的。榕榕似乎忘了一件事——”席骏铮目光灼灼盯着小姑娘,见她好奇地回看自己,这才一字一顿咬重音强调。   “榕榕似乎忘了,我,并不是你四叔。”   这个席瑾蔓当然忘不了,可叫了那么久的四叔都叫顺口了,哪那么容易改掉。   而且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听四叔再一次亲口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失落,又有些其他的情绪,自己也说不出究竟是何感受。   “知道了。”席瑾蔓垂头敛目避开四叔的视线,软糯的嗓音低声回应,“可不叫四叔,那我应当唤你什么?”   连席瑾蔓自己都未发觉,其实从昨晚知晓四叔并非是亲四叔之后,虽未全部改正,但与他说话时,早无意识地将话里多半的四叔用“你”字来代替。   席骏铮将离得最近的一盘如意卷往席瑾蔓那边推去,又指了指着桌上刚送来的几盘糕点。   “时辰不早了,你先吃点儿点心填填肚子,然后帮我束完发,就该回去了。”   还热乎的糕点散发出甜腻的香味,瞬间吸引了席瑾蔓的视线,顿觉腹内空空。可四叔紧接着开口的话,却让她伸手的动作一顿。   “帮你束发?”席瑾蔓惊讶地看了眼四叔披散开的一头墨发,“为何我要帮你束发?”   “我过会儿要出去一趟,总不能这副模样出去见人,偏我这一抬手便要牵动胸膛上的伤口,这里有没有会束发之人,这才想要榕榕帮忙。若是榕榕不愿意,我自己来也一样的,伤口忍一忍便是了。”   “都伤得这么重了,怎么还要出去乱跑?都一点儿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吗?”   席瑾蔓十分生气。他从来都是这样,也不怕伤病会落下病根来。   “这一趟非去不可,否则就白挨这两剑了。”对于小姑娘的关心,席骏铮非常受用,开口承诺她,“去完这一趟,我就好好养伤,不再出去了。”   席瑾蔓还想再拦,话到嘴边终究是忍住了。   四叔与自己不同,他有事要办,自己想拦也拦不住,况且凭什么身份拦他?自己从前好歹还是他侄女,现在可是连侄女都不是了。   “可是......我从未帮人束过发,怕......”   席骏铮抿唇一笑。   “无事的,我的榕榕一向聪慧,区区束发这等小事,难不倒你的。”   一顶高帽扣过来,又让席瑾蔓闹了个大红脸。   又是“我的榕榕”,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说话也忒不要脸了。   席瑾蔓很想问问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问话的好时候,只要一开口,就会打破现下岌岌可危的平衡。   配着温好的热羊奶,席瑾蔓匆忙间随便塞了几口糕点,便拿起梳篦为四叔束发。   浓墨般的头发乌黑油亮,极为顺滑,粗硬有力的头发握在手心里,触感完全不同于女儿家柔软细腻的发丝。   手因紧张,席瑾蔓的手控制不住微不可见地有些发抖,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看到的娘亲替爹爹束发的画面……   束发这等事,得是极亲密的人才能做的。   柔软的指尖抚过头皮,温柔地将发丝缠在指尖,轻柔地篦开发尾纠缠在一处的发丝。席骏铮喉结滚动,舒服得忍不住闭上了眼。   但这又极难熬。   头皮上酥麻一路蜿蜒至尾椎,席骏铮忍不住抓住小姑娘的手,声音嘶哑:“好了,带发冠吧。”   忐忑不安地帮四叔束完发,席瑾蔓将梳篦放下,回头看去自认手艺还算过得去,就是不知四叔满意不满意。   视线继续往下,撞上四叔激烈而炙热的视线,席瑾蔓心里一咯噔,下意识便想逃开。   “四,四叔,我该回去了。”这回不仅是手,连带着嘴皮子都有些哆嗦了。   席骏铮站起身,如狩猎的豹,往前迈进一步,席瑾蔓则下意识往后退两步,一来一往,很快席瑾蔓被逼到了墙边。   “榕姐儿又忘了,我可不是你四叔。这般三番两次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两人离得极近,不过就两拳的距离,这话席骏铮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说的。   四叔翻脸太快,席瑾蔓怯怯地抬眸,只见四叔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幽深如潭,里面尽是她看不懂的东西,似能将人的魂魄给吸进去。   “看来,我得想个法子让榕姐儿记住,你面前的人可不是你四叔,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席瑾蔓的脑袋被一双有力的手抵在墙上固定住,尔后蜻蜓点水地在光洁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如轻盈的羽毛滑过一般,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对待一件十分珍贵的宝贝。   膏药的苦涩里夹带着淡淡的沉香味扑面而来,将席瑾蔓紧紧包裹住。   瞬间,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怦然破碎,又有某样长久以来一直被禁锢着的东西释放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榕榕胆小,昨晚才知道自己不是她四叔,得多给她点时间适应,急不得的。——所以,一个晚上够久了吧。   感谢所有小天使们的支持,也谢谢大家的留言和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茉й等花开”灌溉的20瓶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草木荣”灌溉的7瓶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wednesday”灌溉的5瓶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桾”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97章 (二合一)   席瑾蔓落荒而逃。   直到坐进马车里, 席瑾蔓的心仍“砰砰”跳个不停, 仿佛马上就要跳出来似的。   哆嗦着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灌入口中, 一连猛灌了两三杯茶,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雪莲见姑娘还要再倒, 忙夺了她手中的茶壶杯盏。大冬天的, 哪有这样喝凉茶的,还不得喝出一身病来?   “姑娘,您没事儿吧?”   雪莲忧心忡忡地看着姑娘, 她先一步在马车中已经候了一刻钟,这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姑娘。尚来不及高兴, 就见她满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微喘, 眸中迷离地蒙着一层水光雾气, 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昨晚遇到了什么事。   “没,没事,我没事。” 席瑾蔓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方才的画面, 正想得出神, 冷不丁被雪莲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后连忙否认。   拍了拍自己艳红若云霞的脸蛋,席瑾蔓强打起精神来,想将那些画面驱赶出去,可是没过一会儿, 便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四叔身上,额头上被吻过的地方灼灼发热。   这哪像是没事的样子?雪莲刚放下没多久的心又提了起来。   从昨夜分开后,没多久就有人来传话,说姑娘已经安置好歇下了,又拦着她不让打扰了姑娘歇息。   雪莲想着是四爷的地盘,四爷怎么说也是姑娘的亲叔叔,姑娘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却仍觉得不安,一夜没合眼,早知会是现在的情况,拼着这条命,雪莲也要闯出去将姑娘寻回来。   天色半亮,霜凝雾漫,朴素的青绸马车稳稳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毫不显眼,偶有一两句路人交谈声传来,愈发静得人心慌。   席瑾蔓避开雪莲的目光,手里则紧攥住披在衣衫外头的斗篷,不让自己满是褶皱的衣裳露出分毫。   不知怎的,先前还觉得自己与四叔清者自清,就算夜里与四叔独处一室,也仍是清清白白的,没什么好心虚的,可现在……   席瑾蔓现在一点儿不敢让人发现自己昨夜与四叔有任何联系。   马车外传来的说话声渐渐密集,听得席瑾蔓心绪愈发凌乱,就像自己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而且看这样子,席瑾蔓怀疑自己是否真能不惊动府里的人悄悄回去。   若是被发现,自己要怎么解释一夜未归的事?难道到时候真要将昨夜去找四叔的事说出来?   路程不远,马车靠近肃国公府附近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没一会儿,就听到一个清脆利落的陌生女子的声音。   “姑娘,到了。您赶紧下马车吧,我送您进去。”   马车厚帘被掀起一角,席瑾蔓探出身体,却发现此处并非是肃国公府的任何一处偏僻侧门或是小门,而是一角偏僻围墙,并没有可以进府的地方。   被那姑娘搀扶着下了马车,席瑾蔓心想着这姑娘力气颇大,才站稳还来不及发问,就听那姑娘一句“得罪了”,尔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抱着飞上了墙角。   席瑾蔓险些惊呼出声,忙咬紧了唇堵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动静。凉风习习灌入袖管,席瑾蔓冻得瑟瑟发抖,闭了眼不敢往下看。   天色几乎全亮,好在今儿是个大雾天,漫天的浓雾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蔽,那女子虽带着一人,但仍身手极快,加之这里本就偏僻几乎无人,是以并没有人看到。   没一会儿,席瑾蔓被带到一处从未去过的偏僻院落,雪梅竟带来了她的衣裳首饰,已在那里等着了。   拦了雪梅在外候着,席瑾蔓自个儿在屏风后换好了衣裳,又将换下来的衣裳故意团成一团,包成了小小一个包裹,这才唤了雪梅进来伺候梳妆。   时间紧迫,雪梅只简单梳了个髻,簪了支半月棱花镶玉簪,紧接着又取了对珍珠耳坠子出来,转过身正要给姑娘戴上,目光落到她耳朵上时却动作一顿。   “咦?姑娘什么时候戴的耳坠子?好像从没见过,倒是怪好看的。”   雪梅惊异地望着这对耳坠子,姑娘的东西都是她在管,她敢断定这绝不是姑娘原本的东西,那就是昨夜新得的?   这里没有铜镜,席瑾蔓闻言伸手一摸,小巧的耳垂上赫然是一副玲珑八宝垂珠耳坠子。   席瑾蔓一惊,昨儿夜里出门得急,素面朝天的什么首饰都没带,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哪来的耳坠子。   伸手将耳坠子取下一瞧,电光火石间,席瑾蔓忽想起了上回在观景楼里,丢的那半边儿玉丁香耳坠子。   这么说,难道上回的那只真是被四叔拿走的?那自己手里的这一对耳坠子,就算是四叔赔给自己的?   但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没时间想它从哪里来的。一会儿功夫里,雪梅已帮席瑾蔓将珍珠耳坠子带上,接过她手里玲珑八宝垂珠耳坠子,正想帮她收好。   席瑾蔓的视线随着雪梅的手移动,见她用帕子仔细包好了要往怀里塞,忽然不乐意起来。   “等等,还是放我这儿吧。”说着席瑾蔓眼疾手快地伸手拿过那帕子,往自己胸口一塞,便先一步出了门去。   走了一刻钟,席瑾蔓才觉得周围渐渐熟悉起来,巧的是一路一个人都没遇上,按道理并不该。   穿过一处园子后,遇到的仆妇下人便渐渐多了,也没人怀疑席瑾蔓的行踪,早起出来给爹娘请安,在正常不过了。   直到顺利跨入正院给父母请安时,席瑾蔓这才真信了四叔已安排好了一切,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肃国公府虽无实权,已衰弱下来的事实无可争辩,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是宫里皇妃的娘家,身为国公府该有的身份做派不曾改,向来守备森严,怎么轻轻松松就进来了?   是府里有人与四叔里应外合,还是肃国公府早就是个花架子了,真的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溜进来?   不管是哪个,反正府里的守备确实有问题。   这边席瑾蔓还在担忧会不会在爹娘面前露了馅,谁知郑妈妈就乐呵着出来说爹娘有事在忙,没空见她,还留她在正院里先自个儿用了早膳再走。   席瑾蔓心里存了那么多事,哪里坐得住,借口还要回去再睡会儿,就先离开了。   匆匆回到玉笙院,席瑾蔓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足足关了一个半时辰,惊觉昨夜的事儿越想越不对劲。   玄凤说四叔受了重伤,生命垂危。但玄凤为何会来找自己?谁让它来的?总不会是它自己要来的吧?   自己深夜去行起院,要找四叔的人送自己去见四叔,四叔的人就连缘由都没问一句,真送自己去了?不怕自己要对四叔不利?   而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安排好了一切,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早过了落匙的时辰,府里几道门俱都开着,小门上也没人守着,连马车也来得很快,就像早就在那里候着自己了一样。   到了四叔府上后就更怪了。要说哪里不对劲,好像处处都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   比如说四叔的伤,起初看起来极重,就像是命悬一线的模样,有时候又看起来并不重,还能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自己。   但看他心口流血的模样,伤势又不像作假。可最后,他将自己压在墙上……的时候,又跟个正常人也不差什么。   想到这里,席瑾蔓的额头上又隐隐有些发热,忙用手捂住,将脸埋进了双膝间。   他……他他他,他居然……居然亲了自己!   他说他不是四叔,他说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   真是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没把四叔当做是男人了?不把他当做男人,难道还能把他当做女人不成?   席瑾蔓胡思乱想着,可现在再想到四叔,总归与原先的感觉不一样了。   他究竟为何要亲自己?   他究竟为何要亲自己?   他究竟为何要亲自己?   席瑾蔓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莫非四叔真对自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席瑾蔓忙摇着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驱走。   就算四叔不是亲四叔,他也绝不可能会对自己产生这种龌龊的念头的!   就在这时候,安分了许久没动静的温筠潇送了花笺来,邀席瑾蔓过府一聚。   席瑾蔓眼前一亮,这会儿正愁没人能倾诉呢,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连忙使了丫鬟去给娘亲回禀此时,然后换了衣裳应约去。   微风吹动了卷云,使其裂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一片耀眼威严的金光来,没一会儿,漫天的浓雾渐渐稀薄,到这时辰,已经一点儿看不出晨间浓雾的踪迹来。   早前幽静的道路此时已喧嚣热闹极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席瑾蔓正跟永安伯府里来传话的毛妈妈打听着温云霁的病情,听闻他前两日已经能下床被搀扶着走两步了,怪不得温筠潇能有心思找人过府玩了。   忽然一阵嘈杂喊打声传来,似乎还夹了女子的哭腔呼救,雪梅正要开口询问外头出了何事,马车猛然停住,几人险些被跌了一跤。   好在因此时路上人多,马车行的并不快,这才躲过一劫。   席瑾蔓堪堪站稳,就听外头赶车的婆子张口怒骂。   “哪来的贱蹄子,冲撞了贵人你担得起吗?还不快滚远些!”   紧接着是一个柔弱的姑娘家带着哭腔求饶,听起来就在马车旁边,袅袅柔柔的,让人听着就心软。   “求贵人救救小女子,求贵人救救小女子!”   都求到跟前了,哪里能不管。雪梅将厚帘掀开一小半,自个儿钻了出去。   趁着厚帘未放下时往外一瞥,席瑾蔓见到一个颇有姿色的娇小姑娘,正扒着马车不肯放手,甚是我见犹怜。   而不远处,则是四五个家丁模样的人虎视眈眈,手里握着棍棒面露不豫,想来是被派来追赶这姑娘的,又怕得罪了马车上的贵人,不敢贸然上前来。   强抢民女?   这念头才闪过,席瑾蔓就听赶车的婆子说:“雪梅姑娘可别被这贱蹄子骗了,这贱蹄子老奴恰巧是识得的,仗着有点姿色与她哥嫂常年行骗讹钱,老奴亲眼见过几回,常混迹在城南一带,也不知怎的到了这里来。   想来这回是碰上了惹不得的硬茬子,这种人就该尝到点厉害瞧瞧,雪梅姑娘可别心软。”   许是因为对着雪梅说话,怕吓着她,赶车的婆子腆着笑,说话声音并不算大。   席瑾蔓瞬间兴致索然。   急着去见温筠潇,席瑾蔓掀开窗帘子一角,对外道:“帮这姑娘报官吧,青天大老爷自会有明断。”   话音才落,就听那姑娘大哭起来。   “小女子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小女子不该冲撞了贵人,求贵人别告官,求贵人别报官!”说着竟跪下对着马车磕起头来。   雪梅坐上马车,没了那女子阻拦,马车又悠悠往前赶去。   而那女子,这儿离肃国公府才隔了两条街,自会有人带她去官府。   谁也没注意到,前边隔了约莫六七丈距离的地方,不知何时停了一顶轿子。   轿帘被掀起一角,一眉目清朗的男子端坐其中,唇若抹朱,面如冠玉,儒雅不凡,频频惹路人驻足侧目。   立在轿旁下人打扮的七八岁童子面露不忿,对着轿中男子发牢骚。   “哪来的贵人这么大的臭架子,那小姐姐不过是走投无路上前求助,怎就是冲撞贵人了?圣上跟前还告得御状呢,到了这什劳子贵人面前,倒要告官治这小姐姐个冲撞贵人之罪,我呸!京城中的贵人都是什么臭脾气!”   “住口。”   得了主子发话,小童不敢再说,悄悄往轿中看主子的脸色,只见他眉头微蹙,向来淡漠的眸子里难得露出几分厌恶,还未看清,帘子就被放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正当小童以为主子不欲再看这热闹时,谁知他竟发了话。   “把那姑娘带回去先安置着吧。”   站在轿子另一旁的小厮应下,小童则夸张地嘴巴长得老大。这这这……主子要带这姑娘回去?   “回府。”   小童刚从惊讶中回过神,忙打起精神使唤轿夫:“回府回府啦,都给我小心着点——”   “点”字说了一半,小童忙止了音,挠了挠脑袋:“公子,咱不是要去肃国公府拜访国公爷吗?怎么就回去了?”   “不去了,回府。”   轿中的男子声音依旧儒雅温和,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仆从都知道,这是公子动怒了。   “是是是,咱回府,这就回去!”说着小童赶紧指挥起四个轿夫来,小小一个人学做大人的模样,动作甚是好玩可笑。   *   入得永安伯府,席瑾蔓先是去拜见了温筠潇之母温夫人,才几个月的功夫,温夫人经了长子的事,看着一下便显老好些岁数。   小坐了会儿,席瑾蔓正要拜别温夫人,想去温筠潇的院子里寻她,便听丫鬟来报温云霁犟着不肯歇息,非要起来走路。   温大哥这伤的本就是腿,不好好休息,可不就是折腾自己的身子?   温夫人大惊,拉了席瑾蔓的手就要往长子院中走,席瑾蔓推辞不过,便一道去了。   好在温云霁本就是个孝子,一见母亲就软了性子,被扶着回了床上。席瑾蔓也跟着宽慰了几句,尔后便被温大哥连声催促着送去了温筠潇那里。   两人情同姐妹,兼之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话,席瑾蔓一时倒将四叔的事暂且搁到了脑后。只是没聊一会儿,温筠潇便被温夫人叫走了,说是准婆婆袁夫人带着袁二郎来了。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也没什么好避嫌的,席瑾蔓便留在了温筠潇的闺房等她。   枯坐了会儿甚是无趣,席瑾蔓便想拿本书打发时间,忽然见书案上搁了一本女戒,且看起来已经半旧,像是被翻阅了许多遍的样子,不禁啧啧称奇。   潇姐儿转性了?竟会看这些东西?若是画本子,席瑾蔓也不多想了,可她一向是最不耐烦看正经书的。   出于好奇,席瑾蔓走上前拿起书,随手翻开一页,正是带着书签的地方。   待看清书中所绘为何物时,席瑾蔓脑海中轰然一声,瞬间红了耳根。   这,这分明是春.宫.图!   只匆匆瞄了一眼,书里的那幕画面却无比清晰地印在了席瑾蔓的脑中,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   这丑东西……这丑东西在往哪里戳?   不知怎的,席瑾蔓耳边忽又想起了四叔铿锵有力的话:“榕姐儿记住,你面前的,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货真价实的……男人。   席瑾蔓忽然像是对男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门口忽传来些许动静,席瑾蔓一惊,手中的书“啪”地掉落,下意识低头去拾,便看到画中二人上衣尽在,只下半身衣裳不知去了何处。   两人身体紧紧相拥,不留一丝空隙。   而那丑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乖榕榕过来,四叔给你看个大宝贝。   榕榕:收起你的丑东西。   四叔:……   抱歉更晚了,把昨晚和今晚的两章合在一起了。 第98章   来人倒不是温筠潇, 而是她身边的一个丫鬟。   那丫鬟手捧着海棠糕, 绕过屏风进入内室时, 席瑾蔓已端坐在屋中的靠榻之上,手里捧着本书, 看得十分认真的模样。   这本书倒不是套了个假皮子的女戒, 当然也不会是什么正经书,而是一本市井流传的话本子,是席瑾蔓慌忙间从书架子上随手取下来的。   丫鬟将一碟子海棠糕摆在席瑾蔓身边的小几子上, 抬头间见她面色酡红,额间似乎还亮晶晶地冒出了密密的汗珠子, 只当她是热了。   “席三姑娘,可是炭火烧得旺了?奴婢去分些炭出来吧。”   席瑾蔓点点头, 这会儿心不在焉的, 手里的书压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怕被看出端倪,只得借着喝茶的动作来掩饰。   好在那丫鬟并未多逗留,弄完暖盆,又给她添了茶后便告退了。   没一会儿, 屋内的温度连降了不少, 席瑾蔓心里焦躁, 一点儿没觉得凉快。   那两具纠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躯体画得逼真,像是印在了脑海里一样挥之不去,这便就罢了,偏一想到画上的某处地方, 连着想到的就是四叔这么个人。   这是疯了吧!   拍了拍自己过烫的脸颊,席瑾蔓抽出帕子,垫着随手拿起一块海棠糕,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浓郁的焦糖甜香味扑鼻而来,一口咬下,甜脆的皮子“嘎嘣”一声,内里又绵软无比,细滑的豆沙馅里隐隐能尝出桂花的清香,甚是美味。   席瑾蔓边吃着,边像模像样地一分析,很容易就想到了原因。   自己闺中哪会有什么相熟的外男,现在想到男人,可不就只能想到四叔一个?不然还能有谁?   这么一想,席瑾蔓可算松了口气,探出脑袋向外张望,等着温筠潇赶紧回来,却又不想她这么快回来,这会儿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呢。   不由自主地,席瑾蔓的视线又投向了不远处静静摆在书案上的那本书。   这种书看就看了,还不知道收收好,万一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她是活腻了吧?   过会儿要不要提醒她两句?   可是这种事说起来多尴尬。   不,就怕自己一提,捅破了这层纸,她届时更无所顾忌,兴致勃勃地跟自己深入探讨起来怎么办?以她的性子还真做得出这种事来。   还是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就样子?   想得投入,席瑾蔓没注意到手里头的半个海棠糕上,热腾腾流动的豆沙馅儿缓缓溢出,滴落一滴在她白嫩的手背上,烫得她赶紧将海棠糕扔回了盘子里。   还是不等了。   留了封信,席瑾蔓便脚底抹油先走了。   傍晚未到,温筠潇便给席瑾蔓送了个锦盒来。   永安伯府送来的东西,周氏既是肃国公府当家主母,又是席瑾蔓的母亲,论理要先送往周氏那头,再由她转交给女儿。   因此当席瑾蔓打开锦盒,看到里头那本《妇容》时,一股热气直涌上天灵盖,“砰”地一声重重合上锦盒,险些夹了手指,吓得房里伺候的几个丫鬟一跳。   直到半夜,席瑾蔓悄摸摸爬起来,想趁着没人来个毁尸灭迹。结果将书丢进暖炉的前一刻,借着零星火光映出的字,才认出这确确实实是一本真妇容。   席瑾蔓窘然一怔,知晓自己是被耍了。   因此一连三日,永安伯府天天着人来请,席瑾蔓就是赌气推了不去。   到了第四日一大早,席瑾蔓才睁开眼睛,就听闻温筠潇又给自己送来了一个锦盒,是和上一次送来的那个一摸一样的。   又要来耍自己玩了?   席瑾蔓余气未消,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锦盒,里头面上搁着一封书信,下头则是一本《妇德》。   摸了摸信还挺厚,难得地用腊封了口。要知道以往两人传信,可是从来不封的。   展开信纸,足足写了七八页厚,前头四页都是数落席瑾蔓的,看到第五页,席瑾蔓的眉头倏地蹙了起来。   温筠潇说,邵易康来京城了,就是在她去永安伯府的前一夜到的。   原本那日温筠潇将她叫过去,为的就是要同她说这件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叫走了。   身为不足一年就要成亲的准女婿,邵易康来京城,必定会先去肃国公府拜访。   听闻这回邵易康一路甚是低调,温筠潇便想着肃国公府说不定还不知晓邵易康已经入了京城的事,早些告知她,也好让她高兴高兴,早做准备。   偏偏好心当作驴肝肺,人家不领情,温筠潇也赌气不说了,反正等人上门就知道了。   结果一等三日,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温筠潇嗅出了事情不对劲,再想起年前两人去福云山上香时,席瑾蔓似乎赌气不待见邵易谦的场景,赶快写了信笺来。   这事儿说起来也巧,是温筠潇的未婚夫婿袁二郎,那日他正要出城办事,恰好遇到了入城的同窗,两人便寒暄了几句。   转头袁二郎同温筠潇提起,温筠潇一顿好磨,将邵易谦的事问得清清楚楚,问得太多太细,惹得袁二郎还吃起了醋来。   这事儿看来假不了。   可他明明应该再晚几个月来的,怎么会现在就到了?难道上一世,他也是悄悄提前进京了?   席瑾蔓略一思索,对着雪莲招了招手,让她找人去邵易谦住的宅子打探打探,还有看看邵家府邸有没有什么动静。   真是奇怪,邵易谦不住家里,反而新置了一处小宅,也不知想干什么。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细说,向来稳重的雪梅忽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姑娘,快些梳洗打扮吧,赵总管带着圣旨马上就要到了!”   阖府一阵兵荒马乱。   圣旨下达,一般都是提前有小公公来传话的,接旨的人家得早做准备,焚香炉换衣裳,这些总不能等圣旨来了再慌忙备下。   对于这道突来的圣旨,众人皆心中忐忑,多年相安无事,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更何况来宣旨的人,是圣上跟前第一红人赵总管,这排场可非同小可,必定是天大的事。   席瑾蔓起初听到也是一惊,随后才想起来四叔说的事。   说到四叔,席瑾蔓不由又担忧起四叔的身体来。这几日四叔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自己又不方便往他那边跑,也不知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没办法去看四叔,为了打探消息,席瑾蔓昨夜还特意大晚上的去了爹爹的书房,给他送宵夜,顺便问问四叔的情况。   最近也不知爹爹在忙什么,老见不到人影,难得见上一面,就见他眼底乌青,神色憔悴,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儿,令人十分担忧他的身体。   结果宵夜倒是吃光了,可一点儿消息没打探出来。   爹爹有没有四叔的消息席瑾蔓不知道,但是一提起四叔,爹爹突然就冷了脸,怒气冲冲地不但让她别说了,还催着她走。   显然爹爹比先前更不待见四叔了。   这当口席瑾蔓不敢给四叔说好话,只能叮嘱爹爹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最好再给爹爹炖点儿汤水补补。   *   这道圣旨倒是和上次四叔说的一样,赐国姓,入皇祠,唯有一点不同,便是将四叔过继给了尚无子嗣的康王,真正绝了他与肃国公府的最后一点关连。   四叔既已是皇家中人,自然不可能再与肃国公府扯上关系。   说起康王,席瑾蔓突然想起了上回与康王相遇的场景,那时自己还在奇怪,康王同四叔怎么会长得如此相像。   四叔他并非肃国公府血脉,难道他真的是......   不,不可能的,康王与康王妃明明那般恩爱,四叔怎会是康王的......   可是这世上又怎么可能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除了康王还会有谁?   想到这,席瑾蔓忽想起世上除了康王,确实还真有一人,也同四叔长得那般相像。   都说康王同圣上相貌有八九分相似。   席瑾蔓一时心痛如擂鼓。   接到这道旨,众人皆惊讶万分,席瑾蔓偷偷扫视了一周,却发觉爹爹神情肃穆,但一点儿看不出吃惊或意外的样子。   难不成爹爹早就知道了?   没等席瑾蔓深想,赵总管又要开始宣圣上的口谕了。   冷不防地跪在最末的席瑾蔓被赵总管叫到跟前,竟是岚妃娘娘身体不适,要去南山别宫修养,圣上体恤娘娘,特意准许她带上侄女相伴侍疾,三日后便有人会来接她。   岚妃姑姑说要自己去宫里住一阵子,这是很早就说过的事,席瑾蔓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没想到居然是去别宫小住。   不过去哪里都一样,别宫还更好些,总归自己的目的就是见到岚妃姑姑而已,在哪里见都是一样的,别宫倒要比皇宫自在。   就时席瑾蔓忍不住有些埋怨,怎么偏偏撞上了这时候。   邵易谦,这桩讨人厌的婚事总归是越早解决越好。爹娘那里自己早前已经旁敲侧击过多次,就等着他进京后找个机会,寻个由头解除婚事了。   还有三天的时间,席瑾蔓让人抓紧盯着邵易谦,就怕错过了他的什么罪证,亦或者自己曾经在爹娘面前说的邵易谦的坏话,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会被揭穿。   另外四叔的伤势如何还不知道,令人放心不下,去了南山别宫就更别想知道了。   要不,去一趟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多码把四叔放出来的,实在太困熬不住了,下章再放~   感谢茉й等花开扔了1个地雷~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比心心! 第99章   姑且不论席瑾蔓有没有这个贼胆再次偷溜出府, 打从有这个念头起, 她便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没有一刻独处的时间。   别人看来能给皇妃侍疾,乃是天降的好事, 可周氏却舍不得女儿受这个苦, 替女儿委屈。   女儿长这么大,头一次离开自己这么久,哪里能放心得下, 明知此行缺不了女儿吃穿,却依旧恨不能样样都给女儿备全了, 生怕她用着不顺手。   就连这几夜晚上睡觉,母女两个都是同榻睡的。   在大阵仗地忙活了三日后, 席瑾蔓告别了家人, 踏上了去南山别宫的路途。   说是南山别宫,其实就是翠华上的翠华宫,出京城后沿官道往南一天一夜,别宫就坐落在南边最近的那座山头之上,故俗称南山别宫。   因着岚妃带病在身, 行路十分缓慢, 浩浩荡荡一行人走了足足两天一夜, 仍未到达。   席瑾蔓坐了两日的马车,身上骨头都坐软了,浑身酸痛,马车一停, 她就忙下了马车活动活动筋骨。   照旧是先来到岚妃的跟前求见,也如平常一样,席岚妃娘娘依然不肯见她。   席瑾蔓望着不远处山峦环抱、群峰林立的景致,心里却不禁纳闷,点了名说是让她来侍疾的,她却连岚妃姑姑的面都没见着,这是为何?   回过神后,席瑾蔓忍不住转头四下打量,那种感觉又来了。   就像是有人在暗中窥视的感觉,从昨夜宿在驿站时,席瑾蔓就若有似无地感觉到了,却根本没有看到人。   蹙紧了眉头,席瑾蔓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转回身进了马车中。   今夜又是宿在驿站里,席瑾蔓干脆让带出来的雪梅陪着自己睡了一晚。半梦半醒间,席瑾蔓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咳嗽声,那是四叔的声音。   醒来后再忆起这个梦,席瑾蔓忍不住羞恼地双手拍了拍自己的双颊。   这里是驿站,入住前早就有人清场排查过了,这里绝对不可能有男人,更不可能是四叔,所以自己好端端地怎么梦到四叔了?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次日正午,一行人总算是不紧不慢地到了南山别宫。   这别宫因离京最近,兼有好几处荡邪去疾的温泉汤而闻名,常有贵人前来此地修养,因此修建地十分宏伟壮丽,楼台馆殿飞檐翘首,青砖黛瓦雕龙画栋,三千宫人细致恭谦,一派富丽堂皇之象。   眨眼间两个月过去了,席瑾蔓整日无所事事,丰腴了一圈,除了见不到岚妃姑姑外,一切都很完美。   雪梨费了许多劲儿同各处宫人打交道,总算打听来了些消息。听说每日申时,后山的一处林子里便会有一批宫人把守,而林子里恰好有潭温泉,想来是岚妃娘娘每日都在那里沐浴。   思虑再三后,第二日席瑾蔓提前了一个时辰,悄悄潜进了那处林子里,找到了掩藏在层峦叠嶂的绿意间的那潭温泉。   汩汩带着热气的温泉水从潭边石隙里缓缓流淌而下,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滴答滴答”声,热雾弥漫里席瑾蔓恍如身处仙境。   在雪莲的搀扶下,席瑾蔓爬上了紧贴温泉的一侧两人高的山石上,一低头,下面就是温泉,一眼就能将整座温泉尽揽眼底。   让雪莲摘了两条带着葱茏绿叶的枝桠,席瑾蔓一手一根,蹲下后往身前一挡,自觉□□无缝。   她很满意这个位置,微弱的夕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舒服极了,就是地方狭窄了些,仅能藏得下一人,不得已,只能将一同来的雪莲赶了回去。   只是要见上岚妃姑姑一面,总不会有危险吧?她就算是生气,顶多就是罚自己一顿,总归见到了人,也说上了话,赚了。   再不济还没见到人,就被宫人先给发现了,但那又怎样,自己堂堂肃国公嫡女,岚妃娘娘的亲侄女,大不了也是罚一顿罢了,好歹尝试过了也不算亏,总比这样干等下去强。   她可没那么多时间能等了。   昨夜家中传来的书信上,娘亲说爹爹病了,虽只是一笔带过,并未写病得多严重,可是以娘亲的性子,若爹爹只是小病,定不会告诉自己,让自己担忧的。   上一世爹爹在几月后确实大病了一场,并且这场病还要了他的命,但席瑾蔓记得清清楚楚,这时候爹爹的身体明明还硬朗着,连场风寒都不曾有过。   席瑾蔓急得嘴角长了一个小泡。   这一世的事情变了那么多,席瑾蔓害怕肃国公府依然会重蹈覆辙,只能铤而走险,不得已用这种方法见姑姑。   然而席瑾蔓看着微弱的红日缓缓西移,又等到天色染上了浅淡的一层黑,早过了申时,依旧没等到一点儿动静。   倒是这几日被养刁了肚子,腹内一空便接连打起鸣来。   月上柳梢,银盘似的月光照的大地一片亮堂,但形似妖魔一般的树影落在席瑾蔓脚边,让她明知不过是个影子,也忍不住心里发毛。   看来岚妃姑姑是不会来了。席瑾蔓想着再等一柱香,一柱香后若是依然没人来,她便要回去了。   奇怪,雪莲她们几个,见自己这么晚了还没回去,难道还不早该来接自己了吗?   正这么想着,突然前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席瑾蔓忙屏住呼吸,随着脚步声走近,她愈发敛神屏气,心里既激动又忐忑,就怕来人不是岚妃姑姑,空欢喜一场。   窸窸窣窣的一阵轻微的动静,席瑾蔓聚神分辨,直到回归宁静,这才以微慢的动作,将脸从两根枝桠中露出,悄悄探出脑袋望向前头。   只见一身材颀长的挺拔身影背对而立,结实的肌肉线条流畅,多一份则嫌壮,少一分则嫌弱,一切都是恰到出处,却蕴藏了无限力量,月光浸洒的氤氲雾气下宛若神祗。   席瑾蔓一时竟忘记挪开眼,喉咙不自觉“咕噜”一声,咽了咽过度分泌的唾液。   “谁?”   那人突然凌厉一声,席瑾蔓吓得一个哆嗦,本就僵硬发麻的双腿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便如惊弓的飞鸟似的,笔直地落了下去。   人尚处在恍惚间,身体却已经结结实实落到了温泉水中。   池子不算特别深,但脚底也触不到实地,席瑾蔓下意识伸出双手,不停在水面拍打扑腾着,想要开口呼救,却压根说不出话来,倒是被猛地灌了好几口水。   水面沉沉浮浮地一下下淹没着她的脸颊,听不得、看不得、说不得,漫天的恐惧感如排山倒海般纷纷涌来,席瑾蔓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突然腰上被一只健壮有力的臂膀环住,席瑾蔓忙紧紧抓住救命稻草,本能地双手环上那人的脖颈,环得死死的,拼尽了全力。   被水呛到后一阵止不住地猛咳,仿佛要把心肺全部咳出来似的,一边大口的呼吸,一边咳了好一阵,才止住咳嗽。   陆骏铮一手搂住怀里的人,一手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她大哭起来,哭得一抽一抽的,还带着哭嗝。   “坏,坏蛋,怎么那么久,那么久才来救我?”   席瑾蔓边哭诉着,边还忍不住捶打起他的胸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席瑾蔓:我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四叔: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除了在床上(划重点)。   谢谢茉й等花开小天使扔了1个地雷   谢谢30180866小天使扔了1个地雷   谢谢“”灌溉了10瓶营养液(没有显示马甲T-T)   另外谢谢糯米兜兜团小天使扔了1个地雷给我的预收文《撩汉十八式[穿书]》,又名《穿成男主前女友》,踹掉大佬后他说要弄死我。   【没心没肺贪生怕死演技值满点娇软美艳小骗子×财大气粗衣冠禽兽掌控欲超强心狠手辣大佬】。 第100章   席瑾蔓本就被吓得不轻, 又在水里扑腾了那么久, 轻悠悠在胸膛上敲打的小粉拳, 哪里能有什么力道。   但配上这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着实让陆骏铮的胸口揪心地疼, 比真刀真枪.刺入肌骨还要疼。   百炼方成钢, 不及绕指柔。   一手温柔地轻抚着小姑娘的背脊,另一手则紧搂着纤细小姑娘的腰肢,陆骏铮此时就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面对小姑娘的质问,只能嘶哑着嗓子一遍遍地对她重复保证。   “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   除了这句话,他实在不知道还能为自己辩驳什么, 只觉得后怕不已。   小姑娘从上头落下来的地方离他并不远, 若真有心,接住她不落到潭中并是不难事。   可席骏铮心里积气已久,便想罚一罚小姑娘,就连她落水后,一开始他都是慢悠悠从容地走过来的。   他没想到小姑娘竟会怕成这样。   他自小身边都是皮糙肉厚的莽汉子, 呛两口水罢了, 有什么大不了, 对他们来说这都算不上是罚。   他也知道小姑娘娇气,同身边的那些莽汉子不能比,并没想罚她多久,只是想吓一吓她, 却到底低估了小姑娘竟能这般娇气。   一看清小姑娘在水里害怕无助的表情,陆骏铮心口便像是被万箭穿心射过一般,疼得头脑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轰鸣呼啸,所有的理智统统坍塌倒台,那时在他的整个世界里,除了小姑娘无助的神情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刹那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亲手将小姑娘从自己身边推开的画面,惊得他忙一个箭步遍冲上前,将小姑娘紧搂在了怀里,仿佛不这样抓紧了,小姑娘就会消失,就会不再属于自己一般。   从小到大,陆骏铮从未如此懊恼过,他鲜少有后悔的时候,这桩事绝对算得上首位。   今后不会了。这句话他既是在安慰小姑娘,也是在给自己立誓,以后绝不会再出现今日这种事情了。   今后也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一点儿委屈。   席瑾蔓的情绪来得猛烈,去得也快。身体紧贴着四叔宽阔结实的胸膛,身后是四叔有力的臂弯,耳边又尽是他安抚的声音,令人十分踏实安心。   在大哭了一阵,将情绪彻底发泄出来后,席瑾蔓很快平息了下来,却觉得累极,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就想这么怏怏地、一动不动地趴着。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她记得上一世自己临死前,甚至可以很平静地交代身后事,很平静地安排好身边人的去处,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地面对自己的生死。   可方才如此近距离地体验了死亡的威胁,席瑾蔓这才意识到这一世的自己究竟有多怕死,有多想继续活下去。   对上一世的自己,死是一种解脱,或许可以说是一种逃避,对现实的逃避。   自爹爹娘亲走后,在自己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里,再不会有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了。而自己,只要一死,就可以找爹娘一家团聚,多好的事。   她的记忆里一直记得,上一世自己过世时极其平静。在这一世生活得越久,对上一世的事也就越模糊,仅记得的就是自己过世前的那种孤寂和解脱之感。   可就在刚刚,她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回到了自己临终失去意识前的那刻。   除了孤寂和解脱,还有几乎可以忽略的眷恋和不甘。   她在临终前,想见见四叔。   这念头谁也不知道,就连那时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拼命地以最后一丝力气抬眸望向门口,她不知道自己想见谁。   就在刚刚,席瑾蔓仿佛回到了那一刻,心底原先那被埋得极深,无人知晓的种子,突然以磅礴之势冲破皮囊,迅速生根发芽壮大,形成无可撼动的遮天蔽日之势。   她想见见四叔。她不甘自己死后,在四叔心里就如雁过无痕一般,彻底将自己忘却。   是遗憾吗?   是的,就是遗憾。遗憾自己的一生都如此的轻描淡写,遗憾自己不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能让他偶尔,只需要非常偶尔地想起自己就好。   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幸好现在爹娘都在,四叔也在。   真好。   席瑾蔓圈住四叔的臂膀不禁又紧了几分。   温泉里的温度正正好,浸在里头一点儿不让人觉得冷,氤氲的雾气一阵阵扑到脸颊上,席瑾蔓整张脸被熏得热腾腾的,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半边儿脸颊仍斜趴在他的肩头上,席瑾蔓再不乐意动弹,也不得不伸手推了推搂紧自己的人,想让他将自己松开些。   谁知那人感觉的自己的动作,不仅没如愿松开自己,反而还拨开了自己的手,将自己搂得更紧了些。   这怎么成,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席瑾蔓忙抬起趴伏在他肩头上的脑袋。   到这时,席瑾蔓的理智终于回笼了,白里透红的雪肌上迅速泛起一抹绯红,胸前紧贴着一个炙热的胸膛,隔着几层湿透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与轮廓,两人贴得一丝不透。   “那,那个,你放开我。”席瑾蔓羞答答地开口,说着又抵着他的胸膛伸手推了推。   这样子,成何体统?   起先陆骏铮还未走出那般恐惧失去的感觉,时刻注意着怀里人的动静,直到怀里的人身体不再发抖,却仍乖巧地一动不动,任凭自己搂着,极其信任自己的模样,不由松了口气,却也愈加心虚愧疚。   和席瑾蔓不同,陆骏铮尚未走出强烈情绪带来的余波,这会儿让他放开,他哪里舍得。   “乖一点,让我再抱会儿。”   比平常时候更沙哑低沉的嗓音飘入耳朵里,席瑾蔓的耳朵瞬间红了一圈。   “不,不行,你快些放开我,我要喘不过气了!”   生怕四叔在这时候耍无赖不放开,席瑾蔓转过脑袋想面对着四叔,谁知四叔搂得紧,头一偏,两片唇瓣正好擦过他的脸颊。   如蜻蜓点水一般,两片柔软唇瓣碰触的地方麻麻的,还有一阵呵出的热气扫过,撩拨得陆骏铮心绪难平,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且这心思一起,便像是推开了一扇门,四面八方的感官纷纷活络起来,没多时便眼底赤红一片。   陆骏铮低头,只能看到一截细长优美的后颈,带着点点水珠,在月光下映出柔和的光来。   只要他一低下头,就可以将这些水珠一寸寸地吮吸干净。   陆骏铮的手紧握成拳,稍稍放松了力道,让小姑娘离自己稍微空出一段距离,两人不用贴那么紧,却也没有放开。   他怕被小姑娘感受到身体某处的异常。   他抱着席瑾蔓,从温泉池的中间一直挪到边沿,然后让她背靠着光滑的大石头,双手按住她的双肩,把她禁锢在自己与大石头之间。   “这里可好些了?我还不能放开你,我们得好好谈谈。”陆骏铮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商量。   只见她坨红的双颊沾着未干的泪痕,梨花带雨的,好似一场微雨后滋润过的桃花,一双潋滟璀璨的眸子像凝了一汪秋水,盛着亮晶晶的光,檀口轻启,微露雪白的贝齿,唇红齿白,小幅而急促地喘着气,满是清水出芙蓉的妖冶媚人。   有几缕浸湿的发丝披垂于胸前,发尾微微绕了个勾人的弯弧,而下面......陆骏铮一早就感觉到了,两月有余不见,小姑娘丰盈了不少,也愈发婀娜诱人了。   南山别宫里温度高,席瑾蔓穿的略轻薄的衣裳,谁想沾了水,竟映出里头肚兜的花色来。   陆骏铮滚了滚喉结,视线微一停留,随即便赶紧挪开,再看下去,要出事了。   席瑾蔓身后的大石头温度比温泉水略高些,背贴在上头,仿佛将四肢百骸熨贴过一遍,舒适极了。   这里自然是比在池中央舒服多了,偶有微风吹来,吹乱了池水边沿的薄雾,空气新鲜又湿润。   可她并不想这么和四叔谈。   “四叔,我们先上去吧,上去再说好吗?”席瑾蔓软绵绵地同他打商量。浑身的骨头已经先软了,声音自然只有更软了。   “傻姑娘,上去就冷了。而且......”陆骏铮视线挪到她的额间,“而且你忘了上回我说过,别再叫我四叔了吗?”   席瑾蔓呼吸一窒,额头上隐隐发热。上回他说,若是下回再叫错,罚的就不是这么容易事了。   那要怎么罚?   “怎么罚暂且存着下回再用,我有更重要的事,非得和你说清楚不可。”   陆骏铮目光灼灼望着小姑娘,极具倾略性的视线让席瑾蔓的心跳“砰砰砰”地快速跳动起来。   她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被围在了这小小的空间里,连让她躲的地方都没有,也还没来得及慌乱,陆骏铮便已经紧接着开口。   “榕榕,你不讨厌我,也没将我当做你的四叔。你看,我们现在做的事,哪件是叔侄女该做的?可见你虽嘴上叫着四叔四叔的,心里却压根没把我当作你四叔。”   “榕榕,我心悦你,你呢?你可心悦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若是纵着她,天都能给她掀过去,所以不罚她是不可能的。至于怎么罚......   没有什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不能解决的,若是有,那就是两场(微笑)   突然发现专栏的“作者收藏”破整百数啦~所以决定完结后送个福利章(嘘)。 第101章   我心悦你。   随着四叔的话音落下, 席瑾蔓耳边的树叶沙沙声仿佛逐渐缥缈远去, 不真实起来。   乍听到这话从四叔口中说出时, 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一颤,搭在四叔臂膀上的手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知为何, 席瑾蔓鼻头一酸, 想哭的欲望十分强烈。   就像是已经等了很久很久,本以为等不到的,却终于得偿所愿了一般。真是奇怪, 怎么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来。   席瑾蔓抬起脑袋,一双泛红的桃花眸睁得大大的, 带着水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四叔瞧去,完全没有一点羞涩的模样。   月光下的四叔依然有一种能震人心魄的威慑力, 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 哪怕他此时已收敛了锋芒,面上带着脉脉温情,神情认真且有些小心翼翼,却还是无法忽视的耀眼存在。   四叔还是四叔,却和自己最初认识的那个四叔感觉完全不同了。从前的四叔, 是绝不会露出这幅模样的, 哪怕是上一世对着小姑姑时, 也不曾如此小心谨慎过。   “怎么样?看了这么久,可还满意吗?”   陆骏铮突然开口,欺身往前凑近了些,实在是被小姑娘盯得忍不住了。   “喜欢的话, 以后日日对着你,让你瞧个够。”像是想到了什么,陆骏铮压低了嗓音一笑,“不止是白天,若是你喜欢,晚上也可以多点上几根蜡烛,让你日日夜夜一眼就能瞧到我。”   气氛突然被打破,被四叔灼灼如燃着焰火的眸子凝视着,席瑾蔓忙错开眼神,思绪回笼,瞬间心跳如擂鼓,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   “谁......谁要看你了!”席瑾蔓底气不足地反驳四叔,此时她完全沉浸在又惊又喜的氛围里。   觉得惊,这很正常,可觉得喜,那就严重了,这不就是说明......   “榕榕可想好了?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从前你装傻我不跟你计较,现在我都和你挑明了,若是你再装傻,可别怪我不客气。”   陆骏铮的语气依然是对别人从没有的温柔,但里头浓浓的警告意味却让人无法忽略。   席瑾蔓的耳朵越听越烫,不敢看向四叔,颤着嗓音问:“怎么个不客气法?”   谁知话音才落,就听到头顶响起四叔的笑来。笑意震动胸膛,使得水面上绕着两人翻起浅浅一层涟漪。   听得席瑾蔓有些恼。   “你笑什么?”   听出小姑娘的恼火,席骏铮这才停了笑。   “榕榕问我怎么个不客气法,意思可不就是承认了从前在装傻?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还一直来撩拨我,榕榕对我存的什么心?”   席瑾蔓自然打死不肯承认四叔的污蔑,窘地立刻如春日里易怒的小野猫,脾气上来了恨不得亮出尖尖的小爪子,威胁他把话收回去。   不过还没来得及爆发出来,忽然四叔又向前近了一步,原本两人间的距离就不过一拳有余,此时自然是紧紧贴在了一起。   后头抵着光滑的圆石,身前贴着结实火热的胸膛,席瑾蔓想挣扎逃开,一动倒像是往四叔怀里钻似的。   “你放开!你、你无赖!”仿佛身边的空气又稀薄起来,席瑾蔓有些慌乱无措。   陆骏铮一手抓住在自己胸膛口胡乱推搡点火的柔荑,另一手捏着小姑娘精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对着自己。   他嗓音低沉而有磁性,仿佛带着引人甘愿坠入深渊的吸引力。   “榕榕,我要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席瑾蔓尚来不及问他究竟想要怎么个不客气法,就见他目光温柔又火热地看着自己,那张脸越离越近、越离越近。   他、他是想要......一瞬间席瑾蔓的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噼里啪啦地炸裂开来,不由屏住了呼吸,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俊容凑到跟前时,慌忙闭上了眼睛。   两人近在咫尺,席瑾蔓感觉到四叔的鼻尖顶上了自己的鼻尖尖,他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唇瓣上,唇间被温热的气流若有似无的碰触着,令人透不过气来。   就要来了。   席瑾蔓紧闭着眸子,一时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   唇瓣上依然是一阵阵急促而湿热的气息,那意料中的触感迟迟没来。   随着时间流逝,席瑾蔓的心跳砰砰跳得愈发强烈起来,她甚至怀疑四叔也能感受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   等得不耐烦了,席瑾蔓一只眼睛悄悄睁开了一道小缝,入目便是一只极近的眼睛就在眼前,吓得瞬间睁大了双眸。   见她如此,席骏铮低笑一声,笑意使得胸膛口的震动一下下推挤着被夹在身前的人,嘴唇勾起的刹那两人的唇瓣仿佛一擦而过,痒痒的,香香的,想要凑近深入探寻一番那究竟是什么滋味。   席骏铮的脑袋后退了些许,轻顶着的鼻尖分离后,仿佛突然有一阵轻微的酥麻蔓延开来。   “榕榕闭上了眼睛是在等什么?”   等什么?还能是在等什么?   知晓自己是被四叔戏弄了,席瑾蔓恼得原本就泛红未褪的眼眶重又凝气水雾,艳红的唇瓣被皓白的齿贝轻咬住,娇滴滴、水盈盈的,像荷塘粉嫩初绽的花瓣,我见犹怜,娇艳万分。   但却更招惹人想要好好欺负一番,陆俊铮看得差点儿没压制住身体里的这股子邪火。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就要……”   “就要什么?”   说话间陆俊铮故意轻吹了一口气,吹落了小姑娘鼻尖上一滴摇摇欲坠的小水珠,水珠落入两人之间的水面上,漾起一圈波纹缓缓荡开,荡得人心痒难忍。   四叔个坏蛋!王八蛋!席瑾蔓差点儿就哭了出来。   但她现在连动都动弹不得,实力过于悬殊,她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还真能咬他?硬邦邦的,她还怕咯牙呢!   被小姑娘没什么气势地瞪了几眼,陆俊铮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小姑娘软乎乎的脸颊:“想要我放开你?这也容易。”   见小姑娘看向自己的狐疑的目光里分明一点儿没信,陆俊铮不禁一顿,继续道, “只要你说一句你也心悦于我,别说放开你,就算你说要我立刻去提亲都行,我今后都听你的。”   听到提亲二字,席瑾蔓瞬间又如被踩了尾巴的猫。   “谁要你去提亲了?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陆俊铮将不安分的小姑娘一把按住,神色倏地正经起来,“别顾左右而言他,你躲得了一时,还能躲一世不成?我今日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被突然严肃起来的四叔唬得一跳,席瑾蔓也不敢再挣扎乱动,心虚地转开了视线。   她也知自己哪怕闭口不谈这个问题,可总归是躲不过去的,但她就是害怕,只能一次次地将话头引开拖延时间。   “榕榕,你相信我,你只要别这样一直躲我,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我会解决好的。”   被戳中了心事,席瑾蔓闻言心头一颤,不由回过头来看向四叔。   他……他就算不是肃国公府的人,可他毕竟曾经是自己的四叔啊!若是被人知道,众人会如何想他,又让爹娘颜面何存?将来如何面对外人?   世俗的目光,爹娘的处境,难道这些都能不顾吗?   可四叔如此信誓旦旦的说都交给他……   就当她还在犹豫的当头,突然感觉腰肢两侧附上了两只火热的手掌,席瑾蔓心里一紧,一股危险的感觉萦上心头,抬头却见四叔已是又不正经起来。   “再问你一次,你说是不说?”   还没想好呢,当然不说。   突然那贴在腰肢上的手掌一松,紧接着那手指极有技巧地落在了席瑾蔓身上各处的痒痒肉上。   “停下!快停下!痒,哈哈哈快放开我!”   席瑾蔓毫无防备,自然一点儿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如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边笑着边躲闪着滑来滑去的,却根本避不开,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丝毫没有气势。   席瑾蔓笑得全身发软,一波一波的袭击密集地几乎无法喘息,连话都说不出来,半晌过后总算找到了一个空档开口。   “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第102章   陆骏铮达成了目的, 倒是很快停下了动作, 空气里只余下席瑾蔓急促的喘息声。   月华如水, 柔和皎洁,两人均未开口, 一时激烈的气氛便有些冷凝起来。   方才被四叔弄得笑得太厉害, 出气多进气少,席瑾蔓缺氧后的大脑有些呆滞,倒是将其他的顾虑抛在了脑后, 满脑子都是要怎么开口才好。   “我......我......”稍微平息下来后,席瑾蔓试了试, 仿佛喉咙里卡了鱼刺似的,就是说不出口。   我心悦你, 就这么四个字, 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席瑾蔓很是恼火,脑袋不由压得更低了。   一半恼的是四叔,明知道自己的心意了还非要问,有什么好问的?   更多的则是恼自己,若是一开始四叔头一次问自己的时候就应下, 只需点点头就够了, 哪里还需要这样非得说出来不可。   席瑾蔓咬着唇, 不禁有些懊恼,怎么就轻易应下了呢?   都怪四叔使坏。   “嗯?你说,我等着呢。”   盯着眼前小姑娘低垂的长眼睫颤颤巍巍地略微有些抖动,一如它主人辗转不决的心思, 于是陆骏铮耐下性子等了好一会儿。   这会儿看小姑娘欲语还休的模样,实在是心痒难忍,这才忍不住开口催促。   让席瑾蔓就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我心悦你这种话,实在是说不出来,多羞人啊。被逼急了,她干脆耍起无赖来。   “......反正你知道的。”   陆骏铮失笑,逗了她这么久,哪里会就这样满足了,自然不肯放过她:“榕榕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   见四叔还不肯放过自己,席瑾蔓气得握紧了拳头就往四叔胸膛口招呼,却被他一把握住。   “你不知道就算了!”席瑾蔓挣了挣,根本挣不开,于是偏过头去,打算不再搭理他。   “你看看你,又看我好糊弄就随意糊弄我,方才你自个儿说出的话,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席骏铮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却满是宠溺纵容,颇有些无奈。   席瑾蔓闻言却是气得差点被逗笑了,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下意识冷哼一声。   就您还好糊弄?您脸皮敢再厚点吗?   见状席骏铮眸子微眯,眼中略显深沉,放缓了声音继续道:“榕榕,这一日我等得太久了,你就让我听一次,好不好?就像你担忧很多事一样,我也会忧心你究竟喜不喜欢我,万一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四叔的声音软下来了几分,席瑾蔓的心里却已是完全软了。   尤其是后面那句戳中了席瑾蔓的心思,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对四叔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却一点儿没两样,生怕四叔不喜欢自己,或是万一自己哪日惹恼四叔后,他不理自己了怎么办?   四叔也会这样吗?   席瑾蔓怀疑地抬起头,对上四叔霸道又急迫的视线时,不禁心跳漏了一拍,忙又底下了脑袋。   心里挣扎了一番,终是开了口。   “你......你明知道,我喜欢的。”席瑾蔓嗫嚅的声音恍若蚊蝇,得亏陆骏铮听力好,这才一字不差地落进了他的耳朵。   “喜欢谁?”陆骏铮得寸进尺继续追问,不过被笑意牵起的眼眸却亮闪了几分。   “......”   深知四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若是自己不说,后头还不知要使什么坏呢。罢了,不就是说几个字嘛,抛却了那些扭捏的心思,哪有什么难的。   况且方才的话说出口后,席瑾蔓倒发觉仿佛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了。   想通后,于是深吸一口气,倏地抬起脑袋来,先是很凶地瞪了一眼四叔。   “喜欢你,就喜欢你,这样可以了吧!”语气不像是说喜欢,倒像是说人讨厌似的。   勉勉强强吧。   陆骏铮勾起唇角,得偿所愿,万分滋味涌上心头,眼神里几乎能溺死人。   总归以后有的是时间,留着今后多听几次也无妨。   得了小姑娘的回应,看着那两片娇艳欲滴的唇瓣张张合合一动一动的,陆骏铮再也忍耐不住,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固定住小姑娘的脑袋,不让她有躲开的机会,然后先前那次那般,缓缓地向前凑近。   有了前头被四叔戏弄的经历,席瑾蔓见状下意识伸手捂住嘴巴,捂得牢牢的,眼神里满是防备,生怕再被他给戏弄一次。   陆骏铮被迫停下动作,挑眉看着小姑娘。   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席瑾蔓的身体赧然一缩,这……这回……这回四叔好像是来真的,并不是戏弄自己。   这可怎么收场才好?   “我、我在拍虫子,我知道你不是要亲我,所以我不是要挡开你。”为了挽回颜面,席瑾蔓只得赶紧给自己的举动找借口。   可这话说还不如不说,席瑾蔓自己都觉得是在强词夺理,脑子一抽,便补救的说了一句,“接吻才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的。”   等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席瑾蔓是真恨不能钻进水里去立刻消失。后面这句才是真的说还不如不说。   说话间她的手并没有完全放下,而是稍微松开露出了一条缝,声便有些含糊,不过要辨认出她说的什么却是足够了。   从席骏铮的角度看去,被遮了大半张脸的小姑娘,一双眸子倒是被衬得更大了,眼底的心虚和懊恼也愈加明显。   “哦?你知道?” 席骏铮冷哼一笑,双手环胸而抱,暂且后退了半步,仔细打量着小姑娘,“那你不如说来听听,教教我该怎么亲你,我也好学着点。”   席瑾蔓不禁迁怒起四叔的咄咄逼人,难道非要自己说出来吗!   她看过避火图的,虽只是匆匆两眼,可亲吻这些却是看得清楚。   四叔怎么这么笨,连接吻的时候,两个人脑袋要侧过去些都不知道,这能怪得了谁?像方才那般正对着,鼻子不撞到一起才怪呢!   看着身侧因四叔后退的动作,而泛起粼粼波光的池水,一个主意顿时上席瑾蔓的心头。   这个距离,足够自己从四叔身边逃开了吧。   席瑾蔓的视线从湖面不由转到四叔身上,见他尽是看自己笑话的神情,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腿下一个使劲,两片唇瓣正好印上四叔的唇。   这种紧要关头,席瑾蔓倒是没有忘记脑袋要侧过去些的秘诀,力度也掌握得刚刚好,轻轻一碰,还没来得及让人反应过来,便已分开了。   简直完美!   千算万算,席瑾蔓唯独漏算了自己究竟逃不逃得开。   别说是按计划从四叔身侧逃过去,两人的唇才刚刚分开些许距离,便被四叔追逐着重新覆了上去,一口含住。   这回可不是方才那种皮碰皮地轻轻一碰,陆骏铮是何等的霸道,自己送上口的小羊,又怎会客气。   用力吮吸着那两瓣绵软柔润的唇瓣,陆骏铮只觉得不够,怎么吃都吃不够。   被抓住的时刻席瑾蔓一惊,试图推开他,怎奈后头被亲得迷迷糊糊的,连双手究竟是何时变成搭在他手臂上的都不知道。   “嗯~”意乱情迷间,席瑾蔓屏着呼吸,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缺氧手脚发软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陆骏铮正兴起,此时只得停下,不然这小家伙非得被闷死不可。   额头抵着额头歇了一阵,陆骏铮忍不住又低头嘬了一口。   像是有瘾似的,又想亲了。   喘着粗气平息了一阵,陆骏铮戏谑道:“不是说知道怎么接吻吗?呵,怎么连喘气都不会?”   席瑾蔓的脑袋此时还是一片空白,神色恍惚,剪水双眸满是媚人春色,只觉得嘴唇被啃得隐隐发麻,听到四叔的嗤笑,忍不住一窘。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吻还是自己主动先起的头。   但输人不输阵,席瑾蔓反怼他:“就你会,就你厉害!”   喉结一动,陆骏铮低头又在那两片唇上啄了一口,意犹未尽。   “没有,我只亲过你。”顿了顿,又补充,“以后也只会亲你一个。”   席瑾蔓心中微微讶异,四叔比自己还大十岁,却还没亲过别人?怎么可能?   倒不是说他有妾室美婢,难道连逢场作戏都没有过?   转念却想到以四叔那性子,怕真是不喜欢有人接近他,不由心中暗暗有些窃喜。   嘴里却还嘴硬着。   “谁要你亲了,你快放开我!”   陆骏铮也不反驳她,笑着应下。   “好,我们上去。”   说着陆骏铮抚上小姑娘纤细的腰肢,一个用力,便托着小姑娘坐到了圆石之上。   一脱离四叔的掌控,席瑾蔓忙站起身想逃开,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害怕又逃跑不成,反倒被四叔抓住。   就这一迟疑的功夫,见四叔也已出了温泉。   咬了咬还微微有些麻木的唇瓣,席瑾蔓有些恼,要走就走,怕他做什么?   说着也不再去看四叔,转身就走。   此处偏僻,平常时候并没有人会来此地,因此一路也没有点燃什么灯笼,只有朦胧的月光隐约可照见脚下的路。   肥沃的野草生长地茂盛而有力,草尖尖就像是根根银针似的,钻进轻薄的布料中,一下下戳得席瑾蔓脚腕周围一圈生疼。   后头是规律的脚踩过草丛的窸窸窣窣声,席瑾蔓知道四叔就跟在身后,却不紧不慢地维持着几步的距离,并不追过来。   心里气恼,没走几步,又是一根草尖戳上了脚踝,席瑾蔓终是忍不住,一跺脚便转身朝着四叔撒气。   “我的脚疼死了,都怪你,就怪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103章   话未说完, 席瑾蔓便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先前在温泉水里泡得舒服, 心里又臊得身上燥热, 一时倒没觉得冷。如今走了段距离后,湿漉漉的衣衫紧贴在身上, 湿冷的夜风带走了身上的热度,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心的凉。   陆骏铮走上前,静默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幽深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若是在从前, 小姑娘定会被瞧得不自在,可此时见她理直气壮地回视自己, 丝毫不显心虚,陆骏铮脑海里不由浮起“恃宠生娇”四字, 嘴角勾勒出几丝玩味的弧度, 尔后对她伸出了手。   “对,怪我。”语气里满是纵容。   望着四叔戏谑的笑脸,席瑾蔓尚未平息多久的心跳倏地又快了起来,一时紧张,伸手“啪”地将面前四叔的手给拍到了一边。   “你!”这算什么意思, 他这反应倒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似的。   陆骏铮也不生气, 收回手, 背过身稍弯下腰:“上来,我背你。”   背……背我?   席瑾蔓望着四叔的背动作一滞。   虽然她是喊脚疼,可她也就是心里不舒坦,嘴上喊喊而已, 并没有在暗示四叔什么,也真没有想让四叔背她的意思啊!   席瑾蔓向后退了一步:“谁要你背了,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走!”   “不是脚疼吗?是我执意要背你,我舍不得榕姐儿脚疼,这样可行?”陆骏铮难得好声好气附和。   见小姑娘依然不动,他双眸微眯,“真不上来?”   席瑾蔓忙摇头:“不要。”   话音一落,就见四叔挺直了背脊,起初席瑾蔓还当是四叔打消了要背自己的念头,直到四叔转过身,目光与他对视过过后,忽嗅到了几丝危险的气息。   “四、四叔,你别乱来啊……”席瑾蔓倏地心虚起来,不由脚步后退了一步。   只是尚未站稳,便已被抓住了手腕,身体被一扯后便轻巧地落到了四叔的背脊上。脚下一空,身体又没有什么支撑的地方,席瑾蔓怕摔跤,下意识便搂住了四叔的脖子。   尔后腿弯被一对臂膀勾住,席瑾蔓悬在半空的身体一稳当,忙松开了紧勾住四叔脖颈的手。   胸前两团方才落下时撞在了硬邦邦的背脊上,挤得隐隐作痛,席瑾蔓气急败坏地挣扎着要下来。   “你怎么这样啊,你赖皮!”   “你若肯听话些,我便用不着赖皮。”陆骏铮非但没放手,反而抓得更稳了,只是背后凹凸有致的身体扭来扭去的,着实让人火大,“别闹,又不是没背过你,怕什么?”   一句话让席瑾蔓想起了先前在摘星楼里的场景,忽然僵住了身体不敢再动弹。   隔了这么久,上回被四叔打了半边儿屁股,威胁不准再动的场景历历在目,被打的那半边儿屁股隐隐发麻。   其实上回因着醉酒,回忆起那一夜的事,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虽能忆起大致发生了什么,却只是依着想起的几个片段猜测的。   此时也不知为何,这会儿再想竟全想起来了。   且因着四叔不再是四叔,想起那一夜的事,总觉得怪怪的。   自己像是......被调戏了?   不对不对,更像是四叔有意在引导自己似的。   也是真傻,那般亲密的举动,自己竟轻信了四叔,还真当是四叔不懂京城的人情世故,白白被他占便宜了。   不过自己也算是出了气,那日狠狠咬了四叔一口,还是脸上,真解气。   一个画面想起,许许多多的其他片段便蜂拥而至,这时候席瑾蔓看什么都觉得不正常,四叔对自己做了什么都觉得心怀不轨,也看不出四级究竟是哪一日开始不同的。   越想越奇怪,席瑾蔓勾住四叔的脖颈,低下脑袋搁到他的一边肩膀上,欲言又止。   这姿势看了四叔的侧脸半晌,却见他并不回头看自己,反而沉着嗓子道:“趴好,别这样看我。”   翕了翕嘴唇,似乎后头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嗓音里分明压抑着情绪,喉结翻滚。   席瑾蔓看得一清二楚,本该觉得危险、觉得紧张的,却仍敌不过心里的好奇心。   她听话的抬起了脑袋,又换了一边肩头趴好,依然是刚才的姿势,刚才的眼神,盈盈脉脉的眸子里仿佛含着一池被搅乱的春水。   “四叔,你......你老实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我看他总觉得他对我心怀不轨。   四叔:去掉觉得,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第104章   陆骏铮脚步微顿, 微侧过脑袋, 挑眉睨了眼安安静静趴在自己肩头的小姑娘, 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望向前头远处。   见四叔不回答, 席瑾蔓心里痒痒得很, 没忍住伸出一手,轻拍了拍四叔的一边脸颊。   “喂!你怎么不说话?”   小姑娘突然的动作让陆骏铮身体一僵,却也没拦着避开。   这大胆的动作, 放眼京中,谁有这胆?   瞧瞧这得寸进尺的性子, 得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同小时候一个样, 今后真惯着, 还不定得骄纵成什么样。   陆骏铮眸色暗了暗,拉过小姑娘还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惩罚似的贴着唇含进口中轻咬了一口。   软糯柔绵,仿佛含了满口甜滋滋的绵密糖丝,甜到心底。   席瑾蔓一惊, 忙抽回了手藏到身后。   “你怎么咬人啊?”   “今后可敢了?”陆骏铮手中一空, 回味地摩挲了两下, 冷下声来问背后的小姑娘。   席瑾蔓恼怒地瞪视着四叔的后脑勺,丝毫没被吓到的模样。虽手侧被咬了一口,但一点儿不痛,可见四叔并没有真动怒。   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自己人还被四叔背在背上,又打不过他,席瑾蔓重重“哼!”了一声,偏过头去赌气不看他。   陆骏铮也不理会,紧了紧勾住她腿部的双手,加大步子快速往前走去。   原本席瑾蔓还挺直了背脊,尽量不将身子贴在四叔的背上,可他这步子一快,席瑾蔓身体没稳住,便直接扑倒在了四叔的背后。   耳边听到四叔的轻笑声,席瑾蔓颇有些羞恼,可为了不摔下去,又不得不识相地将双臂勾紧了四叔的脖颈。   耳边的树叶随风发出阵阵“沙沙”声,杂草丛中偶尔传来蟋蟀小虫的叫声。   席瑾蔓的衣衫轻薄,衣摆处此时已不再滴下水,只是饶是贴着四叔的胸膛传来舒适的温热,背后仍被夜风吹得一片凉意。   穿着的湿衣裳极有重量,那重量仿佛是直接压在心头的烦躁。   席瑾蔓不再搭理四叔,视线落到身旁一侧,忽察觉到周围的景致似乎不大对劲。   说起来这里不缺婢女侍卫,往常没事时,他们便是修葺別宫,打理草木,只有林子深处,地方越偏僻,无人踩踏的野草花木越是茂密。   看此处这生长得愈发茂盛的草木……他们分明是在往林子深处走去!   此时席瑾蔓才有些慌张起来。   “四、四叔,我们这是去哪?”   席瑾蔓戒备地将勾住四叔的臂膀略松开了些,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声音不由有些疙疙瘩瘩。   “现在知道怕了,嗯?”   话音刚落,陆骏铮停在了一处硕大的石壁前。   那石壁上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周围的野草足有半人高。   拨开茂盛蓊郁的层层野草丛,皎洁的月光照射到石壁上,只见后头俨然是一个三尺宽的漆黑山洞。   陆骏铮回过头,戏谑地望着一脸惊惶的小姑娘,朝着山洞的方向努了努嘴。   “进去。”   席瑾蔓哪里肯从,扭着身体挣扎着要下来。   “不要!你快放开我,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回去了!放开我!”   原本陆骏铮还想好好地同小姑娘说两句,现在被她如蛇缠住了似的在背后扭来扭去,顿时一股邪火从下腹汹涌而上,沉下脸不再同她多言。   两三下扯下覆住了大半个洞口藤蔓,豁然露出比人还高一尺有余的山洞口。   席瑾蔓被里头一片墨黑深不见底的山洞震慑住,见状也不敢再动弹,颤着声音试图劝四叔回头。   “四、四叔,里头好黑,我怕……要不我们——啊!”   “回去”二字还未说出口,席瑾蔓已然被带着进到了山洞里,显然这山洞比预想的还要大上许多,回音不断在洞中盘旋。   洞里什么也看不见,陆骏铮步子大,没走几步路,也没有一丝丝准备,席瑾蔓突然被四叔从背上扔了下来。   惊叫声才出口了一半便又被咽下,身体落在了一堆松软之物上,并不疼,席瑾蔓伸手一摸,是厚厚的一层干草堆。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覆上了一个重物来。   一片乌漆麻黑里,席瑾蔓什么也看不见,陆骏铮却看得清。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径直将人扑倒,顺着心意做了早就忍了许久的事。   “四叔,别……不行的……”   席瑾蔓推搡着他的胸膛,总算寻了个空档,声音含糊地说了两句,软绵绵的调子却像是欲迎还拒,没有一点儿气势。   忽地唇上一松,席瑾蔓也顾不得其他,忙大口呼吸起来。   鼻息间充斥着满满的馨香,陆骏铮轻笑着又抿了一口,尔后两片薄唇意犹未尽地稍稍退后了些许,咬着耳朵,没头没脑地突然道:“从……你勾引我的那天起。”   话音一落,席瑾蔓倏地感觉身上一轻,覆在身上的那具火热身躯便已然抽身离开。   “嗯?什么?”   耳畔被四叔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搅得酥酥麻麻的,席瑾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四叔说的话,可混沌的脑袋却一点儿也想不通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且……谁勾引他了!什么叫从自己勾引他的那天起!   借着黑暗的遮蔽,席瑾蔓手脚酥软地躺着没动,一手按住跳动过快的心脏,一边急促地喘着气调整呼吸,忽然眼前火光大亮,刺得她赶忙伸手遮挡住了眼睛。   “快些把衣服脱下来烤干,我不看你。”   耳边传来四叔嘶哑隐忍的声音,隔了这么一阵,席瑾蔓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山洞里的亮度,下意识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只见四叔正将干柴继续添进火堆之中。   煌煌火光,照得山洞之中一片温暖的橘色,摇曳的火光映在四叔的脸上,忽明忽暗地扑闪着,使得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有时看起来竟柔和了不少,侧看那笔挺的鼻梁又高又精致……   陆骏铮早知道小姑娘一直在盯着自己瞧,却并未回过头去看她,就怕自己忍不住做出点什么来。   但被她毫不加以掩饰的目光瞧了这么许久,陆骏铮心里也燥得很,回头准备吓唬她一翻。   不期然却对上一双眼神迷离的眸子,酡红的双颊配上两片红肿的樱唇,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一副引人遐想的模样。   如此具有冲击力的画面,陆骏铮额头和手臂的青筋倏地爆起,手上添柴火的动作一滞,望过去的眼神几乎可以燃气火光来。   席瑾蔓回过神,忽然察觉到自己对上四叔的视线,慌忙移开了目光,翻身侧过身子背对着四叔,心口“砰砰”直跳。   隔了会儿,也不知多久,席瑾蔓听到背后四叔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出去了,你赶紧将衣裳脱下来烘干,别着凉了。”四叔的声音里带着急促的喘息,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   仿佛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错觉。   四叔要出去?留自己一个人在这山洞里?   意识到这个,席瑾蔓顿时有些紧张,眼前明亮的山洞也幽深可怖起来。   她赶忙以手撑起身体,转身想要叫住四叔,恰好瞧见走到洞口的四叔停下脚步,也回身望向自己。   “我就守在洞口。放心,你不叫我,我绝不会进来。”这回陆骏铮的声音倒是比先前温和了不少。   席瑾蔓翕了翕嘴唇,到底没有说出让他留下来的话。   对视的刹那,席瑾蔓清楚地感受到了四叔眸中的忍耐和炙热的火光,本能地感觉自己正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若是自己一开口……   望着空无一人的洞口,席瑾蔓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迫使自己收回了目光。   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山洞里到底有些不安,身上也渐渐觉出一阵凉意,席瑾蔓起身拍干净身上的草屑,走到火堆旁烤火,眼神时不时地就往洞口瞟去。   洞口外一片幽黑,自然什么都瞧不着。   不知道四叔现在在做什么?   虽说四叔说了不叫他绝不进来的话,但席瑾蔓是万不可能真脱光了衣裳,光溜溜地坐在那儿等着衣裳烘干的。   荒郊野外的,像什么话。   暖融融的火光十分舒适宜人,只是见外衫都十分难干,更别说是里头的衣裳了,席瑾蔓这才不得不解了外衫的层层衣带,背对着洞口露出绣了芙蓉花的小衣来。   提着心时时留意着外头的举动,生怕四叔不要脸地忽然闯进来。   可现下这般安静,只有燃着的柴火偶尔爆出“啪”的一声,席瑾蔓又疑心四叔走远了,压根没守在洞口。   心惊胆战着好不容易等到里头的小衣半干,席瑾蔓忙穿戴好了衣裳,又等了会儿,见洞口还是丝毫没有动静,忍不住叫起了四叔来。   “四叔,你还在吗?”   回音叠叠荡荡,冷不丁吓得席瑾蔓一跳,洞口似乎响起一声小石子撞击的轻微声响,却又不是很真切。   又等了等,还是没等到四叔的声音,席瑾蔓摸着自个儿被烤得发热的脸颊,再也坐不住,踮着脚尖一步步走向洞口。   伸手撩开垂下的几根藤蔓,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洞口的杂草不知何时已被砍尽,视线倏地开阔起来。   只是这空荡荡的洞口,哪有四叔的身影?   席瑾蔓恼怒地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四叔明明说好了守在洞口,竟是在骗自己的?   随即又有些害怕,生怕自己一个人被四叔抛在了这里。   恐惧愈深,席瑾蔓忍不住找寻起四叔的身影来。   “四叔?你在哪儿?”   怕招来其他的什么东西,席瑾蔓并不敢大声呼喊,却根本没有什么回音,不禁鼻头一酸,大颗的泪珠子盈盈汪汪地含在眼眶里,说不出的委屈。   又喊了一遍,竖起耳朵倾听,仍旧没有四叔的声音,倒是隐约听到了水声。   循着声音往前了几步,忽见左侧的不远处有一条宽阔的小溪。   而小溪中央,俨然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见自己并没有被抛下,席瑾蔓提着的心落归原位,大大松了口气。   因着有些距离,四叔的身影在小溪中衬得有些小,细碎的金光洒在水面上,波光涟涟,一弯弦月正悬在树梢顶上,画面意境颇好。   【四叔,你......你老实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从……你勾引我的那天起。】   不知为何,望着眼前的画面,席瑾蔓的脑海中忽然一前一后地回想起这两句话来。   四叔的那句话,难不成……真是回答自己的?   不,决不是!自己何曾勾引过他?   心里不服气,又急着知晓答案,席瑾蔓提起裙摆,小跑着往四叔那头跑去。   *   一口气跑到溪边停下,气还没喘匀,直到瞧见了四叔月光下裸.露的胸膛,席瑾蔓这才发觉四叔并没有穿衣裳,惊叫一声,忙捂住了眼睛背过身去。   “你……你怎么又不穿衣裳啊!”   “榕榕可见过谁穿着衣裳沐浴的?”陆骏铮不疾不徐地反问她。   席瑾蔓无言以对。   话虽如此,可明知自己在这里,还来此地脱衣裳沐浴,又是什么道理。   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四叔又道:“这才短短一个时辰,榕榕为何又来偷看我沐浴?这屡次三番的,存的什么心?”   说得像自己故意似的,席瑾蔓气得急忙转身反驳他。   “那有谁会一个时辰内……”沐浴两次?   剩余的话因眼前近在咫尺的光裸胸膛而咽下。   “嗯?你说。”   陆骏铮故意逗她,见她要回身避开自己,便伸手从她背后一把将人圈进了怀里。   他何时从水里起来的,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死人了!   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席瑾蔓干脆也不再挣动,贴得近了,耳边是四叔粗重的喘息声,贴着他胸膛的后背能隐约感受到他的心跳。   见小姑娘乖巧地任自己搂着,陆骏铮喉结微动,只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得。   “榕榕,等我们都回了京城,我就登门去肃国公府提亲,你看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还在看文的小天使们~   感谢“宝宝”灌溉的一瓶营养液,比心心~   感谢“我这都是为你好”灌溉的5瓶营养液,么么哒~ 第105章   席瑾蔓不由屏住呼吸, 耳朵里有点痒, 脸上腾地火辣辣起来。   “别!不好, 不能去!”   一把紧抓住四叔的手,席瑾蔓反应激烈, 忙要拦住四叔, 生怕他一冲动就真去了。   乍一听到到四叔要去府上找爹爹求亲,还没来得及想其他,倒是之前被忽略的心思再一次涌上心头。   不说爹爹对四叔的成见颇深, 就说他曾是肃国公府四爷、自己的四叔叔这个身份,爹爹就断然不会同意的。更况且自己与邵家的婚约还尚未解除呢!   对, 以爹爹的性子绝不可能同意的。哪怕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只剩下四叔一人可嫁, 爹爹也绝不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   明白这个理, 席瑾蔓水润润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浅红,眉眼间透出淡淡的哀伤,抓住四叔的手指也愈加用力,好像不抓紧,四叔就会消失一般。   “为何不能去?”陆骏铮低头埋在小姑娘颈间嗅了嗅, 忍不住落下一个吻, “难不成......榕榕舍不得你那尚有一纸婚约的准夫婿?”   话音才落, 陆骏铮牙肉痒痒,张口便咬住了唇边小姑娘后颈的嫩肉,微眯起的眸中神色不悦。   酥麻里又带着那么点儿疼,席瑾蔓身体一颤, 头皮隐隐发麻,忙偏过头要躲开。   “嘶!又咬我,你属狗的啊?”躲了几下都没躲开,被这么一闹,倒是将她的愁绪驱散了不少,只是心底仍旧不安,“你明知道我不是的。”   说起这个,席瑾蔓便有些心烦,那邵易谦真是个滑不溜秋的烂泥鳅,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让人去盯了这么许久,成日窝在他那宅子里头也不出门,竟然完全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上回好不容易打听到他将上回路上遇到的那个常年行骗讹人的姑娘带回了宅子,席瑾蔓才知那日他或许就在一旁,还以为能好好利用这事儿解了婚约,再撕了邵易谦的假面具,谁知那姑娘也是个没用的,竟没有得逞,第二日一早便被邵家的人扭头送去了官府。   好在爹娘那里这些日子松动了不少,对邵易谦成见颇大。   那事的半月后,邵易谦也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如何,竟肯带了礼去肃国公府登门拜见。   席瑾蔓一早来别宫前就在爹娘那里上了眼药,说了邵易谦入京的事,特意强调了他进京的日子,叮嘱说他许是不日就要入府拜见,需得提前准备。   一日两日不来,三日五日还是不来,且听下人说邵家公子并非没在京里露过面,却偏不来这不足一年便要成亲的准岳家拜见,这不是摆明了不把肃国公府放眼里?   席越舟近些日子自顾不暇,虽气在心里,但暂且没心力管这事儿,只当作不知道邵易谦在京城的事。   只是本就怪病缠身,火气不顺,再加上这一积压,就如火上浇油,所有火气通通归罪到邵易谦身上。   未成亲就已如此,成亲后还能多看重女儿?这种人品真能对榕姐儿好?   原先有多欣赏这个后生,现下便有多懊恼女儿的这门亲事,席越舟素来文雅作风,近日性情大变,半夜也不知骂了多少遍,砸了多少砚台。   席瑾蔓远在别宫,爹娘那里这事不曾透出一丝信儿来,还想瞒着自己,邵易谦上门的事还是房里的丫鬟私底下送来的信中说的。   听闻起初爹爹发怒,还砸了一个茶碗,到后头不知怎的竟被邵易谦安抚住,等邵离开时,爹爹虽没有笑,但脸也没再绷着,还叮嘱他若有哪里不便,来肃国公府说一声即可,无需见外。   这也是席瑾蔓急着回京的原因之一,说了邵家好几月的坏话,怎能就此功亏一篑?自然最重要的还是担忧爹爹的身体。   “还说不是,既不是在想他,你这会儿走神是在想什么?”陆骏铮捏了捏小姑娘软嫩的脸,冷哼一声。   不过心里倒还真没将那白脸书生放在眼里,毛头小子一个,何惧之有?   只是陆骏铮见不得他跟榕姐儿牵扯在一处,哪怕只是曾有过婚约,也令他极不舒坦,厌之憎之。   席瑾蔓提起邵易谦便心烦,这人就如狗皮膏药一样黏糊得很,再恶心却轻易撕不下来,旁人见了还要夸上一夸,忒恶心人,四叔今日偏还一直提他,更是烦人。   “你先放开我,我和他还有婚约呢,我们现在……”话未说完,席瑾蔓便被四叔捂了嘴。   陆骏铮眸色冷凝,环住娇躯的双臂紧了几分力道,沉下声在小姑娘耳边低语:“乖点儿,今夜别激我,我可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闻言席瑾蔓身体一僵,哪里还敢多动,荒郊野外四下无人的,四叔要做什么自己哪里能拦得住?   回想起方才在山洞里被四叔压着亲的场景,席瑾蔓的耳朵便抑制不住地有些发烫,腰间被抚过的地方也不自在起来。   之前在山洞里,是自己拦了四叔的手,他便真住了手不曾再动?   对啊,他可是四叔,才不会硬来非要占自己便宜的,他想吓唬自己呢。   这么一想,席瑾蔓稍安心了些,紧绷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   陆骏铮放开了捂住小姑娘嘴巴的手,改以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两片柔软红艳的樱唇。   “傻姑娘,你还真当与那小白脸的婚约还在?”   听耳边四叔的嗤笑声,席瑾蔓不解,不由回头想问他是何意,就听四叔接着道:“那也得看官府的婚书认不认。”   “官府的婚书?”席瑾蔓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婚书一式三份,男女双方各执一份,另有一份要送到官府盖章做记录,这才算数。   与邵家的这些皆是齐全的,上一世邵家上门解除婚约时,席家还派人一道去官府取回婚书呢,这会儿婚书应当还好端端的在官府之中。   但四叔话里,分明不是这意思。   “早在几月之前,官府的婚书便被我亲手撕了,你说,哪来的婚约?”   耳边四叔不疾不徐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席瑾蔓再一次僵住了身体。   几月前?撕了?   几月前?   “你......你几月前就,就对我......”席瑾蔓脸上满是吓懵后的不敢置信。   “没错,早在几月前,我便满心满眼都是你,偏你惦记这惦记那的,成日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说,我忍得可久?”   不等小姑娘开口,那被指腹揉得愈发艳红的唇瓣便又被霸道地一口咬住。 第106章   满心的疑问还未问清楚, 席瑾蔓哪里乐意给他亲, 扭着脑袋四下里躲, 就是不肯配合。   被陆峻铮两指捏住了下巴才动弹不得。   脑袋需得侧仰着转过极大的角度,才能承受住身后之人铺天盖地的亲吻, 加之用力挣扎的缘故, 没一会儿席瑾蔓的脖颈便酸痛不已。   一晚上被亲了这么多次,这回陆峻铮还丝毫未收着力道,席瑾蔓只觉得双唇火辣辣的, 怕是都肿了,可别破了皮。   这、这哪是人啊?分明就是匹饿狼!   野蛮、粗鲁、不要脸。   该打!   席瑾蔓伸手扣住四叔的手腕, 企图拉开他捏住自己下巴的手臂,可那硬邦邦的手腕纹丝未动, 只得改了主意, 恨恨地抬起脚,使了全身力道,重重地在四叔的脚背上落下。   他却恍若未觉,身形纹丝未动。   嘴被堵住说不出来话。   席瑾蔓只能咬紧了牙关,喉咙里“呜呜啊啊”地含糊反抗着想要说话。   陆骏铮稍放松了些力道, 描摹着饱满的唇形一点点辗转厮磨。   席瑾蔓见状松开了牙关, 欲开口说话, 微张的唇却给了男人机会。   没一会儿席瑾蔓便被撩得软了身体,双颊布满不自然的红晕,贴着四叔的身体似乎也感染上了他的热度。   直到脑袋开始混沌,四叔这才放过了她。   额头顶着额头, 陆骏铮指腹爱怜地抚摸着柔嫩细滑的脸颊,脸上满是意犹未尽。   垂眸看到那两片愈发艳红的菱唇微微张开喘息,没忍住低头又亲了一口。   分开时,还带出响亮的一声“啵”。   席瑾蔓是真怕了他了,缺氧的脑袋嗡嗡作响,自顾自大口喘着气不想理他。   等了好一会儿,总算才缓过来了些,只是听到耳边四叔粗重的喘息,席瑾蔓免不了耳廓又红了一层。   摸了摸自个儿发麻发烫的唇,指腹一碰便微有些刺刺地疼,脖颈也因长时间扭过头的姿势而僵硬酸疼,席瑾蔓顿时又起了火气。   “都怪你,你看都肿了!你到底会不会亲嘴儿呀!”   说着席瑾蔓想要挣开四叔的束缚,转过身给他瞧瞧他干的好事,“痛死了,快给我看看有没有破皮——啊!”   “嘭”地一声,两人便都落进了湖里,溅起大片水花。   这湖水不比先前的温泉水,在这种乍暖还寒的天儿里,又还是晚上,席瑾蔓瞬间被浇得个透心凉,加之脚底又踩不上东西,下意识便手脚并用地往身边的热源缠去。   腰肢被托举着,席瑾蔓倒没有被呛到水,只是被吓得不轻,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不少。   “你做什么拉我下来?我才烤干的衣裳!”   说话间席瑾蔓的牙齿一个打颤,声音便软绵绵地没了气势,不像是质问,反倒像是撒娇。   水冷倒不怎么冷,只是毫无防备跌进了水里,任凭谁都得被吓一跳。   陆骏铮伸手捂住小姑娘的眼睛,搂住她的手臂愈发用力,紧到恨不得将人融入自个儿的身体里才好。   “别那样看着我。”   方才被她那双水雾朦胧的眸子似嗔似怨地一瞪,微肿的红菱小口诱人采撷,红润的双颊有如清雨滋润过的娇艳牡丹,陆骏铮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险些绷断,这才匆忙带着人又入了这湖水中来。   只是怀里抱着这么个尤物,哪怕浸在湖水里也起不了几分作用。   “榕榕,我是个男人。”陆骏铮哑着嗓音在她耳边控诉。   蛊惑勾人的声音里满是极力压抑的情绪,听得席瑾蔓耳朵发烫,身体下意识一颤。   被遮住的眼睛一片漆黑,看不到四叔的神情,席瑾蔓愈加拿不准四叔话里究竟是何意,但不妨碍她听出了警告隐忍的意味。   虽心里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但她翕了翕嘴唇,到底是没敢在这时候说话。   月光下,湖水并不是很凉,一圈圈涟漪自两人身边一圈圈荡漾开,两人也随之上下浮动。   脚踩不到地面,席瑾蔓总觉得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蹙着眉在心中将四叔臭骂了一番,面上却不敢造次,席瑾蔓轻握住他的手膀,斟酌着话语开口求饶:“我好冷,我们上去好不好。”   这回陆骏铮应得利落,换了个姿势将小姑娘大半个身体抱在怀里,脚下一用力,两人便出了水面,飞快地往先去的山洞而去。   被捂住的眼睛初被放开,眼前白茫茫地蒙了一层纱雾,看不清东西,还没等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席瑾蔓便已被放到了火堆旁。   齿贝轻咬着自己微微麻痛的唇,火堆烧得旺,没一会儿身体已渐渐回暖,忍了又忍,席瑾蔓终究没忍住,有些气恼地耸了耸左肩,试图把磕在自己左肩上的脑袋顶落。   “你到底要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被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这样抱着,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陆骏铮轻笑出声,圈住娇躯的臂膀收紧了几分力道,在她耳边调笑道:“等嫁给我后,总归是要抱一辈子的,现在不能做别的,就抱会儿也不成?”   说话间带出的湿热气息尽数喷洒在席瑾蔓的耳窝里,弄得又痒又麻,耳朵尖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红了一层,忙偏过头避开他。   “谁同意嫁给你了?我可没说过。”   嫁娶可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而是关乎两个家族,哪有这般简单?   席瑾蔓总感觉今夜跟在梦里做梦似的,一点儿也不真实。几个时辰前四叔突然说心悦自己,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就说要去肃国公府求亲了?还做了许多亲密的事。   哪有这么快的?他就不能给自己点时间缓冲一下嘛!   不欲再谈这个话题,席瑾蔓垂下眸子,视线正好落在四叔那两条结实匀称的赤.裸臂膀上,脸上又是一红,话锋一转,语气更是羞恼。   “你、你好歹赶紧把衣裳穿上再说!”   孤男寡女,一个衣衫尽湿,一个赤身裸体,还抱在一处,像什么话?   一时席瑾蔓觉得,似乎除了嫁给四叔,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该不会就打的这个主意吧?   狐疑地转头看向四叔,正好被陆骏铮看个正着。虽不知小姑娘想的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回席瑾蔓倒真是误解了陆骏铮。   要让小姑娘心甘情愿出嫁的法子多得是,哪犯得着使这种含蓄隐晦又作用不大的手段。   “不是喊冷?我抱着不暖和?不舒服?”捏了捏小姑娘红彤彤的脸蛋,陆骏铮不要脸地并没有松开。   感受着背后四叔身上传来的热度,席瑾蔓知是自己想岔了,一时有些赧然。   貌似错怪了四叔?   若是隔着两层湿衣裳,到底没有直接靠着来得暖和,人家怕自己着凉,宁肯他自个儿受冷不穿衣裳也要给自己取暖,倒是自己还在心里编排他,一衬之下显得自己更是小人之心。   不过暖和归暖和,舒服归……不管怎么,总之就是不行。   “我现在不冷了,你快去穿衣服。”顿了顿,有些支支吾吾地补了句,“你也小心别着凉了。”   听着小姑娘软下来的语气里藏不住的心虚,陆骏铮挑开她半干的袖管,探了探她手腕的温度,见她体温已回暖,这才松开。   “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陆骏铮一反常态,甚是爽快地放开了席瑾蔓,站起身来。   又出去?   席瑾蔓忙回头想要叫住他,不期然两条修长结实的腿近在眼前,还有那系在腰间松垮垮的玄色布料……   双颊一烫,席瑾蔓尴尬地转回脑袋,连要说的话也忘了开口,只听四叔一声轻笑,动手添了几根柴火,径直走出了山洞。   这下子席瑾蔓身子不仅不冷,反而臊出了一身汗。   *   这回陆骏铮果真如他所言,只去了一会儿。   回来时手里提了一只处理干净的兔子和两条巴掌大小的鱼,还拔了一把花花草草。   席瑾蔓听到动静下意识转头往外瞧去,待看到四叔那赤条条的躯体,才平息下来没多久的血液猛地冲上脑袋,脸颊又是酡红一片。   手忙脚乱地从随意搭起的杆子上将四叔的衣裳扯下来,团成一团,连头也没回就直接往身后扔去。   “你、你快穿上!”   也不知衣裳有没有落到地上,竖起耳朵倾听身后的动静,只听响起些微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四叔正在穿衣裳。   “榕榕将来定会是个贤妻良母。”   当四叔人还在洞口,谁知背后紧挨着的地方突然响起说话声,吓了席瑾蔓一跳。   “胡言乱语什么呢!”自己还是个大姑娘呢,什么贤妻啊良母啊的,哪里能不要脸地大咧咧谈这个,“谁让你把衣裳扔在了这里,我闲着无事才想把它烤干的,就算是别人的衣裳我也会这么做的的,才不是因为你......”   说着说着,连席瑾蔓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辩解乃此地无银,为他烘烤个湿衣服罢了,本就是随手而为,于情于理见到身边有等着穿的湿衣裳,谁会不帮一把?算不得什么事,自己这么一解释,反而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视线一转,突然身侧多出一捧野花来,席瑾蔓一怔,看看野花,又抬头看看四叔,一时没动。   “看什么,拿着。”   陆骏铮拿着野花的手又往前抬了抬,直接塞进了小姑娘手里,自己则转身处理起刚打回来的野味。   望着手中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席瑾蔓一脸惊喜。   四叔他......特意摘了花送给自己?   越想越甜蜜,心口不禁砰砰跳快了几分,朴素无奇的小花配着细长条叶子的野草,越看越觉得有一股不一样的美,丝毫不比府中园子里精心栽种的花草差。   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呢,清清爽爽的,甚是好闻。   也不知这花草叫什么名字,回去定要在院子里栽些。   拨弄着手中的野花,席瑾蔓的目光忍不住偷偷瞄向四叔。火堆上已经架好了架子,四叔正在转动木棍给那只小兔子翻身。   陆骏铮感受到目光,也跟着侧过脑袋来,四目相对,席瑾蔓躲闪不及,被逮个正着。   “饿了吧?马上就好,给我吧。”   看着眼前的大掌,再循着四叔的视线落到自己手里的野花上,席瑾蔓没转过弯来。   “什么?”   只见那大掌往前一伸,如同方才把野花塞给她一般,手一勾便将那捧花草拿了回去。   席瑾蔓没有防备,被轻易夺了花,谁知下一刻四叔竟将白色小花粗蛮地一扯,掌心里便是满手的小花粒,尔后洒在了架子上正烤着的鱼和兔子身上。   “你在做什么?”席瑾蔓惊呼,没来得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那束漂亮的野花眨眼间就成了光杆司令。   同时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陆骏铮没成想小姑娘会有这般大的反应,见她紧盯着自己手里只剩了叶子的秃杆,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有些不解:“你要它?”   加了料的野味渐渐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四溢的肉香里带了股特殊的酸甜之味,诱人垂涎欲滴。   席瑾蔓气急,这会儿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要!谁爱要谁要,我才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四叔就是个混账大猪蹄子!   四叔:......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第107章   干燥的木柴遇火发出“啪啪”的响声, 在幽深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陆骏铮看着背对着自己突然闹起性子的小姑娘,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问题所在。   抬手看了眼手里平凡无奇的残枝残叶, 不禁哑然。   这东西名唤胡香子,多取成熟的果实用之, 乃寻常百姓最常用的烹调味料之一。   待初秋之时, 白色小花枯萎,结出青绿色的果实,便可寻日头晴好之日摘下。   放入竹编的笸箩里铺平晒上整整一日, 青绿色的果实表皮便被晒得黝黑而皱缩,同时也被烈日晒出了浓烈的香气。   继而捣碎成粉末, 装入小罐之中,置于干燥之处, 放上三五年也不会腐坏。   胡香子因气味浓郁, 最适宜与肉腥类相佐,更有驱寒生热之效,既可除腥,又可起香,取一撮粉末加入汤底, 这股子浓郁香气便与肉味融为一体, 鲜美诱人。   只是如此一来, 汤底便因融入的黑色粉末显得有些浑浊不清,影响色泽品相,因此多为农户穷人所用,有余钱的宁可去铺子里买其他香料代替, 反正也费不了几个钱。   成熟的胡香子地位尚且如此,更别说这未成熟的小花了,更是无人问津,不值一文。   现在这时节寻不着成熟的胡香子,陆骏铮只得退而求其次,以这初初绽放的小花代替。   新鲜的小白花香气寡淡,但比果实多了股酸味,去腥吸油效果更好,只是更易粘结在食物表面,使得面上一层便会泛黑焦枯,活像是烤糊了的模样。   这样朴素无奇的野花,在野外遇到也不会多让人看一眼,谁能想到小姑娘竟会稀罕这个。   柴火烧得旺,加之陆骏铮颇有技巧,这会儿功夫里两条鱼已经烤好,野兔也烤得七七八八。   席瑾蔓生气归生气,但耐不住久未用晚膳,早已腹内空空。   散发的肉香弥漫在山洞之内,无孔不入,扑鼻而来,实在无法忽略。   双手不由轻搭住空瘪的小腹,耳边烤肉滋滋作响,席瑾蔓忍不住往烤架那处瞄了一眼,只见一滴滴色泽金黄的热油沿着兔肉饱满的肌理缓缓滑下,落入炎炎火舌之中,引得下头火焰更旺。   好香,好饿。   咽了咽分泌旺盛的唾液,席瑾蔓尤为艰难地偏过脑袋不去看它。   她可没忘记自己还在生气呢!   突然一根串着一条烤鱼的细竹竿儿伸到面前,因着离得近了,那酸甜鲜郁的浓香味儿更足,引得席瑾蔓腹内“咕噜”一声空鸣,声音尤为清晰。   尴尬地将小腹摁紧,席瑾蔓红着一张脸,羞赧地转过身去。   “不吃?”说话间陆骏铮将竹竿转了个圈,使香味飘得更远。   “不吃!”席瑾蔓鼓着腮帮子直接拒绝,没有丁点儿犹豫。   目光时不时地流连在那只诱人的野兔身上,而当余光无意中触到身旁那焦黑得跟块焦碳似的烤鱼身上时,席瑾蔓的眼中则露出几分嫌弃的意味。   别看它闻着香,但糊成这模样,哪还能吃?   陆骏铮将小姑娘嫌弃的目光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将烤鱼收回身边。   “既然榕榕不吃,那我便自己吃了。”   说着陆骏铮从袖口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慢条斯理地将烤鱼面上焦黑色的一层刮下,露出稍显金黄的色泽。   席瑾蔓的余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把灵活的匕首而移动,只见四叔不知怎的划了几道,那鱼骨便和鱼肉彻底分离。   可无论是鱼骨架还是鱼肉,都是完好无损的模样。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席瑾蔓瞪圆了一双眸子,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动作太快了,还没来得看清楚四叔的动作,转眼就见那没了鱼骨的鱼肉,被四叔一口吞进了口中,鼓出的腮帮子有滋有味地一下下咀嚼着,甚是美味诱人。   席瑾蔓的肚子不争气地又是“咕噜”一声。   目光稍稍移开,只见野兔的色泽也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焦黑,远没有方才诱人,可馥郁的香气极具攻击性,且尚未烤熟。   而边上的另一条烤鱼……   另一条烤鱼已被陆骏铮将面上的一层焦黑刮下,正在动作娴熟地把鱼骨分离。   席瑾蔓心中懊恼,方才是自己言之凿凿说不要的,现在让她怎么有脸开口说想吃?   眼看着这条鱼也要落入四叔之口,席瑾蔓心里相当着急。   哎呀,快要被四叔吃光了!   面子什么的哪有肚子重要,大不了吃完再说嘛!   席瑾蔓干脆心一横,双眸紧闭,将脑袋凑到四叔面前,豁开了脸面,张口。   “啊——”   拖长的音调伴着“噼噼啪啪”的柴火声和“滋哩滋哩”的烤肉滋油声,在空旷的山洞里尤为清晰。   接着则是一阵寂静的沉默。   意料中的烤鱼并没有落入口中,让本就动作忸怩的席瑾蔓的双颊更臊红了一层。   心底不甘心,不信四叔竟真不理自己了,于是席瑾蔓倔强地强撑着继续维持这个姿势,再一次发出声音引起四叔的注意。   “啊——”   长长的拖音消失,直到双颊发酸,席瑾蔓这才不得不承认,四叔是真的打算晾着自己不管了。   难不成四叔也生气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真讨厌,自己都先一步低头了,他竟也不肯给自己个台阶下。   小气鬼,今后再也不想理他了!   这么想着,席瑾蔓的鼻头一酸,心里失落落的。正打算放弃之际,谁知突然被塞了满满一口的嫩鱼肉。   惊喜来得太突然,席瑾蔓下意识闭拢嘴巴,不让嘴里的东西掉出,竟将那根尚来不及撤走的手指头一起给含进了口中。   “唔!”   一瞬间的呆滞过后,席瑾蔓忙脑袋向后一避,同时伸手拨开了跟前的那只手臂,睁开眼怒视着罪魁或者。   他肯定是故意的!   陆骏铮望着那双如受惊的小鹿般湿漉漉的眸子,配上红艳娇媚的脸庞,加之指间被湿湿热热包裹住的感觉还未散尽,不觉喉咙一紧。   “再看,我就要亲你了。”陆骏铮沙哑着嗓音警告小姑娘。   席瑾蔓闻言,忙两手交叠护住自个儿的双唇,后退一步,意图离那色狼远些。   警惕地看着四叔,却见他竟将方才被自己含过的那根指头放入了口中,还伸出一截舌头,一点点舔舐,极美味的样子。   慵懒微眯的眸子则侵略地看着自己,令她有一种四叔舔的不是指头,而是自己的错觉。。   画面过于旖旎,席瑾蔓脑海中轰然一声,忙又往后退了一大步,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说不出话来,可睁大的眸子里满是控诉。   最后嘴里的鱼肉席瑾蔓是一点儿味道都没尝出来,甚至连怎么将一只兔腿吃完的都不记得了。   直到被四叔带出山洞,经夜风一吹,脑袋这才又被吹得清醒了几分。   这会儿席瑾蔓并不想见到四叔这张讨人厌的面孔,只想离他远远的,于是自顾自地一个劲儿往前走,将四叔抛在身后。   可行走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稳重均匀的脚步声才安心。   那山洞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席瑾蔓走得急,稍稍有些喘,眼看着通亮的宫殿越来越近,脚下不禁放慢了步子。   果然,身后那与自己始终隔着段距离的脚步声变近了,席瑾蔓微不可见地勾起了唇角。   可就差那么两三步的距离,他就是不走上前来,眼看着前头就该分开了,偏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了。   又等了会儿,似乎前边的树影后的隐约能看到廊下宫人走动的身影,席瑾蔓脚下一顿,停下了脚步。   算了算了,还指望那个榆木脑袋开窍?   席瑾蔓一跺脚,气恼地转过身去,张开口欲说话,却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由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东西。   待反应过来后,不仅忘了要说什么,更是连张开的嘴都忘记合拢。   那是满满一大捧的鲜花,拳头大小的有,米粒大小的也有,开得正盛的有,含苞欲放的也有,红的紫的素的,见过的没见过的,总之通通都有。   花太多,几乎是靠陆骏铮的臂膀拥着才拿得下。花朵娇嫩,怕弄伤了怀里的娇花,陆骏铮既不敢用力,又怕力道轻了花儿从怀里散落,轻不得,重不得,整个人便显得有些拘谨,连往日的威压都几乎荡然无存。   “你......”毫无心理准备的席瑾蔓望着四叔,一时有些无措。   刚才他落后了一路,就是在摘这些花儿?   对上四叔含笑望着自己的眼睛,席瑾蔓眼眶一热,突然有一股想抱抱四叔的冲动,却又碍于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这满怀的鲜花。   席骏铮往前两步,走到小姑娘跟前。   “不知你喜欢哪种,便都摘了些,里面可有你喜欢的?”   磁性的嗓音在如水月光下显得多了几分温柔,十分能拨动心弦,蛊惑人心。   席瑾蔓听得耳朵微痒,心跳加快,不自在地躲开了四叔的视线,这才小声儿回了他的话:“喜欢的。”   心中即是震惊,又是感动,席瑾蔓也没心思细看这些花儿,随手从中抽出一枝素粉小花,借着动作来掩饰羞意。   嗅了嗅,远没有方才被用做香料的小花好闻。   正打算换一枝,却见四叔手臂一松,满捧鲜花纷纷扬扬落到草丛之中,挤在两人之间,连鞋尖上都被覆盖住。   还没来得及质问,下一瞬席瑾蔓便被挑起了下巴。   “榕榕,你知道的,我自小身边相处的便都是男人,甚少与女子接触,更不知晓在京城之中,男女之间都是如何相处的。   你们小女孩儿的心思细腻,我偏是个惯常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今后总还会有惹你生气了的地方,往后的日子若是我有哪里惹你不开心的,你尽可直说便是,要打要罚都由你。   但你若是憋在心里生闷气,或许我连你生气了都不知晓,于你于我皆是闹得心中不快,多划不来?”   对着四叔纵容宠溺的视线,席瑾蔓鼻尖一酸,不由眼眶微热,几乎要溺在其中,忆起自己方才近乎无理取闹的举动,突然愧疚起来。   四叔他就是这样的人,哪能突然就要求他能看透自己的心思,样样顺着自己的心意来,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今日确实是自己的错。   正在忏悔,就听四叔继续道:“榕榕,我有心想讨你欢心,却不晓得该怎么做,你得教教我。”   陆骏铮极少说如此长的一段话,更别说是这种敞开心怀的交心话了。   席瑾蔓心中震撼,等四叔话音一落,再顾不得两人脚下的花,踩在上头直接蒙头扑进了四叔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陆骏铮:实不相瞒,凭实力单身了二十几年,如今全靠反应快才娶上的媳妇儿。   明天上午7点更新~ 第108章   寝宫内, 雪莲正拿着五彩丝线打络子, 巧手翻动, 动作娴熟,繁复的纹理渐渐成型。   门口传来珠帘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雪莲听见动静抬头, 乍然见到青丝松散凌乱,衣衫略有些脏污,且神情恍惚的姑娘, 吓得手里快完成的络子险些掉到了地上。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放下手中的络子匆忙迎向前, 想起先前岚妃娘娘派婢女传来的话,雪莲又问道, “您这是陪着岚妃娘娘一起入水泡温泉了?”   可那也不对劲, 就算是泡了温泉,也不至于这般狼狈的回来。   岚妃娘娘那头伺候的宫人那么多,难不成还能寻不到一身干净的衣裳先换上?   再不济总能先让宫人将已干透的发丝梳理一翻再回来,哪有就这副模样回来的?像什么话?   雪莲疑心姑娘与岚妃娘娘起了争执,两人闹矛盾受欺负了。   席瑾蔓一个侧身避开雪莲, 径直走往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杯温热的玫瑰蜜水下肚, 这才稍稍缓过神来。   可当眼角瞄到被自己随手放置在桌上的那支粉嫩小花时,双颊上又一次烫了起来。   刚才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分开前竟厚着脸皮在四叔的脸颊上偷亲了一口,尔后头也不回地就转身逃开回来。   还好逃得快。   那时也没多想, 一时冲动就亲了上去,可现在事后越想越羞赧,这让她下次怎么再有脸面对四叔?   话说自己跑开时,四叔在背后似乎说了明日午后再来寻自己?   不行不行,明日绝不能见四叔,怎么说至少也得缓上三五日,等这事儿被淡忘了再同他见面。   要不,先回京躲上几日再说?   转身见雪莲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席瑾蔓扯了个笑脸安慰她:“我没事,你先去备热水,我要沐浴,然后收拾收拾,我们明日一早就回京去。”   雪莲应下,心里更认定了姑娘是同岚妃娘娘闹了矛盾,只是……   “姑娘,咱们走之前,是不是应当先同岚妃娘娘辞别再走?”雪莲睨着席瑾蔓的脸色,犹犹豫豫地问出口。   哪怕姑娘在同岚妃娘娘置气,到底岚妃娘娘的身份摆在那里,这回过来又是奉旨侍疾,就这么不辞而别,不说于理不合,就怕揽上抗旨不尊的罪名。   被雪莲这么一提醒,席瑾蔓这才想到岚妃姑姑竟先一步独自回京的事。   看雪莲的样子,岚妃姑姑应当是偷偷回京的,连这别宫里的人也不知晓,不知她是怎么瞒过去的。   虽不知所为何事,可岚妃姑姑前脚刚走,后脚四叔就来了别宫,这两人总像是说好了似的,怕是他们私底下有什么联系,或是……   想起上一世岚妃姑姑谋反之事,席瑾蔓心里一紧,那些旖旎的小心思短暂地消散一空,更坚定了要回京的心。   *   次日一早,天际刚刚露出鱼肚白,席瑾蔓早已收拾妥当,只等用完早膳,就能出发回京。   虽说这次别宫一行,席瑾蔓处处受到岚妃的冷待,连一面都没见上,可下面的人倒是得了岚妃三番几次下的口谕,需得小心侍奉席姑娘,必不能慢待了她。   因此席瑾蔓的吃穿用度,在这行宫里皆是按着最好的来的。   今日早膳席瑾蔓没什么胃口,吩咐一切从简,便只送来了往日一半的菜色。   一盅碧粳紫薯奶粥,一盅香菇山药鸡丝粥,一盅老鸭银丝汤面,一屉四个水晶虾饺,一屉两个蟹粉小笼,一碟枣泥糕,一碟三丝素春卷儿,另有四色的伴粥小菜四样,摆了小半桌。   这些都没什么可稀奇的,席瑾蔓打小便被当眼珠子宠着,便是在肃国公府,这些也都是席瑾蔓常吃的。   奇就奇在多了一碟子切成薄片的烤兔腿肉。   这只烤兔腿色泽金黄,火候恰好,只是星星点点的浅浅黑斑影响了品相,在一堆精心摆弄的糕点菜色中显得格格不入,算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席瑾蔓第一眼便瞧见了这道兔腿肉,和昨夜在山洞里四叔亲手烤的那只一摸一样,难道这也是四叔烤的?   或许是四叔吩咐膳房的人烤的,总之和四叔脱不了关系,否则没有吩咐,底下人谁敢上这样的菜色?   从那碟子上移开视线,席瑾蔓舀了一勺鸡丝粥咽下,拿起玉箸,本想夹个三丝素春卷,谁知筷头一偏,一丝不差地落在了那盘烤兔肉上。   昨夜被四叔一闹,只囫囵填饱了肚子,连味道都没顾上,也不知好不好吃。席瑾蔓动作一顿,这么想着便顺势夹起了薄薄的一片兔肉。   还未入口,凑近一嗅,熟悉的香味便扑鼻而来,轻易便勾了席瑾蔓的胃口。   一口咬下,皮香酥脆,肉质软嫩,鲜滑含浆,肥而不腻,令人一口就上瘾,恨不能将舌头一起吞下。   回想起昨夜那只野兔在烤架上被烤得滋滋作响,肉香四溢的场景,更是诱人美味。   也不知四叔的手艺比起膳房的厨子如何,这碟子兔肉已经半凉,想来昨夜现烤的那只野兔,应当比这会儿更好吃才是。   四叔的手艺总归是差不了的,席瑾蔓悄悄勾起了唇角,也不知哪来的信心。   随后却心虚起来。   打算悄悄溜走之事,乃昨夜一时冲动之后的又一冲动之举,现在想来,越想越觉得不靠谱。   行宫虽不如皇宫那般守备森严,却也到处是宫人,每日三轮守卫换班巡查,任何人皆不得擅自出入。   自己虽有令牌可自由进出,但出行宫这么大的动静,四叔哪能不知道,到时被他发现,万一惹恼了他,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可岚妃姑姑突然回宫,形迹可疑,应当说她这回将自己带来行宫侍疾的事儿便很是不对劲,必得回京想法子查探查探才安心。   况且爹爹的身体似乎不大好。   这么一想,席瑾蔓更是迫不及待要赶回京去,不难再拖延。   踌躇间一碟子野兔肉被吃得一片不剩,一旦下定决心,席瑾蔓连碗里的粥都没吃完,便催促着雪莲赶紧出发。   临走前,席瑾蔓没忘记顺手将昨夜从四叔手里拿到的那朵花儿一起带走。   翠顶绿帷的马车宽敞舒适,席瑾蔓找了个巴掌大小的细颈素坯花瓶,装了半满的水,将那朵已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的小粉花插进去。   望着那枝小花,席瑾蔓越想心里越忐忑,整个人便有些坐立不安。   谁知一路极为顺畅,就连行宫宫门口,守卫也只是看了眼令牌,连例行的搜查也不曾有,令席瑾蔓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马车辘辘而行,官道平坦,雪莲拿出提前备好的瓜果零嘴,舀了两勺玫瑰菊花蜜添温水化开,转身又抽开暗格,取了三四本书递给席瑾蔓。   “姑娘,从府里带来的书还剩这几本没看过,要不您看会儿书打发打发时间?或是躺下歇会儿也好。”   席瑾蔓拿起面上的一本,心浮气躁地随手翻开一页,恰好看到落魄书生与官家姑娘月下私会,书生道:“等小生金榜题名,立时便备厚礼上门向二老提亲,此生定不辜负姑娘的情意。”   “啪”地一声将书合上,席瑾蔓这会儿最看不得提亲不提亲的,别说这月下私会四字,干脆将几本书往小几上一放,背对着外头躺下补觉。   马车悠悠,不成想真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多后,车轮子滚过一块石子,马车轻晃,席瑾蔓迷迷糊糊醒来之际,睡眼蒙眬间,竟瞧见了一个玄色锦袍的男子坐于自己身旁。   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席瑾蔓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身影一下子清晰起来。   那正低头凝神看书之人,不是四叔是谁?   席瑾蔓全是僵硬,不敢再动,全像是做了坏事后被逮到了的模样。   转动乌溜溜的眼珠子四下一打量,见四叔丝毫未动,仍在看书,似乎并未发现自己醒来,微微窃喜,于是缓缓闭上了眼,装起鸵鸟来。   将呼吸调整均匀,席瑾蔓的心跳尚未平复,突然翻书声音戛然而止,令她心口一突,一股不好的预感临上心头。   果然,一道黑影凑于身前,挡住了眼皮前的光,席瑾蔓藏于袖中的手悄悄握拳,暗中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四叔离得越来越近,当他的呼吸落地席瑾蔓的脸颊上时,险些让她破了功,好在下一刻四叔拉了拉她身上的薄被,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原来是来给自己盖被子的呀。   席瑾蔓的唇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了些许,悄悄松了口气,耐下心来等四叔赶紧离开。   谁知下一刻唇上一疼,竟是被咬住了唇!   呀!这流氓是在趁人之危吗?还是早已经发现自己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呢?   啊,好香,再来一只!   明天有更新,但是会晚一点,可能会在晚上。 第109章   席瑾蔓正想推开他, 谁知那人倒是先识相地自己退开了。   “再不睁开眼, 可要我再叫你一次?”   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低沉沉地听不出喜怒。   这流氓,平白被他咬了一口, 竟还说是叫自己醒来?   这种不要脸的事也就他做得出来了。席瑾蔓在心里默默念道上。   都到了这份上, 再装睡也说不过去。   席瑾蔓借着打呵欠的动作,将刚被袭击的嘴巴掩住,装出刚刚被吵醒的模样, 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   然后视线落到四叔身上,露出一脸意外的神情, 十分惊喜地同他打招呼。   “四叔你来啦,好巧呀……”   待看清四叔那张板紧的冷脸, 席瑾蔓的话便渐渐说不下去, 声音渐轻,连硬扯出的干笑,也渐渐被心虚所代替。   “是啊。”陆骏铮对小姑娘装模作样的反应嗤之以鼻,哼笑一声,“真是巧。”   尔后抬眉将视线落到她的脸庞上, 似乎在等她给出一个交待来。   席瑾蔓摸了摸鼻子, 尴尬地半撑起身体, 一双眼睛不敢与四叔对视,只得心虚地往边上飘,岔开话头问道:“四叔,这是到哪儿了?”   其实席瑾蔓心里怕四叔这是来将自己追回去的, 就怕趁着自己睡着的功夫,马车已经调了头,赶回别宫去了。   陆骏铮哪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故意吓她:“这会儿应当离别宫不远。”   席瑾蔓本就猜测马车被调了头,这会儿一听,便先入为主地想果真如此,略有些生气,连先前因自己偷偷溜走的心虚愧疚也消散了一半。   “你……你混蛋!谁准你私下做主回别宫的?我就是要回京,回京!”   最后两个字咬得重重的,颇有气势地怒视着四叔,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呲牙亮出小爪子,自以为凶狠,意图吓退对方。   她哪里知道,自个儿的这副模样落进别人的眼中可爱得紧,令人想要摁在怀里好好蹂.躏一番。   一如意料中的反应,陆骏铮眼底含了些许笑意,面上却是眉头一皱,露出不悦的神情来。   “我何时说过我们要回别宫了?你自己掀开帘子往外头瞧瞧,看看这马车究竟是往哪个方向驶的?”   一听这话,席瑾蔓微有些愠怒的表情瞬时凝住,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马车没有掉头回去的意思?   席瑾蔓将信将疑地将身体挪到马车一侧,伸手掀开帘子,只见宽阔平坦的官道外偶有马车从边上驶过,两边广植一式的矮灌木花卉,一眼望不到头。   其实这条路席瑾蔓又不认识,就这么看,压根就瞧不出来马车是往哪里驶去的。   可四叔既然这么说了,再看四叔坦荡荡的模样,席瑾蔓早信了□□分。   摸了摸鼻子,视线悄悄地从车窗外落到身旁的四叔身上,见他自个儿提壶倒了杯茶水,用的还是自个儿刚刚吃过的杯子,不由双颊微烫,挪开视线。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这儿离别宫不远……”   席瑾蔓把话说出口,这才发现四叔那话还可以是另一个意思。也许四叔是想说这会儿马车并没有离开别宫多远,并不是马车调头在往别宫赶。   意识到这个,连席瑾蔓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像是在强词夺理,心中暗道糟糕。   不仅背着四叔偷偷溜走,还误解了他的意思,甚至还凶他,几件事儿加在一起,四叔不生气才怪。   四叔的怒火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席瑾蔓身体不由一个哆嗦,连忙想主意如何将四叔哄好。   好在席瑾蔓反应快,前一句话音才刚落下,没给四叔答话的机会,话锋一转,已然有了主意。   “四叔,我的嘴巴好疼,你快来给我瞧瞧。”   说完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对着四叔的方向微抬起脑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手指尖指了指故意撅起的嘴巴让他瞧。   才刚被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咬了一口,嘴巴疼,还能是谁干的好事?   况且昨夜嘴巴都被四叔亲肿了,到了半夜睡了一觉才消下去,这事儿还没找他算账呢。   这么想着,席瑾蔓望过去的眼睛里便多了两份哀怨,又是头一次做出这么孟浪的事,虽动作看似大胆,到底隐约露出点儿羞羞怯怯来。   娇媚柔艳里带着几分清纯,简直能要了男人的命!   陆骏铮喉结微动,视线落在那两片嘟起的水盈盈的唇瓣上,便再也移不开眼,握拳极力克制着,板起的面容这才没有破功。   放下手里险些被捏碎的杯子,陆骏铮神情自若地转过身往前两步,俯下身子凑近细看,略有些粗重的呼吸一下下落在席瑾蔓的脸颊上,很烫。   “没有,什么也看不出来。”瞧了一阵,陆骏铮得出结论。   刚才咬的那口陆骏铮自知没有用力,怎么可能会留下印子?   席瑾蔓倒是因两人距离过近,双颊又添了两分艳霞之色。   见四叔油盐不进的样子,席瑾蔓不禁齿贝微微咬了咬,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出手臂一下勾住四叔的后颈,二话没说凑上前“吧唧”一口,贴上了四叔的唇。   一离开,席瑾蔓如释重负,开口的声音里也带着几分轻快。   “好啦,你不准再生气......唔——”   剩余的话被吞下,由于突来的力道,席瑾蔓没有防备,轻易便被压倒,背靠着马车壁,一双眸子瞪大了望着近在咫尺的四叔,   陆骏铮的性子当然不会同小姑娘一样只轻轻落下一个吻,吮吸着那两片垂涎已经的樱唇仍不满足,哄着小姑娘张开口,一点点倾略而入,勾着那条丁香小舌共舞。   还没来得及退散的羞赧滚滚而来,既是自己主动勾引的,席瑾蔓倒还不至于矫情地要推开他,甚至还能分神想四叔嘴里怎么那么甜,定是因为方才喝了自个儿的蜜茶的缘故。   到后来被亲得受不住了,这才扭头哼哼唧唧地欲闪躲开。   只是怎么也躲不开就是了。   两人缠闹了好一会儿,席瑾蔓这回倒是知道换气了,不至于憋得难受,却也让陆骏铮放开了手脚,一次亲了个痛快。   被这么一闹,陆骏铮吃足了甜头,绷了半天的脸也不好再板着,否则也忒不是人了。   头一次被人吃得死死的,这滋味倒也不难受。   陆骏铮勾起唇角,捏了把小姑娘嫩生生的脸颊,迫使她抬起脑袋来望着自己。   “依稀记得我刚回肃国公府的时候,那时榕榕十分惧怕我。”   似是忆起有趣的往事,陆骏铮的唇角笑意愈深。   “怎么现在不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榕榕:哦耶!我做到了,我把四叔哄好了!   四叔:榕榕真厉害。(餍足的微笑)(被这么哄着的滋味太棒了)(那以后想亲亲的时候就多板几次脸好了)   明天的更新在晚上。 第110章   怕呀!谁说现在不怕了?   要是不怕, 哪至于像这样想方设法地哄你?   席瑾蔓心里吐槽着, 抬头看四叔不再板着张冷脸, 而且也不像是准备秋后算账的样子,见这一关顺利过了, 整个人如释重负, 彻底放松了下来。   但她又不傻,当然不会说实话,略一琢磨, 一板一眼地瞎扯。   “那不叫怕,当初您是我四叔, 我当然要敬重你,那是对长辈的敬重。现在你又不是我四叔, 难不成还要我把你当长辈来敬重?”   说着拿眼神悄悄打量着四叔的神色, 也不知他信不信。   不信也没办法,难不成还真能对四叔说:四叔,我怕的是将来的你,你上辈子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太恐怖了。要不是你上辈子对我有恩,我早躲开你了。   说出来四叔怕是会想弄死自己吧。   这么一想, 席瑾蔓倒是想起了上一世的四叔, 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这些往事了。   不得不说上一世的四叔同现在的四叔, 完全像是两个人。   从前她看着这一世的四叔,心里想的都是上一世的四叔做过的事,所以想对四叔好,想报答他。   而现在, 她心里满满当当都是眼前的这个四叔,他就是他,活生生的一个人,看着他再不会想到旁的事,对他好也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就是单纯地想对他好。   至于上一世的四叔,或许算是个很特别的恩人吧,被埋在心底,轻易不会再想起的恩人。   这么想着,看着四叔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柔情爱意。   陆骏铮哪里会信小姑娘的鬼话连篇,心想着可没见你对别的长辈,也同对自己这般随意,天天赶着趟地粘过来来,赶都赶不走。   若是她从当初就真将自己当长辈,自己还不一定会对她动这个心思。   这念头才闪过,陆骏铮随即又很快否定了这假设。   一日两日或许还不会动心,日子久了,怎么可能会不对她动心思?   想到倘若小姑娘真当自己是长辈,而自己早知真相,对她动了旁的心思,那自己还不得呕死?不由暗自庆幸。   既是如此,现在的局面倒是最好的模样了。心悦之人也心悦自己,何其幸运。   想到这,陆骏铮也不再同小姑娘计较她的满口谎言,将人一把搂进怀里,嗅着怀中娇娇软软的女儿家的馨香,心满意足,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乖点儿。”   席瑾蔓的耳根“蹭”地蹿红,温柔低沉的嗓音杀伤力极大,令人一下软了力气。   下意识就想反驳说一句谁不乖了?可随即想到自个儿才刚刚背着四叔偷跑出来被抓到,且自幼调皮,除了在外人面前装出样子外,确实挨不上这个“乖”字,便没了开口的底气。   放松身体任四叔抱着,心想罢了,今天就当哄哄他吧,于是温温顺顺地应了声“嗯”,才出声,便发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   被身后传来的淡淡的沉香味包裹住,席瑾蔓没来由地觉得心安,不知不觉间竟又睡了过去,待再次醒来时,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屋子不算大,看摆设应当是在客栈的客房里,自小住惯了雕栏玉砌的宅邸宫阁,一衬之下这客房难免显得简陋,好在席瑾蔓上一世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自然不会看不上这里。   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究竟是如何从马车里被搬到这屋子里来的。   总不会是被四叔大庭广众之下抱进来的吧?   雪莲她们可没那本事不惊动自己,就给自己挪了个窝,那就只可能是......   正胡思乱想之际,“嘎吱”一声,雪莲一手捧着一个红漆托盘,上置一套茶壶茶碗,一手推开一扇雕花隔扇门,见席瑾蔓醒来,像往常一样露出了笑脸来。   “姑娘您醒了,正巧刚煮了壶茶水,茶叶用的是自己带出来的新茶,水用的是客栈后院的井水,您将就着喝一杯。”   说着放下托盘倒了杯茶,递给席瑾蔓后继续道,“这会儿已经酉时了,早过了饭点,晚膳倒是给您留了,就是味道怕没现成做的好,要不您先吃点从别宫带来的糕点垫垫肚子,我去让厨房再炒几个菜来。”   席瑾蔓才醒来,倒还没觉得饿,只是一觉睡到了这时候,不禁有些赧然。   “四叔……他人呢?”说出口才发现不应当再叫四叔,可一时却也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便含糊了过去。   “四爷他将您安顿好后便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您可是找四爷有事?要不派个人出去寻一寻?”   雪梨话音才落,便响起了敲门声儿,接着是一个年轻的姑娘隔了门传话。   “席姑娘,四爷吩咐等您醒来用过晚膳后,就将您带过去。”   这声音听着耳熟,雪梨起身开了门,席瑾蔓这才认出了是那夜溜去找四叔后,清早将自己送进府里的姑娘。   探听到四叔正在附近的林子里骑马,席瑾蔓随便应付了几口热好的饭菜,便带着雪梨有些忐忑又十分期待地跟着那姑娘出了门。   那林子不算远,却也足足走了一刻钟,席瑾蔓心里好奇为何不坐马车来,但也没问,权当是饭后消食。   此时正是万木吐翠百花争艳之时节,参天的树木枝叶将洒落的月光割成一绺一绺的碎片,虽光影斑斑驳驳不成形,却也足够照亮眼下的路。   才沿着林子入口走了没几步,席瑾蔓便听到一阵有力的马踏声,不多时,一个骑着骏马疾驰而来的黑影便清晰起来。   那是四叔!   马匹嘶鸣一声,陆骏铮翻身下马,牵着绳索向几人走去。   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挺拔黑影,席瑾蔓竟有些紧张,心口砰砰乱跳,直到身旁的姑娘同四叔行礼,席瑾蔓才回过神来,有些忸怩地叫了声“四叔”。   她不会骑马,陆骏铮便迁就着她,牵着马绳与她并肩走在林间小道上。   两侧草木旺盛,参天古木间遍布一人多高的野植,稍矮些的花儿点缀其间,本该是一幅诗情画意,你侬我侬的场景,只因身后雪莲与那姑娘隔了段距离跟着,席瑾蔓便觉着有些不自在。   之前同四叔再怎么放肆逾越,也只有他们二人在场,现在身边多了几双眼睛,便怎么都觉得变扭,始终与四叔隔着一臂的距离不愿靠近。   走了一段路,突然一只红锦白羽的鸟儿扑啦啦从草堆中飞出,发出好大动静,惊地席瑾蔓下意识便往四叔怀里躲去。   只见那东西大摇大摆地走两人面前走过,席瑾蔓这才看清是只没什么威胁的漂亮鸟儿。   确认自个儿的安全后,席瑾蔓便翻脸不认人,没带一丝留恋地松开了缠紧四叔脖颈的手,与他拉开了一臂有余的距离。   尔后颇为心虚地悄悄回头瞧去,却见空旷旷的一片漆黑,压根看不到人影。   她们不见了?走开了?   太棒了!   席瑾蔓忙往四叔身边凑过去,行走间近到几乎能挨着手臂。   还没来得得瑟,却见四叔停下了脚步。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作者有话要说:  骑大马骑大马啦!   榕榕好好学骑马,有益婚后生活和谐(滑稽脸.jpg)   明天不一定有更新,后天肯定有更新,么么哒~ 第111章   “啊?什么?”   席瑾蔓一怔, 脸上带着迷茫的神色, 双唇因四叔语出惊人而微微张开, 不解地侧头朝四叔望去。   见他紧抿唇角,眉头稍皱, 突然灵光一现。   他难不成是因为方才自己怕被雪梨她们看到, 故意与他隔出一段距离而不高兴?   思来想去,刚才又没旁的事发生,定是这样的了。   指尖不安地揉搓着裙摆的料子, 席瑾蔓小心翼翼地问他:“喂,你生气了?”   陆骏铮也不理睬, 只是紧绷的表情,显而易见地传达出他确确实实在生气。   见状席瑾蔓心里颇有些委屈, 别人都知道他之前是自己四叔呀, 在外与他过于亲近,别人还不得当他们俩......   况且男未婚女未嫁的,又没有婚约在身,哪有在外头表现出亲近来的,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再说了, 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明知道有人在后面看着, 还不能让她害羞一下,表现得矜持一点嘛!   席瑾蔓不满地微微撅起双唇,可随即转念又想,若是今日换一个角度, 是四叔故意装出与自己生疏的模样,自己定然会很难受。   唉,好烦,怎么办?   又觑了一眼正视着前头面无表情四叔,席瑾蔓忽然心里一软。   算了,不就是哄哄他嘛!又不是没哄过。   席瑾蔓脑袋瓜子一转,夸人的话张口就来:“四叔长得这般好看,又文武全才,哪里会见不得人。”   说完咧了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只是细看便能看出笑得有些僵硬,是硬挤出来的。   这回陆骏铮倒是有了反应,转过头来,双眸微微眯起,显然藏了坏心思,让席瑾蔓生出一股危险的预感来。   “文武全才?你怎就知我文采好,而不是一个堪堪识得几字的睁眼瞎?”   席瑾蔓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糟糕。   四叔文采斐然不假,上一世是以文状元的身份入朝做的官,可现在尚未到科考的时候,又没见他读过什么四书五经,她应当不知这些才是。   早前还时刻警惕着要小心些,不能露了陷,可自从知晓四叔心悦自己后心防松懈,竟将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席瑾蔓在心中惶恐懊恼,哪怕强作镇定,脸上自然藏不干净。   一旁陆骏铮见小姑娘脸色略微苍白,惴惴不安的模样,倒是先不忍心了起来。   本就随口一问,无关紧要,她不愿意说便罢了,等她想说的时候再听就是。   正要开口之际,却见小姑娘抢先一步,强行辩解起来。   “四叔那么厉害,定是什么都会,什么都好。”话里满是谄媚讨好的语气。   这马屁拍的,连她亲爹娘都不定有这福分听到。   陆骏铮轻笑一声:“我什么都会?可昨日不还嫌我连个亲嘴儿都不会?”   说着戏谑地朝小姑娘挑了挑眉,向来严肃正经的脸上,鲜有地露出些许不正经来,月色迢迢,英挺中竟带出几分妖邪魅惑来。   这般露骨的话,席瑾蔓霎时一窘,脸颊飞上两片醺然的红晕。   话是她说的没错,可谁准他就这么说出来的!昨夜也就抱怨了一声,他竟就揪着不放了,也忒小气了,羞不羞人?   “你!你讨厌!”   席瑾蔓羞赧地双眸泛红,一跺脚便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将一人一马甩到了身后。   被这么一打岔,席瑾蔓暂时将前一桩说错了话的事儿抛却脑后。   才走了十来步,突然身后马儿仰天嘶鸣,紧接着就是马蹄四溅之声,席瑾蔓下意识便想让道躲开,可还没来得及动作,已被人拦腰掠起,扔上了马背。   陆骏铮素来擅骑射,虽已因顾虑怀里的人收敛了不少,但于席瑾蔓来说,速度仍是快得吓人。   “啊!停下!啊!快停下!”   席瑾蔓双腿并拢侧坐在马背上,马儿每动一下,便觉着自己要被甩出去了,只得一边语无伦次地惊叫着,一边拼命搂紧了那罪魁祸首。   速度丝毫未慢下来,倒是一条腿被四叔的臂膀一拨,并拢的双腿便成了夹着马儿的姿势,分别垂在它的两侧。   原该是比先前坐得更稳当的姿势,可原本在侧边的四叔也变成了在身后,便少了一个可以抱着支撑的东西,让她更没安全感了。   席瑾蔓抓着四叔的手臂还不够,被四叔搂着的身体下意识一个劲儿地往后挤,让自己的背贴紧四叔。   两侧的景致飞速从眼角略过,仿佛被拉出了光影,模糊一片。   突然身后四叔放松了缰绳,速度明显慢了不少。   “别动了!”陆骏铮恶狠狠地在小姑娘耳边警告,“再动把你丢下去!”   席瑾蔓自是不信四叔会舍得把自己扔下去的鬼话,可到底惧怕马儿,倒僵着身体忍住了乖乖没动。   许是有了前头的速度做对比,又许是坐了会儿已经习惯了许多,速度慢下来后席瑾蔓冷静了不少,只是拽着四叔的手臂依旧没松开。   “你发什么疯,快把我放下去。”   小姑娘似埋怨,又似在控诉的声音娇滴滴得惹人心痒,陆骏铮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谁知席瑾蔓竟也跟着往后挪了挪。   “别动。”陆骏铮额角青筋暴起,隐忍着再一次警告。   说着竟伸出一手,将人往前推了推。   席瑾蔓哪里肯依,背上没了倚靠,空荡荡的根本坐不稳,像是随时能被甩下去,想也没想便拉住四叔的手,又往后挪了挪靠上去。   这一回她倒是发觉了有些不对劲。   臀儿上戳着的硬邦邦的东西是什么?不舒服,好碍事。   于是又向后挤了挤,想靠得舒服些。   头顶上方似乎响起来声闷哼,腰侧被四叔的臂膀一把环住,用力向身后压过去,席瑾蔓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马儿嘶鸣,又一次撒着腿儿狂奔起来。   这回比先前的还更快些,席瑾蔓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闭上双眸后其他感官更加敏锐,耳边风声呼啸而过,锋锐的气流使得席瑾蔓忍不住微侧过脑袋,往四叔怀里拱了拱。   随着马儿的步伐,两人的身体一下下碰撞在一处,臀儿那边有东西搁着的感觉愈发明显。   没一会儿后,四叔突然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忙停了下来。   席瑾蔓还当自己要被甩出去了,谁知下一瞬便被一搂放到了平地上,一个脚软险些没站稳,下意识攀住了四叔的胳膊。   咦?四叔竟然出汗了。跑的是马儿又不是他,他怎么也这么热?   陆骏铮沙哑在嗓子站在小姑娘身边。   “我原本有话对你说。”   原本是什么意思?现在没话说了吗?   席瑾蔓眨着那双水雾蒙蒙的秋水明眸,听四叔接着讲。   “你方才睡觉的这会儿功夫,聘礼已经送到肃国公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第112章   林深树密, 虫鸣螽跃, 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出明月皎皎, 星河迢迢。   席瑾蔓不禁后退一步,双唇微微张开了一道缝, 不可置信地望着四叔, 似是有话要说,又像是被惊呆了,尚未回过神来, 无从开口。   陆骏铮向前跨了一步,大掌一手包住那只指着自己的那只柔荑, 另一只手臂一伸,一把搂紧了小姑娘的腰, 将人带到了自己跟前, 温香软玉紧贴着自己的腰腹。   就像是没看到她惊吓过度的模样一般,陆骏铮接着问道:“等你爹娘收了聘礼,到时咱们名正言顺的,可还要躲我?”   席瑾蔓浑身一激,像是才回过神来, 倒抽一口冷气, 却不肯接受现实。   “你!你怎么乱来的呀!我爹爹还病着呢, 这当口你去气他做什么?而且我和姓邵的婚约还没解除呢,哪有去给满京城都知道身上带着婚约的姑娘家提亲的?”   没有一丝丝防备,突然得知自己和四叔的关系被捅到了爹娘面前,席瑾蔓咬唇, 双颊染起一层绯红,气恼至极,说话间已然红了眼眶,湿漉漉的眸子泪珠儿盈盈,要落不落的,娇艳欲滴。   “再说了,谁说要嫁给你了?我何时答应过?我若不应下,你上门去提亲了也是白搭。”   这句便是置气的话了。   席瑾蔓的语气不大好,凶巴巴的,但是因着话里带着股子委屈劲儿,软绵绵的嗓音便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显出几分少女娇蛮的意味。   陆骏铮因她后头那句,眸子里明显带着不悦,只是目光触及那带着泪珠子的双眸,月光挥洒下如山涧里清透纯澈的溪水,涟漪晕晕,漾动人心,不由喉结微动,决定先将这笔账暂且压下。   “你怎就知道你爹娘不肯应?我若没有把握,你当我会贸然上门?” 陆骏铮语气沉沉地开口。   席瑾蔓一噎,脸上羞恼的神情一滞,将这句话过脑走了一遭,人倒是一下子冷静了不少。   对啊,四叔的性子向来是个先谋后动之人,他既然要将聘礼送过去,定然已经想过了家里人的反应。   可是以爹爹的脾性,是绝不可能同意的,席瑾蔓怎么都想不出能爹爹同意的理由。   “你......你真的有把握他们会同意?”   席瑾蔓迟疑地问出口,眼神里还带着些许期待地望着四叔,接着突然想到爹爹的身体,她话锋一转,重又气势汹汹起来。   “你可知我爹爹最近身体不大好?你要是把他气坏了,我跟你没完!”   望着小姑娘如两汪黑水银般灵动的黑瞳,陆骏铮忍不住空出一手,抚摸着小姑娘光滑的脸蛋,游移着想要往上抚摸那黑玛瑙般的瞳仁,到底忍住了。   男人长期握兵器的指腹上生了一层粗糙的茧子,磨得席瑾蔓不大舒服,她微蹙着眉头,却没有偏过头躲开。   “正是因着近些日子你爹他身体不好的缘故,所以这聘礼他非收不可,否则......”   陆骏铮未尽的话里带出深意,低下脑袋,凝视着小姑娘,背对月光而立,五官便隐藏在了夜幕里。   抬起头,席瑾蔓只瞧见一片漆黑,看不见四叔的神情,不由心里一突。   “否则什么?我爹爹的身体怎么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堆疑问砸过来,陆骏铮将人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生怕她听了接下来的话过于激动,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来,这才又开了口。   “你冷静点听我说,你爹这回并非是生了什么病,而是被人下了蛊。我送过去的,正是破这蛊的法子。”   一字一句传进席瑾蔓耳朵里,犹如晴天霹雳,让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去,瞬时煞白一片。   “......怎么会?我爹爹好端端的怎么会中蛊了?谁给他下的蛊?”   说话的声音里显而易见地带着颤音,娇娇怜怜,让人听之心软。   陆骏铮早知席越舟中蛊之事,起初并不想管的。那席越舟中不中蛊,与他和关?   后来看在小姑娘的面子上,陆骏铮才派人去寻的解药,否则替父守孝三年,叫他如何等得及?   再后来,对小姑娘用情愈深,想到若是她最爱的爹爹死了,还不得哭得肝肠寸断?   一想到小姑娘泪珠涟涟,伤心欲绝的模样,陆骏铮便已先心疼起来,立时吩咐加派了不少人马,忙活了这几年月,这才总算寻齐了药材。   别的药材都好寻,哪怕再珍贵的药材,只要有人肯开价,他最不缺的便是银两,更不缺有手段的手下,皆不是难事。   可有一味药材——生长三十年以上的犀角藤根茎,实属可遇而不可求之物,耽搁了好些时日,迟迟寻不到。   犀角藤生长条件苛刻,极易枯死,又喜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越是陡峭险恶无人问津之地,生长得便越是茂盛。   冒着生命危险采摘犀角藤已属不易,更难的是犀角藤的根茎藏在石壁裂缝之中,稍不小心便会扯断藤蔓,根茎根本拔不出来。   虽说犀角藤的根茎不易得,但也不是没有,多打听几日便有了消息。   只是三十年以上的犀角藤根茎,不说哪里去找这些年份的,单说如何在峭壁之上,把如此大块的根茎从石壁里掘出来,就可知希望渺茫。   后来打听到离京大半月路程的燕尾矶上,有一株几十年的犀牛角,前些年倒是有人出高价收购,可这燕尾矶着实陡峭,摔死了十余人后,便无人再敢去了。   得幸于无人敢摘,这一株犀牛角倒是幸存了下来。   “你是说,你这回出京,是去燕尾矶替我爹爹寻犀角藤的根茎了?”   听完四叔所述的燕尾矶的险境,席瑾蔓的一颗心高高悬起,忙四下打量起四叔有没有受伤。   陆骏铮拉住小姑娘的手不让她乱动,低头附身往那两片水盈丰润的唇瓣上啄了一下,温声开口安抚她。   “你放心,我没事,并不曾受伤。说来也巧,恰好得知圣上在为缪州贪污案震怒,而缪州与燕尾矶相隔不过半日路程,我便将那差事揽了下来。   幸好此去没有白忙活一场,既破了缪州的贪污案,又巡回了这味药。”   陆骏铮这话回得微妙,既没有亲口承认药材乃自己所摘,也没有直接否认,而是说了一些极具误导性的话。   此情此景之下,不知道实情的,自然当他话里的意思是默认他亲自上的燕尾矶采药,哪会作他想。   早听闻燕尾矶上如何如何凶险,能成功摘到的希望渺茫,陆骏铮不是那偏听偏信、轻言放弃之人,在没有其他消息能找到同样的药材之前,定是要亲自去瞧上一瞧的。   只见那燕尾矶削立滚滚惊涛之上,下边水流湍急,水势汹涌,根本停不住船舶,人掉下去,怕是只能随着汹涌的波涛,一次次被重重拍打到积年累月打磨光滑的石壁上。   而上面光秃秃的石壁锋利突兀,下去的人无处落脚,且极易被凸起的锐利石尖刺伤。周边无数白羽黑尾形似秃鹰的尖喙鸟儿四下盘旋,时不时啄击石壁。   面朝夕阳,凝视着被晚霞染红的赤壁半个时辰,陆骏铮便策马赶回了缪州。   缪州贪污案虽数额巨大,但陆骏铮雷霆手段,很快就拿住了那缪州知府蔡壬宗。   按理说来,如此重罪,其宗族家属皆应受到牵连,一同被押送回京。可那蔡壬宗却有个足智多谋、且武艺高强女婿,见大局已定,竟带着妻子与三岁的小女儿,顺利逃过了官兵追捕。   蔡壬宗那女婿名叫吴玉策,前些时候他曾出面同陆骏铮周旋过,其谋略陆骏铮亲眼见识过;   而他能在带着弱妻幼女时,从陆骏铮亲自带来的手下跟前逃脱,且还正面交锋过一次,可见其武艺不差;   再者危急关头,不忘冒死护着妻女,可见他也是重情之人,相当于亲自将把柄送到了陆骏铮的手中。   对于燕尾矶采药之事,陆骏铮不是强行逞能之人,若他亲自去,尚不确定能否全身而退,派得力手下,怕是会折损几人,此时有一个极佳的人选近在眼前,作甚要让自己人去冒险?   因此一从燕尾矶回缪州,陆骏铮便设下罗网,逼出了吴玉策,又以其妻女丈人的性命要挟,让吴玉策替他采回了药材。   如今吴玉策虽浑身割伤,又被那秃鹰似的的尖喙鸟儿啄伤了面颊,破了相,可性命无虞,在与缪州相邻的流旸县一处宅子里养着伤,自有好吃好喝招待着,与妻女团聚一处,其乐融融。   且那吴玉策也是个狠角色,与陆骏铮气味相投,先前妻子身为独女,与老丈人蔡壬宗感情甚深,蔡壬宗多番以妻女要挟,吴玉策才帮着做下那些事,如今蔡壬宗狱中自杀,吴玉策便投靠了陆骏铮。   谁能想到缪州贪污案被揭发,其中最大的推手便是为了摆脱老丈人要挟的吴玉策?   只是吴玉策千虑一失,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了陆骏铮这匹恶狼,这才失了足险些丢了性命。   却也因祸得福,被陆骏铮收入麾下,在多年之后,成了朝中举足轻重的中流砥柱,游说于番邦边城之间,或和解,或攻之,为边境安宁做出极大贡献,名留青史。   药草已经到手,至于经过,陆骏铮认为没什么好提起的。   尤其是面对小姑娘一脸动容,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的时候,陆骏铮更不会扫兴去辩解。   她只需知道这解药来之不易,是他花了大心血得来的,这就够了。难道还要说出来,让小姑娘对着另一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   想都别想。   于是陆骏铮话锋一转,不再让小姑娘有机会继续纠缠此事。   “这蛊原不该是对你爹下的,只是机缘巧合,误伤了你爹,至于凶手是谁,所为何事,这些过于复杂,一时说不清楚,并且我与你爹爹都不想让你知晓,你可明白?”   席瑾蔓的心里就像是喝过一壶烈酒之后,热乎乎的涌起一股暖融融的气流。既感动于四叔为自己所做的这些,又心疼他冒的险,甚至一想到四叔经历的燕尾矶的险境,还有些后怕起来。   至于四叔说的不愿透露爹爹为何会中蛊,席瑾蔓倒没强求,四叔的秘密那么多,牵扯的又是朝中之事,说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听得懂。   更何况,现在知道那些也于事无补,只要爹爹平安无事,其他都不重要。   “我明白,只是这解药……我爹爹真的会没事的吧?”   她望着陆骏铮的眸中尽是希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的一根浮木,只要四叔说,她就信。   哪怕她心里也知道,这种事儿,哪里是四叔一句话能决定的?   陆骏铮凝视着小姑娘的眼睛,郑重道:“自然无事,我送去的这解药只是个药引,剩余的也不需担心,我留了人在肃国公府,他会治好你爹爹。   只是到底是亏了根本,还需要静心调养两三年,才能康复如初。”   得了四叔保证,席瑾蔓提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若是陆骏铮直接了当地说能治好,席瑾蔓还不一定全信,遭了这么大的罪,真的能一下子好起来?   可陆骏铮多说了三五年的调养,这话的可信度便一下子提高了,令席瑾蔓的心安安稳稳咽回了肚子里。毕竟只是身体弱些,且还能调养过来,好歹是保住了性命,已是万幸。   “可你送过去的,我爹肯收?而且还说是聘礼,万一我爹爹一倔起来,不肯用怎么办?”   席瑾蔓苦皱着一张小脸,到底还是担心爹爹,就连说起这聘礼,眼底也没有带上羞涩的神情。   “四叔,我们明儿一早就抓紧回京吧,我想要看看我爹爹。”   她看向陆骏铮的眼里带着满满的祈求。   方才用晚膳的时候,席瑾蔓问了雪莲这客栈地处何处,离京还有多远,这才知道一行人走了一日,才赶了正常马车速度下小半日的路程。   她又不傻,自然能猜出四叔是在故意拖延。   “你爹肯收的,我又没明说这是聘礼。我的榕榕,怎么会只值一贴药引?”   陆骏铮戏谑地望着小姑娘渐渐泛红的耳朵尖,继续以不缓不慢的语气温声道,“有朝一日,我上门去提亲的时候,定会带着天底下最尊贵之物,让你爹娘心甘情愿地收下聘礼。”   话音一落,陆骏铮眼尖地发现,小姑娘的耳根一下子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没忍住伸出手,一下子捏住了她那小巧精致的耳垂。   席瑾蔓受惊,忙抬手拍掉了四叔作乱的手,还想挣脱出他的怀抱,可惜四叔抱得太牢,没让她得逞。   要她说,什么尊贵不尊贵的聘礼都不打紧,只要来提亲的那个人是四叔,只要爹娘是笑着同意这门亲事的,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公然聊起这些,实在是脸皮薄,忙羞赧的偏过头去,结束了这聘礼不聘礼的话题。   “你别岔开话,我说我想回京看看我爹爹。”   席骏铮果断地没应下。   “现在还不行,如今京里太乱,等过两日,就等两日,我到时来这里接你回去。”   深深地看了小姑娘一眼,陆骏铮怕小姑娘自己前脚走,她后脚就偷偷回京了,最后还是含糊着透露了一星半点的消息。   “京里马上要变天了。”   变天?   席瑾蔓吃惊地望着四叔。   变天的意思是......   或许只是朝中某一方势力被抹除的意思,也可能是说太子会被废除,可席瑾蔓偏偏直觉是最严重的那种变天。   皇位……怕是要换人来坐了。   可当今圣上身体尚算硬朗,怎么会突然退位?况且上一世压根没有这些事。   既然这一世的事儿完全脱离了轨迹,那岚妃姑姑的事儿……是不是不会发生了?肃国公府也就不会再遭那厄运?   席瑾蔓心中百味杂陈,有些雀跃,又十分忐忑,她不懂朝堂之事,偏又不能问四叔,   “你爹的病生得正是时候,如今朝中乱成一锅粥,这一病,倒是可以保肃国公府无恙。”   知道四叔是在安慰自己,席瑾蔓勉强露出一笑,到底压不住心里想了许久的问题。   “四叔,若是有朝一日,肃国公府蒙难,四叔又有能力帮上一把,你可愿意相助?”   气氛突然沉重起来,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陆骏铮也没再逗她,承诺她道:“有我在,肃国公府会一直好好的。”   有了四叔的保证,席瑾蔓顿觉安心,翘起嘴角朝四叔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来。   “有四叔这句话,我便在这里等四叔两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四章正文就能完结啦,大概就是这星期的事,所以这几章都会肥厚一点儿,么~ 第113章   雪莲敲门的时候, 已过亥时, 月斜楼上, 星辰漫天。   席瑾蔓刚刚沐浴过,双颊因氤氲的水汽蒸了许久, 白腻的肌肤里透淡淡粉晕来, 卷翘的眼睫上隐隐带着水珠儿,微微上挑的桃花眸里带出几分醉人的缱绻迷蒙。   虽是沐浴过,却并未着寝衣, 上身穿了件绣百蝶穿花水红绫衫儿,配了条茶白色的撒花洋绉裙, 葱白的一截皓腕上露出个翡翠白玉镯来,要说只是家常穿着打扮, 偏又显得过于华丽了些。   只是一头湿哒哒的乌发披垂下来, 与得体的衣衫显得不大相称。   屋内正中摆了一张简朴的黑漆夹头榫如意云纹方桌,席瑾蔓便端坐着一旁的坐墩上,像是在等人的模样。   她手里拿着细娟布擦拭着发丝间的水渍,眼睛则出神地盯着摆在桌上的话本子,时不时伸出手翻过一页, 看得入神。   听见门外雪莲的声音, 她盯着话本子的眼睛都没抬一下, 道了声“进来”。   雪莲推门入内,还未见到人,便已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愉悦:“姑娘, 雪梅来信了!”   院子里的几个丫鬟习惯了在一处作伴的日子,亲如姐妹,这回离府几月,雪莲总归是想她们了,连收到她们的一封信,听些府里发生的细碎琐事都觉着开心。   客栈的客房不比闺阁内室那般宽敞,话音才落,雪莲人已然走到席瑾蔓身边。   将信搁在黑漆方桌上,接过她手里的细娟布,发觉已经半湿,便转身去柜中取另一块来。   回头,却见姑娘蹙着眉心,神色凝重地看着信,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怎么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愉悦的神色尽收,雪莲心生担忧,忙快走两步上前。   信笺厚实,足足有七八页信纸,席瑾蔓尚未看完,便没理雪莲。   前边一半说的是府里的事情。   席越舟的身体近几月来一直不大好,却又查不出什么病症,大夫只说是阴阳失衡,内火旺盛,配了几副下火的药,虽没多大效果,却好歹病情不温不火的没并未再加重。   直到邵家的丑事闹了出来。   邵家老太爷身为圣人恩师,德高望重,其品德学识天下闻名,深得圣人尊敬,多番赞扬其家风严明,曾亲提“书香世家”四字赠与邵家。   提起邵家,就没有不赞颂的。   席越舟也因此曾极满意女儿的这门婚事。   直到发觉邵家竟养着一个深得长辈宠爱的表姑娘,女儿前脚进门,邵家或许后脚就预备着纳了那表姑娘做贵妾。   这才对这门亲事生出疑虑来,却一直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亲事一日日临近,上次邵亲自在他跟前表了态,席越舟暂时被安抚住,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退亲,到底有损女儿的名声,再想寻个好夫婿更是不易。   前几日京中兵部尚书林家的大郎娶亲,邵夫人与林夫人乃亲姊妹,平素也常有来往,关系亲近,这等大日子,邵家自然得来。   林家好歹是兵部尚书,家底丰厚,孙辈的头一门亲事办得颇为隆重,园里搭了戏台子,重金请了梨园班底咿咿呀呀唱上一日,好不热闹。   眼看着下一场便该是梨园头牌程云生的《富贵满园》,在场的夫人姑娘皆翘首盼着,这时邵家表姑娘王素云扶着额角称不大舒服。   邵夫人原想陪着侄女儿去客房歇会儿,王素云却体贴地推辞称姑妈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万不能错过了程云生的拿手好戏。   林文茵虽不喜欢这个表姐,但今日好歹是自家请客办事,更何况还得顾虑着姨母邵夫人的面子,便自告奋勇揽下了差事,亲自将人带去了自己闺房歇着。   王素云推拒不过,只得由林文茵搀扶着去了。   一折戏唱罢,邵夫人心里担忧,便起身去寻侄女儿去,林文茵前头既揽下了差事这,人此刻又是睡在自己闺房里,自然也得一起前去。   莫阳长公主就坐在邵夫人身旁听戏,说她那表侄女得她眼缘,正好看戏久了也要活络活络筋骨,要一同去,长公主发话,谁敢说个不字?   这样一来,簇拥着长公主和少夫人而去的,林林总总去了至少得有二三十人,皆是巴结着长公主或是邵家的各位夫人姑娘。   进小院时,林文茵就发觉不大对劲,周围一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没有,脸色便有些难看,自觉招待不周,被打了脸。   臊红着脸同长公主和姨母邵夫人告罪,连忙小跑几步,先一步亲自替几人打开了房门。   门才推开了一道缝,就隐隐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似呜咽低泣一般,林文茵一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哪里会多想,还当是表姐身体不适的缘故,一着急,用力推开了门就往里跑。   邵夫人紧跟后头,才跨过门槛,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味道,还来不及反应是什么味道,就听林文茵惊叫一声。   一道前去的几人一惊,纷纷提着裙摆往里头看去。   邵夫人走在头一个,绕过屏风,待看清眼前满地狼藉的衣衫,立时软了腿,一个踉跄险些被绊了一跤,好在身边的嬷嬷及时搀扶住。   堪堪站稳身体,邵夫人木着脑袋下意识低下头看去,只见绊在自己脚下的东西,分明是一个海棠红的肚兜!   那抹红刺痛了邵夫人的眼,只觉得眼前猩红一片,鼻息间那股腥臭的味道也愈发浓重起来。   抬起脑袋,只见床榻上挂着的帷幔在规律地晃动,漾出涟漪般的波纹来,隐隐还能看出两具交缠在一处的躯体来。   听着那小猫叫.春似的呻.吟,那声音邵夫人再熟悉不过,想自欺欺人说弄错了人都不成。   邵夫人脸色煞白,翕了翕嘴唇,僵硬的身体连动也动不了,脑袋轰轰然疼得几乎要炸裂。   那是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的心肝肉啊!   就这么被奸人糟蹋了?   同行的几位夫人姑娘皆惊呼出声,谁能想到一场探病,竟成了捉奸?   这么大的动静,总算是惊动了床上二人。   帷幔内的两人动作停了一瞬,尔后飞快地分开。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爽昏了头,那奸夫竟直接粗莽地一把掀开帷帐,跨出腿就要下床来。   待看清楚奸夫的那张脸,邵夫人眼前一黑,自始至终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不省人事了。   一个大男人赤条条站在眼前,几位夫人忙带着女儿遮了眼往外跑去,谁敢细看?一时屋内乱成一锅粥。   唯有那莫阳长公主是个不害臊的,脸上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那具躯体,露出极不满意的嗤笑来。   “邵大人,您不在前厅吃酒,倒是好兴致,竟偷偷来爬了侄女儿的床?”   声音清脆嘹亮,外头听得一清二楚。   同来的几位夫人踌躇着立于廊下庭中,虽巴不得赶紧走人,离开这是非之地,省得坏了女儿的名声,惹来一身骚。   可长公主还在里面呢,她们谁敢先走?   此时一听这话,皆睁大了眼面面相觑起来。   这人……竟是邵大人!   这种丑事声张出去到底难听,一伤便是好几家的颜面,一般情况下都会大事化小,先瞒下来私下处理。   至于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后边透出风声什么的,那都是后话了。   可此刻长公主在院里,这般大的动静都当是里面出了大事,怕殃及长公主安危,一窝蜂地闻迅赶来。   兵部尚书偌大一个府邸是养了郎中的,来给昏厥的邵夫人把脉时,顺道给一同昏厥过去的表姑娘也把了脉。   这一把脉便又把出了问题来,竟是三个月的喜脉!   也就是说,早在泉州两人就有了首尾?   想必是这回邵夫人带着侄女来京中照顾赶考的儿子,邵老爷一人在泉州忍了许久,这才一到京城,便忍不住溜进尚书府后院,青天白日便淫.乱起来。   就像是有人事先谋划好了一般,各种巧合撞在了一处,使得这桩捉奸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外头传得绘声绘色。   连街头玩闹的小儿,都能懵懂地唱上两句不知谁编排的顺口溜来。   邵家老爷饥不可耐,在妻妹亲女的闺房睡了表侄女的事儿,瞬间成了京中的茶余饭后的一大笑谈。   邵家积累了几十年的威望瞬间轰然坍塌。   因着席越舟身体不适,那日周氏也并未去赴宴。   等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时,才不过半日而已。   等打探到这消息千真万确,席越舟怒从心头起,急火攻心,丢下一句“退亲”,便闷头就往邵家宅邸跑去,连马车轿子都来不及备。   这般龌龊的人家,怎值得女儿托付终身?   谁也不知在邵家发生了什么,最后席越舟是被抬回来的。   病情来势汹汹,十分严重,请遍京中名医,皆委婉表示让府里赶紧准备后事。   就连后头请来了太医,也只说尽力一试。   谁能想到席越舟是中蛊?自然也没什么法子医治。   周氏一听便如塌了天,也跟着厥了过去,太医一把脉,竟也是有喜了,只是月份尚浅,不过月余。   这当口哪里还有喜,只盼着太医医术了得,能将国公爷给救回来。   肃国公府本就衰败多年,若是席越舟撒手,继承爵位的便该是大房才十八岁的长子席敬源。   一个尚在书院读书的学生,哪里能撑得起来?   到时大伙儿的日子怕是得更难过。   起初周氏醒来,就跟失了主心骨似的,直到听闻腹中又有了相公的血脉,这才苦笑一声。   过年前那段日子,夫妻二人夜夜行房,周氏还当是该怀上了,谁知一把脉竟是空欢喜一场,之后便不敢再报奢望。   这一两月相公身体不好,还总避开自己,连见面都少见,算下来也就上回见他着实忍得难受,两人才有过一次,竟就有了?   不过因着这个小东西,周氏好歹是强打起了精神料理各事。   周家人消息倒灵通,起初是为着邵家的事而来的,后来知晓女婿去了一趟邵家,人似乎不大中用了,京中有名望的大夫皆请了个遍,忙差人去医馆打探消息。   一个两个说活不了便罢了,竟个个都说如今只能靠老参吊着命,怕就这两天的事了,周家人不信也得信,上门时便认定了这女婿没得救了。   又因周氏素来乖顺,没了女婿在一旁的顾虑,周家人说话便更是肆无忌惮。   一口一个大房当家,她们二房没了依靠的苦日子要来了,又一口一句这可怜的孩子,才怀上就要死了亲爹,成了遗腹子,连榕姐儿都得跟着受屈受辱。   话里话外都是女婿一死,女儿和外甥女并腹中未成形的孩儿,除非是依靠她们周家,否则将来的日子就没指望了。   她相公还没死啊!   周氏气得直哆嗦,她先前念着娘家的好,从未疑心过她们,可这会儿再听不出弦外之音,她就白当了这么多年国公夫人了。   让她把女儿许给娘家侄子,然后搬空了国公府给女儿当嫁妆,好让娘家人将来给自己撑腰,待生下儿子,就帮着她将国公爷的爵位从大房手里讨回来?   当她是傻的,拿这种骗小孩都不信的鬼话来骗她?   周氏像看着陌生人般看着母亲和几个嫂嫂,突然通透起来。   是啊,这些年,可不是都当她是傻子?   相公还生死未卜,周氏没精力搭理她们,直接将人请出了府。   到了夜间,四爷派了人来,说是能治国公爷的病,横竖最惨便是个死字,周氏病急乱投医,不信也得试一试。   谁知那老头深藏不露,倒是硬生生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席越舟中间还醒过一次,只说让人去把邵家的亲事退了,尔后又昏了过去。   席三爷素来除了生意万事不管,难得出了次面,抬了当初的聘礼和各年节送来礼直奔邵家,顺利将亲事给退了。   席越舟虽昏睡的时辰多,但好歹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比一开始那些大夫说的情况好上了太多了。   直到前日,四爷又送了一次药来。   这次用药后,席越舟吐了好几口浑浊的黑血后,整个人竟清醒了,脉象虽还虚弱,却脱离了性命之忧。   这些事儿雪梅自然知道的没有这么清楚,只囫囵写了个大概,席瑾蔓看得揪心不已。   爹爹病得这么重,竟没人来信通知她!   她自然不知是周氏下了封口令不准透露给她的,更不会知晓那是陆骏铮给周氏药方时提的条件。   现在京中情势好转,周氏解了封口令,这才有了这封信。   好在爹爹没事了,席瑾蔓松了一口气。   算了算时间,爹爹好转的时候,正是前两日四叔将犀角藤的根茎送过去的时候。   人没事便好,还有娘亲,竟就要给自己添一个弟弟妹妹了!   惊慌过后,喜从中来,席瑾蔓平息了好一会儿,直到握着信纸的手不再发抖,这才往下看去。   后面是朝堂上的大事。   雪梅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哪里会知道多少消息,更何况前些日子注意力都在国公爷的身体上,所知道的不过是从一些婆子口中得来的。   听说圣人偶染风寒,需要静养,两月来朝堂之上的一切事务都由太子出面处理。   谁知二殿下却说圣人根本没有生病,声称是太子和皇后给圣人下了毒,意图杀君篡位。   僵持之下,圣人迟迟不肯露面,朝中官员皆疑心不已,前几日二殿下声称要替天行道,杀兄救父。   直到雪梅将这封信送出来时,二殿下尚未带兵攻入皇宫。   席瑾蔓看着可笑,打便打了,哪有人先喊打喊杀,弄得路人皆知,却迟迟不动手的?   也不知想要做什么。   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四叔临走前说要变天了,事情竟真如此之快。   天下到谁手里,席瑾蔓倒不在乎,甚至私心里希望圣人早些驾崩也好,省得像前世那般抄了肃国公府。   反正有四叔在,席瑾蔓并不担心。   想到四叔,席瑾蔓又心烦起来。   四叔临走前留了人守在这客栈里,又是临近京城的地界,总归出不了什么大事,十分安全,多住几日也无妨,不过她住得却并不舒心。   已经整整两日过去,眼看今夜一过,就是第三日了,说好的来接自己回京,四叔却压根没有出现,也没有让人传什么话来。   这一点也不像四叔。   眼看着天色愈深,席瑾蔓心中愈发惶急不安。   她疑心四叔回京后出了什么事,这才不能应约赶来。   难不成……   席瑾蔓心里“咯噔”一声,还记得过年的时候,四叔他说他在帮谁做事来着?   是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过会儿先放个挺早以前就写好的番外,内容是两人前世的一些事,就一章,不喜欢看的小天使可以不买,跳过直接买番外的后一章正文内容。   强调三遍:   这个番外只有一章,之后依然是正文,不喜欢看的小天使可以跳过不买!!!   这个番外只有一章,之后依然是正文,不喜欢看的小天使可以跳过不买!!!   这个番外只有一章,之后依然是正文,不喜欢看的小天使可以跳过不买!!! 第114章 番外(可不买,下章正文)   秋风飒飒, 打落一地秋叶。   稀泥小道上, 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脸色涨红, 手里牢牢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眼睛死死盯着脚底下, 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 快步往前走去。   滚烫的药汁上冒着一层白气,缺了两个口子的白瓷胎碗烫得几乎要让人抓不住,可小翠却不顾已经烫得发麻的手心, 固执地用双手捧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 就泼洒了碗里的药汁。   已经赊了五帖药,昨日去回春堂, 张大夫再不肯赊账, 没办法,小翠只得将昨日的药渣留着再熬了一碗,先将今日应付过去再说。   等熬过了今日,明日……明日再想办法吧。   想到这,小翠紧锁的眉头上凝成的一道川字纹路愈发深邃, 脚下又加快了步伐, 生怕药凉了更没药效。   小屋斑驳的木板门前, 秋风吹卷积攒了厚厚一层落叶,小翠将脚底沾到的泥巴在落叶上蹭了两下,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娇小的身影灵活地钻进屋子,又飞快地反手关上门, 生怕屋子里钻进一丝风。   屋子浅,靠墙处一张接了腿的八仙桌,并一张不大的床榻,屋子里已经显得满满当当了。   被白纱帐遮挡住视线的床榻上并没有什么动静,小翠只当榕姐姐还未醒,便踮着脚尖往前走了几步,探出脑袋向前张望。   只见入目便是大片披散在床榻之上的鸦羽般的秀泽乌发,愈发衬得那巴掌大的一张俏脸肤如琼脂美玉,既是病中憔悴,依然藏匿不住那抹浓烈张扬、动人心魄的艳色。   小翠看得心里一突,忙上前几步凑近了些细瞧起来。   明明早前还是惨白无一丝血色的双颊,此时透着艳丽的娇红,比三月里盛开的桃花瓣还要娇艳上几分。   莫不是又发起了热来?   小翠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得不轻,如今连药都买不起了,还哪里来的钱再请大夫?   将手心里的药碗随手放在床沿上,小翠伸出手想摸一摸席瑾蔓的额头,却想起来自己发麻的手心刚捂着滚烫药碗,便撩起自己额前的碎发,探头向前额头抵着额头试起温度来。   吹了一路冷风,小翠额前一片冰凉,可额头所碰触到的温度竟丝毫不比自己来得暖和。   小翠尚还未来得及高兴,便看到近在眼前的羽睫微微扑棱了两下,不等她退后,那紧闭的一双桃花眼儿宛若浸含了春水一般缓缓睁开,几乎要将小翠的魂儿给勾了进去。   饶是见惯了席瑾蔓的容貌,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对视过,毫无防备的小翠不由得深陷入了眼前的春波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噌”得向后躲去。   小翠此时的脸颊早已通红,心怦怦直跳,也不知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还是过于欣喜所致的。   “榕……榕姐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小翠再是早熟也到底是个孩子,一个人撑了这么些日子,此时见席瑾蔓总算大好了,说着便忍不住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呜咽。   初初醒来,席瑾蔓眼前朦胧一片,看不清也记不清,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此时小翠一开口,这才被拉回了些神志。   见小翠半跪在床榻前,委屈地直拿袖子抹泪,一张小脸上又哭又笑的,席瑾蔓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在小翠的小脑袋瓜上揉了揉安慰她。   “好了,别哭鼻子了,再哭下去我的药都要凉透了。”   小翠一听果然立时就止了泪,一摸药碗还烫着,这才松了口气,搀扶着席瑾蔓坐起身来喝药,在她身后垫了个缝补了多次的迎枕让她更舒坦些。   在小翠炙热的目光下小口地喝着药,席瑾蔓嘴里竟丝毫尝不出苦来,一时之间不禁思绪万千。   自己这病……是真的要好了?   手上有了力气不说,嗓子眼也不像前几日一般说不出话来,甚至方才说了那么多话,连喘都不曾喘一下。   可席瑾蔓打心底里漫出一种违和的感觉来。   吃了好些日子的药病没见好转,昨夜一场秋雨,席瑾蔓的病情又是重了几分,清晨时耳边听着滴滴哒哒的雨声,却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挣扎了许久费尽了力气,这才又沉沉昏死过去。   梦中似乎又回到了肃国公府中,见到了风华正茂的爹爹和娘亲,他们慈爱地召唤着自己过去,娘亲说她亲手做的蟹粉酥就快蒸好,就等着自己过去一家团聚了呢。   席瑾蔓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目光流转间眸底艳色潋滟,抬起眼梢一一扫过住了五年的陈旧屋室,眼前的一切似乎蒙了薄薄一层黄纱,入眼皆是一股死沉之气。   细想起来,爹爹娘亲临终前,倒都有如此一段回光返照的时候,也不知自己还剩多少时辰。   将一碗药喝尽,席瑾蔓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坐着没动,只一直看着小翠那张瘦削的脸庞,似乎是想将她深深印入心底。   此时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自娘亲去后,这两年只有这个小姑娘陪伴在自己身边,等将来饮了孟婆汤,怕从此是再也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小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接过药碗放到身后的八仙桌上,便想扶席瑾蔓睡下歇息。谁知今日席瑾蔓一反常态,硬是犟着要起来。   心里清楚自己没多少时辰了,席瑾蔓哪里还肯将最后的时光交与这病榻之上?   小翠到底犟不过席瑾蔓,可也没有如席瑾蔓的意,最终将席瑾蔓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稳妥,这才妥协着先去打开了窗棂。   窗外一棵高榕独木成林,满满当当挤满了院落,在这深秋之中依然枝繁叶茂,四季常青,周氏在世时,最是爱惜这高榕。   可到底还是让席瑾蔓失望了。   视线所及之处皆昏昏黄黄一片,那株高榕的绿叶里透着枯黄,丝毫感受不到生机,反而让席瑾蔓心生绝望起来。   可即使如此,席瑾蔓还是盯着窗棂外的那方天地看个不停,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念头充斥在席瑾蔓的心底,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席瑾蔓嘴角钩起一丝苦笑来,由小翠搀扶着自己来到窗棂前。   视野开阔了不少,云层遮挡住了太阳,满地枯槁的梧桐落叶卷着风在院中绕着圈,席瑾蔓被凉风当头一吹,昏沉了多日的脑袋愈发清醒了不少。   小院里寂静无声,席瑾蔓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交待起后事来。   “小翠,皇城边上王府大街的五柳胡同,可认得路?”   小翠摇摇头。   她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莫愁镇,一个离山脚下大约有半个时辰脚程的小镇子。   “不认得路也无妨,认得去莫愁镇的路就好。到时候你去锦绣坊,让掌柜的带你去五柳胡同的席府。”   怕小翠记不得,席瑾蔓又说了一遍,“千万要记牢了,王府大街的五柳胡同,找席大人。”   小翠没去过城里,可席大人却是知道的。别说坤云山离京城并不远,就是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边关百姓,都知晓席大人的声名。   席大人少年英才,今年不过三十有二,却已任内阁次辅,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一时风头无二。   坊间传闻,现任内阁首辅乃席大人之恩师,年事已高,加之皇帝对席大人的器重,下一任首辅,必是席大人的囊中物了。   不过这些对于小翠一个久居坤云山上的小姑娘,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之所以会留意到这些消息,还是因着席大人与她的榕姐姐,乃出自同一个席家的缘故。   只可惜席大人冷面无情,在肃国公府出事之际,除了带走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其余的席家人皆被抛下不管不顾。   这些都是小翠从坊间听来的,倒是从没有听榕姐姐说起过这些往事。   起先听说的时候小翠是恨极了置家人于不顾的席大人的,可后来冷静下来后细想起来,却觉得席大人未必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不堪。   这些年里她碰见过一次席大人,上次夫人病重,还是席大人请的大夫,安排的后事呢。   而且席大人每月还会送些钱粮来,只不过是被前边那些白眼狼截下来了罢了。   想到这小翠便愈加愤怒,若非有前边那些白眼狼在,榕姐姐何至于连药都喝不起?   原本小翠便准备今日给榕姐姐喂完药后,就去前边闹事,拼死也要讨些银钱来先把药买回来。不过既然现在榕姐姐好了,这事儿就先缓缓,过几日等榕姐姐好全了再说。   小翠心里开心,朝席瑾蔓甜甜一笑,圆润的下巴这几日的功夫削尖了不少,两个小梨涡愈加清晰地嵌在笑容上。   “记得了,王府大街的五柳胡同,找席大人去。”   看着小翠的笑容,席瑾蔓心底泛酸,手脚愈发软绵绵无力起来,怕等会儿自己支撑不住压倒了小翠,便将大半的身体斜倚在窗棂上。   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席瑾蔓好些日子未曾梳妆打扮,此时依然瞧不出半分狼狈,反而平添了几丝慵懒的韵味来。   那双浸了水的眸子有些迷茫,通红的脸颊上不知何时起已是冷汗涔涔,几缕鬓发浸湿后贴在耳边,活像被人狠狠疼爱过后的样子。   “嗯,千万要记得。”   愈发绵软的话音刚落,太阳撞碎层层薄云而出,金光透过窗口,顺着席瑾蔓的背脊一路倾洒到腰侧,虽穿得厚重,却依然勾勒出些许曼妙的线条来。   金光照在她脸颊之上,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里金光点点,更是增添了几分妖冶旖旎,一副浇灌滋润够了的模样。   “嘎吱”的开门声在席瑾蔓耳边响起,令她半眯着的桃花眼倏地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木门瞧去,可眼前的一切却渐渐模糊起来。   两扇木板门以极慢的速度缓缓被推开,席瑾蔓屏住呼吸,咬牙让自己支撑着,一时只觉得心跳砰砰如擂鼓。   一个俊挺模糊的身影一点点呈现在席瑾蔓眼前,席瑾蔓早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可眼前的色彩却随着那男子的出现而鲜活起来。   透过眼前浓重的迷雾,席瑾蔓似乎看到明媚的金光照在满地飞舞的落叶子上,像一群群翩翩起舞的金蝶,院子里那棵高榕绿油油的叶子,像爹爹常系在腰间的那块上好的祖母绿玉佩。   而高榕之下的男子,席瑾蔓明明看不清容貌,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了那张脸来。   不知为何,席瑾蔓似乎松了口气,心底再没有什么顾虑。   只是,若是能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   可惜,席瑾蔓并没能如愿。   吹来的秋风中带着高榕青涩的树叶香气,帘布轻轻晃动,不时在席瑾蔓的眼梢轻拂过。   席瑾蔓的眼神渐渐涣散,搭在小翠肩头的手猝然滑落。   真好。   终究是撑着一口气等到他了。   四叔。   *   活了三十余载,想要的皆已尽数得到,席骏铮只觉这世间万事皆无趣。   他曾站在摘星台上俯瞰京城,想的却是哪怕再过三十年、六十年,怕是再没有什么能令他情绪波动之事。   直到那日,席骏铮眼睁睁看着那娇弱如柳的身躯倒在自己跟前。   他也不知道今日为何回来此处。   河道总督多年挪用修堤银两,直至今年天相异变,连绵一月的大雨使得江南濛江堤防决溢泛滥,数百万百姓遭殃,席骏铮亲自前去濛江赈灾,一去半年有余,半月前才回的京城,   有此大功,下任首辅之位,必不在话下,席骏铮心中却无任何波澜。   早在意料中的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昨夜睡梦中,忽梦到了一个隐隐绰绰的婀娜身影,看不清面容,却不由追随着她的身影,一直往前走了一夜。   直到清晨梦醒,依然没有追到,也没有看清那姑娘的容貌。   可是醒来后,他反而清楚那楚楚有致的身躯究竟属于谁人。   奇怪,也不知多久未见过那小姑娘了,平常时候也从未注意过此人,怎的平白梦到了她?   且梦醒之后,竟还念念不忘。   既然心里头想着,闲来无事,为何不去走一趟?   并未叫上幼妹,席骏铮换了身衣裳,便一个人去了坤云山上。   在半山腰时,碰上了他养的那只玄凤。   不过他当自己是玄凤的主子,只怕那傻鸟还当它自己是只无主的野鹦鹉呢,成日里不着家。   今日玄凤不大对劲,在他头顶盘旋了两圈,似是很悲伤地在念叨着“晚了,晚了”,尔后头也不回地就飞走了。   晚了?   也不知什么晚了。   负手立于衰破的老木门前,席骏铮皱眉,这是住人的地方?   他想不到她竟过得如此清贫。   若是没记错,他当初曾交代过每月送些银两过来,怎么样都不至于过得如此穷苦才是。   难不成银两没送到她手里?   当日陪幼妹来坤云山上,席骏铮见到孤儿寡母,看在幼妹的面上才出手相助,过后也就抛诸脑后了,怎么可能会过问这些事,是以他并不知道后续如何。   既是他亲口吩咐下去的事,他那边的人定是把银子送来的。而以她当初发狠咬人的性子看,若是有心,再怎么样也不会被下人随意欺侮,夺了到手的救命银子。   即是如此,那送来的银子去了何处?   要么他那边的人送来银子后交于中间人之手转交,被那中间人昧下了,她并不知道还有银子这事。   要么小姑娘压根没想要。   一瞬间,席骏铮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   “嘎吱”一声推开门,那声音如同老头子破锣般嘶哑尖利的嗓音,十分刺耳,仿佛要将耳朵撕裂一般。   一抬眼,便看到那与梦中如出一辙的袅娜娇躯斜倚在窗棂边上,楚腰卫鬓,艳影惊鸿。   她凝视着自己,一双桃花眸亮得惊人,波光潋滟,顾盼生辉。   她笑了。   那双泛着秋水的明眸眼角略微上扬,更添几丝妩媚,仿佛能将自己的魂魄给吸进去一般。   然后,她便如一根风中飘荡的羽毛,偏偏然倾倒了下去。   起初他只是一惊,顿住脚步,并未多做他想。   直到旁边那小女孩儿失声痛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他才惊觉不对劲。   一颗心高高提起,忙往前疾走两步,只见微弱的阳光下,小姑娘的双颊之上那泛着粉色的皮子薄的几乎透明,仿佛闪耀着点点晶光。   脑袋无力地倾向一边儿,露出一段纤细如玉的脖颈来,仙姿佚貌,恍如是误入人间的仙女,当真称得上是冰肌玉骨四字。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一个姑娘的容貌。   眼前的场景几乎被凝固住,连身旁那个小孩的哭泣声也渐渐飘远,席骏铮屏着呼吸,倏地不敢再动,生怕惊扰了仙子,打破了眼前的画面。   可他到底是席骏铮。   只一瞬的失神,很快就清醒过来,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仿佛方才那失神之人并非是他一般。   微眯起那双如孤狼般锐利的眼眸,席骏铮蹲下身体,伸出两指,想要探一探席瑾蔓的鼻息。   他的动作利落,只是两指在离她鼻端仅有两寸之时,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又恍若无事般继续往前探去。   屏息许久,席骏铮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复杂地盯着席瑾蔓,心中倘然若失。   竟是真的……死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明明他伸手便能抓住,可是他没迟迟动手,直到那东西飞远了,再也够不着了,突然才反应过来,我原来也曾在乎过这东西。   心里微微有些惆怅。   仅此而已。   后事席骏铮只需吩咐一句,自有人会办妥。   丧事并未大办,就如她给她母亲办的那场丧事那般,一口棺材,一块墓碑,碑前墓边种满鲜花兰草,她就葬在她父母亲的边上。   幼妹哭了半夜,席骏铮便陪着她半夜,夜深回到房里,了无困意。   往事一幕幕浮现,他才知在自己心里,这小姑娘还算是得了优待的。   他这人一向小气,对于无关的人,一丝一毫心思都懒得分给他人,更别说是替别人埋葬母亲,还给银两接济她的余生。   幼妹想帮的人多着,便是路边的乞丐都想给他们买一套宅子住进去,自己可曾帮谁到这份上?   原来帮她,竟不止是因着幼妹的缘故。   倏地脑海里浮现那小姑娘灿烂明媚的笑容来,仿佛是一丝阳光探进深谷,照亮了黑漆一片的破碎。   她是在对自己笑呀。   是因何事在对自己笑?   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席骏铮烦躁起来。用力掀开身上的被衾,大步往外走去。   墓碑已经立好,碑前的地才被翻过一遍,光秃秃没有一根杂草。边上是一捆捆稻草扎好的花草,今日来不及栽种,明日才会种下。   立着沉默半晌,席骏铮突然上前两步,蹲于碑前,伸出食指,一笔一划描绘起墓碑上刻着的“席”字。   她叫席瑾蔓,小名榕榕,可留在墓碑上的,只剩下一个“席”字。一个女子,是没资格在墓碑上刻下名字的。   她为何会想要寻思?以她的性子,若真想要好好活下去,不可能会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   银两去向的事并不难查,可知道真相,席骏铮反倒想笑。   被坤云山上的刁奴截走了银两,她自己反倒连大夫都请不起,连个药钱都拿不出。   这事要怪坤云山上的那几个刁奴?   不,那是她由着那些刁奴犯下的事,她压根不想要回那些银两,或是说,眼前的任何事都不能让她打起劲来。   席骏铮见过她鬼主意一箩筐的样子,也见过她分毫不让,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的模样,没道理被几个没脑子的刁奴欺成这样。   被所有人抛弃,独留自己一人的滋味席骏铮知道。   因为他知道,所以他也知道她放弃的理由。   她怕了夜深人静那种噬心蚀骨的滋味。   她此前的生活单纯,在她的世界里仅有她的爹娘二人,而她的爹娘死了,余生便了无生趣,怎么个活法都是都一个样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不能自裁,按佛家的说法,自裁者死后是不能与父母团聚的,于是她就用这种方法折磨着自己,好让自己早日解脱。   她终究是与她爹娘团聚了。   那自己呢?   席骏铮皱紧了眉头,心口愈发堵得厉害。   他啊,连死后都没地方去。   自己都尚且活着,她为何就活不下去?   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心静了,他从袖口掏出匕首,将墓碑上的字尽数抹平,一笔一划刻下了她的名字。   席瑾蔓。   此后的无数个夜晚,每当他心中难以平复之时,便来此处饮一壶酒,是缀拾缀他亲手所种下的花草。   长年累月,墓边花团锦簇,席骏铮从未假他人之手,皆是亲力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世,两个人都懵懵懂懂,谁都没有迈开第一步,自然也不会有下一步,只能遗憾收场。。 第115章 (二合一)   雪莲下去准备宵夜, 席瑾蔓一个人待着愈发心烦意乱, 紧蹙着眉头, 不安地将这沓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仿佛再多看几眼,就能从中看出四叔的行踪来一般。   若非心知深夜行路太过危险, 席瑾蔓恨不得连夜赶回京里去, 亲眼看看四叔是否安好。   隔了门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   席瑾蔓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信纸上,并未多想,还当是雪莲拿宵夜来了, 便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进来”。   门外,清冷的月色映得院中一片亮堂。   陆骏铮整整两日未曾合眼, 兼之一路快马加鞭赶来,面上却看不出一点倦色, 绷直了身体注意着屋内的动静, 唯有亮泽的双眸中露出几分急切的心情来。   待听到隔着房门那软绵清甜的嗓音说“进来”,他脸上紧绷的线条倏地柔软了下来,眼睛里也蕴出几分柔情笑意。   陆骏铮伸手轻推开门,一股子暖香扑面而来,还未见到人, 心中不由便已多了几分旖念, 更是迫不及待起来。   身上的玄色披风因夜间的凉气, 沾染上了一层露水,陆骏铮解下披风,随手挂在屏风边的雕木挂架上,炙热的目光紧盯着那朝思暮想的人儿, 放轻了步子一步步朝她走去。   席瑾蔓看得出神,一点儿没发现异常,仍翻弄着手里的信笺。   直到头顶一个黑色的阴影罩下来,将她完完全全拢在了黑影里头,挡住了她眼前的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脑袋。   高大的身形正对着桌上的烛光,使之冷峻的线条蒙上了一层暖黄色,衬得愈发伟岸挺拔,丰神俊朗,看得席瑾蔓心头一颤。   “四叔?!”   席瑾蔓蹙紧着的眉头霎时舒展开,就像平静无波澜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略带焦郁的目光立时变得热切,整个人顿时鲜活起来,双眸如拨开云雾后露出的星星般灿烂夺目。   前一刻还在担忧他,下一刻竟就好端端地出现在了眼前,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还没来得及过脑子,席瑾蔓已经先一步扑进了四叔的怀里,脸贴在他的胸膛口,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四叔,你可算来了。”   话音里带着几分委屈与埋怨,更多的则是欣喜和安心。   陆骏铮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满足地将下巴抵在贴着自己胸口的小脑袋上,嗅着怀里人发丝间的幽香,心亦是被填的满满当当的,连日来的疲乏也消失无踪。   “嗯,我来了。”   低头吻了吻她如瀑的青丝,多年来练就的本能使他双眸下意识警醒地扫过四周,当眼角扫过桌上的信笺,正好看到二皇子欲发兵的那一页,心中顿时了然。   难怪小姑娘今日一反常态,这般热情主动地扑到自己怀里,原来是担忧自己安危的缘故。   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陆骏铮在她耳边道:“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回家。”   没有刻意解释什么,可“带你回家”几字落入席瑾蔓的耳中,格外令人觉得心安。   席瑾蔓满足地闭上眸子,脸颊蹭了蹭贴着的柔软布料,轻轻“嗯”了一声。   烛光洒落两人身间,映照出浅暖的色调,满屋温暖缱绻,岁月静好之意。   只是话音才刚落下,突然门“嘎吱”一声被一把推开,与此同时,雪莲娇脆的声音一同响起,打碎一室脉脉温情。   “姑娘,血燕桃胶羹……呀!你们……”   雪莲一推门便看到一对相拥在一起的男女,不由惊呼出声,动作僵在当场。   两人听闻动静,下意识抬头往门口看去。   等雪莲看清两人面容,僵硬着手脚往后退了半步,硬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来。   “咦?这血燕桃胶羹好像忘搁盐了,我、我去加点盐。”   说着逃似的退出屋子,还不忘利落地把门一同关上。   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经雪莲这一闹,席瑾蔓也缓过了神,红着脸下意识要推开四叔。   却被他的臂膀圈着,压根就挣不开。   “你,你快放开!”   席瑾蔓臊得慌,仿佛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了一般,浑身发热。   见四叔不配合,不禁有些恼,握紧了小粉拳不轻不重地往他胸口捶去。   捶了一拳不解气,于是又补了一拳,嘴里嘟囔着道,“你看,都被人看到了……你说怎么办!”   这回落下的小粉拳正好被大掌包住。   陆骏铮一个巧力,便将她整条胳膊反锁到身后,使得两人的身躯更加贴近。   “要我说,既然被人看到了——”   陆骏铮故意拖长了音调,顿了顿,显然还有后话,却并没有接着往下说,引得席瑾蔓没忍住,抬起脑袋看向他。   那双含羞带怯的桃花眸底清澈纯透,勾人的眼尾泛着微浅的粉晕,妖娆中却带着懵懂纯稚,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心甘情愿得被吸进去一般。   被这么一双眼睛不错眼地盯着瞧,陆骏铮喉结微动,眼中笑得略有些不怀好意,俯下脑袋,在她耳边接着道,   “既然被人看到了,那就择日成亲吧。”   说完,还坏心眼地在她耳廓里轻吹了口气。   !   择日……啥?!   “啊?你、你胡说什么呢!”   席瑾蔓有一瞬的愣神,双唇微微张开,仿佛还游离在状态外,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像是被小姑娘的反应逗乐了,陆骏铮侧头在旁边的娇嫩脖颈间印上一吻,勾起唇角,难得好性儿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既然被人看到了,不如就择日成亲吧。葭月十八如何?那可是个好日子。”   耳边的调笑低语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只够两人听得到,尤其是伴着吹入耳中的细微温热气息,更觉酥痒虚幻,却听得席瑾蔓心头一阵猛跳不止。   十一月葭草吐绿头,故又称葭月。   葭月十八……那就只剩半年了!   这么短的时间,哪来得及准备什么,根本就是随口胡扯的日子。   “什么葭月不葭月的,你放开我,有什么话你跟我爹娘说去,跟我说做什么……啊!”   才刚要挣开四叔的束缚,身体却突然腾空被抱起,席瑾蔓毫无准备,吓得双臂下意识勾住了四叔的脖颈,以此来稳住身体。   这么个小家伙抱在怀里,其实也没多少份量,陆骏铮走得极稳当。   只是当那温温软软的娇躯开始不安分地扭动时,陆骏铮咬了咬牙关,不得不加快了步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美人榻边坐下。   而席瑾蔓,则坐在他的大腿上。   知她必定不肯安分配合,陆骏铮先一步动手,在她臀瓣上轻拍了一下,以示警告。   “你若再动,我就要亲你了。”   听了这话,席瑾蔓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若是不动吧,就这么坐着像什么话,难道任由他吃自己豆腐?   若是动了,倒像是告诉他要他亲自己似的!   席瑾蔓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到底不敢再动,僵硬着身体,臀上被拍的地方微微扩散发麻起来,有一种很是奇怪的感觉。   就这么被抱着,还被近在咫尺的灼热视线盯着,席瑾蔓十分变扭,被看得恼了,干脆隔了衣裳伸手往他腰间拧了一把。   “喂,你抱够了没有!”   跟抹了胭脂似的腮帮子气鼓鼓的,不过仔细看去,眸子里更多的却是羞赧和心虚。   “没有,才这么一会儿,你说哪里抱得够?”陆骏铮好似不知道小姑娘害羞似的,厚着脸皮回答道。   见她还是不情愿,陆骏铮话语一转,声音低了几分,故意显出虚弱的样子,“我整整两日没阖眼了,你乖点别动,让我缓一缓神。”   这招卖惨果然有用,席瑾蔓听完心疼起四叔来,忙松开手没有再动。   “那你还不赶紧去睡觉?”   细看四叔果真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冒出头的胡子还没来得及剃去便匆匆赶来,可见两日未睡并非是假话。   起来,只是脚才踏上地面,身体尚未站稳,便又一次被拉了回去,坐回了四叔的腿上。   “不睡,难不成你以为京中还缺我一张床榻,非得大老远赶过来这间客栈里睡不可?”   听出四叔话里的意思,席瑾蔓耳根发烫,腰间又被臂膀环着挣脱不得,干脆难为情地偏过脑袋,一头扎进四叔的肩颈处,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有些人,看似正经严肃,其实真心要说起甜言蜜语来,丝毫不比旁人差。   自打两人捅破了窗户纸,陆骏铮说起这些话愈发顺溜,而他的小姑娘偏偏就吃他这一套。   抱着怀里娇娇软软的身躯,陆骏铮满足地闭上酸涩疲惫的双眼,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翘起。   “回京后,接下来一段日子怕是见不着面。京中近来乱得很,你在府里乖乖待着,等过了这一阵,便没人再拘着你了。”   见四叔转说起正经的,席瑾蔓抬起脑袋,跟着替他忧心。   “很危险吗?”   陆骏铮抬起手,长着粗茧的指腹抚上小姑娘略微蹙紧的眉头。   “都已经安排好了,顶多一个月,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说不危险自然是假的,朝堂之事瞬息万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便存在着多少变故,不到最后事成,谁也不敢说有万全的把握。   席瑾蔓听懂了,既然四叔没有直接回答不危险,而是说什么已经有了安排,那他便是有危险的。   绕了一圈说这些,不过是四叔不想骗自己,又不忍自己瞎想过于忧心,便干脆说了这些让自己放宽心的话。   席瑾蔓翕了翕唇,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顿了顿,回答道:“我就待在府里,不出门,你自己万事保重,不用忧心我。”   话落,却发觉四叔盯着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劲。   “怎么了?”   席瑾蔓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并没有摸到什么东西。   “别动。”   陆骏铮脸色变了变,双手捧着小姑娘的脸颊,挨到自己跟前细看。   只见她细嫩的脸颊上隐约好几道浅浅的红印子,除了这些外还有细细密密的红划痕,方才自己抚过的眉心处也是一块淡淡的红斑。   严重倒不是有多严重,但小姑娘皮子白嫩,这些极浅的红痕便显得有些明显。   这……   陆骏铮看看那红痕,再看看自己长着一层粗茧的指腹,一时竟难得地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被四叔的眼神看得有些坐不住,席瑾蔓伸手摸了摸脸颊,还是什么都没有摸到。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陆骏铮将小姑娘的手从脸颊上拉下来,握在掌心里,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我看错了。”   席瑾蔓哪里肯信,深信定是自己脸上有了什么脏污。   一想到自己的丑样被四叔看了去,愈发坐不住,侧过脸挣扎着要躲开。   一个不肯放手,一个非要起来,闹了一阵,席瑾蔓突然停了动作,气氛一下陷入僵窒。   她僵硬着身体没敢再动,股间硬邦邦被什么东西顶着的感觉便愈发清晰明显。   “让你不要乱动的。”陆骏铮难受得紧,脸色也不太好,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   他自己不肯放开,还怪自己乱动?   被四叔这么一说,席瑾蔓本就赧然,如今更是气恼,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   “你、你还要不要脸?”   其实方才在挣动的时候,她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硌着,起初她也没在意,可不知为何,一阵过后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在温筠潇那里看到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还真是多亏了温筠潇的那些书。   席瑾蔓脸上跟火烧似的,火辣辣的,全身的触感仿佛都集中在了那被硌着的一点上。   “喂,你还有完没完?还不快些放开我!”   陆骏铮方才都没舍得放手,现在更是不可能放开,闻言双手掐着她的腰,将人顺着腿往前挪了挪,眸色暗沉地警告她:“别说话。”   见小姑娘一脸防备地盯着自己,陆骏铮只得再开口保证。   “我就抱抱你,不会做什么的。”   真要做什么早做了,还用忍这么久?   臀上没了那近在咫尺的威胁,却仍有残留的感觉未消失,席瑾蔓抬头,将信将疑地看了眼四叔,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映出点点烛光,亮晶晶地泛着涟漪,却被四叔伸手捂住了眼睛。   “别看我。”陆骏铮语气里竟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许是发现自己语气不好,他闭上眼睛,喉结几番滚动,再开口时已然好了许多。   “我说话自是算话,说了今日不做什么,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席瑾蔓眼睛被遮住,耳边四叔粗重的呼吸便更加敏锐清晰,让人听得脸红。   可却偏偏是在这样没说服力的场景下,她反而信了四叔的话。   也是,不管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四叔向来是说到做到的男人。   得了四叔的承诺,没了危机感,心情平复下来后,席瑾蔓回想起方才的状况,头一见到这样窘迫的四叔,竟意外地有些好笑。   不让开口说话,也不让动,席瑾蔓的指尖百无聊赖地揉搓着衣角,等待四叔平复下来。   突然眼前的手指松动,大片的光从指缝间漏出。   还没等她睁开眼睛,紧贴着耳边响起四叔不怀好意的声音。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不如说出来听听。”   闻言席瑾蔓努力压下不经意间扬起的唇角,连连摇头否认,还略显夸张地伸出双手交叠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陆骏铮见状皱眉,“开口说话。”   席瑾蔓嘴巴一瘪,装出委屈巴巴的模样。   “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让闭嘴的是你,让我说话的也是你,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边说着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质问他。   陆骏铮身子向后躲了躲,却没避开。   指尖用了几分力,可戳在胸口上戳得人心痒痒,葱白纤细的手指头精致无暇,哪怕上好的羊脂玉雕刻出来的及不上它一分。   陆骏铮看得有些口干舌燥,一把将那只柔荑包裹进大掌中,不让她继续做恶点火。“都是我的错,这样可满意?”   见四叔对自己纵容,席瑾蔓愈发得寸进尺,继续控诉起他的不是。   “你不让我动,不让我说话,还遮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   说完睁着一双万分委屈的眸子看向四叔,等他认错。   小姑娘难得如此不依不饶的,陆骏铮哪里会听不出她的小把戏,后面必是要开始谈条件了,于是从善如流地配合起她来。   “都是我的不是,我罪该万死,那榕榕想怎么罚我?”   事情比预想的要顺利多了,席瑾蔓忍不住勾起唇角,却不得不尽力按耐住满脸的喜色,装出一副忧心的模样。   “我哪里敢罚你,你现在就已经这样欺负我了,以后还不知道得被你欺负成什么样呢。”   说完悄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四叔,谁知四叔正巧撞进他意味深长地望向自己的目光中,不由心中一凛,有一种已经被他看透了的错觉,忙错开了眼不敢再去瞧他。   陆骏铮见小姑娘一副心虚的模样,侧着半边脸只能瞧见她洁白的齿贝轻咬着嫣红的唇瓣,两厢颜色的撞击使得他再也挪不看眼。   屋内一静,窗外的虫鸣之声愈发高亢,听得席瑾蔓心里愈加忐忑,一颗心不由高高悬起。   “榕榕,看着我。”   “做什么?”席瑾蔓声音闷闷的,情绪十分低落,脑袋偏回来了些,却没抬头看他。   “榕榕,”陆骏铮的声音比之先前高了几分,同时用手挑起小姑娘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榕榕,你有话尽管可以直说,无需如此拐弯抹角。难道到了这时候,你还信不过我吗?”   四叔的话音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低沉的嗓音语气甚是温和,更像是在哄她。   这话正中席瑾蔓的心底。   或许四叔说的没错,她的内心深处依然是有些信不过,才会潜意识里寻找着机会,没有勇气直接开口。   不是信不过四叔,而是信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   席瑾蔓心情有些复杂。   陆骏铮并未多言,而是又将小姑娘的脑袋挑起来,轻声唤了她的名字:“榕榕。”   这两字像是掉入池中的小石子,溅起轻巧的小水花,带起层层涟漪,动人心弦。   “榕榕,我是真心待你,真心把你当成自己人,我希望你也是如此。并不是说要你事事都要毫无保留地同我说,而是希望当你有话想同我说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地相信我,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陆峻铮神情认真,听的席瑾蔓心头悸动,好似浪花在欢腾搅动,有什么东西满满的即将溢出。   她原本想说:“四叔,你去帮我找一块玉好不好,若是我娘明年给我生了个小弟弟,我就让人雕个玉冠,等他行冠礼时让我爹爹给他带上。若是生了个妹妹,就给她雕一套头面,等她行及笄礼时让我娘亲给她簪上。”   若是四叔应下,那便是拐了个弯答应了在娘亲腹中的宝宝长大成人前,他都得护着肃国公府。   可四叔言尽于此,显然不能再用这套说辞。   见四叔还在等着自己,席瑾蔓轻咬着唇瓣,犹豫了一瞬后,决定如四叔所言一般如实以告。   “四叔,我知道肃国公府现在的处境不大好,若是肃国公府破落后,你能……你能帮一帮我爹爹吗?”   边说着席瑾蔓的双臂圈住陆峻铮的脖颈,见他不说话,眼底不由露出几分忐忑来。   她自知保住肃国公府这事是在为难四叔,如今她只希望爹娘康健,其他的倒都是身外之物,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陆峻铮神色未变,这话显然在他的预料之中。   “肃国公府与我无关,不过……”   见小姑娘的心随着自己的话高高提起,陆峻铮圈紧了人,在她耳边接着道,“不过若是我的岳丈大人有事,我自然不会撒手不管。”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他应下了!   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席瑾蔓啐了一口就把人往外推:“讨厌,谁是你岳丈大人了。”   陆骏铮钳制住她的双手,挑眉望着喜得眉开眼笑的小姑娘。   “你这是要过河拆桥?我才应下了这么棘手的事,你竟转眼就要狠心推开我?”   这事的确是棘手,席瑾蔓自知理亏,被他这么一说倒不好再闹脾气。   “那你说要我如何?”   抱都让他抱了这么久了,便宜也都被他占尽了,他还想要怎么样?   “亲我。”   陆骏铮也不客气,在她耳边回答道,还故意亲了亲那细薄如玉的耳垂。   席瑾蔓敏感地缩了缩脖颈,一把将人推远了些。   “不要脸,谁要亲你了!”   三番两次被说不要脸,陆骏铮也不恼,小姑娘将人推开,他便再如前几次一般将人圈过来。   “真不亲?”   席瑾蔓到底没有陆骏铮脸皮厚,通红的面颊火辣辣地烧着。   被四叔灼灼的视线盯了会儿,席瑾蔓避开与他对视的视线,突然起了坏心思。   左臂再一次圈住四叔的脖颈,水蒙蒙的眸子含着氤氲雾气,故意俯下脑袋一点点缓慢凑近。   两个人都睁开着眼,此时眼中只容纳的下彼此的身影。   明明是藏着坏心思的动作,席瑾蔓却仍止不住心跳加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小鸡啄米般飞快地在四叔唇上啄了下,又飞快地向后躲开。   温软的唇瓣还未品出滋味来,陆骏铮哪这么容易放过她,眼看着追逐上来,也不知哪里来的一枝牡丹花,恰巧挡在席瑾蔓的唇前。   而陆骏铮,则直直亲在了红牡丹的一侧花瓣上。   “嗯?”   陆骏铮向后退了半寸,看了眼扰人好事的牡丹,挑眉询问。   席瑾蔓努力克制住笑意,无辜地回答道:“四叔,你自己说你今天不做什么的,你忘了吗?”   拿他自己说的话来堵他,这一招用得尤其好,席瑾蔓简直都想夸自己了。   望着小姑娘微翘的唇角如二月初开的桃花,眸子里盛着猫的狡黠,陆骏铮不由失笑。   这是认定了他不会动她?所以可着劲的使坏点火?   有意思。   陆骏铮的唇角跟着微微勾起,深邃的眼底愈发火热,不由舔了舔唇。   “哦?我有说过这话吗?”   边说着,陆骏铮将那小妖精握着牡丹花的手包裹住,两指捏着花杆子,让艳红的牡丹缓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游移。   花娇,人更娇。   微凉的花瓣引得席瑾蔓微微战栗,而四叔说出口的话,更是让她有些慌神。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出尔反尔?”   陆骏铮没有回答,而是掐着小姑娘盈盈一握的细腰,往自己的火热处轻轻磨了磨,好让她知道自己有多难耐。   席瑾蔓涨红着脸欲哭无泪,霎时就后悔了。   招惹了谁也不该招惹四叔啊,他是那种乐意吃亏的人吗!   可惜此时醒悟早已经晚了。   牡丹重又回到那红艳的樱唇前,席瑾蔓向后躲了躲,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暂时服个软。   “四叔,我……唔~”   唇前挡了朵牡丹,席瑾蔓没有一丝丝防备,谁知四叔竟直接带着牡丹吻了上来。   娇艳的牡丹花瓣夹在两人唇间,被肆意厮磨,碾压出清甜香腻的汁水。   花汁顺着缝隙流入口中,清浅的牡丹花香在口中蔓延开来。   被吻得喘不过气,席瑾蔓下意识微微张开了口,伸出舌尖想推开,却尝到了更浓郁清甜的花香。   当她的舌尖划舔过陆骏铮嘴唇的时候,那酥麻柔软的触感让他全是的肌肉猝然紧绷,呼吸一下子沉重起来。   眼底的火焰燃得愈旺,陆骏铮毫不客气地将那丁香小舌吞入口中,启齿啃咬,啄咬厮磨。   大掌探到小妖精的背后,指腹沿着她的背脊来回抚动,引得她阵阵颤栗。   积了许久的火气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灭的,当晚无论小姑娘怎么求饶,陆骏铮就是不肯轻易放手。   直到把人家小姑娘给亲哭了才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我就抱抱,不做什么。   半晌后,真香。 第116章   这一夜, 席瑾蔓睡得并不算踏实, 天蒙蒙亮时便醒了。   哪怕信中说家里一切安好, 没有亲眼看到,席瑾蔓总觉得心里不安, 心急着回家。   虽说仍在气四叔昨夜的胡闹, 可到底心疼他两夜未睡,不忍心早早叫醒他赶路回京,席瑾蔓这才又在床榻上赖了许久, 直到躺不住了才起来。   推开窗,鸟儿婉转悠扬的鸣叫近在耳边, 丝丝清冷的空气沾染了草木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令人神清气爽。   席瑾蔓眯起眼睛深吸一口, 愉快地伸了个懒腰。   只是当她睁开眼,低头瞧见院中那个侧背着自己的熟悉身影时,伸懒腰的动作不由一僵。   窗下是一方白墙黑瓦的别致小院,青树翠蔓,花木水石勾勒出一步一景的景致, 青砖铺就的小路上点缀着几片纷黄落叶, 从二楼往下看, 整处院落一览无余。   在靠西墙的那丛绿竹边,四叔手握着一个细长的竹节筒,正细致地收集竹叶上凝成的露水。   他头戴紫金冠,一身银白对襟窄袖衫, 上以极浅淡的蓝灰色绣出瑞兽暗纹,腰束宝蓝玉带,缀了枚碧色玉佩,下头宽阔的裤脚被塞入一双黑皮履中。   四叔极少穿如此浅淡的颜色,竟也十分衬他,较之平白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温润儒雅的气质,一眼看去还要当他是个儒生呢。   席瑾蔓觉着四叔的这身打扮新鲜,不由屏息细细打量起他来,出神的目光一一划过他的眉眼唇颌,就连他耳旁的鬓角都没放过。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雾照射而下,竹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儿立时仿佛有了生命,闪出点点光芒,缓缓滑入竹节筒中。   在温和的日光的晕染下,四叔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暖的光晕,显得不真切起来。   席瑾蔓的心不由快跳了几下,脑中忽闪过书中所写的那句“皎如玉树临风前”。   正失神之际,谁知那身影竟缓缓转过身来,席瑾蔓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啪”地一声阖上了窗棂。   似乎隐约有一阵低沉的轻笑从外头传来……   ***   五月正午的日头已初显出毒辣的劲头来。   华盖翠顶的宝马香车内,席瑾蔓挑起车帘一角,略微探出一小截脑袋,一眼就瞧见了车队最前头,那骑着枣红大马的挺拔身影,不由蹙着眉头咬了咬唇。   出发时只说了句不准他进马车,他竟就真这样晒了半日,难不成还要自己开口请他才肯进来?   前边的陆骏铮洞察力斐然,立时感受到了背后那股盯着自己的视线。   回过头,只见小姑娘一触即自己目光便又躲回了马车中去,于是轻轻拉住缰绳,减缓马儿的速度。   等马儿退到与马车齐平的位置,恰在此时,一个随从匆匆从后头赶来,带回来一包东西交给陆骏铮。   陆骏铮没出声,朝着马车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随从极有眼色地将那包东西递给坐在马车前头辕坐上的婆子,由那婆子把东西递进马车去。   糕点还热乎着,雪桃才将油纸扯开一条缝,甜腻的甜香味已经弥散开。   席瑾蔓一直竖起耳朵留心外头的动静,早已注意到左侧传来的那道不同寻常的马蹄哒哒。   耐心等了一阵,却不见他进来,甚至都没有开口同自己说话,完全不像是四叔的作风。   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   于是她又凑近车帘边,悄悄掀开一道缝。   马背上的四叔眉宇沉凝,暗藏锋芒,一身银白的缎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俨然一副威严不可侵犯之象。   席瑾蔓忽又想起他晨间采露的那一幕,倏地双颊一红。   也不知他那时发现自己偷看他了没有……   陆骏铮眼角瞥见车帘轻动,唇角微扬着转过头,话才刚到嘴边,就见那帘子又重重被放下,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口。   他倒没多想,只当是自己昨夜胡闹过了头,小姑娘气还没消,这才不肯搭理自己。   于是好声好气哄她:“榕榕饿了吗?我特意遣人去买了些零嘴,你先将就着吃两块糕点垫垫肚子。”   东西是收了,可里头压根没有动静,显然是有意晾着他。   马车里,糕点已被一一取出,雪莲留意到这六样点心恰恰好俱是姑娘最爱吃的几样,不由微微诧异。   不动声色地一一装盘摆到姑娘面前,心中暗想四爷对姑娘真是上心,竟如此了解姑娘的喜好。   马车外陆骏铮也不顾人家搭理不搭理他,厚着脸皮朝着马车内继续搭话。   “听闻前边岔路口往西走上半个时辰,有一座潭溪寺,里头的素斋颇有美名,求来的平安符也最是灵验。”   话至此,却偏偏就此打住,并不开口说要绕道去一趟。   这事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晓,席瑾蔓定是要去一趟的,替爹娘一人求一道平安符。   席瑾蔓颇恼地隔了车帘往四叔的方向轻瞪了一眼,他定是故意的!   陆骏铮一向不信神佛,哪里会无意说起这种求神拜佛的话,无非就是想小姑娘主动开口求他罢了。   而席瑾蔓偏不如他的意。   雪莲接收到姑娘的眼神示意,不禁眼角一抽,硬着头皮将车帘掀开一道缝,钻出半个脑袋。   “四爷,姑娘说去一趟潭溪寺。”   车帘掀起时,陆骏铮从缝隙间瞧到小姑娘拿帕子包了糕点,正吃得津津有味。   “既然榕榕想去,只要她亲口对我说一声,自然是要去的。”   雪莲的衣袖被轻轻扯动,于是收回脑袋,随即又举着一包糕点递了出去。   “四爷,姑娘让您多吃些糕点,说……说您太呱噪了,要堵住您的嘴……”   ……   此话一出,四周气氛骤然安静。   此时随行的护卫早换成了跟随陆骏铮多年的下属,众人皆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惹到暴怒中的主子。   然而接着响起的是一阵格外清晰的低沉磁性笑声。   众人震惊地看着陆骏铮不仅未动怒,反而笑着伸手接过那包糕点……   瞬间众人无一不对马车内的女子肃然起敬。   这一趟去潭溪寺倒是没再发生什么,可巧方丈有空,还亲自替席瑾蔓解了卦。   诸事皆顺,上上签。   一行人停留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就离开了。   原本来往车马络绎不绝的官道上,今日格外冷清,稀稀疏疏的人马不足往常的一成。   倒是在城门口时反而热闹了起来。   席瑾蔓竖起耳朵听了一路,将左一句右一句隐约听到的消息拼拼凑凑,终于拼出来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   城门锁了。   天子脚下,何时青天白日的锁过城门?   席瑾蔓心头一凛,难不成二殿下真的……反了?   她倒不怕别的,唯独怕肃国公府离皇宫太近,一不小心殃及了池鱼。   马车悠悠停下,忽的响起一声妇人刺耳的尖叫,伴着众多嘈杂惊呼之声传来,惊得席瑾蔓险些失手掉落手中的茶盏。   实在忍不住,席瑾蔓悄悄将车帘掀开细细一道缝,眯着一只眼往外头瞧去。   只见晚霞漫天,映得天空如一片染满鲜红的血水。   离马车约二十丈远处,十来个守城护卫围成一圈,拔刀对着几个平头百姓。   后头一个老妪嘴角带血躺倒在地,双手捂着肚子蜷成一团不住呻吟。   众百姓皆面露愤色,却终究惧怕于那几柄霍霍大刀而不敢上前。   想来是这几个要进城的百姓,与守城护卫起了争执,这才闹出这般动静。   只是到底算是平头百姓闹事,若再这么闹下去,这情势下哪怕真闹出了人命,这些百姓怕也没处寻理讨公道。   移开视线,另一边,侍卫首领正毕恭毕敬地对四叔行礼回话,毫不掩饰满脸的卑微讨好之意,对在一旁闹事的百姓仿若未闻。   席瑾蔓不由一怔。   四叔背手而立,面容肃然冷峻,举手投足间皆是浑然天成的凛然贵气,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也不敢叫人小瞧了去。   这才过去了多少时日,那个毫不起眼的庶子,已然成为一头令人忌惮的雄狮。   席瑾蔓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平安符。   这样子的四叔,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陆骏铮不经意间回过头,两人视线刚一接触,冷肃的面容霎时卸下,神情温和含笑地回望着她。   接着也不再搭理那喋喋不休的侍卫首领,丢下一句“现在就要进城”,便径直朝小姑娘走去。   这回城门倒是真开了,席瑾蔓没再向外张望,不过显然开城门后,被拦住的那些百姓骚动更大了。   城内的街道静得落针可闻,车轮碾压过石板路的厚重声响格外清晰。   鼻息间尽是血腥之气,令人反胃作呕。   席瑾蔓一手以帕掩鼻,一手攥紧了平安符按住狂跳的心口,谨记着四叔说的别往外看。   可看到到外面的景象,任凭自己瞎想,却更是让人心慌。   行至王府街道,有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是宫里的人,来请陆骏铮速速进宫。   等到把人送到肃国公府前,陆峻铮骑着马来到马车边,俯下身体隔了车帘,声音不大,却足够席瑾蔓听清:“乖乖等我。”   说完便扬尘而去。   听到马蹄急奔的声音,席瑾蔓慌忙掀开帘子,只看到清阔的大道上,四叔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   前一夜果真是二殿下带兵攻进了皇宫,亲手斩杀了皇后与太子。   听闻双方厮杀了整整一夜,天亮后一切尘埃落定,死尸一车一车地从宫门口被运出来,滴落的血水染红了一路的青石板,血腥味整整三日才散去。   不管外头朝廷如何动荡,肃国公府只管关紧了大门过自己的日子,除了采买的小厮,其他人皆被拘着不准踏出大门一步。   反正一个没实权又重病缠身的落魄国公爷,和一屋子的妇孺,外头那把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肃国公府头上。   三个月一溜烟过去,席越舟在流水般的汤药的灌溉下已能下床走动,周氏的肚子也渐渐显怀,席瑾蔓除了晚上晚上回去歇个觉,整日里赖在正院不肯走。   一日里说笑间,周氏竟露出了已帮女儿相看好夫婿,席瑾蔓大惊,连忙一口回绝。   十年前,周氏去上香时曾救过一个晕倒的妇人,又听闻那妇人的相公得了病没钱医治,便赠了些银两。   这事本过去多年,兼之周氏心善,不知接济过多少穷苦人家,早忘记了这桩。   前些日子周氏去上香,那妇人认出了她,千恩万谢还跪下磕头,这才问清了缘由。   谈话间知晓那妇人的长子也是个读书人,与席瑾蔓同岁,虽家境贫寒,但知上进肯吃苦,宁可饿着肚子也要买书看,在读书上也算得有些天赋,且相貌尚可,也算是个良配。   之前家中一团乱,自然顾不上这些,如今席越舟身体好转,周氏便想起了那书生。   肃国公府对那农妇一家有恩,那家子看起来也是知恩图报的忠厚之人,家底薄是薄了些,多带些嫁妆去便可。   肃国公府虽落魄了,但家底还是有的,就是锦衣玉食养那家子人一辈子,也绰绰有余。   若是女儿嫁过去,瞧他们一家子的品性,必定能善待女儿,且碍于肃国公府的身份,也不敢不善待女儿。   夫妇两个越想越满意,不成想女儿竟不乐意,细问起来,竟说是心里有了人,偏又不肯说是谁。   不是席瑾蔓不想说,实在是爹娘二人一个大病初愈,一个身怀六甲,席瑾蔓怕说出来吓着他们。   万一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自那日一别后,这三个月席瑾蔓没有听到一丝关于四叔的消息,宫中也加强了戒备,似乎没有消息传出,令她心中愈发不安。   其实那日分别前,席瑾蔓便隐隐察觉到四叔有些反常,直到后头进城后,席瑾蔓才慢慢品出味来。   先是四叔穿了一身显眼的装束,出客栈时,当着一屋子堂客的面,给掌柜小厮一人赏了一锭银子,又一路骑马招摇过市,生怕没人看到他。   还提议说绕路去不远的潭溪寺上香,为爹娘求平安符。   明明他向来是不信这些的,这种种行径,倒更像是为了证明他自己前夜宫变时不在京中似的。   如今回头细细一想,怕是四叔一早就知道那夜会出事,特意将自己从中摘出来。   那么这三个月他究竟在做什么?为何连个消息都没有?   市井街市一早就恢复了往常的热闹,不管太子是谁来当,百姓的日子都得接着过,填饱肚子才是顶重要的。   皇家闲语不敢当街乱说,只是背地里不少百姓在私下里嘀咕,太子一死,二殿下便是圣人唯一的血脉,况且又救驾有功,为何迟迟不肯立二殿下为太子?   难不成……太子谋逆,二殿下救驾一事另有内情?   也不知是谁在暗中引导,这传闻越演越烈,明面上谁也不拿它当正事来说,可风言风语却传得连席瑾蔓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都听说过,传播程度可见一斑。   三日后,一道圣旨入肃国公府,彻底打破了这表面的平静。   那时二殿下意图弑君夺位,岚妃娘娘替圣人挡下一刀,不治身亡的消息尚未流出宫门。   席瑾蔓正苦恼于爹爹竟自作主张,私下派人接了那书生入府,想着如何阻拦爹爹,没想到一道圣旨竟带来如此晴天霹雳。   岚妃救驾有功,被追封为皇贵妃,肃国公府众人皆有封赏,金银珍宝一箱箱搬入肃国公府,那一瞬竟像是回到了当年肃国公府鼎盛时期一般。   可到底是人没了,阖府上下没人能够高兴得起来。   老太太当场昏厥了过去,周氏接连受惊,动了胎气,席瑾蔓慌忙接下担子,在老嬷嬷们的指导下一件件张罗起各项杂事。   白日里忙起来也没时间想别的,入夜后,望着檐廊下成串的白灯笼,席瑾蔓仍觉得好似在梦中。   前世令肃国公府陷入绝境的祸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化解了,无论如何,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可是这事儿却处处透着古怪。   前世岚妃想要刺杀圣上,现在却救了圣上?   还有前些日子,席瑾蔓着人打听过岚妃的行踪,明明探听到的都是岚妃仍在别宫修养,并未回宫,她是如何做到突然从别宫失踪,又悄无声息地回宫的?   四叔在其中究竟掺和了多少?   窗外,一轮满月在漆黑夜空缓缓移动,时而有薄云飘过,意图遮蔽月色,却仍掩不住其光华。   席瑾蔓既忧心四叔的安危,又感伤于自小一同玩乐的姑姑的离世,另外还有心中压着许久的大石总算没了,此时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丝毫没有睡意。 第117章   宫中。   偌大的宫殿空荡荡一片, 半个伺候的宫人也无, 处处透着诡异。   龙榻之上, 崇安帝面色颓败枯槁,瘦削的面孔凹陷, 透着将死之人特有的青灰之色。   乌青鼓起的眼袋泛着紫, 瞪大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好似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陆骏铮立在榻边,手执白玉瓷勺, 不急不徐地拨弄汤碗里墨黑的药汁,泛起一圈圈漪纹。   许久后抬眸, 漫不经心地睨了眼崇安帝,瞧他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的样子, 嘴角讽刺地勾了勾。   “皇伯……哦, 险些忘了说,现在唤您一声皇伯,等天一亮,就该叫父皇了。”   说话间,陆骏铮将搁置在一旁的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朝崇安帝迎面砸去, 并未收敛力道, 很快崇安帝的左颊肿起一片印子。   圣旨本就未用绸带系紧,松松铺散开来,崇安帝眼珠子一转,熟悉的字体近在眼前。   愤怒到极点, 他原本僵硬至极的身体竟有些能动了。   他想杀了眼前那狼子野心的逆臣,可脑袋略微移动,还未离开枕头,便又无力地垂下,如此试了五六次,仍不甘心放弃。   麻木的唇说不出话来,只能“啊……啊……”断断续续发出含糊低吼声,以此来发泄滔天怒意。   “喝药吗?”陆骏铮伸手将药碗递上前,“您省着点力气吧,皇叔。放心,这三天,皇位还是您的,您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我不跟您抢。”   换言之,三日后,天下便得易主。   “怎么想骂我想杀了我我就在这里不动,您倒是来啊。”   陆骏铮有意激怒崇安帝,嘴角含笑,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皇伯,我想等天一亮,我们还是别见面了,一想到要叫您父皇,就让我恶心。等我为您守灵的时候,再见面也不迟。   原本想慢慢来的,让您在这位置上再多坐两年,一点点慢慢折磨您,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可是我思来想去,发觉不妥,您说我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您这种人身上   说来您这皇位也坐得够久了,就早两年下去,也算成全了我。   我也不是稀罕您那位置,若是当初您没想将我千刀万剐,没有暗中作梗将我弄去边疆之地,现在您还稳稳地坐在这位置上,说不得我还会尊敬您、会尽力辅佐您。”   陆骏铮一反常态,难得肯费口舌说这么长段的话。说起这些往事,陆骏铮的脸色阴得瘆人,眸中腥风暴雨来势汹汹。   忽的一瞬,他凶猛情绪一扫而空,冰冷淡漠,仿佛先前的只是错觉。   “现在,都结束了……”   低喃的语气像是自言自语,陆骏铮余光瞥见崇安帝怒目而瞪的双眸中惊疑不定,仿佛蕴满了不敢置信,见目的达到,懒得再费口舌。   “当初你徇私心,没有将我赶尽杀绝,便该想到今日的结果。”   没了说话的兴致,陆骏铮正欲离开,忽瞧见被搁置在一旁的药碗,便再度拿了起来。   “药凉了,伤龙体,皇叔就别喝了吧。”腥苦的药汁被倾洒在龙衾上,晕染开一片污渍。   空碗“砰”地被狠狠掷出,顷刻间支离破碎。   陆骏铮拿帕子擦了擦手,转身大步离去。   偌大的宫殿里唯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继而是死一样的寂静。   崇安帝愤怒了一阵后,总算知晓这一切已是徒劳,眼中的光一点点冷寂下来,像灶中燃尽的余灰,混浊的眼睛再无一丝神彩。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崇安帝一直以为这见不得人的阴私事,已经随着时光被深埋,永不会有重见光日的那天。   那时崇安帝坐稳皇位多年,依旧膝下无子。孩儿不是胎死腹中,就是病弱夭折,这已然成为他内心最大的一块心病。   这时民间早已暗中有传闻,说是崇安帝的皇位来路不正,残杀血亲手足,杀孽太重,这才报应到了子嗣身上。   更甚者有悍匪打着这名号招兵买马,企图造反,虽皆被镇压,到底愈加刺激了他那颗本就惶恐不安的心。   他的皇位确实来路不正,也确实是残害手足得来的。   越是心虚,便越是在意有人拿此事说道,随之也越在意子嗣之事。   崇安帝四处求医问药多年,连邪门偏方也愿意一试,却依然只是徒劳。   在又一个儿子被太医断言活不过一年后,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道士的话。   那道士说,崇安帝之所以多年没有子嗣,并非他自身的原因。乃是本朝开国就埋下的祸根。   开国高祖是泥腿子出身,战场上打拼十余年,才得以黄袍加身,身上杀孽慎重。   当时杀入皇宫之时屠尽了整个皇族不算,还将皇族百余口人挂在城墙上暴晒三月,之后扔入乱葬岗喂狗,以震慑效忠前朝的臣子百姓不敢再起二心。   那道士说,当时祖宗造下的孽,如今报在了崇安帝身上。   “诅咒未破,子嗣不活。”   如同民间想生男孩儿,就会将女婴极尽残忍折磨致死,这样就不会再有女孩儿敢投胎来自己家。   同理如果崇安帝想要孩子活下来,就必须得以一皇家血脉之人完成祭祀大典,这才能保他子嗣绵延。   那时崇安帝的手足只剩下一手养大的胞弟,自然舍不得,况且那时他又正当壮年,不肯信自己会一生无子,认定了那道士妖言惑众,暗中赐死了那妖道。   如今又是几年过去,崇安帝为子嗣这个执念已然有些疯魔,某日忆起这桩往事,便如生了根似的,这念头日益茁壮起来。   几经挣扎后,毅然狠心决意牺牲胞弟的私生子。   康王在外头有一房外室,这事儿从一开始崇安帝就是知晓的,甚至弟弟在宫外的一切事无巨细他都了如指掌。   不是崇安帝不信任康王,而是这是弟弟实在是太过天真憨直,崇安帝怕弟弟在宫外受欺负,这才派人时时留心着他的安危。   若那外室是个心术不正的女子,崇安帝一早就出手将人了结了。但一番查探过后,这姑娘乃是穷秀才的女儿,性格温婉贤淑,胆小懦弱,无半分威胁。   崇安帝本就厌恶那母老虎般的弟媳,对弟弟如此疼爱弟媳不满已久,这女子以外室的身份伴在弟弟身边也无伤大雅,崇安帝便当不知道这件事,甚至还暗中帮弟弟打掩护。   否则就凭康王那本事,哪里能瞒过京中众人这么些年不露馅   孩子一天天长大,崇安帝冷眼看着一年几年过去,弟弟竟丝毫没有将人带回认祖归宗的打算,想来也是没有把那母子俩当回事。   况且弟弟还年轻,既然能生出这么个健壮的孩儿,将来总还会有其他的孩儿,于是在挣扎了几个月后,终于暗中安排起了祭祀大典。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派去的探子竟回禀说康王欲将母子二人带回府中。   为求子崇安帝已然魔怔,放弃祭祀计划是万万不可能的,唯有让弟弟打消这个念头。   恰好有一次康王携外室母子二人出京踏青,那也是康王头一次带母子两人出宅子,偏运道差极,先是被当时的肃国公撞见,紧接着转头又遇到了妻弟——他那鲁莽无脑的小舅子。   若是被小舅子看到,不出半个时辰,康王府里怕就是要翻天了。   说起来这辈子就没什么人能值得让康王害怕的,偏就被一个既无才也无貌的康王妃吃得死死的。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原本与康王并无私交的肃国公主动出面,帮着康王暂时敷衍了过去。   事后康王惊出了一身冷汗,看着个头已长到自己腰间的儿子,忽觉得这么犹豫下去不是办法。   儿子藏不了多久,迟早会有败露的一天,得尽早想法子对爱妻坦白,将母子二人接回府中才是。   这对于肃国公本是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怎么也没想到连夜就被崇安帝诏进了宫。   之后的事便由不得他做主,为了能保住肃国公府,除了听从崇安帝安排,他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肃国公主动接近康王,假意帮他分忧,替他出谋划策,实则暗中阻挠康王将母子二人接回府。   后来在听到肃国公提出由他将母子二人带回府中好生安置的荒唐计划后,康王踌躇再三,还是点头了。   他实在是不愿担一点儿惹怒府中爱妻的风险,于是放弃了母子二人。   肃国公成了京中的笑柄,康王觉得对不住他,为他在崇安帝前求了许多赏赐。不曾想这伪君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竟将儿子送到了边关去。   好歹是自己的骨血,康王气得赤手空拳狠狠打了肃国公一顿,之后便与他断绝关系,不再来往。   肃国公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这秘密一守就是一辈子,到死都没松口透露一丁点消息。   虽看不懂这兄弟俩在闹什么名堂,不懂为何非要将那孩子送到边关去不可,但他早早地就知道崇安帝欲除了肃国公府,自己装迂腐装无能多年,能躲避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   若这一举能换肃国公府接下来几年的安危,便也够了。   谁也没想这孩子能挺过这一劫,包括带他去边关的骠骑将军。   这一仗本就凶险,更何况去的地方是那气候极端之险地,军中的健壮小伙子都不一定能挺过。   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是实打实要人命的地方,若非被私下授意,骠骑将军哪愿意带着这么个累赘去。   他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年纪不大,一股子韧劲儿却甚得他心,几月相处下来,对这孩子倒不忍起来。   起初为了行军速度,将士们都是吃的易于携带的干粮,大大的烙饼特意烙得又干又硬,不带一丝水分,嚼得腮帮子疼。   那孩子咽不下口,却不耍脾气,一声不吭地,咬了小口的烙饼再喝一大口水,一个饼能吃上一整天。   遇到交战也机灵,知道自己小胳膊小腿拼不过人家真刀真枪,自个儿寻地方躲得远远的,几次小交战下来竟也毫发无损。   锦衣玉食惯养大的孩子,来时一看就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少爷,不过半月的功夫,又黑又瘦,生火烧饭粗活杂事不在话下,与农家的小皮猴已看不出什么分别。   大人若遇到这种落差,尚且难以接受,更别说是被所有至亲背叛抛弃的小孩。骠骑将军从那孩子的眼神里便能看出,这孩子若长成,绝非池中之物。   有了骠骑将军明里暗里的照拂,小骏铮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可再赏识那孩子,骠骑将军到底不能违抗圣谕。   收到暗信后,他寻了借口说想吃烤兔子,冰天雪地里将陆骏铮一个人遣去后山,把掉进陷阱里的猎物取来。   那时已是夜深,小骏铮机警,进入后山不久便觉出不大对劲,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觉得四周怪怪的。   于是他借着黑夜的掩映,悄悄躲进了一处高地的矮灌丛里。蹲了许久,小小的身子冻得有些麻木,林中依然风平浪静。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准备出来的时候,远远瞥见一片个黑影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快速移动。   极有可能是趁夜混进来的敌军!   对方至少有七八个身手矫健的士兵,他一个没有武功底子的小孩子,不用想也知道毫无胜算,只能屏住呼吸,尽力隐藏好自己。   之后便是噩梦。   那群人很快消失在黑影丛中,没过多久,一片低洼的空地上燃起一圈火焰。   小骏铮藏身的矮灌丛地势高,能看清四周很远的地方,那片空地正好可以一览无余。   他看到有七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举着火把围城一个圆圈,正中间有一个木刑架,两个黑衣人动作娴熟地将一个已经昏迷的男孩绑在木刑架上。   野风回旋,忽闪的火焰四下乱窜,落在脸庞上忽明忽暗,小骏铮凝神辨认,只能看到那男孩和自己身量相似。   一旁搁着三个木桶和一些看不清的器具,黑衣人从其中一个的木桶中舀出一瓢带着冰渣子的水,迎头泼在男孩脸上。   男孩醒来后似乎在用力挣扎,但四肢都被绑得紧,动弹不得,嘴里也塞着布条被封住,发不出丝毫声音。   接着,围在外圈的黑衣人将火把高举过头顶,围着圈向前走动,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嘴里似乎在唱着什么。   中间的两个黑衣人也做着奇怪的动作,边跳边掏出黄符,点燃后贴在男孩的身上。有些像祭祀,却又说不出的奇怪。   小骏铮紧咬住自己的小臂,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暴露了行踪,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空地。   半晌后,一切归于平静。男孩的衣物被贴着的黄符点燃,就在小骏铮以为他要被烧死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拎起木桶,浇灭了男孩身上的火焰,黏稠的液体往下滴滴答答滴落,不像是水,倒像是一桶血。   黑衣人掏出匕首,将乌黑残破的碎布料从男孩身上剥离,然后一刀一刀地、将男孩身上的肉割下。   割的动作极慢,每次割下的肉也只薄薄一小片,仿佛是特意为了折磨那男孩而有意为之。   豆大的汗珠沿着小骏铮的发丝滴落下来,在他已经结了一层白霜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水渍。他身上的袄子已经完全被汗水和露水浸湿,又重又冷,被寒风吹得硬邦邦的。   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的场景开始混沌而不真实起来,他倔强地迫使自己睁大了眼,看着远处的一幕幕。   月亮星子藏匿于云后,无边的天际缁黑泼墨,使人分不清时辰。   等那男孩露出森森白骨时,一坨肉泥已堆叠起一座肉丘。黑衣人将白骨一根根肢解,置于肉丘之上,又泼了一桶黑红的液体,撒了两把黄符,一把火点燃。   那处本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烧完一了百了,不会殃及周边。眼瞧着火势渐小,几个黑衣人四散走入林中,不知从哪里找出十几捆柴火,迎着火势烧入周围林子。   不知何时黑衣人消失了,小骏铮满眼只余猩红的火苗,脸上结起的白霜被烤化,冻住的袄子开始发烫,迎风吹来的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   他想逃,可是动不了,只能冷眼看着火势逼近。   忽的后颈被人提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小子命还真大。”   话落,小骏铮眼前一黑。   五日后,他在一个末等营帐中醒来,同帐的还有随军途中被军队收留的难民孤儿。   从此,世间再无什么康王之子陆峻铮,也再无肃国公庶子席骏铮。   他已经在一个黑夜里,被一刀刀割肉剔骨而死,被漫天燃烧的火舌吞噬干净。   京中,一切如常。崇安帝那被一众太医断言活不过一年的儿子熬了下来,磕磕绊绊活了许多年,被封为太子。二皇子也健康诞生,安稳长大。   因此,崇安帝对侄子的死没有产生半分怀疑。   天高皇帝远的军中,极端恶劣的气候里,每日都有人死去,谁也不会在意多一个小孩,少一个小孩的。反正小孩体弱,几乎都活不下去。   几年后,一个被收留的难民孤儿崭露头角,以末等士兵的身份,靠着军功再一次站在了骠骑将军的面前。等他站稳了脚跟,众人这才知晓,原来他就是当年从京中跟过来又消失了的小少爷。   等肃国公庶子席骏铮这个名号随着军功传到崇安帝耳中时,崇安帝急得当场两眼一黑,直接瘫倒在龙椅上。   众人还当他是听到大捷的喜讯情绪,这才昏死过去。   崇安帝别的不怕,就怕这腌脏事传到弟弟的耳中。好在当年的事并无多少人知晓,这些年里已被崇安帝清理过一番。   放不下心,崇安帝又一次派人暗中打探,得知这个命大的侄子并不知道当年的事,又实在是出色,不禁起了其他心思。   有了两个儿子,这些年崇安帝已从当年的魔障中走出来,现在回想起当年的事,实在是荒唐,现在对那妖道所言更是一分也不信。   他的两个儿子年幼时过于宠溺,只盼着他们平安长大便好,养得无一人能担起天下的重任,哪怕现在开始严苛,恐怕并无多大作用。   想他当年何等谋略,无父皇的偏宠,更无得力母族的扶持,却从一众兄弟之中杀出一条血路,谋得这大好江山。   如今两个儿子,竟无一人能得他当年半分风范。   这个侄子倒是个人物,不像他亲爹康王那般温吞心软,看着倒像是得了自己的真传。   这侄子常年身处边关,京中无半分人脉,又有了肃国公庶子这个板上钉钉的身份,与皇室大统绝无半分可能,现在他倒想看看这个侄子的心性和野心。   若是可以,说不得是儿子的助力,若是不成,将来在京中,他想杀一个人还不容易?   于是崇安帝将当年的人又清了一次,确保那事再无一丝被泄露的可能性,任凭这个侄子在外替他看守江山多年,同时暗中搜集他的把柄。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所谓的足以钳制住他的把柄,是这个年纪轻轻的侄子,亲手送到他面前来的。   *****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席瑾蔓睡得不踏实,一晚上梦梦醒醒的,等听到院子里头有走动的声音,干脆不睡了,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动作间一个细细长长的物件从枕边滚了出来。   灯盏燃了一夜,只剩下微弱的光芒,屋内显得有些昏暗。席瑾蔓凑近一瞧,是个翠绿的竹节筒。   不知怎的,席瑾蔓想起了那日回京途中,宿在客栈的那个清晨,一推开窗就看到四叔凝神采露的画面。   这个竹节筒很轻,不像是有露水的样子,更像是个空筒。   席瑾蔓盘腿坐在床榻上,迫不及待拧开盖子,只见里头是一张叠起的白纸,展开来只有铁画银钩的两个字。   “没死”。   席瑾蔓脑袋一懵,又看了一遍。   确实是四叔的字迹。   难道这是四叔在给自己报平安,说他没死?   呸!哪有人报平安会直接写自己没死的?被驴踢了脑袋也做不出这么蠢的事吧?   难道是……   席瑾蔓屏住呼吸,有些不敢置信,心中却已十分肯定这个猜想,不禁喜悦起来。。   又仔仔细细翻看了几遍,确定没有遗漏的细节,于是席瑾蔓将纸点燃,亲眼看着它烧成灰烬。   清晨时分刚下过一场细雨,一推开门,湿润润的空气夹杂着花草的清香,枝头的三五只鸟儿叫得清脆婉转,令人舒爽惬意。   梳洗完毕用早膳时,被派去老夫人处问安的小丫鬟来回话,说老夫人身体不适,需静养不见客。   席瑾蔓撑着脑袋想了想,老夫人的反应确实反常。   若是岚妃姑姑真出了事,按老夫人的性子,不论如何都要撑着身子进宫一趟的。所以老夫人应当早就知道岚妃姑姑没死。   心情一好就不由多吃了一碗粥,席瑾蔓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皮,靠在躺椅上哼起了小曲。   雪梅一脸惊恐地望着嘴角含笑的席瑾蔓,仿佛她被妖魔邪祟附体了一般。   “姑娘,您、您……”   席瑾蔓“嘘”了一声,顺带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喜滋滋地横着小曲。   不过到底只敢在心腹面前嘚瑟,等要出去待客的时候,赶紧换上一副悲伤的神情,生怕自己装得不像,快走到门口时还用力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手臂的嫩肉。   比起昨日的兵荒马乱,今日除了接待客人,倒没什么事可做。   这可着实是在为难席瑾蔓。   毕竟此时席瑾蔓心情好着呢,岚妃姑姑没死,四叔能给自己送信想来也安然无恙,这几日压在心头的大石头都挪开了,此时巴不得找个没人地方躲起来偷着乐,可偏偏上门来拜访的人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   周氏身子重,只能席瑾蔓出面接待,装伤心装难过,装上一时容易,装一天实在是累人。   此时,礼部侍郎夫人正拉着席瑾蔓,左一句天妒红颜,右一句红颜薄命,将替圣上挡刀的岚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哭得情真意切。   不知道还当她与岚妃私交甚好呢。   人家一个外人都伤心成这样,席瑾蔓不跟着掉一两滴眼泪似乎说不过去。   可这礼部侍郎夫人胖乎乎一团,五官被挤在一起,身形足有两个席瑾蔓那么宽,偏是那种做什么动作都带着喜感的人,神情丰富,擦个泪都像跳舞似的。   好不容易席瑾蔓酝酿出来了一些泪意,在看到那夫人脸上唰唰往下掉的粉后,不仅泪意没了,甚至还有些想笑。   席瑾蔓又一次偷偷掐了一把自己,欲哭无泪。   天哪,这才午时一刻,还得熬半天……不,不止半天,还有明天!   真的哭不出来怎么办呀!   这还不如晚些时候再知道岚妃姑姑没死呢。   席瑾蔓默默把这笔账记到了四叔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不知道榕榕在做什么,想她。   榕榕:我在想怎么弄死你个大猪蹄子!   下章四叔要娶榕榕啦~ 第118章   三日后, 朝堂之上, 圣旨如期而至。   平地一声雷, 圣旨宣告了陆骏铮乃崇安帝流落在外的亲生子,现认祖归宗, 并封为太子。   九日后乃大吉日, 择吉时举行册封仪式。   其余并未解释。   彼时,陆骏铮被圣旨宣召入宫侍疾,告假并未出席早朝。   朝堂上霎时炸开了锅, 要知道这陆骏铮......前不久才由肃国公府庶出的三爷,过继给中年无子的康王为义子!   怎么短短没多少日子, 又成了崇安帝的亲儿子了?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整得跟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似的。   不过这圣旨是由年过六旬、德高望重的胡首辅亲自宣读,又有数个重臣迅速站队, 倒无人敢当众质疑。   绝大多数朝臣不管心中如何想的, 皆缄默不语,局势未定,唯恐成为出头鸟。   偶有几个提出反对的臣子才开口,立时就被支持新太子的那群重臣死死压制住。   没过多久便早早散了朝。   众人回去后一琢磨,这陆骏铮肯定就是崇安帝的亲儿子, 这么简单的事, 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单看陆骏铮这张脸, 就知定是皇家的血脉无疑。   不是崇安帝的种,就是康王的种。   前边崇安帝有俩儿子,再半路冒出个年龄这么大的私生子不好听,于是过继给没儿子的弟弟。   一来堵住京中的流言蜚语, 二来也不至于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现在崇安帝俩儿子都没了,这私生子就成了唯一的血脉,没办法,不认他就得绝后啊!   退一步说,若陆峻铮是康王的种,崇安帝后继无人,就应当把皇位让给弟弟康王,康王同样没有其他儿子,届时皇位还是落到陆骏铮手里。   既然这皇位早晚都是这陆峻铮的,崇安帝宁可不要这面子,也非要认回亲亲骨肉,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散朝后大臣们私下纷纷三五成群地商讨了一番,一想到康王那憨样,让他做皇帝   得了吧,不用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懦弱昏君样。   再看看战功彪炳的陆骏铮,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众人不禁暗中感概,新太子真是走了大运。废太子与二皇子的皇位之争,却让他渔翁得利,这得前世做了多少的好事,攒了多大的福气呀。   说起来废太子资质平庸,性软懦弱,二皇子心胸狭隘,刚愎自用,而新太子虽流落在外,这些年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   这么一比较,或许于江山社稷而言,新太子是更佳人选。   于是大半尚未站队的朝臣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为了百姓的福祉,默认了新太子的身份。   也不是没人反对,但凡有哪个大臣跳出来的,下一刻便有新太子的拥护者出来弹劾,且证据确凿。   于是这些大臣不是被革职,便是被抄家流放,官职由新太子党的臣子顶上。   这一震慑使得众人捏了把汗,皆不敢再起什么心思。   原来新太子竟早有准备,要知道这些证据,一看就不是刚查出来的,谁知新太子党手里有没有捏着自己犯事的把柄?   而这些把柄,有人猜测会不会是崇安帝给新太子的   朝堂迅速被清理干净,在那道圣旨过后的第六天,册封仪式还没举行时,崇安帝又改了主意。   下旨三日后将禅位于太子,自己则以太上皇的身份,移居東宁宫静养。   好在这道圣旨前已有许多消息流出,众人不算意外。   崇安帝这几日宣召了一波又一波的重臣入宫,带出来的尽是圣上病重的消息,也透露过想要禅位的意思。   太医说圣上这病最忌讳费心劳神,若是保养得当,还有三五年的活头,若是不好好修养,怕是活不过这个月。   于是众人心中也都有数,离新太子掌权的日子不远了。   好歹崇安帝还在,朝中的顶梁重臣也都在,新太子掌权后牵制颇多,若是他行事太出格,不堪为帝,自有崇安帝约束新太子。   有了这层退路,众人对突然冒出来的新太子掌权也没那么大排斥。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毕竟连太子的册封仪式都还没来得及举行啊!   离当初选的太子册封仪式的好日子还有三日,现在直接改成三日后新太子登基仪式。   因本朝并无圣人尚在世,新太子直接继位的先例,礼部和内侍监也十分头大,不得不连夜翻阅前朝典籍,精心拟订出一套新的章程来,以讨好新帝。   幸而陆骏铮要求一切从简,多余的繁文缛节皆剔除不要,三天的时间准备也足够了。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   那日,皇戚朝臣的女眷皆被请入宫中,席瑾蔓为肃国公独女,自然也在列。   席瑾蔓跟着母亲周氏才进宫门,就看到有个手持拂尘、油头粉面的老太监候在宫门旁,身边跟着一帮小太监,后头停着两顶雕饰华丽的小轿。   那老太监拿帕子抹了把额头的汗,一抬头看到席瑾蔓母女二人,顿时一扫焉儿吧唧的模样,满脸堆着笑,颤着一身的肉往前跑去,身后跟着一帮小太监抬着轿子跟在后头。   席瑾蔓看着浩浩荡荡朝自己这边涌来的一拨人,被这阵仗唬了一跳。   什么时候进宫的官眷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哎哟,可总算让奴才等到两位贵人了,太子那里可还等着呢!两位贵人快快上轿吧。”   因吉时未到,登基大典尚未举行,故陆骏铮暂且还被称为太子。   说着那老太监一甩拂尘,朝母女两人行了个礼,一副谄媚狗腿的模样。   听到“太子”二字,周氏牵着女儿的手不由紧了紧,转头睨了女儿一眼。   被娘亲这么一瞧,席瑾蔓倏地脸颊一烫,连耳根子都红了。   周氏循着旧例,从手腕褪下了个玉镯子,用宽大的袖口遮着包进了帕子里,客客气气地塞到了那老太监的手中。   老太监哪里敢接,一来二去的也怕惹人眼,周氏只得收了回去。   这老太监看着一副老好人好说话的模样,嘴巴却紧,根本探不到什么口风。   席瑾蔓往四周一瞧,只见周围的官眷们纷纷明里暗里瞧着这边的动静。   好在大伙儿今日都赶了个早进宫,此时周围人并不算多。   在宫门口不好逗留,周氏还想开口再多问些消息,就被老太监连声催促着上了轿。   毕竟在宫里,席瑾蔓也不敢撩起轿帘往外头瞧,等下了轿,才发现娘亲的轿子并没有一起过来。   抬轿的小太监已经离开,四周显然被清过场,那老太监引了席瑾蔓来到一处宫殿门口,留下一句“贵人请稍等片刻,奴才告退”后,便也匆匆离去。   宫殿幽静空旷,虽是白天,却仍点了数不清的蜡烛,照得屋中连个角落也看得清清楚楚。   席瑾蔓一眼便看到里头竖着的两根粗实的朱红柱子,上头雕了飞腾的龙凤,贴了金箔纸,栩栩如生。   淡淡的沉香味扑面而来,因着偌大的殿中几乎被搬空,便显得有些阴沉沉的压抑。   席瑾蔓的脚步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才抬脚踏过高高的门槛。   几乎同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席瑾蔓本就悬起的心紧绷到极点,下意识惊呼出声。   只是才发出声音,便被一只大掌捂住了嘴巴。   身后的人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尔后把下巴抵在她肩上不肯离开。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近在耳畔,席瑾蔓这才停下挣扎,乖乖给他抱着。   其实陆骏铮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席瑾蔓便已认出了他来。   那个抱着她,和她后背相贴着的胸膛,太过熟悉了,从来没有其他人像这么亲密地抱过她。   陆骏铮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掌,趁着她转过脑袋向后看的时候,成功在她脸颊上偷亲了口。   本来陆骏铮只是望着眼前白白嫩嫩像块豆腐似的脸蛋,鬼使神差的亲了过去,也没过脑子,可亲了一口后,那又香又滑的滋味太诱人,又追着亲了两下。   “唔,四叔别闹了。”席瑾蔓被一连三下偷袭,慌忙偏过头躲开。“你先松开我。”   “可我还不想松开,再抱一会儿好不好”陆骏铮锢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声音低沉动听,“我很想你。”   席瑾蔓也不是非要不让他抱,只是许久未见,想转过身去好好看看四叔。   她也想他了。   其实这样见面席瑾蔓还松了口气。   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若是四叔在登基大典后单独召见自己,自己是不是要跪下同四叔说话亦或是今日根本见不到四叔   “可知此处是何地”   席瑾蔓被四叔拉回思绪,目光四处打量了会儿,摇了摇头。   宫里她本来就没进来过几次,这处宫殿她之前从来没来过。   陆骏铮终于松开了她,搂着她转身正对着自己。   四叔还是那个四叔,只是眉宇间的气势似乎更足了。   席瑾蔓看四叔虽嘴角噙着笑,可神色认真,不由有些紧张。   “这是长春宫的正殿。”陆骏铮顿了顿,执起她的双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我们将来要住的地方,你可喜欢”   长春宫,自前朝起,数百年来皆是皇后所居的宫殿。   *   作为一国之君,陆骏铮二十有六,却仍孤身一人,更无一儿半女,不得不让众臣子忧心。   更重要的是新帝后宫空虚,便是将族中适龄女儿塞入后宫的大好时机。   新帝登基根基不稳,广纳后宫是收拢朝臣最容易也是最简单的方法。   一朝天子一朝臣,势头正旺的盼着家族能更上一层楼,势头衰颓的盼着家族能重返巅峰。   皇后之位和皇长子之母族,无论占哪一个,份量都足够了。   于是在次日,新帝登基后的首次朝堂之上,诸位大臣纷纷上奏,求新帝充盈后宫。   陆骏铮道:众臣言之有理。   转头便起草了他称帝后的第一道圣旨:   肃国公之独女,性秉温庄,度娴礼法,秀外慧中,柔嘉表范,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   众臣傻眼。   肃国公不是你兄长吗   肃国公的女儿不就是你侄女吗?   早听说肃国公的独女姿色卓绝,娇媚无双,你个胆大包天的混账东西,皇位还没坐热乎,就敢枉视人伦纲常   你以为当了皇帝就能为所欲为   大家在心里骂得起劲,自然也有人跳出来反对的,均被新帝驳回了。   传闻礼部尚书特意求见了太上皇,被太上皇指着鼻子骂了顿。   什么侄女不侄女的,那是我正正经经的皇室子孙,和肃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我看肃国公府的姑娘当皇后就很好,谁敢反对给我滚远点,外放的官位多得很,还怕你没地方去   关键是听闻太上皇被礼部尚书气得不轻,当场眼睛一闭就厥了过去。   现在谁也不敢再提这事,生怕把太上皇气得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气死太上皇,谁敢背这个罪名   反正传闻绘声绘色,大家也只能信了。   不过话说起来也是,新帝是正正经经入皇祠、上玉碟的皇子皇孙,和肃国公府有半毛钱关系   况且肃国公府的独女做皇后,也不是全无好处。   皇后虽不是出自自己家族的,幸好也不是出自死对头家的。   肃国公府被排斥在边缘多年,从来不站队。他女儿做皇后,好歹比死对头家女儿做皇后好。   比起后宫这种事,朝堂上的事情更让他们关注,被忙得团团转之后,谁顾得上这些那些的   也不知陆骏铮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总之封后这事儿,便如在湖泊里投了颗小石子,没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在肃国公府,这道圣旨就是鼎鼎大事了。   自得知四叔被册封为太子后,席瑾蔓便觉得跟做梦似的不真切,不愿相信四叔突然成了太子,更不敢相信他竟要登基了。   后来那日见完四叔,席瑾蔓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一般。   四叔说,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自己终将会是他的妻子。   四叔说,他现在是当朝帝王,自己自然是皇后。   四叔说,长春宫的物件已经让人全部清出来了,到时自己喜欢什么,便摆什么进去。   她信四叔的话,可也明白这其中必然有许多阻力,这不仅是家事,也是国事。   四叔刚刚登基,恐怕要等地位稳固了才能周旋这种事儿。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熬个三五年的准备。   然后第二日封后的圣旨便下来了,婚期订在葭月十八。   正巧是先前四叔说笑时提到的日子,席瑾蔓忍不住怀疑,四叔是不是那是就计划好了   随圣旨一起来的,除了玲琅满目的聘礼,还有宫里出来教导规矩的四个嬷嬷及若干个宫女。   说是来教规矩,不如说是来帮席瑾蔓分担的。   四个嬷嬷里,一个专门是伺候周氏生产的,一个帮周氏打理肃国公府各项琐事,还有两个帮席瑾蔓准备婚事。   毕竟婚期太近,而席越舟病着,周氏有孕,都操劳不得。   大半个月后,太上皇驾崩了。   此乃国丧,举国皆哀,百姓一月内不准嫁娶,百日内不准作乐。   父之丧守孝三年,唯有皇帝可以月代年,服丧三月即可。   三月后,巧合是婚期。   其实无论怎么看,当初定下的婚期都太赶了,一般来说至少得定个一年后的日子。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后,哪个皇帝登基的时候不是已经成家   这么看来日子近些也正常。   况且离婚期的时间短归短,该少的步骤一样都没少。与新帝登基时一切从简不同,这回办婚事甚是隆重。   听闻新帝三不五时地便会过问婚事细节,可见这个新皇后深得帝心。   就在席瑾蔓出嫁那日,周氏情绪一激动,竟提前发动了。   虽说东西都早已准备好,到底免不了一场兵荒马乱。   周氏身量纤细,但肚子圆滚滚跟个球似的,看着就让人心惊。   席瑾蔓心里记挂着娘亲,被这事儿一打岔,倒是顾不上紧张自己。   等到晚上,陆骏铮一进婚房,便可见小姑娘笑嘻嘻朝自己跑过来,主动扑进自己怀里,一双水眸亮晶晶地看向自己。   “四叔四叔,我娘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二两重呢!”   自己的新娘子,在新婚夜尽高兴旁的事情,心里想的也是别人,陆骏铮吃起醋来。   他伸手掐了把小姑娘嫩嘟嘟的脸庞。   “这有什么稀罕的?我们现在就造个七斤二两的大胖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新婚第一天,来自小舅子的沉重威胁。   微bo写了个很短的新婚小段子,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哦(?-ω-`)   终于大结局啦,剩下的交给番外。   感谢一路陪着我的小天使们,无以为报,只能发个红包表表心意。 第119章 番外一   趁着席瑾蔓的功夫里, 陆骏铮又给她斟了杯果酒。   此时两人均已沐浴过, 脱下喜服换上寝衣。   起初席瑾蔓还有些不自在, 几杯酒下肚,便什么旖念都没有了。   “别光顾着吃菜, 喝杯酒解解腻。”   陆骏铮将斟满酒的酒杯推到眼前, 席瑾蔓醉眼朦胧地挣扎了一瞬,艰难地摆了摆手。   “不了,我娘特意叮嘱过我, 今晚不能多喝。”说着恋恋不舍地把酒杯推了回去。   “你不说,我不说, 你娘不会知晓你喝了酒的。”   陆骏铮拿起酒杯在席瑾蔓面前晃了晃,沁出的果香和酒香扑面而来。   “况且这才喝了几杯, 不算多。”   席瑾蔓本就不太清醒, 被这么一蛊惑,脑袋往前一偏,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这是席瑾蔓自己酿的酒,自然是按照自个儿的喜好来酿的,入口醇香甘甜, 回味余韵悠长, 极是美味。   她满足地舔了舔唇上沾染的酒渍, 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叔,怕他嫌自己喝太多,误以为自己是个小酒鬼。   却见四叔又给自己满上了。   “嫁给我,榕榕想做什么只管去做, 想喝多少酒只管去喝,你是我的妻子,我的皇后,无人敢拘着你。”   席瑾蔓眼巴巴盯着那杯酒,认真听四叔说完,然后混沌的脑袋缓慢转动,终于得出结论。   “所以……我可以喝这杯酒”   醉得不轻。   陆骏铮眸光微闪,对她的反应甚是满意。   “再喝两杯,多喝点过会儿就不疼了。”   席瑾蔓没听懂四叔话中的深意,却仍觉得不太行。   “可我娘说今晚还有正事。”   陆骏铮斟酒的动作一顿:“榕榕可知道是什么正事”   “当然知道,我已经自个儿琢磨了三四日了。”随即又狐疑地看了四叔一眼,“你不知道”   见四叔没说话,席瑾蔓以为他不知道,于是神神秘秘地将四叔拉到屋角边,一口不大不小的红木雕花箱子前。   “四叔,我娘让我自个儿偷偷看,说不能给别人瞧见的,四叔也要保密哦。”   “嗯,保密。”   得了四叔的承诺,席瑾蔓放心地把自己新得的宝贝分享给四叔瞧。   箱子里一半是一摞书,最面上的一本写着《风月百势》,看着平平无奇。   另一半则是七八对姿态各异的欢喜佛。   席瑾蔓随手捏起一对欢喜佛,置于掌心上,献宝似的送到四叔面前。   这欢喜佛小小巧巧的,不过一指长,却做得精细,栩栩如生,看着慈眉善目的,连眉毛都根根分明。   陆骏铮没有伸手接,看着小姑娘纯真的眼神,问:“这么说来,今晚的“正事”榕榕已经学会了?”   席瑾蔓这时候倒是表现出几分女儿家的羞赧来,颇为不好意思地将手收回,垂眸摇了摇头。   这羞倒不是羞别的,而是羞自己偷偷琢磨了三四日,却依旧没琢磨出来,仿佛显得自己有些笨。   “有几处不大明白。”   想了想,又安慰四叔,“四叔放心,除了这几处,其他我都会了。四叔别怕,我会教你的。”   被安慰的陆骏铮眸底的火光几乎就要藏不住,清了清嗓,声音沙哑道:“好,我等着榕榕教我。”   半吊子的席瑾蔓不想自己被小瞧了去,随即开始现场教学。   两指各捏着一尊佛,原本紧紧相连的两尊佛便被分开了。   “四叔看好咯。”   说着又将一阴一阳两尊佛合在了一起。   成功演示的席瑾蔓心情不错,有些沾沾自喜。   忆起自己第一次瞧见的时候甚是惊奇,心想此时四叔心里定也是如此。   “就是这样,四叔看懂了吗?”   陆骏铮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席瑾蔓瞪大了眼睛:“真看懂了?四叔没骗我?”   自己看了三四日都还没懂,四叔怎么看一遍就懂了?   “榕榕哪里没看懂?”   席瑾蔓又将两尊佛分开,将那尊阳佛翻了个面对着四叔。   “四叔那里也长这样吗?我看书里好像也是这么画的,可是细看却又有些不同。”   被拉着蹲在木箱前的陆骏铮是第二次见小姑娘醉酒,却万万没想到她醉酒竟会如此直白,也没想到小姑娘事前竟如此认真钻研过这个。   也不是坏事。   “确是有些不同,不如你自己瞧瞧。”   席瑾蔓看着四叔的目光不由往下偏了些。   她心中好奇,自然是想一探究竟的。   虽说是醉酒,但好歹还记得些男女大防,隐约记着男女怎能随意宽衣解带,于是直接略过了四叔的话。   她又拿起那尊阴佛给四叔瞧。   “怎么可以塞进去?明明是不行的。”席瑾蔓一脸笃定。   陆骏铮接过两尊佛,将他们合起归到原处。   “榕榕说得是,但有一处说错了。”   “那里说错了?”   见小姑娘上钩,陆骏铮接着道:“你娘可有说,这是给你成亲后用的?”   席瑾蔓想了想,娘亲当时神情颇不自在,并未多说什么,只说自己成亲后用得上。   她点点头。   “那便是了,成亲前只有一人,自然不行,但成亲后有了夫君,自然可以。”   席瑾蔓信了七八分,心头的疑问解开,却又觉得自己现在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她低头打量了自己,见并没有任何变化,身体也没有任何感觉,不禁有些怀疑。   “榕榕今日成亲后,便是有夫君的人了。”陆骏铮又开口,打断了她。   听到“夫君”,席瑾蔓的注意力被拉回眼前的人身上。   夫君啊。   看着四叔那张俊朗的脸庞,心里反复念叨着“夫君”二字,席瑾蔓心里生出几分欢喜,便勾着唇角朝着四叔笑了。   陆骏铮的心似乎一下被这个笑占满,暖洋洋热乎乎的,下一刻就要溢出来。   然后他听到小姑娘软软绵绵的嗓音呢喃着叫了声“夫君”,仿佛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耐心忍了这么许久,就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忍不住了。   他想要听到更多。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办“正事”了。”   他把箱子里的陶偶都取出来。   “榕榕,选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在发出来前删了一千多字QAQ   (可怜,胆小,又能吃.jpg) 第120章 番外二   天和二年。   烟花三月, 陆骏铮带席瑾蔓去江南散心, 美其名曰微服私访, 考察民情。   等玩够了回到京城,已积攒下了一堆事儿。   重要的折子早前就被送到了江南, 余下攒了许久的折子却不得不赶紧批。   陆骏铮怕半夜回去打搅了小姑娘休息, 便直接宿在了前殿。   席瑾蔓自己歇足了两天,还没缓过劲来,便听到今日朝堂上又有人提起了选妃的事。   理由是皇后无子。   席瑾蔓摸了摸小腹, 望着天空有些淡淡的惆怅。   大婚一载半,连比自己稍小些的温筠潇生了个大胖小子后都又怀上了, 自己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御医明明说身子无恙,只需好好调补调补, 顺其自然即可。   一般人家尚且急子嗣绵延, 更何况是皇家,子嗣不仅是家事,还是国事。   不过就算如此,席瑾蔓也不想轻易让四叔纳别的妃子。   还是再努力努力吧。   于是惆怅了半柱香后,席瑾蔓带着一群宫女, 捧着一盅乌鸡人参汤, 雄赳赳气昂昂地到御书房送温暖去了。   “我不吃, 夫君多吃点。”   陆骏铮刚吃完一碗,紧接着又被添了满满一碗。   书桌上正巧摊开了一本奏折,席瑾蔓悄悄挪了挪身子,偷偷往奏折上瞄去。   “……甚是想念圣上……”   又努力瞄了眼:“……一日不见君兮如隔三秋……”   怎么像情书   “……昨夜圣上入梦……微臣心神荡漾……”   席瑾蔓:……还真是情书   竟还有人用奏折写这种玩意儿   顿时席瑾蔓瞧自家四叔的眼神都变了。   感情她除了得防着臣子塞闺女塞孙女, 还得防着年轻俊俏的大臣自个儿投怀送抱   陆骏铮把吃完的空碗往旁边一搁,直接把奏折塞到了她手里。   “这人辗转各地为官四十七年,近十年来月月上折子,请求亲自回京给我请安,榕榕怎么看”   哦,是个老伯呀。   不行,老伯也不行。   席瑾蔓“哼”了声,把折子丢了回去。   “都写了十年,也不见先帝和你见他”   “若是能写封折子说见就见,我大概整日里也不用做别的,天天等各地官员来拜见得了。”   说话间,陆骏铮又把这封折子塞进了席瑾蔓手里,还从一旁拿出了一堆折子。   “这人官做得不怎么样,文采倒是不错,榕榕拿回去仔细琢磨琢磨。”   席瑾蔓:……我听到了什么   低头看看手里情话缠绵的文字,再想想是一个鹤发白须,拄着拐杖的老翁颤颤巍巍地同四叔说这些话,瞬间鸡皮疙瘩掉一地。   太重口味了吧   “等琢磨好了,晚上说给我听。”   “晚上”二字被刻意咬了重音,暗示的意味太重。   再看四叔的眼神,席瑾蔓哪里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   “我才不要。”   席瑾蔓又一次把折子扔了回去,转身就想走人,被陆骏铮一把搂住了腰。   “来送个汤就走没有其他话要说”   被陆骏铮这么一提醒,席瑾蔓才想起,自个儿是想约四叔半夜幽会来着。   这说出来怪羞人的。   且看到堆满桌子的奏折,席瑾蔓也不忍心他前殿后宫来回奔波,太过操劳,早没其他念头了。   席瑾蔓有些心虚地瞟了瞟四叔的神色,总觉得四叔可能猜到了什么。   “夫君这几日辛苦,我帮不上什么忙,来送个汤给夫君补补,哪有什么其他事。”   “哦既然如此,不如榕榕回去写几封情书,我看后定精神百倍,疲乏尽消。”   席瑾蔓自然不乐意写。   “夫君这么忙,我就不打扰夫君,先回去了。”   说罢伸手一根根掰开四叔握着自己腰肢的手指,眼看着就要脱身,却又被再次搂住。   “听说有人在背地里埋怨我不如袁二郎诙谐知趣?”   那正是昨日里温筠潇来时,席瑾蔓亲口说出的话。   “你怎么会知道?”席瑾蔓瞪大了双眸。   “昨日批了几个时辰奏折,脊背僵得厉害,便起来走走松快松快,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长春宫,谁知道竟让我听到有个小没良心的,正在背后嫌我。”   陆骏铮装模作样长叹了口气,“榕榕当真厌烦了我?细细想来,近些日子榕榕待我确实冷淡了不少。”   “没有没有,都是误会。”这下席瑾蔓可不敢走了,反抱住四叔连忙解释。   “你也知道他们夫妇,三五日便要吵一架,昨日他们二人吵得凶,筠筠都在我这儿都掉泪珠子了,劝和不劝分,我这不是数着她相公的好在宽慰她嘛。”   陆骏铮也不说话,就这样望着她。   受不住四叔那眼神,席瑾蔓想到四叔说自己待他冷淡,便挣开四叔的臂弯,“夫君要捏肩吗?我给夫君捏捏肩吧!”   指尖落在肩胛上,软乎乎地没几分力道,却像是能将人满腔热血化成绕指柔。   还没捏两下,天旋地转,席瑾蔓又被拉进了怀中。   一摞摞小山丘似的奏折被推到一边,摇摇欲坠。原本显得有些小的书案,一下子宽敞了许多。   席瑾蔓被抱起,放到了书案上头。   松松挽着发髻的簪子被抽出,一头乌亮青丝瞬间泼墨似的团团倾泻而下。   席瑾蔓对上四叔炙热的眼睛,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今日背脊也有些疼,榕榕陪我一起动动,松快松快筋骨。”   “这样……这样不好吧”   席瑾蔓双臂环住陆骏铮的脖颈,拘谨着不敢乱动,有些不安。   青天白日的……御书房里……   不行不行,太刺激了。   席瑾蔓想下来,却被陆骏铮禁锢住。   “榕榕来这一趟,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席瑾蔓:……并没有!她明明想的是晚上啊!   见四叔果真发现了自己的龌龊念头,席瑾蔓如玉般剔透莹白的肌肤沁出几分殷红色泽,心虚的眼神飘飘乎落在四叔身上。   陆骏铮居高临下,只见那雪嫩香腮一点点由淡粉染成烟霞色,一双潋滟桃花眸盈盈水泽,卷翘的眼睫毛因紧张而轻颤着。   眸色渐深,陆骏铮没忍住,伸出两指轻捏了捏肉嘟嘟滑不溜秋的香腮。   “为妻者,出嫁从夫,当听夫君的;为臣者,皇命难违,当听圣上的。我的榕榕是想听夫君的话,还是听当今圣上的话,嗯”   席瑾蔓:……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选哪个有区别吗   美眸瞪了他一眼,席瑾蔓拍开他的手:“我听圣贤的,白日不可宣……宣……”   “宣淫”陆骏铮大掌包裹住那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柔荑,“我醋劲大,今后在我面前,别总提其他男人,袁二郎不行,圣贤也不行。”   袁二郎便罢了,圣贤怎么能算是其他男人   席瑾蔓还未反驳,便已失了主导权。   一旁摇摇欲坠的奏折纷纷散落。   被陆骏铮吃净的空碗不知被谁碰到,破碎声清脆响亮。   席瑾蔓受惊一紧,引得身旁的男人更是疯狂。   意识朦胧间,席瑾蔓仿佛听到了敲门的声响,又仿佛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却都淹没在“吱呀吱呀”的声响中。   偏过头,被随手扔下的衣物,堆叠在满地杂乱的奏折上……   真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四叔四叔,你看看这些空坛子,像不像被你喝空的那几缸醋?   今天12点更新最后一章番外,爱你们~ 第121章 番外三   天和九年, 元月廿六, 雪。   暖室内, 一只通身雪白的长毛兔儿趴在姿容姝丽的女子膝头,嘴里飞快地嘬着根鲜草。   席瑾蔓一手捧着本闲书, 一手抚摸着兔儿光滑的毛。   门口琉璃串珠叮咚作响, 见雪梅打帘子进来,席瑾蔓忙搁下书,问:“可有把阿宝接回来?”   雪梅摇摇头:“公主说要在袁府多留一日, 同袁大公子玩打雪仗,明日再回宫。”   袁大公子说的是袁二郎和温筠潇的长子袁珉。   温筠潇常带着儿女进宫, 珉哥儿也是席瑾蔓看着长大的,情谊自然不同寻常。   席瑾蔓瘪了瘪嘴哼了声, 有些吃醋:“才五岁的小娃儿, 说不回宫就不回宫,主意倒是大,全随了他爹。”   这倒也没有怪错人,陆骏铮素来不守规矩,养女儿上也是如此。   自从女儿三岁后, 陆骏铮便把身边的暗卫拨给了女儿, 又精心挑选了几个婢女和侍卫保护女儿安全。   女儿说想去哪儿, 只要不是太出格,身边的人都由着她去。   今年五岁后,更是连宫门都可随意进出。   席瑾蔓不大同意,总觉得女儿还太小, 本来性子就野,再不拘着些还得了。   陆骏铮却道:“咱们的女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种小事上哪里需要拘着她若是将来养歪了,我自然也不会手软,有我在,榕榕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又悄悄在她耳边说,“那小妮子成日缠着你,我看着烦,不如把她弄远些好。榕榕明日来陪我看折子”   席瑾蔓抓起环住自己的小臂咬住就是一口,复将人推开:“有你这么当爹的?”   此后宫中各处便时常出现小公主的身影。   雪梅适时说了句公道话:“娘娘您忘了您自个儿这么大的时候,可还没公主听话呢。”   见雪梅调侃,席瑾蔓自己也笑了,抓起手边的花生米佯装要朝雪梅扔过去。   “去去去,净瞎说。”顿了顿,又道,“说起来珉哥儿大阿宝五岁,两个人玩不到一处去,偏阿宝就爱跟着珉哥儿,倒是委屈了珉哥儿。”   “就是呢,听说袁大公子原本想出门和同窗一道玩的,被公主缠上了不大高兴,便说回书房看书,公主坐在一旁也不做别的,就撑着脑袋巴巴地望着他。”   雪梅心疼公主,话里话外便有些气袁大公子的冷落。   “也不知袁大公子怎么就得了公主的青眼,袁姑娘和二公子都想和公主一道玩,公主却不理他们。”   “宫里就阿宝一个孩子,大约是阿宝出生后见得最多的就是珉哥儿。你看宫里宫外谁敢给阿宝脸色看?阿宝想和人家玩,人家却不理她,激起了不服输的倔脾气,这才格外爱缠着他,再大些就好了。”   说着席瑾蔓不由想到了自己幼时,第一次见到四叔的场景。   那时四叔压根儿不搭理自己,自己头一次在府里遇到这种不识相的刺头,便想方设法招他缠他惹他。   那股劲儿丝毫不输给现在的阿宝。   想到四叔,席瑾蔓眼珠子一转。   阿宝难得不在,机会难得,嘿嘿。   她将长毛兔儿给雪梅,又对一旁侍候的婢女道:“找个小太监去前殿跑一趟,就说公主今夜不回来。”   跟着阿宝出宫的护卫都是陆骏铮的人,他比席瑾蔓还要早些知道这消息,实在无需再找人特意禀报,陆骏铮一听就懂了小娇妻的暗示:   夫君,难得女儿不在,早些回来陪我呀。   于是天还没黑,陆骏铮便早早地回了长春宫。   席瑾蔓照旧是一身家常半新的宫装,发间只簪了根去岁生辰他亲手雕的玉簪,白净娇媚的脸庞不施粉黛。   不见客时,她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除却碳烧得比往常旺些,长春宫看似一切如常。   陆骏铮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即使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他的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换过衣裳再进里屋,屋内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碳似乎烧得更旺了,一阵阵热气往脸上扑,无端让人燥得慌。   冬日天色黑得早,此时屋内却只在一角燃了几盏蜡烛,金黄的灯纱罩映得气氛氤氲暧昧,四周被黑暗笼着。   有一个朦胧的人影伴着轻微的银铃声响,从暗色中缓缓走出来,身量纤细有致,一步步袅袅娜娜,仿佛话本里要勾引书生吸取精魄修炼的妖精。   那是一身南蛮异域的装束。   妃红的上裳绣着繁复的金线,短短一段,堪堪遮住重点部位,下摆勾了一串银铃,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腰肢,在银铃的影子下若隐若现。   下头罗裙松松悬在两跨,仿佛一动便要滑落。   陆骏铮眼神逐渐深邃。   视线上移,只见她竟还蒙了面纱。   一双眸子被浓密低垂的睫毛遮住,看不清神色。额间坠着颗鸡血红的宝石,头上披着的轻纱薄如蝉翼,绣着成片的暗纹,一路绵延到脚踝。   他喉结滚了滚,炙热的目光好似能冒出火光来。   成亲近十年,他的小姑娘一如既往的诱人,只消朝他勾勾手,便是要他的命,他也绝无二话。   地上摆着几面小鼓,小姑娘在鼓边停下,朝黑暗里他所在的位置望了眼,便伴着清脆的银铃声舞了起来。   腰肢间,裙摆处,手腕上,挂了成百上千个银铃,一齐舞动,声音却丝毫不显得杂乱,也不知私下里练了多久。   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   衫袖纷飞间,那如蛇般的柳腰柔软得不像话,裙摆随着一个个回旋如怒放的花朵儿,倏地轻盈一跳,竟跳上小鼓踩起了鼓点。   鼓上佳人身姿妙曼轻如燕,衣袂飘飞,仿若仙子临凡,明艳婀娜。   仿佛是嫌绣鞋碍事,她竟踢掉了绣鞋,赤足踩出节拍来。   陆骏铮的视线落在那白嫩娇小的赤足上,裙摆飘扬间,不时露出脚踝上一对缠了红线的银脚镯。   那是他亲手戴上的。   席瑾蔓一个旋身,余光忽瞥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一步步从黑暗里朝自己走来。   紧张之余脚下一滑,恰好落入男人的怀中。   烛火幽幽,沁出薄汗的脸颊白里透红,微微上翘桃花眸水光湛湛,如三月园中怒放的灼灼桃花,娇媚明艳。   被小姑娘这么娇怯怯的眼神瞧着,陆骏铮身上燃起了一股子邪火,低头以牙齿取下那碍事的面纱,又在她软嫩的颊上轻咬一口。   席瑾蔓轻呼一声,忙伸手推开他躲开。   “不行的,会留下印子的。”   他似乎格外喜爱咬她的脸蛋儿,轻咬啃吮也没用多少力气,痛倒是不痛,可席瑾蔓肌肤娇嫩,极易留下痕迹,第二日一准没脸见人。   她三令五申不准咬脸,可一年里总有一两次破例。   陆骏铮顺势解开腰带,一切水到渠成。   直到胡闹了半个时辰后,陆骏铮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一壶果酒。   席瑾蔓尝到酒味,突然连连干呕起来,一张小脸煞白。   半道刹车,陆骏铮顾不上其他,连忙喊宣太医,边随意取了身衣裳将人裹上。   太医说是喜脉。   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席瑾蔓怔怔地将手掌覆在小腹上,颤着声有些不敢相信:“当真是喜脉?”   圣上登基九年,膝下有只一个公主,眼看皇后今年已是二十有五,太医院上下压力极大。   如今皇后又有了,老太医喜极而泣,哭着被两个太监架着送了回去。   肚子里头那个才一个多月。   今日胡闹过了头,陆骏铮一想到这,背后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   见四叔神色冷凝,席瑾蔓倒是毫不在意,只顾着自个儿开心去了。   她曾以为,自己和四叔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后来有了阿宝便算是赚了,如今上天眷顾,竟又来了一个。   世人只道皇后生不出孩子还霸着后宫,席瑾蔓却守着自己的小秘密。   生不出孩子的那个,分明他的是四叔啊。   起初成亲头两年,四叔还瞒着她,直到有一日宴请朝臣,四叔多个了几杯。   宴席结束后,席瑾蔓到处找不到他,谁知他竟躲在一处空置的宫殿,一个人喝闷酒。   要不是席瑾蔓有要事找他,逼问出了他的下落,且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屋子里酒气熏天,大半个屋子满是七零八落的酒坛子。   四叔躺倒在堆叠的酒坛子里,抿唇紧蹙着眉头,嘴里咕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见到她,四叔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含糊着说“对不起”,还夹着几句“别恨我”。   她从未见四叔喝醉过,却也知道酒后吐真言。   四叔说对不起自己,还让自己别恨他……   难道说……   一时各种不好的念头一一闪过,最后都纷纷指向她最怕的事   ——自己一直没有孩子,四叔要纳妃了。   听着四叔的醉言醉语,席瑾蔓有如晴天霹雳。   成亲多年无子,她已经想过无数次最坏的结果便是如此,可她却仗着四叔对自己的爱,几乎不敢真想有这一天。   她红着眼睛,双手不自禁得揪住四叔的衣襟。   还来不及进一步动作,又听四叔嘀咕着颠三倒四的话语。   “没有孩子……我这辈子……没有孩子……”   席瑾蔓听了许久,终于,从一句句含糊不成语的话里,她仿佛拼凑出了一些东西。   四叔说,他对不起自己,因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连累自己也生不出孩子。   还要再问,四叔已然趴在自己肩头昏睡过去。   不管她怎么摇他挠他,都一动不动。   席瑾蔓呆坐了许久,终是按耐不住,一次次折腾他问他,总算是问出了点儿消息。   四叔说他曾经受过伤,所以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席瑾蔓的视线不由下移了几分。   四叔这样子......哪里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她不大信。   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怎么说也成亲两年多了,话本子看得也不少,若真受了伤,怎么也不该是四叔这样的呀。   她还想再问,可一看向来一丝不苟的四叔发髻凌乱,衣襟被扯开,一副被折辱过的模样,便有些不忍心。   算了,等明日酒醒了再问吧。   她想替四叔理一理衣襟,却反被四叔轻易握住了手,一把抱进了怀里,不时还呢喃着什么。   自然她也没看到,自己肩头那装醉的男人说话时眼神清明,哪有什么醉意   一夜过去,席瑾蔓冷静下来,倒是没有直接找四叔问,而是私下里悄悄打探起消息。   她一想到四叔昨夜醉酒的模样便心疼,想必四叔心底已经够难受了。   他既然不想告诉自己,那就不说破了吧。   翻了半个月的医书,拐弯抹角试探了几番太医后,席瑾蔓终于相信了四叔的话。   原来四叔当年一次剿匪时,确实曾受过伤。   原来那处受伤后,有些人从此以后就不行了,还有些人或许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确实会有可能影响生育。   夫君的难言之隐,对任何一个普通男人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更别说这个男人还是一国之君。   席瑾蔓懂得这事儿有多严重,连爹娘都没敢告诉,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不就是替四叔背上无子善妒的名声嘛,反正也没人敢当面嘲讽自己,权当不知道就是了。   说不惆怅不失落是假的,她一向喜欢小孩子,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终究觉得有些遗憾,可到底四叔更重要。   而且这样一来,四叔也没借口纳别的妃子,反正纳谁都生不出孩子来。   这样一想,自个儿最担忧的事情不可能发生了,还怪令人开心的呢。   说来也奇怪,这么些年里,席瑾蔓甚少听外头有人说自己无子的闲言碎语,甚至朝堂上也几乎无人上奏。   那自然是因为陆骏铮私下里做了手脚。   起初曾数次有大臣上奏,言皇储乃个国家稳定民心之根本,若长久无皇子出世,恐人心动荡,生出霍乱。   陆骏铮皮笑肉不笑地请上奏的大臣近前来:“爱卿可是觉得孤年迈体弱,生不出儿子来”   当朝圣人正值壮年,看着他那张连一个褶子都没有的面庞,再看看他那冷得能滴冰的脸色,谁敢点头认下这话   若上奏者提及了皇后,就又是另一翻局面了。   轻则罢免官职,贬为庶民,重则交由刑部提审,多多少少总能给你找到罪名。   举朝上下谁人不知帝后恩爱,圣人将皇后捧在心尖尖上,谁都冒犯不得。   长久以往,也几乎无人敢再触这个霉头。   其实只靠这些就让所有大臣闭嘴自然不够,不少大臣心里仍盼着自己族里的姑娘能进宫里,因此皇后无子倒也不全是坏事。   此时圣人不急,你催他也没用,等再过个十年八年,你且看他急不急。   再不济还有过继这条路。   过继的皇子根基不稳,倒时还不是得靠着他们几个家族?   至于这念头从何而起,又是谁引导着那么多人坚信多年不动摇,不提也罢。   民间私下里倒有不少传言,说若真是皇后生不出孩子,圣上早纳别的妃子了。   怕是圣上不能人道,这才借着独宠的名义让皇后背锅。   毕竟时下多是三妻四妾,哪怕皇后再是美貌,天底下总能挑出一两个与之媲美的美人儿来。   再不济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换换清粥小菜也别有风味,再美的人你天天对着能不腻歪?   寻常人家但凡有些钱财的男人皆是如此,更别说是坐拥江山的一国之君了,有百姓这样想也不稀奇。   还好当今圣上南征北战的威名在外,雷厉手段震慑住了不少人,且治国有方,自他登基后四海生平,百姓们光看着一顿顿饭碗里饭,便打心眼里服这位圣上。   因此在圣上或许不能人道这件事情上,大家也都默默闭紧了嘴巴,并无太多所谓皇家秘闻的风言风语。   隔日陆骏铮悄悄宣召了老太医。   老太医擦了擦额头不断冒出的汗,声音都打着颤。   “圣人且放宽心,皇后娘娘经过这些年的调养,身子已经比前几年好多了,这个孩子并不会威胁到娘娘的性命。”   陆骏铮私心里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可落胎终究会伤身,更会伤了小姑娘的心,成为她一辈子的心结。   刚成亲的头一年,太医院的太医们旬旬诊平安脉,并未诊出什么问题。   听闻年纪小的妇人生孩子,容易落下病根,陆骏铮便想孩子晚点来也好,他的小姑娘还小呢。   直到一次机缘巧合,席瑾蔓的娘亲高热不退,肃国公便请来了这已经告老还乡多年的老太医,恰好陆骏铮夫妇闻讯赶来,老太医诊治完肃国公夫人,顺道诊了席瑾蔓的脉。   他在宫里混了一辈子,自然看懂了圣上的眼色,当场只说是体虚,需调养,去了外头才敢同圣人说实话。   皇后娘娘这体质与她母亲有些相似,却比她母亲严重许多。不易怀上孩子不说,若是怀胎生子,极易一尸两命。   陆骏铮背对着太医负手而立,半刻后,才让他尽力开方子调养。   之后广集天下能人异士,发觉与这太医说的一般无二后,搜罗了一碗避子药。   调养了几年,所有大夫都再三保证说没问题了,陆骏铮这才敢让小姑娘怀上阿宝。   可小姑娘纤细的身体挺着个大肚子,吃什么吐什么,脸色惨白,瘦得皮包骨,生产那夜更是痛得连呼叫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陆骏铮心疼地不行,打定主意不再生了。   避子药起初每三日喝一次,后面药效积攒在体内后,便无需如此频繁,若是喝满五年,便这辈子都不用喝了。   除了生女儿前特意断了三个月,陆骏铮之后一次药都没少喝过。   如今早满五年,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竟又怀上了。   陆骏铮揉了揉眉心,有了老太医的保证,心头的暴躁总算平息了不少。   “我喝的药,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伤害?”   老太医不敢有一丝迟疑,忙语气坚定地否认,“不会,娘娘怀上便证明那药已失效,自然不会伤到腹中的孩子。”   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陆骏铮转过身,只见老太医的官服已被汗湿了大片。   “等这孩子平安诞下,便准你告老还乡。”   老太医大喜过望,更是十二万分地尽力周全皇后娘娘的孕事。   以二十五岁高龄再次怀上孩儿,席瑾蔓既欣喜,又有些担忧。   “若又是一个女儿怎么办?”   话还未说完,嘴里便被陆骏铮塞了口荷花酥。   陆骏铮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小腹。   “再生一个像阿宝一样的女儿不好吗?难不成榕榕还重男轻女?”   席瑾蔓连忙反驳:“自然不是。”   像是怕肚子里的孩儿误会,席瑾蔓连忙将手交叠在四叔的手背上,安抚着肚子里的宝宝。   “我是怕......你们男人不都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吗?若这一个也是女儿......”   “传谁的宗,接谁的代?”陆骏铮笑了,“我被送出京城的那一刻,便没有亲人了,何来的祖宗?何来的传宗接代?   “曾经只有阿宝一个,我也没想过还有其他孩子,不也好好的?现在多了一个孩子,不管男女都好,总不会再多添烦恼的。   “若这一个也是女儿,等她长大些,能和阿宝一起跳花绳,一起谈论新得的脂粉珠钗,姐妹两个还能躲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   “再者说若这回是个男孩,他不想肩负这天下重任,或是他心肠柔软,能力不足以坐上这皇位,榕榕难道要逼他?   “榕榕,这皇位若是我们的孩儿想要,那便给他们,若他们不想要,也并非是他们必须要肩负的责任,我自有法子确保我们的子孙一世安稳。   “曾经只有阿宝一个时我就想过,若是阿宝长大后只想当个公主,那就给她找一个合心意的驸马,若她有野心想要这皇位,我便为她扫除障碍。她是你给我生的女儿,只要她想要的,我定竭尽全力给她。”   席瑾蔓“蹭”地从四叔怀里起来,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陆骏铮将人重新搂入怀中。   “吓到了?从前没说起过,便是怕吓着你,如今还有七八个月才生,总不能任由你胡思乱想,这才和你透了底。”   “榕榕,我说这些不是想给你压力,而是想告诉你,你担忧的这些我都想过,无须为这种不起眼的小事费心神,都交给我好不好?”   “孩子们慢慢长大,等她们长大成家离开我们,那时我们才多少岁?我们的一辈子长得很,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担忧的这些为时尚早,与其忧心这些虚无缥缈的,不如想想现在想吃点什么,想想怎么和我过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席瑾蔓将脸颊埋进男人宽厚的胸膛。   是啊,她是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后一章番外啦,感谢一路相伴的小可爱们(╯3╰),留言赠送小红包~   其实这本文最终呈现给大家的,和我起初想写的已经大相径庭了。   没办法,谁让我选了“四叔”这个敏/感的题材。开文前以为这题材是能写的,开文后才被私底下警告了……   为了不被锁,只能把大纲里前期大量的感情线和暧昧的互动剧情删掉,当时真的可崩溃了_(:з」∠)_就像一颗夹心糖,打碎后把最好吃的夹心部分给扔掉了。   不管怎么说,故事的最后,榕榕和四叔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在这一刻,身为老母亲的我的人生仿佛也圆满了。   同时也有些怅然若失。   榕榕和四叔两人,几乎每天或多或少都占据了我心神的一部分,就像是日日相伴的好朋友,或者说是一路看着他们成长的亲人。宣布完结就像是要和他们说再见了,难免心中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每一次看到大家的留言和后台增加的点击,都让我超开心的!   完结啦!   吸取教训,下一本后台“全文存稿”到大结局后再发布出来,厚着脸皮求个预收。   《渣了暴君后我怀孕了》   文案:   阮明珠穿书了。   穿书当晚,她稀里糊涂睡了个男人……   转头她就忘了这件事,闭门过起了她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的美好小日子。   三个月后。   阮明珠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皮,孩儿他爹可是书里的最强反派——未来的暴君啊!   忧愁,药丸。   【表面佛系,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乖萌小可爱 X 看似嫌弃,实则暗戳戳超喜欢你的反派大皇子】   因为喜欢你,所以无底线纵容你。   ————————————   1v1 甜甜甜!宠宠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