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光》 作者:甜糯 第1章 .莺莺“请公子安”   “姑娘,今日穿这件霜色暗花缎襦裙可好?“银筝捧着衣裳缓缓立住,嗓音极轻,生怕惊着倚在南榆木描金漆花卉纹榻上小憩的美人。   话落,美人蛾眉微蹙,羽睫颤了颤,似扇子般的长睫轻抬,露出一双如星子般晶莹的桃花眸,眼中带着些许初醒的惺忪,也难掩其中的盈盈秋水,饶是银筝伺候了云莺六年,还是忍不住心叹,姑娘这双桃花眸越发美的勾魂摄魄。   “几时了?”云莺方醒,嗓音有些许干涩,却并不难听,似美人娇嗔,诱人心痒。   银筝瞧了一眼铜壶滴漏,“巳时过一刻,姑娘该去了,若不然一会旁的姑娘又要挤兑几句。”   云莺莹白纤手撑着榻面,柳腰轻摆,从榻上坐起,粉嫩的指尖揉了揉眉心,毫不在意道:“我此刻去了,她们都在,不是一样要挤兑我。”   素手轻抬,端过一旁的青釉莲瓣纹茶盏,抿了口花茶润润嗓子,才拿眼扫过银筝手中的襦裙,“换那件石榴红芍药纹对襟襦裙,今日阿晴出阁,穿喜庆些。”   银筝一听赶忙去换了,又笑说,“上次云晴姑娘还说你穿这件襦裙极美。”   云莺轻弯了弯丹唇,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上露出丝浅笑,朱唇皓齿,眉目如画。   起身由银筝服侍,“她哪回不是说我穿的衣裳好看,她惯会夸人,算不得数。”   银筝取出襦裙伺候云莺穿上,“姑娘可是扬州城里最美的,穿什么都好看。”   云莺听得这话,微蹙了蹙柳叶眉,轻哂道:“不过是外头的胡话罢了,连阿晴也即将出阁,往后这偌大的云楼,我一个老姑娘,连说体己话的姐妹都没了。”   银筝笑道:“姑娘哪就老了,待薛公子高中,必定回来迎娶姑娘做进士夫人呢。”   云莺轻摇了摇头,红玉耳珰微晃,“薛公子若是高中,还轮得着我来染指?这话以后莫要说了,教外头听了,他日会惹出祸事。”   云莺明白自个的身份,进了云楼,便与正头主母无缘了。   云楼乃是扬州城赫赫有名的花楼,养着数十位孤女,与前朝的瘦马无疑,只不过大豫开国便禁了瘦马行当,过了上百年,虽然瘦马二字见不得天日,可这行当还是被人捡了起来,许是年过久远,也无人管着,而云家便是这行当里头的佼佼者。   云莺六岁被卖进这里,从起初的不安到如今的认命,她已然清楚自己的命运,也从未想过要去攀那些不可能的高枝。   银筝扶着云莺坐到菱花镜前,拿过紫檀木梳为她挽髻,“可是姑娘与旁的姑娘不同,你是云夫人义女,云夫人必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云莺望着菱花镜中这张脸,柳叶眉,桃花眸,樱桃唇,螓首蛾眉,粉妆玉琢,正是有了这张不俗的面皮,她才能得义母厚爱。   “义母待我好,我却不能贪心,若能一辈子留在云楼也好。”   银筝狐疑的望着镜中美的不可方物的面庞,旁的姑娘都盼着被高门显贵买去,唯独姑娘,却想留在云楼,“姑娘为何不想出阁?”   云莺垂了垂眸,笑而不语,银筝识趣的不再多问。   片刻后,梳妆完毕,云莺娉娉袅袅起身,“东西备好了吗?”   “姑娘放心,带上了。”银筝捧出一个雕漆喜春方盒。   “走罢。”云莺轻摆腰肢,款步离开。   两人到时云晴屋内正是热闹,远远的云莺便听见自个的名字。   提裙进了屋,有人瞧见她,笑说道:“莺莺来了。”   不少人往外瞧,只见来人一席石榴红襦裙,纤秾合度,身姿姣美,鬓边的红玉耳珰衬的她面庞嫣红,似窗外初绽的杏花。   几日不见,云楼的头牌又美上几分。   “莺莺可算来了,再不来啊,云晴便要恼了。”有人回神迎合。   “可真是金贵,还说是云晴最好的姐妹呢,来的却是最晚。”有人言语讥讽。   银筝循声望去,又是那个往日最瞧不惯姑娘的云柔,每每瞧见总要挤兑几句,还不是为着姑娘年年坐着云楼头把交椅,让她只能得个二甲,便整日拈酸吃醋,也就是姑娘好性子,从不与她争斗。   云莺一如没听着,连眼神也未多分她一份,身姿袅袅走到云晴跟前道了一句恭喜,“今个早起有些头疼,便小憩了会,你今日出阁,往后可没人再给我绣帕子了。”   云晴今日穿着绛红色的龙凤呈祥嫁衣,嫁给祁州一位富商,虽是续弦,可那富商才二十余几,家中没有嫡子,日后诞育嫡子谁也越不过她去,如今云楼谁不叹一句云晴嫁得好,这么多年,云楼难得出个正头娘子。   云晴拉着云莺的手哭笑不得,“我给你绣了十余条,你可劲用,若是不够,便写信来使唤我,我哪敢不从啊。”   云晴的绣工是云楼顶好的,一条绣帕曾卖到五十余两,也就只有对云莺这般大方了。   “那你可不许反悔。”云莺细长的眉弯起,桃花眸含着浅笑,她真为云晴欣喜,能觅得良人。   世间良人难得,尤其是出身风月的姑娘,更是痴心妄想。   虽说云楼姑娘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歌舞戏曲皆有所涉猎,容貌更是上乘,只是抛头露面,供人娱笑,已然跌了身价,旁人不会拿正眼瞧她们,像云晴这样能做正头娘子的,实在难得。   云柔见云莺不搭理她,心生不满,冷笑一声,“云莺,你是云晴的好姐妹,今日给云晴添妆,合该拿出最好的东西,总不能逊于我这柄玉如意罢?”   云柔抚摸着放在楸木石面八仙桌上那柄通体莹润的嵌金丝玉如意,笑容自满,她虽不是云楼第一美的,却是云楼最吃得开的姑娘,每个月点她唱戏的客人如云,所以进账的银两不少,自然什么宝贝都能拿得出。   云柔话一落,屋里的姑娘面面相觑,谁都晓得云莺每月只接见一位客人,不过两刻钟便要离开,云莺名头响,每次来的贵客也乐得砸下重金,可到底不如云柔每月进项多,这不是让云莺难堪吗?   “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攀比,你们的心意我都喜欢。”云晴眼见要尴尬,连忙笑着解围。   云莺睨了云柔一眼,忽地一笑,“银筝,还不快把我为阿晴准备的添妆拿来。”   银筝麻溜的上前,把方盒放在八仙桌上打开,“云晴姑娘,这是我家姑娘准备的,你瞧瞧可喜欢。”   云柔已然做好了笑话云莺破落的准备,却在看见盒中之物时变了脸色。   “这是?”云晴看着盒中这颗鸡蛋大小的橘红色莹润宝珠,有个猜想,却又不敢说出口。   云莺温声解释,“我比不得云柔财大气粗,没什么好东西,偶得了一颗夜明珠,送与你添妆,你可不许嫌弃。”   “天啊,这样大一颗夜明珠,云莺姐姐从哪得来的,我上次瞧见云姑那有一颗,才不过拇指大小,云姑日日都戴着,这般大的,怕是知州家里头也没吧?”有人惊叹。   “这东西瞧着便价值不菲,果然是咱们云楼的头牌,珍宝无数。”   “今日我可算开了眼了。”   听着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云柔的笑脸彻底没了影,冷的似霜冻,她如何也想不到云莺竟还有这般好东西,云莺方才那话分明是挖苦她,气煞人也!   云晴受宠若惊的起身,“这可使不得,这般贵重的东西,你快拿回去。”   “阿晴,你既认我这个姐姐就别见外,添妆之物哪有拿回去的道理。”云晴与她同一年被卖进来,这些年相互扶持,云晴出阁,她必得郑重待之。   “云晴姑娘,我家姑娘待你的心与旁人不同,你快别推拒,收下我家姑娘的一片心意。”银筝瞧着云柔阴沉沉的脸连语气都愉悦起来,就她多事,次次都要刺挠姑娘。   云晴听她们这般说,也就不推脱了,“好,我收下,多谢莺莺姐,这份嫁妆怕是官家小姐里头也没有,你待我真好。”   “日后和郑公子好好过,我等着你的喜讯。”嫁过去只是开始,若能生下一儿半女,她才算坐稳了这个位置。   “我知晓。”云晴抱了抱云莺,惹出了几滴眼泪,“我真舍不得你。”   云楼里众多姐妹,唯独云莺还有潋月姐一直照顾她,潋月姐出阁后只有云莺陪着她,如今她也要出阁了,云莺可怎么办?   云柔见云晴这般,扯了扯嘴角,嘲弄道:“这样舍不得她,不如让她也嫁去祁州罢,莫要嫌我多嘴,云莺已过十七岁生辰,再不出阁,日后可就没的挑了。”   云楼的姑娘过了十五便会出阁,少数留至十六,可留至十七的却从来没有,云柔极厌烦云莺年过十七还留在云楼,占着云楼头牌的名号,一个嫁不出去老姑娘,有什么资格被人称为扬州第一美人。   云柔这番话让场面一度冷了下来,众人皆知云莺为何迟迟不出阁,云夫人给云莺定的出阁价太高了,云楼这些年最高的出阁价不过四千两,便是前年出阁的云潋月,纳为上京永康侯府妾室,人人称羡。   她们这般风月女子,能入了侯府的门槛,怎会不羡慕,侯府尚且只愿出四千两,可云莺的出阁价却高达九千两,哪有人愿意出一大把银两买一个风月女子,再美也舍不得啊。   这两年,想见云莺的海了去了,可是请她出阁的却无一人,私底下有不少人觉着云莺会老死云楼,没人要对于她们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云柔这般直白的说出来,谁面上不尴尬,而云柔却得意的笑着,自认为戳到了云莺的痛处,没人要的老姑娘,也敢抢她的风头?   云莺听着毫无反应,云淡风轻,连眼都没眨一下,仿若云柔戳的不是她的心窝。   云晴皱着眉头瞧了一眼云柔,很不满她这样说话,正要反驳几句。   这时云姑恰好踏入门槛,哎呦呦的喘着气打破这诡异气氛,“莺莺,你可让我好找,还不快些收拾收拾,有位贵客出一万两要见你一面呢。”   这话一出,又让屋内陷入了另一种寂静,有个小姑娘颤巍巍的问,“云姑,我没听错吧,一两万只是见云莺姐姐一面,而不是请她出阁吗?”   “那是当然,是位贵客呢,只说想见莺莺一面,还不快些去梳妆。”云姑也是头一次见这般阔绰的,一万两只见一面,怕是不用多久在这扬州城就要传开了。   云莺颔首,与云晴道别,“那我便先走了。”   一万两,无论是何人,她都是要见的。   银筝跟着云莺离开,临走时瞥了云柔一眼,见她脸黑的如锅底一般,心中畅快,偏她也想和姑娘争,何时有人出一万两见她一面再说罢。   云莺一走,屋内立刻吵嚷起来,“天呐,我今日又见识了一回,咱们云楼还没来过这样的贵客吧?”   “一掷万金只为见一面,那家中是何等富贵啊,若是云莺姐姐跟了他,岂不是飞上枝头。”   “是呀,不知是何人,真想见见啊。”   云柔听着这些,面色越来越沉,攥紧手中的帕子,冷笑一声打断,“嘁,没见识,能不能要她还两说呢。”说完气冲冲的扭身离开,活像是谁得罪了她。   *   “莺莺,贵客等在顶楼雅间,你上去伺候时可千万注意些,别惹恼了贵客。”   云姑细心叮嘱,能出得起这些银两只为见一面的,非富即贵,云姑现下瞧云莺都觉着她是即将从云楼飞出去的金凤凰。   “是,多谢云姑提醒。”云莺进了屋,银筝兴致冲冲的给她挑衣裳,“姑娘,除去永康侯府的人,这两年可无人能进顶楼雅间,看来云夫人着实看重贵客,姑娘一定要好生打扮。”   银筝盼着云莺能出阁,最好是以高价出阁,让全扬州瞧瞧云莺这个美人名副其实。   云莺倒没银筝这般兴致,越是贵客,她越是晓得与她无缘,遂只道:“就穿那件湘妃色折枝莲纹交领襦裙,樱笋时节穿这件衬景。”   “也好,正应了窗外春色。”   银筝忙给她换上,又在云莺腰间系上一枚霜色桃花纹香囊,姑娘偏爱桃花,连屋子里的熏香也是淡淡的桃花香。   更衣完毕又为她重新梳妆,戴上兰花纹玉钗,羊脂玉耳珰。   浅描云黛,淡抹胭脂,轻点檀唇,她面容姣好,肤如凝脂,脂粉多了显得俗气,略施粉黛足以衬出冰肌玉骨。   “走罢,莫要让贵客久等。”   两人一同上楼,银筝立在门口等候,云莺只身前往。   踏入雅间,入目的是一扇极大的金丝楠木百宝嵌山水纹屏风,透过镂雕间隙,隐约可见一玄色身影。   莲步轻移,纤腰袅娜,云莺越过屏风往里走,只见大开的透雕八宝纹窗前立着一位穿玄色竹节纹缂丝锦袍的公子,一眼望过去,身姿挺拔,宽肩窄腰,从背影便给人一种器宇轩昂之感。   云莺站定屈膝,嗓音娇娇软软,自带三分妩媚,“莺莺请公子安。”   裴烬闻言转身,嗓音低沉冷冽,“免了。”   云莺挺直脊背抬头,正好对上玄衣公子如冠玉一般的面庞,剑眉星目,气度不凡,瞧他穿着,应是位顶顶富贵的公子。   可对上公子狭长深邃的双眸,云莺不禁后背生凉,莫名觉着他身上有股肃杀之气,令她心头微颤。 第2章 .芳菲“你可愿随我离开”   遥遥相对,裴烬见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   窗外一阵风拂过,带来些许盈盈桃花香,霎时仿若置身桃花林中,裴烬的视线落在她裙摆的香囊上。   往上,见她腰间系着云纹如意绦,衬的腰肢极细,不足一握,裴烬眸光一寒。   他踱步离开窗边,在屋内的红木嵌大理石面圆桌前坐下,冷然道:“听闻云莺姑娘是扬州城第一美人。”   男人嗓音低沉有力,听着不像是寻常享福的公子哥。   云莺微垂长睫,避开他的视线,上前几步,纤手捏住描金紫砂茶壶壶把,提壶为他斟茶,嗓音婉转娇媚:“公子过誉,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茶汤注入青白釉茶盏,顷刻之间,屋内茶香四溢,遮盖了云莺身上的桃花香,裴烬略蹙了蹙眉,言简意赅,“裴。”   云莺心下讶异,裴是大豫国姓,怪不得他身上贵气逼人。   不动声色的放下茶壶,轻声问询:“这是上等的梅坞龙井,裴公子不喜吗?”   她来云楼,学的第一个本事便是察言观色,唯有这样,才能活下去,梅坞龙井连义母也舍不得喝,他却蹙眉,可见并不觉着是多好的茶,怕非等闲贵人。   茶盏递到裴烬手边,云莺瞧见他左手拇指上有一节指骨比旁的地方略白些,可见此前那处戴了一枚扳指,略扫过一眼,他手背上有好几个微微泛白的伤疤,虎口有老茧,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可见他武艺不俗,且他让云莺觉着有股似有若无的凛冽杀伐之气,不怒自威,许是位经历战场厮杀的将军。   裴烬随她打量,端起茶盏轻品,赞道:“茶汤清澈,香气馥郁,好茶。”   云莺莞尔,桃花眸波光潋滟,“裴公子喜欢便好。”   “坐。”裴烬抿了一口便放下,茶香幽雅,却不及美人一笑,顾盼生辉。   云莺行了一礼便在红木狮纹三足圆凳上坐下,见他话少,她只能话多些,“裴公子从西南来,尝尝这山药芡实糕,能除湿健脾。”   裴烬闻言心中一动,深邃的眸中闪过难言的情绪,睨了她一眼,双目犀利:“你怎知我从西南来?”   听他的语气,云莺便知晓猜对了,用银著夹了一块糕点放入他面前的青瓷刻花碟中,娇声道:“裴公子身上有落苏草的气息,落苏草能避瘴气,多用于西南一带,落苏草需得长久佩带身上方有清幽香气,想来公子在西南待了不短的时日。”   听得这话,裴烬双肩忽地一松,心头似有重物落地,从前便知她懂医理,他又在期盼什么?   云莺见他沉默不语,怯生生的瞧了他一眼,卷翘的长睫微颤,继续道:“不过落苏草清香沁人,已成为香料之一,如今西南之外也是常见,莺莺若猜错了,公子勿怪。”   裴烬冷哼了声,起身背对着她望向窗外碧穹,轻嗤,“本事倒是不差,那你猜猜我的身份。”   云莺听他语气骤变,有些冷意涌上脊背,心头紧缩,不安的跟着起身,“莺莺不敢妄言……若公子想听,莺莺斗胆猜测公子是西南富商。”   “这话说的太假。”裴烬头也未回,只是嗓音更冷,似腊月里头初结的冰霜。   云莺不知她哪句话说的不对,竟被他瞧了出来,起初云莺还只觉着他是位仪表堂堂的富家公子,如今看这景象,这人着实难相处,方才还和煦,如今又冷了脸,她已许久没这般不安之感。   “莺莺见识浅薄,还望公子恕罪。”   她纵是风月女子,也晓得长久驻扎在某地的将领不能擅离职守,无旨不得擅出,且近日西南正是多事之秋,狼烟四起,更不能轻易离开。   若裴公子奉旨回京,从西南回上京无需绕道扬州,他不仅来了,还有闲情逸致来逛花楼,若是无旨……她更是想也不敢想,哪能直言快语的说出来。   驻守西南的裴姓少年将军,她倒是晓得一位,只是这人断不是他。   这般大手笔,云莺不敢得罪,只能垂眸等候下文。   裴烬回头扫了她一眼,只见她低眉垂眼,不见半分笑意,看着倒有几分忐忑模样,他陡然一哂,又何苦吓她。   喉结上下滑动,“听闻云莺姑娘琴技一绝,不知在下可有幸听闻一曲?”   裴烬的嗓音又恢复了清越之气,仿佛方才的冷冽是云莺的错觉。   云莺松了口气,听他的语气,便是不再计较了,连忙柔声应下:“承蒙公子看得上,莺莺这就去取琴。”   裴烬未开口,云莺连忙踩着步子退出雅间,足音极轻,恍若无声。   退出雅间后,云莺轻轻地舒了口气,满脑子只有四个字——喜怒无常。   “姑娘,有何吩咐?”银筝瞧见她,连忙迎上去。   “陪我下楼取琴。”云莺扶着银筝的手下楼,脚步有些虚浮。   待二人离去,屋内的裴烬挑了挑眉梢轻笑,胆儿可真小。   银筝见她似乎受了大惊吓,有些忧心:“姑娘,可是客人难缠?”   云莺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比起往日那些客人流连在她身上狎昵淫/靡的视线,这位裴公子倒是正直的很,只是这人一会一副面孔,阴晴不定,颇让云莺有些心累。   也不知怎得,云莺见他打心底里生出一阵恐惧之意,心头慌的很,许是他身上战场厮杀养出的一股子威严,不怒自威,令人生惧,让她不得不倍加小心。   回到屋子,云莺觉着身上有些黏腻,许是方才出了冷汗,被风一吹有些凉,“银筝,速取那套兰竹纹的月白色对襟襦裙来,我换身衣裳。“   香汗黏在背上并不舒适,再者方才瞧见裴公子锦衣上的是竹节纹,翠竹许是他欣赏之物,她便投其所好,云莺已许久不曾这样费心思为一位客人,实在是这位贵客太过特殊,光是姓氏,便不敢让云莺怠慢。   旁的客人最多言语轻薄几句,可云莺觉着,裴公子便是要她的命,义母也得双手奉上。   换衣裳时云莺听到外头吵嚷,微蹙了蹙眉,如今贵客在云楼,怎得无人管束,一会若是惊着贵人,遭殃的还是她。   “银筝,你去外头找云姑,吩咐云姑莫要令人吵嚷了贵客。”   虽贵客在顶楼,却未必不能听见,云莺不想她的小命因着旁人丢了,这些年坎坷活着不易,皇亲国戚她可不敢惹。   银筝领命去了,没一会便回来:“姑娘,云姑说晓得,外头是王员外家来请云柔姑娘出阁,说是为王公子纳妾,许了四千一百两的聘礼,云柔姑娘已应下,正高兴呢。”一边说着,一边低头为云莺系上香囊,言语里还有些不平,云柔总是挤兑姑娘,哪就值得这样多的聘礼。   因着云楼并不是青楼,不能称之为赎身,也不能直言楼里姑娘是瘦马,更不能说是买卖,便择了个好听的“聘礼”二字,实则也就是买走云夫人手中的身契。   “唔,不必理会。”也难怪云柔高兴,比云楼以往最高的出阁价还要多一百两,可不就是高兴事嘛,不过王家并不是个好归宿。   云莺不敢耽搁太久,令银筝取上拂枝琴,二人便出了门。   却好巧不巧的在长廊上遇到了喜笑颜开的云柔,云莺本不想理会,奈何云柔直愣愣的站在前方,挡住了两人的路。   “呦,这不是云莺姐姐嘛,往日你的规矩不是只接待客人两刻钟吗?怎的如今这般久了你还没让客人离开?还取出了拂枝琴,若是张公子晓得,怕是要伤心了,他日日来都难见你一面。”云柔望着那把琴便不喜,这原是要给她的,可云夫人觉着云莺的琴技略胜一筹,便送与了云莺。   “让让。”云莺晓得轻重缓急,这时与她耗费光阴实属下策。   “云莺姐姐别急嘛,我过几日便要出阁,想多瞧瞧你,就算他日你还在云楼,王家乃是望族,我也不能随意出门,真是可惜了,不能时常见到姐姐。”   云柔面上得意之色是个人都瞧得出来,王家是扬州首富,能以四千两出阁,更是喜事,方才被云莺拂了面子,现下她自然要来笑话云莺这个无人要的老姑娘。   银筝恼怒,想要分辨几句,云莺却抬手阻拦,冷淡的说道:“确实可惜,听闻上上月王公子一妾室无故失踪,上月王公子一妾室落了个一尸两命,你我怕是无再见之日,善自珍重。”   说完,不待云柔开口,云莺便擦着她的肩离开。   云柔被银筝抱着的琴撞向栏杆上,听了这话,心中生出一阵寒意,笑容尽数褪去,面色由红转白。   怒气冲冲的回头瞪着云莺的身影,气急败坏道:“何时有人愿意请你出阁你再来操心我吧。”   银筝抱着琴听到哼了声,“不知好歹,别人都道王家是火坑,偏她这样高兴。”   “她自然觉着自己能成为那个特殊的人。”   王家确是扬州望族,富贵无比,可王家大郎出了名的风流,后院妾室通房不知凡几,偏生王家少夫人脾气厉害,可劲磋磨妾室,只去年,王家便死伤失踪数十名妾室,少夫人娘家乃是县令,大小是个官,王家只能纵着,那些妾室也只能枉死了。   可总有人觉着自己能成为这万中无一的人物,火中取栗,殊不知她们这样的风月女子,对上娘家雄厚的主母,毫无生还之机。   这样的富贵,云莺万万不敢去赌。   待云莺回来,已过去些时辰,她抱着拂枝琴进屋,屈膝致歉,“让公子久等,不知裴公子想听哪首曲子?”   裴烬半倚在窗前的紫檀木螭纹榻上,左手撑着石青色金丝引枕,右腿屈起闲适的靠在窗边,右手搭在膝上,视线扫过她,见她换了一身衣裳,眼底有些兴味,慵懒的开口,“你觉得我想听哪首?”   云莺触及他眼里的揶揄,仿佛是发觉了她的小心思,有些窘迫的低头,摆好拂枝琴,在月牙琴凳上坐下,“《十面埋伏》可好?”   云莺想他是军中之人,想必喜欢这样激越磅礴的曲子。   可裴烬却摇头,“太吵。”   云莺一噎,淡然更换曲目,“《高山流水》公子可喜?”   这首曲子可是传世之作,向来为文人墨客所喜。   谁知裴烬亦否决,“太假。”   云莺指尖微紧,抿了抿唇,打心底里觉得这人真难伺候,文武都不喜。   裴烬偏头望着她,远远的,两人的视线又对上,“你在心里骂我?”   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云莺心中一紧,连忙垂眸,嗓音甜软,尽是妩媚娇柔之态:“莺莺不敢,莺莺见识浅陋,不能得知公子心意,还望公子示下。”   “嗤,”裴烬收回视线,阖上双眸,“就听《芳菲》,听闻这是你自创的曲目,名扬百里,不听岂不可惜。”   “公子谬赞,既然公子想听,莺莺无有不从。”云莺心头提着的那口气放下,分明两人初见,可总觉着这位裴公子对她似乎十分了解,连《芳菲》都知晓。   这原是她十三岁时自创的曲目,一曲动扬州,自此奠定了她在云楼的地位,若要听这曲,自然不难。   云莺低眉垂眼调试琴弦,确保无误,莹白手腕微抬,粉嫩指尖拨动琴弦,泠泠之音流淌在屋内。   《芳菲》原是以春日桃花为题的一首词,莺莺的生辰在三月,正是桃花竞相绽放之时,也是她初初被卖到云楼之日,义母抬头瞧见桃花树上的春莺,为她取了“云莺”一名,而她却看中了满树芳菲,迷了眼,也迷了此生之路。   曲子前调颇为轻快,仿佛瞧见满树桃花,可随后桃花缤纷落下,垂落在雨夜的污泥里,但尾调却又如旭日初升,新的一日开始,一朵又一朵桃花绽放,仿佛落在污泥的花儿不曾存在。   人人都道这是一曲充满勃勃生机的曲子,裴烬听了却皱眉,时人常物明志,可他却并未听出云莺对未来的憧憬,反倒觉着她把自己比喻成了那朵挣扎在雨夜,无人问津的落花。   裴烬打眼望去,见她沉浸在琴声里,面容恬淡,可姣好的容颜中却掩不住一丝愁绪,十指纤纤,白嫩似葱段,宛如在用指尖起舞。   视线落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眼前似乎闪过一抹血色,裴烬眸色蓦然一寒,搭在膝上的右手攥成拳。   云莺弹完一曲,确保并无失误,这才放心的揉了揉指腹,她从未哪次弹琴像今日这般神思紧绷,生怕哪个调儿弹错了,让裴公子不喜。   一万两虽多,可她真心觉着自个没能力去挣,只能祈祷他日后别再来云楼。   待云莺抬头看去,裴烬已然恢复了那副淡漠模样,从榻上翻身而起,理了理衣摆不急不缓起身。   云莺也徐徐站起,屈膝一礼,“莺莺献丑了。”   裴烬走到云莺跟前,低眸看着那把拂枝琴,“是把好琴,不过你的琴音更妙,不愧为琴音仙子。”   云莺从前得过的赞誉众多,可如今听见裴公子的赞誉,她没觉着欣喜,反而越发心慌,却不得不嫣然一笑,以表谢意,“多谢公子谬赞。”   还不待云莺将笑意收敛,裴烬拨弄了一根琴弦,发出清鸣之声,他忽然抬眼与她对视:“一万两,你可愿随我离开?” 第3章 .婉拒“莺莺已有心仪之人”   云莺乍一听见这句话,一双眸子瞪的溜圆,仿佛那句话不是要带她走,而是要她的命。   裴公子居然想带她走……她自然晓得随他离开是什么意思,无外乎是跟着裴公子回府成为妾室,亦或者连府也进不去,成为他的外室。   裴烬见她面上娇媚之色褪了个干净,绯红的脸蛋忽然煞白,连双眸都失了盈盈之色,变得空洞恐慌。   她未开口,却已然回答。   他仍静待她的回应,一双如深谭般的眸子凝视着她,不可窥见其深度。   云莺短暂的愣神之后连忙低头垂眸,想要遮掩已经漫出眼底的惊慌,可面前之人何其聪慧,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多谢公子抬爱,只是莺莺自知身份卑微,无法与公子相配,怕是要辜负公子的美意。”   她当然不愿,且不说方才他那样喜怒无常的脾气,光是他的姓氏便知晓他家中是何等的富贵,大豫至今已过百年,即便最初的一些裴姓贵人已落魄,可破船尚有三千钉,再落魄的裴家人也必定要寻高门显贵的千金做主母,在那样的主母手下讨生活,她又不是嫌命长。   她自知自个这张脸,不会有哪位主母容得下,这才求着义母将她的出阁价抬高些,待这几年为义母赚足银两,日后她便留在云楼教导姑娘,若义母愿意放她离开,她便寻个清净之所,安度余生。   云莺在云楼十年,见惯了人情冷暖,郎君请姑娘们出阁时海誓山盟,可一旦过了新鲜劲,便抛掷一旁,姑娘们不是委曲求全的讨好主母求条生路,便是被主母磋磨至死,她不愿过那样的日子。   被卖到云楼她无从选择,可这条命,哪怕再低贱,她也想留着。   蝼蚁尚且偷生,她又怎会不想苟活?   裴烬轻哂,几步走到圆桌前坐下,提起炉子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为何不愿?你的出阁价为九千两,我出一万两你还不满意吗?”   云莺不敢动,只屈一屈膝,嗓音软糯,努力持稳镇定:“莺莺粗鄙,实在不值得公子费一万两白银。”   裴烬冷笑一声,为了打消他的念头竟如此自贬。   “你误会了,我说的是一万两黄金,而非白银。”   他抿了一口清茶,薄唇微紧,不如方才好喝,许是因为斟茶人不同。   云莺听闻此话,蓦然抬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漂亮的桃花眸中尽是惊诧,一万两黄金!这这……   大豫黄金与白银乃是一兑十,一万两黄金便是十万两白银,但大豫金矿稀少,能拿得出十万两白银,却未必能拿得出一万两黄金。   裴公子这话,更让云莺的心跌到了谷底,这般说来,裴公子便不是那些已落魄的皇亲国戚,许是正门庭赫奕。   越是如此,云莺越不能答应,裴公子这般富贵,家中必然不会允许她一个风月女子入门,便是为妾都不够资格,怕是只能为外室。   瞧着外室一人独居外头甚好,可若有一日被主母发觉,便是打死了她,旁人也不会多言一个字,外室比妾室更上不得台面。   连只是县令出身的王家少夫人打死妾室都无人敢言,裴公子这般的门楣,主母打死一个外室,难不成还有人为她告去顺天府吗?   裴烬右手托着杯底,轻轻地晃动清澈的茶汤,云莺沉默,他也沉默,两人像是在比谁的耐心多些。   屋内只余铜壶滴漏的嘀嗒声,而云莺方才换过的一身衣裳后背又被冷汗打湿,春风吹过,透骨的凉意渗入脊背,她自是不愿,可她又怕再次拒绝伤了裴公子的面子,惹得他恼怒。   云莺心中确认,若是他强要了她去,义母哪敢说什么,她亦无反抗的机会。   可要她答应,她却张不开这个口。   宛如站在悬崖边,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虎视眈眈,这要云莺如何抉择?   “叮……”裴烬将杯子搁下,杯底打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云莺回了神。   她喉咙干涩,语气不再如方才那般婉转,多了几分忐忑,“还望公子恕罪,莺莺已有心仪之人。”   “哼。“裴烬倏然起身,如鹰般犀利的眸子盯着她低下的头,脖颈间露出一抹雪白,明知是这样的结果,可听见的刹那心头还是闪过一抹怒火。   前世今生,她都没选他。   只单一个声调,便让云莺的身子颤了颤,白嫩的小手攥紧了拳头,眼尾泛起了嫣红,长睫眨呀眨,想消减些恐惧,却让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朦胧,周身动弹不得,仿佛是被他身上气势所压制。   她低着头,视线模糊的盯着织金地毯上的缠枝莲花纹,枝叶缠绕,一圈又一圈,分割不开,缠的她心头发紧,喘不上气来,铜壶滴漏中的水一滴一滴的往下砸,仿佛砸在她的胸口。   裴烬向前走了几步,落在她身上的威压也越来越盛,就在云莺后背一紧,膝盖有些软想当场跪下去之时,裴烬却大步往外走,不消片刻脚步声便消弭于耳边。   云莺还屈膝站着,仿若石雕。   “姑娘,你这是怎得了?”银筝的手搭上她的手腕,惊觉她的肌肤凉意彻骨。   银筝的手温热,刺的云莺身子晃了晃,得亏是银筝扶着,不然她便要摔到地毯上去。   “无碍,下去吧。”云莺轻摇了摇头,细白的牙咬住丹唇,她方才真是怕极了,怕他强行带她走,更怕他要她的命。   银筝也不敢多问,连忙一手抱着拂枝琴,一手扶着云莺下楼,裴烬的身影已消失不见,空气中却残留着淡淡的落苏气息,昭示着方才不是一场梦。   回了屋子,银筝捧了一杯热茶塞到云莺手中,絮絮叨叨,“姑娘可是冷着了?早说过还是先穿着袄裙,你非得穿襦裙,扬州三月的天还有些冷呐。”   银筝自十岁起便跟着云莺,虽比云莺小一岁,却拿云莺当妹妹照顾着,从未见她这般,自然忧心。   “银筝,你别忙了,我想歇会。”云莺找回自个的声音,还带着些后怕,她不是多大胆的人,也知生在云楼,命贱如蝼蚁,生死皆是贵人们一句话的事,她自然害怕。   “好,那我去铺床。”银筝知晓她现在不想说话,也不再多问了。   云莺躺到架子床上,绣了团花纹的绸子幔帐落下,遮住了外头的光,令帐内陷入黑暗。   过去有一刻钟了,手脚还是冰凉,可见她被吓得有多惨,见了那样多的客人,加起来还不如这一个来的令人胆战心惊。   一万两黄金,瞧着是触手可及的富贵,可得到富贵不是本事,能守住富贵才是本事,云莺自认为没这个本事,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她阖上双眸,轻轻地舒了口气,只盼着别再见到裴公子了。   *   裴烬从云楼出来时脸色甚是难看,俊逸面庞上宛如覆盖了一层霜雪,云莺的拒绝让他想起了前世的血流成河,若是此生还不能得到她,那他又何必重来一回?   “主子。”方定瞧见他冷若冰霜的脸,连忙放下车凳。   “回去。”裴烬上了马车,连语气都冷了几分。   方定往后瞧了一眼,并未见着其他人,知晓主子今日是败兴而归,连忙驾车离开。   回到别院,玄凌抱着剑迎上来,“主子,汤知州已在花厅等候一个多时辰。”   裴烬脚步未停,从回廊走向书房,“不见,按原计划行事。”   方定连忙应下,“是。“   裴烬很快消失在转角,玄凌看了一眼方定,“主子这是怎么了?”   “你说呢?主子自个回来了,你还需要问?”方定松了口气,方才在路上他都怕主子会让他去云楼抢人。   方定得去见汤吉了,拍了拍玄凌的肩,用自求多福的语气说道:“今日办事仔细点,主子正郁闷。”   玄凌皱了皱眉,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也多了一丝不解,“你见着云莺姑娘了?长的美吗?主子就那样喜欢?”   至今玄凌都不明白,主子从赫冲一战死里逃生后,性子大变,比从前更冷了,办事也更为狠戾,还惦记起了扬州的一个姑娘。   这可是新鲜事,王爷如今二十有二,太子年长王爷一岁,已有了皇孙,王爷却迟迟未迎娶正妃,圣上娘娘往府里塞的几个庶妃侍妾,王爷瞧都不曾瞧过一眼,过的那是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如今却惦记起了一位姑娘,这让玄凌如何不好奇?   “我也没见着,别议论了,被主子听见你我就完了。”方定摆了摆手往花厅去,照主子这架势,日后总有见的时候。   方定和玄凌是裴烬的心腹,也是最懂裴烬的人,可是赫冲一战之后,方定也有点看不懂主子了,但无论如何,办好主子安排的差事就行。   方定到花厅的时候,汤吉穿着浅绯色白鹇官服等的已是坐立难安,却不敢不耐烦,他只怕秦王殿下问罪于他。   今个一早他才晓得秦王殿下到了扬州,着急忙慌的跑来,却得知王爷已出门,他只能在这等着,一个多时辰也未见着殿下,心中忐忑不安,生怕王爷在扬州城里瞧见了些违背大豫律法之事,今早出门时他已再三叮嘱汤家上下,万万不可惹出是非。   秦王殿下是圣上最喜爱的皇子,其母苏贵妃娘娘又盛宠不衰,哪怕大豫如今已立储君,可秦王殿下手握西南三十万大军,荣宠加身,谁敢低看一眼?   听见声响,还未见着其人,汤吉便即刻起身,也不怕别人笑话他胆小怕事,总比得罪了秦王殿下要好。   方定进来,倒是好说话,抱拳行了一礼,“汤大人,在下乃王爷身旁侍卫方定。”   汤吉不敢受方定的礼,偏移了半分连忙给方定行礼,“下官见过将军,王爷可曾回来?”   天下谁人不知秦王殿下自十七岁起驻守西南,身旁的两个侍卫也在战场上立功,被圣上赐予了武节、武信将军,而这位方定便是武节将军,品阶比他还高上半品,他哪里敢托大。   方定闻言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似十分苦恼的在红木圈椅上坐下。   汤吉俯首帖耳,“将军可是有难解之事,下官愿意为将军效劳。”   方定摆了摆手,似有些难言道:“倒不是我,汤大人可知王爷为何一大早出门?”   汤吉一惊,方将军这是要给他机会啊。   他连忙上前,谄媚奉承:“还请将军示下,下官一定为王爷上刀山下火海。”   “说与你听也可,今日王爷出门寻洛神去了,却未寻到,你说王爷心情能好吗?”   “洛神?”汤吉拧眉,扬州有这号人物吗?   方定睨了他一眼,也不知这个榆木脑袋能不能想明白,不过主子也是,暗示的也太偏了,他这个没读过几本书的还真不懂。   汤吉果然没明白,洛神倒是听过,可那是个神话里头的人物,扬州哪能找得着,遂他又向方定鞠了一躬,“还请将军指点,下官委实糊涂。”   方定板起脸,“汤大人,与你透露王爷的行踪已是犯了忌讳,我可不敢再多言,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去伺候王爷,你可千万不能与旁人说是我告诉你的。”   方定也不等汤吉再说什么,起身便走,徒留汤吉摸着头顶的乌纱帽愣神,洛神是何物呢?   既然今日王爷心情不好,他也不敢再耽搁,连忙离开了别院,回到汤家,愁眉苦脸的连汤家少爷汤英都看出来了。   “父亲,您摆着苦瓜脸,难不成被秦王殿下训斥了?”   汤吉看了汤英一眼,想他与秦王殿下年岁相当,兴许能领悟王爷之意,便带他到了书房,把方定所言告知与他。   汤英一听便乐了,“父亲,这洛神乃是神女,“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典故父亲总该知晓,王爷这是寻美人去了。”   “胡说,谁人不知秦王殿下不爱美色,他怎可能寻美人。”汤吉黑着脸训斥道。   汤英却并不怕,反而胸有成竹的笑说:“父亲,秦王殿下方赢得赫冲一战,本该即刻回京面圣,他却绕道扬州,一早便出门寻什么洛神,难不成扬州还有神仙下凡?”   汤吉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又叹了口气,“可扬州美人众多,我怎知王爷心仪哪个?”   “父亲与云家不是有些交情吗?要送就要送最美的那个。”汤英暗示。   “你是说扬州第一美人云莺?” 第4章 .不安“要为他择选王妃”   方定回到书房,见裴烬坐在红木雕三多纹翘头案后,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事已办妥,汤知州已离开。”   裴烬低应了一声,抬头看向窗棂外,“玄凌,绥源神医找到了吗?”   守在门外的玄凌快步进来回禀,“尚在找,探子都说从未听过扬州有叫绥源的神医,属下已加派人手。”   裴烬拧起眉心,收回看窗外的视线,抬手翻看着放在案桌上的文书,左手拇指,赫然戴着一枚墨玉龙纹扳指。   若是他记忆未错,绥源神医这些时日便该回扬州了,再拖下去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裴烬转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沉声道:“派人去寺庙、道观询问,守在扬州附近有珍稀药材的村落,他是爱药之人,想必不会错过。”   早些找到绥源神医,便能多救一些百姓的性命,至今不足三月就要爆发的天花一疫,唯有绥源神医方有解救之法。   “是,”玄凌领命,却并未离开,继续道:“主子,属下在寻找神医途中,发觉扬州城里似乎有人在倒卖私盐。”   裴烬闻言眸色一沉,抬眼看向他,谈起国事,自带三分威仪,“竟有此事?”   在大豫,倒卖私盐是处以极刑的大罪,几十年前因一位官员贩卖私盐而影响了盐税,险些酿成大乱,倒卖私盐便是提也不能提起的禁忌,扬州城内居然有人敢冒死敛财。   玄凌抱拳颔首,“确有,只不过属下还未查实背后之人。”   裴烬语气极冷,“继续查,莫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这就去办。”玄凌离开,方定守在书房门口,书房内安静下来。   裴烬眉峰凌厉,薄唇微抿,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却一时抓不住,扬州倒卖私盐之人,前世并未听过。   他拿起案桌旁的一副画卷徐徐展开,画卷上的女子香腮玉容,盈盈浅笑,正是方才见着的云莺。   裴烬的指腹从她面上拂过,黑沉沉的眸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阴鸷。   *   “姑娘、姑娘醒醒。”云莺听到银筝的呼喊,从睡梦中挣扎开双眼,便瞧见银筝忧心的面容,“姑娘可算醒了。”   “有何事?”云莺头有些疼,方才做了个噩梦,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姑娘梦魇了,一直在说梦话呢,我怕你吓着,便唤醒你。”银筝可算是看出来方才那位客人有多难缠了,竟让云莺吓成这样。   云莺坐了起来,指腹揉了揉太阳穴,“头好疼。”   “可要唤大夫来瞧瞧?今个一早便说头疼,现下又疼,可别是出了什么毛病。”   “不必,你去泡盏酸枣仁茶来,我心口有些慌。”云莺读过几本医术,会些浅薄的医理,很少请大夫。   “是,我先伺候姑娘起身吧,方才云夫人派人来请,让你午歇醒了去见她。”   云莺心中一紧,喉咙干涩,皱起了眉头,“义母可有说何事?”   银筝取来衣裙,摇了摇头,“并未,只是姑娘拒绝那位贵客一万两黄金的事已传的沸沸扬扬。”   云莺未与她说方才的事,她还是在外头听见的,乍一听见,还以为自个耳朵坏了。   一万两黄金,足以买下整个云楼。   云莺咽了口口水,胸口不安的跳动,白嫩嫩的指尖攥紧了衾被,她怕极了,从未这样怕过。   富商银钱再多,她尚有拒绝的机会,可贵人若拿权势相逼,她如何能拒绝?   可她也晓得,再怕也得去一趟,义母必定等急了。   云莺洗漱完毕坐下梳妆,却在妆奁上瞧见一本话本子,上头写着《秦王录第二十八册 》,她拿起一看,有些惊喜,“新的?”   “是啊,书铺一到便差人送来了,听说这本可精彩了,秦王殿下九死一生,已在赫冲一战中大胜,圣上大喜。”银筝笑看自家姑娘,说来也怪,云莺对旁的话本子无甚喜好,可偏偏对这本讲述了秦王征战西南的话本子格外喜爱。   “秦王殿下找到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云莺捧着话本子莞尔一笑,眉间郁气疏散,她取出妆奁内的第二十七册 ,书中写到秦王殿下在赫冲一战中下落不明,让她着实忧心了一回。   边疆之事,寻常百姓得知的唯一途径便是隔一些时日在府衙门前张贴的文书。   可云莺甚少出门,只偶然听旁人提起秦王十七岁便前往西南,戍守西疆,她那时便觉着秦王是个少年英雄。   而后在书铺中瞧见这话本子,掌柜的说是以秦王殿下征战西南为原型所写,书中尽显秦王殿下战功卓著,英姿勃发,云莺买了一册,之后便沉浸其中,本本不落。   虽也晓得话本子多有夸大其词,可她在心中悄然的便生长出了秦王殿下高大威严,俊美无双的模样,这么些年,仿佛秦王殿下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而是她牵肠挂肚之人。   看着秦王殿下历经九死一生,杀退敌兵,护卫大豫,其中精神着实令人敬佩,她虽也活的艰难,可本是位卑之人,要与这世道争一争,而秦王殿下生于万人之上却为了大豫百姓与阎王爷挣扎这条命,她身为大豫百姓,如何能不爱惜性命呢?   “姑娘尽可放心了,我还听说这次秦王大胜,圣上令其回京,要为他择选王妃。”   因着云莺关心秦王,银筝也多有打听,这位秦王殿下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听说长相俊逸,器宇不凡,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且文武双全,也不怪云莺挂心,大豫上下钟情秦王殿下的女子数不胜数。   “那就是天家的事了,我们不必多置喙。”于云莺而言,秦王并不是她能遐想的人物,她也晓得,话本子里的秦王并非真正的秦王殿下,她只是活在话本子里,找寻一点寄托罢了。   梳妆完毕,云莺放下话本子,先去寻了义母。   云家就在云楼不远处的坊区,是个五进的大宅子,她以往常来。   沿着回廊往里走,来到了义母所居的德善堂,陈嬷嬷穿着墨绿色比甲,精神抖擞,“云莺姑娘来了。”   “见过陈嬷嬷,义母可有空见我?”云莺浅笑屈膝。   “正等你呢,快进去吧。”陈嬷嬷领着云莺进去,她与云莺熟识,倒也不摆那些架子。   云莺踏入里间,瞧见义母穿着秋色柿蒂纹交领袄裙坐在榉木六方桌前,梳着堕马髻,髻间只别了一只素银簪,低头翻看账簿。   “莺莺给义母请安。”云莺垂首屈膝。   林氏闻言抬头,瞧见云莺舒展了眉眼,“莺莺来了,坐吧。”   “义母找莺莺可有急事?”云莺道谢后在圆杌子上坐下。   “你可别和我装傻,裴公子虽身份背景我不知,可瞧他气度不凡,绝非寻常人家,你这还瞧不上?”   林氏瞧着她姿容卓绝的容颜无声感叹,一晃眼十年了,云莺是她一眼便瞧上的,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她只生了两个儿子,没个女儿,便有意认她为义女,云莺也争气,这些年为云楼打响了招牌,为她赚了不少银两,林氏也盼着云莺能有个好结果。   云莺攥紧了手中帕子,“义母,可是裴公子逼您了?”   林氏晓得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可你为何瞧不上?”   云莺松了口气,抿唇恳求道:“非我瞧不上,义母,我不想为人妾室,也亦知没的选,遂不想离开云楼,望义母怜惜,别赶我走。”   从她被卖进云楼的那一刻起,正室主母便与她无缘了,像云晴那样的,多少年才能出一个,可她真不愿为妾,便是妾,她也不想入高门贵府,她一个毫无娘家背景的妾室,动辄便丢了命。   “唉,莺莺,我知你心意,我不会赶你走,可你也晓得你容貌出色,不是我留你便留得住的。”   先前还都是些富商来打听,她拒也就拒了,可日后再有像裴公子那样的贵人,非要带云莺走,林氏又怎能护得住她呢?   林氏与云莺投缘,这些年也教了她不少本事,连云楼姑娘不用学的算账管家也教了一些给她,可是她这张脸蛋,寻常人家要不起,也养不住,富贵人家必定不会要风月女子做正室,愁呐!   云莺面上愁云难展,垂眸叹道,“义母无需为莺莺烦恼,若真有这一日,莺莺认命。”   云莺晓得林氏是个好性子,云楼虽是扬州城里头最大的花楼,可却从没那些腌臜手段,其他楼里对付姑娘们的手段可不少。   林氏选的都是些自愿留在云楼的孤女,对姑娘们从无打骂,衣食住行,指导提点,无一不上心,虽晓得林氏是为了她们能给云楼招财,可云楼的姑娘都对义母尊敬不已。   她们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女,世道艰难,若不想死,就不得不卖身求个活路。   她若是在其他花楼,怕是早就成了达官贵人后院的一员,林氏愿意护她一时,她已是感激万分,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从德善堂出来,云莺遇见来给林氏问安的云家二少爷云谦,连忙低头行礼,语气板正,不见一丝娇媚:“莺莺拜见二少爷。”   云谦看见云莺有些惊喜,“你来给母亲请安?”   “是,正要回去,莺莺还有急事,先行一步。”云莺始终低着头,连脸也未露,笑容更是没有,嗓音不冷不热,瞧着像是见了陌生人。   等转过拐角,她才抬起头,她晓得云谦对她有些心思,可她不能恩将仇报,拖累了他,遂只能失礼了。   云谦有些遗憾的看着云莺离开,每回遇到她总是不能多说几句话,进了里间,“母亲。”   “谦儿来了。”林氏笑容和蔼,放下手头的事。   “母亲,莺莺她……”云谦话未说完便被林氏打断。   “她不是你能肖想的,若想她好,便离她远远的。”林氏面上的笑容褪去,十分严厉的看着自家儿子,他的心思,林氏自然是晓得。   “母亲,您不是很喜欢莺莺吗?”云谦不解,云莺是林氏膝前长大的,容貌品行规矩没得挑,为何林氏却不肯答应。   “我是喜欢,可她容貌出色,早已扬名,你便是娶了她也留不住,还是莫要耽误她。”   林氏做这一行已有二十余年,打第一眼见着莺莺便觉着她非同寻常,日后的前程必定不俗,她一直推拒那些来问的富商,也是瞧着他们无法护住莺莺,世间美人无数,可如莺莺这般绝色她还从未见过,莺莺的前程不可能落在寻常百姓家。   今日来的那位裴公子,气度不凡,她瞧着倒像是能护住莺莺的样子,可惜裴公子又并未表示出非莺莺不可的心思。   “母亲,我不明白,我若是娶了她,难不成还有人敢来抢吗?”   听到这句话,林氏叹了口气,她真是把谦儿惯坏了,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为何不敢?莫不说云家只是区区商贾,即便是知州府里的人,贵人们想要,他敢不从吗?”   云谦哑然。   *   回到云楼,本想回屋用膳,腹中空空,有些饥饿,可在上楼时又遇到云柔一众人等堵着楼梯。   “呦,这不是拒了一万两黄金的云莺姐姐嘛,可真是好大的脸面啊,一万两黄金都瞧不上,怕不是想进宫做娘娘呢。”   云柔看着云莺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一般,为何云莺能有那样的贵客看重,一万两黄金,听也是第一次听,夜里头做梦都不敢梦那么多。   身旁的几个姑娘也是面色各异,云莺的确生的美,可待人平平淡淡,甚少与她们亲近,不如云柔会做表面功夫,时常送些珠钗玩意儿,众人自然更喜欢云柔。   而云莺这次承蒙贵人看重,却又拒了,不少人都觉着她清高自傲,也是在打她们的脸,一万两黄金云莺都瞧不上,让她们这些日后顶了天两三千白银的姑娘如何自处?   遂有人应承道:“云柔姐姐说笑了,又无人见过那位贵客,只听凭旁人说,十万两黄金不也是张嘴便来?”   云柔噗呲一声娇笑起来,面上嘲讽之色更重,“也是啊,可惜我要出阁了,日后姐妹们可有样学样,反正空口白话,也不需要银两。”   “我可不敢,若是被人发觉,还不得被笑话死。”   “是啊,做这样的事,还需得脸皮厚些。”   银筝听了怒火中烧,想要为姑娘辩驳,云莺却先她一步开口,语气不耐,“好狗不挡道。”   云莺腹中饥饿时没什么耐心应付她们,她们也就嘴皮子厉害,影响不了云莺的地位与性命,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水。   “你说谁是狗?”云柔一听就恼了,这般不屑的语气,衬的她们如跳梁小丑一般。   “都是自家姐妹,云莺你也太过无礼,怎能骂人呢?”   云莺深吸一口气,正想着挤开她们上楼是否不雅,云姑又急匆匆跑来,“莺莺,快别上楼了,去云夫人那一趟,汤知州府里来人说要请你出阁呢。”   云姑这话一落,众人面色骤变,云柔的笑容僵在唇角,方才讥讽云莺的两人匆忙往旁边挪了挪,不敢再挡云莺的路,汤知州可是扬州的“天”,云莺若进了知州府,捏死她们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而云莺微微拧眉,午膳又吃不成了。 第5章 .坎坷“入了风月门,便是风月人。”……   “云姑,可否容我更衣?”云莺也不知为何,听闻汤知州府里来人,合该紧张才是,可心中无甚波澜,许是方才见过裴公子,她从前也见过汤知州,裴公子给她的压迫感比知州强过百倍。   云姑瞧了她一眼,是有些素净,“快些去吧,莫让汤大人等急了。”   云莺含笑应下,提裙迈上台阶,云姑在这盯着,云柔不敢放肆,只得咬牙退开,却又气鼓鼓揪着帕子,十分的不甘心,为何云莺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走了一个贵客,又来了一个汤知州,真是令人嫉妒!   立在楼梯上的姑娘们也觉着自讨无趣,纷纷离开,那位贵客许是位富商,无甚可怕,可汤知州在扬州说一不二,她们哪还敢背后说嘴,万一云莺入了知州府,记恨上她们可如何是好。   遂不过瞬息,就只剩云柔呆呆立着,气的眼儿都是红的,她虽被王家以四千一百两订下,可王家再富贵,哪比得上知州府的权势。   若是没了云莺多好,扬州第一美人的名号便落在她的头上,今日被知州召见的就是她了。   *   “姑娘可要挑拣鲜亮些的衣裳?”银筝喜不自胜,知州是扬州的天,对于一辈子也难离开扬州的她们来说,比圣上的威势还大些。   云莺却丝毫不见喜色,轻摇了摇头,“取那件群青绣八宝纹的袄裙来。”   “姑娘,那件有些老气。”银筝皱了皱眉,难不成姑娘连知州府里头的富贵也看不上?   “就那件。”云莺异常坚定,坐到菱花镜前为自个上了个有些寡淡的妆,不知这一次还能不能躲得过。   银筝没再多话,服侍她穿上袄裙,袄裙到底不如襦裙轻薄,穿着也不如襦裙显腰身,不过云莺的底子在这,没掩盖了原本的姿色,反而添了几分端庄。   云姑原以为云莺要盛妆拜见知州大人,可瞧她与往日娇俏妩媚模样大不相同,添了几分沉闷,可也不好让知州久等,便也只能由着她了。   几人乘坐马车前往云府,云莺手中攥着一条云青色的帕子,心头五味杂陈,许是应了义母那句话,终究躲不过去。   汤吉本不想亲自来这烟花之地,可不亲自瞧瞧扬州第一美人,他也着实放心不下,得确认无误才敢往秦王殿下跟前送呐。   等了一会有些不耐烦了,又不是等秦王,他在扬州向来被人捧的高,还无人能让他等这样久,可他也拉不下脸亲自去云楼见人,传出去像什么话。   云老爷和林氏恭恭敬敬候在一旁,汤知州突然上门说要请云莺出阁,林氏心里头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正如她方才与云谦所言,贵人们想要,她哪敢不从。   汤吉正想催促时,忽然一阵风吹过花厅,有淡淡的桃花香拂过,他抬眼看去,就见一人背光而来,步子迈的小,裙摆幅度极微,看着就像是个重规矩的。   “民女云莺拜见知州大人。”云莺蹲身行礼,规矩严实,并无风月女子的轻浮做派。   “免了,抬起头来瞧瞧。”汤吉来了兴致,这嗓音听着舒适,曾听闻扬州第一美人声如莺啼,所言不虚。   “谢大人。”云莺抬首,却微微垂眸,不敢直视,她心中虽并无见裴公子的不安,可也晓得汤知州非寻常人。   汤吉望过去,一张鹅蛋脸也称得上是花容月貌,可她一身袄裙老气横秋,眼神无波,面容老成,言语之间规规矩矩,毫无情趣,和汤吉想象中的妖娆妩媚差了许多,不像是风月女子,倒像是官家小姐,除了嗓音,看着是个端庄温婉的。   汤吉皱了皱眉,秦王殿下能看上这样的女子吗?秦王殿下身旁可不缺端庄温婉之人,来花楼不就是想找个媚态横生的女子,若是送了这样的女子去秦王殿下身旁,怎么想都觉得自个脑子有病。   “你芳龄几许?”汤吉看云莺年岁不小的模样。   “回大人,民女年十七。”   汤吉一听脸色就拉了下来,在大豫,女子十三四便开始议亲,年过十五便出阁,少数留至十六,十七还未定人家的少之又少,云莺若真是扬州第一美人,怎会现在还留在云楼,看来名不副实啊,他摇了摇头。   “云夫人,这便是云楼最标致的姑娘?”   林氏只一眼便晓得云莺不愿同汤知州离开,也不便拆穿,只能诺诺点头,“回大人,云莺确是我们这最出挑的姑娘。”   一时之间,汤吉失望至极,同是男人,他自然晓得妖娆妩媚的女子更得男人喜爱,花楼女子,出挑的不就是那股子轻浮劲儿,会娇滴滴的逗趣吗?云莺瞧着索然无味,秦王殿下如何能瞧得上。   还得花费九千两,若是个娇滴滴的美人,他咬咬牙也就出了这银两,可这般寡淡的似泡了七八遍的茶汤,着实不值九千两。   “大人,是否有何不妥?”林氏的指甲紧紧地攥着手心,生怕云莺惹恼了汤知州。   “罢了,我瞧着她也不值九千两,权当本官今日白来一趟。”汤吉起身拂袖离去,心情并不大好,连扬州第一美人都不行,又得去哪找“洛神”,愁呐!   “恭送大人!”   汤吉离开,云老爷随之离开,云楼的事大多是林氏在管,他也懒得插手。   林氏向云莺招了招手,拉着她坐到榻上,语重心长道:“莺莺,我瞧着知州府里是个好去处,你为何也瞧不上?”   汤知州是扬州的天,日后许是还能更进一步,若是能落在知州府里头,莺莺略施手段,许是有个安稳的前程。   云莺低着头,喏喏道:“义母,并非我瞧不上知州府,而是义母您想想,我在扬州十年,前两年正是好年纪不曾见知州上门,如今却要见我,您觉着他是自个看上了我,还是想要买下扬州第一美人去讨好贵人呢?”   大豫权贵之间送个妾室并不少见,于律法无碍,一旦云莺成为了可以送人的玩意儿,日后在诸多贵人中颠沛流离,贵人上头总有贵人,她那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皆说好女不侍二夫,可她这样被人当成玩意儿的,便是侍奉了二十个旁人也不会心疼,只道她淫/贱可欺,若是这样,还不如一头撞死去。   林氏闻言感慨万分,“你说的有理,只是近日不曾听闻扬州来了大官。”能让知州亲自来买女子的,必定是个权势不小的官员。   云莺似扇子般的长睫颤了颤,无端的脑海里显现了裴公子的面容,却又兀自摇头,他已然来过,若真是想要她,怎会轻易离开。   “义母,今日莺莺给您添麻烦了。”云莺着实过意不去,若不是遇到义母,怕是连夜便将她送去知州府上献媚。   “是大人自个说不要你的,又不是你拒了他,也碍不着我。”林氏摇了摇头,云家年年都是征税大户,不至于轻易便被知州记恨上。   林氏看着她,忽而想起一事,试探着问:“莺莺,你拒了贵客又拒了知州,莫不是想等薛公子回扬州吧?”   云莺怔了怔,垂眸婉声道:“义母,您想多了。”   林氏怅然叹道,“那便好,薛公子已然考取举人的功名,学富五车,此次入京,春闱必定有所成就,虽从前你与他有那样的缘分,到底如今已是不同,我瞧着薛夫人不会应允,即便为妾,薛公子将来的正头娘子怕是也难容下你。”   说来说去,林氏也有些心酸,莺莺多好的姑娘,可惜命途坎坷。   “我晓得,义母放心,我绝无非分之念。”   云莺从花厅离开,沿着回廊往外走,回廊边种了几株桃树,此时桃花开的正盛,满树芳菲。   薛家院里头也有这么一株桃树,她初到薛家时才三岁,已记不清那些事,只听薛夫人说是用三两银子把她买来的,本想留着她给薛承煦做童养媳,可惜她六岁时,薛老爷逝世,薛家的顶梁柱倒了,薛夫人还要拉扯比云莺大两岁的薛承煦,便想将云莺卖了。   那时她尚小,在薛家相处三年,已把薛夫人当作娘亲,哭闹着不肯走,薛承煦也拦着薛夫人想留下她,可薛夫人却将薛承煦关了起来,将她打了一顿不敢再哭闹,随后把她卖进云楼。   儿时的事本该随着时日渐长忘了,许是那顿皮开肉绽太过疼了,至今也刻在心上。   当初没得选,她和义母说自愿留在云楼,不过是世事相逼罢了。   她不怪薛夫人,本也不是亲娘,世上人人都在为碎银几两奔波,她又何苦要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拉她一把。   可不曾想到,她扬名之后,薛承煦找来,诉了诸多心绪,约定来日必定娶她,却被薛夫人知晓,上门将她羞辱一顿,那时薛承煦已是秀才,薛夫人嫌她是风月女子,会玷污薛家门楣。   云莺冷眼看着那场闹剧,仿佛是局外人,她本也没将薛承煦的话放在心上,入了风月门,便是风月人,一步错,步步错,薛夫人还盼着薛承煦撑起薛家的门楣,又怎会让他沾染风月女子。   年初,薛承煦入京前又来找她,承诺待他考取功名,会带她离开云楼。   瞧,从娶她到带她离开,一字之差,已谬之千里。   这些年接触的富贵公子何其多,任谁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信半个字,薛承煦亦如是。   哪怕薛夫人曾将她卖入云楼,可她心中还是感念当初把三岁的她买下,给了她一口饭吃,没让她饿死,遂她不会去蹚薛家的浑水。   今日义母不提,她都要忘了,云莺隐约觉着,待薛承煦再回扬州,她怕是已离开了云楼。   可会去哪,她不知。   “姑娘小心台阶。”银筝扶了她一把,从花厅出来她便走神,这下连路也不瞧便要往下踩,要是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云莺回神,有些委屈似的抿了抿唇,“银筝,我饿了。”   银筝瞧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笑了笑,“一会我便去拿午膳,姑娘想吃些什么?”   *   汤吉回到府中十分愁闷,汤英迎上前来,“父亲,云莺呢,难不成是云家不答应?”   汤吉摆了摆手,在圈椅上坐下叹了口气,“我去瞧了,那云莺许是名不副实,美则美矣,却丝毫无花楼女子的妩媚多情,倒是规矩端庄,这样的女子秦王见的多了,有甚趣味?”   汤英心生疑惑,他曾见过云莺,是个媚色天成的女子,尤其是那把莺声软语的嗓子和那双秋水盈盈的桃花眸,再加上不足一握的袅袅柳腰,勾得扬州城里多少儿郎魂不守舍,这和父亲口中描述的端庄可差之千里。   “父亲见的真是云莺姑娘?”   汤吉抬眼扫过,眉宇间有些不耐烦,“谅云家也不敢拿旁人诓我。”   “也是。”汤英颔首,他见云莺已是两年前,许是如今长的不如过去,这也是有的。   “那父亲该如何是好?若不然再去其他花楼瞧瞧?”   汤吉未开口,却有一女声柔柔传来,“父亲让我去试试罢。”   汤英回头,就瞧见自家小妹汤雅带着丫鬟上来奉茶。   汤雅将茶盏递给汤吉,巧笑道:“父亲,女儿愿意为您分忧。”   “这如何使得?你母亲近日在为你挑选佳婿,让你去伺候秦王无名无分,太过委屈。”汤吉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娇养,也出落的亭亭玉立,若是给秦王做个侧妃倒也使得,无名无分的侍妾就太过委屈了。   “父亲,王爷若真瞧得上女儿,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最差也会是个庶妃,怎会无名无分。“   汤雅幼时曾在京中见过秦王一面,芝兰玉树,仪表堂堂,如今大豫上下皆传秦王殿下器宇轩昂,文武双全,汤雅自然心生向往。   汤吉还在犹豫,他不想用女儿去赌,“雅儿,王爷脾气暴戾,是战场杀伐之人,并不好相处。”   若秦王是个好性子的主,汤吉也就不必如此费心讨好他了。   秦王征战杀伐五年,西疆人人都道他是杀人如麻的“修罗阎王”,暴戾恣意,性情乖张。   这些传闻汤雅自然也晓得,她只道:“父亲,秦王还未立正妃,听闻此次回京圣上便要为他选定正妃,女儿愿意一试。”   富贵险中求,若是成了,那便是万人之上的权势。   汤吉闻言心中一动,沉默不语。   *   暮色沉沉,玄凌伴着夜风从外边回来,看见方定一脸焦虑,“发生何事了?”   “嘶,小点声!”方定拽着玄凌走到墙角,“汤吉事没办成,我不敢去回禀,要不然你去?“   玄凌睨了他一眼,慌忙挣开,“我不去,我还有事。”   汤吉办的什么事玄凌自然晓得,他可不敢去触霉头。   “哎你这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方定也不想去,这才特意等到玄凌回来,死死拽着玄凌不让他走。   两人拉扯之间,没瞧见裴烬从书房出来,负手立在檐下,玄衣墨发,面容沉静无波,瞧着像是黑夜里的鬼魅。   “方定。”   方定后背一凉,不敢耽搁的回禀,“主子,汤吉没将云莺姑娘带回来,云姑娘故意扮丑,汤吉没瞧上。”   裴烬一听深邃狭长的眸中添了几分冷厉,眉宇间拢起郁气,他抬步离开院子,语调森冷,“别跟着。” 第6章 .香闺“莺莺,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依……   月上柳梢,凉风渐起,坐在楹窗前的云莺觉着有些冷,抬手合上了窗。   “姑娘,喝碗酸枣仁茶就睡吧,一整日都喊头疼,早些歇息。”银筝放下茶盏。   “也好。”温热的茶盏捧起,散去手中些许凉意,她喝了好几口,酸枣仁能安神,今日实在不顺心,不喝些怕夜里睡不好。   喝完她洗漱一番叮嘱道:“银筝,明日对外称病,我谁也不见。”   “可是姑娘,明日是张公子必定上门的日子。”   “不见。”云莺坐到架子床上,褪掉鞋袜,露出嫩藕似的玉足,很快又被衾被掩盖。   “明白了。”银筝应下,这位张公子是来云楼最勤的,是个穷秀才,看起来对云莺倒是一往情深,可云莺甚少见他,不过说起来,云莺谁都甚少见,名声大噪之后一月便只见一位客人,这个月已见了裴公子,其他人许是不会见了。   银筝放下幔帐,除了架子床边的烛台,悉数吹灭,很快便传来门被阖上的声响,云莺将衾被拉至胸前,双手放在腹部,轻声长叹,今日过的真累。   幔帐外的烛火萤萤,她望着床顶,实则什么也看不清,脑海中全是裴公子的面容,他真是云莺见过最俊美的男子,剑眉星眸,可那双眸子太过深邃,似深不见底的泉眼,多看一眼就会被拽下去。   这个男人是好看,也太过危险,实非良人,云莺在心中告诫自个。   无数人追捧她的皮囊,她也会倾慕一张好看的皮囊,可惜了。   睡意袭来,云莺合上眼。   屋内只余下铜壶滴漏的嘀嗒声,过了不久,楹窗“咯吱”一声,被推开一点点缝隙,有冷风吹入,同时一阵幽香涌入云莺鼻端,她下意识的皱了皱鼻尖,沉沉睡去。   又过了片刻,楹窗大开,洒落一地的皎洁月色,似给来人玄色的锦衣上铺了一层霜露,本就清冷的神色更添寒意。   他反手合上楹窗,室内归于昏暗,可他双目灼灼,顺利避开桌椅,步伐稳重的走到架子床前。   裴烬左手负于身后,瞧了一眼床边的烛台,薄唇微抿,和前世一样怕黑。   他抬手掀开绸子幔帐,有一丝烛光渗入,让他清晰的看见云莺温婉的睡颜,她睡着的时候很恬静,睡姿乖巧。   裴烬用银钩将幔帐挂起,坐到了床沿,右手覆上她的柔荑,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肌肤光滑,十指纤纤,许是放在衾被上,手背有些凉意。   他微皱眉心,单手掀开衾被,将她的手放入被中,又贴心的掖了掖被角。   裴烬垂眸,如墨的眸子,带着隔了一世的思念,一寸一寸的吞噬着她,恬静的睡颜,长睫垂下,遮掩了那双如湖水潋滟的桃花眸,琼鼻小巧,丹唇诱人,视线往下,衾被掩盖在精致的锁骨上,只露出了一截如玉的脖颈,微弱的烛火跳跃,裴烬低头,打下的阴影落在云莺的身上。   薄唇凑的极近,嫣红的唇近在咫尺,再近一厘便要亲上,可他到底还是往后退了退,继而修长有力的大手抚上她的脖颈,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像是薄纱拂过,引得云莺在睡梦中颤了颤羽睫。   “在等他吗?”   轻飘飘的话语散在夜色里,像是问云莺,又像是问自己,拒了他又拒了汤吉,不愿离开云楼,到底是在等谁的到来。   薛承煦还是太子?   裴烬的掌心往上,指腹微微收拢,似乎无需用力,便能要了她的性命,他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眸子冷森森的覆上一层阴鸷,像是午夜来索命的恶鬼。   他倾身,薄唇落在云莺的耳边,呼吸灼热,轻轻呢喃,“不必等了。”   此生即便是厌恶他,也要困她在身旁。   若不然那寂寂长夜,他一人独守岂不可惜。   裴烬俊美无俦的面容中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收回她脖颈间的手,大掌一挥熄灭了那本就微弱的烛火,在睡梦中的云莺不安的皱了皱眉。   “莺莺,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依靠。”   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随着幔帐落下,楹窗旁闪过一抹身影,很快,屋内又只剩下铜壶滴漏的声响。   云莺一夜无梦,睡的极香,睡饱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银筝来唤时忽然发觉架子床旁的烛台灭了,“姑娘不是怕黑,怎还把烛火吹灭?”   云莺疑惑的瞧了一眼,“我并未动烛台,怎就灭了。”   银筝猜测道:“许是姑娘不小心掀动了幔帐起了风才吹灭了。”   “许是吧。”云莺也未多想。   银筝挂好幔帐,“姑娘快起吧,昨日你说想吃柏子仁粥,厨房已备下了,现下用了正好。”   柏子仁粥能安神,云莺从架子床上下来,“那便起吧。”   “呀,姑娘脖颈上是何物?”银筝眼尖的瞧见云莺耳后的肌肤上有一个浅青色印记,像是被手指掐出来的,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格外显眼。   “什么?”云莺一时瞧不见,摸也摸不着。   银筝忙去取了菱花镜来,云莺侧身才瞧见,蹙了蹙眉,轻轻地摁压,有些疼,“昨日也不曾碰到哪。”   “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压在枕角上了。”云莺肤色雪白,一点点痕迹便格外显眼。   云莺摇了摇头,她也不知,“罢了,过几日便好了。”   她想起昨夜的梦,兀自失神,应是巧合。   云莺用过膳坐在楹窗前看话本子,窗外是扬州最大的阳明湖,这个坊区都是花楼,白日里不算热闹,星幕四垂时方热闹,不过云楼有个规矩,过了亥时便要打烊,云楼与寻常花楼不同,不会留客人过夜,可晚间总有些客人喝醉了扰事,遂早早关门也图个清净。   云楼的姑娘们色艺双绝,纵是这般规矩也没少一个客人,反倒令人垂涎,日日流连。   坐在窗前,有清风拂来,仿佛带来了春日桃花香,心旷神怡,一本书,一盏花茶,云莺能坐一下午。   平日里看话本子津津有味,可今日不知怎的,一边看,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裴公子的样貌和身姿,说起来,裴公子还是云莺遇到的第一位将军,若非他那般的阴晴不定,云莺还想与他聊聊边关是何种风情。   云莺在话本子里瞧见,大漠孤烟,雪山重重,河海山川……可她困在这小小云楼,着实遗憾,若有一日能亲眼瞧瞧该多好。   云莺托腮望着天边漂浮的云出神,忽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响动,她皱了皱眉,“银筝,何事吵嚷?”   “姑娘,云柔带着好几个姑娘来了。”银筝连忙合上门,真不想搭理她们,每回来都是找不痛快,今个上午她还听到云柔在编排自家姑娘。   “云柔几时出阁?”云莺也有些烦她了,她若是早些出阁,云莺也能安生几日。   “定的是明日,正嘚瑟呢,姑娘可要为她添妆?”   云楼里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出阁,其他姑娘都是要添妆的,大小是个心意,也算是同在一楼长大的情谊。   “不添,我的东西她也瞧不上。”云莺从不与人结怨,晓得同在云楼都是命苦的,可云柔三番两次找她的麻烦,真当她是泥捏的好性子。   “不添才好,姑娘有什么好东西还不如留给我,才不要给她。”银筝最厌烦的就是云柔了。   正说着呢,有人敲门,“云莺姐姐可在,开开门呢。”是云柔的声音。   云莺使了个眼色,都来敲门了,不开也不成。   银筝愤愤去拉门,却拦在门口,“各位姑娘们,我家姑娘病了,不宜见客,姑娘们请回。”   “哎呦,我们正是晓得云莺姐姐病了,特来瞧瞧她,我还带了补品呢,这都不让进?”云柔摆了摆手中的补品,也不等银筝说什么,便推开她往里走。   其余几个姑娘也跟着进来了。   “哎,哎,你们要做什么?”银筝气的不轻,连忙跑到云莺跟前拦着,生怕她们会欺负云莺。   云莺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抬眼扫过她们,“今日这样得闲,有空来我屋里做客,银筝,还不奉茶。”   银筝咬牙看着她们,跺了跺脚,只能去奉茶。   云柔上前几步,好心劝道:“云莺姐姐,纵使昨个知州大人没瞧上你,你也不用难受到病了呀。”   “是啊,身子是自个的,可别和自个过不去呢。”有人捏着帕子捂嘴笑说。   如今楼里谁人不知,知州大人奔着扬州第一美人的名头来的,却没瞧上云莺,还道云莺不值九千两,不就是觉着云莺不堪扬州第一美人的名号,这是被知州大人嫌弃了。   这话一传出来,不少人笑话云莺,云柔别提多得意了。   “能见知州大人一面就是我的荣幸,我又怎会难受,只是不知你们要几时才能得到知州大人的召见,嗯?”云莺捧着茶盏抿了一口,笑盈盈抬眸,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皆是淡淡的不屑。   她本不想与她们费口舌,可如今都欺到她屋里来了,云莺若再不拿出点样子,日后更是要翻天了。   云莺这话一出,几人的笑容僵住了,是啊,她们连见知州大人的机会都无,又有甚资格笑话云莺呢?   云柔冷笑道:“若是见着知州大人要被嫌弃,我可宁愿不见,可惜了,我也没这个机会,明日便要出阁了,生怕日后再也见不着云莺姐姐,这才特意过来见见。”   “要出阁便好生准备,我与你关系没这般亲密,见不见都一样。”云莺打定主意今日不给云柔好脸色,放下茶盏连多看她一眼都嫌。   “云莺姐姐这话可忒伤人了,咱们好歹也是同出一楼的姐妹,出阁前,我有句话可得劝劝你,这人呐,认命最要紧,莫要清高自傲,留在云楼白白误了岁月,还是早些求云夫人将你的出阁价往下降,若不然老死云楼岂不可笑?”   “云柔这话也是一番好意,云楼的姑娘不早早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只怕日后孤苦无依啊。”有云柔在前头顶着,自然有人愿意跟风。   “好前程?”云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像云柔这般的好前程?嗤。”   云莺这声讥笑,令云柔怒从心起,“你这是何意?”   云莺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连知州大人也嫌弃,有何资格讥笑她?   “云柔的出阁价乃云楼最高,难不成云莺姐姐这还瞧不上?王员外乃扬州首富,这般大富贵,自然是好前程。”有人见云柔脸色不好,连忙拍着马屁,对于许多人来说,王家确实是极好的去处,这般富贵,日后锦衣玉食。   这时银筝进来奉茶,冷着脸说道:“王家来人了,云柔姑娘还是快些去吧。”   搁这杵着,弄得屋子里乌烟瘴气。   云柔一听王家来人了,又一脸得意的起身,笑着抚了抚发间的珠翠,“哎呀,许是又来送聘礼了,我可得去迎迎。”   云莺还是无甚反应,只皱了皱眉,“银筝,外头的知了吵的人厌烦。”   如今才三月,哪来的知了,银筝会意,连忙笑道:“是啊,还没到仲夏便迫不及待从土里钻了出来叫唤,倒春寒冷上两日,便要了它的命呢。”   云柔自然晓得这两人是在指桑骂槐,瞧见云莺放在一旁的话本子,哼了声,“不知好歹,我可是肺腑之言,你整日看这些话本子难不成还想嫁给秦王殿下,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货色。”   “银筝,送客。”云莺听的头疼,这人嗓音怎这般难听。   “是,”银筝领命,不客气的拿上云柔带过来的东西将人往外推,“快些出去吧,别惹恼了我家姑娘,要不然禀了云夫人,要你们好果子吃。”   银筝可太痛快了,早就想这般干了,一个个嫉恨的眼儿都红了,使劲的盼着云莺不好,日后姑娘得了前程,非得气的她们泣血。   一群姑娘被推搡的哎呦呦叫,云柔险些摔了,她站在门外,理了理裙摆,正要大骂银筝这个蛮横无理的婢子。   这时云柔的婢女慌慌张张跑来,“姑娘不好了,姑娘。”   “慌什么,叫魂呐,这般没规矩,小心我扣了你的月钱。”云柔正是一腔怒火,全发泄在了婢女身上。   婢女咬了咬唇,无辜道:“姑娘恕罪,王家来人了,”   “来便来了,不就是送些好玩意,你收下便是,没见识。”云柔扭身要去见王家人。   婢女却摇了摇头,焦急道:“姑娘,王员外病重,王家说要让你去给王员外冲喜呢!” 第7章 .怒火“修罗阎王”   “什么?你再说一遍?”当头一棒,把云柔震的瞪大眼珠,似要生吞了婢女。   “王家说要让姑娘去给王老员外冲喜。”婢女又重复了一遍,她自然晓得之前云柔有多得意,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必定难以接受,得亏云楼的婢女不必跟着陪嫁,她也松了口气。   “不可能,怎会如此,王家的人在哪?”云柔面色惨白,疯了一般的往楼下跑,哪还有什么得意之色。   其余人看着云柔匆忙离开,面面相觑,王老员外都八十高龄了,让云柔去冲喜,这不是糟蹋云柔吗?方才她们还觉着是个好前程,如今看看,心中胆寒。   “哼,可真是个好前程呐!”银筝嘲弄的笑了笑,抬手合上门,可真是恶人自有天收,让她嘚瑟去。   银筝回到窗边,云莺看她笑的这般高兴,问道:“发生何事了?”   方才外边吵嚷,可她没仔细听。   “姑娘猜王家来人是为了何事?”银筝一边收拾了那些茶盏一边笑说。   “何事?”   “王老员外病重,王家要云柔去给王老员外冲喜,你是没瞧见,方才云柔的脸色有多难看,怕是要疯了。”   云莺讶异的抬眸,“王老员外都那个年纪了,怎会想到冲喜一说?”   八十高龄,即便是去了,也是喜丧,云柔才十五,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姑娘不是也说王少夫人善妒,许是她出的主意也未可知。”银筝见自家姑娘并无多少喜色,也收敛了笑容,也是,姑娘可不似那起子小人,喜欢落井下石。   云莺摇了摇头,颇为感慨,明日云柔便要出阁了,谁能想到还有这一出,世事难料,方才她还炫耀着。   “罢了,总之与我们无关,不必管这事,你也莫要去落井下石,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云莺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看旁人的笑话。   这楼里的姑娘,谁不是命途坎坷,今日你笑她,明日这事许就落在自个身上了。   哪怕云柔与她不对付,云莺也没这个心思笑话她,谁又知道自个的命运是何等模样呢?   “我晓得了,姑娘晚膳想用些什么,我去准备。”银筝觉着姑娘这性情真是楼里独一分,云柔挤兑她时不怒,云柔遭了难也不喜,若是落在别人头上,此刻怕是恨不得放爆竹了。   “这个时节春笋正嫩,添个煨笋丝吧。”云莺低头看起了话本子。   “好,我这就去吩咐。”银筝端着几杯茶水下去。   *   红霞漫天,夕阳余晖洒在院中,映得檐下的六角灯笼闪闪发亮,裴烬在外边忙了一日方回,还是没有找到绥源神医,再这样拖下去,他要怀疑是不是记错了时日。   “主子,今日汤知州并未外出,也没有派人再去云楼,倒是汤家拾掇起了汤姑娘,许是想……”方定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家主子,这汤知州可真是蠢,难不成觉着自家女儿堪比洛神?   本就不甚好的心情这下更是跌到了谷底,裴烬冷冷地扫了方定一眼,“一会不必拦她。”   “是。”方定看着裴烬的进了书房,手肘推了推玄凌,“你说主子这是何意?难不成看上了汤姑娘?”   玄凌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方定,“嫌命长大可去主子跟前说。”   “哎,你这人,算了,不说了,今日还没找到绥源神医吗?”方定惜命呐。   “没有,倒是查到扬州不少人卷入贩卖私盐,甚至有人插手盐税,主子正恼。”   “啧,那些人碰上我们主子算他们倒霉,没几天活路咯,我去让人摆膳。”方定叹息的摇了摇头,主子可是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落在主子手上,皮是要脱的,死也是要死的。   书房内掌了灯,烛火明亮,裴烬坐在紫檀木圈椅上翻看近几年扬州的盐税缴纳情况,若是他不来,都不知道扬州已有那么大一个贩卖私盐的暗网,他们敢把生意做的这样大,背后必定有朝堂高官在支持。   正看着,忽闻得陌生的脚步声,他把文书合上,随手拿了一本资治通鉴打开翻阅。   汤雅捧着茶盏进来便瞧见灯影下俊美无双的面庞,登时她的心口便似揣了只兔儿,跳个不停,几年不见,不成想秦王殿下越发气度不凡,剑眉星目,令她心动不已。   她扬起温柔笑意,款款走过去,将茶盏放在案桌上,“王爷请用茶。”   裴烬听得这样矫揉造作的嗓音,忍不住皱眉,却没抬头。   汤雅已然摆好了最美的姿态,可却不见秦王的反应,有些不解,又开口道:“王爷,这是新采摘的雨前龙井,您尝尝可合口味。”   裴烬抬头漠然地扫了她一眼,汤雅微微弯唇,露出笑意,正打算自报家门。   却听得裴烬嗓音低沉道:“出去!”   汤雅面上笑容一顿,王爷没认出她吗?   “王爷,您不……”   “方定,连门也守不好,什么人都往里放?”裴烬将书砸在案桌上,刚巧碰落了一方笔架,砸在了地上,叮叮当当的声响,让汤雅心头紧缩。   方定匆匆而来,看了汤雅一眼,“王爷恕罪,属下不曾注意到这位姑娘,姑娘你是?”   “王爷,臣女乃是汤吉之女,倾慕王爷已久,特来伺候王爷。”汤雅连忙颤着声屈膝行礼。   “让汤吉滚过来,他若是不想在朝为官,本王满足他。”   裴烬语气极冷,阴沉沉,将汤雅那颗小鹿乱撞的心冻得僵硬,连忙跪地求饶,“王爷恕罪,臣女言行无状冲撞了王爷,求王爷饶命。”   父亲可是好不容易才坐上知州的位置,再过一年便能调任回京,怎能毁在这事上,她如何也想不到王爷会如此生气。   “滚出去。”裴烬连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她。   汤雅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出书房外便崴了脚,却又不敢停下,咬牙一瘸一拐的离开,生怕慢了一步便会丧命。   “修罗阎王”所传不虚,只几句话便让汤雅硬生生折断了对秦王的念想。   汤吉本就在别院外等着,忧心汤雅不能入秦王的眼,瞧见汤雅狼狈的跑出来,连忙迎上去,“雅儿,发生何事了?”   “父亲,我不要去伺候王爷了,我要回家,王爷太可怕了。”汤雅低声抽泣,她自小备受呵护,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   汤吉焦急不已,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汤吉让丫鬟扶着汤雅上了马车,他连忙进入别院,正好与方定撞上,得知秦王要见他,汤吉吓得走路都不稳。   方定让汤吉进去,他站在门外,听到自家主子将汤吉骂了个狗血淋头,主子从前是个寡言少语的,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操练将士,少不得精进了些骂人的话术。   汤吉是扬州的父母官,在他管辖内出了那样大的一桩贩卖私盐案,他还丝毫未察觉,乐呵呵的送上自个女儿来巴结,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方定摇了摇头,自作主张活该被骂,给他指了条明路又不走。   汤吉从书房内出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脚底打颤,险些要跪下去了,还是方定掺了一把,他是见惯了主子的狠戾,现在还是收敛着的,在战场上更是凶狠。   方定送汤吉出去,汤吉颤颤巍巍的把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玉牌塞到了方定的手心,“还请将军给条明路,下官才好为殿下分忧呐!”   方定似有些为难的收下玉牌,“汤大人,你觉着汤小姐美若天仙不成,怎敢往王爷跟前送,即便是扬州第一美人,王爷兴许都瞧不上,更何况是汤小姐。”   汤吉猛然醒悟,“将军,您是说……”   “哎,汤大人,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方定松了手,转身就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汤吉要是还不明白,还是找块豆腐撞死去算了。   唉,王爷想要个姑娘何必这般麻烦,干脆让他去抢回来算了。   *   “我不嫁,我才不要去给王家冲喜,王老员外身子都埋土里,只剩下个头在喘气了,你们怎能这般狠心让我去嫁?”云柔哭了一日,眼睛肿的像颗核桃,哪还有午后奚落云莺的得意模样。   云夫人皱着眉头看她,端立在一旁,“这原是你答应的,你不嫁要让谁去嫁?”   “我是答应的王公子,我可不曾答应去给王家冲喜。”云柔用帕子抹着泪儿,哭的肝肠寸断。   “是,你是不曾答应,你且将王家给你的聘礼拿出来,还了人家去,在我这的两千两,我自是能拿得出来,你的可还能拿出来?”   云夫人也不是个狠心的人,这般糟蹋姑娘的事她也不愿干,可是云柔将王家给她的聘礼在短短一日里竟全数花去,如今拿不出聘礼,还不想嫁,王家能肯吗?   云楼的规矩,姑娘每月有一定的月钱,待客所得银钱九一分,云楼九,姑娘一,出阁聘礼五五分,这已是极大的宽厚,别的楼里,待客所得一分皆无,聘礼也是九一或是有那心狠的,一分也不给姑娘。   这些姑娘本就是云家费了心血养起来的,自小锦衣玉食,请了多少夫子来教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歌舞戏曲,这些都是本钱,只等她们豆蔻梢头为楼里赚回来,可不是谁都有云莺那本事,每每接待个客人便是几百上千两,有些姑娘,云楼顶多能赚个出阁钱,连本都回不来。   “我……”云柔哑巴了,她从云夫人那得了两千两,便带着婢女出去采买了不少衣裳首饰,留给自己当嫁妆,还有一些,输在了赌坊。   她没旁的爱好,就是爱上赌钱,那正是个烧钱的玩意,寻常也不玩大的,只小赌怡情,可这回得了两千两,哪见过这些银子,一上头,便输了个干净。   可她心想,不日便要嫁入王家,日后再问王公子要便是了,输了便输了。   可谁曾想,还有如今这糟心事。   “云夫人,可否求您借我一些,我日后会还的。”云柔从床榻上下地,跪到云夫人跟前,拽着她的衣袖哀求。   “还?你当这扬州城有多大,你被王家买去,即使你将聘礼退了,日后还有人会要你吗?即使要了,能给到四千两的高价吗?“   出阁聘礼五五分,云柔要向云夫人借个一千多两,那日后她的出阁价势必不能少于三千两,这才能还得起。   寻常人家被退婚的女子都难以再寻亲事,更何况是云楼的姑娘。   “我,我可以多接待客人,我一定会还的。”云柔向来是个大方的主,手上有多少银钱就花多少,从不攒钱,如此这般虽有一众人捧着她,可现下却无退路,谁又会惦念着她昔日的好,为她添上几两呢?   “你若是敢退了王家的亲,王家岂会给你留活路?”云夫人拽回衣袖,冷声道:“你还是安心待嫁吧。”   云夫人有些厌烦,昨日王家上门,她已然劝云柔慎重,可她瞧见那些银子,眼也不眨就答应了,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又能怪谁呢?   云夫人是个生意人,没那菩萨心肠,若今日云莺有难,她倒也能出手帮扶,可云柔却不值得她出手,不过说来,若是云莺,当初绝不会答应,这也是云夫人偏爱云莺的缘故,莺莺是最拎得清的。   云夫人走了,云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有人劝着,忽然有人说,“云柔,不如你去求求云莺姐姐,她昨日才得了一千两,必定能拿出这些银子。”   云柔的抽泣声顿住,咬着唇,眼中闪过不甘,她最看不惯云莺,如今却要低下头去求她吗?   可是整个云楼,除了云莺又还有谁有那样多的银子?云莺是扬州第一美人,慕名而来的贵客太多了,价高者得,虽一月只见一位客人,可每回少也有上百两,不似其他人,少的才能得个一二两。   云柔攥紧了拳头。   云莺闲来无事在榻上鸡翅木棋桌前寻思着一副残局,忽然一群人从门外闯了进来,银筝拦也拦不住。   云柔哭的梨花带雨来到云莺跟前,“还请云莺姐姐救救我。” 第8章 .威逼“云莺姑娘,你愿是不愿?”……   “云柔姑娘,你吓着我们姑娘了。”银筝最不耐烦她,生怕她发了疯,要对云莺做些什么。   云柔却不理银筝,只泪眼朦胧的望着云莺:“云莺姐姐,我之前对你多有不敬,还请你善心救我这一次,借我两千两,日后我必定连本带息还你。”   云柔心中似被刀子割肉,她向来看不惯云莺,如今却要在她跟前乞求,真是可悲。   可除此之外,她别无法子。   云莺放下手中棋谱,方才听银筝说了些许,猜了个七八分,却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多银子。”   “怎会,你昨日不是得了一千两吗?”云柔不信。   原来如此,这是打上了那一千两的主意,云莺黑白分明的瞳仁有些冷意,“即便有,我为何要借与你?”   这事她不会落井下石,亦不会雪中送炭,云柔往里日待她是何种态度,她又怎会忘。   云莺可不是弥勒佛,大度能装下这许多委屈,平常不计较只是懒得费口舌,却不代表不记仇。   云柔说会连本带息的还她,可借钱之时谁不是说的天花乱坠,他日云柔还不起,她还能一把刀杀了云柔不成?再者如今她在云楼风雨飘摇,谁知还能不能等到云柔还钱那日。   “你为何如此狠心,看着我落入火坑就这般忍心?”云柔激愤的看着云莺,心一横径直跪了下去,“算我求你,来日我一定会报答你。”   云莺卷翘的长睫眨了眨,看着云柔跪下,却不为所动。   银筝焦急的看着自家姑娘,心想要是姑娘答应,她就上前去捂住姑娘的嘴,才不能答应呢!   两个时辰前,云柔带着一群人来奚落姑娘之时,可没想过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姑娘好端端待在屋子里看话本子,她们还非得闯进来讥讽姑娘,如今却想姑娘救她,这是打量着姑娘好欺负呢!   见云莺面无表情,冷静的有些过分,有人道:“都是姐妹,云莺姐姐也不要太狠心了,给云柔留一条活路吧。”   “是啊,那王老员外都多大岁数了,怎能去冲喜呢,你见死不救,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见她们应和着,银筝恨不得上前去撕烂她们的嘴,这是拿名声逼人,怎得就成了云莺不给云柔留活路了?银筝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呵,”云莺冷笑一声,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口,用帕子擦拭着唇角才不紧不慢道,“你们既然如此有情有义,怎得不拿出体己钱来帮她,虽说你们不能一口气拿出两千两,一个人几百两,也是够了,往日云柔待你们不薄,想来你们一定感恩在心,她可没送过什么东西给我,整个云楼都晓得我与她不睦,怎得,如今想拿名声逼我?随意,入了云楼,谁要这点子脸皮。”   云莺抬眼扫过众人,那双向来妩媚的桃花眼变得犀利,似一把尖刀刮在她们的脸上,臊得一群人连忙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谁不晓得王家是扬州首富,若是借了银子给云柔,得罪了王家,自个也没好果子吃,且也都晓得借给云柔无异于肉包子打狗,她们这是慷他人之慨呢,轮到自个便舍不得了。   云莺冷眼瞧着,见一个个涨红了脸,她可不想看一群无趣的猴屁股,“银筝,送客。”   银筝面上痛快,险些笑出了声,抬手道,“姑娘们请。”   “哼!”云柔这般屈辱都没得偿所愿,愤恨的瞪了云莺一眼扭身就走,至于其他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留下。   银筝将人送出去,在门边啐了一口,急忙关上门。   愤愤不平的走到云莺身旁,“姑娘,她们也忒不要脸了,借钱都借成这般大爷样,怎可能还钱。”   云莺笑看银筝一眼,“我又不傻。”   银筝咧嘴:“是是,姑娘聪慧着呢。”   “好了,去打热水来,想歇息了。”云莺从榻上下来,趿上绣鞋。   梳洗完毕,银筝伺候云莺睡下才离开。   白日里天气甚好,可不曾想夜里弯月却被云遮了一半,月光不如昨夜,但这丝毫不耽误裴烬“夜探香闺”,安神香丝丝缕缕的涌入云莺的鼻端,令她安睡。   楹窗开了又合,只让月色在屋内停留一瞬,似是怕惊扰了佳人。   裴烬抬步走到云莺床边,拧眉望着一旁的烛台,将幔帐挂起,露出云莺姣好的睡颜。   她今日瞧着心情不错,睡梦中嘴角微微弯着,许是因为今日无他也无汤吉搅扰。   裴烬撩起锦袍坐到床沿,视线灼热的望着她,好像怎么都看不够,恨不得即刻将她带走,汤吉那个蠢材,管不好扬州也就罢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低头用指背摩挲着她细嫩的面颊,肌肤软的似上京的雪,触手即化,却又温润如玉,让人舍不得松开。   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她精致的眉眼,小巧的鼻尖,不点而朱的唇瓣,温热柔软的触感令他滚了滚喉结。   她不施粉黛是柔弱清纯的美,略施粉黛则是娇艳妩媚的美,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想一一尝过。   摩挲过她柔软唇瓣的指腹抽了回来,贴在自己的唇间,感受着丝丝温热,裴烬扬唇无声的笑,连深邃莫测的寒眸也难得露出点点温情。   不知哪来一阵风,将烛台内的烛火吹的摇曳跳动,男人狭长的眸子微眯,敛了笑意,挥袖熄灭烛火,屋内又坠入黑暗。   今日在外奔波,查了一日的贩卖私盐案,背后涉及人数颇多,他来扬州本不是为这事,可既然知晓,自然是要管。   一边为公务繁忙,她还迟迟不肯上钩,引得裴烬只能漏夜前来,做这梁上君子。   见到她,周身的疲惫尽数消退。   这夜,裴烬在云莺房中待了许久,直至拂晓楹窗才再度开合。   云莺又是一夜好眠,被银筝唤醒之时她发觉这两日睡的实在是好。   “姑娘,汤知州又来了。”   云莺蹙眉,“要见我?”   “是,姑娘快些梳洗吧。”银筝也发愁,姑娘这次还能躲过去吗?   云莺从架子床上坐起,掀开衾被之时忽闻得有一丝落苏清幽之气,和裴公子身上的极像,她摇了摇头,莫不是睡懵了。   不敢让知州等太久,两人有些匆忙,谁也没注意到烛台内灭了的烛火。   云莺匆匆来到云楼的厅堂,只略施粉黛,连伪装也来不及,这次怕是难躲了。   “民女云莺拜见知州大人。”云莺低头屈膝,嗓音带着些许清晨的沙哑,更加柔媚。   “起来吧。”汤吉昨日折腾到半宿,汤雅回府之后便有些神志不清,继而发起了高热,忙请了大夫来,说是受惊所至,汤吉也被吓得不轻,让大夫给他也开了个方子。   常言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未在圣上身上瞧见,倒是在秦王殿下身上瞧见了,吓得一夜未睡,一大早便来了,特意来的云楼,就是想瞧瞧云莺的真面目。   如今抬眼看去,略施粉黛的云莺与前日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人,今日她穿着素白的襦裙,鬓间插着一支玉钗,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这可不就是“洛神下凡”吗?   汤吉拧起眉头,心知前日是被云莺的打扮蒙了双眼,有些怒气,“云莺,你可知罪?”   云莺心中一颤,慌忙蹲身,“民女惶恐,还请大人示下。”   “前日你故作丑态,意图欺瞒本官,好大的胆子。”汤吉一掌拍在桌上,云青釉的茶盏碰撞的叮当响。   云夫人见汤知州生怒,也屈膝告罪,“大人恕罪,前日云莺身子不爽,这才失态,大人明察。”   “果真如此?”汤吉也不想闹僵,给个台阶自然就下了。   “是,民女无状,大人息怒。“云莺卷翘的长睫垂下,遮掩了桃花眸中的慌乱。   这便是有权势的贵人,只一句话便能给她定罪,再不能翻身。   “既如此,那便起来吧,九千两我已带来,云莺姑娘,你愿是不愿?”   九千两不是小数目,汤吉本不愿出,可秦王在扬州,他也不敢“强抢民女”,只能忍痛了,只要能讨得秦王欢心。   云莺笔挺的站着,脊背僵直,轻咬丹唇,胸口扑通扑通。   她不愿,可汤知州已是第二回 来,他是扬州的天,说一不二,容不得旁人反驳。 第9章 .答允“义母,我去便是”   “民女若是不愿,大人可否高抬贵手?”云莺咬紧牙关吐出一句话,她实则已怕极了,但命是自个的,她不争,难不成等别人施舍吗?   汤吉冷哼一声,“你若不愿,本官自然也不能逼迫你,不过这云楼嘛……云夫人,你觉着呢?”   汤吉在扬州这些年,根基深厚,随便寻个由头便能将一家花楼无声无息的了结,汤吉话中之意,谁都明白。   “大人,民妇向来谨守本分,还请大人明察。”林氏惶惶不安,云楼是云家的心血,若是没了,云家这一大家子该如何是好?   “民女冒犯大人,请大人降罪,莫要牵连云夫人。”云莺何尝不晓得云楼于云家的重要,若是因她没了,她岂不是恩将仇报。   “本官岂是是非不分之人,谁的罪也不治,你且好生考虑,莫要让本官失望,你若能晓得轻重,自然有云家的好处,晌午后本官派人来接云莺姑娘。”   汤吉恩威并施,一句重话没有,可众人心知肚明,若是云莺不答应,云家难逃此劫。   云家是商贾,大豫士农工商,商人本就地位微薄,如何能与知州抗衡。   汤吉撂下一句话便离开,想来云莺会答应。   云莺连忙过去扶起林氏,双眸含着歉意,“义母,莺莺连累您了。”   林氏摇了摇头,喟叹一声,“莺莺,我原晓得会有今日,你容貌倾城,是躲不掉的。”   她打开汤大人留下的桐木花卉盒,里头摆了整整齐齐的九千两银票。   “莺莺,如今可如何是好?”汤知州若非要云莺,不花一分银子,云家都无法拒绝,且不说如今给了九千两。   云莺瞧着林氏紧蹙的眉头,低垂的嘴角,她也不让林氏为难,扶着林氏的胳膊,轻声说道:“义母,我去便是,义母教导我十年,若是用我一人便能换得云家安康,莺莺绝无怨言。”   她不想去,可她亦不想让云家因她遭难,这十年,义母对她多有厚待,若无义母,便没有今日的云莺。   “莺莺,是我对不住你。”林氏握住云莺的手叹息,女子容貌出色本是好事,可没个背景雄厚的家族,便是悲剧。   “义母休要胡说,是我连累了义母。”若不是她,云家也就不会被知州盯上。   “这些银票你拿着,在外边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你都拿去。”林氏把那盒子塞到云莺怀里。   “义母,这可使不得,不能坏了规矩。”照规矩,云莺顶多能得一半,这可是九千两,够寻常人活几辈子了。   “在云楼我就是规矩,权当我给你添妆,收下吧,回房收拾东西去。”林氏不由分说的摁住她的手,正要与她一同回屋。   这时云姑面色匆匆而来,“夫人,方才汤知州离开时说一个时辰后来接云柔姑娘。”   “不是莺莺吗?怎变成云柔了?”林氏惊诧万分,云柔不是许了王家吗?王家今日便要来接人。   “是云柔自个去求的知州大人。”   原是云柔听闻云夫人来了,想去再求求她,谁知在外边听到了汤知州与她们的谈话,晓得云莺并不想去,便在汤知州出去时大着胆子拦住了他,毛遂自荐。   她可不想去冲喜,若是知州大人能瞧得上她,她自然就不必去冲喜了,王家哪比得上知州府。   汤知州见云柔容貌虽比云莺差些,眼角眉梢却也妩媚动人,这才像个风月女子,且伺候人的事,还是得自愿才好,云莺心不甘情不愿,惹恼了秦王殿下,也会连累他,既如此,便答应了云柔。   听闻这些林氏又是惊喜又是叹气,“罢了,既然大人允了,那便随她去。”   这样也好,云莺不必为难,云柔也不必去冲喜,有知州顶着,王家也不敢如何。   云莺也大大的松了口气,她原以为无路可走,却不曾想峰回路转,这一次,还真要谢云柔了。   两人从厅堂出来,正好遇到笑容满面的云柔,云柔向云夫人屈了屈膝,又睇了云莺一眼,挑衅道:“云莺姐姐,可真不好意思,我抢了你的前程,你莫要怪我。”   云莺却毫不在意笑笑,“倒想谢你,祝你前程似锦。”   “义母,我先回房了。”云莺还未用膳,腹中饥饿。   “去吧。”云夫人点了点头,从云莺怀里接过银票盒子。   银筝随着云莺离开,她站在门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十分看不惯云柔那小人得志的模样,难不成忘了昨日跪在云莺跟前求人的模样了吗?   回到屋子,银筝嘟囔道:“真是便宜了云柔。”   云莺捧着茶盏抿了口茶轻笑,“我还想谢她呢,正好我也不想去。”   “姑娘,你心仪怎样的公子,竟连知州府也不想去。”银筝真是好奇极了。   云莺闻言想了想,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裴公子的相貌,被自个唬了一跳,不敢再想,“银筝,我饿了,去取早膳吧。”   “我这就去。”银筝晓得云莺不想多提,也就没问了。   银筝取早膳回来时外边正热闹,云柔如今从王家那个火坑出来,进了知州府,一伙人巴结呢,捧一踩一的,直把云莺踩的没边了,连云柔比云莺美上几分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银筝听着就来气。   “这是怎的了,我瞧你嘴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云莺放下螺黛,从妆奁前起身。   “姑娘你是没听见,外边使劲编排你,说知州大人来了两次都没瞧上你,却看上了云柔,竟说出云柔比姑娘美这样的瞎话,我瞧着她们的眼珠子是被鱼给吃了。”银筝越想越生气,分明是自家姑娘拒了知州大人,怎就成了知州大人瞧不上姑娘。   “银筝,知州是何人,我又是何人,难不成你觉着将我拒了知州大人的事往外传才好,你这不是要了你家姑娘的命吗?”云莺在膳桌前坐下,已是饥肠辘辘。   银筝闻言恍然大悟,“呀,是我想差了。”   可不是嘛,云莺一个风月女子却敢拒了知州大人,传出去人人皆知云莺得罪了知州大人,她哪有好果子吃。   想清楚这些,银筝也不恼了,还有些庆幸,“还是姑娘心里通透。”   比起小命,被她们编排就编排吧,也是无碍,过两日就无人说了。   不多时,云柔准备妥当,汤吉派了一顶灰青小轿来接,一路往别院而去。   玄凌陪着主子出去了,方定闲得在墙头晒太阳,嘴角衔着一根狗尾巴草,心想今日汤吉也该把云莺姑娘送来了,也忒麻烦些,王爷不近女色则已,一近女色,竟是这般累赘,比杀人累多了。   正想着呢,就瞧见汤吉进了院子。   “汤大人。”方定从墙头翻了个跟头跳下来。   “人送来了,您可否安排一下?”汤吉一脸忐忑的看着方定。   “不急,我先瞧瞧。”方定啐了一口,吐出那根狗尾巴草,不瞧清楚了,送进去的不是云莺姑娘,王爷非得剥了他的皮。   “您这边请。”汤吉摆手让人把轿子放下来。   方定抬手掀开轿门,往里瞧了一眼,心中登时凉了一半……   *   “银筝,外头又吵嚷何事?”云莺深吸口气,近日云楼可真是不太平,拿了本医书看了半日也没看几页。   “王家来人了,听闻云柔被知州大人接去,正在闹呢。”   云莺蹙了蹙眉,“也是为难义母了,王家不敢去知州府闹,只在云楼闹。”   “谁说不是,我瞧着云夫人脸色也十分难看,姑娘可要去瞧瞧?”   “不了,免生事端。“云莺现下只想在屋子里待着。   “也好,那我去把门合上。”银筝过去,正要关门,却见云姑喘着气跑上来,见着银筝也不说话,直往里闯,瞧见云莺倚在榻上,气还没喘匀便道,“莺莺……云柔被、被送了回来,知州大人即刻要接你离开!” 第10章 .是他“云莺姑娘,别来无恙。”   “嗒——”云莺手中的书落在了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惊的云莺后背直出冷汗。   “怎会如此?”向来沉稳镇定的云莺,听闻这个消息也难掩惊讶。   就好比明明已迈过悬崖,却发觉自己踩着的地方才是悬崖,那种濒死前的恐惧令她双眸失色。   “我也不清楚,总之莺莺你现下就去,不必收拾东西,一会我们收拾好了给你送过去,这是知州大人的吩咐。”   晌午来时汤知州的脸色还算好看,可这次来却急匆匆的就要接走云莺,连收拾东西的时辰也不给。   “云姑,我总得更衣吧?”云莺低头瞧了一眼自己,因不出门,只穿着青白色的交领短袄,一条青灰色的百褶裙,素雅的如同出水芙蕖。   云姑看她这般确实有些不妥,便皱着眉头道,“你快些更衣吧,我这就去回禀知州大人。”   “是。”云莺屈膝道谢。   云姑走后,银筝虽是惊讶,却手脚麻利的给她挑着衣裳,“姑娘,还是穿前日那群青色袄裙吗?”   “不,取那件新裁的湘妃色蝶戏桃花对襟襦裙来。”云莺攥了攥拳,既然已无法更改,那她就得费心思去和命运争一回,未到最后一刻,云莺不认命。   银筝忙去取了来,太过紧迫,连银筝都来不及感伤,云莺匆忙的化了个精致的妆容,眉黛如画,唇瓣含朱,眉心的桃花花钿衬的云莺肤白胜雪。   踏出屋子前,云莺握住银筝的手说道:“保重。”   “姑娘……”银筝咬着唇要哭出来了,她自然晓得姑娘这一去,许是难再见了,这般匆忙,两人连道别的机会都无。   云莺提了口气,松开银筝,款款下楼,足音极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口,手中紧紧地攥着帕子,心如擂鼓。   她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出阁,来的竟这般令人措手不及。   到了楼下,云柔哭红了眼跪在地上,而一旁王家的人对着云柔低声骂骂咧咧,王家发觉云柔想反悔,即刻便要将人带走,王家早就过了明路,林氏将身契给了王家,让王家赶紧带走,免生波折。   瞧见云莺下来,林氏上前几步,满目忧心的将那九千两银票塞到云莺袖中,“莺莺,保重。”   知州正在外头等着,林氏也不敢说太多耽误了,惹恼了知州吃亏的只会是云莺。   云莺跪地俯身叩首,“拜别义母!”   她知晓,义母已经为她操心过了,这个局面,非义母所能改变。   林氏扶起她,“好孩子,快些去吧,莫要惹恼了大人,你的包袱,我一会便让人送去知州府。”   云莺缓缓往外走,与此同时,云柔也被王家的人拽起,拖着往外走,云柔不肯,呜咽的叫着,却被人堵住了嘴。   云莺走到汤知州前屈膝行礼,汤知州上下打量着她,发觉她装扮的比前两次都美,眼眸含水,杏脸桃腮,柳腰款款,这才有点扬州第一美人的风采,满意于她的识趣,原先还打算吩咐人给她梳妆,现下倒是不必了。   “上轿吧。”   “是。”云莺颔首,走到轿子前,往前边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云柔的视线,她正被王家的人塞入轿中,只一眼,云莺便察觉到了云柔眼中透骨的恨意,仿佛云柔的一切遭遇都是她造成的一般。   云柔垂眸弯腰坐入轿中,云柔恨她,可她恨谁呢?   轿子微晃,云莺手中的绣帕已皱巴巴的不成样了,原来,她也是会怕的,是啊,她怕极了,前途未卜的恐惧席卷全身,可她却要咬牙坚持,连云柔那般歇斯底里的发泄她也不行。   她深呼吸,平息起伏的胸口,周遭从嘈杂归于寂静,大约行了有半个时辰,轿子才停下。   轿门被掀开一角,有视线传入,她怯生生的垂眸,不敢抬头,也不敢下轿,她晓得高门大户里头规矩森严,兴许只是一个眼神便丢了命。   轿门很快被放下,轿子复又抬了起来。   “汤大人,接下来就交给我,若是主子瞧得上,自然会记得大人的好处。”方定着实松了口气,汤吉若是再不能将云莺姑娘送来,他便想把汤吉摁在墙上揍了,真是心累。   “好好,多谢将军美言,下官感激不尽。”汤吉看方定收下了,这几日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可算是送对了人!   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得让人猜来猜去,绕了几个弯,不过汤吉也只敢在心里抱怨,对着方定还是一脸谄媚的笑。   云莺的红唇紧紧地抿着,羽睫不安的眨呀眨,心口扑通扑通的,果真被她猜对了,汤知州买下她,不是为了自己享用,而是送给权贵。   将军,又是将军,这又是哪个将军?听着汤知州的语气,这个将军还不是最终的主子,一个可以使唤将军的主子,权势得有多大啊?   最终轿子停下,一声清越的嗓音传来,“云莺姑娘,请下轿吧。”   云莺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情,徐徐下轿,始终微微垂首低眉,不敢逾越一分,只隐约的,她又闻到了落苏草的气息,像是面前这个男子身上的。   方定打量了她一眼,螓首蛾眉,肤如凝脂,身量窈窕,比向来以容貌自傲的敏安县主还要美上三分,这般女子,难怪王爷日思夜想。   他也不敢多看,将人迎进了书房,“云莺姑娘里面请,我家主子外出未归,请略坐坐。”   云莺进入屋子,闻到一阵幽幽墨香,是徽州府所产的徽墨,价格昂贵,上等墨一条不下百金,每年产出极少,往往都是贡品,能用得起贡品的,必然是备受皇恩之人。   为了让她们长见识,义母曾高价购得一小块徽墨,香气悠远,经久不散。   “请坐,约莫还需姑娘等上个把时辰。”今日王爷出去查访私盐案,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云莺怯生生的瞧了一眼方定,微微屈膝,“多谢将军。”   方定连忙让了半步,照自家主子这个架势,搞不好这位就是未来主母,虽说身世低了些,可看主子的脾性,身世不是问题。   “姑娘不必客气,我叫方定,有事唤我就成。”   “是。”云莺不敢托大,只站着,等方定离开,才在就近的一个紫檀木描漆圆凳上坐了半边,脊背挺直,双手藏在宽袖之下,双腿并拢,在绣鞋中的双足焦虑的紧了紧。   回想方才那位少年的话,方定,好耳熟的名字。   起初她一直低着头,后边察觉屋内只她一人,且外边十分安静,能听到鸟雀在树上的叽喳声,她才徐徐抬头,小幅度的打量了一下室内。   这是一个极大的书房,小到墙角唾壶大到墙面屋顶,无一不是精致绝伦,彰显着主人的地位。   她的身侧是一张紫檀木雕狮纹圆桌,不远处是一座精美富丽的紫檀木仿竹节雕飞禽纹多宝格,上头摆着的是连云莺听也不曾听过的宝物,看花了眼,斜对面是一张红木雕三多纹翘头案,案上摆着一盏琉璃灯,在屋内都流光溢彩,足以想象在烈日下是何等精致。   再远处,是一排排的书架,整齐有序,瞧着便知晓书房的主人是何等规矩森严。   她轻轻地偏头,瞧见那边月窗下摆着一张红木雕虎纹方座榻,榻上红木竹节棋桌散落着一盘未完的棋局,窗外正是一排在风中摇曳的翠竹。   云莺瞧着那翠竹,莫名想起裴公子,他似乎也喜竹,方定身上的落苏草气息,难不成……   “主子,您回来了。”   由不得云莺多想,听闻外边声响,她连忙垂眸坐好,不敢再东张西望。   “云莺姑娘到了,正在里面等您。”方定察觉主子听闻这句话神色好上几分,终于松了口气,这几日他也愁闷呢。   裴烬右手握着一把山水图描金折扇,左手负于身后,大踏步迈进书房,便瞧见云莺安静乖巧的坐在一处,听闻动静连忙起身,“云莺见过大人。”   不管是谁,能使唤得了汤知州和将军的人,必定是位大人。   裴烬摇了摇折扇,轻笑开口,“云莺姑娘,别来无恙。”   云莺听闻这熟悉的声音,惊诧的抬头,望进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眸中,不是裴公子又是何人。 第11章 .秦王“民女拜见秦王殿下。”   “裴公子……”不知为何,云莺先前极畏惧裴公子,可如今瞧见她最终要伺候的人是裴公子,竟莫名的松了口气。   像裴公子这般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的主子,起码比汤知州那般年纪的好太多了,毕竟她也是喜欢一副好皮囊的人。   不过裴公子那性子,云莺暗自咬牙,若想在裴公子身旁占有一席之地,怕是仍需努力。   云莺晓得她已别无选择,先前裴公子便想带她离开,如今阴差阳错,又被汤知州送到他的府上,他又怎会高抬贵手,既然躲不开,那她便得尽力讨裴公子欢心,才能博得一个安稳人生。   风月女子,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嘛。   “莺莺不知竟是裴公子,请公子安。”独属于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从云莺口中说出来娇媚不已,听的人心头酥软。   “起来吧,见到我你很诧异?”裴烬在红木圈椅上坐下,有丫鬟进来奉茶,放下茶盏又很快出去。   “有一些,不过当日初见,莺莺便知公子非池中之物。”   那样的气度,绝非寻常之人,连汤知州都要亲上云楼买姑娘献给裴公子,裴公子的下属又被汤知州称为将军,这般身份,整个大豫怕是也找不出几位。   裴烬放下折扇,端起红木雕云纹茶几上的黑釉茶盏,撇开茶沫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才语带戏谑道:“当日你不是说我是西南富商吗?怎么,这身份很贵重?”   云莺拢在宽袖下的手指一紧,当日胡诌,不曾想裴公子还这般记仇,她略一屈膝,嗓音更为娇柔,“是莺莺有眼不识泰山。”   “给你个机会,再猜一猜我的身份。”裴烬放下茶盏看着她,今日打扮的如同枝头娇杏,眉间花钿更添几分妩媚,让人挪不开眼。   云莺微微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深不可测的那双眸子如今带着些许笑意,看着平易近人许多,可她却不敢松懈,前几日可是亲眼见着他阴晴不定的模样。   “若是莺莺猜中,可否请裴公子不计较往日之事。”那次拒绝,许是得罪了他。   裴烬勾了勾唇,嗤笑一声,“上来便向我提条件的人只有你了。”   “莺莺冒犯公子了。”   “可。”   云莺的视线打他身上掠过,他今日穿了一席玄色织锦六合同春纹样锦袍,上回的缂丝,这回的织锦,都是大豫一匹不下百金的名贵料子,她只见过,却未用过,这些往往是贡品。   他腰间系着一枚云龙纹墨玉玉佩,左手大拇指上也有一枚同样花纹的墨玉扳指,云纹多见,可龙纹往往是皇族可用。   裴姓、皇族、龙纹,将军、方定……   云莺猛的一惊,清凌凌的瞳仁闪过不敢置信,她晓得方定这个名字为何这般耳熟了,在《秦王录》中,方定是秦王的侍卫,在战场上立功被封为将军,裴公子是他的主子。   云莺不敢再想,连忙跪地,娇媚嗓音中不乏慌乱,“民女拜见秦王殿下。”   裴公子是秦王,除却秦王,再无人能是裴公子了。   她竟惹上了这尊煞神!   裴烬低声笑了,有些爽朗的愉悦,“猜的不错,起来吧。”   “谢殿下。”云莺小心翼翼起身,终是明白为何初见他时身上有杀伐之气,这位煞神可是在西疆征战五年,杀敌无数,百战百胜,大豫人人皆称他为“战神”,可西疆敌军却称他为“修罗阎王”。   云莺在话本子上对秦王有诸多了解,可话本子里的终究不是秦王,从前不懂叶公好龙,如今却是切实感受过了一回。   她自然不会觉着眼前的秦王和话本子里的秦王是一人,话本子里的再厉害也是虚无的,可眼前人,动动嘴便能让云莺死无葬身之地。   裴烬瞧她缩的像是个鹌鹑,竟这般怕他吗?   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眸子又变得寒凉,连嗓音也冷了许多,“不会说话了?”   “民女不敢失礼。”云莺站的笔直,心绪紧绷,连喘气声都不敢出,生怕怒触了眼前这尊活阎王。   裴烬带着冷意的眸子微眯,“民女”二字太过刺耳,他十分不喜。   “汤吉没说为何送你来吗?”裴烬取过折扇唰的一下打开,观摩着上头的山水画。   人倒是在眼前了,可瞧着,却怕极了他,怕是心里头恨不得即刻离开此处,离开他。   “刺啦”一声,裴烬手中精致的扇面被他撕裂,山水相隔,极不美观。   “啧,不经用的东西。”裴烬随手一扔,掉在地毯上,“嗒”的一声,亦如掉在云莺心口。   云莺喉咙发紧,指尖微颤,秦王是在说扇子还是说她?   “莺莺听凭殿下差遣。”云莺的指甲扣入手心,压出一个个漂亮的月牙,裴公子对她有些兴趣,应当不会要她的命,她做好该做的事,听汤知州的,温柔小意伺候好秦王,才能活命。   裴烬的手搭在圈椅上,指尖有规律的轻点,一嗒一嗒,忽而开口,“莺莺,你是甘愿入府侍奉本王?本王想听真话。”   云莺怯生生的抬头看了裴烬一眼,又低下了头,轻咬红唇,她该怎么说?   自愿非真话,真话非好话。   等了一会,裴烬没等到她开口,起身走到云莺跟前,她才到他下颌,小姑娘一个罢了。   就在云莺屏住呼吸,打算说好话时,裴烬却先她一步开口,“方定,摆膳。”   “慢慢考虑,本王不急。”裴烬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笑了笑离开书房。   等裴烬的身影消失,云莺大大的舒了口气,方才险些被憋死,她抬手摸了摸下颌,上头似乎还有秦王的余温,灼痛了她的肌肤。   秦王太可怕了,身上的威压感,哪怕他是笑着的,也令云莺毛骨悚然,活阎王所传非虚,她心里懊悔不已,当初怎就看了《秦王录》呢,这般对比,更让云莺难以接受。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方定进来,“云姑娘,快些跟上主子前往膳厅用膳吧。”   方定瞧她脸色都白了些,心中叹气,唉,主子啊,吓着小姑娘了。   云莺点了点头,急忙快步跟上裴烬的步伐。   裴烬听到熟悉的足音,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   一行人来到膳厅,厅内烛台数盏,将膳厅照的亮如白昼。   摆膳的丫鬟尽数退去,连方定也在外头站着,云莺喏喏的站在门口,裴烬抬眸瞧了她一眼,走到黄花梨木高盆架前浸润双手,她立时便会意,跟了过去,及时取下搭脑上的手巾恭恭敬敬递到裴烬跟前,这样的事从进入云楼便有人教了。   风月女子本就是做伺候人的事。   谁知裴烬没接,而是取下搭脑上另一条手巾擦拭着双手,“你不饿吗?”   云莺不知该如何回,裴烬也没等她回,“盥手用膳。”   “是。”云莺垂眸,待裴烬离开,她也快速盥手,又擦拭了水渍,才走到裴烬跟前,抿唇道:“莺莺为殿下布膳。”   “坐。”裴烬拉开身旁的一张圆凳。   云莺了然,屈膝道谢后坐下,却也紧绷着身子,别看此刻他好说话,可变起脸来也是真的快,她可不敢松懈。   “吃吧。”裴烬也不管她,今日又在外面奔波一日,他是真饿了。   加上身旁幽幽桃花香,今日胃口大开,比往日吃的多些。   他倒是好胃口,云莺却变成小鸟胃了,虽说桌上的佳肴都是她爱吃的,且色香味俱全,比云楼的好上不少,但心中惴惴不安,味同嚼蜡,咀嚼的动静极小,努力减少自个的存在感,也只吃眼前的那道素炒银针。   裴烬在军营待了五年,也曾与将士同吃同住,行事间少了规矩多了爽利,不过今日她在,用膳时倒是捡起了那些规矩,吃的也就慢了些。   瞧她只吃一道菜,皱了皱眉,夹了一片煨鸭肉给她,“吃不惯吗?”   “多谢殿下,吃得惯。”云莺受宠若惊,她一个小小女子,不曾想有一日竟能得秦王殿下布膳,说出去旁人必定觉着她疯了。   一顿晚膳吃得云莺战战兢兢,胃中有些难受,怕是难以克化,而裴烬却难得吃的十分尽兴。   由丫鬟伺候着漱口后,裴烬品着盏中清茗,“本王知你非自愿入府,我在扬州逗留半月,未带贴身侍女,你可愿顶上这差事?” 第12章 .下厨“殿下,可是莺莺做的不合胃口?……   “殿下之意是待您离开扬州,莺莺便可离开吗?”云莺拿不准秦王之意,他既想得到她,只是要她在身旁做个侍女,不是为了占有她吗?   她自然晓得知州的侍奉之意并非侍女的侍奉,可如今他却说只拿她当侍女。   裴烬垂眸望着盏中翻转的茶叶,清澈的茶汤内印出他阴鸷双眸,离开,呵,她就这般想离开。   “是。”裴烬放下茶盏。   “莺莺愿意。”云莺大喜过望,若是只需做半月的侍女便可重获自由,她自然愿意。   可她的身契还留在汤知州那……   “殿下,若是莺莺尽心侍奉,可否赐还身契?”拿不到身契,即便秦王不要她,汤知州也不会放她离开,若去伺候汤知州,她打心底里是不愿的。   裴烬眼神锐利的扫过她,有时觉着她胆小的很,可有时却又胆大的很,似乎她格外珍惜的她那条小命。   “日后再议。”裴烬可没这般好说话,若是万事皆如她的意,那他又有何筹码。   云莺抿了抿唇,“是,奴婢逾越了。”   闻言裴烬挑了挑眉,“倒是挺上道,不过本王不喜听到奴婢二字。”   她蹙了蹙柳叶眉,不解的望着他,不是他说要她做侍女吗?   不过现下秦王是她的主子,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莺莺记下了。”云莺从善如流的改口。   “主子,云姑娘的婢女来给她送包袱。”方定从屋外闪身出现。   “嗯,你带她去住处,明日再来伺候。”裴烬起身离开膳厅。   云莺屈了屈膝,她的规矩是越发得体了,万万不敢在秦王殿下跟前失礼。   方定搞不懂自家主子在做什么,好端端的小美人,不好生相待,却让她去做侍女,若是受了委屈,心疼的还不是主子。   心中叹气,面上却不显,“云姑娘这边请。”   “多谢将军,唤我云莺便好,日后还请将军指点。”   “云姑娘客气。”方定心中摇头,谁敢指点啊,一个不小心这可是未来主母,指点主母?不要命了。   云莺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随他吧。   她跟着方定往外走,在倒座房见到了银筝。   “姑娘。”银筝再见到云莺有些激动,“姑娘可好?”   “尚可。”除却总是悬着心,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搬家,关于秦王暴虐之事,话本子也是多有描绘。   “姑娘的包袱都拾掇了,可惜我不能跟着姑娘。”银筝连这处宅子是哪都不知道,是汤知州的人安排她过来的,一会就得离开。   “我只留几件衣裳和一些梳洗之物,其余的你带回去暂交予义母。”在这也住不了许久,日后她再带走还得费银子请人搬,不如今日搬回去。   “这是为何?”银筝不懂。   云莺也不能说太多,万一日后秦王不给她身契又是一场空,遂只交代了银筝几句,如实告知林氏便可。   银筝不敢久留,外边还有知州的人等着,不到一刻钟便离开了。   银筝走后,云莺想提着东西回去,方定吩咐了两个小丫鬟帮她提上,“云姑娘,这边请。”   “多谢将军。”   方定领着她到了西厢房,屋子挺大,亦如书房精致富贵,那张架子床比云楼那张更大也更精美。   “云姑娘,这是丫鬟绿皎,有事吩咐她即可。”方定说完便要离开。   “将军且慢,可否告知我殿下几时起身?”她现在既是侍女,便要尽职。   “主子卯时三刻起身。”   云莺讶然,屈一屈膝,“多谢告知。”   方定离开,绿皎才上前来,“奴婢替姑娘整理一番。”   “多谢,我来便可,可否劳烦你帮我打桶水来,我想梳洗一下。”今日太累,云莺后背已不知出了几层冷汗,夜风吹拂,着实有些凉。   “姑娘客气,奴婢这便去。”绿皎点头应下。   待她离开,云莺简单拾掇了下,屋内置备齐全,连女子梳妆的胭脂水粉都有,衣柜里也有衣裳,不像是临时给她住的,倒像是早早就预备上了。   她微摇了摇头,许是想多了。   很快绿皎让人抬了水来,云莺原先只是想简单梳洗,可抬来的水足以沐浴,绿皎还备下了香薰等物,周到的像是伺候主子,秦王府里头连奴婢的待遇都这般好了吗?   自然不是,想是绿皎误会了,不过她并未解释,秦王府还轮不到她开口。   沐浴后云莺着实疲累,片刻后便躺到了架子床上,盖着衾被,心口还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今日境遇似梦一般,她就这般稀里糊涂成了秦王殿下的婢女,还有这般好待遇,也算是因祸得福。   秦王明日起身太早,她还是早些歇息,万万不能出了岔子,云莺阖上双眸。   “主子,西厢房的烛火熄了。”   “全熄了?”裴烬的指腹捻了捻书页。   “从外边看是如此。”至于里边,方定也不敢进去啊。   “嗯,明日玄凌去查钱崇,你去查查汤吉和他有无私下往来。”小小一个六品同知,却在扬州支棱起那么大的架势,贩卖私盐少说有个两三年,背后若无人,量他也没这个胆子。   “主子,属下和玄凌皆离开,无人在主子身边伺候。”方定和玄凌向来都有一人会在主子身旁,以免发生不测。   裴烬墨黑的眸子露出一丝兴味,“不是有她伺候。”   她?方定脑海中闪过云莺姑娘那张娇娇怯怯的脸蛋,心叹到底谁伺候谁啊?   *   次日裴烬如常起身,晨铃响起,云莺领着一群丫鬟进屋服侍,乍一看,还真有点样子。   “请殿下安。”云莺今日穿着梅子青花卉纹交领襦裙,发髻上别着一支简单的玉钗,瞧着素雅的如同一朵青莲。   “起的这样早。”裴烬是在军营待惯了,每日早早操练士兵,她一个姑娘家,想来也是喜睡懒觉的。   “服侍殿下岂敢不尽心。”云莺上前为裴烬更衣,她今日比昨日大方了许多,不再畏缩。   她想明白了,一个风月女子,秦王想来也不会带回京,莫说是成为妾室,便是秦王府的侍女她也没那个资格,不如费点心思做好手头的事,让秦王记得她的好,来日能将身契还给她,成为自由身。   伺候人的事云莺打小就学,十分利落的为裴烬穿好锦袍。   裴烬垂眸静静地看着她,往日他不爱旁人伺候,自从去了西疆,身边都是大老爷们,穿衣吃饭这样的事都是自己干,现下瞧着她仔细的捋平每一处褶皱,坚硬的心闪过一瞬柔软。   洗漱后,云莺捧上茶盏,“殿下请用茶。”   裴烬接过,打开茶盖,不是他往日喝的茶,“这是何物?”有蜂蜜香甜之味。   “是丹参蜜茶,晨起喝一盏有益脾胃。”   “你换的?”她会些医理。   “是,已让府医查验,并无不妥。”要不然她也不敢拿到秦王跟前来。   裴烬喝了一口,有淡淡的甜味,不过并不腻,恰好入口,想她心意,便也未多说,尽数喝了。   用膳时云莺又端了一碗粥放在裴烬跟前,“殿下,这是莺莺熬的三七粥,有活血散瘀之效,您身上有旧伤,多少喝点。”   “你几时起的?”现下天将破晓,她却熬好了一碗粥,又备下了参茶。   “寅时末刻。”云莺卷翘的羽睫眨了眨,她可许久未这般早起了,真真是起的比鸡早,为了保住这条小命,也是豁出去了。   裴烬用勺子搅了搅三七粥,热气腾升,比他早起半个时辰,就为了熬这碗粥。   昨日还怯生生的望着他,今日便能费心思讨好他。   不得不说,若云莺想讨得一人欢心并不是难事。   裴烬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令他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云莺见他久久不言,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柔声问:“殿下,可是莺莺做的不合胃口?”   裴烬语气有些僵硬,“尚可,日后不许早起,若吵醒了本王该当何罪?”   “是,莺莺明白了。”云莺垂下羽睫有些疑惑,膳房设在后院,与正房隔着两处院子,也会吵醒他吗? 第13章 .香囊“殿下,莺莺为您做一枚新的可好……   裴烬说尚可,但碗里的粥却喝了个干净,加了三七粉的粥有些苦味,不过苦后回甘,倒也不算难吃。   云莺只吃了小碗红枣粳米粥,别院膳食/精致,不过她向来吃药膳,搭配得宜,多吃些也无碍,可初到此处,不敢张扬,遂只能少吃些,若不然也不能维持纤细腰身。   裴烬瞧着却是不喜,蹙了蹙眉,嗓音寒凉,“吃这么点,门口那鹦鹉吃的比你都多,你是嫌本王养不起你吗?”   云莺不知怎的又惹恼了秦王,缩了缩如玉的脖颈小声道:“莺莺不敢,我素日只用这些。”   “再吃一碗,吃了来书房侍墨。”裴烬将一碗粥放在云莺跟前,起身接过丫鬟的茶水漱口,很快离开膳厅。   云莺苦恼的看着这碗粥,一双柳叶眉皱的已不成样子,她方才哪句话说错了吗?惹得秦王这般恼怒,用了这碗粥,今日午膳她便不敢再吃了,可午膳若同秦王一道,她还得吃,半月后离开,怕是只剩下“扬州第一胖人”了。   而一旁的绿皎却满眼羡慕,叹道:“王爷待云姑娘可真好啊。”   云莺:……?   她记着大豫以瘦为美,崇尚身量窈窕纤细,难不成世道变了?   可再如何怨念,云莺也不敢不吃,被秦王晓得,怕是又得触怒他,云莺时刻谨记秦王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顺着秦王才有活路。   用过粥,云莺有些撑的前往书房。   裴烬翻着从西疆传来的奏报,忽闻得一阵幽幽桃花香,抬眼便瞧见云莺捧着茶盏款款而来,腰肢盈盈,步步生香。   人越近,香越浓,犹如置身桃花林下。   “殿下请用茶。”云莺抬手放下黑釉描金边茶盏,玄色茶盏衬的她指尖白嫩宛如天边月,茶碟与案桌相碰,毫无声响。   裴烬鼻端微动,香气四溢,她手上伺候人的功夫倒是不差,落盏无声,即便是宫里的老嬷嬷也未必有这手法。   云莺退后一步,俏生生的立在灯架旁,等候差遣。   桃花香也散了些,裴烬深邃的眉眼微眯。   他把奏报往后推,手搭在圈椅上,锐利的眼神扫过她,“你身上的桃花香从何而来?”   云莺愣了愣方回过神来秦王是与她说话,上前两步,摘下腰间系着的豆青色莲花纹香囊,“是莺莺制的香丸。”   长臂一展,裴烬从她手中接过香囊,针脚细密,纹理清晰,一朵青莲绣的栩栩如生,“香囊也是你绣的?”   “是,莺莺绣技拙劣,让殿下见笑了。”云莺眸子扑闪的看着秦王,不知他为何会注意到小女儿家的物什。   裴烬打开香囊,里面是一颗颗细小的香丸,散发着幽幽的桃花香,“这是如何做的?”   他竟不知她还会制香,会做药膳,会绣香囊,又会制香,这样的女子,他怎能拱手让人。   “取未开的桃花摘下晾干,除去花蕊,碾成粉末,佐以沉香、蜂蜜、茉莉花等碾碎,搅拌匀合,捏成香丸,三蒸三晒,香气便能经久不散。”云楼的日子太过无趣,她便想多学一门手艺,并未得大师传授,只是看着古法仿照学的。   裴烬捻起一颗香丸在指腹碾碎,有浓郁的桃花香散开,果真有一丝甜腻的蜂蜜香。   “法子倒巧。”裴烬扬唇轻笑,系拢香囊口袋,“本王正缺一枚香囊,赠予我如何?”   云莺看呆了,他笑起来真好看,当得上俊美无双一词,乍一回神,心头跳了跳,这可是她用过的,里头还有她的名字,若是给了秦王,女子香囊可不能轻易许人……   “殿下,莺莺再为您做一枚可好?这枚旧了。”   “要玄色的。”裴烬把香囊扔回了云莺怀里。   云莺忙不迭的接下,“好。”   “你还站着做什么?”裴烬偏头看她,眸中散去笑意,恢复那副冷淡模样。   云莺呆呆的,她不该站着吗?   “去做香囊。”裴烬往门口看了一眼,明晃晃的赶人。   “莺莺这就去。”云莺屈膝。   她走到门口,裴烬又道:“拿上东西,到书房来做。”   “是。“从书房出来,她撇了撇唇,秦王也忒着急了。   方才还笑着,一会又变得冷漠,秦王殿下这性子真是反复无常。   唉,得亏是在秦王身边待半个月,这要是长久的待下去,总有一日云莺会把秦王得罪干净。   云莺对府里不熟,让绿皎去取了一些丝线来,叮嘱了秦王说要玄色布料,绿皎连忙去了。   绿皎手脚麻利,很快便送来一描金彩绘针线盒,“姑娘瞧瞧可有遗漏之物。”   云莺随意翻了翻,大体齐全,“有劳了。”   她端着针线盒进入书房,屈膝行了一礼,还未开口,裴烬便道:“去窗前榻上坐。”   “是。”云莺只得应了,昨日榻上的棋子已不见踪影,她放下针线盒取出布料,是上好的缂丝,都说一寸缂丝一寸金,这般上等的布料,她怕剪坏了。   不过也不费她的银子,云莺也就不替秦王殿下心疼银子了,毕竟他可是张口便能说出一万两黄金的主,拿起剪子毫不犹豫的剪下去。   云莺做事时极其专注,原先还想着这是秦王书房,渐渐地沉浸在绣活里,还以为是在云楼,遂放下剪子时也没太谨慎,叮的一声泛起响动。   裴烬正在批注奏报,闻言抬头望过去,她坐的位置正对着裴烬,一眼便瞧见她低着头温婉娴静的模样,裴烬偏头望了一眼窗外移到庭院里的日光,在烈日下泛着光芒的竹叶,又回头望着云莺,微风中有桃花袅袅香,这一幕,让裴烬想起一个词——岁月静好。   若是日后她也能这般乖巧的坐在他身侧陪着他忙自己的活,该多好。   可她心中只想离开他,躲的远远的,如今讨好也不过是为了半月之后他能放她离开。   裴烬原本含着温情的眸子瞬间变得阴鸷,如寒冰透骨的落在云莺身上。   她想离开,嗤。   云莺正忙活着,忽然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那种威压感让云莺瞬间回神,这是在秦王别院,而非云楼,她大意了,攥着布料的手指紧了紧,不敢抬头,生怕对上秦王那双骇人的眸子。   书房内谁都未曾开口,空气似乎凝滞住了,云莺的手摩挲着布料,耳边是有春风拂过,裴烬的指腹捻着奏报,瞧见她背后的青丝被风扬起。   这时,玄凌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主子,属下有事禀告。”   裴烬收回视线,“进来。”   云莺悄悄地松了口气,继续做手上的活。   “主子,属下已查探到了钱崇宠妾是太子妃娘家远房表妹,这几年,太子詹事童管和钱崇来往密切,此次私盐案应是东宫撑腰,属下还截获一封钱崇今日发往上京的密信。”玄凌递上密信。   裴烬展开密信,只有两个字——烟茶,他拧了拧眉,烟应是盐之意,茶应是查之意,看来钱崇是知道有人在查他了。   “呵,咱们的太子殿下这是缺银子了,连盐务都敢插手。”裴烬将密信扔开,“继续查,看看钱崇从中得了多少利。”东宫他暂且鞭长莫及,可这个钱崇,裴烬没打算放过。   云莺听着玄凌这段话,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闭起来,钱崇是扬州同知她自然晓得,那太子詹事应当也是官职,私盐案、东宫、密信……这些可都是机密大事,秦王方才为何不让她下去?   她可不想听这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云莺动也不敢动,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只希望那两人不要想起她来才好。   可事与愿违,只见裴烬视线一转,看向了云莺,“莺莺,你觉得太子是怎样的人?”   云莺后背一僵,这是试探她吗?   见她不动,裴烬又喊了一句,“莺莺?”   玄凌也侧身看着云莺,主子为何这样问云莺姑娘?   “在,”云莺连忙放下布料起身,手指微颤,“殿下恕罪,我方才光顾着做香囊,未听到殿下唤我。”   此刻她只能装傻充愣当没听见,秦王殿下这般聪明,应当能看出她的意思吧?   可惜裴烬却勾了勾唇,极其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像是一定要得到个答案。   云莺咬紧了下唇。 第14章 .哄着他似乎撞破了主子和云姑娘的“奸……   “殿下恕罪,莺莺不敢妄议储君。”那可是太子啊,她一个整日待在云楼的人怎会了解,即使了解,云莺也不敢开口,议论储君,按大豫律法,是会被问罪的。   “本王许你议论。”裴烬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云莺的指甲掐进了手心,她屈了屈膝,卷翘的长睫微颤,嗓音低柔,“莺莺甚少出门,对太子殿下并不了解,只听旁人说太子是一个爱护百姓,温润如玉之人。”   云莺记得《秦王录》中用寥寥数语写过秦王和太子兄弟和睦,一个在朝堂上挥墨,一个在边疆卫国,兄友弟恭,这般想来,秦王和太子关系应当不错,那她夸赞几句许是没错。   可方才殿下那句话似乎对太子又并不十分恭敬,自古都说天家无情,无夫妻、父子、兄弟之情,各自猜忌、相争,难不成大豫皇宫也是如此吗?   可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太子殿下不敬,那是会杀头的重罪。   “呵,温润如玉,看来莺莺对太子的评价颇高啊。”裴烬的语气似笑非笑,面容却覆上了一层冷峻,一瞬间屋子里似乎入了秋,秋风寒凉似水。   玄凌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跟随主子多年,他自然晓得自家主子和太子殿下算不得亲近,兄友弟恭不过是太子塑造的假象,如今云莺姑娘这般说,主子是恼了吗?   可主子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以往有朝臣在殿下跟前说两人手足和睦,是大豫之福,殿下看着也未动怒。   玄凌隐约发觉,云莺姑娘似乎极其容易调动主子的情绪。   云莺已非初次见秦王,自然能察觉他的不悦,连忙补救,“莺莺并未见过太子殿下,无法评说,但比起太子,莺莺更加敬佩殿下护国卫民,用兵如神,百战百胜,实乃大豫百姓之幸。“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都如此赞扬秦王了,应当也不会和她小小女子计较吧?   裴烬转了转手中扳指,还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挑了挑眉道:“你敬佩本王?”   玄凌抿了抿唇,主子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不少,奇了,这样的赞扬主子不知听了多少,从未放在心上,怎得云莺姑娘便如此不同?不会真应了方定那小子的话,日后云莺姑娘会成为他们的主母吧?   “自然,殿下英姿飒爽,传扬大豫,大豫上下人人皆称殿下为战神,无人不敬佩。”云莺听出裴烬语气里的舒缓,心里的石头落下,同时感叹了句,果然,无论是谁,都喜欢听好话,看来想保住小命,还得多多赞扬秦王殿下。   “倒是会说话。”裴烬平静无波的面上多了一丝愉悦,“去沏茶。”   “是。”云莺连忙退出书房,走过回廊拐角才把心里这口气舒出来,回头望了一眼书房,都说伴君如伴虎,她算是切身感受过了,秦王殿下许是比那大虫还要令人胆颤。   云莺再回书房,玄凌已离开,她将茶盏递上,“殿下请用茶。”   裴烬放下手中文书接过,打开茶盖,“怎的不是早上那茶?”   “这是乌龙茯苓茶,提神消疲,莺莺想着殿下公务繁忙,这才沏了一盏。”云莺可谓是绞尽脑汁的讨好秦王。   裴烬抿了一口,戏谑道:“看来有莺莺在身侧,日后本王能被照料的很妥当。”   “殿下谬赞。”云莺垂下双睫,殿下这是何意?难不成不想放她走了?   裴烬放下茶盏,“香囊做的如何了?”   “正预备描花,殿下可喜松鹤图,莺莺丹青不佳,唯恐画丑了。”云莺将绣绷子取过来。   裴烬扫了一眼,还未见香囊雏形,“本王听说云楼的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你的丹青还能差了?”   云莺莞尔一笑,“自然不如殿下妙笔。”   《秦王录》中曾记载,秦王殿下文成武就,妙笔丹青,大豫无人能及。   “你似乎对本王十分了解。”裴烬往后靠在圈椅上,这个认知令他心情愉悦。   “莺莺不敢,殿下名扬大豫,都是听旁人提起的。”窥视探听皇子之事是犯忌讳的,像《秦王录》那样的话本子也只能私底下流传,不能呈于贵人跟前,且文中背景全然不是大豫,许多地名也稍有改动。   大豫虽民风开放,官府也从未管过这些,但莺莺也不敢直言说看过秦王的话本子。   “你给本王做香囊却要劳烦本王,岂不是显得莺莺心意不诚?”裴烬双眸凝视着她,眼角荡着一丝兴味。   云莺捏着绣绷子,点头称是,“那就不劳烦殿下了。”其实她也没想过要秦王帮忙,方才不过是自谦的话,她的画技可不差。   她正要离开,却又听见裴烬漫不经心道:“可你画的太丑,本王佩戴出去,岂不遭人耻笑?”   “……”云莺很苦恼,那他到底想怎样!   心里再多不满,云莺也不敢表现,只软着嗓音道:“不知殿下可有好法子?”   “本王教莺莺画可好?为本王做的香囊,还是得亲自动手,本王辅助一番倒也无碍。”   秦王都这样说了,云莺自然不敢反驳,屈一屈膝,感激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裴烬心情甚好,弯唇笑了笑,“好说。”   “过来。”裴烬取出笔架上的狼毫。   云莺靠近几步,以为秦王所说的“教”是他先画一遍,她再跟着学,可显然她没领悟到秦王话中的精髓。   “站到这来。”裴烬把圈椅往外推,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给云莺。   云莺捏紧了绣绷子,有些忐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却又不敢不听,只能站过去。   裴烬将狼毫递给云莺,云莺握住,裴烬温暖的大掌覆盖在她手背,略带老茧有些粗糙的大手包裹住了云莺柔软细腻的小手,惊得她不知所措。   “殿下……”云莺的嗓音发颤,两人这般是否过于亲密了。   “嗯?”裴烬高大的身躯站在云莺身后,虽未贴近,可云莺却感受得到秦王炙热的胸膛。   “这于礼不合,莺莺不敢冒犯殿下。”云莺都要吓得喘不过气来了,她从未与任何男子这般亲近过,尤其还是压迫感极强的秦王殿下,心头似小鹿乱撞,她生怕秦王会听到她的心跳声。   “本王允你冒犯,专心些,画丑了就得重画。”裴烬扬了扬唇角,薄唇抿出好看的弧度,云莺此刻像是在他怀中一般,淡淡的桃花香包裹着两人,似要将两人融为一体。   漆黑的双眸闪着精光,左手撑在案桌上死死的顶住,才克制住没有再进一步。   肖想了两辈子的莺莺就在他怀前,只要再靠近一点点,他便能拥她入怀。   前世他没能及时出手,太过优柔寡断,才致使遗憾终身,今生如何还能放手,没将她即刻纳入怀中,已是他大度。   云莺不敢再开口,她的牙齿在打颤,生怕一开口会泄露出心中的恐惧。   靠的太近,云莺能察觉到秦王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呼吸声打在她的脖颈间,似滚烫的热水倾泄而下,令肌肤战栗。   她的面庞悄悄地染上一抹绯红,在恐惧之外,云莺感受到一丝不该属于此刻的心思,秦王宽厚的胸膛,既给予了她无限畏惧,同时又让她心里升腾出了一阵安全感,被秦王护在怀里,好像任何风雨,秦王都能为她抵挡。   手心早已冒汗,软如春泥,只虚虚的握着狼毫笔,由着秦王带着她描绘出一副竹鹤图。   她咽了口口水,左手紧紧地捏着绣绷子,粉嫩的指甲泛白,细白的齿咬着柔软的唇,后背紧绷,强撑着不敢乱动,既怕惹了秦王不喜,又怕泄露心中那没由来的胡乱念头。   就在云莺觉得煎熬之时,方定从外边进来,“主子……”   方定的话卡在喉咙里,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似乎撞破了主子和云姑娘的“奸/情”。   云莺有一瞬间的慌乱,把头往下低了些。   裴烬则脸色不善的抬眸扫了他一眼,“何事?”   方定也连忙低头,“属下已找到绥源神医。”   若是其他事,裴烬还能往后推,这件事是着实不能再推了,遂站直了身子,松开云莺的手,“剩下的你自己画,本王出去一趟。”   随着裴烬退开,云莺喘匀了心中的那口气,连忙点头,“是。”   裴烬很快离开书房,而云莺终于没撑住往后踉跄了一步,扶着圈椅才堪堪站稳,面容嫣红,似喝醉了酒。 第15章 .绥源“拙荆……是指她吗?”……   秦王离开后云莺不敢耽搁的画完竹鹤图,带着东西离开书房,那可是书房,她独自一人待着并不合适,她回了西厢房,继续做香囊。   秦王这一走,午膳时也未回来,她独自用了午膳,虽说她是秦王的侍女,可似乎别院里的人都不拿她当侍女看,对她十分恭敬,哪怕她一人用午膳,也不曾受到怠慢。   午膳后她向绿皎询问了些秦王的事,绿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这足以看出并非只有她一人怕秦王,怕是整个别院都对秦王畏惧有加,   不过也正常,秦王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虽说是战神,可与此同时百姓皆传他暴戾恣睢,杀人如麻,寻常人哪会不怕,她不也怕的紧嘛。   云莺一边捻着针线,一边叹了口气,只盼着秦王能早日放她离去。   这皇家富贵,她怕自个无命来享。   申时过三刻,云莺绣好了那只白鹤,绿皎来回,“姑娘,殿下回书房了。”   “殿下可唤我去伺候?”云莺剪断了绣线。   绿皎摇了摇头:“并未。”   “殿下可传了午膳?”他出去一趟,也不知可用了午膳。   绿皎:“方侍卫本是要传的,厨房也备着,但殿下拒了。”   云莺了然,看来秦王心情不大好,连午膳也不想用。   她放下绣绷子,“我去趟厨房。”   裴烬面色阴沉的坐在圈椅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案桌,书房外玄凌和方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开口。   这谁也没想到啊,主子寻了许久的绥源神医居然是个老顽固,先是见都不肯见主子,主子等了许久才得见一面,见是见着了,却死活不肯答应主子所求,主子说破了天也不肯。   方定寻思着主子费了这么大功夫去找一个人,结果找着了还不如没找着,这不是闹心嘛!   虽然二人也不知为何主子非要这个绥源神医,宫中那么多太医,还不够用吗?这绥源神医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主子可是头一次这般被人扫面子,这要是在战场上,那个绥源神医怕是已经被砍成好几段了。   两人正在推脱,谁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这时,不远处一青色身影娉娉袅袅而来,让两人对视一眼,有救了!   云莺提着食盒走到书房门前,还来不及开口,方定抢先一步开口,仿佛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云姑娘来的太及时了,主子还未用午膳,快进去吧。”   方定确认他们进去一定会挨骂,不过云莺姑娘进去嘛,许是能给主子消消火气。   云莺本想让方定送进去,她就不去触霉头了,这下子赶鸭子上架,只能自个进去了。   才迈进屋子没几步,裴烬突然冷声道:“出去。”   云莺脚步一顿,进退两难,只好屈膝柔声道:“殿下公务繁忙,也要顾及自个的身子。”   裴烬抬头,看见是云莺,敛了敛眉,语气温和些,“你怎么来了,香囊做好了?”   “尚未,莺莺听说殿下未用午膳,特意送了几样点心来,殿下可要尝尝?”云莺将食盒放在紫檀木雕狮纹圆桌上。   裴烬深吸一口气,吐出腹中浊气,是有些饿了,遂从圈椅上起身,“都有什么?”   “芸豆卷,椒盐蓑衣饼,红枣糕,胎菊茶,都是合您口味的淡口。”云莺从进入厨房开始,就不断有人在她耳边说秦王的口味,以免她出了岔子,尤其是瞧着她做的那些药膳,起初死活不让她做,生怕秦王恼怒,连累了厨房的人。   “胎菊茶,这是要让本王降火的意思?”裴烬意味深长的睨了她一眼,端起喝了一口,菊花的清香涌入鼻端,令他稍稍冷静。   “胎菊茶还有明目提神之效,莺莺只是担心殿下困乏。”云莺一双桃花眸含着盈盈秋水,看着十分真诚。   实则云莺还真有这个意思,但能说吗?不能。   裴烬在圆凳上坐下,“你用午膳了吗?”   云莺递上银著,“用过了。”   谁知裴烬没接银著,用手捏起一块红枣糕吃了,他在军营待惯了,不喜这些繁文缛节,本想在云莺跟前装装样子,不过装出来的也不是他,还是让云莺早些熟悉真正的他为好。   “味道不对。”裴烬咀嚼了几口顿了下,除去红枣的香甜,还有一丝苦味,极淡。   “我在其中加了少许当归,当归有补血之效,我想着殿下在西疆受过伤,殿下若是不喜便不要吃了。”云莺虽极畏惧秦王,却也晓得他是为大豫百姓而战,因此也盼着他好。   “你的医术是谁教的?”裴烬又捏起一块红枣糕,前世便知她会医术,却一直不知师承何处。   “年幼时一位老道士所授,可我只学了个皮毛,而后自个看了些医书,难登大雅之堂,让殿下见笑了。”云莺算不得会医术,只能说略懂医理,不过这对于寻常人来说也够用了,莺莺常吃药膳,身体底子好,甚少生病。   “手艺不错,日后开个药膳馆子必定生意兴隆。”   裴烬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他的女人怎会需要自己动手赚钱。   可云莺却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这个想法也不错。   不过近两年似乎无法达成,她把心思往下压了压。   裴烬吃着第三块红枣糕,“你可想再精进一下医术?”   “殿下有法子?”云莺自然想,若日后真能自己开个馆子,她还得继续钻研医术。   “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绥源有重要用处,少不得他要三顾茅庐了,带上个懂医理的,许能磨动。   *   云莺也不知秦王要带她去哪,不过还是一早便准备好,秦王让她不许早起,她也就只比秦王早起一刻钟,待秦王快起身时才前去正屋侍奉。   用过早膳后两人一同出门,坐上了马车,今日云莺穿着杏色的对襟襦裙,戴了帷帽,与秦王同乘,马车内极其安静,能听到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响。   云莺垂下眼盯着手上的绣帕,和秦王单独在一处,总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秦王并未做什么,可她却无端生惧。   裴烬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一直盯着手中绣帕,像是要把绣帕看出花来,和他在一起就这般不自在吗?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看了一会,裴烬心里也不好受,索性闭上眼,兴许这样她能自在点。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扬州城郊一座破败的道观前。   裴烬先下车,转身伸出大掌想要搀扶云莺,云莺却自个跳了下来,让他的手落了个空,扫了她一眼,也只能收回手负于后背,嗓音有些冷,“走吧。”   云莺躲在帷帽下的漂亮双眸无辜的眨了眨,方才秦王是想扶她吗?   可这于礼不合,她是侍女,怎么能让秦王扶呢?   谨守本分才是保命的上上策。   云莺跟在秦王身后,这里从前是个香火挺旺的道观,但这两年逐渐破败了,如今已人迹罕至,不知秦王来这所为何事。   她掀起帷帽一角,发觉不远处有许多桃树,桃花开的正艳,粉嫩嫩的一片将山坡都染成了桃红色。   裴烬也发觉了,本想问问她要不要,去给她折一些,可想到方才她对他那样疏离,自个还在生气,索性就当没瞧见,径直往道观去。   云莺收回视线,连忙跟上。   走进道观,十分萧索破败,一地都是枯枝落叶,毫无春日的景象,还有几尊泥塑雕像倒在院子里,无人打扫。   两人正往里走,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提着一个竹篾篮子出来,看见秦王皱了皱眉,“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不去,你快些离开。”   云莺觉着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绥源神医,今日我来并非是想请老先生出山,这是拙荆,略通医术,想向老先生请教。”   秦王这话让云莺大惊失色,拙荆……是在说她吗?   还不等云莺反应,裴烬拉了她一把,她忙把帷帽取下,垂眸屈膝行礼,“见过老先生。”   绥源本不耐烦搭理这两人,谁知一眼扫到云莺,眯了眯眼,“桃丫头?” 第16章 .薛桃“在下倾慕莺莺已久”   云莺抬眼望去,也有些诧异,“绥爷爷?”   原来秦王要找的人居然是年幼时传授她医术的绥爷爷。   “桃丫头长这么大了。”看见云莺,绥源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裴烬看了看两人,原来两人是旧相识,那前世之事便说得通了。   绥源对裴烬依旧不待见,但对云莺挺热情,拉着云莺进去,把他晾在外边。   裴烬走出道观,在檐下立着,远远的望着半山坡上那一簇簇桃花林,眼神虚无。   *   泰和十四年夏,扬州爆发天花疫病,裴烬从西疆赶回,并未告知任何人,来到扬州时已民不聊生,处处乌烟瘴气,丝毫看不出是从前那个繁华如梦的烟雨扬州。   裴烬站在阳明湖畔,只听得四处孩啼哭声和寒鸦掠过树梢的声音,往常照映碧穹的阳明湖里散发着一阵阵恶臭。   他甚至不知该做些什么,哪怕是大豫的秦王,是西疆的战神,此刻也慌的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素白衣裙的女子带着面纱从一栋楼的后门溜了出来,恰好撞上了他。   她嗓音极其好听,如同枝头春莺婉转清脆,“公子抱歉,我跑的急了些,你无碍吧?”   裴烬沉默的摇了摇头。   云莺见他脸色疲惫,从提着的盒子中取出一条麻布面罩,“公子,扬州已处处是疫病,还是带上面罩为好,若是无事,莫要在外边闲逛。”   裴烬没接,只双眸犀利的看着她,“你又为何在外闲逛?”   “我是大夫,去给百姓们分发药材,这个你留着,是升麻葛根粉,用热水服之可防范疫病,告辞。”那时的云莺不知眼前人是谁,没有丝毫畏惧,把东西匆匆塞到裴烬怀里便走了。   裴烬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一眼她潇洒的背影,那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莺是一位风月女子,除去那一把莺歌软嗓,那架势,像是将门虎女,洒脱随意。   裴烬不知她是谁,只觉得有趣,几日后,他再次见到她,知晓她唤薛桃。   云莺亦不知裴烬是大豫秦王,只觉得这人挺有担当,如今天花肆虐的扬州,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甚少见儿郎走出家门协助大夫和官府,两人一同待了好几日,给百姓们分发药材,云莺戴着面纱,无人认出她,两人相处甚欢,隐约有引彼此为知己之意。   扬州疫病来势汹汹,裴烬费尽心思才打听到一神医有解救之法,他多次上门,也未请动绥源神医,他十分固执,表示生死有命,旁人性命与他无关。   裴烬将这件事说与薛桃听,本想让她帮忙想个法子,可当日她便失踪了,任他如何寻找也不见,不曾想两日后,太子到了扬州,请动了绥源神医出山,而太子身旁站着的女子,正是薛桃。   那时他以为薛桃本就是太子的人,只是故意接近他,得知绥源的消息后便迫不及待告知了太子,才会让太子抢得先机。   薛桃看着他似乎想解释,可最终什么都没说,裴烬也没再给她机会解释,在得知绥源神医愿意出手后,他当日便回了西疆。   半年后他回京,在太子身旁看见了她,才知晓原来她的真名是云莺。   *   “莺莺……”裴烬的眼神逐渐清明,眼里印着满树的桃花。   云莺早就认识绥源神医,所以她并非太子的人,也不是故意接近他,是他误会了吗?   “殿下。”身后传来云莺的呼唤,裴烬闭了闭眼,敛去眸中神色,恢复那副淡漠模样。   “何事?”裴烬并未转身。   “殿下,您找绥爷爷之事可方便告知一二?莺莺愿意帮您试试。”云莺也不曾想到秦王要找的人是她相识之人,如今可不就是立功的好时候,若是能替秦王办成这件事,她的身契是不是就能拿回来了。   裴烬偏头望着她,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他为何唤你桃丫头?”   “呃……”云莺哑然,不知该不该说,不过说了也无碍,“我入云楼前,曾被一薛姓人家收养,六岁之前我名薛桃,我五岁时认识了绥爷爷。”   裴烬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狭长的双眼微眯,静静的凝视着她,黑黢黢的眼眸深不可测,原来她真的叫薛桃,不是骗他的。   所以她和薛承煦才会相熟,薛承煦前世才会帮他。   “殿下,有何不妥吗?”云莺眨了眨浓密的长睫,秦王看起来似乎有些哀痛,眼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从未在其他人眼里见过这样的神色,秦王真是一个怪人。   “无碍。”秦王移开视线,喟叹一声,“我想要绥源神医手上治疗天花的方子。”   云莺惊讶道:“殿下怎知绥爷爷会治天花?”   秦王心中微微抽痛,攥紧了扳指,“你又从何得知?”他知晓是因为他是重生之人,而云莺……   “我幼时得过天花,薛家不想治,把我扔在破道观里,绥爷爷住那,是他救了我。”   也是因此,云莺才会认识绥源,才会受他传授一些医术,而喜欢上医理。   裴烬敛目,原来如此,所以前世扬州天花肆虐,她一点儿也不怕,是因她幼时得过,已不会被传染。   “殿下为何突然想到天花?可是大豫哪处爆发疫病?”这样大的事,云莺却没听闻。   “疫病来势汹汹很难挽回,听闻绥源神医有提前破解之法,遂来拜访。”   前世,虽有绥源神医妙手,扬州城内也少去十之三四,短短数月,扬州城似乎空了一半,绥源神医曾说过,天花疫病一旦病发为时已晚,提前防范才是上策,那他一定知晓该如何防范。   云莺颔首,秦王既要征战沙场,还为百姓考虑这些,实在是难得,若是大豫能多些像殿下这样的官员,百姓何愁生计。   “莺莺愿意试试,请殿下稍等。”云莺屈了屈膝,转身回了道观内。   绥爷爷医术着手回春,若能造福大豫,也是功德一件,不过绥爷爷脾气执拗,她也不敢保证。   又过了一刻钟,云莺从屋内出来,面上有轻松之色,笑眸盈盈,“殿下,绥爷爷答应了,他说想和您单独聊聊。”   “多谢。”   云莺俏皮的眨了眨,难得的在秦王面前露出狡黠之色,“殿下客气了。”   许是因为帮秦王完成了一件大事,距离拿回身契又近了一步,所以云莺此时格外开怀,不再那般小心翼翼,一双桃花眸里闪着潋滟的光芒,不知拨动了谁的一池春水。   裴烬看愣了神,这才是真正的她,笑如春花之烂漫,眸含秋水,是这些日子她最开怀的一刻了。   在别院,她的笑总是带着疏离,带着忐忑,极其畏惧他。   走进道观时,裴烬在心中问,将她一辈子困在自己身旁,她会开心吗?   裴烬进入屋内,顺手带上木门,向绥源神医行了一礼,“老先生。”   “坐吧。”绥源瞧了他一眼。   裴烬在圆凳上坐下,还未开口,绥源便问,“你和桃丫头真是小两口?”   “自然。”裴烬颔首。   “撒谎,桃丫头自小命苦,如何能攀得上秦王殿下?”绥源又不傻,若论身份,桃丫头连秦王府的门都进不去。   “不敢瞒老先生,在下倾慕莺莺已久,终有一日会三媒六聘迎娶她过门,在我心中,她已是在下夫人。”   裴烬看着绥源,眼神坚定,是对绥源说,也是对自己说。   是啊,他前世求而不得之人,这一世即便她待在他身侧无法开怀,他也舍不得放她离去。   “既如此,看在桃丫头的面子上,老夫便答应你。”   两人在屋内待了许久,云莺有些无趣,走到桃林下赏花,林间蜂蝶忙的乐不可支。   裴烬从道观内出来便瞧见她坐在桃林下,微微仰着头,一阵风吹过,片片花瓣落在她的发上、肩上、脸上……美的不可方物,正应了那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走了过去,脚步下意识的轻了,怕惊扰了花中仙子。   可脚步踩上枯枝的声音再轻云莺也听见了,她睁开眼,看见逐步走近的裴烬,款款起身,“殿下,事办妥了吗?”   裴烬点了点头。   云莺正想说那可以回去了。   裴烬却望着她,“要摘花吗?” 第17章 .欢心“殿下笑起来真好看。”……   云莺有些没听明白,眨了眨那双好看的桃花眸,“殿下也喜桃花吗?”   裴烬被她那样看着,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你若不喜欢,那便回去。”说着转身就要走。   云莺恍然大悟,原来殿下是知道她喜欢,“喜欢,我喜欢的,殿下稍等。”   “你想摘哪支?”   这满树桃花,对于云莺来说有些高,可裴烬抬起手臂便能摘到。   云莺仰头望了望,“好似都很漂亮。”   “贪心。”裴烬扫了她一眼。   云莺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正想说只要一支就好。   裴烬先她一步,把离他最近的那几支都折了下来,“给,拿回去做香丸。”   “这些开了的不能做香丸,不过可以做桃花糕,桃花酥,桃花酪,殿下想尝尝看吗?”云莺抱着几支开的正艳的桃花笑容盈盈,这里的桃花香气浓郁,粉嫩无尘,许是因为远离人群,静静的绽放在山野。   “那多弄几支。”裴烬看她在树下站着,有些恶趣味的去拽她头顶的那支桃花,满枝头的桃花纷纷扬扬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桃花雨,她的头顶都是片片花瓣。   “呀,殿下别动。”云莺躲闪不及,连忙低头,用手掌掩着眼睛,怕脏东西进了眼里,那些花瓣落在了她脖颈间,有些凉,冻的她一个激灵。   瞧她模样,裴烬勾了勾薄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满目风华。   云莺从指缝中瞧见秦王的笑容,也扬唇笑了,含着秋水的眸子亮闪闪道:“殿下笑起来真好看。”   裴烬闻言瞬间收敛了自己的笑容,黑着脸道:“别笑了,你笑起来真丑。”   云莺:“?”   她丑吗?扬州第一美人还是头一次被人说丑。   云莺鼓了鼓腮帮子,不服道:“殿下撒谎,旁人都说我一笑倾城。”   许是因为在外边,此处只有他们两人,云莺亲眼看见秦王笑了,对他也没有那么害怕,说话时也就少了几分拘谨。   “那人一定是瞎了。”裴烬言语间颇为无情,他转身去够远处的枝条,谁也没瞧见他转身后微微翘起的嘴角。   是啊,莞尔一笑,倾国倾城。   云莺听到不满的嘟了嘟唇,又想,看在殿下今日为她折桃花的份上,不与殿下计较。   折的桃花太多,云莺抱不到,她还要提裙摆,若不然容易摔跤,最终大半的桃花枝都是裴烬抱下去的。   到了山脚下,方定看见这一幕,惊讶的险些将自己的舌头吞了,这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阎王”吗?   主子居然会去做摘花这样幼稚的事,还亲手抱了下来,玄色的锦衣染上了粉嫩的桃花,既违和又自然。   再一瞧身旁的云姑娘笑盈盈的脸,很显然,自家主子是去讨好姑娘去了。   嘶……贵妃娘娘曾说主子是榆木疙瘩,不知何时才能开窍讨一讨姑娘家的欢心,这不就来了吗?   “还不滚过来。”裴烬板着脸,扫一眼方定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极冷。   方定不敢再看,连忙跑过去接下桃花枝,心想主子是恼羞成怒了吗?   一定是的。   方定再看云莺的眼神就加上了几分敬佩,能让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秦王殿下“羞涩”,绝对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而云莺完全不知方定是如何想的,只是听着秦王的语气变了,还以为是她让秦王抱花枝丢了面子,有些过意不去。   秦王伸出手要搀扶她上马车时云莺便没再躲着,若是再让秦王丢了面子,就不是折花,是折她了。   柔软细腻的小手放入裴烬宽厚温暖的大掌中,只一触碰,双方都感受到了那一丝不正常的战栗,仿佛是早就该相遇的两只手,终于碰触到了对方。   裴烬的指腹擦过她的指腹,两人有一瞬间的肌肤相亲,将她扶上马车之后便很快松开手,并不过分占有这片刻柔软。   云莺的耳尖悄悄地红了,攥紧了手心,若无其事的钻进了车厢内,抱着桃花枝坐下。   很快裴烬坐了进来,车轱辘转动着,随着马车的隆隆之声,也掩盖了两人不正常的心跳声。   云莺取出怀中的手帕,摊开放在几上,她一片一片的摘下花瓣。   裴烬则闭上双眼在假寐,一时之间车厢内异常安静。   回到别院,云莺已把桃花摘的差不多,捧着花瓣去了厨房,而裴烬回了书房。   “方定,一会你挑选十个扬州城内精通医术的大夫,再从大牢找十个并未得过天花的死囚,一并送去绥源神医那。”   绥源神医的方法着实有些冒险,只能用死囚先试验,也是大功一件,若是能挺过,免除死刑也可。   “是。”看来殿下是说服绥源神医了。   “再派人到绥源神医那守着,不许旁人打扰,一切按他的吩咐行事。”   方定竖起耳朵听着,一件件记下来,“属下即刻去办。”   “嗯,玄凌呢?”   方定往外看了一眼,“他回来了。”   “主子,属下无能,那些人藏的太深了,还是没能查到钱同知的老巢。”玄凌面有愧疚,奔波了好几日还没能查到,属实是无能了。   若是不能拿到他们的账本,便不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还会打草惊蛇。   裴烬坐下,敲了敲桌面,“他们敢这样做,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哪能轻易被人察觉。”   更何况背后是东宫那位,心思阴毒狠辣,表面功夫做的比谁都好。   “放出风声,本王要购置一万斤私盐,来一招引蛇出洞。”得亏裴烬从一开始便没有大肆宣扬他的身份,只有汤吉知晓,也叮嘱了不能告知旁人,想来这招还用得上。   “主子,这样是否有些冒险?”方定的脸色变了变,这无异于将主子作为诱饵。   “能伤得了本王的人还没出生,去办吧。”裴烬还不信小小的扬州城能闹出多大的事来。   方定和玄凌互看了一眼,抱拳应下,“是。”   两人离开之后裴烬取出之前未看完的扬州盐税明目,对比这些年的税收账目。   而云莺正在厨房忙碌,厨房得闲的人都凑过来帮忙,她将桃花花瓣倒入井水中清洗沉淀,捞出放在竹篮内晾干,一片片摆开,让院子里都变成了粉色。   “云姑娘,这么多桃花,得做多少桃花糕啊?”绿皎在一旁打下手。   “不仅仅能做桃花糕,还有桃花酥,桃花酪,桃花豆腐等等。”云莺低着头,细致的展开花瓣。   “这么多?听着就好吃,云姑娘手真巧。”   “其实不难,一会我多做些,让你们都尝尝。”云莺还要多谢她们帮忙,她发现除了秦王,这里的人都很好相处,不过她今天觉着,其实秦王也挺好相处的,还会为她折桃花呢。   “好啊好啊,谢谢云姑娘。”一众人笑了起来,一时之间院子里热闹起来。   她们都晓得,云莺并非普通婢女,很得秦王重视,日后随着秦王进了京,那就是她们的主子了,她却还能这般和她们亲近,自然也喜欢云莺。   云莺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才把一顿“桃花宴”折腾完,秦王已用过午膳,她也随便吃了点,所以这些每一份量都少,还能留出些给她们吃。   绿皎提着食盒去书房,云莺先回屋换了一套蜀锦缎地桃花纹如意裙,这件是衣柜里头的,绿皎说是为她准备的,虽然云莺有些疑惑她才来,怎会有如此合身的衣裙。   不过她没留下几套衣裙,就穿这套吧。   云莺从绿皎手中接过食盒进入书房,对着案桌那边翻阅文书的秦王屈了屈膝,“殿下。”   裴烬抬头,瞧见她穿了他准备好的衣裙,眉宇间的愁绪舒展,“做好了?”   “是,殿下来尝尝。”云莺将食盒放在紫檀木雕狮纹圆桌上,一碟碟往外端,一共有四碟,和一盏茶。   裴烬放下文书踱步过去瞧了一眼,眼底流露出些兴趣,这些膳食,且先不说味道如何,光是色香,已堪比御厨。   “不介绍介绍?”裴烬坐了下来。   “殿下先品一盏桃花饮,因是新鲜桃花,有些涩意,特加了红枣调味。”   裴烬打开茶碗盖,桃花裹挟着红枣的香气扑面而来。   “桃花酥酥松脆香。”桃花酥做成了半开的桃花模样。   “桃花糕软糯可口。”桃花糕则像全然绽放的桃花。   “桃花酪爽滑,入口即化,不过得趁热吃,里头加了牛乳,凉了有膻味。”   “最后这个是桃花豆腐,是咸口,怕殿下不想吃太多甜口。”平常的豆腐白白嫩嫩,而桃花豆腐则是粉色的,格外可爱。   云莺站定,双手交握站在一旁,等着秦王殿下一一品尝,桃花实则还可以做更多美食,只是太多殿下也吃不完。   裴烬扫了一眼,桃花糕、桃花酥就三块,桃花酪、桃花豆腐小碗装着,“这些够吃吗?”   “殿下不是用过午膳了吗?”云莺说完又觉得质疑秦王不好,遂连忙道:“殿下还想吃什么?莺莺这就去吩咐厨房。”   裴烬没开口,只是偏头看着她,视线扫过她裙摆上一株开的正盛的桃花。 第18章 .厨艺“殿、殿下,我不能吃。”……   云莺被他的视线看的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磕磕绊绊的说,“殿、殿下,我不能吃。”   裴烬:“……”   他有那般明显吗?   裴烬收回视线,敛了敛眸色,“下去歇息吧。”   也忙了几个时辰了。   云莺如蒙大赦,连忙屈膝告退。   走出书房,她才吐出心中的那口气,拍了拍胸口,她方才竟把心中所想宣之于口,幸好殿下未曾怪罪,日后还需谨言慎行。   书房内,裴烬和往日用膳习惯不同,小口的吃着桃花酪,是淡淡的甜味,牛乳味不曾压过桃花香,这个手艺,必定学了许久。   豫京贵女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内务管理,却从不学厨艺,家中养着许多厨子,无需她们亲自动手,日后许嫁也是门当户对,如何也轮不到她们来下厨。   就像明乐,年十四了,只晓得吃,连小厨房门朝哪都不知。   可莺莺却有这样一手好厨艺,色香味俱全,这块桃花糕美的让裴烬都舍不得咬下去。   除去厨艺,他已见证她的琴音、绣技、画技、制香、医理……还有许多他不曾见识的,足见她幼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练就这身本事。   裴烬用过午膳,却依旧没有浪费一口,连那盏桃花饮都喝了个干净,吃到撑,在书房坐不下去,起身去外边走走,同时,给厨房下了一道命令。   云莺回屋歇了一会,醒来后已是黄昏,云霞漫天,倦鸟归林。   她合上西厢房的门,要去厨房把晾在院子里的桃花收起,她还留了一些桃花,预备做桃花酿,只是桃花酿需要发酵,也不知殿下何时走,许是喝不到了。   可谁知,还没走到厨房,在院子外就被挡住了。   “云姑娘,方才王爷下令,不许您再进厨房。”丫鬟梅香也很为难,难不成云姑娘做的桃花宴王爷不喜吗?她们也吃了,好吃的很呐。   可王爷有令,她们也不敢不从。   “为何?”云莺讶然,黑白分明的双眸露出浅浅的惊讶,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个奴婢也不知,要不然您去问问王爷?”   云莺蹙了蹙柳叶眉,“也罢,劳烦你们帮我把院子里晾着的桃花用罐子收好给我。”   “已经收好了,就是怕您要呢。”梅香连忙递了个青瓷罐子出来。   “多谢。”云莺接过,没再多留,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一个劲的想,方才到底哪没做好,让殿下这般厌烦,连厨房也不让她进了,是嫌她做的难吃吗?   可她的厨艺,她不敢自夸天下第一,也算得上是顶好的,连义母也时常夸赞,义母说她们这些风月女子,日后被夫家买去,讨好主君是头等大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不是人人需要的东西,只有吃食,不论贵贱都少不了一日三餐,学好厨艺,才能拴住主君的胃口,让主君舍不得你的手艺,方能长久。   义母曾说:“别瞧着厨房里油烟重,乌烟瘴气,可若是学好了,便能保你富贵,保你性命。”   大豫世家千金甚少学厨艺,而她们既入了云楼,就是讨好别人的命,学了厨艺,也能多些有别于旁人取悦主君的手段。   不同的人做出的佳肴口味各异,哪怕是宫里,圣上还有偏爱的御厨呢,一旦主君习惯了你的手艺,便不会轻易舍弃。   若不想色衰而爱驰,就得有几项和容貌无关的本事。   云莺本就是个惜命的,虽那时不曾想过要去讨好谁,可也认真学了,再加上懂些医理,云楼能做药膳的,她是独一份。   往日来云楼的贵客,若想她亲自下厨,少不得要千两白银,可从未有人说她的手艺难吃。   这回,云莺真是不知所措,眼看到西厢房了,她又拐道去了书房,她想问个明白。   可到了书房,侍卫说王爷出去了,还未回来,她抱着罐子不知是再等等还是先回去。   这时裴烬踏着夕阳进入院子,漫天霞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周身仿佛镀了一层光,云莺看呆了,殿下是真的好看,可是想到秦王不让她进厨房,她又高兴不起来。   “殿下。”云莺恭恭敬敬的行礼。   “何事?”裴烬看出了她眉间的愁绪。   “殿下为何不让莺莺进厨房?是莺莺做的桃花宴太难吃了吗?”云莺压制着质问的语气,可话语里不难听出她的不满。   裴烬扫了一眼她手里的罐子,抬脚迈入书房,“进来说。”   云莺垂眸跟在他后面,站在案桌前,等待秦王的回应。   “你大可不必为了讨好本王而下厨,女子下厨多了伤肌肤,本王也不缺你这口吃的。”   裴烬身边都是最好的厨子,他要云莺留在身边不是伺候他的,偶尔下厨算是情趣,可日日下厨岂不是要她做厨子,好端端一个姑娘,整日待在油烟弥漫的厨房,非他所愿。   “莺莺没有。”云莺小声辩驳,被秦王发现她是想讨好他了,好丢脸,但不能承认。   裴烬语气坚定,“这是本王的府邸,要按本王的规矩办事,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殿下是不喜我的手艺吗?”云莺眨了眨桃花眸,乌黑的瞳仁不似往日明亮。   裴烬心中一叹,若是这样她便能不再整日下厨,也是好事。   “对,的确不如御厨。”   云莺没再说什么,屈了屈膝,“是,莺莺晓得了,莺莺告退。”   裴烬看着云莺明显失落的抱着瓷罐子离开书房,透过窗棂,能瞧见她踏出月亮门时垂下的脑袋,云霞落在她身上,无端的显出几分萧瑟之感,裴烬紧蹙眉心,似乎做错了什么。   云莺离开院子后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怀里的瓷罐子,“罢了,不喜就不喜吧,反正也只要待半月,离开这里,还可以下厨。”   她已想过,若是有机会,可以开一间药膳馆子,靠天靠人不如靠己,学到的手艺才是自个的。   下厨不仅仅是为了讨好秦王,她本身也喜下厨,将那些平平无奇的食材做成美味佳肴,这是一件值得骄傲之事。   可惜秦王不认可她的厨艺,罢了,不做给他吃。   云莺回了西厢房,把罐子放在一旁,不去厨房,也可以酿酒,她让绿皎帮她去了几趟,取出一些必要的东西,将陶罐口封好,放置在阴凉处。   做完这些,绿皎让她去用晚膳,秦王已经在膳厅了。   云莺不想吃,也吃不下,可她晓得自己没有资格和秦王闹别扭,最终还是去了。   “殿下万安。”   “坐吧。”裴烬自觉方才的语气似乎有些重了,是以现下语气颇为柔和。   可云莺哪有这个心思听,坐下之后便低着头用膳,连一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也没发觉。   膳桌上太过安静,仿佛又回到了云莺初到别院的那顿晚膳,害怕的她只晓得吃眼前的那碟子菜。   裴烬皱了皱眉,黑沉沉的双眸有化不开的怅惘。   “莺莺,你对扬州可熟?”   莺莺咽下口中的饭点了点头,“殿下要去哪?”   “随处走走。”   他不出去显摆自己腰缠万贯,怎会让那些人相信他真有那么多银子去买私盐。   云莺没多想,秦王想做什么,她也不敢多问,晓得越多越危险。   *   次日早膳后出门,云莺戴着面纱。   她以为秦王是去办正事,可他还真是随处逛逛,还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金玉堂”是扬州出了名的首饰铺子,簪耳钗环皆是上品,不过价钱也贵的惊人,云莺甚少来这买首饰。   才进入金玉堂,云莺便瞧见了一个熟人,云柔居然在这。   她连忙低头,不想被云柔瞧见,倒不是怕她,而是秦王在这,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争执,毕竟秦王若是恼怒,倒霉的是她。   可不曾想云柔的眼神那么好,一眼便瞧见了云莺,毕竟云莺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是化成了灰也认识,她被迫去王家冲喜,而云莺却进了知州府,她不晓得有多恨!   若不是王家老爷子转危为安,又十分喜爱她会唱戏,此刻她怕是已经没命了,再看云莺一身素色衣裙,发髻上只别了一支素玉钗,看来也过的不怎么样,她现下定然要奚落云莺一番,以解心头之恨。   云柔主动走过去:“呦,这不是云莺姐姐,你怎的还有空来金玉堂,这儿的首饰你买得起吗?” 第19章 .霸气“赶出去”   云莺垂首,视线扫过裴烬的后背,她往后退了一步,表示并不想和云柔争,云柔这个性子,要是争起来,非得闹大。   云莺已是这般退让,可云柔却得寸进尺,还自以为是云莺怕了她,不敢和她起冲突,这更让云柔气焰嚣张。   “你躲什么?这是没脸见人了吗?戴着面纱我便认不出来你吗?”云柔上前几步,就差越过裴烬去抓云莺的手了。   云柔瞧见了裴烬,只一眼便觉得这位公子生的真是好看,可惜她已是王家人,旁的公子再好看也和她没什么干系,她现在只想报仇雪恨,狠狠地把云莺踩在脚底践踏。   云柔没瞧见云莺和裴烬是前后脚进来的,自然也不会觉得云莺和裴烬有何关联,且她也晓得云莺被知州接去了,她打听过了,知州分明没接她回知州府,许是藏在外边当个外室了。   官员养外室,一旦被捅出去,是极丢脸的事,是以云柔也不怕云莺敢闹大。   再者云柔已走到这般境地,给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当妾室,待王老爷子一死,难不成她还有活路吗?现在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她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我躲你作甚,只是懒得与你费口舌,你我毫无瓜葛,还是莫要浪费口水。”云柔这样说了,云柔再不开口,就显得怕了她,只是言语之间冷淡的很。   “怎会没有瓜葛,我可一直都记得你呢,云莺姐姐,拜你所赐,我如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正想好好感谢你,你在这随便挑一件我送你,全了姐妹之情。”   昔日若不是云莺不肯借银子与她,她也不必承受这样大的屈辱,现在她所承受的这一切,都怪云莺。   云柔冷笑的看着云莺,言语里尽是嘲讽,说是姐妹之情,可听着却像是施舍一般,这不是羞辱人吗?   裴烬凌厉的双眸浮上几分冷意,蹙了蹙剑眉,还未开口,周遭却仿佛冷了几个度。   云莺在裴烬身边有几日了,自然晓得他是恼了,连忙开口,“多谢,不过不必了,我不缺这点银子。”   “啧,攀上高枝变凤凰了,那你出门怎还是一个人,连个婢女也不带,你瞧瞧我,身边两个,外边还有四个。”云柔手中捏着一支累丝花卉金簪,俨然一副高门主母的模样。   云莺瞅了一眼云柔身边的两个婢女,意味深长道:“身边婢女多也不一定是富贵,说不定她们只是怕你跑了。”   云柔一噎:“你……”   “哈哈,你这张嘴啊,怎这般利害?”沉默的裴烬终于开口,方才阴恻恻的面庞露出几分笑意,莺莺还是这般牙尖嘴利,可爱的紧。   “公子谬赞。”云莺屈了屈膝,盈盈浅笑。   云柔把视线放在裴烬身上,晓得被笑话了,恼羞成怒,“你又是谁,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   云莺:!!!   云莺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一紧,连心跳都停了,看着云柔敬佩不已,敢这样对秦王殿下说话的只有她了。   果然,裴烬的面色由晴转阴,勾了勾嘴角,用折扇指了指云莺,嗓音森冷,“这是本公子的婢女,你当着本公子的面欺辱她,便是欺辱本公子,怎么,连笑你一笑也不行?”   裴烬正愁要怎么打开“腰缠万贯”的名气,正好送上来一个找死的,他自然不会客气。   云柔面色一白,听到裴烬这样说,又笑了起来,“嗤,云莺姐姐好歹也是扬州第一美人,竟沦落成婢女,可真是笑话。”   “我宁愿做公子的婢女,也不愿做八十岁老者的妾室,你晚上能安心就寝吗?还是小心为上,若是王老爷子西逝,你得陪葬吧?”   云莺本不想把这件事拿出来讥笑云柔,毕竟嫁给王老员外也非云柔所愿,可云柔欺人太甚,她也不必再忍,如今她是秦王的婢女,即便说错了几句话,秦王也会保她,何不痛快些。   “你胡说!”云莺的话戳到了云柔的痛处,她深知若是王老爷子逝世,王家不会再留她,王公子已另有新欢。   “说的好,本公子有赏,”裴烬哗——的一声展开玄色描金折扇,霸气道:“掌柜何在,今日本公子便将金玉堂内所有首饰都包下,赠予我的婢女。”   云莺诧异的抬头,她听错了吗?   金玉堂掌柜和云莺如出一辙的表情,却又多了些麻利,小跑到裴烬跟前,“这位公子,您说的可是真的?”   金玉堂内可有上千件首饰,价值不菲,若是全包了,金玉堂可就发财了!   云莺连忙拦住他,“公子莫要为莺莺如此铺张,莺莺不缺首饰。”   她要那么多首饰做什么?一天换一件戴她还嫌麻烦,有银子做什么不好,要买这些死物。   “嘁,买不起就买不起,装模作样。”云柔哼笑一声,她才不信有人能将金玉堂搬空,即便是王家也办不到,金玉堂内这些首饰,少说得好几万两,砸几万两买首饰,怕是疯了。   就在这时,外边的方定走了进来,放下一个金丝楠木的四喜盒子,掀开盖,满目黄金的光泽,险些要闪瞎众人的眼,下边还摆了整整齐齐的银票。   “掌柜的,本公子都包下了你的铺子,你这铺子里怎的还有脏东西?”裴烬睨了一眼云柔。   掌柜反应过来,连忙把云柔等人往外推,还管她是谁家的妾室,卖了这一屋子的首饰,掌柜便是回乡养老也使得。   “哎,你别推我,我会走,我可是扬州首富王家的人,得罪了我有你好果子吃。”云柔被毫不预兆的推了一下,险些摔到地上,气的眼角都红了。   裴烬忽然道:“慢着。”   掌柜的停下脚步,云柔整理着衣裳,还以为他是怕了王家,正要再说几句吓唬他。   裴烬转身走到云柔跟前,取出她手中的那支累丝花卉金簪,冷笑道:“你还没结账,那这就是属于本公子婢女的首饰,你想偷拿?”   “莺莺,这支簪子你可喜欢?”裴烬垂眸望着云莺。   云莺摇了摇头,一双桃花眼轻抬,潋滟着好看的眸光,嗓音婉转却极具嘲讽,“被旁人碰过的东西,莺莺不要。”   云柔气的目眦尽裂,云莺居然敢嫌弃她?   “也是,本公子的婢女也不能用一个陪葬品摸过的东西,那便扔了吧。”裴烬随手一抬。   那支累丝花卉金簪叮——的一声落在了石阶之下,仿佛扔的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众人哗然,那金簪少说也要几十两,便这样扔了?竟有人如此财大气粗!   “你欺人太甚!”云柔咬牙,一张俏丽的面庞已变得扭曲,涨的通红,被人如此羞辱,还被围观,云柔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屈辱。   “赶出去。”裴烬转身进入铺内,看起了其他饰品。   这次云柔连开口的机会也无,被方定和掌柜一起撵了出去,被众人笑话的脸都抬不起来,气急败坏灰溜溜的走了。   云莺看着这出戏落幕,敛了敛眉,秦王甚至没用他的权势,只是张了张嘴便让云柔溃败至此。   皇家权势,又到底是怎样的呢?   “莺莺,过来。”裴烬出声唤她。   云莺走到裴烬跟前,垂眸道:“公子。”   “可喜欢?”裴烬手中拿着一支蝶戏桃花钗,蝴蝶整体轻盈,用金丝悬于桃花上,微微摇晃,蝴蝶便翩翩起舞,翅膀是用宝石镶嵌而成,流光溢彩。   “喜欢。”云莺轻轻颔首。   “那便高兴些。”说着裴烬将钗插入云莺的发髻中,为她增添一抹颜色。   “莺莺甚为喜悦,只是公子实在不必为莺莺至此,太过铺张浪费。”云莺低着头,面颊绯红,指尖绞着帕子。   秦王是第一个如此护着她的,义母待她也好,可却要顾忌云家,顾忌云楼其他姑娘,不能太明目张胆的对她好,可秦王却当着众人的面花费几万两为她撑腰,她和秦王相识不过短短几日令她如何不动容。   “也并非全然为你,今日出门本就是来铺张浪费,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多心,瞧瞧这些首饰,挑几件喜欢的带上,其余的令他们装好送入别院。”   “果真?”云莺抬首眨眨眼,眸子扑闪,还有些不信。   “那是自然。”裴烬与她对视一眼,毫无心虚。   云莺信了,弯了弯唇,露出笑容,“那便多谢公子。”   既然不是为了她,云莺便不再多心了,若不然这几万两,她得何时才能偿还的清呢。   云莺选了几样心仪的簪钗,两人离开金玉堂,不一会儿,扬州城内便传开了——扬州来了一位年轻俊美的富商,家财万贯,为婢女一掷万金,眼都不眨一下。   黄昏时分,玄凌前来禀告,“主子,鱼儿上钩了。” 第20章 .失踪“主子,云莺姑娘不见了。”……   “云姑娘,有给你的一封信。”绿皎将门房送过来的信件递给云莺。   云莺放下手头的绣活,香囊已经绣好了白鹤,还剩下竹叶,大概明日便能做好。   “是谁送来的?”云莺接过看了一眼,写了林氏的名字。   “门房说是一个名唤林勇的小厮,瘦瘦高高。”   云莺揭开蜡封,林勇是林氏娘家带来的陪嫁小厮,是她的心腹,义母许是有急事。   她展开信封,是义母的字迹,让她明日抽空去一趟云宅,有急事相求,却并未说是何事。   能有何事呢?她如今对外算是知州府里头的人,哪能随意出入,义母必然也晓得,可还是递了信来,说明有极其重要之事。   云莺将信仔细瞧了瞧,的确是义母的字迹无疑,她把信纸塞回了信封,看来只能问过秦王的意思了。   用晚膳时,云莺提起这件事。   “明日本王要出府,你若要出府,便后日。”   玄凌已和倒卖私盐的幕后人接上头,明日午时会面,届时他需要调走别院一些护卫,只留下几个看宅子,便没有多余的护卫跟随云莺出门。   今日云莺在他身旁,那些人必定也注意到了云莺,她还是留在别院最安全。   “是。”云莺应下,仍有些不解,她又无需秦王陪同回云家,为何非得等他在之时?   只不过云莺向来不是个“刨根问底”的,尤其是秦王的事,她少知道一件便能多活几日,不知道才最好。   裴烬见她如此乖巧,心里又痒,忍不住问,“为何不问我明日去何处?”   云莺怯生生的抬起眼,嗓音柔顺:“殿下想说便说了,若不想说,莺莺也不该多问。”   裴烬嗤笑了一声,“你倒是规矩。”   “是殿下教的好。”云莺向来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太多没好处,还可能丧命。   裴烬没再开口。   用膳完毕,裴烬漱口之后才问,“给本王的香囊做好了吗?”   “快了,明日便能完成。”   “本王等着。”裴烬撂下这句话又去了书房。   虽说云莺是秦王的婢女,可秦王并不要她时时伺候在侧,想来忙正事之时也懒得搭理她,看着倒像个勤于公务的贤王。   云莺皱了皱眉,“贤王”这个词和秦王太不搭了,她摇了摇头,回西厢房继续绣香囊。   次日晌午,秦王离开,方定和玄凌也跟着出去,云莺待在屋子里绣香囊,连门也不出,打算今日将香囊绣好。   距离午膳还有几刻钟,她收好最后一针,云莺用剪子剪断丝线,一个玄色金丝绣的香囊便做好了,上头的白鹤栩栩如生,云莺莞尔,十分满意。   她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坐了半日,腰有些酸软。   这时外边忽然吵嚷起来,她拉开门,“绿皎,发生何事了?”   绿皎:“云姑娘,金玉堂的人来送首饰了,好几十个箱子,正在搬往隔壁的院子,可是吵着你了?”   云莺摇了摇头,仰头瞧了一眼,日头高挂,快到用午膳时了,“殿下可回来了?”   “并未,殿下许是得午后方回,姑娘可是饿了?今日院子里的护卫少,厨房的人也都去帮忙搬箱子,午膳会晚些,姑娘要是饿了奴婢去拿些点心来。”   云莺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八仙桌,桌上还摆着几碟子糕点,“屋里还有糕点,金玉堂的首饰精美别致,你怎么不去瞧瞧。”   “王爷吩咐奴婢要伺候好云姑娘,奴婢不敢惫懒。”   云莺笑了笑,连天气都明媚了几分,“你已经很尽心了,我懒得走,你替我去看看,挑几支你自个留着,再挑几支送与厨房的梅香等人。”   秦王说这些首饰都归她,可以随意安排,绿皎和厨房的几个姑娘都帮了她不少。   绿皎有些惊喜,“多谢云姑娘。”   “去吧,我歇会,午膳前来唤我就成。”云莺也算是借花献佛了,本就没花她的银子。   绿皎领命去了,她们虽是宫里挑选的宫女,可被分派到了俪阳行宫,这次也是秦王到扬州才得见宫里的主子,平常并没有什么油水,能得些赏赐自然欣喜。   金玉堂的东西样式别致,价格不菲,绿皎难得见这般好的首饰,不过还是克制着只挑了几支银钗,又挑了几支给厨房的婢女。   她看着金玉堂的人将箱子里的首饰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榻上,仿佛是不值钱的白菜一般,堆满了几张榻,这些东西一会都要登记入册,之后再装入更大的红漆木箱内,秦王许是要将这些带着回京,不过也是,这么多首饰,够云莺姑娘用几年了。   绿皎出了院子,往门口瞧了一眼,金玉堂的人忙进忙出,搬入重箱子,抬出空箱子,遇到秦王,金玉堂发财了。   她看了一会便转身去了厨房,厨房的人已经回来了,在准备午膳,她待了两刻钟,便去唤云莺用午膳。   回到西厢房,已听不见隔壁院子的吵嚷声,金玉堂的人许是离开了。   “云姑娘,用午膳了。”绿皎敲了敲门。   没听见回应,便推开了门,“云姑娘?”   *   临江楼四楼雅间内。   等了半个时辰,裴烬终于见到了买卖私盐的接头人,一个矮胖的国字脸男人,左脸还有一颗痦子,看着有些凶狠,不像是生意人。   “你就是苏老板?”来人打量着裴烬,“长的倒俊。”   “你是?”裴烬面容淡淡。   “我姓唐,大家都叫我唐阿三,坐吧,听说你想要一万斤,你有这么多银子吗?”唐阿三在裴烬对面坐了下来,屈起一条腿,十分的不规矩。   “我若没那些银子,你们今日也不会来找我,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什么时候能凑齐一万斤?”裴烬特意松垮了肩,行动之间也多有松弛,免得被他看出是军营之人。   “嗬,这么着急?银子什么时候到?”   “都在这里。”裴烬挥了挥手,方定捧着一个盒子上前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银票。   唐阿三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放下了腿,开始正视起来,“苏老板,我这目前只有八千斤,你要是能先交一些定金,两日内我便为你筹齐一万斤。”   “成交。”裴烬将一盒子银票递过去,“你数数。”   唐阿三却没去数,而是摇了摇头,“苏老板,钱财对于我们来说并不保险。”   “何意?”裴烬眉宇微紧,他有言外之意。   这时,外边传来声响,方定出去看了一眼,再快步回来,俯身在裴烬耳边急切道:“主子,云莺姑娘不见了。”   裴烬忽然攥紧手中折扇,扇骨咔哒响了一下,他的面容瞬间冷了下来,带着寒意的双眸望向对面的人,“你掳走了我的人?”   裴烬在扬州没得罪什么人,敢进别院绑人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了。   “苏老板莫急,那位姑娘我们会小心伺候,只要你我顺利银货两讫,会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唐阿三一点也没有被发觉的慌张,显然他刚才要说的定金就是这个。   “呵,这样的生意我可不敢做,速速将人还来。”裴烬也没想到,他们居然逮着云莺下手,连别院也敢闯。   “苏老板,喝杯茶,这个时候反悔,怕是来不及了。”唐阿三将裴烬的茶杯斟满,威胁的语气,裴烬听的明白。   如果不能顺利成交,只怕是云莺要回不来了。   裴烬咬紧牙根,攥着扇骨的指骨泛白,面色森冷,“我如何信你能保证她的安全?”   “倒卖私盐是什么罪,你应当清楚,我们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我怎么敢伤她。”   “两日后见,若是她出了事,你们也别想活。”裴烬不待唐阿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雅间。   从临江楼出来,裴烬彻底折断手中折扇,浑身上下都布满阴鸷,“玄凌,掘地三尺,今晚之前本王要见到完好无损的人。”   两日,他若是能这般听话,就不是裴烬了。   他本不想打草惊蛇,既然非得逼他不留余地,那便怪不得他了。   破碎的折扇被他扔入江中,方定顺着视线看过去,折扇随着江风飘飘荡荡,仿佛是唐阿三的头颅。   他默默地在心里给唐阿三点了个蜡,修罗阎王要发威了。   裴烬回到别院,才进门,跪了一地的人,为首的是绿皎,她已哭肿了眼,心里自责不已,若不是她擅离职守,云姑娘就不会丢了。   可裴烬现下没空去问罪,他进了西厢房,榻上还放着针线盒和给他做好的香囊。   他捏着香囊,环视一圈屋子,没什么其他动静,显然来人武功不低,才能快速掳走云莺又不被发现。   他往外走,忽然脚底踩到一个硌脚的东西,他抬开脚,弯腰从地上捻起那颗像沙子一般的东西,一阵桃花香冲鼻而来,是云莺身上的香丸。   玄凌的声音传入:“主子,属下在西街巷子里找到金玉堂一个空置的箱子。”   裴烬将香丸握住,快步往外走,一个黑色木箱放在院子里。   他走过去,俯身细致的查看,发现在箱子的锁扣处挂了几根丝线,应当是剐蹭到了某处,在木箱的角落,静静的躺着几枚桃花香丸。 第21章 .获救“她杀人了”   “方定,去衙门要几条官犬。”   “是。”方定连忙去了,大豫衙门早就有衙役专门负责豢养犬类,用于警戒和巡逻,倒也不难找。   方定很快找来,不过扬州从无战事,这里的犬不如西疆的敏锐,也不知道能不能得用。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的多,云莺身上有桃花香,又是大白天的将人掳走,破绽太多了。   黄昏时分,玄凌来回禀已锁定了云莺所在的宅子,在靠近城门一处极其热闹的巷子里。   “问过街坊,都说住的是在外地来的商贩,极其热情,时不时便给周围邻居送些米面,街坊都极其信任他们,属下猜测,许是有地下密室。”   谁能想到如此热情的街坊会是在扬州操控着盐市之人。   裴烬的脸自从得知云莺被掳走之后就没好转过,阴沉沉的让玄凌压力颇大。   “吩咐汤吉,待城门下钥之后安排人手将那里围住,一个也别放跑了。”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主子,云莺姑娘还在他们手中,怕会狗急跳墙。”方定面带犹豫,要是云莺姑娘出事,自家主子的脸色能更难看。   “本王先去探查虚实。”裴烬攥紧了拇指上的扳指,他又何尝不知云莺在他们手中,可他们那群人都是不要命的,云莺的容貌太美,谁知道……   玄凌连忙劝诫:“主子不可,里边虚实未明,太过危险,还是属下前去,一定将云莺姑娘平安带回。”   这么多人都在这,却要主子亲自冒险,也太过废物了。   “不必多言,本王亲自去。”裴烬大踏步离开书房,周遭带着冷意,还从未有人敢在他头上拔毛。   *   云莺低头做了许久的香囊,本想靠着歇一会,却一不小心熟睡过去,再醒来,竟出现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屋子里,登时被不安的心绪笼罩,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她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喉咙也发紧,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尽力让自己冷静,已然发生了,她得想办法逃出去。   她深吸口气,闭了闭眼,恢复了几分沉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捆在一个石椅子,双手被缚在椅背,身上缠绕了一圈一圈的麻绳,绑的十分结实,她挣扎了一下便知晓无法挣开,石椅倒不重,她可以站起来,但麻绳是个问题。   抬头打量四周,这里不是寻常屋子结构,像是地下暗室,有三面都是泥墙,难怪不堵住她的嘴,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她高声呼喊也无济于事。   幸好她双手交握,她将垂下去的衣袖一点点拽上来,拽到手心,从左手衣袖摸出来一片半指长的刀片。   她身上原不该有这东西,去年扬州城内发生了好几起女子失踪案,那些女子正当妙龄,被人无故掳走,几日后尸首在各处被发觉,全是捆绑了手脚,被羞辱而死,死状惨烈,那时闹的人心惶惶,她也有些害怕,便想着藏点防身之物在身上。   刀片极薄,极其锋利,两头却圆润,小小的半指长,可藏于袖口,她在袖口用同色布料缝了一个小口袋,用来装它,她特意高价寻了金刚砂纸缝在口袋内,免得刀片割破布料伤到自个。   虽有些不方便,可想着兴许能救命,她也就忍了,却不曾想真有这一日。   她从未得罪过什么仇家,难不成是云柔?可她应当没有这样大的手笔,能进入别院掳走她,亦或是秦王的仇敌?可秦王位高权重,怎有人敢如此嚣张。   云莺一边想一边割着麻绳,她是在秦王别院失踪的,秦王会不会来救她,她可不想死在这。   时间一点点过去,麻绳也一点点断裂,眼看着就可以割裂,门外传来说话声,她连忙闭上眼靠在石椅上,假装昏睡,手中的刀片也小心藏好。   “咯吱——”有人推门进来。   “呸,真晦气,他们都去喝酒吃肉,就剩下我们在这看娘们。”男人的声音很粗犷。   有长凳拖动的声音,这道声音更尖细,“就是,这里阴森森的,味道也难闻,关上面堵住嘴不就得了,非得关在这。”   “哎,你说她怎么还没醒,这小娘子长的倒是挺漂亮。”有一道龌龊的视线在云莺身上打量。   “确实是美人,苏老板可真是财大气粗,连这样的美人都能买到。”另一人看着云莺俏丽的容颜咽了口口水。   苏老板,真是秦王的仇人吗……云莺后背的手在抖。   两人对视一眼,有个想法呼之欲出,“你说这里就咱们两人,要是……”   “不行,这是苏老板的人,万一被发现,事就砸了。”粗犷的还有点理智。   “怕什么,这里就咱们两个,给她喂了药,她不会记得,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反正她要过两日才能离开,届时身上的痕迹也消的差不多了,咱们动作轻点就成。”   难得遇到这样的绝色,不尝尝看怎么行呢?   云莺死死的咬紧牙齿,生怕泄露出恐惧的声音,她自然晓得这两人在说什么,不行,她不想折在这里。   “成,我去弄药。”最终那个粗犷的声音答应了。   云莺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她该怎么办?手紧紧地攥着刀片,都不曾发觉刀片划破了柔嫩的肌肤。   一个男人走了,另一个男人还守着,走到云莺面前来,伸出手想碰云莺,她着实没有忍住,偏头躲了过去,睁开眼瞪着男人,男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横贯整张脸,看着十分可怖。   “呦,小娘子醒了。”刀疤脸兴趣越发深了,云莺的双眸太美了,勾魂摄魄。   “你们是谁,放我出去,我、我可是苏公子的人。”她原本想说出秦王的名号,可是她不知秦王在筹谋何事,若是说出去,又怕扰了秦王大计。   云莺挣扎起来,掩饰自己割麻绳的动作,手在抖,鲜血染红了麻绳。   “小娘子够辣,我喜欢,我当然知道你是苏老板的人,苏老板将你暂押在我们这,只要乖乖让老子爽一把,就放你走。”   “不可能。”她不信,殿下怎可能做这样的事。   “你人都在这了,还有什么不信?”刀疤男看着云莺心痒痒,没忍住,抬手就要摸她的脸蛋。   麻绳在此时断了,云莺几下松开麻绳,也顾不住刀片在手中划了几下,猛然站了起来,背着石椅扫了过去,往刀疤男身上压,她从来不知自己竟有这般大的力气。   云莺身上是用一根麻绳捆绑的,一断,后背的石椅往下砸,压在了刀疤男的脚上,疼的他一声尖叫,低头捂脚。   云莺的心跳扑通扑通,她什么都不敢想,抱起桌上的陶制大茶壶往下砸,将刀疤男砸了一脑袋血,没挣扎几下就晕过去了。   云莺紧紧地攥着手,她杀人了,容不得她多想,正打算逃离这,另一个人进来了,两人四目相对,是一个络腮胡男子,他端着一碗药,一定就是他们说那个药。   络腮胡诧异的看着这一幕,“臭娘们,还有几分本事,居然敢伤我兄弟。”   云莺拿过桌上的茶碗扔了过去,“放我出去,我要是出了事,苏公子不会放过你们。”   络腮胡并没有那么好对付,方才刀疤男是毫无防备才被云莺得逞,而他却是浑身戒备。   “你说的对,不能被你记得这件事,马上把这碗药喝了,我就饶了你。”要是被老大知道他们玩弄云莺,一定会挨揍,所以这碗能让人忘记今天之事的药一定要喝。   “滚远点。”云莺的手抖的不成样子,无法控制,只有一个茶碗砸到了络腮胡的肩膀,可对于他来说无伤大雅。   云莺往后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屋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砸了,她弯腰抱起长凳,想要冲出去,方才他们说这里只有两个人,她一定可以逃出去。   可络腮胡是练家子,云莺这个从未学过武功的人在他手里讨不到好处,一番挣扎,云柔精疲力尽,被络腮胡摁在墙角。   “给我喝了,老实点。”络腮胡把药碗塞到云莺嘴边。   云莺摇着头不想喝,络腮胡摁住了她的下巴,双腿桎梏住了她的腿,云莺无法动弹。   她试过用双手推,可她力气太小了,挣扎之时她忽然摸到了头顶的那支蝴蝶钗,她向来喜欢戴玉钗,这支蝴蝶金钗是秦王给她戴上的,金钗比玉钗锋利很多。   随着药汁滚入喉咙,云莺盯紧了近在眼前的络腮胡的颈部,她学过医理,这个地方是致命的,云莺使尽全身力气,拔出金钗,狠狠地扎入了络腮胡最虚弱的脖颈。   络腮胡的瞳孔猛的放大,手中的药碗“砰——”的摔碎在地,他下意识的去掐云莺的脖颈,想要掐死她。   云莺毫不犹豫的继续把金钗往里推,然后用最后一点力气□□,络腮胡脖颈上血流如注,也迸溅了她满脸。   络腮胡瞪大眼睛往后倒,顷刻之间血洒了满地。   云莺腿一软,又被掐的喘不过气来,浑身无力,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栽去,她下意识闭上眼。   可疼痛没有到来,一条充满力量的臂膀抱住了她,“莺莺!”   云莺的羽睫颤了颤,是殿下。 第22章 .怪他“莺莺不敢劳烦殿下”   裴烬感到双手一沉,云莺整个身子都栽到了他臂膀上,他将云莺翻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检查一番,发现身上的血迹都不是她的,才松了口气。   再扫过地上的两人,皆是死状可怖,便晓得云莺是如何的生死挣扎,看的心中抽痛,他单手揽着云莺,抽出腰间别着的折扇,扇落血溅,人头落地,随后抱着云莺离开此处。   从密室出来,裴烬原路返回,今日这并没几个护卫,也方便了他,想来唐阿三没想到他们能找到这。   裴烬能找到密室是瞧见了地上新鲜的脚印,其次便是那间房守卫最多,有三个,皆被他解决,屋内空气流通慢,莺莺身上的桃花香经久不散,有一颗香丸掉在了书架旁,极容易便找到了密室。   抱着云莺从院子里出来,玄凌等人守在外边,看见秦王连忙跑过去,“主子。”   在场诸人看见云莺身上的血迹都惊了,往日那张妩媚多姿的面庞只剩下苍白,在鲜血的点缀下毫无生机,触目惊心。   裴烬冷着脸,已在压制自个的脾气,可说出口的话还是比万丈寒冰要冷,“方定,去请绥源神医,玄凌,留活口。”   人救出来了,便不必顾忌太多,老巢都找到了,只要找到账本,那些人一个也跑不了,裴烬一个都不会放过。   各自领命,裴烬将云莺抱上马车,回到别院。   绿皎等在别院影壁后哭了整个下午,乍一看见云莺鲜血淋漓的出现,吓得险些昏过去。   “去准备热水。”裴烬撂下这句话步伐沉稳的抱着云莺去了西厢房。   云莺唇瓣渐渐发白,面色却逐渐红润,发出不适的嘤咛声,裴烬方才瞧见地上有一只碎碗,他也正是听见了碎碗声才找到她,不知她喝进去什么没有。   他将云莺放到架子床上不久,绿皎就和几个丫鬟提了热水进来,云莺这般必定是要沐浴了。   “王爷,奴婢们为云姑娘沐浴吧?”绿皎愧疚许久,想为云姑娘做点什么。   谁知裴烬却拒绝了她,“不必,出去。”   他不知云莺身上有何伤口,必须得自己瞧过才安心。   绿皎也不敢多言,连忙拿出一套干净的中衣挂在落地屏风上,出去合上了门。   裴烬褪去云莺的衣裳,上头沾染了血渍,已经干涸,不仅仅面上变得绯红,连肌肤也滚烫,呈现绯色,发热了一般。   裴烬皱着眉头,心里有些猜疑,又不敢确定。   他将云莺剥了个干净放到了浴桶内,仔细打量过每一处,姣美的身姿在眼前,可他没有丝毫的旖旎,只是想看清她哪里受了伤。   小心翼翼的用帕子擦干净她脸上的血渍,露出似粉桃的脸蛋,在热水的浇灌下,苍白的双唇也有了些血气。   下巴和脖颈间有青紫,左右手皆有划伤,幸而只有一处有些严重,他用帕子包裹着,还有双臂间,应是被麻绳绑过留下的印记,其余的便没了。   裴烬正要松口气,却瞧见云莺颤颤巍巍的睁开眼,一双剪水秋瞳泛着潋滟光芒,妩媚娇艳,夺人摄魄。   他扶着云莺香肩的手有片刻挣扎,两人这般相处,属实有些越矩,她若是气恼,也是正常。   “莺莺,可有哪里不适?”裴烬的语气极尽柔和,生怕吓着她。   “热……”云莺红唇翕动,嗓音柔媚却极其细微。   裴烬的喉结上下滚动,肌肤相碰处,连他的温度也升高了,狭长的眼眸微眯,她似乎没意识,双瞳睁着,却像是看不见一样。   云莺的手挣着要动,裴烬怕她弄伤自己,握住她的手腕,“莺莺,你认识我吗?”   “好热……嗯……松、松开……”云莺完全沉浸在自个的意识里。   挣扎之时发觉裴烬的小臂好凉,她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好舒服……”   裴烬下意识攥紧了手,手背青筋爆起,咬紧牙根,额心冒出了汗珠,“莺莺,醒醒。”   这时他若还不清楚云莺被下了何种药,他便白活这许多年了。   柔软却滚烫的细腻肌肤在裴烬身上蹭着,他血气上涌,腹部生热,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眼前一丝不/挂之人又是心上人,他需要极强的定力才能忍住。   “殿下,绥源神医到了。”屋外传来方定的声音。   裴烬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腹中浊气,轻柔的推开云莺的脸蛋,将她从浴桶中抱到榻上,为她穿好中衣。   云莺极其不配合,她现下很热,似在火中烤一般,哪里愿意穿衣裳,等裴烬为她穿好,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将人抱到架子床内,开口让绥源神医进来。   “神医,莺莺似乎中了催/情药。”裴烬摁住云莺的手,不让她乱动,“还有手心有伤口,颈部有青紫。”   绥源看见云莺这副模样便猜出来了,一语不发的为云莺把了脉,随后皱了皱眉,“药性霸道,等她醒后,兴许会忘记刚才之事。”   “您可能解?”裴烬心想能忘记也是幸事,今日之事,只盼她永远别想起。   “自然,挽起她的衣袖,老夫为她施针。”   绥源神医一番施针,云莺呼吸逐渐平稳,睡的安稳些了。   随后又给她的双手上了药,写了一份安神的药方,离开前绥源神医道:“你若不能护住她,不如放手,她若是不跟在你身旁,想来不会受这份苦。”   来前方定已和绥源说了经过,绥源办事不想稀里糊涂,非得知晓来龙去脉,方定只能说了,云莺这次是无妄之灾,是被裴烬连累的。   裴烬攥紧了手中的扳指,眸色森冷却不乏愧疚,“抱歉,这次是我大意,必不会有下次。”   他晓得绥源是这世上除他之外唯一会在乎莺莺之人,所以受下了这话,若是旁人,怕是脑袋已落地。   绥源叹了口气,没再多说,转身离去,好在受的伤也不重,若是下次,怕是没这般简单了。   门开了又合,裴烬坐在床沿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之前滚烫了,他的嘴角抿直,眉宇紧蹙,跟在他身旁,真的不好吗?   视线扫过她青紫的下颌,裴烬沉吟一声,是他去的太迟了。   略坐了坐,裴烬转身离开,他还有很多事要办。   迈出屋子,对绿皎吩咐,“照顾好她。”   “是,奴婢遵命。”这下绿皎是如何也不敢离开云莺了。   *   云莺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境,梦里乌泱泱的都是人,可是她一个都看不清,她在里头格格不入,正在慌忙时,听到有人唤她,莺莺、莺莺、一声又一声,带着难言的深情和爱意。   是谁呢?谁会爱她呢?   她一个孤女,从记事起,就没有谁爱着她,一个人如浮萍一般活着,一定是她听错了,这世上名唤莺莺之人何其多呀。   画面急转直下,她瞧见两个血淋淋的人躺在眼前,两人的脑袋和身子分离,一地的血,那人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她,好似要把她吃了。   鲜血太多了,那些血从两人的脖颈间喷涌而出,像是长了脚一般,流到了她身上,很快她身上都是血渍,她怕极了,往后退也没用,她尖叫一声,忽然手心被扯疼,她猛然睁开眼,瞧见了湘妃色的幔帐。   “云姑娘,您可算醒了。”绿皎惊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您别动,给您换药呢。”   绿皎一边换药一边让人去禀告王爷。   云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终于回复了一些清明,偏头看了一眼,“绿皎,咳咳,我好饿。”   她的嗓子好疼,每说一个字都拉扯的喉咙火辣。   “姑娘睡了整整两日,肯定会饿,厨房煨着粥,马上就端来。”绿皎包扎好她的手,又接过丫鬟端来的茶碗,扶起云莺喂给她喝了几口。   “咳咳……”云莺喝的太急,呛到了。   “姑娘莫急。”   裴烬进来时就瞧见云莺在喝粥,她的手受伤了,绿皎喂到她唇边。   “王爷。”绿皎连忙起身行礼。   云莺见到裴烬眼神怯生生的,声若蚊蝇的喊了一句殿下,眼里尽是后怕。   她杀人了,还杀了两个,一身的血,险些死在了那里,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秦王殿下。   “我来。”裴烬从绿皎手中接过碗,绿皎识趣的退下。   裴烬坐到床沿,云莺却往后退了退,垂下眼帘,嗓音沙哑,“莺莺饱了。”   裴烬捏着勺子的手一紧,被她往后退的防备姿势弄得心中一酸,“再吃些。”   还剩下一大半的粥,哪里就饱了,分明是不想他喂,莺莺在怪他。   云莺不敢违拗,张开嘴吃了,只不过从头至尾再没开口。   屋子里安静的只有勺碗碰撞和云莺的吞咽之声。   等喂完粥,裴烬拿过帕子要给她擦脸,云莺却下意识躲开了,“莺莺不敢劳烦殿下。” 第23章 .离开“你还想走?”   “莺莺,这次是我大意,对不住你,没有下次了。”裴烬往日凌厉的双眸变得柔和,难得用这么软的声调和人说话。   云莺抿了抿唇,望着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双手,她不敢想象,若她没事先藏了一枚刀片,现在死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莺莺不怪殿下,是莺莺拖累了殿下。”云莺的手心微痛,“殿下,我杀人了,会下狱吗?”   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到底是两条人命。   “你还记得?”裴烬一惊,绥源不是说她会忘记吗?   “为何会不记得?”云莺抬头不解的望着裴烬。   “绥源神医说你喝了那种药,兴许会忘记。”   云莺又垂下了脑袋,落寞道:“我只喝了一点点。”   兴许是这样,所以才记得吧,可她宁愿忘记,她头一次杀人,用那样血腥的手段,令人作呕。   云莺胆子本就小,哪里承受得住。   “别想了,别怕,日后必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回京后,给你配两个会武功的丫鬟,护你周全。”裴烬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云莺却因这话睁大了双眸,不敢置信,语气颤抖,“殿下,您不是说半月后会放莺莺离开吗?”   回京,她要永远跟在秦王身边吗?不,她不想。   在扬州就这般危险,回了权贵众多的上京,她不过是蝼蚁罢了。   裴烬狭长的双眸微眯,语气冷了些,“你还想走?”   他将云莺放在身边当婢女不过是权宜之计,从未想过放她离开。   “殿下答应了的。”云莺小声道。   “两日前是本王为你沐浴的,你还想走吗?”裴烬的脸黑了,他心心念念为着她,可她却只想离开,一腔心思喂了狗。   云莺咬牙,惊诧万分,可又想,失清白和失小命比起,似乎也不是大事。   她垂下扇子般的羽睫,“还请殿下履行承诺,莺莺感激不尽。”   云莺虽感谢秦王在最后关头救了她,可若不是秦王,她不会有这般灾祸,今日秦王救她一回,回了京,王府大院,宫门深深,秦王有了王妃,她又该如何自保?她还能杀人自保吗?   京中贵人,她杀得起吗?   “你可想好了?”裴烬起身,面色已冷如利刃,他甚至想好日后该如何补偿她,可她却说要离开。   云莺双肩微颤,她自然听出来秦王恼了,可若不趁如今秦王对她尚有愧疚之时提出离开,她日后还能走得了吗?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秦王,只喏喏道:“莺莺想好了。”   “好的很。”裴烬撂下这句话甩袖离开,连空气中都带着冷峻。   *   “姑娘,该喝药了,一会给您换药,再换一次药手上的伤就好的差不离了。”银筝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进来,自从云莺回到云楼,她变得沉默了许多,终日只待在窗前望着外边,也不开口也不笑。   云莺点了点头,回来已有五日,她仿佛还没回神,自从那日和秦王提出想要离开,她就没再见到他,几日后,方定前来,说要送她离开。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怕秦王怪罪,问能不能再见秦王一面,方定却没答允,“主子近来事忙,扬州私盐案牵涉之广,主子已几日没合眼了,云姑娘别怪主子。”   盘踞在扬州好些年的私盐案犯终于被全部拔除,几乎是牵扯到了扬州三分之一的富商和官员,这几日扬州大狱里的牢房都不够用,裴烬在军营待了五年,对于这些事并不算熟练,可这次硬生生的把自己逼成了断案的文官。   云姑娘还不肯待在别院,秦王的心情便更差了,处置起那些人来手段更为狠辣,这几日,方定和玄凌都是战战兢兢的当差,生怕主子把气撒到他们身上。   那时云莺才晓得原来这一切是为了一桩私盐案,这本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没有人贩卖私盐,盐价才能稳定,惠利百姓。   “我从未怪过殿下。”   是的,云莺从来不怪,她只是怕,怕自己下次无法自救,殿下是个爱国爱民的好王爷,可她太渺小,并不想去经历这些。   方定将她送回云楼,与此同时将身契还给了她,她得到之后就烧了。   从此之后,她便是自由身了。   她在屋子里待了五日,义母日日都来看她,欲言又止的,现下扬州还有谁不晓得,那个出手阔绰的苏老板是大豫秦王殿下。   她不曾告诉义母是自个想离开的,兴许义母在叹息她没有把握住这次机会吧。   云莺一滴不落的喝尽了药汁,苦的她嘴巴发麻。   随后银筝又为她换了药,她看着手上的那些划痕,还能想起那两人死在她面前的模样,她不敢和人说起,那可是杀人,若是旁人晓得,该如何看她。   “姑娘,午膳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去安排。”   云莺摇了摇头,语气懒懒的,提不起劲,“随意吧。”   云莺本该高兴活着离开别院,可心情却始终无法好转,郁郁寡欢。   银筝担忧的望着她,想说点什么开导她,便道:“姑娘,王家被抄家了,几百口人都落狱了,云柔也没逃过。”   “为何?”云莺终于有了点反应,王家可是扬州首富啊。   “听说王家也沾染了私盐案,外人都说难怪能成为首富,是吸老百姓的血呢。”   原来如此,看来这次秦王颇为震怒。   银筝见云莺的兴致还是不高,便没有多说什么,转头退了下去,云莺起身走到妆奁前,打开一个木格子,里头摆着一枚龙纹墨玉佩。   是方定给她的,“主子说了,若是主子离开扬州之前云姑娘回心转意,可拿玉佩来找他,若是姑娘执意,待主子离开扬州,自会将它取回。”   云莺的指尖摩挲着玉佩,触手生温,这是龙纹,这东西若被旁人瞧见,她就是死罪。   玉佩还在,殿下也还在扬州,何时玉佩不在了,殿下便离开了,届时她也打算离开扬州,如今她是自由身,现下待在这不过是为了养伤。   正出着神,外头传来吵嚷的声音,似乎有兵器的碰撞声、女子的尖叫声,正想出去瞧瞧,银筝猛然推门进来,十分惊慌,“姑娘,不好了,汤知州带人来查抄云楼,他们说云家也参与了私盐案,姑娘快些从后门离开,你现在是自由身,不会抓你的。”   “怎会如此?”云莺心中一紧,私盐案不是都查的差不多了嘛,云家怎会……   “姑娘,别犹豫了,快带上银票离开。”银筝跑了过去,打开云莺放银票的地方将银票都塞到她怀中,云莺下意识的便将龙纹墨玉佩收拢到手里。   银筝拉着云莺下楼,可来不及了,那些官差已瞧见了二人,将她们赶到了楼下。   云莺瞧见了端坐大堂的汤知州,姑娘们已经开始抽噎了,扬州正是风雨飘摇之时,这副架势,谁看了都会怕的。   云莺被官差推下楼,没站稳险些摔倒,是银筝扶住了她,与此同时,汤吉也瞧见了她,咳嗽了一声,起身走到云莺跟前。   “云姑娘已不是云楼的人,怎还待在这,速速离去,本官便不予追究。”汤吉也是个人精,晓得秦王对云莺许是有几分喜爱,不能得罪了,起码秦王还在扬州之时他不能得罪。   “大人,云家真的……”云莺话说一半,便给汤吉打断。   “云家与私盐案主犯钱崇多有来往,证据确凿,云姑娘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儿,来人,送她出去,其余人皆抓回大牢。”   “大人……”云莺甚至来不及再说什么便被人拽出了云楼,此时云楼外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她被推出去之前听见了银筝的哭泣声,还有许多人的哀嚎。   私盐案,那是死罪啊,她们和义母一家,都要死吗? 第24章 .落难“莺莺你去求求秦王殿下”   云莺紧紧地攥着手心玉佩,仿佛要把玉佩捏碎。   她咬着唇瓣站在人群里,看着云楼的姑娘丫鬟一个个被押走,银筝哭的眼睛红了,有些胆小的,连路也走不动,是被拖拽出去的。   谁都晓得,秦王亲临扬州,揪出私盐案,一旦被牵扯进去,即便不死也要掉层皮,而她们只是细皮嫩肉的姑娘家,掉层皮与死无异。   云莺瞧见有一个姑娘想挣扎,却被官差反手扭紧了手腕,力气之大,仿佛要折断一般。   她不敢再看,转身往云宅跑,她要去找义母,不会的,云家怎会牵扯进私盐案呢?   可她跑到云宅前,也只瞧见义母最后一面,她一样被官差带走了,还有云家的护卫丫鬟,都被带走了,她连靠近都不能,云宅的朱门被贴上了白色的封条。   云家倒了。   云莺往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脑子昏昏沉沉,几乎站不稳,靠在一旁的柳树上,怎会如此……   方才银筝与她说王家几百口人下狱,如今云家上百口人也落狱了,那么多相处了几年的姐妹,都下狱了。   风月女子本就难,再下狱,即便不死,日后也要充为官妓,那可是地狱啊。   云莺有些踹不过气来,云家这一大家子,只剩下她一个安好的了。   她靠着柳树蹲下来,双臂抱着膝,眼睛酸涩,却哭不出来,一个时辰不到,天就变了。   此事虽波及不到她,她可以离开这,方才银筝塞在她身上的银票,足够过一生了,可是她真能看着银筝去死,看着义母去死吗?   在最后一刻,银筝还想着她。   蹲了一会,腿麻了,云莺深吸一口气,不行,她得去问清楚,她还是不信义母会掺和私盐案,她去问个清楚,若是真的掺和了,她也救不了义母,可若是没有,她又该如何是好?   云莺来到知州府衙,可惜她却并未见到义母,云家今日才被收押,不许探视。   无奈,她只能离开,回到阳明湖前,云楼也被封了,昔日最热闹繁华的花楼陨落了。   云莺在附近的客栈入住,只能明日再去瞧瞧能不能见到义母一面。   次日云莺还是没能见到,她一日去三次也没能进去,最终散去几百两银子才见到了义母。   林氏被收押在阴暗的监牢里,见到云莺时满是惊讶,“莺莺,你怎的来了?”   “义母,我来给您送些吃的。”云莺手上提着食盒。   “好孩子。”林氏落下泪来,谁也不曾想到会有这样一遭。   “义母,我问您一句实话,您真的……”   林氏知晓她想问什么,抢着说,“没有,莺莺,我们哪敢啊,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只不过每逢年节都会往各个官员府上送礼,钱同知府上也送过。”   要想在扬州立足,开那样大的一个花楼,必然要和官府打好关系,逢年过节送礼怎能免俗,却不想,只是送个礼,竟被攀上了贩卖私盐的案子。   云莺松了口气,“那义母不必着急,既然义母没有做,想来不用多久便能真相大白。”   “莺莺,别想了,汤知州不会放过云家的,云家倒了,那些银子都是他的,这样好的机会,他怎会错过?”若是汤吉没这个打算,便不会如此雷厉风行的将云家下狱。   从前有利可图,汤吉还算照拂云家,可是如今有更大的利,汤吉才不会管云家的死活,云楼倒下,多的是人因为惶恐而讨好巴结汤吉,他能趁机大赚一笔。   “不会的,还有秦王殿下。”云莺想着,秦王明察秋毫,不会草菅人命。   “莺莺,殿下哪有闲工夫管我们,你别傻了,除非有人去秦王殿下跟前求情,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林氏心里明白的很,云楼拖到今日,显然在私盐案上牵扯不深,秦王没打算处置云家,这次是汤知州要云家死,这是汤吉的地盘,秦王即便明察秋毫,可也未必能事事都顾得上。   “若不如此,即便我们能留着这条命,也一定要流放的,云家也往知州府里送过礼,可那本账簿怕是落到了知州手里,凭借嘴上说几句,又有谁信呢?”   林氏哭的不能自已,过几年她便是做祖母、颐养天年的年纪了,如今却下了狱,流放都是轻的,若是其他刑罚,又该如何顶得住。   “义母……”云莺张了张嘴,看林氏如此,她的眼眶也湿润了。   忽然,林氏紧紧地握住了云莺的手,“莺莺,你愿不愿意去求求秦王殿下,好歹给云家留下个香火啊。”   林氏往里看了一眼,云家的几个子女都在这了,她可以死,却不能连累了几个孩子,他们还小呢。   “义母,我即便去求,殿下也未必肯帮我。”云莺前不久才惹恼了秦王,秦王不因此降罪云家便不错了。   这时狱卒过来了,嚷嚷着让云莺快些离开,时辰到了,云莺被狱卒推搡着往外走。   “莺莺,义母求你了,就看在我多年照拂你的份上,你去求求秦王殿下,只要宽恕云家的几个孩子就行,求求你。”林氏跪倒在地苦苦的哀求着云莺。   云莺攥紧了手心,走出一段路,还能听见林氏的哭声,正出神时,又有一人冲到了门边喊叫,“云莺,云莺,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救救我。”   云莺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云柔,她一脸脏污,头发散乱着,已看不出原本模样。   云家只是给钱同知送礼,未必会判极刑,可王家是切切实实参与了,必死无疑了,云柔也逃不新鲜轮谈纯洁的像朵花过。   云莺低头往外走,并未回云柔的话,她如今自身难保,又能救得了谁呢。   离开大牢,云莺一身疲倦,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她该如何是好?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救义母,眼睁睁看着她被流放亦或是极刑?她做不到。   义母照拂了她十年,即便有私心,可到底她受惠颇多,还有云楼的那些姐妹们,除去云柔讨厌些,其他姑娘都是无辜的,有些今年才入云楼的,只有六七岁,她们若是被充为官妓,还能活吗?   还有银筝,照顾了她多年,被抓前还惦记着她,想让她离开,银筝也要去做官妓吗?   一滴眼泪从云莺面庞滑落。   可若是去求秦王,秦王对她是何种心思她清楚的很,若想有所得,必要有所失。   她去求秦王,势必自个要付出什么,例如——随他回京,付出她的一生。   云莺紧紧地攥着手心,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仿佛是走在人生岔路口,走错一步都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可她日后能睡得着吗?回想起义母、银筝,她能安心过一辈子吗?   云莺哭的脑仁疼,她心中抽痛,为何她偏偏要遇到这样的难题。   她来到云楼前,这里往日是最热闹的地方,可如今门可罗雀,谁也不敢往这来了,昔日最繁华的花楼,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即将不复存在。   仰头看见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光彩夺目,可此刻却在云莺眼前变成了白色的。   她又走到云宅前,从前她常来这,云楼也只有她才有这样的资格,义母常常在这里教她如何打理庶务,如何算账,如何收管铺面,这些云楼姑娘都不必学的东西,悉数教了她,如同母亲一般。   云莺低头望着手中那枚玉佩,她想,她已避无可避。   她咬了咬唇,下了决心,转身离开此处,前往秦王别院。   到别院时星幕四垂,天黑了,那座大开的雕漆朱门,仿佛是张开的血盆大口,只等她羊入虎口。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每靠近一分,心里便痛一分,这条路,她已回不了头了。   云莺将手中的龙纹墨玉佩交给门前的小厮,“劳烦通传,云莺求见秦王殿下。” 第25章 .诚意“莺莺愿随殿下回京”   云莺在屋外等着,从起初的坚定到有些焦急,她担忧殿下不愿见她。   若是殿下已不想见她,那她又该如何救义母,救银筝。   等了半刻钟,方定才出门来,“云姑娘,王爷让你进去。”   再见到云莺,方定并不诧异,前几日送云姑娘离开时他就觉得诧异,殿下并不是半途而废之人,也不是会妥协之人,既已认定某件事、某个人,势必无法放手。   只是方定好奇殿下会用何种法子再让云姑娘回到身旁,答应他一起回京,不曾想到殿下还未出手,汤吉便抢先一步阴差阳错帮了殿下。   方定在心中叹了口气,主子是个执拗的性子,想要得到的东西不会放手,云莺姑娘终究躲不过。   可云莺姑娘如此,两人之间,怕是难免会有一番波折。   “多谢。”云莺颔首,提起裙摆,迈入别院门槛,在脚步踏入别院时,仿佛是如释重负,再也不必做选择了。   方定带着云莺到了书房的院子里,“云姑娘,现下主子在忙,你先稍等。”   云莺红唇翕动,“是。”   看来殿下并不想这样简单就给她机会,非得冷着她,也罢,她来之前已晓得是何种境况,既然来了,她别无选择。   云莺安静的立在一颗桃树下,已到晚春,桃花也就最后一茬了,晚风一吹,簌簌往下落。   秦王殿下一定觉得她不知好歹吧,若是之前不离开,许是云家便不会落难,汤吉总要顾忌她留在秦王身边的,即使汤吉动了手脚,云莺也能求殿下,如今却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   可云莺并不后悔,她本就不愿去上京,哪怕再给她一次选择,她仍旧不愿,今日站在这,不是自个的选择,而是为了义母,为了银筝。   人这一生,总得做些事与愿违的选择。   “主子,云姑娘到了。”方定轻手轻脚的进入书房。   裴烬偏头从窗口看过去,瞧见黑黢黢的院子里,桃花树下站着一抹瘦小的身影,仿佛和飘零的桃花花瓣融为一体。   裴烬一字未发,低下头继续看公文,这些日子忙的他不可开交,分明十分疲倦,却又似乎不知疲倦。   他总在深夜想,是不是不该强行将云莺留在身旁,可一想到她日后入了东宫,又被折磨至死,他还是不忍心。   起码,跟在他身旁,她能一生安康,不必计较性命得失,她不是最爱惜那条命吗?怎就不懂他的心意呢。   裴烬也为她开脱过,上次被绑走,一定吓坏她了,确是他有愧,最终还是放她离开,也盼着她能主动回来找他。   五日过去了,她毫无动静,甚至想离开扬州,走的远远的,走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裴烬如何能忍,所以在汤吉动云家的时候他并未制止。   裴烬问了云莺两次是否自愿,他原先希望云莺能自愿留在他身旁,可两次都被拒,这一次,他想,被迫便被迫吧,她在自个身旁就行。   方定安静的站着,过了一刻钟,主子还未发话让云姑娘进屋,看似专心的看着公文,实则面前的公文一页都未翻动。   方定往外瞧了一眼,起风了,现下晚上还有些凉,云莺姑娘穿的又是单薄的石榴裙,前些日子还受了那样的惊吓,若是再生病,心疼的还是主子,这又是何苦呢?   “主子,云姑娘在外边站了一刻钟了。”   谁知裴烬只是扫了方定一眼,寒眸似雪:“多嘴,出去。”   方定闭嘴了,垂着脑袋出去站着,唉,我的好主子,何必呢!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屋内安静的仿佛能听见外边花瓣砸在云莺肩膀上的声音,裴烬冷着脸,双眸黑沉沉的,心情并不算好。   他知晓云莺刚受了伤,身子还未恢复,不该这样,可是想到她决然的要离开他,裴烬又觉得不冷一冷她便不知自个错在哪。   裴烬把玩着那枚龙纹墨玉佩,上头仿佛还有云莺的温度,若不是他逼她,为了云家,怕是他再也难见她了。   前世的覆辙,他再不会重蹈。   云莺有些站不住了,夜风凉飕飕的,她心里又着急,怕秦王不见她,手心攥的紧紧地,才结了一层薄薄疤痕的手心又被她弄破了,传来丝丝缕缕的疼意。   云莺晓得,秦王这是要让她长教训,日后不敢再违拗秦王,就如同有的花楼里对待不肯接客的姑娘,用鞭子打一顿,就能晓得痛,也就想通了。   她咬了咬牙,继续站着,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救义母。   又过了一刻钟,裴烬终于开口,“让她进来。”   方定也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松口了,再站下去,方定怕云莺撑不住,届时主子又要心疼了。   云莺迈开第一步时摇摇欲坠,咬紧唇瓣,痛意传达全身,她才勉强站稳,一步一步往书房去。   走进去,裴烬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靠着,姿态闲适,仿佛不知云莺在外边等了半个时辰。   “莺莺见过殿下。”云莺屈膝行礼,膝盖骨轻微的咔哒一声,她站太久了,连骨头都有些僵硬。   “免了,真是稀客,莺莺不是执意要离开,又回来做甚?”裴烬轻佻的笑了笑,掩饰了自个对她膝盖的关注。   “殿下,云家并不曾沾染私盐案,只是向钱同知送过年礼,如今汤知州将云家上百口人落狱,还请殿下明察秋毫,饶云家一回。”云莺的声音很轻,嗓子有些干。   裴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冷笑一声,“呵,莺莺可真是乐于助人,云家如何,与你有何干系?”   他在她心里连云家都比不上,他还偏偏离不得她,真是笑话。   不曾想到大豫战神也有这样一日。   “云家林氏乃是莺莺义母,莺莺求殿下。”云莺的心七上八下,殿下又变了,比初次见时还要冷,显然是恼了她。   裴烬抿着唇,仿佛是没听见一般,放下茶盏又摆弄起了折扇。   云莺咬了咬牙,提起裙摆跪了下去,“莺莺自知先前鲁莽,冲撞了殿下,求殿下大人大量,莫要与莺莺计较。”   裴烬起身走到云莺跟前,用折扇抬起她的下颌,盯着她的剪水秋瞳,懒散一笑:“本王可不喜做善事,莺莺总得拿出点诚意。”   云莺轻咬丹唇,眼含秋水,双手死死的攥着石榴裙,垂下轻颤的羽睫柔声道:“从前是莺莺不识好歹,莺莺愿随殿下回京。”   裴烬收回折扇,转身去抚摸多宝格上的玉貔貅,敛了敛眉宇,“莺莺可是心甘情愿留在本王身旁?”   事不过三,这已是裴烬第三次问云莺。   前两次云莺都拒了他,而这一次,云莺毫不犹豫的叩首道:“莺莺心甘情愿侍奉殿下。”   此时再犹豫已毫无价值,她想,日后得换个活法了。   过了一会,裴烬的大手攥住云莺的胳膊,她一阵颤栗。   “起来。”   云莺低着头,被裴烬拽了起来,这才发现裴烬腰间挂着她亲手做的那枚竹鹤香囊。   裴烬静静的望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方青色帕子擦干净她面上的泪珠,云莺不敢动,只是扇了扇眼帘。   “殿下……”她张了张唇,嗓音颤抖。   “云家会没事,只要你乖乖随本王回京,莺莺,老实待在本王身旁,本王不会亏待你。”裴烬收回手中帕子,此时语气已温和许多。   “是。”云莺颔首应下。   “方定,送她回西厢房。”裴烬转身回到案桌旁。   “莺莺告退。”她的嗓音还带着哭腔。   从书房出来,云莺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她一个孤女,能得秦王殿下这般对待,也是荣幸。   方定将云莺送到西厢房,里头的摆置还如之前一般,没有变过。   “云姑娘,其实主子很在意你,你不如放下芥蒂,接受主子。”   方定也是看不下去了,自家主子身旁从未有过姑娘家,也不知该如何哄姑娘家,如今瞧着,这是攻心不成要攻身了,先把人桎梏在身旁在说,可方定怕这样一来,云莺会和殿下越走越远。   云莺笑了笑,“多谢将军提醒,莺莺明白。”   再如何,路是自个选的,用她换义母和银筝,她心甘情愿。   其实也不必这样悲观,又不是即刻要她去死,只不过回京罢了,说不定殿下会信守承诺,不会亏待她,兴许真如旁人所说,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大路通天也未可知。   方定走后云莺进入屋子,现下手脚还有些冷,绿皎得了信不一会便到了,“云姑娘。”   “绿皎,又见面了。”云莺喝了口冷茶。   “云姑娘别喝冷茶,呛嗓子,奴婢这就去沏茶,您可要沐浴,奴婢去吩咐抬水来。”   “好,劳烦了。”她今日去了大牢,又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是想泡会热水。   绿皎应声而去,很快热茶有了,热水也有了。   “绿皎你去歇息吧,明日再来收拾,我沐浴后便睡下。”云莺此刻谁也不想见。   “是,那姑娘注意些,别着凉了,外边用小火炉煨着一碗鸡丝燕窝粥,姑娘记得吃。”   云莺点了点头,绿皎便带上门出去了。   她走到浴桶前,解下系带,褪去衣裳,踩着脚踏进了浴桶。   这是一个金丝楠木的浴桶,极其大,能容纳三四人,比她在云楼用的好上许多,跟在秦王身边,富贵自是不必说。   云莺向来是识时务的,既然不能改变,那她就要换种心态,换种活法,总之,这条命,她还不想丢。   这夜云莺想了许久,直到水凉了才从浴桶出来,把那碗鸡丝燕窝粥喝了个干净,想要谋日后,便要有个好身体。   *   “主子,西厢房的灯灭了。”方定心中腹诽,既然如此担忧云姑娘,方才又何必要罚云姑娘在外边站那样久,心疼的还不是殿下。   “嗯,明日你去找汤吉办妥这件事。”   “是,”方定忽然有想起一事,“主子,今日听玄凌提起,圣上已颁布了大选的旨意,许是要给众位皇子选妃了。”   因着秦王未大婚,他底下的敬王和宁王都到了年纪也还没立王妃,这次主子回京,势必要册立王妃了。   照如今云姑娘的身份,怕是不能成为王妃,不知主子要如何安置云姑娘。   “随父皇去,秦王府现下还不需要王妃。”裴烬心知肚明,以云莺现下的身份,绝无可能成为王妃,侧妃都难,所以秦王妃这个位置,势必要空着了。   “玄凌,明日你先行回京,将王府后院里最大的那个院子收拾出来。”既然莺莺已答应随他回京,一些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主子,后院最大的那个贤章院是正妃的规格。”正妃是王府的主母,自然得住最大的院子,云莺姑娘现下怕是还不能住。   裴烬皱了皱眉,“本王记得莲花池畔有一座院子?”他从不往后院去,有些记不太清了。   “是,名唤庆祥院,就在莲花池前边。”   “庆祥院改为芳菲苑,将莲花池圈入芳菲苑,修筑围墙,不许旁人擅入。”裴烬极其霸道的吩咐。   正好也添上几分江南景色,让云莺住的舒服些。   方定倒吸一口凉气,那个池子可是夏日里最凉爽的一处好地儿,满池芙蕖,也是王府里最大的一处池子,主子这是要将它变成云姑娘的私属物?后院的那些个庶妃侍妾怕是得把嘴巴给气歪了。   “是,属下明白。”玄凌应下,面色不改,只是心中也有些喟叹,几时见主子对一个姑娘如此费心,连院子都要亲自安排。   随后裴烬又亲手题了“芳菲苑”三字,让玄凌带回刻匾。   还吩咐了许多,方定听的脑仁疼,从不知道原来殿下也懂布置屋子,得亏不是他去办,若不然还真得费一番心思。   听到最后,方定只听见主子那句话——“要奢而不俗”。   咕咚,方定咽了口口水,真难。   *   次日云莺早早起身,心情已调整好,笑意多了些,前去服侍秦王。   裴烬看见她,愣了下,她今日穿了银红色襦裙,十分娇艳妩媚,浅笑嫣然。   “你已不是本王的侍女,不必早起伺候,多睡会也使得。”   “不是侍女更该伺候殿下。”云莺了然,若想获得富贵还能保命,就只剩下讨好跟前这个,只有得秦王看重,才能长久。   上京富贵繁华,处处是贵人,可若是秦王愿意庇佑,想来活着也不难。   裴烬看她如此,想来是想通了,手搭在她的肩上,“一会云家就会被释放,你可想去看?”   云莺错愕的抬头,“莺莺可以去吗?”   “自然,一会让玄风和绿皎跟着你,回去收拾一些东西,也无需带太多,王府里都有。”   云莺弯了弯唇,“谢殿下。”   用过早膳后,云莺坐马车到府衙前等待,没多久就看见云家的人出来了,云莺下了马车,她带着帷帽,走到林氏跟前,屈了屈膝,“义母。”   “莺莺,谢谢你。”林氏握住云莺的手将她扶起。   云莺又瞧见了眼眶通红的银筝,才笑了笑,“无碍,我送义母先回去,我得去云楼整理包袱。”   “我随你一道去云楼。”林氏瞧了一眼云莺后边站着的两人,便晓得云莺为了救云家付出了什么,心中难受起来。   一行人各自散去,云楼的封条已经撕了,几日光景,似乎发生了许多事。   银筝跟在云莺身后,偷偷地望着绿皎,心想她日后是不是不能再跟着姑娘了?   回到屋子,云莺将这件事完整的对林氏交代了。   林氏对着云莺就要跪下去,“莺莺,义母对不住你。”   “哎,义母,您这是做甚,这是折我的寿呢。”云莺连忙把林氏扶起来。   “莺莺,若没有你,我们都得死,是你救了我们。”林氏这时才晓得原来云莺是不想入秦王府的,可如今为了云家,却不得不入王府了。   “义母,其实这也是命,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出事,无碍,王府富贵,多少人求之不得,义母该为我高兴才是。”   “莺莺,抱歉,若是我能早日放你离开云楼,兴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云莺摇了摇头,“义母,别这样说,您养大了我,我已十分感激,没有您,我兴许早就死了,哪还能有现下的富贵,别哭了,我好不容易出阁,义母得点个爆竹。”   云莺想开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见云莺这般说,林氏不再哭了,只是忙吩咐人去取些银票来。   “此去山高路远,带上银子好傍身,万事要小心,内宅后院争斗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握住秦王殿下的心,一个男人若想护你,即便是天王老子和你作对也不怕,你没有显赫的家世,一定要拢住殿下,日后你若缺银子,来信使唤,我便托人送与你,你对云家的恩情,义母会记一辈子。”   云莺以一己之身护住云家上百口人,林氏不会忘。   云莺没推拒,收下了银票,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也不知去上京后要面对是什么,多些银钱便多分胜算。   “多谢义母。”   银筝忙给她收拾东西,把那些贵重物品都收捡起来。   “姑娘,这些衣裳可要都带上?”   “不了,这些衣裳都不要了,你挑几件穿,其余的送给诸位姐妹吧。”云莺的衣裳虽说也不错,可若入了王府,穿衣吃饭都是有规制的,她怕是不能做主,别院里也有她的衣裳,这些就不带了。   “那这些首饰?”云莺的首饰大多是玉,她挑了几件出来,想起金玉堂那上千件首饰,怕是几年也用不完。   “都送给你,不喜欢的便拿去典当了。”   银筝拨弄着这些首饰,有些委屈道:“姑娘,你不带着我吗?”   “你想跟着我?”云莺诧异,“云楼并无这样的规矩。”   丫鬟的身契是云楼的,只是照顾姑娘,不是卖身给姑娘,所以云莺从来不让银筝自称“奴婢”。   这时林氏走了过来,“若是银筝愿意跟着你,什么规矩不规矩,去便是了。”   “银筝照顾了你多年,最是熟悉你,有个人互相照应也好。”   “姑娘,你带上我吧,我愿意去。”银筝握住云莺的手,她习惯了跟在云莺身后,不想离开她。   云莺有些为难,“不行,我此去前途未卜,我不能带着你去受苦。”   她不知京中是何种境况,更不知秦王府是怎样的,她已是战战兢兢,再带上银筝,若是出了事,那便是两条命。   云莺无法自保,也不想拖累旁人。   “姑娘,我不怕,我愿意跟着你,你带上我。”银筝眼眶通红,上京那么远,姑娘一个人去,多孤单啊。   “银筝,我不是去享福的,秦王府里必定不是只有我一个妾室,你也说了,圣上欲为秦王择选王妃,我能不能在秦王妃手中活下来也未可知,你跟着我,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云莺看的清楚,她这个身份,能有个名分都是万幸,若是秦王狠心,她许是只能做个通房,她带着银筝去受人欺辱吗?   “姑娘,我不怕。”银筝跪了下来,低声哭了起来,“我无父无母,自幼便是孤女,我没什么好怕的,真要死,我给姑娘黄泉路上做个伴。”   云莺见她如此,也弄得眼眸酸涩,气的跺了跺脚,“你怎就这么倔呢?”   林氏叹了口气,劝道:“莺莺,既然银筝都这样说了,你便带上她吧,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孤立无援。”   银筝愿意跟着云莺,也说明云莺待她好,瞧瞧云柔出阁前,她的婢女是如何也不愿意跟着她的。   “唉,罢了,你先起来,我得问过殿下才能决断。”一个大活人,她想带着银筝还得殿下同意。   银筝破涕而笑,“谢姑娘。”   “傻丫头,有福不享。”云莺用帕子擦了擦她的脸,原本云莺是想让银筝去云宅伺候义母的,待年纪到了,让义母为她选个人家,一辈子平安度日多好。   说她傻,可是云莺见此,心中又暖融融的,能有一个愿意陪着自个的人多难得啊。   银筝笑了,“姑娘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非要赖着你。”   “行行行,真拿你没办法。”云莺也笑了。   正说着呢,听得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林氏往外瞧了瞧,“谁家办好事这样大的阵仗。”   “是府衙的人,这是做什么呢?”林氏正疑惑。   云姑兴致冲冲的进来,“夫人,咱们扬州城出了个探花嘞!”   “哦,谁啊?有这般本事。”林氏也笑了,探花虽不如状元和榜首,可扬州城也好些年没出这样的好消息,难怪府衙这样高兴。   “这人夫人也识得,是薛承煦薛公子。”   “是他……”林氏讶然,薛承煦竟能高中探花。   林氏回头看了一眼云莺,她还记得薛承煦说待他高中就会回来娶云莺,如今,薛承煦倒是高中了,可云莺却已入了王府。   唉,这可真是造化弄人,若是再早些,那莺莺是不是便不用被迫入王府了?   “义母看我做甚?我与薛公子可不熟。”云莺浅浅的笑着,即便不入王府,她也不会跟薛承煦走,有一个厌恶她的婆母,比一个厌恶她的主母更难,毕竟哪个男人能违拗自己的母亲。   “唉,不说了,你快些收拾吧。”林氏摇了摇头,这世上之事,大抵如此,悲欢离合,从未停歇。   云莺简单收拾好便离开了云楼,她不敢待太久。   回了别院,先去书房找秦王。   “就回来了?没多待会。”裴烬翻过一页公文,这是处置私盐案涉案人员的名单。   “除去义母,也没几个亲近的。”云莺亲近的两个姐妹都出阁了。   裴烬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云莺抿了抿唇,犹豫着问,“殿下,莺莺能否带个人回京?就是我的婢女银筝,她自小跟着我,舍不得分离。”   裴烬皱了皱眉,“本王会为你安排婢女,王府的婢女训练有素,会比你的婢女更好。”   云莺咬了咬唇,轻垂下羽睫,殿下这是不答应了,有些失落的同时又有些庆幸,也罢,这样银筝便不能跟着她了,也不至于日后被她连累。   “是,莺莺遵命,莺莺先告退了。”莺莺语气不变,屈膝行礼后转身离开。   裴烬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指腹捻了捻文书,她不高兴了?   可裴烬不想答应,他不希望莺莺身旁有其他可依赖之人,莺莺依赖他便好。   “莺莺。”裴烬忽然起身。   “殿下有事吩咐?”云莺转身。   “嗯,本王要去一趟府衙,你一道去。”既然她不悦,找个其他法子让她喜悦便是。   “是。”云莺颔首。   两人坐上马车,前往大牢,昨日云莺才来过,今日又来了。   下马车时裴烬伸手扶云莺,这次她没躲,虽说两人并无夫妻之实,可她已是秦王妾室,肌肤之亲,不必分的那么清楚。   “谢殿下。”   “手怎的这样凉?”裴烬握着她的手揉搓了下,今日天气也算晴朗,她的手却这样凉。   云莺小声道:“一直都是这样,只是殿下的手热些,莺莺不冷。”   她的手无论冬夏都比寻常人冷些,可并没有哪里不适,也吃过补药,没有改善,她也就没多折腾,其实只是低一些,不仔细是感受不到的。   “回京后找太医瞧瞧,走吧。”裴烬松开她的手。   云莺跟在他的身后,眨了眨双眸,殿下如今待她也算不错,或许真有另一番天地。   汤吉得知秦王来了大牢,连忙跑来了,乌纱帽都戴歪了,还是师爷提醒了才避免出丑。   “下官拜见秦王殿下。”汤吉跪倒在地,今日上午方定才来,现下秦王又来,这是要来给云莺姑娘撑腰吗?   现在汤吉真是后悔的想把舌头给咬掉,早该想到秦王对云莺姑娘非同凡响,不该在此时动云家的,失策啊!   “起来吧。”裴烬单手负于身后,身姿挺拔,威严尽显:“本王想见见王家的人。”   “是,殿下这边请。”汤吉大大的舒了口气,幸而不是要他的命。   等秦王抬步走了,汤吉看见云莺也弯了弯腰,别提多恭敬了,能得秦王如此看重的女子,日后前途无量啊,可千万不能得罪了。   云莺低了低头,紧跟秦王的步伐,日后她跟在秦王身旁,应当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打量,毕竟秦王殿下是圣上最喜爱的皇子。   进入审讯室,云莺扫了一眼便匆匆低头,这里太过血腥,墙上挂着的刑具都沾染着血,还是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裴烬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云莺站在他身后。   很快王家一行人都带来了,方定亲自去提的人,说起来了,云莺今日都不曾看见玄凌。   王老员外之前便说病重,如今却还好好的,王老爷原本是个很胖的男人,云莺曾见过,如今瘦了许多,还有王家大少爷,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王家少夫人一进来便开始哭了,最后边跪着的是云柔,方定怎把她也带来了。   说起来云柔也是倒霉,谁能想到王家竟敢参与贩卖私盐。   “殿下恕罪啊,求秦王殿下饶命,小人是被钱同知逼迫,不得已才贩卖私盐啊。”王老爷看清前边坐着的人便开始哭喊着冤枉。   “是嘛,可本王听说钱同知和王家是一半的利,能和朝廷官员同利,王家的生意做的可真是好啊。”裴烬办公务时一张脸面无表情,双眸犀利带着冷酷,说出话的语气自带三分威压,逼的人不敢抬头。   云莺双手交叠,忽然发觉秦王与她交谈还算是语气和善了,哪怕是怒急也不曾这样说过。   “殿下明察,小人是猪油蒙了心,小人愿交出全部家产,求殿下饶命。”   王家在扬州横行了许多年,谁也不曾想到竟有今日这一遭,起先王家的确是被钱同知胁迫的,可后头尝到了甜头,便把全副身家都投进去了,又听说有朝廷高官支持,他也就把胆子放大了,短短几年,便坐到了扬州首富的位置。   却不想秦王忽到扬州,还察觉了这样隐秘的事。   他们竟然、竟然还想讹诈秦王一笔,简直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啊!   裴烬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哼,王家的家产已尽数充公,你哪来的什么家产?”   正好用王家的银子来支持绥源神医化解天花之祸,王家倒也还有最后一点用处。   王老爷听到这话声音戛然而止,对啊,这是秦王,不是汤知州,秦王是可以抄家的,不是从前,被汤知州逮到把柄,只要费点银子就可以了事。   王家,是真的要完了。   他不开口,两个女眷的哭声便格外明显。   裴烬扫了一眼,忽然玩味的勾了勾唇,“莺莺,你瞧瞧后边那个哭声难听的是不是上次欺负你的。”   裴烬这话一出,云柔的哭声忽然断了,就好像是被恶鬼掐住了脖颈,她不敢开口了,生怕下一秒就是要她死。   因着云柔的哭声断了,王家少夫人也不敢哭了,她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一眼云莺,确认自个没欺负过她,松了口气,可与此同时又觉得欺负不欺负,不都是死路一条嘛,总归是逃不过一死的。   “有殿下护着莺莺,旁人哪能欺负得了莺莺。”   “过来。”裴烬伸出大掌。   云莺试探着伸出手去,不知秦王要做什么。   双手交叠,裴烬一把将人拽了过来,坐到他的腿上。   云莺双瞳睁大,吓了一跳,惊呼道:“殿下……”   这这,当着众人的面真的好吗?   裴烬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眼扫过周围的人,汤吉等人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半点,心中是越发后悔了,完了,若不是这次动了云家,他兴许能和云莺姑娘卖个好,好歹是他送去秦王殿下身旁的,唉,悔啊!   “莺莺看看他们。”   云莺感受着臀下的柔软,有些不适,这是她第一次坐在男子身上,还是秦王殿下,可又想到如今她是秦王的妾室,这样的事日后也少不了,便不多想了,扭头去看他们。   这才发觉在秦王这个位置,视野竟是如此的不同,分明方才她也在站在秦王殿下身旁,为何现下却觉着差了这般多?这仅仅只是站与坐的区别吗?   “喜欢吗?”裴烬低笑一声,宛如在说今日天气有多好。   “喜欢他们跪在你身前的感觉吗?莺莺,这便是皇权。”他丝毫不避讳旁人,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云莺,这是皇权,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她能坐着,而旁人连看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云莺眨了眨羽睫,有些懵懂,看着从前对自己叫嚣的人匍匐在身下,惶恐难安的模样,确实有种痛快之感,这便是皇权的滋味吗?   云莺回望着秦王,眼中难掩迷惘和不安,“殿下……”   秦王告诉她这些,又是何意呢?   裴烬眼里的笑意越发深了,循循善诱,“莺莺,你想拥有这样的权势吗?”   “我?”云莺又偏头望着下方。   她如今不过是狐假虎威便这样痛快,若是她日自个有了这样的权势,又是何种感觉呢?   瞧秦王殿下如今只是坐着,甚至并未要杀要剐,却已让他们忐忑至此,连往日里自称是扬州的“天”的汤吉也是连头也不敢抬。   云莺心中升起一股无法言语之感。   可她能行吗?她自小便是孤女,后又沦落风尘,是这世间最渺小,最低贱的蝼蚁,她能成为皇权拥有者吗?   方定在一旁听着,心想主子这算不算诱惑云姑娘?毕竟这世间能有几个人可以抵挡权势的诱惑,尤其是皇权。   谁知云莺却摇了摇头,“莺莺不要,莺莺只求殿下能偏护一二,不敢奢求太多。”   权势固然好,可在沧海桑田中,有多少人为了权势而丧命,不是她的她不该奢望,一旦想错一分,走错一步,便无法回头了,所以她不求权势滔天,只盼着有一隅安居。   云柔听了咬紧牙关,富贵权势那是她最想要的,秦王双手捧出,云莺竟弃如敝履,简直就是拿刀子在割她的肉。   为何同是云楼姐妹,境遇却天差万别,她真不甘心!   “傻莺莺,若是你有了这样的权势,便能自保,何尝需要本王庇佑,”裴烬抬手捋了捋云莺的鬓发,又道:“也罢,本王便满足莺莺的小心愿,我们也该启程回京了,本王带你去瞧瞧王府的院子可合你心意。”   这样也好,莺莺,永远别变,永远陪在我身旁,我便许你四海升平的天下。   云莺看得出来秦王的心情甚好,看来她是说对了,心下松了口气,从他腿上起来。   裴烬没再看地上跪着的人一眼,牵着云莺的手便往外走。   就在即将走出审讯室时,云柔忽然扑了过去拽住云莺的裙摆,“莺莺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了,救救我。”   云柔最看不惯云莺,可她也不想死,如今云莺得了秦王宠爱,只要张张嘴,就能救她的命,她想搏一搏。   裴烬没开口,只是站在原地,等着云莺的选择,若是莺莺选择饶她,裴烬虽有些失望却也不会不答应,不过是个小角色。   谁知云莺却将裙摆从云柔手中拽出,往后退了一步,“云柔,每个人的命都是自个的选择,你怪不得旁人。”   若是没有上次金玉堂一事,她兴许会心软,可金玉堂那一遭,云柔已惹了秦王不快,且云莺才说过不要权势,又怎可能去求殿下给予权势来宽恕云柔。   云柔本有很多次机会谋得这次的宽恕,可她没有,她一步步走向了死亡的深渊,谁也救不了她。   裴烬挑了挑眉梢,心情大好,不等云柔再开口便带着她离开。   这样很好,等回了京,莺莺会遇到更多的人与事,心软有时是善良,可有时却是一把利刃,最终伤的还是自个。   云莺垂首跟在秦王身旁,往外走时还能听得到云柔的哭喊声,和对她的咒骂,而后忽然没了,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   她似乎也变得狠心了,这样,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走出大牢,裴烬松开云莺的手,“你先上去。”   云莺点了点头,由绿皎扶着上了马车,裴烬招了招手,方定凑了过来,“你现在去办件事。”   裴烬耳语了几句,方定诧异万分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是,属下这就去办。”   随后裴烬上了马车,“一会回到别院简单收拾下,咱们即刻启程回京。”   他也在扬州耽误了一段时日,父皇母妃该着急了。   “是,殿下,咱们是走水路还是官道,要几日呀?”云莺还从未离开过扬州城。   “先走水路,再走官道,你晕船吗?大概要个十几日。”若是裴烬一人,无需十日,只是云莺身娇肉贵,走快了吃不消。   云莺摇了摇头,“不会晕船。”   “那便好。”   两人回到别院,简单收拾了下,云莺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义母,一封给银筝,让人代为传达,随后一行人便前往扬州码头,一艘奢华的官船停靠在码头。   裴烬扶着云莺上去,她还是第一次坐官船,十分稳当,犹如平地,官船有好几层,她随着秦王到了顶层甲板。   她站在甲板上远眺,远远的,似乎能瞧见云楼的模样,她这便要走了,许是这辈子也不能再回来了。   裴烬坐在船舱内喝茶,随她站着,风扬起她的裙摆,缥缈如下凡尘的仙子,这可不就是他的洛神。   过了半个时辰,方定回来了,裴烬吩咐起锚。   他拿了一件蜀锦花鸟纹披风给她穿上,“风大。”   云莺低头望着秦王给她系披风,柔声道谢,“谢殿下。”   “先进去用午膳。”   已过了午膳的时辰,是有些饿,她颔首道:“好。”   裴烬拉着云莺的手回了船舱内,就在两人转身之后,云楼的方向浓烟滚滚,黑雾冲天。   “走水了,走水了,快、快救人……”   “快去禀告潜火队!”   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呼唤,可云楼的主人林氏却十分冷静,她看着火苗随风而上,吞噬了她多年的心血,不觉得可惜,只觉得叹息。   方才秦王身旁的大人来吩咐:“这是一万两黄金,殿下有令,命你火烧云楼,事后称云莺姑娘命丧火海。”   即便没那一万两黄金林氏也不敢不遵命,秦王殿下是真的做到了,用一万两黄金带走了莺莺。   看着这场大火,它不会烧伤任何人,只会烧毁云莺的过往,此后,世间再无扬州第一美人云莺,有的只是秦王府云莺,这样也好。   有这般为莺莺打算的秦王,兴许她会有新的际遇,林氏露出欣慰的笑容。   官船一路行了七八天,云莺从起初的兴致冲冲到无聊至极,今日下雨,倚靠在窗边看着雨珠往下落倒有些兴趣,只是看着看着,险些睡着了,再清醒过来,连雨也没了,又雨过天晴。   秦王似乎很忙,哪怕同在船上,每日也不怎么能见到他,而她已无聊的把一本医术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   绿皎没有回京,这艘官船上,除去几个厨娘,只有她一个女子,别院的丫鬟秦王都没带上,她去上京之后怕是除去秦王及他身旁的玄凌方定等是一个都不认识了。   想着是不是再睡会,有嘈杂声越来越近,她抬眼望去,是一个码头,人来人往。   正看着呢,身后传来秦王的声音,“很无趣?”   云莺偏头看过去,抿了抿唇,有些颓丧,“殿下,还要几日才能到啊?”   她是有些无趣。   裴烬见她蔫蔫的眸子有些好笑,伸出手,“还要五六日,走吧,下船了,改走官道,坐马车。”   “可以下船了?”云莺连忙起身,她虽不晕船,可还是觉得脚踏实地更舒服一些。   “嗯,我们先下去,看你待的腻味了,带你去逛逛。”   云莺忙把手递了过去,“殿下,这是哪啊?”   “蓟州宝灵县。”   云莺没听过这个地方,默默地跟在秦王殿下身旁下了官船,她一下船,就有不少人的视线往她身上飘,云莺自个没察觉,她正忙着呼吸清新空气,在官船上总觉着有一些腥味。   而裴烬方才还带笑的面容注意到那些视线打量后突然沉了下来,垂眸看了一眼云莺,她在船上待了这几日,没见过太阳,肌肤更白嫩了,加上之前受了惊吓,补药一直吃着,脸色红润,桃花人面,引人垂涎。   他冷戾的眼神扫过众人,那些人触及到他的视线都连忙低下了头,一看这个人就不好惹,不过小娘子倒是挺漂亮。   “莺莺,你的帷帽呢?”他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人。   “殿下,能不戴吗?”云莺可怜兮兮的仰头望着秦王,她很少出门,这些日子待在船上,只能看两岸的风光,如今能看见本地风俗,不想戴帷帽。   她眨了眨那双乌溜溜的桃花眸,讨好似的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这么多日了,她早就想的清楚,秦王殿下很受用她的撒娇。   果然,裴烬一看见她软软糯糯的和他撒娇,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一定不知自己撒娇时有多诱人。   他瞥开视线,清了清嗓子道:“那便戴面纱。”   “好。”戴面纱可以露出双眼,云莺听话的戴上了面纱,还仰起头给裴烬看,“殿下看可好?”   一人仰头一人低头,四目相对,裴烬狭长的双眸微微皱起,莺莺这双眸子太美了,遮住容颜,更凸显这双桃花眸。   “尚可,走吧。”裴烬收回视线,罢了,这几日她很乖,不想扫她的兴。   两人如寻常百姓一般走在宝灵县的街道上,这边有个码头,靠山临水,还算繁华,有许多云莺从未见过的小玩意,风景也和扬州大不相同。   两人逛了半个时辰,最后裴烬带她到了一处不算精致的院子里,她正想着秦王在这样的小地方也有别院吗?   推开门就瞧见院子站着一家子人,一看见两人来连忙跪下问安。   “免礼,都起来吧。”   “谢殿下。”   “莺莺,这是云县丞。”   云莺一惊,也姓云嘛,她屈了屈膝,“见过云县丞。”   “哎,不敢不敢,姑娘折煞下官了。”云县丞连忙躲开。   “云县丞,她是你的女儿,受你的礼是应该的,莺莺,将面纱取下。”   裴烬的话让云莺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的取下面纱,“殿下,您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为她寻到了亲生父母?可怎会如此巧合同姓云。   裴烬的手搭在她肩上,“本王为你新换了个身份,日后你便不是扬州云莺,而是蓟州宝灵县云县丞之女云莺,这是你的父母,你还有一个姐姐已出嫁。”   云莺茫然的望着秦王,一时之间难以理解这话。   过了片刻,她才明白,云县丞家有两女,小女自幼体弱,甚少见人,上月病逝了,因着年纪还小,今年方十五,又不曾订亲,云家便没有大肆发丧,而秦王得知这一消息,便让她顶替云县丞之女的身份。   云莺心中了然,她的身份拿不出手,风月女子到底不是良家女子,若是入了秦王府,许会被人诟病,如今秦王为她换个身份,也是为她好。   可她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殿下这是嫌弃她的身份吗?   可是身份再如何变,她还是云楼的那个云莺,是风月女子,若是日后被人揭穿,殿下会嫌弃她吗?   她在扬州也算小有名气,这样明目张胆的替换身份,真的保险吗?   云莺的心思往下沉了沉。   “莺莺,本王这个安排可好?”裴烬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看起来还没有接受。   云莺点了点头,莞尔一笑,“谢殿下为莺莺筹谋,莺莺很欣喜。”   无论如何,官员之女比风月女子好太多,她不该奢求太多的,过好眼下才是要紧。   “那便好。”裴烬也很满意,虽说这个身份低了些,可日后云县丞还能再往上升。   莺莺虽有他庇佑,可若想在秦王府占有一席之地,一个得体的娘家也很重要,可以堵住悠悠之口。   云家显然求之不得能有这样一个“女儿”,云夫人将云家的一对传家玉牌给了她一个,还有一份云家的族谱,这是做足了准备,免得穿帮。   两人在宝灵县住了一晚,云夫人甚至教云莺学了几句当地话,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云莺身上必然带着些扬州气息,对外的解释是有一老道曾说扬州利于“云莺”养病,遂在扬州住过几年,这样便不怕云莺露出马脚。   方定对此也是十分的感叹,还在西疆时,主子便让他去找与云莺姑娘同名同姓的女子,最好是官员之女,年纪不相上下的,还真被他找着了。   主子对云莺姑娘可真是好。   离开宝灵县,一行人坐马车前往上京,几日之后,就在云莺坐的昏昏欲睡之时,马车终于到了京城门口。   隔着帘子,云莺都能听见热闹嘈杂之声,她掀开一角往外瞧,只瞧见人头攒动,都在排队进出城门。   不过秦王的马车一路放行,连停顿也无。   “上京真繁华。”扬州也算是繁华富饶之地,可和上京比较,略逊一筹。   这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房屋鳞次栉比,人烟稠密,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先回王府,改日有空再带你出来逛逛。”裴烬握住云莺的手,他也有一年多没回京了,似比从前更繁华了些。   云莺点了点头,放下帘子,端正的坐着,很快就到秦王府了,她开始紧张,那个她要住一辈子的地方,是何种模样呢?王府里的人好相处吗?圣上和苏贵妃又是怎样的?她能在秦王身边一直待下去吗?   有太多的未知等待着她。   渐渐地,嘈杂声褪去,马车的隆隆之声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方定的声音传来,“主子,到王府了。”   云莺卷翘的长睫不安的颤了颤。 第26章 .回京“云氏赐为秦王庶妃”   裴烬先下马车,转身将手递出。   云莺一手提着裙摆,试探着将柔荑搭在他的掌心,从马车上下来,就在她的绣鞋踩到青石地砖时,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惊的她身形一歪,倒向了裴烬。   裴烬一只手钳住她纤细的腰肢,一只手捂住她的右耳将她往自个怀中靠,低低的笑了下,“胆儿可真小。”   云莺靠在他怀中,能听见他的胸腔震动,羞的满脸通红,又闹了个大笑话,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可怜的眨巴着。   很快,爆竹声停下,裴烬才松开她的脑袋,戏谑道:“怎的还怕放爆竹,那秦王府日后岂不是不能放爆竹了?”   云莺不满的撇了撇唇,低着头道,“莺莺不怕,只是没准备,被吓着了。”   裴烬敛了敛笑意,“走吧。”   两人转身,王府门前已经跪了一地的人,“恭迎殿下回府!”   “都起来吧,不必摆这么大阵仗。”裴烬仰头看了一眼王府的匾额,一年多未回,还真有些不习惯。   “请王爷跨火盆,去去身上的晦气,这是贵妃娘娘的吩咐。”王府长吏杨福躬身道。   裴烬看着眼前的火盆,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一个大男人,还真不信这东西,可母妃的心意又不好违拗,抬脚跨了过去。   “莺莺。”裴烬转身抬了抬下颌示意云莺也跨个火盆。   云莺试探着伸出足尖,一步跨了过去,生怕把自个的裙子烧了。   裴烬扶了她一把,握住她的手,“回家了。”   从扬州到上京,从云楼到王府,终于将人平安带回,前世之憾,今生已弥补。   云莺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后面,大致扫过一眼,除去几个丫鬟,不曾看见王府的女眷。   王府正门十分大气,朱红色的实榻大门,旁边还有两个闭合着的偏门,匾额上刷了金漆,三个笔力遒劲的大字——秦王府,与秦王的字有些像。   裴烬注意到她的视线,主动解释,“这是父皇赐的匾额,本王的笔法师承父皇。”   云莺了然,“怪不得觉着与殿下的字有些像。”   曾听旁人说秦王是圣上最喜爱的皇子,连书法启蒙都亲自教授,可见是真的喜爱。   裴烬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似乎是怕她丢了。   杨福看着这一幕惊讶的险些将眼珠子掉下来,殿下一年未回,怎还带回来一女子,如此亲近,这还是那个不近女色的秦王殿下吗?   虽先前也从玄凌那听得几句,可到底不是亲眼所见,无法想象,如今人在眼前了……还是无法想象。   他自殿下开府就在王府伺候了,见过的名门闺秀不少,可却没一个有这位姑娘的容貌,也难怪殿下喜爱。   他紧了紧自个的弦,看来王府即将要迎来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主子。   云莺跟在裴烬身旁,往里走是一座高大的琉璃双龙戏珠八字影壁,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美轮美奂。   她曾在话本子里见过,龙纹是圣上可用之物,连东宫太子也得避讳,可殿下身旁似乎不缺龙纹,譬如他腰间系着的龙纹墨玉佩,又如这座双龙戏珠影壁。   绕过影壁,是一个带池子的大院子,池子上方有一座拱桥,池子里居然养了几只白鹤,她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个看错了,竟真是白鹤。   那几只白鹤瞧见裴烬等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还叫了几声,叫声清脆,舒展着翅膀,翩翩起舞,通体雪白,十分可爱,云莺的眼睛都亮了。   裴烬挑了挑眉,“你喜欢?”   “殿下,它们不会飞走吗?”   头一次见在院子里养鹤的,让云莺想起了“梅妻鹤子”的典故。   “不会,这是本王幼时父皇赏的,诏安国进贡而来,甚通人性。”说着裴烬招了招手,那几只白鹤围绕在他身旁,脑袋一点一点,脖子很长,很是有趣。   “想不想摸?”   云莺抿着粉唇点了点头,却又不敢伸手,“会不会啄人?”   “本王在不会。”裴烬拉着她的手放到白鹤的脑袋上,白鹤没有啄她,反而用鹤喙碰了碰云莺的手心,痒痒的。   云莺的眸子亮晶晶,软声道:“好可爱。”   “既然喜欢,把它们放到你院子里养去。”裴烬难得见她这样高兴,   “这是圣上御赐之物,莺莺怕照顾不好。”御赐之物若是出了好歹,是要问罪的。   “况且白鹤要在有水的地方才能养吧?”总不能为了养它们,在院子里挖个池子,她初到王府不好这样打眼。   “你院子里的池子比这个大,也罢,先去你院子瞧瞧。”裴烬拉着云莺往里走,两人沿着长廊走过垂花门就进入了后院。   云莺默默地打量着王府,果然天家富贵非同寻常,王府里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苍松翠柏,花团锦簇,错落有致,既有曲径通幽的雅意,也有富丽堂皇的恢弘,比起秦王府,扬州别院不值一提,更遑论云楼,无法比拟。   一路走来,遇到的婢女小厮皆靠边行礼,不敢多瞧秦王一眼,不过她能察觉到有不少人的视线在打量她,秦王带回一个女子,许是无人不好奇。   不过让云莺觉着不解的是为何不见秦王的妾室,秦王无王妃,妾室总有,却没瞧见。   两人一路来到芳菲苑,云莺原先想自个能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安身立命便可,但如今站在芳菲苑门前,却觉着自己的心愿似乎小了。   裴烬晃了晃她的手腕,“这是本王亲手题的匾额,可喜欢?你喜桃花,芳菲苑正好。”   “喜欢,谢殿下厚爱。”云莺屈膝道谢,双眸盛满笑意。   “进去瞧瞧,也不知玄凌办的如何。”   裴烬携着云莺的手迈入芳菲苑,院子里有一棵两人合抱粗的银杏树,爬了一墙头的蔷薇藤,还未开花,有东西厢房和正厅,看着比别院的正院还大些,云莺很满足,日后坐在树下品茗赏花,也十分有趣。   可等她跟着裴烬进入正厅之后,才发觉别有洞天,正厅后有一个大大的月窗,透过月窗能瞧见后边还有一个院子,比前院还大,是一个莲花池,现下满池荷叶摇曳,若是夏日雨后,便能坐在正厅听到雨打荷叶之音。   正厅两边还有几间房,右边是寝屋,有一张极其华丽的紫檀木雕瓜瓞绵绵拔步床,屋内摆件皆是昂贵的紫檀木、金丝楠木、红木等制成,还有数不清的黄金宝石镶嵌,光是这些摆件,已不下万金之数,过于奢华。   云莺从起初的欣喜转为忐忑,她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家世低,又是初入王府,住这个的院子不妥。   裴烬却甚是满意,尤其是这张拔步床,他看了云莺一眼,颇有深意道:“瓜瓞绵绵的寓意好,玄凌这次事办的不错。”   云莺闻言羞怯的垂下眼帘,瓜瓞绵绵寓意儿孙满堂。   裴烬见云莺不开口,遂问道:“莺莺可喜欢?”   云莺的手攥紧了帕子,柔声问,“殿下,这院子只莺莺一人住吗?可有其他姐妹?”   “自然不是你一人住,本王不能住吗?”若是他不能住,瓜瓞绵绵的寓意可就无用了。   云莺刚松了的半口气又被噎住,羞恼的瞥了秦王一眼,娇嗔道:“殿下又不是其他姐妹。”   “哪来的姐妹,王府里确有女眷,你不必在意,想见就见,不愿见就不见。”若非怕母妃念叨,他倒想把云莺的院子搬到前院去,方便许多。   云莺错愕的看了秦王一眼,面色犹豫,“殿下,这样不合规矩。”   这可不是扬州别院,这是秦王府,是上京,是天子脚下,是最重规矩的地方,尊卑分明,不主动去拜见尊者已十分不敬,尊者若来,她不见那便是大不敬,借云莺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啊。   “本王的话就是规矩,府里没有王妃,后院谁也大不过你。”裴烬这话是对云莺说,也是对这屋子里的人说。   既用了卑鄙的手段将人桎梏在王府,那总得打造一个舒适的金笼子才配得上莺莺。   这一句话让云莺心中百感交集,她已做好了在王府战战兢兢,俯首帖耳的准备,可秦王这话,却让她觉着,兴许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糟糕。   云莺柔柔一笑,“谢殿下眷顾。”   若得殿下如此厚待,这未必不是一条光明之路。   裴烬松开她的手,“你先歇息,本王得进宫一趟,改日再带你入宫见母妃。”   “是,殿下慢走。”   “方定随本王入宫,玄凌留下。”   送别秦王之后,云莺回到正厅,站了满屋子的侍从。   她也有些累了,坐到榻上,看向许久未见的玄凌,晓得他是先回京布置院子,笑着与他道谢,“劳烦将军了,多谢。”   “云姑娘客气,属下担不起姑娘一声将军,唤属下玄凌便可,属下为姑娘介绍一二,这是王府长吏杨福杨管事,日后有事派人找杨管事就成。”   杨福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礼,“老奴见过姑娘。”   现下若是还不明白这位云姑娘在殿下心中是何分量,那便白在王府待许多年了,如今王府已有两位庶妃,四位侍妾,听殿下的意思,这位怕是最差也会册为庶妃,兴许侧妃也未可知。   云莺含笑抬了抬手,“杨管事有礼,日后劳烦你多看顾。”   “姑娘客气,有事尽管吩咐,这是老奴的侄子杨平,日后便是姑娘院里的小管事,姑娘若是使唤的不妥当,尽管责罚。”杨福看向身后一个瘦高的男子。   杨平立马出来跪倒在地,“下奴给姑娘问安。”   原先他还担忧前途未卜,如今瞧殿下对这位姑娘的态度,想来只要伺候好云姑娘,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因此不敢不恭敬。   “请起,既是杨管事的侄子,怎好让我差使。”云莺从前向来都是行礼的那一个,这是头一个给她跪下的,怪不得这样多的人想要天家富贵,沾上天家二字,连她这样的身份都能被人敬仰。   “下奴粗鄙,无甚本事,还求姑娘不嫌弃留着下奴,一定为姑娘赴汤蹈火。”整个王府也就只有这位姑娘是秦王带回,且玄凌大人亲自布置院子,杨平可不傻。   “你这样说了,我倒不好不留你了。”云莺笑了笑,她本也没打算推拒这些人,这些想必都是秦王安排的,她听命便是,横竖她谁也不认识。   之后便是一些丫鬟小厮上前来行礼,云莺看的有些眼花,光是芳菲苑伺候她的侍从便有二十几个,贴身婢女有四个,月落,月影,凝珠和凝玉,都是十五六的丫头,比她还小些,行事间却十分稳重,月落月影更是会些拳脚功夫。   云莺若不是陪着秦王这些日子见了不少世面,怕是要在这些人面前露怯,被人笑话了。   花费了小半个时辰,云莺才勉强把人认完,却是记不住,还得慢慢来,只先记住了几个大丫鬟。   玄凌看云莺也有些累了,接下来的事已吩咐了杨平等人,玄凌和杨福便先离开。   正好王府护卫也将云莺的行李陆陆续续搬进来,她想了想道,“凝珠,你帮我从行李中的那个黑色福字木箱中取出银两,每人封十两银子见面礼,日后劳烦你们了。”   云莺一下去掉两百多两,心疼的不行,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过上一年,可这银子却不得不出,她虽头次来上京,也晓得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再多,不如银钱砸下去,头次赏赐绝不能少。   “谢姑娘赏。”凝珠领命去了。   凝玉上前为云莺斟茶,“姑娘可饿了?小厨房里午膳已备下。”   “不等殿下吗?”云莺端起茶盏抿了口,润了润嗓子。   “殿下已一年多未回京,圣上娘娘必要留殿下用午膳,兴许晚膳也会留在宫中,姑娘先用膳吧。”   云莺放下茶盏,“我还不饿,你能和我说说王府之事吗?”   凝玉点了点头,“自然,不知姑娘想听何事?”   玄凌大人已吩咐过,日后眼前的这位云姑娘便是她们的主子,只等位份下来便可改口。   云莺思忖片刻,“现下王府后院有几位正经主子?”   她如今最该关心的,自然是王府后院的女人们,虽未见面,想必她已是众人的眼中钉,芳菲苑这样华丽宽敞,谁不想要。   “王府如今没有王妃侧妃,有两位庶妃,陈庶妃是最先入府的,也管着后院诸事,胡庶妃是去年小选入的王府,王爷还未见过,还有四位侍妾,刘氏、周氏、杜氏、赵氏,王爷无通房丫鬟……”   云莺嫩白的指尖攥着帕子,秦王有六位妾室,一时之间不该说多还是少,看来陈庶妃是后院的主事,“陈庶妃的家世如何?”   “陈庶妃是礼部郎中嫡女,陈家与贵妃娘娘是远亲,贵妃娘娘对陈庶妃颇为喜欢,”凝玉顿了顿又道:“胡庶妃是翰林院五品学士之女。”   云莺的心往下沉了沉,礼部郎中是正五品,这便罢了,可和秦王母妃是远亲,怪不得能掌后院的权,得了贵妃娘娘喜欢,即便日后王妃入府也得畏上三分。   她抿了抿唇,又喝了口茶,不知她能得个什么位份,她父亲只正八品,怕是能得个侍妾便顶天了,毕竟五品郎中和五品学士之女也只能为庶妃,连侧妃也不行,足见圣上对秦王的厚爱。   “刘侍妾是锦州知县之女,杜侍妾是太子送与殿下,周侍妾是太后送来的,赵侍妾也是去年小选入府,淮州富商之女。”   凝玉每说一句,云莺的脸色便凝重一分,上京可真不是她该来之地,连几个侍妾都大有来头,各自有人撑腰。   锦州知县之女也只能为侍妾,更何况她只是县丞之女,真怕连个位份也无。   云莺抬头瞧了瞧这个屋子,“凝玉,芳菲苑是特地为我收拾出来的吗?”   “那是自然,小半月前,玄凌大人亲自吩咐,原先这是庆祥院,后边的莲花池也不属于庆祥院,这是特意为姑娘修建的院子。”   这也是为何即便云莺没有任何位份,只能被称为姑娘,可这些侍从还如此恭敬对待,整个王府,这是独一份的殊荣,且王府里唯独两位庶妃有单独的院子,侍妾是没有的,云姑娘少说也得册个庶妃才对得起这个院子。   云莺松了口气,有这样一个院子,许是能得个侍妾的位份吧?   唉,云莺摇了摇头,罢了,既已入了王府,这些事也由不得她,“我饿了,凝玉,传膳吧。”   “是。”凝玉正要出去,凝珠从外边进来,屈了屈膝,“姑娘,刘侍妾来访,您可要见?”   云莺微蹙了蹙眉头,这人消息倒是灵通,她才到王府多久,但凡晓得点规矩的人都不会这样着急忙慌来拜访,她连凳子都不曾坐热呢。   她现下没有位份,无名无分的见刘侍妾,连如何行礼都不知,若是见了,她伏低做小,可日后她若能得个比侍妾高的名分,这面子岂不是被刘氏下了,于她日后在王府无益。   若是不伏低做小,又有托大之嫌,容易被人传闲话,还不如不见,等殿下回来,定下位份再见也不迟。   可若是不见,许会将人得罪,初到王府便得罪人,委实令人难以决断。   凝玉瞧出了云莺的犹豫,开口道,“姑娘不如用殿下推了她,只说殿下吩咐暂时先不让见王府女眷,待殿下回来,定下尊卑,日后再携礼去拜访刘氏。”日后若是云莺的位份高些,那自然也就用不着去拜访。   “这样行吗?可殿下没说过。”云莺咬了咬唇瓣,这可就是利用秦王了。   “姑娘放心,难不成她还能去找殿下问个清楚?”凝玉如今是云莺的婢女,当然一切要以云莺为先,只有云莺好了,她们才能好,如今刘氏着急忙慌上前来示威,不必客气,横竖殿下并不待见后院的女眷们。   “也好,那便这样说吧。”刚才秦王也说她想见就见,不见就不见,许是不会怪罪。   刘氏前来拜访云莺,却没见到人,这个消息不一会就在王府后院传开了,不少人笑话刘氏。   “刘氏不就是想趁云氏没个位份去称个老大,结果连门都没进去,可不得被人笑话。”妙彤将这件事当做笑话说给陈庶妃听。   “她一个侍妾,后院何时轮到她来称老大,也不怕闪了舌头。”陈庶妃放下手中的茶盏,脸色也不大好,“芳菲苑那个脾气倒大,初来王府都敢如此得罪人。”   妙彤晓得陈庶妃是恼了,连忙收敛了笑容宽慰,“主子且宽心,不过是个八品县丞的女儿,哪能越过主子去,刘氏七品县令之女,不一样是侍妾,她也逃不过。”   “刘氏可没得芳菲苑,你没瞧见芳菲苑多大排场,比咱们浮青院都大,也更为奢华。”陈庶妃最是厌烦这点,独居庆祥院便罢了,却偏偏圈进了莲花池,还改了名字,秦王府后院,可从没这样的事。   妙彤也担忧的皱起眉头,却仍旧劝着,“主子不必多想,贵妃娘娘极疼您,贵妃娘娘又是个重规矩的,王府后院位份与前朝息息相关,一个八品县丞之女,侍妾便顶了天。”   想到贵妃娘娘,陈庶妃的脸色好转了些,叹了口气,“也罢,想来今日也能分明,只等殿下回来揭晓,咱们不必去插手芳菲苑,现如今她是王爷的心头好,惹恼了王爷不值当,横竖有翠玉院的那位去酸。”   “主子英明。”   *   裴烬入宫先去紫宸宫拜见父皇,但父皇正在和大臣议事,他便先去了长乐宫。   进入长乐宫,就看见霜叶姑姑笑脸相迎,“殿下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娘娘便要去宫门口等着了。”   “霜叶姑姑,母妃的身子可好?”裴烬进入长乐宫,周身都放松下来,他在长乐宫待了十年,霜叶和兰叶是母妃的贴身婢女,也是照顾他长大之人。   “都好,就是担忧殿下,前些日子殿下失踪,可把娘娘吓坏了,那几日茶饭不思,风寒入体,病了几日,现下也好全了。”   “劳烦姑姑照顾了。”   “殿下说这话就折煞奴婢了。”霜叶和兰叶一生未嫁,两人都拿秦王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却也晓得分寸。   还未进入大殿,裴烬远远的就看见母妃从殿内出来,他快走几步,两人在檐下碰到了。   苏贵妃扑到裴烬身上,抱着他哭了起来,“烬儿,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你这个不孝子,成天让我担心,你还回来做甚,干脆别回来好了。”   裴烬扶着苏贵妃的胳膊,哭笑不得,一边怨他不回来,一边又让他别回来,还有啊,在宫里,“死”是个禁字,唯独母妃张口闭口就是死呀死的,真是被父皇惯坏了。   “母妃别哭,儿子好着呢,可想母妃了,怎能不回来。”   听到这句话,苏贵妃一把推开裴烬,泪眼涟涟的瞪了他一眼,“鬼话,你一点也不想我,要不然怎会连一封家书都不寄?非得让我逼你的父皇把你的奏折给我瞧瞧,才能看见你的字迹,要不然你何时死了我也不晓得,呸呸呸,什么死不死,都怪你,我都不会说话了。”   苏贵妃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瞧着却如同未出阁的女子那般带着“童心”,面容姣好,心态更好,丝毫不像是一个母亲,更像是裴烬的阿姐。   裴烬对此深有体会,母妃被父皇宠的像是孩子,这个年纪了,还会和明乐抢吃食,时常把明乐气的跳脚,说不要她这个母妃了,足见她这个母妃有多不合格。   “是,都是儿子的错,母妃可别哭了,一会被父皇看见,又要揍我了,我可打不过父皇啊。”裴烬从霜叶姑姑手中接过帕子为苏贵妃拭泪。   苏贵妃一想也是,烬儿才死里逃生,可不能再被揍了,连忙笑了,拉着裴烬的胳膊进屋,“快来给母妃瞧瞧你身上受了多少伤。”   “母妃,儿子这么大人了,您这样不好吧?”裴烬看着苏贵妃扒拉他的衣服,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贵妃佯怒的望着他,撇了撇嘴,“再大你也是我儿子,是我生的,你小时候从我肚子里出来可没穿衣服,从前暑热时给你穿衣服都不穿,光着身子满屋跑。”   裴烬:“……”   “母妃,给我留点面子。”裴烬已经看见兰叶姑姑的笑容了,他一个在西疆掌管三十万兵马的修罗阎王,居然被母妃拿儿时之事来笑话。   苏贵妃清了清嗓子,“罢了,看你这样也好的差不多了,去见过你父皇了吗?”   “尚未,父皇在议事,儿子这不是惦记母妃,特意先来拜见母妃。”裴烬扶着苏贵妃在榻上坐下。   “骗人,你若是惦记我,早就回京了,我可听说了,你还去了扬州,带了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回来,怎的,你这榆木疙瘩总算开窍了?哪家的姑娘被你瞧上了,可真是倒霉。”苏贵妃这张嘴啊,连对亲儿子也不客气。   裴烬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这是母妃,亲的,苦笑道:“母妃,有您这样说亲儿子的吗?”   “养你这么大,还不能说说了?快和母妃说说,哪的小姑娘?”苏贵妃听说裴烬带了小姑娘回京,乐得当天晚膳多用了一碗,裴烬二十有二,这个年纪,旁人家孩子都好几个了,他却连后院也不去,可把苏贵妃愁坏了。   “是蕲州宝灵县云县丞之女,寄居扬州,儿子瞧上了,便带了回来,正想请母妃赏赐个位份。”   “小官家的女儿,这得多漂亮才能入你的法眼,你想给她个什么位份,我可听说你让玄凌在王府大动土木,为她修了个院子。”   裴烬点了点头,“母妃耳目灵通,儿子想为她请封侧妃之位。”   “侧妃?”苏贵妃惊诧的看着他,“不行,家世太低了些,我记得你府里有个县令之女也才是侍妾,这不合规矩。”   “母妃,她怎可与莺莺相提并论,莺莺是儿子带回来的,她是自个非得进王府,不瞒母妃,儿子为了带回莺莺,使了些手段,是儿子强逼她回京,位份低了不合适。”   “你逼她?你小子也会强抢民女?”苏贵妃仿佛不认识眼前人,这还是她那个不开窍的儿子吗?   “哪门子强抢民女?”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裴烬听见声音连忙起身行礼,“父皇。”   “烬儿可算回来了,你母妃念叨了好久,埋怨我不该让你去西疆,就差把我的耳根子念叨下来了。”泰和帝欣慰的看着眼前又瘦了些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不愧是我的儿子,这一仗打的漂亮。”   “啊喂,什么叫我念叨,你是嫌我啰嗦了?”苏贵妃听到这话便不高兴了,偏过身子坐着,满脸委屈。   泰和帝心里一咯噔,又说错话了,连忙讨好的凑过去,“哪有的话,你误会我了,我是说你慈母之心,都怪我不会说话,别生气。”   一国之君如此低声下气,若是在外边,一定会眼珠子掉一地,可在长乐宫,众人却见怪不怪,圣上宠着娘娘到了溺爱的份上,万事皆顺着娘娘,娘娘被圣上宠的娇气异常,半点委屈也受不得,圣上自个宠的,如今可不得自个去哄。   裴烬看着父皇哄了母妃一会,母妃很快喜笑颜开,想起了前世父皇被太子害死之后,母妃郁郁寡欢,不过一年便随父皇去了,这一世,他必定不会再让同样的事发生。   “烬儿,你们方才说什么强抢民女,难不成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是你抢回来的?”哄完了人,泰和帝才想起来说正事。   “父皇,话别说的这样难听,这是合理争取,不是您教儿子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取,用点手段也无伤大雅,您还说当初母妃也是您抢回来的,儿子这是谨遵父命。”裴烬记得,当初父皇和他说起时甚为骄傲。   苏贵妃一听这话就怒了,在泰和帝的腿上掐了一把,“你瞧瞧你是怎么教孩子的,教出个土匪。”   “嘶,蓉儿轻点,咳咳,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泰和帝脸色尴尬,瞪了裴烬一眼,坑爹的儿子,一回来就给他找事。   裴烬耸了耸肩。   泰和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看着裴烬,“若是那姑娘自愿伺候你倒也无碍,你好歹是大豫的秦王,可不能欺负大豫百姓。”   “父皇放心,她如今已是心甘情愿。”至于之前,不提也罢。   泰和帝笑了笑,心想儿子还是像他,“那便好,你也是时候该成家了,这次回来便不要再去西疆了,留在上京,早点给你母妃生个孙子,免得她说日子无趣。”   裴烬满口答应下来,乖顺的不像是他,“儿子听父皇的,正想求父皇赏赐她一个位份。”   “哦,这事好说,想要个什么位份?”见裴烬答应,泰和帝也好说话了。   “儿子想请封侧妃之位。”   “行,那就侧妃。”泰和帝不在乎云莺是谁,家世背景如何,难得见裴烬有心仪的女子,这可关乎自个的孙子,自然是答应了,又不是王妃,无论是侧妃还是侍妾,都是妾室,在泰和帝眼里都一样。   “不行,我不答应。”苏贵妃拢了拢衣袖,板起了脸,“且不说她只是八品小官之女,王府里的陈氏算是你表妹,又是五品郎中之女才得了个庶妃,又为你管了两年的后院,你这样会寒了她的心,也会让朝中大臣议论,云氏身份低微,本该从侍妾做起,可你难得这样心仪一个姑娘,便破格封为庶妃,若是日后生下一儿半女,再说侧妃之事。”   “这……”泰和帝有些不赞同,“烬儿好容易才有个心爱的姑娘,你不也时常念叨他后院空虚,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   在他看来,庶妃侧妃,都是妾室,不过是册封一个妾室,哪就轮得着朝中大臣多嘴。   苏贵妃瞪了泰和帝一眼,起身走到裴烬身前,拍了拍他的胳膊,“烬儿,她千里迢迢随你回京,在上京没有根基,没有娘家倚靠,虽你愿意庇佑,可你不会时时刻刻待在她身旁,总有马虎之时,今日封个侧妃容易,可却令她成为众矢之的,王府里的女人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她便不能行差踏错半步,一旦被人抓住错处,你又要如何处置?”   “即便你能包庇,可其他女人对她的嫉妒太重,一次不够便有第二次,天长日久,足够毁了她,烬儿,听母妃的,暂且封为庶妃,待来日她在上京有了根基,再行加封也不迟,母妃是过来人,深宅大院里,女子的心机算计,一点也不比战场凶险。”   说到后边,苏贵妃似乎想起了从前的事,逼红了眼眶,她说这些话,又何尝不是在说当初的自个,裴烬难得有个心仪的姑娘,她也盼着两人好,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她这个当娘的才放心。   泰和帝自然能听出来,连忙走了过来扶着她,“你瞧瞧,好端端怎又提起过去之事,莫哭了,孩子在这儿呢。”   从前的事,泰和帝是理亏的,所以这下也不敢反驳她了,“罢了,烬儿,听你母妃的,别惹她伤心。”   “是,儿子听母妃的,母妃别难过了,儿子饿了,让人传膳吧。”   过去的事,裴烬知晓的不多,只知母妃嫁给父皇时,父皇还是储君,初入东宫,母妃吃了不少苦头,他本该有个长兄或长姐,却因东宫妃嫔的争斗小产,这是父皇母妃永远的痛,每每说到此处,父皇便极其心虚,自责没能护好母妃。   他想了想,若是莺莺的孩子失了,怕是他也会如父皇一般。   想来母妃是不愿云莺走她当年老路,也罢,庶妃便庶妃,原本他也觉着无法请封侧妃,到底云家根基还不够,即便是庶妃,在如今的王府,也无人能越过她。   兰叶端了热水来给苏贵妃净面,她擦干净脸觉着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对裴烬说,“改日也带她入宫我瞧瞧,看看多标致的小姑娘,能让你如此上心。”   裴烬颔首应下,“明日儿子便带她进宫拜见母妃。”   苏贵妃抬了抬手,“不了,明乐和敏安去元康寺小住还愿了,过几日等明乐回来,你再带她入宫,也让明乐见见。”   裴烬扶着苏贵妃,“怪不得不见明乐,还当她又去荣宣伯府了。”   说起小女儿,苏贵妃面上的笑容深了,“她啊,像个皮猴,我是管不住,你正好在京,多管管她,也是即将要议亲的年纪了,可不能总往荣宣伯府跑。”   裴烬想起明乐的性子,调侃道:“父皇怕是舍不得。”   “就是你父皇惯的,日后哪还有好儿郎敢娶她这个皮猴。”苏贵妃又不满的看了一眼泰和帝。   一句未言也中招的泰和帝默默地移开脸,有些无辜。   苏贵妃叹道:“儿女都是爹娘的债,你和明乐都不听话。”   “母妃,儿子哪不听话了?”裴烬不知怎么说明乐又说到自个的身上。   苏贵妃瞪了他一眼,“你若听话,为何还不给我生个金孙?“   忽然,苏贵妃又想起一事,语气顿了顿,“我听说半月前王府多了个小郎君,哪来的孩子?”   听到这话泰和帝的视线也转了过去。   裴烬眼眸闪烁,微微垂眸,“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瞧着可怜捡了回来。”   “唉,起初我还当是你的孩子,可派人去瞧了一眼,与你一点儿也不像,便晓得不是。”这也是为何苏贵妃没一开始便想起这事,既然不是烬儿的孩子,那是哪来的孩子并不重要。   “母妃尽管安心,今年儿子一定让母妃抱上孙儿。”裴烬信誓旦旦。   “你可别骗我。”苏贵妃大吃一惊,连忙拉过泰和帝,“你父皇也听着呢,你若是骗了你父皇,那便是欺君之罪。”   泰和帝无奈的笑,这屋里头多次犯欺君之罪的便是说这话的人,她还拿欺君之罪来哄骗别人呢。   “君子一诺,不过父皇母妃得允许儿子暂时不娶王妃,若不然孙儿的事便作罢。”裴烬可没打算娶个王妃来掣肘自己。   苏贵妃和泰和帝对视一眼,都不太信这话了,“烬儿,你莫不是想推脱娶王妃之事,才拿孙儿来哄我。”   两人原先商量好,今年大选给烬儿选王妃。   “父皇母妃为何不信上一信,若是今年母妃没做成祖母,再来谈选妃之事也不急。”裴烬掂量了下,如今才四月,还有七八个月,足够莺莺怀上孩子了。   苏贵妃一想也是,左不过七八个月,他还能跑了,选了个王妃他不喜欢,不是一样没孙儿。   “行,母妃答应你,可你也不能食言。”苏贵妃做主应下,比起王妃,显然裴烬开枝散叶才是她最看重的。   “多谢母妃。”裴烬松了口气,母妃还算好说话。   “我可记着了,你别耍赖,用午膳吧,瞧你都瘦了,得多吃点。”苏贵妃一手挽着泰和帝,一手挽着裴烬前往膳厅。   午膳后泰和帝有政务上的事要与裴烬谈,苏贵妃嫌两人碍事,把他们赶去了紫宸宫。   到了紫宸宫,裴烬先让泰和帝拟了册封云莺的谕旨,请泰和帝的亲随常总管前去宣旨,给足了云莺脸面。   云莺原想午歇,却得知圣旨到了,不得不慌忙去前厅接旨,她到时整个王府的女眷已在,她也不敢耽误,连忙行了礼,她一到,常公公便要宣旨,众人跪了满地。   “上谕:蕲州宝灵县县丞之女云氏,性行温良,含章秀出……着即赐为秦王庶妃,钦哉!” 第27章 .嫉妒“今夜云氏侍寝”   随着旨意宣读完毕,一屋子的女人脸色都变了,云莺竟能成为庶妃!   云莺自个也有些不信,她的家世怎能成为庶妃呢?她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未想过此生竟能双手捧着圣旨,无丝毫准备,来的猝不及防。   还是云莺身旁的凝玉有眼色,连忙将自个的香囊递给了常总管,里头装的恰好是云莺才赏下的十两银子,这是给宣旨内侍的辛苦费,心照不宣的规矩,多多少少是心意。   送走常总管,云莺将圣旨递给凝玉,这还有满屋子的人呢,不曾想到头次见王府姬妾竟是在此时。   “恭喜云妹妹了,我比妹妹大些,便觍着脸自称一句姐姐。”陈庶妃心中并不好受,却不得不笑脸相迎,方才还觉得贵妃娘娘许会顾忌着她的面子,可如今她的面子却全然被踩到了脚底下,还不能不满,毕竟这是圣旨。   与一个八品县丞之女平起平坐,陈庶妃心里都呕死了。   “见过陈姐姐,妹妹初来乍到,规矩不全,还望姐姐莫要见怪。”云莺屈了屈膝,陈庶妃很好认,她面相端庄,头上戴着雍容华贵的牡丹绢花,瞧着便是执掌权力之人。   “云妹妹的嗓音可真好听,婉转动人,怪不得殿下喜爱的紧,我们是没这个本事了。”一声酸溜溜的话传来。   云莺偏头失笑,嗓音放柔,“妹妹见过胡姐姐,姐姐天生丽质,妹妹才要羞愧。”   不得不说,一眼扫过去,王府里的这些庶妃侍妾,个个是美人,且美的各有特色,陈庶妃端庄优雅,胡庶妃清秀俏丽,刘氏娇小玲珑,周氏小家碧玉,杜氏风姿绰约,赵氏温婉柔和,怕是秦王殿下挑也挑花了眼。   陈氏和胡氏都比云莺先入府,虽同为庶妃,云莺也不敢托大。   虽说进了王府,天然的便是“仇家”,可她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谦逊些总没错,姐姐妹妹的,她在云楼便已习惯了,喊姐姐也不会掉块肉。   “云妹妹嘴巴倒甜。”胡庶妃拢在袖中的手指攥紧,面色难看,她从去年入府便在等殿下,如今好不容易殿下回来了,可却带回来一个庶妃,她尚未出头,路就被云莺堵死,怎能不怨恨。   陈氏好歹还有管家之权,背后又有贵妃娘娘撑腰,而云莺以如此卑微的家世成为庶妃,殿下又为她修建了芳菲苑,足见殿下对云莺的宠爱。   若她不能尽早获得殿下的宠爱,那日后她在王府要如何立足,怕是人人都敢在她头上踩一脚。   云莺只当看不见她的冷脸,打心底里佩服陈氏,分明都是不悦,胡氏如此显眼,而陈氏却不显分毫,足见她的心性不可小觑。   “妾身恭贺云庶妃。”四个侍妾屈膝道贺,她们在王府的存在感极其微弱,不似胡庶妃还敢和云莺挤兑几句。   “起来吧,同是伺候殿下的姐妹,无需客气。”云莺抬了抬手,笑容温和,她如今犯不着立威,连王府的情形尚未摸清,谦逊为上。   陈庶妃先行离开前厅,云莺紧随其后,她现下困得紧,想要午歇一会。   待两人一走,胡庶妃笑着走近刘氏,“刘妹妹,听说你是锦州知县之女,这云氏身份还不如你,位份却在你之上,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吧?”   府里几个侍妾,唯独刘氏的身份有些看头,其余几个皆非官家女,是以平日刘氏在侍妾里也引以为傲,总觉着日后也能坐上庶妃之位,压她们一头。   可如今,一个县丞之女却压在了她的头上,独享那样大的一个院子,分明就是往她的脸上打,她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可她却不敢在明面上有不满,对于胡庶妃的问话,她低下头,诚惶诚恐道:“胡姐姐说笑了,云姐姐姿容卓绝,妾身甘拜下风,毕竟姿色才是女子最大的本事。”   胡庶妃闻言笑容一僵,说起姿色,她最是尴尬,她的出身在后院里头最高,可是姿色却落了下乘,即便同是美人,也分个三六九等,更何况胡庶妃与云莺毫无可比性,她怎笑得出来。   胡庶妃冷哼了声,转身便走。   *   云莺回到芳菲苑,还未进门,便见着跪了一院子的人,“恭贺庶妃,拜见主子!”   云莺抬手唤了起,“有心了。”   她还没回来,他们的消息倒灵通,这样的大喜事,自然又赏了一回,只今日她便花去几百两银子。   不过倒也值得,她原先以为顶多是个侍妾,如今好歹是庶妃,是个正经的主子,日后在王府,想来会好过许多。   进了屋,云莺看向凝玉手中的圣旨,“你晓得如何归整吗?”   凝玉颔首,“晓得,主子放心,西厢房有个小佛堂,放在佛堂供着就成。”   “好,办完这事你去库房取二十两银子,方才多谢你反应快,我头次遇到这样的事,有些怔愣。”云莺甚至还没来得及学宫里的规矩就被带回了王府,若非有凝玉在,她方才便闹了笑话。   凝玉笑了笑,“主子不必客气,这是奴婢应当做的。”   云莺抿了抿唇,忽然问道:“凝玉,方才那位穿着青色如意裙的是哪位侍妾?”   凝玉回想了下,道:“是杜氏,她是太子送予殿下,听说原是东宫的舞女。”   云莺点了点头,“我瞧她姿色出众。”怪不得呢,原是与她一个路子的人,舞女自然得容貌过得去。   “是,从前她是府里姿色最出众的姬妾,可如今有主子,她的姿色便不够看了。”   从前凝玉也觉着奇怪,为何杜氏容貌出众,殿下却不喜,还只当殿下不喜姿色太过出众的,可如今见到云莺才晓得,哪是殿下不喜貌美之人,分明是杜氏不够貌美。   云莺笑了笑,不置可否,王府里头的姬妾皆是容貌出色的,连丫鬟都非寻常姿色,可若想博得秦王欢心,姿色是不够的。   只有获得秦王的宠爱,她才能在毫无根基的上京保住这条性命。   她低下头抚了抚手中帕子,那她要如何才能获得秦王的宠爱呢?   云莺掩了掩唇,有些困了,罢了,先歇一会再想讨秦王欢心之事。   *   浮青院的气息有些压抑,妙彤跟在陈庶妃身边,大气不敢出,这几年,秦王殿下虽不在京,可陈庶妃独掌后院大权,后院诸人都要仰她鼻息,哪怕去年冬天来了个胡庶妃,陈庶妃也没如今这般恼怒过。   谁都晓得,在深宅大院里,一是宠,二是权,胡庶妃无宠无权,陈庶妃自然不在意,可如今来了个云氏,是王爷亲自带回,才入府一日,便由圣上下旨赏赐了位份,以八品县丞之女的身份,却封了庶妃。   王爷入宫才多久,圣上的旨意便到了,还是御前最得宠的常总管来颁旨,足见圣上对云氏的看重,亦或是王爷对云氏的看重,得了宠,迟早会抢了她的权,这要陈庶妃如何淡定?   “主子,您喝口茶,消消气,莫要和一个小官家的女儿计较。”   陈庶妃推开茶盏,语气不悦,“她如今是秦王庶妃,与我平起平坐,不是什么小官家的女儿。”如今进了秦王府,有了册封,谁还会拿出身说事,日后她若是得了宠,出身更是毫无用处。   妙彤连忙低头,放下了茶盏,跪倒在地,“主子,是奴婢说错话了。”   这时陈庶妃的奶嬷嬷,张嬷嬷进来了,瞧见这副景象,宽慰的劝着,“主子何必动气,才入王府,后头日子还长,咱们得坐得住,横竖有翠玉院的那个先急,她可是连殿下的面都没见过,主子有贵妃娘娘撑腰,不必乱了阵脚。”   陈庶妃闭了闭眼,心想也是,“也罢,妙彤,去库房选几件贺礼送往芳菲苑。”   张嬷嬷欣慰道:“主子只等着看好戏便是,任由她们斗。”   *   裴烬从紫宸宫出来,扫了常前一眼,“今日劳烦常总管了。”   常前连忙躬身,“殿下折煞老奴,能为殿下办事是老奴的荣幸。”   “改日请公公喝酒。”从前裴烬可没少折腾常前,常前是父皇跟前的老人,他出生前就在父皇身旁跟着了,如今两鬓花白,已很少出宫办事。   “那老奴可就等着殿下。”和霜叶兰叶一般,常前是泰和帝身旁的近侍,从小看着裴烬长大,自然对秦王十分亲近。   秦王摆了摆手往宫门的方向去,在宫里待了大半日,也该回去了。   却不想在宫门前瞧见了穿着杏黄色太子朝服的裴澄。   裴烬的眸色骤冷,唇瓣却扬起了一丝笑意,“皇兄,别来无恙。”   “三弟,你可算平安归来,可让孤好生担心。”太子扶着裴烬,上下打量,眉宇间带着浓浓的忧愁,瞧着像是极其关心手足的兄长。   裴烬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有皇兄挂念,我自然无恙,不过听说东宫出了件大事,太子詹事童管喝醉酒摔进江中,淹死了。”   瞧着裴澄,裴烬便想起了云莺所说——温润如玉,的确,太子冰清玉润,语气温和,极具欺骗性,也正是这张看似温和无害的脸,前世害死了莺莺,害死了父皇,害死了母妃,裴烬的脸色越来越沉。   裴澄微微皱眉,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唉,也不知怎的就出了这样的事,好端端一条人命,孤正惋惜呢。”   “是嘛,死的可真巧。”扬州事发没几日,童管便死了,死无对证,扬州私盐一案,亦是难断。   “三弟这是何意?”裴澄满脸不解,扬州私盐案一事裴烬还未在朝堂上启奏,裴澄自然不该清楚。   裴烬却不想与他费口舌,“皇兄,我还有事,改日再叙。”   总归日后都是要撕破脸皮,已不想与他虚与委蛇,看见裴澄的脸一次,他便恶心一分。   裴澄还未来得及开口,裴烬便走了,连礼也未行,极其嚣张,裴澄面色冷了下来,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裴烬手握三十万兵权,还得父皇偏宠,他这个太子也要看裴烬的眼色。   他苦心经营了几年的扬州暗桩,是东宫最大的财力支撑,如今一朝断却,他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这一切,都是因为裴烬,裴澄攥紧了手心,迟早有一日,他要裴烬偿还。   回到马车前,方定放下马凳,“主子,贵妃娘娘派兰叶姑姑前往王府给云庶妃送赏赐了。”   裴烬几步踏上马车,坐了进去,语气带着寒意道:“回府后传本王口谕,今夜云氏侍寝。” 第28章 . 第一更侍寝风波1   云莺方醒,她睡的不安生,拔步床很软,也很大,足够睡下四五人,她一人躺在上头有些空荡荡,总怕忽然钻出个什么东西来,有些认床。   起身之后由凝珠服侍着洗漱更衣,换上了王府姬妾规制的衣裳,比在别院里为她备下的衣裳还要精良,用的上等云锦,绣工精致,她在云楼时做过一件,花费太多,便没再做过,谁知如今寻常便服都是云锦所制。   原想去后院莲花池走走,可杨平急匆匆跑来,气息不匀:“主子,贵妃娘娘身旁的兰叶姑姑来送赏赐。”   云莺双眸微滞,贵妃娘娘身边之人,便是她婆母的人,可不敢怠慢。   她几步出了厅堂,来到院子里,兰叶正好进入院子,乍一瞧见云莺,微微愣了下,好美的女子。   “奴婢见过云庶妃。”兰叶屈膝行了一礼。   云莺不敢受她的礼,连忙几步过去扶住了她,笑着道:“姑姑莫要多礼,妾身不知姑姑要来,怠慢了姑姑,您莫见怪。”   瞧兰叶的年纪与义母一般,应当是贵妃的陪嫁丫鬟,跟着贵妃几十年,云莺可不敢拿乔。   云莺如今对京城的规矩一知半解,却晓得面对婆母之人,谨慎小心,做小伏低总不会有错。   “云庶妃折煞奴婢了。”兰叶站直了身子,细细打量云莺,面似粉桃,肤如凝脂,一双盈盈双眸,我见犹怜,怪不得能让殿下为她请封侧妃之位,可惜家世太低。   “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送些赏赐,娘娘近日不得闲,改日再召见云庶妃。”这是秦王头一个想要的女子,兰叶倒也客气,她也盼着秦王能早日得个一儿半女,让贵妃娘娘安心。   云莺随她打量,软着嗓音道:“妾身谢过贵妃娘娘厚爱,原该妾身先行拜见贵妃娘娘,倒劳烦娘娘惦记妾身,是妾身的罪过,还请姑姑代为转达歉意,他日入宫,必定亲自向娘娘请罪。”   许是在殿下身旁待久了,习惯了殿下的气势,对兰叶,她倒不怕。   兰叶不动声色的点头,云氏瞧着乖觉,也不似那些无脑之人,若真能得秦王宠爱,贵妃娘娘想来也会喜欢。   两人各有心思,正在这时,方定走了进来,抱拳躬身行礼,“兰叶姑姑。”   “你怎的来了,殿下回府了?”兰叶看向方定。   方定点了点头,“殿下已回府,属下是来传殿下口谕,今夜芳菲苑掌灯。”   “可是真的?”问出这话的并非云莺,而是兰叶,她几步走到方定跟前,满脸惊喜,“你可别听错了。”   谁人不知,秦王殿下从未进过后院,也从未召谁侍寝过,如今云氏方入府,殿下便这样迫不及待?   方定有些无奈,挠了挠头,“姑姑,我哪敢骗您,真的。”   方定倒是镇定,他是晓得殿下有多心仪云莺姑娘,能忍到回京,方定都要叹一句殿下真能忍,非得等云姑娘有个名分才肯,可见看重云姑娘。   “好,好,”兰叶舒心的笑了,转头对着云莺笑意更深,“那奴婢就不打扰云庶妃了,奴婢先行回去复命,庶妃好好准备着。”   说完,兰叶又上前几步,拉着云莺的手小声道:“殿下是个重情义的,多顺着他,必要时哭一哭,殿下便心软了,庶妃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不怪兰叶和云莺说几句体己话,实则是圣上与娘娘盼殿下的孩子已盼了好些年,东宫所出的大皇孙已三岁,殿下也该有个孩子了,眼下瞧着,这位云氏便是最有机会为殿下诞育子嗣之人,兰叶如何能不喜。   唯独云莺有些愣住,殿下要与她同房,兰叶姑姑就这般高兴?瞧着比她还高兴,可真是奇怪。   送走兰叶姑姑,院子里一众人等都恭贺云莺,她着实不解,侍寝是一件如此值得欣喜之事吗?她既是殿下的妾室,侍寝应是寻常事才对。   进了屋,云莺便问凝玉缘由,凝玉笑了笑,“主子不知,殿下虽从前已有二庶妃四侍妾,却从不入后院,至今无人侍寝过。”   自家主子可是头一个,这些个侍从都是王府里的老人,自然晓得其中利害,能不高兴吗?今日云庶妃侍寝后,王府后院里头,就该以云庶妃为尊了,毕竟有殿下的恩宠在身。   云莺的面容微僵,难以置信,“你是说,殿下从未与其他女子同房过?”   怎会呢,殿下这般年纪,寻常人家,孩子已有几个了,他怎会连……云莺如何也想不到缘由。   “奴婢不知殿下在西疆如何,可殿下的确未召幸过后院姬妾,因殿下五年前去了西疆,之后少在京中,偶尔回京,也总是待在前院,从不踏足后院,后院的庶妃侍妾,皆是圣上与贵妃娘娘张罗,殿下从未放在心上,主子您是头一个。”   云莺的脑中有些懵,她原以为入了王府,要与其他妾室争个你死我活,尔虞我诈,只为殿下能多看自个一眼,只求殿下能有一丝偏袒,如今瞧着,怎觉着殿下的偏袒尽在她这?   她站了起来,有些焦急的走了几步,“凝玉,我、我该如何做?”   既她得了先机,那自然得把握住,一想到她头个与殿下同房,心头那层枷锁便放了下来,若是她有能耐留住殿下,她在上京应能站稳脚跟吧?   以她的家世,无法成为王妃,那便争一争殿下的心,成为殿下的宠妾,亦能无忧。   *   兰叶回到长乐宫,眉开眼笑的来到苏贵妃跟前。   “笑的像朵花似的,捡到银子了?”苏贵妃低头打着一枚如意络。   “娘娘,比有件喜事比捡到银子更值得高兴。”   兰叶神神秘秘的表情让苏贵妃放下手中的络子,“你见着云氏了?长的如何?”   “绝无仅有的美人,比之沉鱼落雁也不差,比敏安县主还要美上三分,性子也不错,瞧着是个懂事的。”   “比敏安还美?”苏贵妃闻言来了兴致,敏安自小就是美人胚子,上京里出了名的美人。   兰叶颔首,“美倒也罢了,规矩也算得体,更重要的,殿下传了她今夜侍寝。”   “当真?”苏贵妃满脸诧异,听到这话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令人震惊。   “千真万确,方定来传的口谕,娘娘大喜,可算是盼着殿下进后院了。”兰叶就晓得贵妃娘娘一定高兴。   “云氏到底有何特殊之处,让烬儿转了性子。”苏贵妃又惊又喜,愿意进后院,那她的孙儿也就不远了。   “这奴婢倒不知,除去绝世容貌,也不知还有甚手段,能让殿下如此挂心。”若说容貌,殿下瞧着也不像是贪恋美色之人。   “罢了,不论她有何手段,只要能让烬儿多进后院就有赏,这些年为烬儿张罗多少女子,个个貌美如花,他一个也瞧不上,如今可算是开窍了,你再去一趟,送些东西给云氏。”   苏贵妃说做便要做,从箱子里翻出了她的宝贝,从前她出嫁时母亲给的避火图,如今正好给云氏,两个都是初经人事,可莫要闹了笑话。   兰叶见她如此兴奋开口劝道:“娘娘,奴婢方才已去过了,再去是否不妥,殿下必然猜得到是奴婢给您通风报信,殿下若是羞恼了,可莫要弄巧成拙。”   苏贵妃顿了顿,心中思忖,“说的也是,万一那个臭小子恼了,又不去了,那我的孙儿又没影了。”   可不送这些东西去,他们两个什么也不懂,身边也没个老嬷嬷,她自然希望儿子能有个完美的初次,这才能食髓知味,让她早些抱孙儿。   两人正愁着呢,泰和帝一步跨了进来,瞧见这屋子乱的,笑了笑,“夕阳西下,你莫不是要翻出压箱底的宝贝来晒月亮。”   “咦,对了,”苏贵妃瞧见泰和帝,忽然便有了想法,柔若无骨似的蹭了过去,“圣上,妾身求您件事。”   泰和帝眉心挑了挑,有一丝不安涌上心头,提心吊胆的看着她,她越是守规矩的自称“妾身”,泰和帝就越忐忑,准没好事。   “你先说。”再考虑能不能答应。   当听到苏贵妃说让他派人去送避火图给云氏,当即泰和帝的脸色就变了,“不行,那是儿子的妾室,我是公爹,怎能送这东西去,你派人送去不就得了?”   让他堂堂一个皇帝,给儿子的妾室送避火图,普天之下也只有苏贵妃能开得了口。   “哎呀,我这不是才让人去过一趟,再去担心烬儿多心,你随便赏赐些绫罗绸缎,将避火图夹在其中不就好了,没人会晓得。”   “不行不行,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泰和帝摆手不依,这若是传扬出去,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往哪搁。   “烬儿都多大了,怎会不晓得敦伦之事,你莫要操心了,当初我像他年纪这般大时,孩子都满地跑了……”说着说着,泰和帝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无声。   他咬了咬牙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怎又提到过去之事了。   “说啊,接着说,怎么不说了?”苏贵妃哼了一声,“是啊,圣上多英明神武,孩子这样多,你是不急烬儿,”说着,苏贵妃装模作样的哭了起来,“唉,是我不好,没为烬儿选到合心意的女子,太子的大皇孙三岁了,烬儿连孩子影都没有,呜呜呜……”   泰和帝一听便急了,“蓉儿,你别哭,我说错话了,我即刻令人去送。”   唉,明知她是假哭,泰和帝还是不忍心。   “真的?”苏贵妃扁着小嘴望着他。   泰和帝点了点头,“真的,即刻便去。”   唉,这都什么事,堂堂一国之君,给儿子的妾室送避火图,可千万不能传扬出去,他这张老脸得丢尽。 第29章 . 第二更侍寝风波2   云莺收到圣上赏赐来的一堆绫罗绸缎,送走内侍后不安的咽了口口水,这般架势,看着像是要上断头台的最后一顿晚膳,大鱼大肉。   “凝玉,将这些收整入库。”云莺着实不知她一个小小庶妃,怎会劳动圣上赏赐,心中忐忑异常。   凝玉将避火图呈上时,云莺的表情可真是精彩万分,一下子脸涨了个通红,比冬日枝头的柿子还要艳丽,圣上怎会赏赐这东西……   方才云莺便在看避火图,她自个有,且从前便学过,身为风月女子,若是连如何取悦主君也不晓得,那她真是白活许多年了,可即便如此,她也是忐忑万分的拉上幔帐偷偷地的看,如今圣上却赏赐避火图,云莺要羞死了。   “主子,想来是圣上和娘娘关怀殿下,这才赏赐,主子不必羞赧,这正说明圣上和娘娘对主子的看重,您若是能抢先有喜,必定能荣升侧妃。”   凝玉是极喜悦的,连圣上都挂心主子,可不就是好事,得了圣上与娘娘看重,日后在王府,谁还敢小瞧了去。   云莺笑容勉强,她现下可不敢想侧妃之事,能让她早些在王府站稳脚跟便好。   她想着这是御赐之物,还是妥善保管为好,可凝玉却非得塞给她,“主子莫要害羞,女子都要经历这一步,加油!”   说完凝玉招呼着其他人都退下,独留云莺在屋子里,让她好好“钻研”避火图。   云莺嘴角抽搐,可真是贴心的丫头,她抿了抿唇,望着御赐的避火图,深吸一口气,也罢,义母曾说男人在床笫之间最好说话,枕头风自古以来便有。   那她便再精进一些,云莺单手托腮翻开了避火图。   *   “父皇派人来送赏赐?”裴烬放下狼毫,将才写好的奏折摊开晾干。   “是,是常总管的徒弟明公公,现下已回宫复命。”   “送了何物?”   “就一些绫罗绸缎,不过……”方定欲言又止,看了秦王一眼,不好说出口。   裴烬微皱眉头,“说。”   “还送了一份避火图。”说完方定挺直脊背装死,其实挺想笑的,但他不敢。   “……”   裴烬的眉头死死的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扔下奏折,不必想都晓得这是母妃的主意,父皇竟也任由母妃胡来,父皇堂堂一国之君,怎能拉下这个脸?   可想了想,心中了然,母妃想做之事,父皇何时拦得住?   这哪是给莺莺的避火图,分明是给他的,又怕他不收,这才送去芳菲苑。   这是亲娘吗?他好不容易想进个后院,她恨不得昭告天下,让全大豫都晓得他初通人事,二十有二了,还要拿着避火图学着敦伦,可真是不给儿子留半分面子。   方定瞧着主子越来越黑的脸,心想他就不该在这,原以为回京之后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可贵妃娘娘怕是不会让他如愿。   同是男子,他自然晓得这是事关男人尊严之事,娘娘这样大大咧咧的赏赐下去,岂不是告诉云庶妃,主子什么都不懂,让两人多学学,这不是让主子难堪,许是还会让云庶妃笑话殿下,殿下的脸面啊!   唉,贵妃娘娘也忒损了些。   “她看了吗?”裴烬深吸一口气,吐出腹中浊气,是亲娘,还有父皇护着,他能怎么办?   “不知,不过据说现下云主子锁着房门。”这东西可不就得锁着房门看嘛。   裴烬抿了抿薄唇,“也罢,你去给本王弄一本来。”   “啊?”方定愣了下,以为自个听错了,“主子要避火图?”   裴烬冷眼斜睨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方定后背一凉,连忙应下,“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方定跑的比兔子还快,生怕慢了一步便被主子取了首级,主子的眼神太骇人了。   这东西虽不能大肆宣扬,可谁还没几本压箱底,方定很快便取来一本,“主子,据说这本是精品之作,属下预祝主子大展雄风,早生贵子。”   这可是他压箱底的好东西,预备日后娶娘子用,殿下竟比他先用上。   呀,主子要是早有这觉悟,贵妃娘娘怕是做梦都得笑醒。   裴烬捏着避火图,面色青黑,冷厉的眼神扫过方定,“滚!”   “是,属下这就滚。”方定的语气里带着压都压不下去的雀跃,真想大喊一声——主子终于开窍了!   等方定带上了书房的门,裴烬才翻开避火图的第一页,瞅了一眼,登时脸色更黑了,这样的姿势,莺莺不疼吗?   这样莺莺会舒服?   那样莺莺能喜悦?   ……   才看了几页,裴烬就看不下去了,冷着脸将它匆忙合上,心头燥热,他几步过去,将避火图扔进了香炉里,任由火舌卷灭那东西,咬牙唾骂了方定一句,找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他才不需要。   他合上香炉盖子,清了清嗓子,只当没见过那玩意,继续写奏折,可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   *   与此同时,芳菲苑寝屋,云莺缩在榻上,将眼前那份避火图匆匆忙忙合上,似乎那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这东西真能用吗?   为何与义母教她的不同,那般姿势,她不会被秦王殿下弄死吗?   云莺从耳廓红到了脚脖子,莫名的燥热,扯了扯衣领,难不成连上京的避火图都与扬州不同嘛?   义母教她的,鱼水之欢是妙事,是令两人身心愉悦之事,可是避火图中那些个姿势,她是一个也不会,这若是被殿下瞧见,她怕是小命休矣!   想到此处,云莺急匆匆趿上绣鞋想找个地方将这东西藏起来,可这是御赐之物,若是少了,又怕圣上怪罪。   云莺咬了咬牙,找了块干净的布帛将它裹住,塞进了衣橱里头,殿下总不会去翻她的衣橱,只要不被殿下发觉便可。   做完这些,她推开窗,让风吹散她面上嫣红,若被殿下瞧见,真是要羞死人了。   可望着窗外一池莲叶,她有些出神,藏起来也无济于事,殿下非寻常男子,是她需要主动讨好之人,若不能学会取悦殿下的手段,不能令殿下在床榻间愉悦,那殿下下次还会召她侍寝吗?   若是殿下不召她侍寝,那她不就失宠了?在后院里头失宠,等待她的会是好结果吗?   府里七个女眷,她家世最低,无依无靠,即便殿下为她找了云家当依靠,可到底不是亲生的,她哪能麻烦人家,故而她只能靠自己,只能去取悦殿下。   今儿是殿下初次召幸她,若她不能把握住机会,许是没有下次了。   云莺咬着唇瓣,想清楚这点,她又去衣橱里翻出那本避火图,不就是取悦殿下,她学便是,她曾离死亡那样近,她再也不想体会了,她要做殿下的宠妾。   云莺忍住羞涩继续看。   *   “何事?你再说一遍!”   翠玉院里,胡庶妃乍一听闻这消息,猛的从圈椅上起身,瞪着婢女,面色难看至极。   婢女曼云瑟缩了下,“今夜殿下召幸芳菲苑云庶妃。”   说完她便咬紧牙关不敢再开口,胡庶妃脾气暴躁,但凡心情不爽,便对身旁之人打骂不休,她着实害怕。   “怎可能,你莫不是听错了?”胡庶妃抬手揪着曼云的耳廓,“你说,你是不是听岔了?”   曼云疼的踮起脚尖,眼眶一下子溢出泪水,“主子饶命,奴婢不敢,这话是方定传的,现下王府都晓得,奴婢不敢听岔。”   胡庶妃又惊又怒,一巴掌甩在曼云脸上,“废物,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她气的胸口起伏,不可能的,她先入府,殿下应先召幸她才是,怎会先召幸云氏,那张脸妖妖娆娆的,一看就是狐媚子。   曼云摔到在地,捂着脸也不敢哭,“主子息怒,殿下一定会记得主子,许是明日便召幸主子。”   “明日有何用,我比云氏先入府,我的家世又在云氏之上,殿下为何不先召幸我?”   胡庶妃紧紧地攥着手心,她从去年冬日入府等到现在,只等殿下回府,谋得殿下宠爱,如今殿下回府,她连殿下的面都没见着,原以为殿下回府,她便能见着殿下,可殿下却拒了她们拜见,如今殿下还要召幸旁人,还是一个家世不如她的小官之女,让她如何能甘心?   “去装上几样点心,我要去见殿下。”既然等不来殿下,她便主动些,若是苦等,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云氏那个狐媚子踩在她的头上吗?   “主子不可,若是触怒了殿下,怕是会连累主子。”曼云泪眼涟涟,却还不忘为胡庶妃考虑。   在后院,截胡是最容易引起旁人攻讦的,殿下规矩重,必然也不喜。   “不过是求见殿下,怎就触怒了?让你去就去,再不去你便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我让杨管事发卖了你。”   胡庶妃才不信殿下会责怪她,顶多是不召幸她,可能见到殿下她便赚了,只要能见到殿下,她便有本事握住殿下的心。   云氏不就是抢占了先机,比她先见着殿下,只要她能见着殿下,哪还有云氏什么事。   曼云不敢不从,连忙去准备,可忧心忡忡,生怕胡庶妃触怒殿下也会连累她。   胡庶妃让人提着食盒,又嫌曼云脸上的巴掌印不好看,怕殿下瞧见多心,不让她出门,曼云弯腰躬身送走胡庶妃,反而松了口气。   可想了想,更为忧心,若是主子在殿下那受了罚,一会回来,还是会把气出在她身上,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曼云叹了口气。   胡庶妃带着几个丫鬟去了前院,信心满满能见到殿下,却在扶风堂外被护卫拦下,“胡庶妃,后院女眷不可踏入前院。” 第30章 . 第三更侍寝风波3   “主子。”方定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来。”裴烬的嗓音略带沙哑。   方定眼中流露精光,主子莫不是看避火图看的上火了吧?不敢再多想,连忙推开门进去。   进入之后才发觉屋内有烟熏火燎的气息,连忙打开窗棂通风,随后道:“主子,胡庶妃求见。”   “谁?”裴烬不记得后院有个姓胡的。   “胡庶妃,去年岁末小选入府,您还没见过。”   裴烬皱眉,父皇母妃一定是太闲了,整日无事就想着往他后院塞女人,他就是这般好色之徒吗?   “姬妾不得进前院的规矩无人教她吗?”   裴烬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最不耐烦后院那些女人,偏生父皇母妃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他后院塞,连他不在京也能塞人,王府迟早变成她们的王府,干脆他搬出去得了。   “胡庶妃说有急事求见,属下不敢耽误,主子可要见?”方定自然晓得,这不是主子太久没回王府,如今王府又多了个云主子,他日若是顾忌着规矩,云主子也不敢往前院来,估计主子又得恼了。   “不见,告诉后院姬妾,日后不得踏入前院半步。”裴烬起身去书架前寻书,显然懒得搭理胡氏,她能有何急事,即便有,他也不关心。   “是,”方定颔首应下,又犹豫道:“主子,若是云主子来,也拦下吗?”   裴烬偏头,凉飕飕的视线落在方定的身上,“方定,你若是办不了这个差事,今日便回西疆。”   “属下不敢,属下即刻去办。”方定一噎,逃似的离开书房。   罢了罢了,他就不该多问,且不说云主子会不会来前院,若是来了,主子必定舍不得拦着,他也是糊涂,竟还多问一嘴。   方定一走,裴烬面容阴沉的取下一册书,坐到案桌前,她哪会往前院来,不躲着他便不错了。   真是该上心的不上心,不该上心的瞎操心。   *   胡庶妃焦急的等着,瞧见方定出来了,她连忙扬起笑容,她就晓得殿下一定会见她。   可还不等她开口,方定就说了,“胡庶妃请回,殿下有令,日后王府姬妾无令不得踏入前院半步。”   日后殿下若想云主子,传云主子到前院,也不算坏了规矩,方定心想自个可真为主子着想。   胡庶妃的笑容僵在嘴角,“殿下当真不见我?”   “胡庶妃请。”方定也不多话,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胡庶妃往后退了一步,咬紧了唇瓣,今日可算是丢尽了脸面,却又不敢久留,气冲冲的走了。   方定摇了摇头,圣上和娘娘给主子塞了这么多妾室,可殿下一个都瞧不上,日后若是老实本分,殿下也不会亏待她们,可他瞧着,这些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王府要热闹起来了。   *   “主子,方才杨福管事来传话,日后姬妾都不许踏入前院。”凝珠捧着干净的衣裳进来,凝玉正服侍着云莺沐浴。   云莺也是才晓得,原来伺候殿下前她还得沐浴熏香,那一会不是还得洗,多浪费水。   “为何?”   “方才胡庶妃去前院求见王爷,被王爷赶回了后院,惹恼了王爷,如今众人都笑话她呢。”凝珠放下衣裳,拿起手巾为云莺绞起了青丝。   云莺倒吸一口凉气,“王爷这便恼了?”   不过是求见,这还未见呢,殿下这脾气也忒大了些。   凝玉解释着,“主子不知,殿下原先便有令,后院姬妾不许踏足前院,胡庶妃这是犯了忌讳,奴婢听说殿下最重规矩,从不许姬妾染指政务,主子伺候时也得小心些。”   云莺蹙着柳叶眉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看来日后还得警醒点,不过她也不懂政务,想来不会犯忌讳。   云莺伸手捧着浴桶内的玫瑰花瓣,“凝玉,殿下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小癖好?”   凝玉一听愣了下,喏喏道:“主子,这奴婢怎晓得,奴婢可从未伺候过殿下。”   云莺看了她一眼,顿时发觉这话容易引起误会,连忙红着脸补救,“我不是说床笫之间,是说平常,一些与旁人不同的规矩。”   凝玉仍旧摇了摇头,“主子,这五年来,殿下在王府待的日子不超过半年,莫说奴婢没去过前院,即便去了,也不能伺候殿下,殿下从不要婢女贴身伺候。”   “殿下不近女色?”云莺双手趴在浴桶上,怪不得在扬州时秦王身旁除去她便没有其余婢女。   凝珠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因此贵妃娘娘才着急,主子这次可得把握住机会,一举拿下殿下。”   “是啊,若是主子能尽早有孕,日后在王府便可高枕无忧了。”凝玉也笑着,两人都觉得云莺一片坦途。   云莺微微叹了口气,她可没她们这样好的心态,她现下脑子正乱,越是临近黄昏,越是心头紧张。   “主子,水要凉了,起身吧。”凝玉和凝珠扶着云莺从浴桶中起身。   云莺穿上朱红色心衣,衬的肌肤似雪,再穿上湘妃色中衣,最后是同色系对襟广袖百合纹襦裙,衣裳熏过桃花香,云莺不必再抹香膏,已是香气四溢。   坐到紫檀木雕仕女图妆奁前,云莺没要两人伺候,抬手略过胭脂,只抿了抿嫣红色口脂提提气色,用螺黛描眉之后又用干净的帕子擦掉,只留些许痕迹,越自然越好。   她晓得今日秦王是来做什么,一会床笫之间,吃了满嘴胭脂,心情能好吗?   凝玉站在身后感叹道:“主子可真美,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姑娘了。”   云莺微微一笑,望着和田玉雕菱花镜中的女子,肤白胜雪,朱唇皓齿,一双桃花眸中潋滟着烟波,她从不想以色侍人,可如今瞧着,除去以色侍人,似乎无路可走,兴许老天就是如此爱作弄世人。   凝珠将云莺的头发绞干,本想挽个飞仙髻,却被云莺阻拦,只松松的挽起三千青丝,戴上了殿下送的蝶戏桃花钗,连耳珰也未佩戴。   凝玉在一旁瞧着,有些忧心,“主子,这样是否过于素净?”   虽然也是美的,仿佛是一朵出水的青莲。   今日殿下好不容易来,合该打扮的花枝招展才是,怎的还这样素雅。   云莺莞尔,“这是殿下所赠。”   至于不戴耳珰,是因为在回京路上,秦王对她也多有亲近,虽从未做到最后一步,可视线总是落在她的耳垂上,兴许这是他的小癖好。   二人了然,不再多话。   云莺梳妆完毕,起身往外瞧了一眼,已至黄昏,也不知殿下何时会来。   午歇起身之后她便在学王府、宫里和上京的规矩,生怕出了岔子,好在她的记性好,凝玉教了一次便学会了,待会在殿下面前可不能露怯。   日暮垂垂,芳菲苑门前亮起了一盏红灯笼,这是掌灯之意,秦王在哪个院子歇息,便在哪个院外张挂,免得有人行事莽撞冲撞了殿下。   戌时一刻,云莺终于瞧见秦王进了芳菲苑,她连忙迎接,蹲身行礼,嗓音软糯,“妾身给殿下请安。”   裴烬伸出手,“起来吧,对院子可满意?”   “谢殿下。”云莺将柔荑放入秦王掌心,莞尔一笑,“十分满意,妾身多谢殿下厚爱。”   裴烬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瞧她的装扮如从前一般无二,并未因进了王府而打扮的花枝招展,心下十分满足,莺莺不打扮已是绝色,瞧见她空荡荡的白嫩耳垂,眉眼弯了弯。   “走吧,传膳。”   在膳厅摆了晚膳,屋内灯盏明亮,依旧只有两人,凝玉等人原想留下侍膳,却被秦王打发了出去。   云莺便不得不忙活起来为秦王布膳,“殿下尝尝生地乌鸡汤,小火炖了一下午。”   云莺虽不能进厨房,却也盯着小厨房的膳食。   裴烬打量了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云莺,“莺莺觉着本王需要吃这个才能满足你?”   云莺被这一问,登时红了耳尖,低着头小声道:“莺莺不知殿下何意。”   “你还想蒙混本王?”裴烬低头用勺子搅浑了这碗乌鸡汤。   生地有养血添精之效,他本不晓得,实在是有个不靠谱的母妃,见他迟迟不入后院,生怕他不行,炖了好几次这汤来,弄得他那几日腹中不适,这才晓得是着了母妃的道,不曾想到莺莺也和母妃有同样的担忧。   “妾身不敢,这汤是给妾身喝的,补气血,殿下少喝些不妨事。”云莺着实要羞死了,殿下竟会晓得这用处,她是初次,自然要多为自个考虑些。   裴烬上下打量着她,舔了舔薄唇,别有兴味道:“确实瘦了些,是该多喝些,过来。”   他拍了拍腿,见她羞红了脸,似枝头初绽的桃花,越发想逗弄。   云莺咬着唇过去,晓得秦王之意,却不敢,“殿下,妾身不敢。”   不是说殿下极其重规矩吗?为何她却半点也未瞧见,用膳之时,要她坐到腿上,颇为失礼。   裴烬却懒得和她解释,拉过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揽到腿上坐着,“胆子怎的越来越小了?”   云莺险些惊呼出声,硬生生的压制下去,已非第一次坐到殿下腿上,却还是忍不住战栗,靠在宽阔坚硬的胸膛,似乎能听见秦王的心跳声,她抿紧了唇,垂下眼睫。   裴烬单手钳住她的腰肢,柔若无骨,他挑了挑薄唇,“莺莺初次,是该多喝些,免得一会晕倒,有些丢人。”   云莺撇了撇唇,“妾身……”   裴烬打断她的话,“本王不喜你自称妾身,改了。”   妾身妾身,这王府里诸多妾身,可只有一个莺莺。   云莺深吸口气,从善如流的改口,“莺莺身子不弱,不会晕倒。”   裴烬单手舀起一勺乌鸡汤递到云莺唇边,玩味道:“是吗?那莺莺觉着一会本王要几次水合适?”   云莺才入口的鸡汤,听到这话全呛进了喉咙里,“咳咳咳……” 第31章 . 第四更侍寝风波4   云楼姑娘从十二三起便开始学男女床笫之间的那些事,云莺也不例外,可为何从义母和云姑嘴里说出来,她一点儿也不害羞,甚至还觉着该好好学。   可一样的话从秦王嘴里说出来,却让云莺无所适从,登时从脚脖子红到了颈脖子,还在用晚膳,殿下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急什么,莺莺着急也得先用晚膳。”裴烬放下勺子,轻轻地拍着云莺后背,语气戏谑。   “莺莺没急。”她好歹是女子,哪能在这样的事上急。   “是嘛,”裴烬挺拔的鼻梁凑近云莺,一阵桃花香涌入鼻端,“今日莺莺格外香。”   平日她身上也有桃花香,可今日连衣裳都散发着香味。   云莺微微攥紧了手,秦王微热的气息在她脖颈间洒下,她努力让自个镇定下来,她今夜要做什么可是清楚的很,不能再这样一直被殿下主导了。   “殿下喜欢便好。”云莺抬手端起乌鸡汤,换了个勺子,微微侧身,舀了一勺递到秦王唇畔,娇声笑说,“殿下也尝尝,味道不错。”   裴烬挑了挑眉梢,虽然她瞧着很镇静,可眼神里的慌乱骗不了人,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裴烬心旷神怡,十分给面子的喝了。   “的确不错,不过不如莺莺的手艺。”他接过玉碗放下,“不喝了,先用膳。”   云莺还坐在他腿上,“殿下能放莺莺下来吗?”她这样如何用膳?   “怎的?本王腿上坐着不舒服,旁人想坐本王还不答应呢。”裴烬如今将人圈在了王府,自然是想如何逗弄都随他的心意,偏生要把云莺逗的涨红了脸才高兴。   “莺莺不好用膳。”云莺咬着唇,委屈巴巴的望着秦王,双眸含水,任由谁见了这双眸子都会投降。   可裴烬却不,不仅不松开,反而将她圈的更紧,双眸灼灼,带笑笑意,“本王喂莺莺可好?”   “莺莺怕累着殿下。”云莺着实是受宠若惊,若是这话传扬出去,殿下不近女色的名声怕是得毁了个干净。   这哪是不近女色,这分明是游刃有余,她越发怀疑起凝玉的话,殿下莫不是经常出入秦楼楚馆吧?   此时的秦王瞧着,与平日里那个阴晴不定,时常冷着脸的秦王丝毫不像,难不成殿下还有两幅面孔?   越是如此,云莺越是不敢大意,别瞧着殿下此刻心情甚好,谁晓得他几时便要发怒,生起气来,可不是好相与的。   “你才几两骨头重。”裴烬单手夹菜,喂到云莺唇边,温香软玉在怀,谁舍得松手。   云莺瞧着不敢再说什么,便单手圈住秦王的脖颈,张嘴吃了,她如何也不敢想,能有今日光景,“谢殿下。”   裴烬狭长双眸微眯,黑沉沉的瞳仁似一弯深谭望着她,语气极其柔和,“只要莺莺愿意乖乖待在本王身旁,本王所有,皆是莺莺所有。”   这本是一句极其温柔的话,可云莺听的却后背发凉,秦王这话的前提是她一直待在秦王身旁,且听话,才能获得如此宠爱,可若是她不听话呢?   她心头颤了颤,不敢再想,连忙乖巧的点头,嗓音娇软,“莺莺一定听殿下的话,莺莺才舍不得离开殿下。”   她往秦王的怀里靠了靠,是而没瞧见裴烬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裴烬闻言语气越发柔和,“真乖,来尝尝这个。”   云莺乖乖的吃了。   两人一来一往,落在外边站着的人眼里,那便是云莺荣宠加身的表现,谁瞧了不说一句云庶妃有本事,能哄得殿下如此疼爱。   不过一顿晚膳,秦王府的天就变了。   晚膳过后,裴烬拉着云莺去后院消食,四月夜间还有些凉,上京比扬州冷上不少,夜里后院也亮如白昼,能听见虫鸣蛙声。   “桃花谢了。”裴烬忽然望着桃林叹道。   云莺抬首,莲花池旁是一处桃林,此刻桃花凋零,桃叶茂盛,郁郁葱葱。   “很快便可以吃桃子了,鲜桃味美,是莺莺挚爱。”云莺灿烂一笑,眸子在灯盏下闪着光芒,堪比柳梢的月牙。   裴烬弯了弯唇,“不错,桃花谢了还能吃桃。”   总之,跑不出王府。   云莺卷翘的长睫颤了颤,总觉着殿下话里有话,心思难辨,不过兰叶姑姑也说了,顺着他一些便是,若是如此便能讨好他,似乎也不难。   “莺莺还未谢过殿下,为莺莺建了这样大一个院子,莺莺无以为报。”   “可以报。”   云莺迷茫的看着秦王,正想问她该如何报答。   却被秦王打横抱起,“莺莺,更深露重,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还是别耽误时辰了。”   云莺:“……”   一阵凉风吹来,云莺身子微微颤抖,方才的生地乌鸡汤她该多喝一碗才是,此时此刻,忽然觉着自个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裴烬抱着人进了寝屋,掂了掂她才放下,“太轻了,日后多吃些。”   云莺连忙点头,却不敢当真,若是不能维持纤细腰肢,殿下怕是就得嫌弃她了。   瓜瓞绵绵拔步床上铺了大红色的被褥,连屋内的烛火都是龙凤呈祥的样式,窗棂紧闭,外头安静的像是没有一个人,可云莺方才进来还瞧见院子里站着不少人,都是等着伺候两人的。   云莺跪坐在床榻上,微微仰头望着秦王,烛火微晃,两人的眼神中都有说不出的情愫。   裴烬站在床前,眸色沉沉,也不知在打量什么,云莺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动作,缓缓跪直了身子,低头开始解衣带。   眼前人关乎着她的前程,她自然该讨好。   裴烬静静的凝视着她,襦裙褪下,露出湘妃色中衣,香肩半露,宛如剥了壳的鸡蛋,嫩生生的,诱人缠绵。   云莺忍着害羞,只留下一件红色心衣,红色衬的她肌肤欺霜傲雪,连双颊也飘上了几朵红云。   可秦王却还未动作,云莺正想下了床榻去为他更衣,却被他捏住了下巴,语气不善,“谁教的你,这般会取悦本王?”   白日里胆小如鼠,此刻却行为大胆,似夜间专吸人精血的妖怪,身躯妖娆,面容妩媚,哪个男人经得住。   云莺被迫仰头,桃花眸含着雾气,动人心弦,素手轻抬,指尖从秦王的手腕中滑过,引起男人一阵战栗,嗓音妩媚,“殿下不喜嘛?”   床笫之间如何讨好主君,云莺学的可不少,可她并非谁都愿意讨好,姑且念在芳菲苑如此合她心意的份上,便讨好秦王一二,也不算亏本。   裴烬嗤笑一声,兴致盎然,“本王自然,求之不得。”   话落,男人倾身而下,云莺的薄背压在了福禄双喜衾被上,微微冷的她一个激灵,可还未容她适应衾被,粉唇便被炽热的薄唇咬住,云莺下意识攥紧了秦王腰间的玉带,微凉的玉带触碰到柔软的肌肤,硌得慌。   “唔,殿下……”云莺低声惊呼,唇好疼,那样柔软的地方,殿下怎能用牙齿研磨,仿佛是要将她的唇吞入腹中。   可不等她再开口,充满力量的臂膀将她的腰肢紧紧地钳住,动弹不得,羽睫颤个不停,舌尖发麻。   云莺学过许多床笫之间的事,连那本圣上赏赐的避火图她也全看了,可到了此刻才晓得,男女之间的事,女子似乎并无主导的权利。   这一切,都掌握在殿下的手中,她如同波涛汹涌的江面上那只小船儿,随着风飘荡,而殿下是那阵风,时而狂躁,时而和缓,雷雨声渐起,她只能压制着害羞,尽力逢迎。   海榴初绽,朵朵蹙红罗。①   湘妃色的襦裙上多了一抹嫣红,心衣孤零零的垂在榻边,上头绣的鸳鸯戏水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不过片刻,一件玄色竹节纹锦衣覆盖在心衣上,遮惊扰了那两只戏水的鸳鸯。   银红色的同心结幔帐垂下,遮掩了拔步床内的春光。   烛台终,红烛燃泪,龙飞凤舞。   不知是哪飞来的黄莺开始啼鸣,嘤咛婉转,香汗如珍珠般洒在衾被上,桃杏拆,宜唱喜春来。②   寝屋外,守着一群十几岁的丫头,个个红着脸,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扰了殿下的兴致,谁能想到,殿下初次入后院,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云庶妃的嗓音也太勾魂了些,丝丝绕耳,连她们这些姑娘家听了都耳红心热,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殿下,哪能忍得住。   凝玉咬着唇,有些担忧主子身娇体软,承受不住殿下的猛烈,可又为主子高兴,在王府里头,唯有王爷喜悦,主子才能好。   月上柳梢,洒了满院的薄纱,莲花池里的蛙声销声匿迹,万籁俱寂,只余春色无边。   不知过了多久,连月亮也西移,屋内的动静逐渐小了下来。   骤雨过,珍珠乱撒,打遍芳菲。③   凝玉竖起耳朵,听到殿下唤水,连忙吩咐将水送进去,她们都是规矩齐全的,不敢乱瞟,将热水倒入浴桶,凝玉和凝珠本想伺候主子沐浴。   裴烬却抬了抬手,“出去。”   凝玉等人不敢耽误,连忙躬身离开。   裴烬穿上一条亵裤,弯腰抱起云莺,语气戏谑,“方才谁说不会晕倒的?”   这才第一次叫水,她便这般奄奄一息的模样,宛如是脱水的鱼儿。   云莺闻言眨了眨眼,长而卷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湿漉漉的眸子被泪水洗过,面颊绯红,连耳廓也是红的彻底,双唇嫣红似血,微微红肿,有气无力,连一个字也不想说,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又勾起了裴烬的摧残欲。   他将人放入浴桶,嘴角勾起好整以暇的笑容,“想来那碗生地乌鸡汤,莺莺该多喝些,若不然也不会如此弱不禁风。”   云莺闻言心头羞赧,微微撇开视线,看向了窗棂上的八宝纹路,咬着内唇瓣,原先想着,一定得在床笫之间讨好秦王,可无论她如何勉力,也无法跟上秦王的动作,反而任由他施为。   似乎一下子,从前义母云姑教的那些东西皆化为了泡影,全是假的。   “这便恼了?”裴烬拿着手巾轻柔的擦拭着她的身子,这是他第二次伺候她沐浴了,他这个王爷当的也忒不得劲,还没让莺莺伺候过他一次。   “莺莺不敢。”云莺一张口,嗓音便把自个吓着了,即便她生病时嗓子也未如此沙哑过,登时便更委屈了,“嗓子坏了……”说着泪花儿又来了。 第32章 . 第五更侍寝风波5   “别哭,哪这么容易坏。”裴烬甩了甩手上的水,起身从一旁端了杯茶盏过来,先喝了一口,正适宜入口,再递到云莺唇边:“润润。”   云莺双眸含着泪珠抿了一口,唇瓣碰到有些热的杯壁刺痛了下,可喉咙干涉,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谢殿下。”嗓子舒服了许多,嗓音也软和了。   裴烬将茶盏放回去,“嗓子坏了吗?”   “没坏。”云莺垂眸望着水下的肌肤,青红交加,仿佛是被雨打过的花瓣,揉搓的不成样子,殿下好凶,一点儿也不晓得怜香惜玉,可怜兮兮的表情又酝酿出了点泪水。   裴烬注意到她的视线,也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本王有些鲁莽,给莺莺赔罪。”   云莺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肌肤,感受着酸软,语气却平缓,“莺莺无碍。”   妾室本就是被人玩弄的,殿下能说出这话已是难得,她哪还能奢求他怜香惜玉,又不是正妃。   裴烬到底是粗枝大叶的男人,哪能注意到太多女儿家的小心思,听她这样说,便为她清洗起了身子,很快将她裹上中衣,抱入了拔步床内。   他回去简单清洗了下,再回到拔步床内,龙凤呈祥的红烛已燃烧了一半,他放下幔帐,躺到云莺身旁,将她圈入怀中,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桃花香,手指摩挲着她腹间软肉,“莺莺,再来一次可好?”   云莺一惊,瞌睡虫被吓掉一半,连忙软着声调撒娇,“殿下,莺莺受不住了……”   她是初次,秦王又要的那样凶,方才已来过两次,她现下只剩下半条命了,再来,她怕是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   裴烬见她如同惊弓之鸟,也有些不忍心,可又不愿如此善罢甘休,薄唇喷洒出热气在她耳畔,“那莺莺可欠了本王一次,日后是否得补上?”   云莺微微蹙眉,她好端端的,怎就欠了一次?   分明什么都没做,殿下这是耍赖。   “莺莺不愿意?那本王正好也不想等日后。”说着,裴烬就要翻身而起。   云莺紧紧地攥着衾被,带着哭腔,“愿意,莺莺愿意,且先欠一次,求殿下饶了莺莺。”   罢了,欠便欠罢,总好过现下再承受一次。   义母曾说鱼水之欢女子也能享受到愉悦,可为何她却像只鱼儿离开了水面,只感受到了浑身散架似的疼痛,瞧着殿下倒是挺愉悦,现下都半夜三更了,他还想来。   裴烬得逞的笑了笑,双眸闪着精光,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莺莺乖,睡罢。”   云莺低声应了句,正要闭眼,却察觉到秦王炽热的手掌从衣摆下方钻入,肌肤相亲,引起一阵酥麻。   她的嗓音颤抖,“殿下……”不是说睡嘛,怎得还……   “莺莺既欠了债,总得让本王提前讨些利息。”裴烬一本正经,指腹却摩挲着柔软细腻的肌肤,比上好的绸缎还要舒适。   云莺抿着唇,想说殿下欺负人,却又不敢,殿下在床笫之间,真的很坏。   “不睡?”裴烬扫了她一眼。   “睡,莺莺这就睡。”云莺连忙合上眼,罢了,摸着又不会少块肉,她太困了,酸的厉害,合上眼没一会便睡沉了。   待云莺的呼吸清浅,裴烬才睁开眼,黑沉沉的双眸带着餍足,在夜色里扫过云莺的面庞,手臂钳住她纤细的腰肢,肖想了两世的人儿,终于属于了他。   男人凑过去亲了亲云莺的眉心,低声道:“莺莺,永远别离开我。”   永远住在本王为你打造的金笼里,安享一世富贵,别想着离开。   *   次日天边翻起鱼肚白时,秦王府内已格外热闹,昨夜殿下宠幸云庶妃之事传遍了各处,人人都在议论,仿佛是出了天大的事。   可不就是天大的事,听说芳菲苑闹到半夜,可凶了,秦王殿下可真是宠爱云庶妃啊,日后秦王府怕是要变天了。   从前秦王谁的院子也不去,云庶妃昨日初入府,便被圣上册为庶妃,当夜便侍寝了,这样的荣宠,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谁能不艳羡。   后院各个姬妾院子的侍从都紧绷着皮做事,踮起脚尖行走,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惹了主子不快,现下主子们可正是火气旺盛之时。   谁说不是呢,若是王爷从前雨露均沾,各个院子都去,那云庶妃初入府,芳菲苑掌灯也是常理,没什么好嫉妒,可怨就怨在,王爷开府多年,后院有姬妾也有几年了,却从未踏入过后院,这云庶妃一入府,王爷便闹的那样凶,这谁愿意?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众人都不承宠,似从前一般,秦王府后院,想必也是其乐融融,可如今来了一个云庶妃,打破了这样的局面,日后啊,这后院可就热闹了。   侍从们都晓得,主子们一旦折腾起来,她们也会殃及池鱼,谁又不担忧呢?   芳菲苑的丫鬟小厮都醒着神,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被人钻了空子,主子的好日子才开头,别被人寻了晦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样的,主子若不好了,芳菲苑的侍从也别想好。   此时此刻,最是没心没肺的,大概是躺在宽大拔步床内熟睡的云莺了。   她太累了,明知道作为秦王庶妃,该早起伺候秦王起身,可沉重的眼皮不允许她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睡着,裴烬起身时她睡的正沉,连裴烬抽开她香肩下的臂膀也未发觉,转了个身继续睡。   裴烬掀开幔帐,有一丝光倾泄至拔步床内,云莺微微蹙了蹙眉,他弯腰揉了揉她的眉眼,双颊还带着薄红,唇瓣还肿着。   梅残玉靥香犹在,柳破金梢眼未开。①   裴烬勾了勾唇瓣,向来冷厉的双眸变得温情,低头亲了亲她的粉唇,很快将幔帐放下。   也没让人进来伺候,自个穿好衣裳拉开门出去。   凝玉等连忙屈膝,“殿下。”   裴烬双手负于身后,语气又恢复了淡漠模样,仿佛方才的温情是假象,“本王回扶风堂用膳,别吵庶妃,由着她睡,她没醒之前,谁来也不见。”   “是,奴婢遵命。”看着秦王走出院子,凝玉和凝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惊喜,殿下待主子可真好。   有了秦王的吩咐,院子里更为安静,云莺着实是睡了个饱,直到午时才悠悠转醒。   银红色的幔帐将光亮遮了个严严实实,她睁开眼还当天没亮,可秦王已离开,便知不早了,素手掀开幔帐,光亮透了进来,她倒吸一口凉气,这得多晚了。   睡的也太死了,竟连殿下离开也未察觉,得亏王府没有王妃,她无需请安,庶妃也不够格去拜见娘娘,若不然今日可就丢了大脸。   云莺拽了下拔步床边的金色铃铛,凝玉听到动静推开门,伺候的丫鬟蜂拥而入。   “凝玉,几时了?”云莺撑着手肘从床榻上起身,抽气声响起,双腿酸软无力,她怀疑昨夜秦王是不是趁她睡着打了她一顿。   “已至午时,午膳已备下,主子起身便能用了。”凝玉扶着云莺起身。   她竟睡了一上午,“殿下几时离开的?”   “殿下辰时便离开了,吩咐了奴婢们不许吵醒主子。”说这话时凝玉带着笑意,“可见殿下疼主子。”   云莺揉了揉太阳穴,确实疼,她都要疼死了,殿下时常冷着脸,谁知到了夜里如狼似虎,她都有些怕了。   凝珠捧着烟霞色如意纹织金襦裙过来伺候她穿上衣裳,月落月影两个婢女会些拳脚功夫,一般都是外出时带着,平日里都是凝玉凝珠伺候的多。   可云莺也不晓得进了王府还能不能出去,王府规矩森严,应当不能随意外出。   坐到妆奁前,云莺瞧见菱花镜中的人,面容有些憔悴,睡了这样久眼底还是有青色,她偏了偏头,发觉脖颈上有暧昧的红痕,顿时脸蛋如烧着一般,被人瞧见多不好,如今四五月的天,又不能穿毛领,真发愁。   云莺时时刻刻记得,她如今是王府庶妃,不是风月女子,行为规矩间要得体,万万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只能抹了些香粉遮掩,脖颈间倒是好遮,可唇瓣破了皮,便是抹上口脂也遮不住,她有些恼,索性不遮了,左右今日也不必出门。   凝珠为她挽了芙蓉髻,如今她已是妇人,该换些打扮了。   梳妆完毕,正要传午膳时,秦王回来了,瞧见云莺意味深长道,“醒的还挺早。”   云莺垂下眼,屈了屈膝,“殿下比莺莺早。”   真是丢死人了,昨夜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晕倒,结果一转眼睡到晌午。   “那便用午膳,正好本王也饿了。”裴烬握住云莺的手腕,发觉她走路姿势不对,单手揽着她的腰肢,“看来莺莺得多喝些补气血的汤药,下次本王可不会再给莺莺求饶的机会。”   云莺闻言身子颤了颤,面上才消下去的绯红又布满了脸蛋,娇嗔道:“殿下莫要取笑莺莺。”   “哈哈哈。”裴烬朗声大笑,显然云莺这副娇俏模样大大的取悦到了他。   听到裴烬的笑声,方定抬头看了一眼,心想日后的差事好办了,可算是有个能让主子舒心的女子,云主子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到了膳厅,云莺一眼望过去,发觉满桌子膳食都是为她而准备,枸杞黄芪蒸鳝鱼、红枣莲藕蹄花汤、茯苓豆腐、木瓜雪蛤羹……这些都是补血益气之物,莫名有种殿下要将她养的白白胖胖,便于殿下“尽兴”的错觉。 第33章 . 第六更“你不想怀上本王的孩子?”……   云莺用木瓜雪蛤羹时,忽然想起一事,放下玉碗,用帕子擦拭了唇角,看向秦王,“殿下,您是不是忘了一事?”   裴烬不明所以,“何事?”   “您没赐下避子汤。”云莺微微咬着唇瓣,都这个时辰了,也不晓得喝了还有用没有。   钟鸣鼎食之家规矩严苛,一般而言正室未诞育嫡子前,妾室都是要用着汤药的,免得在嫡子出生之前生出个庶长子,于名声也有碍,除非正室久久不能有孕,才会允许妾室生下庶子。   义母说与其早早抢着生育子嗣,不如等主母诞育嫡子之后再行有孕,也不至于惹了主母的眼,令主母厌弃。   如今秦王还未娶王妃,她身为妾室,若是先行有孕,怕是不合规矩,也怕会妨碍殿下的名声,若是届时怀上了要她小产,还不如现下乖巧的喝汤药。   云莺自觉是为了殿下考虑,可裴烬听着这话,面容登时便黑了下去,放下玉著,语气不善的望着云莺,“你不想怀上本王的孩子?”   他可是在父皇母妃跟前立了军令状,一定会在今年让他们抱上孙儿,也只等云莺有喜,才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请封她为王妃。   可如今云莺却说要喝避子汤,这分明是不想生下他的孩子,莺莺便如此厌恶他吗?旁的姬妾恨不得尽早生下他的孩子,莺莺却要抗拒,这让裴烬的表情如何能好看。   他这话一说出来,整个膳厅都冷了下来,如同被冰封住,云莺身后的凝玉登时将脊背挺直,大气不敢出,生怕惹了秦王不快,也默默地祈求主子快别说了。   云莺与他待了近一月,自然晓得他此番是生气了,连忙起身屈了屈膝,解释道:“殿下误会了,并非莺莺不想,莺莺只是听闻大户人家向来有这样的规矩,莺莺怕坏了规矩,殿下莫恼。”   她怎会不想,谁不晓得身为女子,在夫家有一儿半女才好傍身,云晴是正室她都是那样期盼的,况且她是妾室,只有诞育子嗣,才能在王府站稳脚跟,若不然迟早也会色衰爱弛,看在孩子的份上,她才能长久的保住这条命。   她只是不想坏了规矩,被人议论她不懂事,身为妾室在王妃入府之前诞育子嗣。   “果真?”裴烬敛了敛眉,黑沉沉的眸子缓和了些。   云莺怯生生的瞧了他一眼,满眼诚恳,盈盈双眸还有些被秦王误会的委屈,娇声软语,“莺莺自然想为殿下诞育子嗣,只是怕王妃未入府,莺莺诞育庶出子女会连累殿下遭人议论,是莺莺不好,殿下莫要生气。”   方才和如春风和煦,只几句话的功夫就变天了,云莺心中忐忑,殿下的性子着实难以拿捏,她这般懂事,殿下不是该喜悦吗?怎的还恼了。   裴烬听到她这样说,心中怒气忽然散了,向她伸出手,“过来。”   云莺抿了抿唇瓣,挪动步子过去,将柔荑放入他的掌心,裴烬将人拉到身前,“你听谁说的破规矩?王府哪来这样的规矩,本王为何不晓得。”   说着,裴烬将视线转向凝玉,眸色微寒。   凝玉连忙扑腾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道:“殿下恕罪,奴婢不敢。”   云莺吓了一跳,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听着都疼,她连忙拽了拽秦王的手,“殿下,不是凝玉说的,莺莺是曾在话本子上瞧见。”   她连义母的名字也不敢说,谁知殿下会不会千里追杀,派人去扬州问罪义母,瞧他只是一眼,连话都没说,便让凝玉惊吓至此,可见殿下的名声有多吓人。   “话本子里的东西你也信,本王怎不知莺莺如此蠢笨?”裴烬揉捏着她的手,显然是不信的,必然是有人在她耳边说过什么。   云莺眨了眨眼,眸子含雾,楚楚可怜的模样,“是莺莺笨,日后一定改,殿下莫要生气。”   瞧见她这个模样,裴烬哪还能有气,放缓了嗓音,“王府里没这样的规矩,你不信可问问她。”   这里只有凝玉伺候,显然这个“她”是说凝玉,凝玉也十分上道,连忙点头,“殿下所言甚是,王府从未有这样的规矩。”   她哪敢说个“不”字,自然得顺着殿下的话说,若不然这条小命还能保住吗?   实则还真有这样的规矩,除去后宫,连东宫也是有的,太子与太子妃大婚之后,东宫的姬妾也是服用了一年汤药,一年后太子妃无所出,这才停了姬妾们的汤药,由太子嫔生下大皇孙。   大豫注重嫡长子传承,未有嫡子,却闹出庶长子之事向来是被人耻笑的,尤其是高门显贵之家,正室诞育子嗣之前,绝不会允许妾室生育。   可如今殿下这般说,凝玉哪敢反驳,心中又害怕又欣喜,瞧殿下这意思,是有意主子诞育秦王府长子,这可是好事啊,即便是跪一跪,她也是愿意的。   “你瞧,王府并无这个规矩,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本王今年二十有二,太子年长本王一岁,大皇孙已三岁,莺莺可得抓紧了,总不能让本王落后太多。”说着,裴烬将人拉到腿上坐着,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脸蛋上痒痒的,云莺却不敢动,只是攥着秦王的衣摆,含羞带臊的点了点头,秦王这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殿下是想让她生下王府长子吗?   可是她这样的出身,诞育王府长子不会遭人诟病吗?圣上和贵妃娘娘会答应吗?   云莺不知,她心里沉了沉,忽然觉得前路迷雾重重,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原本想的是先获得殿下宠爱,待王妃生育嫡长子之后她再想办法生一儿半女傍身,如今殿下却盼着她早些有喜,那日后王妃入府,还能容得下她吗?   她的头好疼,殿下好生奇怪,与她想的完全不同,殿下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裴烬也很想问莺莺脑子理在想什么,还从未听说过有人想喝避子汤这东西,一定是他太过心慈手软,让莺莺还有心思寻摸这事,若是能让她晚膳时再起身,想来她便没空惦记了。   罢了,有喜哪是简单的事,顺其自然,兴许王妃入府她也没怀上,便不必操心了,莺莺如是想。   罢了,还是他多努力些,勤奋耕耘,让莺莺早些有喜,听说女子诞育孩子之后便能全身心依赖夫君,届时她便不会再胡思乱想了,裴烬下定决心。   两人各怀心思的用过午膳,在正厅用茶。   裴烬喝着君山银针,忽然想起一事,“莺莺,原先王府后院暂交于陈氏打理,你可想管后院之事?”   云莺捧着茶盏的手微顿:“殿下是说让莺莺与陈庶妃一道管着吗?”   “你若是想管,自然是全权交由你。”后院之事他从未插手过,让陈氏管着也是母妃的意思,他只是想着莺莺兴许会想要管家之权。   云莺思忖了下,有管家之权自然是好的,可是她能握得住,拿得稳吗?   高门显贵里头,主君们在前边忙着,女眷在后边也不得闲,王爷初回京,各个府上女眷间走动必然少不了,可她连上京有多少豪门贵胄都不晓得,不似陈庶妃自小待在上京,与各个府里的女眷熟悉,且掌管后院之事两年,其中章法了然于心。   云莺若是冒冒失失接过管家之权,一会得罪陈庶妃,怕是轻易便能寻到云莺的错处,毕竟她初来乍到,不懂府里府外的人际关系,也不懂行事之间的小窍门。   二是怕处事之间不妥,惹旁的夫人们笑话,笑话她倒也罢了,就怕连累了殿下的名声,让贵妃娘娘不喜。   思及种种,云莺摇了摇头,“莺莺初来乍到,怕是会将府里弄的一团糟,殿下还是让陈庶妃管着吧。”   管家之权即使她现在拿到手上,日后也是要还给王妃的,兴许还碍着未来王妃的眼,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她要来做什么,还不如花些心思在殿下身上。   裴烬放下茶盏略微颔首,“也好,你先熟悉熟悉上京,此事日后再议。”   莺莺当务之急是早些有喜,打理庶务太过辛劳,她忙起来一腔心思都在庶务上,于他而言得不偿失,待日后她成为王妃,便可名正言顺接过管家之权,即便出了差错,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云莺笑盈盈应下,“是,莺莺晓得。”   裴烬让她好生歇息,自个回了前院忙公务,他方回京,还有许多事等着他。   日头正好,云莺原想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凝玉却拿了一沓账本过来,“主子,这是库房里的账簿,都已清点入册,主子瞧瞧可有差错。”   云莺接过,大致翻了几页,才想起来她现下有一个院子,这个院子里归她管,原先义母教她打理庶务之事竟能用上。   云楼姑娘是不学这些的,姑娘们大多为妾室,哪有妾室管理庶务的,可如今瞧见,她倒是能管一管自个的院子。   云莺让人搬了把藤椅和一张小长桌到院子里,凝珠还备下了茶点,她坐在树荫下看账簿。   不看不知,一看竟吓一跳,她竟有不菲的身家,她还未回京,殿下就令人搬了许多宝贝在她的库房,她昨日回来忙着,并不晓得,如今看了账簿才知道,都是些光看名字便觉着是稀世之宝的物件。   这样看来,从昨日到今日,殿下待她倒是不错,云莺托着香腮,若是殿下能一直待她这样好,能入王府还真是她的福气了。   看久了账簿眼睛酸,她抬头想放松一下,却忽然瞧见一个小郎君在墙头探出脑袋,云莺一惊,殿下竟有子嗣? 第34章 . 第七更“那你就是我的父王。”……   云莺放下手中账簿,那个小郎君也瞧见她了,眼神忽然变得凶狠,很快蹿下了墙头,云莺起身走出院子,远远的瞧见他穿着玄色衣裳,跑的飞快,像是怕她抓到,不一会便跑的没影了。   她攥紧手中帕子,殿下不是没孩子吗?为何王府却有个小郎君,这是王府,必定是殿下允许才能入府,若不然不会在这,且穿着玄色衣裳,那眼神还和殿下有些像,这般小的年纪,眼神便似狼一般的凶狠。   “主子,发生何事了?”凝玉端着点心过来,瞧见云莺站在院门口怅然若失。   云莺收回视线,往里走了几步,小声询问,“凝玉,我怎的瞧见一个小郎君,殿下不是没有子嗣吗?”   “小郎君?”凝玉也愣了下,顿了顿才想起来,“主子,半月前王府是来了位小郎君,住在前院思顺院,名唤裴瑜,四五岁的模样,有些凶,奴婢曾见过一次,瞧着不好相与。”   裴瑜,姓了裴姓,四五岁模样,正好是殿下去西疆之后,难不成……“是殿下的子嗣吗?”   凝玉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小郎君到王府之后就住在前院,从未到后院来,殿下也未交待过,一应生活起居都是殿下从前的侍卫玄成大人照顾,主子怎的瞧见了,他来了芳菲苑吗?”   云莺垂下眼睫,回到藤椅上坐着,“方才我抬头,他便在墙头趴着,本想与他打个招呼,可他跑的太快,一瞧见我就跑。”   墙外是一片竹林,想来他是攀着竹子爬上的墙头。   “只他一人回府,无其他女子陪同吗?”若非王爷的子嗣,怎会姓裴,又住在前院,可若是王爷的子嗣,又何必只带孩子回来,难不成孩子的娘亲出了岔子,或是身份见不得光?   云莺脑中有些乱,殿下不是初次嘛?怪不得昨夜她百般不适应,可殿下却如鱼得水,仿佛已驾轻就熟。   她咬着唇瓣,莫名有些落寞,原先她从没想过她是殿下的第一个女子,也就无从期盼,可昨日得知殿下初次召人侍寝便是她,她心里头总归是有几分欣喜的,哪个女子不希望能成为夫君的第一个女子,洞房花烛,琴瑟和鸣。   昨日虽不算洞房花烛,却也勉强琴瑟和鸣,她正想着殿下待她真好,这就多出来一个小郎君,说不失落是假的。   “没有,就他一人,主子莫恼,殿下未承认是小皇孙,也没上玉碟,连圣上与娘娘也未关注,想来不是殿下的子嗣,方才殿下不是也说希望主子早些有喜,为殿下诞育长子,可见那个小郎君不是殿下的子嗣。”凝玉见云莺表情不妙,连忙宽慰。   云莺却摇了摇头,“无碍。”   即便是殿下的子嗣,她也没有生气的理由,殿下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开枝散叶是常态,而她只是他的妾室,也管不着殿下的子嗣。   云莺没再说什么,只是再翻开账簿,少了几分方才的欣喜,想来,也并非全然不在意。   *   裴瑜一口气从芳菲苑跑回了思顺院,正好玄成在找他,“小公子,你跑去哪了,属下险些就禀告主子了。”   好端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可不得让玄成着急。   裴瑜却冷着脸,一双眸子微微眯起,倒有些像裴烬,“我想见父王。”   “额,小公子,主子很忙。”玄成挠了挠头,主子也真是,把裴瑜带回来又不管,只请了几个夫子教他,可他也不爱学,三天两头躲起来,玄成觉得杀人可比管教裴瑜简单多了。   “我就要见父王。”裴瑜双手叉腰,凶的很,像是个狼崽子。   玄成觉得他可真是个学武的好苗子,可主子却非让他识文断字,并不让他碰刀剑,从前他在练武场偷了一把短刃,被主子发觉还训斥了他。   看玄成不应,裴瑜开始摔东西了,把屋子里的茶盏等东西都摔到地上,摔的噼里啪啦,玄成又不好阻止,没办法,只能前去禀告主子。   方定得知这事,思量了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实话,方定也不知裴瑜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他与玄凌在主子身旁形影不离,可就是那夜,睡一觉醒来,主子就提溜回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连路也还不太会走,饿的嗷嗷叫。   主子一句未发,扔给了他们,他也不会带孩子,费了一番功夫在伙房找到个才生下孩子不久的厨娘,将裴瑜喂饱,原本想着得找个乳母,主子却说给他喂米糊就行,是以裴瑜就断了奶,吃米糊糊长大。   起先他和玄凌都猜裴瑜是不是主子的私生子,在南疆那样的地方,裴瑜却更像中原人,十分可疑,可后边瞧着,殿下对他不闻不问,取了个名字,扔给旁人照顾,一点儿也不像是亲儿子,两人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裴瑜在西疆养了三四年,如今快五岁了,主子回京时从未带上他,也不知为何这次却带回了裴瑜,许是因为西疆如今安定下来,主子近期不再打算回西疆了。   唉,方定叹了口气,还是得去回禀主子,他转身去了书房,告知秦王。   裴烬闻言翻看书页的手顿了下,“带他进来。”   方定松了口气,连忙去了,裴瑜进来,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裴烬,有模有样的行礼,“拜见父王。”   在此时也算是温馨,可方定听见这句话却马上僵直了脊背,一句料想之中的声音响起,又冷漠又无情,“本王不是你的父王。”   这句话方定听过太多次了,自从裴瑜学会喊爹时起,主子就是这样对裴瑜说的,可是裴瑜显然不信,仍旧我行我素的喊主子爹爹,现下回京了,倒不晓得他哪学会了喊父王。   “那我的父王是谁?”裴瑜仰头望着坐在太师椅上的人,表情倔强。   “本王不知。”裴烬对一个五岁的小孩,也没什么温和的表情,严肃的像是对待下属。   “那你就是我的父王。”裴瑜坚持,“父王,我不想念书。”   方定额头冒冷汗,全天下大概也只有裴瑜敢这样和主子说话了。   “不想念书你想做什么?”   “我想学武。”   “不行,不适合你。”裴烬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可是我喜欢。”裴瑜皱着眉头。   裴烬扫了他一眼,“可是本王不喜欢,你身上才几两肉,连剑都拿不起来,用什么学武?”   裴瑜很瘦,像是没饭吃,被饿瘦的,可是方定敢保证,没谁敢饿着这位小祖宗,别的小郎君四五岁都胖嘟嘟,他却瘦的像只猴一样。   “那要是我长肉了,是不是就可以学武了?”裴瑜眼里露出渴望,亮晶晶的眸子,让人不忍心拒绝。   可是裴烬依旧面不改色的拒绝了,“不行,好好念书。”   裴瑜的眸子黯淡了,气鼓鼓的说,“我会学武的,父王不管我就算了,反正父王不要我,娘也不要我,我自己学。”   说完他就跑了,像一阵风似的,跑的倒快。   方定往外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追。   裴烬放下书往后靠,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这个小崽子性子倒是像他爹,难道血缘真有这般神奇吗?   “主子,小公子的性子看着有些不对劲,若不然还是找几个婢女伺候着,玄成粗手笨脚的,哪会照顾小孩子。”   军营里都是男人,没有女人,所以在男人堆里长大的裴瑜,整个性子都是冷硬,丝毫不见小孩子的可爱温情,偶尔眼神里流露的凶狠,似一只狼崽子,连方定看了都打怵,不过才五岁的小孩,竟会有这样的眼神。   从前在西疆条件使然,军营里没女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回了京,不缺婢女,还不如让婢女照顾着,看能不能改改他的性子。   据他所知,后院里的几个姬妾也打过裴瑜的主意,大概是觉得裴瑜是主子的子嗣,若能带的身旁照顾,便能让主子另眼相看。   裴烬的指尖敲了敲桌面,“你去挑两个婢女照顾他。”   “是。”方定转身要走。   “慢着,吩咐杨福,将前院那些白鹤迁到芳菲苑的莲花池去。”昨晚是将她弄的有些狠,瞧她无精打采,将白鹤送去,兴许她能高兴些。   方定一并应下,云莺正好看完账簿,就瞧见杨福领着一群人过来,抬着一只大笼子,几只白鹤在里头探头探脑。   “云庶妃,老奴奉王爷之命,将白鹤送到莲花池。”   云莺不曾想到他说真的,竟真将白鹤送了过来,“凝玉,带杨总管去后院。”   她瞧着那几只白鹤,真的不会飞走吗?万一飞走了她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呢,她一转头,又在墙头上瞧见了裴瑜,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那几只白鹤,显然是很喜欢。 第35章 . 第八更“那你是我娘吗?”   云莺瞧他年纪小,趴在墙头着实危险,走了过去,这一次他倒没跑,不过却警惕的看着她,那双眼眸犀利如鹰,让云莺惊了一惊,这个小郎君一看就非池中之物。   “墙头危险,你下来,你是喜欢白鹤吗?你进来看。”云莺也不知他是否能听懂,只是莫名的,看他的眼神有些怜惜。   这样小的年纪,怎会有如此警惕的眼神,仿佛是对这世间所有人都抱着提防的态度,若是殿下的子嗣,应是不缺衣少食,可他瞧着却有些瘦弱。   裴瑜打量着云莺,他认识她,昨日父王回府时,他就瞧见了,父王牵着她的手,父王还笑了,父王从不对他笑。   现在父王连白鹤都给了她,父王真偏心。   半月前裴瑜见到那几只白鹤便喜欢上了,日日去和白鹤玩,可是今日再去,就看见一群人把白鹤抓了起来,他一路跟着,又到了这里。   云莺怀疑他会不会说话,想着小孩子嘛,倒也好哄,她走了几步,将长桌上的糖酥饼端上,踮起脚尖递过去,“你想吃这个吗?”   她记得自己幼时便格外爱甜的东西,薛母每每给薛承煦,她也会想要,却吃不着,薛母不会给她,除非薛承煦吃不完。   裴瑜咬着唇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糖酥饼,咽了口口水,他午膳只吃了一点,又跑来跑去,早就饿了,却不伸手,反而奇怪的看着云莺,问她,“你是父王的娘子吗?”   云莺一愣,他口中的父王是殿下吗?他真是殿下的子嗣?   “算是吧,你又是谁?”她是秦王妾室,似乎也不算秦王的娘子。   “那你是我娘吗?”   “啊?”云莺傻眼了,险些没端稳碟子,将一盘糖酥饼摔到了地上。   这小郎君怎的一回事,见人便认娘?   “你是吗?”裴瑜望着云莺,有些执拗,似乎一定要等一个答案,在他的认知中,他是父王和娘生的,所以父王的娘子就是他的娘,她好看,如果她是娘的话好像也不错。   云莺摇了摇头,“我不是,你不认识你娘吗?”这般年纪也记事了,总不至于连他娘都没见过吧。   “我认识!”裴瑜忽然凶狠的瞪了云莺一眼,显然十分不满云莺说他不认识娘亲。   说完,裴瑜没再看云莺,转头从墙头跳了下去,云莺瞧见竹林摇曳,她放下了胳膊,糖酥饼一块儿也没少,心头疑惑不已,他到底是谁呢?   云莺摇了摇头,罢了,然后总归会晓得,她将糖酥饼放下,眼瞧着太阳落山了,也不晓得殿下今晚是否还会来芳菲苑,她得让人准备着。   虽说她身子有些受不住,可若是殿下不来,她还真有些不安。   云莺在等消息,王府后院其他姬妾也在等消息,众人都在等殿下今夜会去哪个院子。   从前殿下哪也不去,众人从无期待,可如今殿下入了后院,总得雨露均沾,宠幸其他姬妾才是,圣上和贵妃娘娘不是盼着殿下开枝散叶,总不能把宝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主子,可要传晚膳?”妙彤从屋外进来,瞧见陈庶妃对着一盏琉璃灯出神,从昨日夜里到今日,她都是这般,妙彤也晓得她心中不好受。   陈庶妃是最早入府的,又管着后院,无论如何,殿下进后院,也合该给陈庶妃个面子,来浮青院才是,可殿下回府两日,连见也没见过殿下。   殿下从不进后院,却又对后院姬妾的行事管的极严苛,从不许姬妾擅自求见,也不许献媚争宠,殿下极其厌烦,可若是不能求见,又不能献媚争宠,连殿下的面也见不着,只能待在后院苦熬日子。   “殿下去哪了?”陈庶妃揉了揉眼睫,眼底有些乌青,昨夜一夜未眠,现下困,又不困,也不知在等什么。   妙彤垂了垂脑袋,“殿下还在扶风堂,但芳菲苑已掌灯了。”   这便是去芳菲苑歇息之意。   “呵,又是芳菲苑,云氏当真如此讨殿下的欢心吗?”她瞧着除去姿色出众些,也别无旁的好处。   “奴婢不知,但殿下一时新鲜也是有的,待过了新鲜劲,殿下一定会记得主子,毕竟主子还管着后院,殿下一定会给主子这个面子。”   哪个男人在床榻间不是食髓知味,昨夜芳菲苑闹到半夜三更,可见殿下喜爱云庶妃,怕是暂时无法舍弃,但花无百日红,云氏迟早会成为昨日黄花。   “只怕这新鲜劲一直过不去,再出第二个苏贵妃。”陈庶妃双眼迷茫,作为苏家的远亲,她自然晓得圣上待苏贵妃是何等情深,殿下又是圣上与苏贵妃的皇子,兴许也会如圣上一般一往情深。   “不会的,主子多虑了,即便是圣上待贵妃娘娘那样好,宫里不也有那样多的皇子公主,殿下迟早得开枝散叶,不能独宠一人。”   陈庶妃摇了摇头,“那因为圣上和娘娘相遇太晚,更是因为原先有太后阻拦,外戚坐大,圣上没得选。”   可如今,外戚之祸已被圣上解决,再无人能拦得住秦王殿下。   “主子……”妙彤还想再劝,陈庶妃抬了抬手,“传膳吧。”   她早该想到今日,还记得几年前,她即将入秦王府时,殿下找过她,劝她莫要答应入府,那时殿下便告诉过她,不会宠幸于她。   可她没得选,父亲执意如此,且她自小便倾慕殿下,年轻气盛,只想着待她入府,对殿下关怀备至,殿下终有一日会被她所感动,可殿下连一个关怀备至的机会也不给,她入府次日殿下便回了西疆,连一句道别也无。   之后圣上与娘娘等安排的姬妾一个接着一个入府,她也害怕过殿下会宠幸旁人,可殿下没有,贵妃娘娘又将后院管家之权交予她,她重新燃起信念,总之殿下谁也不宠幸,她也不觉得难受。   可如今,殿下变了,宠幸了云氏,且宠爱有加,连圣上赏赐的白鹤都送去了芳菲苑,这让陈庶妃如何平心中怨气。   云氏到底哪里与旁人不同?   裴烬也不晓得莺莺有何特别之处,只觉着见到莺莺心情便好上许多,瞧她笑眸盈盈,将柔荑放入他掌心时,便觉着疲惫尽数消除。   “今日做了什么打发时光?”   “看了会账簿,殿下送了好多奇珍异宝在库房,我还来不及去看,还听凝玉讲了些上京的趣事。”   上京太多贵胄了,她记得脑袋都要疼了,又想着她许是没机会出门,记不记也无大碍。   “对了殿下,今日有两家女眷送来贺礼,莺莺也不知该如何回,照着差不多的价回了。”   她只是一个妾室,云莺也不明白为何她从未在上京露过面,竟也有人送来贺礼,着实奇怪。   不过听凝玉说,外头对她似乎有颇多流言,最多的竟说她是裴瑜的娘亲,所以才会被殿下宠爱,似乎众人都觉着裴瑜是殿下的子嗣。   “无非是讨好你,你回了他们反倒忐忑。”那些人耳目倒灵通,莺莺昨日才到京,今日便有人送来贺礼。   云莺想起那双似狼眸凶狠的眼睛,鼓起勇气道,“殿下,莺莺今日见着瑜小郎君了。”   “你去前院了?”裴烬略微惊讶。   “并未,他来了芳菲苑,来了两次,趴在墙头,我瞧着有些危险,想让他下来,可他不理,殿下,他是您的子嗣吗?”   “你想什么呢?”裴烬笑了笑,倾身靠近云莺,热气喷洒在她鬓边,“昨夜本王可是初次,难不成莺莺想赖账?”   云莺闻言心头跳了跳,语无伦次,“我没,殿下,有人……”   这还有侍从呢,被人听见多羞。   裴烬可不在意,极其霸道,“有人又如何,王府里本王想如何便如何。”   云莺鼓了鼓唇,“是,殿下说的极是,那小郎君是哪来的孩子,莺莺瞧着有些瘦弱,是不是无人照看他?”   “本王捡的,你喜欢他?”似乎女子偏爱孩童,可裴瑜那性子,和一般的孩童着实不同。   云莺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不过听到殿下说非他的子嗣,云莺心头有些喜悦,那块大石头放下了。   “只是瞧着他有些可怜,看我时眼神警惕,递给他糖酥饼,他似乎想要,可最终却没拿。”   裴瑜的眼神让云莺想起了幼时的自己,似浮萍一般飘荡着,无父无母,生怕哪一日便遭了难。   原来是殿下捡的,那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罢,不过他命好,进了秦王府,衣食无忧。   “你喜欢孩子吗?”裴烬在膳厅的圆凳上坐下。   云莺在裴烬身旁坐下,“自然喜欢。”哪有母亲不爱自个的孩子。   裴烬瞧着她,忽然问,“若是日后王府有其他姬妾生的孩子,你喜欢吗?”   云莺心中一沉,殿下这样问是何意?是怕她会害殿下的子嗣吗?   主君们皆厌恶善妒的女子,若不然“七出”中也不会有“妒”这一条,善妒是可以被休弃的,也是不被世人所喜的,义母曾说,即便妒忌,也不能表露,没有主君喜欢善妒的女子。   云莺抿了抿粉唇,似蝶翅般的长睫眨了眨,指尖攥着袖口,自认为思忖了个十分得体的回应,“殿下是莺莺的天,殿下的孩子自然也是莺莺的孩子,莺莺一定视如己出。”   这话忒假,可却是无数男子想听见的,谁不是盼着后院妻妾和睦,异母子女亲近如手足。   云莺自认为这话说的十分识大体,找不出丝毫错漏,即便日后殿下有其他子嗣,她也不会去害他们,稚子无辜,她下不去手。   可她这话一说出口,裴烬的面色倏然便冷了下去,连握着云莺的手也用了些力道,似笑非笑,“莺莺可真是贤惠。” 第36章 . 第九更“莺莺真乖。”   云莺咽了口口水,她若是真把这话听进耳朵,那她便白活了,分明殿下是不悦的,可她却不晓得殿下为何不悦。   她都如此的为殿下考虑,如此的“大度”,殿下怎会不悦呢?   她原想开口挽回一二,秦王却松开了她的手,“用膳。”   云莺点了点头,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坐着用膳。   这顿晚膳,两人都十分安静,比起午膳时的温馨,只剩下尴尬蔓延,云莺着实不懂殿下为何又恼了,难不成殿下喜欢善妒,心狠手辣,会加害子嗣的女子?   殿下的口味可真独特。   云莺没想明白,却在一个时辰后的拔步床内被迫改口。   裴烬炽热的大掌钳住她,微凉的玉扳指贴在肌肤上,热与冷交缠,烫的她战栗,昨日折腾一场,云莺原以为殿下今日不会再来,却不曾想他今日比昨日还狠。   云莺如在云端飘荡,不上不下,可就在此时,裴烬却停了下来,微微倾身,深邃双目犀利的望着云莺湿漉漉的眸子,“莺莺,若是本王与其他女子如此这般,你会难受吗?”   云莺的神思瞬间从云端跌落至地狱,殿下这话问的,与方才那句话有异曲同工之意,皆是一个“妒”字。   不该在主君面前表露“善妒”,是她一直以来所学的,刻在骨子里的念头,她颤着声道:“莺莺不敢善妒。”   “是吗?”裴烬冷笑一声,眸中闪过凶狠。   “殿下!”云莺瞳仁睁大,眼前一片虚无,脑中混沌。   之后裴烬不紧不慢的吊着她的胃口,不肯给她个痛快。   云莺咬着牙,漂亮的桃花眸盈满了泪水,原先还能忍着,可随后遍体酥痒,仿佛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肌肤,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不得不开口求饶,嗓音妩媚动人,“求殿下饶了莺莺。”   “那莺莺知晓该如何求吗?”   “殿下……”云莺嗓音颤抖。   “本王想听莺莺说实话。”裴烬勾着嘴角,笑容阴恻恻。   “莺莺、莺莺会难受,莺莺善妒,不喜殿下与旁人的孩子,求殿下怜惜……”她的气息极快,心口起伏,一声又一声,令她不得不妥协。   她这话说出来,若是旁人,必定会觉着她是个歹毒的女子,一定会厌弃她,可裴烬听着,却犹如天籁,低低的笑了,“莺莺真乖。”   海棠红晕润初妍,杨柳细腰舞自偏。①   江边浪潮涌入,天边月色融融,拔步床内韶光正好。   直到昏昏欲睡之时,云莺也不曾想明白,为何殿下会喜爱“善妒”的女子。   *   次日还未到卯时,拔步床内便传来窸窣之声,裴烬望了睡的正熟的人儿一眼,轻手轻脚掀开幔帐,今日他要上朝,若是往日,必定时辰一到便起身,今日却有些不舍,尝过才晓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何种滋味。   放下幔帐前,裴烬的指腹捻了捻云莺的红唇,她不安的皱了皱似扇子般的长睫,他微扬薄唇,放下幔帐,转身离开。   天边未明,方定晓得他今日要上朝,已候着有一刻钟了,迟迟不见裴烬出现,方定急的险些去敲门,上朝的时辰可不能误了,主子已许久不曾出现在朝堂,若是误了,怕是又会被文官御史参上一本。   听见寝屋的门吱呀一声,方定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得亏主子还记得要早朝,唉,真怕长此以往主子会过于贪恋美色。   侍从打着灯笼,一路护送裴烬离开,在他离开芳菲苑之后,芳菲苑门口的那盏红灯笼也熄灭了。   到豫德殿时,天边即将破晓,已等候了许多官员大臣,瞧见秦王,纷纷行礼,去年冬岁未见秦王,可却无人敢怠慢,此次赫冲一战,秦王将巫濮国打的割地求和,大豫上下,无不钦佩至极。   秦王是大豫的战神,这是毋庸置疑的,众人对秦王的畏惧与敬意,都是他一刀一枪战场上厮杀而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秦王。   “秦王殿下,许久未见,风采更甚从前。”来人语气恭敬间不乏戏谑,能与秦王殿下如此说话的,除去荣宣伯爷,不做他想。   裴烬扫了他一眼,他穿着深绯色孔雀纹官服,手执象牙笏,也难掩眉宇间的风流倜傥,好一个翩翩公子。   他嗤笑一声,“江浸月,小一年未见,你身上的酸儒气息更重了。”   江浸月翩然一笑,“殿下谬赞,殿下英姿也更为飒爽,下官钦佩不已。”   “行了,把手上的血擦擦,别装出这副模样恶心本王。”分明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却喜爱扮那文雅儒士,简直玷污了儒士的称号。   江浸月笑容微顿,垂眸望着白皙手背上的一抹血迹,淡定自如的擦掉,面不改色道:“近来上京出了几桩人命官司,忙了一宿,不如殿下,温香软玉在怀,好不痛快。”   裴烬身上极淡的桃花香,被江浸月闻到了。   “嘁,狗鼻子挺灵。”裴烬拍了拍衣袖,江浸月有着非比寻常的敏锐度,因此被父皇放在了刑部任职,那些个亡命之徒但凡有半点假话,都能被江浸月察觉。   别时茫茫江浸月,浸月是多好听的字,可惜江浸月本名江莽,这个名字才符合他的气质,行事之间,犹如草莽狠毒,偏偏给自个取了“浸月”为字,可不可笑。   “听闻殿下近日得一佳人,真是可喜可贺。”江浸月丝毫不在意裴烬的嘲讽语气,依旧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装的十分妥帖。   “可有贺礼?”   江浸月微微一笑,“请殿下去刑部暗牢一日游可好?”   “本王可消受不起。”若非从小与他相识,裴烬怕是已将他一脚踹了出去。   “殿下会去的。”江浸月意味深长道。   裴烬微微蹙眉,正想问何意,却见圣驾已至,只好暂时敛声。   进入大殿,例行跪拜之后,泰和帝扫了一眼裴烬,赞扬了几句,“这次赫冲一战着实赢得漂亮,都是秦王的功劳,朕要论功行赏。”   裴烬走出几步,“父皇谬赞,这都是大豫将士的功劳,儿臣不敢居功,还请父皇赏赐西疆将士。”   “哈哈哈,将士要赏,你也要赏。”泰和帝望着裴烬,与有荣焉,这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儿臣谢父皇赏,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准奏。”   裴烬将奏本递出,由常前捧至泰和帝龙案,他大致叙述了一遍扬州私盐案,当听到太子詹事等字眼,原本还有些困意的百官登时就清醒了,个个面面相觑。   谁不晓得,太子詹事乃是东宫属臣,代表着东宫,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太子身上去,似乎前不久才死了个东宫詹事,这是同一个吗?   贩卖私盐可是死罪,太子竟敢插手此事?   泰和帝原先已晓得此事,但此时脸色也是十分阴沉,若非烬儿察觉,这得吞了多少税银,这得令多少百姓遭受盐贵之祸。   但泰和帝还未开口,太子裴澄便先行一步站了出来,“父皇,前些日子,罪臣童管因醉酒溺江而亡,儿臣本心生惋惜,如今看来,他必定是畏罪自杀,父皇一定要彻查清楚,他乃东宫属臣,儿臣有管教不严之责,请父皇责罚。”   裴烬扫了裴澄一眼,一句“管教不严”,将自己的罪责推脱的干干净净,太子打的好算盘,又非父子,管教不严站不稳脚,若说管教不严,说到底童管还是朝廷官员,那岂不是圣上也有责任?   裴烬知晓此事不会牵连到太子,在童管溺江时,这件事就泄露了风声,不过扬州之事闹的太大,走漏风声也是正常,不过这事闹的越大越好,让百姓都有心有疑窦,太子詹事童管,每提起这个名字,就会说到太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民心是储君的根基。   泰和帝放下奏本,并未搭理裴澄这话,“荣宣伯。”   江浸月往前几步,“微臣在。”   “此事朕便派你彻查,查清童管及其幕后之人,必定要还扬州百姓一个公道,盐价关乎民生,谁也不许沾染半分。”泰和帝最后这句话是对百官说的。   “微臣领命!”江浸月心中一叹,忽然觉着裴修炎别回来为好,一回来就给他找事干。   裴澄攥紧了手心,虽他已处理干净,但荣宣伯和裴烬是一伙的,难保不会出纰漏,还有父皇的态度,有些难以捉摸,可他却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还有何事要奏?”   百官此刻心思各异,从前秦王和太子兄弟手足还算和睦,可秦王这次回来,似乎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裂痕。   太子虽是储君,可秦王手握兵权,得圣上宠爱,况且二人皆非嫡子,只不过太子是皇后养子,说起来都是庶子,这两人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难不成秦王殿下也要参与夺嫡?那朝堂可就热闹了。   “启禀圣上,微臣有本要奏,原大理寺卿乞骸骨,大理寺卿一职已空缺一月有余,还请圣上早下决断。”吏部尚书站了出来。   泰和帝沉了沉眸,大理寺乃是三司之一,与刑部,御史台同等重要,他已考虑许久还未决断其人选。   “诸位爱卿可有举荐人选?”   众人鸦雀无声,大理寺卿可是朝廷要员,非等闲人不可担任,举荐事小,若是出了岔子事大,是以不敢随意出声。   这时,太子裴澄再度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举荐一人。”   “哦,太子举荐谁?”   “儿臣举荐秦王,三弟此次破获扬州私盐案,足智多谋,能辨忠奸善恶,才得以铲除扬州之祸,为民谋福祉,乃是大理寺卿不二人选。” 第37章 . 第十更“儿子,你不会是不行吧?”……   太子这话一出,场面登时沸腾,都不明白太子这是何意,方才秦王上奏参的可是东宫詹事,无论最后私盐案与太子是否有关联,但东宫的名声势必会有些影响,现下太子却举荐秦王担任大理寺卿这样至关重要的官职,难不成是以德报怨?   虽说也有皇子担任官员的先例,可到底秦王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之人,他能担任得了大理寺卿这个官职吗?这可不是张张嘴皮子就能办好的差事,瞧瞧大理寺卿为何早早乞骸骨,再瞧瞧大理寺卿积累了多少陈年旧案,破案哪是容易之事。   三司之中,除去刑部侍郎荣宣伯,还真没个杰出的人才,若不然荣宣伯也不会如此被圣上厚待,在少年官员一辈中,可是佼佼者,连私盐案都全权交托给荣宣伯。   泰和帝也有些怔愣,全没想到太子会举荐裴烬担任大理寺卿,虽说泰和帝暂时也不想裴烬再回西疆,若不然苏贵妃又要和他闹了,可大理寺卿却不是个清闲的职,忙起来不比上战场轻松,且都是关乎民生的大事,但凡有哪件案子办的不好,裴烬便难免会受到百官质疑,百姓诋毁。   裴烬这五年在西疆好不容易建立了在百姓心中“战神”的名声,被百姓拥护爱戴,可不能就这样毁了,因此泰和帝打算另选人才。   裴烬却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原来江浸月说的是这件事,真是长了一张乌鸦嘴,不过太子此举,正合他意,遂躬身行礼道:“父皇,儿臣愿暂时担此大任,直至父皇选出合适的人选。”   百官哗然,秦王莫不是疯了?他可是手握西疆三十万兵权,若是担任大理寺卿一职,那手上的兵权便得交还,如此大的权力,用来交换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大理寺卿一职,无人想得通秦王是何意。   泰和帝也攥了攥手指,此事裴烬并未与他说过,且裴烬先前不是不想掺和朝政吗?若是担任大理寺卿一职,便难免要掺和到朝政里,还有西疆可是他经营了五年的地盘,泰和帝原本还想将西疆划分为他的封地,这样即便日后他驾崩,太子也不能拿裴烬如何。   如今这一出,是泰和帝没想到的,但既然裴烬说了,他也不会阻拦,他这个儿子心思深沉,行事老练,不会让他失望。   “既然秦王有如此爱国为民之心,朕就准许,明日起,秦王暂代大理寺卿一职,与荣宣伯一道彻查扬州私盐案。”   “儿臣领命!”   这个早朝可谓是风云骤变,不少人隐约察觉,随着秦王回京,担任大理寺卿一职,这是要在京城扎根,莫不是朝堂局势有变?   连苏贵妃也搞不懂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听闻此消息之后便派人去拦他,非得问个清楚,裴烬才从紫宸宫出来,就瞧见了长乐宫的总管太监周海来请。   裴烬挑了挑眉,看来母妃是着急了,也好,此事也该和母妃亮个底。   他到长乐宫时,苏贵妃正等着,拉着他进屋,屏退众人,“烬儿,你这打的是什么主意?我让你回京是想你娶王妃,再不济王妃你不娶,给我生个孙儿,你忙了四五年,好不容易歇会,又去掺和大理寺卿之事做甚?”   苏贵妃瞧着裴烬都心疼,十七岁便独自前往西疆,风里来雨里去,即便百战百胜,却也受过不少伤,吃过不少苦,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心疼,谁不希望儿子平平安安的享福,好不容易歇会,还要去揽那些麻烦事。   裴烬拍了拍苏贵妃的手,“母妃别急,儿子和您说实话,儿子想要夺嫡。”   “什么?夺嫡?可你之前不是说不想要储君之位吗?”苏贵妃看着裴烬,满脸不敢相信。   太子不过是皇后的养子,学识智谋都不算一等一的,也不如裴烬得圣上喜爱,当初被立为储君只是因着太后支持,且是长子,更重要的是,裴烬对圣上说无心储君之位,这才轮到了裴澄坐太子之位。   若是当初裴烬想要东宫之位,圣上必定会顶住太后的压力,结果现下裴烬却说想要东宫之位?   苏贵妃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是不是自己作死,当初给你你不要,现下你又要去抢?”   苏贵妃都要被气坏了,这不是找事吗?   裴烬也自知有错在先,摸了摸鼻子,“母妃莫气,从前儿子是不想要,现在却想要了。”   前世裴烬对朝堂之事并无兴趣,更想守护大豫国土,驰骋疆场,可谁让他是死过一次的人,重来一回,无论是为了大豫,为了父皇母妃,为了莺莺,他都得去争一次,且只能胜不能败。   “真是冤孽,你气死我算了。”苏贵妃站了起来踹了他两脚,“你滚回西疆去,别回来了,尽给我找事。”   裴烬说要夺嫡,那不就意味着她的平静安稳的生活要有所改变吗?   “母妃莫要生气,这又不难。”裴烬也是无奈,站在一旁,生怕苏贵妃把脚踢疼了,一会父皇还怪他呢。   苏贵妃气的脸红脖子粗,瞪着裴烬,“烬儿,太子已入主东宫有些年头,这些年虽说表现平平,可到底也没差错,储君是国本,不可轻易废立,即便是你父皇想偏袒你也难啊。”   若是立太子之前,那自然是泰和帝偏心谁,谁就能是储君,可如今国本已立,泰和帝总不能无端废黜太子,百官怎会答应?即便强行立了裴烬,也总归失去了民心,得不偿失。   “我知晓,因此我不会将此事告知父皇,而是与太子公平竞争,这也是为何儿子要接下大理寺卿一职。”   “儿子晓得太子是想让我留在京城,这样就失去了西疆兵权,也消除了兵权对他的威胁,可是母妃,即使我暂代大理寺卿一职,西疆兵权也还是我的,我经营了五年的地盘,怎可能拱手让人,我征战五年,在“武”方面赢得了民心,接下来就该在朝堂上施展才华,在“文”上面赢得民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得民心,又有父皇偏袒,百官又能如何?”   裴烬并不介意重头再来,前世即便他没在“文”这一方面赢得民心,最终还不是他坐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只不过他也失去了太多,这一世,他要稳扎稳打,既要天下,也要父皇母妃安好,莺莺在身旁。   听他这样说,苏贵妃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她这个儿子自小泰和帝就是当作储君来培养的,亲自传授为君之道,若不是他无心权势,东宫之位已是他的,如今他改了心意,想夺嫡倒也不难,只是比先前麻烦些,毕竟太子已有了一定的根基。   “罢了,真是生了个冤孽,我都懒得管你,你自个拿主意吧。”苏贵妃坐回榻上,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操心这么多老的快。   裴烬坐到苏贵妃身旁,“母妃放心,儿子一定会让百官主动请求改立太子。”   “嘁,你别吹牛啦,要说你和太子之间,有一点你如今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太子。”   裴烬眼眸微滞,有些不明白,“母妃是说?”   苏贵妃灿烂一笑,“太子有儿子,你没有,作为储君,开枝散叶是极其重要的事,万一你不能生,百官再如何敬佩你,你也不能坐上东宫之位。”   裴烬:“……”   这是亲娘吗?   “母妃,谁说儿子不能生?”这可是事关男人尊严的事,裴烬能忍?   “那你倒是生一个给我瞧瞧啊?”苏贵妃上下打量着他,用调侃的语气道:“烬儿,你这么多年不进后院,不会是不行吧?若是真有何毛病,可不能讳疾忌医,得尽快找太医瞧瞧,时间久了,怕是不好治啊。”   “母妃!”裴烬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面色黑如锅底,“儿子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裴烬转身就走,一身的冷意,被亲娘质疑不行,哪个男人受得了?   偏生苏贵妃还在笑,“烬儿,实在不行,咱找太医瞧瞧,别怕嘛……”   裴烬冷着脸走出长乐宫,方定心想主子莫不是和贵妃娘娘闹崩了?这脸色可不大好看呐。   “回府。”   裴烬表情冷漠,心情躁郁,直到回了芳菲苑还是这般,闹得凝玉等人大气不敢出,“殿下,主子还未起身。”   殿下脸色这般难看,莫不是在朝堂上被圣上斥责了?   裴烬一言未发进了寝屋,凝玉等面面相觑,生怕殿下把怒气发泄到主子身上。   进了屋,放缓步子掀开银红色幔帐,瞧见云莺缩在衾被中,遮住了半个下巴,只剩下绯红的小脸露在外头,睡颜极其美好。   他坐在床沿,抬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眼底的冷意逐渐退却,他该庆幸自己从未进过后院,若不然此刻的他便配不上莺莺了。   云莺睡的正香,忽然察觉脸上似有蚂蚁在爬的酥痒感,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想起昨夜的荒唐事,她腰肢还酸软着,抿了抿唇,颤着声道:“殿下……”   “莺莺,睡的可好?”   “尚、尚可。”这一大早的,殿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云莺有些怕,莫不是她又哪惹着殿下了?昨夜她已尽可能满足殿下了,殿下为何还这副表情。   “莺莺,本王想求你件事可好?”   云莺瑟缩了下脖子,“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可千万别用求字,她害怕。   “尽快为本王诞育子嗣。”世子还是郡主都好,只要向母妃证明他能行。   云莺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殿下这是要白日宣淫?   白嫩的指尖攥紧了衾被,云莺双眸含上水雾,带着哭腔道:“殿下饶命,莺莺受不住了……” 第38章 【第一更】节制……   裴烬看她泛着泪花的桃花眸微微蹙眉,“你不愿意?怎的又哭了。”   “莺莺、莺莺身子酸软,求殿下莫要再来了,让莺莺歇息两日可好?”云莺觉着秦王此时若是再来一次,她怕是要折在这拔步床内了,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裴烬听她这话,终于明白为何又哭了,有些好笑的弯了弯唇,抬手用指腹为她拭泪,“真是个泪人儿,哭什么,没出息,本王又不曾说即刻便要你有喜,只是越早越好,莫要哭了,这双漂亮的眸子都变红灯笼了。”   云莺睁着迷蒙的双眼,泪盈于睫,双颊嫣红,吸了吸鼻子,“殿下不是要白日……”   一句话戛然而止,说到一半,云莺才想起来,眼前这人可是秦王,莫要看他如今笑脸迎人,可却能转眼就变的,她可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   可惜裴烬是多敏锐的人,怎么会听不明白,不过他并未气恼,反而捏了捏云莺的下巴,意味深长道:“原来在莺莺眼中,本王便是如此荒/淫好色之人?急着要与莺莺白日宣淫。”   云莺连忙摇头,泪汪汪的双瞳满是诚恳,“没有,莺莺说错话了,殿下勿怪,殿下在莺莺眼中英明神武,是端方君子。”   可不是嘛,云莺都要吓死了,她初经人事,殿下便如此急不可耐,连着要了她两日,她哪承受得住,现下云莺瞧见秦王心中都瑟缩万分,生怕殿下又要做些什么。   云莺从未想过,自己兴许不会死在后宅争斗,而是死在这宽大的拔步床内,殿下还不如雨露均沾,去召幸旁的姬妾。   可这样的话,云莺也只敢在心中想想,她可是谨记昨夜殿下的手段,殿下不喜她的“大度”。   “是嘛,那本王与太子比起来,谁好?”裴烬的指腹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瓣。   云莺毫不犹豫,嗓音娇软,“殿下为何又问到太子,莺莺从未见过太子,在莺莺这,太子便是陌路人,怎能与殿下相提并论。”   这已是秦王第二次提到太子,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秦王竟如此在意她是如何看待太子的吗?   裴烬对这话十分满意,却仍旧想追根究底,“若是你日后见着了太子,便觉得他好了?”   云莺眸子扑闪着潋滟的光芒,小手松开攥着的衾被,而去握住秦王的手腕,“殿下是莺莺的夫君,是莺莺的天,无论是谁,都比不过殿下在莺莺心中的位置。”   一女不侍二夫,她既已入了秦王府,只要秦王护着她,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她哪也不会去。   柔软细腻的触感仿如滚烫的热茶泼在裴烬手腕上,听到这话,令他心头微颤,男人深邃的双眸含着笑意,倾身凑过去,在云莺唇瓣上啄吻,“莺莺真乖。”   云莺乖巧的放松自个,让他亲吻,秦王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转。   裴烬的手肘撑在衾被上,修长的指尖抚过她的香腮,循循善诱,“莺莺一定要记住今日的话,本王是莺莺的夫君,本王在哪,莺莺便要在哪,可好?”   云莺乖巧的点头,“好,莺莺记住了。”   裴烬吻了吻她的眉心,心情愉悦,“时辰不早了,还要睡吗?”   “不睡了,殿下让凝玉进来,莺莺想起了。”都闹了这一场,她哪还睡得着,现下她瞧见拔步床与殿下便觉着危险,这一人一物还是离的远远的为好。   可日后的云莺才晓得,哪里是拔步床与殿下危险,分明是殿下与案桌、窗台、圈椅、马车等等,只要能倚靠的东西,都危险,可她却明白的太晚了,险些折在这些物什上面。   “本王伺候莺莺起身,莺莺今日想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裴烬也是难得心情大好,站在衣橱前,想为她挑选衣裳,里头花花绿绿的,还真是难挑,最终选了件嫣红色织金蜀锦如意裙,“莺莺穿红色最美。”   云莺穿红色衬的肌肤胜雪,只站在那儿,便觉得是绝世美人。   她倒是不挑穿什么,可秦王在这,她不好意思起身,她咬着嫣红的唇瓣,喏喏道:“殿下可否回避一二?”   裴烬舔了舔唇瓣,促狭道:“本王与莺莺夜夜欢愉,莺莺还有哪里是本王没见过的,怎的还害羞了?”说着裴烬要去拽那床寿字团花纹衾被。   云莺可怜兮兮的攥紧衾被,不肯让秦王得逞,“殿下不要……”   白日与夜里可大不相同,夜里云莺可当作瞧不见,白日里头光线正好,无所遁形,她怎会不羞。   正在云莺面颊羞红的要滴血时,外边忽然传来凝玉的声音,“殿下,主子,兰叶姑姑来访。”   这下云莺的脸羞的更红了,枝头柿子也不如她艳丽,险些要哭出来,“殿下,这如何是好,若是被贵妃娘娘晓得我还未起身,我……”   谁家的妾室能睡到日上三竿,主君下朝回来了,她还在床榻间躺着,可真是要羞死人了,贵妃娘娘必定嫌她惫懒,不会伺候殿下。   “莫怕,本王先去瞧瞧,让凝玉进来伺候。”裴烬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放下幔帐出去了。   云莺也不敢再等,连忙起身穿衣,等凝玉进来,她已把衣裳穿好了。   “奴婢伺候主子梳洗,主子莫急,兰叶姑姑说是找殿下。”   “果真?”找殿下怎来了芳菲苑。   “真的,殿下已和兰叶姑姑攀谈,主子一会出去露个面便是。”凝玉瞧兰叶姑姑晓得主子还未起,面上的笑意都深了些,想来也不会多心。   云莺舒了口气,得亏不是找她,不过这也给她敲了一记警钟,日后可不许睡到日上三竿了。   “凝玉,往后殿下离开我还未醒,便要唤醒我,可不能再这样睡下去。”   由着她睡,怕是日子都短了一半。   凝玉犹豫着,“可殿下吩咐不许奴婢们吵嚷主子。”   “殿下这是心疼我,可我也不能太放肆,你只管听我的便是。”云莺抬手描眉。   “是,奴婢晓得了。”凝玉应下,心知云莺才是自个的主子,殿下的话要听,主子的话更要听。   *   “姑姑有何要事?”两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中坐下。   “岭南进贡了些庵波罗果,贵妃娘娘晓得殿下不觉惊奇,令奴婢为云庶妃送些来。”   秦王在西疆五年,与岭南极近,庵波罗果怕是都吃腻味了,可云莺却不同,这东西难以运送,上京寻常官员也是吃不着的。   “方才我离开长乐宫时母妃怎的没提这事。”   “殿下走的急,奴婢可拦不住,只得来一趟,贵妃娘娘还让奴婢送了些药来。”兰叶抬了抬手,身后有宫婢捧着一个缠枝莲纹的方盒放在石桌上。   裴烬斜睨了那盒子一眼,听到“药”这个字眼,登时心里头便不爽了,只当母妃是在讽刺他,他语气森冷,“本王用不着这东西。”   兰叶一愣,有些疑惑,“殿下,这可不是给您用的,是送给云庶妃的。”   说着,兰叶打开方盒,拿出一封小纸条递给秦王,“这是娘娘亲笔,让奴婢一定要转交给殿下。”   裴烬面色更冷,接过打开瞧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又被母妃耍了。   “嘿嘿,臭小子,你当这是送给你的药?你想的美,这是给你心头好的,人家小姑娘初经人事,你可节制着点,万一落下毛病,你可莫要心疼。”   一瞧便晓得是母妃所书,可苏贵妃还偏生要落个款——儿子不太行的母妃。   “……”   裴烬胸口一噎,便不曾见过如何孩子气的母妃,比明乐还不懂事,真是被父皇惯的不成样子了。   他一把攥紧了纸条,揉的皱巴巴。   兰叶也不晓得娘娘和殿下在打什么哑谜,尽职尽责的提醒道:“殿下,云庶妃年纪小,若是身子不适,还得请太医来瞧瞧,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这都晌午了,云庶妃还不曾起,想想便晓得殿下是如何勇猛,也是可怜了云庶妃,毕竟殿下血气方刚,又素了二十几年,正如贵妃娘娘所说,生怕他失了分寸,这才派她来提醒一二。   裴烬一语未发,看着兰叶等人离开,催动内力,手中纸张化为齑粉。   瞧了眼那盒子,又想起方才云莺双眸含泪的模样,有些躁郁的打开盒子瞧了一眼,里边还有用法用量,黑着脸往屋里去。   云莺正好梳妆完毕,就要出去,“殿下,兰叶姑姑走了吗?”   “嗯,你们出去。”裴烬将盒子放在紫檀木描金漆圆桌上,对着几个婢女道。   “是。”凝玉等连忙出去,顺带合上了门。   “殿下怎得了?”云莺走过去,出去时还想笑容满面,这才多久,脸色瞧着又不好了。   裴烬偏头望了她一眼,道:“把衣裳脱了。”   “啊?”云莺呆住了。 第39章 【第二更】上药   “殿下,您是在开玩笑吗?”云莺咬了咬唇瓣,方才抹的口脂又被吃了一半,她觉着自个一定是听岔了,殿下先前还说不会白日宣淫,这还不到一刻钟呢,怎能改口。   裴烬没开口,狭长的双眸睇了她一眼,显然并不是开玩笑。   云莺连忙往后退,一张漂亮的脸蛋苦兮兮,皱着一双柳叶眉,“殿下,您是君子,得言而有信。”   裴烬嗤笑一声,“莺莺整日在想些什么,本王是要给你上药,瞧你吓得,好似本王能吃了你。”   还真是取对了名,莺莺,黄莺,可不就如惊弓之鸟似的,胆儿也忒小了,他还什么都没做,便吓破了胆。   云莺大大的松了口气,忽然觉着有些丢脸,低下了脑袋,“殿下不早说。”   上药便上药,脱什么衣裳,谁听了这话不得想歪?   不对啊,云莺忽然想起,“殿下,莺莺并未受伤,为何要上药?”   “紫玉润肤膏是母妃所赐,怜惜你身娇体弱,用过后那处便不疼了。”裴烬将一罐紫玉药瓶从盒中取出。   云莺咽了口口水,一双眸子登时睁的老大,那处是何处?莫不是她想的那样。   虽说那处的确胀疼的厉害,可若是要殿下为她上药,她宁愿疼死。   “殿下,莺莺不疼,不必劳烦殿下。”云莺连忙摇头,眼中不乏慌乱,青天白日的,若是殿下为她上药,她得羞死。   可裴烬想做的事,只凭云莺几句话可不能拒绝,他见她一直往后退,干脆几步过去,大掌钳住她的腰肢,“你跑什么,还是母妃想的周到,本王的确忽略了,上了药好的快些,你不是哭喊着受不住了吗?”   虽说裴烬极其不自在被母妃笑话,可母妃对他的关怀倒也是实打实的,他便没想过要为莺莺上药,亦或是寻个太医,说到底他身旁都是男子,云莺也是他头一个女眷,在这方面,确实不如母妃细心。   “殿下,莺莺自个来,莺莺不想劳烦殿下。”云莺被困在秦王健壮的臂膀中,满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上药比白日宣淫还要令人羞耻,她哪受得住。   “不行,除去本王,谁也不许令你愉悦,连你自个也不许。”况且是上药那样私密的事,春潮带雨,裴烬怎可令旁人代劳。   “殿下不讲理。”云莺的眸子红了,泫然泪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连她自个也不许碰,秦王倒是能碰了。   “本王不想与莺莺讲理。”理是讲给外人听的,内人要什么理。   云莺别的都能听从秦王,可这事太过羞耻,她一个姑娘家,夜间也便罢了,这是白日,怎会不羞,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可是最终也没拗过殿下,银红色的幔帐垂下,才换上不久的如意裙堆积如云,层层叠叠,仿佛是园子里嫣红的芍药花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莺羞红了脸,神思仿佛飘荡在云端,不知今夕何夕。   裴烬扯下如意裙,低笑一声,转身下了拔步床,前去净手,身姿挺拔,唯独衣摆处有一丝褶皱。   云莺转身缩进了衾被,凝珠才收拾好的床榻,又乱的一团糟,空气中还有些非同寻常的气息。   裴烬擦了手回来瞧见她,连后脑勺都带着恼意,他凑了过去,“恼了?”   云莺紧闭双眸,大气也不出,仿佛睡着了一般,可裴烬晓得她是生气了。   奇了,平日里软和的像是只小奶猫,也晓得发脾气了。   裴烬勾了勾唇,瞧她这样,他心里头没半分不悦,反而喜爱她这般鲜活的模样,一个人,总是该有喜怒哀惧,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只对他笑脸相迎,那不是真正的莺莺。   “已是夫妻,这是寻常事,不必羞恼,本王又不会笑话你。”只是上药而已,怎得还恼成这样。   可尽管他如此说了,云莺还是不理,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想了想,起身离开,银红色的幔帐垂下,左右摇摆着。   听见门开合的声音,云莺似蝴蝶般的睫毛颤巍巍打开,满眼都是委屈,她觉着殿下欺负人,哪有人白日里做这样的事。   她虽是风月女子,可也同老嬷嬷学了些敦伦之事,平日里从未做过,说到底云楼与旁的勾栏院不同,卖的非皮肉,而是才华与风雅,她的名声全是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能力换来的,而非献媚他人得来。   关于床笫之间的事,她也是初次经历,殿下要的凶也便罢了,她勉强承受,不曾拒绝过,可殿下今日却如此折辱她,令她难受。   无非因她是风月女子,觉着她行事孟浪,便合该这般戏耍,若是日后王妃入府,殿下也会这般待她吗?必定不会。   一想到这些,云莺如何能好受,眼泪止不住往下淌。   她晓得自己是妾室,妾室本就是被主君玩弄的玩意儿,主君想如何折辱都行,可她还是忍不住心中委屈。   她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却又无可奈何,为何总是事与愿违。   过了一会,门又开了,云莺连忙擦了几下眼泪,怕被秦王瞧见恼她,心中又更觉几分悲凉。   裴烬手上端着梅花纹六方碟,靠近拔步床,听到几声抽泣声,微皱了皱眉,哭了?   他将六方碟放在一旁的红木灵芝纹高茶几上,掀开幔帐,就瞧见云莺埋在衾被中抹着眼泪,我见犹怜。   他有些慌乱,忙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拽起来,“好端端怎的哭了?方才弄疼了你?”   云莺靠在裴烬的怀里,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眼泪,她不敢说实话。   裴烬蹙着眉心,“那你哭什么,不过是上药而已,就羞成这样?”   原以为她恼一恼便好了,结果这下好了,哭的梨花带泪,不知道的还以为裴烬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云莺不说话,裴烬擦了擦她的眼泪,“莺莺,你到底在胡乱想些什么?”   哭的这般委屈,哭的裴烬胸口酸酸胀胀,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哭。   见她还是不说,无奈之下,裴烬只得板起脸,“你若不说,本王便要罚你了。”   “别,”云莺摇了摇头,不哭了,嗓音极低,“莺莺没事。”   裴烬思忖了片刻,试探着问,“你不喜方才本王的亲近?”   “不是,”云莺低着头,软软的撒娇,“殿下,下次、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莺莺害怕。”   兰叶姑姑说了,只要哭一哭,殿下便心软了。   “怕甚?这是在王府里,又关着门,难不成还有人会晓得,你是不是觉着本王方才行为轻佻放浪,是在折辱你?”裴烬也不傻,看她如此委屈,也能猜到两分,只是这话说出来,他便笑了。   云莺抿着唇,“莺莺不敢。”   “呵,不敢?本王看你心里便是这样想的。”裴烬笑了笑,将她抱起跨坐在他身上,捏着她的下巴,令她被迫抬头对视。   “莺莺,你看着本王,方才那不过是闺房情趣,并非折辱,本王这是爱重你才会怜惜你初经人事,为你上药,夫妻之间,这样的情趣还有许多,可本王不想与旁人一起做,只想和莺莺一起,你明白吗?”   裴烬是如何想也不到她会想的那样远,还委屈成这样,哭的梨花带泪,女子的心思倒也真是难猜,比打仗可累多了。   云莺微微垂眸,不大明白,这样的事,旁的夫妻也会做吗?可她并不算殿下的妻,只是妾罢了。   高门显贵的千金闺秀与夫君在闺房中也是如此行事的吗?   可不管云莺能不能想明白,既然殿下已开口解释,也给了她台阶下,她自然要下,点了点头,“莺莺晓得了。”   “别哭了,本王可是素了二十几年,莺莺只当是解救我了,日后还会有许多这样的事,莺莺要日日委屈成这样,难不成方才你不愉悦吗?”   裴烬可没打算因为莺莺哭一哭便放过她,春光正好,可不能辜负了,他还有无数念头没有施展,只不过人得先哄高兴了,日后才有机会不是。   云莺闻言脸又红了,不过是被羞红的,难以启齿的羞怯,她开不了口,方才身子的颤栗却骗不了人。   看她如此,裴烬便晓得是不气了,抬手端过六方碟,“这是母妃命兰叶姑姑送来的庵波罗果,这是贡品,你兴许没吃过,尝尝看。”   云莺瞧了一眼,六方玉碟内装着一碟子果肉,黄澄澄的,闻着香甜,的确从未见过。   切果肉时已在果肉上插了竹签,裴烬捏着竹签递了一块到她唇边,看见她嫣红的唇,皱了皱眉,“唇都被你咬破了,下次不许咬了。”   云莺张嘴,柔软细腻的果肉瞬间侵占味蕾,又甜又糯又软。   “好吃吗?”小姑娘家,应当喜食甜物,明乐便极其喜食庵波罗果,每年父皇都要派人从岭南多运些回京。   云莺点了点头,“很甜。”   她还未用早膳,方才闹了一场,这下饿的不行了,香甜果肉让她的饥饿感更重。   “再吃一块。”裴烬还没吃,光顾着她了,现下她不哭了,但鼻尖红彤彤的,活像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云莺挺喜欢这个味道,可是果肉不顶饱,她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一下子就无所适从了,丢脸丢到家了。   裴烬听见了,低低的笑了一声,“看来哭是不能哭饱的,莺莺饿了?”   “嗯,殿下放莺莺下来吧。”云莺左看右看,想从他身上下来,再不吃点东西,她要饿晕了。   裴烬放下六方碟,托住她的臀部,一把将人抱起,“本王抱你去用膳。” 第40章 【第三更】戏弄   “殿下不要,被人看见不妥。”云莺可不敢受,夜间玩一会便罢了,白日里传出去着实不好听。   “有谁能看见,谁若敢说出去,本王要他的脑袋。”芳菲苑里头的侍从都是他让玄凌精挑细选的,绝对无法混入一些妖魔鬼怪,这还有何顾忌。   云莺撇了撇嘴,下巴搭在裴烬的肩上,罢了,秦王想做的事,她似乎从未阻拦成功过,懒得管了,她太饿了。   裴烬将人抱到膳厅,凝玉已吩咐摆好了早膳,此刻用午膳尚早,只能先用早膳。   瞧见两人如此亲近,侍从们都十分上道的低下了头,从膳厅出去,不碍殿下的眼。   裴烬坐到圆凳上,还不撒手,云莺只得坐在他腿上。   “先喝口粥。”裴烬端起阿胶薏米粥,吹到能入口的温度才递到云莺唇边。   “谢殿下。”云莺张嘴喝了,此刻的殿下温柔的不像他,难不成是因为方才她哭过,看来兰叶姑姑说的对,殿下是个心软的,只要她哭一哭,很好说话。   喝了薏米粥,又吃了几个素馅云吞,还有一碟子南瓜百合,比以往吃的都多。   看秦王还要给她盛粥,她摇了摇头,“殿下,莺莺饱了。”   再吃下去,肚子都要撑破了,今日吃太多了。   “真的饱了,这才吃了多少。”裴烬自小就学武,日日操练,十分辛劳,吃的也就多,云莺自然是比不得。   “饱了,一会连午膳都不必用了,殿下放莺莺下来吧,莺莺想喝茶。”云莺坐在裴烬腿上,连腰肢都松软了,殿下性子温和起来,太容易令人沉迷。   裴烬抬手端过一旁的红枣蜜片,“坐着不能喝茶吗?”   云莺垂着脑袋喝了两口,这下终于是满足了,方才哭闹过面上留下的红晕也消退了,水洗过的双眸晶莹如星子,她眨了眨浓密的长睫,“殿下不忙吗?”   竟有这么多闲功夫陪着她。   “尚可,午膳后再忙,一会本王唤太医来为你瞧瞧。”   “莺莺好多了,殿下无需麻烦。”云莺现下满脑子都是方才的事,一提到太医,她自然也想的是那事,方才让秦王为她上药就够羞耻了,总不能还让太医……那她真不用抬起头看人了。   裴烬勾了勾薄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戏谑道:“莺莺到底在想什么?一边嫌本王要的狠,一边脑子里又总想着这些事,本王唤太医是想为你瞧瞧为何你的手总比旁人凉些,瞧你想到哪里去了。”   云莺闻言脑子登时像是被敲了一锤子,红晕才下去的面颊又红了起来,似火烧云一般,迅速缠绕了她整张脸蛋,磕磕绊绊的说,“莺莺没想。”   殿下那话分明就容易令人想歪,怎还成了她的错,云莺算是发觉了,秦王十分爱逗弄她,怕是要逗的她哪日钻到地缝里头去才甘心。   “哈哈哈,好,没想便没想,本王相信莺莺。”裴烬的手指抚了抚她红彤彤的耳廓,笑容清越,可一点也不像是相信的意思。   云莺羞的浑身都热腾腾的,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挣扎着从秦王腿上下来,低着头小跑出去,也不怕秦王会怪罪她。   走出很远,云莺还能听见秦王的笑声,她揉了揉脸,殿下总是这样爱戏弄她。   虽说云莺觉着自个并不需要太医,先前也看过大夫,无甚大碍,不过秦王还是请了太医院尚太医前来为她诊脉。   “云庶妃身子无恙,只是有些疲惫,多注意休息便是,至于手凉许是个人体质不同。”尚太医收回帕子上的手。   “可会难以受孕?”裴烬一点也不遮掩,想要云莺诞育子嗣的想法早就酝酿在他脑海中。   尚太医一惊,早知秦王殿下不进后院,如今瞧着,这是对子嗣急了。   “殿下宽心,云庶妃身子强健,有喜是早晚的事。”   裴烬松了口气,揉捏着云莺的手指,“那便好。”   云莺则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殿下似乎比她更着急子嗣一事,她若是不能尽快有孕,殿下会不会恼了她?   尚太医提上药箱便要离开,裴烬送他出去,尚太医受宠若惊,“殿下留步,微臣告退。”   “尚太医,本王想问可有法子能让她尽快有孕?”在不伤及云莺身子的前提下,裴烬觉着越快越好。   “这,”尚太医也有些为难,“殿下,女子有孕是天时地利人和,殿下无需操之过急,同房次数过多,也不利于云庶妃有孕,殿下……”   尚太医本想说殿下需得节制些,方才把脉时便发觉云庶妃气血有些虚,怕是初经人事又行事频繁所致,可还未说完,便瞧见殿下阴森森的表情,顿时把话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道:“殿下若是着急,微臣倒有一些法子可助孕,兴许有效。”   罢了,秦王殿下的眼神他可受不住,被瞧了一眼尚太医后背出冷汗了。   裴烬本就被母妃的“节制”弄得心头不爽,现下尚太医还来找他不痛快,裴烬的脸色能好看吗?不过听他改口,心情倒缓和一些,“尚太医将法子写下来,若是本王能尽早得子嗣,一定送份大礼给尚太医。“   “是,微臣即刻写好令人送来。”尚太医可不敢要秦王殿下的大礼啊。   裴烬点了点头,回到屋子,云莺放下茶盏,“殿下可要用午膳了?”   “你饿了?”   云莺摇了摇头,“莺莺方才吃的有些撑,怕是得等晚膳再用了。”   “本王回扶风堂用膳,你再歇息会,庵波罗果一次不可食用太多,免得腹痛。”裴烬抬手揉搓了下她未戴耳珰的耳垂,将它揉红了才松手。   云莺微笑着颔首,“嗯,莺莺晓得了,恭送殿下。”   等秦王离开芳菲苑,云莺才抬手抚了抚耳垂,殿下果然偏爱此处,昨夜用牙齿研磨,她生怕殿下一个狠心把她的耳朵咬下来。   秦王一走,云莺继续看起了凝玉为她找的一份京城望族之间关系牵连的册子,据说这册子隔几个月便要修正一次,且但凡高门显贵的子女,从小便熟知这些,免得冲撞了贵人。   也是,上京遍地是贵人,在扬州,从五品的知州便是扬州的天,可是在上京,从五品的官员连头也不敢抬,连她也承蒙秦王厚爱得了庶妃,虽是妾,也是圣上谕旨赏的七品的妾,比旁家寻常的妾室不同。   怕是正如那句老话,在上京一板砖砸下去,十个里头有九个是官爵在身的。   看了一会,正有些想不明白时,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永康侯世子侧室云氏,生有永康侯世子唯一的一对子女,备受宠爱。   她眨了眨眼,这个是潋月姐吗?   “凝玉。”   “哎,主子有何吩咐?”凝玉从外边进来。   “这个云氏全名你可晓得?”云莺指着永康侯府道。   凝玉想了想,“主子是说永康侯世子吧,他那侧室似乎名云潋月,是扬州买回来的孤女,原本也不算稀奇事,但去年她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永康侯世子比殿下还年长几岁,却膝下空空,忽然得了一对龙凤胎,整个上京都传遍了。”   从前秦王不在王府,府里规矩松散,要伺候的主子也少,他们这些人有事没事便凑在一起说些上京的趣事,自然也提到了这位云氏。   云莺忽然笑了,潋月姐出阁之后她便没了消息,虽知她入了侯府,却不晓得她过的如何,如今听着,倒像是还不错,膝下一对龙凤胎,再如何日子也差不了,真为她欣喜。   “说起来永康侯府那对龙凤胎也快要满周岁了,想来会大办宴席,永康侯世子曾是殿下伴读,私交甚笃,兴许也会邀请殿下。”   云莺的眸子亮了亮,“殿下会去吗?”   若是殿下去,她能跟着去吗,她已近三年未见到潋月姐了,她原以为在上京她是孤身一人,谁也不认识,如今想到潋月姐在上京,若是能见上一面,那便再好不过了。   凝玉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主子若想知道,大可问问殿下,主子认识永康侯世子侧室吗?”两人还是同姓呢。   凝玉想着凭这几日殿下对主子的宠爱,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云莺敛了敛笑意,“不认识,只是瞧着与我同姓,觉着有些亲切。”   她是蓟州宝灵县县丞之女,不该认识扬州风月女子,即便她见到潋月姐,也只能装作不认识。   这样一想,似乎见与不见也没多大差别,得知潋月姐过的好就行。   *   裴烬回到扶风堂用过膳后,大理寺卿的一应公文已送了不少到王府来,瞧着厚厚的一沓公文,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正如母妃所说,他现下想要夺嫡已有难度,可却不得不克服,绝不能重蹈覆辙。   他才翻开一本,方定来报荣宣伯到访。   “让他进来。”裴烬推开文书,靠在太师椅上。   江浸月穿着月白色松纹锦衣踱步而来,“下官见过殿下。”   裴烬摆了摆手,“坐吧,你我之间何必行这样的虚礼。”   江浸月便也没客气,寻了张圈椅坐下,“下官是来送私盐案一应文书。”   “嗤,这个案子你还需要本王吗?你自己处理。”裴烬拍了拍一旁的文书,“你瞧瞧这些烂摊子。”   “这不是殿下自个求的?圣上有令,下官与殿下共同协理私盐案。”   “江浸月,你几时这样听父皇的话了?”裴烬可不信,江浸月是块硬骨头,连父皇都曾被他气到破口大骂,但他的能力与手腕实在出色,让父皇无可奈何。   江浸月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殿下想与太子争锋,下官无端卷入,殿下总得有所表示。” 第41章 【第四更】挑衅   裴烬忽然笑了下,对于江浸月的话,他并不觉得惊奇,“狗鼻子也没你灵,发觉的倒早。”   江浸月慢条斯理,“多谢殿下夸奖,想来贵妃娘娘近期最不想看见的就是殿下吧?”   江浸月与裴烬一同长大,自然最晓得他的心思,若非有意于皇位,他必定不会掺和大理寺的烂摊子,而他从前拒了储君之位,如今又想要了,苏贵妃必定很恼他。   闻言裴烬皱了皱眉,冷笑一声,“母妃一样不想看见你,把明乐勾得总往宫外跑,你当母妃很想看见你吗?”   令裴烬最无法理解的便是明乐那个小丫头怎会瞧上江浸月这个心狠手辣的主,别的闺秀都躲着刑部侍郎走,结果明乐倒好,拦都拦不住,非得往荣宣伯府跑。   母妃和父皇并不想将明乐下嫁给江浸月,他的手腕太过毒辣,并非良人,哪有父母敢把孩子嫁给他这尊煞神。   可是却管不住明乐,说到底是不想让明乐伤心。   江浸月微微扬唇,“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下官不能入后宫,贵妃娘娘便是想见我也见不着。”   外臣不得擅入后宫,后妃也不能随意出宫,说起来,两人一年到头能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往往都是在宫宴上,人多口杂,连话也说不上一两句,所以苏贵妃愿不愿意见到江浸月,对于他来说无丝毫影响。   可裴烬却不同了,裴烬是皇子,时常能见到苏贵妃,被嫌弃的滋味可不好受。   “闭嘴吧你。”裴烬森冷的目光睇了他一眼。   若是旁人,怕是吓得即刻闭嘴,可江浸月却不怕,从容道:“修炎,东宫本就德不配位,你早该下决断。”修炎是裴烬的字,已很少有人敢这样唤他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江浸月与裴烬自□□好,别看此时太子与裴烬关系还算亲近,可他日太子荣登大宝,裴烬手中握有兵权,太子怎能容忍,而与裴烬交好的江浸月也不会善终。   更何况裴澄本就不适合坐这个位置,阴险狡诈,极尽自私,为了自己的权势,连私盐都沾染,他若是登基,日后大豫怕是生灵涂炭。   裴烬转着手中的玉扳指,不紧不慢道:“你愿意支持我?”   江浸月喊了他的字,是拿他当朋友,裴烬便也不再自称“本王”,说起来,这些年裴烬虽在西疆,可从未与上京的一些好友断了联络,当初他不愿坐储君之位,也从未有人埋怨过。   自他出生起,作为皇子,便天然的有登上皇位的机会,而此后追随在他身旁的人,无一不是押宝一般,盼着他能登上九五之尊,这样他们便能为自己,为家族,谋得日后荣光。   可裴烬分明有机会成为储君,他却放弃了,这无疑是给追随他的那些人一个重重的打击,在夺嫡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最忌讳的便是墙头草,即便此刻他们再去追随太子,也已来不及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当然,并非所有站错了队的人都会受到惩罚,例如跟在宁王身旁的,他们便不必愁,因为宁王对太子造不成威胁,而当裴烬接过西疆三十万大军的虎符时,那些曾经追随过裴烬和现在仍旧亲近裴烬的人,便无端的和太子站在了对立面。   一个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手握兵权的兄弟,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修炎,我有的选吗?”江浸月轻巧一笑,继而道:“我没的选,云川没的选,瀚清亦没得选,我们都在等你。”   这些都是裴烬自小的伴读,由圣上精挑细选的士族子弟,从他们还在懵懂时,就已经成为了裴烬身后的影子,代表着裴烬的势力。   这些年裴烬不在京中,除去席瀚清是立璋长公主之子,太子不敢得罪立璋长公主之外,其余人皆被太子有不同程度的打压,连江浸月也不例外。   说着,江浸月起身,面对裴烬双手抱拳拜礼,语气铿锵:“殿下,我们都愿誓死追随您。”   裴烬从太师椅上起来,走到江浸月跟前,双手托住了他,郑重其事,不乏感动,“有兄弟如此,何愁不成事,事了之前,本王不会再离京。”   是他太过想当然了,以为自己不争,戍守西疆远离朝堂便能还他们一个安稳的生活,可是太子却时刻忌惮着他,容不得他的人有一丝冒头的机会。   前世的悲剧,亦是他亲手酿成,令太多人失望了,这一世,他怎能后退一步。   *   “主子,胡庶妃来访。”凝玉从屋外进来,云莺正在看医书。   她想了想,放下医书,“正厅见她吧。”   王府后院的姬妾们,迟早都是要见的,总不能躲一辈子。   “是,殿下才出府胡庶妃便到了,主子可要小心些。”在凝玉这,云莺和王府其余的姬妾那便是死对头,胡庶妃上门准没好事。   “我晓得了。”看来后院姬妾对于殿下的行踪还蛮清楚,不过也是,王府就殿下一个主子,谁的视线不往殿下身上放。   云莺到前厅时胡庶妃正打量着芳菲苑,瞧着神色不是很好。   “胡姐姐来了,妹妹有失远迎,姐姐莫怪。”云莺进了厅堂。   胡庶妃起身,两人见了个平礼,她笑了笑,“我想着妹妹初来乍到,对姐妹们都不熟,怕是无聊的紧,我便不请自来了,妹妹别嫌弃才好。”   “姐姐坐罢,我正觉着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你能来陪我聊聊天也是好的。”云莺在上首坐下,随后凝珠进来奉茶,胡庶妃坐在右侧下首的圈椅上。   “妹妹的芳菲苑可真是精致奢华,我的翠玉院连十分之一也比不上。”方才进来时,胡庶妃瞧见这些摆设便觉得眼睛都要看花了,王爷竟如此舍得,这哪是庶妃的规制,怕是连王妃的贤章院也没这样的规制。   云莺随意扫过多宝阁上的各式宝物,“都是殿下厚爱,妹妹也十分惶恐。”   她没去过其他院子,也不知其他院子是如何布置的,但听凝玉的话,芳菲苑怕是比其他院子好上不少,她起先也忐忑过,可殿下执意如此,她也不好强行违拗,说到底殿下的安排为大。   “妹妹仙姿玉貌,得殿下厚爱也是常理,我今日来,是给妹妹送贺礼的,曼云,还不快将礼物拿来。”   胡庶妃话落,她身侧一个婢女便捧着一个精致的榉木盒子上前几步。   凝玉侍立在云莺身旁,听到这个名字微皱了皱眉,主子姓云,曼云这名字着实有些冲撞。   名字也是有忌讳的,其中之一便是为尊者讳,虽说曼云入府在先,可云莺是主子,曼云是奴婢,她本该主动避讳而改名,这是规矩,尤其是同在王府,若是旁府婢女,那倒也犯不上。   可云莺她是不晓得这个忌讳的,是以面色平静,并无反应。   凝玉这下也不好提醒,心中叹了口气,一会再与主子说,主子是初到上京,兴许不晓得这个规矩,可是胡庶妃自幼便在上京长大,入王府也有大半年,怎会不晓得这个规矩。   晓得却又偏生在主子跟前喊曼云的名字,这不就是挑衅吗?   凝玉有些担忧,怕胡庶妃欺负主子。   胡庶妃喊曼云名字时特意看了云莺一眼,发觉她面色如常,似乎没听见一般,心中疑惑,难不成是不明白其中深意,心下冷笑,小官之女就是小官之女,低贱卑微,即便当了主子也撑不起架子。   因此胡庶妃倒不急着将贺礼献上,笑了笑指着曼云道,“云妹妹,这是我的陪嫁婢女曼云,原本为尊者讳,她犯了云妹妹的忌讳,本该改个名儿,可她伺候了这么多年,我也叫习惯了她的名儿,云妹妹可莫要介意才好。”   先前还只是妹妹妹妹的喊,如今说到曼云,却一口一个云妹妹,这不是特意提醒云莺与一个婢女重了名儿,虽说一个是姓,一个是名,但同在王府,着实不妥,凝玉一听便晓得今日胡庶妃是故意了,顿时忧心不已。   云莺闻言扫了一眼曼云,见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   她还真不晓得,原来她做了庶妃,旁的婢女是要避讳她的名字,她只晓得子女要避讳父母的名字,百姓要避讳圣上的名字,原来连她的名字也要被旁人避讳了吗?真有些不真实之感。   云莺看了一眼凝玉,凝玉微微颔首,都怪她不曾和主子说清楚,这要是应了胡庶妃,岂不是惹人笑话。   云莺收回视线,莞尔一笑,“我初到上京,许多规矩都不懂,若是胡姐姐不说,那我还真不晓得。”   她本就不懂,也不怕别人笑话,但此时不懂,不代表永远不懂,她只是尚在学罢了,又有谁生来便什么都懂呢?   胡庶妃一听笑容越发得意,“既如此,那云妹妹想来也不会介意,我便懒得为这丫头改名了。”   待会她从这离开,这件事便会传开,连婢女犯了她的忌讳都不敢开口,这样懦弱可欺的人,谁不会议论纷纷。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云楼全是女子,这样的戏码,云莺见过太多了,若是还不明白胡庶妃今日来做什么,那她真是合该被人欺负了。   云莺捧起茶盏抿了口,悠悠道:“我是不介意,王府有王府的规矩,照规矩行事便可,说起来,胡姐姐比我先入王府,我也不好强行要胡姐姐的婢女改名。”   胡庶妃听到前半段话还当云莺会硬气些,可听到后边,又觉得不屑,果然是胆小怕事,毕竟一个娘家身份低微的人,哪敢与她针锋相对,今日云莺的面子她是踩定了。   就在胡庶妃笑着点头要装模作样的赞云莺几句大度时,云莺忽然改口。   “既然胡姐姐不想为婢女改名,可冲撞了我也不大好,外边会惹人闲话,说姐姐不懂规矩,妹妹怎好让旁人说姐姐的闲话,既如此,我给我的婢女改个名,叫灵玉如何?”   胡庶妃面上的笑容僵住,灵儿是她的名,若是云莺真给婢女改了名,这才是真的犯忌讳了,毕竟云莺只是姓,而她是名,两相比较,还是她吃亏些。   她咬了咬牙,面色难看,“云妹妹这话,是非得与我计较了?妹妹初到王府,可不好这样吧?”   胡庶妃不笑了,云莺却笑容满面,仿佛春日芳菲,连眉眼都弯成了月牙,“胡姐姐这话我便不懂了,你不愿给婢女改名,冲撞了我,我给婢女改个名,虽说也冲撞了姐姐,可只要姐姐愿意,咱们互相冲撞,也就抵消了,旁人也说不着什么,兴许还说咱们姐妹和睦呢,胡姐姐说可好?”   云莺初入府,可以谦逊些喊胡氏一声姐姐,可却不代表胡氏能踩到她的脸上,用一个婢女来作践她,同为庶妃,谁又比谁高贵呢? 第42章 【第一更】冲突   凝玉对于云莺这番话颇为惊讶,主子看着是个十分软和的人,似面团一般,尤其是对着殿下,好似弱不胜衣,随时都能被一阵风吹跑,被殿下欺负了,也只会莺声软语的求饶,听着骨头都要酥麻了。   这两日对着侍从也十分好性子,凝玉还不曾见过如此好相与的主子,无论何时,从未对他们大呼小喝,也不会发脾气,特别好说话。   可如今瞧着,主子似乎也并非表现的那般柔弱可欺,骨子里也是有坚毅在的,凝玉心下喜悦,跟着这样的主子才会有奔头。   胡庶妃也愣住了,她不曾想到云莺竟如此伶牙俐齿,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女儿,竟敢如此对她说话,这让她如何不恼。   “云妹妹可真长了一张巧嘴,难不成妹妹与殿下也是这般说话的?”胡庶妃冷着脸,她今日是来找云莺不痛快的,现下瞧着,倒像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哪能想到云莺看起来柔柔弱弱好欺负,实则心里有杆秤,对着秦王,云莺自然能有多柔弱便多柔弱,与殿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殿下除去爱言语戏弄和床榻间欺负她,旁的对她甚好,她也要投桃报李不是。   且殿下也不会将她的事与外人大肆宣扬,云莺即便在殿下跟前丢了脸面也无碍。   可是胡氏对她可从未散发过善意,人家都欺到家门口了,云莺此时若退一步,瞧着只是退一步,看似大方,可传了出去,只会让旁人觉得云莺好欺负。   与胡氏同为庶妃,被胡氏用婢女奚落了一番,她却不敢怒,不敢言,他日王府侍从也会有样学样,将她排在王府姬妾末流。   今日胡氏故意上门挑衅,一会胡氏出了这个门,这件事必定传扬开了,届时难不成要殿下为她做主?   殿下兴许会做这个主,可云莺却不愿事事依赖殿下,在王府后院,总要自己立得稳才行,日子漫长,殿下也很忙呢。   “胡姐姐是把自个比做殿下了?殿下是王府的主子,能和殿下平起平坐的,也只有王妃,胡姐姐莫不是糊涂了?”云莺手中捏着帕子,掩唇轻笑,虽笑声清脆,可落在胡氏眼里绝对是讥讽。   云莺这是直白的告诉胡氏,她不配!   她不配与殿下相提并论,也不配云莺用对待殿下的方式来对待她。   胡庶妃猛地从圈椅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瞪着云莺,胸口起伏着,被气的不轻,自从入府以来,胡氏还从未被如此奚落过,连陈庶妃也不曾这样对她说话。   “妹妹可真是会看碟下菜,是我高攀了,原想与妹妹结交一二,看来妹妹是瞧不上我了,那我便告辞了,日后你这芳菲苑,我是不敢来了,曼云,咱们走。”   胡氏连送来的贺礼都直接带走,显然是不想给云莺了,气的步子迈的极大,恨不得一步就离开芳菲苑。   云莺靠在椅背上,指腹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觉着有些意兴阑珊,她方才好似没做什么,只是闲聊几句,竟也能让胡氏如此恼怒,有些出乎意料,她以为王府姬妾个个都长了七窍玲珑心呢。   胡氏一走,凝玉连忙对云莺竖起大拇指,“主子好厉害,几句话便把胡庶妃气的嘴都歪了。”   先前还真没看出来主子有这能耐,宠辱不惊,怪不得殿下会宠着主子。   “可惜了,还让她改名便走了。”这个名字如此闹了一场,终究是不大好听了。   云莺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沫,“我本也不在意名字的事,她若不提起来,兴许我永远也不晓得,一个名字罢了,难不成还真能冲撞我。”   云莺是从这个世间最底层的地方爬起来的,她什么样子的事没经历过,不过是一个名字,有什么相干,更何况婢女也是个无辜的。   “不过说起来,我倒对胡庶妃送我的贺礼挺感兴趣,她竟也不给我瞧一眼,胡庶妃家世不错,应当是个宝贝吧。”云莺有些惋惜,这胡氏度量也忒小,合该把贺礼留下才是。   到了上京,了解上京里头错综复杂的关系,云莺觉着她目前最该做的便是——敛财,背靠秦王,权势已有,她就该多攒点银子,为日后做打算,银子多了,什么事都好办。   凝玉闻言噗呲一声笑了,“主子还惦记起她的东西了,她的东西哪有殿下的好,主子还不如想法子讨好殿下,殿下一准给主子赏几大箱子的宝贝。”   云莺颇为赞同的点头,“你说的也是,罢了不想了,我去后院走走。”   凝玉伸手来搀她,她正想说用不着,倒也没这般弱不禁风,这时忽然外边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她回头看了一眼凝玉。   凝玉也往外瞧了一眼,有些担忧,“主子,似乎是胡庶妃,她莫不是想栽赃到咱们院里吧?”   毕竟瞧刚才胡庶妃的模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云莺皱了皱眉,“出去瞧瞧。”   无论是何事,在芳菲苑门口,她总得去看看。   *   “你是谁?竟敢如此放肆!”胡庶妃捂着肩,她方出了院子,念叨了云莺几句,打算回自个院子,忽然天降一颗石子砸在她肩上,虽说现下不方便看,可摸着这般疼,必定是青紫一片了。   回头一看,竟是一个面生的小孩,登时气的她脸都歪了。   “主子,这个似乎是殿下带回来的小公子。”曼云扶着胡庶妃提醒道,这个小公子外人都传是殿下的外室子,可不好得罪了。   胡庶妃一噎,她自然也晓得秦王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小郎君,她原也打过孩子的主意,如今后院没孩子,谁能抚养这个孩子,便能博得殿下看重,因此她便不能对着他发怒了。   可是她心里头又实在是恼怒,胸中怒气无法发泄,仿佛要把头发给点着了,如何能忍得住,转头便甩了曼云一巴掌,“你这个贱婢,走路不晓得看路吗?有危险你不会替我挡着吗?我伤着了,你却好端端的,要你有何用处?”   曼云被打的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主子恕罪,是奴婢无用。”   胡庶妃见她这样唯唯诺诺的模样,想起方才自个在云氏跟前如此丢脸,都是因为这个贱婢,气不打一处来,又踹了她一脚。   曼云咬牙忍着疼,不敢说一句话,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胡庶妃身旁其余的婢女也死死的低着头,都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裴瑜把手中的一把石子扔向了胡庶妃,打在她的身上,甚至有一颗打在了脸上,她捂着脸尖叫起来,女子的容貌是最重要的,她本就不算顶尖的美人,若是破相了,那她如何还能博得殿下的宠爱。   胡庶妃本就怒火中烧,现下又伤了脸,哪里还顾忌得了裴瑜是否是她得罪不起的人,气急败坏对着一旁的婢女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点给我抓住他!”   婢女们犹豫着,王府多出来一个小郎君,无人不晓得,抓住裴瑜事小,得罪王府公子事大,若裴瑜真是王爷的子嗣,她们哪惹得起。   “还不快去,连我的话也不听,一会我就把你们发卖出去!”胡庶妃气的脸色通红,像是从热水里捞出来的虾子。   听她这样说,婢女们不敢不从,只得咬牙冲向裴瑜。   裴瑜哪有这么简单就被抓住,又向胡庶妃身上扔了一把石子,转头就跑,倒不是往前院跑,而是往芳菲苑跑。   云莺才从院子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裴瑜,若不是凝玉扶着,险些就摔倒了。   裴瑜连忙往她身后躲。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芳菲苑,冲撞了云庶妃你们担待的起吗?”看着乱成一团的几个人,凝玉大声呵斥,令那些婢女站住脚,立在原地。   云莺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躲在她身后的裴瑜,柔声道,“怎么了这是,她们为何抓你?”   “那个人想打我。”裴瑜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指着胡庶妃。   胡庶妃一听鼻子都要气歪了,几步走过来,气急败坏道:“分明是他先用石子扔我,这般没规矩,我只不过是想教训教训他,云妹妹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云莺对这两人都不熟,一时之间还真不晓得谁对谁错,不过想到裴瑜的身份,她还是将裴瑜往身后躲了躲,扬着笑脸缓和道:“胡姐姐,瑜小公子是殿下带回来的,他若有不妥,自然有殿下处罚,姐姐还是莫要擅作主张。”   “即便是殿下带回来的,殿下可没说他是王府的公子,他好端端欺辱我,我还不能寻个公道了?”若是王爷正大光明的说裴瑜是他的子嗣,胡庶妃自然是不敢这样对他的,可王爷不是没说嘛,八成不是王爷的子嗣。   这话裴瑜听懂了,又从地上捡起几块小石子扔了过去,气冲冲道:“我是父王的儿子!”   裴瑜最讨厌别人说他不是裴烬的儿子,他就是裴烬的儿子!   “哎哎……”云莺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小石子砸在了胡庶妃身上,躲闪不及,颇为狼狈。   她看了裴瑜一眼,小小年纪力气倒大,准头也行,怕是学骑射的好苗子。   胡庶妃气的倒仰,险些喘不上气来了,“来人,给我抓住他,今日我非得好好教训他!”   “胡姐姐,这是芳菲苑,容不得你动手。”这样大的阵仗,云莺身后早就站满了人,自然也不怕胡庶妃。   她当然不会将裴瑜交出去,可也忍不住叹气,“裴瑜,不能无礼,这是你父王的庶妃,算是你的母妃之一。”   虽不晓得裴瑜到底是不是殿下的孩子,既然他喊殿下父王,那胡庶妃就是他众多庶母妃之一,这般光明正大的用石子扔她,怕是殿下也不好偏袒。   谁知裴瑜一听这话,鼓着腮帮子瞪着云莺,“她才不是我的母妃,她是坏人!”   “裴瑜,她若是坏人,你可以告诉你父王,你父王会为你做主。”   云莺忍不住皱眉,殿下到底有没有管过裴瑜,小小年纪如此冲动暴躁,今日若非她拦着,胡庶妃不依不饶,裴烬力气再大也抵挡不住那几个婢女啊,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裴瑜咬着牙,听到这句话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却又倔强的不肯落下来,大声说道:“父王才不会管我,她是坏人,你也是坏人,我再也不来了。”   说完,裴瑜推了云莺一把,转身就跑,溜的比兔子还急,似乎生怕她们抓住他。   云莺毫无防备的被他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两步,凝玉连忙扶住她。   “裴瑜……”云莺看着裴瑜离开的背影拧紧了眉头。 第43章 【第二更】红唇   “主子,奴婢打听了,方才胡庶妃出了芳菲苑,嘴里一直念叨着您,话语不干不净,小公子似乎是听了她的那些话才用石子砸她的。”   云莺手支着额头靠坐在美人榻上,闻言蛾眉紧蹙。   “后边胡庶妃打了曼云,小公子又用石子砸她,兴许小公子只是看不惯胡庶妃所作所为,这还是在芳菲苑门口便教训奴婢,忒不体面了。”   凝玉还不好告知主子胡庶妃在门口念叨的话着实难听,说出来也只会让主子难受,小公子砸的好。   “她爱如何管教婢女我管不着,看来我是误会裴瑜了。”云莺叹了口气,怪不得方才裴瑜那样生气,她冤枉他了,自然气恼。   “主子可要去和小公子解释一番,奴婢看小公子对主子蛮亲近的,小公子都不去别的院子,却总来芳菲苑。”凝玉想着,主子即便很快有孕,也得怀胎十月,若是能将裴瑜带到芳菲苑来照顾,也是好事。   云莺从榻上起来,抬手抚了抚发髻,“他来芳菲苑是想和后院的白鹤玩,不过的确得去道个歉,凝玉,你去准备一些东西,我一会做份点心去找他。”   “可是主子,思顺院是前院,殿下有令,姬妾们不能去前院。”凝玉面色为难。   这下云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险些忘记这茬了,她不能去前院,可若派人去送,到底不大合适,做错了事总归是要道歉的,哪怕裴瑜只是个孩子,她也得诚心诚意的道歉。   “那你让人去请裴瑜过来?”云莺说完又自个否了,“不可,他那个性子,必定不会听。”   裴瑜说了再也不来了,怕是谁去请都无用。   “若不然主子等一会殿下回来,向殿下求个情,让您去前院见见小公子。”也就只有秦王才能允许主子进入前院了。   云莺站了起来,无奈的掸了掸衣袖,“也罢,也没别的法子,那我便做两份点心送去。”   申时三刻,殿下可算是回府了,但没来芳菲苑,而是去了扶风堂。   云莺带着才做好的点心前往扶风堂,在外边依旧被拦下,云莺笑着道,“我不找殿下,我找方定,劳烦帮我传达一声。”   云莺这样好说话,倒让护卫们不好拦着,且他们也听说了,这位云庶妃是殿下的心头好,不好得罪,遂马上去找了方定来。   方定得知云莺来了前院时,心情忽然就好了,主子刚从刑部回来,情绪正不妙呢,这不,救星来了。   可又听闻云莺只找他,不找殿下,这就摸不着头脑了,只能出来见了再说。   “云庶妃,您可是求见主子?属下这就去通传。”方定眼尖的瞧见她身后婢女手上提着的食盒,心想云主子可算是会主动讨好主子了。   可云莺却摇了摇头,“我晓得殿下的规矩,我便不去打扰殿下了,这是小厨房做的点心,劳烦你帮我送给殿下,再帮我传个话,我想去一趟瑜小公子的思顺院,不知殿下可允准?”   “您不亲自送给主子?”方定心里忍不住叹气,这别的姬妾恨不得能见殿下,云主子倒还,临到门口了,却不想殿下,怕是今日来,也是为了裴瑜,可真是奇了,难不成云主子也想抚养裴瑜?   “不了,劳烦你了,我在这等着殿下的消息。”云莺从凝玉手中接过一个玄朱色的团花纹食盒递给了方定。   “好,云庶妃稍等。”方定也不敢耽误。   提着食盒进了书房,“主子,这是云庶妃送来的点心。”   正皱着眉头看税账的裴烬听到舒缓了眉心,抬起头来,“她来了?让她进来。”   可真是奇了,莺莺竟也能来前院,不是躲着他走吗,看来是有长进了。   方定察觉主子的愉悦,不过话还是得说,“云庶妃不是来求见主子的,她是想要请示主子能否让她去趟思顺院。”   说完方定就低下了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唉,瞧主子那愉悦的神色,分明是盼着云主子来的,云主子可倒好,人家不是来找主子的,主子白高兴咯。   果然,听了这句话裴烬的脸色又黑了下去,连语气都冷了,“她去思顺院做什么?”   她该关心的不是他吗?好端端的关心起裴瑜做什么?   “属下也不知,”方定顿了顿,为了小命又道:“属下听闻后院女眷都想要抚养裴瑜,以博得主子的青眼,兴许云庶妃也是这样想的。”   “哦?她也晓得争宠,晓得讨好本王?”裴烬听了心情大好,往后靠在椅背上,嗓音和缓,“去喊她进来。”   “是。”方定麻溜的跑了,唉,这差事是越来越难当了,不仅得揣测主子的意思,如今还得揣测云庶妃的意思,还得顺着殿下的心意揣测。   忽然有些怀念在西疆的时候了。   云莺只是想得殿下一句话罢了,却不曾想殿下让她进了扶风堂,还有些忐忑,殿下不是说姬妾不能进前院嘛,殿下莫不是要把她训一顿?   抿着唇瓣惴惴不安进了书房,屈膝行了礼,“见过殿下。”   “嗯,你想要抚养裴瑜?”裴烬说话便是直接,也不拐弯抹角,他对裴瑜的确算不上多关心,说到底不是他儿子,他关心太过容易引人非议,若是莺莺喜欢他,想要抚养,那也可以,兴许有了孩子,她便能更安心的待在王府。   云莺乍一听到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疑惑道:“殿下何出此言?”   她不过是想见一面裴瑜,怎就变成她想要抚养裴瑜了?   “你不想抚养裴瑜那你见他做甚?”裴烬双腿交叠,指尖把玩着腰间的龙纹玉佩。   云莺屈了屈膝解释道:“方才莺莺与他有个小误会,想去解释一二,求得他谅解,可思顺院是前院,无殿下允准,莺莺不敢擅入,这才来打扰殿下。”   “所以你是为了他来的?这点心也是为了他才送的?那本王还得多谢裴瑜,若不然你也想不起来本王。”   裴烬的语气骤冷,眸子冷冽,闪着寒光,果然就不该对她有何期盼,她哪会主动来讨好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最无情的便是她了。   同是王府姬妾,旁人想着法子求见他一面,她倒好,心里只想着别人,何时才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莺莺瞧着乖顺,可心里却没他。   意识到这点让裴烬内心十分焦躁。   云莺不解殿下为何又恼了,她似乎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只得放柔了语调,顺着殿下,“自然不是,莺莺也想能时刻见到殿下,可殿下公务繁忙,我怎敢打扰,且殿下与莺莺才分开不久,莺莺怕殿下总是瞧见我会腻味。”   云莺一边说着,一边用怯生生的眼神瞧他,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似乎是被冤枉了的委屈。   她晓得殿下得顺毛捋,偶尔真觉着殿下是只猫,总是炸毛,好端端的便不高兴了,她只得温声细语的去哄,不过殿下也挺好哄的。   这不,听见她这样说,裴瑜的脸色好转些,“果真?”   “那是自然,殿下不信莺莺吗?”云莺微微咬着唇瓣,委屈巴巴的望着裴烬。   “过来。”裴烬松开眉峰,放下双腿坐直了。   云莺款款而行,轻摆柳腰来到案桌前,嗓音软糯,“殿下。”   “坐。”裴烬拍了拍他的腿。   “殿下,这是书房。”在芳菲苑也罢了,书房是严肃端庄之地,她不敢如此。   裴烬也不说话,也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云莺,黑沉沉的瞳仁仿佛是无尽深渊,不过一会,云莺便妥协了,她坐了上去。   裴烬结实的臂膀圈住她纤细的柳腰,让她靠在他怀中,他吻了吻她的耳垂,“本王恨不得将莺莺时时带在身旁,莺莺怎好揣测本王会腻味,该不该罚?”   云莺的身子有些僵硬,书房门与窗皆大开,虽晓得不会有人敢看,可还是不自在,又察觉到耳廓痒痒的,漂亮的脸蛋不一会便飘上绯红。   “是莺莺无端揣测,该罚。”   “本王现下心情不悦,既是莺莺该罚,那便罚莺莺让本王心情愉悦可好?”裴烬勾着薄唇,指腹摩挲着她腰间软肉,莺莺哪哪都是软的,光是抱着,都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   云莺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嗓音愈发低了,楚楚可怜的模样,“殿下,待回了芳菲苑罚莺莺可好?”   若是旁人,怕是瞧见云莺这副模样,她便是说要天上的星星也应允了,可是裴烬却不,“你不是想见裴瑜,若让本王高兴了,莺莺日后想见裴瑜便不必过问。”   云莺鼓了鼓香腮,殿下这是威胁她呢,若是不能讨好殿下,便不能见裴瑜了。   她垂着眉眼想了想,偏头望着殿下,鼓起勇气,低头将红唇印上了裴烬的薄唇。 第44章 【第三更】道歉……   裴烬被唇间温软的触感惊的愣住了,一下子没回过神,他是如何也想不到,云莺会主动亲他。   可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云莺已浅尝辄止的往后退了,她的面颊红的如同抹了口脂的唇,羞羞怯怯的说,“殿下心情好了嘛?”   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毕竟是在书房重地,红袖添香瞧着是美事,可是传扬出去便是丑事,女子不得干政,即便是王妃也不好在书房久留,更何况她是妾室。   裴烬薄唇微扬,语气戏谑,“还不够。”   他连味道都不曾尝到,怎就够了呢?   “殿下,求您别戏弄莺莺了。”云莺软着身上攀在裴烬身上,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可怜兮兮道:“待殿下去了芳菲苑,殿下想要如何都可以。”   这话也颇为心机,即便裴烬不想去也不行了,云莺现下的目标,可不就是留住殿下在芳菲苑,她时刻不忘。   “是嘛?可你不是说身子受不住了?”她坐在他的腿上,裴烬要抬起头才能和她对视。   “多亏殿下为莺莺上了药,已好的差不多了。”云莺羞涩的垂下似扇子般的睫毛,面如红云,羞涩是真的,但药也是真的管用。   “如此有效,那本王今晚再给莺莺上一次药可好?”裴烬的食指勾着她的下巴揉捏。   云莺下意识的想咬唇,却又想起殿下不让她咬,只能抿紧了唇,缓缓地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罢了,有过第一次,第二次便好接受的多了,不就是上药,即便她不应,殿下就不会做了吗?还不如顺着殿下心意。   “莺莺真乖。”裴烬低低的笑了,心情甚好。   莺莺想着殿下笑了,那她这关算是过了吧,正打算开口。   可红唇微张,便被裴烬以吻封缄,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吞入腹中。   裴烬可没这么好说话,也不似云莺只是浅尝辄止,双唇相碰,势必要有一场雷雨之行。   云莺下意识的攥紧了他的衣领,指尖都泛白了,却也不敢推拒,只是闭着眼,由殿下尽兴,亲一会便罢,她只怕殿下会把持不住,在书房行那事,若如此,她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下从前瞧着是不近女色的,连凝玉也说殿下从未对哪个女子另眼相看,为何云莺却觉得殿下“极近女色”甚至是迫不及待的那种。   她也不晓得殿下看上了她哪,竟能令殿下对她如此不同,既惶恐也难掩欣喜。   殿下对她如此喜爱,自然好过弃之敝履,说到底,云莺如今能依赖的,也只剩殿下了。   不知过去多久,云莺只觉得唇瓣发麻,必定被揉搓的不成样子了,裴烬才松开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拍了拍她的臀,“去吧,一会本王回芳菲苑用晚膳。”   云莺柔柔的点头应下,双眼含雾,走出书房忙用帕子揉了揉唇,想也不必想,口脂必定被吃了个干净,鼓了鼓唇,十分无奈。   云莺走了,裴烬才端过食盒内的点心来吃,是一份杏酪酥,吃了一口,狭长的双眸微眯,是她的手艺,他说过不许她下厨,倒也有胆子背着他偷偷地下厨了。   裴烬弯唇笑了笑,偶尔下厨,他还真不会拦着,莺莺的手艺极好,荒废了也可惜。   “方定。”   “属下在。”   裴烬吃着杏酪酥吩咐,“去查查方才芳菲苑发生了何事,事无巨细。”莺莺和裴瑜怎么会搅合到一块儿去。   “是。”   *   云莺到思顺院时正厅屋门紧闭,只有几个婢女伺候在外边,瞧见她来,连忙行礼,“奴婢见过云庶妃。”   “免礼,小公子可回来了?”   “回云庶妃,小公子方才回来便把奴婢们赶了出来,也不知在屋子里做什么,奴婢们不敢擅入,正在忧心。”   她们是才被派来伺候小公子的,原本以为一个小孩子很好照顾,可谁晓得裴瑜的性子着实诡异,从不搭理她们,也时常溜出去,她们想找人都找不到,又怕裴瑜受伤或是被人欺负,届时王爷责罚便不好了。   “我去瞧瞧。”看来裴瑜是真的生气了。   她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裴瑜,是我,你开开门可好?”   “你走!”裴瑜暴怒一声,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就砸在门边,似乎是花瓶之类的瓷器,她吓了一跳。   这个孩子才几岁,生起气来便摔东西,日后长大了,还有人敢惹他吗?   “裴瑜,我方才误会了你,是我不对,你开开门,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云莺曾在薛家住时也被薛母误会过偷吃糕点,还被打了,后边被证实是薛承煦吃的,可薛母却不曾向她道歉,仿佛这件事没发生过,看似是小事,可云莺却记到了现在。   别看孩子小,可论在记仇来却是好手,云莺自己晓得这样的感受,因此也能理解裴瑜气恼。   听到她这样说,屋子里的动静小了许多。   “裴瑜,我做了百果糕给你,你要不要尝尝看?很好吃的。”云莺从未如此哄过一个小孩子,她也不过才十七,哪曾接触过这般大的小孩,只能摸索着说话了。   屋内没了动静,却也无人开口,凝玉上前想帮帮她,云莺却摆了摆手,让她别上前来,裴瑜对陌生人十分警惕,两人接触过几次裴瑜对她都没好脸色,对凝玉就更难了。   过了一会,门终于开了,云莺松了口气,她从凝玉手中接过食盒,“你们在这等着。”   “主子。”凝玉有些忧心,这小公子的脾气太大了,万一伤着主子如何是好。   云莺却没说什么,推门进去。   进了屋看见屋内一片狼藉,惨不忍睹,若是她自个的孩子这般行事,怕是得狠狠地揍一顿,这些都是银子买的,即便王府富贵,也不该如此糟践。   云莺扫视了一圈,才在窗边的榻上看见缩成一团的裴瑜,只那一眼,云莺心中便如被锋利的刀割了下,还记得她初入云楼时,夜夜都是如此,生怕有人想害她。   她始终不明白,为何殿下身旁的裴瑜,会被养成这样的性子,他的跋扈霸道,怕是用来掩藏心里胆怯,张狂暴躁,怕是想引起殿下的关注。   云莺从食盒里端出百果糕,慢慢的走过去,裴瑜双手抱着膝盖,紧紧地盯着她,眸子带着警惕,似乎是怕她会打他。   “裴瑜,你别怕,我是来道歉的,你饿不饿,我做了百果糕,你尝尝看。”云莺面上带着笑容,无论裴瑜的性子如何,她现下也管不了,先道了歉再说吧。   云莺把勾莲纹碟放下,一块块百果糕被她做成了兔儿的形状,还点缀了眼睛,栩栩如生,小孩子一定喜欢。   果然裴瑜望了一眼便下意识的吞咽了口水,上次没有吃到云莺递的糖酥饼,他回来懊悔了好久,可是他从不开口说要吃什么,都是藏在心里。   “你吃一块嘛,我好不容易做的,你父王不许我下厨,我地做的,你若是不吃,我不是白做的。”云莺把碟子往他跟前推了推,语气循循善诱,也用起了裴烬哄她的那套法子。   裴瑜终于被她说动,坐了过去,拿起一块百果糕咬了下去,真好吃,裴瑜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狼吞虎咽,像是有人和他抢一样。   云莺提过茶盏给他倒了一杯水,倒出来才发觉水是凉的,微皱了皱眉,是伺候她的人疏忽了吗?   “咳咳……”裴瑜吃的太快被噎住了。   无奈,冷水也只能递了过去,“喝口水,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还抬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让他顺出那口气。   裴瑜喝着水,眼眶却红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温柔过,父王从来不管他,只让他读书,他也没有见过娘亲,为什么云莺不是他的娘亲,如果他也有这么温柔的娘亲该多好。   他死死的低着头,不让云莺看见他的眼泪,云莺低声和他道歉,“方才是我不对,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你是不是想为我报仇才用石子扔胡庶妃的?”   裴瑜听到这话,忽然就哽咽了,“她是坏人,她骂你,我没错。”   他原是想去找白鹤玩,恰好遇到胡庶妃出来,嘴里不干不净,裴瑜虽小,却也晓得这是在骂云莺,他便用石子扔了她,可是方才云莺却不领情,他当然生气了。   云莺听到裴瑜的话心中一阵难受,她与裴瑜不熟,裴瑜却愿意为她出头得罪胡庶妃,兴许他不认识胡庶妃,也不晓得胡庶妃是王府后院的主子之一,不能轻易得罪,但云莺却十分感动,这是一个才不到五岁的孩子,却用他自己的方式护着她,云莺的眼眶也有点酸了。   她这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似乎也遇到了不少对她好的人。   “对,她是坏人,我要谢谢你帮我,裴瑜真厉害,能保护别人了,我方才不该误会你,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原谅我好吗?”   裴瑜抬起头看着她,“你真的觉得我很厉害吗?”   云莺点头,肯定道:“当然,你才五岁,却能让胡庶妃气成那样,真厉害!”   裴瑜很少被夸奖,听到这话,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如果不是你拦着,我会更厉害。”   “你很厉害,可你年幼,双拳难敌四腿,胡庶妃她有那么多人,你这样容易吃亏,下次一个人的时候,不能这样冲动,报仇有很多法子,你可以和你父王说,”想起裴瑜说殿下不管他,她又加了一句,“你也可以和我说。”   他这个冲动的性子,必须得改了,若是王爷承认了他王府子嗣的身份,倒也无碍,谁敢动他啊,旁人即便被打了,也只能认怂了,可王爷却模糊态度,并未承认,虽大家也喊他小公子,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因此胡庶妃才敢叫嚣要教训他。   裴瑜听到,仰起头,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盯着云莺,“你会管我吗?” 第45章 【第四更】禁足   听到裴瑜这样问,云莺沉默了,因为她发觉自己似乎没有资格去管裴瑜。   裴瑜无论是否是殿下的子嗣,都是王府的小公子,她又不是王妃,管教裴瑜,名不正言不顺,会落人口舌。   裴瑜见她沉默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小小年纪,却已懂得揣度人心,他把手上的百果糕放回了盘子里,“算了,反正父王都不管我,我也不要你管我,你走吧。”   如果只是这样短暂的温柔,裴瑜宁愿没有经历过。   裴瑜又缩回了角落里,呆呆的看着窗外的一片竹林,倔强的不再看云莺一眼。   云莺见他如此,心里又有些难受,大抵是今日裴瑜为她出头,触动了她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她也曾同裴瑜一样,经历过这些,甚至现在也在经历,她无父无母,无人管教,任何事都要自己去尝试,跌倒过后才会晓得原来这件事不能做。   “你快走,我不想看见你,我以后也不会去找你了。”裴瑜恶狠狠的瞪着云莺,似乎极其厌烦她还不离开,瞪了一会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最终还是低下头,把脸埋在膝盖中。   云莺攥紧了手中帕子,想了又想,若是她向殿下要裴瑜来芳菲苑住,殿下是否会答应呢?   可住在芳菲苑她便要承担起责任,这是一个孩子,不是小猫小狗,给一口饭就行,若是她决心管教裴瑜,那她就得用点心思。   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不会管教孩子,兴许会有些吃力,裴瑜的脾气又不好,并非是听话的孩子。   但看着裴瑜红着眼眶,却又倔强着不肯落下泪来的模样,她到底是心软了。   “裴瑜,若是我管你,你便得搬去芳菲苑,你会听我的话吗?”   裴瑜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云莺,“你真的会管我吗?”   裴瑜自有意识起,他就是个无人管教的野孩子,在军营里到处晃,大家都忙,没有人陪他玩,也没有人管他,他很少看见父王,他是想要人管的,所以他才变得那么坏,想要父王管管他。   “你会听话吗?”云莺相信他是一个言而有信的孩子,只要他说会听话,她就信。   裴瑜点头如捣蒜,“我听。”   云莺摸了摸他的脑袋,“但我得去问问你父王,得你父王答应了,你才能搬去芳菲苑。”   若是殿下不答应,她便只能经常来思顺院了,总之殿下也说了,她可以随意出入思顺院。   “好。”裴瑜笑了,只要云莺愿意亲近他,他就高兴,他还从来没有被人摸过脑袋呢,好温馨的感觉啊。   “不吃了吗?”云莺把百果糕递给他。   “吃。”裴瑜接过继续吃,笑容多了,眼神里的警惕也逐渐散了,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   云莺温和的问他,“你方才是想去看白鹤吗?”   “嗯。”裴瑜点了点头。   “现在还去吗?我得回去了,不能在这里久待。”到底是前院,她待太久不好。   “我跟你去。”裴瑜拉住云莺的手。   “好,走吧。”云莺起身,回头看见满地狼藉,微微板起脸,“日后你若去芳菲苑,我可不会允许你乱砸东西,这些都是银子买的,不能如此奢靡浪费。”   大豫尚且有许多百姓无粮可食,无屋可住,他们身为皇亲国戚,更不该如此浪费。   裴瑜连忙点头表态,“我以后不会了。”   “好,走吧。”云莺也不急于一时,孩子得慢慢教,罢了,就当是给自己积福了,先练练手,日后也好管教自己的孩子。   云莺牵着裴瑜的手从屋子里出来时满院子的人都对她敬佩不已,裴瑜居然会让云庶妃牵着,裴瑜看着还乖巧的不成样子,太不可思议了。   *   “殿下,这些都是去岁一整年,您名下上京及其京郊的田庄、铺子、宅院等的收支账簿,一应都在这了。”   杨福将厚厚的一沓账簿放在案桌上,这些都是秦王的私属财产,犹如私库,不走王府公账,因秦王不在京,暂时交由杨福管着,每年岁末再将账簿给秦王清点,但去年秦王未回京,因此也就拖到了现在。   裴烬看着这些账簿头都大了,左边是大理寺卿的公文,右边是刑部私盐案公文,现下又来了一堆账簿,他本就不喜案牍之事,能不头疼吗?   可又不能不看,他既然想要夺嫡,银钱花费方面便少不了,要不然堂堂太子怎会去掺和私盐案,还不是因为缺银子。   可这些他一个人真看不过来,若是有王妃便好了,这些账簿,便能交由王妃打理,他也能少操心些,交给旁人他也不放心,再忠心的奴仆,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他随意翻开一本账簿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让裴烬更头疼了,这时方定从屋外进来。   “主子,打听清楚了,方才胡庶妃……”   方定把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大致交代了一遍,王府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样的事想瞒是瞒不住的,更何况这是主子的王府,主子若想打听,谁敢遮掩。   裴烬将账簿往后推了下,“胡氏是不是很闲?”怎的一次两次都是胡氏不安生。   怪不得方才莺莺要去思顺院找裴瑜,说起来,裴瑜对莺莺倒是有些不同。   方定垂眸,这话不敢接,想来是因着胡氏入府之后便没见过主子,不晓得主子的性子,也不曾见识过主子的手段,这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蹦跶,同是庶妃,浮青院的那位便安生的很,连面都不曾露,这才是聪明人。   “你去趟翠玉院,把那个婢女的名给改了,随便叫什么都行,再命胡氏禁足一月,静思己过,少出来碍眼。”   裴烬揉了揉眉心,本就不喜后院那群女人,都是父皇母妃塞进来的,他也明白身为高门贵女,她们兴许也不能做主是否入王府,因此裴烬也不曾苛待她们,花着王府的银子将她们养起来,衣食供应不缺,只要她们老老实实待在后院,也能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若是非得在他跟前碍眼,那便不要怪他无情。   裴烬可没说过会对女人心慈手软。   “是,属下这就去办。”方定心想胡氏这下大抵是要被众人耻笑了,跳的越高,死的越快,这还是主子开府之后头一个被罚的姬妾。   方定一走,裴烬再拿起账簿看了一眼,越看越烦躁,索性站了起来吩咐杨福:“带上这些账簿,去芳菲苑。”   虽现下莺莺不是王妃,可这些事迟早她也得接过,不如先熟悉熟悉,也免得他来烦恼。   *   “打死你,贱婢,看着主子受伤不晓得护着,要你有何用!不如死了算了!”   胡庶妃从芳菲苑回来,憋了一肚子气,扯下衣裳才发觉肩上青紫一片,是被裴瑜用石子扔的,曼云给她上药,结果一个手抖,又弄疼了她,气的胡庶妃拿着拂尘狠狠地打她,想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主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曼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呜咽的哭着,却不敢反抗,她是胡庶妃的陪嫁婢女,自幼伺候胡庶妃,从来到她身边就没少被她责打,曼云是被买来的奴婢,签了死契,即便曼云被打死,也无人会追究胡庶妃的过错,因此她除了忍,毫无出路。   而这个院子里其余的婢女都是王府的人,胡庶妃不敢轻易动辄打骂,毕竟若出了人命也不算小事,唯独曼云她能放心责打,打死也无碍,这才把怒气都撒在曼云身上。   其余婢女都守在外边,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劝,分在翠玉院后,人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何时惹恼了胡庶妃,下次便不是打曼云,而是打她们了。   过了一会,胡庶妃没力气了,将拂尘摔在地上,端起茶盏想喝茶,却又嫌弃太烫,将一盏茶水全泼在了曼云身上,令曼云尖叫一声。   “闭嘴,去沏茶,这么滚烫的茶水你是想烫死我吗?”胡庶妃坐在太师椅上,气的胸口起伏,破口大骂,没有丝毫贵女的仪态。   曼云瑟缩着身子,正要起身,这时何嬷嬷从外边进来,瞧见满地狼藉皱了皱眉,“主子,您少发些火,这又是做什么呢?”   何嬷嬷是胡庶妃的奶嬷嬷,幼时胡庶妃也算是乖巧,可不知为何,越长大,越是乖戾。   “还不是这个贱婢,总惹我生气。”对于何嬷嬷,胡庶妃倒不像对曼云这般,到底是曾经奶大自己的嬷嬷。   “主子何必和一个贱婢计较,奴婢打听到云庶妃带着食盒去了前院,莫不是去告您的状了?”何嬷嬷原先劝了主子现下别去芳菲苑讨晦气,可是主子不听,主子如今越发不听劝了。   “她敢,一定是她指使裴瑜砸我,若不然裴瑜怎会如此巧合出现在那。”胡庶妃几次想见裴瑜都没见着,却在芳菲苑外遇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即便如此,主子也无证据,殿下不会相信,这次也只能忍了。”   “岂有此理,我要去找殿下主持公道。”   胡庶妃从小娇生惯养,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被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羞辱便罢了,还被裴瑜一个野种欺负,哪能咽的下这口气。   “主子息怒,可不能去啊。”何嬷嬷想拦她,如今云氏是殿下心头好,胡庶妃此时去,哪能讨到什么好处。   奈何胡庶妃走的急,何嬷嬷没拦住,她连忙追了出去,一行人走到院子里,正好遇到方定进了院门。   “胡庶妃。”方定随意行了个礼。   看见方定,胡庶妃顿时脸色就变了,笑逐颜开,“方大人,可是殿下召我?”   方定这个时候来,一定是殿下想要召幸她。   方定瞧见她这个模样,在心里嗤笑一声,不冷不热道:“属下奉殿下口谕,翠玉院婢女曼云,冲撞了云庶妃之名,特赐名为芍颜。”   芍颜,少言,这是要胡庶妃少说话的意思,相信她能明白。   胡庶妃闻言脸色骤变,不敢相信云氏竟真的敢去告状,那个贱人!   “我要见殿下,殿下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胡庶妃疾行几步,想拽方定。   方定连忙后退,冷着声道:“殿下有令,胡庶妃禁足一月,静思己过。”   看着胡庶妃惨白的脸,方定摇了摇头转身就走,殿下对后院姬妾向来仁厚,这还是头一次发这样大的脾气,也只能怪胡庶妃太闹腾了。   胡庶妃看着方定离开,胸口起伏,急速喘息,还没来得及张口,两眼翻白,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第46章 【第一更】求他   裴烬踏入芳菲苑时发觉院子里很安静,也不见云莺的人影,莫不是还在思顺院?   正想着呢,就听见后院传来她清脆的笑声,裴烬扬了扬眉,何事能让她如此喜悦。   裴烬吩咐杨福将账簿放下,抬脚去了后院,才过了月亮门,就看见一大一小在和白鹤戏水,白鹤煽动翅膀把水珠溅在两人身上,裴瑜站在云莺身前往白鹤身上洒水。   “呀,鞋子湿了,快走远点。”   云莺忙把裴瑜往后拉,两人原先只是想来喂白鹤,却不想白鹤把水珠洒到了他们脸上,裴瑜便往白鹤身上洒水,白鹤似乎和他玩一样,继续煽动翅膀,水珠都洒在两人身上了。   “不怕,我保护你。”裴瑜像个小大人一样,站在云莺跟前,还张着手臂挥赶白鹤。   白鹤叫了几声,低头把旁边的小鱼夹起,然后扭头就跑,也不和两人玩了。   “哈哈,看来它只是饿了,你的衣裳湿了,快回去换一身,莫要生病了。”云莺牵起裴瑜的手,笑容正好,抬起头就看见了倚靠在月亮门上的裴烬,立时脚步停住了,笑容也逐渐散去,有些不好意思的皱了皱鼻尖。   她现在下这副样子,着实有些失礼,被殿下瞧见似乎不太好。   裴瑜也看见了裴烬,连忙低下了头,面上忐忑不安,他还记得云莺说得经过父王的同意他才能来芳菲苑住,若是父王不喜欢他的话,那父王就不会答应,所以他现在很害怕惹恼父王。   裴烬懒懒的靠在月亮门上,双眸深邃的望着两人,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瞧见了他的孩子和莺莺相处的样子,对别人的孩子都这样好,日后莺莺一定会是一位很好的娘亲。   裴烬那副模样,就是要等云莺送上门,她自然不能再装死,只得牵着裴瑜过去,屈了屈膝,“殿下。”   “父王。”裴瑜弱弱的喊了一声。   裴烬勾了勾唇角,望着两人,调侃道:“玩尽兴了?”   “莺莺失礼了,殿下莫怪,殿下一定饿了吧,我这便去让人传膳。”   “他呢?”裴烬点了点下巴,示意裴瑜。   云莺看了裴瑜一眼,她还有事要和殿下说,裴瑜在这不合适,弯腰蹲了下来,“小瑜,我让人送你回思顺院,明日再来玩可好?”   裴瑜不大想离开,好不容易看见父王了,不过他答应了云莺会听话,因此点了点头,由着月影送他回思顺院。   “殿下,我们去用晚膳吧。”云莺面颊有些热,被殿下瞧见她和裴瑜欺负几只白鹤,有点羞耻。   “你不换一身衣裳,绣鞋都湿了。”裴烬低头望着她足上穿的那双海棠花纹蜀锦绣鞋,眸色深了深。   云莺低头看了眼,不仅绣鞋湿了,连裙摆也湿了,的确不合适,“请殿下稍等,莺莺先去更衣。”   正好换一件更美的衣裳,毕竟今晚可是有求于殿下。   就在云莺与裴烬擦肩时,裴烬却拽住了她的胳膊,在云莺还不曾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殿下!”云莺惊呼一声,花容失色,猝不及防,她没有丝毫准备,将她吓得不轻。   裴烬将她稳稳当当的抱起,他忽然来这下,倒还好意思嫌弃起了云莺,“嘘,吵着本王耳朵了。”   云莺皱着眉头,委屈的看着他,“殿下总是吓唬莺莺。”   谁好端端走着忽然被抱了起来不怕。   裴烬嘴角勾着笑意,大步离开后院走向了寝屋,“有本王在,你有何可怕?”   他在身旁,还能摔了她不成。   云莺瞧见他的笑意,便伸手圈住裴烬的脖颈,也笑嘻嘻的恭维,“是是是,殿下英明神武,有殿下在,莺莺什么都不怕。”   裴烬睇了一眼她的笑容,嗤笑一声,“你这话说的也忒假了,对着本王阳奉阴违,该当何罪?”   云莺从他舒展的眉峰便看得出来殿下心情甚好,晓得他在开玩笑,因此也不害怕,她的胳膊微微使力,靠近了殿下,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莺莺向殿下赔罪。”   方才便亲过了,如今再亲,似乎一点也不难。   只要秦王心情好,云莺便不怕他。   最怕他皱着眉头冷着脸的模样,她才会惴惴不安。   裴烬挑了挑唇瓣,嘴角翘的越发明显,莺莺的确长进了不少,不似从前,每每瞧见她便似个鹌鹑,怯生生的眼神里流露的皆是恐惧,生怕他会吃了她。   抱着人进了寝屋,将人放在窗边的美人榻上,顺手将支摘窗放下。   云莺听到窗户被放下时连忙回头瞧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委婉的撒娇道:“殿下,一会得用晚膳了,莺莺饿了。”   她是真饿了,整个下午也算是忙碌,可不能腹中空空便做那事,她会吃不消的。   “本王何曾说过不让莺莺用晚膳,你瞧瞧你又想到哪去了,换衣裳不得放下窗户?”说着裴烬凑近她,在她耳边低笑道:“还是说莺莺想要了?若是如此,本王倒也能晚一个时辰再用晚膳。”   云莺的脸瞬间涨红,她又被殿下调戏了,她连忙伸手推秦王,“没有,莺莺什么都没想。”   “是嘛,莺莺说没有那便没有。”裴烬放下她去衣橱前找干净的衣裳,挑了件银纹绣百蝶对襟襦裙,上头绣着各式各样的彩蝶,随着步子迈动,仿若群蝶戏舞,飘飘欲仙。   又拿了双飞鸟描花纹绣鞋,掀起自己的衣摆,蹲到了云莺跟前。   云莺不安的缩了缩玉足,“殿下不可,莺莺自个来。”   哪有让秦王为她穿鞋的道理,她可不敢如此放肆。   裴烬握住她的脚踝,“莺莺身上,还有哪处是本王没碰过的,有何不可。”   在他看来,云莺从上到下,都是他的所有,更何况玉足小巧玲珑,可爱的紧。   云莺的手撑在榻上,紧紧地攥成拳头,感受着脚踝上的温热,女子的双足向来是私密之处,若是被人瞧了玉足,便有污清白。   曾有女子偶然被男子瞧见了双足,男子并未向她提亲,而后女子在流言蜚语中自缢而亡,这足以说明双足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   虽说她与殿下已有名分,倒不存在污清白这样的事,但被殿下捧着双足,犹有些羞涩。   裴烬将她的玉足褪去鞋袜,放在他膝上,双足白皙如玉,趾甲被修剪的光滑圆润,粉粉嫩嫩,许是因为紧张微微蜷缩着,小巧可爱。   裴烬用手比了比,似乎还不如他的掌心大,“怎会如此小?”   云莺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足心被秦王的手掌托着,有些痒,似被蚂蚁爬过,她的指尖紧紧地掐在掌心,有一丝丝疼痛,让她清醒,免得下意识的收回双足,听到秦王这样问,她只能垂下氤氲的双眸,“莺莺不知。”   双足不都是如此嘛,虽说她从未见过旁人的,隐约间瞧见殿下的,似乎是比她大上不少,可殿下是男子,与她不同。   “怪不得弱不禁风的模样,双足这样小,哪能承受得住。”裴烬的指腹摩挲着足尖,显然偏爱这双嫩生生的玉足,如同剥了壳的春笋,嫩的令人想咬一口尝尝味道。   莺莺的耳垂、细腰、玉足,都令他垂涎沉迷。   炽热的触感一点点侵蚀着云莺的双足,她终于不胜羞怯,一双桃花眸含上水雾,似蝴蝶翅膀的长睫颤了颤,挂上了泪珠,娇羞可怜,绯唇翕动:“殿下,莺莺痒……”   裴烬抿了抿薄唇,不紧不慢的为她穿上鞋袜,“莺莺怎的哪哪都痒?”   昨夜摩挲着她的腰肢时也是念叨着痒。   “殿下总是戏弄莺莺。”足心与腰间软肉本就是碰不得的地方,一碰身子就软了,心口就颤了,怎能不痒。   裴烬笑了笑,放下她的双足,“本王这是疼爱莺莺,别人想求本王还不给,莺莺该高兴些才是。”   云莺的玉足终于落地,她也逐渐松开了攥紧的手,只是双足有些软,站不住,她不敢起身,怕在秦王跟前丢脸,又被他戏谑一番。   她攀着秦王的衣袖,糯糯道:“莺莺甚为心悦。”   自从两人回京,秦王已一连来了芳菲苑三日,一腔心思皆在她身上,如何能不喜悦,只是喜悦与羞怯是两回事。   “莺莺心悦,本王便心悦。”说着裴烬的手伸到云莺跟前为她解开系带,“本王为莺莺更衣。”   云莺白嫩的指尖攥着裴烬的衣袖,倒也没拦,换外衣罢了,里头还穿了中衣,便只柔柔的道谢,“谢殿下。”   换衣裳时倒快了许多,不再磨蹭,今日裴烬不曾打算再要她,虽他也恼母妃与太医皆让他节制些,可为了莺莺的身子着想,他倒也是要听的,身子好了,莺莺才能永远陪着他。   换好衣裳出来时,晚膳已在膳厅摆好,云莺红着脸为秦王布膳,说来也是,自从入了芳菲苑,云莺连胭脂都省了,一遇到殿下,脸总是烧着了一般。   用膳时,膳桌上颇为安静,食不言寝不语,秦王不先开口,云莺便不会主动在此时挑起话头。   “你与裴瑜何时这般交好了?”秦王打破寂静。   他知道裴瑜性子乖戾,谁都不亲近,难以管教。   云莺放下玉著,擦了擦唇角,将午后之事说了,最后道:“殿下,莺莺觉着与小公子颇为投缘,不知可否让他住到芳菲苑?”   裴烬抬了抬眼,“投缘?”   呵,她这个鹌鹑一般的性子,和那个狼崽子的裴瑜能投缘?   云莺点了点头。   裴烬瞧她那忐忑的模样,忽然来了兴致,双眸染上一丝促狭的笑意,“莺莺若是能求求本王,倒也不是不行。” 第47章 【第二更】以唇侍膳……   “莺莺求殿下。”不就是求秦王,她求的还少吗,张嘴便来的事。   但显然,秦王的求并非口头的求,更多的是行动上的求。   “莺莺的求没有半点诚意。”裴烬坐在圈椅上往后靠,表情闲适,仿佛是在于云莺说,本王做好准备了,快来求本王。   云莺低眸,殿下这话已算是明示了,她软着声调,“待晚膳之后莺莺再求殿下可好?”   总不能在膳厅就……   “不好。”裴烬揶揄道:“莺莺又想到哪儿去了?难不成本王就是如此急色之人,莺莺总把本王往床榻上想,这可不好。”   莺莺低着头,这真不怪她乱想,而是云莺现下所有都是秦王所赐,除了这身皮肉,似乎也没其他能求得了殿下的了。   且殿下本就是急色之人,这才两日,便让云莺害怕起了床榻。   “莺莺愚笨,还请殿下明示。”罢了,她已应下了裴瑜,不好让他失望,总之殿下也做不出多过分的事。   “本王双手有些累,只是想有人侍膳而已,莺莺可明白?”裴烬扫了一眼桌上的佳肴。   云莺讶然,如此简单?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逮着机会便要占尽她便宜的秦王殿下吗?   不过既然殿下都这样说了,兴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殿下许是心情好,便轻松放过她,这样一想,云莺连忙应下,“莺莺明白了。”   她走到秦王跟前,用玉著夹起一片芙蓉肉,用碟子托着,递到秦王唇边,“请殿下用膳。”   谁知秦王却将她的手推开,一双黑黢黢的眸子似笑非笑,“看来莺莺不明白。”   云莺的手一僵,有些不知所措,“殿下……”   侍膳不是如此吗?那还要如何侍膳?   裴烬往后坐了坐,掌心拍了拍自己的腿,这一次,连话都没说,可云莺却晓得他是何意。   这是要她坐在秦王腿上再为他侍膳?殿下可真是会想法子刁难她。   不过倒也不难,也不是一次两次坐在殿下腿上,云莺从善如流的坐过去,偏头再度夹起芙蓉肉。   可这一次,秦王还是不依,双眸灼灼的望着她的绯唇,“本王觉着膳食有些凉了,想莺莺用唇暖一暖。”   “!!!”云莺呆了,右手微颤,夹在玉著中的芙蓉肉片冷不丁掉在了碟子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殿下,莺莺……”云莺苦着小脸,要哭出来了,殿下为何总有新花招等着她?到底是谁说殿下不近女色,她不信!   裴烬抬手揉了揉眉心,眼里兴味重重,“看来裴瑜是只能待在思顺院了,也不知他那个臭小子会不会伤心难过,真是可惜,本王是很想答应莺莺的,可莺莺看着似乎不大情愿。”   云莺皱着柳叶眉,鼓了鼓香腮,为何殿下每回做这样的事,总把自己摘出来,清清白白,倒像她若不从,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   云莺收回方才的话,殿下依旧是那个逮着机会便要占她便宜,尽给她出些刁钻难题的殿下,如假包换。   裴烬安静等了一会,只瞧见她漂亮脸蛋上苦恼的神色,忽然叹了口气,“罢了,本王也不想逼莺莺,其实思顺院也挺好的。”   说着,他像是要起身,云莺不得不摁住他的肩,低声轻语:“莺莺愿意。”   罢了,即便这次不答应,下次殿下依旧能想着法子让她答应,毕竟她身在王府,唯有殿下是她的依靠,她难免有求于殿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裴烬坐了回去,静候云莺主动。   云莺夹起碟子上的芙蓉肉片,轻咬在唇间,转头倾身倚靠在秦王怀中,递上朱唇。   裴烬双手扶着云莺的柳腰,绵软细腻,望着她因羞怯而微微颤抖的羽睫,勾了勾唇,心情大好。   也不再刁难她,张嘴咬了那片芙蓉肉,顺带着,将她的红唇也收入薄唇内,舔/舐吮/吸,连沾在云莺唇间的肉汁也不放过,肉鲜汁甜,无上珍馐。   一声细微的嘤咛散开在膳厅,格外明显,外头的凝玉等人连忙垂下了脑袋,生怕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凝玉一边为主子如此得殿下欢心而喜悦,又怕主子身娇体软,承受不住殿下,坏了根骨,好不矛盾。   一片芙蓉肉喂完,云莺的身子已软如春水,面颊绯红旖旎,如裙摆上盛开的蔷薇花。   而裴烬却仿佛是采阴补阳的妖怪,神色餍足,还十分贴心的扶着云莺,免得她摔下去。   “莺莺,茭白味鲜。”裴烬开始点菜了。   云莺咬了咬唇瓣,既是开了头,总不能没头没脑的,现下退却也来不及了,只得继续。   这一顿晚膳,两人用了一个时辰,外边的侍从站的脚都麻了,而云莺的唇也麻了……   从膳厅出来时,又是裴烬精神抖擞的抱着人,吃饱喝足,该干正事了。   云莺的小手攥着秦王的衣领,生怕他用了膳就来,她现在可没力气了,别瞧用唇侍膳连手也无需动,可是却要忍着极大的羞耻心,身子紧绷,这一松懈,自然力气便散了。   不过让云莺不曾想到的是,裴烬抱着她到了正厅,她正疑惑呢,总不能在正厅办事。   裴烬将她放在圆凳上,摸了摸她的脑袋,“用过膳,咱们来说点正事。”   “殿下,裴瑜的事……”这还没说定呢,总不能她白忙活了一个时辰。   “本王应下的话何时有假,明日搬过来便是。”裴烬餍足之后还是十分好说话的,只要莺莺喜欢,这有何难。   “谢殿下。”云莺松了口气,好歹答应裴瑜的事做到了。   “来,看看这些账簿。”裴烬将那一沓账簿都推到了云莺跟前。   她瞧了一眼,“殿下,这些是府中账簿吗?”   原先秦王说让她管后院之事,可她不是已拒了吗。   “不是,这些是本王的私产账簿,近来事忙,无暇分心,莺莺便为本王分担一二,查看一番可有错漏。”   “殿下的私库?”云莺惊诧不已,私库无异于隐私,这东西她怎好经手,若是少了,或是亏损了,岂不是她也有责任。   “嗯,这些账簿都不入王府公账,是以不能全交由旁人查账,需得托付本王信任之人才放心。”   王府公账用以王府开支,一般是开府时父皇赏下的田宅铺子以及父皇赏赐给王府的金银财宝,这些公账是走明面的,不少人晓得底细。   而裴烬私账,是他自个经营而来,大多是母妃给他的,钱生钱,再行购置的宅院、田庄、铺子等,私属于他自己,旁人都不晓得其中有多少份量。   谁还没个小私库,连父皇也有私库,若不然拿什么来哄母妃欢心。   云莺自然晓得其贵重,因此越发忐忑,“殿下信任莺莺,是我的福气,可我怕做不好,反倒弄巧成拙。”   “你不是学过打理庶务,为何会做不好?”   “殿下怎晓得莺莺学过?”云莺好奇的望着殿下,她似乎不曾与殿下说过这事。   裴烬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咳咳,本王自然晓得。”   关于她的一切,裴烬都一清二楚。   云莺也不曾多心,殿下如此厉害,晓得这事倒也不算奇怪。   “若是殿下执意托付,莺莺愿意一试。”秦王连如此重要的私产都交给她打理,足见殿下的信任,也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如此看来,殿下对她颇为满意,若不然也不会将这些交予她。   “嗯,有何不懂找杨福询问便是,这些事你日后总得学,不如先练练手。”这样他也好松松手,放心去处理朝堂之事。   “是,莺莺一定用心办好殿下吩咐的差事。”云莺翻看着账簿,倒也没注意殿下后半句话。   裴烬揉了揉她的脑袋,“本王还有一些公文未看,先回扶风堂,晚些你若困了便先就寝,不必等我。”   “是,恭送殿下。”云莺送秦王出了芳菲苑。   秦王离开,云莺回到厅堂看见这一堆账簿,微微皱眉,看来她有的忙了。   “主子,奴婢按您的吩咐煮了一盏白芍茶。”凝玉捧着茶盏进来。   “嗯,放这吧,凝玉,你派人将西厢房收拾出来两间,给裴瑜做寝屋和书房。”   他这个年纪,正是启蒙的时候,也该花些心思在读书上。   凝玉有些惊喜,“殿下要将小公子交给主子抚养?”   这可真是大喜事,王府里头唯一的一个小公子呢。   云莺点了点头,“是我求殿下的。”   至于如何求,那便不必再说了,她的唇现下还酸麻着呢。   “那也是殿下看重主子,奴婢这就去安排,”凝玉喜不自胜,又想起一事,“主子,胡庶妃被殿下禁足了。”   云莺放下手中账簿,满是惊讶,“何时的事?”   “就在一个时辰前,方定大人去传的殿下口谕,还给曼云赐名芍颜,现下满府都在看胡庶妃的笑话。”   云莺端起茶盏,有些迷惘,“殿下方才未提此事。”   为她出了气却不挟恩图报,这还是殿下吗? 第48章 【第三更】心头宝……   月色溶溶,微风拂过树叶,一阵沙沙之声,在万籁俱寂的浮青院格外明显,角落里几株魏紫姚黄开的正盛,随风摇曳,倾国倾城。   妙彤踮着脚尖端着一盏茶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主子,夜色凉了,您注意身子。”   “嗯。”陈庶妃点了点头,翻过一页账簿,她在核对给后院分发的月例银子,虽说有管理之权甚好,可也着实忙碌,王府后院几百个丫鬟小厮,一点也不能有差错,她如今只剩下这个权力了,绝不能再让旁人抓住她的错漏。   妙彤打开薄纱灯罩,用剪子剪断烛芯,让烛火更亮堂些,又盖上了灯罩。   “妙彤,今日殿下还是去的芳菲苑吗?”陈庶妃明晓得自己无甚期盼,却还是忍不住询问。   自从她入了王府,殿下便是她的天,如何能不期盼着。   “殿下在芳菲苑用的晚膳,现下在扶风堂,但芳菲苑外的灯笼已挂起来了。”妙彤低着头,自从云庶妃入了王府,殿下的扶风堂已成了书房,夜夜歇息在芳菲苑,令满后院都嫉妒不已。   陈庶妃笑了笑,语气落寞,“殿下对云氏还真是宠爱有加,怪不得要千里迢迢将人带回来。”   从前只当殿下薄情,如今才晓得,殿下非薄情,只是人不对罢了,她们都是错的人,而云氏才是殿下那个对的人。   “主子不必忧心,这才几日,三日还未过呢,花无百日红,咱们等着瞧便好了,可莫要如胡庶妃一般惹了殿下不悦。”妙彤心中也是担忧,殿下才回府几日,便将胡庶妃禁足,怕是日后解了禁足她也不好意思出门了。   陈庶妃端起茶盏抿了口,“我晓得分寸,胡氏本就不堪一击,我都懒得理她,自作自受罢了。”   起初胡氏入府她也忧心来着,可相处了些时日便晓得她是个脑子蠢笨的,如今云氏是殿下心头好,她便蹦跶的这样高,殿下能高兴嘛。   “主子说的是,还是主子高瞻远瞩,殿下倒也是个好说话的主,您为王府劳心劳力,殿下会记着您的。”只要陈庶妃不出风头,不去害云氏,想来殿下也不会拿她怎样。   “殿下才不会记得无关紧要之人,整个王府后院,怕是只有云氏才是他的心头宝。”陈庶妃放下茶盏,抚摸着账簿,“也不知我这些微薄的权力何时会被云氏夺了去。”   “主子宽心,殿下不会如此无情,云氏初到上京,她哪有主子懂得多,交予了她,不免被旁人笑话。”这几日,妙彤已不晓得说了多少安慰陈庶妃的话,怕是每个院子里头的婢女都是这样说的。   若不然能如何呢?总不能让主子去和云氏争,若殿下是圣上,是太子那般的性子,争宠倒也不难,可秦王殿下的性子太难以捉摸。   殿下回来有几日了,合该安排一顿家宴才是,可半点动静也无,似乎王府里没殿下一样,姬妾们入了王府,无疑守活寡。   陈庶妃笑了笑,没再开口,不会可以学,只要殿下愿意,自然会请最好的师傅教云氏。   两人正说着,有婢女来传话,“主子,杨总管到了。”   “请进来。”陈庶妃整理了下仪容,妙彤立在她身后。   “老奴见过陈庶妃。”   “杨总管免礼,坐吧。”陈庶妃面上的落寞尽数消退,恢复了得体的笑容。   她一说完,便有小丫鬟端来张杌子。   “谢陈庶妃。”杨福坐了下来。   “杨总管这个时辰前来,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杨福点了点头,“正是,殿下吩咐明日将小公子挪去芳菲苑,日后一应月例从后院出,明日也会从后院库房取些东西送去芳菲苑,特派老奴来和陈庶妃说一声,免得陈庶妃不晓得这事。”   之前裴瑜住前院,一应用具自然从前院出,如今住在芳菲苑了,便理应从后院账上走。   陈庶妃的笑容僵了僵,“杨总管是说殿下将小公子交给了云庶妃抚养?”   对于裴瑜,后院无不好奇,也都想要领到跟前来抚养,即便没上皇家玉碟,好歹跟着殿下姓,也好打发光阴,却不曾想,过了半月,人人都对此不抱期待时,殿下却将裴瑜挪去芳菲苑,可真是……令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殿下说小公子与云庶妃投缘。”杨福初闻这事也觉着惊奇,看来殿下对云庶妃是颇为不同。   呵,投缘,她们连见都没见裴瑜的资格,却说与云氏投缘,还不是殿下一句话的事。   “我晓得了,自会派人安排。”心中再如何不甘,陈庶妃也不敢多说什么。   杨福也没多留,很快便离开了,待他一走,陈庶妃脸色的笑容褪去,手撑着额头,有些疲惫。   “主子。”妙彤担忧的唤了一声。   陈庶妃喃喃道:“难不成外边人说的竟是真的,裴瑜是云氏与殿下的孩子?”   秦王自幼便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此后又在西疆征战五年,被百姓称之为“战神”,一举一动都被上京关注着,王府先是多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公子,没多久秦王又亲自带回一个女子,以八品小官之女的身份得圣上金口赐为庶妃,谁人不道一句惊奇?   两相联想,都说裴瑜是云氏和殿下的私生子,现下终于带回来了,至于岁数,秦王若想改,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妙彤也忧心忡忡,“奴婢见云庶妃似乎不像才十五的年纪。”   陈庶妃重重的叹了口气,“罢了,是与不是,日后便会见分晓,明日我也该去趟芳菲苑了。”   “主子,您别……”妙彤还想再劝。   陈庶妃摆了摆手,说不想多说的意思,妙彤只能闭嘴。   不一会,浮青院又变得安静异常。   *   而芳菲苑里正热闹,西厢房进进出出的人,忙着扫洗干净,裴瑜能在芳菲苑住下,院子里谁不高兴,连大晚上干活都有劲了,跟着有奔头的主子,才会有个好前程。   书房内,云莺坐在黄花梨雕八仙过海书案前,在细致的对账,生怕哪儿遗漏了,过了小半个时辰,她已惊讶的不会说话了。   她不晓得王府公账里有多少银钱,可这光是秦王的私账,已让她双手算不过来,用算盘算来算去都有些乱了,这也太多了。   宅院、铺子、田庄,哪一样都令人咋舌,怪不得秦王当初能出十万两白银,十万两白银与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这里头的铺子,都是上京地段极佳的铺子,一间铺子日进账不少于千两,还不止小几间,更有酒楼客栈等日进斗金的生意。   田庄就更是了,其中有一个在京郊的燕庄,良田千顷,沃壤绵延,佃户长工数不胜数。   只是私产便如此丰厚,若是加上王府公账,云莺已是不敢想的富贵了,怨不得人人都想要攀龙附凤,皇室贵胄的富贵,她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夜里头做梦也不敢想这么多。   越看越心惊,也越发忐忑,怕自个办砸了这差事,兴许只是一小点误差,少去的便是成千上万两白银。   “主子,小厨房做了水粉汤圆,您尝尝味道如何。”凝玉将番莲花纹玉碗放在案桌上。   云莺放下账簿,揉了揉脖颈,有些累了,低头低久了,脖子酸。   凝玉十分上道,连忙给她捏肩捶背,“主子,西厢房已打扫的差不多,明日搬了用具进去便可以住人。”   云莺端过水粉汤圆,用白玉匙轻轻地搅拌着圆滚滚的汤圆,“好,明日你去趟陈庶妃那,后院的用具取用得经过她的准许。”好歹陈庶妃也是后院的管事。   “奴婢晓得,明日一早便去。”   云莺舀起一个汤圆吃了,软软糯糯,香甜味美,“莫要去太早,别吵着陈庶妃歇息,快午时再去吧,也不急。”   “还是主子想的周到。”凝玉从未遇到如此善解人意的主子,主子与陈庶妃同为庶妃,且如今主子恩宠在身,还能如此谦和,怪不得殿下喜爱。   “汤圆不错,你一会让小厨房再做一些,比之这碗少三分甜,殿下不爱吃甜的。”云莺越看这些账簿越觉得殿下对她好,这无疑是将全副身家交给了她,无论如何,她也得有所表示。   “是,奴婢现下就去吩咐。”   裴烬近子时才回到芳菲苑,此刻整个王府都寂静无声,可他没想到云莺寝屋还亮着一盏烛火,推开门进去,瞧见她靠在拔步床中捧着一册书,听见动静抬头望来,看见他时眉眼舒展,笑意盈盈,“殿下可算是回来了。”   跳跃的烛火印在她的脸上,越发有种朦胧之美,怪不得旁人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裴烬几步走过去,“不是让你先睡,怎的还在忙,看什么呢?”   云莺放下手中的书,从床榻上下来,趿上绣鞋,“在书房瞧见的一本古籍医书,拿来看看,殿下现下才回一定饿了吧,今日小厨房做了水粉汤圆,殿下可要尝尝?”   “可,本王先去沐浴,一会再吃。”   云莺忙出去吩咐了,很快有侍从抬着热水来了,云莺跟着殿下进入净室。   “莺莺为殿下更衣。”待侍从离开,云莺走到秦王跟前,为他取下腰间的玉佩,解开玉带,放在一旁的榻上。   裴烬张开双臂,低头由着她伺候,笑了笑,“今日莺莺好生乖巧,莫不是有求于本王?”   云莺幽怨的瞥了裴烬一眼,娇嗔道:“殿下这话好生奇怪,难不成莺莺平日不乖巧吗?”   她对秦王,可是百依百顺来着。   “哈哈哈乖巧,莺莺最乖。”裴烬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娇俏可人,诱人垂涎。 第49章 【第四更】温香软玉……   裴烬沐浴后出来,云莺将水粉汤圆放在桌上,“殿下尝尝看可合胃口。”   “你吃过了?”裴烬坐了下来。   “吃了,味道不错。”云莺拿过手巾站在他身后为他擦拭着墨色长发。   裴烬吃了一个,甜度刚好,“尚可。”   “能得殿下一句尚可,小厨房的人便要欣喜若狂了。”殿下自小尝过多少珍馐美食,能入他的口也不容易。   “甜度不错,你吩咐的?”这汤圆比寻常汤圆淡些,但恰好入他的口。   云莺点了点头,“是,莺莺晓得殿下不喜甜食。”   裴烬吃了几个,将她拉至身前,双目灼灼,“你这又是伺候本王沐浴,又是准备宵夜,真无事求我?”   云莺莞尔一笑,“莺莺就非得有事求殿下才能对殿下好吗?莺莺身为殿下妾室,本就该事事以殿下为先,殿下何须如此惊讶?”   裴烬拉着她坐到腿上,“看来今日莺莺甚为乖巧。”   往日若非有事相求,她可不是这副模样,看来真是长进了。   云莺抬手圈着裴烬的脖颈,“其实也是有件事想和殿下说。”   裴烬即将入口的汤圆顿了顿,放下白玉匙,笑容散了散,睨了她一眼,“说吧。”   他就说,莺莺就是这个性子,无事不求人,在她那,没有白得的好处。   云莺哪看不出秦王的脸色变了,有些好笑,“殿下吃呀,莺莺说的只是小事。”   至于嘛,难不成不吃就不答应了?   “你先说。”裴烬双手揽着她的腰肢。   “今晚莺莺对了那些账簿,有些铺子,我想去亲眼瞧瞧,不知殿下可准许我出府?”   她原先本就没有接触过这样多的账簿,如今又对这些生意一知半解,若不亲眼去瞧瞧,光看账簿也看不出什么名头,若是会做账的人,自然也会将假账做的挑不出半点错漏。   “就这事?”裴烬舔了舔唇角,还当是什么呢,就为了这事便如此乖巧,可真是难得。   “对呀,莺莺现下锦衣玉食,又有殿下恩宠,哪里还有什么需要求的,殿下想太多了。”   云莺松开他的脖颈,偏头端起玉碗,舀了一个水粉汤圆递到裴烬唇边,“殿下趁热吃,汤圆凉了塞牙。”   裴烬张嘴咬了,好说话的很,“你想出府只需和杨福吩咐一声,让他准备马车便是,本王不曾限制你只能待在王府后院,不过不许离京。”   只要云莺待在上京,去哪儿裴烬都能找得到,上京说大也大,可比起大豫国土,上京太小了,他可以允许莺莺在他所能找到的范围展翅高飞。   “谢殿下。”云莺原当她进了王府便再也不能出府了,不曾想殿下如此大度。   裴烬点了点头,看了汤圆一眼,云莺连忙舀了一个递到他唇边。   吃过汤圆又洗漱一番,子时过半两人才躺到拔步床内。   云莺想着这个时辰了,殿下想来也不会如何,安心闭眼入睡。   却不想她才闭上眼,殿下的指尖便挑开了心衣,手心捂住了柔软,轻微的揉捏。   脉脉双含绛小桃,一团莹软酿琼缪。①   云莺心头颤了颤,“殿下,夜深了……”   再闹,明日便不要起身了。   “嗯。”裴烬低应了一声,胳膊从她脖颈间穿过,将人揽到了自己怀中,“今日不动你,睡吧。”   裴烬说的倒是十分大方,可这要云莺如何睡得着?   香肩下枕着他结实的臂膀,心口似乎被压着一块大石头,双足被他的长腿桎梏住,她似乎是长在裴烬身上了。   可不等云莺再开口,在夜色里裴烬的双眸紧紧地锁着她的视线,“莺莺若是不愿睡,本王倒也可以为你效劳一二。”   云莺下意识闭上双眼,大气不敢出,罢了,总归也是拗不过殿下的,好在她今日也累了,十分疲惫,这样也能睡着,随他去吧。   裴烬将她拢紧一些,满意的合上眼。   温香软玉掬在怀,盈盈花香满夜色,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②   *   次日云莺起的倒早,难得一夜空闲,秦王离开没多久她便起身,用早膳时,裴瑜到了。   “来的这样快,可用早膳了?”   裴瑜望着她摇了摇头,其实他一夜未睡,他不敢相信真的能搬来芳菲苑住,兴奋了一夜。   “凝玉,添副碗著。”云莺招了招手,“过来,与我一道用些,也不晓得你喜欢吃什么。”   “都喜欢。”   云莺本想拉他一把,却见裴瑜爬上了圈椅,自己坐下来,顿时失笑,其实裴瑜也挺独立的,兴许殿下也是想要把他往这方面培养,只不过有些没把握住分寸。   云莺给他夹了一个芸豆卷,“西厢房已收拾出来,今晚就可以住在这了。”   “谢母妃。”裴瑜高兴的咬了一口芸豆卷。   而云莺却因为他这句话愣了下,母妃,她觉着自个都还是个孩子,竟有人喊她母妃了,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不过她还是得纠正道:“小瑜,我并非你父王的正妃,因此你不能喊我母妃,得喊庶母妃。”   若裴瑜是她的孩子,倒也可以喊母妃,可他并非她的孩子,因此能被他喊母妃的只有秦王妃。   裴瑜咬着芸豆卷,有些不解,“那我可以喊娘亲吗?”   其实他更想喊娘亲,娘亲更亲切。   云莺看着他渴盼的眼神,有些不忍心拒绝,和他约定,“这样,日后在你父王跟前,你得喊我庶母妃,私底下,你便喊我娘亲可好?”   在殿下跟前要守规矩,也不晓得裴瑜到底是谁家的小孩,竟能让殿下带回府里。   “好,我听娘亲的。”裴瑜狠狠地点头,笑弯了眉眼,他也有娘亲了。   吃过早膳,云莺得去看账簿,那么多账簿,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看完。   裴瑜去后院玩了,云莺让月影看着他,裴瑜太活络了,寻常丫鬟盯一会就得跟丢,现下裴瑜住到了芳菲苑,云莺便得对他负责。   昨日说好让凝玉去浮青院回禀一声,可凝玉尚未去,陈庶妃倒是来了芳菲苑。   “让人上茶。”云莺放下账簿去见客,最近芳菲苑可真是热闹,一个接一个的来。   云莺去了正厅,陈庶妃方坐下,瞧见她来,又站了起来,与她见了个平礼,“我叨扰云妹妹了。”   “姐姐哪里话,原该是我先去拜访你才是,姐姐快坐。”云莺在上首坐下,有了胡庶妃的前车之鉴,云莺对后院女眷都提着个心眼。   “今日我来,是听闻小公子搬到芳菲苑住,真是恭喜云妹妹了,有个孩子傍身也是好的。”   陈庶妃打量着云莺,几日不见,她似乎越发美了,从前是含苞欲放的桃花,如今是全然绽放了,可见有殿下雨露,是多滋润的事。   “多谢姐姐美意,我原先还想派人去姐姐那一趟,院里需得取些用具给小公子,又怕去的太早扰了姐姐好梦,不成想姐姐先到了。”   对于陈庶妃,云莺着实不敢大意,她越是和善,云莺越是担忧,光是和贵妃娘娘有远亲关系,她便得惧上三分。   至今云莺也不曾见到贵妃娘娘,不晓得殿下与娘娘母子关系如何,但无论如何,殿下都得尊敬娘娘,是以陈庶妃的身份天然的便在王府多了几分便利。   “我正是来送库房钥匙,妹妹想要用什么,尽管派人去取,我不过是承蒙贵妃娘娘厚爱,才暂管着后院,说起来,如今妹妹倒是比我更为合适接管后院。”   陈庶妃语气轻柔,说的情真意切,听着无丝毫扭捏做作之态,也并非反讽,一时之间,还真让人无法辨别她到底是何意。   连凝玉听着都觉得奇怪,自古只有争权夺利之人,怎的还有上赶着把自己的权力送给旁人的?   云莺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都不会接下,诚惶诚恐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初来乍到,哪里能管王府偌大的后院,姐姐可别折煞我了。”   她若是想要,之前殿下提起便直接和殿下说了,况且如今她手上还有殿下的私产,已忙不过来了,哪里还会接后院的摊子。   陈庶妃笑了笑,“妹妹不必谦虚,我也是和妹妹说贴心话,王府里头,谁得了殿下看重,谁就该是后院姬妾之首,如今妹妹能令殿下心悦,我也心悦诚服将管理之权交给妹妹。”   云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心中疑惑不止,陈庶妃真有如此好心吗?听她的话,似乎无欲无求,可这样的人,能把控住后院两年吗?   “不瞒姐姐,如今裴瑜搬来芳菲苑,我正是繁忙的时候,如今怕是无力为姐姐分担,姐姐能者多劳,不得不辛苦些了。”   陈庶妃捏了捏帕子,叹息一声,“也是,想来照顾小公子也确实忙碌,那若是日后妹妹得空,可一定要来浮青院帮帮我,我一定欢迎。”   聊完这事,陈庶妃又与云莺说了许多上京的风土人情,甚至聊到不少公侯王府的女眷们,哪几家女眷交好,哪几家女眷交恶,事无巨细,看着像是来示好云莺。   聊着聊着,便到了晌午,快到用午膳时了,凝玉还担忧陈庶妃是否想留下,好巧遇殿下,谁都晓得如今殿下时常在芳菲苑用午膳与晚膳。   可不等凝玉担心完,陈庶妃便提出要离开,云莺挽留她用午膳,陈庶妃却没有丝毫犹豫就走了,像是生怕遇到秦王一般。   “主子,陈庶妃这是何意?是向您示好吗?”凝玉着实看不懂,陈庶妃真有如此好心吗?   云莺端起茶盏抿了口,润了润嗓子,不紧不慢道:“她是来保住手中权力的。” 第50章 【第一更】心上人……   “主子这话奴婢听不明白,方才陈庶妃不是主动想将打理后院之权交托与您吗?”陈庶妃可是说的情真意切,难不成是在说假话?   “陈庶妃若真的想将权力交给我,她不该来找我,而是去找殿下,或是贵妃娘娘,她来找我,说要将权力给我,可是一没征得殿下允许,二没告知贵妃娘娘,我如何接下?”   云莺若是真的接下,那她就得和殿下提这件事,而之前将后院交给陈庶妃的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也会晓得这件事,届时落在外人眼里就不是她被动接受,而是主动讨要,这是两码事。   她入王府不过才几日,便嚣张到讨要后院之权,且不说殿下,单说贵妃娘娘对她能有好印象吗?   “况且她方才特意提到贵妃娘娘,这不是在提点我吗?告诉我,她背后有贵妃娘娘撑腰,即使我想要权力,也得先通过贵妃娘娘的考验,可我连贵妃娘娘的面都没见过,你觉着我敢接下这个权力吗?”   凝玉皱着眉心摇头,“那自然不能,主子再得殿下宠爱,也不能和贵妃娘娘作对。”   云莺叹了口气,“正是如此,因此她虽提出想将权力交托给我,可却晓得我不敢接下,若是日后我再与殿下提出要管家之权,便会被外人说两面三刀,当初陈庶妃主动想把权力交给我,我自个拒了,而后却又向殿下讨要,让陈庶妃下不来台,而陈庶妃兢兢业业打理了后院两年,你觉着大家更偏向谁?”   凝玉恍然大悟,“那自然是陈庶妃,众人一定是偏心弱势的那一方,而她做足了姿态,届时主子若抢了她的权力,一定会被众人议论。”   两人都是庶妃,陈庶妃娘家背景高于云莺,资历也老过云莺,云莺却如此跋扈,让陈庶妃下不来台,谁不心疼陈庶妃?   “天呐,陈庶妃好毒的伎俩,那主子不是永远也不能向殿下要管家之权,即使殿下主动给主子,您也不能接,一旦接下,无论是否是主子抢的,外界都会说是主子抢的。”想到这里,凝玉气的眼睛都红了,她方才还当陈庶妃真是来示好的,真是瞎了眼了。   可凝玉仍有不解,“那主子,陈庶妃方才为何要与您说起那些风俗还有女眷,看似是为了避免主子出错?”   云莺笑了笑,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帕子,“这便是陈庶妃的高明之处,她是想告诉我,她对上京了如指掌,而我却一窍不通,我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去和她抢,对上京一窍不通的人,接过权力,难免出错,既然晓得出错,我为何还要去接?”   “我若是再胆怯一些,想到陈庶妃的能力,生怕把自个衬托的无能,更不敢要这个权力了,甚至还可能因着陈庶妃在上京众女眷间的关系,不敢得罪她,对她敬畏三分,她在王府的地位可不就稳了?”   毕竟她可是“小官之女”,又在上京人生地不熟,没有丝毫背景与助力,哪里敢去得罪一个通晓上京女眷间那些私密事的人。   例如陈庶妃所言的交好与交恶,同在上京,大家都是体面人,主君们都在一个朝堂共事,女眷们也时常出入同一个宴会等场所,抬头不见低头见,哪里会轻易对别人交恶。   即便是极其厌恶,面上也是会做出三分情,若非与那些人关系亲近,哪里会有人告诉她厌恶谁,亦不会轻易交好,要知道,有时捅自己一刀的,往往就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能在上京混得开的人,必定谨慎小心。   而陈庶妃却将这些难以打听到的消息,对于现在的云莺来说求知若渴的东西,全数告知予她,还是以一种交好的姿态,既是炫耀,也是打压,但凡云莺自卑敏感些,怕是都会觉得陈庶妃极其厉害,不是好对付的,还不如交好,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凝玉点了点头,“那方才陈庶妃走的那样急,像是怕遇到殿下,这又是何意,据奴婢所知,殿下回京之后还未见过姬妾们,陈庶妃便不想见见吗?”   “她都如此识趣了,我怎好与她交恶?”   怕是陈庶妃当胡氏之事是她在殿下跟前嚼舌根,陈庶妃表明自个的态度,不会与她争殿下,那云莺也莫要和陈庶妃争权力,相安无事。   凝玉听完自家主子的一番话,心中对主子涌起了无限敬佩,“奴婢与主子一起听着,却丝毫没察觉,还是主子厉害,若是奴婢,怕是真就傻乎乎的和她交好了。”   云莺绯唇翕动,“陈庶妃城府颇深。”   这也多亏了她自小就在云楼长大,姑娘家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有时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可能代表着不同的意思,若非是经历的多,还真是难以察觉。   凝玉也有些忧心,但又觉得,“主子不怕,说到底陈庶妃这些招式都是对付后院姬妾的,可若是殿下偏袒主子,有何可惧?”   殿下可不会去想陈庶妃的什么心思,只会凭喜好办事。   云莺想想也是,“你说的对,咱们有殿下呢。”   看来她得多讨好讨好殿下,一个陈庶妃就极难对付了,还不晓得那几个侍妾如何,胡庶妃最先蹦跶出来,怕也是最容易对付的那个。   正说着,凝珠进来通禀:“主子,前院来人传话殿下午膳留在扶风堂用了。”   “好,喊小瑜回来用膳,”云莺原也没当回事,就在凝珠转身要出去时,她忽然道:“凝珠,你可知殿下为何留在扶风堂用膳?”   凝珠屈了屈膝,“是宁王殿下到访,宁王与殿下手足亲近,也有一年多未见,想来是在叙旧。”   云莺若有所思的颔首,又问:“宁王殿下是何时来的?”   “一大早便到了,主子有所不知,宁王殿下是个急性子,前几日似乎不在京中,若不然早该来了。”凝珠曾在宫里伺候,因此对于皇子公主们还算是熟悉。   云莺笑了笑,看了一眼凝玉,“你瞧瞧,咱们这位陈庶妃算计的多精明,她分明晓得宁王到访,殿下必定不会回来用午膳,却还是装出急匆匆要避嫌的意思,非得让我承她的情,能让王府后院在她手上两年而无差错的女子,哪是简单的。”   连她都能打听到宁王一大早便来了,想来陈庶妃来芳菲苑之前便晓得宁王到了,谁都晓得两人兄弟亲近,既然许久未见,怎会不留宁王用膳,而她是妾室,殿下总不好将宁王带到芳菲苑来用膳,是以殿下今日一定不会来芳菲苑用午膳。   一番细算下来,还真让云莺有些毛骨悚然,陈庶妃竟算的如此准,没有一句是废话,没有一个行为是多余的,看见陈庶妃,云莺才可窥见一丝上京的风起云涌。   凝玉紧皱眉头,“主子,陈庶妃如此难对付,这可如何是好?”   “那就不对付,她想要权,可我又不想要。”   那些管理后院之权,日后总归是王妃的,而她手上这些殿下的私产,若是她能得殿下宠爱,又能把手上这些私产打理好,兴许日后王妃入府殿下也会给她打理,那才是她傍身的东西。   不过陈庶妃也让云莺提起两分心思,罢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扶风堂难得这样热闹,宁王一到,时不时便能听见他的笑声。   方定进来回禀,“主子,已派人去芳菲苑传话了,现下可要传午膳。”   裴烬点了点头,“传吧,摆在花厅。”   “是。”方定一走,裴沐就挤眉弄眼的看着裴烬,“三哥,我可听说了,你新得了一个美人,如此上心,这是有多美啊?”连午膳在哪用都得报备,即便是王妃也没这个资格过问啊。   裴烬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什么美人,喊嫂子。”   “哇喔,嫂子?三哥你认真的吗?”裴沐捂着额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能得他一句嫂子的,不是王妃,也得是三哥的心上人啊,可云氏只是庶妃,所以她是三哥的心上人?   裴烬端起桌上的茶盏啜饮一口,“你暂时也可喊她小嫂子。”   毕竟现下莺莺还不是王妃,喊她嫂子是有些不合适。   裴沐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话足以证明三哥对云氏有多上心,兴致勃勃道:“三哥,你这是找到心上人了?”   裴烬抬头睇了他一眼,“你不是早就有心上人了?”   听到这话,原本兴奋的裴沐忽然低下了头,无精打采的坐下,沮丧道:“那不一样。”   况且他也没有了。   裴烬放下茶盏,几年前裴沐便说自己有一个心仪的女子,之后他去西疆,裴沐便再没提过,连他也不晓得裴沐心仪的女子是谁,如今看裴沐这副模样,怕是早已发生变故。 第51章 【第二更】小嫂子……   “三哥,我在说小嫂子呢,你说我干什么?”裴沐忽然发觉自己被裴烬带偏了,又连忙把话题转移过来。   裴烬手撑桌沿起身,“我的女眷你有什么好说的?”   “别啊,三哥你就说说啊,长的多美啊,性格好嘛,哪里吸引你啊……”裴沐跟了过去,两人一道去了花厅。   裴沐是真特别好奇,三哥心里一惯是只有舞刀弄枪,不近女色,正是成家的年纪,却非得一个人跑去西疆,打仗那可是流血要命的事,三哥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去冒险。   一转眼五年,去年连除夕也不回京,这次回京却带回来一个女子,还如此宠爱,这能不让他好奇吗?   “三哥,我听说王府多了个小孩,不会是你和小嫂子的吧?”   裴烬忽然站定,瞥了他一眼,“何出此言?”   裴沐抬手摸了摸脖颈,“外边都在传,要不然你好端端带回来一个孩子,又带回来一个女子,谁见了不怀疑啊?”   裴烬的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没有的事,裴瑜是我捡的孤儿。”   若是他真与莺莺有个孩子,他也就不必发愁了,可惜没有。   忽然发觉将裴瑜挪到芳菲苑也挺好,既然外人都如此以为,那便如此以为吧,这样他还能光明正大对莺莺再好些,毕竟是他唯一子嗣的娘亲不是?   “啊?三哥你怎的好端端捡一个孩子回来养?”裴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若是捡着孩子,放在军营养着或是找户人家托付便是,何必要亲自带在身旁养着。   可要晓得,裴瑜随了这个姓,日后的命运便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无疑是从一个孤儿改天换地了,即便不上皇家玉碟,那也是王府的养子,谁敢不尊敬。   三哥可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将一个孤儿捧到这样高的地方去。   “你怎的这么多疑问,自己去找琢磨。”裴烬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裴沐自从来了这,一张嘴呱呱呱,就没停过,比芳菲苑莲花池里的蛙声还要烦人。   裴沐鼓了鼓腮帮子,“三哥你这么凶做什么,我这不是许久未见你了,我真的太好奇了,要不然三哥带我去见见小嫂子吧?”   他倒要看看,是一个多美的美人,能把不近女色的三哥迷成这样。   “改日再见,她还没见过母妃。”若不然他也不会在扶风堂摆膳。   “哎,苏母妃还没见小嫂子啊?是不喜欢小嫂子吗?”不应该啊,苏母妃日盼夜盼三哥能近近女色,如今好不容易圆梦了,不得第一时间见见。   裴烬在花厅圆凳上坐下,“这倒不是,明乐不在宫里,母妃想等明乐回来一起见见。”   “这我知道,明乐和敏安去了元康寺还愿,之前西疆传来三哥下落不明的消息,明乐和敏安都急坏了,所以前去许愿,如今三哥平安归来,她们自然该去还愿。”   裴沐坐了下来,拿起玉著,“说起来,三哥,敏安似乎等了你好些年了,你今年还不打算立王妃吗?”   同在上京,他们都是一道长大的,敏安对三哥那点小心思,全上京都晓得,可是三哥却迟迟不立正妃,如今又带回来一个心尖尖,这要是被敏安晓得,该有多难受。   裴烬夹菜的手顿住,放下了玉著,“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立王妃就得立她?”   敏安是裴烬外祖家的孙女,也就是苏贵妃的侄女,是他的表妹,名唤苏敏敏,敏安是父皇赐下的县主封号,他从未对敏安有过妹妹以外的情愫,在裴烬眼里,敏安和明乐是一样的,都是妹妹。   可不知何时起,传起了苏敏敏心仪他的流言,他并未在意,之后去了西疆,更是将这些事抛掷脑后,即便是前世,他也从未想过要立苏敏敏为王妃。   “也不是,可她不是心仪你嘛,我看苏母妃的意思也觉得敏安不错,靖国公嫡孙女做你的王妃也合适,亲上加亲。”   不光光是裴沐如此想,整个上京都觉着日后敏安会入主秦王府,成为秦王妃,是以那些闺秀们对敏安尊敬有加。   “她不合适,我只拿她当妹妹,你能娶明乐吗?”裴烬的脸色黑了下来。   裴沐忽然提高声调,“那当然不能,明乐是妹妹。”   “你晓得就好,日后这样的话不必再说,敏安自有她的归宿。”他若没记错,前世苏敏敏是嫁去了钦州吴家,总之与他无关。   可他重来一回,很多事已是不一样了,譬如前世他便没有在此时回京,也没有掺和进朝堂,虽他知晓一些未来知事,可也不能保证一定会发生。   但无论如何,他的王妃之位,都只会是莺莺,即便她不愿坐,也得坐。   裴沐撇了撇嘴,“知道了,不说了。”   唉,敏安这丫头若是晓得,又要伤心了。   不过既然三哥这样说,他也不敢再开口,三哥向来有自己的决断,如今身边又多了个小嫂子,更不会看上敏安了。   两人用着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这一年来上京发生的事。   “三哥你不晓得,现在太子威势日增,我和五哥都得避其锋芒,不敢有冲突。”   五哥被封为敬王,可他和敬王的母妃都不算得父皇恩宠,只能算是老资历,熬到了四妃之位,父皇对他们也是一般,不如对三哥那么看重,三哥一离开上京,可不就是太子的天下了。   “给你委屈受了?”裴烬倒了一盏温酒,浅浅啜饮。   裴沐摇了摇头,“倒是没有,你也晓得,父皇不算看重我,我对他造不成威胁,可是三哥如今回来,怕是他就会针对你了。”   听到这话,裴烬忽然笑了笑,“倒还算聪明。”   别看裴沐不算精明的样子,可自幼在勾心斗角的皇室长大,又有谁是单纯的呢?裴沐心里明镜似的,因为他“无能”所以太子不屑对付他,可是三哥“太有能”了,还有父皇看重,这两人之间,难免会有一场争斗,即便三哥说不想参与夺嫡,太子就能信吗?   生为皇子,还是有实权的皇子,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三哥你就别笑话我了,你为何答应留在京中,你现下最好就留在西疆,让太子抓不住把柄,即便想动你也没法子。”   西疆是三哥的地盘,太子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   “你现下卷入朝堂,即便你不想夺嫡,太子也不会信,朝堂如今大半又和太子有牵连,对你不利。”   裴烬看着裴沐苦恼的神色,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那就夺呗。”   瞧这一个两个的,都把太子当成豺狼虎豹了,生怕会吞了他。   “什么?”裴沐诧异万分的看着裴烬,一双眼睛瞪的似铜铃,“三哥你说要……”裴沐甚至不敢说出那两个字,生怕被人听去。   “可你从前不是说更愿征战沙场,护卫大豫,不想参与这项腌臜事吗?”   比起西疆动辄刀剑,爽利肆意,朝堂就是一把磨皮刀,一点点磨掉人的血肉和骨头,一堆腌臜事。   即便父皇也算是明君,可也管不这许多事,更何况牵扯到夺嫡。   “如今想了不成吗?”裴烬挑了挑眉梢,看来众人都对他的固有印象很深刻。   可前世即便他如此坚定了,太子还是没放过他,给父皇下了药,囚禁母妃,试图登基之后以反臣贼子之名收回他手中的权力,更将靖国公府下狱,不想给他留下半个亲人,又在明知他对莺莺有意后,将莺莺囚于东宫,最后将她折磨至死……   太子不仁,那便不要怪他不义。   “成,当然成了,”裴沐站了起来,十分激动,“我双手双脚赞成三哥!”   三哥若是能做太子,他当然高兴,毕竟他自小就跟在三哥屁股后头跑,太子若忌惮三哥,一样不会对他有好眼色,而三哥却不一样,这样他日后也能安心做个亲王。   “行了,用膳,一会陪我去趟大理寺。”   裴烬早知他会支持,两人自幼形影不离,比江浸月更为亲密,前世他攻城之时,也是裴沐帮了他,才让他有机会入城。   “好嘞。”   *   用过午膳后西厢房的小书房先收拾出来,云莺陪着裴瑜进了书房,“日后你上午去前院听夫子教诲,下午便在这念书写字,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可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云莺听凝玉说士族子弟三岁便启蒙,裴瑜五岁了,现下还是想学便学,不想学便偷偷地溜出去玩,殿下也不管他,其余人更不敢管了。   裴瑜听到要念书,顿时眉头皱了起来,他最讨厌念书了,他想学武,可是他又答应了娘亲会听她的话,所以只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原先学过写字吗?”云莺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三字经》。   “学了。”裴瑜爬到椅子上坐下,连桌椅都是恰好他用的高度,对于云莺来说有些矮了。   “这本《三字经》学过吗?”   裴瑜想了想,“似乎学了一点点。”他不记得了。   “那你将第一篇抄一遍我瞧瞧。”云莺放下书本,得先看看他的基础,云莺的字也算不得多好,不如殿下的笔法,若是能让殿下教他便好了。   但殿下公务繁忙,怕是不得闲,不过裴瑜有夫子,叮嘱夫子教他便是。   裴瑜伏案抄写,云莺在不远处的八仙桌上对账,这些账簿怕是得对上大半个月,好在她除去伺候殿下,也无其他事,殿下白日也忙,正好有了空闲。   现下看的是上京各处的铺子,都是些临几条繁华大街,好地段的铺子,每日进账不少。   忽然瞧见有一个铺子的租期将至,不知可有找好下一家,云莺皱了皱眉,想起了从前打过开药膳馆的主意。 第52章 【第三更】药膳馆……   她这个想法一直都在脑子里,之前从别院离开后她便想过,离开扬州后开个药膳馆子,也可以开个酒楼,其中的特色菜品便是药膳,她没在扬州听过有人做这行当,主要是药膳一般而言,不如寻常佳肴美味,即便对身子有好处,人们也更愿意吃美味佳肴。   可云莺吃了许多年的药膳,也有了些许在不影响药膳作用下,改变药膳味道,使之味道更佳的经验,若是开个药膳馆子,兴许生意也会不错。   但她没多久就随着殿下回了京,便暂时搁置下了,如今又想起,还是有些蠢蠢欲动,她现下身上有的银子,一部分是自个攒的,一部分是义母给的,其余便都是殿下所赐,可殿下不算是她的夫君,更多的是主子,日后殿下若不再宠她,便没有这些赏赐了,她手上的银钱太少,总归会花完的。   不过几日光景,她已花去不少银子,深切明白,在王府里,处处都要花银子,她现有的这些银子也不晓得能支撑几年,可她却要在王府待一辈子。   若是她能想法子自己赚些银子,不是靠着殿下得来的,而是自个挣的,也能攒下些体己,即便日后殿下不再宠她,也能过的好些。   尤其是现下王府姬妾不算多,没有王妃及其侧妃压在她头上,她现下若是去做会更方便些,陈庶妃这已过了明路,只要她不去抢陈庶妃的权力,想来陈庶妃也不会多管她的闲事。   若是日后有侧妃王妃进府,她就不便常常出府了,但到那时,想来药膳馆子也已运行如常,可以雇人帮忙,无需她亲自到场,她是秦王妾室,总归不好常常抛头露面。   可她若想要开个药膳馆子,必要得到殿下允准,殿下若是不许,那她再想也无济于事。   云莺垂眸看着这间租期即将到期的铺子,若她租殿下的铺子用来开药膳馆,和殿下分利,不知殿下可会答应。   不如先去看看铺子,也得看看地段,大小如何,再来与殿下商议,大不了,她便由着殿下戏弄几回,求求他罢了。   云莺起身走到外头,唤了一声凝玉。   “哎,主子有何吩咐?”凝玉来的快,她在给主子盯着参汤。   云莺往前院的方向看了眼,“凝玉,你去找下杨总管,明日我想出府一趟。”   “好,不过主子出府可要告知殿下?”   “殿下说我随时想出府都行,只要告知杨总管便可,王府其他姬妾不是这般吗?”云莺看凝玉面有纠结。   凝玉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后院里头,侍妾是不能出府的,逢年过节,可请娘家人入府小聚,庶妃一月能出府一次,侧妃五次,王妃倒是可以随时出入,殿下允准主子随意出入王府吗?”   莫说是王府,即便是寻常后院的妾室也是不能随意出府的,免得发生私通这样的丑事,但也看是否得主君宠爱,主君允准,什么规矩都好说。   现下听云莺说殿下允准她随意出府,凝玉心中甚为喜悦,这是殿下对主子的荣宠呢。   “原来如此,殿下已允准,你只需去和杨总管说便是,明日你与月落陪我出府。”   之前她与殿下说要出府时殿下便让她一定得带上月落月影,少也得带一个,虽说她出府杨总管会安排护卫,可护卫是男子,不好近云莺的身,月落月影方便多了。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从外边进来,裴瑜站了起来,“娘亲,我抄好了。”   “这样快,可有仔细抄?”云莺走过去拿起一看,登时心跳险些骤停,这都是什么鬼画符?   “这是你抄的?你说你学过写字?”云莺深呼吸,险些压制不住自个的语气,她总算明白为何旁人总为孩子发愁,这可不得愁吗?   满满一整页纸张,墨水晕染,连字也看不太清,若非知晓他抄的是《三字经》,非得以为他在鬼画符,他连最基本的蘸墨都没学会,还说会写字。   “娘亲,我写的不好吗?”裴瑜抓了抓头发,从云莺的表情便看得出来他写的有多差劲,但他已经努力了。   云莺皱着眉头,“虽说你年幼,但我还真夸不出口,小瑜,你父王这个年纪,已经能默写《三字经》了,你这是连笔也没拿稳呢。”   殿下是圣上亲自启蒙,早早成材,她曾在《秦王录》得知殿下三岁便会背《三字经》与《百家姓》,熟读《千字文》,裴瑜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虽说裴瑜是孤儿,殿下也不怎么管教,可方定说殿下从三岁起便给裴瑜请了夫子,如今五岁,学了两年,好歹写字得学会吧?   裴瑜听到云莺这样说,沮丧的垂下脑袋,“对不起娘亲。”   怪不得父王不喜欢他,原来他这般差劲。   云莺见他低下头,又觉得自个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些,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瑜,我这样说,不是打击你,而是要告诉你,要向你父王看齐,日后好好念书习字。”   “好,我会学的。”裴瑜点了点头,稚气的保证道:“我肯定很快学会写字。”   “乖,我来教你学这篇。”云莺让他坐下。   其实云莺像他这样大时,连笔也没有握过,薛家只给薛承煦请了夫子,她到底只是一个买来的丫头,自然不会费银子教她念书习字,倒是教了她洗衣做饭打扫庭院。   她是进了云楼之后,有专门的女夫子教导,一点点捡起来的,七八岁时,方把字写得漂亮些,她如今的本事,也都是在云楼学的,因此对义母又如何能不谢上三分。   *   “下官拜见秦王殿下,宁王殿下,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大理寺少卿岳光庆听闻二人到了,连忙出来迎接,生怕慢了一步,秦王殿下可不是好惹的主啊。   “起来吧,本王今日来是想去卷宗室瞧瞧,找个人带路就成。”   大理寺的公文能搬一些到王府,但曾经的那些卷宗却搬不了,都是收归入库的,想要借用还得走程序,颇为麻烦,不如就在大理寺查看。   “下官给殿下带路。”岳少卿听闻秦王殿下接管了大理寺卿,愁的一夜没睡着,谁都晓得秦王殿下可是个“杀神”,不是那么好惹的,一个不小心,兴许就将人得罪了。   裴烬点了点头,任由他带路。   岳光庆带着二位殿下去了卷宗库,这里的钥匙只有大理寺卿才有,之前暂交由岳光庆保管,他开了门便把钥匙递给了秦王,“从前钥匙在下官这暂为保管,如今交还殿下。”   裴烬却没接,“不必,本王也是暂为代理,不会每日都在这,交由你保管也方便些。”   他可不是天天坐班的性子,放在他这,日后需要取用,还得去王府找他,麻烦的很。   “是,下官一定好生保管。”岳光庆完全不敢反驳秦王,秦王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先下去,本王离开时,自会将门锁上。”   “是,下官告退。”岳光庆麻溜的走了,在拐角险些撞到了柱子上。   裴沐瞧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三哥,他看见你似乎是老鼠见了猫,三哥的威严是越来越盛了。”   毕竟三哥可是有“修罗阎王”之美称,谁不怕阎王爷啊。   “进来干活。”裴烬率先迈进了室内。   “来了,三哥想找何物?”   “找找与东宫有关联和扬州方面的卷宗。”倒卖私盐盘踞扬州多年,总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裴沐打量着一个个书格,一眼望不到边,“扬州的倒好找,这些都是按照年份和州府摆放的,可和东宫有关联的,这可就难了。”   “找找宾州。”裴烬一个一个望过去,看见了摆放宾州的卷宗。   “对啊,还是三哥英明,太子妃的娘家抚国公府的老巢可不就是宾州。”   能坐到抚国公这个位置,宾州无疑是连家的小封地,连宾州知州兴许都是连家的人。   虽说结党营私在大豫是明令禁止的,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场里哪缺少得了官官相护和私相授受,水至清则无鱼,这是无法避免的。   可光是宾州也有几百上千份卷宗,找起来也忒难了。   “先找近十年,或是近六年的。”   十年前,裴澄被立为太子,而六年前,连氏成为太子妃,裴澄和抚国公府连家彻底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   “行,找找找。”裴沐开始翻看,看的眼睛都疼了,还是没发觉和太子有关联的卷宗。   裴沐实在不想找了,坐在了地上,“三哥,我要瞎了。”   裴烬合拢手中的这卷,原样放回去,再继续拿起下一卷,打开看了一眼,眸色深了些,“找到了。” 第53章 【第四更】你心里只能有……   红日落山后,彩霞漫天时,裴烬才踏入芳菲苑,瞧见裴瑜在院子里玩鞠球,叮叮当当的,反应倒还算灵敏。   “父王。”裴瑜瞧见裴烬,小跑过去,有模有样给他行了礼。   “嗯。”裴烬淡淡的应了声,越过他打算去找云莺。   “父王,娘……庶母妃在等父王用晚膳。”裴瑜险些说漏嘴了,差一点点,就喊成娘亲了,他连忙捂嘴改口。   裴烬闻言皱了皱眉,站定低头看了他一眼,“谁教你喊庶母妃的?”着实难听,云母妃也比庶母妃好听。   “庶母妃教的。”裴烬仰着头,不知道有哪里不对,娘亲就是这样教他的。   “你既搬了过来,喊母妃便是。”加个庶字,总让裴烬觉得云莺是他的妾室,而他还有正室的错觉。   “真的吗?我可以喊母妃?”裴瑜有些惊喜,他还以为父王不会允许他喊娘亲为母妃,今日他喊父王,父王也没有拒绝哎,娘亲是不是他的亲娘亲啊?   裴烬点了点头,“去找你母妃,让人摆膳。”   “好,谢谢父王。”裴瑜小跑着去找云莺,太好了,他有母妃了,连父王都承认了,他有母妃了。   云莺在屋内裁剪布料,预备做衣裳,方才裴瑜玩鞠球把衣裳弄脏了,让他去换,他便提到从来没有穿过娘亲给他做的衣裳,他也想要。   因着先前学了首《游子吟》,云莺与他解释了,裴瑜的悟性倒好,给记下了,活学活用,白讹了一件衣裳。   听闻秦王回来了,她放下东西出去,“殿下,晚膳已好,可要更衣后再用膳。”   秦王外出时穿的衣裳繁琐厚重,回到芳菲苑便会换上轻便的常服。   裴烬应下,进了寝屋,云莺让裴瑜先去用膳,等她进去时,裴烬正在看那些才裁剪好的料子。   “莺莺要为本王做衣裳?可本王喜爱玄色,不爱朱红。”裴烬翻了翻料子,他又没做过衣裳,当然不晓得给孩子做的衣裳和给大人做的衣裳布料差距极大,他也没想到裴瑜才搬过来,云莺便和他那样亲近了,还亲自做衣裳。   云莺听到这句话,顿时头皮发麻,去衣橱取常服时动作缓慢,正在想如何解释才不会让殿下生气。   若是让殿下晓得这不是给他做的……嘶,云莺不敢想后果。   想了想,她走了过去,解下裴烬腰间玉带,“莺莺自然晓得殿下喜爱玄色,这是、这是给我用的,明日我便去取一匹玄色料子,为殿下裁衣。”   云莺险些说不出话来了,这可是骗殿下啊。   说完她就低着头,不敢看秦王的眼睛,抬手摸索着去解裴烬衣裳的系扣,忽然被裴烬攥住了手腕,“莺莺,你耳朵红了。”   云莺:“……”   裴烬戏谑的笑了笑,“你不会撒谎,这是给谁做的衣裳?”   连头都不敢抬,一看便知心中有鬼。   “殿下恕罪,裴瑜说他从未穿过娘亲给他缝制的衣裳,莺莺有些不忍心,便想着为他做一件。”云莺是如何也想不到,只是做件衣裳,竟也能引发出这些事。   “是嘛,裴瑜没穿过娘亲给做的衣裳?”裴烬大掌往下,一把钳住她的腰肢,嗓音低沉,“本王也从没穿过娘子做的衣裳,莺莺怎得不心疼心疼本王?”   从前莺莺便不将他放在心上,如今倒好,多了个裴瑜,连他都得排在裴瑜后头,交了那样多的账簿给她,她还有空闲给裴瑜做衣裳,可真是好得很。   云莺的脸涨的通红,殿下果然不悦了   她连忙软着嗓子道:“莺莺心疼的,可莺莺手艺不佳,怕殿下穿莺莺做的衣裳被人耻笑,毕竟殿下忙于公务,要见同僚大臣。”   做衣裳可不是做香囊,香囊简单,衣裳却难做,做一件衣裳怕是得小半个月。   “那莺莺还是为本王着想了?”裴烬低头,说话间的气息喷洒在云莺的头顶,云莺真怕脑袋搬家。   她嫩生生的指尖攥着裴烬腰间锦衣,用楚楚可怜的语气道:“莺莺知错了,明日便为殿下做一件常服,殿下莫要嫌弃。”   “明日?”裴烬语气阴恻恻,将人往怀里压了压,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今日,今日,一会用过晚膳后便做。”云莺觉着她的腰肢要断了,殿下炽热的手掌紧紧地贴着她的腰肢,仿佛是想将她嵌入殿下的胸膛。   “很好,先给本王做,本王的衣裳做好了,才能给裴瑜做。”裴烬略松开她的腰肢,摩挲着她腰间软肉。   “是,莺莺都听殿下的。”云莺无声的撇了撇嘴,殿下可真是幼稚,还和一个五岁的孩子抢,忒坏了。   “莺莺,你在心里骂本王?”裴烬单手捏起她的下巴,黑沉沉的眸子望进了她漂亮的桃花眸中。   云莺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殿下是会读心吗?为何连这也晓得,可她却不得不装作十分镇定的模样,俏生生的眨了眨眼,睁着无辜的眼眸表示没有,“莺莺不敢。”   她那点小伎俩怎么瞒得过裴烬的双眼。   裴烬的指腹摩挲着云莺的下颌,双眸深邃而犀利,语气阴鸷:“莺莺,你得记着,你心里只能有本王,不能有旁人,哪怕是裴瑜也不行。”   说完,裴烬的手松开她的下颌,往下放在她的胸口处,感受着手心下的炽热跳跃,压低声调,“莺莺,你的心,只能为本王而跳动,知道吗?”   别说是裴瑜,即便日后两人的孩子,也不能在云莺心里重过他。   云莺被这一句话惊的四肢百骸俱是冷意,殿下这话仿佛是说,若是她心里有了旁人,这颗心便不必跳动了。   她的喉咙发紧,后背紧绷,她真是太大意了,这几日殿下心情好,她便以为殿下是个好相与的,却忘记了,殿下本就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子,不是她的夫君,不是个好说话的主,无论何事,她都该将殿下放在头等重要的位置。   殿下能让她生,也能让她死,能答应让裴瑜住到芳菲苑,亦能让裴瑜搬出去。   云莺眨了眨卷翘的睫毛,似乎被吓到了一般,颤着声音应下,“莺莺晓得了,殿下莫要生莺莺的气,日后莺莺一定事事以殿下为先,莺莺心里除了殿下并无旁人。”   她将手覆到裴烬手背,抿着绯唇,眼中含着秋波,无辜而可怜的模样,任由谁都会心软。   裴烬感受到手背的温软,敛了敛神色,放缓了语气,“本王自然相信莺莺。”   随后他松开云莺,“快更衣吧,一会膳食该凉了。”   “是。”云莺低着头连忙给他换了一身常服,可心口仍旧跳的很快,方才真是将她吓到了。   比起殿下,什么胡庶妃,陈庶妃,那都是不值一提的人物,殿下只需看她一眼,便能令她五脏六腑都被冰霜塞满。   这下弄得云莺也不大敢说铺子的事了,还是改日再提吧,等殿下心情好些再说。   两人到膳厅时裴瑜已坐下了,瞧见两人来又从圆凳上下来行了礼才坐回去,裴烬心里头余怒未消,沉着一张脸,连裴瑜都发觉了,什么都不说,低头用膳。   从前膳厅只有裴烬和云莺,现下多了一个裴瑜,有些事便不宜做了,云莺老老实实用玉著为殿下布膳,也不敢给裴瑜夹菜,殿下与裴瑜关系不善,她暂时还是不要去触霉头。   可哪怕这样,裴烬还是觉着裴瑜十分碍眼,原本两人的膳厅,他想做什么都由着自己心意,如今裴瑜在这,什么都不能做。   用过晚膳后,凝珠带裴瑜下去,裴烬放下茶盏,“日后裴瑜单独用膳。”   他还没享受够与莺莺独处的时光,怎就跑出来一个裴瑜碍事。   “好,莺莺听殿下的。”确实裴瑜在有些不便,云莺也得守着规矩,免得带坏了孩子。   看她乖顺的模样,裴烬的气一下子便消了,“回屋。”   云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心想昨晚两人纯睡觉,今日殿下便要如此着急吗?   不过她可不敢拒绝,才惹恼了殿下,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她身上也好的差不多了。   两人进了屋,裴烬抬起双臂站着,等着她来。   云莺抿着红唇,以为他是要她帮忙更衣,便走了过去,解开裴烬衣裳的系带,可才解开一个,云莺的手便被握住了。   “莺莺,你在做什么?”裴烬不解的望着云莺。   云莺更为不解,双眸眨了眨,“殿下不是要莺莺更衣吗?”   做那事不得解开衣裳?虽说两人头一次时,殿下自个解的。   裴烬看她这个傻乎乎的模样,面上绷不住,朗声笑了起来,就近坐下,一把将云莺抱到腿上,语气调侃,“莺莺不是要为本王裁衣,本王是想让你量个尺寸,莺莺心里整日想的都是些什么?”   云莺的脸瞬间涨红…… 第54章 【第一更】莺莺比甜食更……   “莺莺没有。”云莺这下真是不知该往哪钻了,她怎会一次次的闹这样的笑话,她哪晓得殿下是何意,太令人羞耻了。   “那莺莺方才想做甚?”裴烬望着她红透了脸颊,还说没有,小脸比桃儿还红,这样的话,也就只能骗骗自个了。   “莺莺……莺莺觉着殿下脱掉外衣量的尺寸更准。”云莺绝不能承认,这可丢大脸了。   裴烬唇角勾着笑意,戏谑道:“是嘛?莺莺说的似乎也对,不过照莺莺这样说,全部脱掉是不是量的更准?”   云莺:“……”   她就知道殿下不会放过她,现下她总算是明白何为骑虎难下,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全部脱掉,殿下分明不是想量尺寸。   她方才就不该如此主动,这是生生的将自个推入了悬崖之下,进退两难。   “咦,莺莺怎得不说话了?难不成本王说错了,看来方才莺莺不是想量尺寸,是想……”   云莺羞赧的抬头,伸手捂住殿下的唇,不让他说出来,那般丢脸的事,说出来她是真真没脸见人了。   “殿下说的对,殿下没错,殿下别戏弄莺莺了。”莺莺嗓音妩媚,睁着水汪汪的双眸,烟波缥缈,勾魂摄魄。   裴烬弯了弯唇,柔软手心紧紧地贴合在他唇上,温热,且带着她独有的花香,醉人不已。   手心微热,惊得云莺下意识收回了手,幽怨的望着他,“殿下,脏呐,伤了您的身子可如何是好。”   殿下真是越来越不拘小节了,这样的事竟也能做得出来。   “哪脏了?本王只觉得甚甜,莺莺身上,哪哪都是甜的。”裴烬仰起下颌,在她唇间亲了亲,“本王忽然发觉甜食也不错。”   莺莺比甜食还要甜。   云莺的指尖攥着他的衣袖,动也不敢动,方才殿下还一脸冷冰冰的模样,现下又有心思来逗她了,显然心情极好,殿下的变脸技艺可真是一等一的好。   “殿下,您不是要量尺寸嘛,莺莺先给殿下量了吧,这样一会便能让人去找料子了。”云莺再不开口,怕是就量不了了,明日一早醒来,殿下必定又不在芳菲苑,她找谁要尺寸去。   裴烬英挺的鼻尖擦过她的耳垂,埋头在她脖颈间,舍不得撒手,莺莺身上好香,又香又甜,身子又软,嗓音又媚,性子又娇,这样的绝世宝贝,自然该永远围着他转,谁也不能夺走。   过了片刻,就在云莺以为殿下不想量尺寸,要直接就寝时,裴烬却松开了她,“来吧,更衣,量尺寸。”   裴烬站了起来,展开双臂,等着她来宽衣解带。   云莺深吸一口气,现下满屋子的烛光,还真有些难为情。   可殿下双目灼灼望着她,她又不能不脱,只得抬手为他更衣,脱下常服,她将常服放在架子上,想去拿软尺,却被裴烬喊住,“中衣呢?”   “殿下,莺莺怕殿下着凉,夜间冷着呢。”云莺硬着头皮狡辩,后背都出了冷汗,殿下就不能放过她吗?   “本王不怕冷,继续。”裴烬直愣愣的站着,面上浅浅笑容,他又怎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呢。   “是。”云莺没法子,只得继续了,为殿下更衣倒也不是没做过。   一旁专门放衣裳的木架上衣裳一件又一件的叠起,直到露出裴烬布满新旧伤疤的结实胸膛,这都是他征战五年的徽章,她却不敢抬眼。   她自然晓得殿下身材健壮俊美,毕竟也同房过,可到底那时她昏昏欲睡,哪还记得这许多,可如今她却清明的很,如何不令人面如红云。   云莺可量过不少尺寸,唯独这次最难,难到折了自个,到最后她心中一叹,便晓得是这样的结局。   昏昏欲睡时,云莺仍在后悔,早知便不该教裴瑜《游子吟》,便也不会引发这许多波折,裴瑜倒是无事,她却被殿下抓了把柄。   裴瑜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鼻尖,继续写字,可真难写,想起方才的父王,有母妃在,父王眼里好像并没有他,不过母妃那么好,还给他做衣裳,父王喜欢母妃也是应该的,他也要快点学会写字,让母妃高兴。   *   当云莺睁开眼时,她便晓得必定是日上三竿了。   “主子,已过辰时,主子何时出府?”凝玉已是第三次喊主子了,可前两次主子都未听见,她止不住忧心,生怕主子出了好歹。   “今日不出府了,明日吧,我再歇会,莫让裴瑜进屋。”云莺现下着实不想起,也无力起身,她的嗓子如今也哑的不成样子,哪里还好意思出去见人,但凡知晓些事的都晓得她是做过什么。   “是,主子可要请府医来瞧瞧?王府有医女,方便许多。”凝玉听主子的嗓音,着实惊了惊。   “不必,我歇会便好。”云莺到底对着事还是羞涩的,并不好意思请医女,还是缓缓罢了。   “是。”凝玉轻手轻脚的退下,合上了门,无声的叹息,真不知殿下的宠幸主子能否承受得住。   云莺又合眼,拉过衾被,将自个盖住,指腹划过身上的酸处,一点点揉着,想要揉散酸疼。   起先原以为殿下白日里已十分难对付,阴晴不定,如今才晓得,殿下在床榻间才是最难对付的,那些个招式,两人已有过几次,可次次皆不同,云莺不得不怀疑,殿下是否偷偷地看过避火图。   不过也是,圣上都赏过她避火图,身为皇子的殿下,应是很早便启蒙了,遂听闻殿下说自个是初次,她还有些不信,如今再瞧瞧,她越发不信了,殿下必定是骗她。   云莺转了个身,将衾被裹在身上,王府的衾被都比扬州时柔软许多,覆在身上令人暖洋洋的。   这一睡,再醒来已是午膳时分,秦王不在府中,她倒也睡的安稳。   可想想真是头疼,若是日后府中有了王妃,她还要早起去请安,这身子迟早得垮掉,殿下太不知节制了。   云莺掀开衾被,瞧见身上的印记,已是见怪不怪,倒是让凝玉垂下了眸,羞红了脸,她未经人事,看见是又羞又心疼。   “殿下也太不知怜惜主子了。”凝玉忙给她换上衣裳。   云莺颤了颤眼睫,“日后莫要说这话了,殿下是主子,咱们不能说主子不好。”   即便她也觉着殿下不够怜惜她,可到底不能往外说,人多口杂,万一被殿下知晓,徒增麻烦。   凝玉忙垂首应下,“是,奴婢晓得了。”   可心中又忍不住想,殿下是她的主子,却并非是主子的主子,可听主子这话,似乎也将殿下视作主子,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呢?   云莺总归也不好说什么,殿下想如何做,她还能拦着不成,昨日倒也是她大意了,日后可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盥洗过后,云莺唤了裴瑜来用午膳,殿下不在,自然便可以与裴瑜一道用膳了。   “方才夫子可有教你习字?”云莺昨日便叮嘱了,送裴瑜去前院时要与夫子说说,多教教他习字,从握笔开始教,他的字太差了些,再不教,待他年纪再大些,便不好教了。   裴瑜点了点头,“整个上午都在学写字,我的手都酸了。”   他头一次晓得原来夫子也是那样严厉,而他因着娘亲的话,不敢不听,他怕娘亲不让他住在芳菲苑了。   云莺笑了笑,“当初我学写字时是冬日,手上长了冻疮,还要偷偷地写。”   云姑不让她写,怕生了冻疮会留下疤痕,有损好颜色,可她不舍得落下旁人,便夜间偷偷地写,倒也追了上来。   裴瑜惊讶的望着娘亲,“娘亲好厉害啊,那我也好好写。”他可不能落后娘亲太多呀。   “好,真乖。”云莺欣慰的看着裴瑜,摸了摸他的脑袋,比起初次见面,裴瑜如今的确是乖了不少,可她却不晓得,裴瑜只是在压制自个的性子罢了。   用过午膳,云莺取出尺寸,原想让凝玉去库房瞧瞧可有合适的料子,杨总管却来了一趟,送了不少料子。   “殿下吩咐,午膳后让老奴来给云庶妃送料子,这些都是殿下惯常穿的衣裳料子。”   云莺无声撇了撇嘴,殿下倒也晓得让杨总管午膳后再来,他也晓得昨夜是多折磨人嘛?   可无论她心里是如何想的,面上总得带笑,“劳烦杨总管了,凝玉收下吧。”   “云庶妃客气,”说着杨福递上一个红木八仙纹海棠式攒盒,“这是殿下派人送回府的,让老奴一并捎带过来给云庶妃。”   凝珠忙接下了,杨福便也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凝珠将攒盒放在六方桌上,云莺打开瞧了一眼,里头装的全是她没见过的果脯和点心,还有一张藕色海棠样式信笺。   “昨夜鲁莽,特备薄礼赔罪,望莺莺勿怪——修炎”   云莺心中的小怨气忽然便散了,弯了弯唇角。 第55章 【第二更】秦王正妃……   “主子,这些都是上京十分有名的点心和果脯,每日铺子里络绎不绝的客人,还曾有西番人走前将整个铺子的果脯都买走,足见味道奇绝,除去上京,外边尝不着,且价格昂贵,寻常人可吃不起,殿下对主子可真上心。”   凝珠八岁被选入宫,成为小宫女,跟在大宫女身旁伺候,一入宫便被大宫女叮嘱,对于长乐宫,要小心谨慎,不能有丝毫怠慢,对秦王殿下亦得倍加尊敬,多次见过秦王殿下,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再到入了秦王府伺候,这么些年,却从未见秦王殿下对谁这般上心过。   云莺拿起一颗桃脯含入唇间,酸酸甜甜,十分开胃,吃了一颗还想吃,“的确不错,这些都是同一家铺子所制吗?”   “自然不是,奴婢从前做过外边采买的活,对这些铺子倒也熟悉,这里头少说有七八家铺子,遍布上京,可见殿下对主子的看重。”   不过是果脯与点心罢了,王府里也能做,虽说味道不同,可也不差,但殿下公务繁忙,还能记得为主子备下,足见心意。   “你从前做采买的活?那你晓得上京可有做药膳的馆子?”云莺坐了下来,她心里头也是喜悦的,即便殿下不赔罪,她也不敢怪殿下,但殿下做了,又不一样。   凝珠想了想,“似乎并未听过,酒楼倒是有不少,上京能吃到大豫各地的菜式,咱们小厨房里就有擅长蓟州和扬州菜式的厨娘,是殿下派人特意从外边寻的,想必是担忧主子吃不惯上京的菜式。”   云莺对于蓟州菜式不熟,但扬州却是熟知,她吃到了,但没多问,原来殿下是特意为她找的扬州厨娘,这下子心里哪还有怨气。   说起来,殿下也就是床榻间凶狠些,只要不触到他的逆鳞,殿下也好说话。   殿下的逆鳞……云莺有些不确定,似乎是她不能表现出一点不将殿下放在第一位的表示,一旦被殿下察觉,殿下便要恼怒了。   “那明日一早你也陪我出府,我去瞧瞧料子。”给殿下做的衣裳得早些做好,免得殿下又着急了。   凝珠点了点头,跟在云莺身后。   *   次日云莺起的早,殿下才醒她也醒了,昨日夜里两人相安无事,她也不会贪睡到日上三竿。   云莺伺候秦王换上官服,“殿下可会回芳菲苑用午膳,一会莺莺想出府去看看铺子。”   “你去吧,本王晚膳再回来,今日得去躺刑部。”江浸月动作倒是迅速,才一两日的功夫,便找到了连夜失踪的童管小厮,今日得去审讯。   “好,殿下小心些。”云莺蹲身为他系好龙纹墨玉佩。   裴烬将她拉了起来,揉捏着她的小手叮嘱,“离府后不得让婢女离开你一步,上京可没表面上看着那般平静。”   别看上京繁华,八方来朝,商贾齐聚,美味佳肴,秦楼楚馆,数不胜数,可这繁华之下,却掩藏着无尽的深渊,只看谁先打破。   云莺娇怯的点头,“莺莺晓得,莺莺会带上面纱,不会令人认出的。”   “好。”裴烬弯腰啄了啄她的唇瓣。   *   云莺换了一件青色莲花纹交领襦裙,十分素雅,发髻间也只别着一只玉钗,都说财不外露,她在上京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是越不打眼越好。   可她不曾想到杨总管为她备下的马车如此宽敞奢华,上头还刻着秦王府的印记,她这下怕是想低调也不成了。   “云庶妃,殿下吩咐过了,您出府乘坐有王府印记的马车,能少去许多麻烦,免得被不长眼的人冲撞了您。”   裴烬自然也还有别的心思,秦王府马车打眼,无论去哪,都会有人留有印象,说到底,裴烬心中还是担忧的,怕云莺会想离开他。   虽如今云莺瞧着乖顺,可心底如何想的,裴烬还真没个准头,这也是他头一次做无把握之事。   云莺点点头,没为难杨总管,在凝玉的搀扶下踩着车凳上了马车,马车内十分宽敞,云莺与三个婢女坐下也绰绰有余。   一行人先去了云莺原先看好的那个铺子,正好是在朱雀大街与承天大街的交界处,热闹繁华之所,现下那个铺子开的是一个书局。   云莺下了马车,月落陪着她进去,其余人在外边等。   这个铺子倒十分明亮,占地也不小,用来开书局有些空空荡荡。   “夫人您随便看看,可需要小人代劳?”书局掌柜的一瞧见秦王府的马车忙上前来招呼。   “听说掌柜的这书局要挪到别处去?”云莺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桃花眸,打量着铺子。   “正是,这儿虽热闹繁华,但租金颇高,小人进利微薄,不得不搬迁至别处。”掌柜的自然不晓得这个铺子原属秦王,毕竟是私产,原先交由杨福打理了。   “夫人可是想要租下这间铺子?”   云莺往里走,一册册书摆放的整整齐齐,“尚没这个打算,只是看见外头张贴的搬迁告示,特来瞧瞧,我听说这是有个后院吧?不知掌柜的可方便打开让我看一眼。”   若是没后院,这个铺子用来开药膳馆着实有些小了,需隔开三分之一做小厨房,便只能摆得下五六张桌子。   云莺想先试试,也无需多大的铺子,免得亏损,毕竟她从未做过生意,虽有义母耳濡目染,也不知能否办妥,摆个十张左右的方桌便好。   “自然可以,不过有些杂乱,让夫人见笑了。”   掌柜的推开后门,后院堆放了不少箱笼,还有一颗柏树,青翠欲滴,看着挺开阔,若是能将这清扫出来做小厨房,那前边就能摆下十张桌子了。   云莺心中有了算计,这个铺子正合适,笑了笑对着掌柜的道谢,“劳烦掌柜的了,你这样善心的掌柜,日后必定生意兴隆。”   掌柜的连忙摆手,“多谢夫人美言。”   云莺离开后院,恰好想到裴瑜要多念书,便挑了一些书册,月落付了银子,两人从书局出来,掌柜的送到门口,云莺瞧他如此热情,便晓得他看出了是秦王府的马车。   云莺可丝毫没看出乘坐有秦王府马车的方便之处,只觉着麻烦,她生怕给秦王府抹黑。   “凝玉,你让人将马车停远些,我想随意走走。”上京繁华,她也想感受一下。   云莺视线打量着附近,这处恰好通向三处城门,一处宫门,承天门亦是皇宫正门,附近有绣楼,酒馆,胭脂水粉铺子,也有点心铺,可见各类铺子都有,且生意红火,唯独这家书局生意差了些,她站在这有一会了,还没瞧见第二个客人。   “走吧,四处瞧瞧。”云莺沿着承天大街往南城门的方向走,看见不少酒楼饭馆,比起扬州,这儿多些外番人的身影,许多云莺不曾见过的模样。   如今大豫四方安定,八方来朝,上京作为大豫的国都,有外番人也正常。   月落跟在云莺身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有人对云莺不轨。   “凝珠,你可晓得这附近有哪家酒楼味道最好?我们去尝尝看。”虽说云莺不饿,可既然要开药膳馆,和酒楼也差不离,自然得知己知彼。   凝珠往前瞧了眼,“有的,前边的佳膳楼不错,它家的江鲜做的一绝,尤其是酒酿鲥鱼和酸笋鲟鱼,是上京一绝,还请厨娘去王府为陈庶妃做过一次。”   “那便这家了,我请你们尝尝。”云莺往前走。   凝玉笑说,“主子只请咱们几个,月影晓得非得生主子的气。”   “也是,那你们一会悠着点吃,给月影带些回去。”云莺倒是极好说话的主子,在她们跟前很少摆主子的架子,她本也不是天生做主子的命。   因此凝珠接过话头,装模作样的埋怨道:“主子可真小气,让奴婢们少吃些,主子怎的不多点几样菜,让奴婢们一饱口福,佳膳楼奴婢们可都不曾去过。”   “看来你们是非把我吃穷了不可。”云莺笑着摇了摇头。   主仆四人上了佳膳楼,护卫在楼下等候,云莺要了个临街靠窗的雅间,想在高处瞧瞧上京的繁华。   这个点用膳的人少,雅间多的是,云莺等便进了三楼一间视野极佳的雅间,站在窗棂前低头便能俯瞰半条承天大街,房屋鳞次栉比,人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云莺随意瞧了一眼,正打算收回视线,却恰好被一队马车吸引了视线,前后一共有四辆马车,前边那辆是金色车顶,在烈日下闪着璀璨光芒,马车之后还跟着数十个丫鬟小厮,四周是穿着铠甲的护卫,个个携带刀剑,一看便晓得马车之内坐着的人非比寻常。   “凝玉,这是谁家的马车,如此气派?”   凝玉凑过来瞧了一眼,道:“是明乐公主与敏安县主的仪仗,明乐公主是殿下的妹妹,敏安县主是殿下的表妹,也就是靖国公家的嫡孙女,十分得苏贵妃喜爱,自幼便出入宫中,与皇子公主们一同长大,被人追捧为上京第一闺秀。”   云莺点了点头,原先凝玉便与她说过,靖国公是秦王的外祖,那敏安县主是苏贵妃的侄女了,自然是得宠的。   凝玉看了云莺一眼,唇瓣蠕动,却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云莺笑了笑,“你对我还有不能说的话?直说便是。”   “奴婢也是道听途说,主子莫当真,奴婢听闻圣上与苏贵妃有意于敏安县主为秦王正妃,也不知今年大选时,是否会赐婚。”   这话本不该说,但凝玉又觉着说了为好,这样主子也好早做打算,免得得罪了敏安县主,日后县主入府刁难主子。   云莺面上的笑容顿了顿,又低头瞧了一眼,“几月大选?”   “往年是六月中旬。”   云莺在心中算了算,如今已是四月中旬,还有两个月,秦王府便要迎来正妃了吗? 第56章 【第三更】开铺子……   云莺有些沉默了,她呆呆的站立着,才两个月嘛?   那岂不是她的药膳馆没必要开了,开铺子哪能一开便有营收的,少说得亏一两个月方能渐渐地回本,届时府中有了王妃,她便不能随意出府了。   “但亲王大婚,从赐婚到完婚还有的磨,三书六礼等也是要走的,即便赐婚,最早殿下也得年末才能大婚。”凝玉见云莺面有愁绪,连忙解释道,“太子殿下从赐婚到大婚,足足过了一年呢。”   皇室大婚不晓得多繁琐,有些十几岁便定下,走着流程,两三年也是有的。   “还有此事?”云莺灰沉沉的眸子又恢复了亮色,若是殿下年末大婚,那也还有大半年,足够她的药膳馆开起来,正常运作了。   “那是自然,殿下又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怕是要更加繁琐,许是明年大婚也未可知,主子不必忧心。”凝玉以为云莺是忧心王妃入府之后抢了殿下的宠爱。   “也是,毕竟是娶正妃。”如她这般的妾室,自然入了府便可,连宴席也没有,府中也不必张灯结彩,若是正妃,必定得上下打扫一新,再将正妃的院子布置好,兴许还得重修修建一座院子,哪有这样简单的事。   这便是正室与妾室的不同,从受重视上,便可见一斑,殿下再宠爱她,正妃入府,也是不同的,罢了,她还是得尽快将药膳馆张罗起来,在王妃入府之前攒下些银子。   凝玉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安慰主子,主子也是极好的,可惜家世低了些,但皇子们的正妃,家世是头等重要的,唉,可惜了,即便殿下再如何宠爱主子,也不能许她正妃之位。   正好这时上了菜,云莺便没再提这个话题,“快坐下尝尝看吧。”   *   “明乐,我方才似乎瞧见秦王府的马车停在佳膳楼旁。”敏安县主放下车帘子,面有喜意。   “是哥哥吗?兴许是他宴请好友呢,毕竟他也许久未回京了。”明乐鼓了鼓腮帮子,一双杏眸睁的大大的,“说起来,我也好想哥哥啊,表姐你是不是也很想他啊?”   明乐笑着看向敏安,言语里的调侃谁都听得出来。   敏安红了红脸,抬手轻轻地捶打了下明乐的胳膊,“明乐,你笑话我。”   “哈哈,你害羞啦,表姐你害羞做什么,这次哥哥回京就是要娶你的,你很快就是我的嫂嫂啦。”明乐挽住敏安的手,摇头晃脑,“表姐变嫂嫂,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一起玩啦。”   敏安面上难掩笑意,却仍旧装模作样的提醒明乐,“明乐,你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圣上又不曾赐婚,你说这样的话,被人听见了对烬哥哥不好。”   “哎呀,还没有过门就为哥哥的名声考虑起来了,你放心吧,这次大选,父皇一定会为你们赐婚的,你和哥哥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对哥哥的心思父皇母妃都晓得,母妃又这么疼你,肯定会满足你啊。”   明乐还蛮高兴未来的嫂嫂是自己的表姐,亲上加亲,以后就有人陪自己玩了。   敏安弯了弯唇,自己心里也晓得,虽大家没有明说,但姑姑之前暗示过会让她心想事成,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给烬哥哥,成为人人艳羡的秦王妃。   可想到某事,忽然脸色又有些难看,声音低落道:“明乐,我听说烬哥哥此次回京带了一位妾室回府,极其宠爱,我怕……”   秦王本就是天之骄子,更何况许久未回京,有点风吹草动便会让人传的到处都是,即便两人在寺里还愿住着,却也听得了不少关于秦王回京,带回一个宠妾的消息。   “你怕什么,只是妾室又不是王妃,更何况只是庶妃,连侧妃都不是,太子哥哥不是也有很多妾室吗?现下哪个男子不会纳妾啊,更何况哥哥府里本就有好多妾室,你担忧什么?”   明乐虽然喜欢敏安做她的嫂嫂,可也不会觉得自家哥哥只围绕她一个人转才好,皇室本来就是要开枝散叶的,多些姬妾才能开枝散叶啊,连父皇也有很多妃嫔的。   “还是你好,日后你的驸马不能纳妾。”敏安有些羡慕的看着明乐,虽说她也自小备受宠爱,可到底和明乐不同,公主就是公主。   明乐撇了撇嘴,怒冲冲道:“江浸月要是敢纳妾,我就揍他,告诉父皇,把他关起来。”   大豫并未明令禁止纳妾,但尚公主的驸马是绝对不能纳妾的,除非是公主赏赐的妾室。   敏安笑了笑,心中有些苦涩,明乐不觉着秦王府的妾室如何,可却要求自己心仪的男子不能纳妾,说到底,还是因为明乐有这个资本,因为她是公主,是圣上的掌上明珠,而她能嫁入秦王府已十分满足,更不敢奢求秦王殿下身边只有她一人。   “虽说秦王府已有几位姬妾,可听说这次的不一样,云氏乃是烬哥哥亲自带回,我还听说,烬哥哥带回来一个小郎君,旁人都说是烬哥哥与云氏所生。”   这是最让敏安担心的,若是秦王长子出自姬妾的肚子,她该多丢脸。   “这不是没上玉碟嘛,咱们回去问问母妃便晓得了。”明乐觉得敏安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哪里值得她如此惶恐。   “好,明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敏安握住明乐的手,只要姑姑和圣上答应赐婚,她便不怕。   明乐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的。”虽然她也不晓得要帮什么,但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明乐肯定会帮敏安。   *   “味道属实不错,尤其是这道酸笋鲟鱼和芋煨白菜,素菜也做的如此美味。”   云莺这是来上京之后头一次在外边用膳,虽说这两道菜的价格都不低,但她也十分满意,看来若想将药膳馆办好,她还得精进手艺。   “连主子都说好吃,那一定是不错了。”凝玉等人还是头一次和主子同桌而食,起先有些忐忑,但看云莺丝毫不介意的模样,她们也逐渐放松了。   云莺细细的尝着,想要吃出其中的配方,但有些难,云莺到底不是专攻厨艺的,更多是将简单的食材添上一些药材,能强身健体。   这也让云莺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做这一行,云莺会的挺多,但精通的似乎少,琴技倒是精通,可她总不能抛头露面去献艺,殿下兴许会扒了她的皮。   从佳膳楼出来,云莺又去了几个铺子,都是些她在看账簿时存疑的铺子,但看过之后似乎并无不妥,快申时云莺才回到王府。   “娘亲,你去哪了啊?”裴瑜从前院回来便没有看见娘亲,午膳时也没看见娘亲,还以为娘亲不要他了。   “去了办事,今日有没有乖乖地听夫子教诲?”云莺有些疲惫,牵着裴瑜的手往里走。   “有。”裴瑜乖乖地点头,当然不会说他今天把夫子气着了,反正娘亲也不知道。   “嗯,我给你买了礼物。”云莺从凝玉手中接过书册,递给他,“好好念书。”   裴瑜听到礼物二字,正觉惊喜,娘亲竟会给他买礼物,可当看见这么一沓厚厚的书时,裴瑜的脸色垮了下来,他不想念书。   还是这么多,那得念到何时去啊?   云莺见他骤变的脸有些好笑,虽说和殿下不是父子,可变起脸来倒是一模一样的快,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吧,我去歇息一会。”   “是。”裴瑜垂头丧气的抱着书册走了,甚至希望从没来过。   云莺进了屋,换了一身衣裳,小憩了一会,之后起来对了那几家铺子的账,然后开始给殿下做衣裳。   一边做衣裳一边想开药膳馆的事,想着若是银筝在便好了,银筝的手艺也不错,两人相处多年,十分有默契,况且银筝不是王府的人,她可以长久待在府外,替她盯着。   但想到殿下不久又要迎娶正妃,她便不忍心让银筝跟着,面对未知的对手,最不该的,就是有软肋,银筝显然是她的软肋。   尽管如此,云莺还是觉得和殿下提一提开铺子之事,先看看殿下的态度。   殿下今日回的晚些,云莺用了碗银耳羹倒也不饿,便等着他回来用晚膳,而裴瑜已经吃过了,殿下不许裴瑜和他们一道用膳,只得先用了。   裴瑜应当是想和他们一起,可殿下不许,她也没法子,云莺如今还无法扭转殿下的吩咐。   裴烬回来更衣后,两人一起去了膳厅,坐下后,云莺为他盛了碗汤,裴烬望着她先开口,“今日出府可遇到了特别之事?说来听听。” 第57章 【第四更】挟恩求报……   “自然是有的,上京比扬州还要繁华,看的莺莺眼花缭乱。”云莺将汤碗放在秦王跟前,“今日去了佳膳楼,吃了特色佳肴,味道不错,酸笋鲟鱼刺少肉多,十分鲜美。”   “本王还是去岁年初去过,佳膳楼的芋煨白菜不错,你可有尝尝?”   云莺有些惊讶的望着秦王,“殿下怎知莺莺想说这道菜,属实不错,素菜做的不比荤菜差。”   裴烬笑了笑,喝了一口汤,“看来本王与莺莺心有灵犀。”   云莺莞尔,“那是莺莺的荣幸,”顿了顿,她又试探着说:“今日去过几个铺子,我见有家书局到日子不再续租,那地段着实是好,莺莺想开个铺子,不知殿下可准许?“   裴烬闻言睇了她一眼,“可是身上银钱不够使唤了?本王明日让方定送来。”   也是,在王府里也是要花银子的,打赏下人之类的,也能花去不少。   “不是,殿下赏赐还有许多,花不完的,只是今日出府,瞧见不少铺子里掌柜的都是女子,莺莺听闻上京女眷也有不少会做些小生意的,我待在院子里,怕日子无趣,便想问问殿下的意思。”   云莺现下的确不缺银子,可她不知日后可会缺,有备无患,不能总依靠着殿下的赏赐。   裴烬点了点头,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大豫民风开放,女子从商并不少见,尤其是上京高门望族的女眷谁没些嫁妆。   嫁妆里头几间铺子都是少的,还有田庄宅院,有些租出去给旁人,若是自个想做些生意也可,不过自己很少抛头露面,都是雇人代劳。   但莺莺是初到上京,毫无根基,自然也没有嫁妆,他倒还真是忘了这事。   “你想开个怎样的铺子?”一般而言,女眷开的都是些簪钗首饰,胭脂水粉等女子用的物品。   云莺看裴烬的心情似乎还好,犹豫着道:“莺莺没什么本事,唯独吃了许多年的药膳,有些经验,想开个药膳馆子,不知殿下可允准?”   裴烬的眸色沉了沉,正要开口,云莺连忙解释,“自然不是莺莺出面,莺莺只是提供菜谱,教两三位厨娘,让他们代为出面,铺子的打理我也会找个靠得住的人托付,我不会整日待在铺子里。”   云莺晓得裴烬不想她下厨,连做给他吃都不允许,哪会允许她做给旁人吃。   裴烬失笑,挑了挑眉,“你倒是晓得本王想说什么。”   看来真是一语成谶,当初他开玩笑似的说云莺可以开个药膳馆子,如今她还真想开个药膳馆子。   “殿下所言,莺莺时刻谨记,不会轻易下厨。”   裴烬夹起一片煨火腿吃了,一边咀嚼一边沉思。   云莺大气不敢出,只等他的决断,若是殿下不允,那她便得想个其他法子攒钱。   片刻后,裴烬沉声道:“你有这个想法自然是好,但有诸多问题。”   “还请殿下明示。”云莺见秦王没直接反驳,已是惊喜,足见有商量的余地。   “一,药膳虽不少见,但还甚少见有谁去开专做药膳的食肆,如何招揽客人便是难题。”   “二,药膳便需要用到药材,是药三分毒,若是一个不小心客人吃出了问题,你当如何?”   “三,若是稀有的药材,那膳食相应的得定价高些,可你预备将药膳卖给谁呢?是普通百姓,还是富商巨贾,亦或高门望族?普通百姓无法负担得起高昂药材的价格,而那些富户人家,能去你那小小的食肆用膳吗?”   云莺被秦王扑面而来的三个问题惊得愣住了,殿下似乎句句在理,尤其是最后一个,她想做的是小本生意,可是小本生意便不能吸引富户人家,他们去的,都是类似佳膳楼这样的酒楼客栈,才符合她们的身份,而普通老百姓生活都难,又怎会去吃价格高昂的药膳。   云莺虽自幼飘零,但入了云楼之后,每个月都有月钱,之后能卖艺赚银子,因而过的也不错,比寻常百姓家的姑娘过的好上不少,她才能经常吃得起药膳,若是普通老百姓,那必然是没法子吃,好的药材,可不便宜。   可是她现在没法子开得起像佳膳楼那样的酒楼客栈,一是手上银钱不够,二是在上京没有根基是绝无可能开出这样大的酒楼,三是即便她向殿下借了银钱开了起来,万一赔本,她把自己整个卖给殿下也赔不起啊……况且她似乎已经卖给殿下了。   云莺有些沮丧的垂下脑袋,“殿下说的是,的确是莺莺不曾想清楚,罢了,还是不开了。”   其实云莺已想好如何招揽客人,关于药膳能否令人信服一事也有些打算,可唯独最后这个,她想的太简单了。   这是上京,富户人家都是最要面子的,哪能坐在那样的小地方用膳,而寻常百姓,她只能用一些最简单的药材,便宜些,可却无法做大,太拘泥了。   药膳的价格一定会比其他食肆及其酒楼的菜品贵些,普通人无法消受,从一开始,她的定位便错了,应该把目光放在富户人家。   裴烬有些好笑的戳了戳她的额头,“这就放弃了?”   方才看她还信心满满,他只是粗略点出几个问题,便如丧考妣,虽说裴烬不善经商,但私产众多,难免也会接触一些,他点出的这些问题还只是浮于表面,若真想做生意,还得细究。   “莺莺想的太简单了。”若是在别处,她的想法倒行,可是上京不行,毕竟天子脚下,连名门闺秀们用的簪钗都要互相比较,更何况是出入的酒楼食肆。   “你若是真的想做,本王倒也有法子。”裴烬到底不想让她如此失落,这是她来上京之后头一件想做的事,他不想拦着。   “殿下有法子?”云莺抬头望向他,殿下这话,岂不是支持她这样做?   这是云莺不曾想到的,她以为殿下不拦着她便算不错了,竟会支持她。   裴烬点了点膳食,“先用膳,一会凉了。”   “好吧。”云莺觉得殿下是故意的,话说一半,故意吊着她,令她不上不下的,好生难受,像是有蚂蚁在心上啃噬。   但她又不得不听,万一殿下不告诉她可如何是好。   这顿晚膳云莺吃的有些不舒服,怪不得古话说——食不言,寝不语,那是因为用膳时聊到不高兴的事,着实难以下咽。   用过晚膳后云莺跟在秦王身后亦步亦趋,生怕殿下跑了一样。   裴烬倒是难得见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果然,她有所求才如此乖巧可爱。   回到寝屋,裴烬在窗边榻上坐下,拍了拍身侧,“过来。”   云莺连忙过去坐下,乖的不像话。   “你觉着佳膳楼如何?”裴烬的手搭在她肩上,摩挲着她的香肩。   “很好,地段好,临承天大街,这是从南城门到宫里最近的一条大街,但凡有何要事,都能在那瞧见,今日我便瞧见明乐公主的仪仗了。”云莺下意识的将敏安县主之事隐去。   “明乐回来了,那明日我便带你入宫见见母妃。”他都险些忘记这事了。   “啊,入宫?”云莺惊讶的望着秦王,怎的好端端又说到入宫之事,她虽这几日也学了些宫里的规矩,可她毫无准备,她还当她这个庶妃不必入宫谢恩呢。   “嗯,母妃说等明乐回来再让本王带你入宫,你是想明日去,还是后日?”   “后日,莺莺尚且未准备好,明日太过匆忙了。”云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日,好歹还能多些时间准备。   裴烬勾了勾唇角,“母妃人很好,瞧你怕成什么样。”   他长这样大,就没见母妃刁难过谁,不过他有记忆之后,母妃已备受父皇宠爱,从前那段和东宫姬妾斗智斗勇的周旋,他已不记得了。   “我自然晓得贵妃娘娘很好,可宫里规矩多,莺莺怕给殿下丢脸,殿下便答应我好不好,后日入宫嘛。”云莺拉着裴烬的手指软着声调撒娇。   贵妃娘娘是秦王亲娘,自然对他好,可她一个妾室,唉,心中还是十分忐忑。   那可是皇宫,是一不小心便要掉脑袋的地方。   “行,后日便后日,明日我派人去和母妃说一声。”云莺但凡撒撒娇,裴烬如何能忍心拒绝。   “多谢殿下。”云莺心满意足。   裴烬扬了扬下巴,“莺莺就只有口头感谢?”   云莺撇了撇嘴,仰起头在秦王唇角啄吻了下,“谢殿下。”   殿下可真是将“挟恩求报”刻进了骨子里,旁人都是不求回报的。   裴烬低头亲了回去,双眸深邃地望着她,“若是本王能让你在佳膳楼内开一家药膳食肆,你该如何谢本王?” 第58章 【第一更】只要莺莺永远……   云莺望着秦王,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半晌才张了张唇,“殿下莫不是要用权势让莺莺如愿吧?”   若不然是她想不通,佳膳楼好端端的生意不做,却要给她让路,她若是直接在佳膳楼内开辟出一小块地方做药膳,那岂不是踩在佳膳楼的肩膀上,便宜全让她占了,人家能答应吗?   裴烬闻言沉了脸色,狭长的双眸微眯起,带着些许冷意,捏住了她的下巴,“本王在莺莺眼里就是仗势欺人之人?”   “自然不是,可佳膳楼如今已无需靠他人,生意红火,殿下又如何能让莺莺在佳膳楼内开食肆?”云莺是真不明白,这无异于是抢生意啊,一双眸子十分无辜,眨呀眨,似蝴蝶振翅。   裴烬摩挲着她的下颌,“原先交给你的账簿看了多少了?”   云莺一愣,不知殿下为何又说起这事,她想了想,“才不到五分之一,还有许多没对完,只是大致看了看,殿下着急吗?”   “你便没发现佳膳楼是本王的私产吗?”   “!?”   云莺小嘴微张,眸子瞪的溜圆,颤着声问:“殿下,您莫不是在诓我?”   殿下在西疆五年,却能在上京办下这样大的一个酒楼,这是如何办到的?   “你自个去瞧瞧。”裴烬松开她,那些账簿就堆在不远处的桌上,这两日芳菲苑哪哪都是账簿,她仍旧才看了九牛一毛。   云莺真不信,她从榻上下来,跑了过去翻看,发现佳膳楼就在几家铺子的后边,她若是现下不晓得,明日也会瞧见,的确是殿下开的,已不止五年了,算算年纪,也就是说,殿下方十五岁便开了这家酒楼。   云莺被震惊的无以复加,转身远远的望着殿下,头一次用那样崇拜的眼神望着他,“殿下不是不擅经商吗?为何能在七年前办下规模这样宏大酒楼?”   办下便罢了,毕竟殿下也不缺银子,可能办的这样红火,客人络绎不绝,这便是本事了。   裴烬十分受用莺莺这样的眼神,心情大好,勾了勾手指,“过来。”   云莺忙凑过去,指望着殿下指点一二,若佳膳楼是殿下的,那她岂不是真的能从中分得一二利益。   “这是七年前先生布置的课业,想让诸位皇子们也体验一番商贾之道,原先佳膳楼自然没这般大,后边本王去了西疆,将佳膳楼交予了旁人打理,便是如今你看见的模样。”这也是为何裴烬晓得佳膳楼哪道膳食最为味美。   身为皇子,要学的太多了,士农工商都是大豫的国本,哪一个都不能少,虽说商人的地位排在最末,但大豫商人的地位远比前朝要高许多,商贾的税赋在大豫国库中已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只是一次课业,殿下便能办下这样大的产业,殿下真是太谦虚了。”   她之前被夫子教导时,也做过许多课业,但无外乎刺绣,练琴这样的小事,果然皇家便是不同,连课业也如此的不同凡响。   “只有前两年是本王打理,后边是旁人,佳膳楼掌柜的不错,是个会经营的,用人不疑,这些年都是他在全权打理。”   裴烬在西疆如此繁忙,哪有空闲去管这些事,所以倒也算不上他的能耐,只能说他找了个合适的人打理。   云莺扬起头,眨了眨卷翘的羽睫,“那他晓得这是殿下的产业吗?”   裴烬伸手将云莺这个问题颇多的揽到了腿上坐着,此时的她看着有些呆,“不知。”   “本王名下的私产,皆无人晓得背后之人是我。”云莺大抵是对秦王钦佩至极,连坐到他腿上也忘记了羞怯,玉臂松松的挎在他腰间,指尖攥着他的衣裳。   “那也说明殿下识人善用,这也是殿下的能耐。”若是晓得是秦王,那兴许还能是畏惧他的权势,可既然不晓得,那个掌柜的却能如此费心思经营,足以说明殿下多会用人。   殿下与她不同,殿下无需事事亲力亲为,只需会用人便好,多的是人希望为殿下肝脑涂地。   裴烬轻笑了一声,线条流畅的下颌搭在她香肩上,“莺莺,身为皇子,父皇为我启蒙时的第一件事便是识人。”   父皇带他在一个院子里待了一个时辰,里边有五个内侍,五个宫女,各司其职,都忙自个该干的事,父皇让他识出每个人的性子与日后的前程。   他将那些写下,可父皇却未当时便与他释疑,而是一年后再取出,对比他们的前程,细细与他解释,那份课业历经一年,也是裴烬初次学到受益终身的能耐。   云莺点了点头,“圣上对殿下真好。”连这样的事也亲自教,可为何殿下却不是储君呢?云莺心中早有疑惑,她却不敢多问,涉及立储,一个不小心便是祸从口出。   若是她也有爹爹娘亲,是不是也会教她这些。   裴烬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遗憾,亲了亲她的耳廓,“本王也可以将这些悉数传授与你,莺莺可想学?”   云莺抿了抿唇,抬起眼看了一眼裴烬,眼神幽怨,“殿下若是愿意教,莺莺自然想学,可殿下的谢礼,莺莺拿不出。”   大豫皇子公主众多,殿下能得圣上宠爱,又能博得“战神”的称号,足见殿下的能耐,莺莺若能学得一星半点儿,日后在王府也便宜行事,可恩越大,索求的报酬便越多,云莺真怕自个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哈哈哈,本王想要何物,莺莺清楚的很,何必推脱呢?”裴烬放声大笑,手指揉搓着她柔软的指腹,将白嫩嫩的指尖揉红了也不撒手。   云莺鼓了鼓香腮,俏生生道:“殿下就晓得欺负莺莺。”   裴烬嘴角往上翘,“莺莺身娇体柔易推倒,好欺负的很。”   这话说的,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了,好生不要脸,也就只有秦王殿下能这样宣之于口了。   云莺扁了扁小嘴,双瞳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那莺莺不学了,殿下欺负旁人去。”   每回从殿下这得些好处,殿下总要索取更多的好处,云莺在想,这天底下有谁能从秦王殿下手中占得些许好处,那她可真要佩服至极了。   裴烬捏了捏她的脸蛋,使得她不得不松开唇,一张小脸粉嘟嘟的,慢条斯理道:“可本王不爱欺负旁人,就爱欺负莺莺,莺莺又当如何是好?”   云莺拉下他的手,揉了揉脸,气鼓鼓的说:“那莺莺要学,反正殿下都要欺负我了,我合该多学些。”   学也要欺负,不学也要欺负,那为何不学,既已被欺负了,就该多学些。   裴烬见她如此生动俏丽的模样,当即大笑,“行,本王教你便是,倒也不难,本王的莺莺如此有悟性,定能学会。”   云莺点了点头,心想学会了日后用来欺负殿下。   裴烬似乎晓得云莺心里在想什么,意味深长道:“不过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本王可不能全然传授给莺莺。”   云莺:“……”   殿下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   云莺委屈巴巴的小声道:“殿下可真小气。”   “本王小气?”裴烬挑了挑眉,“行吧,看来莺莺想不想开铺子了。”   说着裴烬作势就要推开她起身,显然是半点不好也不能听了,可真是娇气的很。   云莺连忙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软着声调讨好道:“莺莺错了,殿下最大度了,殿下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莺莺这个小女子一般计较嘛。”   若是能在佳膳楼内开她的药膳食肆,必定能尽快营收,她便能尽快攒钱了,不就是被殿下口头调笑几句,她认下便是,左右也掉不了一块肉。   裴烬点着头,饶有兴味的勾了勾唇,“再说几句好听的话来听听。”   云莺咬了咬粉嫩嫩的唇瓣,想了下道:“殿下是莺莺见过最英明神武的殿下啦。”   裴烬睇了她一眼,“你难不成还见过其他殿下?”她可还没见其他皇子公主。   “莺莺不见都晓得殿下最厉害,殿下可是战神呐,百姓们都拥戴殿下。”云莺的好话似乎不用银子一样的往外涌,厚着脸皮夸赞。   “殿下对莺莺最好啦。”   “莺莺遇到殿下就是最大的福气。”   “殿下疼疼莺莺嘛……”   撒娇卖萌耍赖云莺都用上了,凭借她的软磨硬泡,终于磨得裴烬松口,心情愉悦,笑着应下,“明日让杨福去办此事。”   “莺莺也想去,毕竟是我想开铺子,还得我自个看看。”   “也可,但不许在外边待太久,明日你不是得准备后日进宫事宜?”   “对喔,”莺莺忽然想起来了,事儿太多,她办了这件忘了那件,还是入宫更为重要,理所当然道:“那殿下让杨总管大后日去办吧。”   “嗯哼,你倒是使唤起本王来了,胆子越来越肥了,谁教的你?”裴烬掐着她纤细的腰肢,犹如柳条攥在手中。   云莺眼含秋波,明眸善睐,就这么望着裴烬,“殿下教的,是殿下让莺莺越来越大胆了。”   她从前多怕裴烬,如今却能坐在他腿上,环着他的脖颈,说出这样的话,是殿下一点点的纵容,虽然殿下偶尔也很凶,让云莺怕的很,但大多数时候,殿下还是很好说话的。   裴烬听到这话笑了,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心满意足,“说的好,莺莺想要天上的月亮,本王也能纵着你,只要莺莺永远陪着我。”   前世错过的那辈子,裴烬要用今生来偿还,一生当作两世用。   可裴烬日后得知是他为莺莺出谋划策攒下的银钱给了她胆子离开,硬生生将陪伴了他多年的玉扳指碾碎。   “莺莺哪也不去,就陪着殿下。”云莺软软的依靠在裴烬怀里,莺啼婉转,这样的讨好撒娇,即便是要裴烬的命,他也会给。   “莺莺甚乖,明日你将开铺子之事详尽写下,明晚本王为你瞧瞧,近些日子事忙,本王无暇待在府里,你有些事做也好。”裴烬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比上好的绸缎还要柔软细腻,爱不释手。   云莺十分上道的关怀,“那殿下要注意身子,明日莺莺为殿下炖补汤。”   裴烬抬眸,“这是谢礼吗?”   “殿下想要何种谢礼,莺莺整个人都是殿下的,殿下想要如何都可以。”即便殿下不帮她,想要如何云莺也是无法阻止的。   裴烬垂眸沉思,想起前世去东宫时,裴澄特意唤她来献舞,曼妙舞姿,深入脑海。   “本王似乎从未见过莺莺舞姿,事成之日,莺莺可愿为本王舞一曲?” 第59章 【第二更】莺莺可是本王……   云莺不曾想到他竟是想看她跳舞,“莺莺虽学过舞曲,但不算精通,怕让殿下见笑。”   云莺最擅长的琴技殿下已见识过了,比起琴技,舞姿大概只得一半。   裴烬指尖在她玉肩上跳跃,“莺莺若是愿意,本王可满足你一个心愿,可好?”   前世那曲舞,是他见莺莺的最后一面,再见,已是尸骨无存,既如此,不如便从那时捡起。   那日他曾想过带莺莺走,可莺莺却说心仪裴澄,这也是为何初见莺莺时对她冷着脸,她心仪的人生生害死了她,她死前可曾后悔过?   若是早知裴澄如此狠毒,当时他就该狠心带走她,管她心仪谁,只要留在他身边便是。   一如此生,无论莺莺是否愿意,裴烬都不会放她离开,留在他身边,哪怕是同床异梦也好。   不过此生她尚未见过裴澄,兴许事有转机也未可知。   “果真?任何心愿都可以提吗?”云莺有些惊喜。   “除去想离开本王,任何心愿皆可。”   莺莺,只有这一条,只要你不离开,皇后之位,我亦可双手奉上。   云莺摇了摇头,“莺莺从未想过离开殿下,莺莺想要银筝,殿下能将她从扬州带来上京吗?”   既然殿下允她开办药膳食肆,她就得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托付,而银筝是这个世上她唯一信得过之人。   她不能将食肆之事交给殿下办,这样殿下便会晓得她手上有多少银钱,虽说殿下也将私产交予她打理,但到底云莺做不到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亮给殿下看。   届时银筝若能到上京,她便在外头给银筝买个小宅子住下,与王府无关,只当是她聘请银筝看顾食肆。   虽说想起殿下要迎娶正妃,会面对诸多困境,但两相比较,她还是舍不下银筝,芳菲苑的婢女都很好,凝玉等人也全心全意为她办事,可到底银筝才是跟随了她多年之人,如今她也算是锦衣玉食,她也想让银筝来过好日子。   “只是如此?你对那个丫鬟倒是惦记。”回京之前便说想带她离开,如今又提起。   云莺抿了抿唇,小声解释,“殿下,银筝对于莺莺来说,便如同方定对于殿下而言,银筝陪伴了我许多年,我舍不下她。”   裴烬眉梢轻挑,“那是她重要,还是本王重要?”   “自然是殿下重要,殿下是莺莺的夫君,是最重要的人。”   云莺也算是了解秦王了,谁也不能比他在云莺心里重要,十分霸道,即便是不重要,云莺也得说是最重要之人。   说起来,殿下似乎多次提到不许她离开,如今她入了王府,还能去哪吗?似乎别无去处了,殿下为何还如此担忧她会离开。   偶尔想想,殿下心中似乎将她看的极为重要,云莺着实不懂。   “乖,再喊一句夫君。”裴烬啄了啄她的绯唇,听她吴侬软语的喊着夫君,心都要化了。   “夫君,夫君,夫君最好啦,答应我嘛,我让银筝在外边帮我看着食肆,我便不用日日出府了。”几句好话便能达成心愿,云莺能说一万句。   “好,本王派人去扬州接她来京,但莺莺也得好好准备献舞,让本王一饱眼福。”不过是个丫鬟,她想要便留下,但裴烬万万没想到,一时心软,铸成大错。   云莺满口答应,想到银筝很快便要来京与她团聚,心里头暖融融的,银筝不在身边,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一片。   今日殿下答应了为她开办食肆,又答应了接银筝回京,她还道今晚会有一番波折,可是躺到拔步床上,殿下让她快闭眼时,还有些怔愣。   殿下变了,今日竟放过她?许了这样多的好处竟也没挟恩求报?   “小心思别乱转,本王是念及莺莺身子弱,莺莺若是做好了准备,本王也不会心慈手软。”大掌覆在她心口,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并不平稳,便晓得她不曾入睡。   裴烬从来便是为她身子考虑,太医说过一次之后便记下了,反倒是她,将他看成一个色鬼了。   “殿下真好,莺莺睡了。”云莺弯了弯唇,偶尔殿下好的令她不知所措,若是殿下不会喜怒无常便好了。   “换个称呼。”   “夫君真好。”这称呼也只能在芳菲苑喊喊了,在外头是不能的,尤其是后日入宫不能说,她得醒着神。   “睡吧。”裴烬将她的脑袋摁到怀里,呼吸声渐轻了,屋子里满是温馨,院子里烛火微曳,偶有微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   *   次日殿下一走,云莺便让凝玉等人来教她宫里的规矩,再和她说说和贵妃有关的事,决计不能让贵妃娘娘不喜。   又备下一些从前绣的帕子香囊,作为小辈,送给贵妃娘娘,新妇过门,送给公爹婆母的东西无非是这些,但她应当见不着圣上,能见贵妃娘娘也是开了恩了。   忐忑了一日连裴瑜都问她是否有大事发生,云莺望着裴瑜,若是能带裴瑜一道入宫便好了,也能让她少些忐忑,毕竟裴瑜还是小孩子,可看殿下的样子,应是不能了。   从午后起,凝玉等人便忙活起来,将她的庶妃礼服熨烫熏香,备下首饰,腰间挂饰,不能有一丝错漏。   整个晚上云莺都不曾睡好,眼底微微有些青色,不过上了脂粉也就遮掩了。   梳妆完毕,换上衣裳,连香囊都用全新的,足见重视。   裴烬扶着她上马车时,见她头上珠翠,颇有些好笑,“不晓得的还当是去见阎王,初次见本王都不见你如此打扮。”   坐进马车内,云莺才笑着说,“殿下怎知莺莺不曾特意为殿下打扮?莺莺那日可是换了两身襦裙去见殿下,今日打扮的隆重,是不想贵妃娘娘觉着莺莺小家子气,我看陈庶妃也是如此打扮的,不好看吗?”   云莺平日梳妆极其简单,一支玉钗了事,可今日却簪钗齐聚,还佩戴了一枚双蝶穿花戏珠银步摇,这是极为少见的,出府时瞧见上京不少女子佩戴步摇,婀娜生姿。   云莺本就是小地方出来的,又从未经受过闺秀教养,怕极难入贵妃娘娘的眼,贵妃娘娘是殿下的母妃,她自然不能让贵妃娘娘不喜,不然她还如何在王府待下去。   “甚美,莺莺淡妆浓抹总相宜。”裴烬抬手顺了下她的流苏步摇,今日莺莺眉心点缀了桃花花钿,云鬓花颜,锦绣香衣,端庄大方间还带着些许妩媚,美不胜收,让人移不开眼。   “一会殿下多提点着莺莺,我怕在娘娘跟前丢脸,也是给殿下丢脸。”云莺讨好的挽着裴烬的胳膊,入了宫,她就只有裴烬可以依靠了。   裴烬自然看出了她的讨好,一本正经道:“可惜本王一会得去紫宸宫见父皇,你独自去长乐宫可好?”   “啊?殿下不去长乐宫吗?”云莺傻了,整个人傻愣愣望着殿下,心里拔凉拔凉的,殿下不去,她独自去?她谁也不识得,哦不,她倒是认识兰叶姑姑,可是她不认识贵妃娘娘,万一她认错了人,出了丑……云莺已不敢往下想。   皇室似乎有个大不敬的罪过,她若是惹恼了娘娘,被赐个大不敬的罪名,那可如何是好?   裴烬心中失笑,面上却仍旧十分严肃,微微皱着眉头,似有些无可奈何道:“本王得去与父皇商议私盐一案,许是不能陪着莺莺了,莺莺自个小心,母妃很好说话,只是今日许是贤妃娘娘等人也在,你可千万不要认错了。”   云莺:“!!!”   裴烬每多说一个字,云莺的心便往谷底跌落一分,殿下不去也便罢了,长乐宫还有贤妃娘娘?许是还有其他妃嫔,又有明乐公主与敏安县主,她一个都对付不过来,竟还有一群人……   云莺方才还粉嫩嫩的一张脸,霎时变得苍白,小手无助的攥着殿下的衣袖,“殿下,现下反悔还来得及吗?”她不想入宫了。   云莺自幼如浮萍一般被人拐来卖去,入了云楼也只学些琴棋书画,那些世家闺秀们的严苛规矩着实学的少,听凝玉说,那些闺秀们都是从会走路便开始学礼仪规矩,她哪比得过?   又还有一个可能是秦王妃的敏安县主,若她真如凝玉所说心仪殿下,那必定将云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她还能讨到便宜吗?   裴烬拽回她手上的衣袖,“你说呢?”   自然是不能了,云莺心下越发慌了,只得皱着眉头求殿下,“殿下,您能不能先带莺莺去长乐宫,好歹给莺莺介绍一下诸位娘娘,您再去紫宸宫见圣上。”   有殿下在她还能安心些许,殿下不在,她是真的要六神无主了。   裴烬舔了舔唇角,耐人寻味道:“倒也不是不能,那莺莺用什么来还呢?毕竟也耽误了本王的事不是。”   云莺苦着脸,“殿下尽管开口,只要莺莺能做到,一定答应。”   “好说好说,过来些。”裴烬勾了勾手指。   云莺凑过去,裴烬在她耳边道:“若是莺莺答应今日你在上,本王便一直陪着你可好?”   “……”   云莺自然明白这话是何意,那日殿下便想让她在上头,是她太过羞怯,如何也不肯,哭红了眼,殿下才未逼她。   殿下可算是逮着机会欺负她了,可如今这境况,马车离宫门口越来越近,她已是箭在弦上,不能拒绝了。   云莺微微咬着贝齿,含羞带臊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罢了,先过了这关再说,   “好,那本王便怜惜莺莺,将公务往后推推,陪着莺莺一道去长乐宫,本王对莺莺可好?”裴烬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想着讨要赞美。   云莺可真想说一句,殿下的脸皮比天还高,比地还厚,可谁让她如今只能依靠殿下,不得不违着心说,“殿下对莺莺最好了。”   “哈哈哈,那是自然,莺莺可是本王的心肝。”裴烬的手抚过云莺的下颌,若非怕她花了妆容,非得好生亲近一番。   云莺垂了垂眸,心肝还如此戏弄,当殿下的心肝可真难。   虽有些无奈,可到底是得了殿下答应,能一道去长乐宫,她也可以将心稍稍放回肚子里去。   进了宫门,两人又换了轿撵,不知过了多久,轿撵停下,裴烬扶着云莺下了轿,她站定之后连忙低头瞧了一眼衣裙,怕有所不妥。   这时兰叶姑姑笑着出来,引着二位进去,“奴婢见过殿下,见过云庶妃,主子可等二位许久了。”   云莺忙笑了笑,亦步亦趋跟在殿下身后,可听见兰叶姑姑这话,她不经心生疑窦,兰叶姑姑说贵妃娘娘等着“二位”许久,那岂不是贵妃娘娘早知殿下也会来?   故而,她方才又被殿下戏耍了一番吗…… 第60章 【第三更】见婆母……   裴烬也发觉兰叶姑姑的话里有破绽,勾了下唇角,想必云莺也明白过来了,可惜已进了长乐宫,莺莺怕是只能认下了。   云莺低眉顺眼的跟着殿下,瞅了一眼他衣摆,心想离开长乐宫时能不能反悔?   很快踏上正殿石阶,远远的,云莺便听见了殿内的欢声笑语,看来并非只有贵妃娘娘一人。   “贤妃娘娘也在里边,说是想见见云庶妃。”兰叶姑姑这样说,也是给云莺卖个好。   云莺心中抽气,果然被殿下说中了,还真有其他妃嫔,看来她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进入殿内,欢声笑语停下了,云莺察觉到诸多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瞧见上首金漆雕云凤纹宝座上坐着一穿着雪青色锦服的女子,发髻间带着一支七珠凤钗,高贵优雅,一看便知是贵妃娘娘。   她与秦王一道行礼,但她行的是跪拜大礼,毕竟是初次见贵妃娘娘,“妾身拜见贵妃娘娘,娘娘福寿永康!”   “来了,快免礼吧,何必行这般大礼,烬儿,还不快把云氏搀起来。”苏贵妃是极好说话的,并没摆婆婆的款,当初她吃了太后多少苦,历历在目,如今日子好过,也懒得去挑儿媳们的错处,只要烬儿喜欢,她才懒得操心。   “妾身谢贵妃娘娘。”   裴烬弯腰拉了她一把,笑说,“莺莺见母妃心里头忐忑的很,可不得行个大礼。”   云莺缓缓起身,听闻殿下这句话心里头又是一个咯噔,殿下为何要说这样的话,谁能喜欢害怕自个的人,说的好似她觉着贵妃娘娘是洪水猛兽一般,殿下还不如不张口。   可她现下哪敢说话,也只敢在心里头腹诽了。   “你可少说两句,别把人家吓坏了。”苏贵妃打量着低眉敛目的云莺,杏脸桃腮,雪肤花貌,的确是个美人,又看了一眼敏安,比敏安可美上不少啊,怪不得兰叶如此夸赞。   再看规矩也得体,行动间耳珰和步摇都只微微晃动,是符合上京闺阁女子的规矩,她一个蓟州小地方的姑娘家,能做到如此,已是难得。   裴烬笑了笑,“母妃说的是,莺莺,我来与你介绍一番。”   可不能再逗弄了,再逗下去,云莺的脸便要红的滴血了。   裴烬指着下首坐在红木雕灵芝纹圈椅上的女子道:“这是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梳着堕马髻,穿着群青色如意裙,微微笑着,看着也十分和蔼。   “妾身见过贤妃娘娘,娘娘大安。”云莺忙蹲身行了礼,想着不是秦王的母妃,便也没有再跪拜,也是给贵妃娘娘脸面。   “不必多礼,好俊俏的美人,烬儿这回眼光着实好,我和你母妃前些日子还念叨,你与沐儿都不成家,我们两人想抱孙儿都不知要何时了,如今你带回来这样一个标致的小姑娘,你这个做哥哥的,可得为沐儿张罗张罗了。”   贤妃娘娘也是个好说话的,在入东宫前就与苏贵妃是手帕交,比苏贵妃先入东宫,原先生了个公主,但没养大,后边生了个皇子,就是宁王裴沐。   都说皇家无情,再好的姐妹也会反目成仇,但贤妃与苏贵妃相互搀扶,走到如今,并无反目,因此宁王与秦王如同一母同胞,秦王对贤妃娘娘也是十分尊敬。   “贤母妃多虑了,六弟哪里缺得了美人,这回大选,贤母妃给六弟多选几个便是。”   “他啊,如今开了府在宫外,我是见不着人影了,你在京中,可得多替我管教管教他。”当娘亲的怎会不愁孩子的婚姻大事,这一个两个的都让人操心,不知何时才能放心。   “贤母妃都这样说了,我一定好好管。”   云莺站在一旁只露出浅浅的笑容,心中却忍不住惊讶,这与她想象中的后宫着实不一样,无论是贵妃娘娘还是贤妃娘娘,这两人都令她觉得和善,并不刁难她。   “这是明乐,我妹妹,这是敏安县主,靖国公的嫡孙女,也是我表妹。”   “妾身见过明乐公主,敏安县主。”云莺屈了屈膝,虽说她是妾室,但也是秦王的妾室,这两个都是秦王妹妹,到底不必行过重的礼。   明乐没说什么,敏安却起身和她见了个平礼,“云庶妃客气了。”   敏安望着云莺,面上在笑,心里却在滴血,可算是见到云氏了,还真如外头传言,美的不可方物,身姿窈窕,纤秾合度,一把娇声软语,可真不像是小官家能养出来的姑娘。   从前敏安在上京闺秀里头的容貌能排上头名,一是容貌的确不俗,二是家世地位,除去公主,她在上京闺秀里头是绝无仅有的。   大豫有好几个国公府,可是国公府里姑娘家有爵位的却只有两位,还有一位是信国公的嫡长女元成郡主,可信国公是曾救过圣上之人,又常年戍边,功不可没,嫡长女被封为郡主也是理所当然。   但程家已好些年没回京了,因而上京里头,她的县主爵位皇族里头不怎么稀奇,可在世族闺秀里是绝无仅有的,人人都要仰望着她,谁敢和她争上京第一闺秀的美名,她也自视甚高,觉着堪受此誉。   可如今瞧见云莺,她的容貌也未免太打眼了些,令敏安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心,这般美人,还得了烬哥哥宠爱,日后她入府,还能把她放在眼里吗?   “哥哥,你怎么才来啊,我前天便回来了,你也不进宫来看看我。”明乐走了过去,将云莺挤开一旁。   昨日夜里,她听敏安念叨了一晚上的云莺,现下对云莺的印象已跌到了谷底,她是公主,嚣张惯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云莺也没觉着有何不妥,堂堂公主瞧不上她可太正常不过了,她连忙往旁边挪了挪。   但裴烬却并未忽视云莺,而是拉开明乐的手,有些严肃道:“规矩去哪了?不会喊人?喊小嫂嫂。”   明乐见哥哥凶她,登时就不高兴了,“哥,为什么啊,她只是……”只是一个妾室而已,哪担得起她一句嫂嫂。   “明乐!”苏贵妃喊了明乐一句,也微微板起脸,“你的皇家规矩都学到哪去了?你还想要教习嬷嬷教导你规矩吗?”   裴烬显然是对云氏极为喜欢的,这个时候拆哥哥的台,不是让旁人看笑话。   再者,无论云莺是何身份,明乐也不可被养成这骄纵跋扈的性子,连哥哥的妾室这点面子都不给,日后还不得翻天了?   更何况还是烬儿亲自带回来,又颇为优待的妾室,日后怕也是烬儿长子的娘亲,待他们百年,明乐还得依靠烬儿,既如此,哪能将云氏得罪了。   云莺一看着架势,正觉尴尬,其实她不觉着明乐公主如何,可为何殿下与娘娘都如此看重,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她正要开口缓和氛围。   这时敏安上前来拉住明乐的胳膊,笑着说,“明乐,烬哥哥好不容易入宫,可别闹了不愉快,”又看向云莺道,十分体贴道:“云庶妃莫怪,明乐是见到哥哥太过兴奋了。”   云莺有些惶恐的笑了笑,“妾身不敢,明乐公主性子活泼可爱,妾身是极为喜爱的。”   话虽如此,云莺的心还是往下沉了沉,“烬哥哥”喊的可真是亲密,果然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她对明乐倒无甚感觉,明乐是公主嘛,嚣张跋扈也有这个资本,明着不喜她也是好的,总比表面喜欢,背地里捅刀子的强。   只是对敏安县主,她更为敏感,总觉着她方才劝明乐的那语气让人不适,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是局外人一般,敏安县主真有面上这般温和体贴吗?   明乐哼了哼,在母妃和哥哥的威压下,不得不喊人,“小嫂嫂好。”   云莺连忙屈了屈膝,“公主折煞妾身了。”   “哥哥,这样可以吗?这么久不见,你看见我就凶我,枉我还为你去元康寺祈福。”明乐抱着裴烬的胳膊不依。   裴烬弹了弹她的额头,缓和了语气,“这么大人了,怎的还撒娇,让母妃早点把你嫁出去。”   “嫁出去才好,每日吵的头疼,别站着了,都坐下吧。”苏贵妃也笑了笑。   云莺正想着她带来的那些帕子荷包该如何拿出来,现下看这样,是不好开口了,还是裴烬替她开了口,一一将礼物送给各人,好在她带的也多,贤妃娘娘和贵妃娘娘的是一把花鸟纹团扇,明乐和敏安是一条帕子,兰叶和霜叶是一个荷包。   苏贵妃打量着团扇,花团锦簇,枝头喜鹊栩栩如生,满意的笑道:“云氏的女红倒是不错,恰好天气热了,团扇送的正好。”   云莺正想接话以示谦虚,结果明乐公主又冷不丁来了一句,“哪好了,还不如敏安表姐呢。” 第61章 【第四更】当枪使……   明乐公主这话一说出来,整个殿内寂静了一刹,裴烬冷了眼,他不明白为何明乐对莺莺有着这样突如其来的恶意,一边是亲妹妹,一边是莺莺,他还真有些难办。   倒是云莺并不在意,谦和的笑了笑,“妾身不敢和敏安县主比,妾身手艺拙劣,让公主见笑了。”   “明乐,你自个的女红连看都不能看,怎的还好意思说旁人?快出去玩吧,别在这杵着,看的我头疼。”   苏贵妃也是十分的不解,怎的今日明乐如此的不懂事,虽说明乐往常是有些跋扈嚣张,可从未如此对一个才认识的人,恶意来的莫名其妙。   难不成是云莺容貌太美,明乐心有不满?姑娘家之间,有些嫉妒也是无可厚非,但苏贵妃觉得并非如此简单,毕竟明乐是公主,她已有无上的地位,哪里会计较长的是否貌美。   这时,敏安有些不安道,“云庶妃说笑了,你的女红比我好多了,明乐是看惯了我的丑手艺,被云庶妃的好手艺惊到了吧,想必不是这个意思,云庶妃可莫多心。”   “妾身并未多心,公主这话是想让妾身精进技艺,妾身回去一定好好钻研。”明乐公主的态度如何,云莺还真不太在意,只要贵妃娘娘不这样觉着便好。   况且看这情况,每次明乐公主说完,敏安县主总要来掺和两句,不免有些心虚,说到底明乐是公主,她只是县主,即便是表姐,也没这个资格来念叨公主,贵妃教育女儿,那是天经地义,县主反过来说公主可就不大方便了。   可她却说的如此平常,可见往日里明乐和敏安相处,是敏安做主导的,也是,毕竟明乐今年方十四岁,而敏安已十六,年纪大的那一方掌握年纪小的那一方也正常。   若是真如凝玉所说,敏安县主想要嫁入秦王府已久,敏安县主如今应当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才对,怎么反倒对她温和体贴,而本该和她无甚交集的明乐公主却处处给她难堪,真有如此巧合吗?   云莺不信。   “你们两个出去玩吧,敏安,带她去御花园走走。”苏贵妃怕明乐再待下去,要将局面搞得一团糟了。   “我不走,为什么要我走啊,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来。”明乐跺了跺脚,看着云莺的眼神更加敌视了,为什么云莺一来,哥哥和母妃都这么凶,难道真的如表姐所说,云氏会抢了哥哥对她的疼爱吗?   “明乐,你不是说想去御花园扑蝶嘛,咱们现在去吧,别打扰贵妃娘娘见客了。”敏安连哄带拉的将明乐带走了。   “烬儿,你也先去紫宸宫找你父皇吧,让云庶妃在这坐坐。”苏贵妃这是要撵裴烬走了。   云莺紧了紧手指,完了,殿下还是要走,她一个人应对两尊大佛。   裴烬扫了云莺一眼,心知母妃是想了解下云莺,只得答应,“是,母妃,那儿子一会再回来。”   “恭送殿下。”云莺望着裴烬一点点消失在眼前,心里越发不安,只盼着殿下早些回来。   *   “表姐,你做什么拉我啊,你看看哥哥和母妃,现在都向着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妾室而已,她凭什么啊?”明乐都要气死了,分明是表姐和她说云莺的不好,可是刚才表姐却不和她同仇敌忾。   “明乐,你没瞧见方才烬哥哥的脸色已经冷下来了吗,你这样会让烬哥哥下不来台,也会让烬哥哥与你疏远,届时你哥哥就真的成了云氏的了。”   敏安压低着声音,她也不曾想到,明乐居然会这么直接就和云莺对上,再不将人拉下去,一会说的多了,姑母迟早会往她头上想。   距离大选还有一段时间,她可不能现下就得罪了姑母。   “凭什么啊,那是我哥哥,她又不是正妃,哥哥怎能偏心她。”   明乐自小被骄纵,她是泰和帝最小的女儿,也是最为宠爱的掌上明珠,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哥哥也对她十分疼爱,即便是秦王府的陈庶妃胡庶妃等人也是巴结讨好着她,可是为何云莺一出现,哥哥就变了呢?   “明乐,说到底你哥哥迟早要成家立业的,姑嫂关系本就难处,若是你未来的嫂嫂向你哥哥吹吹枕头风,日后你哥哥只会更疏远你,在男人眼里,妹妹哪有枕边人重要。”   “虽说现下云氏只是庶妃,可烬哥哥如此疼她,方才还为了她凶你,怕是迟早也会生下子嗣,届时侧妃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可不好这样直白的得罪了她,免得她日后在烬哥哥面前说你的嘴。”   敏安这话看似是在劝诫明乐,可是她越是如此说,明乐越是心头恼怒,她是堂堂公主,为何要去讨好一个妾室?难不成哥哥还要为了他的妾室与她生份吗?   “表姐,你日后不是会嫁给我哥哥吗?你怕她做甚,日后你入府,不就可以随便拿捏她。”明乐气呼呼的,脸蛋都红了。   敏安低了低头,有些落寞,“到底没有赐婚,一切都未成定数,这也很难说,我自然也盼着能成为秦王妃,我与你自幼一起长大,难不成还会不疼你吗?若是我成为秦王妃,自然是会多劝劝烬哥哥,少宠着她些。”   她顿了顿,又小声道,“你不曾发觉吗?云庶妃似乎不像是官家之女,身姿作态,都和上京闺秀不同。”尤其是那把嗓音,也太软了些,哪个男人能承受得住。   明乐一时之间没听懂她的话,不在意的说,“一个穷乡僻壤的八品县丞之女,自然不能和你比,你放心,我会帮你的,等表姐成为了秦王妃,把云氏赶出去。”   明乐到底自小被圈在宫里,对外边的事不太熟悉,听不出来敏安的言外之意,敏安也不好多说,毕竟没有证据,也只能罢了,不过听到明乐的话,她还是笑了,“那就多谢你了,还是明乐对我好。”   圣上和姑母都如此宠爱明乐,有明乐作保,一定能成。   *   云莺在长乐宫待了大半个时辰,从起先的忐忑,到后边能如常接话,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待她倒是不错,尤其是贵妃娘娘的性子,比义母还要随和,这不禁让她怀疑,为何明乐公主的性子却是如此冲动易怒,丝毫不像是贵妃娘娘教养出的孩子。   可后边听到贵妃娘娘说明乐和敏安自幼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她便也了然,看来敏安县主的确没有表面上的温和。   这似乎又是第二个陈庶妃,而明乐大概早就被敏安县主“耳提面命”过了,被人当枪使唤,这样说来,明乐倒真是被圣上和贵妃娘娘教的有些单纯了。   但不得不说,云莺觉得明乐比敏安顺眼许多,敏安这样的人心思太难猜,而明乐公主什么心思都在面上,若是现下掰一掰她的性子,不晓得能不能掰过来。   难不成上京闺秀都是如陈庶妃,如敏安这样的人吗?那后宅里头的那些事,还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不久后秦王来接她,她便和贵妃娘娘道别。   “日后有空来坐坐,倒也不必拘束,早些给我生个孙子孙女都好。”苏贵妃瞧云莺乖乖巧巧的模样,人长的又美,也是喜欢的,心想烬儿长的也不差,日后这两人生出来的闺女得多可爱。   云莺脸一红,“谢贵妃娘娘,妾身尽力。”   怎的连贵妃娘娘也让她生孩子,难不成宫里头真的不在意嫡长子吗?   “哈哈,好。”苏贵妃又看了裴烬一眼,“你们两个都尽力。”   苏贵妃倒也不是不重视嫡长子,而是晓得裴烬的性子,只在意他看中的,即便给他选了王妃,他不喜欢,她还能逼着两人圆房吗?   况且她也是妾室,倒并没瞧不上妾室,女子本就有许多的不容易,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成为别人的妾室呢。   裴烬自个也说了,是他逼人家小姑娘在先,苏贵妃就怕云莺不肯给裴烬诞育子嗣,那可就糟了。   “母妃教诲,儿子一定谨记在心,对了,母妃有空多管管明乐,她这个性子谁敢要,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如此埋汰人家驸马。”   “行了,知道了,哪有你这么说亲妹妹的,她看上的人,我还看不上呢。”荣宣伯府,那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她可不愿明乐下嫁到荣宣伯府去。   裴烬没再说什么,其实他想说,江浸月怕是也看不上明乐。   苏贵妃给云莺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走时拉了两个大箱子,足见对云莺的喜爱,云莺也松了口气。   看着两人离开,苏贵妃也叹了口气,“烬儿说的也是,明乐的性子似乎是变了些。”   贤妃闻言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家那个侄女也到了待嫁的年纪,还是早些送出宫,别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前程。”   苏贵妃一愣,多年的姐妹,只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62章 【第一更】殿下的心疼……   “唉,还是宫里孩子少了,总怕明乐觉得孤单,就想让敏敏到宫里陪着她。”苏贵妃叹了口气坐下来,拿起宝座上的团扇打量。   贤妃听到这话笑了笑,“你还嫌少啊?四个皇子三个公主,七个孩子了,还有几个没养大的。”   说到这里,贤妃的笑容淡了,“虽说比起先帝是不如,可也不少了,孩子多了,纷争便多了,先帝那样多的孩子,最后留下的,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   “孩子倒是有,可是没和明乐玩得到一起去的,年纪差不多的,只有皇后的明康,可是皇后防着我们如同防贼一般,哪里还会让明康与明乐玩,这才没办法,让敏敏进宫陪着明乐。”   苏贵妃有些苦恼道:“敏安的性子我晓得,本也不坏,怕是啊,见云氏嫉妒了,女子的嫉妒心,咱们有不是没尝过,当年初入东宫,吃了皇后多少苦头。”   “哼,要是没有那位兴许宫里的孩子能多活下来两个,也就是你,圣上捧到手心的皇后之位都不要,白白便宜了她。”   贤妃语气里对后宫之主毫无恭敬,反倒怨气丛生,她曾生有一个公主,却在东宫妃嫔的纷争中早夭,罪魁祸首就是坤宁宫那位,可奈何并无证据,皇后娘家已倒台,如今她就是个虚架子,坐着中宫之位也无人将皇后放在眼里,可到底有个名分在,贤妃仍旧恨的牙痒痒。   苏贵妃看了贤妃一眼,幽幽道:“我晓得你的心思,我从前不要,那是因为烬儿不想要太子之位,他不要太子之位,我却坐着皇后之位,怕是难安生,如今也不是不能要。”   她若是成为皇后,烬儿便是嫡子,对于太子这个庶长子而言,烬儿将是极大的威胁,太子怎会容忍烬儿活着,故而在皇后娘家倒台时,泰和帝要废后,问她想不想要后位时,她拒了泰和帝。   那时太子已立,她应下,反倒生出许多波折,即便烬儿说不想要帝位,太子也不会留下嫡子的,嫡子到底是名正言顺啊,似一把刀悬在太子脖颈间。   她不愿坐皇后之位,而泰和帝也不愿将这个位置给旁人,便仍旧让皇后占着,可没有娘家和恩宠,又没有嫡子的皇后,犹如被拔了爪牙的猛虎,变成了病猫。   因而在后宫,苏贵妃虽说不是皇后,却比皇后过的还自在,还不用管那些腌臜事,多清闲自在。   但如今烬儿变了,她兴许也得变一变,为烬儿谋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这也是为何得知裴烬想要夺嫡后苏贵妃会气成那样。   原本是手到擒来的事,非得被他弄的一番波折。   “你这话是何意?”摇着团扇的贤妃看苏贵妃一眼,愣住了手,连神色也正经起来。   两人从过家家时玩起,再到先后入了东宫,在东宫浮沉,又进了后宫,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早就培养了足够的默契。   苏贵妃扫了一眼兰叶,兰叶连忙将人都屏退,自个守在门外。   “我也不瞒你,烬儿也不知怎的回事,想要夺嫡,当娘真是操心的命,好不容易日子清闲些,眼看着明乐也要嫁入了,他非得给我找点事干。”   夺嫡之事,那是涉及大豫国本之事,本该小心再小心,可两人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苏贵妃若是连贤妃也信不过,那也走不到今日,从前多少波折,都是两人互相搀扶才走过来的。   “啧啧,早知方才我该多夸烬儿几句,瞧瞧你这个懒骨头,没点出息,现下都被圣上宠成什么样了,还不快打起精神来,也好将我的仇给报了。”   贤妃听到这话是一点儿也不惊讶,两人可是合谋将皇后娘家拽下马的,也是曾经拨弄过后宫风云的,夺嫡对于他们来说,家常便饭,又不是没参与过夺嫡,十几年前那场夺嫡,才是真的凶险,九死一生,现下夺嫡,倒也不难。   “是是是,你们都有出息,那你推沐儿去夺嫡,烬儿和沐儿上位都一样。”在两人看来,仿佛储君之位是大白菜一般。   “得了,沐儿啊,天天跟在烬儿后头跑,他哪是个能守得住江山的,日后烬儿得手,给我们娘俩一块富饶的封地便好,我也去享享清福。”   自己的儿子自个清楚,裴沐不是这块料,瞧瞧裴烬不在京这几年,半个朝堂都要被太子掌控了,裴沐要退一射之地,也只有裴烬才能和太子一争高低。   “怎得,得了封地你还想跑不成?咱们可说好了,要一辈子待在一起,你可别想耍赖。”苏贵妃笑说,后宫孤寂,若是没个姐妹,还真是难捱。   贤妃啐了她一口,满不在意道:“你随我去沐儿的封地,宫里有何趣味,这四方的天,几十年了,你还没看腻?”   “也是,那可说好了,一起去。”   “行,就怕届时圣上不让你走。”   *   从长乐宫出来,两人没坐轿撵,裴烬想带云莺去御花园走走,“现下御花园中百花齐放,带莺莺去瞧瞧。”   “谢殿下。”云莺出了长乐宫,也不再那般紧张,仰头看着金黄色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宫墙,皇宫虽然大,却也小,若是困住一生,着实有些寂寥。   在王府还可以随意出府,进了宫,怕是很难再出宫了。   裴烬垂眸,握住云莺的柔荑,放在手心揉捏,云莺抿了抿唇,小声道:“殿下,这样不合规矩。”   虽说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可到底她不是正妃,且即便是正妃,也不好在外边拉拉扯扯,这还是宫里。   “有何不可?本王是怕莺莺走丢,御花园可大了。”裴烬每每占了莺莺便宜还要反过来夸赞自个几句。   云莺撇了撇唇,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殿下方才又诓莺莺,您分明就会去长乐宫,还诓我说不去,非得我求着您才去。”她入宫前都要哭出来了,裴烬还慢腾腾的调侃她,真是够坏的。   “谁说的?本王的确有要事找父皇,方才不是去了紫宸宫吗?本王是特意为了莺莺才去的长乐宫,难不成莺莺从长乐宫出来,便要耍赖了?”   这到手的肥羊还能让她跑了?既已答应了,哪还能给云莺反悔的机会,只要他死不承认,云莺拿他没法子。   云莺扁着小嘴,眼神幽怨,“殿下才是那个耍赖的。”   “哈哈哈,本王可从不耍赖,答应了莺莺的事一定办到,莺莺可别反悔。”裴烬朗声笑了起来,足见心情有多好。   “知道了。”云莺总归是上了殿下的贼船下不来了,哪里还有法子反抗。   “母妃方才与你说何事?”   云莺摇了摇头,“就闲话家常,说了一些殿下的喜好,问莺莺在王府过的如何,贵妃娘娘可真和善啊,莺莺从未见过这么随和的贵夫人。”   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有点门第的夫人们,个个趾高气扬,无人看得起她,可是从贵妃娘娘眼里,她却从未瞧见鄙薄,无论是笑容还是言语间,都十分令人愉悦,怪不得能让圣上隆宠多年。   裴烬弯了弯唇,“本王一早便说过,母妃的性子极好,偏生你怕的像个什么似的。”   云莺偏了偏头,又长又密的羽睫眨呀眨,眉心花钿栩栩如生,“那是因为从未见过娘娘,日后我便不会不安了。”   不过她下一次见娘娘也不知要何时了,虽说娘娘让她有空去坐坐,可她总不能真厚着脸皮去,若是日后能坐上侧妃的位置,或是生下一儿半女,倒是能时常入宫了。   裴烬点了点头,又想起明乐,道:“方才明乐……”   “殿下,莺莺并不介意,公主是千金之躯,又是殿下的妹妹,不过是年纪小些,我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无论云莺介意还是不介意,她都只能说不介意,挑拨兄妹关系并不能令她过的更好些,反倒大方些能让殿下更为怜爱,毕竟殿下与明乐公主是一母同胞,即便此时殿下偏爱她两分,可日后殿下不偏爱她了,这些话便是罪过。   况且殿下与贵妃娘娘待她都好,何必要将明乐公主那点不好记在心上呢?她又不是金子,难不成还要人人都喜爱吗?   她本就是身份低微的妾室,明乐公主瞧不上她再正常不过了,更何况这八成也是敏安县主挑唆的。   “明乐从前性子并不是这样,她虽骄纵顽劣,却不会如此失礼,本王会让母妃好好管教她。”这一年多未见,明乐的确是变了不少,尤其是对云莺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他改日还是得找她问问才是。   云莺摇了摇头,“无碍的,只是几句话罢了,有殿下护着,莺莺听过便忘了,可莫要因为莺莺而让殿下与公主离心。”   秦王越是管教明乐公主,在敏安县主的挑唆下,明乐公主对她就会越发的有敌意。   明乐公主十分依赖秦王,瞧见秦王被其他女子抢去,心中有些怨气也是正常,自古以来,婆媳、姑嫂关系都是难题,对莺莺来说,婆媳似乎不成问题,至于姑嫂嘛,反正一年也难得见一次明乐公主,见不着,便不是问题。   如今对云莺来说,最为棘手的是敏安县主,她如今还未成为秦王妃便如此针对云莺,若是日后敏安入府,云莺还能有好日子吗?   裴烬闻言笑了笑,“莺莺是越发的识大体了,让本王好生心疼。”   “殿下心疼了?那方才莺莺应殿下之事,殿下便当没听着可好?”若是明乐公主这事能让她逃过一劫,她还得感谢明乐公主呢。   但显然,裴烬的心疼只是口头说说,促狭道:“那不成,明乐让莺莺受了委屈,本王这个做哥哥的,需得为明乐赔罪,今晚定让莺莺愉悦才是。”   “……” 第63章 【第二更】太子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往御花园去,远远的看着,男俊女美,犹如一对璧人。   在即将到御花园时,远远的也走来一对男女,还带着一个幼童,云莺收敛了面上笑容,宫里头看似才几岁的孩子,似乎只有东宫的大皇孙了,男子还着杏黄色锦衣,怕是太子无疑,就是不知旁边的可是太子妃。   裴烬也看见了裴澄,下意识的将手中云莺的柔荑攥紧了些,他知晓是躲不过的,只要云莺在京,迟早有一日会和裴澄撞上。   他在赌,这一次,莺莺是否还会如前世一般,义无反顾的跟着裴澄而去。   “三弟,这是才从贵母妃的长乐宫出来吗?”太子裴澄的面上依旧是那副温润的模样,无害的紧,看着面善的很,好似他和裴烬十分亲近,并无暗地较量。   裴烬点了点头,“是,带着云氏去给母妃请安,莺莺,这是太子与太子嫔乔氏还有大皇孙。”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乔嫔娘娘,大皇孙。”云莺松开裴烬的手,蹲身行了一礼,乔嫔也屈了屈膝与秦王见礼。   “哈哈,免礼,你便是三弟从蓟州带回来的云庶妃吧,孤可听闻三弟对云氏宠爱的很,果然是美人,三弟府里的姬妾,可当真个个是美人,还有敏安为你痴心如许,真是艳福不浅啊。”   裴澄拿眼打量着云莺,仙姿玉貌,身段袅娜,纵然他阅美人无数,也从未见过如此绝色,嗓音也妩媚多情,一把软腰,可真是便宜了裴烬。   云莺微微抬眼,只与太子对视了一眼,本是温和带笑的眼眸,却让云莺遍体生凉,四肢百骸僵硬不已,冷的她的心口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云莺忽然头疼,似被针扎着,连忙垂眸,不敢再看,指尖微颤,连面庞也有些发白。   她分明是初次见太子,为何只是一眼,太子却让她如此恐惧,心里头慌乱不止,身上似乎也有些疼,尤其是脖颈间,疼的她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样的恐惧与初见殿下不同,殿下那时冷着脸,看着便令人生畏,可是太子瞧着十分温和,与殿下是两幅面孔,她怎会这般恐惧太子呢?   云莺百思不得其解。   裴烬察觉到她的慌乱,下意识云莺的手握入掌中,黑黢黢的双眸微沉,眼神锐利,莺莺初见太子,为何比见母妃的反应还要大,难不成今生他已抢先一步,也无法避免吗?   一想到这,裴烬将云莺的手紧紧地攥住,也是在太子跟前宣告他的占有欲,“皇兄谬赞,东宫的姬妾可比秦王府的多,美人更是数不胜数,还有乔嫔为你诞育的大皇孙,如此冰雪可爱,令人艳羡。”   “哈哈哈,那你也和云氏抓紧些,瞧瞧三弟,得了美人便是不一样,在宫里也舍不得松手,孤与慈儿也向三弟学学。”说着裴澄握住了乔嫔的手,看似十分随和。   可这样的随和,与贵妃娘娘全然不同。   乔明慈后背紧绷,眼里闪过一瞬慌乱,却还是乖乖地由裴澄牵着手,面上有浅浅笑容,仿佛与太子恩爱异常。   云莺垂着眸,却恰好瞧见了太子牵乔嫔时,乔嫔另一侧牵着大皇孙的手瞬间握紧,连大皇孙也因吃痛抬头看了一眼乔嫔,却并未张口。   她微微蹙眉,乔嫔似乎也极其畏惧太子殿下。   “皇兄有闲情逸致,自然可以,我府中还有事,便先行回府了,告辞。”   裴烬牵着云莺就要离开,云莺连忙屈膝告退,连礼也未行齐全,她发觉,殿下似乎生气了……   可殿下气什么呢?他方才还笑的好好的,还有心思逗弄她,这才一会,又恼怒起来了,难不成是因为遇到了太子?   云莺想不明白,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裴烬身后离开。   裴澄回头望着两人的背影,似笑非笑,“当真是美人,三弟可真是有福气。”   乔明慈喉咙发紧,面色紧绷,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心里头却不安的跳了跳。   裴澄扫了乔明慈一眼,面色倏然冷了下来,甩开她的手,还用帕子擦了擦指尖,似十分厌弃乔明慈。   不过裴澄最终没说什么,往坤宁宫的方向去了,乔明慈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低眉顺眼,连大皇孙也紧抿着唇。   到了坤宁宫,乔明慈连皇后的面也没见着,被送去了偏殿坐着,看似是太子带着乔嫔与大皇孙来拜见皇后,可实则皇后从不见乔明慈与大皇孙。   “太子怎的这个时辰来了?”比起苏贵妃,皇后显得有些老态,鬓间有星星点点的斑白,连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疲惫。   “今日裴烬带他的妾室入宫,儿臣想去瞧瞧,裴烬那人不近女色,儿臣给他送的舞女连见也不曾见过,这次却偏偏带回来一个小官之女,还宠的沸沸扬扬,自然得去瞧瞧。”裴澄在下首圈椅上坐下,语气不善。   皇后怀中抱着一只黑色的狸奴,手指轻轻地拂过,“可见着了,长的如何?”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比敏安美上不少,比儿臣送去秦王府的舞女还要美,也难怪他如此宠爱,在宫道上还拉拉扯扯。”   “美人好啊,英雄难过美人关,有美人误事,不是给你便利,童管那案子如何了?可有查到你?”皇后对美人不美人的并不感兴趣。   “母后放心,儿臣已收拾妥当,并未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这次裴烬入大理寺虽是孤举荐的,可儿臣瞧着,裴烬此次回京,对儿臣的态度已是大为改变,这几日与荣宣伯走的十分亲近,在上京比往年活跃,怕是已有心储君之位。”   裴澄对裴烬向来是忌惮的,他自幼便得了父皇宠爱,比起他,父皇对自个的关怀还不足十分之一,十七岁又得了军权,到如今三十万军权在握,裴澄如何能安枕。   皇后闻言皱了皱眉,面容终于有些松动,“裴烬此前不是说无意于储君之位。”   “母后,难道您还不明白吗?那对母子,最是擅长在父皇跟前做戏,若不然父皇也不会如此宠爱他们,将咱们逼的没活路了。”   裴澄这个太子在泰和帝心中的地位,还不如裴烬的一半,如今皇后娘家已倒,太后前往太虞寺清修,不过问后宫之事,可不就给了苏贵妃和裴烬绝佳的机会。   从前苏贵妃和裴烬装模作样,不过是因着太后在宫中,他们没法子,不得不退后一步,还令父皇心疼他们,父皇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你说的也是,若非苏贵妃,本宫也不至于沦落至此,那你想如何做?”提起苏贵妃,皇后便恨的咬牙切齿,若非是苏贵妃与贤妃那个两个贱人,李家也不会大厦倾颓,她也不会成为一个傀儡皇后。   整个后宫都巴结着长乐宫那边,坤宁宫冷的似冰窖一般,她说的好听手里还有管理六宫之权,可泰和帝分明是将她当做一个奴婢,她任劳任怨的打理六宫,还不能给苏贵妃委屈受,无非就是苏贵妃的看家狗罢了,如此屈辱,皇后如何能忍受。   为今之计,只有太子尽快登基,她才能成为太后,将苏氏那个贱人踩在脚底下。   “母后,这事若是长久的拖下去,必定对我们不利,还不如早做决断,儿臣亦知母后想成为太后,待儿臣登上九五之尊,便为外祖一家平反,李氏辉煌,会再度重现。”   皇后闻言手下失了轻重,手中狸奴呜咽一声,皇后松手,狸奴从她膝头跳了下去,很快便溜走了。   “你有几分把握,此事若是失手,怕是永坠地狱。”   “夺嫡之事,本就成王败寇,难道当年父皇的手就干净了吗?他亦是踩着手足骨肉上位的,儿臣如今有七成胜算,若是再拖下去,怕是一成也无。”   皇后垂下眸,看了看裙摆上盛开着的牡丹花,低声道:“几月动手。”   “五月,儿臣会借天花一事让父皇准允儿臣去扬州一趟,扬州距宾州不远。”   裴澄信誓旦旦,他已准备多年,赫冲一战,原本布置周全,谁知裴烬命大,死里逃生,这一次,势必要一举得手。   “天花一事你可得小心,莫要惹到自个身上,不过你幼时发过天花,倒也无碍。”   “谢母后关怀,儿臣明白。”   “既如此,便去吧,成与败,皆是命运使然。”她也不想在宫里受尽冷落与嘲笑,还不如死了痛快。   *   裴烬原说带云莺去御花园,可遇到太子,再瞧云莺的模样,裴烬心中不平,直接将人带出了宫,回到马车上,双眸灼灼的望着云莺,话中有话道:“莺莺对太子似乎与旁人不同。” 第64章 【第三更】好生可怜……   “殿下何出此言?”云莺正觉着回到马车内有些安心,又被秦王这一句话问糊涂了。   “莺莺为何瞧见太子便惊慌失措,连方才见母妃也无这般,太子在莺莺心中便能掀起如此惊涛骇浪?”裴烬冷着双眸,前世云莺拒了他,而跟了太子,始终是裴烬心中的一根刺。   云莺还道殿下为何又恼怒了,原是又吃太子的醋了,可真是酸,殿下的占有欲也是够强,哪就瞧见她对太子有不同。   “为何不说话?莫不是心虚了?”裴烬松开她的手,紧紧地抿着薄唇,面露薄怒,显然若是云莺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怕是难以收场。   云莺撇了撇嘴,她心里又惊又怕,殿下还如此这般,真是有些气,殿下似是恨不得将她的眼睛遮上,哪个男子也不能瞧一眼,尤其是太子殿下,她与太子从无纠葛,殿下为何却如此在意她与太子呢?   裴烬看她一直沉默,觉着她是无话可说,心里越发恼怒,正想开口,云莺忽然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裴烬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可怜兮兮的说,“殿下,莺莺害怕。”   罢了,还是先撒娇,把秦王的火气降下来,若不然便不好哄了。   裴烬愣了下,手足无措,万万没想到云莺会如此。   喉结上下滚动,手都不知该往哪放,却仍旧板着脸,“你怕什么?本王问你好好答便是,本王何曾打过你,骂过你,对本王你便如此害怕吗?”   除却逼她回京,裴烬自认为对云莺十分不错,从未对她不好过,王府里头,虽是庶妃,可谁将她当庶妃瞧了,还任由她出府,连她想开食肆都愿意帮着她,却仍旧怕他。   云莺摇了摇头,软着嗓音道:“莺莺不是怕殿下,是怕太子,莺莺也不知为何,一瞧见太子便十分恐惧,又惊又惧,莺莺才如此失态,殿下,您抱紧莺莺好不好,莺莺害怕。”   本就是当成心肝宠着的,娇滴滴的美人扑到裴烬怀里说害怕,还主动索抱,裴烬哪能遭得住,紧绷着的面庞也逐渐瓦解,手落在她的腰间,将人抱到了怀里。   “你为何怕太子?”方才太子瞧着也算是温和儒雅,若非他晓得太子是什么脾性,怕是也会被太子的假象欺骗,太子惯会如此伪装。   “莺莺也不晓得,可只与太子对视了一眼,便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头也疼,尤其是脖颈,疼的似乎要断掉了,殿下替莺莺揉揉可好。”   云莺抓着裴烬的手放在她脖颈间,裴烬因怒气而格外滚烫的手掌搭在她柔软细腻的肌肤上,发髻间的步摇晃动着,打在他的手背,也不知是晃动了谁的心。   云莺真不晓得自己为何如此,可并未说谎,她真的全身都在疼,疼的好像要死掉了一样,本就如此难受,殿下还对她发脾气,莺莺的委屈也是真的,这下撒起娇来连装也不必装。   裴烬缓缓的揉捏着她的如玉脖颈,想起前世拷问东宫旧属时,他们曾说,裴澄对云莺下了狠手,百般刑罚折磨,最终死于裴澄的剑下,割颈而亡……   越想,裴烬的神色便越冷,连手下也失了轻重,弄疼了云莺。   “嘶……”云莺瑟缩了下,越发委屈了,拉开裴烬的手,“殿下是想掐死莺莺吗?”   说着,双眸盈满了泪珠,卷翘的睫毛上也挂着泪,好生可怜。   裴烬回了神,瞧见她脖颈间的红痕,有些歉疚,“抱歉,本王方才走神了,再给你揉揉,”裴烬轻柔的给她捏着,又问,“为何你会怕太子,你可曾见过太子,亦或是梦见过太子?”   为何莺莺见到裴澄会有这样大的反应,这已是前世之事,难不成莺莺也是重生之人,只是她不晓得吗?   “没有,莺莺今日初次见太子,莺莺从前居于扬州,怎会认识太子,莺莺也不晓得,但十分难受,殿下还生莺莺的气。”云莺委屈巴巴的扁着小嘴,扑闪着眼,娇弱又引人怜惜。   “本王没有生气。”裴烬清了清嗓子,“莺莺看错了。”   他在生自个的气,每每看见裴澄,便恨不得手刃了他。   “有,殿下就是生气了,冷着脸对莺莺,我都瞧见了。”云莺缩在裴烬怀中,小小的一个,似轻易便能被风吹走,被雨打坏。   “咳咳,言归正传,日后你离太子远点,若是遇到本王不在时,你便往人多之地去,莫要与他单独相处。”裴烬转移话题,方才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生气吧,就一点点。   “为何,难不成太子会对莺莺不利吗?”她一个小小庶妃,还能劳烦太子殿下动手不成?   “不好说,太子心狠手辣,最喜虐杀美人,你可别大意,切勿离他远点,他若是瞧上了你,将你偷偷地抓走,本王万一来不及救你可如何是好。”   裴烬睁着眼睛说瞎话,裴澄的名声如何,与他无关,只要莺莺能畏惧他,离他远远的,裴烬的目的便达成了。   连面也见不着,自然无从发展情愫,只要莺莺不动心,裴烬便无所谓裴澄如何。   云莺听着十分震惊,“殿下莫不是诓我?太子殿下怎会虐杀美人,他不是储君吗?”   储君怎能有这样的癖好,若是被圣上及百官晓得,哪还能坐稳东宫之位。   “你当储君便是圣人?只要抓不着把柄,又能如何?”裴烬还真不晓得裴澄是否会虐杀美人,全是瞎编,只要莺莺信了便好。   云莺皱了皱眉心,桃花花钿皱巴巴的,似有些破损,殿下说的也是,太子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手遮天也是有可能的,虐杀几个美人,随手处理了,谁能晓得。   怪不得方才太子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她,莫不是太子也觊觎上了她的皮肉?云莺身子抖了抖,“莺莺晓得了,日后必定躲着太子。”   “莺莺真乖。”裴烬心满意足,前世之事,必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若真如殿下所说,那方才莺莺所见,倒也不觉奇怪。”云莺想起了乔嫔的反应。   裴烬微微蹙眉,“何事?”   “方才太子去牵乔嫔时,乔嫔看似并未躲避,可牵着大皇孙的手却收拢了,眼神也有些慌乱,可见乔嫔也是十分的畏惧太子,兴许是太子虐待了乔嫔。”   虐待女子的男子真是无用,云莺最是瞧不起,想不到堂堂太子也会如此。   裴烬倒未注意到此事,回想一下,总觉哪有不对,似乎被他遗漏了,可却想不起来,看来还是莺莺的眼睛利些。   “还难受吗?”裴烬拍了拍她的香肩。   云莺摇了摇头,“似乎离太子越远便越舒坦,现下已好全了。”   “那便好,日后若无本王陪同,你莫要入宫。”不入宫,见到裴澄的机会便少上许多。   “是,莺莺晓得了。”   裴烬将她送到王府门口,并未进去,“本王得去趟刑部,你先回去歇息,午膳不必等了。”   “是,殿下慢走。”云莺屈了屈膝,看着马车离去,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由凝玉扶了一把。   云莺瞧了眼天,也还不算晚,“去前院看看小瑜吧,也不知他学的如何了。”   “是,主子看着似乎有些疲惫。”凝玉并未入宫,只是在王府门前等着。   “是有些。”一个明乐,一个敏安,一个太子,还有那个看起来挺温柔的乔嫔,看来宫里头真不是好待的地儿。   得亏殿下是王爷,若是……那她岂不是也要困在后宫?   云莺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两人去了思顺院,原以为会瞧见裴瑜用心听夫子教学,可走进思顺院,却连人也未瞧见,几个婢女瞧见她来,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小公子呢?你们几个人,连他一个也看不住吗?”难不成裴瑜便是如此用心念书的,怪不得他连字也不会写。   “云庶妃恕罪,奴婢等方才还瞧见了小公子的,现下、现下……奴婢马上去找。”   云莺越发头疼了,拧着眉头,“夫子呢?为何今日不见夫子?”   “夫子……”婢女欲言又止。   “莫要吞吞吐吐。”   “夫子被小公子戏弄,伤了额头,方才离府了。”   云莺一口气上来,险些站不稳,本就有些疲累,裴瑜还给她惹事,殿下将他捡回来,又不管不问,在她跟前倒是老实,她才一离府,就闹出这样的事,日后哪还有夫子敢来给裴瑜教课。   “凝玉,派人去找,将他带回芳菲苑。”说完,云莺先往芳菲苑去了,现下真是有些头疼,裴瑜已搬入芳菲苑,总不能在这半道上将他扔下,这无异于是对他的再度打击,犹如当年薛母将她卖入云楼。   云莺回到芳菲苑,换下衣裳首饰,喝了盏胎菊茶,才将心里头的火气消下,揉了揉眉心,今日火气是有些大,许是方才见了太子的缘故,现下头还有些疼。   过了一会,凝玉将裴瑜带了回来,早上新换的衣裳又脏的不成样子,衣摆还破了。   “你去哪了?”云莺想着他才五岁,倒也没上来便发脾气。   倒是裴瑜,低着脑袋,进来便跪了下去,“娘亲,对不起!”   云莺哭笑不得,认错倒是快,可却未必会改。   她也没喊他起来,“你为何要戏弄夫子?”   裴瑜不说话,只是死死的低着头,那份倔强性子又上来了。   “你是不是不想念书?”他若是真想念书,便不会连笔也握不住,瞧他一身,不知又去哪爬树了。   “过来。”   裴瑜抿着唇起身,磨磨蹭蹭过去了。   云莺拉过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衣袖,“你是不是去哪爬树了,手上这是什么?”   “给娘亲的。”裴瑜张开手,小小的巴掌上躺着一颗黄澄澄的枇杷,云莺愣了下。 第65章 【第四更】莫不是云庶妃……   “你去给我摘枇杷了?”云莺接过他手心的枇杷,发现他手上还有一条划痕。   “嗯,娘亲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戏弄了夫子之后,裴瑜就知道错了,可是他真的学不进去,也学不会。   “你为何要戏弄夫子,夫子是来教你念书的,如你这般大的孩童,都是要念书的,你为何不想念书。”看着这颗枇杷,云莺又生不起气来,他还小,可以慢慢教。   “娘亲,我不喜欢念书。”裴瑜低着头,手指抓着衣摆。   “那你想做什么?”兴趣也的确重要。   裴瑜忽然仰起头,眼神亮晶晶的,“我想学武功,我想像父王那样,上战场,可是父王不答应我。”   云莺有些诧异,“你想学武?”   他才五岁,竟也晓得什么是上战场,有了自个的主张学武,这是让云莺不曾想到的。   不过想想也是,他那么活泼,才小小年纪便晓得爬墙,又会爬树摘果子,动作灵活,也的确是学武的好料子。   裴瑜点了点头,“嗯,娘亲,你能不能求求父王,让我学武,我一定会好好学,将来像父王一样,成为大将军。”   “你父王为何不让你学武?”   云莺十分不解,殿下自幼学武,武功高强,应当不会觉着学武不好,有些文人酸儒对武术十分鄙薄,觉得粗鲁,可殿下必定不是这样的人。   裴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是父王就是不许。”   云莺皱了皱眉,想来其中还是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无论是学武还是学文都是一样的好,殿下却只让裴瑜学文,不让他学武,必定有殿下的主张在。   “小瑜,即便你学武,可是你不念书,不会识文断字,日后还是无法成为大将军,大将军要打战,就得会谋略,想要会谋略就得学兵法,你连字都不会写,书也看不懂,只会打败仗,无法像你父王一样成为大将军,你看你父王是不是文武双全,十分厉害。”   即便云莺能求得殿下让他学武,也不能当个文盲,大字不识几个。   裴瑜皱着眉头,似乎娘亲说的也有道理,“可我不想要这个夫子,他教的不好。”   夫子胡子都白了,他听的昏昏欲睡,完全听不懂。   “罢了,你先去洗漱一番,一会再让人带你去给夫子赔礼道歉,即便你不喜欢夫子,你也不能戏弄夫子,天地君亲师,夫子是如同你父王一般的人,戏弄不得。”   这件事,她还是得与殿下商议一二,自个做不得主。   “好,娘亲你记得吃果子,很甜。”裴瑜吃了一个觉得甜,摘了一个最大的给娘亲。   “你就给我摘了,怎的也不给父王摘一个。”云莺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连出去摘果子都惦记着她,云莺哪里还生得起气来,即便裴瑜喊她娘亲,可两人到底无血缘关系,裴瑜这般,弄得人心里头酸酸胀胀的。   裴瑜鼓了鼓唇,“那我再去摘一个。”对哦,还有父王,不过在裴瑜心里,娘亲更好。   “罢了,你先去洗漱,你瞧瞧这一身,似外头的野猫,你父王瞧见定要不高兴。”云莺抬了抬头,“凝珠,你将他带下去,给他换身衣裳,再给他手上的伤擦些药。”   “是,小公子随奴婢走吧。”凝珠牵着裴瑜的手下去。   待他走了,云莺才叹了口气,望着这颗黄澄澄的枇杷,是啊,到吃枇杷的时候了,枇杷树易存活,对于老百姓来说,和李子树,桃子树一般,都是容易栽种的果树,果核随意丢在路边便能长出一颗果树,似许多人一般。   “凝玉,你去备些礼品,午膳后带着裴瑜去夫子家赔罪,看看夫子的伤势,留些药钱给夫子。”无论如何,礼节得做到位,免得被人说秦王府仗势欺人。   “是,奴婢现下就去安排。”   “等等,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办,附耳过来。”这事云莺也有些不好意思说。   凝玉听到脸一红,忙应下了。   午膳后云莺小憩了会,她醒来时凝玉已带着裴瑜回来了。   “夫子磕破了额头,已请了大夫,小公子也和夫子赔罪,夫子谅解了他,不过夫子说怕是不能再教小公子了。”   “唉,才五岁的孩子,这般闹腾,弄得我也不想要孩子了。”一个都如此头疼,两个三个还了得。   凝玉笑了笑,“主子和小公子才认识多久,自然会有摩擦,若是主子自个生的孩子,从小教养,自然会听话许多。”   哪能不要啊,秦王殿下还等着主子诞育子嗣呢。   “罢了,凝玉你去帮我煮盏荷叶甘草茶来,我看看账簿。”还有一堆账簿没看完,云莺忽然觉着一下子事便多起来了,也忙起来了。   *   “审的如何了?”裴烬迈入刑部暗牢,扑面而来浓重的血腥气,空气中都是血雾飘荡,这是整个上京血腥气最重之地。   “只吐出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江浸月把滴血的尖刀放下,“童管亲近的是另一个小厮,可那个小厮当晚便在童家坠井死了,这个手脚麻利跑的快的,什么也不知道,才被太子故意放走。”   江浸月撩起茶白色的衣摆擦了擦指尖的血,很快衣摆便成了血色的。   裴烬嫌弃的看了一眼,“你便不能着墨色或是玄色衣裳?这件衣裳还能穿吗?真是败家。”   旁人进这样的地方都是着些深色衣裳,免得脏污了,洗洗还能穿,偏偏江浸月不同凡响,每每穿件浅色衣裳,每次从暗牢出去都是一身血污,无法直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犯人打了,实则上头都是犯人的血迹。   江浸月弯了弯唇,毫不在意道:“殿下如今倒是节俭起来了,莫不是云庶妃调/教的好?”   他就爱将白衣染脏,看着血迹洒上白衣,犹如地狱索命的恶鬼,无端令人生惧,穿黑衣便没这样的感觉了。   裴烬横了他一眼,“能调/教得了本王的人还未出生。”   “呵,殿下的嘴倒硬,”江浸月垂下衣袖,不再说这事,“此次私盐案怕是很难抓到太子什么把柄。”   两人一同往外走,江浸月审讯犯人时暗牢别无他人,因而说起话来也就不顾忌许多。   “你当太子为何能让本王进大理寺,若是能被人抓住把柄,今日本王便不会站在这。”   江浸月在八仙桌前坐下,倒了碗凉茶,抬手喝了,“那殿下当如何?”   “这件事,问题还是出在扬州盐税,盐税账簿这几年都平平整整,丝毫找不出错漏,这才是重中之重。”   从上月起,裴烬就在查看扬州盐税的记档,可到了现在,也并未查出不妥。   私盐多了,官家的盐自然就少了,可是账上却看不出丝毫,若非被玄凌察觉有人贩卖私盐,怕是极难被人发觉。   江浸月端着茶碗沉思,“假账做得好也是一种本事,算账之事,我向来不擅长。”   江浸月只擅长杀人、审讯。   裴烬也坐下,“你当本王擅长?”   他亦不擅长,裴烬擅长杀人、打仗。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只能请瀚清出马了。”   *   又是入了夜,月色朦胧时,裴烬才回来,带着一身血腥气,云莺嗅到惊的不行,连忙上前,“殿下受伤了?为何血腥气这样重。”   裴烬穿的玄色衣裳,难以发觉是否受伤。   “无碍,去过刑部了,我先沐浴。”见云莺如此担忧的模样,裴烬心情好上不少,忙了半下午的疲惫也消退了些。   “殿下快去,莺莺去为殿下找身干净的衣裳。”   很快热水倒入浴桶,自从裴烬回京,芳菲苑似乎成为了扶风堂,起先后院姬妾们还惦记着王爷雨露均沾,可过去这些日子,裴烬早出晚归,无一不是芳菲苑,怕是旁的府上正室院子里都没这样日日伺候主君的。   芳菲苑的侍从们也都打起精神,瞧着殿下日日宠幸云庶妃,与有荣焉,恨不得也能在殿下跟前争得一点脸面,做事手脚麻利的很。   云莺放下衣裳,拿过手巾给裴烬擦背,“殿下,下午莺莺对账时发觉了一些不对劲的账目,一会给您瞧瞧。”   裴烬点了点头,“好。”虽说他现下听见“账目”二字已要头疼的不行,可想夺嫡,这些事都马虎不得。   微凉的指尖擦过裴烬的肩窝,他偏头拉过云莺的手,“待在屋子里也这样凉?不会让人备个手炉?”   “不碍事,习惯了,忙起来便忘了。”   “你吩咐一句便是,让他们去办,”裴烬的薄唇亲了亲她的指尖,“过几日是永康侯府世子的龙凤胎周岁,你备些礼,那日带你去瞧瞧,听说抱抱孩子能早些有孕。”   云莺眉心跳了跳,有些惊喜,连忙应下了,那岂不是很快便能见到潋月姐了。 第66章 【第一更】拆东墙补西墙……   用过晚膳后,云莺将账簿铺开,“今日莺莺看了几个庄子,发觉有些不对,像这个迁安庄比起旁的庄子,收成有些过少了。”   “迁安庄那块土壤贫瘠,地处偏僻,的确不算是沃土,产出少也是情有可原,每年迁安庄都是产出最少的一个庄子。”裴烬以往自己翻看账簿的时候便发觉了,但不是每个庄子都那么的肥沃,有些庄子少也是常理。   “若说地处,那自然是合理的,可是殿下再瞧瞧,迁安庄的佃户可不少呢。”   裴烬的视线顺着云莺的指尖看过去,“的确,这几个庄子里,迁安庄的佃户是最多的。”   “不仅如此,每年佃户都在上涨,可是向佃户们收的租子却越来越少,去岁已是接近五五分,我问过杨总管了,他说因着迁安庄土壤贫瘠,佃租少些是常理,可如此贫瘠,怎得还有佃户愿意去租呢?”   大豫地广人稀,不缺可以种庄稼的土地,这些人却疯了一般往迁安庄去种贫瘠的土地,也许收成扣掉佃租还不能维持一年生计,不是白忙活一场,这并不合理。   裴烬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狭长的双眼微沉,“你说的倒有理,你是觉着迁安庄在做假账?”   “不仅仅是迁安庄,殿下再看这个,迁安庄旁的昌水庄。”   云莺说起账簿一事,一本正经,十分严肃,连裴烬也有些诧异,这和往日的莺莺并不相同,但却更加引人注目。   “昌水庄算是土壤肥沃的庄子,每年产出不错,有何不妥?”   云莺点了点头,“殿下您瞧,昌水庄的佃户莫说比起迁安庄,即便是比起其余庄子,佃户也是少之又少,可是这样少的佃户,却能有不菲的产出,虽说总体来说也不算多,可比起迁安庄多了不少,那佃户们为何不去昌水庄谋生计呢?”   “昌水庄是三七分佃租,而迁安庄如今已是五五分佃租,即便如此,从产出方面来算,迁安庄的五,不如昌水庄的三……”   云莺滔滔不绝,将想了一下午的话都说了出来,她起先也不太懂这些,还是去书房找了好几本书册翻阅了一下,又找杨总管问了不少话,才总算是理清了思路。   裴烬并未打断她,任由她说,只紧紧地望着她,莫名觉着,莺莺并不像是云楼出来的姑娘,分明是豪门望族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连处理起庶务来也是井井有条,也不知她的生身父母是谁,前世也并未提到这事,若是今生能为她找到生身父母便好了。   “殿下,您在听吗?”云莺讲的口都干了,殿下却似乎在出神,不免让她有些委屈。   “喝口茶。”裴烬将茶盏递到她唇边,“你不必解释这样多,你只需说你看出了什么,本王还能不信你吗?”   云莺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把茶盏放下,“我觉着这两个庄子都有鬼,殿下可曾听过拆东墙补西墙,如若东墙已是破的,风吹雨打,即便再破一些,越来越破,也是情理之中,人们并不会多想,而东墙补在西墙上,西墙却并未见涨,而是维持着原状,或说是涨一点点,令人觉得满意,那殿下觉得,从东墙上拆下来的那些,又去了哪呢?”   裴烬笑了笑,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这两个庄子合谋,将昌水庄的一些佃户算到了迁安庄里头,从中克扣佃租?”   佃户们租田庄的土地并非是用银子买的,而是从年尾的收成中收取特定比例,例如昌水庄收七成,迁安庄收五成,剩余的,便是佃户的收成。   假设一个佃户在昌水庄租赁田地,那他年尾交租是交七成,但他在记名在迁安庄,也就是说,田庄的管事只要交到迁安庄的五成给裴烬就可以圆这个账簿,七成变五成,中间的那些收租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克扣掉了。   “对,若不然迁安庄土地贫瘠还会有那么多的佃户,佃户多收成却不怎么样,是因为殿下对迁安庄的佃户优待,只收五成租子,而昌水庄只有这些佃户,收成也不差,若是不计较在迁安庄记名的佃户,光看昌水庄的这些佃户,殿下一定觉着这个收成已是十分的妥帖,而迁安庄的五成可比昌水庄的七成少得多,从中牟利可不少。”   云莺一口气说完,静静的等待秦王的回应,她下午也十分忐忑,生怕自个弄错了,这些田庄都在京城外,她无法亲自去探查,只能告知殿下,让他派人去查。   裴烬的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他想的并非是庄子的事,而是扬州的账簿,今日下午,他特意请了席瀚清来查扬州盐税的账目,他是立璋长公主的独子,从十几岁起便接手了立璋长公主的那些田庄铺子,立璋长公主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公主,嫁妆丰厚,席瀚清接触多年,早已熟知账目,可连他也未曾发觉有何不妥,可见扬州盐税并无不妥。   但扬州私盐案又是板上钉钉的,到底是哪出了错漏呢?他们都想不明白。   直到现下,裴烬忽然明白了,就是莺莺所说——拆东墙补西墙。   迁安庄和昌水庄相近,怕是其中管事也有牵连,才能从中牟利,而扬州附近和太子有牵连的州府……   裴烬忽然起身往外走,“方定,备马车。”   方定正在吃凝玉给的玉带糕,主子这一喊,一块才咬了一口的玉带糕掉到了地上,心疼的不行,却也顾不得捡了,连忙领命去了。   “殿下,这样晚了,您莫不是要现下去查探?可城门下钥了。”云莺跟了出来,她说了半晌,殿下也没句准话,让她着实不安。   裴烬转身握住莺莺的香肩,“莺莺,本王要出去一趟,方才你说的本王全然明白,明日再与你细说,一会你先就寝,本王今晚兴许会外宿。”   “好,殿下去吧,小心些。”云莺见秦王如此正经,还有些着急的模样,也不敢多说什么。   裴烬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转身离开。   云莺皱着眉头,总觉着殿下有十分重要的事,罢了,她是女子,不得干政,殿下的政务她还是少管。   “主子,殿下怎得走了?”凝玉等人走了过来,忧心不已,生怕是主子惹恼了殿下,方才殿下的嗓音听着似乎不悦。   “无碍,殿下有公务要忙。”只是裴瑜的事还未和殿下说呢,只能明日再说了。   “凝玉,方才殿下与我说过几日要去永康侯府赴宴,让我备礼,你将我库房的账簿找出来,我瞧瞧送什么礼好。”最近看账簿太多了,云莺现下都要头疼了。   “是永康侯世子龙凤胎的周岁宴吧,可这些礼,应当从公中出,不必从主子私库出,明日喊杨总管将王府库房的账簿拿来给主子瞧便是。”   王爷去赴宴自然是代表着王府的体面,哪有让主子自个垫礼的。   “也好,那明日再去办吧。”云莺回了屋,她将那些账簿收捡起来,也不知殿下何时派人去探查这两个庄子,若是没有差错,那她便在殿下跟前出丑了,不过她觉着定有蹊跷。   *   很快便要宵禁,街上行人稀少,但即便已经宵禁,也无人敢拦王府的马车,马车一路驶向荣宣伯府,现下不好去立璋长公主府,免得惊动了旁人。   敲开荣宣伯府的大门,管家引着裴烬去了江浸月的书房。   “这个时辰了,殿下合该温香软玉在怀才是,怎的来了下官这。”江浸月放下手中的卷宗。   “盐税之事,本王知晓问题出在哪了,你这可有大豫舆图?”   见他是为正事而来,江浸月也收敛了面上漫不经心的神色,“自然有,下官命人去取。”   不一会便有人取来了,江浸月将舆图放在八仙桌上,“殿下觉着哪不对?”   裴烬找到扬州,在摇曳的烛火中,沉眸找了起来,最终指尖点在了扬州不远处的州府——密州。   他一落定,江浸月便想很联想到了,“密州?密州是户部尚书范家的地盘,太子良媛范氏听闻十分得宠。”   “户部尚书乃是太子的人,也是太子的钱袋子,自然得宠着,密州距离扬州不远,可对比之扬州的繁华富庶而言,不如半个扬州,若是用密州的盐税遮掩扬州的盐税如何?”   “殿下的意思是……”江浸月恍然大悟,“殿下说的倒是,范恩新是户部尚书,若想做一些表面上无法看出来的假账着实简单,毕竟密州在大豫算不得打眼,谁无事去查密州的账目,扬州无论咱们怎么查都没有错漏,兴许是用密州来填补扬州的亏空,咱们却从未想过去查查密州的账目。”密州多山地,不似扬州繁华,在税政上也有些减免,再做一些手脚,实难发觉。   私盐案发生在扬州,即便事发,也只会查扬州,谁能往密州想呢?可只要扬州的税务无误,那和户部尚书便无甚关系,顶多将扬州同知钱崇还有东宫詹事童管推出去顶罪,于太子,于范恩新都毫无关联,清清白白。   若是并未事发,太子用私盐大赚一笔,养护着他的野心,待来日太子登基,密州的亏空便可以不了了之,谁也不会发觉。   可若是查出密州盐税账目作假,即便无法将太子拽下马,却可以将范家拉下来,少了范家,太子就没了钱袋子,这对太子也是重重的打击。   两人对视一眼,江浸月倏然弯了弯唇,拱手道:“不愧是殿下,下官甘拜下风,怕是连瀚清也得佩服。”   裴烬却摇了摇头,“并非是本王想出的关键所在。”   江浸月诧异不止,“那是谁?” 第67章 【第二更】是他害了莺莺……   “妾身见过秦王殿下,太子殿下让妾身来为殿下送醒酒汤。”云莺屈了屈膝,将手中的汤碗放到桌前。   方喝过酒的裴烬眼神却十分清明,黑沉沉的双眸眨也不眨的望着云莺,“皇兄为何让你来?”   东宫有多少婢女不使唤,却让自己的姬妾去为兄弟送醒酒汤,醉翁之意不在酒。   “妾身不知,太子殿下吩咐,妾身理当办妥,王爷若无事,妾身便先行告退了。”云莺垂着眸,拢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住,方能不失态,扬州一别,已是天悬地隔,再无交集了,她不该再有非分之想。   “慢着。”裴烬从太师椅上起身,走到云莺跟前,“你还记得本王吗?”   裴烬的双眸紧紧地锁住云莺,让她避无可避。   云莺的指尖掐入了手心,一丝丝疼痛让她清醒,稳住心神道:“王爷千金之躯,妾身卑贱,并不认识王爷。”   “呵,”裴烬冷笑一声,“不认识?”   原来两人之间只剩下“不认识”这几个字。   “妾身告退。”云莺不能再待下去,免得被秦王察觉破绽,转身就要走。   却被裴烬攥紧了皓腕,语气冰凉,“本王让你走了吗?”   “王爷自重,妾身卑贱之躯,不敢玷污了王爷。”云莺挣扎着想从他手中抽出手腕,可是裴烬却攥的越发紧了。   “本王带你离开可好,你可愿跟着本王?”   扬州一别,裴烬始终有口气堵在心口,即便如今云莺已是太子的妾室,可他仍旧不死心,若是她愿意,裴烬会带她离开,哪怕与太子撕破脸皮,被父皇训斥,被百官弹劾。   “王爷,妾身是太子殿下的妾室,求您自重,莫要失礼。”云莺哪里敢从,狠狠地甩开了裴烬的手,事已成定局,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东宫姬妾无数,你便这样想跟着太子?本王哪里不如太子?”裴烬的手虚握,他分明晓得当初是太子将她派到身旁,她是虚情假意,可裴烬仍旧舍弃不下。   “妾身爱慕太子殿下,还请王爷莫要让妾身难做。”云莺死死的低着头,眼眶中含着雾气,却始终没让眼泪落下来。   “爱慕……”裴烬往后退了一步,原来她是爱慕裴澄的,她爱的是裴澄,不是他裴烬。   裴烬的面色倏然便冷了下来,“罢了,本王吃醉了酒,告辞,”   他大步离开东宫,头也不回,那时他不知这便是最后一面。   他一走,云莺的眼泪终于没忍住簌簌落了下来,小声抽噎,跌倒在地上,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时,太子进了厢房,云莺瞧见那片杏黄色的衣摆,连忙止住了哭声,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莺莺已按您的吩咐办事,求您饶了她们……”   裴澄蹲了下来,两指捏住了云莺的下颌,迫她抬头,双眸阴森森泛着冷意,“莺莺做的很好,孤很满意,事成之后,她们母子三人,自然无恙,可若是在这之前你说了出去,可莫要怪孤心狠手辣。”   裴澄甩开她的下颌,转身离开,不一会,便有人将厢房的门锁上,只剩下浅浅的呜咽声还在继续,哭的裴烬头痛欲裂。   莺莺哭了……她哭的很难受,她为何哭……   裴烬猛然睁开眼,下意识往床榻另一侧去摸云莺,却摸了个空,令他瞬间清醒,从床榻上起身,掀开幔帐时,瞧见外边黑黢黢一片,却全然陌生的环境,意识才终于回神,他今夜歇在了荣宣伯府,并不在芳菲苑。   一颗心往下沉了沉,裴烬松开幔帐,坐回了床榻上,方才那是一个梦吗?   可前半段却是他前世经历过的,那次在东宫,他的确问过云莺是否愿意随他离开,可云莺拒了他,并说爱慕裴澄,他备受打击,在那不久之后便回了西疆,之后两年都未回京。   也正是这两年,裴澄一点点给父皇下药,一点点把控朝堂,直至弑父杀君,谋反篡位。   可是后半段,并没有他,只有云莺与裴澄,是他离开之后两人的对话,他又怎会梦到。   在扬州时他已晓得莺莺并非是裴澄派到他身旁的,难不成连那次拒绝也是假的吗……   莺莺那句“对不起”是对他说的吗?裴澄所说的“母子三人”又是谁?是裴澄用她们来要挟莺莺,所以莺莺才拒了他吗?   实则莺莺是爱慕他,至少,是想跟他走,可迫于被裴澄拿捏了把柄,所以莺莺不能跟他走,他的猜想对吗?   裴烬心里头忽然热血涌上来,前世与此生,他都深深的记得那日云莺拒绝他时语气坚定,他一直觉着莺莺是爱慕裴澄的,可如今这个梦,当真只是梦吗?   裴烬翻身从床榻上下来,他想见莺莺,即刻就见到她。   他从屋子里出来时,方定也在旁边的屋子被惊醒,因着是在荣宣伯府,他是和衣而卧,出来的倒快。   “主子,有何事发生?”方定扫了一眼庭院,安静的很。   “回府。”裴烬大步往外走。   “现在回府?”方定惊了,这夜色沉沉的,外头早已宵禁,再过一个多时辰都天亮了,何必此时回府?   他满腹疑问,可等他再回神,裴烬早已离开了他的视线,方定没再耽误,连忙追了出去。   马车一路疾驰,方在王府门前停稳,裴烬便跳了下去,守夜的小厮打着瞌睡,看见秦王瞬间清醒,想要告罪,可秦王却走的极快,并未注意到他们。   裴烬一路从王府到芳菲苑,惊动了不少人,可他却丝毫不在意,轻手轻脚进了寝屋,掀开了银红色的幔帐,瞧见那张睡的正香的娇颜,他躁动不安的那颗心,忽然便安定了下来。   外头一群人惊的不行,窃窃私语,心想这是发生何事了,秦王看着气冲冲的模样进了云庶妃的芳菲苑,今日是凝珠守夜,她忙悄悄地去喊起了凝玉,说了一通,两人都十分担忧。   而寝屋内,裴烬单膝跪地,靠在拔步床前,指腹摩挲着云莺温软的面颊,有很多话想问,可是他又不知从何问起,那些已是前世之事,现下问云莺,她也不会晓得,此生云莺的命运,早已被他亲手改变,云莺也乖乖地待在他身旁,本不该再去计较前世。   可裴烬一想到,若是前世莺莺也是想随他走,有一丝丝的爱慕他,可他却并未多想,没有去查她是否有难处,反而怨怪她,就这样离开了上京,对她不管不顾,让她落在裴澄手中,受尽了折磨,直至失去性命。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他亲手害了莺莺……   裴烬抬手捂住了胸口,眉心紧紧地蹙起,衣裳弄皱,心跳越来越快,心口也越来越疼,疼的他额头出了冷汗,口中喘息着细碎的嘤咛声。   云莺睡的正熟,好端端的察觉到脸上似乎有东西在动,又听到细碎的声音,将她从梦中拉了回来,睁开眼就瞧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下意识的惊呼,“啊……”   “莺莺别怕,是我。”裴烬连忙伸手去拉她。   云莺惊魂未定,听见熟悉的声音愣住,仔细看才发觉是秦王,不敢相信的望着他,语气埋怨,“殿下,你这是做什么,要吓死莺莺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睡到半夜床榻前出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怎能不被吓一跳。   “别怕,我方从外边回来。”裴烬放缓了嗓音,莺莺醒了,他的心口似乎也渐渐地不疼了。   “那殿下要洗漱吗?莺莺去喊人烧热水。”这个时辰了,哪还有热水备着。   “不必忙活了,我已洗漱过,我去换身衣裳便来。”裴烬站了起来。   “莺莺为殿下更衣。”云莺总觉着殿下似乎有些不对劲,话语温柔许多,她都有些不敢信这是殿下。   “不必,你穿着单薄亵衣,下地会冷,我自个去。”裴烬拦了拦她,自己去了更衣。   云莺坐在拔步床内,微微蹙眉,殿下这是怎的了?十分不对劲。   拔步床外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因着殿下不在,云莺留下了一盏灯,她有些怕黑,从前在云楼夜间都是要点一盏灯的,可回了京,殿下日日在芳菲苑,她也不好再点。   这个时辰了,殿下怎的才回来,云莺心里头有许多疑问。   过了一会裴烬换了身亵衣回来,上了拔步床,放下幔帐,“吵醒你了。”   “还好,殿下这个时辰了,怎的不在扶风堂睡下。”云莺撩开肩上凌乱的长发,烛火被幔帐挡住了,拔步床内黑黢黢的,连面容也看不清。   “有事想问你,先躺下吧,别着凉了。”   “好。”云莺躺了下去,裴烬拉过衾被给她盖上,下意识的将人揽到了怀里。   “殿下有何要问的?”云莺的下巴搭在他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似乎比平常跳的快些。 第68章 【第三更】对不起……   “你在云楼可有特别的好友?能豁出自个的那种。”云莺自幼长在云楼,想来也只有云楼的姑娘才能让云莺豁出一切,更何况裴澄说的是“母子三人”,必定是个姑娘家。   “殿下为何要这样问,有自然是有,不过都已出阁。”   “出阁了?可有孩子?”裴烬握住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   “云晴今年方出阁,应当还没孩子,至于另一个,殿下,莺莺还有一个姐妹就是您前不久提到的永康侯世子侧室,云潋月,永康侯府那对龙凤胎,便是她生的。”   云莺不知殿下为何要这样问,但说起特别的好友,那便只有云晴和云潋月了,这两个都照顾她颇多之人,若是她们遇到难题,她自然愿意豁出自个。   “云潋月?”裴烬忽然便明白了,是啊,她生了一堆龙凤胎,可不就是母子三人。   他曾记得,前世有一段时间,永康侯府中的一个妾室失踪,连带着两个孩子也不见了,那时不少人说是那个妾室带着孩子逃了,太子死后,似乎又被永康侯府找回来了。   那一切便说得通了,前世太子用云潋月母子要挟了莺莺,就是为了刺激他离京,为了保住云潋月母子性命,云莺不得不牺牲自个,委曲求全。   “是啊,她是对我照顾最多的一个姐姐,我也是前几日才晓得,原来她生了一堆龙凤胎,原本还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殿下说要带莺莺去永康侯府,莺莺可欣喜了。”   有殿下带她去,那便名正言顺就可以进入侯府,能见到潋月姐了。   裴烬闭了闭眼,眸中皆是悲戚,若是他前世早些察觉不对劲,莺莺便不会……   “殿下,您怎么了?您弄疼我了。”云莺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肩膀被他捏的好疼。   裴烬闻言连忙松手,“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似乎来的有些迟了。   云莺受宠若惊,“殿下您怎的了?莺莺无碍。”只是弄疼了一下而已,怎得殿下这般认真的致歉,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怎么她了呢。   “没事,只是忙了许久,有些累了,本在忙扬州私盐案,毫无头绪,晚膳后你说的庄子之事,点醒了我,这件案子差不多要结案了,莺莺帮了大忙,可要何奖励?”   罢了,前世之事不可追,他只能尽力在今生补偿她了。   “真的呀?”云莺有些惊喜,她还未想过能帮到殿下。   裴烬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真的,所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唔,殿下,莺莺能不能与您说说小瑜的事?”云莺现下似乎也没什么求的,药膳馆殿下答应了,银筝之事殿下也答应了,殿下还预备带她去永康侯府,除去裴瑜,她便再无烦心之事了。   “裴瑜何事?”   云莺大致与裴烬说了昨日上午的事,然后问他,“为何殿下不让小瑜练武,您不是也自幼习武吗?”   “他与我不同,这是他父亲的遗愿,不让他习武,只识文断字便好,做个文人墨客。”   云莺眨了眨卷翘的羽睫,有些不敢相信,“小瑜的父亲是谁啊?”   所以裴瑜不是殿下随便捡的孩子,殿下认识裴瑜的父亲。   “莺莺,这我暂时无法告知你,但他非寻常人。”有些事,裴烬能说,但有些事,即便是云莺,现下他也不能说,他答应了裴瑜的父亲。   “莺莺明白。”云莺点了点头,也不固执的追问,既然殿下说不能说,那必然有殿下的道理。   “可小瑜他现下不认真念书,只想习武,长此以往下去,小瑜怕是会文不成武不就,岂不是辜负了他父亲的托付。”   总不能把人家的孩子养成一个废人吧?   裴烬的喉结上下滚动,“你说的也在理,待我忙完这桩案子,再找他谈谈。”   可能血缘就是如此神奇,哪怕他百般阻拦裴瑜学武,可还是无法拦住,怕是要辜负他父亲所托。   “好,莺莺听殿下的。”   “睡吧,还有一个时辰天便要亮了,今日我还有事,午膳不回来用了。”   “好,殿下也快歇息,注意身子。”云莺听着殿下这样温柔的语气,真是有些不适应,也不知殿下是发生了何事,竟如此柔和,   次日云莺醒来裴烬已离开了,想想两个时辰前的事,云莺还有点不信,莫不是她做梦了吧?   在凝玉等人确认殿下是回来了,一大早又走了,她才信了。   用早膳时,云莺望着裴瑜,殿下口中的非寻常人,难不成他也是皇室之人?   可皇室之人怎会沦落到外头去,还托付给了殿下,可殿下对裴瑜,似乎也不怎的关心。   “娘亲,你总看我做什么?”裴瑜都吃不下了,还以为自个哪又惹娘亲生气了。   “无碍,一会用了膳去写五十个大字,写完便可以去玩了。”   “哦,知道了。”裴瑜点了点头,愁眉苦脸,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头啊。   早膳后杨总管送来了王府库房的账目,她挑选了几件合适的贺礼,想到即将要见到潋月姐还有些兴奋。   不过她也怕被旁人认出她的身份,但潋月姐向来聪慧,只怕她的家世早已传遍上京,她应当不会莽撞,只要潋月姐不露出破绽,其余的人倒也不怕。   忙完这件事她就在梳理开药膳馆需要的东西,得好生布置一番。   *   一大早裴烬就和江浸月等人到了户部,要找密州往年的盐税账目,来的措手不及,范恩新得知时已是来不及了,只得急匆匆跑去东宫求救。   “殿下,您可要救救老臣啊,这好端端的,秦王他们为何要查密州盐税,其中必要蹊跷,怕是已被他们发觉扬州与密州之事啊。”   范恩新跪倒在地上,手脚都是冷的,谁都以为万无一失,秦王与荣宣伯也查了几日,毫无头绪,一切都在他与太子的掌握之中,谁知才一夜的功夫,竟被秦王等人察觉了。   “急什么,连个章程都没有,他们凭什么查密州的账目,你是户部尚书,连这点魄力也没有吗?”裴澄看一遇到事便急的如无头苍蝇似的范恩新,心里头也躁的很。   “殿下,秦王是什么性子,您比老臣清楚,他办事,哪需要什么章程,直接就闯了进去,拦都拦不住。”   存放往年账目的库房钥匙在范恩新这,可他还未出府,就被心腹告知秦王一行人闯入了库房,直接把门给踹了,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秦王敢如此嚣张跋扈了。   “那些账目都是做好了的,不会有岔子,你现下入宫,去向父皇禀告秦王搅乱户部,先治他个不按章程办事。”即便是假账,密州的账目也是仔细做了的,裴烬根本不擅长此事,应当不至于被发觉。   范恩新原是十分急切的,可是看太子镇定至此,又觉着是否是自个乱了阵脚,闻言领命去了。   于是泰和帝还在和苏贵妃用早膳,今日没有大朝会,难得有个清闲的早晨,才喝了几口粥,就被常前来禀告:“圣上,户部尚书范恩新求见,他说秦王殿下带人闯入户部,将户部库房的门给踹了,搅扰户部办事,将库房内的账目翻的一塌糊涂。”   “怎会如此?”苏贵妃一惊,看向泰和帝,“烬儿好端端的闯户部做什么?”   “我也不晓得,他并未请命。”泰和帝放下玉碗,沉思了会,“想来是和扬州私盐案有关,可我记得扬州的账目已被江浸月全数搬走了,这又是闹什么?”   泰和帝糊涂了,但既然范恩新来了,总不能不见。   “你先用吧,我去瞧瞧。”泰和帝站了起来。   “我哪还用得下,我给你更衣。”苏贵妃皱了皱眉头,烬儿要夺嫡,怎能惹出这样的事,一旦传开,可不好收场。   泰和帝更衣之后去了紫宸宫,苏贵妃叹了口气,让人撤下早膳,吩咐道:“派人去前边盯着,一有消息就来报。”   *   “主子,范恩新从东宫出来去了紫宸宫。”方定从外边进来禀告。   “由着他去,闹的越大越好。”裴烬扔开一本账册,丝毫不在意道:“范恩新年纪大了,脚程倒快,就是不知父皇能信他几分。”   “方才那门可是殿下踹的,届时可别搭上下官。”江浸月靠在圈椅上,打了个哈欠,十分疲惫,昨夜睡的晚,今日起的早。   “和我也无关。”席瀚清放下手中的账册,揉了揉眼,昨日看了一下午的账册,现下又被裴烬从被窝里拽出来看账册,看的他眼睛酸痛。   裴烬扫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道:“行,都与你们无关,得了父皇的赏赐,也与你们无关。”   江浸月和席瀚清立马站了起来,“回家,不干了。” 第69章 【第一更】英雄难过美人……   “去吧。”裴烬毫不在意的抬了抬下巴,就差做出请的手势了。   江浸月和席瀚清对视一眼,这人今天能这般好说话?   可就在两人走出两步时。   裴烬懒洋洋的喊了一声,“玄凌”   “属下在。”玄凌一身黑衣,抱着剑站在门边,宛如一尊阎王爷手底索命的恶鬼。   “咳咳。”席瀚清麻溜的脚底拐弯回去继续看账目了,玄凌这个人,他可惹不起。   “怎的,裴修炎你还打算以武力让咱们屈服?”江浸月偏要往外走。   玄凌双手抱拳,“冒犯了,伯爷。”   下一瞬,利刃出鞘,横在江浸月跟前。   江浸月:“……”   裴烬勾了勾唇,“江莽,你的武功似乎还不能在玄凌手底下过个百招吧?”   江浸月横了裴烬一眼,被迫坐了回去。   的确,玄凌的武功深不可测,是泰和帝送到裴烬身边的,两人一同长大,两个人的武功都不弱,可到底无人知道裴烬的武功底子在哪,也用不着他出手,一个玄凌,已足以让上京城畏惧。   席瀚清是个文人,日后是要走文臣之路的,而江浸月虽会武功,却也比不上自幼被当作杀手培养的玄凌。   泰和帝也是忒偏心,什么好东西都往裴烬身边送。   “你也就只知道欺负欺负我和瀚清,等云川得空,也和你讨教几招。”江浸月从腰间抽出折扇,扇扇火气。   “过几日不是他一双儿女的周岁礼,届时便能见着。”裴烬漫不经心的倒了一杯茶水,既然发觉了是密州有问题,那有席瀚清一人查账足以。   原本还不能完全确定是密州出了问题,可范恩新着急忙慌的进了东宫,这已足够证明了,心里没鬼跑这般快做什么。   “你会去?”江浸月挑了挑眉,“你不是向来不爱去人多热闹的场合。”   大概是裴烬见多了人多热闹的场合——战场,所以回京,几乎甚少出门,参加一个宫宴便不错了,今年倒是转了性子。   裴烬端起茶碗抿了口,皱了皱眉,户部的茶也太难喝了。   “带本王的人出去露个面,免得日后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云莺开办食肆,日后出府的机会多,她的容貌又着实出色,不免有些不长眼的,索性带出去让大家都认识,谁敢再多看一眼,便挖了他的眼珠子。   江浸月打量了他一眼,看他不似在说虚话,感叹了一句,“这般宠爱,日后你的王妃该如何是好,你莫不是要宠妾灭妻吧?”   不过是个庶妃,可如今看这情况,怕是当成了心肝疼着,还真是难得。   “她便是。”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江浸月却听懂了,瞬间沉默了,继而笑了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谁能想到不近女色的裴烬甫一动情,便是要与天下作对。   云莺那般身份,怕是做庶妃都是圣上与苏贵妃看在裴烬久不进后院给急的,若是按照选秀的流程走,云莺顶了天也只是侍妾,可如今裴烬却想将她放到王妃的位置上去,谁听了不说一句裴烬疯了。   “找到了。”席瀚清忽然来了一句,“这老王八做的账也不怎么周全。”   *   “圣上,老臣有罪,耽误了秦王殿下办差,老臣忐忑难安啊,还请圣上降罪。”范恩新一瞧见泰和帝就开始哭天喊地,不知道的还当是死了爹娘。   泰和帝皱了皱眉,“范卿,有何事便仔细说,朕可没空听你号丧。”   朝堂之上,又不是谁的声音大便听谁的,也不是谁会号丧谁的能力就强。   裴烬是什么性子泰和帝还是了解的,那是自个手把手带出来的儿子,怎会无缘无故做下这样的事。   泰和帝这一句话让范恩新的哭嚎顿时卡在了喉咙里,知晓圣上是不耐烦了,可是以往圣上都是极好说话的,这一次怎就如此不耐烦了?   范恩新磕了个头,“圣上,老臣方才正想去户部应卯,可得知秦王去了户部,没有圣上的谕旨,也并未告知老臣一句,直接踹开了户部的库房,现下户部存放例年账目的库房已是惨不忍睹,还请圣上做主,秦王如此目无章法,日后旁人有样学样,大豫朝堂岂不是要乱套了。”   “你亲眼见到库房乱成一团?”泰和帝可不信裴烬能做出这样的事,户部账目关乎到大豫数年百姓生计,都是十分艰难一点点理清的,他即便要查,也不至于将其他的账目都糟践了。   “这……”范恩新自然没有瞧见,他连户部都没去,就急匆匆去了东宫。   “子虚乌有之事,你也好意思到朕跟前来号丧?”泰和帝一看就知道范恩新并不清白。   “常前,宣秦王觐见。”只听一人之言如何能断定。   “是。”常前才走出殿内,就看见紫宸宫门口远远的走来几个人,为首的可不就是秦王,他连忙过去,“秦王殿下,圣上正要宣召您呐。”   “有劳常总管通报一声。”裴烬手中拿着几本密州的账目,是整理出来有明显漏洞的去年账目,私盐案多少年了,势必也不止去年有,但范恩新着急,他也只能先入宫了。   常前连忙去回禀了。   “宣。”泰和帝扫了一眼下首站着的范恩新,范恩新连忙低下了头,难不成秦王这样快就发觉了不对劲?   裴烬一行人进入大殿行了礼。   “好了,一大早的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秦王,你可有何要说的。”   “父皇,非是儿臣要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而是昨夜突发奇想,发觉了私盐案的关键,又生怕泄露风声,不得不事急从权,范大人走的倒急,这样快就入宫向父皇回禀了。”   范恩新闻言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私盐案查出来了?”这才几日,他们的效率倒是不错。   “正是,父皇,这是去岁密州的盐税账目,请父皇过目。”裴烬双手捧着账目,常前从他手中接过,递给了泰和帝。   听闻这话,范恩新险些跪了下去,闭了闭眼,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泰和帝翻了翻,“不是查扬州私盐,怎得查到了密州?”   “有人用密州盐税遮掩扬州盐税,东挪西用,扬州的账目都是真的,儿臣如何也查不出错漏,最后查到密州,发觉密州账目上有十分明显的漏洞,”裴烬看向范恩新,“范大人,这你可要好生解释一番,为何收归入库的账目,还有假账。”   “圣上明鉴,微臣不知。”范恩新扑腾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泰和帝又看了几眼账目,脸色冷了下来,“你不知,你身为户部尚书,连账目未查清便入库,任由假账横行,你这个户部尚书是吃干饭的吗?”   若是户部尚书连真账假账也分不清,日后岂不是谁都能做假账,只怕大豫国库空虚了也无人知晓,银子都流向了贪官污吏手中。   “圣上恕罪,微臣有失察之罪,求圣上降罪。”范恩新也聪明,只说自个有失察之罪,账目繁多,自然不是他亲自查的,这是要把责任推给手底下的人。   “失察?你若是不给朕一句实话,那私盐案朕便算在你头上,你自个想想范家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泰和帝重重的扔下账本,想到用密州掩藏扬州的账目,一句失察,如何能让人相信,更何况密州又是范恩新的老家,如何不令人多想。   “圣上恕罪,微臣属实不知,求圣上让臣将功折罪,臣一定彻查清楚。”连刑罚都未上,范恩新怎可能承认。   泰和帝也懒得和他废话,“荣宣伯,将人带下去,朕要听实话。”   “是。”江浸月正好手痒了,这两日看账目看的头昏眼花,都拜这个老王八所赐,落在他手里,一定让他好好享受刑部暗牢。   “圣上,老臣冤枉啊,老臣不敢……”范恩新腿都是软的,落在荣宣伯的手里,他还有活路吗?   可是不等他再求饶,已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就在范恩新离开后不久,裴澄急匆匆到了,还未开口。   裴烬便笑了笑,“皇兄来的倒快,说起来,范大人还是皇兄的老丈人,皇兄是来给范大人求情的吗?”   裴澄一句话被噎在嗓子里,面色微僵,攥了攥拳头,“父皇,范大人为大豫劳心劳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荣宣伯下手有失轻重,儿臣是怕万一失了手,届时会寒了老臣的心啊,还请父皇宽恕一二。”   落在江浸月手里的,即便是死人也会吐出三句真话,裴澄又如何能不急呢。   谁知泰和帝却扫了裴澄一样,意味深长道:“就是不知他是为大豫劳心劳力,还是为旁人劳心劳力。”   泰和帝还记得当初是裴澄说看上了范恩新的嫡女,要赐给他做良媛,朝堂之上,姻亲关系向来是最好的拉拢手段。   裴澄对上泰和帝的视线,心里凉了一瞬。 第70章 【第二更】她不信他(主……   “三弟,你何必非要与孤作对呢?如往日一般不好吗?”   兄弟俩走出紫宸宫,裴澄喊住了准备离开的裴烬,席瀚清也有眼色的很,先行离宫了,裴烬和裴澄在紫宸宫不远处停了下来。   听到这话,裴烬抬眼扫过他,嘴角泛着些冷意,“皇兄,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办差而已,难道不是皇兄非让我做这个大理寺卿吗?现下办差碍着皇兄了,皇兄倒觉得我故意和皇兄作对吗?”   裴澄走近他,面容薄怒,却仍旧忍着脾气,“是否办差,办到何种地步,三弟应当比孤更清楚,范大人虽说有些小过错,却也不足以让父皇如此震怒,说到底,父皇还是疼三弟。”   只要是裴烬说的,泰和帝就无条件的相信,可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信任,分明他才是太子,才是大豫的储君。   “皇兄,父皇连储君之位都交给了你,你还敢说父皇不疼你吗?只是若自个糟践了父皇的疼爱,那也莫要怪旁人,父皇可并非只有你一个儿子。”   裴烬从未想过要与裴澄争这个天下,所以前世才会酿成那样多的悲剧,既能重来一回,裴烬怎能不争。   前世他也从未想过原来裴澄并不适合当这个储君,大豫的百姓有这样的帝王,只会生灵涂炭,而他拼命守护的大豫疆土,也迟早会有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为何不自己来做这个九五之尊,他打下的疆土,亲自来守护,不必交托给旁人,起码没让自己的血汗白流一场。   裴澄听到这句话,脸色终于变了,眼神阴森森的,“三弟,你这话,是对储君之位有觊觎之心了?”   裴澄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那是太后的鼎力支持,那时太后与皇后娘家外戚横行,逼得泰和帝不得不退让,更是因为当时裴烬不想坐这个太子之位,所以才轮到了他,即便他不想承认他的太子之位是裴烬不要的,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皇后娘家倒台,太后娘家被贬,外戚之势早已今非昔比,连太后也为了避祸而躲去了寺中清修。   反倒苏贵妃的娘家靖国公府在这些年父皇的恩宠下,日渐强势,若是裴烬真有意于皇位,那裴澄如今的胜算已不大了,所以他才会那般急切的想要动武。   裴烬笑了笑,“皇兄,你我皆非嫡子,皇兄可,本王又有何不可?”   裴烬丝毫不介意告诉裴澄自己的野心,即便他不说,裴澄也认定了他会是绊脚石,既然如此,不如坦坦荡荡来一场争夺,就看鹿死谁手,   不等裴澄再开口,裴烬摆了摆手,“皇兄可要小心身子,告辞。”   一个扬州私盐案,少了一个范恩新,也许短期内东宫还不缺银子,可是长此以往,必定短缺,为了不拖下去,裴澄一定会尽早行动,他要等的就是裴澄行动,一旦谋反,还有谁能救得了他呢?   若是不知他会谋反,裴澄兴许还有胜算,可如今他心知肚明,裴澄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了。   裴澄看着裴烬走远,双拳紧握,他太急了,赫冲一战,不仅没让裴烬命丧当场,怕是让裴烬起了疑心,若不然他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了。   范恩新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落到了江浸月的手里,就得做最坏的打算。   裴澄转身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   泰和帝处理了这事便回了长乐宫,这时苏贵妃也才晓得裴烬之事,见并未波及裴烬,她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才松下去,她就看见泰和帝黑着脸进来,吩咐道:“都下去。”   兰叶看了眼苏贵妃,有些惊诧,圣上已许多年不曾这样气势汹汹来长乐宫,莫不成发生了何事。   苏贵妃点了点头,“都下去吧。”   兰叶等人连忙下去,顺带合上了门。   泰和帝坐了下来,“哼,你宫里的奴婢倒忠心。”   “你这是何意?我宫里的奴婢自然是忠心我,难不成还忠心旁人。”苏贵妃不知他发生了何事,但依旧呛了回去,如今已不是她刚入东宫,需要处处讨好泰和帝之时了。   “你……”泰和帝一噎,抬头看着苏贵妃,却又说不出话,有些话在气头上说了,伤人。   “我怎的了?圣上若是有火气就别回来,长乐宫又不是降火之地。”苏贵妃也撇了撇唇在榻上坐着,无缘无故便冲她发脾气,才不惯着他呢。   “你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泰和帝远远的看着她,她都不知道他心里有多大的气,两人走到如今,她还是不信任他。   虽说最初,他的确是犯浑过一段时日,对不起她,可是这十几年,他除去待在紫宸宫便是在长乐宫,后宫如摆设,做到了这样的地步,可她还是不信他,这让泰和帝如何不生怒。   “我哪有事瞒着你?”苏贵妃最近哪都没去,待在宫里安生的很,苏贵妃还当泰和帝说的是后宫之事,正觉得委屈。   泰和帝却道:“烬儿是不是想争储?”   苏贵妃:“……”   这话说出来,苏贵妃哑巴了,这个似乎的确算是她瞒着他了。   泰和帝一看她的反应便晓得是真的了,登时气势便高过了苏贵妃,“你可记得答应过我何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瞒我,现如今这样大的事,你却要瞒着,我分明是不信任我。”   泰和帝也觉得委屈,当初他是执意要立烬儿为太子的,也是执意要立苏贵妃为皇后的,可烬儿拒了太子之位,苏贵妃拒了皇后之位,如今倒是防起他来了,这让泰和帝如何不恼怒?   “咳咳,这个……”苏贵妃心虚,起身慢腾腾挪到泰和帝身旁,放软了嗓音,“这事妾身原本是打算寻个时机告知圣上,并非想瞒着圣上。”   泰和帝一听撇开视线,显然是不信的,她也就只有求他,或是理亏时才会娇滴滴的喊他圣上,若不然便是直称名字,普天之下,连太后也不会再称呼他的名字,唯独苏贵妃敢。   “圣上息怒,妾身只是一时忘了。”苏贵妃讨好的凑过去,她的确还未考虑好是否要和圣上说,这事不好说,她若非为难,也不会狠狠地踹烬儿了,尽给她惹事。   到底这涉及到了储君之位,不是大白菜,和贤妃说那是因为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是圣上是天下之主,夺嫡本就是动摇国本之事,更是手足相残之祸,万一泰和帝不答应,她和烬儿又该如何是好。   “你现下还想骗我,你是不是觉着我不会偏袒烬儿,怕我会为了动摇国本而制止烬儿夺嫡?”   泰和帝看着苏贵妃满眼都是委屈,这些年即便裴澄成为了太子,可他的所作所为泰和帝都看在眼里,裴澄有做皇帝的能力,可是他做不长久,背地里的那些小心思,他怎可能一点也不晓得。   但他又能如何?除去裴澄,敬王和宁王更不适合坐这个位置,若是烬儿愿意,他求之不得。   大豫传至如今,总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苏贵妃看他如此,心知自个这次是办了糊涂事,也顾不得什么,上前抱住了泰和帝的脖颈,坐在他膝头,难得的撒娇道:“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保证,再无下次。”   泰和帝本是气恼了,可见她如此,又生不起气来,大掌搭在她腰间,“过去十几年了,你是不是还记得当初之事?才如此不信我。”   苏贵妃连忙摇头,“没有,是真没想瞒你,只是尚在考虑,烬儿他突然改变主意,我也不曾想到,这不是小事,太子也是你的儿子,我怕你会怪烬儿挑起手足之祸。”   “你当我要烬儿坐储君之位,只是因为我宠爱烬儿吗?”   “难道不是吗?”苏贵妃语气怯怯,虽说泰和帝自幼偏爱烬儿,可到底这是夺嫡,不是儿戏,哪有夺嫡却和当朝皇帝说的。   “自然不是,”泰和帝板着脸,“我自幼偏袒烬儿,一是因为他是咱俩的孩子,二是因为烬儿他具备成为一个明君的潜质,他是我一手培养的帝王接班人,也长成了我希望的模样,文成武就,我答应他去西疆,也是想要锻炼他的能力,一个帝王,不仅要会谋略,还要守得住疆土。”   “烬儿在西疆拼杀五年,震慑边境,他日若是登基,哪还有敌国敢来犯?”   泰和帝叹了口气,“当年立裴澄为太子,那是迫于无奈,我始终盼着烬儿能扛起他身上的责任,大豫需要这样的君主。”   苏贵妃抿着唇瓣,她都不知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可是如今裴澄已是太子,总不能直接废了他。”   “我自然不会废太子,而是要用太子来考量烬儿的谋略,一个帝王,能守住疆土也还不够,还要能知人善用,心中保有一丝仁善时却能在风云诡谲的朝堂博出一片天地。”   仁君守不住江山,暴君护不住百姓,只有平衡其中,文能治国,武能护国,才是泰和帝这些年想要裴烬成为的样子。   如今看着裴烬身后站着席瀚清和江浸月,能在短短的时日内找出私盐案的破绽,泰和帝不知有多欣喜。   苏贵妃心中有些沉重,看来泰和帝对烬儿的期盼比她高得多,也不知烬儿可会让他失望。   “可是这样,是否对太子不够公平。”这样做,便是将太子当成了烬儿的踏脚石。   “我已给过他机会,他成为储君已有十三年,若是十三年都不能护住自己的地位,而让烬儿脱颖而出,怪不得旁人,敬王和宁王,我甚至没给过他们机会。”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泰和帝先是君王才是父亲,他得为天下百姓考虑,择一个贤明的君主。 第71章 【第三更】莺莺想要殿下……   裴烬从宫里出来并未回府,而是去了刑部,也许久未欣赏一番江浸月的手段。   可惜他到刑部不久,范恩新就招了,一把老骨头,哪还承受得住江浸月的手段,不过他并未咬出太子,只是咬死是自个一时糊涂,毕竟范家还有许多族人,范恩新最为宠爱的女儿也在东宫,他哪敢牵连到太子。   “意料之中,但这次也没白忙活,断了裴澄一臂。”一个人再厉害,没了爪牙,也得变成病猫。   “我将招供整理一番便呈上去让圣上定夺,私盐一案,便这样结案了。”江浸月今日的衣裳倒干净,还尚未见血,范恩新便招了,让江浸月十分不爽。   “这个案子招了,还有下一个,这么些年,裴澄在上京待的安稳,一个范恩新还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也是,殿下忙吧,下官也得忙了。”江浸月转身回了暗牢。   裴烬走出刑部,这是他和太子的第一次交锋,勉强算是赢了,日后还会有更多次。   他没回王府,而是去了大理寺,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办,要想早些解决这些事,他便得忙起来了。   回到王府之后因急需写一份奏章,便回了扶风堂用晚膳,派人去告知一声,要晚些才回芳菲苑。   等他忙完手头的事,回到芳菲苑时,夜已深了,门口的红灯笼,仿佛是用来诱引书生,踏入院门时,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太过安静。   今日芳菲苑院子里连烛火也少,有些黑黢黢的,不过寝屋倒是亮着灯,难不成是莺莺今日有何不适,故而院子里才如此安静。   他怀揣着疑问走向寝屋,在外头便忽闻得一阵阵桃花香,他推开门,带起一阵风吹入屋内,他还未抬脚,便被屋内的布置惊住了。   屋内烛火摇曳,但烛火摆放的十分有技巧,忽明忽暗,有数条红色的薄纱从屋顶垂落,被风扬起,仿佛是飘舞着的花瓣。   正对着门的一扇落地屏风上,印着一个纤细的影子,似皮影戏一般,可这个影子却婀娜多姿,隔着屏风都令人垂涎。   “殿下,莺莺舞姿不佳,献丑了。”云莺屈了屈膝,娇媚的嗓音从屏风后传来。   裴烬挑了挑眉,还真未曾想到她这样快便准备好了,当即进入屋子,反手合上了门,饶有兴味的望着屏风。   门合上后,屏风上的影子终于动了,随着莺莺扬手落足,戴在她手腕与脚腕上的铃铛响起了清脆悦耳之声,她是独舞,并未准备乐器,因而铃铛声代替了乐声,时而快速,时而缓慢,柔曼婉畅。   她的身影印在屏风上,这条舞裙应当并无遮掩腰腹,因为裴烬能看见柔软曼妙的腰肢,仿佛是夏日里垂在湖畔的柳条,随着清风摆动,细嫩的手臂挽着薄纱,透过烛火,莺莺仿佛是被薄雾笼罩着,自带出尘之美。   清凌凌的铃铛声,应和着有节奏的舞姿,旋转中裙摆带起的风,让从屋顶垂下的红色薄纱摇曳,仿佛是在应和着她的舞姿。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①   裴烬双眸紧紧地盯着屏风上那个身影,不肯错过一瞬,她前世在东宫也是跳的这支舞,名唤《春莺》,是她自个编的,外人即便想学也学不到精髓,裴烬曾找人跳过,可始终不得章法。   隔着一世,他终于又看见了,且这一次,莺莺是为他而舞,再无旁人。   一舞毕,铃铛声忽然停了,在寂静的屋内,裴烬能听见云莺有些急促的喘/声,舞姿起伏间令她的心跳极快,正在平复呼吸,可即便是她停下来时,印在屏风上的曼妙身姿,也令裴烬目不转睛。   裴烬的喉结上下滚动,嗓音低沉,“如此舞姿,洛神亦得羞愧,莺莺不出来让本王见见吗?”   云莺抿了抿唇,屏风后的那个身影逐渐走了出来,而当裴烬的视线对上一眼时,便紧紧地攥住了手心,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妖精。   “殿下。”云莺的面色因为舞蹈而红润,在烛火下越发美的动人,而她身上穿的,并非是寻常舞裙。   上身只着了心衣一般的裹胸,上头绣着绽放的桃花,而更令裴烬疯狂的是,那枝桃花蔓延而下,在她白皙的腰间继续生长,在一大片凝白如玉的肌肤上,用红色朱砂,画着一大片的桃花,缠绕在她腰间,仿佛是开着花的藤蔓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裴烬大步走过去,大掌牢牢的钳住她的柔软的腰肢,将这枝绽的如妖的桃花一并纳入掌心,嗓音微哑,“莺莺,你可是要本王的命?”   云莺微微仰头,双眸明澈,素手攀在裴烬的胸前,感受着他跳跃的心口,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耳畔,吹了一口香气,嗓音妩媚道:“莺莺想要殿下的心。”   她抬起头,裴烬才发觉,她眉心描了一朵朱红色的莲花花钿,双眸旁画了火红色的缠枝莲纹路,眼尾被拉长,双瞳剪水,在摇曳的烛火间缥缈似雾,宛如深夜出没专吃人心的狐妖,耳畔被她一吹气,裴烬气血往腹部涌去,整个人像是被火灼烧着,他从未想过,会失态至此。   不过是一支舞而已,却令他这般把持不住,这还是那个在千军万马前面不改色的修罗阎王吗?   “莺莺既然想要,那便来取。”裴烬随手拉过一条红色薄纱,缠绕在她腰间,薄纱之下,桃花绽放的越发妖冶。   云莺大惊,殿下这是……   “殿下,拔步床内还有惊喜,您不想去瞧瞧吗?”她的腰肢被薄纱缠绕,除去后背裴烬的手支撑着,浑身的力气都汇聚在腰间,足尖踩不着地,心里头不踏实。   裴烬扬了扬眉,低头含住她的红唇,带着迫不及待,“红烛漫漫,先浅尝亦可。”   *   芳菲苑内春色融融,一片和谐,而东宫里一院子的寝屋内,亦是烛火通明,可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女子衣裳尽褪,跪在架子床边小声啜泣着,瑟瑟发抖,“殿下饶命,妾身知错了,求殿下饶命……”   裴澄一脸阴沉的望着地上跪着的女子,女子白皙的肌肤上,伤痕累累,长长短短的鞭痕,惨不忍睹,而他手中握着粗粝的马鞭,鞭上还渗着血珠,鲜血一点点凝聚成一滴血水,啪嗒一声落下,砸在了他的锦靴上,沾污了靴面。   他皱了皱眉,抬手又是一鞭甩下,随着女子的尖叫,香肩上血肉翻飞,还有血肉溅在幔帐上。   “闭嘴,孤许你说话了吗?贱婢。”裴澄又是一鞭子甩下,毫无顾忌,而她却连惊呼也不敢了,因为她晓得,若是再哭喊,下一鞭子会更重。   “求殿下饶命,妾身错了,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女子跪伏在地上,泪流满面,面庞和手臂上都是好的,只要是能见人的地方,都不会遭受毒打。   “贱人,你父亲太没用了,没用的人不该活着,你也没用,孤如此宠幸你,你却还是未能为孤诞育子嗣,孤还留着你做什么?”裴澄的双眼一片通红,似失去理智一般,又一鞭甩在女子的玉背。   “对不起,殿下,都是妾身的错,求您饶了父亲一命,饶妾身一命,范家会做牛做马报答您。”女子呜咽着,连哭声都压抑的极低,生怕惹恼了他,命丧今日。   跪在地上的女子便是被外界传言,颇得太子宠爱的范良媛,如今范恩新入狱,招了个干净,虽未波及东宫,可到底是断了裴澄一根臂膀,日后户部也再无他的人,阻挠了他即将要办的大事,裴澄如何不恼。   可是这样的恼,他却不能对着外人发泄,出了东宫,他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礼贤下士的储君,唯独在夜里,关上了东宫的大门,他才能发泄一二。   而东宫的这些姬妾,除去太子妃,皆是他发泄的对象,今日,便轮到了范良媛,因为范恩新太无能了,父债女偿,自然是要范良媛来承受。   裴澄闻言抬脚踹在她心口,将她踹出一丈远,“贱婢,明日便是范家的死期,孤要死人做什么用?若非范恩新无能,孤也不会如此被动,你们都该死,是你们耽误了孤的大事。”   范良媛剧烈咳嗽着,咳出了一口血,洒在织花地毯上,让上头的芍药艳丽如妖,可她却一点也不敢停留,爬回了太子跟前,连连磕头,“求殿下饶过妾身的家人,妾身愿意替他们受过。”   自从入了东宫,范良媛隔三差五过的便是这样被责打虐待的日子,可她却不能反抗,范家上下加起来几百口人,还有旁支,上千口人的性命,都捏在太子手中,她甚至连寻死也不敢。   没人能救她,从前父亲得太子重用,太子顶多在床榻间凌虐她,可今日父亲入狱,太子满腔怒气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父亲即便入狱,当今圣上仁善,不会波及幼小,可太子却不一定,她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她不能看着他们去死。   东宫里姬妾无数,所有人都是如此被太子凌虐了一日又一日,她们跑不出东宫,一日日的被困在院子里,身旁的婢女都是太子之人,但凡有半点想逃的念头,就会被剥光了衣裳生生在众人面前被鞭打的鲜血淋漓,还活着时便被扔进养着野狼的笼子里,撕咬至死。   她怀揣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盼着能得太子恩宠,可却一脚踏入了一个一辈子也逃不开的华丽牢笼,她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也许只有死的那一日,才是真正的解脱。 第72章 【第一更】药膳馆开张……   “嘶……殿下,您轻点。”云莺倒吸一口凉气,腰间火辣辣的,细嫩的肌肤都要被秦王蹭破了。   “莫要乱动。”裴烬摁住她的肩,“谁让你敢乱往身上画这些东西,可不是不好洗,一会洗完非得褪了一层皮。”   裴烬正在给云莺洗身上的画的桃花,也不知是谁给她画的,十分难洗,美是美,美完之后总要承受些许疼痛。   云莺撇了撇嘴,“殿下方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方才殿下的指腹一直流连在她腰间,觉着极美,还说她是夜里吃人心的妖精,她也不曾说什么,也不是她要殿下帮忙洗的,如今殿下倒还怪起了她。   裴烬戏谑道:“本王方才是如何说的?”   量云莺也不好意思宣之于口,又白白被他调戏了一番。   云莺憋红了脸,果然说不出口,只得鼓了鼓香腮,“殿下只晓得欺负莺莺。”   她还不是想着感谢殿下,让银筝回了京,又为她开办食肆,有了个攒银子的门路,即便日后王妃入府,这是殿下开口准许的,也不能取缔,她便可以尽快攒到更多的银子。   “现下本王不是在亲手伺候莺莺吗?”裴烬掬起一把水洒在她的腰间,云莺瑟缩了下。   “能让本王伺候的,普天之下可就只有你一人了,还不知足?”裴烬尽职尽责的将她腰间痕迹一点点擦除。   “莺莺可以自个来。”秦王的力气有些大,手指也比她的粗糙,毕竟是常年习武,又是上马骑射之人,自然不比她的肌肤细腻,磨在她肌肤上有些疼。   “怎的,莺莺这是在嫌弃本王?”裴烬掐紧了她的腰肢,他可真是太爱这把细腰了,盈盈一握,莺莺整个人都得倾靠在他怀中,软如春水。   “不敢,莺莺不敢,殿下轻些,疼呐。”云莺哪敢说话啊,腰间是她最为敏感之地,只需在软肉上轻轻地刮过,她便能一阵颤栗。   “动不动就喊疼,真是水做的,碰也碰不得。”裴烬意味深长道。   云莺垂下羽睫,不敢接话,殿下哪是说她现下喊疼,分明是说她先前在拔步床上喊疼。   可殿下如此勇猛,她如何能不喊疼。   云莺未与其他男子做过这事,也不晓得旁人是如何的,可殿下的确有些凶,肆意挞伐,她身娇体弱,哪能承受得住。   过了一会,终于是洗干净了,原先雪白的肌肤,也被肆虐成了粉粉嫩嫩的模样,裴烬将她从浴桶中捞起,擦干净水珠,衣裳也未穿,塞进了衾被之下。   云莺往被褥里头缩了缩,想要尽快入睡,一会殿下回来她便睡着了,可越是想入睡,越是无法入睡。   裴烬很快回到,熄灭了烛火,踏上了拔步床,将她揽到怀中,温热的掌心搭在她的肩上,“快睡,明日本王去找裴瑜说说习武之事。”   “好。”云莺的手指攥着衾被,也没旁的法子,只能她自个适应了。   *   次日云莺醒来,洗漱梳妆后才从寝屋出去,裴瑜便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娘亲,父王答应我可以学武啦。”   裴瑜面上是肉眼可见的喜悦,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学武。   “好,可你即便学武,也不能荒废了学业,依旧要念书习字,日后上午念书习字,午后才开始学武,不许偷懒,若是你不认真念书,便不能习武。”   学了满身武功,却不会经纶,难免冲动易怒,会惹下大祸。   裴瑜连忙点头,“父王和我说了,会再请一个夫子教我,我会好生学的。”   只要能习武,那他也愿意念书,想着念了书便可以习武,也有了盼头。   云莺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真是不明白,为何裴瑜会如此想学武,可偏生裴瑜的父亲又不让他学武,难不成这便是血脉牵扯吗?   可她为何没有一些执意的血脉牵扯,若是她的爹娘还在世,是否也会给她一些小小的指引呢?   云莺没想过去寻生身父母,一是知晓难寻,许是寻不到,二是怕当初她是被爹娘抛弃的,她若寻上去,难免讨人嫌弃,云楼便有这样的姑娘,家里头几个儿子都能养得起,偏生一个女儿就不肯要,谁又知道她的爹娘是如何的。   用过早膳后云莺也出了趟府,去了佳膳楼,这一次,总算是没再坐有王府印记的马车,是昨夜向殿下求来的,秦王府的马车太打眼了些。   药膳馆开在了佳膳楼的三楼,这儿视野极佳,往日也是客人最多之地,她原先将想法与杨总管说过,如今再来瞧,短短几日,竟已经布置周全,可见杨总管有多费心。   这儿并不算大,云莺也不求多大的地,能有个类似小厨房那样的地方,能容得下两个厨娘,两个帮工便可。   银筝许是还得要十几日才能到京,她便自个先忙活起来,能早些开张也是好的。   云莺暂时选定了二十道药膳,这二十道药膳是人人皆适宜食用,一般而言并不会对身子有不好的效用。   其中有三道是点心,五道是荤菜,其余皆是素食,荤菜本就价高,再加上药材,只会更加昂贵,万一不合了客人的口味,岂不是浪费,客人初次见自然是不会点的。   只有先用便宜的素食和点心逐渐打开药膳的口碑,让来佳膳楼的客人喜爱上食用药膳,才能让客人敢点价格高昂的荤菜。   至于药膳价格,比一般的菜肴贵些,但出入佳膳楼的客人们并不缺银子,只要味道合适,相信他们愿意出银子。   这二十道药膳方子,云莺拿去了上京最为令人信服的回春堂里的大夫查验,确保这些药膳的功效,对身子无害而有益,写上了回春堂大夫的评语。   并且与回春堂协作,每日请一位大夫坐镇佳膳楼,对于那些身子不大好,想对症下“膳”的客人,可以推荐药膳。   在三楼药膳馆外,挂着每一道药膳所用的食材与药材,并写上了不适宜食用的病症提醒客人,若是还有问题,则可以询问大夫。   这便是用于解决殿下所说的第二个问题,免得客人吃出问题,虽说她已十分小心,尽量用不容易出差错的药材,可有了回春堂的大夫坐镇,便显得更为稳妥。   这些并不难,只要银子到位,即便是把回春堂搬来佳膳楼也使得,可她也无需这样做,有一位大夫坐镇既可,即便这样,也费去她不少银子,若是药膳馆开不起来,那她可就真是亏本了。   至于殿下说的第一个问题,如何招揽客人,云莺也想好了,佳膳楼客人云集,药膳馆才办起时,自然也会让不少客人好奇,可兴许不敢点,她便决心“送菜”。   给每一桌来佳膳楼的客人送一份素菜或是点心,量也无需多,一小碟子便可,只要有一人喜爱,自然便能传开药膳馆的名声,若是吃了不尽兴,想要再点时,云莺的生意便来了。   若是吃了便不想再吃,那云莺势必是要亏银子的,可铺子才开时本就是要亏些的,若是长久的亏,那只能说明她不适合做这个行当,不如及时止损。   殿下提出的第三个问题嘛,在佳膳楼便不存在了,这儿原本就是王公贵族会踏足之地,也能负担得起高昂的菜价,正好这样云莺也能快些攒到银子。   原本她是想要与殿下五五分,毕竟是借用了殿下的地儿,可殿下却说瞧不上她那点银子,罢了,那她只要收归囊中,她也不亏心,殿下的那样多的私产,的确是看不上她这个类似摊子的小馆子。   想着眼瞧着就是五月了,五月一过就是大选,云莺已没多少时日能耽搁,因此得尽快开张,在四月的最后一日,药膳馆总算是开始运作。   她的那两个厨娘原本就是佳膳楼内手艺极佳的,只是对药膳不擅长,她不过是教了些自个多年做药膳的经验,让药膳味道更为鲜美,她们学的倒快,做出来的味道与云莺自个做的不差多少。   小厨房里头两个帮工也是佳膳楼里头的,对外只说这是佳膳楼新开辟的菜式,倒也吸引了不少客人,头一天,便有不少客人对药膳青睐有加。   云莺并未出面,派了杨平去盯着点,杨福是王府的长吏不少人晓得,但对于杨平却不认识,便也不会有人晓得这是王府的产业。   如此一来,这大大便利了云莺,但似乎也占了秦王不少便宜,佳膳楼极佳的地段,自带的回头客,厨娘与帮工,这些都是殿下的。   殿下为她博得如此便利,让她尽快赚到银子,便是她的恩人,自然得感谢一二,云莺取出了从扬州带回的那坛子桃花酒,过去一月有余,已是香醇醉人。 第73章 【第二更】本王的人……   裴烬回来时天色尚早,明日要去永康侯府赴宴,便早些回来了,回来后去指点了裴瑜几招,连他也未想到,裴瑜竟有如此耐心对待习武。   还记得他这般大时,父皇让他习武,都是巴不得偷懒,基本功太难练了,没有经历些风吹雨打,很难有进益,他那时算是被父皇逼迫着学的,年纪渐长些,才用了心学。   而裴瑜一点也不偷懒,玄成负责指导他,说是十分刻苦,大汗淋漓,也不曾说过想歇息片刻,即便被玄成训斥,也不会恼怒,而是全盘接受,下次改进。   裴瑜十分有天赋,玄成曾奉殿下的令教习过几次新兵,可没有谁有裴瑜这般的灵气,仿佛他天生就该习武,是为了武力而生。   比起他的念书习字来说,在学武这方面,裴瑜显然是用了全部的心血,可见有些东西,真是骨子里生长着的。   裴烬看着也沉默了,无论他如何阻挠,裴瑜还是习了武,若是日后能为父报仇也好,只是他这样便失信了。   也罢,有些事,拦是拦不住的,堵不如疏,来日裴瑜能有出息,他父亲也会很欣慰。   从练武场回来,恰是用晚膳时,凝玉告知他云莺已在膳厅,他转身去了膳厅,瞧见云莺放下一对白玉雕花酒盏。   “殿下。”云莺瞧见他来笑了笑,吩咐旁人下去,走到裴烬跟前,挽着裴烬的胳膊,“殿下可算回来了。”   “你这是?今日莫不是有好事发生?”裴烬扫了一眼桌面,膳食不多,却十分精致,还摆了一壶酒,还是头一次见云莺饮酒,往日都是喝茶。   他心中一动,握住云莺的手指,“可是你有喜了?”这便是裴烬最希望听见的喜事。   云莺面色微窘,娇嗔道:“殿下,莺莺与殿下同房还不足一月,即便是有喜,也察觉不出来的。”   殿下就只盼着她有喜,恨不得她即刻便能生下一个孩子似的,生孩子哪有这样简单。   裴烬不免有些失落,心想也是,莺莺才承宠一月,的确不可能这样快便有孩子。   “那你弄得这样大的阵仗,有何好事?”裴烬在桌前坐下。   云莺莞尔,抬手拿过酒壶,往裴烬跟前的酒盏斟了一杯酒,“今日的确是有一件喜事。”   酒落杯底,裴烬便闻到了一阵花香,“好香的酒,这是桃花香?”   “是,这是桃花酒,还是在扬州时殿下亲手摘的桃花,酿成的桃花酒。”   裴烬双指捏起酒盏,白玉酒盏里头盛着淡黄色的酒液,轻微摇晃,便有丝丝缕缕的桃花香气飘散,勾了勾薄唇,“想不到莺莺还会酿酒。”   “是何好事让莺莺今日如此盛情款待?”   云莺弯了弯柳叶眉,双瞳剪水,“今日药膳馆开张了,莺莺原本做好了亏损十几日的打算,却不曾想今日便有盈余,药膳卖的十分好,这是殿下的功劳,莺莺自然得感谢殿下。”   “近日事忙,本王险些忘记你的食肆,反响如何,今日赚了多少银子?”裴烬端起酒盏抿了一口,入口香醇,有些甜味,似果酒一般,应当不会醉人,只是花香醉人。   云莺坐在裴烬身旁,也给自己斟了杯酒,“今日算了算,盈余了十两银子。”   “咳咳,”裴烬被呛了下,不敢置信的望着云莺,“十两银子你便如此欣喜?”   裴烬看了眼桌子上的膳食,调侃道:“这桌子菜想来也不止十两银子,莺莺才赚到便花出去了。”   云莺闻言有些不悦,美眸轻瞥,带着些恼意道:“莺莺自然不能与殿下相比,可这是莺莺头次做生意,有盈余便不错了,今日便回了本,日后一定会蒸蒸日上。”   她今日其实也赚了几百两,但还得除去她的成本不是,虽说佳膳楼里头一切都是现成的,可回春堂的大夫,买的药材之类的,这些都是需要花银子的地方,除去这些,她头日便盈余了,自然是高兴的。   初次经商,虽说也让秦王帮了许多,尤其是佳膳楼大开方便之门,她这些银子,合该分给殿下才是,可殿下不是不要,那便是她的,比起前些天,每日都是银子流水般的往外花出去,如今终于有银子进账,哪怕是十两银子,她也十分兴奋的。   可秦王这话,倒像是笑话她一般,哪能喜悦。   “哈哈哈,是本王说错话了,莺莺莫恼。”裴烬捏了捏她的鼻尖,瞧她恼怒的小模样,生动的很,连生气也是这么的美。   “哼,殿下分明就是瞧不起莺莺。”云莺扁着小嘴,挪开视线,偏头坐着。   “本王哪有,十两银子的确是多,可以买不少好东西呢,莺莺真厉害。”裴烬见她发小脾气,娇俏可爱,心里头怜爱的紧,将人抱到腿上坐着。   云莺却挣扎着想下去,“殿下说错话还未道歉。”   “本王有错,对不住莺莺,这样可好?”   “殿下没诚意。”云莺眨了眨眼望着他,别提多无辜了。   裴烬失笑,这句话怎就如此耳熟呢?似乎是从前云莺对他说的。   “那莺莺觉着本王如何做才算是有诚意呢?”   “殿下得罚酒三杯。”云莺拿过酒壶,“这本就是为殿下酿的,殿下一定要喝完。”   “既如此,为何还要罚,本王得全部喝光才是。”裴烬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接过酒盏一饮而尽,赞叹道:“不错,莺莺的手艺极好。”   “那殿下吃个四喜丸子,这是莺莺亲手所制,莺莺想感谢殿下,可身无长物,莺莺所有都是殿下所赐,故而才亲自下厨,殿下可莫要恼莺莺。”   云莺夹起一个丸子递到裴烬唇边,他张嘴咬了,吞入腹中之后才道:“本王为何要恼,莺莺如此费心为本王准备惊喜,应当有赏才是。”   云莺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殿下不是不许莺莺下厨吗?”   裴烬闻言点了点她的眉心,“莺莺,你说这话可亏心不?这几日难不成你下厨少了?本王何曾管过你?”   这几日她教厨娘做药膳,哪一日不是泡在厨房里头,他自然是晓得,却也没拦,她难得想做一件事,裴烬也不想让她不喜,可如今反倒说这样的话了。   云莺垂了垂卷翘的睫毛,有些心虚,“原来殿下晓得,那为何之前在扬州……”   不让她下厨,还说她的手艺不好。   裴烬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揉捏着,“你这一根根手指似葱段一般,在云楼还能养护的这样好,可见你花了功夫,何必要下厨,让油污脏了手,下厨多了会伤肌肤,肌肤便不会再如此细腻了,本王那时便说了,奈何你并不曾听进去,难不成你觉着本王真有如此霸道,不许你这,也不许你那吗?”   裴烬算是明白了,从前说过的那些好话,云莺是一句也不曾记得,倒是对她的哪些不好,字字记在心上,可真是记仇。   她这般,还真担忧云莺会将他强逼她回京之事记挂在心上,他日也来翻旧账。   云莺听得这些话愣住了,垂眸望着手指,云楼姑娘的肌肤都是用方子细心保养出来的,肤如凝脂,这是云姑对她们的要求,她从前也是在意的,可入了王府,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殿下看着不像是好美色之人,若不然王府诸多美人,为何他一个也瞧不上?   原来殿下说那些话,是为着她,不愿她伤了肌肤,这样一想,似乎是她误会殿下了。   云莺摇了摇头,抬手圈住裴烬的脖颈,“莺莺没有,在莺莺心里,殿下是最好的人,莺莺只是怕惹了殿下不快。”   回京也有大半个月了,殿下待她的确十分好,王府里头,如今谁不艳羡她,就是上京,也有不少议论她的,这些都是殿下对她的好。   除去偶尔殿下阴晴不定,近日倒也少了,殿下如今是待她最好的人。   好到,云莺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好日子。   裴烬的大掌搭在她腰间,扬了扬薄唇,“本王似乎并未对你发过脾气,你胆子就这样小?”   有时胆小如鼠,战战兢兢的似个鹌鹑,有时又胆大的似个妖精,动辄就要吸了他的阳气。   云莺靠在裴烬胸前,嗓音低柔,“殿下不知,您在战场上杀伐五年,不怒自威,气势十足,莺莺只是小女子,怎会不怕,这上京人人都是贵胄,唯独莺莺无依无靠,莺莺不仅仅怕殿下,也怕上京城里的所有贵人。”   现下想想,裴烬的确并未对她发过脾气,可只要他稍微冷一冷脸,云莺便被吓得不行了,哪还需要他发脾气。   说到底,两人差的太多,他是天之骄子的秦王,而云莺只是世间的一抹飘零着的浮尘,这些差距横亘着,殿下只需要张张嘴,便能让云莺死无葬身之地,哪能不怕啊。   而上京的贵人们,随便拉出一个,也能要她的命。   云莺从未与他说过这样的话,令他有些许沉默,薄唇在她的眉心烙下一吻,十分霸道的说:“本王便是你的依靠,你有何可惧,明日去赴宴,你只管拿出王府女主人的气势来,出了任何事,本王替你兜着,本王的人,何需如此胆小怕事,岂不是给本王丢脸?”   云莺噗呲一声笑了,面颊在裴烬怀里蹭了蹭,“殿下话说的这样大,明日我若是得罪了上京哪个贵人,殿下可莫要怪莺莺尽给殿下惹事。”   永康侯府在上京地位不低,永康侯世子又与秦王交好,敏安若对秦王有意,晓得秦王会去,她自然也会去,京城里头的宴席是男女分席,她势必要和殿下分开,与敏安县主等女眷在一处。   敏安是县主,又自幼长在上京,而她初入上京,若是被敏安针对,旁人自然也会针对她,她若不想委曲求全,难免要得罪一些人。   因而她才故意示弱,就是想让殿下怜惜,讨得殿下的“免死金牌”,有殿下金口玉言,她明日心里更有底气些。   裴烬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对着他,双眸深邃犀利:“明日你若不惹出点事来,那便不要回府了。”   云莺哭笑不得,推开裴烬的手,“哪有殿下这样的,旁人都盼着不要惹是生非才好,殿下这是盼着我惹是生非。”   云莺又不是爱惹事的人,得殿下一句话,只是想着不被人欺负罢了。   “让本王护你几次,你便晓得本王有多心悦莺莺了,自然也就不会怕我。”   裴烬自然晓得明日云莺会遇到难题,她名义上是蓟州小地方来的,如今又只是他的妾室,却被他大摇大摆带出去与众多主母贵女们同处一室,难免对她打量疏远。   可裴烬却不得不这样做,这第一步,莺莺总得迈出去,若不然如何在上京站稳脚跟,惹出点事也好,一切自有他护着,让旁人瞧瞧莺莺在他心中的份量。 第74章 【第三更】赴宴……   “云庶妃,殿下说时辰差不多该动身了。”   今日云莺与裴烬要去赴宴,她也不知该几时去,因而让殿下觉着时辰差不多派人来喊她。   凝玉应了声,扶起云莺,“主子不带月影月落一块去吗?”   “有你陪着应当无碍,再者殿下也在,是去人家做客,带太多婢女也不好。”云莺也不好摆架子,带凝玉还是因着她不认识上京城里头的女眷,有凝玉在好提醒她。   云莺这样说,凝玉也就未再说什么,跟在云莺后边。   到了王府门口,秦王已经在了,“走吧,再晚可就赶不上了。”   现下也挺晚了,若非是梁云川,他也懒得去,人太多了,颇为麻烦,不过云莺大抵是想见她的姐妹。   云莺应了声,由裴烬扶着上了马车,她今日打扮既不似往日般素净,也非去见贵妃娘娘那般的隆重,既怕旁人觉得她小家子气,也怕旁人觉得她狐假虎威。   从前云莺还真不在意旁人是如何看她的,可如今在上京,身为秦王庶妃,许多事便不得不顾忌一二,在如此繁华之地,兴许脸面比性命还要重要。   去永康侯府的路上,裴烬握着她的手,“你是初入上京,旁人都晓得,不认识也无碍,旁人若是问起,你直言便是,待那些老夫人们多尊敬些,其余的,不必在意。”   能赴宴的老夫人,大多是有诰命的,来日云莺为王妃,也还是得和她们打交代,毕竟年纪摆在这,云莺不好得罪,免得被人议论。   不过上了年纪的老夫人都是人精,想来也不会挑起事端。   云莺点了点头,“莺莺晓得了,一会我若是得空,想与潋月姐聊聊,还望殿下多等一会。”   “你去吧,本王会与梁云川交代一声。”梁云川那两个孩子都记在了世子夫人贺氏的膝下,算作嫡子,怕是云潋月不会出现在宴席上。   快到永康侯府时,云莺便听到越来越嘈杂的声音,隔着帘子都能感受到热闹非凡。   到了府前,裴烬先下了马车,扶着云莺下来,她的脚还未沾地,就有人笑着来迎接了,“秦王殿下大驾光临,老臣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裴烬回身,虚扶了来人一把,“侯爷不必多礼,本王与云川乃是好友,他的孩儿周岁,本王岂有不来之理。”   “殿下能来,鄙府蓬荜生辉,殿下请。”   永康侯蓄着胡子,看着精神抖擞,人逢喜事精神爽,面色红润,毕竟他就一个儿子,儿子又迟迟没有子嗣,原先不知多着急,整个上京都在议论永康侯府是不是要绝后了,如今两个孩子都平安满了周岁,自然是欣喜。   永康侯看了一眼云莺,猜出了云莺的身份,但并未多话,毕竟只是庶妃,连侧妃也不是,倒也无需他来招呼,若是王妃到场,自然得一并招呼。   云莺安静跟在秦王身旁,视线打量着侯府,看着比王府小些,但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据说永康侯已传了数代,一直想更进一步,成为国公府。   他们一进去,旁人见到秦王,纷纷屈膝行礼,虽说早知秦王回来,可大多数人还未见过,秦王可是难得来赴宴,更难得的是今日身旁带着一个容颜无双的美人。   能来赴宴的,都是有些门第的贵族,家里头主君忙的,便是女眷代为出席,往往是家中的母亲与夫人,若是关系亲近,再带着嫡女也是有的,不少夫人们趁着各个宴席带着可以议亲的女儿出门,也好互相相看,而云莺这样的妾室,几乎是没有。   整个上京都晓得,秦王府里没有主母,只有庶妃和侍妾,从前秦王不在上京,有何宴会,偶尔拒了,偶尔陈庶妃代为出席,旁人也习惯了,倒也不是说云莺是妾室如何,而是因为她初到上京,竟能将陈庶妃挤下去,跟在秦王身旁,这才是让众人震惊的。   要知道陈庶妃家世不差,陈家和苏家还是远亲,得贵妃娘娘看重,往日里陈庶妃出席,倒是如鱼得水,备受吹捧,但云莺如今一来,旁人还真不太好贸然上前。   “可有一年多未见到殿下了。”来人和裴烬说话间语气亲近了许多。   “你如今有了一双子女,可当真是意气风发,让本王羡慕不已。”   “哈哈,那殿下可得抓紧。”梁云川笑了笑,继而看着云莺,“这便是云庶妃吧,在下有礼了。”   早听旁人说云庶妃姿容出众,今日一见,着实难得,怪不得能让身经百战的秦王折腰。   “妾身见过世子爷。”云莺忙避开半礼,听两人谈话,便晓得这就是永康侯世子梁云川,也是潋月姐的夫君。   “本王是来看孩子的,不是看你,还不快带本王去看看孩子,也好让本王沾沾喜气,早些有个子嗣,免得母妃整日催促。”裴烬拍了拍梁云川的肩,和他倒无需虚与委蛇。   “殿下这边请,孩子年幼,不敢抱到外边,怕惊扰了孩子,都在厅堂呢。”   云莺有些忐忑,她已两三年未见到潋月姐了,也不知她还能不能认出自个,不过如此大的场合,也不知潋月姐会不会出现,嫡庶有别,上京似乎十分在意这个,她是因着王府没有王妃,又得殿下偏宠,日后有了王妃,这样的场合,她想来也是不能出席了。   进入厅堂,络绎不绝的人向秦王行礼问好,而云莺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身旁的潋月姐,她穿着藕粉色襦裙,微微垂首,谨小慎微,宛如贺氏的婢女。   她能明显察觉到,众人都围绕在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身旁,凝玉曾说贺氏身子不好,一年有大半的时日都躺在床上,想来她就是永康侯世子夫人贺氏。   “都免礼,今日本王是来赴宴,无需多礼。”裴烬走了进去,瞧见站在贺氏身旁的两个孩童,穿着红色的衣裳,长的有些像,一个带着虎头帽,一个头上扎着小揪揪。   “这便是那对龙凤胎?看着还挺像云川。”裴烬难得对孩子起了兴致,若是日后他与莺莺也有这样一对孩子,他也要办这样隆重的周岁宴,不,要更为隆重。   “殿下都说像,那一定是像了。”贺氏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虽有些苍白,能仍旧能从她的身姿上看出端庄温婉。   与此同时,云潋月也瞧见了云莺,起初还当是看错了,看了两眼又连忙低下了头,生怕被人瞧见她眼中的诧异,发现端倪。   “那便是给你诞育子嗣的云氏?倒是和本王庶妃同姓,也是巧。”裴烬指了指低着头的云潋月。   梁云川喊了云潋月一句,云潋月连忙小步过来,蹲身行礼,“妾身见过秦王殿下。”   “起来吧,你也是个有福气的,本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可否答应?”   云潋月受宠若惊,“殿下吩咐妾身便是。”   裴烬扫了云莺一眼,“本王庶妃一心想给本王诞育子嗣,也不知你能否传授她些孕期经验,免得来日有孕惊慌失措,也看看本王能否得对龙凤胎。”   裴烬这话一出,屋子里安静了下,众人看似在做各自的事,却又时刻竖起耳朵听着秦王的话,一个妾室罢了,即便生了龙凤胎,不过是运气好些,秦王哪用得着如此抬举?这话若是没听错,是要云庶妃诞育长子之意,云庶妃竟能如此得宠,着实令人惊诧。   连云莺的脸色也有些许尴尬,殿下真是的,她哪有一心想给殿下诞育子嗣,殿下就晓得胡说,是得好像她求子心切一般,她才入府不足一月呢。   不过她也晓得殿下是想给她寻一个名正言顺和潋月姐接触的机会。   若是云潋月不在厅堂,她也好见,和世子爷说一声便可,可云潋月站在这,倒不好无故离去,免得贺氏不喜,而秦王发了话,自然可以离开。   “既是殿下吩咐,那你便去款待云庶妃,切不可怠慢了贵客。”梁云川也不知秦王这是何意,但顺着他的话说总没错。   云潋月颔首应下,“是,妾身晓得,还请云庶妃劳驾,随妾身到后院叙话。”   “多谢。”云莺忍着羞涩点头,随着云潋月去了,凝玉连忙跟上。   两人一走,众人也并未多关注,一个侧室一个妾室,凑一块倒也正常,无人会觉得两人有何瓜葛,倒更为诧异秦王如此宠爱云莺,也看出他着急子嗣了,想来很快就会册立正妃。   云莺离开之后,梁云川也带着裴烬去了个安静之所,晓得他不爱热闹。   云潋月带云莺回了自个的院子,心中已有猜想,回到屋子后将婢女遣到外头,云莺也让凝玉到外边等着,这事连凝玉也不能说。   门一合上,云莺便红了眼眶望着她,“潋月姐,我好想你。” 第75章 【第一更】避子……   “我原当是同名同姓,不曾想真的是你。”云潋月抱住了云莺,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你是找到了生身父母吗?怎会来了上京。”   云莺曾害怕她到了上京除去秦王谁也不认识,可云潋月才是谁也不认识的那一个,她甚至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认识,就被人带回了上京。   云莺闭着眼靠在她肩上,“不是,说来话长,你现下过的好吗?”   云莺到现在还记得,她初入云楼时,是潋月姐照顾的她,教了她许多,告诉她在云楼哭是没用的,只有咬牙忍住眼泪,努力学到最好,脱颖而出,才能被云姑瞧见,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几年前潋月姐被永康侯府买去,众人都羡慕的很,可她却哭的不能自已,照顾了自己多年的姐姐,以后兴许再也见不着了,不曾想两人还有见面之时。   云潋月扶着云莺,用帕子给她擦了眼泪,“莫哭,一会妆花了可就难看了。”   “好,我们都不哭,时间不多,咱们叙叙旧。”云莺晓得,如今两人都是身不由己,连哭也不能随心所欲。   两人在屋里头的榻上坐着,云潋月握着她的手笑了笑,“你回京时我便听人说了,秦王从蓟州带回来一个女子,名唤云莺,我愣了好久,既想是你,又怕是你。”   若是云莺,两人便还能有再见之日,可也怕是云莺,因为这上京是吃人的地方。   “我入京前由秦王安排换了个身份,前些日子我才晓得你的近况,但我也不晓得能否再见到你,知晓你生了一对龙凤胎,这样好的事,我该恭喜你才是。”   看今日永康侯府的架势,对一双孩子是极其喜爱的,潋月是他们的生母,应当也是受重视的。   谁知云潋月却摇了摇头,有些苦涩道:“有何好恭喜的,那两个孩子虽是我生的,可出了月子便被抱走了,如今也是记在世子夫人名下,平日里夫人防备着我,并不让我见孩子,今是因着是周岁宴,人人都晓得是我生的,这才让我出去见客,可夫人也是防着我的,我连孩子都没碰着。”   说着,她的眼泪又来了,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这两块肉都被人硬生生扯断,带离身旁,哪能不疼啊。   云莺大为震惊,攥紧了她的手,“怎会如此?那不是你生的孩子吗?竟是连见也不让你见吗?”   云莺着实未想到,虽听说孩子记在贺氏名下,称作嫡子抚养,可贺氏不是身子不好,她方才见潋月姐站在贺氏身旁,还当她能亲手照顾孩子。   “莺莺,你比我命好,能换个身份入京,虽说是小官,可到底是官宦人家,可人人都晓得我出自云楼,哪里会愿意将孩子交给我抚养,他们自然是怕我会教坏了孩子。”   当初永康侯府的人忽然到了扬州,二话不说就将云潋月买走,那时她什么都不晓得,云夫人也和她说,永康侯府执意要她,除去她谁也不要,对于云楼来说,侯府如此贵胄,云夫人哪里敢拦,且永康侯府出价也远远高于云潋月的身价,拦不住的。   云潋月也晓得,她能入侯府也是造化,可她万万没想到,永康侯府买下她,是为了诞育子嗣,世子爷是侯府独子,可他成亲多年,却迟迟没有子嗣。   侯府着急,处处打听,不知在哪找谁得了一个生辰八字,说是此女必能为侯府诞育子嗣,而云潋月的生辰八字恰好如此,这才被侯府买了回来做世子爷的侍婢。   起初只是世子爷身旁的通房丫头罢了,她的身世太低,在上京比街边的乞儿还要遭人嫌弃,风月女子,哪里能受到旁人重视,后边她有喜了,侯府才将她正式抬为姨娘,生下一对龙凤胎,又抬为侧室,可即便如此,孩子却没落在她身旁,给了贺氏教养,侧室只是为了弥补夺去她的一双孩儿罢了。   听到云潋月说完,云莺久久不曾回神,面色惨白,仿佛是瞧见了日后的自个,当初人人艳羡的侯府富贵,却将潋月姐逼成这般,侯府只是将她作为生子的工具,两个孩子,竟连一个也没得到。   云莺的泪水盈满了眼眶,满眼哀戚,“他们欺人太甚,怎能如此待你,即便是记做嫡子,你是亲娘,竟是连孩子也不让你看。”   才出了月子便抱走了,一句话足以想象当初潋月姐是如何的难受,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啊。   云潋月抬手为她擦了擦眼泪,“莫哭了,都过去了,一年了,我也忘记当初有多痛了,我们这样的女子,生来就是被人糟践的,虽说我不能亲手照顾孩子,可看着他们平安顺遂,我便安心了,他们跟着夫人,也的确会比跟着我好。”   贺氏是正室,若只是记为嫡子,却又跟在云潋月身旁照看,旁人哪会瞧得上这两个孩子,日后也会影响了孩子的仕途与亲事,只有跟在贺氏身旁,才能成为真正的嫡子,日后继承侯府,得个好亲事,这样一想,云潋月便也好受多了。   若不然又能如何,她也没法子反抗,本就是侯府买来的,连身契都还在侯府手中。   这些道理,云莺又怎会不明白,庶出若想彻底成为嫡出,就得从一开始就断了和生母的联系,看在自幼长在主母身旁的份上,旁人才不会低看他们。   “潋月姐,你过的好辛苦。”知道又如何,还是忍不住叹息,这世道,到底要将她们逼到何种地步?   “也还好,锦衣玉食,只是不能亲手照顾两个孩子,我一个风月女子,如今成为侯府侧室,不晓得多少人羡慕我呢。”云潋月想着两人好不容易见面,不想云莺一直哭,便捡起了旁的说,“好在世子爷待我不错,即便孩子不在我这,他也隔三差五到我屋里,侯府里的人也不敢轻慢我,你不必为我难受。”   从踏入云楼的那一刻起,这一生的命运便被写完了,比起那些惨死后院的女子,云潋月如今的日子,她已是知足了,只盼着孩子能好。   “我如何能不难受,”孩子是母亲的命根子,“可我无用,即便难受,却也不能帮到你。”   云莺也只是妾室,顶多比旁的妾室尊贵些,但在上京,依旧是不被人看得起的。   “我哪用得着你帮,我现下别无所求,只要夫人待两个孩子好,我无碍的。”谁不是自身难保,能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可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她能待孩子们好吗?”云莺不信,面上装的再好,可心里装不出来。   “她身子弱,不能有孕,这两个孩子也是她的依靠,夫人会对孩子好的。”   这也是唯一欣慰之事了,贺氏倒也没刁难过她,只是不让她见孩子,防备着她,除此之外,云潋月也算是安生,哪怕世子爷常常歇在她屋里,贺氏也不曾寻她错处,也少有给她立规矩,世子爷也有几个妾室,她算是过的最好的了。   “罢了,莫要一直说我的事,说说你吧,你怎得来了上京,还入了秦王府,你过的可好?”说的越多,云莺就越是难受,她也不想莺莺难受,可日子,过着过着,就如此难受了。   云莺深吸一口气,用帕子擦了眼泪,摇了摇头,“原本觉着不好,可瞧见你,我想该知足了。”   云莺将扬州之事一路说来,也是感叹不已,姐妹俩的命,似乎都苦了些,但云楼姑娘的命,谁又好得到哪去呢。   天下不缺好命的女子,上京里头的闺秀,个个都好命,可这样的好命,却不会降临到云楼姑娘的身上。   “听你这样说,秦王殿下待你倒是不错。”云莺是庶妃,吃皇家俸禄,比她好些。   “有时觉着还行,可总也难安,且这样的好,只是因为如今府里并无王妃,日后王妃入府,我怕是也好不好哪去。”   这样的好,对于云莺来说,最怕犹如镜花水月一般,稍纵即逝。   “我听说今年大选,便要给秦王择选王妃了。”日日待在后院消磨时光,云潋月无事时也听丫鬟们说些闲话,秦王殿下自然是备受关注。   “我知道,且秦王妃很可能是敏安县主,我前几日已与她打过照面,她对我,敌意颇深。”   云潋月皱了皱眉,“敏安县主是上京一等一的闺秀,做秦王妃的确合适,可你如今得秦王宠爱,她自然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莺莺,你得小心行事。”   “唉,我在上京毫无根基,即便小心,又能做什么呢,她是县主,又有贵妃娘娘撑腰,还有强大的娘家,我只怕是比你还不如。”   照潋月姐说,起码贺氏不会刁难她,可若是敏安进府,怕是头一个刁难的便是云莺,如今便迫不及待的唆使明乐公主对付她,日后还不知如何看不得她。   云潋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拍了拍她的手道:“起码,你如今是良家女子,身契毁了,实在不行你便逃了,可我连身契也还未拿回来,想逃也逃不了。”   云莺苦笑道,“潋月姐,你当秦王是什么人,是我想逃便能逃的吗?只怕是我还未走出城门,便被抓了回来。”   况且她虽无身契在秦王手中,可她若想离开上京,就得有路引,她哪弄得到路引这东西。   云潋月想着云莺说的也有理,便不再提了,“罢了,但有件事我需得叮嘱你,在你不能护住孩子时,万万不能有孕,我起初并不晓得侯府是为了孩子才将我买回来,侯府又盼着我诞育子嗣,我还当生下孩子,地位便稳固了,可如今母子分离。”   “我知你会些医理,避子于你而言并不难,你又说敏安对你敌意颇深,若是你的孩子被抱去了她的膝下,只怕难捱,不如不这样快要孩子,免得孩子受苦,起码,等王妃之位尘埃落定,你也好有个准备。   “主母是能随意将庶子抱养在膝下的,连主君也不好干预,既是拿捏住孩子的母亲,也能彰显主母的仁厚,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只怕旁人还觉着孩子养在主母膝下是主母的恩赐。”   云莺闻言也有些难受,想起秦王所说,他是盼着她诞育子嗣的,且秦王对她的好来的莫名其妙,秦王也是这个年纪还未有子嗣,难不成她也是如同潋月姐那般,能为秦王诞育子嗣的女子吗?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她生下孩子后也不能亲自抚养……贺氏是不能生,故而对潋月姐的孩子好,可敏安正当妙龄,哪里会对她的孩子好。   从前她从未想过此事,如今却不得不好生想想了。 第76章 【第二更】明乐护莺莺……   姐妹俩聊了一会,有婢女来请,说要开席了,请云莺入席。   “你去吧,我不能上席面,只能改日再见了。”云潋月见到云莺,已是十分欣喜,想到日后还能再见,就越发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你可能出府?”   “可以,但我甚少出府,若是向世子爷说一声,他会准我出府。”云潋月在侯府衣食无缺,上京又处处是贵人,她无依无靠,待在后院才是最保险的。   “你若是可以出府,后日我在佳膳楼三楼等你,咱们再细聊。”云莺有太多话想和她说了,可是来不及了。   “好。”云潋月应下。   云莺从她的院子里出来,哭过一场,但净过脸,又上了妆容,除去眼中有些红,也看不大出来。   凝玉扶着云莺,瞧出了她的不对劲,不过并未询问,两人随着引路的婢女前往宴席,可越走云莺越是有些不安,这地方,似乎有些偏僻过了头。   云莺攥了攥手心,停了下来,“为何如此安静?这是去宴席之路吗?”   “回云庶妃,这的确是去宴席之路,这是小路,自然是偏僻寂静了些,奴婢哪敢瞒您,走过这片竹林便到了。”婢女连忙垂首。   凝玉也发觉了不对劲,呵斥道:“为何要带庶妃走小路,此处偏僻难行,还不快带我们从来时的路回去。”   殿下如今不在云莺身旁,又不曾带月落月影来,自然不能大意。   “这是近路,走过这片竹林便到了,奴婢不敢欺瞒庶妃。”婢女低着头,却瞧不见脸,语气也不大平稳。   云莺皱了皱眉,冷声道:“你抬起头来。”   “奴婢……”婢女始终不肯抬头。   “永康侯府的婢女怎得如此没规矩,不曾听见庶妃吩咐吗?”凝玉过去就要拽那个婢女,生怕出了事连人也找不着。   结果那婢女猜想两人发觉了,在凝玉想拽她时匆忙跑了,“哎,你站住!”   凝玉想跑上去拉她,可放云莺一个人在这并不安全,因而不敢跑的太远,而那个婢女显然是认识侯府的路,跑的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婢女不见了,凝玉连忙往回跑,生怕云莺出事,走到云莺跟前扶着她,“主子,咱们原路返回,免得出事,那个婢女瞧着便不对劲。”   云莺面色沉重,方才和潋月姐聊过心事重重,她竟也大意了,想不到在侯府还能出事,忙和凝玉一道原路返回。   可就在路过一片假山时,忽然蹿出来一个男子,穿着青色直裾,脸色红润,似乎是喝醉了酒,脚步不太稳。   云莺下意识的攥紧了凝玉的手,此处若是侯府后院,怎会有外男,瞧他的穿着,应当不是小厮随从,许是今日来赴宴的宾客。   “主子,这是永兴侯府世子潘旭。”凝玉也紧张了,听闻潘旭乃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浪荡公子,流连秦楼楚馆,声名狼藉。   “快走。”云莺也顾不上与来人行礼,拉着凝玉便要离开,此处孤男寡女,一旦被旁人瞧见,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永兴侯府乃是太后的娘家,也是圣上的外祖家,若是闹出丑闻来,头个牺牲的便是她,云莺哪里敢停留。   “小美人,别走啊,快来跟爷喝一杯。”   潘旭有些醉意,听闻此处有美人等候,他最爱美人,自然不能放过,可走到此处连只鸟也没瞧见,正打算离开,果然见到美人,哪里会放过,抬手挡住云莺去路。   “世子爷,这乃是秦王庶妃,望您自重。”凝玉颤着声,却仍旧护在云莺跟前,若是主子出了何事,她也别想活命。   “嗤,秦王?本世子才不怕秦王,美人不如跟了爷,岂不比那个不知怜香惜玉的秦王好。”   永兴侯府有太后撑腰,又是太子一脉,苏贵妃与秦王便是永兴侯府的仇敌,当初永兴侯府还是国公府,在上京只手遮天,可因着苏贵妃得圣上看重,圣上一手扶持了本是侯府的靖国公府上位,打压永兴侯府,才败落至此。   太后为保侯府离京清修,潘旭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说到底,潘旭哪能不怨恨苏家与秦王,若是能给秦王找些不痛快,他才要高兴。   不过是一个庶妃,即便他强占了又如何,潘旭是永兴侯府唯一嫡子,也是太后唯一的亲侄子,有太后作保,谅秦王也不敢如何。   想到这,潘旭便更想再近一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真是个美人啊。”   云莺的容貌,自然是不必多说,潘旭流连花丛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美人,又喝了酒,心里痒的不行。   云莺往后退了几步,忽然抬头对着潘旭身后道:“秦王殿下!”   潘旭一个激灵,还真当秦王来了,连忙回头去看,就在这个空档,云莺拉着凝玉就跑,什么规矩仪态,统统忘了个干净,只想快些离开这,潘旭想做什么,她哪会看不出来,若是被他得逞,云莺便不必活着了。   可她低估了潘旭会武,回过神来几步便追了上来,拽住云莺的衣袖,便要轻薄。   凝玉也顾不得许多,抬脚踹在潘旭的身上,可她不是月落月影,不会武功,这样一脚,即便是用尽了力气,对于潘旭来说,也不会是挠痒痒罢了。   云莺回头甩了潘旭一巴掌,想要抽回衣袖,恶狠狠道:“若是秦王晓得,不会放过你。”   她心里头慌极了,若是平常,绝对不敢动手,可如今事关她的清誉,她本就身份低微,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殿下护着她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潘旭被打了一巴掌,酒瞬间醒了,可是眼神却更为凶狠,他还从未被人打过,自幼备受太后宠爱,是这上京城里头最嚣张跋扈的公子哥,又有爵位在身,谁敢不让他三分。   往日流连花丛,多少女子求欢于他身下,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今日被一个小娘子打了,他的脸面何存?   “爷看得起你才好说话些,别给脸不要脸,不就是一个妾室,本世子向秦王讨了又如何?”潘旭死死的拽着云莺,一脚踹开凝玉,低头就要轻薄云莺。   云莺往后退,正想着抬脚踢他下三路。   就在此时,随着一道鞭子劈开空气的声响,一声怒喝传来:“潘旭,你在做什么?”   “啪——”的一声,传来潘旭的惨叫,他连忙松开手,云莺跌在了地上,顺着声音望去,竟是明乐公主。   明乐几步走过来,又一鞭子打在潘旭的身上,踹了他一脚,“长本事了,本公主哥哥的妾室你也敢轻薄,本公主看你是活腻歪了。”   “啊——别打,公主,我并非有意,我是吃醉了酒,我不认识她。”   潘旭哪能想到会被明乐公主撞见,要说他是整个上京最跋扈的公子哥,明乐公主就是整个大豫最跋扈的女子,随身携带一根银鞭,虽说武功不高,可有谁敢惹她,圣上必定扒了他的皮,这个被泰和帝宠在掌心的公主,谁的面子都不给,连太后跟前也敢放肆。   说到底潘旭敢对云莺如此,还是因为秦王不在跟前,届时他只要死不认账,有太后护着,谁也不能如何,可若是秦王在,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   现下明乐公主闯了进来,他哪还敢对云莺有何想法,只盼着别闹大,得亏他还未得手。   “吃醉了酒,本公主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眼睛不知长到哪去了,秦王府的人你也敢动,本公主今日非打死你。”   明乐虽说对云莺瞧不上眼,可云莺是哥哥的妾室,关乎的便是哥哥的脸面,哪能被潘旭轻薄,面上气鼓鼓的,真想把潘旭给打死算了,如此肮脏的心思竟也敢往秦王府的人身上打。   潘旭见势不对,忍着身上的鞭疼拔腿就跑,云莺无非是个妾室,明乐公主却是圣上掌上明珠,孰轻孰重,潘旭还是分得清,如今不跑还待何时。   看见潘旭跑了,明乐本想去追,但想到云莺还在这,到底没追去,反正他也跑不到哪去,明乐放下鞭子,回头看着云莺,皱了皱眉,“你怎得这样没用,连潘旭都能欺负你,太丢哥哥的脸了。”   云莺被凝玉扶起,屈了屈膝,笑着道谢,“多谢公主出手相助,妾身感激不尽。”   云莺不曾想到明乐不喜欢她,却又会救她,今日若不是明乐公主,她怕是难逃此劫。   明乐见云莺脸上的笑容,十分不自在的撇开视线,双手抱胸,高傲道:“哼,本公主才不是救你,你少得意,本公主是怕你丢了哥哥的脸,谁要你的感激。”   她可是看不惯云莺的,都是云莺抢了哥哥的宠爱,她才不会帮云莺,只是不想哥哥丢脸。   云莺并不在意她的话,见她有些不自在的神色,笑意越发深了,“是妾身给殿下丢脸了,多谢公主,妾身改日一定备下厚礼感谢公主。”   明乐公主今日此举,可见对云莺也没多少恶意,若是真的厌恶她,可以等潘旭得逞之后再出手,既能收拾了潘旭,也能毁了她。   对于秦王来说,一个妾室罢了,谁又会说些什么,反而因为潘旭是太子的人,潘旭出事,秦王还能得利,若今日是敏安在此,怕是结果全然不同。   不过那个婢女还有潘旭好端端出现在此,到底是谁的手笔犹未可知。   明乐公主被云莺的笑容弄得十分不得劲,气鼓鼓道:“本公主才不要你的谢礼,你能有什么好东西。”   说完,明乐转身就走,可走出几步,又想到云莺初入上京,人生地不熟,万一再遇到潘旭……   她鼓了鼓腮帮子,回头看着云莺,不满道:“你还不快跟上来,难不成还想在这住下吗?” 第77章 【第三更】你也配与本王……   云莺听得她这样凶巴巴的语气,弯了弯唇,“是,妾身这便来。”   两人忙跟上明乐公主的步子。   明乐哼了声,“慢腾腾的,一会我带你出去,我去告知哥哥,将潘旭的胳膊给折了。”   欺负云莺事小,欺负秦王府她才不能容忍,哥哥也一定不会允许有人敢践踏秦王府的脸面。   “公主,能否听妾身一言,此事暂时莫要声张。”云莺走到明乐跟前。   “为何?”明乐睇了她一眼,“你的胆子是否太小了些,即便你身份低微,可你出来赴宴代表的便是秦王府的脸面,怎能如此任人折辱?”   云莺摇了摇头,“公主您想,此事若声张,旁人必定会议论妾身,妾身倒不怕,只是怕连累了殿下,届时更是连累秦王府,妾身实难恕罪。”   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虽说潘旭未得逞,可任由旁人纷说,传来传去,谁又能确保人人传的都是一样的呢?   若是传到最后面目全非,伤及云莺的清誉,也是伤了秦王的脸面,潘旭向来是这样的性子,才不会怕流言蜚语,可怜的还是云莺,也会让圣上与贵妃娘娘不喜她。   “那你的意思是让本公主咽下这口气?本公主可是为了你好,你怎的还不领情?”明乐公主皱着眉头,她自幼嚣张惯了,还从未有人敢让她受委屈,潘旭算什么,即便是打死了,也有父皇为她撑腰。   “妾身自然领情,今日是永康侯府大喜,殿下与永康侯世子又是好友,殿下的脾气公主也晓得,潘旭有何可惧,妾身是怕殿下闹大此事,也扰了宴席,遭受旁人非议。”   秦王性情暴戾,对她占有欲极强,若是晓得潘旭轻薄了她,怕是当场便要发作,这事还不得闹翻天,闹到最后,罪魁祸首便是她,若是太后出面作保潘旭,云莺又能如何?   因一个女子闹出大乱子,这在皇家是丑闻,云莺不敢赌自个在秦王心中的份量,只能劝着明乐公主。   “不如等一会宴席散了,妾身再告知秦王殿下,也免得扰了众人兴致。”   明乐鼓着腮帮子看云莺,听她一席话,似乎还蛮为哥哥考虑的,可是她抢了哥哥,还让哥哥凶她,她才不会因此而改变对她的看法呢。   “算了,本公主才懒得管你的事。”反正哥哥都凶她了,她才不想管哥哥的妾室呢。   “多谢公主。”云莺含笑道谢,忽然觉着明乐公主也是能听进劝的,无论如何,今日对她有大恩,她该想个法子报答她才是。   之后明乐没再说话,将她带到人多之地,转身便走了,她还有要紧事要办,方才去了那样偏僻之地,只是想要找江浸月,谁知江浸月没找着,倒是瞧见了那样的事,真是晦气,她得快些去找到江浸月,一会又得回宫了。   “主子,您还好吗?”凝玉低头拍了拍云莺的裙摆,好在不曾弄脏。   云莺微微摇头,看着凝玉,“无碍,他踢了你,你身上可疼。”   “没事,奴婢皮糙肉厚,不碍事,主子没事便好,主子下次出门还是带上月落月影吧,奴婢太没用了,护不住主子。”方才凝玉都要吓死了,生怕云莺出事,秦王殿下的脾气,她都不敢想后果。   “你方才已经做的很好。”云莺拍了拍她的胳膊,方才凝玉站在她身前时,云莺心里也是暖的,两人相识不久,便能在危急关头挡在她前头,是个忠心的。   “走吧,咱们该入席了。”云莺想着一会宴席散了再找殿下说此事,因着她方才是从潋月姐院子里出来,也怕这件事现下闹大,会让潋月姐受到责骂,她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了,云莺不想连累她。   两人一同过去,有婢女带她到席位上,这样的大宴席位置都是有讲究的,云莺若只单是个妾室,位置必定得往后挪,但今日是秦王带她来的,倒也和敏安等人坐在一桌,是一条长桌,坐了二十多人,看发髻服饰都是些才出阁的女子和适婚女子。   她坐下时远远的与敏安对视了一眼,瞧见她匆忙撇开视线,一时也不知是否是敏安的手笔,可这是永康侯府,怎的敏安还能在这给她下套。   她正想收回视线,又瞧见敏安身后的婢女为她布膳,那个婢女伸长了手,露出了手腕里边的那件衣裳,看颜色,似乎是方才引路那个婢女所穿。   但云莺确信这个婢女非方才那个婢女,虽不曾看清那人的脸,但瞧着身段也不同。   “云庶妃,你怎得老盯着敏安县主瞧,莫不是想去给县主见礼?”云莺正出神,忽听得对面不远处一个穿着栀黄色衣裙的女子开口。   “这是富兴伯嫡女孟静儿。”凝玉小声道。   云莺收回看敏安的视线,看向了孟静儿,富兴伯娶的夫人是信国公的庶出妹妹,孟静儿便是信国公的外甥女,听凝玉说富兴伯已至没落,连世子的请命圣上也迟迟未应,许是待富兴伯西去,这个爵位便要收回,孟家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不过是攀附着信国公,勉力支撑贵族荣光。   “我初来乍到,看谁都新鲜,孟姑娘若是不喜我看着敏安县主,我看着你也行。”   孟静儿掩唇轻笑,“云庶妃可别看我,我可担不起,还是看敏安县主吧,也免了日后陌生。”   日后?什么日后?无非是说日后敏安会入主秦王府,让云莺恭敬着点。   “敏安县主前些天在宫里便见过了,县主金尊玉贵,见一眼便难忘。”若此事真是敏安所为,云莺还真要担心日后,还没入府便如此算计,进了王府,云莺怕怕是会被敏安磋磨死。   “云庶妃美若天仙,我才要见之难忘呢。”敏安县主搭了话,“秦王殿下器宇不凡,云庶妃可真是好福气。”   “县主这话说的,秦王殿下的确英勇不凡,日后秦王妃才是好福气,可得提前恭喜县主了。”一穿着藕荷色襦裙的女子奉承道,这是直言云莺这个庶妃不配受这句福气。   “程姑娘说笑了,我有何好恭喜的,咱们还是恭喜云庶妃才是。”敏安县主笑着摇了摇头,却难掩羞涩,更像是欲拒还迎。   谁都晓得,敏安县主日后会入主秦王府,又是苏贵妃的侄女,常在御前走动,自然人人都想巴结一二,纷纷和敏安县主说起了话,倒把云莺落下了。   云莺也不在意,端起茶盏抿了口,心想那位程姑娘应当是和信国公程家一脉,但随后分家的程家。   她在册子上看过,当年信国公府程家有两个嫡子,一个是正室原配所出,一个是继室所出,爵位本该是嫡长子,便是原配的孩子继承,可继室所出的嫡子也想分一杯羹,经过一番争斗,最终还是原配嫡长子继承了爵位,程家二房便分家了,这个程姑娘应是二房嫡女程芊,毕竟听说信国公一家都在漠北长住。   云莺还当上京最尊贵的国公府是苏贵妃的娘家靖国公府,听凝玉提了才晓得,常年戍边的信国公才是圣上最看重的,甚至想过封他为异姓王,但被太后一党阻挠,信国公也婉拒了,这才不成。   可信国公一切待遇都是比照王爷而来,连他的两个女儿都封了郡主,这可是王爷嫡女才有的待遇,不过听说信国公的幼女不慎走失了。   听时她便觉得惋惜,本是千宠万娇的郡主,却兴许也落得如她一般的飘零人生,命运可真是弄人。   “云庶妃怎得不说话?想来是还不晓得京中境况,瞧着对敏安县主可有些冷待。”孟静儿一早便得了敏安县主的吩咐,今日势必得让云莺下不来台,杀杀她的锐气,最好安分守己,让她日后都不敢随着秦王出府。   云莺闻言嫣然一笑,毫不示弱,“我初入京,的确不知京中是何种境况,不如孟姑娘与我说说,也好让我开开眼。”   圣上还没赐婚呢,敏安县主便如此以秦王妃的身份自居,试图压她一头,若是日后敏安不能入主秦王府,岂不是变成旁人的笑话?还是说敏安便有如此自信,一定能嫁给秦王呢?云莺着实不懂。   “罢了,你何苦与她计较,莫要坏了兴致。”程芊见云莺有一句便应一句,也不像是懦弱胆怯之辈,怕孟静儿被她激出话来,倒惹了敏安县主不悦,毕竟还未赐婚,不好说的太直白。   “我不过是瞧云庶妃发髻间的珠钗别致,上京可从未见过这个样式,果然蓟州来的,云庶妃好品味,与上京闺秀们皆是不、同。”   孟静儿压重了“不同”这个词,无非是想告诉云莺,她是小地方来的,不配与她们同处一桌。   这话凝玉听着都来气,云莺正想开口,却有人抢先一步。   “本王的人自然是不同,你也配与本王庶妃相比?” 第78章 【第一更】撑腰……   秦王的声音响起,惊住了在场所有女眷,这是女眷宴席,并无男子,不过秦王向来不受规矩约束,谁也奈何不得他,纷纷起身行礼。   “免了,本王是来接人的,你们该如何便如何。”秦王的视线落在孟静儿身上,嗓音冷冽,“你觉着本王庶妃该与你相同吗?”   孟静儿才随着众人站起的身子又连忙蹲了下去,惶恐万分,“臣女无状,还请殿下恕罪。”   她哪能想到秦王会来,这可是女眷席面啊,即便孟静儿瞧不上云莺,可秦王她却万万不敢得罪,方才敢为敏安出头,也不过是打量着云莺是个妾室,初入上京,不敢得罪了她们,现在秦王到了,孟静儿恨不得方才嘴巴闭的紧紧的。   裴烬却不应她的话,而是看向了云莺,云莺连忙走到裴烬身旁,“殿下,可是有事寻妾身?”   难不成明乐还是把那件事告知了殿下?   裴烬伸手牵过云莺的柔荑,语气柔和,“大理寺出了点事,本王得去一趟,你与本王一道离开。”   他一走,那些牛鬼蛇神就不知该多得意了,恨不得都往秦王府的脸上踩,连一个富兴伯家的女儿都敢欺辱莺莺,莫不是觉得秦王府无人了吗?   虽说秦王说了各自做各自的事,可秦王在此,谁还有心思做自个的事,都竖着耳朵,余光里看着秦王,生怕错过一场好戏。   瞧见秦王在众人面前便牵过云莺的手,无不在心中感叹,秦王对这位云庶妃也过于宠爱了,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便对一个妾室如此亲近,即便是正室,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众人又往敏安县主那看去,都晓得敏安县主日后许是会入主秦王府,也不知她现下是何种感受。   敏安县主还能如何,看着两人交缠的双手,指甲掐进了手心,却不得不做出笑盈盈的模样,谁敢在秦王跟前冷脸。   殿下竟对这个云庶妃这般宠爱,连女眷的席面也闯了进来,也不怕旁人非议,云氏可真是狐媚子,日后必定会拖累殿下的名声,她一定得告知姑母。   “是,妾身随殿下离开。”云莺微微颔首,笑逐颜开,不得不说,看见秦王,她心里便安定下来了,仿佛秦王是一座高大的山峰,能挡住任何风雨。   两人说着话,而孟静儿屈身蹲着,已要站不稳了,蹲身行礼的姿势十分累人,即便自幼学着,可谁会让她蹲那样久,分明是故意磋磨,她又还未出阁,自然无人能磋磨她,现下蹲着,摇摇欲坠,只能咬紧牙关忍住。   敏安见状走了过来为孟静儿说话,谁都晓得孟静儿是她这边的人,若是让孟静儿丢脸,亦是让她丢脸。   “殿下,孟姑娘只是与云庶妃开个玩笑,我代孟姑娘向云庶妃道个歉,还请殿下与云庶妃大人有大量,饶过孟姑娘一次。”   说着,敏安县主还真屈膝给云莺行了一礼,好在云莺反应快,连忙躲开了,“县主这是要折煞妾身,妾身可担当不起。”   谁都晓得敏安县主在上京女眷中的地位,她却让敏安给她一个小小妾室行礼,传出去,还当她仗势欺人,仗着秦王的势,打压未来秦王妃,她可不想败坏自个的名声,原本名声就不剩多少了。   不过说起来,敏安县主倒也十分能忍,看不惯她,却能在秦王跟前伏低做小的给她行礼,做出大度模样,这样的心气可不是谁都有。   “是,臣女失言,臣女向云庶妃道歉,还请殿下与云庶妃饶恕。”孟静儿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意,显然是要蹲不住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孟静儿已认错,还是如此屈辱的向一个妾室认错,连敏安县主也给云庶妃行了礼,赔了罪,这下秦王想来不好追究了。   云莺也轻轻地拽了一下裴烬的手指,想要他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计较了,若不然一会上京就得传开她狐假虎威之话了。   可是裴烬却一把攥紧了云莺的手指,不让她动弹,冷着声调道:“孟姑娘与敏安无亲无故,敏安为何要为孟姑娘开脱,难不成这事是敏安指使孟姑娘做的?”   “自然没有,”敏安大惊失色,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裴烬,“烬哥哥,敏敏怎会做这样的事,你误会敏敏了,只是孟姑娘与敏敏交好,敏敏这才说句公道话,女儿家之间有些口角也是正常的,烬哥哥不必如此气恼。”   在座的各位,谁没个口角的时候,但这次闹了,下次便也和好了,相处久了,总归是有摩擦的。   众人想着,敏安的表情委屈的似乎要哭了,如此美人,还是与秦王殿下一起长大的表妹,想来这事也该散了。   云莺垂眸,敏安的话听着楚楚可怜,又娇又软,若她是秦王,怕是心都要化了,敏安县主在秦王跟前做出这副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能嫁给秦王,若不然今日这事传出去,旁人总是会膈应几分的,哪有男子愿意娶一个心思在旁的男子身上的夫人。   “是啊,你与孟姑娘交好,现在来为她说公道话,方才孟姑娘出言顶撞本王庶妃时,敏安可并未给本王庶妃说句公道话,怎的,你的公道话还分人吗?你是觉得本王庶妃不配你这句公道话吗?”   裴烬并不想这样折了敏安的面子,到底是他的表妹,若是她不主动上前来,这件事他也不想波及她,可裴烬现下正恼怒,敏安跑出来充和事佬,还当自个在裴烬跟前有多大脸面,裴烬何时给过旁人脸面?   听得秦王这样说,敏安心中难受异常,烬哥哥从未如此不给她脸面,还是当着众位女眷的面,这个云氏,就如此得烬哥哥宠爱吗?   “敏敏没有,敏敏方才也为云庶妃说过话的。”事到如今,敏安又能如此,只能强撑着了,只是心里对云莺的恨意更深了。   敏安自幼就在上京闺秀里吃得开,人人捧着,烬哥哥虽然不苟言笑,但对她也不曾这样疏离,仿佛她与孟静儿等人是一起的,她可是烬哥哥的表妹啊,都怪云氏魅惑了烬哥哥。   “殿下,妾身无碍,莫要因为这些小事误了殿下大事。”   云莺看着这一摊子事,真怕明日传的满城风雨,若是云莺有殷实的娘家,有再高些的地位,即便今日秦王将敏安打死在这她也不怕。   可她都没有,只是一个漂泊无依的妾室,旁人届时议论起来,不会说秦王殿下如何张狂,只会说她,妖媚惑主,勾得殿下有失分寸,闯入女眷席面,又用秦王之势欺压女眷,怕是会将她的骨头骂成渣子,云莺哪能不劝啊。   云莺说完,裴烬还未开口,孟静儿便支撑不住倒地了,双手撑在地上,十分狼狈,连忙起身跪在地上,“殿下息怒,臣女失仪。”   “你晓得失仪便好,本王看云庶妃的面子上,便也不多罚你,只罚你抄《女诫》一百遍,何时抄好,何时再出门。”   “是,臣女遵命。”孟静儿跪伏在地上,哪敢不从,富兴伯本就是强弩之末,若是再得罪了秦王,那真是一点儿生机也没了,她可真是后悔,谁能晓得秦王竟是如此宠爱云庶妃,连敏安县主的面子也不给,。   今日她算是丢了大脸面,莫说秦王不让她出门,她自个今年也不大想出门了,一会被爹娘晓得,怕是又要被责罚。   秦王说完便牵着云莺的手往外走,云莺可算是松了口气,只是抄书倒也还好,不算多丢脸,没动手便好。   可走出几步,就在众人也想松口气时,裴烬背对着她们道:“尊卑有别,敏安县主日后还是唤本王为秦王殿下更妥当。”   敏安猛然睁大眼,不敢相信的望着秦王背影,她与烬哥哥,何时论起了“尊卑”,可不等她开口,秦王便携着云莺扬长而去,显然并不介意她的回应。   众人面色精彩纷呈,今日一事,可算是了解到秦王殿下有多宠爱云庶妃,日后还是得警醒着点,为了云庶妃,秦王连敏安县主的面子都下了,不说敏安县主日后是否能入主秦王府,可好歹也是秦王的表妹,这般不给面子,旁人就更别想要秦王殿下的面子了。   众人若有似无的打量着敏安县主,今日一闹,她怕是无法成为秦王妃了,若真如此,敏安县主便要成为上京的笑柄了。   敏安自然也晓得,眼睛通红,咬紧牙关才没让眼泪掉下来,连样子也懒得装,垂首大步离开宴席,哪还吃得下去。   孟静儿和程芊也先后离开,众人唏嘘不已。   *   从永康侯府出来,坐上马车,云莺忙道:“多谢殿下为莺莺撑腰。”   裴烬睇了她一眼,语气不善,“昨日本王是如何与你说的,怎的今日还如此不堪一击,连孟家都敢骑到你的脖颈上。”   云莺咬了咬绯唇,有些难为情,“莺莺本是打算开口的,这不是殿下来的及时,有殿下护着,莺莺自然无恙。”   方才那样,秦王自然是敢的,可她哪敢啊,即便是借了殿下的“免死金牌”,她也不敢如此放肆,一个小小庶妃,岂不是想把天给捅破了。   “今日可还发生了其他事?”裴烬也懒得与她争执,她无碍便好。   云莺想了想,已离开了永康侯府,那件事自然是能说了,且也一定得说,若是从明乐公主口中得知,怕是殿下得恼她。   云莺便将方才之事说了,着重突出她并未受伤,免得秦王动怒。   裴烬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直至最后面色如霜,语气寒凉,吩咐道:“方定,回永康侯府。” 第79章 【第二更】折断右手……   “殿下,现如今永康侯府宴席未散,如今过去,会扰了喜宴。”云莺万万没有想到,都已离开了侯府,秦王竟还要回去。   “莺莺,秦王府的尊严不容人践踏,今日忍让了一次,来日便会有更多人敢踩上来,今日本王不仅仅是为了你出头,也是为了秦王府,若是秦王府的脸面都有人敢践踏,那本王日后如何在大豫立足?”   裴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潘旭竟敢轻薄他的人,如此放肆,这要裴烬如何忍让?若是连一个小小的潘旭他也不能处置,那还不如一刀了结了自个,免得丢了皇家的脸面。   云莺晓得秦王说的有理,只是心中还是忍不住忐忑,“殿下,那是长兴侯世子,也是太后娘娘的侄子,您莫要失了分寸,免得让太后娘娘恼怒您。”   潘旭是长兴侯爷老来得子,先前一个嫡子早夭,年近五十才生下潘旭,侯爷与太后都十分疼爱,这才造成他跋扈的性子。   太后是圣上的母后,连圣上有时也不得不听太后的,秦王若是得罪了太后,怕是会遭受攻讦。   “太后本就不喜本王,本王为何要顾忌她的脸面?”   裴烬可不曾忘记,当初就是太后亲手将裴澄推上太子之位,也是太后对母妃多番刁难,从母妃入东宫时,太后便不喜母妃,既然并无情分,那何必顾忌这么多。   “殿下……”云莺皱着眉头,她的心跳极其快,方才在女眷席面闹了一场,现下又要找长兴侯世子闹一场,不必等明日,今日她便能在上京出名了。   裴烬摆了摆手,“你不必再说,此事你本该早些告知本王,却拖延至此,本王回去再与你清算,即便是父皇来了,本王今日也要与潘旭算这笔账。”   听得殿下如此说,云莺哑然,不得不低垂下脑袋,罢了,殿下想如何,她又如何能拦得住,早知方才便让明乐公主去找殿下说了,也不至于一会还要找她算账。   云莺自身难保,潘旭也只能自求多福了,瞧殿下的面色,怕是得大动干戈。   秦王府的马车回到永康侯府,引起众人围观,忙有人去禀报永康侯爷。   “玄凌,将潘旭带到府外来,若是不在侯府,便去找来。”   他也懒得下去了,里头正在吃席,他也不想扰了云川的喜事,便在外头办了。   玄凌忙领命去了,方定站在一旁,心想一会需要他上场吗?想来玄凌一人也能搞定。   玄凌还未回来,但梁云川先行出来了,“秦王殿下,可是有何物什落下了?”   “你不必出来。”裴烬对着云莺说完,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云莺看着飘动的车帘,真怕殿下太过凶残。   “潘旭可离开了?”裴烬下了马车,看着梁云川。   “这个,在下似乎并未瞧见他。”梁云川一惊,难不成潘旭惹到了秦王这尊煞神?看来今天这是很难收场了。   “那便等等。”   “殿下可要到院子里去坐?”   “不必了,就在这,一会怕是要扰了你们府里的宴席,不过云川,本王有句话想说,方才本王庶妃是交由你府上的人带走的,可却险些出事,你们侯府,怕是也不太干净。”   那个婢女想来也不会是永康侯府的人,可永康侯府让有不轨之心的人混了进来,也未必没有责任,若是云莺出事,就不仅仅是收拾潘旭了。   梁云川一听大惊失色,“还请殿下言明,可是在下侧室怠慢了云庶妃?”   虽说梁云川与秦王的私交不错,可也晓得云庶妃在秦王心中非同一般,瞧秦王这架势,怕是出了不小的差错。   裴烬双手负于身后,站在永康侯府的台阶之上,冷着一张脸,将方才之事说了,“云川,本王今日不会追究侯府过失,但你还是得好生查查,到底是哪出了纰漏。”   永康侯府没有针对莺莺的理由,便只能是旁人借刀杀人,裴烬晓得云莺看中她那个姐姐,也不想让云潋月遭受冤屈,因而便不向永康侯府问罪了。   梁云川连忙拱手道,“今日是府中错失,多谢殿下宽容大量,在下一定彻查府中,给殿下一个交代。”   秦王府庶妃在永康侯府险些被长兴侯世子轻薄,这样的事传出去,虽说是潘旭不长眼冒犯了云庶妃,可那个所谓的永康侯府的婢女,也着实令人心惊,殿下若是追究起来,永康侯府也免不了责任。   裴烬没再说什么,梁云川连忙让人搬来太师椅请秦王坐下,又上了茶水点心,里头的宾客听闻秦王在外边摆擂台,也个个好奇,跑了出去围观,还有一些百姓,聚集在附近,一时之间,可真是热闹非凡。   云莺紧紧地攥着手中帕子,这样多的人,殿下做了什么,一会便会被传开。   潘旭大概回府了,让裴烬等的有些不耐烦,这时江浸月从里边出来,后面还跟着明乐公主。   “哥,你在这做什么?”明乐公主正有些不高兴,江浸月老躲着她。   裴烬偏头看见明乐,薄唇轻启,“过来。”   明乐皱了皱眉,听哥哥的声音似乎不太对劲,可她并未惹哥哥生气啊,有些忐忑的走了过去,“哥。”   裴烬抬手揉了揉她的脑门,“方才做的不错,想要什么,改天哥哥给你弄来。”   上次云莺入宫,明乐那样针对她,裴烬还怕这两人会永远针锋相对,但今日明乐着实懂事,让裴烬很欣慰,他不希望明乐和云莺不睦。   “啊?”明乐惊了下,方才的事……“哥,你知晓此事了吗?”   裴烬点了点头,明乐气鼓鼓的,正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气愤,这时,忽然砰——的一声,一个人从天而降,砸在永康侯府门前,将所有人都惊到了。   “王爷,属下已将潘旭带到。”玄凌随后从屋檐上落了下来。   潘旭正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仰起头看见秦王,登时吓了个激灵,做了亏心事,自然是怕鬼敲门,尤其是秦王这个“修罗阎王”。   又看见明乐公主,晓得无从狡辩,他连忙跪了起来,“秦王殿下,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吃醉了酒,认错了人,还请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我一定痛改前非,我向云庶妃道歉。”   潘旭被明乐公主打了之后便灰溜溜的回了长兴侯府,想着在家里避一避,可是他不曾想到,秦王的人竟敢将他从侯府掳走,还是当着众人的面,玄凌直说“秦王有请”,便将他掳来了。   潘旭虽会武,可比起玄凌,那是远远不够看的,要不然也不会被玄凌像扔小鸡仔似的从半空中扔了下来。   再瞧见这样的架势,潘旭心里那点子自我安慰也没了,只剩下求饶,生怕秦王一个生气扭断他的脖子,届时即便太后能处置了秦王,可他也不在了啊。   “好哇你,就是你,溜的比兔子还快,本公主还没打够你呢。”说着明乐便要抽出腰间的鞭子,却被江浸月拉住了,“秦王在这,你一个小姑娘,少动武。”   明乐低头看了一眼手腕,脸瞬间羞红,语气雀跃,“你说不动就不动,我听你的。”   江浸月瞥了她一眼,松开了她的手再未开口。   明乐鼓了鼓腮帮子,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手腕,还有他的余温呢。   “殿下,我已向云庶妃道歉,我可否离开了?”潘旭已是连脸面也不要了,磕了几个头,灰头土脸的,他觉得这样,已是极其给秦王脸面了,更何况只是为了一个庶妃罢了。   听到这话,裴烬像是听见了笑话一样冷笑了声,“呵,离开?潘旭,你是吃了阎王爷的胆子对吗?本王府里的庶妃,你也妄图轻薄,是长兴侯府里锁不住疯狗,将你放你出来吗?”   裴烬这话一出,众人哗然,围观了这样久,可算是听明白了原委,原来潘旭竟想轻薄秦王庶妃,怪不得秦王如此恼怒,这不是该死吗?   惹谁也别惹大豫的战神,都说秦王杀人如麻,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潘旭可真是够胆。   “王爷,我是猪油蒙了心,眼神迷糊,我并未碰到云庶妃,还请王爷能饶我一次。”若是现下潘旭是在长兴侯府,势必不会如此怂,可现下他只有一人,得先保住小命再来计较。   “胡说,方才若非本公主到的及时,潘旭你便得逞了,哥哥别听他的,给他点教训。”明乐方才还没有打过瘾呢,欺负秦王府的人就是欺负哥哥,明乐是看不惯云莺,也不代表旁人便能欺辱。   “哪只手动的?”裴烬望了明乐一眼。   明乐看着潘旭,“右手。”   裴烬勾了勾薄唇,寒声道:“玄凌,折断他的右手,让长兴侯府的人来领。”   潘旭闻言惊恐万分,顾不得什么,转身就要跑,他可不想断手。   可玄凌在场,哪容得潘旭逃脱,在众人的惊诧中,听得潘旭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第80章 【第三更】凶残……   众人不忍直视,这是硬生生的将右手折断,耳边听见了骨裂之声,清脆异常。   “声音挺不错,想不到你这样的纨绔,骨头也挺脆。”   “……”   秦王这话一出,众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捂住了自个的胳膊,古有妹喜好听裂帛之声,难不成秦王喜听骨裂之声?前者要银子,可后者要命啊。   有好几个年纪小的女眷,吓得脸色发白,忙往母亲身后躲,众位夫人的脸色也不曾好到哪去。   这可是长兴侯府的世子,也是太后娘娘的侄子,颇受太后娘娘喜爱,秦王便这般,当着众人的面折断了潘旭的胳膊,虽说是潘旭无礼在先,但到底并未得逞,又只是一个妾室,在大豫贵族里头,互相送妾室的事也不少见,并无人在意,又不是正室,秦王这般,的确是有些狠了。   但哪里有人敢开口,连议论的声音也无,个个缄默,生怕自个也惹了秦王不悦。   众人沉默时,潘旭的哭嚎便格外明显,他疼的一身冷汗,这可是硬生生的折断了手,并不是磕着碰着损坏了骨头,这是彻底断了,即便是华佗在世,怕是也无法再接回原样。   “裴烬,不过是个妾室,本世子就是强占了又如何,你竟敢如此对我,我一定要到圣上面前去参你,我要告诉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为我做主,你如此残暴,不配为大豫的秦王。”   潘旭太疼了,他已如此卑躬屈膝,秦王竟敢硬生生折断他的手,他心里这口气若再不发泄出来,会被硬生生的疼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潘旭这是在老虎头上拔须啊,已断了手还不知收敛,竟还要挑衅秦王,这是被疼傻了吧?   裴烬笑了笑,丝毫不在意他的狠话,语气低沉道:“既如此,那本王便坐实了残暴之名,让你去太后娘娘跟前也好告状,玄凌,折断他的左腿,本王配不配做大豫的秦王轮不到你决断,但长兴侯府,怕是要后继无人了。”   一个断手断脚的世子,会永远沦为上京的耻笑,等太后薨逝,就是长兴侯府爵位被收回之时,父皇本就十分厌恶潘家,当初外戚之乱,就是潘家和李家挑起,皇后的娘家李家已全盘覆灭,而潘家不过是父皇看在太后主动离京清修的份上才留了下来,潘旭还敢如此嚣张,妄图动秦王府的人,裴烬今日便告诉他,大豫姓裴,不姓潘。   “你敢,裴烬你岂敢如此对我,滚开。”潘旭拖着断了的手一直往后退,他今日是独自来永康侯府赴宴,长兴侯爷及世子夫人并未到场,因此现下连个给潘旭说话的人也无。   潘旭全须全尾之时都无法抵抗玄凌,更何况现下断了一只手,哪里逃得开,就在玄凌的手握住潘旭的小腿骨时。   “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裴澄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人群后,他还搀扶着长兴侯爷,侯爷已过古稀之年,头发花白。   “拜见太子殿下!”众人连忙行礼,谁能想到今日如此热闹,竟连太子也到场了。   潘旭喜极而泣,看见太子和父亲如见救星,高声呼唤,“太子殿下救我,父亲救我,秦王他要折断我的腿,救我!”   玄凌的手掐紧了潘旭的腿,玄凌只听从裴烬的吩咐,他偏头看了一眼裴烬,裴烬颔了颔首。   于是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闹剧终于能散场时,又传来一声骨裂和潘旭的惨叫:“啊——”   潘旭的腿被玄凌折断了。   “三弟,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太后娘娘的侄子!”裴澄不敢相信的看着裴烬,他都到场了,裴烬不起身行礼便罢了,竟还当着他的面折断了潘旭的腿,裴烬到底还有没有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玄凌扔下潘旭,走到裴烬身旁,裴烬拍了拍膝上的尘,终于起身站了起来,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太子来的可真及时,可惜好戏已经结束了。“   潘旭被疼的目眦尽裂,连话也说不出来,硬生生的疼晕了过去。   长兴侯爷踉踉跄跄的过去,“儿啊,快请大夫,快去请大夫!”长兴侯对着一旁的小厮怒喝,看着潘旭如同一摊破布躺在地上,心如刀绞,这可是他的独子啊!   要说方才潘旭被折断了手吓到了一些女眷,可这下被折断了腿,却是连不少男子也往后退,脸色煞白,生怕站在前头会被殃及池鱼。   虽说折断骨头并不会见血,可是看着潘旭那死人一样的神色,还有听见的两声清脆的骨裂之声,这可比见血还要吓人,怕是有不少人今晚会睡不着了。   秦王之凶名到底是在西疆战场上传回来的,无人见过真正凶残的秦王,如今可算是见到了,也吓破了胆子,日后怕是无人再敢惹秦王府的人了,连太后娘娘备受疼爱的侄子秦王都能当着太子和长兴侯的面如此折磨,若是他们,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三弟,你也太过凶残了,你就不怕父皇怪罪吗?”裴澄难得的褪去温和的神色,冷眼望着裴烬。   “皇兄与我才是兄弟,本该帮我才是,怎的还帮起了旁人?”裴烬从台阶上走了下来,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方才做了多凶残之事。   “孤是帮理不帮亲,潘旭好歹是太后的侄子,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你也不该如此折辱他。”   “哼,潘旭胆敢调戏本王庶妃,本王今日即便是打杀了又如何?长兴侯也不必哭,这样的儿子,简直是玷污了门楣,若是本王有这样的纨绔儿子,整日只知调戏良家女子,本王头一个送他归西,免得浪费了大豫的粮食。”   裴烬这话倒是说到众人的心坎上去了,潘旭在上京的名声可不怎的好,不少女子被他调戏过,可是碍于潘家权势,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如今裴烬也算是给那些人出气了。   若是潘旭不吃了熊心豹子胆先调戏秦王庶妃,秦王倒也不至于如此,这样一想,不少人觉着潘旭活该。   “即便如此,潘旭所犯之错,自有大豫律法,三弟你如此莽撞,也太不将大豫律法放在眼里。”太后娘娘是裴澄的依靠之一,如今裴烬如此对待潘旭,正中他的下怀,太后娘娘会坚定的站在他这边,裴烬也就只能得意一时了。   “法外亦有人情,本王庶妃被轻薄,太子难不成想要本王无动于衷?还是说太子如此大度,东宫姬妾被旁人轻薄,你也可以不放在心上,身为男儿,若是连自己的妻妾都护不住,不如别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裴烬讥讽道。   这话说的在场不少女眷眼热,忽然觉得秦王可真是个好儿郎,值得托付,女子所求的良人,可不就是能在危险面前护住自个吗?   若是被人轻薄了,夫君都不敢为她出头,那嫁这样的夫君有何用处?   潘旭仗着太后的势,众人都劝着家里的姑娘们离他远些,生怕被潘旭盯上了,届时有太后撑腰,她们哪里敢说什么,只能受了这些委屈。   今日秦王虽手段凶残了些,可到底是为了护他的女眷,并非无端凶残,她们倒也不必怕了,反而不少人因为秦王这话觉得欣慰,若是多些这样有担当的儿郎,她们姑娘家的命运也能好上不少。   “你莫要血口喷人,孤岂是这样的人?”裴澄被噎住,裴烬这话若是让人信以为真,哪里还有人敢信任他,连妻妾都护不住,亲近的臣属更是护不住了,谁还能臣服他?   裴烬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皇兄自然不是,那想来皇兄也是支持我的,对吗?”   这一句话,登时让裴澄进退两难,他说不支持裴烬,那就是说自己护不住妻妾,不在意妻妾被人轻薄,他若是支持裴烬,那就会得罪长兴侯府,得罪太后,裴澄脸色倏然便僵住了,攥紧了拳头,竟中了裴烬的套!   “罢了,本王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长兴侯若想告御状,本王随时奉陪,”裴烬转身对着永康侯行了一礼,有些抱歉道:“今日扰了侯爷兴致,明日一定备上薄礼赔罪。”   永康侯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是府中怠慢了云庶妃,还请殿下勿怪。”   看着潘旭疼死过去的模样,他心中忐忑不安,云庶妃在永康侯府被人轻薄,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秦王不怪罪便不错了。   裴烬点了点头,再没看裴澄一眼,转身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外界众人精彩纷呈的神色。   马蹄声哒哒的响起,马车离开了永康侯府。   马车内,云莺望着裴烬,已不晓得说话了,方才殿下那番话,着实惊到了她。   她只是一个风月女子,本是这世间最卑贱之人,遭受世人诸多白眼,被殿下带回京,赏了庶妃的位份已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殿下今日却为了她,当着众人的面折断了长兴侯世子的手脚,还与太子起了冲突,只是想替她出气而已,潘旭并未得手殿下便如此为她,云莺简直不敢想,若是潘旭得手,殿下又会如何?   她在殿下心里,便如此重要吗?重要到殿下愿意为了她得罪长兴侯府,得罪太子殿下,得罪太后娘娘。   云莺的眼眶氤氲着一丝雾气,很难不动容。   “怎的了这是?是还没出够气?”裴烬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正想解释一番,暂时还不能要了潘旭的命。   谁知云莺却扑到了裴烬怀里,仰起头亲在了裴烬的薄唇上,眼里闪着泪花笑道:“殿下今日真英武。” 第81章 【第一更】莺莺以身相许……   裴烬愣了下,没有想到云莺会是这个反应,他还当是吓着她了,方才的手段虽也算不得什么,可落在她这样身娇体弱的小女子身上,就有些凶残了。   反应过来,他抬手揽住她的腰肢,戏谑道:“莺莺这样是感动了?今日本王算了算为莺莺出了气?”   云莺埋在他怀里,“嗯,谢谢殿下。”   她本不在意之事,殿下却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维护秦王府的脸面吗?有没有一点点是为了她呢?   “哈哈,那你要如何谢本王?”裴烬还真没想到对潘旭小惩大诫能引得莺莺投怀送抱,他日送上潘旭项上人头,是不是会更加感动。   云莺哭笑不得,殿下又来了,“殿下总是这样,莺莺谢都谢不过来了,我哪晓得殿下想要什么谢礼。”   回回莺莺要感动的不行的时候,殿下总是向她要谢礼,还从未见过一个人如此“图报”。   “本王想要的很简单,”裴烬推着她的肩起来,让她看着他,眼神深邃沉着,“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莺莺以身相许可好?”   云莺眨了眨卷翘的羽睫,“殿下糊涂了,莺莺本就是殿下的了,如何还能以身相许。”   她本就是秦王的庶妃了,这还不算以身相许吗?   裴烬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眸,她眼中有许多情愫,可唯独没有裴烬想要的那一种,他叹了口气,“莺莺,这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他要莺莺眼里只有他,不是感激,是倾慕。   云莺微微蹙眉,有些不懂秦王所说,她都已经入了王府,从上到下都是殿下的了,哪也去不了,这还不算吗?   “殿下……”   “莺莺,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本王不逼你。”裴烬将人揽到怀里靠着,只要人永远待在他身旁,终有一日莺莺会明白他的意思,他可以慢慢等。   云莺抿了抿唇瓣,不懂殿下在打什么哑谜,罢了,殿下的心思总是这样难猜。   “殿下,太子和长兴侯会不会去圣上跟前告状?”潘旭在众人面前被殿下如此折磨,长兴侯府日后怕是不能在上京抬起头了。   “自然是会的,太子不会放过本王这样好的一个把柄。”想必两人此刻已在进宫的路上了。   “那殿下可有应对之法?”云莺攥紧了指尖,她能感受得到,殿下与太子应当并无外界传言那么和睦,起码在她眼里,两人甚至算得上是水火不相容。   “并无。”事发突然,裴烬哪能什么都想得到。   云莺诧异的望着他,“既然殿下并无应对之策,方才为何还如此莽撞,万一圣上怪罪下来……”   裴烬垂眸凝视着她,嗓音不急不缓,“莺莺,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你入了王府,本该由本王庇佑。”   他今日自然可以忍下这件事,反正莺莺不在意,也劝他忍下,莫要声张,这样便不会被太子拿捏把柄,可是这样缩头乌龟的儿郎,哪里配当储君?用莺莺的委屈换来的宁静,他宁愿不要。   夺嫡之位最不该牵扯的,便是女子,这是男人之间的争斗。   他不怕太子用此事做文章,因为他占着理,问心无愧,若非是太后健在,今日他便会要了潘旭的命,免得玷污了大豫的爵位。   云莺点了点头,“谢殿下。”   殿下这样说,让云莺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受,酸酸的,殿下为何要对她这样好呢,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   方才为了她拂了敏安县主的面子,怕是会惹得贵妃娘娘怨言,现下又得罪了太子,许是会被圣上责罚,只这几个时辰,她就将贵妃娘娘与圣上都得罪了……   云莺打了个寒颤,她分明想要低调行事,为何却反而将事情闹大了呢?   “冷吗?”裴烬抱紧了她,“还是怕了?你莫要忧心,父皇不会将本王如何,一会本王入宫一趟,与父皇说清楚便是。”如今的潘家已不足为惧了。   云莺点了点头,“殿下,永康侯府不会怪罪潋月姐吧?”   她是从潋月姐的屋子里出来后遇到的潘旭,若是永康侯府怪罪潋月姐,那她真是该自责死了,潋月姐的日子本就难过。   “一会回府本王吩咐杨福送些礼去永康侯府,你再备一份送给她,指明是给她的,想来永康侯府也不会对她如何。”   “是,莺莺明白了。”云莺的心算是定了定,只是想起潘旭这事,仍旧愁绪难解。   回到王府,裴烬叮嘱了几句便入宫去了,云莺回到芳菲苑有些累的慌,也有些饿,先吃了几块点心,一边吃一边吩咐凝珠从库房取了一柄鎏金刻福字玉如意送给潋月姐,她也不好送太多太贵重的物什,免得旁人察觉。   *   永康侯府里宴席还未散,不过方才闹了这一出,不少人先离开了,永康侯一家子坐在厅堂,将方才之事说了,要找出那婢女。   今日府里大摆宴席,人手不够,从外头雇了一些短工,那个婢女怕是混迹在那些短工之中,可是却并无一人消失,让云潋月瞧了,全都不是。   “云氏,你今日也太大意,那是秦王庶妃,你将她交予一个你不认识的婢女,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来,你也难逃罪责。”贺氏冷着脸训斥,往日难抓住云潋月的把柄,她这人十分谨慎,如今好不容易逮住她的把柄了,怎会这样轻易放过。   云潋月连忙跪了下来,“是妾身的错,还请侯爷责罚。”   她也不曾想到云莺竟会发生那样的事,好在云莺并未出事,若是出事她怕是此生难安,也是她大意了,不曾多问那个婢女几句。   云潋月与云莺说贺氏待她还算好,无非是不想云莺担忧,正室与妾室自古便是水火不容,她又是世子唯一一对子嗣的生母,只有她死了,那对孩子才能真正的属于贺氏,平日她已是谨小慎微,唯独这次,却被贺氏抓住了这个把柄,她无从狡辩,不如尽快认错。   贺氏还想开口,却被梁云川扫了一眼,只得闭嘴,梁云川道:“爹,这次虽说云氏是大意了,但府里婢女那样多,她一个居于内宅的妇道人家,怎能将侯府里的婢女都认全,说到底还是幕后指使之人的错。”   贺氏攥紧手中的帕子,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白了些,世子爷一直偏袒云氏,这也是她为何一直不曾找到下手的机会,两个孩子都一岁了,随着孩子越来越大,迟早会知道她不是他们的生母,会偏向云氏那个贱人,她这是为了旁人做嫁衣。   永康侯看了一眼低眉顺眼跪在地上的云氏,他对云氏还是有几分看重的,盼着她能再为云川生几个孩子,这么多年,云川也有过不少妾室,可唯独云氏诞育过子嗣,他如何能不看重,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若不惩处云氏,就怕秦王会对永康侯府生出嫌隙。   永康侯在将梁云川送去给秦王做伴读时,永康侯府就站队了秦王,如今秦王回京,这段日子的动作,瞧着像是要夺嫡,永康侯在朝堂上沉浮几十年,这点脉还是把得准的,可万万不能在此时失了秦王的心。   思忖片刻,永康侯清了清嗓子,“这次云氏的确大意,秦王殿下未问罪侯府是他宽容大量,咱们却得做出表示……”   贺氏心里痛快,有侯爷发话,世子爷也只能认了,最好是将云氏贬为姨娘,侧室到底是威胁到了她的地位,本是一个贱籍的风月女子,凭什么能成为侯府侧室,被阖府上下尊称一句云小夫人。   可永康侯还未开口,便有小厮来传话,“侯爷,秦王府杨总管到了。”   “快请进来。”永康侯起身,秦王莫不是又要算回头账了吧?   “老奴见过侯爷,世子爷,世子夫人。”杨福走了进来行礼。   “不必多礼,杨总管,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杨福抬起头,“殿下吩咐老奴来给侯府送压惊礼,殿下说方才叨扰侯府了,过意不去,等不及明日,今日便要老奴送来,还请侯爷莫怪。”   永康侯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殿下客气了,是侯府怠慢了殿下与云庶妃,不怪罪侯府便感恩戴德。”   杨福特意从抬来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紫檀木花卉纹木盒,“这是云庶妃命老奴送来给贵府云小夫人的,云庶妃说与云小夫人一见如故,今日感谢她款待,他日得空再叙,略备薄礼,还望勿要嫌弃。”   永康侯大惊,这一份礼是何意,众人心知肚明,这是要告诉侯府,秦王并不怪罪云潋月,“云氏,还不快谢过云庶妃的赏赐。”   “妾身谢云庶妃赏。”梁云川弯腰扶了云潋月一把,让她起身接过木盒,贺氏看着险些将帕子扯烂,又让她逃过了。 第82章 【第二更】剥夺世子之位……   送走杨福,永康侯看了一眼云氏,“既然殿下已不追究,那我也不再多问,日后你当再谨慎些,莫要再出这样的差池。”   云潋月屈膝应下,“是,妾身一定吸取教训,定不再犯。”   她抱着怀中的盒子,晓得是莺莺帮了她一把,若不然今日必定没有这样简单收场。   “回去吧,云川随我去招待客人。”永康侯又看了贺氏一眼,见她脸色不太好,“贺氏身子不好也先回去歇息吧。”   “是。”贺氏晓得公爹不大喜欢她,原先身子还好,可嫁给世子爷病了几场,身子愈发不好了,成亲这么些年,也没能给世子诞育一儿半女,自然不得喜欢,若非是贺家门楣还在,怕是已被休弃。   云氏生的美貌又争气,一举生下龙凤胎,哪个长辈不喜,偏生还得了世子喜爱,如今又莫名其妙得了秦王最宠爱的云庶妃看重,贺氏在衣袖下的指甲掐进了皮肉,难道日后永康侯府后院,要让云氏做主不成?   永康侯和世子离开,云潋月站在原地,等着贺氏先离开她才能走。   贺氏被婢女扶着走到云潋月身旁,压低声音道:“云氏,你的手段倒是高。”   竟也能勾得秦王对她另眼相看,不就是生了一对龙凤胎,有何好得意的。   云潋月垂首低眉,语气轻柔,“妾身不知夫人何意。”   今日她逃过一遭,贺氏自然恼怒,这样的挑刺,她已经受过太多,并不害怕。   她初到侯府时,就险些被贺氏算计的不能生育,也是她彻底明白贺氏那张看似和善无害的面庞下的虚伪嘴脸,有孕之后一直防备着她。   可贺氏一句孩子嫡出更有利于侯府,就将孩子从她身旁抢走,一个也不给她留下,云潋月便恨极了她。   如今处处忍让,无非是为了两个孩子着想,若不然凭借云潋月在云楼多年的手段,让贺氏失宠并不难,可惜她身世太低,即便贺氏被休弃,孩子也轮不到她照顾,又怕继夫人能生育,会苛待孩子,故而她才暂时顺从。   “哼,你惯会装腔作势,求得世子爷的怜惜,你最好安分一些。”贺氏看着云氏恭恭敬敬的神色,最是厌恶,面上做的百般好,可心里却恨不得取而代之,她才不会让云氏得逞。   不等云潋月开口,贺氏便扶着婢女的手走远了。   云潋月站直了身子,垂眸望了一眼盒子,也抱着回了后院。   *   裴烬到时紫宸宫正热闹,长兴侯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控诉着他的凶残暴戾,太子则在一旁添油加醋,父皇已是眉头紧拧。   “秦王殿下到!”随着内侍唱和,裴烬踏入殿内。   “儿臣拜见父皇。”   泰和帝眼神不善的扫了他一眼,“起来吧。”尽给他惹事。   “谢父皇。”裴烬站了起来,好像才看见长兴侯一眼,装模作样的关怀道:“侯爷怎的在这哭上了,可是要让父皇赏个太医去你府上,好说好说,父皇快些赏了他太医,也免得扰了父皇清净。”   长兴侯本不在哭了,听得秦王这话又开始嚎了,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太爷,哭的那叫一个惨烈啊。   泰和帝深吸一口气,看着裴烬,头疼的很。   “秦王,长兴侯状告你无故打断了长兴侯世子的手脚,此事可是真的?”泰和帝是晓得自家儿子的性子,绝对干得出这样的事,可却不明白是为了何事,长兴侯一直哭,也没说个明白。   裴烬挑了挑眉,“这事儿臣不想辩解,父皇不如找明乐来说,更为妥当。”他到底没有亲眼所见,还是明乐来说为好。   泰和帝叹了口气,“明乐也掺和到这件事去了?常前,去将公主请来。”   太子和长兴侯对视一眼,其实两人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这件事牵扯到了明乐公主,还只当是潘旭与云莺之事。   想着即便潘旭轻薄了云莺,那只是一个妾室,秦王也不能如此嚣张,更何况听说潘旭并未轻薄到,只是口头调戏几句,这才急匆匆来了紫宸宫。   可如今牵扯进了明乐公主,此事便有些棘手了,谁都晓得明乐公主是泰和帝的掌上明珠,她说一句话,顶得过旁人百句。   明乐本不想这样快回宫,可江浸月却说长兴侯与太子兴许会去告哥哥的状,要她去帮帮哥哥,还给她支了招,她就不得不先回宫了。   一回宫她就回屋捣鼓了下,等父皇派人来请时,已变了一副妆容,把内侍都吓着了,苏贵妃不晓得发生了何事,也是惊了惊,忙派人去打听。   明乐进入紫宸宫行了礼,便低着头站在原地,一点也不像是她的性子,让泰和帝颇为好奇,“明乐,你这是怎了,过来父皇这。”   明乐挪到了泰和帝身旁,泰和帝一眼就看见了她红彤彤的眼眶,大惊失色,“可是谁欺负你了,眼睛怎么肿了?”   “哇啊父皇——”明乐忽然大哭起来,扑到泰和帝的膝头,哭的要多惨有多惨,把长兴侯和太子给吓着了,长兴侯都不会哭了。   “明乐别哭,谁给你委屈受了?和父皇说,父皇重重的惩处。”   长兴侯的心跳了跳,有些不安,太子扫了一眼裴烬,总觉得他又中了裴烬的套。   裴烬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不用想都晓得是谁出的损招,也就只有江浸月才能使唤得动明乐了。   “今日儿臣去永康侯府赴宴,被人调戏了,他还说我、说我凶残,不够端庄温婉呜呜呜……”   泰和帝不敢相信,大豫还有人敢调戏明乐?他就差把明乐供起来了,谁不晓得,哪个不长眼的会去调戏明乐?   “明乐和父皇说,是谁这样大的胆子敢欺负父皇的公主,父皇给你出气,快别哭了,眼睛都肿了,父皇看着心疼。”泰和帝给她擦了眼泪,明乐性子活泼,很少哭,上一次哭都不记得是几年前了,如今哭的这样惨,自然是心疼的。   太子隐约觉得不安,正想开口,却见明乐抬手指着长兴侯道:“就是他,是长兴侯府世子潘旭,今日儿臣在永康侯府中闲逛,瞧见潘旭想要轻薄哥哥府里的云庶妃,便上前阻拦,潘旭却说不就是个妾室,即便他强占了哥哥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我用银鞭打了他,他还说我没有一国公主的仪态,如此凶残,日后没有人愿意娶我,呜呜呜父皇,儿臣好委屈啊。”   明乐哭是真的哭,泪眼汪汪的,很是可怜,不过这段话说的却十分流畅,仿佛是在心里酝酿了许久,半真半假,这些话的确是从潘旭嘴里说出来的,只不过有些改了改对象而已。   明乐公主这话一出,泰和帝还未开口,长兴侯便颤抖着求饶,“圣上明鉴,犬子虽顽劣,却绝对不会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潘旭虽是好色,长兴侯相信他吃醉了酒,兴许是会冲撞了云庶妃几句,可却绝对不信潘旭敢对明乐公主出言不讳,谁不晓得哪怕惹了圣上,也别惹明乐公主,潘旭岂敢如此。   “那长兴侯是何意,难不成本公主用云庶妃的清誉和自个的名声来诬陷你儿子吗?父皇,哥哥是为了护云庶妃还有儿臣才打断了潘旭的手,可是潘旭却出言不逊,说哥哥不配做大豫的秦王,这是质疑父皇,是大不敬之罪,哥哥是为了维护天家颜面,这才打断了潘旭的腿,小惩大诫。”   明乐坐在泰和帝身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反驳长兴侯,字字清晰在理,在场都是人精,谁能看不出来明乐在做样子,就是泰和帝见此,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无人欺负明乐便好。   但泰和帝还是黑着一张脸,厉声道:“长兴侯,你儿子轻薄秦王庶妃可是真的?朕听说潘旭荒/淫好色,从前还调戏过旁人家的姑娘,使得人家自缢而亡,你是如何教导儿子的,连秦王府的姬妾都敢调戏,如此大逆不道,怎配为长兴侯世子?”   裴烬不是个冲动的性子,能闹出这番事必有缘由,而潘旭不敢动明乐,八成是潘旭调戏了秦王的那个庶妃云氏。   对云氏他还有印象,苏贵妃常在他耳边念叨,晓得自从云氏入京,烬儿日日歇在后院,对云氏还算是有些好印象。   长兴侯磕了几个头,额头红了一片,“老臣有罪,不曾管教好犬子,子不教父之过,求圣上降罪。”   长兴侯也没想明白,潘旭是那个险些丧命的人,如今来告秦王的状,可秦王连话也未说一句,潘旭却变成了被问罪的那个。   潘旭和明乐公主,莫说是泰和帝,怕是人人都信明乐公主,毕竟潘旭犯有前科,早知如此,他便不听太子的话来告御状了。   “你晓得有罪便好,既然秦王已小惩大诫,朕便不再降罪,只收回潘旭的世子之位,何时改过自新,再行定夺。” 第83章 【第三更】殿下给不给莺……   泰和帝一句话,让长兴侯颓丧的倒在地上,他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长兴侯本就只有潘旭这一个子嗣,如今潘旭被打断手脚,大夫诊断怕是无法恢复原样,终身都要落下残疾,若是世子之位被夺,等长兴侯归西,长兴侯府便得成为历史了。   长兴侯府原本是国公府,可因先前太后和圣上的矛盾,被贬为侯府,还是太后答应圣上离京修行才得以保住爵位,可如今这个爵位也要被夺走了吗?   “父皇,长兴侯府效忠大豫多年,又是太后娘娘的娘家,潘旭虽有错在先,却也罪不至此,若是太后娘娘晓得,怕是会让太后娘娘伤心。”   潘旭很早之前就跟随了太子,虽说在朝堂上没多少助益,可潘旭做其他的事倒也不错,若是少了世子之位,许多事便不方便了,裴澄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话,这样传到太后娘娘耳中也好听许多,若能得太后娘娘看重,他也更有把握些。   但显然泰和帝并不吃这一套,他已受够了太后被压在头上的滋味,他初登帝位,太后事事都要插一脚,伙同李家、潘家,妄图架空他,成为摄政太后,现在已不是他初登大宝时,也并不畏惧太后。   “太子之意是秦王庶妃被轻薄,明乐被冲撞,只因潘旭是太后的侄子,便可免去刑罚对吗?看来潘旭比秦王府的人,比明乐这个公主还要贵重啊,太子可知你姓裴,不姓潘?”   泰和帝这话说的有些重了,惊得裴澄马上跪了下来,“父皇明鉴,儿臣不敢背祖。”他若是不姓裴,又何来资格成为大豫的储君呢?   “太子,你是大豫的储君,居众皇子公主之首,理当和睦弟妹,可你如今却向着旁人说话,你是何居心?且不论潘旭是否对明乐不敬,他轻薄秦王的妾室,对秦王口出狂言,已犯下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长兴侯,朕怜惜你只此一子,这才饶恕他,难不成你有怨言?”   云莺即便是妾室,也是圣上谕旨赐下的,是秦王的妾室,是有品级在身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秦王是君,潘旭是臣,哪有臣子轻薄君主姬妾之理?这与臣子轻薄后妃有何区别?   长兴侯一听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撅过去,只想求太子殿下别说了,连连告饶,“微臣绝无怨言,犬子无状,实在该罚,圣上英明,微臣一定好生管束犬子。”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潘旭的命还在,他日太后回京,兴许世子之位还能要回来,可若是人没了,潘家可就绝后了。   “既如此,那便退下吧,常前,派个太医去侯府瞧瞧,免得太后娘娘以为朕针对侯府呢。”这句话是说给裴澄听的,帝王薄情,对于太后,泰和帝已是极度忍让了。   裴澄垂着眉眼,今日算是狠狠地跌了一跤,他才损失了一个户部尚书,如今长兴侯府又摇摇欲坠,裴烬才回来半月,他就被折了两个得力的帮手,若是裴澄还不明白裴烬的意思,那便白活这些年了。   走出紫宸宫,明乐挽着裴烬的胳膊,眼睛还是红的,却翘着嘴角求褒奖,“哥哥,我刚才表现如何?”   裴烬拍了拍她的脑袋,赞扬道:“很厉害,学会演戏了,又是江浸月教你的?”   明乐歪着脑袋,“才不告诉你,你欠我一个人情了,改日记得还。”   “这可不是我欠的,是云莺欠的,改日我让她还你。”裴烬还是想明乐和云莺和睦相处些。   谁知明乐哼了哼,“我才不是为了帮她,谁要她还啊,她那么没用,连一个潘旭也搞不定。”   裴烬喟叹一声,“她与你不同。”明乐是有父皇宠着,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她自然与我不同,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去了,母妃还找我呢。”明乐不想和哥哥说云莺的事,她心里还是有点膈应的,毕竟敏安和她说过太多了。   不等裴烬再说什么,明乐便跑了,裴烬摇了摇头,罢了,只能下次再说,大理寺还有公务,他还得忙。   *   “主子,杨总管说圣上下旨训斥了长兴侯世子,收回了他的世子之位。”   云莺一直在等着秦王的消息,生怕他被圣上训斥,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她总算是放心了。   “殿下无碍便好,你去瞧瞧小厨房炖的乳鸽汤如何了,若是好了便盛一碗给裴瑜吃,让他注意歇息。”方才她去看裴瑜练功,一张脸红彤彤,被汗水湿透了衣裳,看见她还笑,颇为努力。   “是。”   凝玉下去之后,云莺坐在美人榻上,身后圆月窗大开,一眼便能瞧见后院的莲花池,莲叶葳蕤,再过半个月,怕是就有花苞了。   现下一颗心放下来,她在想潋月姐对她说的话,该不该避子,瞧见潋月姐母子分离,她颇为难受,生怕日后也与孩子分开。   可是秦王如今待她又不错,且秦王一直希望她能有孕,这让她有些纠结。   若是被秦王晓得她避子,怕是会十分恼怒,这样的后果,她能承受得起吗?   可是想到潋月姐的孩子,她又不忍,才出了月子便被抱走了孩子,即便自个过尚可,但提心吊胆孩子,哪能睡得好。   云莺尚未做母亲,不能切身感受到母子分离之痛,可只消想想,云莺便不能忍受。   既生下孩子,那势必要留在自个身旁照顾,若不能留住孩子在身旁,还不如不生,免得让孩子受苦。   想清楚这点,云莺便下了决心,暂时避孕,待局势稳定些再行考虑孩子的事,至少,等殿下娶了正妃,晓得正妃脾气,或者她能再往上走一走,成为侧妃,届时便能有更大的能力留住孩子在身旁。   不过她不敢喝避孕药这样容易被人察觉之物,只需在平日饮食里多加注意些便可,轻易不会被人发觉,不过避孕的效用没有避子汤好。   若是这样她还怀上了,兴许是上天注定,那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裴烬夜幕四垂时才回到芳菲苑,瞧见云莺坐在廊下点着盏灯做针线活,裴瑜在一旁背《三字经》,看见这一幕,裴烬的心倏然柔软了,在外忙忙碌碌,回到家能瞧见娇妻幼子,满身疲惫尽数消除。   不过裴瑜并非是他的儿子,日后他与莺莺有了自个的孩子,这一幕会更加和谐。   云莺瞧见裴烬回来,忙放下针线盒,笑着起身,“殿下回来了。”   “这是给本王做的衣裳?”裴烬走过去拿起那件初见雏形的衣裳细看。   “是,还未做好呢,殿下换了衣裳用晚膳吧,今日炖了乳鸽汤。”   裴烬放下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寝屋。   云莺摸了摸裴瑜的脑袋,“你去和白鹤玩会吧,等用了晚膳,我再继续考校你的功课。”裴瑜已经用过晚膳了。   裴瑜连忙放下《三字经》,撒丫子跑了,生怕跑迟了云莺便不让他去了。   云莺摇了摇头,心想日后若是再有个这样跳脱的,怕是得操碎了心。   她转身回屋去给秦王更衣,两人一起去了膳厅,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晚风更为舒适。   “殿下,今日入宫圣上可曾责罚您?”云莺为他盛了一碗乳鸽汤。   “有明乐相助,父皇收回了潘旭的世子之位,日后他怕是不好意思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了。”裴烬接过玉碗,乳鸽汤清甜润嗓,味道不错。   “明乐公主如何相助?”云莺还挺好奇。   裴烬放下玉碗,与她大致说了说,笑道:“这次明乐可是帮你大忙,你不谢本王倒无事,但得想个法子谢一谢她,明乐性子娇纵,但不难哄。”   裴烬也想趁机让两人的关系和缓些。   “莺莺本就想感谢公主的,可不知公主喜欢何物,殿下可否帮帮忙?”云莺对明乐公主可谓是知之甚少,想要送到公主心尖上,总得提前探听一下,殿下是公主的哥哥,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裴烬挑了挑眉,“莺莺今日本就欠本王人情,如今又想再欠一个?”   云莺撇了撇唇,幽幽道,“莺莺欠殿下的多了,也就不在乎多一两件。”   反正也还不完,债多了不愁,说不定欠着欠着,殿下就忘记了。   “你这是想法子占本王便宜啊。”裴烬抬手弹了弹云莺的脑门。   “唔,”云莺捂住额头,桃花眸含着水雾,撒着娇道:“那殿下给不给莺莺占便宜呢?”   “自然是给的,明乐是个馋嘴的,和母妃一样,爱吃甜食,你明日做份点心,本王入宫给你捎带进去,她吃过必定想着吃。”   云莺的手艺好,明乐吃过一次,怕是要念念不忘。   “好,那莺莺做两份,殿下再给贵妃娘娘送一份。”她正发愁不知该如何感谢明乐公主,毕竟她有的,公主一点也不缺,做点心虽然不能以价值衡量,但也是心意,她得想想做什么点心好。   *   “世子爷。”瞧见梁云川进来,云潋月忙起身屈了屈膝。   梁云川伸手扶住了她,“在屋子里不必多礼,又不是初见,坐吧,这是做什么呢?”   云潋月笑了笑,将针线盒拿过来,“在绣帕子,今日云庶妃赏了一柄玉如意,妾身也不知该回些什么,便想绣几条帕子,左右是个心意。”   “嗯,你的女红好,今日让你受委屈了。”梁云川望着云潋月,眼里有些歉意。   梁云川是武将,出仕后在五城兵马司任职,现下坐到了指挥使的职位,向来对后院女眷不感兴趣,贺氏是父母挑选安排的,他顺从着双亲,与贺氏相敬如宾。   直到他迟迟没有子嗣,同龄人孩子都好几个了,双亲着急,又给他纳了妾室,他也颇为听话的去过她们的院子,梁云川倒不着急子嗣之事,只是不想双亲担忧。   可仍旧没有所出,一次他奉命离京巡视,回来后母亲又给他塞了一个姿色上乘的丫鬟,本有些不耐烦,可听母亲说此女一定能为他诞育子嗣,才知母亲去找道士算了生辰八字,这些子虚乌有之事,他并不相信。   可母亲执意,他想着不过是个丫鬟罢了,留在身旁便是,可渐渐地,梁云川心软了,他晓得云潋月是双亲买回来只为他传宗接代之用,连姨娘也没抬,只是个通房丫鬟,也晓得她自幼命途多舛,便多了些怜惜,谁知她还真在短短几月内有孕了。   他便要母亲抬了她为姨娘,生下龙凤胎后原本是想让她亲自抚养孩子,可母亲说这个孩子日后会承担梁家门楣,需要嫡出的身份,贺氏也说会对孩子视如己出,梁家的确需要嫡子,最终梁云川答应了,只是要母亲将她抬为了侧室,母亲也应下了。   一晃两年多,两个孩子也一岁了,云潋月却丝毫未变,一直都是温顺谦和,全心全意伺候他,连孩子被抱走也无怨言。   梁云川心里是有些亏欠的,歉疚便心疼,心疼造就了偏袒,因而哪怕他现下已有子嗣,还是常来她的院子,总觉得在这心里能宁静许多。   云潋月抿着唇瓣摇了摇头,“爷多虑了,是妾身大意,侯爷也未罚妾身,妾身不曾受委屈。”   “膝盖跪的疼吗?”记忆里,似乎是她头一次跪。   云潋月柔和的笑着,“这才多久,不疼的,爷无需记挂,今日是妾身给爷添麻烦了。”   她初得世子爷宠幸时,贺氏常寻世子爷不在家时罚她跪在院子里,跪的不多不少,算计着世子爷何时会归,膝上的淤青何时会散,今日才多久,不值一提。   梁云川见她温婉笑颜,有些动容,垂眸从怀中取出一份信封,放到桌上,“今日是两个孩子周岁,你的功劳最大,这是你的身契,今日还给你。” 第84章 【第一更】身体发肤受之……   云潋月看着那份身契,有些难以置信,又抬头望着梁云川,“爷,这……”   她不敢相信世子爷竟会将她的身契还给她,从四岁起,她被云夫人买了回去,她这条命就不归自己了。   后边又被永康侯府买了回来,即便她如今已是侯府世子侧室,可仍旧是贱籍,身契还在侯府手中,只能算是侯府的婢女。   她也从未想过侯府会将身契还给她,到底有贺氏阻拦着,若是没了身契,她便是自由身,有机会成为良籍。   梁云川弯了弯唇,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心情好了不少,“我已为你脱了贱籍,入了良籍,今日方办妥,这身契你毁了,日后你便是良籍,正式成为我的侧室,是良妾,不必再步步谨小慎微。”   梁云川又怎会不明白云潋月最担忧的是什么,只是母亲一直不同意将身契还给她,直到最近,看着孩子满周岁了,母亲才答应了,成为良籍,作为良妾,即便是贺氏也不能随意打杀,她也能更安心些。   她为了他生了两个孩子,又如此温顺的伺候了他两年,梁云川觉得他该给云潋月一份安心。   云潋月的眼眶中晕满了眼泪,世子爷竟给她办理了良籍,日后她便是良妾了,不是贺氏口中的贱妾,是可以挺直脊背的侧室了。   这份礼太重了,她还当要等上许多年,毕竟贺氏一直阻挠着,只要她是贱籍,两个孩子便不可能交给她抚养,这也是贺氏最得意之事。   云潋月起身屈膝给梁云川行了礼,“多谢爷,爷的大恩,妾身没齿难忘。”   “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方才还说着莫要多礼。”梁云川将人扶起,拉着坐到他腿上,拿过桌上的帕子为她拭泪,“哭什么,这不是高兴事。”   “妾身是太喜悦了,谢谢爷。”云潋月揉了揉眼,入侯府非她所愿,伺候世子爷是她别无选择,诞育子嗣是她的命,这个永康侯府,像是吃人的牢笼,困住了她一辈子。   可有时想想,世子爷待她还算不错,也正是有世子爷的庇佑,她才没被贺氏磋磨死,若是世子爷能一辈子这样待她,她也该知足了。   本就是沦落风尘的女子,哪里还敢奢求成为世子爷的夫人,能成为她的侧室,这样安生过一辈子,也是知足。   “莫哭,去将身契烧了。”梁云川抬了抬下巴看着桌上的身契。   “好。”云潋月含着泪抽出身契,放在烛火上点燃,然后扔进了香炉中,看着火苗一点点侵蚀身契,似破茧成蝶的蝉蛹,她终于打破了困了她半辈子的贱籍,日后也是普通妇人了。   梁云川站了起来,“那两个孩子今日你也瞧见了,被贺氏教导的还不错。”   云潋月心中酸涩,却不能言说,只是点了点头,“妾身很感激世子夫人。”   “照母亲的吩咐,那两个孩子日后就在正院教养,但若是你还能有孕,我答应你,可以留在你身旁照顾,成为你的依傍。”   云潋月诧异的望着梁云川,“爷说的可是真的?”   她生下两个孩子也有一年了,世子爷常常歇在她院子里,她却没能再次有孕,便是因着她在刻意的避孕,她不想生下的孩子全给了贺氏,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若是她能留孩子在身旁,自然想再生一个孩子傍身,谁能晓得日后世子爷还会不会来她院子里,男人靠不住,孩子才是大宅院里的依靠。   “自然是真的,那月儿何时再给爷生个孩子?”梁云川一把将人揽过,健壮的臂膀桎梏住她的腰肢。   云潋月的手搁在他肩上,羞嗒嗒道:“爷说何时便何时。”   “那便今晚。”梁云川一把将人抱起往拔步床走去,云潋月在他怀里显得娇小依人……   *   云莺一早起来发觉下起了雨,雨还不小,她瞧了一眼便钻进了小厨房,准备点心,给贵妃娘娘备下的是运司糕与合欢饼,给明乐公主备下的是荷花酥与杏酪。   也不知她们是否喜欢,不过云莺勉力去做了,忙了一整个上午,没有假手于人,全是自个做的。   裴烬看她鼻尖弄了一些白色的面粉,笑着给她擦掉,“哪来的狸奴。”   云莺皱了皱鼻尖,拉开他的手,“殿下莫笑话莺莺,点心已做好了,劳烦殿下替莺莺转达对明乐公主的谢意。”   “母妃和明乐都有,本王的呢?”裴烬发觉她忙了一个上午,倒是将他忽略个干净。   云莺眨了眨眼,可怜兮兮的拉着他的胳膊撒娇,“等殿下回来,莺莺再给殿下准备嘛,莺莺好累了,您瞧,手都红了。”   她伸出右手,被滚烫的水汽熏了一下,手背一片通红。   裴烬握住她的手皱了皱眉,轻轻地给她吹着,“本王说了让你少下厨,现下受罪了,疼不疼?”   云莺鼓了鼓香腮,软软道:“疼呀,殿下再吹吹。”   瞧着秦王给她吹着手背,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手背,受到抚慰的好似不仅仅是手背,心里也软软的。   裴烬睇了她一眼,“来人,宣府医。”   “哎,殿下,用不着的,一会便好了,哪需要劳烦府医,今日下雨,免得府医跑一趟。”她只是想装的可怜些,好让殿下心疼,哪就用得着府医了。   “莺莺身体发肤皆是本王所有,日后再有损伤,必得重重惩处。”裴烬冷着脸,依旧让人去请府医。   云莺抿了抿唇角,殿下好不讲理,旁人都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轮到她,便是身体发肤受之殿下了。   她也不想和殿下争执,免得又被“重重惩处”。   府医冒雨前来,给她留下膏药,裴烬才让人提上食盒,入宫去了。   云莺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的雨,“这雨可真大啊。”还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怪吓人的,若非点心已做好,真不该让殿下冒雨入宫。   凝玉在一旁应道:“是啊,奴婢许久不曾见这样大的雨了。”   “还有几日便是端午了,雨多倒也正常。”云莺伸出手去够雨滴,淅淅沥沥,有些痒,上京的雨比扬州的雨急躁的多。   “正是呢,端午在大豫是大日子,今年殿下又在京,想来宫里会办宫宴。”   “宫宴?”云莺有些疑惑。   “就是在宫里举办宴席,一般是朝廷三品大臣及其家眷能入宫参宴,这是一种殊荣,能与圣上一道过节,官员们求之不得。”   云莺点了点头,那就是十分盛大的宴席了,她一个庶妃,想来也与她无关,殿下未曾与她说过,她倒无需准备,不过端午也得应个景,将院子里布置一番。   *   裴烬到长乐宫时才晓得苏贵妃去了紫宸宫,他便先提着食盒去了找明乐。   明乐正看着窗外大雨发呆,听见哥哥的声音眼睛都亮了,忙跑了出去,“哥哥,你怎的下雨还入宫了?”   裴烬抬了抬手中的食盒,“来给你送点心。”   “哇,哥哥快进来,你今日这样好?是素香斋的点心吗?”她最喜欢吃素香斋的栗子糕。   “不是,比素香斋的还要好吃,你尝尝看。”裴烬将食盒放在嵌大理石桌面上。   裴烬这话说的明乐更是好奇不已,她还没吃过比素香斋的栗子糕更好吃的点心,连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食盒打开,明乐的眼睛便直了,“是荷花酥,好美啊,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精致,色彩搭的仿佛是一副丹青。”   明乐从小就爱吃,幼时是个白白胖胖的肉团子,后边被苏贵妃盯着才瘦下来。   “这是杏酪,尝尝看,可合你的胃口。”裴烬坐了下来。   明乐由婢女服侍着净了手回来,直接用手拿着吃,咬了一口荷花酥,香甜酥脆,明乐笑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坐到裴烬身旁。   “哥哥,好吃哎,这是哪家铺子啊?改日我出宫也要去买。”   裴烬勾了勾嘴角,“这是云莺做的。”   明乐:“……”   放到唇边的荷花酥忽然想放下来,却被裴烬塞到了嘴里,“吃都吃了,你还想反悔?”   明乐气鼓鼓的吃了这个荷花酥,登时不高兴的坐到窗边榻上去,哥哥戏弄她,明知道她和云莺不睦,还骗她吃云莺做的点心,而且还……那么好吃。   “怎么了这是?不合胃口吗?”裴烬笑着起身坐到她身旁。   “哥哥坏。”明乐看哥哥的神色便晓得他是故意的。   “哪坏了?这可是她特意做给你的,向你道谢,忙活了整个上午,还将手给烫伤了,连我也没得吃,”   明乐听他这样说,鼓了鼓腮帮子,还是有点不高兴。   “明乐,你和哥哥说说,你为何讨厌云莺?” 第85章 【第二更】解开明乐心结……   “我哪有讨厌她?”明乐有些变扭,不想与哥哥说,这样弄得她好像是个坏人一样。   “没有吗?我知你虽自幼顽劣,却不是不懂规矩的,上次她入宫,你那样针对她,你当哥哥是傻的吗?”说到底是自己的妹妹,有几斤几两还是晓得的,她的跋扈和潘旭的跋扈可不是一回事,父皇宠着,却并不是溺爱。   明乐咬了咬唇瓣,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裙,外头的雨越发大了,从窗户上吹进来一阵风,有些凉意涌上后背。   “哥哥,你心仪她吗?”明乐语气有些失落,以前哥哥最疼她的,她不希望哥哥疼别人。   裴烬点了点头,“她是我最想要的女子。”   明乐回头望着裴烬,“可她只是一个妾室而已,那么卑微的一个女子,不能成为你的王妃,你这样心仪她,那日后你的王妃如何是好?”   裴烬眼眸微动,语气严肃道:“明乐,母妃也是父皇的妾室,你是觉得李皇后该压在母妃头上,还是觉得父皇不能心仪母妃?”   “我没有,可是皇后她害我们,不是好人。”   “那明乐又如何得知我未来的王妃便是好人呢?”   明乐语塞,她鼓了鼓唇瓣,“可是她家世好低。”她觉得哥哥英勇无敌,是大豫的战神,合该心仪一个门当户对,家世好的大家闺秀,才能匹配得上哥哥。   裴烬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明乐,你可晓得母妃初入东宫时是何位份?”   明乐摇了摇头,她是宫里最小的公主,生活的无忧无虑,她出生后泰和帝便专宠苏贵妃,哪里晓得苏贵妃过去受过的苦难。   “是奉仪。”   明乐惊讶的睁大了眼,她自然晓得奉仪是何位份,正九品,东宫姬妾末流,下头只有通房宫女了,算得上是东宫最卑微的姬妾,若是不得宠,连宫女也敢甩脸子。   她自幼在宫里长大,自然也见多了拜高踩低之事,正九品的奉仪,可以说是十分卑贱,连云莺如今都是正七品的庶妃,母妃当年竟比她还低。   “为何,外祖家不是……”母妃的家世也不低啊。   “母妃入东宫时,外祖家方获罪,如今的靖国公府,那是母妃一点点挣回来的荣耀,因而舅舅对母妃言听计从,若是没有母妃,便没有如今的靖国公府,她一个罪臣之女,能入东宫还是因着父皇早先便瞧上了她的姿色,才能破格得了位份,若不然只能是个通房。”   苏贵妃是从最末流的奉仪,一点点爬到如今宠冠六宫的位置上,还获得了父皇全部的宠爱,能有那个本事让父皇动心,登基后让父皇空置六宫,稳坐贵妃之位十几年,外界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又佩服苏贵妃。   “母妃曾是罪臣之女,曾是最卑微的奉仪,明乐你也瞧不上母妃吗?你可晓得,若非母妃从众多妃嫔中拼杀出一条血路,你当你能成为比嫡公主更嚣张的公主吗?能成为父皇的掌上明珠吗?”   裴烬本不想和明乐说这些事,可如今看着,明乐太不晓得世事艰难,总觉得谁都和她一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能挺直脊背,能成为正室,长此以往,日后她若是受了挫折,怕是会一蹶不振,她也该长大了。   “我没有,”明乐摇着头,“我没有瞧不上母妃。”   她扁着小嘴,语气失落,“你们从未和我说过这些事。”   她还当母妃从前便与父皇两相恩爱,虽不是皇后,却胜似皇后,如今父皇对母妃也十分好。   原来母妃也是受过那么多的苦,历经风霜。   “那是因为我们都希望你能成为天真无邪的小公主,成为我们的掌上明珠,无需为那些事烦忧。”   明乐点了点头,深吸口气,别别扭扭的说,“其实我也并非讨厌云庶妃,我只是怕你有了她,便不疼我了,你上次还为了她凶我。”   裴烬讶然,着实不曾想到明乐竟是这样想的,“小丫头是不是傻的?我是你哥哥,怎能不疼你?我们是兄妹,云莺是我的内眷,我对她与对你是不同的,即便我疼爱她,可疼爱你的心,谁也抢不走,你明白吗?”   明乐这个小丫头对他竟有如此强的占有欲,裴烬从前从不晓得。   明乐似懂非懂的点着头,“那我以后不这样做了嘛。”   裴烬沉思片刻,问她,“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明乐向来天真乐观的性子,从来不会多想有的没的,这样带着“怨念”的想法,很难是出自明乐的脑中。   明乐皱着眉头,心想若是将敏安表姐供出来是不是不好,敏安表姐似乎也是为了她着想,心中挣扎一会,到底还是否认了。   “没有,哥哥我以后不会了嘛,你代我向云庶妃说句抱歉。”   上次好像是蛮失礼的。   裴烬锐利的眼神看着她,见她神色,不像是无人唆使,不过她大抵不愿说出背后之人,但裴烬也能想到,和明乐常来常往,又不喜云莺的,能有几人。   既然心结已解开,听闻苏贵妃回来了,裴烬便没多待,转头去了找苏贵妃。   等裴烬走后,明乐望着不远处的点心咽了口口水,指尖绞着,有点想吃,唇齿间好似还有甜味,她左看右看,见无人看她,忙端过碟子坐到窗前背对着婢女吃了起来,真好吃。   *   “下着雨怎么也入宫了,往常也不见你如此勤快。”苏贵妃从内室换了身衣裳出来,瞧见桌上的食盒更是诧异,“你这是转性子了?还晓得给你母妃带份点心。”   “这是云氏做的点心,特意让儿子带来给母妃尝尝。”裴烬打开食盒。   苏贵妃剜了他一眼,颇为嫌弃道:“你瞧瞧你这个没良心的,连云氏都晓得惦记我,偏你,一天到晚只晓得给我惹事。”   裴烬哭笑不得,“母妃,儿子哪给您惹事了?”   “昨日潘旭之事闹的还不大吗?整个上京都传遍的,今日早朝,还有人参你不修私德,暴虐成性,枉顾律法,凶残伤人。”苏贵妃在桌前坐下,她方才去紫宸宫,可听泰和帝念叨了不少裴烬的闲话。   不过那些人大多都是太子的人,太子好不容易逮住裴烬的把柄,怎会轻易放过。   “哦。”裴烬点了点头,“母妃尝尝看云氏的手艺。”   “你听到这些话就一个哦?没点表示?”苏贵妃看着这个儿子,头疼的不行。   “母妃,儿子有件事想和您商量。”裴烬对谁参了他并不感兴趣,无非就是太子那些人,至于其余的,怕是巴不得潘旭咽气才好,日后闺秀们出行也不必再畏惧潘旭了。   “何事?”苏贵妃夹起一块运司糕吃了口,赞扬道:“云氏手艺倒不错。”   “母妃,我对敏安并无男女之情,你日后还是少将敏安接进宫来,和舅母商量,给她选个合适的人家。”   裴烬也是看着敏安长大的,不希望日后和舅舅家撕破脸皮,稳妥起见,还是断了敏安的念想。   苏贵妃嘴唇微动,咀嚼着点心,“你当真不喜敏安?可敏安那丫头心里是有你的,敏安的性子也不差,在上京里头,也是排的上号的闺秀,给你做王妃并不委屈。”   她与泰和帝早便为裴烬挑选过王妃,敏安也在其中,两人都觉得亲上加亲也不错。   “我知敏安够格成为秦王妃,即便是太子妃也可,但我并无此意,只当她是妹妹,母妃还是莫要为我操心了,免得蹉跎了敏安。”若不说清楚,日后他再反悔,便不好与舅舅交代了。   “行吧,晓得了。”   上次贤妃与她说时,她便找了个借口让敏安出宫去了,但还是属意敏安为儿媳的,敏安无非是看着云氏得宠,心里嫉妒,哪个女子看着心爱的男子宠爱旁人不嫉妒啊,只要不出格,这样的嫉妒无伤大雅。   如今烬儿与她说开,看来是真的得给敏安另择亲事了。   若是强行让敏安嫁给烬儿,日后闹的不和睦,她与哥哥不好交代。   “对了,端午宫宴,你是一人进宫还是带上哪个庶妃?”年年端午都要举办宫宴,但今年烬儿在京,比往年更为隆重些。   裴烬倒把这事给忘了,想也不想,“带云氏,她初入京,让她露个面。”免得再有潘旭那般不长眼的。   “也好,你决定便是。”   两件事皆已办成,裴烬便没在宫里久留,离开时,苏贵妃又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让裴烬带出去,除去今日额外给云莺的赏赐,对于几个庶妃的端午赏赐倒是一碗水端平,免得为这事让裴烬后宅不宁。   难得的是他走时,明乐给了他一个小盒子,让他转交给云莺。 第86章 【第三更】被凌虐的女子……   裴烬一回到芳菲苑,云莺便急匆匆的上前,“殿下,雨这样大,可湿了衣裳,是否要更衣?”   今日这雨也是奇了,下了一整日,没个停的迹象,真有些像扬州的四月,清明时期雨纷纷,但今日这雨,可比清明的雨大多了。   “换一件吧,今日不出去了,换件舒适些的。”裴烬的锦靴与衣摆淋了雨,的确是该换一件。   “那殿下快些进屋,免得吹了风着凉。”云莺拉着裴烬进屋,过几日便是端午宫宴,殿下这时生病可不妥。   裴烬立在屏风后,由着云莺伺候更衣,调侃道:“本王还当你会先问母妃与明乐是否喜欢你的手艺。”   云莺笑了笑,“这个莺莺自然也想知道,可哪有殿下的身子重要,我为殿下更衣,殿下说给我听嘛,娘娘与公主可嫌弃我的手艺?”   “莺莺的手艺连本王都夸赞不已,母妃与明乐自然是喜欢。”裴烬抬起手,穿上衣袖。   云莺抬眼扫过裴烬,颇有些埋怨道:“殿下撒谎。”   “嗯?本王哪说的不对?”   “殿下从前还嫌弃过莺莺的手艺,嫌莺莺做的不如御厨好,莺莺好生难受了一阵。”云莺为他系上系带。   裴烬面色微窘,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道:“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怎的还拿出来说。”   “殿下贵人多忘事,莺莺是个闲人,自然就得多记着些,难不成殿下想赖账?”云莺弯腰抬手环住他的腰身,为他佩戴好腰封。   裴烬垂眸,看着她整理好玉带,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本王对你无意中说过的埋汰话你倒是记的牢牢的,你可记得本王对你的好?”   那时不是为着不想让她下厨,如今倒还怪起他来了。   云莺被他抱起,双腿下意识地环着他的腰肢,胳膊抱着他的脖颈,居高临下的望着裴烬,弯着唇角,嗓音软糯,“殿下对莺莺的好,莺莺都记在这啦。”   云莺指了指自个心口的位置,“永志不忘。”   她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旁人对她好一分,她便要十倍奉还,因为那些好,都不是生来便该给她的,既给了她,便要晓得感恩。   “是吗?让本王瞧瞧,”裴烬将头埋在她怀中,额头蹭了蹭她的玉桃,软绵绵的,是莺莺身上最软的地儿了,“在哪呢?”   “呀,殿下……别闹了,别摔了。”云莺被他弄的脸羞的通红,又生怕殿下抱不住她,只能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这样一来,便把自个更往殿下面前送了,弄的她又羞又臊,耳朵尖都红了。   “你才几两骨头,本王抱着你还能摔了?”裴烬甚至没出全力,云莺太纤瘦了些,哪怕总让她多吃些,也不见她长肉,还是如同在扬州时那样,弱柳扶风。   “殿下,天还未黑呢,如今下着雨,雷公电母在天上瞧着,可不许胡闹。”云莺言语娇嗔。   “是嘛?本王想如何,天王老子也管不着,雷公电母也只能躲起来。”   云莺莞尔,“殿下惯会说笑,仔细牛皮吹太大。”   “你听,”裴烬抱着她走到窗前,“雨声是不是小了?”   云莺眨了眨眼,竖起耳朵听了,似乎还真是小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秦王,“殿下莫不是唬我吧?”   这还能被殿下说中?   “推开窗瞧瞧。”裴烬唇角含着笑意。   云莺空出一只手,推开了窗户,雨滴打在荷叶上,下了一整日的大雨,还真是停了,惊奇道:“竟被殿下钻了空子。”   裴烬睇了她一眼,“怎说话呢?为何叫本王钻了空子,那是雷公电母给本王让路呢,看来本王不干些什么怕是不太好。”   “殿下,一会得用晚膳了,对了,听凝玉说殿下得去参加端午宫宴,特给殿下准备了一身衣裳,殿下可要试穿一番?”云莺试图用其他的事引开殿下的注意力。   听她这话,裴烬才倒是想起了,伸手去关窗,“本王已和母妃说了,那日带你一道去宫宴,你也得做些准备。”   “啊?莺莺也要去吗?”云莺着实惊讶,凝玉说一般是重臣及其女眷,能出席这样场合的,势必得是正室,她没想过自个能去。   “自然,若不然你让本王孤身一人前往?”裴烬抱着云莺往拔步床去。   “好吧,那莺莺得好生准备一番,殿下快放莺莺下来,我这就去准备。”宫宴可比进宫拜见贵妃娘娘还要隆重,随着秦王殿下出席,那便代表了秦王殿下的脸面,可万万不能失仪,惹人笑话。   “明日再准备。”到手的羔羊,哪能让她跑了。   “殿下……”莺莺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嗯,今日下雨,最适宜繁衍子嗣,莺莺莫要辜负良辰。”裴烬将人放在拔步床内。   云莺正想着,怕是躲不了,便也没想躲,谁知拔步床上的幔帐才放下来,外边就传来了方定的声音,“主子,荣宣伯来访,说有急事求见。”   裴烬的脸色一冷,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江浸月这时来说有急事,也未必是简单之事。   云莺心中一喜,荣宣伯来的可真及时,忙哄着裴烬,“殿下快些去吧,莫要让伯爷久等。”   裴烬狭长的眼眸微眯,语气危险道:“莺莺可是在心里偷着乐?”   云莺忙把翘起的嘴角往下方,连连摇头,“莺莺岂敢,可殿下的正事耽误不得,莺莺等殿下回来。”   裴烬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狠狠地道:“一会洗干净等着本王。”   说完他从拔步床内抽身而起,转身出去了。   云莺从床榻上起身,揉了揉唇瓣,有些疼,哼哼道:“殿下是属狗的吧,总是咬人。”   *   从芳菲苑出来时裴烬的脸色极冷,现下是小雨,连方定撑伞都推开了,方定默了默,这还没天黑,难不成主子竟这般急不可耐?   若真是如此,那可真得为荣宣伯捏把汗,要是没有重要之事,怕是得承受主子的怒火了。   回到扶风堂,裴烬脸色阴鸷的进来,“江浸月,你最好是有“急事”。”   江浸月正要起身行礼,听到这话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往外边看了一眼,“殿下,这天还没黑,您就用过晚膳,预备行周公之礼了?”   若不然他何故如此大的火气。   裴烬眼神冷冷地扫过他,虽未开口,可江浸月看出了他的“眼外之意”,忙躬身道:“殿下,下官确有极其重要之事。”   裴烬靠在太师椅上,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口,冷了,正好,又喝了一口,勉强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去。   “殿下,京中发生命案了,今日下了一整日的大雨,城西沟渠水道堵塞,府衙派人去清理,却在沟渠中发现了一具年轻女子的尸首,看着已死去多时,泡发的面目全非,顺天府派人连忙询问,可并未找到女子双亲,看着也不似京城人士。”   听到这话,裴烬的脸色逐渐从阴鸷转为凝重,“死因为何?”   江浸月清了清嗓子,有些难为情,“凌虐,女子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下/体血肉翻飞,已看不出原本模样,双眼也被挖去,当是发现这具尸首的衙役已吓得有些神志不清,在场围观的不少百姓有些当场吐了。”   那个场面,即便是江浸月这个常年生活在刑部暗牢,手上沾满鲜血之人,说出来也觉着触目惊心,他对付的,都是些作恶多端的男子,可这个女子,显然是无辜的,怕是被活活虐待而死。   裴烬紧蹙眉心,“可是秦楼楚馆的姑娘?”   有些秦楼楚馆调/教姑娘起来便下手极狠,还有些客人,只要有银子,老鸨才不会顾及姑娘们的性命。   “已派人第一时间清查记录在册的秦楼楚馆的姑娘们,无一失踪,都在。”顺天府第一时间也是往这上头想,即便秦楼楚馆的姑娘,也不能要了姑娘的性命,更何况是虐杀。   “最近京中可有失踪的女子?”   “并无,这正是顺天府觉得苦恼的问题,才上报到刑部,下官也查了,近来京中还算平静,并未发生失踪之事,我方才去瞧了尸首,已看不出原本面目,仵作剖验后发现,女子死前曾喝过大量的助兴之药。”   一个女子好端端的怎会去喝这东西,怕是这女子原本不愿,对方为了让她心甘情愿,才让她喝下这药,这便罢了,可女子身上无一丝好皮肉,新伤旧痕,足见被凌虐多时。   一想到上京里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江浸月也是难耐,便来了找秦王。   虽说见惯了心狠手辣之人,可是如此对待一个女子,还是让他十分唾弃。   “尸首被发觉时已有不少百姓瞧见,难以封口,现下这事已在城西传开了,人心惶惶,不少人已紧闭门窗,生怕出事,想来很快便会传至全城。”   裴烬紧抿着唇,转动着手中扳指,“还有几日便端午了,现下发生这样的事,的确是难以令人心安。”   若只是简单的死一个人倒罢了,这是虐杀,惨无人道,谁能不怕。   “本王去瞧瞧尸首,”裴烬起身,“方定,派人传话,本王出去一趟,让云庶妃不必等着。”   “是。”方定也满脸严肃,看来这上京要出大事了,天子脚下,竟还有人敢如此放肆,这是挑衅天家颜面呢。   裴烬和江浸月边走边说,才走出府,又有顺天府的衙役找来,“秦王殿下,荣宣伯,江大人派属下来请荣宣伯,京郊外又发现一具无名女尸,与前一名女子死状相似。” 第87章 【第一更】两具尸首(主……   “知道了,你去吧。”云莺得知秦王出府,抬头望了望天,方才停了一会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这个时辰了,秦王还出府,想来是发生了重要之事。   “主子,可要让人传膳?”凝玉走上前来。   “过一会吧,凝玉,为我备一身衣裳,殿下说要带我入宫参加端午宫宴。”她已把上京里错综复杂的那些个贵胄了解的差不多,可大部分还未见过,这回,怕是要见上一见了。   凝玉听闻喜上眉梢,“殿下可真疼惜主子。”   她还当秦王会独自前往宫宴,这些年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宴,殿下都是独自前往,前两年是府中无女眷,可府中有女眷之后,也并未带上女眷。   云莺有些好奇,“殿下从前可带陈庶妃出席过这样的宫宴。”大豫重大节日这样多,每年的宫宴应当也不少吧。   凝玉摇了摇头,“殿下从前都是独自入宫,除夕宴也是一个人,府里姬妾各自过年,并不和殿下一处。”   秦王对后院的冷遇是真的,哪怕是泰和帝,逢年过节,也得和众妃嫔们齐聚一堂,可殿下却从未如此,除夕宫宴出来便在扶风堂过夜,连姬妾们的面也不见。   云莺略微蹙眉,如此说来,她这次入宫怕是又要掀起不少波澜,尤其是敏安县主,看她会更不顺眼。   要是敏安县主没法子成为殿下的王妃便好了,现下云莺觉着,谁成为殿下的王妃都好,就不要是敏安县主,两人积怨已深,同处一个屋檐下还不得将王府的屋顶给掀了。   *   裴烬和江浸月来到顺天府衙,曹府尹本让人去请的荣宣伯,却不曾想秦王殿下也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免了,带本王去看看尸首。”   “是,殿下、伯爷这边请。”曹府尹面色战战兢兢,他也是难受的很,临近端午,却出了这样大的乱子,这还是他上任以来,头一回出这样的事,生怕被圣上问责。   “曹府尹,可找到京郊女子的身世?”江浸月看曹府尹这般,生怕他惹了裴烬的老虎须子,现在裴烬的脸色可不太好。   “回伯爷,并无,也是才将人抬回来,是在京郊下河道的草丛中被一个渔夫发觉,通报上来,下官看过一眼,与之前那位死者的死因相似,不过这个死者双眼还在,并未被挖掉。”   “如此看来,这两具尸首可能出自不同人之手,可剖验了?”   “仵作正在剖验,暂时还不知情形。”   一行人去了停尸房,这儿已许久没有停放这样面目全非的两具尸首了,顺天府是天子脚下,并无多少人敢放肆,寻常处理的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些都轮不着他来处置,今日出现这样大的事,曹府尹极怕会连累自个的仕途。   外头守着的几个衙役脸色都不大好,眼看着就是用晚饭的时候了,却得守着这样两具尸首,哪还能有好心情。   两人到时仵作正好剖验完毕,“见过秦王殿下,荣宣伯,府尹大人。”   “结果如何?”裴烬皱了皱眉,站在门口都有极其重的尸首腐烂的味道传来,可见死了不短的时日。   “死者是一名年纪在15至17的女子,与前一女子身上是相同的凌虐痕迹,生前也服用过大量助兴之物,在水中泡了太久,已无法确定死亡时日,大致估算,死了半月有余。”   裴烬点了点头,“可看得出来是哪个地方的女子?”   仵作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属下愚钝,只能大致看出是江南女子,身姿纤细许多,不是京城自幼长大的。”   一处风水养一处人,京城女子和江南女子颇为不同。   “那前一名女子呢?”裴烬想到了云莺,江南出美人,若想买几个女子可太简单了。   “也是江南女子。”   裴烬和江浸月对视一眼,“本王进去瞧瞧。”   “殿下,死者死状凄惨,恐污了殿下的眼。”曹府尹看过一眼都不愿再看第二眼。   “你在门外等着,本王和荣宣伯进去。”裴烬本就是尸山血海闯出来的战神名声,多凄惨的场面没见过,哪会怕这个。   裴烬率先走了进去,眉峰越皱越紧,进入屋子,尸体腐烂的恶臭气息特别浓重。   “殿下,带上面巾吧。”江浸月是常年接触这行的,身上常备有面巾。   裴烬接过,系在脑后,走到一具尸首前,掀开白色的布帛,死者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裴烬瞳孔紧缩,顿时心中翻涌着不适感。   他倒不是怕,只是反胃,女子生前便被折磨的看不出人样了,又被挖去双眼,面上还有虫蚁啃噬过的痕迹,任谁瞧了,都会觉得不适。   “曾有传言,人若死不瞑目,死前眼里会留下最后一个人的模样,怕是因此才挖去双眼,但实际上并无这样的效用。”   若是如此,那许多案子便好破了,行凶者大抵是以防万一。   裴烬视线往下,女子身上鞭痕纵横,胸口尤甚,“这个鞭子的痕迹,像不像马鞭?”   江浸月仔细瞧了瞧,“还真是,不过马鞭种类太多,使用马鞭之人更多,下官并未在死者身上找出任何行凶者的迹象。”   “指甲查验过了?”裴烬放下布帛,已不想再往下看了。   “自然,女子的指甲被拔了,行凶者显然十分谨慎,对于能留下证据的地方,全都清除了一遍。”   裴烬舌尖扫了扫后槽牙,这个鞭痕让他想到了太子,前世据裴澄的随从所说,裴澄就曾用马鞭折磨过云莺,但他并未见到云莺。   前世裴澄兵败时,东宫也被一阵大火付之一炬,全部姬妾丫鬟,包括太子妃,都被烧死了,尸骨无存,他所知晓莺莺的那点事,还是逼问的裴澄一个随从,但这个随从算不得是裴澄最重要的心腹,他也只晓得莺莺被折磨过,然后死在裴澄的剑下。   前世他这时在西疆,也并不晓得上京可有发生这样的事。   说起来,前世这两年裴烬对上京之事知之甚少,毕竟在西疆待着,回京之后,坐上帝位,忙着朝政,哪里有心思去探听这些大大小小的事,过都过去了,他只打听了云莺之事。   他也不晓得能有重来一回的机遇,若不然必定将裴澄查清楚。   “你去查查东宫姬妾可有少,”说完,裴烬又自我否决,“罢了,裴澄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若是记录在册的姬妾,自然不可能少,若是没有记录在册,你也查不到。”   裴澄到底现在还没有登基,不可能这样肆无忌惮,即便是他,这些也不可能是东宫姬妾,莫说东宫姬妾,即便是宫女都是在宫里有记档的,少了一个都能被人察觉,裴澄没这么蠢。   “你怀疑太子?为何?”江浸月都没往东宫想,毕竟如此虐杀女子的,岂会是正常人,太子看着也不太像这样的人。   “不知,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太子也不例外,况且敢在上京犯下这样之事的人,绝非寻常人,怕是个权贵。”   裴烬自然不能说到莺莺之事,他走到另一具尸首前,掀开布帛,这个女子面上有刀痕,已看不出原本模样,不比方才那个女子死的轻松,指甲也被拔除了。   “这两人身上原本便没有衣裳吗?”   “是,这个女子打捞出来便是如此。”   若是有衣裳,倒也有好查了,起码能缩小范围,可是现下,两个死者都赤身裸/体,长发松散,没有任何珠钗、耳珰等能查证之物。   裴烬放下布帛,这两具尸首都被水泡发过了,肿胀了不少,这样一是不便于认人,二是也能将行凶者留在死者身上的痕迹被水清除,再看眼睛、指甲等处,行凶者绝非是头次做这样的事。   “看来只能先从助兴之药开始查起,这东西少见,应当好查。”除去这个,裴烬暂时还真没头绪。   “好,殿下,若查出来是个权贵,你当如何?”江浸月隔着两具尸首望着裴烬,这两具散发着恶臭的尸首,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行凶者的罪恶。   两人都心知肚明,自古以来,律法是用来规制百姓的,对于权贵而言,触犯的还少吗?像潘旭那样的人,调戏了多少良家女子,却从未有人敢对他如何,还是这次撞到裴烬手里才得以受到惩治。   官官相护,无论在前朝还是大豫,都是如此,即便是泰和帝,也有许多无奈,谁又能掰扯的清这些权贵们之间的关系呢?谁没有些亲朋好友。   若是查出是个权贵,就怕会为着背后的牵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裴烬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无论是谁,都只有死路一条。” 第88章 【第二更】本王身子也弱……   说完裴烬转身离开停尸房,江浸月有了他这句话,忽然心里就定了下来,裴烬向来说话算话,必能做到。   走出停尸房,裴烬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曹府尹,“一会去查查上京近半年出现的命案,看看可有这样的无名女尸。”   这次是因着在京城城内出现,才引起了这样大的轰动,若是在京郊附近,破不了案子,怕是会不了了之,只要无人询问,也不会引起重视。   “是,下官这便去。”曹府尹虽心中不安,可见秦王和荣宣伯都愿意插手此事,他倒也不再怕了,好赖有这两位撑着,出不了大事。   走出府衙,雨下的越发大了,乌云压城,往日没这么快擦黑。   “江浸月,这一路怕是会很难。”裴烬忽然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早知大豫表面的平静下掩藏着汹涌的波涛,看着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可到底如何,只有经历过才会晓得。   在天子脚下尚且能发生这样的事,在远离上京之地,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但凡有一个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大豫的河清海晏就只是假象。   江浸月负手而立,站在裴烬身旁,“殿下,我这半生,便不晓得何为简单。”   荣宣伯府那档子事,整个上京无人不知,江浸月能成为大豫最年轻的伯爷,不是他的能耐,而是江家互相攻讦,早已死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是踩着亲人的鲜血走出来的。   “我一个孤家寡人,有何所惧?”即便不夺嫡,江浸月的日子也难过,可若是夺嫡成功,日后便好过了,到底裴烬与他的情分不同。   裴烬垂首笑了笑,“也是,回吧,本王去趟大理寺。”   他从出生起,便注定了这一生会负重前行。   “恭送殿下。”   案子之事随着天色擦黑并未寂静下来,而是愈演愈烈,传的大半个上京都晓得了,顺天府灯火通明,曹府尹夜不能寐,挑灯夜战,在查找卷宗。   而在裴烬回来之前,云莺也从凝玉口中得知了此事。   “在上京,也会有这样的事吗?”这不禁让云莺想起了扬州那年之事,可她不曾想到,原来在上京也会有,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守卫森严,谁人不畏惧三分。   “从前倒未听过,这也是头一回,着实骇人听闻,因而传的极快。”一人传一人的,不知转了多少口,等凝玉听到,这件事已不知添油加醋了多少。   “怪不得殿下方才离开的那样急。”大理寺是大豫刑狱司之一,荣宣伯的刑部也是,怕就是去处理此事了。   两人正说着呢,外边便传来问安的声音,云莺连忙起身出去,瞧见裴烬面色沉沉的进来。   云莺屈膝行礼,“殿下。”   “嗯,本王先行沐浴。”去过停尸房,身上有些气味。   “是。”云莺忙吩咐凝玉去办,又陪着裴烬去了净室,找出干净衣裳,“殿下可用了晚膳?”   “尚未,一会随便吃点。”裴烬忙起来便给忘了,也吃不大下。   “好,莺莺已让人将膳食热着了。”   热水很快倒进了浴桶,裴烬踏入浴桶,云莺解开他的头上的玉冠,墨色长发散落。   “莺莺,近日上京不太平,你若是出府,需得将月落月影一道带上。”裴烬原想让她别出府,但即将到端午,上京街市热闹的很,她也未曾见过,便不想拘束她。   云莺想起和潋月姐姐约定好明日在佳膳楼相见,点了点头,“莺莺出府顶多也就是去佳膳楼和殿下的几个铺子,不会乱走,方才听凝玉说上京发现一具女子尸首,殿下可是累了。”   她将指腹放在裴烬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试图缓解些他的疲惫。   “这事的确得忙,这几日怕是不得闲,原本想带你上街走走,即将到端午了。”临时出了这样的事,得越快破案越好,这事拖的越久,上京百姓便越发不安。   虽说这两个女子都不是上京人氏,八成是被人从江南买回的,可上京有这样的人存在,难免焦虑,谁又晓得行凶者会不会是身旁之人呢?   “莺莺无碍,这几日也下雨,再者端午年年有,明年殿下再陪莺莺过端午也是一样的,殿下处理正事要紧。”   云莺本不想多话,毕竟这是秦王的公务,女子不得干政,不过想着那个苦命的女子,她还是多了句嘴,“几年前扬州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府衙可破了案子?”裴烬眉心微蹙。   “听旁人说是采花大盗所为,那恶徒已被斩首。”那时扬州闹的人心惶惶,她也十分害怕,夜里都让银筝陪着睡觉。   裴烬点了点头,到底是不是采花大盗,也是难说啊,若是破不了案,随便找人栽赃,这样的事可不少,大豫地域辽阔,官员众多,也不能保证个个都是好官。   但上京这起案子,势必不会是什么采花大盗,采花大盗哪不能去,非得将江南女子掠来上京,再行虐杀,求的是什么?   沐浴之后,云莺陪着秦王用膳,她坐在灯下绣着香包。   “你不是在给本王做衣裳,怎又做起了香囊?”   云莺抬了抬手,“殿下是说这个吗?这不是快到端午了,莺莺想给殿下还有小瑜做个香包,祈福辟邪的,这是扬州的风俗,不知上京可有。”   她也闲着,总不能一整日都看账簿,怕把眼睛看瞎了,佳膳楼那边杨平帮她盯着,这几日的进项还不错,她正想多添几道药膳,过节便得有过节的样子,她便想起了旧日的风俗。   裴烬摇了摇头,“之前并未听过,为何裴瑜也有?”   给他做便是了,裴瑜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云莺哭笑不得,“殿下,这东西本就是给小孩子的,小瑜年纪小,身子弱,才需要祈福辟邪,殿下身子强健,勇猛无敌,邪祟不敢近身。”   她是怕殿下晓得给裴瑜做了,却不给他做,又要闹腾,不得不多做一个。   “本王身子也弱。”裴烬吃了一个八宝肉圆,面不改色的瞎说。   云莺莞尔,“这不是在给殿下做。”   “先给本王做,做工不精致本王可不要,用边角料随便给裴瑜做一个就成。”   裴烬心想日后多几个孩子,莺莺是不是要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他得往后退了?这样一想,又觉得还不如不要这么快有孩子。   “是,现下做的就是给殿下的,一定精致。”云莺无从反驳,殿下真似个孩子,连这样的小事也要争个头名。   裴烬这下满意了。   用过晚膳没多久,两人安置,裴烬今日瞧见那两具尸首,已没其他心思了,只搂着云莺便睡下了。   *   次日一早裴烬便离府了,云莺也换了身素净的衣裳,要去佳膳楼,今日的雨虽没昨日的大,可也不便出行,不知潋月姐可会去佳膳楼,她先去等着。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到时云潋月已经到了。   两人进了雅间,让婢女们在外头等候,云莺拉着云潋月的手,“我还当你不能出府,今日下着雨,昨日上京又发生了那样的事。”   “既是答应了你,便是下刀子也要来。”两人坐到窗边,离门口远远的,这是三楼,窗外绝无人听得着二人交谈。   “你出门贺氏不曾刁难你吧?”云莺离开之后越想越觉得潋月姐是报喜不报忧,说着贺氏待她不错,可又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妻妾之间,少有和睦的,正室向来看不惯妾室,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她们若不是情非得已,也不想做人妾室,碍正室的眼,若她们也有正室的家世地位,哪还愿成为妾室。   云潋月摇了摇头,“她病了,昨晚请了大夫,哪有心思管我。”   “病了?前日看她气色还好。”贺氏的身子竟有这样差吗。   云潋月握住她的手,“她是被气病的,因着世子爷将身契还给我了,还为我抬了良籍,日后我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侧室,是良妾,不再是贱妾了。”   贺氏一直压着她的身契,就是想以此来要挟她,她若是贱妾,是侯府买回去的,即便日后她死了,只要侯府不追究,官府也不会追究,可如今她是良妾了,日后她若出事,官府是可以追究的,贺氏哪能不气病啊。   “真的吗?”云莺诧异万分,笑逐颜开,“潋月姐你的身契拿回来了?”   前日她才说身契还在侯府手中,今日便拿回来了。   云潋月含笑点了点头,“嗯,是世子爷为我办妥的,我先前也不晓得,世子爷还说,若是我能再度有孕,便可以留在我身旁教养。”   云莺喜不自胜,“可算是见着些希望了。”   在后院苦熬两三年,如今才算是踏出第一步。 第89章 【第三更】童养媳……   “是啊,咱们的命不好,若想活着,便得比旁人艰辛些,我不怕苦,我等着,总有那么一日会好过。”   大不了熬着,日后她的孩子成为了世子,还能亏待了她,再不济,她再生个孩子,日后总会分家,跟着孩子出去住。   世子虽待她不错,可云潋月心里从未将世子爷安排进她未来的计划中,她晓得世子爷终究不会属于她,即便贺氏去了,侯府也会给他续娶,无论如何都论不到她来染指世子爷,既心里晓得,那便不该去奢望那些不属于自个的东西。   她只盼着这几年能稳住世子爷,再得一两个孩子,攒些体己钱,无论日后世子爷对她是否宠爱,都不重要。   世子爷待她好,她便受着,世子爷待她不好,她也不会失落。   她们这样的人,若是沉溺于情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莺叹了口气,心中颇为苦涩,“你心里所想与我一样,可我却不敢这样快要孩子,我打算等王妃进门之后再说,你如今得了世子的承诺,便再要个孩子吧,也好给你傍身。”   大宅院里的女子,没个孩子是真不行,谁也不希望将自个的孩子作为筹码,可是没有孩子,她们的命太过轻贱了。   “我明白,我会见机行事的,你莫要担忧,你也是,王府可比侯府艰难的多。”   云莺还得与宫里打交道,而云潋月只要伺候好梁云川便是。   云莺笑了笑,“也还好,殿下说这次会带我入宫参加宫宴,短时日内,殿下对我应当还有新鲜感。”   “那便好,莺莺,无论如何,咱们都得活下去,日后总会有好日子等着我们。”云潋月无论多艰难,都没想过去死,若是不想活着,那当初连云楼也不用进,在云楼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学了一身本领,是决计不能寻死的。   “潋月姐又不是不晓得,我最怕死了,只要有一丝生机,我都不会放弃,你方才也瞧见了,那边有个单独辟出的小厨房,专做药膳,这是我的铺子,如今每日也有不少进项,你可要投些银子,我与你分利,咱们一起攒银子。”   “那是你的?我原先听说佳膳楼近日做起了药膳,生意还不错,想不到竟是你的手笔,是你买下的吗?”云潋月如何也想不到,云莺才入京不久,竟开起了铺子。   云莺摇了摇头,“是秦王的铺子,他助我开起的食肆,但进项都归我,我只是想攒些银子,也怕往后日子难过。”   “你这样想是对的,谁知日后会如何,身上有银子便不必发愁了,我其实也有两个铺子,是我生下一双孩子,又被贺氏抱走时,世子爷给我的,一个开了布庄,我自个盯着,一个租给了旁人,每月也有些进项。”   要不然她也没法子攒银子。   云潋月心知肚明,世子爷对她是有些亏欠的,觉得孩子不在她跟前养着,云潋月也不多解释,越发柔和谦顺,有时主君的怜惜,便能护得她一世安稳。   只是有些可惜,这是用孩子换来的。   “这样说来,世子对你倒也还不差。”比云莺想的好多了,可见梁云川这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尚可,我也不求他对我多好,就这样过吧。”   两人聊了许久,又约定了下次再见之时,云潋月先行离开,云莺教了两个厨娘两道新的药膳才准备离开。   戴上面纱,正要下楼,却在转身时与一故人不期而遇。   薛承煦穿着一件灰蓝色交领直裾袍,立在楼梯旁,远远的望着她,一眼也不敢眨。   他低声和同伴耳语几句,其余几人先去雅间,而薛承煦走了过来,压低声音,不敢置信,“桃桃,你没死?”   薛承煦一高中便被圣上派遣代天子巡视春耕,近日方回,今日是几个同窗为他庆贺,谁知他一上楼便瞧见了与薛桃极其相似的身段,那双桃花眸,除去薛桃,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他高中后便派人带着银票去往扬州,想将薛桃买下,接到上京来,他说过,待他高中,必定会接她离开云楼,可是等他的人到扬州时,才晓得云楼一场大火,葬送了薛桃的命。   但他心中仍然存疑,薛桃是极其聪慧的,为何云楼哪个姑娘都没被烧死,唯独她死了,他原本打算等圣上的谕旨下来,回扬州一趟,顺便将母亲接到上京来。   如今瞧着薛桃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他倒是不必再回扬州了,她没死,还来了上京,他们又遇到了,这便是天赐的缘分吗?   云莺看见薛承煦并不诧异,也很快调整好情绪,他是探花郎,只要她在上京,迟早有一日会遇上的,原本以为会在宫宴上,却不曾想是在今日。   但即便见到,也只能装作不认识,因而她垂了垂眸,“不知公子何意?可是认错人了?”   瞧见薛承煦过来,月落和月影也紧紧地盯着他,守在云莺身旁,生怕薛承煦会对云莺不利。   “是你,你别装了,你的声音我不会听错。”若说那双独一无二的桃花眸还不能确认,可是这把莺嗓,却唯独薛桃有的,他不会认错。   “公子认错了,妾身还有事,便不多留。”云莺越过薛承煦便要离开,薛承煦抬手欲拦,却被月落挡开,防备的看着薛承煦,“放肆,离夫人远些。”   “夫人?”薛承煦猛然从遇到薛桃的惊喜中回过神,瞧见她的装扮,三千青丝挽起,已是妇人装扮,“你嫁人了?”   不可能的,不会的,薛承煦的眼神满是震惊,“我不是答应了你,会娶你,你为何不等我?”   早在他六岁初见薛桃时,薛承煦便晓得她是自己的童养媳,是他未来的娘子,即便其中有诸多波折,可他从未忘记过薛桃,寒窗苦读十余载,也是想要撑起薛家门楣,他日将薛桃从水深火热中救出。   如今他已成为人上人,得了圣上重视,即将入六部任职,迟早会入阁拜相,仕途一片大好,可他的娘子却嫁与了旁人,这是何种笑话?老天非要如此作弄人吗?   月落月影也是震惊不已,听这话,主子难不成曾与旁人私定终身?这若是被殿下晓得,怕是会让殿下大怒。   但云莺却仍旧面无波澜,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   “薛桃,你摘下面纱,我不信不是你。”薛承煦说着便要去摘她的面纱。   云莺往后退,月落一掌劈开他的胳膊,紧紧地护着云莺,“再若放肆,休怪我不客气。”   “你既然不是,为何不敢见我?”薛承煦紧紧地攥着拳头。   “公子若再纠缠,咱们便去顺天府说个明白,妾身从未得罪过你,公子为何要如此玷污妾身清白?”   薛承煦张了张嘴,哑然了。   “咱们走吧。”云莺不能久留,若是闹大,必定会传到殿下耳中。   在月落月影的护送下,云莺成功离开佳膳楼,回到马车上,云莺面色疲惫,她不曾想到,不过是一段有缘无分的岁月,他竟能记这样久,可他们终究是不合适的。   “月落,月影,方才之事,请你们三缄其口,莫要告诉殿下。”若是殿下晓得她曾经和薛承煦的那段纠葛,怕是薛承煦才开头的仕途便断送了。   她对薛承煦没有男女之情,却仍旧记得他幼时,牵着她的手,给她糕饼吃,为她喝退那条大黑狗。   薛家于她有恩,她不想恩将仇报,反正他们早已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薛承煦的前途,不该断送在她手中,她不想亏欠薛家。   “是,主子放心,奴婢们效忠的是主子,不会多嘴的。”月落月影虽心有疑虑,却也不敢多言,她们虽从前效忠的是王爷,可日后效忠的是云莺,况且云莺分明不想与那人有纠葛,自然不会多嘴。   云莺走后,薛承煦扶着栏杆呆呆的站着,有些不信,薛桃怎会嫁人了呢?瞧她的穿着,还有身旁的两个婢女看着也非常人,她到底嫁给了怎样的人家,为何又会被说葬身火海?   半年不到,他如今功成名就,可却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娘子吗?薛承煦面有痛苦,甚至想追下去,质问薛桃为何不等他。   “探花郎,怎的还不来,快些,上菜了。”有同窗喊他。   薛承煦只得暂时收敛了神色,只要她还活着便好,只要她活着,终有一日,还能成为他的娘子,薛桃是他薛承煦的童养媳,谁也抢不走。   薛承煦转身进了雅间,桌上摆满了菜,同窗拍了拍他的肩,“你可有好口福了,近日佳膳楼新推出了药膳,味道奇绝不说,还能强身健体,你离京一趟辛苦了,快多吃些。”   薛承煦笑了笑,入了官场,喜怒哀乐便容不得自己了,“好,我敬各位一杯。”   他仰起头,酒入愁肠,心想今日是该开心的,原本以为她命丧火海,如今薛桃还活着,这是极大的喜事。   “来,喝碗汤。”同窗为他盛汤,虽说他们都是同窗,可到底如今薛承煦已是不同了,甫一高中,便被圣上派遣去了巡视春耕,可见十分受圣上重视,日后前途无量啊。   薛承煦道谢后端起瓷碗抿了一口,只一口,他的笑容便僵住了,这个味道,是薛桃的手艺,他曾吃过薛桃做的膳食,在云楼时,那也是唯一一次,可只一次,他便记住了她的手艺,终身难忘。   难不成薛桃是这儿的厨娘?不可能,若只是厨娘,她哪用得起两个会些身手的丫鬟,还是说,佳膳楼与她有关?   “这药膳是佳膳楼何时推出的?味道很是不错。”他记得高中后也来佳膳楼吃过几次,并无药膳。   “哈哈,薛兄也喜欢?也就是前些日子吧,不过一旬,我也是尝过一次才晓得,的确是佳肴。”   薛承煦在心里盘算,前几日,若是按照时日来算,那便是云楼大火之后,薛桃便来了上京,她到底是如何来的上京……   “薛兄受命巡视,离开上京这段日子,可发生了不少的事,秦王回京了,还带回来一个美人,折腾起了好大的架势,整个上京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晓得秦王不近女色,这次得了个佳人,美的如同九天仙子,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薛承煦放下瓷碗,若有所思,似随意道:“哪里的佳人?”   “听说是蓟州来的,小官之女,被圣上封为庶妃,叫什么来着?”   听到蓟州,薛承煦放下了心,看来是他多想了,拿起竹著夹了一片笋干。   有人接话,“好像叫云莺,名字极好听的。”   “嗒——”笋干掉在了桌上。 第90章 【第一更】有本王在,谁……   “你是说秦王庶妃叫云莺?你确定不曾听错?”薛承煦放下竹著,怎可能呢,薛桃不过是孤女,又沦落风尘,秦王怎能看得上她,还带回京,给她换了个身份,成为了秦王庶妃。   同窗有些不解的看着薛承煦,“对,就是这个名,你是不晓得,秦王为了她,把长兴侯世子潘旭的手脚都给打断了,听说是因着潘旭妄图轻薄云庶妃,这你们可不能往外说,我也是听旁人说起的。”   薛承煦咬紧后槽牙,眼神忽然凌厉,她竟能得到秦王看重,成为秦王的姬妾,那他又能如何争呢?那可是秦王,是圣上最喜爱的皇子,他怎么争得过,   若是只听得云莺这个名字,他尚能安慰自个说是巧合罢了,可他方才已瞧见了人,自然不会再被傻傻的糊弄。   是啊,薛桃是云楼姑娘,是风尘女子,若想进秦王府,自然得有个得体的身份,这对于秦王来说,何其简单。   可薛桃,分明是他童养媳,秦王即便位高权重,也不能抢夺旁人的娘子。   薛承煦攥紧了手中的酒杯。   *   “主子,陈庶妃送了些东西过来,说是宫里送来的端午赏赐。”凝玉瞧见云莺回来,连忙去扶了她一把,“主子脸色不大好,可是累着了?”   “无碍,你把东西收好便是,端午若是各个院子要走动,就交由你去办,我也不晓得该送什么。”云莺只是觉得有些疲惫,虽晓得她迟早会遇到薛承煦,薛承煦也会认出她,但想起还是觉得烦躁。   她如今的日子本就不算多好过,多亏秦王殿下还有些怜惜,若是薛承煦成为她的变数,让殿下晓得她曾经是薛承煦的童养媳,会厌弃她吗?   光是想想,云莺便难受的很,她才和潋月姐团聚,两人的日子都在一点点变好,偏偏又出了一个变数,有薛承煦在,她的身份便不算稳妥了,若是被人发觉,这便是欺君之罪。   圣上自然不会将秦王如何,可她人微言轻,圣上一心想让她替秦王顶罪也非全然不可能。   云莺回了屋子,喝了口热茶,还是没有压下心中的焦虑。   “凝玉,宫宴上今年的科举前三甲也会出席吗?”她最怕的,是薛承煦不顾她的安危,在众人面前挑破此事,若是如此,云莺真觉着无力回天。   “那是自然,端午是殿选之后头一个大节日,为示皇家威严,施恩于众学子,不仅仅前三甲会出席,还有不少进士也会出席。”   这也是告诉学子们,寒窗苦读十余载,若是有才,有能力,便能一跃飞升,与众位大臣,皇亲国戚等平起平坐,从前想也不敢想之事,如今倒成真了,如何能不激奋人心。   云莺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言,她若是此时与殿下提出不去宫宴,殿下还会应允吗?   可殿下已然和贵妃娘娘说过了,她现下反悔,在贵妃娘娘那也不好交代。   罢了,事情还未发生,何必自个吓自个,薛承煦能成为探花郎,也不是榆木脑袋,不会做那样没有分寸之事,除非他想自己苦读十余载的努力成为一场梦,得罪了秦王,哪还能在官场上待得住。   想清楚这点,云莺便不再多虑,让凝玉把针线盒子拿来,她继续做香包。   今日裴烬又是很晚才回来,云莺困的泪眼朦胧,正想着不等他了,才上了拔步床,便听见了他的动静。   “殿下,今日这样忙吗?莺莺险些睡着了。”云莺又从拔步床上下来,披起一件衣裳。   说起来,秦王有自个的院子,云莺怎就晓得秦王一定会来芳菲苑呢,还在这苦等,许是这些日子秦王总是宿在芳菲苑,便让她多了些念想,可她自个却未察觉。   “你先睡吧,本王去洗漱。”裴烬身上有说不出的疲惫感,觉得破案比打仗还要累人。   “莺莺服侍殿下洗漱。”想到薛承煦之事,云莺越发忐忑,对秦王也便只能越发的温柔小意,盼着来日殿下知晓此事,能念在她昔日的好处上,莫要恼怒。   云莺也想过是否主动与殿下说,可她还是不敢,兴许薛承煦不敢暴露此事,她却主动与殿下说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以殿下那小肚鸡肠的性子,怕是会连累了薛承煦的仕途,她到底做不出恩将仇报之事。   “不必了,你先歇了,本王一会便来。”裴烬将她推到拔步床上坐下,平日里他本也不怎么要人伺候,这个时辰了,瞧她眼眶红红的,便晓得她有多困顿,还是不折腾她了。   云莺抬起足尖,缩进了衾被内,靠在拔步床上,又打了一个哈欠,好困啊。   最终还是没撑住,云莺靠着便睡着了。   裴烬回来,掀开幔帐便瞧见云莺歪着脑袋,浓密卷翘的羽睫垂下,遮住了那双潋滟的桃花眸,双颊微绯,呼吸清浅,这是睡着了。   他勾了勾唇,将一旁的烛火熄灭,坐到床榻上,伸手揽着她躺下。   “殿下……”云莺嗓音有些哑,正睡的迷迷糊糊。   “日后不必等我,想睡便睡,不知道的还当秦王府连觉也不让你睡。”裴烬将人塞到衾被内,“睡吧。”   “嗯,殿下也早些歇息。”云莺将脸埋在秦王胸膛前,从前觉得这样睡十分不舒适,哪哪都硌得慌,如今再看,似乎也能睡的安稳,偶尔夜间醒来,瞧见秦王揽着自己,忽然便安心了。   殿下似乎能给她安全感了,尤其是抱着她的时候,让云莺觉着有殿下在,万事无忧。   裴烬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起了一件事,“今日得了消息,太后已启程回京,怕是会赶在端午那日回来,宫宴上,太后也会出席。”   这一句话,成功让云莺的瞌睡虫消失无踪,甚至后背发凉,“殿、殿下,太后娘娘不会是来找莺莺兴师问罪的吧?”   说来说去,潘旭被秦王打断手脚,被圣上剥夺世子之位,都是因为妄图轻薄她,所以在太后看来,罪魁祸首怕就是她了。   裴烬听出了她的不安,反倒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应当是的,太后离京有些年了,如今好端端的要回来,怕是为着长兴侯府之事。”   太后想要回京,即便是泰和帝也不能拦着,毕竟太后已清修数年,足够有诚意了。   云莺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伸手抱紧了秦王的胳膊,“殿下,您别吓唬莺莺,我胆小。”   这件事里头,就如今日她所想的薛承煦之事,她是身份最低微的那个,届时问罪起来,她是最好下手的,似乎整个上京,谁都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自然,这一切得建立在秦王不想护着她的前提之上,若是秦王愿意护着她,就如潘旭那事,她也未受多少委屈,但潘旭却受到了极重的惩处。   这样一想,云莺又抱紧了秦王,“殿下,您会护着莺莺吧?”   裴烬在夜色里舔了舔唇角,眼里满是兴味,可惜云莺却瞧不见,只听到他说,“这得看莺莺的表现。”   云莺的心登时凉了一半,咬住唇瓣,委委屈屈道:“殿下,莺莺已经很乖了。”   她的表现还不够好吗?   “是吗?莺莺可有何事瞒着本王?”裴烬的手搭在她腰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软肉。   云莺的心头跳了跳,刹那间,她还当今日薛承煦之事被殿下晓得了。   “没有,莺莺岂敢瞒着殿下。”云莺强自镇定着,可不能被殿下一句话诈出来了,她也算了解殿下的性子,若是真晓得了薛承煦之事,此刻殿下绝没这样好说话。   “没有便好,睡吧。”   云莺眨了眨眼,殿下果然在诈她……   “那殿下,太后之事……”云莺还没得到殿下的保证呢。   裴烬收紧了胳膊,随意道:“有本王在,谁敢动你。”   别说是一个娘家已落魄,和父皇关系不睦的太后,即便是父皇想要动莺莺,他也不会允许,已失去过一次,裴烬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听到秦王这样说,云莺心里头那口气终于放下了,“谢殿下。”   她的脸颊在裴烬胸膛里蹭了蹭,只要殿下愿意庇佑她,她就不怕。   裴烬拍了拍她的肩,“睡吧,再不睡本王可不介意与莺莺做点其他事。”   “睡啦。”云莺乖乖的闭上眼,临睡前还在想,若是日后殿下不想庇佑她了,会不会被太后等人吞掉啊?   她入京前分明想低调为人,争取不惹旁人的眼,可如今似乎被殿下推着,一点点走到人前,得罪更多的人,让愈来愈多的人红了眼,敏安县主、长兴侯、太后……   也让她越发离不开殿下,因为她得罪了那样多的人,没了殿下庇佑,一定会死的很惨。   总觉得殿下似乎在给她下套,可她又没证据。 第91章 【第二更】端午宫宴……   端午那日云莺起的很早,裴烬还在睡着,他又是深夜才回。   云莺听凝玉说那桩案子还未抓到凶手,京郊又出现了几具尸首,都是年轻女子,个个被凌虐而亡,都死了有些时日,只不过这事秦王上了心,下边的人也不敢瞒报,这样一来,这桩案子也越发变得棘手。   上京的流言也传的越来越凶,甚至有传什么杀人魔头、采花大盗、采阴补阳的妖怪……等等流言,连端午的氛围也淡了不少,人心惶惶。   这些女子无一不是在水中被发现,有人传上京水里头有水怪,原本端午是要赛龙舟,可听凝玉说,不少人都歇了心思,谁能不怕啊。   她在王府,倒不如在扬州时怕了,王府里守卫森严,那人怕是想进也进不来。   早起她便给裴瑜佩戴好了装有雄黄、朱砂、菖蒲、艾叶等物的香包,“诸邪避退,小瑜一年都要健康、平安。”   裴瑜还是头一次在端午收到这样的香包,手指摆弄着,特别好奇,“娘亲,这个是什么呀?”   “给小瑜祈福的,不能弄丢了,乖乖戴着,日后练功时要注意身子,过犹不及,你还小,慢慢来。”云莺看得出他对练功到了痴迷的地步,日后一定会是个武痴。   裴瑜点了点头,“好,那娘亲怎么不戴,我也想给娘亲祈福。”   这些日子,裴瑜觉得自己宛如新生,有了娘亲,可以练武,父王对他也和颜悦色了许多,和从前不一样了。   “娘亲是大人了,不需要,快把手伸出来。”云莺摸了摸他的脑袋,相处久了,就容易产生感情,裴瑜在她跟前还挺乖巧,什么都想着她,这也让她心里暖暖的。   “做什么?”裴瑜伸出右手,睁着大眼睛期待的看着云莺,娘亲对他好好,他以后也要对娘亲好。   云莺拉过他的手,将衣袖往上推了一点,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一根五色丝线结成的络子系在了裴瑜的手腕上。   “这是五色长命缕,不能解开,直到下次下雨时才能解开。”这是扬州端午的习俗,每年过节时她的心情才会有些波动,觉得自己又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一个节日。   “那我给娘亲系。”裴瑜瞧见盒子里还有几根。   云莺笑了笑,从盒子里取出一根递给了裴瑜,“好,小瑜真乖,给我系上吧。”   她伸出手,裴瑜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将络子系在了云莺的手腕,“好了,保佑娘亲长命百岁。   “小瑜知道什么是长命百岁吗?”云莺低声笑着,往年都是义母给她系,也只有她是由义母系的,还真有些想念义母了。   虽说这些只是一些风俗,可云莺却十分喜欢,她真的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平安终老。   “我知道,”裴瑜有些害羞的笑了起来,胳膊展开比划了一下,“就是可以活很久很久。”   裴烬从屋子里出来,瞧见母子俩又在说悄悄话,他眼尖的注意到了裴瑜身上的香包,清了清嗓子,“咳咳。”   “父王!”裴瑜跳了起来,看见裴烬特别兴奋。   云莺惊喜的回头,“殿下,您醒了,我让人传早膳。”云莺扶着裴瑜的肩起身。   “嗯,今日是端午?”裴烬意有所指。   “对呀,殿下端午安康。”云莺笑弯了眉眼,今日要入宫参加宫宴,云莺异常乖巧。   “裴瑜,今日念书练功了吗?”裴烬看向那个依偎在云莺身旁的小萝卜头,有些碍眼。   “母妃说今日端午,可以歇息一日。”裴瑜握着云莺的指尖,仿佛有娘亲给他当靠山,连父王也不怕了。   裴烬冷眼睇着他,“念书练功哪能歇息?你歇息一日,一月便白练了,是你自个吵着练的,如今却如此惫懒,不如别练了。”   “不要,我现在就去。”裴瑜鼓了鼓腮帮子,有些失落的走了。   云莺面上的笑容也散了,望了裴瑜一眼,走到秦王跟前,“殿下,小瑜还小,偷懒一日不碍事的。”   哪有一日也不能歇息的。   “本王从前无论寒暑,除去生病,从未歇息过,你不许惯着他,他自个要学的,就得拿出点样子来。”若不然就别学,学了就得学到最好,这才没有丢他父亲的脸面。   云莺被他板起脸的模样吓着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是,莺莺晓得了。”   看殿下这样,十足十的严父,以后的孩子怕是有苦头吃了。   “本王的东西呢?”裴烬垂眸望着她,他都站出来半天了,也不见云莺表示表示,像个木桩子一样,还说乖巧。   云莺微微蹙眉,忽然想起来了,连忙从屋内取出香包,“莺莺给殿下系上,愿殿下福寿安康,永避邪祟。”   云莺蹲身给他系好后起来,“好了,殿下快去用早膳吧。”   “还有呢?”裴烬伸出手,语气不善的质问,“为何你与裴瑜都有,就本王没有。”   云莺侧头看了一眼那个木盒,“殿下想要系五色长命缕吗?”   在手腕上系一根长命缕的确是祈福,可是也有点幼稚,似乎和殿下身份不太匹配,她便没打算给殿下系。   “怎的,本王不配?”裴烬挑了挑眉,眼神凌厉。   “自然不是,莺莺只是觉得有些幼稚,怕殿下嫌弃。”云莺忙从盒子里取出一根长命缕,系在裴烬的手腕上。   裴烬穿着玄色的衣裳,手腕上的五色长命缕便格外显眼,她以为殿下不喜欢。   裴烬抬起手看了看,嫌弃道:“是有点丑。”   云莺撇了撇唇,正想说要不然殿下解下来。   裴烬却又顺手摸了摸云莺的耳垂,“看在莺莺乖巧的份上,本王勉强戴着吧。”   说完出了屋子,转头去了膳厅。   云莺站在原地,总觉得殿下的勉强似乎也不是很勉强。   晌午后云莺便梳妆打扮,入宫参加宫宴可一丝也不得马虎,折腾了一下午,在妆奁前坐的腿都麻了才终于弄好。   她不求自个多出色,只希望不给殿下丢脸,太出色也不好,免得被太后一眼盯上,她如今只是一个庶妃,倒也不用多招眼。   黄昏时分云莺被裴烬扶着上了马车,在马车的隆隆之声中,距离皇宫越来越近。   裴烬看着云莺,抬手为她扶了下珠钗,“本王还当你今日要满头珠翠,可看着也挺素净。”   “是妆容弄了许久,莺莺本也不喜戴太多珠翠,脖颈疼。”云莺以往都只是戴一枚玉簪,如今在王府,每日也是废了心思去装扮的,人靠衣装,她也不敢大意。   “也是,一会入了宫,跟在本王身旁,莫要乱跑,免得被人掳走。”裴烬极其喜爱她的三千青丝,满头珠翠便瞧不见了。   “殿下莫不是在开玩笑,宫里怎会有人掳我?”云莺不可思议的望着裴烬,难不成宫里也有采花大盗?   “太后回宫,皇后与太后关系密切,怕是会合起伙来对付母妃,你是本王的庶妃,前不久又与潘旭起了冲突,若是太后真想动点手脚,也未可知。”   宫里哪个水井里没死过几个人,若是太后一心想要云莺的命,掳走她扔到井里,届时说一句云莺失足落井,这样的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云莺心里凉飕飕的,她以为太后顶多就是当着众人的面责难她,令她下不来台,却从未想过太后会背后动手脚。   也对啊,能在深宫里拼杀出来,又坐上太后的位置,怎会是等闲人,自然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殿下,潘旭他的手脚能好吗?”云莺有些后悔,这事闹的太大,她连反悔的机会也无了。   “好不了,即便是华佗在世,也得变成个瘸子。”裴烬似乎晓得她在心里想什么,笑了笑,“莺莺难不成是在后悔?”   裴烬故意吓唬她:“可惜已无退路,自从你入了秦王府,就已经站在太后等人对立面,太后不喜母妃,也不喜本王,莺莺得有些准备,一会怕是会被太后刁难。”   云莺本就紧张,被裴烬这样一说,便越发忐忑,鼓了鼓香腮,眼神幽怨,“是殿下打的潘旭,殿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可本王是因为你才打的潘旭,父皇宠爱本王,太后不敢对本王如何,不过对莺莺嘛……”裴烬薄唇微勾,话说一半,越发令人浮想联翩。   云莺心里头不安,忙伸手握住裴烬的大掌,可怜兮兮道:“殿下您别吓唬莺莺了,仔细一会在众人面前出丑,让殿下也丢了面子。”   云莺的胆子本就不大,裴烬这话说的她好像即将要上断头台了,越发引得她不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哈哈哈,老鼠胆子,”裴烬反手握住她的柔荑,不再逗弄她,“罢了,不说了,一会跟着本王便是。”   云莺紧抿着唇,微微垂眸,殿下该说的都说了,现下不说也无用了,已将她吓成惊弓之鸟,因而入宫之后跟在裴烬身旁,亦步亦趋,半步也不肯落下,生怕离开了殿下的视线。   这正是裴烬想要的,莺莺的容貌太过出色,出席这样的场合,必定会勾起不少人的歹念,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位高权重者,自然想要征服美人,而他却不愿云莺被旁人觊觎,唯独跟在他身旁,那些人才不敢乱瞟。   由宫人引着在大殿内坐下,云莺坐在裴烬身旁,这是整个大殿十分靠前的位置,大殿外还有不少桌椅,品级从高到低。   这里个个都是从前云莺要仰望之人,一个月前还对五品知州畏惧不已,如今靠着秦王殿下,她也坐在那些朝廷大臣及其女眷的前面,成为所谓的“人上人”,世事真是难料。 第92章 【第三更】殿下相护……   云莺果然瞧见了薛承煦,他作为探花郎,被特别恩赐坐在内殿,连不少大臣都坐在了他的下边,足见圣上还挺看重他。   听凝玉说圣上对薛承煦很是赞赏,尤其是他出自寒门,比起状元和榜眼的家境都差上许多,却能有这样的才识,很是难得。   大抵是因为前些年的外戚之祸,泰和帝更为重视寒门子弟,因为这样人没有牵连那么多的权势,用起来不会畏首畏尾。   云莺只瞧了一眼,便不敢乱看了,她怕被殿下晓得。   可她还是低估了秦王。   裴烬给她剥了一颗枇杷递到她唇边,云莺莞尔,“谢殿下。”   她正想张嘴咬,结果裴烬的手却将那颗黄澄澄的枇杷往后退了退,“莺莺,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殿下请问。”云莺不解的望着他。   裴烬却抬眼与不远处的薛承煦对上,“你可认识薛承煦?”   云莺闻言面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声音颤抖,“殿下……”   秦王怎会晓得薛承煦之事?云莺整个人都不敢动,生怕殿下说出更多。   薛承煦只是与秦王对视一眼,便连忙移开了视线,微微垂眸,看着秦王与薛桃那样亲近,他心如刀割。   “莺莺,说话。”裴烬的语气有些冷,他还是回京之后第一次见薛承煦,险些就忘记了这号人物。   薛承煦对莺莺,在前世就有了非分之想,他却迟迟不知,云莺走后,薛承煦助他攻城,他登基后本想许薛承煦高官厚禄,可仕途一片大好的薛承煦却要辞官归隐。   据说还因此和他的母亲大闹了一场,薛母不同意他辞官,毕竟一个寒门想出一个探花郎有多难,想出一个能得圣上看重的权臣更难,谁能拒绝得了荣华富贵。   那时他才晓得薛承煦对云莺有意,只是佳人已逝,裴烬也只是感慨了下,并未多追究,应下了他的辞官,之后便再未听到薛承煦的消息。   前世裴烬对薛承煦有几分惜才之心,他的确能力出众,可如今晓得薛承煦觊觎云莺,他的心情可就不怎么样了。   云莺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解释,这时外边传来内侍的唱和声,太后等人到了,众人起身行礼,云莺只能闭上了嘴。   裴烬将剥好的枇杷扔在桌上,云莺望着那颗孤零零的枇杷,抿了抿唇瓣,有些失落,殿下晓得了,那一会太后刁难她时,她是不是也会和这颗枇杷一样被殿下丢弃。   行礼过后再坐下,圣上说了些场面话,云莺却完全不在听,脑海里乱的很,她怕殿下生气,这里是宫宴,若是殿下气恼,丢下她,她肯定会被太后等人磋磨死。   云莺双眸盛满忐忑,在桌下小心翼翼的去勾裴烬的放在膝上的小指,有些讨好的蹭了蹭。   裴烬注意到了,低眸看了一眼,并未搭理她。   很快皇室宗亲前去敬酒,轮到裴烬时,他握住云莺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又很快松开,云莺晓得他的意思,低头跟着殿下去敬酒,她只是做个样子,本也轮不着她开口,一个小小庶妃罢了,这里的内眷都是正室,只有她是妾室。   旁的皇子公主敬酒之后便下去了,云莺也打算跟着殿下离开,这时,高位上一个双鬓斑白,穿着秋色织金马面裙的老夫人开了口,“有段时日不曾见到秦王了,这是你的王妃?”   云莺下意识攥紧了酒杯,不用想都晓得这位便是太后。   “回皇祖母,这是孙儿的庶妃云氏。”   裴烬回了话,云莺忙蹲身行礼,“妾身云氏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太后笑了笑,语气平易近人却暗含深意,“免礼,哀家还当你娶了王妃,还想着似乎从未见过这个姑娘,你父皇怕是也舍不得将小门户家的姑娘许给你做王妃。”   “云氏乃是蓟州人氏,皇祖母眼生也是常理。”   “哈哈,蓟州风水好,出了这样标致的美人,云庶妃容貌出众,难怪能让秦王也这样喜爱,连宫宴上也带着,哀家也着实喜欢标致的姑娘,不如坐到哀家身旁来。”   潘氏的面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看起来极好相处,可这些话,却让云莺如临大敌,“多谢太后娘娘抬爱,妾身位份卑微,不敢污了娘娘慧眼。”   她一个庶妃,哪有坐到太后身边去的道理,若是坐了过去,一会太后娘娘有个头疼脑热,她瓜田李下,岂不是最先遭罪。   她屏住呼吸,不知殿下可会为她开口,正如殿下所说,这次太后是为着潘旭回宫的,也是冲着她来的。   “皇祖母,云氏初入上京,不大懂宫里的规矩,怕冲撞了皇祖母,不如孙儿为皇祖母侍膳。”   裴烬说完,太后却有些不高兴了,“不懂规矩带入宫来做什么?”   不过是一个庶妃,也敢驳了她的脸面,这让潘氏如何高兴,这还是宫宴呢,当着众位大臣的面。   “太后娘娘,您也晓得烬儿常年为大豫征战西疆,甚少回京,无暇娶王妃,耽误至今,臣妾也是怕宫女们不晓得烬儿的喜好,伺候不好烬儿,这才让烬儿带着云氏,太后若是想要人伺候,臣妾来吧。”苏贵妃起身行了个礼,笑盈盈的,说的倒是十分贴心。   但把裴烬为大豫征战多年的功劳搬出来,太后倒不好多说什么,裴烬是为着大豫才没娶王妃,身边想要个人伺候,就是多个位置的事,太后若是斤斤计较,便会寒了那些护卫大豫边疆将士的心。   “不必了,哀家可不敢劳烦苏贵妃,”太后对苏贵妃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自从苏贵妃初入东宫便是如此,“既然秦王如今回来了,圣上也得将他大婚之事操办起来,免得在宫宴上还带着一个庶妃,有失体面。”   太后字字句句都在贬低云莺,众人瞧见这阵仗,都晓得太后回京八成是为着长兴侯府之事,而长兴侯之事原本就起于云莺,针对云莺便见怪不怪了。   而薛承煦看着这一幕,放在桌下的手却攥成了拳头,薛桃入了秦王府根本无法开怀,秦王护不住她,反而给她招惹灾祸,让太后娘娘当众羞辱她,这要她日后如何立足?她不该留在王府,王府不会是她的归宿。   云莺听到这话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她本就是在云楼长大的,顶着最卑贱的身份多年,这样的话可没少听,太后说的还算是友善了,若是只要被她说几句这件事便能揭过,那还挺划算,云莺最怕太后要罚她板子。   可裴烬的脸色却冷了下去,语气也不如方才平和,“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臣的婚事便不劳烦太后娘娘操心,听说太后娘娘的侄媳闹着要和离,您正好回京,可以给潘旭物色继室了,一定要好生挑选,才不失体面。”裴烬咬重了“体面”二字。   云莺一惊,殿下说话可真是毫不顾忌,直往太后娘娘心口上戳啊,她也是听凝珠说的,潘旭失了世子之位,而他的夫人严氏自然也没了诰命,潘旭本就荒淫好色,后院姬妾一堆,严氏受了多年委屈,本就想和离,却又顾忌着世子夫人的诰命,盼着日后做侯府夫人。   如今潘旭手脚都落下了残疾,又没了世子之位,得罪了秦王,眼看着潘家摇摇欲坠,而潘旭醒后得知自个残了,性情越发暴虐,动手打了严氏,严氏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便哭着回了娘家,说要和离。   大豫对女子的桎梏比前朝松泛,不少女子和离再嫁,或是和离后不嫁,自个过日子,倒也没多少流言,康隆帝有一位妃嫔便是和离后被出巡的康隆帝看中,带回了后宫,从此对和离女子的闲话便少了,若是家境好些,和离后提亲的人还不少呢。   这对于严氏来说自然是好的,摆脱了潘旭,可这时说出来,却让太后面上无光。   长兴侯府是太后的娘家,潘旭的夫人便是太后的侄媳妇,严氏作为太后的侄媳妇却想和离?连太后的面子都不顾忌着,还是她先提出和离的,这不是狠狠地打了潘家脸面?   打了潘家的脸面便是打了太后的脸面,太后哪能高兴啊。   太后的笑容褪去,板起了脸,“哀家还想问秦王,长兴侯世子是犯了何等大错,值得你下如此狠手,算起来,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也太不知轻重了。”   潘旭是太后的侄子,与泰和帝一个辈分,算起来潘旭是裴烬的表叔。   可算说到正题了,云莺缩了缩脖子,她承认自个害怕了,太后也真是沉不住性子,这样快便兴师问罪了。   “回太后娘娘,此事倒不好在这说,免得丢了娘娘您的脸面,毕竟潘家出了那样一个好色之徒,对娘娘来说,也有失体面,臣晓得太后娘娘是最在意规矩的,要不然方才也不会对云氏如此苛责,潘旭品行不堪,臣代太后娘娘略为教训一番,免得污了您的名声。”   裴烬从前是话最少的那一个,可如今为了云莺,却一次比一次话多,这让泰和帝惊讶不已,苏贵妃也是颇为好奇的看着云莺,云氏只是因为长的美才得到了烬儿的垂青吗?她可不信,看来烬儿是走了他爹的老路了。   太后被裴烬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才多久不见,裴烬的嘴皮子变得如此利索,被他说来说去,太后反倒还要感谢裴烬了,气的太后脸色青白交加。   大殿内一片寂静,云莺能听见自个的心跳声,她既感动于殿下挺身相护,也怕太后娘娘降罪殿下。   这一刻,殿下真的做到了,有他在,无人能欺辱得了她,云莺心中满满的动容,忽然就决定要将薛承煦之事告知殿下,才能不负殿下相护。 第93章 【第四更】莺莺,喂我……   太后被噎住了,众人好像也被噎住了,都低着脑袋,想把自己埋起来,最后还是泰和帝出来打圆场,才让这场闹剧结束。   苏贵妃看了裴烬一眼,心情有些好,不愧是自己的儿子,能把潘氏那个老虔婆气成那样,苏贵妃当初可没少受她的磋磨,原本没想放过她。   奈何泰和帝与她开诚布公的谈过一次,到底太后生了泰和帝,泰和帝希望她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留潘氏一命。   潘氏是泰和帝的生母,幼时也曾庇佑过他,自然也用泰和帝来邀宠,有次将泰和帝的病情拖延着,想要先帝怜惜,险些让泰和帝病死了,这些泰和帝都记得,但生养之恩大过天,因此泰和帝不得不护着潘氏的性命。   苏贵妃也是不想泰和帝难做,毕竟要他亲眼看着生母被她害死也是蛮难受的,这才懒得和潘氏计较。   但只要无关潘氏性命之事,苏贵妃做的再多,泰和帝也不会管,当初外戚之乱,有一大半都是潘氏挑起的,她妄图架空泰和帝,成为摄政太后,泰和帝依旧锦衣玉食的供养着,已是仁至义尽。   云莺再度坐了下来,后背被冷汗打湿了,大殿内放了冰鉴,有些凉意涌过脊背,本还未到用冰鉴之时,只是大殿内人多,放了冰鉴舒适些。   裴烬倒是面不改色,不急不缓的放下酒杯,他晓得母妃受过太后的磋磨,因此他对太后本就没什么感情,一个没什么感情的人,还想动莺莺,想也别想。   云莺给殿下倒了酒,低声道:“谢殿下。”   今日多亏了殿下庇佑,瞧太后那个模样,怕是不肯善罢甘休。   裴烬的喉结上下滚动,哼了哼,却未开口,只是远远的往薛承煦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薛承煦此刻并未看向薛桃的方向,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裴烬收回视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个世上只有他才能庇佑云莺,除了他,谁也别想觊觎莺莺。   闹了这一场,之后太后便没再挑他们的刺,但整晚太后都在亲近皇后与太子妃,将苏贵妃撇在一旁,好似没她这个人一样。   不过苏贵妃并不在意,潘氏大概不晓得,苏贵妃如今可是半点委屈也不能受,受了多少就得泰和帝补偿回来,那个老太婆蹦跶不了多久,苏贵妃懒得和她置气,拉着娘家嫂嫂,就是敏安县主的母亲到跟前来叙话。   云莺无人叙话,便给裴烬剥着粽子,宫里的粽子倒巧,只有鹌鹑蛋的大小,殿下一口一个,口味各异。   薛承煦的视线不自觉的又往薛桃身上飘,见她那样乖巧的伺候着秦王,心里阵阵紧缩,眼神难耐,那本该是属于他的女子。   裴烬对于放在云莺身上的视线极其敏感,眼神锐利的扫过薛承煦,带着警告。   “莺莺,喂我。”裴烬的指尖点了点她的胳膊。   云莺愣了下,这里可是宫宴,不少人盯着秦王的动静,但看着殿下的表情,便晓得她不能拒绝,只得拿起一个递到他唇边。   裴烬咬入腹中,舌尖扫过云莺的指尖,挑衅的看了一眼薛承煦。   薛承煦余光扫过,心里气的发颤,都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秦王的视线对他带着敌意,可是薛承煦不明白,他和薛桃之事,难道秦王也晓得吗?   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再看,他初入官场,不敢和秦王对着干。   薛承煦老实了,裴烬便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坐着,直到宫宴散场。   云莺看着太后离开,这颗心才算是放下了,回头望着裴烬,“殿下。”   “回府再说。”裴烬可没忘刚才问她之事。   在回府的马车上,裴烬闭眼假寐,而云莺则心中惴惴,想着一会该怎样和殿下解释。   回到芳菲苑,两人如平常一般沐浴更衣,等屋子里安静下来,留了一盏烛火在幔帐外,若隐若现,云莺坐在拔步床上,身上穿着绯色的中衣,三千青丝散乱在衾被上,无端生出几分惹人怜惜之感。   裴烬侧躺着,手背撑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等着云莺交代往事。   “殿下,您得先答应莺莺,莫要生气。”云莺的手指绞着发丝,这个时辰了,若是闹起来,她就难堪了。   “你心仪薛承煦吗?”裴烬直接抛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云莺忽地瞪大了眸子,连忙摇头,“自然不是,殿下说什么呢。”   她怎会心仪薛承煦,从未想过。   “那本王便不会生气。”裴烬挑了挑薄唇,只要云莺不是心仪薛承煦,裴烬便也没理由生气了。   云莺点了点头,开始讲起了那段被她回忆过数次的纤薄记忆,“……三岁之前的事忘了,在薛家的事也记不大多了,之后有近十年不曾再见过他,也是这两年才重新见过,前两日在佳膳楼见过一次,他应当认出了我。”   云莺略去了不少不能说的,她是答应殿下坦白,但有些事说的多了,殿下必定恼怒,例如薛承煦说要娶她,要带她离开云楼这样的话,薛承煦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云莺不想他毁在她的手上。   她的前半生漂泊无依,薛家,云家,她知晓他们对她好都是有所求的,可云莺决计做不到毫无触动,冷心冷情。   她过的太苦,对于旁人一点点的好,她能记得一辈子。   裴烬是答应了云莺不生气,可听到云莺曾是薛承煦的童养媳,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黑黢黢的瞳仁凉的惊人。   怪不得薛承煦前世会助他攻城,怪不得连高官厚禄都不要,怪不得与母亲决裂也要亲手毁掉前途,原来莺莺曾是他的童养媳。   甚至,不仅仅是童养媳那样简单,怕是薛承煦对莺莺有着非同一般的想法。   童养媳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也是娘子,莺莺曾是薛承煦的娘子。   一想到这里,裴烬如何还忍得住?   云莺瞧他如此,连忙凑了过去,将自个的身子软软的依偎在他怀中,“殿下,您可是答应了莺莺不能生气。”   温香软玉在怀,裴烬升起的怒火又被生生压了下去,他扶着云莺的腰肢,“你就不怨薛家吗?是她将你卖进了云楼。”   这个身姿纤细单薄的姑娘,自幼便比旁人艰辛百倍,可身上的能耐却比旁人强上百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即便是大家闺秀也未必能学到她这样好。   “可也是薛家将我从拐子手中买回,殿下兴许不晓得,拐子卖不出去的孩子会卖给一些专做乞讨生意的人,打断孩子们的手脚,让他们出去乞讨,若是讨不来银子,便会挨打,打的更惨,这样便能引起旁人的怜惜了。”   这并非云莺胡编乱造,而是亲眼所见,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改变这个局面,这些事连官府也不管,她能做的,只是多给那个孩子一点银子,让他少挨一顿打。   裴瑜闻言沉默了一会,面上覆了一层阴鸷,咬了咬后槽牙,“这是皇室的罪过,是我们没做好。”   这便是为何他说大豫只是看着四海升平,实则可怜人太多了,如莺莺这般之人,听着倒还算幸运了。   云莺摇了摇头,手覆上他的脖颈,温声细语,“殿下已经很厉害了,殿下护卫西疆,让蜀中百姓免于战火,百姓们都感谢殿下,可是大豫太大了,无人能面面俱到,这并非是殿下一人的责任。”   泰和帝也算是个明君,颁布了诸多惠民的仁政,但是层层施行下去,有诸多无奈,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可作恶之人却太多太多了。   “终有一日可以,”裴烬垂眸望着云莺,瞳仁中泛着坚定的光芒,“莺莺可信?”   云莺莞尔,点了点头,“莺莺信。” 第94章 【第一更】本王疼你……   “殿下,莺莺与薛公子就是如此,莺莺从未心仪过他,却也感激当初薛家救我一命,殿下莫要恼怒。”   “本王何时恼怒了?”得知来龙去脉,裴烬倒是抵赖起来。   云莺从善如流的改口,“是,殿下没有,殿下最是大度了,那殿下能不能将这件事当作没有发生过,不与薛公子计较。”   “本王在莺莺心里便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本王何时要与他计较,只要日后他离你远些,我自然不计较。”   若是旁人,裴烬怕是要有些动作,将人弄的远远的,但薛承煦前世助了他,却又归隐了,原本该属于他的荣华富贵成了空,要是这一世薛承煦能老老实实的,裴烬自然不会出手动他,让他享受荣华富贵。   云莺环住裴烬的胳膊,仰起头在他下颌亲了亲,“多谢殿下。”   那便好,云莺也希望如此,日后两人不再来往,她也没有毁了薛承煦的仕途,这是最好的了。   裴烬低头含住她的唇厮磨,让云莺一张小脸又红了一片,心口上下起伏,裴烬才松开她的唇,嗓音略微沙哑,“你可想找到你的生身父母?”   “人海茫茫,哪有这样简单,”云莺垂了垂眸,“莺莺也怕爹娘不要我,我再回去,怕是惹人嫌弃。”   她不去找,还能安慰自个是被拐走的,并非爹娘不要她,若是找了回去,真是爹娘不要她的,她怕是会难以忍住悲伤。   即便当初是被拐走的,她曾沦落风尘,家世清白的家族,怕是会嫌她玷污门楣。   “你身上可有何印记,在你出生时便有的?”   云莺从他怀中坐起,纤手撩起中衣,腰间露出一朵绽开的粉嫩桃花,裴烬早就瞧见了,因此最爱抚弄她的腰间,“这是你生来就有的?”看着不太像。   “不是,这儿原本是一个疤痕,云姑说像是被烫伤的,莺莺也不晓得为何会烫伤在腰间,云姑说云楼姑娘身上留了疤痕不好,便找人为我在疤痕之上描了一朵桃花,遮掩住了,若说印记,那便只有这个疤痕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云莺一身肌肤极其细腻莹润,连一颗小痣都没有,若真要寻亲,那便只有这一处了。   裴烬伸手用指腹摩挲着那朵桃花,云莺情动之时,身上布满热气,肌肤粉嫩时这朵桃花才是最美的,让人移不开眼,他原先以为这是云楼姑娘的标记。   “姑娘家在腰间的疤痕,有些难打听。”姑娘家的清誉极其重要,即便是失了女儿,也不会大肆宣扬女儿腰间有一个疤痕,再者若非云莺自个,旁人也很难晓得她腰间有个疤痕,找起来也就难了,总不能见到姑娘便问人家是否有疤痕。   云莺眨了眨眼羽睫,娇俏的笑了笑,“无碍,莺莺都长大了,有没有爹娘并无大碍,反正有殿下疼莺莺。”   从前那十几年才是她最想要父母之时,如今不要也罢。   她入了王府,若是她的家人品行不好,怕是还会拖累她,既然找不到,云莺便只能这样想了,也免得日思夜想的惦记。   裴烬扬了扬唇,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好,本王疼你,本王便是你的家人,找不着便不找了。”   这样也好,莺莺便只能依赖她,若是找着了她的亲人,她便有了底气,不会只依赖他了,这是裴烬最不愿看见的,裴烬能疼着、宠着莺莺,却决计不允许她有振翅高飞的助力。   莺莺永远也只能待在他的身旁。   *   靖国公府,敏安县主在吩咐婢女收拾东西,端午已过,她想回宫住了,前些日,姑母怜惜她常年与父母分离,便让她出宫与家人团聚过端午,虽说她并不想出宫,可姑母开了口,她却不能不应,只好暂时出宫。   如今她出宫也有些时日了,该回去了,免得明乐将她的事忘了个干净,她不在宫里,到底不够安心,距离大选不到两个月,半点差池也不能出。   这时国公夫人康氏从外边走了进来,瞧见这阵仗皱了皱眉。   “娘,您怎的还没睡?”敏安走了过来扶着她。   “让她们先下去吧,我有话与你说。”康氏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   敏安心中不安,挥退婢女,扶着康氏坐到榻上,“娘,您有何事要说?”   “坐下来说吧,你可是在收拾东西想入宫住?”康氏拉着敏安坐到她身旁。   “对啊,我出宫也有一段时日了,离宫前明乐公主还让我早些回去呢。”敏安笑着,“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大选,大选后我便可以不入宫了往后能多陪陪娘。”   康氏看着她的笑容,有些不忍心打破她的美好幻想,却又不得不说,她叹了口气,“你怕是不能参加大选了。”   “为何?”敏安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方才苏贵妃与我说,想给你赐婚,问你可有心仪之人。”   康氏拉着敏安的手,她听后也觉得不可思议,人人都觉得敏安会成为秦王妃,如今苏贵妃却问敏安可有心仪之人,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苏贵妃这是不打算让敏安成为秦王妃了。   “可我心仪之人就是烬哥哥,姑母不是晓得吗?”敏安大惊失色,“不可能的,姑母前些时日还说会让我如愿,这才多久。”   在得知秦王即将回京时,苏贵妃便与她说过,会让她如愿以偿,她的心愿整个上京名流,只要长了耳朵都晓得,她心仪裴烬,想要做裴烬的王妃。   “我自然晓得你心仪秦王,可这话是娘娘亲口告诉我的,她说让你莫要去参加大选,让我与你爹爹为你挑选个好人家,由圣上赐婚,还说你正是议亲的好时候,便不留你在宫里住着,免得耽误你的好前程,你自个听听,娘娘是何意,难不成你听不出来吗?”   康氏听到这话也是一脸臊得慌,面子都不知该往哪儿搁,整个上京,谁人不晓得敏安备受苏贵妃喜爱,日后是要成为苏贵妃儿媳之人,个个对敏安恭敬有加,不敢得罪。   苏家也是开国功臣,可已过了上百年,那些功啊过的,早就随着先人成为了一抔黄土,一代不如一代,更是触怒了先帝,险些全族被灭,若非苏贵妃得宠,此时的苏家,怕是早已不复存在。   因而若不是看在苏贵妃的面子上,晓得敏安会成为秦王妃,秦王又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上京的闺秀,哪会对敏安如此恭敬呢?   敏安听到这话甩开康氏的手站了起来,“我不信,我不信姑母会说这样的话,既然姑母不要我做秦王妃,那她属意谁做秦王妃?信国公府的元成郡主吗?她一个长在北漠,毫无规矩礼仪的粗鲁女子,她也配吗?”   整个上京闺秀就那么些,秦王的王妃自然是要从有爵之家出的,这才能彰显圣上的荣宠,可是有爵之家的姑娘也就那些,除了信国公府的那个郡主,还有谁比她更配秦王殿下吗?   “我看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想再缓缓,不打算这么快给秦王册立王妃,倒没提到程家,她只说怕耽误了你,我瞧这意思,这次大选,大概不会给秦王定下王妃。”   “秦王已二十有二,姑母和圣上一直着急,为何会不想给他择选王妃?”敏安不信,“我要入宫找姑母问个明白。”   她特意等到秦王回京,拒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家,就是想要嫁给秦王,如今却说她不能嫁给秦王了?这要她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敏安,贵妃娘娘已说的十分清楚了,我自然也盼着你能嫁给秦王殿下,方才我与你爹爹说了此事,可你也晓得,你爹爹最是看重娘娘,最听娘娘的话,我即便说想要再争取一下,也是无济于事。”   “为什么要这样,爹爹要拿我的幸福去讨好姑母吗?”敏安听到这话眼泪到底没忍住,哭了起来。   康氏起身揽过敏安,“好孩子,你莫哭,谁能想到贵妃娘娘临到这时又反悔,我知你多心仪秦王,可能这就是命吧,咱们高攀不上秦王。”   “我不要,我就要嫁给烬哥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做秦王妃。”敏安咬紧牙关,想嫁给秦王已是她的执念,无论是谁阻挡,她都要嫁给秦王。   “可是如今贵妃开了口,咱们也没个法子,此次秦王回京,这才短短的时日便与太子针锋相对,我瞧着秦王是有意于储君之位,你若是能嫁给秦王,日后便是太子妃,甚至皇后,你便能母仪天下,成为苏家的骄傲。”   “贵妃怕是觉得咱们不能给秦王助益,想要更为得力的王妃,这些年你处处讨好她,她竟也不顾忌半分,唉,我苦命的敏敏啊。” 第95章 【第二更】苏家那些事(……   “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和爹爹说清楚。”敏安推开康氏跑了出去,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妥协。   “哎,敏安、敏安,你这孩子……”康氏也连忙追了出去,生怕敏安说漏了嘴。   靖国公正在和儿子苏听时议事,说的也正是敏安之事。   “原先我还当娘娘是支持的,谁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靖国公叹了口气,其实若是能和秦王结亲,也有利于苏家的日后。   “父亲,看秦王如今的阵仗,势必是要与太子一争高下,您觉得谁的胜算大?”苏听时穿着鸦青色道袍立在靖国公身旁,面色倒是淡然。   “太子成为储君已有十余年,算起来太子应当胜算大些,可是秦王回京半月,便将太子麾下的范家拽下了马,范家如今犹如秋后的叶子,眼看着便要落下帷幕,日后上京怕是再无范家。”   “长兴侯府也是太子的助力之一,原先若没有潘家,太子便不能坐上储君之位,如今潘旭作为潘家唯一的子嗣,却被打断手脚,世子之位也被夺了,潘家也成不了气候了。”   苏听时闻言点了点头,“可是秦王身旁的荣宣伯却日渐得了圣上重视,秦王还有西疆三十万军权在握,永康侯世子也终于得了一双儿女,后继有人,可潘旭虽荒淫好色,却至今没有子嗣,怕是天要亡潘家。”   “立璋长公主与圣上兄妹亲近,其子席瀚清得圣上厚爱,也是秦王好友,从秦王出生时,圣上便给秦王铺好了路,身旁的伴读家世一个比一个强劲,这样看来,秦王的胜算已比太子大了。”   这些都是朝廷内外公认的,圣上对秦王,太过偏爱,当初若不是秦王想走武将这条路,哪还有裴澄的机会。   靖国公颇为赞同,“你说的对,秦王还有咱们,为父虽说无多少建树,可圣上看重你,对你委以重任,怕也是想你辅佐秦王。”   苏家的确是一代不如一代,可苏听时却给了靖国公希望,他年纪轻轻,已得了圣上赏识,任职工部侍郎,前途似锦,足以撑起苏家门楣。   “既然如此,那父亲想,秦王还差哪些助力呢?”如今的秦王已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争过太子,若是苏贵妃想更稳妥些,那秦王的婚事便是最大的利器。   靖国公抬头看向苏听时,若有所思,“你是说北漠的程家?”   苏听时微微颔首,沉声道:“父亲您想,咱们家自然是无条件支持秦王,那敏敏嫁不嫁给秦王并不重要,可程家远离上京,和秦王有甚关联,若是能结亲,程家就那一个女儿,您觉着程家会支持谁?”   靖国公微微叹气,“你说的对,程家世代戍守北漠,犹如藩王,圣上对程家又十分放心,能得到程家的支持,莫说储君之位,即便是……也不会出现差池。”   “所以娘娘也是为着秦王考虑,父亲清楚,只有秦王成了,苏家的荣耀才能延续,至于敏敏,她已享受过太多来自娘娘的恩惠,娘娘也说会许她公主仪仗出嫁,这已是特别优待,咱们不该再奢求太多,免得耽误了秦王的大计。”   敏安养在康氏跟前,再长大些又常住在宫里,而苏听时自幼长在祖母苏老夫人膝下,对于敏安不算多亲近,这时自然是以苏家的前途为重,苏家已倒塌过一回,不能再有第二回 了。   “言之有理,若是太子登基,苏家不会落到半点好处,为了苏家的前途,咱们也得无条件支持娘娘的决定。”靖国公欣慰的拍了拍苏听时的胳膊,“苏家有吾儿,我也放心了。”   “那父亲与母亲多费心,为敏敏挑选合适的夫婿,也不能牺牲了敏敏,我瞧着,秦王对敏敏没有男女之情,若不然早就赐婚了,秦王不想娶的人,怕是圣上也不能强逼。”要不然秦王这些年也不会不入后院,没有个一儿半女。   靖国公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口,“只怕敏敏不肯答应啊,那个丫头是心仪秦王的。”   “可如今娘娘的意思,秦王妃也不会从咱们家出,还是莫要强求了,届时多给敏敏添些嫁妆便是。”   “我不要,谁要你们的嫁妆!”敏安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气的跑进来推了苏听时一把,恶狠狠的瞪着他,“你还是不是我哥哥?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苏听时一时不防,被她推的往后退了几步,抵在了桌上。   靖国公见此喝住她,“敏敏,你这是做什么?”   “爹爹,我就要嫁给秦王,我不要嫁给别人!”敏安红着眼,她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儿女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你来插手?”若是敏安好好说,靖国公也打算好好劝劝她,可是敏安进来便如泼妇一般,靖国公自然也没了好心情。   “我不管,我除了秦王谁也不嫁!”敏安气急,走到靖国公面前,将他放在茶几上的茶盏一把扫到了地上,“若是不能嫁给秦王,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茶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靖国公一惊,站了起来,语气严肃:“你这是翅膀硬了,敢到我跟前来放肆了!”   这个女儿,因着苏贵妃喜爱,他也甚少管着她,要什么有什么,比苏听时过的还要滋润,如今这副模样,是靖国公从未见过的。   “敏敏,快向父亲道歉。”苏听时看出靖国公恼了,上前拉了敏安一把,生怕靖国公打她。   谁知敏安却甩开苏听时的手,“你别当我不晓得,你们为了自个的前程,便想舍弃我的亲事,我不答应。”   敏安气急,手扫到了苏听时的侧脸,啪的一声,把才追进来的康氏吓了一跳,连忙拉开了她,“敏敏,你怎么能打你哥哥呢?”   敏安也吓了一跳,她没想打苏听时的。   苏听时抬手抚了抚脸颊,脸色也沉了下来,这才几句话不到,敏敏便如此狂躁,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怪不得苏贵妃不想要敏敏做秦王妃,连他都觉得敏敏这个性子,的确不该成为秦王妃,若是秦王真有造化,敏敏根本无法承担得起国母重任。   “快向你哥哥道歉。”康氏对于这个自幼长在婆母膝下的儿子不怎么疼爱,却也晓得苏听时是世子,是未来她和敏安的倚靠,绝对不能得罪了。   “我不,他是我哥哥吗?都不向着我说话。”敏安呜咽的哭了起来。   “闭嘴,大晚上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靖国公一掌拍在桌上,吓得敏安的哭声戛然而止。   苏听时沉了沉眸,“敏敏,并非是我要牺牲你的亲事,这是贵妃娘娘意思,若是娘娘愿意让你嫁给秦王,我与父亲又怎会阻拦?”   敏敏成为秦王妃也能拉高苏家的门楣,现在所说的这一切前提都是,贵妃没瞧上敏敏,秦王不愿意娶,而非他们牺牲敏敏。   难不成苏家还能逼秦王娶他们家的女儿?岂不是想要造反。   “可你们连试都没试过,为何就断定不能争取?你们明晓得我心仪秦王,却不为我打算。”   “还要如何为你打算?天家的意思,岂是我们能违拗的?你日后便不要再入宫了,就在家里待着,我们给你挑选个合适的人家,年底你便嫁了吧。”   瞧敏安这个样子,靖国公的脾气也上来了,他都不晓得,原来自己的女儿被娇惯成了这个模样。   “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明日便让你祖母给你选两个嬷嬷教教你的规矩,你这般的规矩,莫说嫁给秦王,即便是嫁给寻常人家,人家也得挑剔。”   “是啊,如今我碍了你们的眼,我便哪哪都不好了。”作为上京第一闺秀,敏安何时被人挑剔过规矩错漏。   靖国公懒得和她吵,“来人,送县主回房。”   “用不着,我自己会走。”敏安甩开康氏的手,哭着往外跑。   康氏瞧这场面,也有些心惊,国公爷已许久未发脾气了,她看着敏安也觉得心疼,到底是她的女儿。   “国公爷,敏敏她是真心仪秦王殿下,就不能再求求贵妃娘娘?”康氏自然是盼着能做皇后的母亲。   “妇人之仁,娘娘的意思便是圣上的意思,你如此纵着敏敏,是想苏家和圣上作对吗?你别忘了,苏家能有今日,全靠圣上看重,你若是嫌苏家倒的不够快,你便继续纵着她。”   这事本就没有板上钉钉,如今低调些处理就便是,若是敏安闹大,别说苏家脸上不好看,对于娘娘与秦王来说也是丢脸之事。   康氏被靖国公一凶,也不敢再多话,灰溜溜的走了,靖国公板起脸时,吓人的很。   “父亲,您别和母亲置气,母亲也只是心疼敏敏。”苏听时对于康氏没多少母子之情,但到底是他的生母。   “罢了,我哪会和她计较,当初苏家遭难时她嫁给我,我自然敬着她,可你瞧瞧,敏安被她惯成了何等模样,早知当初就该让敏敏也养在你祖母膝下。”   苏老夫人乃是范阳卢氏之后,知书达理,才德兼备,是当时最负盛名的几个望族闺秀,嫁到苏家后,哪怕遭了祸,一直守着苏家。   苏听时是靖国公的嫡长子,自然希望他有所作为,可康氏出生于小门户,见识浅陋,靖国公便让苏听时养在苏老夫人膝下,老夫人悉心教养,如今果然得圣上看重。   本也想让敏安养于苏老夫人膝下,可康氏却怎么也不肯,和靖国公闹了一场,老夫人从中调和了几句,这事便也不了了之,可如今瞧着,靖国公十分后悔啊,康氏品行倒还行,只是不会教导孩子。   “父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想办法化解敏敏心中郁结,免得闹出事来。”   靖国公点了点头,“明日你与你祖母说说此事,让她挑挑,可有好的人家。”   “好。”   *   云莺一早出了屋子便瞧见枝头有只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凝玉笑了笑,“主子这是有喜事要降临呢。”   云莺弯了弯唇,并没放在心上,“哪有什么喜事,倒是盼着殿下能早些破了案子。”   如今的日子便不错了,她不求多好的日子,无惊无喜的过着就行。   用过早膳后云莺继续做给秦王的衣裳,还要些时日才能做好,也没绣几针,便听见凝玉来禀,“主子,方定大人说给主子送了个婢女来,就在院子里等着。”   云莺心头微颤,绣花针扎进了指腹,冒出了一粒血珠子,她却顾不得擦拭,急急忙忙往外走,是银筝到了…… 第96章 【第三更】发现端倪……   云莺走出屋子,就瞧见银筝怯生生的站在院子里,穿着一件豆绿色的马甲,低眉顺眼,一如当初她来到京城的样子。   她走了过去,银筝听到动静抬起头,瞧见云莺,眼眶刹那便红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拜见云庶妃。”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云莺也是红着眼去扶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银筝了,不曾想两人还能有再见面之时。   云莺将银筝扶起,才向方定道谢,“劳烦你了。”   “云庶妃客气,既然人送到了,属下先行告退。”方定行了礼便离开。   云莺拉着银筝进了屋,让凝玉在外边守着,云莺想让银筝坐到榻上,银筝却颇为忐忑,“奴婢不敢。”   她晓得这是王府,不是云楼了,不该再尊卑不分。   云莺哭笑不得,“你怕什么,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你坐,我给你倒茶。”   “不用不用,奴婢不渴。”   云莺拉着她的手,扁着嘴,有些不高兴了:“你从前从未自称奴婢,怎的如今还这样生份,难不成你怨我将你带回上京吗?”   “没有,只是这是王府,奴……我不敢放肆,怕连累姑娘。”银筝虽一心想跟着云莺,却也很怕连累她,来了之后,才晓得上京是何等规矩森严之地,她从方大人那得知姑娘做了秦王庶妃,不晓得有多高兴,姑娘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无碍的,这里只有我们,你快坐,我们叙叙旧,虽说才分别不久,我却像是隔了几年未见到你了。”云莺抬手擦了下眼角,瞧见银筝心里便安心了许多,日后上京也有好几个她认识之人了。   “姑娘走后,我总是想着姑娘,怕你吃不好,过不好,如今看着,真为姑娘高兴。”方大人已叮嘱过了,姑娘如今不是云楼的姑娘,而是蓟州宝灵县县丞之女,是官家女子了,又被圣上赐为秦王庶妃,和往日不同了,银筝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倒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好,我这次让你来上京,是因着原先你说想跟着我,我也不忍扔下你,如今我这里有桩差事要交给你去办。”云莺用帕子给银筝擦了擦泪珠。   “姑娘请说,要我去做什么都可以。”   云莺将食肆之事说了,“我已在外边给你购置了一处宅院,也雇了个丫鬟照顾你,我不便日日出府,劳你为我看顾着。”   “姑娘,我不能和你一起住在王府吗?”银筝还当她来上京也是伺候云莺的。   云莺笑了笑,“你伺候了我许多年,如今我日子好过了,也让你过过被伺候的日子,况且王府内宅我不便常常出去,你在外边,才更为方便。”   食肆交给谁打理她都不放心,唯独交给银筝,她可以安心,那些银钱她也可以都交由银筝帮她攒着。   “可是我从未做过生意,我怕做不好让姑娘赔钱。”不是让她来伺候云莺,竟是让她来做掌柜的,银筝想都不敢想。   “我不是也没做过,一回生二回熟,你习惯些日子便好了,你只需对对账目,收收银钱,也用不着做其他的,我可是将我的身家交给你了,你得好好守着,来日攒到银子,我求殿下为你选个好夫婿。”   银筝既然来了,云莺便想让她留在上京,挑个不高不低的人家,做个正头娘子,莫要像她一样成为妾室。   银筝羞红了脸,“我不想嫁人,就想跟着姑娘。”   “好,”云莺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我让你跟着,一会我送你去给你购置的宅院。”   两人在屋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连凝玉等人都十分好奇那是何人,看着是主子的旧人,难不成是自幼跟在主子身旁的婢女?   不禁担忧起来,有了她,主子还能信任她们吗?   不过让她们没想到的是,主子却没让人打扫干净的屋子,瞧着是不打算留那个姑娘在王府里住下。   用过午膳,云莺要送银筝去她的宅子,带上了月落月影,顺便去那一片巡查铺子,如今云莺出门必带月落月影,凌虐女子的案子还未破,这不,秦王一大早便出去了,怕是忙的脚不沾地。   给银筝购置的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三四个房间,两个人住足够了。   “从这去佳膳楼不远,一刻钟便到了,你今日好生歇息,明日我再带你去佳膳楼。”银筝赶路也累了,方才她说为了早些到上京,紧赶慢赶,连夜间也不歇息。   “好,东家慢走。”银筝改了口,日后云莺便是她的东家了,而秦王也给银筝安排了个身份,荆州来的孤女,名唤尹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遮掩些更好。   可他们不曾想到,即便如此遮掩了,也还是露出了破绽,被人逮住了把柄。   *   云莺从宅子出来,带着两个婢女去了巡视铺子,有个铺子有些偏僻,是个酿酒的槽坊,专供佳膳楼,酒这东西需要发酵,并不需要在临街的好地段,偏僻人少更为方便。   她带着帷帽,旁人看不清她的面容,月落月影也带着面纱,手里拿着对牌,只要有对牌便晓得她是东家之人。   在院子外便闻到了酒香四溢,散在空气里,也不醉人,比起吃酒的呛人,闻起来便香多了。   云莺去库房瞧了一眼,里边的酒香味更浓重,“可有上等的竹叶青。”既然来了一趟,不如带两坛子回去,殿下也爱喝酒。   “自然是有的,前几日刚出一批货,还留着些,一会便给东家带上。”管着这个槽坊的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但做事很利索。   “有劳了。”云莺取出账簿核对了下,原先看时有疑惑之地,要管事的给她解释一番,也算是学习了。   不一会核对完毕,云莺收起账簿,“既然无误,那我便先离开了。”   “东家慢走,这边请。”管事的松了口气,忙弯腰引路。   云莺正要转身,迎面吹来一阵风,空气中的酒香裹挟着一丝丝腥气,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云莺会调香,因而对各种气味也十分敏感,这样的腥味,她在扬州时闻过,她杀那两人时,血腥气便格外浓重,这儿闻的倒没多浓重,混杂在酒香里,还真不怎么能闻得出来。   “东家,可是有不妥?”管事的见云莺站定,还颇为忐忑,莫不是哪没做好?虽说这位夫人听嗓音应是年纪尚轻,他也不敢怠慢。   “你们可闻到什么气味?”云莺皱了皱鼻尖,她又闻了闻,没风了,方才那气息很快便被酒香给遮掩了。   管事的和月落月影连忙嗅了起来,都是摇头,“似乎都是酒香,难不成是有什么酒坏了,东家放心,我一会便让人再仔细检查一番。”   云莺看向月落月落,那两个丫头也是摇头,她咬了咬唇,难不成是她闻错了。   “管事,这库房的窗户后边有人家住吗?”这个库房的窗户极高,云莺即便是踮起脚尖也是瞧不见外边的。   “原先是有,近两年没了,空置下来,可是有何不妥?”   “那你们可曾听见过什么动静?”因着最近上京出现的那起凌虐案子,云莺对这事便也多了个心眼,若是无人,怎会有血腥气,云莺现下想起扬州时的血腥场面还心有余悸。   “这倒没有,安静的很,不过也有个怪事,后边那个院子自从那户人家搬走,便时常聚集一大片的老鸹,叫的人心寒,是而众人都不敢往那个院子去。”   云莺下意识攥紧了手中帕子,老鸹便是乌鸦,典籍中曾记载,乌鸦食腐肉,因而乌鸦出现,视为不详,与喜鹊备受人们欢心不同,人们瞧见乌鸦便觉得晦气。   这时又是一阵风吹来,云莺下意识的去闻,越发浓重的血腥气。   “主子。”月落也察觉不对劲了。   “月落,既然查过,那就先走了。”云莺打断月落的话,此事可不能乱说。   月落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管事的送云莺出去,云莺回到马车上,放下帷帽,才看向月落,“你可是闻到了什么?”   月落点了点头,“空气中有血腥味,很淡,起初奴婢并未留意,主子特别提到,奴婢才留心,方才一阵风吹来,是从库房后边传来的血腥气,虽淡,但确实是。”   月落是习武之人,想闻出血腥气倒也不难。   “主子,奴婢也闻到了,现下如何是好,可要去报官?”月影也警惕起来,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云莺咬了咬唇,“去大理寺一趟。”   她去报官毫无证据,顺天府怕是不会信她,还会闹大此事,不如去找殿下,让殿下派人去瞧瞧。 第97章 【第一更】确有异样……   马车在大理寺前停下,云莺吩咐道:“月落,你去找方定或是玄凌,直言找殿下怕是见不着。”   秦王又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即便不是秦王,只是大理寺卿,也不可能想见就能见。   “是,奴婢明白。”月落忙下车去了。   云莺的手攥着袖口,她挺怕的,既怕真发生了何事,也怕没事,会让殿下白忙一趟。   都说女子不得干政,她不晓得自个这样算不算干政。   “母后,您这是干政。”泰和帝言简意赅的提醒道。   太后板起了脸,“这是家事,何时成了政事?潘旭也是你的表弟,秦王将他打成那样哀家都没说什么,可怜潘旭才二十出头,连个子嗣都没,就被打断了手脚,变成了残废,如今连世子之位也剥夺了,圣上若是想要废除潘家的侯爵之位倒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太后回京本就是为了潘家之事,宫宴上没讨着便宜,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已见过潘旭,他现下手脚都动不了,戴着夹板,在她跟前哭的涕泗横流,潘旭何尝受过如此屈辱,连手脚都打断了,这可不是小事。   泰和帝端起茶盏抿了口,不急不缓道:“母妃何必要这样说,这件事本就是潘旭不对在先,妄图轻薄秦王庶妃,又对明乐不敬,还敢挑衅皇权,并非朕要废除潘家的爵位,而是潘旭着实不配继承爵位,这样的人若继承了爵位,大豫还有王法可言吗?”   太后坐在榻上,偏头看着泰和帝,“圣上可见过潘旭?你连潘旭都不曾见过,只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潘旭只不过是吃醉了酒,初次见秦王庶妃,想与她行个礼罢了,更从未对明乐有过不敬之词,对秦王,那也是秦王先折断了他的手,情急之下才说了几句,秦王如此凶残,圣上的确该管管了,身为王爷却如此残暴,这让百姓如何看待皇家?”   潘旭虽不着调,可到底是太后兄弟的独子,也是潘家的独苗,是潘家唯一的希望,再不好也不能被秦王如此折磨,况且不过是一个庶妃罢了,在太后眼里,比宫婢还要低贱的人物,凭什么能换潘旭的手脚与世子之位。   至于对明乐不敬,更是没有的事,潘旭岂敢对明乐不敬,明乐是连她都敢顶撞的丫头片子,潘旭哪敢对她不敬,反倒被明乐抽了几鞭子。   “母后,潘旭身为侯府世子,调戏了多少姑娘家,不务正业,只知流连秦楼楚馆,不成大器,他是撑不起潘家门楣的。”泰和帝皱着眉头,放下了茶盏,并不耐烦在这与太后计较口舌之争,但太后到底还占着一个“孝”字。   太后讥笑一声,“是吗?所以圣上便如此为潘家考虑,直接让潘家没了爵位,这样潘家还有何门楣可言?圣上,你别忘记了,当初如果没有潘家,你能登上帝位吗?”   当初先帝爷可是有不少子嗣,也并未立泰和帝为储君,泰和帝是靠着众人支持才坐上帝位的,不得不说,潘家当初也的确是出了不少力,但出力最多的还是程家。   可是泰和帝登基之后,外戚之乱也是潘家挑起的,当初潘家扶持他上位,从一开始打的就是架空他,让他成为傀儡皇帝,从而达到潘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   比起程家一心守着北漠,自从他登基之后,北漠就没出过一点乱子,这让泰和帝如何不恼怒潘家?   说到这,泰和帝的脸色也极其难看,语气冷了下去,“太后,朕是天子,一言九鼎,说出口的话便不能收回,您别忘了当初外戚之乱,若非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潘家合该诛九族。”   妄图把控朝堂,挟天子以令诸侯,等同谋反,若非是太后苦苦相求,潘家的下场就是皇后李家的下场,李家全族被流放岭南,只剩下皇后一个孤零零的坐着中宫之位。   “你……”太后被这话噎住了,心里悔恨不已,早知泰和帝如此难以把控,当初就该挑个好把控的扶上帝位,也不至于毁了潘家,即便如今长兴侯府还在,可等她一走,怕是潘家会被连锅端了,能教养出那么凶残的秦王,泰和帝又岂是仁善之人?   太后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忽然气势散了,眼眶发红,“是,当初潘家是偏激了些,还不是为着你初登大宝,生怕你不会处理朝政,再者你也罚过了,国公贬为侯爵,哀家也出宫修行多年,潘家也子嗣凋零,那好歹是你的外祖家,长兴侯是你的舅舅啊,当初哀家辛辛苦苦拉扯大你,你即便不看在哀家功劳的份上,也该体谅哀家的苦劳,难不成你要哀家这把年纪还失去娘家吗?”   见命令不动泰和帝,太后打起了感情牌,当年外戚之乱时太后已打过一次了,这一次,泰和帝决计不会退让一步,“朕不会动潘家,但潘旭的爵位,也不会还给他。”   潘旭没了世子之位,长兴侯去世之日,便是潘家爵位被收回之时。   “你是想逼死哀家是吗?”太后站了起来,见他软硬不吃,十分恼怒,气势汹汹道:“行,你若是想逼死哀家,哀家成全了你,你日后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可别怪哀家。”   说着太后便气冲冲的扶着嬷嬷的手走了,很快便离开了紫宸宫。   泰和帝揉了揉眉心,这还只是第一场,太后在宫里,怕是日日都会来磨他,直到他撑不住,将世子之位还给潘旭。   现下真希望有件什么事,给潘旭定了死罪,让太后也不能再说什么。   *   “殿下。”云莺由方定引了进来,还是她头一次来大理寺,颇为好奇。   “嗯,”裴烬扶了她一把,瞧见她满身疲惫尽数消除,勾了勾嘴角,“你怎找到这来了,可是有何事?”   “是,莺莺发觉了一个怪异之事,不知该不该说。”   “先坐吧,你人都到了,还有什么不该说,说来听听。”裴烬给她倒了杯茶水。   “谢殿下,方才莺莺去了民清坊那边的槽坊,在库房里闻到了血腥味,是从库房后边空置的院子传来的……”云莺将事仔细说来,“莺莺是怕那儿出了何事,特来寻殿下,不知殿下觉得可需派人去查探一番。”   裴烬思忖了下,“民清坊那一块都是些各类作坊,竟有空置的院子?”那地方虽偏僻,却是极其适合做作坊的,槽坊,布庄等。   “玄凌。”裴烬往外走了几步。   “属下在。”   “你现下跟着月落去那个院子探探虚实,有消息速速来报。”   玄凌忙领命带着月落离开。   裴烬回到屋子,在圆凳上坐下来,“从昨日起,顺天府、大理寺和刑部都在摸查京城各处可疑的宅院,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这些女子先前都被关在京城,死了之后才被抛尸到京郊,而那个沟渠里的女子,怕是扔到了井里,从与井水相连的地下沟渠漂出来了。”   上京水道、沟渠众多,偶尔有几处水井年久失修,与沟渠相连也并不惊奇,不过那样的水井都是废弃了的,不能用了,若是无人的院子,倒是可以说得通。   “殿下,这样查起来会不会打草惊蛇?”云莺想着,这样大规模的摸查,势必会被那些人晓得啊。   “自然是会的,”裴烬点了点头,“可也是无奈之举,一是凶手手段着实干净,无法查到,与其让蛇蛰伏着,不如打草,让蛇自个出来,二是,也顺便查查上京可有包藏其他祸心,不久便是万寿节了,但要查到民清坊还得几日,若是一会找到了,莺莺便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裴烬与江浸月等人查了许久也没有头绪,继续等下去,也怕会有更多的姑娘受难,不如一点点摸索着,但凡凶手着急了,必定会露出马脚,有时不能打草惊蛇,有时又需要打草惊蛇。   云莺摇了摇头,不敢收下功劳,“殿下思虑周全,也是殿下将账簿交给莺莺,莺莺才会去巡查铺子,去到槽坊也是阴差阳错,最大的功劳还是殿下的。”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政务,殿下竟都与她说了。   裴烬拉过她的手腕,“功劳该给谁便给谁,若真在那,兴许等到两日后,已被人转移了。”   “莺莺还未谢过殿下,银筝到了,莺莺已将她安排在原先买的院子里。”护送银筝入京,又给银筝改了户籍,她该向殿下道谢的。   “怪不得莺莺今日瞧着心情不错。”裴烬将她揽到腿上坐着,“一会若是有异样,你可要随本王去瞧瞧?”   云莺心中忐忑,这可是大理寺,不是王府,坐在他腿上有些不安,生怕有人进来,连语气也有些颤,“这算不算干政,莺莺去不大方便吧?”   裴烬把玩着她的指腹,“无碍,只要你不怕,若真是那凶手的老巢,怕是会很血腥。”   听到血腥,莺莺觉着她不去为好,但心里又痒得很,也想去瞧瞧,好歹是她先发觉的异样,心中有些许的骄傲在。   “罢了,你还是不去为好。”   “莺莺不怕。”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对视一眼,都笑了。   云莺鼓了鼓唇,“殿下既然不让莺莺去,何必要提出来,这不是吊人胃口。”   “哈哈,谁晓得你胆子这样大,既然想去便去吧,若是害怕,便躲到本王怀里。”罢了,让她去也好,瞧瞧外边多危险,让她不敢离开他身旁最好。   不一会,玄凌回来了,“主子,确有异样,血腥味极其浓重,但院子里无人,怕是有地下密室。”   裴烬扶着云莺起身,吩咐道:“速派人将那座院子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走,方圆百米都给围起来,不许人进出。” 第98章 【第二更】讨一个公道……   裴烬和云莺等在院子外的马车里,地方都围起来了,也用不着裴烬亲自出手,随后江浸月等人赶来,两人才下了马车。   云莺跟在秦王身旁,屈膝见了个礼。   “殿下,好端端怎的查起了这里?”梁云川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这次搜查他自然参与其中。   云莺悄悄地抬眼打量永康侯世子,上次初见,匆匆一瞥,也未多注意他,如今看他穿着一袭银色铠甲,倒有些飒爽之意,长相也俊逸不凡,从外表上看,与潋月姐倒也相配。   只是可惜潋月姐只能为侧室,唉,她自个也是妾室呢。   “这个院子可疑,让你的人守好附近的各个路口,莫要让人跑了,怕是有密道可逃脱。”   但密道挖不了太长,会被人发觉,顶多也就是从这个院子到附近的院子,只要守好了就跑不了。   “是,下官这便去安排。”梁云川晓得裴烬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必定是抓到了把柄。   “殿下,不进去瞧瞧?”江浸月倒挺想进去看看,到底这桩案子牵扯出了多少人。   裴烬扫了云莺一眼,“走吧,进去瞧瞧。”   他们也进去许久了,总该找出些端倪。   一行人进入院子,院子里有一颗老枯树,方才衙役进去时,已惊起了一阵乌鸦扑棱着翅膀的声音,现下枯树上什么都没有。   没一会,玄凌来报,“殿下,找到了,有地下密室,里边大致瞧着,关了十几个女子,只是那些女子都、都赤/身裸/体,属下们未曾进入屋子,已惊得她们哭声涟涟。”   他只大致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瞧,那些女子都正当妙龄,却被铁链子锁着,蹲在角落,瞧见他们,还当是那些人,被吓得不轻。   “除了女子,还有其他人吗?”裴烬想找的,是幕后之人。   正说着,方定拽着一个男子扔到地上,“殿下,在这儿,属下记得这是潘旭身边的小厮黄庚。”   “秦王饶命,秦王饶命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黄庚瞧见秦王被吓得面色惨白,连连磕头,不一会就把额头磕破了,流了满脸的血。   “潘旭呢?他在哪?”裴烬沉着眉眼,他想过可能是太子,也想过可能是潘旭,潘旭本就是荒淫好色之徒,还真是他。   “世子爷他逃了,他从密道跑了,小人知道在哪,小人带殿下去。”现下黄庚自身难保,世子爷逃了,却将他留下,他也顾不了世子爷了,只盼着能将功折罪,可以留他一命。   “不用了,殿下,微臣捉到只地耗子了。”这时梁云川进来,手上像是提溜只鸡仔一样把潘旭提了过来,扔在了黄庚身旁,惊起一地的尘土。   “啊!”摔下去时潘旭叫嚷起来,他的双手和双腿都没好,被这样扔下去,不免撞到伤处,自然就疼了起来。   裴烬阴沉沉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嗓音冷似冰块,“闭嘴,潘旭,你胆子倒挺大,敢在天子脚下办这样的好事。”   “不是我,你们空口无凭,这是冤枉,我要见太后娘娘。”潘旭捂着手脚颤抖,因为伤口在疼,脸色白的像死人一样。   “江浸月,人交给你了。”裴烬懒得和他废话,人赃并获,还说冤枉,他要是冤枉,那全天下的人都冤枉了。   “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好好招待他。”江浸月微微一笑,眼里有丝邪气,潘旭让他忙了这么久,现下也该是收回利息的时候了,不知道潘旭够他玩多久。   “我不去,我要见太后娘娘,我要见太后娘娘,你们放肆,被太后娘娘知道,一定会要了你们的命。”潘旭自然不肯被人带走,江浸月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落在江浸月手里,他还有囫囵个吗?   “堵住嘴,拖回暗牢。”江浸月挥了挥手,立即有人上前制住潘旭,拖着他下去,潘旭挣扎着,他的手脚只会更疼,他额头都冒冷汗了。   潘旭怎么也想不到,他已经许久没来这里了,伤了手脚之后一直待在侯府,今日好不容易来一次,却被秦王逮个正着,若是他不在,还可以抵赖,如今人赃并获,他又该如何是好?   潘旭连带着他的小厮黄庚都被带了下去,还有几个潘旭的护卫,全带回刑部,这件事闹的太大,又涉及潘旭,顺天府已是无法处理,只能移交刑部。   裴烬抬了抬下巴,“江浸月,你有的忙了,先去吧。”   “殿下,怕是一会就会有人来刑部要人了,若是太后娘娘前来。”他怕是顶不住啊。   “一会本王便会入宫,你且安心去审吧。”   “是,下官告退。”江浸月面上带着一丝阴鸷的笑容,转身离开。   “殿下,那些女子如何是好?”玄凌等人都是男子,倒不太方便进去。   “殿下,让妾身去吧,妾身去为她们穿上衣裳,您再待会再询问。”都是些苦命的姑娘家,云莺不忍心再被那些衙役吓坏。   裴烬想了想,略微颔首,“你带着两个丫鬟进去,本王在外边等你。”   一行人进入密室,在院子里丝毫听不见女子的哭声,可一进入密室,女子的哭声断断续续,此起彼伏,十分凄厉,云莺眉心紧紧地蹙起。   月落月影先在隔壁的房间找出了一堆衣裳,外边有人守着,并无男子靠近。   云莺推开门,一阵血腥味冲鼻而来,她屏住呼吸,抬眼望去,只这一眼,她便终生难忘。   十几个赤/身裸/体的姑娘被锁链子锁着脚踝与手腕,全部挤在角落里,宛如被锁链锁住的猫儿狗儿,身上的肌肤没一处完好的,大多是旧伤,也有几个姑娘是新伤,鞭痕上还在冒着血珠。   有个姑娘后背血肉翻飞,鲜血淋漓,从后背看,已无法认出是个女子了,潘旭简直是丧尽天良,竟如此对这些姑娘们,云莺连瞧也不忍心瞧,心中愤怒,潘旭那样的人,死了地府都不愿意收。   姑娘们瞧见她们进来,哭声渐渐地停了,大概是从未见过女子来这里,但依旧十分害怕,个个都想往后挤,可是已经挤不过去了,都在角落里了。   还有两个姑娘的锁链不够长,想往后挤,锁链磨的脚踝都在渗血,能看出来她们眼中十分惊惧。   云莺连忙放柔了嗓音安抚她们,“你们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害你们的人已经被官府抓了,往后无人再害你们了。”   她们似乎不敢相信,全都看着云莺,她们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许久,原以为等待她们的只有被折磨至死,不曾想到还有人救她们。   “你、说的是真的吗?”有个胆子大些的姑娘颤着声问。   “自然是真的,折磨你们的是不是那个断了手脚,戴着夹板的男子?”   “是,就是他。”那个后背鲜血淋漓的女子有气无力道,她们这已安静了好些时日,今日那个人突然又来了,还带着夹板,脾气更大了,不能逞凶,便将她打的痛不欲生,她险些以为自己会被打死。   她们不知潘旭是谁,潘旭也从未和她们多言,每回来这都是为了凌虐她们,她们的日子过的比畜生还不如。   “他已被秦王殿下抓了,现下关了起来,你们自由了,再无人会凌辱你们,你们莫怕。”云莺这时也不忘为秦王说话,既然做了好事,那就得被人晓得,尤其是这样大的事。   “秦王……是战神秦王吗?”有姑娘发问。   云莺点了点头,“对,就是他,你们尽可放心了,他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看来殿下在百姓心中的名声还不错,连她们也晓得殿下。   听到这话,那些姑娘忍不住哭了起来,喜极而泣,“谢谢,谢谢秦王,谢谢恩人。”   “莫哭了,我为你们穿上衣裳,请了大夫来给你们看伤,秦王殿下还有许多话要问你们,你们都是罪魁祸首处以刑罚的证据,要好好活着,才能看见他绳之以法。”   这一次,怕是潘旭很难活着了,只是有太后护着,也不晓得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众位姑娘连忙起身散开,但仍旧羞的脸色通红,双手护着胸前,即便云莺她们是女子,也觉得难堪。   月影在屋子里翻出了锁链的钥匙,给她们解开,只简单穿上了衣裳,毕竟她们身上都有伤,先遮蔽身体,出去再说。   给那个后背鲜血淋漓的姑娘穿衣裳时,云莺的手都在颤抖,眼眶泛红,她生怕弄疼了她。   那个姑娘反倒宽慰起了云莺,“恩人,我不怕疼。”   她咬紧牙关,衣裳碰到了皮肉,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唇间已被她咬出了鲜血,不用想也晓得会多疼。   “你忍忍,一会出去便让大夫给你上药。”云莺已让殿下去请大夫了,特意要请女大夫,云莺会些医理,只瞧一眼那些伤口,便晓得有多难耐。   “我不疼,多谢恩人。”姑娘张了张嘴,声音极其细微了,云莺让月落月影先扶着她出去。   她们身上有伤,不好再舟车劳顿送往别处,干脆送去了槽坊,那有几间干净的房间。   裴烬派人进宫请了医女,女大夫较少,但后宫妃嫔众多,有些太医不方便之处,都是医女代劳,因而养着一批医女,全被裴烬请了过来,医女们急匆匆赶到,瞧了她们一眼,个个都不忍直视。   云莺挽起衣袖,配合着医女为姑娘们上药,动作极轻,却还是怕弄疼了她们,但姑娘们都很坚强,咬牙忍住疼,无人哭喊。   弄到最后,云莺看着那些血痂,腹中翻涌,忍不住反胃,快步离开房间在廊下干呕了起来。   裴烬过去扶着她,眉峰紧蹙,“这是怎的了?让医女给你瞧瞧。”   云莺只是不适,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她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紧紧地握住裴烬的手,“殿下,一定要给这些姑娘们讨一个公道。” 第99章 【第三更】不死,不足以……   云莺看着那些姑娘,就会想到自个,身上便一阵恶寒,若她不是被秦王殿下看中,带回了京,她是不是也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那些姑娘都是容貌极其出色的,只是被摧残的,已看不出原本身姿,她不知这些女子是良家女子还是风尘女子,但无论是怎样的女子,本不该遭受如此困境。   云莺从前便晓得,女子生而便处在弱势,无论何时,总是多有不公,大宅院里头,也是斗的死去活来,一不小心便送了命,可到底在宅院里头,也还有一线生机,即便是死,那也是技不如人,但她们却是被迫选择了死路,毫无生机。   若没有那场大雨,沟渠没有被堵,那个女子没有被发现,那些姑娘的下场也会和那几个女子一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   这还是在上京,天子脚下,是大豫最安宁之地,却仍旧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在大豫其他地方,这样的事真的会少吗?   这便是为何云莺告诉殿下,她不怨薛母,也不怨义母,即便她们买下她,利用她,可到底保了她一命,让她不至于沦落到这样生不如死的地步。   云莺这一生的愿望很小,只希望能活着,有尊严的活着,而不是像她们那样,被囚禁起来,锁住手脚,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被糟蹋、凌虐。   越是回想,云莺越是难受,又忍不住呕起了酸水。   “别想了,莺莺,想些旁的事。”裴烬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不禁担忧,抽出帕子擦拭着她的唇角,“莺莺,从方才瞧见的那些走出来。”   看她的模样便知是被吓着了,裴烬第一次看见那个死去的女子时也是两日食欲都不佳,这是正常的,毕竟太过血腥了。   他们连看也不忍心看,潘旭却能做下这样的恶事,这让裴烬如何能容得下他?   “你且宽心,这件事本王会追究到底。”   云莺抬眼望着殿下,点了点头,靠在了他的怀中,强压下去那种反胃的感觉。   *   潘旭失踪之事,终是在傍晚传到了太后耳中,她惊诧万分,“秦王岂敢如此放肆?哀家在上京,他还敢明目张胆的抓人?”   不就是一个庶妃,也值得秦王如此大动干戈,若是如此,那个庶妃便不能留了,为了一个庶妃折了潘家的颜面,太后岂能留她。   “人已被抓进了刑部,老臣也是才得知此事,前去刑部要人,荣宣伯却连见也不让我见一面,还请太后娘娘去圣上跟前求情,他的手脚还未好,若是出了事,潘家便绝后了。”   长兴侯一把老骨头了,最近却被儿子的事忙的晕头转向,还小病了一场,不得不拖着病体来求太后,生怕晚了一步,潘旭便死在江浸月的手中。   “岂有此理,哀家这就去找圣上。”太后气势汹汹的前往紫宸宫,不过是个庶妃,秦王到底还要闹到何时?   到紫宸宫时正好苏贵妃也在,礼还未行呢,太后便阴阳怪气的指责,“苏贵妃,都是你教的好儿子!”   苏贵妃诧异的看着她,索性站直了身子,连礼也不行了,“太后娘娘这话妾身便不明白了,烬儿好端端的,怎又惹到您了?”   泰和帝也是不明白,“母后,可是有何误会?”   “哼,”太后坐到紫檀木雕九龙纹宝座上,看着泰和帝,“误会?秦王好端端的将旭儿抓进了刑部大牢,这是误会吗?”   “为着一个庶妃,他竟如此公私不分,置大豫的律法为何物?要哀家说,那个庶妃留不得,从前秦王也不曾如此,必定是被云氏那个妖妃迷惑了心智,真是有样学样,一个比一个厉害了。”   太后这后半句话,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是意有所指,不仅仅说云氏是妖妃,更是说苏贵妃是妖妃,把泰和帝迷惑了,才会如此宠爱苏贵妃,如今秦王也闹出个庶妃的事,才是有样学样。   苏贵妃闻言脸色冷了下来,从前太后便说过她是妖妃,也有不少朝臣被太后及皇后煽动,觉得该处死她这个妖妃,也是随着裴烬在西南立下军功,声望越来越高,才逐渐无人提起妖妃之名。   毕竟她生了个好儿子,能保家卫国,上场杀敌,后宫本就是母凭子贵的地儿。   泰和帝垂了垂眸,他又怎会听不出来,是而语气重了些,“母后,此事必定有误会,烬儿不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云庶妃之事已过,他没理由现在将潘旭抓进刑部。”   他也有点不明白,裴烬甚至没派人来说一声是何故,直接将人抓进了刑部,自然是交给了江浸月,怪不得太后如此着急。   “圣上,前不久烬儿派人入宫将宫里的医女都请了出去,怕是有急事,妾身相信烬儿为人,必定不是如此公私不分之人。”这也不算是大事,苏贵妃便没和泰和帝讲。   “你教的好儿子,你自然是向着他,旭儿手脚都还伤着,秦王却又将人送进刑部,这是要他的命吗?他好歹是侯府之人,犯了多大的错,有圣上的口谕吗?便能拿人了,岂不是这个天下都归了他?”   太后在寺里清修多年,却没修身养性,语气急躁傲慢,对着泰和帝完全是一副命令的语气,还当是当年泰和帝才登基时的情形呢。   “母后,这事还是等水落石出之后再说,常前,去请秦王入宫。”泰和帝晓得他最近在忙被凌虐女子的案子,怕是他心里头最想办的事,裴烬要为他办成了。   常前忙领命去了,才出了紫宸宫,秦王便到了,常前忙和他透了点消息,“殿下可得小心些,太后娘娘正恼呢。”   “多谢,我自会小心。”   裴烬早知太后会来,还是他给长兴侯透露的消息,要不然潘旭去了哪他才不晓得,就是要都在一处,他才好说这件事。   “秦王殿下到。”   裴烬进了紫宸宫,依次见礼,轮到太后时,她哼了一声,“哀家可受不起秦王殿下的礼,免得也将哀家送到刑部去了。”   裴烬无所谓的起身,“太后娘娘若是想去,微臣自然不拦着。”   太后听到这话气的不轻,“你……”   “烬儿,听说你将潘旭抓去刑部了,这是为何?”泰和帝打断了太后的话。   “父皇请看,这是潘旭的招供,相信父皇看完,一定会赞同儿臣。”裴烬双手呈上供词,江浸月的速度倒快,这才多久,潘旭便吐了个干净。   泰和帝接过奏本,足有十几页,越看越心惊,最后面色乌黑,“母后,您还是亲自看看吧。”   太后正觉奇怪,又发生了何事,接过供词一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模样完全没了影子,“不可能,旭儿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太后娘娘,上头有潘旭的亲笔画押,前两年,潘旭为满足私欲,从江南各处,私运不少女子入京,囚于密室,施行暴虐,对那些女子进行凌虐,上京这些日子出现的女子尸首,皆是死于潘旭手中。”   “而这些女子中,有些是潘旭从秦楼楚馆买的,也有些是强行抢来的良家女子,最先发现的那个女子,便是潘旭的爪牙从淮州抢来的农户家的姑娘,还打死了该女子的父亲,收买了该地县令,让其状告无门。”   “他更是承认,在多年前便开始调/教女子,送往各个府上,用于收买官员,甚至连东宫,他也在去年送过两个女子,就是不知太子殿下可晓得他如此暴行。”   “父皇,上京乃是天子脚下,潘旭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欺压大豫百姓,枉费父皇看重,枉为人臣,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裴烬说了这一大段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而长兴侯听到这些,彻底没有撑住,跪到在地,完了,一切都完了,潘家要绝后了,他还当潘旭就是好些女色,不曾想到竟是如此恶劣之事。   太后虽也震惊,却仍旧赶在泰和帝开口之前反驳,“不行,旭儿是潘家独子,他已被秦王打断了手脚,又没了世子之位,教训也够了,留他一命罢了。”   “太后娘娘,那您要如何对天下百姓交代呢?做出如此行径之人,您还要袒护吗?”   太后不敢看裴烬的眼睛,低了低头,声势也弱了些,“从死囚里随便拉个人出来替罪便是,总之这件事也未传开,这次算是潘家欠了秦王一个人情,日后哀家回报给你便是,潘旭是潘家独子,绝不能死。”   裴烬冷笑一声,“臣不要潘家的人情,况且这事已传开,整个上京都晓得是潘旭所为,太后娘娘要与天下百姓作对吗?” 第100章 【第一更】三司会审(……   “都处理干净了吗?”   “殿下放心,一切都已办妥,新找的那两个姑娘与原先的那两个十分相像。”   “那便好,相信潘旭也不敢吐露更多。”自从上京陆陆续续有女子尸首出现,裴澄便猜到了这是潘旭露了马脚,蠢货一个,怎能放任尸首在外边。   这样下去,裴烬迟早会查到潘旭的老巢,他不得不先做些准备,不曾想他才找到与原先那两个极其相似的女子,潘旭就落到了裴烬的手中,废物。   “殿下,秦王已入宫。”才办完这事,便有属下来禀。   裴澄咬了咬后槽牙,冷着声道:“潘家算是废了。”   “殿下,可要属下做掉潘旭,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免得将殿下泄露出去。”暗卫单膝跪地,语气冷冰冰的,毫无起伏,仿佛杀人只是吃饭一样简单。   “不必,潘旭要死在裴烬手中才好,这样太后才能恨极了裴烬,才会助孤一臂之力。”   如今裴澄只等五月天花出现,他便可以离京,届时借助清君侧之名,带兵北上,掌控大豫,易如反掌。   且先让裴烬蹦跶几日,他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只要有太后与他里应外合,大豫便是他的了。   况且潘旭也不晓得多少他的事,原先倒也挺看重潘旭,但这人只会吃喝玩乐,难成大器,便甚少将极其重要之事交予他。   若非因着太后,裴澄根本不会和潘旭来往。   “走吧,咱们也该去掺和一脚了。”裴澄双手负于身后,不紧不慢的走出东宫。   *   “你、你,是不是你做的?这才多久,怎会传遍上京?”太后猛然站了起来,她才晓得这件事,裴烬却说已传遍了上京,上京说小也不小,一两个时辰,无论如何也传不遍上京。   “太后娘娘谬赞,臣只是前去解救那些姑娘,可不曾想要置谁与死地,谁让潘旭如此“巧合”的出现在那,围观百姓众多,臣即便是想封口也来不及。”更何况他本不想封口,这件事闹的越大越好。   裴烬笑了笑,又友好的提醒道:“对了,长兴侯暂时还是莫要回府,毕竟咱们上京百姓都是极正义之士,见到这样的事,情绪难免激动些,侯爷年纪大了,若是被他们瞧见,怕是不好交代啊。”   “你……”太后身子摇摇欲坠,被身旁的嬷嬷扶着坐下,而跪在地上的长兴侯连头都不敢抬了。   凌虐女子案本就闹的十分大,整个上京无人不晓得,如今又将潘旭人赃并获,哪还有他辩解的余地。   裴烬转头看向泰和帝,撩起衣摆,双膝跪地,郑重道:“父皇,儿臣请求三司会审潘旭,必定要将他这些年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吐露出来,还要将收过那些女子的官员都找出来,加以处罚,若非是他们纵容,也不至于死去这样多的女子,只有重重处罚他们,才能杀鸡儆猴。”   “更要张贴皇榜,昭告天下,让百姓明白皇室对百姓的爱护,也是警告那些正在做,或试图做此事的官员,让全大豫杜绝此种风气,无论是良家女子还是风尘女子,都是大豫的百姓,都不该遭受如此对待,即便是婢女妾室,也不该随意打杀凌虐,还请父皇为这些姑娘们做主!”   裴烬的额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但他的心是热的,他在此刻终于明白,天下还是要握在他自己手里,才能让大豫成为他想成为的模样。   泰和帝看着他最骄傲的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别提多激动了,这是他一手培养的儿子,终是成为了他想要裴烬成为的模样,为国为民,这才是一个储君该有的品行。   连苏贵妃也十分诧异,她的儿子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这么多,能上马杀敌护国,亦能下马理政为民,苏贵妃的眼眶热了,是高兴,高兴自己能生出这样优秀的儿子。   “烬儿,快起来,”泰和帝弯腰扶起了他,“父皇准了,父皇的烬儿长大了,能为朕分担政务了。”   “不行,皇帝,你这是将潘家置于死路。”太后仍想挣扎,若是三司会审,张贴皇榜,这件事便会被传至大江南北,不仅仅大豫,甚至连别国也会知晓,潘家便彻底没了脸面。   届时潘旭不死也得死了,那才是真正的,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皇帝,你知这样做会牵扯到多少人吗?你想让整个朝堂无人可用吗?你想让秦王得罪文武百官吗?”   这样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那些身份低贱的女子,那些卖身为奴的婢女,有多少人会放在眼里,还不是想打便打,杀了一个两个,谁又会在意,秦王这样一来,虽说会得到天下百姓的欢呼崇敬,可势必会动到某些大臣官员的利益。   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后在赌泰和帝不舍得让他这个最心爱的儿子成为众位大臣的攻讦对象。   别看那些官员华服加身,可那身华服之下,才藏着最见不得光的东西。   泰和帝面色挣扎,他自然晓得太后是何意,裴烬这样做,传出去,势必会得罪不少大臣。   “儿臣不怕,儿臣也不信大豫官员皆是这样的人,若真是,再不动手,还要等到何时,难道父皇愿意这些蛀虫拿着朝廷的俸禄,受着百姓的供奉,却欺压百姓吗?”   前世裴烬便对大豫朝堂大换血过一次,有不服者,刑部暗牢见,总能吐出点东西,因而不少人觉得他是暴君,可那又如何,那些心里没有百姓的官员,比无能之人更可怕。   泰和帝欣慰不已,他活来活去,倒不如烬儿通透了,泰和帝拍了拍裴烬的肩,“朕即刻下旨,由秦王主理,三司会审潘旭。”   泰和帝一直都对潘家心有余悸,却顾忌着太后,如今是潘旭做出这样天理难容之事,正是除去潘家最好的时机。   太后张了张嘴想说话,泰和帝却冷眼扫过她,“母后,难道您想被天下人耻笑吗?”   太后说不出话了,这时有内侍传裴澄来了,“正想找他,让他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皇祖母。”   “太子,一年多前潘旭给你送的女子,还在吗?”泰和帝连拐弯抹角都懒得,单刀直入。   “父皇,您怎晓得潘旭给儿臣送过两个女子?”裴澄开始装傻充愣。   泰和帝将潘旭的供词给他看了,言辞犀利,“太子,你可有参与此事?”   裴澄看的十分震惊,听得泰和帝这样问,连忙跪地,“父皇明鉴,儿臣属实不知此事,潘旭送给儿臣的两名女子也还在东宫,儿臣瞧她们乖顺,放在了太子妃的院子,做个婢女使唤,绝无打骂二人,儿臣也不晓得原来该女子来历不明。”   “当真?”   “千真万确,父皇可传那两名女子来看。”   “罢了,起来吧,”泰和帝松了口气,到底是他的儿子,虽说才干不如裴烬,若是品行也差,那他真要失望透顶了,“这次秦王主持三司会审,你作为太子,该给他多多便利。”   裴澄起身,看了一眼太后,道:“父皇,虽说潘旭犯下大错,可皇祖母年事已高,父皇可否看在皇祖母的份上,饶他一命。”   太后见此忽然又来了精神,她不曾想到太子竟会为潘家说话,果然当初没有扶错人,太子看着可比秦王有孝心多了,若是能……那潘旭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太子,你是储君,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滚出去跪两个时辰。”泰和帝才和缓的脸色又被裴澄一句话气的七窍冒烟,这个太子比起烬儿,也差太多了。   “儿臣知错,父皇恕罪。”裴澄也没有辩解,直接出去跪下了,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也只是为了得到这个结果。   太后见此,心中更为气愤,泰和帝就是偏心裴烬,若是日后裴烬登上大位,怕是会将潘家灭个干净,她心中若有所思。   裴烬得了谕旨,出去时扫了一眼裴澄,心中生疑,“皇兄今日瞧着话倒是少。”   看似是来给潘旭求情的,可是却并未出多少力,连上次他打断潘旭的手脚,裴澄还更为情真意切,今日太假了,似乎只是做戏。   可他做戏给谁看呢?必定不是父皇,那只能是太后了。   裴烬想到什么,眼神凌厉了几分。   “孤可不如三弟巧舌如簧。”   “皇兄谬赞了,皇兄才是那个能把死人说活的人。”   裴烬才不信那两个女子还活着,更不信什么放在太子妃身旁做婢女,那两个女子是潘旭调/教好的,若是只做婢女,岂不可惜。   但东宫被裴护卫的极严,他暂时还无法将手伸入东宫。 第101章 【第二更】过日子……   明乐去了荣宣伯府找江浸月,却未瞧见人,兴致全无的回宫,却在宫外瞧见了秦王府的马车,有些好奇,马车旁还有两个婢女,看着不像是哥哥,哥哥身旁从不带婢女,明乐让人去打听,才晓得是云莺在马车内。   她想起云莺做的杏酪,有点嘴馋,但又不太好意思主动去找云莺,正想径直回宫。   这时云莺反倒下了马车,“妾身见过公主殿下。”   她本想先回府,但殿下让她在这等着,她便等着了。   云莺都行了礼,明乐倒不好不出面了,也从马车上下来,有些不自在道:“免礼,你怎么在这。”   自从上次裴烬给她送了荷花酥,明乐便没见过云莺了。   云莺听出了明乐公主的语气比先前和善了许多,她笑了笑,“殿下入宫了,让妾身在此等候,妾身还未问公主,上次妾身做的点心,不知可入了公主的眼。”   明乐撇了撇嘴,视线移开,小声道:“还行吧,多谢了。”   云莺看着她,只觉得明乐像是一个别扭的小孩,心中失笑,好像明乐身旁不跟着敏安,明乐公主对她还算和善。   “公主客气了,若是公主喜欢,妾身再给公主做便是。”   明乐本来想装的高冷些,毕竟之前对云莺就没什么好脸色,突然对她亲近起来是不是有点别扭,结果听到云莺说给她做点心,明乐又忍不住去看她。   有些扭捏道:“你不怪我之前针对你吗?”   “公主哪有针对妾身,公主前些日子还救了妾身一次,正好妾身从槽坊带了几坛子竹叶青回府,公主若是赏脸,随妾身回王府,妾身做顿晚膳给公主享用。”   云莺从始至终便没怪过明乐公主,顶多对她无甚好感,但上次她救了云莺一次,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了,明乐是殿下的妹妹,云莺何苦要与明乐做对。   明乐咽了口口水,眼底有挣扎,明乐到底是被宠的孩子心性,向来重口腹之欲,听见云莺这样说,很难不动心。   过了一会,明乐挪到云莺跟前,压低声音道:“也不用麻烦,就是上次你做的杏酪还有吗?”   又甜又香,但却不会腻人,明乐惦记了好久。   云莺莞尔,忙点着头,晓得这便是化干戈为玉帛了,“自然是有的,公主可要随妾身回府,妾身去给公主做。”   “那行吧,我去。”反正明乐也不想回宫,最近母妃不让敏安入宫,她在宫里也十分无趣。   “公主稍等,妾身还得等殿下出来。”   “哎呀,等他做什么,你上我的马车,我们先回府。”谁知道哥哥要多久,等哥哥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说着明乐过来抱住云莺的胳膊,就要拉着云莺上她的马车。   云莺惊讶不已,这才几句话,明乐公主便如此亲近她了。   “这样是否不妥?殿下应当一会便出来了。”   “不怕,你将马车留给他便是。”明乐不由分说把云莺推上了马车,云莺哭笑不得,只能吩咐月落等着殿下,她先回府,   于是裴烬从宫里出来,就只瞧见了孤零零的马车,云莺却不见了踪影。   “回殿下,方才明乐公主拉着云庶妃先行回府了。”   “明乐?”裴烬摇了摇头,明乐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倒是挺想看看两人和睦相处的模样,“罢了,回府吧。”   潘旭之事明日才会开审,那些姑娘也都安排好了,现下倒也无事。   裴烬回到芳菲苑,就看见明乐和裴瑜在玩蹴鞠,整个院子都是两人的欢声笑语。   “哥哥。”明乐公主笑盈盈的打了招呼。   “父王。”裴瑜也有模有样的行了礼。   “你怎的跑来这了?”裴烬看着明乐。   “嘿嘿,小嫂嫂说要给我做晚膳。”明乐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鬓间的流苏。   裴烬挑了挑唇,这才多久,就喊起了小嫂嫂,莺莺可真是会收买人心啊。   “哥哥,小侄子这么好玩,你怎么不带入宫和我玩?”明乐早就听说王府多了个小郎君,可从未见过,今日来了才晓得裴瑜特别对她胃口。   “他是给你玩的吗?裴瑜,今日练武了吗?”   “父王放心,练完了师傅才让我和姑姑玩的。”裴瑜对于这个从未见过的姑姑也十分好奇,原来他还有姑姑。   裴烬点了点头,没再管两人,得知云莺在小厨房,他也去了小厨房。   裴烬一进去,里边的厨娘丫鬟忙屈膝行礼,有些惶恐。   “殿下,您回来了。”云莺正在揉面团,抽不开手行礼,“殿下恕罪,莺莺正忙,殿下快出去吧,小厨房有些脏乱。”   裴烬扫了众人一眼,旁人连忙出去,云莺皱了皱眉,“殿下,您把她们赶出去,谁给莺莺烧火啊?”   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裴烬几步走过去,双手掐住云莺的腰肢,下巴搭在她的肩上,“本王给你烧火可好?”   云莺失笑,“殿下您会吗?”   她才不信呢,堂堂一个王爷,还能会烧火。   “莺莺小瞧本王?”裴烬的指腹揉捏了下她腰间的软肉。   “啊哈哈,殿下,您别乱动,莺莺不说了,一会面团要弄到外边了。”云莺扭捏着腰肢想要躲开他作乱的手,可能躲到哪去,她的腰本就在裴烬的手中,她还顾忌着面团。   闹了一会,裴烬停下了手,从后背抱住云莺,嗓音低沉,“莺莺,父皇答应三司会审潘旭,潘旭必死无疑。”   云莺也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点了点头,“莺莺替那些苦命的姑娘多谢殿下。”   在众多权贵的眼里,那些姑娘犹如蝼蚁,命如草芥,谁会愿意用太后的侄子去换他们的命,云莺原本以为,有太后护着,潘旭怕是很难处以极刑。   但殿下却能办到,可见殿下是个体恤百姓的好王爷。   “本王身为皇子,食百姓赋税,合该为百姓着想,你们不该谢,倒该骂我们才是。”在天子脚下还能有这么一处人间地狱,是他们的失职。   “哪有,该骂的是潘旭,殿下是好人。”人世间本就黑白共存,哪能都是好人。   “是嘛,本王有多好?”裴烬温热的薄唇吮上她的耳垂,触碰到她的耳珰,嫌弃的很,单手摘了下来,“往后在府中别戴耳珰了。”   云莺感受到他的唇舌,瑟缩了下脖颈,生怕秦王将她的耳朵咬下来,她着实不懂,殿下为何对她的耳垂情有独钟。   原本耳垂并非她的敏感之处,如今却是一碰到殿下便忍不住心悸,让云莺动也动不得。   “殿下,莺莺得忙了。”云莺娇声求饶,再磨蹭下去,这顿晚膳怕是吃不成了。   裴烬的薄唇流连在她的耳后,嗓音微哑,“你忙你的,本王也得忙了。”   云莺:“……”   殿下这样,她哪还有心思忙?   “莺莺,明乐正在外边等着用膳呢,你再不快些,怕是明乐便要闯进来了。”裴烬流连忘返,还不忘恐吓她。   云莺深吸一口气,罢了,由着殿下去。   因而这一顿晚膳,云莺做的着实艰难,但让她不曾想到的是,秦王竟真会烧火,还有模有样。   “这有何难,军营条件艰苦,本王与将士同吃同住,赫冲一战时,本王是就着雪吃草根活下来的。”   裴烬是在军营待过的,与太子和其他皇子不同,是真正的见过战场血腥,百姓疾苦,生命可贵之人。   云莺听着,殿下的身姿在她心里越发高大起来,若是殿下能成为太子,日后登基,一定会造福大豫百姓。   真是可惜了,为何不是殿下为太子。   只简单的接触过几次太子,但在云莺这,远远不如殿下。   云莺只简单做了三个菜,外加一道点心一道汤,又由厨娘再做了几道菜,今日明乐在,裴瑜便也能与他们一道用膳。   云莺从小厨房出来先去换了身衣裳,再到膳厅坐下,四个人围坐一桌。   明乐瞧着云莺坐在哥哥身旁,莫名的觉得两人好般配啊,郎才女貌,云莺还会做好吃的膳食,怪不得哥哥如此偏袒她。   可是云莺却不是哥哥的王妃,且敏安也想做哥哥的王妃,那往日她们吵起来,她该向着谁呢?明乐真有些愁闷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吃啊,不是你吵着要吃,莺莺平日都甚少做给我吃。”裴烬敲了敲明乐的脑袋。   云莺看了裴烬一样,心想不是殿下嫌她手艺不佳,怎的如今倒怨起她来了?   “这便吃,小嫂嫂的手艺真好。”明乐夹起一块虾油豆腐,吃了眼睛都亮了,“好吃,小瑜也吃一块。”   明乐给裴瑜夹了一块,裴瑜忙笑着道谢,“谢谢姑姑。”   裴烬伸手夹了一块给云莺,语气温柔,“吃吧,辛苦了。”   云莺笑逐颜开,“谢殿下。”   此时此刻,云莺真有种普通人家过日子的感觉,若是此刻能一直延续下去该多好。 第102章 【第三更】谋逆……   “为今之计,若想保全旭儿,只有将他送走,先送到外地避祸,待来日太子登基,再将他接回来。”太后语气不复方才的精神,有些疲惫了,一件接着一件的事,太后也有些承受不住。   但无论如何,她都想保全潘旭。   “娘娘,这也许就是旭儿的命,若不然便算了吧。”长兴侯晓得这次秦王不会善罢甘休,哪是想送便能送走的。   “不行,这是咱们潘家唯一的血脉,当初若没有兄长,哀家怎能成为太后,身为太后,却连潘家唯一的血脉也保不住,还算什么太后。”   没了潘旭,潘家就真的完了,瞧瞧皇后,没了娘家,无疑是被拔了牙齿与爪子的老虎,委委屈屈的过着,连苏贵妃那个妖妃都敢踩在皇后的头上,她若是没了潘家,也会被太妃们笑话。   泰和帝本就与她不亲近,也没有半点拿她当母后的意思,反倒处处听信苏氏那个贱人,她绝不能再没了潘家,失去脸面,若是如此,还不如死了算了,活着也是难堪。   “可是秦王如今盯的紧,怕是没法子救出他,免得还要搭上娘娘。”若是能救,长兴侯怎会不愿意,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如今也不能再生了,怕是天要亡潘家啊。   “有人会帮哀家。”   “是谁?连太子都被圣上训斥了,谁又敢得罪秦王殿下呢?”   “正是太子,兄长,若是我们能助太子早日登基,旭儿自然就保住了,兴许潘家的国公之位也能回来。”   “娘娘慎言,这可是谋逆……”长兴侯被吓的不轻,连忙往门口瞧去,生怕被人听见。   “哼,哀家又不是没扶持过皇帝登基,再扶一个又有何难?太子本就是储君,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天经地义。”   如今太后对泰和帝十分失望,为了苏氏与秦王,连她这个亲娘也不要了,既然如此,那太后也不必顾忌泰和帝,再扶持一个听话的便是,太子倒是个极好的人选。   “可是娘娘,如今圣上年轻体壮,怎会驾崩,娘娘可莫要走错了路啊。”   从前,长兴侯也是扶持泰和帝登基的人之一,如今年纪大了,又经历那些打击,不再有从前的心性,做事也畏首畏尾起来。   “皇帝的帝位是哀家给的,哀家想收回来便收回来。”太后也是从满宫嫔妃里头斗出来的,九死一生,原本以为做到了太后日子便好过了,谁晓得泰和帝如此不孝,她也不想再忍着泰和帝了。   既然泰和帝不仁,那天下换主又何妨?   *   明乐很晚才回到长乐宫,一回宫便去了找苏贵妃,“母妃,我回来了。”   “又去哪野了?再不回来,宫门都要下钥了。”苏贵妃对这个女儿头疼的很,哪有公主日日出宫的,想出去便出去,玩的没边了,偏生圣上又宠着,连出入的玉牌都给了明乐。   “我去秦王府了,原本打算在那住下的。”明乐坐到母妃身旁。   “去找你哥哥了?”苏贵妃方才本想留裴烬说会话,可裴烬跑的倒快。   “不是,我找小嫂嫂去了,就是云庶妃,她亲自下厨,做了晚膳,可好吃了。”明乐现下叫小嫂嫂倒是顺口的很。   苏贵妃倒不惊讶,明乐是个谁有吃的跟谁走的性子,爱吃的很,她都觉得疑惑,自幼也不曾饿着她,怎就这样重口腹之欲。   “你哥哥和云氏相处的如何?”   明乐回想了一下,“有点像母妃与父皇相处时,我从未见过哥哥对哪个姑娘这般好,但小嫂嫂看起来有些拘谨,比母妃紧张多了。”   母妃与父皇相处时是很放松的,但云莺不是,哥哥每每给她夹菜,她总要道谢,显得有些生份。   苏贵妃弯了弯唇,明乐哪里晓得,从前她初入东宫时,也如云氏一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触怒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泰和帝。   只是烬儿的态度倒是值得深思,一个庶妃,他却如此放在心上,怕是动了真心,也不知云氏可能明白他的心意。   苏贵妃想起当初,泰和帝比她先动心,可泰和帝每每的试探,都被她误认为是伪装做戏,从不放在心上,只是敷衍着,很久很久之后再回头看,才发觉痴人只有她一个罢了。   云氏瞧着是个聪明人,可正是因为云氏聪慧,才越发会钻牛角尖,一旦坚定了自个的想法,怕是烬儿无论如何也感动不了她。   但苏贵妃也没想过要去提点云氏,到底是他们两人的事,只有自个经历了才晓得,即便当初她和泰和帝有诸多阴差阳错,如今也是圆满,经历过了误会,两人的感情才会更好。   “可是母妃,我有些纠结。”明乐还小,自然不懂这些情啊爱的。   “有何纠结?”苏贵妃摸了摸她的脑袋。   “日后表姐不是要嫁给哥哥,那到时候小嫂嫂和表姐争起来,我该帮谁啊?”明乐是真苦恼此事,若是从前,她必定毫不犹豫的帮着敏安表姐,但现下云氏对她还不错,她又有些不忍心。   “哈哈,你啊,小丫头片子一个,想的倒挺多。”苏贵妃戳了戳她的脑门。   “母妃,”明乐不满的娇嗔,嘟了嘟唇,“我不小了,不是小丫头。”   “好好,你不是小丫头,是大姑娘,可以嫁人了,”苏贵妃笑了笑,“你不必多想,敏安不会嫁给你哥哥。”   “啊?为何啊?”明乐一直听说敏安会成为她的嫂嫂。   “你哥哥心仪之人不是敏安。”这件事她也有办的不妥的地方,觉得两人青梅竹马,十分般配,却不曾想到烬儿不喜欢,便也只能作罢了。   “为何?可是表姐心仪哥哥。”   “这便不晓得了,心仪一个人,哪是道理说得清的,母妃让你少往荣宣伯府跑,你不也是不听。”苏贵妃也是发愁的,愁烬儿不娶妻,没有子嗣,愁明乐看中了江家那个手上沾满鲜血的江浸月。   说到江浸月,明乐便不乐意的,噘着小嘴,“我日后是要嫁给他的。”   “若是荣宣伯不心仪你,你如何是好?”江浸月若是能早些娶妻便好了,也能绝了明乐的念头,可是江家那些事,全上京都晓得,哪还有好姑娘愿意嫁进去,偏偏明乐这个死心眼的丫头瞧上了那个最心狠手辣的主。   “我不管,只要父皇下旨,他便是我的驸马。”明乐才不管江浸月心仪谁,反正江浸月只能是她的驸马。   “明乐,母妃和你说……”   一听见这个开头,明乐就晓得苏贵妃要说什么,立马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母妃你和父皇说吧,我走了。”   这样的话明乐听过太多了,一点也不想听,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了。   苏贵妃对此只能无奈的叹气,对这两个孩子,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   “殿下,早些就寝吧,明日您不是还要主审凶手吗?”云莺的发丝还未干透,得再等会才能歇息。   “过来,本王为你绞发。”裴烬放下手中的书册,招了招手。   云莺走了过去,颇有些忐忑,“殿下会吗?可别把莺莺的发丝绞断了。”   裴烬一把将人拽到拔步床上,单手放在她的脖颈处,语气危险,“莺莺今日对本王有颇多质疑,胆子肥了?”   云莺躺在裴烬膝头,连忙摇头,可怜兮兮道:“没有,莺莺是怕累着殿下。”   “躺着,本王还非得要给莺莺证明一下。”裴烬接过她手中的巾帕,将云莺的发丝搁在他膝头,轻轻地为她擦拭着。   “好香,用的何种香膏?”三千青丝柔软多情,蜿蜒在他膝头,擦拭时一阵阵幽香传来。   “是桂花,许久不曾用桂花油了。”云莺躺着,还是头次享受殿下的伺候。   “桃花更香。”裴烬总觉得桃花是专属于云莺的香气,放在旁人身上便无这样的效用。   “莺莺怕用桃花让殿下腻味了。”她惯常用的就是桃花香,用过多次,便不新鲜了。   “本王岂是喜新厌旧之人。”裴烬低着头,一点点擦拭她的发丝,忽然道:“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①   云莺莞尔,“多谢殿下夸赞。”   裴烬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脸皮倒厚了不少。”   “哪有,”云莺握住裴烬的手,柔柔的撒娇,“殿下不是在夸莺莺可爱,讨人喜欢吗?”   “嗯,莺莺最会讨本王欢心。”裴烬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这样的好习惯,莺莺需得勉力延续才是。”   云莺笑着想躲开,却被裴烬捏住了下巴,哪躲得开,只得求饶,“殿下,莺莺困了,快些擦干,想歇息了。”   裴烬含笑松开她,“好,听莺莺的。”   裴烬尽心尽力的擦拭着发丝,很快擦干,云莺也有些困了,今日受了惊,想早些歇息,结果才起身把巾帕放下,云莺便被拽回了拔步床内,“方才本王伺候莺莺,现下得莺莺伺候本王了。”   “殿下……”云莺嘤咛一声,又没得睡了。 第103章 【第四更】换囚逃生……   云莺晌午带着银筝去了佳膳楼,带她熟悉了下环境,往后就可以交给她了。   佳膳楼内如此气派奢华,比扬州最大的酒楼还要大上许多,云莺的食肆虽占地不大,可近日来生意也不错,已逐渐在上京打开了名声。   原本云莺还以为会费一番功夫,有的磨呢,但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佳膳楼为她推广,省去了不少事。   “东家,我真怕做不好,给你丢脸。”这要是砸在银筝手里,她得多害怕啊,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   云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怕,若是赔了,你就把自个卖给我吧,这辈子给我当牛做马。”   云莺是开玩笑的,银筝反倒郑重其事的说,“好,没问题。”只是当牛做马可简单多了。   云莺从佳膳楼出来,又去了一趟槽坊,那些姑娘还住在那,她买了一些点心过去,她们的情绪好了不少。   “多谢夫人搭救,还不知道夫人如何称呼。”看云莺梳着妇人的发髻,她们也改口称呼夫人。   “我姓云,你们不必客气,我与你们一般大,唤我姐姐就成。”   “那怎么成,多谢云夫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有机会,我们姐妹们一定报答恩人。”   云莺摆了摆手,“这样大的恩情我可不敢承受,救你们的是秦王殿下,你们想报恩,便报给秦王殿下吧。”   “可是我们对于秦王殿下,更是无以为报。”   那可是大豫的王爷,身份贵重,连见一面也难。   “其实你们不必报,秦王殿下爱护百姓,他亦十分自责没能护好你们,只要你们不怪他便好了。”   “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若不是秦王殿下,我们非得被活活打死。”想起昨日之前的那些日子,仍旧心有余悸。   “都过去了,莫要难受,往后你们可有何打算,待事情结束,你们有家人的,殿下会派人送你们回家团聚,没有家人的,不知你们想去哪?”   殿下想来也无暇顾及这些,她问清楚了,届时告诉殿下便是,她不能参与朝政,也不能帮到殿下,只能在这样的小事上出些力了。   姑娘们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我没有亲人,如今伤痕累累,也不知哪里有容身之处。”   说这话的是一个伤了脸的姑娘,一条长长的鞭痕横亘在侧脸,极其骇人。   “是啊,我本就是被人拐去青楼的,哪里有什么家人,回去也不过是再被人卖掉一次,我不想回去。”   “我也是,若是有个地方能收留我们便好了。”   云莺看着她们七嘴八舌的,也有些愁闷,想了想,“我这倒有个去处,不知你们可愿意,就是辛苦些。”   “夫人请讲,我们不怕苦。”从鬼门关回来,只要有尊严的活着便好,哪里还会怕苦。   “秦王殿下在京郊开了一个布庄,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到布庄去帮忙,吃住都有,每月还有工钱拿,只是不多,日子可能有些清贫。”   包吃包住已是极大一笔开销,因此工钱便会少些,云莺在清点时发现少了些帮工,生意有时忙不过来。   “我愿意去,我会刺绣,布庄可需要绣娘?”有姑娘连忙应下,包了吃住,就有安身立命之处,还是秦王殿下开的布庄,必定无人能放肆,也不怕拖欠工钱,她们下半辈子也能过安稳日子。   “自然是需要。”   “我也愿意去,可我不会刺绣,去了能做什么?”有个姑娘有些忐忑,生怕去不了。   云莺笑了笑,“不会刺绣无碍,布庄事务繁忙,会教你们该做什么,你们捡会的做便行,也可以攒些银子,秦王殿下会为你们添上户籍,成为良籍,往后你们想去哪都可以,你们已是自由人了。”   “我们都可以成为良籍吗?不再是贱籍?”她们大多数人原本就是贱籍,从未想过能脱去贱籍。   “可以。”殿下与她说了,会补偿她们一番,对于她们来说,给个安稳的生活,脱掉贱籍,这是最好的补偿了。   旁人可能不明白,对于她们这些身在贱籍的女子,是一辈子的痛,身上带着一个贱字,当旁人随意骂一句“贱人”,即便不是在骂她们,心里也会多想,觉得是在指桑骂槐。   可是她们大多数人原本也是良籍,和许多普通百姓一般,但因为被卖掉,才不得已入了贱籍。   “谢谢,谢谢秦王殿下大恩大德。”姑娘们哭声四起,太过感动,她们还当能活着已是三生有幸,不曾想还能脱去贱籍。   云莺看着她们,心里也酸的很,她也该感谢殿下吧,殿下不仅给她脱去贱籍,还让她成为了官家女子。   从槽坊出来,云莺没回王府,听说今日在顺天府三司会审潘旭,寻常百姓也可以去旁观,她也想去看看。   只不过到了才晓得这样多的人,她无法挤进去,今日顺天府比往日多了不少衙役,怕是不守着,百姓便要冲进去了。   连凝玉都对她念叨了一会,就差把潘旭剥皮抽筋了。   这样的事,无论谁听了,都觉着骇人。   挤不进去她就不挤了,正想离开,听到一旁的百姓说,“秦王殿下可真好啊,青天在世。”   “对啊,又能打仗,又能破案,这比青天还厉害呢。”   “有秦王可真是大豫之福,往后咱们百姓有福了。”   也有姑娘家大胆直言,“秦王殿下仪表堂堂,真令人倾心。”   “真想嫁给秦王殿下。”   “得了吧,秦王殿下哪是咱们能肖想的。”   云莺藏在帷帽下的唇角往上扬了扬,虽说这件事许是会牵连不少官员,会让朝堂非议,可是对于百姓来说,这的确是一件极好的事,看来在百姓心中,秦王殿下已有不俗的威望了。   云莺走了几步,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却未抓住,总觉得有什么是被她忽略了的。   可是一转眼又给忘记了,罢了,不想了。   几日后,潘旭一事终于收尾,潘旭被判处极刑,十日后问斩,长兴侯府爵位收回,但不波及潘家其余人,严氏已在几日前与潘旭和离了,便也波及不到她。   还有其他一些官员,拔出萝卜带出泥,罚俸的罚俸,贬黜的贬黜,罢官的罢官,总之最近朝堂之上人心惶惶,生怕牵连自己,对于秦王也怨言颇多。   前段时日是百姓人心惶惶,如今总算也轮到这些官员人心惶惶了。   太后自然也没有放弃,一直向泰和帝施压,可太后一党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泰和帝始终没有低头。   裴烬忙了两三日,总算是抽出空来了,说要带云莺出去外边走走。   云莺来了上京,还未和殿下一道出门,有些期待,“殿下要带莺莺去哪?”   “去佳膳楼尝尝你的药膳如何?”正好也是用晚膳之时。   “好啊,莺莺做东。”云莺歪着脑袋俏生生的眨了眨眼。   裴烬揽过她的肩,忍俊不禁,“哈哈哈,好,莺莺现下有能耐了。”   两人一道去了佳膳楼,要了个雅间,点了好几个菜,银筝瞧见裴烬紧张的不行,越发佩服起了姑娘,竟能笑着与殿下交谈。   菜陆续上来,但注定,这顿晚膳吃不安生,才吃到一半,玄凌便进来了,“主子,太后要将潘旭送出城,已派人去刑部大牢换出潘旭了。”   裴烬往外看了看,“城门快下钥了。”   一旦在下钥之前出去,等他们发觉,再想去追潘旭也难了,城门下钥之后想再开城门便有些麻烦,等开了,怕是潘旭也找不着了。   “莺莺,一会回来吃吧,先去看场戏。”他早知太后不会放弃救潘旭,原本潘旭该秋后问斩,他有意与父皇商议,对外说十日,就是想逼太后出手。   若是秋后问斩,那太后极有可能支持裴澄造反,届时潘旭便不用死了,可是十日后问斩,太子来不及造反,太后只能兵行险招,用死囚换掉潘旭。   这样的事,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过,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但太后今日必定失败,缘是裴烬一直派人盯着潘旭,大抵太后也不曾想到,已定罪了,他还会盯着潘旭。   两人匆匆离开佳膳楼,去了城门口等待,几处城门是逐步关闭的,如今只有这一处城门还未下钥,他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因而一架破败的马车驶到城门时,突然停了下来,潘旭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觉是他,他怕极了会死在上京。   他安静的坐着,晓得护卫是去登记路引,太后已为他备了一份假的路引。   可过了许久,马车也不曾继续走动,他慌了。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声冷笑,“潘旭,还不下马车,是等着本王请你吗?”   潘旭心胆俱裂,是秦王! 第104章 【第一更】潘旭之死……   潘旭不想下马车,可裴烬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而是让玄凌将他从车上拽了起来,扔到了地上,又一阵鬼哭狼嚎。   潘旭的手脚本就没好,这些时日折腾下来,一次次的碰触伤口,即便可以恢复原状,现下也无希望了。   “裴烬,你为何非要抓着我不放?”潘旭忍住疼,额头冒着冷汗,撑着马车站了起来,伤腿上戴了夹板,倒也可以站立,只是用力的话会疼。   裴烬站在他不远处,云莺守在他身后的马车旁,附近还有不少百姓围观,百姓们瞧见是潘旭,有些从前被潘旭调戏过女儿的都恨不得上前去动手,不过秦王殿下在,他们还不敢放肆。   “潘旭,这话你应当去问问那些被你害死的女子,你为何要抓着她们不放?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却折磨几个女子,你配活着吗?”   潘旭已是受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自幼太后宠着,嚣张跋扈这便算了,从来无人管教他,可他却变本加厉,闹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若非此事太过凶残,裴烬也不想逮着潘旭不放,免得脏了手。   “几个贱奴罢了,难不成你秦王府便没有奴婢吗?”潘旭到了此刻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觉得大意了,应当再谨慎一些,便不会被秦王发觉。   裴烬负手而立,身着玄色锦衣,犹如暗夜索命使者,嗓音冷然,“本王可没你这般心狠手辣,奴婢便有奴婢该做之事,奴婢也是人,不能被你随意折磨□□,你犯下如此大错,却仍旧不知悔改,还想换囚出逃,罪加一等,看来潘家是想诛九族啊。”   “裴烬,你敢,我的九族也包括太后娘娘,亦包括圣上与你,你敢吗?”   “嗤,潘旭,你的脸可真大,想让皇室成为你们潘家的附庸?你们潘家这是要造反啊,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放肆?难不成是太后娘娘?”   若是寻常百姓,那九族之内自然是包括了太后,圣上,甚至裴烬也包括了,可这是皇家,皇家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庸,皇家也不存在夷三族,诛九族。   假设太子造反,这本是诛九族的罪名,那总不能把泰和帝给杀了吧?岂不是荒唐至极。   “你、你胡说,不许诬赖太后娘娘。”潘旭已明显察觉到附近围观的百姓在窃窃私语,他撞到裴烬手里便罢了,却绝不能拖太后下水,太后是潘家唯一的希望了。   “那你是如何从刑部出逃?帮你出逃之人,皆是死罪,你们潘家胆子倒大。”   潘旭紧紧地攥着手心,咬紧牙根,宽大的衣袖下藏着一枚短刃,他如今只想血刃裴烬,哪怕一命换一命,他也值了。   潘旭拖着残腿一步一步靠近裴烬,玄凌想拦,却被裴烬抬手示意不必拦着,他倒想看看潘旭有多大的能耐,病体残躯罢了。   “裴烬,我要杀了你,和我一起下地狱吧。”潘旭忽然抽出短刃,寒光阵阵,周围百姓被唬了一跳,都往后退了退。   云莺瞬间抽气,提起了心,攥紧了手,生怕殿下出事。   唯独裴烬是最淡定之人,毫不在意,甚至耸了耸肩,语气轻蔑,“你若是能杀得了本王,本王今日便饶你一命。”   潘旭即便是从前也在他手底下过不了几招,况且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拖着残腿,每走一步都是艰难,裴烬只觉得笑话。   就在潘旭走到裴烬身前,旁人都睁大眼睛生怕秦王出事时,潘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冲向了站在裴烬身后不远处的云莺,快的让玄凌都来不及阻拦。   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云莺,即便是死,也要拉上云莺陪葬。   裴烬面上的笑容倏然便散了,转而变得阴鸷,双眸阴沉的滴血,动作极快,抬手挥袖,一枚黑色飞刺顺势而出,冲破空气,刺啦一声,钉入了潘旭的后脑:“呃……”   云莺站在马车旁,本是担忧着秦王,却瞧见潘旭忽然冲向了她,吓得六神无主,身后便是马车,她下意识往后退,却撞在了马车上,躲也无处躲,谁能想到潘旭竟有这样大的决心,拖着残腿,还能爆发出这样惊人的速度。   就在云莺脑子一片混沌之时,闪着寒光的短刃眼看着就要刺上她,潘旭却忽然顿住了,双眼睁大,目眦尽裂。   云莺瞧见他眉心一点红,血珠子从他眉心滚落下来,很快便连成一条血线,将他扭曲的面庞割裂开了。   潘旭死不瞑目,往前倒去,云莺生怕他倒在自个身上,推了他一下,潘旭往旁边倒了下去,惊起了一地的尘土,吓呆了围观的百姓们,也吓呆了云莺,脸色苍白无力,身子都在颤抖。   她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不是她将潘旭抓起来的,为何要杀她,云莺又惊又委屈。   裴烬几步走过来,扶着云莺,面若冰霜,“可吓着了?”   他也不曾想到,潘旭想杀的人不是他,而是云莺,早知便不让她跟来了。   云莺微微的摇头,只是瞧她的神色便晓得还未回神,这是吓到了。   她看见了潘旭死不瞑目的怨恨,双眼瞪的大大的,好像在说都是因为云莺他才死的,一想到那双眼,云莺便忍不住打颤。   还有那眉心一点红,满脸的血迹,让云莺满眼都是血色,又想起了扬州那次。   裴烬抱起了她,正想带她回府,这时一辆马车急匆匆而来,带起一阵尘土,原长兴侯潘逊踉踉跄跄的从马车上下来,瞧见潘旭倒在地上,连忙跑了过去,跪在地上,“儿啊,我的儿啊……”   在得知潘旭已没了气息时,潘逊哭的老泪纵横,却无人怜惜。   “玄凌,将死囚带回刑部。”裴烬抱着云莺上了马车。   “秦王,你怎能如此狠心,你这是杀人,触犯大豫律法。”潘逊叫声凄厉,这是他唯一的一个儿子了,他潘家绝后了。   到了如今,潘逊也不怕秦王了,反正他的儿子也死了,爵位也没了,还有何可惧,即便潘旭被判处极刑,可是还未到该死之时,裴烬却杀了他,本就是违背律法之事。   但裴烬却懒得与他多说,吩咐车夫马上回王府,莺莺被吓的还未回神,他耽误不得。   裴烬的马车走后,玄凌令人去抬起潘旭,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让潘家带回去,这件事还没完呢。   可是潘逊却死死的抱着潘旭,“松开,我儿都死了,秦王还想怎样,连一个死人也不放过,秦王仗势欺人,天理难容啊!”   玄凌皱了皱眉,正想警告他几句,莫要乱说话,毕竟潘家还有不少人活着呢。   不过玄凌还未开口,便有一旁的百姓大着胆子啐了一口,“呸,死得好,畜生不如的东西,也敢杀秦王府的人,该死!”   众人本就恼怒,有人开了头,自然也就有人跟风,现下月黑风高,骂完就跑,还怕什么。   “对,该死,潘旭仗势欺人,欺负了多少好姑娘,死得好,秦王殿下这是为百姓出气。”   “秦王殿下英明,你们潘家的人都丧尽天良,灭绝人性,人人得而诛之!”   “你们杀害了那么多正当妙龄的姑娘,潘旭活该被千刀万剐,这样死也是便宜了他!”   不知是谁起了头,扔了一把菜叶子在潘旭的身上,旁人有样学样,玄凌连忙闪避,生怕臭鸡蛋砸在他身上,啧啧,潘家这是犯了众怒啊。   跟随潘逊而来的那些护卫都不敢上前,如今潘家是丧家之犬,从前潘旭欺负百姓,让百姓有苦难言,如今也尝尝被百姓欺负□□的滋味。   不一会潘旭和潘逊的身上便是满身脏污,狼狈不堪,今时今日,便是他们潘家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一日。   可谓是大快人心啊!   *   裴烬抱着云莺回了府,喊了府医来看诊,这一路上,云莺早已回神,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觉着无需大费周章。   “这个时辰了,旁人还当莺莺有多金贵,凭白折腾一场。”她只是方才有些被吓着。   “莺莺本就金贵,无需旁人觉着,”裴烬接过凝玉端来的热茶,捧到云莺唇边,“喝口热茶回回神,方才是本王大意了,不曾想到潘旭还能有如此能耐。”   云莺抿了口茶,握住秦王的手,“无碍的,人明知会死,自然是要殊死一搏,想拉个人垫背。”   只是云莺不明白,为何要拉她垫背,她也忒倒霉了些。   “没吓坏吧?”裴烬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热,倒有些冷,忙给她盖上衾被。   “有一点点,现下好多了,只是殿下,您今日杀了潘旭,会惹上麻烦吧?”潘旭原本还有几日的活头,却被裴烬杀了,按照律法而言,的确是不该的,若是太后一党咬紧不放,殿下怕是也会受到惩罚,她似乎又连累殿下了。   裴烬捂住了她冰凉的手,扯了扯嘴角,“本王求之不得。” 第105章 【第二更】把柄……   太后焦急的等着消息,盼着潘旭能平安离开上京,只要离开了上京,走的远远的,便能有一线生机,待来日太子登基,自然就能重回上京,届时再来一一清算。   可她的眼皮总是跳呀跳的,十分不安,闭了闭眼,仍旧不能阻止跳动的眼皮。   她正想派人去打听一下,却见一个婢女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胸口急剧起伏,连话也说不清楚,“太后、太后娘娘不好了!”   “怎的了?旭儿被人抓住了?”太后几步走了过去。   婢女摔倒在地,也顾不上自个,忙道:“秦王殿下在城门口杀了潘公子,潘公子当场毙命!”   “怎会如此?秦王岂敢?”太后大惊失色,脸面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往后退了几步,被婢女扶住了,“太后娘娘息怒!”   “太后娘娘,您节哀,国舅爷本想将公子的尸首带回潘府,却被秦王的人带回了刑部。”   潘旭之死,至此,这场闹剧算是落下的帷幕,人都死了,太后等人全盘皆输,不仅仅输了侯爵之位,也失去了潘家唯一的子嗣,潘家绝后了……   “啊……哀家的旭儿,秦王,秦王,哀家绝不会放过他!”   太后掩面痛哭,潘旭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她离京清修,皇室诸多皇子公主,都是她的孙子孙女,可唯独只有潘旭会时不时去大虞寺探望她,陪她说说话,潘旭虽不成大器,可在太后心里却是最为乖巧贴心的侄儿,比她的那些孙子孙女都强。   她唯一的侄子,兄长唯一的儿子,如今却被秦王杀了,他们这是要将潘家逼上绝路啊!   太后眼中闪过阴狠,攥紧了拳头,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秦王和云氏及其苏氏,都要为旭儿陪葬!   *   “什么,潘旭死了?”泰和帝正在长乐宫与苏贵妃用晚膳,常前匆匆来禀,惊的众人都放下了碗著。   “是,据说是潘旭手持短刃,想要对云庶妃行凶,秦王殿下便取了他的性命,如今尸首已运回了刑部。”   泰和帝面色有些凝重,咬了咬牙,“烬儿这事办的糊涂,潘旭本是将死之人,不必急于一时。”   苏贵妃抬手用帕子擦拭了唇角,“如此这般,太后等人便有理由要治烬儿的罪了。”   裴烬虽是大豫秦王,却也不能擅动私刑,况且是当街杀人,这是一个把柄,太子等人抓到了这样的把柄,自然也不会放过。   “可是潘旭本就该死,他害了那么多的姑娘,又想出逃,哥哥不过是失手杀了他,这有何惧?”明乐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到二人那样远,只觉得潘旭死得好。   “他是该死,却不能死在你哥哥的手里,又是当街杀人,被众人围观着,是为了云氏才杀了潘旭,无从抵赖,你皇祖母便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底,云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妃,若是说潘旭想杀秦王,却被秦王反杀,这也无可厚非,只当秦王是自卫罢了,可为了云莺一个庶妃而杀人,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势必会被人抓住这点把柄,群起而攻之。   若云氏是王妃,或是侧妃,再者是有了身孕,也会比庶妃这个身份好上不少,这下子,苏贵妃都有些后悔了,早知便答应烬儿给云氏侧妃之位,侧妃是正四品,庶妃是正七品,这其中差的可就大了。   泰和帝握住苏贵妃的手,“不怕,烬儿既然敢这样做,必定是有应对之法,再不济,我给他兜着,只要我不点头,谁也不能拿烬儿怎么办。”   大不了,他就当一回百官眼里的昏君。   “唉,真是的,刑部大牢守卫森严,怎会让潘旭出逃呢?江浸月是干什么吃的。”苏贵妃皱着眉头埋怨。   泰和帝悄悄地移开视线,不敢看她,刑部自然不至于守卫如此松散,是他与烬儿商议好的,给潘旭一个出逃的机会,再抓了回来,罪加一等,让太后也不能再说什么,谁也不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而明乐听到母妃这样说便有些不高兴了,嘟了嘟嘴,“母妃,江哥哥又不是刑部尚书,你干嘛要怪他呀?”   母妃这是迁怒江哥哥呢。   苏贵妃瞪了一眼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闺女,明乐连忙闭嘴,不敢多话了。   “好了,我先去紫宸宫,怕是一会他们就要找来了,你们先吃,你且安心,一切有我呢。”泰和帝拍了拍苏贵妃的手腕,起身离开了长乐宫。   *   宫里忙的乱糟糟,而秦王府却温情的很,凝玉端了一碗百合莲子粥进来,能安心神,让云莺吃了好早些歇息。   府医来瞧过,只是受了惊吓,倒也无甚大碍。   裴烬接过海棠花形玉碗,让凝玉等人退下。   云莺靠在床头,面色还有些苍白,“殿下去忙吧,莺莺自个可以。”   杀了潘旭,太后等人势必有要去御前告状了,殿下定是忙的。   “不急,且先让他们唱上一出。”裴烬捏着白玉匙舀起粥,吹到适宜入口的温度才递到云莺唇边,“喝了这碗粥先去歇息,本王一会得入宫,回来的太晚便在扶风堂睡下了。”   云莺启唇吃了,温热的粥润了嗓子,暖了心神,她点了点头,“晓得了,圣上会不会罚殿下?”   “不至于,你当本王是纸糊的老虎?风吹几下就倒了,你不必担忧。”   裴烬一勺一勺的喂着,时而擦了擦她的唇瓣,“一会害怕便留一盏烛火。”   “莺莺不怕,殿下放心去忙吧。”云莺是怕圣上被太后等人逼迫着,不得不处罚殿下,可殿下是为着她才……   裴烬扫了她一眼便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你莫要多心,你是本王的女人,护着你不是天经地义,你也是被本王所连累,若是再胡思乱想,便要罚你了。”   云莺眨了眨卷翘的长睫,微微颔首,一双桃花眸秋水盈盈,温声道谢:“多谢殿下。”   这一月来,她似乎给殿下惹了不少麻烦。   “若是想谢,便早些给本王生个子嗣,本王前几日瞧你吐了,还当你是有孕了。”裴烬在心里琢磨了下,若是两人初次便有了,那也不是不可能,让医女诊脉,却得知只是受惊,好一阵失落。   云莺闻言羽睫忽闪,心中难受,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殿下,殿下很想要她有孕,可她却在偷偷地避子,不想这么快有孕,若是殿下晓得她心中所想,必定十分恼怒。   这一刻,忽然有些怀疑自个,是不是不该这样,凭白让殿下的期盼落空。   但无论心里如何想的,面对秦王,她只能垂了垂首,作害羞状,“哪有这样快,殿下忒急了。”   “本王是急,瞧你对裴瑜那样好,往后我们有了孩子,你也一定会是位好娘亲。”   裴烬是真急,云莺的家世太低,短时日内再怎么升也无法升上来,如今能让云莺坐上王妃之位的,只有子嗣,因为他没有子嗣,这个子嗣便极其重要。   他自然也能让云莺没有子嗣坐上王妃之位,可难免遭人诟病,会被旁人议论纷纷,他即便是想杀光议论之人,云莺也不会答应。   最简便的法子,就是子嗣,在皇室,开枝散叶是顶顶重要之事,子嗣是云莺的护身符,从某一方面来说,裴烬也只是自私的想利用这个孩子,为云莺谋取更多的利益,若非如此,裴烬真不在意是否有孩子。   裴烬越是这样说,云莺就越是难受,笑了笑,应和着,转移了话题。   恰好喂完了一碗粥,方定便来回禀,“主子,宫里来人了。”   “知道了,备车入宫。”看来他们的戏唱完了,也该轮到他登场了。   “早些睡吧。”裴烬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身离开。   云莺看着门开了又合上,抬手抚摸了下似有余热的额头,喉咙滚动,心中翻涌着的情绪太多,一时之间也无法辨别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主子,可要奴婢伺候您洗漱,殿下吩咐让您早点歇下。”   云莺点了点头,“洗漱吧。”   洗漱之后,云莺留下了拔步床边的那盏烛火,凝玉等人退了出去,可她躺在床上却无睡意,脑海中是潘旭死前瞪的大大的双眼,死不瞑目的看着她,令她难安。   云莺深吸口气,将脑袋埋入了衾被之内,睡了有一刻钟了,还是睡不着,索性翻身起来。   想了一会,她起身走到妆奁前,在最底下的那个盒子里,翻出了《秦王录》第一册 ,回到拔步床内翻看起来。   她回京之时本不该带上这些话本子,可无意中收拾到了,她就搁在了底下的盒子里,无人会去翻查。   她翻开第一页,是秦王的一张画像,手持银枪,威风凛凛,她弯了弯唇,和殿下可真是毫无关系。 第106章 【第三更】儿臣想晋云……   裴烬到时里边正吵的热闹,泰和帝被太后等人弄的头疼,太子也在,还有几个大臣,这次可算是逮到了裴烬的把柄,怎会愿意放过。   裴烬进去后,一句也没辩解,直接跪了下去,“父皇,儿臣知罪,儿臣瞧见潘旭要逃,又想伤儿臣,这才鲁莽出手,父皇要如何罚儿臣都认。”   “秦王,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旭儿何时要伤你了?”太后面红耳赤,已磨了泰和帝许久,还不曾得到泰和帝一句准话。   “潘旭手持短刃冲向儿臣,说要杀了儿臣,要拉儿臣下地狱,在那的百姓都听见了,父皇尽管去问询,儿臣承认,是下手有些重了,可潘旭越狱在先,儿臣只是怕他出逃,这才失了手,请父皇责罚。”   “你……”太后还想再开口。   泰和帝却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太后的话,“此事秦王是有些不妥,但秦王知错能改,便罚俸半年,小惩大诫,下次可不许再犯了。”   泰和帝才懒得为潘旭伸什么冤,潘旭本就是该死之人。   “谢父皇隆恩,儿臣谨记。”半年俸禄,裴烬还没放在眼里。   太后自然也觉得罚俸过于轻便了,“皇帝,你有失偏颇,那是一条人命,怎能如此轻易的放过?”   “母后,潘旭本就是该死之人,越狱有错在先,秦王这是事急从权,若是潘旭出逃,离开上京,难不成母后会去找他回来?那些女子的冤屈又该谁来偿还?”   泰和帝拍了拍龙案,语气严肃,“你们这些为潘旭求情之人,就不怕夜间那些惨死的女子来索你们的命吗?你们也是有妻女的,若是你们的女儿遭此劫难,你们是否也能如此大度的谅解呢?”   裴烬来之前,那些大臣一个比一个能说,如今裴烬到了,他们便哑巴了,一个个低着头,也不开口,又被泰和帝这样一说,羞得一张老脸通红,倒也不是自责的,而是觉得这样被泰和帝训斥,有些丢脸。   他们今日既然站在这,那就是太后与太子一党,哪里会设身处地的为那些姑娘着想。   “父皇……”裴澄站了出来,正想开口再说几句。   “太子,”泰和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近来你是越发有失储君之范,若你再如此下去,朕就得考虑你是否适合这个位置了。”   为了一个罪臣,一而再,再而三的开口,一心偏颇太后,让泰和帝不由得多虑,裴澄到底意欲何为?   听到泰和帝这话,裴澄连忙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息怒。”   他的大计未成,可万万不能在这时失了太子之位,若是有太子之位,泰和帝一死,他登基是名正言顺,可若是没有太子之位,那他就是谋逆,就是造反,即便得了天下也会被百姓攻讦,也会遗臭万年,这不是裴澄想要的。   裴澄咬紧牙关,罢了,且先放过裴烬一次,以待来日,等他登基,绝对不会放过裴烬。   太子闭嘴了,太后也被泰和帝堵回去了,因此这件事就以裴烬罚了半年俸禄收场,但只是阶段性的,明日上朝,必定还是会有人参的,只要太后还在一日,这件事便不可能结束。   送走太后等人,泰和帝揉了揉眉心,“烬儿,你一回京,父皇觉得自己老了十几岁。”   愁的,裴烬才回来多久,这都闹了多少次到他跟前来了。   裴烬笑了笑,“父皇说笑了,父皇万岁,十几岁只是小问题。”   泰和帝瞪了他一眼,“这件事没这样简单结束。”   “父皇,儿臣向来不怕事,无论有多少人参儿臣,您只需要留中不发便是,也无需理会,时日久了,也就淡了。”   泰和帝这些年偏心的裴烬还少吗?也不多这一次,等过去一段时日,那些大臣觉得无趣,自然也就不会再揪住这件事不放。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虽说你是有些鲁莽,但这次你也确实给父皇解决了一个难题,没了潘家,我也能睡个安稳觉。”   泰和帝语气有些疲惫,谁能想到他会和自己的生母闹成这样,反目成仇,都说天家无情,在这两人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父皇是否要赏赐儿臣?”裴烬也打蛇上棍,一点都不谦虚。   “哈哈哈,你想要何物?”泰和帝笑了笑,难得裴烬会开口要赏赐。   “儿臣想晋云氏为侧妃。”这件事她受惊不小,是该补偿她了。   泰和帝的笑意散了,“烬儿,你对云氏,就如此满意?”   从前他与苏贵妃给他选的姬妾也是不俗,可是一个都瞧不上,偏偏就对云氏如此不同寻常。   “儿臣心仪云氏。”面对父皇,他倒是半点也不遮掩。   泰和帝讶然,望着裴烬满是诧异,“烬儿这是动心了?”   怪不得前几日苏贵妃与他说有预感很快就要抱孙儿了,原本两人都在愁烬儿的子嗣,不过更愁的是他身旁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一个人未免孤单。   可今日裴烬却毫不避讳的说他心仪云氏,能在他跟前说的,可就不是简单的心仪了,这是想相许一生的心仪,如他与苏贵妃一般。   裴烬点了点头,“让父皇见笑了。”   “哈哈哈,好啊,只是云氏家世太低了些,怕是无法成为你的王妃。”   “儿臣晓得,因而只求父皇许她侧妃之位。”即便他说了,父皇也不会答应。   泰和帝点了点头,“侧妃之位不难,但此时并不合适,云氏到底是一开始牵扯出潘旭之人,潘旭才死,却给云氏晋位,会让旁人非议,再过些时日吧。”   只是一个侧妃之位,泰和帝大方的很,但此时给了,怕是会气死太后等人,太过惹眼,若不是烬儿心仪之人,他倒乐意气气潘家,可既然是心仪之人,还是稳妥些为好,毕竟心仪之人难得。   “谢父皇,父皇记得便好。”   “父皇答应了你,还能诓你,快些出宫去吧,天色不早了。”   “儿臣告退。”   *   “咔嚓……”   裴澄一回到东宫,就把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清脆声响起,尤嫌不够,又将花瓶砸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裴澄才坐了下来。   “父皇对裴烬可真是宠爱,什么事都能由着他。”今日费尽口舌,却连裴烬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半年的俸禄,谁缺这点银子了?   “殿下,圣上早就对潘家恨之入骨,圣上也并非是偏心秦王,怕是一早便是圣上与秦王合谋,想要逼潘家入死地,若不然刑部是江浸月的地盘,怎能如此简单便让潘旭逃了出来。”   说话的是裴澄的岳父,也就是太子妃的父亲,抚国公连宿,他是太子目前最大的靠山。   “岳父说的在理,看来太后也是大意了。”裴澄对于抚国公还是礼遇有加,也晓得如今只有抚国公才能助他成大事。   “殿下,太后不是大意,而是无从选择,按理来说,本该判处潘旭秋后问斩,十日后问斩也过于匆忙,圣上这是要逼太后娘娘出手呢。”   裴烬满目阴沉,攥紧拳头在桌上捶了下,“父皇果然是老狐狸。”   他和泰和帝比起来,尤有不足。   “殿下也不必着急,毕竟圣上当初经历的夺嫡可惨烈多了,殿下如今的手段,兴许是圣上用腻了的,既然要争,那也不急在一时片刻的输赢。”   抚国公比起裴澄便淡定许多,抚国公已是两朝元老,当初泰和帝的夺嫡他也参与了,但很可惜,没有及时站在泰和帝那一边,反倒让信国公府占了先机,因而才有如今信国公府的荣宠。   别看抚国公也有个国公的爵位在身,可只有他自己晓得,这个爵位已是摇摇欲坠,不比信国公府固若金汤,大权在握。   因而这一次,抚国公府早早的攀上了太子,站在了太子这边,甚至将女儿嫁给他,就是想要得个从龙之功,稳住国公的爵位,也重现当初的荣耀。   只要扶持太子登基,连家出了一个皇后,便可保住数十年的荣华富贵。   裴澄觉得言之有理,便也冷静下来,“说的也是,扬州天花之事如何了?”   “殿下放心,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想必过两日,圣上便会晓得扬州天花之事,届时殿下请命前往扬州便是,微臣预祝殿下马到功成!”抚国公躬身祝贺。   裴澄扶起了他,面色转阴为晴,意气风发道:“哈哈哈,办的好,岳父放心,待孤登基之时,便是连家成为异姓王之日,孤绝不辜负岳父的栽培。”   “微臣不敢居功,微臣愿为殿下鞠躬尽瘁。”   裴澄满意的颔首,眼中闪过势在必得。 第107章 【第一更】撒糖小日常……   裴烬回来时夜已深了,月上柳梢,微风吹拂着院子里的竹叶,沙沙作响,影子打在墙角,衬的王府一片寂寥。   本想就在扶风堂睡下,可在扶风堂沐浴之后,还是放心不下云莺,又穿上衣裳去了芳菲苑。   轻手轻脚的进了寝屋,拔步床旁烛火萤萤,他的目光柔和下来,走到床边,拉开银红色的幔帐,瞧见云莺半倚在枕上,羽睫低垂,面似红云,歪着脑袋,露出脖颈间胜雪肌肤,莹润的双臂搭在衾被上。   裴烬有些无奈的微微摇头,得亏是五月了,天气渐热,若是冬日,岂不得着凉。   伸手过去揽着她的腰肢将人放平躺下,拉过衾被,掌心却压到了一个东西,抽出来一看,竟是一个话本子,瞧见书名,裴烬眯了眯眼,又看了一眼云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裴烬大致翻了翻,将话本子放在枕下,在云莺身侧躺下,把人拉入怀中抱紧,下巴摩挲着她的的头顶,“莺莺,你已这样依赖我了吗?我不在,便无法入睡,还要看着我的话本子入睡。”   这一意识让裴烬心情大好,唇畔忍不住上扬,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若能得莺莺如此挂在心上,他费心筹谋又如何。   裴烬只有掌握大权,成为储君,成为一个不依靠任何权臣的帝王,才能有足够的权力封她为后,也能将云家一举提拔上来,封个爵位,便无人再说云莺家世卑微。   纵观古今,有多少个皇帝的皇后是能自己做主的,不都是朝堂形势所迫,听从长辈之命,如同父皇一般,娶一个高门望族的闺秀,却并非自己心爱之人,裴烬可不想这样。   他要给莺莺的,便一定是最好的,也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莺莺。   *   云莺做了个噩梦,天色朦胧时被惊醒,惊魂未定时才发觉自个在裴烬的怀中,顿时那颗剧烈跳跃的心便逐渐安静下来,安心的靠在裴烬宽厚的胸膛上。   呼吸了几下,又忽然想起昨晚她睡前看的是秦王的话本子,可她就那样睡着,忘记收起来了,不会被殿下瞧见了吧?   想到这事,她便不能安心了,心口又跳动着,小心翼翼的从秦王怀中起来,低着头摸索话本子,她放哪了?   明明记得睡前就是放这的,怎的不见了呢?云莺摸了好久都没摸到,又怕吵醒殿下,不敢大肆掀开衾被,有些碍手碍脚。   话本子还没找到,忽然,一条有力的臂膀圈住云莺的腰肢,将她拉回了那个宽厚结实的胸膛,“莺莺找何物?”   裴烬还闭着眼,嗓音有些哑,却越发低沉。   云莺揉了揉耳朵,连忙收回了手,面上还有些惊慌,语气却勉强镇定,“吵醒殿下了,莺莺是看天色不早,想起身了,没找东西。”   可不能自个提起来,这不是不打自招了。   “是吗?”裴烬反手摸到枕下,抽出那本话本子,“这是何物,咯的本王头疼。”   云莺抬头一看,大惊失色,是她的话本子,瞧见裴烬还未睁开眼,连忙要去抢,“是裴瑜的《三字经》,莺莺昨夜睡不着,便拿来看看,殿下给莺莺吧。”   粉嫩的指尖已捏住了书册,只是裴烬却并未松开,而是睁开双眸,眼底清明,哪像是个才睡醒的样子。   “是吗?莺莺是觉着本王不识字吗?”裴烬一手捏着话本子,一手钳住她的柳腰,“莺莺来念给本王听听,这几个字叫什么?”   云莺窘迫异常,一张小脸憋的比幔帐还要红了,喏喏道:“殿下恕罪。”   她也太大意了,竟堂而皇之的在秦王府看殿下的话本子,还被抓包了,云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王瞧着这三个字也不是《三字经》,莺莺这是诓骗本王呢,还不快念给本王听听。”裴烬揉捏了一把她的软肉。   “殿下,莺莺念……”云莺忐忑间被弄的痒痒的想笑,又不敢笑,太难受了。   “嗯,念吧。”裴烬松开了手。   “是《秦王录》。”说完,云莺缩到裴烬怀里,“殿下恕罪,莺莺再也不敢了。”   当着秦王的面看秦王的话本子,想想都觉得是大不敬。   “为何不敢?好看吗?本王还不晓得原来莺莺竟私藏着本王的话本子,看来莺莺十分爱慕本王啊。”裴烬扔开话本子,双手托着她的蜜臀,将人弄到他臂膀上枕着,两人视线相对。   云莺连忙垂下羽睫,不敢与秦王对视,小声道:“从前莺莺不懂事,回京时意外带了回来,昨夜有些害怕,便拿来看了,殿下莫怪。”   裴烬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对视,“本王何时说了要怪你?”   云莺的长睫眨呀眨,双眸水润润的,无端生出几分可怜,“殿下不怪吗?似乎是对殿下不敬了。”   “本王欣喜还来不及,哪舍得罚莺莺,只不过这些事太假,莺莺若想听,不如亲自问本王。”裴烬昨夜大致翻了翻,编纂的面目全非,此秦王非彼秦王。   云莺鼓了鼓香腮,“殿下这么忙,哪有空闲与莺莺闲话这些,我就是闲来无事打发时光。”   从前在云楼的日子太无趣了,找不到任何寄托,如今不同了,有时忙的脚不沾地,便也想不起来看话本子。   “偶尔本王也有空闲,你想听哪段?”   云莺想了想,大着胆子问:“殿下,西疆真的有高耸入天的雪山吗?”   她身处扬州,冬日里也见不到大雪,又初入上京,已过了冬日,且上京也没有那样高的山脉,是而无法想象。   “自然。”裴烬亲了亲她的粉唇,松开她的下巴,单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的瓜瓞绵绵纹路,“西疆的雪山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即便是夏日,山顶也是白雪皑皑,冬日雪下的大了,便不能轻易上山,会有雪崩之祸,被埋在雪下必死无疑。”   云莺有些羡慕,若是有一日,她也想去瞧瞧。   “莺莺从未见过能没过脚背的雪,扬州甚少下雪。”   “上京到了冬日会有几场大雪,届时你便能瞧见大雪压弯梅花枝头的景象,感受“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意境”①   “那岂不是很冷。”扬州的冬日便已经十分冷了,大雪纷纷,还不得吓的不敢出门。   “躲在屋子里便不冷。”上京一到冬日,大街小巷几乎没多少人,都是躲在屋子里,每年过于寒冷时,朝廷也会派发粮食棉衣等物,让百姓们过个好年。   云莺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要五六个月便能瞧见下雪的上京了。”   裴烬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香肩,“等下了雪,本王带你入宫,宫里有一处阁楼能俯瞰整个上京的雪景。”   “好啊,那殿下,西疆的瘴气是怎样的……”   云莺本就对天下并未见过之事好奇,难得殿下愿意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问了许多事,等回过神来,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登时红了脸,“殿下该起了,莺莺耽误殿下的时辰了。”   往日这个时辰,殿下早就离府了,如今却还躺在拔步床上,有些懒散了。   “也好,是该起了,改日得空再与你细说。”裴烬想起今日还得去处理潘旭尸首一事,便不得不离开这温香软玉之所,还真有些留恋。   云莺忙起身伺候裴烬更衣,两人一道洗漱,又用过早膳。   裴烬离开芳菲苑时揉了揉她的耳垂,“过些时日本王送莺莺一个好东西。”   云莺莞尔一笑,柔声应着:“莺莺等着殿下。” 第108章 【第二更】扬州天花……   是夜,乌云密布,眼看着要下雨了,方定急匆匆从外边进来,将一份密函放到案桌上,“主子,有扬州的消息。”   裴烬放下手中的公文,打开了密函,快速阅览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天花的出现竟是裴澄所为。”   方定诧异万分,有些不敢相信,“太子竟如此枉顾百姓性命吗?”他好歹也是一国储君。   “他的眼里只有他的雄图霸业,哪里有百姓。”裴烬将一旁的灯罩取下,把密函点燃,放进了香炉中。   前世扬州天花之祸闹的那样大,他一直以为是天灾,如今才晓得竟是人祸,他从扬州回来时留了两个心腹在扬州,帮扶绥源神医,却不想抓住了不远千里送来天花之人,想让天花传遍整个扬州城。   前一世,裴澄亲临扬州,获得天下百姓的赞誉,觉得太子体恤民情,将百姓放在心上,不顾一己之身,前往扬州天花肆虐之地关怀百姓,怎能不令人称颂。   可这一世,裴烬觉得没这样简单,裴澄应当不仅仅是想赢得百姓赞誉,怕是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不过无论他有何目的,这一世都达不成了,这次天花只在小范围内流传,如今已控制住了,不过可惜的是那人已自尽,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子所为,光是他晓得也无用。   若是他与父皇说,父皇兴许会相信他,可是这远远不够,储君关乎国本,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更何况是废黜太子,没有证据,百官不会信,父皇强行废黜,有损父皇的威名。   裴烬不想再等两年后,他将潘家赶尽杀绝,就是要逼太子提前谋反,有了太后的支持,太子应当很快就会反了,不知这次扬州天花之祸是否是为他谋反而创造机会。   他虽重活一世,可回到了裴澄谋反的两年前,一切都改变了,许多事他也很难判定,况且想到前世的悲剧,他得更加小心谨慎,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免得伤了父皇与母妃的性命。   “明日上朝,备好马车。”裴烬是皇子,又不是太子,无需日日上朝,有事上朝,无事不去也可,但明日会禀扬州天花之事,他倒想去看看太子如何应对。   “是。”方定领命去了。   次日天色还是黑沉沉时,裴烬起身离开了芳菲苑,在扶风堂简单洗漱一番去了上朝。   裴澄瞧见裴烬心里头跳了跳,总觉得不安,裴烬甚少上朝,今日会禀扬州天花之事,裴澄怕裴烬会扰乱他的计划。   但裴澄也不能露出马脚,一如往常的站着。   上朝的繁琐,让泰和帝捏了捏眉心,臣子还有个告假的时候,而他却得日日上朝,这个皇帝也不好当啊。   右相最先站了出来,手持笏板,“圣上,微臣昨日夜里收到扬州加急文书,扬州发生了天花疫病。”   “天花?情形如何?”这话登时吓醒了泰和帝,满身疲累尽消,清醒的不能更清醒了,天花可是传染性极强的疫病,一旦扩散,将会危及整座城池。   “回圣上,如今有数十人染病,但圣上宽心,有一神医出手,已控制住了疫病,此次疫病不会大范围传播。”   裴澄听到天花一事,正跃跃欲试,随时待命,却忽然听得右相这样说,皱了皱眉,这是何时的事,为何无人传信给他?   泰和帝高高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是哪位神医?竟能解天花之祸,为何从前不曾听闻。”   “这,”右相看向了裴烬,“想来秦王殿下比微臣更为清楚。”   泰和帝糊涂了,神医与烬儿又有何关系?   “秦王,这是怎的一回事?”   裴烬抬手垂眸道:“回父皇,儿臣也是无意中听闻扬州的绥源神医可解天花,回京之前便去了趟扬州请他出面,将此医术传授给了扬州的大夫,先从扬州百姓起,为百姓们种痘,防治天花,若是效果显著,往后在大豫推广此术,不曾想扬州还真发生了天花,儿臣也是误打误撞,有绥源神医在,父皇尽管放心便是。”   裴澄的后槽牙磨的作响,又是裴烬坏他好事,他才不信裴烬是误打误撞,怎的每次误打误撞都挡了他的路,这次天花之祸是他好不容易安排的,可却被裴烬掐死在了襁褓之中,若是已被控制住,他还去扬州做什么?   储君是不能随意离开上京的,裴烬可以上阵杀敌,可是太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离京,没有这样绝佳的借口,裴澄根本无法离京。   他的人马都在宾州,没有他的带领,他们哪敢从宾州来到上京,裴澄攥着手心,就差把指骨捏碎了。   泰和帝龙颜大悦,“哈哈哈,不愧是秦王,处处为百姓着想,朕心甚慰,此次秦王又立下大功,朕该好好赏你才是。”   他还不晓得烬儿安排了这一出,这让他如何不欣喜,想要登上九五之尊,就得有无穷的后手,让人摸不清底细。   “儿臣愧不敢当,都是绥源神医的功劳,还有扬州众位官员的协助,扬州的疫病才能控制的如此迅速。”   “都赏,待疫病结束,朕自然会论功行赏。”泰和帝方才还觉着疲惫,现下一惊一喜,心情好多了。   若是天花疫病扩散开,那可就麻烦了,烬儿不愧是他教导的帝位传承之人。   文武百官看着秦王也颇为欣慰,前两日还有朝臣为着潘旭那事参秦王暴虐,如今扬州天花一事,让秦王翻盘了,哪里还有人敢在此时参秦王,万一泰和帝让他们去扬州防治疫病,那可如何是好,都把嘴巴闭紧了,也不敢看太子的神色。   整个大殿内,只有裴澄眼里阴鸷异常,他的计划,全被打乱了,再想寻个机会,可就难了。   散朝之后,裴烬被泰和帝留了下来,细说天花之事,泰和帝听后那颗心彻底安稳了下来,拍着裴烬的肩道:“烬儿没辜负父皇对你的期盼。”   “都是父皇教导有方。”   “哈哈,你说说,想要什么,我得好好赏你。”   裴烬也不客气,“儿臣想借《山河志》一观。”   “你要那做什么?你不是看过了?”泰和帝在宝座上坐了下来。   《山河志》是一册极其详尽的大豫舆图,描绘了大豫疆域内全部的山川河海,南北水道,纵横来往,重要关卡……厉时十年绘成。   其中汇聚了天文地理,各地民俗,还有栩栩如生的丹青佳作,大豫山河尽在眼前,可谓是大豫的国宝之一,向来只有皇室之人才能一览,这若是落在了外敌手中,大豫危已,因而甚少人得知此物。   “儿臣也是年幼时看过,如今过去数载,想再仔细阅览一遍,儿臣借十日便可。”   裴烬晓得这东西不轻易外借,只有泰和帝知晓在哪,他允许了的人才能看,因着明乐性子活泼,口无遮拦,泰和帝都没给明乐看过。   泰和帝思忖片刻,“若是旁人,我可是不借的,但这次天花之患你有功,那便借你十日,及时归还,你该晓得此物的重要。”   “多谢父皇,儿臣一定尽早归还。”   裴烬出宫时带着一个大箱子,对外说的是赏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免得引起旁人怀疑。   裴烬将箱子放在了扶风堂,这儿的守卫更为森严,派人去请了云莺过来。   云莺还觉奇怪,怎的神神秘秘,瞧见这口大箱子,她笑着道:“这便是殿下要送给莺莺的宝贝吗?”   她乍一看,能想到的就只有金银珠宝了,可等箱子打开,瞧见满满当当的书,有些懵了,这真不是给裴瑜准备的吗? 第109章 【第三更】再亲一下……   “殿下,这是?”云莺着实不懂,总不能是嫌她没才识,要她多看书吧。   “你打开瞧瞧。”裴烬坐回太师椅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一脸神秘。   云莺随意抽出来一本,翻开一看眼睛便直了,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碧绿的草原上是大大小小的牛羊,远处的草似乎连着蓝色的天,近处的草丛微扬,仿佛有风在眼前拂过,好像能闻到草叶的清香。   “这幅丹青好逼真,莺莺的画技与他一比,都不好意思提笔。”云莺也是学过书画的,自然能分辨好坏。   “这是被先帝爷称为丹青圣手的大师所绘,我们自然是比不上。”这里头的丹青都是最好的丹青大师所绘,凝聚了众人的精力与汗水。   云莺往后翻了一页,“这便是北漠风光吗?”   上头写着北漠柯丹草原,占地多广,有多少牛羊等,看的云莺无法想象,那得多大啊。   “北漠是大豫地域最为辽阔之地,地广人稀,信国公程家世代戍守北漠,亦是大豫最为安宁之地,有信国公在,回丹人不敢放肆。”   也是正有程家的守护,才有如此安宁静谧的草原风光。   云莺点了点头,“莺莺先前听凝玉说了,殿下似乎对程家很敬佩?”   “那是自然,程家与潘家等人不同,是真正护卫百姓之人,有程家在,这十几年,北漠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父皇多次提起,是大豫忠臣的榜样。”   “殿下,那儿还有大漠啊?”云莺捧着书册走到秦王身旁,书册上绘的是一副大漠落日图,日头似一颗咸鸭蛋,金灿灿的,让云莺微微眯起眼,好似落日就在眼前,光芒太盛,令人不敢直视。   果真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①   裴烬伸手将她揽到腿上坐着,“若是没有大漠,为何要叫北漠?”   云莺恍然大悟,“也是哦。”   “北漠的大漠比草原更为宽广,十余年前,大漠一点点侵蚀草场,但这些年在程家的治理下,草场的土地已比大漠广阔,相信再过十年,大漠就能退出大豫疆域了。”   裴烬一边说,一边为她翻着书册,还有大漠里蜿蜒的河流,秋日草场金黄,冬日大雪纷飞,比上京的雪还要大,一幅幅栩栩如生的丹青,仿佛这些美景都在眼前。   “北漠好美啊,怪不得殿下对程家敬佩,能护卫出这么美的一片疆域,一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云莺不会骑马,可是看着那些在草原上驰骋的马匹,她也好想骑着马,迎着风在大草原上奔跑,一定特别舒适。   “程家算得上是大豫第一士族,是父皇最为看重的世家,先帝爷也很看重程家,才能将北漠交给程家。”   裴烬幼时还在程家跟着信国公学过半年的武艺,但因着程家要去北漠守着,父皇便给他换了个师父。   按理来说,在边疆戍守的臣子,需得留一两个家眷在上京,也是做质子之用,以防万一,可父皇对程家却十分放心,程家举家迁往北漠。   云莺点着头,怪不得程家的女儿能被册封为郡主,那可是王爷嫡女才有的待遇。   云莺翻完手中这一册,一册书籍不厚,她只是大致瞧了一眼图画,实在是太美了,不知亲眼见到,是否会比画中更美。   她合上书册,白皙的指尖抚摸着书册上那几个大字——《山河志》,这绝非寻常书局能做出来的书。   “殿下,这东西有何说法?”这样精致的书册,云莺还是头一次见。   裴烬的侧脸靠在她的肩上,双手环着她的细腰,“这算是大豫最细致的舆图,一直放在紫宸宫,由帝王保管,只有皇室之人才能阅览,也只能在宫里阅览,不能外借,这是大豫的机密,若是泄露,大豫恐有灭顶之灾。”   云莺忽的瞪圆了双眸,手心捧着的书册猛地有了千斤重,她语气颤抖,“殿下,这不会是您偷来的吧?”   既然不能外借,那怎会出现在秦王府,况且这样机密的东西,给她看真的没问题吗?若是被圣上晓得她看过,会不会杀头啊?   云莺忽然觉得脖颈有些凉飕飕的。   裴烬低笑一声,额头蹭了蹭她的香肩,“莺莺想什么呢,这是本王向父皇借的,原先是不能外借,但本王用一个顶顶大的功劳换来的,十日之后便要还回去。”   云莺松了口气,得亏不是偷出来的。   可继而又有些不对劲,试探着问,“殿下,您先前应当看过吧?”   “自幼便看过多次。”那时他在紫宸宫由泰和帝启蒙,泰和帝便拿着《山河志》给他讲解过。   云莺眨了眨卷翘的长睫,抿了抿唇,嗓音温和,“殿下是为了给莺莺看才用顶顶大的功劳换来的吗?”   裴烬抬首亲了亲她的耳垂,语气柔和宠溺,“你不是说没见过大豫的山川河海,西疆的雪山,北漠的落日,南域的山水,这里边应有尽有,你尽管瞧去,只不过这十日便得看完,十日之后就得还回去。”   云莺听得这些话,微微咬着唇,睫毛眨呀眨,眼里有些酸意,捧着书册的指尖似有滚烫,殿下竟这样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这可是大豫机密,她本不该看的,许是连很多皇亲国戚都没看过,她却能一饱眼福,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怎的不说话了?”裴烬单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偏头望着他,才瞧见她红了眼,不由得失笑,“莺莺这是感动了?”   哪有因为这样便感动的掉眼泪,也太好哄了些。   云莺扁了扁嘴,歪着脑袋,凑上去在裴烬的唇瓣亲了下,“莺莺谢殿下。”   云莺从未感受过如此被人放在心上的温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她晓得自个此生怕是难以走出秦王府,殿下却将大豫山河捧到她眼前让她尽览,如何不令人动容。   裴烬舔了舔唇角,“还不够,再亲一下。”   原以为云莺会害羞不肯,谁知云莺毫不犹豫的亲了上去,若是如此便能偿还殿下对她的好,云莺甘之如饴。   方才是有些突然,这一次,裴烬哪还能让她退开,含住她的唇舌吮吸,云莺生怕书册掉到地上弄脏,只能顺从着殿下。   等裴烬餍足时,云莺的脖颈都酸了,忙抬手揉了揉,一张小脸也是羞的红彤彤。   裴烬却爱极了她这副娇艳妩媚的模样,又亲了亲她的唇,“这东西只能在扶风堂看,不能带到外边去,免得被人瞧见,这几日你便住在扶风堂吧,看时需得屏退左右,你一人在屋子里看便是。”   万一这东西在云莺手中出了差错,裴烬届时便是想保她也难,毕竟这事关整个大豫百姓的安危。   “住在扶风堂怕是会被人闲话。”这可是殿下的院子,即便是王妃也不能住在这。   “无碍,只几日罢了。”裴烬在王府里也懒得顾忌太多。   “不了,莺莺往后用过早膳来,夜间就寝再陪着殿下一道回芳菲苑,莺莺不想让旁人议论殿下。”殿下待她这样好,云莺也得替殿下多想些。   “也可,你去看吧,本王处理政务,对了,这次扬州天花,绥源神医立下大功劳,待扬州事了,应会回京受封赏。”   “扬州发了天花?”云莺可从未听过此事。   “嗯,但无大碍,不必忧心。”   云莺点了点头,“是,莺莺晓得了。”她只是有些担忧义母,其余之人倒不甚在意。   云莺坐到一旁看书,先从北漠看起,越看越觉得向往。   晓得只有十日,云莺越发珍惜,这十日将其他事都抛开一旁,这么大一个箱子,想要看完可不容易,可她又着实舍不得,往后怕是无法再见到了,只能抓紧翻阅。   看到西疆时,裴烬与她一道看,还给她讲解,答应日后有机会带她去西疆瞧瞧。   云莺悄悄地将这话搁在心里,若是真能有机会,那可就太好了。   十日之后,也到了六月,下了几场雨,带来了暑热,后院的莲花池已有莲花花苞,无需多久便能绽放了,院子里也是一片生机盎然,她看了这几日书,眼睛酸的厉害,再看看院子里的风景,恍如隔世。   整整六十四册书,她在十日之内看完了,意犹未尽,仿佛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走遍了大豫的大江南北,春夏秋冬,晓得了许多从前听也未听过的有趣风俗,但在云莺心底留下最深念想的还是北漠。   她太想去北漠策马奔腾,感受大漠落日的壮丽,也想去过北漠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安宁日子。   这几日看书是看美了,可一样的,事也堆积了许多,好在佳膳楼如今有银筝看管着,她也能省下不少心力,只操心院子就是。   凝玉在一旁与她说着近日来上京发生的事,也不问云莺这些时日去做了什么,十分懂规矩。   “秀女的名额已定下了,大抵是扬州天花之事,还有前些日的潘旭一案,选秀的时日往后推了推,六月中旬开始初选,下旬终选,因而近日上京十分热闹,许多外地来参选的秀女进了京。”   怪不得近日食肆的生意好了些,云莺忽然想到什么,面上的笑容僵住了,这些日子过的太安稳,都忘了选秀之事,那岂不是还有不到一月,敏安就要成为秦王妃了?虽说还没这么快入府,但也顶着秦王妃的名头了。   “不过,”凝玉压低了声音,“不过外边传敏安县主并未参与选秀,秀女名额上没她。”   “为何?”云莺抬头望着凝玉,敏安为何不参与选秀?是圣上不打算今年给殿下赐婚,还是不用选秀,直接赐婚?   凝玉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便不晓得了,只是确实没有敏安县主,兴许是圣上已定下她为秦王妃,便无需选秀了吧。”   云莺抿了抿唇瓣,罢了,她还是莫要多想了,凝玉说的也是,圣上与贵妃娘娘早就定下敏安县主为秦王妃,何须选秀,选个合适的日子赐婚便是。   想到好日子即将到头,云莺又有些惆怅了,若是敏安不能成为秦王妃该有多好。   *   “秀女名额为何没有我?”敏安才从婢女口中得知此事,她还当爹爹会让她参与选秀,若是届时她技不如人便罢了,可总要试一试的。   她执着了许多年的秦王妃,怎愿意轻易放弃。   “敏敏,你父亲说了,不让你参与选秀,贵妃娘娘都说了,让我们给你找个好人家,那自然不会再选你成为秦王妃,何必再参与选秀呢?”   康氏起身安抚敏安,她自然也是想让女儿成为秦王妃,可靖国公不让,康氏娘家无甚背景,她哪敢违抗靖国公。   儿子本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靖国公说养到婆母膝下便养到婆母膝下,让苏听时与她不亲近,如今康氏只有敏安可以依靠了,也盼着女儿能得一桩好亲事。   “娘,你就不能劝劝爹吗?”敏安气的跺脚,眼眶霎时便红了。   “敏安,是娘无用,我听人说,秦王要册云氏为侧妃,想来秦王今年是不会大婚了,毕竟程家的女儿也不在选秀名额之内,这才将云氏抬举上来撑门面,咱们还有机会的。”   “娘你说的可是真的?”敏安面如死灰,泪珠子滚了满脸,“云氏家世如此卑微,她有何资格能做侧妃?即便是要抬举侧妃,也该抬举陈氏才是啊。”   云莺在敏安眼中犹如钉子,日日夜夜都在扎她的血肉,她宁愿陈氏成为烬哥哥的侧妃,她也不要云莺成为侧妃。   她如今不能成为秦王妃了,云莺却能成为秦王侧妃?她不甘心!   “我也不晓得,但外边是这样传的,怕是选秀过后,便要晋她为侧妃了。”   康氏晓得敏安厌恶云莺,这才故意刺激她,想让敏安别放弃,若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成为秦王妃,用些手段亦是可以,只要达到目的,又有何妨?   “不行,不可以,云氏绝不能成为烬哥哥的侧妃,我要去选秀,娘,你帮帮我,我想嫁给烬哥哥。”敏安急的大哭了起来,她一定要阻止云氏成为侧妃,也一定要嫁给秦王。   “敏敏你先别急,秦王若是今年不大婚,你便还有机会,云氏是侧妃又如何,还不是妾室,你只要成为秦王妃,便能拿捏住她,你现下闹腾,只会让贵妃娘娘厌恶你,你瞧这些时日,贵妃娘娘是不是不让你入宫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娘你教教我。”   敏安握住康氏的手,如今只有娘亲会站在她这边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攥紧了这根救命稻草。 第110章 【第一更】惊慌……   云莺近日越发关注起了食肆,银筝说生意着实好,两个厨娘已忙不过来了,就又请了一个厨娘,本想再请个伙计,银筝说她可以,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不如来帮帮忙,也不累,云莺叮嘱她别累着了,也就没多管。   食肆进账多,银筝也赚的多,大抵也是干劲十足,云莺也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感觉,可她不能抛头露面,到底是不方便。   银筝隔几日便会由杨平递了消息进来,这次杨平带回来的,除去一堆进项核对,还有一个香囊,“尹珍姑娘说天气渐渐地热了,给主子备了个宁神的香囊。”   云莺接过摸了摸,夹层里头有东西,她笑了笑,“好,我晓得了,你先下去忙吧。”   等杨平一走,云莺打开了香囊,果然在里头瞧见了一张小纸条,她没有声张,而是放了回去,声称要午歇了,让凝玉等人出去。   她坐到拔步床上,还当是银筝有何私密的话要与她说,可打开纸条一看,后背一阵冷汗涌了出来,耳朵嗡了一下,再也听不见旁的声响。   这不是银筝的,是薛承煦的……   薛承煦他怎么敢如此放肆,若是被旁人抓到,她和薛承煦都要死在这里。   云莺想即刻烧毁,但都已到了她手上,到底还是看完了。   “桃桃,我有个好消息想告知你,我已任职为户部主事,在上京有了自己的宅子,不用多久,我也可以有人脉,权势,你若是想离开王府,我随时恭候。”   云莺看的指尖都在打颤,薛承煦他竟如此大胆,她已入了王府,难不成薛承煦还想让她逃出王府,去投靠他吗?到底要不要命了?   还是说,薛承煦想以此要挟她,为他谋夺好处?   她不敢再多想,连忙找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将纸条烧了,看着火舌卷灭那些字迹,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再这样下去,薛承煦迟早会暴露,会被殿下晓得,他想死,可云莺不想死,更不想被薛承煦拖累而死,他到底要干什么!   户部主事是四品,薛承煦还如此年轻,便能成为四品官员,还是京官,进入六部之中,日后再做出几件功绩,未必不能往上爬,封侯拜相亦有可能,他难道要放弃未来的荣华富贵吗?   云莺吹灭烛火,深吸口气,她如今过的还算安稳,可是不久后敏安入府,她将永无宁日,若是被敏安抓住了她和薛承煦的把柄,那她只有死路一条。   这让她如何不惶恐。   难道当初薛家救了她一命,也要她偿还一命吗?   云莺坐到拔步床上,放下银红色的幔帐,满目慌乱,一脸苍白,不知所措,这件事她连个商量的人也无,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是能决定她的性命之事,她的命,绝不能交到任何人的手里,她谁也不信。   若是此刻薛承煦站在她面前,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杀了他,只有他不在了,才没人能威胁得了她。   两人分明只是幼时相识罢了,她又被薛母卖掉,早就不是他的童养媳了,为何他还要如此执迷不悟,连她进了王府都敢觊觎,比潘旭更让她害怕。   潘旭不晓得她过去之事,可薛承煦却清楚的很,甚至比殿下晓得更多,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可以让圣上赐她欺君之罪的大错。   云莺双臂环着膝头,紧闭双眼,忍不住的问自己,为何她的命这样苦,好不容易能过个安稳的日子了,可却是波折不断,还是说她本就命途坎坷,别想过安稳的好日子,老天便非要如此戏弄她吗?   云莺想了很久,可什么都没想明白,只能见机行事,她是不可能主动去找薛承煦的,她只当没看见纸条,盼着薛承煦脑子能清醒点,两人之间的事揭开,他也活不了。   一整个下午,云莺都提不起劲,薛承煦能将纸条悄无声息的塞入银筝的香囊,亦能威胁到银筝的性命,即便提醒银筝也无济于事,此时此刻,她真后悔让银筝来上京了,果然不该冲动。   今日殿下公务繁忙,并未回府用晚膳,凝玉递来一份名帖,“安王妃过寿,邀请主子前往。”   “只邀了我吗?陈庶妃与胡庶妃可邀请了?”   “听说还邀请了陈庶妃,并未邀请胡庶妃。”自从胡庶妃解了禁足后,便不大爱出院门,云莺也许久未瞧见她了。   说句实在话,有时王府安静的让云莺觉着整个王府只有她一个女眷,那些女子的勾心斗角,似乎少的可怜,也只是她初到王府时和众位姬妾们打过照面,和两位庶妃有过交锋,之后便再没了。   而秦王夜夜宿在芳菲苑,极少数睡在扶风堂,若是日后王妃入府,殿下不在,她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安王妃是个怎样的人?”她似乎从未见过安王妃,上次宫宴也未在意,好端端的怎会邀请她。   “安王是圣上的兄长,但喜好山水美景,诗词歌赋,不恋权力,很得圣上看重,安王妃也是个极其温柔贤惠的女子,时常跟着安王外出,据说两人走遍了半个大豫。”   云莺点了点头,那就是一个没有实权,不让圣上忌惮的王爷了,这样的王爷对于圣上来说最好不过了。   “我先问问殿下吧。”若是殿下允她去再说,也不晓得殿下可会去。   夜间裴烬回来,沐浴之时云莺提起此事。   “伯母寿宴时本王得去京郊一趟,既是邀请了你,你便去吧,伯母是个好性子,从不与我们这些小辈红脸,幼时都爱去安王府玩,伯父对我们也不错,尤其是老五,最爱黏着伯父。”   云莺点了点头,殿下所说老五便是五皇子敬王,她在宫宴上见过。   “安王妃也请了陈庶妃。”   裴烬皱了皱眉,大抵是没有想到还邀请了陈氏,自从云莺入府,他都要忘记后院那些姬妾了,看来他得找个时机与她们聊一聊,若是愿意出府的,便放她离去,不愿出府的,安生在后院待着,他也能养着她们一世荣华富贵。   他如今与莺莺相处惯了,日后也不会再有其他女子,徒劳耽误了她们。   “你可愿意同陈氏一道去?”   云莺揣测着秦王心意,略微颔首,“有陈姐姐在,莺莺也能壮胆。”   陈庶妃自从她初入府时来过一次争权之外,也不曾给她找麻烦,她自然也没有夺了陈庶妃后院管家之权,两人算是相安无事。   这次殿下不去,云莺是有些忐忑的,生怕自个去了出丑,可是她也晓得,她不能时时刻刻都依赖着殿下,她也得自个立起来,若不然永远都会被人压一头。   她入京也有段时日了,该出去见见世面了,等日后她怕是连这样的机会也无,她是想去的。   “那便去吧,多带几个婢女。”裴烬也想云莺与上京的夫人闺秀们多多相处,日后总是要接触的。   云莺满口应了下来。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薛承煦之事,一连两日她都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可细想,好似也无其他事发生,只能随它了。   *   “堂姐,上京可真是繁华啊,我许多年没有回京了。”汤雅挽着堂姐汤绣的胳膊,东张西望,她昨日才回京,有些累了,倒头就睡,现下才缠着汤绣出门闲逛。   “是啊,叔父调任回京,往后你就可以在上京住下了,再挑一位佳婿,和和美美。”   汤家有两兄弟,汤绣是长子汤项所出,汤项如今任右佥都御史,而汤吉外放去了扬州历练,如今因着天花一事处理及时,即将调任回京,汤雅与母亲先行入京。   汤雅闻言羞红了脸,“堂姐你取笑我。”   母亲本想在扬州为她选婿,可想到父亲即将调任,便也没着急,如今汤吉提前调任回京,母亲的确是说想她在京中挑婿。   可惜错过了选秀之期,若不然她能嫁到皇子府里头去可就好了,虽不能做正室,庶妃总能捞着一个,也是顶顶的富贵,也能光耀门楣。   “哈哈,好了,不说了,今日我们在外边用膳吧,你想吃什么?”   “我对上京又不熟,堂姐做主便是。”   汤绣往前瞧了瞧,“那就去佳膳楼吧,佳膳楼的药膳能滋颜养肤,现在京中贵女都爱去佳膳楼。”   “好,听堂姐的。”   两人来到佳膳楼,径直上了三楼,有伙计来迎,“二位客官里边请。”   汤绣问道:“可有雅间了?”   “真抱歉,小店雅间满了,贵客坐窗边可好?”正是用午膳时,佳膳楼人满为患,雅间一早便被订了。   “也可。”汤绣拉着汤雅去窗边坐下,窗下是熙熙攘攘街道,也是个好位置,回头瞧见汤雅看着某处,疑惑道:“你看谁呢?”   汤雅摇了摇头,“只是觉着那人有些眼熟。” 第111章 【第二更】身份泄露……   “谁呀?你多年未回京,哪还能认识京中之人。”汤绣望过去,只瞧见了个女伙计,在忙着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饭。   汤雅望着银筝,有些疑惑,又觉得不太可能,这是上京,她一个婢女,怎可能出现在这里,兴许是有些相像吧,天下之大,面容相像也是有的。   她收回视线,“堂姐说的对,许是我想多了,点菜吧,劳烦堂姐带我出来逛逛,我做东请堂姐。”   两人在佳膳楼吃过午膳离开,又略微逛了逛便回了汤府。   汤夫人正在厅堂坐着,瞧见两人回来招了招手。   “母亲。”   “伯母。”   两人行了礼。   汤夫人笑着颔首,“回来了,过来这,明日安王妃过寿,请了我们家,明日我带你们姐妹俩去见见世面。”   “伯母,我也可以去吗?”汤雅这才回京,不曾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上京权贵,还是王妃的寿宴。   “自然,你的新衣裳还没来得及做,你和你姐姐身段差不多,便让她给你匀一身新衣裳,绣儿,你再给雅儿说说明日出席宴会要注意的规矩,你们姐妹俩好生相处。”   汤夫人原本只打算带汤绣去,但汤吉这次回京怕是会受到圣上重用,便给汤吉卖个面子罢了。   “好,母亲放心。”汤绣应下,随后两人回了屋。   “堂姐,安王妃的寿宴,那是不是很多宾客?”汤雅不免好奇。   “那是自然,安王妃颇受安王敬重,是上京城里头顶顶贵重的女眷,不可小觑,明日你跟着我,莫要乱跑,免得冲撞了贵人。”   汤雅点了点头,“我晓得了,那堂姐与我讲讲上京的女眷吧,我也好堤防些。”   “坐吧,我与你细说,”汤绣在榻上坐了下来,“说来如今京中最备受关注的女眷,并非是安王妃,也不是哪个府里的夫人,而是秦王府的云庶妃。”   “云庶妃?这是个怎样的人?”汤雅想起先前在扬州得罪了秦王,还心有余悸,幸好秦王不曾与她计较,不过一个庶妃,怎会越过众多女眷而备受关注呢?   她记得当初父亲将扬州第一美人,云楼的云莺送到了秦王身旁,不过后来得罪了秦王,又被秦王遣回了云楼,再后来,一把大火,云莺葬身火海,这个庶妃竟然也姓云,可真巧合。   “你应当晓得,王府里的女眷除去王妃还有侧妃庶妃等,虽说云庶妃看起来位份不高,却颇得秦王宠爱,说是蓟州宝灵县县丞之女,是秦王亲自带回京的,为了云庶妃,秦王打断了太后娘娘的侄子,也就是原长兴侯府世子的手脚,潘旭前些日子被秦王当街诛杀,也是为着云庶妃。”   “天呐,秦王竟如此宠爱云庶妃吗?不惜杀了太后娘娘的侄子?”在汤雅眼里,太后娘娘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的侄子,秦王竟敢杀了。   一个县丞之女,却能得到秦王如此恩宠,这得羡煞多少人,既然她是蓟州人,想来只是巧合了。   “是啊,整个上京都在议论,现下大家都说,得罪了谁都好,别得罪了云庶妃,秦王可宠爱她了,我曾见过一面,说是倾国倾城也不夸张,属实是无双美人。”   “秦王没有王妃吗?”汤雅不敢说起之前在扬州之事,毕竟丢脸,算起来,秦王从扬州离开也有两个月了,竟还没立正妃。   “应是快了吧,圣上似乎选中了靖国公府的敏安县主为秦王正妃,不过此次选秀又没敏安县主,这我也不晓得,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敏安县主了。”   “她是上京第一闺秀,贵妃娘娘的侄女,你可千万不能惹着了她,她的脾气很差,又有贵妃娘娘护着,再者听说她即将入主秦王府,众人都让着她,你瞧见躲着走便是。”   “我与你说些小道消息,你可千万不能对旁人说,我听说敏安县主与云庶妃不睦,这两人,你最好都不要掺和进去,谁也得罪不起。”   汤雅了然,“堂姐说的是,敏安县主若是未来秦王妃,那自然是看不顺眼秦王宠爱的云庶妃,这也是命,她们的家事,我自然不会掺和。”   她初到上京,在扬州作威作福惯了,却也晓得上京处处是贵人,不是她能放肆的地方,需得谨言慎行才是。   *   天还未亮时裴烬便起了,云莺被吵醒也一道起身。   “你起这样早做什么?还可以接着睡,本王得早些出城。”裴烬有公务在身边,便不得不早起。   “莺莺今日得去赴宴,不睡了,早些梳妆,免得去迟了。”   “也好,咱们一道用早膳。”   今日芳菲苑早膳极早,连厨娘都是睡眼惺忪的忙碌。   用过早膳之后裴烬要出门,离开之前叮嘱道:“今日不必怕,本王为你请了一员猛将,护你周全。”   云莺笑了笑,“多谢殿下,不知是谁?”   “届时你便晓得了。”裴烬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转身离去。   “恭送殿下。”云莺想了想,也想不出来是谁,索性不想了,坐到了妆奁前梳妆。   “简单梳妆便是,今日殿下不在,低调为上。”她可不想再惹出事端了,最好是相安无事。   凝玉和凝珠伺候着云莺梳妆更衣,眼瞧着时辰差不多,陈庶妃派了个婢女来请云莺,两人出了府便代表了秦王府,自然得一道去。   云莺到门口时,陈庶妃已经到了,她忙上前去行了个礼,“让姐姐久等了。”   陈庶妃回礼,和气道:“是我来早了,妹妹到的正好,咱们走吧。”   陈庶妃也有许久不曾见到云氏了,她整日只待在自个院子里,不想出去撞上殿下,惹了殿下不喜。   可即便不见云氏,也能常常听到云氏与殿下之事,殿下待她,可真是好啊,如今上京谁人不晓得秦王府云庶妃,备受秦王宠爱,冲冠一怒为红颜,当街杀了太后娘娘的侄子。   这样的人,陈氏如非必要,还真不想去惹,还是等秦王妃入府再瞧瞧吧,云氏如此张扬,日后秦王妃必定也容不下她。   两人上了马车,云莺瞧了陈氏一眼有些素净的打扮,得亏她不曾太过隆重,若不然两人站一块,她又得碍人眼了,不晓得这次可否会遇到敏安县主,没有殿下在侧,她还能转危为安吗?   到了安王府,有人领着两人去了女眷席位,云莺身后跟着月落月影,她是半分也不敢大意了,再闹出来一个潘旭,她可以谢罪了。   两人进去后不少女眷的视线飘了过来,云莺自然能感受的到,想来潘旭一事,已是让她在上京出名了。   更让她不安的便是,一过去便瞧见了敏安县主,身旁是明乐公主,让云莺一颗心提了起来,明乐公主又和敏安县主掺和到一块去了,明乐公主不会又要针对她吧?   而陈庶妃一到,便扔下她与旁人交谈去了,陈庶妃自幼长在上京,自然有闺中密友,而她在上京认识的几个人,似乎也无人拿她当朋友,这样的场合,贺氏也绝不会让潋月姐来的。   云莺打量着四周,也不顾那些目光,随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也不能露怯,哪怕心中胆怯,面上也得镇定,她只是好奇,殿下说的那员猛将在哪呢?   明乐正与敏安聊着,“你近日怎的也不入宫陪我啊?”   敏安的笑容有些勉强,“最近家中有事,这才没去。”她自然不能说是贵妃娘娘不让她入宫,若是这样说了,明乐一定也会听贵妃娘娘的,不再与她亲近。   “这样,那你忙完记得入宫找我玩,我一个人可无趣了。”虽说敏安表姐不能成为她的嫂嫂,但明乐还是挺喜欢和敏安玩的。   “好,明乐,你近日可瞧见秦王殿下了?”最近这些日子她都被父亲关在家中,今日好不容易才出来。   “没有哎,哥哥很忙,说起哥哥,我倒想一事了,云庶妃可到了?”明乐抬眼去找人。   “在哪,你找云庶妃做什么,可是她又得罪了你,你莫不是要找她麻烦吧,大庭广众的,若是被你哥哥晓得,又得生你的气了。”   敏安指了指明乐身后不远处孤零零坐着的云莺,这儿都是三五成群的夫人贵女,唯独云莺独自一人,让敏安心中畅快,最好是所有人都孤立云莺,也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今日秦王殿下看样子不曾来,若是能让明乐下云莺的面子,那可再好不过了,秦王总不能因为云氏而杀了明乐吧。   明乐回头瞧见了云莺,站了起来,“没有啊,我哥哥今日不曾来,让我护着小嫂嫂,怕她被人欺负了。”   敏安闻言面上的笑容逐渐褪去,“明乐,你喊她什么?”   “小嫂嫂啊,哥哥让我这样喊的。”明乐鼓了鼓腮帮子,“表姐你自个玩吧,我去找她了。”   “哎,明乐,你等等,”敏安一把拽住明乐的胳膊,“你不陪我了吗?”   以往有什么宴会,明乐都是陪在她身旁的,因此旁人会高看她一眼,今日明乐竟要弃她而去。   她才多久没出门,明乐上次不是还十分讨厌云莺吗?为何短短的时日里,明乐竟喊起了云莺小嫂嫂,对她如此亲近,这让敏安大为震撼,也颇为不安。   明乐抬手摆了摆,“表姐,你与你的手帕交玩吧,哥哥交给我的任务,我今日得陪着小嫂嫂,要不然哥哥会罚我的。”   明乐晓得敏安不喜欢云莺,她就不带敏安去找云莺了,免得两人尴尬。   “表姐,我先走吧。”明乐甩开她的手,一蹦一跳的去找云莺了。   敏安被甩开的手撞到了桌子,疼的她一个激灵,眼眶疼出了泪水,却硬生生忍住了,她攥紧拳头,看着明乐与云莺那样亲近,心中满是恨意。   为何,这才多久,一切都变了,从前明乐都是偏心她的,怎么如今却偏向云莺了,还一口一个小嫂嫂,简直就是在剜她的心。   若是云氏真成为了侧妃,得了秦王的宠爱,又与明乐交好,即便她能成为秦王妃,也要被云氏压的喘不过气来,她绝对不能让云氏成为侧妃。   “小嫂嫂,你怎的才来呀?”明乐在云莺身旁坐下。   云莺有些诧异明乐会主动上前,她不是在和敏安县主聊天吗,再抬头一看,原先坐着敏安县主的位置已空了。   “妾身与陈庶妃一道来的,公主到的早。”云莺拿起果盘中的一颗黄杏递给明乐,“公主吃杏子吗?”   “好啊,今日我跟着你。”明乐接过杏子咬了一口,笑弯了眉,“甜的。”   “公主为何跟着妾身?你不是与敏安县主一道吗?”云莺心有堤防,生怕中了敏安的算计。   “你不晓得吗?哥哥让我跟着你啊,他还说让我保护你。”明乐睁着一双骨碌碌的杏眼,眼里清澈见底,这才是被圣上与贵妃娘娘娇养出来的公主,心思澄澈。   云莺恍然大悟,“原来是公主,殿下说有一员猛将护着妾身,得公主护着,妾身荣幸之至。”   明乐皱了皱眉,不满道:“哥哥这样说我,搞得我好像很凶似的。”   “哪有,殿下是夸奖公主武艺高强,那今日便要劳烦公主了。”云莺松了口气,心中悄然升起一丝甜意,殿下想的真周到,有公主在,今日自然无恙了。   “好说好说,你改日再给我做点心吃吧,你还会做其他的点心吗?”   云莺笑着点头,“妾身会做的可多了,正好后院的桃子熟了,妾身可以给公主做蜜桃酥与甜桃乳酪饮,就当是感谢公主今日相护了。”   云莺也不曾想到,这手艺没俘获殿下,倒是用在了公主身上,果真是小孩子心性,有吃食便能引得她欢心。   “那可说好了,一会我随你回秦王府。”   *   汤雅亦步亦趋的跟在堂姐汤绣身旁,看着如此盛大的场面,不敢乱看乱说话。   汤夫人带着姐妹俩进去,“绣儿,你带着雅儿随处走走,我去与诸位夫人见礼。”汤雅在上京长大,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汤夫人倒不怕她闹出事来。   汤绣满口应下,带着汤雅走进了女眷休息的庭院,“你瞧,那便是云庶妃,她身旁的是秦王的妹妹,明乐公主,这两人你瞧见都得恭敬点。”   汤雅连忙顺着堂姐的视线望过去,只一眼,眸子忽得睁大了,还当是自个看错了,又眨了眨眼,还是那个人。   她咬了咬牙,稳住气息小声道:“堂姐,你可晓得云庶妃的闺名?”   “似乎是叫云莺,哪个莺我便不晓得了。”   汤雅屏住呼吸,云莺不是死了吗? 第112章 【第三章】狼狈为奸(……   汤雅不敢相信的看着云莺,那张脸,她绝不会看错,就是扬州云楼的云莺,她是扬州第一美人,那名声传出来时,汤雅自然也去瞧过,本觉着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可亲眼见到,才晓得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美人,她向来引起为傲的容貌便蒙上了灰尘。   在那之后,她便再也没关注过云莺,也还是三月秦王到时,爹爹为了讨好秦王,买了云莺送去,她也是想过要讨好秦王,成为秦王的姬妾,可却被秦王吓得魂不守舍,喝了半个月的安神汤才好。   故而在听闻云莺被秦王留下之后她异常恼怒,觉得丢了脸,窝在房间里,哪也不肯去,秦王殿下看不上她,却瞧上了一个风月女子,对她来说,自然是打击。   她待在府里,一直到云莺惹恼秦王,被秦王遣回了云楼她才心情舒畅,之后得知云莺葬身火海还得意了一番,长的再美又如何,还不是红颜薄命,命途坎坷。   可如今瞧见云莺坐在那,成为了秦王备受宠爱的庶妃,还与圣上最为宠爱的明乐公主相谈甚欢,连自幼长在上京的堂姐都对她十分畏惧,这让汤雅如何咽的下心里这口气。   爹爹升官,原是件高兴事,可想到往后要对着云莺一个风尘女子行礼,便无论如何也弯不下脊背,她可是官家之女,为何要对她一个卑贱的贱籍女子行礼?   堂姐说她是蓟州宝灵县县丞之女,可汤雅不会认错,还有那个在佳膳楼瞧见,有些像云莺身旁婢女之人,她昨日还当是巧合,如今瞧见云莺,哪里还是巧合,分明就是云莺假死逃生,又被秦王殿下安排了个假的身份。   她一个卑贱之躯,凭什么能得到秦王如此厚爱?而她却被秦王训斥,险些丢了命。   汤雅越想越气,看着云莺的眼神都要喷火了,嫉妒,能湮灭一个人的理智。   “你怎的了?出什么神啊,你想去给云庶妃和明乐公主见礼吗?似乎不太好,叔父的官职还未定下,你冒冒失失过去搭话,怕是明乐公主不会搭理你,凭白丢了脸面。”汤绣推了推汤雅。   汤雅回神,连忙收敛了眼里的妒火,垂眸笑了笑,“没有,只是觉得云庶妃可真美,看呆了。”   “对吧,我也觉得,原先以为敏安县主那样的已是极美,不曾想到还有比敏安县主更美的女子,秦王殿下可真是好福气,日后敏安县主进了王府,王府里的美人可真多。”这话汤绣是压着声说的,只有两人能听见,可不能乱说话,免得被旁人听了去。   汤雅点了点头,却想,云莺那样卑贱的身份,凭什么能成为秦王的庶妃,甚至堂姐还说秦王要晋她为侧妃,她配吗?若是她的身世揭开,一个风尘女子,连给她提鞋也不配,汤雅咬紧了牙关。   “汤姑娘,这是谁家的姑娘,似乎从未见过。”有一女子走了过来与汤绣打招呼,好奇的看着汤雅。   “凌姑娘好久不见,这是我的堂妹汤雅,才回京不久。”   “凌姑娘好。”汤雅极有眼色的屈了屈膝。   凌姑娘也回了个礼,“你好。”   之后挽着汤绣的胳膊,“我有话想与你说,借一步说话。”   汤绣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汤雅,母亲让她看好堂妹。   汤雅看的出来这位凌姑娘并不怎么待见她,这还是她回到上京头次遭到打击,在扬州,她都是众星捧月的那个,无论是何种宴会,她都是焦点。   但汤雅面色不改,笑了笑道:“堂姐与凌姑娘去吧,我就在这儿等堂姐。”   “那行吧,你就到附近走走,莫要乱跑,我去去就回。”汤绣还未叮嘱完,就被凌姑娘拉走了。   汤雅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孤单,有种从云端掉落泥沼的感觉,她在扬州众星捧月,可在上京,却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官之女,谁都可以忽略她,她也不是自幼长在这里的,想要融入上京贵女的圈子得多难,她不用想也晓得。   伯父的官职虽说也不算多高,可到底堂姐是在上京长大,和这些贵女们见面三分情,而她什么都没有。   再看向不远处的云莺,汤雅的指尖掐进了手心,她连去给明乐公主见礼的资格都没有,可云莺却能与明乐公主平起平坐。   当初云莺是连见她一面也没有资格的卑微之人,如今尊卑颠倒,她想见云莺怕是也得求着了。   她来这,连贴身婢女也不能带,而云莺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婢女待命。   汤雅心里意难平,甚至想过揭开云莺的身份,可到底还是有一丝理智在,不敢这样做,若是被秦王晓得,势必会连累汤家,她叹了口气,最终转身离开,罢了,都是命。   汤雅随意在湖畔的长廊下走着,满湖的莲叶随风摇曳,有几朵莲花开了,安王府可真是大,这么大一个湖畔,就在宅子里。   走着走着,到了拐角处,一个女子气势冲冲的撞了过来,将汤雅撞的一个趔趄,后背撞到了柱子上,疼的面容都扭曲了。   她抬起头,就瞧见该女子眉目带着怒气,而她身旁的婢女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往敏安县主身上撞,你要不要命了?”   这上京的贵女琦儿都识得,而汤雅初到上京,她不认识,还当是哪里来的婢女。   汤雅一听这便是敏安县主,也顾不得后背的疼,连忙蹲身行礼,恭敬道:“臣女见过敏安县主,臣女一时不察,冲撞了县主,还请县主宽恕。”   堂姐可和她说了不少敏安县主的事迹,虽不是公主,可有些做派比公主还要嚣张,谁让人家是靖国公的嫡女,又是苏贵妃最为宠爱的侄女。   她也是入了京才晓得,原来苏贵妃在上京的地位这样高,甚至比太后娘娘还要受人畏惧。   敏安皱着眉头,揉了揉有些疼的肩,语气不善,“你是谁家的姑娘?本县主怎的从未见过你。”   她本就为着云氏之事恼怒,如今汤雅一头撞上来,这让她如何不生气?   “臣女是扬州知州之女,初入上京,冒犯了县主,臣女惶恐。”汤雅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生怕惹恼了敏安县主,让伯母晓得,一定会训斥她。   琦儿一听只是一个知州之女,当即便趾高气扬起来,“一个小官之女,也敢冒犯县主,你有几个胆子?”   敏安眼神也变了,不过是个知州的女儿,连靖国公的门都踏不进去,却敢冲撞她,上京的天真是变了,她几时被这样冲撞过,难不成全上京都晓得她不能成为秦王妃,便连这样的小官之女也要糟践她吗?   看着俯首帖耳的汤雅,她便想起了云莺,两人同样都是小官之女,都是低贱之人,若是轻易放过汤雅,怕是日后她在上京要被人嘲笑了。   “既然初到上京,本县主就教教你上京的规矩,琦儿,掌嘴。”   汤雅一听,顿时就慌了神,连忙跪了下来,“求县主开恩,臣女并非有意冒犯,臣女知错了。”   她若是被打了,一会必定会被伯母晓得,也会被众人笑话,她才入上京,难道就要被人笑话吗?得罪了敏安县主,日后她也别想挤进上京贵女的圈子了,汤雅不甘心,连云莺都可以成为尊贵之人,她为何不可以?   琦儿显然并不在意汤雅的求饶,几步走了过来就要掌嘴。   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到她的脸上,汤雅什么都顾不得,“县主,臣女有事关云庶妃的秘密要告知县主,您一定很想知道。” 第113章 【第一更】阴谋渐起……   “慢着,”敏安喊停琦儿,眼神变得犀利,“你说云庶妃?秦王府的云庶妃吗?”   汤雅看着近在眼前的巴掌,松了口气,身子摇摇欲坠,吓得不行,差一点点,她就要挨打了,即便被打,家中也不会为她讨公道,毕竟是敏安县主打的。   可是话说出口,她才觉得害怕,那可是秦王府,若是秦王晓得是她泄密的,还会饶了她吗?秦王比敏安县主还要令人恐惧,但在此时此刻,汤雅已经别无选择了,既如此,那不如就搏一搏。   “是,臣女从前识得云庶妃,也晓得她的秘密,若是县主愿意饶臣女一回,臣女愿意告诉县主,我保证,县主一定很感兴趣。”   说到后半段话,汤雅的语气也变了,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如今只有牢牢的攀住敏安县主,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她是蓟州人,你是扬州人,从何识得的?”敏安正想找云莺的麻烦,阻止她晋侧妃,如今有了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汤雅抬起头,微微一笑,“若是臣女说她也是扬州人呢?”   “怎会?”敏安面露诧异,秦王说了她是蓟州宝灵县人氏,是官家小姐,但敏安心中也明白,若是秦王想要给云莺捏造一个身份并不难。   扬州,扬州最出名的便是美人,同样的,还有扬州的花楼,据说里边的女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输给官家小姐,还擅长魅惑之术,诱使富贵公子。   怪不得她初见云莺便觉得她身上有股子妖媚之气,怪不得烬哥哥如此宠爱她,烬哥哥一定是被她迷惑了。   “她从前是谁?”敏安心中激动起来,若她的猜测没错,那云莺岂不是死路一条?   “县主,这可是私密之事,隔墙有耳,臣女不敢在此处说。”若是被旁人听见,传到了秦王耳朵里,她还要不要活了。   敏安点了点头,“你随本县主来。”   敏安带着她去了一处寂静的阁楼,她从前也没少跟着皇子公主来安王府玩,对安王府里挺熟悉,这一处甚少有人经过。   “琦儿,你到门外守着,不许旁人靠近。”   “是,奴婢遵命。”   敏安进了屋子,汤雅抬脚迈过门槛,犹如半只脚踏入了地狱,而她还不知。   *   “小嫂嫂你吃块鱼,听说吃鱼聪明,你也入京这么久了,怎的还没害喜,母妃可盼着哥哥的子嗣。”往常明乐都是被人照顾的那个,今日倒也照顾起了云莺,越相处,明乐就越发喜欢云莺,她会的好多,让明乐钦佩不已。   云莺握着竹著的手顿了顿,面色羞赧,“公主,这话不好在外边说。”   这儿还有旁人呢,她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云莺都要羞死了。   “这有何不好,你多吃点,早点给我生两个小侄子小侄女,这样小瑜也有伴了。”明乐还是个孩子心性,哪里能体谅云莺的羞涩。   这话说的,云莺都吃不下了,“公主,这事强求不来。”   连公主和贵妃都盼着她诞育殿下的子嗣吗?这可真让云莺受宠若惊。   “你多吃点养好身子不就行了嘛,再吃一块鸭肉。”明乐也不知从谁那听来的,觉着养好身子便能有喜,让云莺哭笑不得。   两人正吃着呢,忽然敏安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将一旁的两个姑娘赶走,自个坐了下来,“明乐,真是难得见你还会照顾人,云庶妃可真是三生有幸。”   “敏安县主好。”云莺点了点头,既然敏安已看不惯她,那她再怎么恭敬也是看不惯的,也就懒得起身行礼了。   “云庶妃好久不见,越发美了,让我都有些看呆了。”   云莺皱了皱眉,奇怪的看了敏安县主一眼,她面上的笑容不像是假的,可是何时敏安对她还能这么热情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嫂嫂本来就很美,”明乐倒没云莺想的那样多,还以为敏安表姐想通了,又看向汤雅,“这是谁啊?好似从未见过。”   “这是汤姑娘,我刚识得的朋友,汤姑娘,这是明乐公主与云庶妃。”敏安并未提汤雅的名字,也不提她的来历,免得打草惊蛇。   “臣女见过明乐公主,云庶妃。”   “哦,免礼。”明乐公主没放在心上,又给云莺夹了一块火腿,“小嫂嫂,这个好吃,长乐宫的小厨房做的最好吃。”   “多谢公主。”云莺浅浅的笑着,放在桌下的手却下意识攥紧了绣帕,这个声音,是扬州口音,她在扬州住了这么多年,哪会半点也听不出来。   虽说官家小姐自幼学的便是上京话,这也是官家话,可是长期住在某地的人,难免也会带一些口音,她就有扬州口音,但在回京的路上,已勉力在改,又学了点蓟州口音,如今不细听,倒也不怎么听的出来。   可是这位汤姑娘,大概是初入上京,扬州口音还十分的明显,又姓汤,这让云莺不禁多想,会是那个汤吗?可是姓汤之人何其多,更何况汤吉是扬州知州,他的家眷怎会在上京。   云莺心中百转千回,但面上分毫不显,夹着火腿肉吃了,赞誉道:“的确不错,公主也尝尝。”   敏安看着云莺,见她丝毫未在意汤雅,也看不出来半点破绽,皱了皱眉,难不成汤雅说的是假的?还是云莺会做戏?   敏安更偏向后者,但如此一来,也让敏安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这件事,不能由她来揭开。   无论云莺是否是扬州的那个风尘女子,她来揭开都不会有什么好处,被姑母晓得还会怪她损了秦王的名声,若是只告诉姑母,不闹大,有秦王偏袒,怕是连姑母也不会多在意,只有闹大,让秦王不得不丢弃云莺。   敏安自然晓得这件事闹大会损了秦王的名声,可是烬哥哥上次当着众人的面为了护着云莺下她的脸面,让她丢脸,此事她还记着呢,姑母也不让她嫁给烬哥哥,烬哥哥还要抬举云氏这个贱人,连明乐也偏心起了云氏,这让敏安如何能忍?   敏安想到这站了起来,“明乐,我先去更衣。”   “好哦,你去吧。”明乐吃上了,才不管旁人。   敏安一走,汤雅自然也是跟在后边,亦步亦趋,云莺抬头望着两人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自个多心了,心里头有些不安。   但即便这位汤姑娘真是汤知州的女儿,应当也是不认识她的,又不是汤知州,不过若是汤知州,她一点也不担心,汤知州是个聪明人,即便她站在汤知州面前,他也不会表现出半点不妥,只是不知他的女儿是否是聪明人了。   “小嫂嫂,你想什么呢?”明乐和云莺说话,她都没个反应,这才推了推她。   云莺回神,笑了笑,“想着一会给公主做点心,想到了一个新奇的法子,一会试试看。”   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汤知州的女儿,也知道她是谁,她也不算多畏惧,因为这些都是殿下做的,有殿下撑腰,她不怕。   比起她扬州的身份,她更怕的薛承煦,因为她对殿下撒谎了,若是殿下气恼,不管她了,那才是会掉脑袋的事。   这样一想,云莺便有些破罐子破摔了,自从入了上京,便处处是危险,没有一刻安宁,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就什么都不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都是命罢了。   若是能逃离上京便好了,可这样的念头一出来,便被云莺摁了下去,她万万不能这样想,若是被殿下晓得,怕是她还没出城门,便被殿下捉了回来,届时会更惨,好歹现下还有殿下的宠爱。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敏安走出很远,才回头看了一眼云莺,看着云莺与明乐如此亲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一会我会介绍明康公主给你认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当清楚的很。”   明康公主是皇后独女,虽是大豫的嫡公主,可宠爱却不如明乐公主,对于苏贵妃也是十分怨恨,只和皇后养子太子亲近,而秦王前不久才让太子吃瘪,若是太子等人得知这一消息,他们一定会拿这件事大作文章。   届时云莺那卑贱的身份被众人晓得,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即便秦王想护着云莺也没法子,圣上为了秦王的名声着想,必定处死云莺。   虽说这事也会连累秦王,可有圣上护着,秦王顶多是被训斥几句,损了些名声。   到时候烬哥哥的名声受损,程家想来也不会将女儿嫁给烬哥哥,她便主动提出要嫁给烬哥哥,姑母一定会十分感动,她就可以成为秦王妃了。   “是,臣女明白。”汤雅心中忐忑不安,总觉着自个在玩火自焚,可是除此之外,她已别无选择。   “你且安心,若是此事能办成,本县主能助你嫁入东宫,起码给你一个太子良媛的身份,若是办不成,你当晓得后果。”   “多谢县主。”汤雅想到她能嫁入东宫,日后能成为妃嫔,能光耀汤家门楣,便也压下了惶恐,立志要办好此事,无尽的荣华富贵正等着她。   *   快到散宴之时,陈庶妃可算去找云莺了,想着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势必怕的不行,兴许还被敏安县主欺辱了,她这时去关怀一二,也能彰显她的德行,让云莺感激她。   可等陈庶妃找到云莺时,却发觉明乐公主与她正相谈甚欢,顿时陈庶妃心里便膈应了,说起来她还是明乐公主的远房表姐,可明乐公主对她向来不放在眼里,为何却对云氏如此亲近。   也由不得她多想,款款走过去,屈膝见礼,“妾身见过明乐公主,公主万福。”   明乐抬起头,瞧见是陈庶妃,皱了皱眉,“你也来了赴宴?为何不见你?”   她还当就只有小嫂嫂来了赴宴,所以哥哥才让她护着点,秦王府有两个人到了,陈庶妃又是自幼在上京长大的,谁不认识陈庶妃,两人互相关照着,小嫂嫂还能被人欺负不成?   陈庶妃的笑容有些僵,不明白公主为何语气不对,忙解释,“方才在那边与闺中密友闲聊,不曾向公主见礼,是妾身失礼了。”   “哦,行吧,那你继续聊,”明乐兴致缺缺的站了起来,看向云莺,“小嫂嫂,你坐我的马车回王府,让陈庶妃慢慢和她的密友聊。”   云莺才到这明乐就坐下了,全程都不曾瞧见陈庶妃,分明是一来就撇下云莺,云莺本就不识得上京的闺秀,陈庶妃抛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多可怜,这都要散场了才回来,故意的呢。   倒也没要求陈庶妃一定要陪着云莺,可明乐心里膈应,也不喜欢陈庶妃,都是狐狸,装什么好人。   陈庶妃的笑容彻底没了,有些惶恐道:“妾身来找云庶妃,正是要喊云庶妃回府了。”   明乐竟喊云莺小嫂嫂,一个庶妃,怎能担得起这句“小嫂嫂”?陈庶妃的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去了。   “不必了,云庶妃坐本公主的马车回府,陈庶妃不急,好好聊着吧。”明乐半点面子也不给,拉着云莺便走,云莺都来不及开口。   陈庶妃看着两人,气红了眼,明乐公主这是恼了她呢,陈庶妃真不明白,怎的连明乐公主也偏心云氏,她好歹也是明乐公主的表姐,云氏到底有什么好的!   走出很远,云莺才问道:“公主似乎不喜欢陈庶妃。”   “还好,我与她不熟,虽然母妃说她算是我的远房表姐,可是自从母妃得宠后,多少人想攀苏家的关系,我的远房表姐表妹还少吗?都能从上京排到北漠去了。”   明乐本来也是不喜欢谁就懒得搭理的那种,她有傲气的资格,和敏安亲近,那是因着两人一起长大,那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陈庶妃,她才懒得搭理。   “说明公主讨人喜欢,她们才上赶着来认亲。”   “错,那是因为我得父皇宠爱,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又不傻。”明乐撇了撇嘴。①   云莺忍俊不禁,“是,公主最聪明了。”   云莺还真没想到明乐公主心里明镜似的,也对啊,好歹是皇家的公主,真不至于蠢笨,从前被敏安唆使,大抵也是因着公主不对亲近之人设防。   就像如今,也对她如此亲近。   “哎呀,快走,回王府摘桃子去,能不能让小瑜也陪我摘桃子?”   “小瑜也惦记着公主,前不久还问起姑姑何时再来。”   “算他还有点良心,等不及啦。” 第114章 【第二更】欲求不满……   回王府之前,云莺去了一趟佳膳楼,借口说是答应了小瑜要给他带一份药膳点心,明乐便在马车上等着。   上楼瞧见银筝,云莺拉着她去放食材的库房,“银筝,从今日起,你暂时先回宅子待着,莫要外出。”   “为何,姑娘,可是有何事要发生?”银筝看她面有惊慌,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也不晓得,只是近日总有些不安,你暂且先回宅子歇几日,待我给了你消息,你再出来。”   云莺也不知该如何与银筝解释,按理来说,云莺不认识汤知州的女儿,那汤小姐不该认识她和银筝。   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让银筝避一避,敏安是个急性子,若是这几日无事发生,那便是她多心了,冲着她来无碍,只要不连累到银筝便可。   “是,我听姑娘的,一会我便回去。”银筝向来是听云莺的话,她必定不是无的放矢,她说什么,银筝听着就是。   云莺点了点头,从佳膳楼出来,提了一份点心。   回到芳菲苑,裴瑜还在练功,并不在院子里,明乐央求云莺让裴瑜回来陪她玩。   云莺被她磨的到底是答应了,让凝玉去唤裴瑜。   裴瑜大汗淋漓从外边回来,瞧见明乐也兴奋起来,“娘亲,姑姑!”   “呀,裴瑜你好臭,一身臭汗味,快去沐浴。”明乐掩着口鼻,嫌弃不已。   裴瑜抓了抓头发,“我在练功,自然会出汗,姑姑等等我,我现在就去沐浴。”   现下天气越来越热,裴瑜出的汗也越来越多,衣裳都不够他换的,云莺便让人多裁了几件练功服。   裴瑜很快沐浴出来,走到明乐身旁,凑过去,“姑姑闻,香香的。”   “那还差不多,走吧,我们去摘桃子,你会不会爬树?”明乐牵着裴瑜的手往后院去。   “我会,”裴瑜又看着云莺,“娘亲不去吗?”   “我一会便来,你们先去,月落月影照顾好公主,别摔了。”云莺笑看两人去了后院,有些欣慰,裴瑜也有越来越多的亲人了。   等两人离去,云莺才坐了下来,端起君山银针抿了一口,“凝玉,上京可有姓汤的贵女?”   凝玉为云莺捏着肩,“自然是有的,还有好几位呢,不知主子问的是哪个?”   “可有和扬州有关系的?”云莺屏住呼吸。   “扬州?奴婢想想,”凝玉轻重得宜的捏着云莺的肩,“奴婢记得右佥都御史汤项的老家就是扬州,他家有个姑娘闺名为汤绣。”   听到这话,云莺心下松缓,老家是扬州,兴许家里人说话便是这样的口音,她会有扬州的口音也不奇怪。   右佥都御史也不是多大的官,明乐公主不认识也正常,毕竟上京这样多的贵女,只有旁人记明乐的份,哪有明乐去记旁人。   “主子问这做什么?可是汤家小姐冒犯主子了?”   云莺摇了摇头,“并无,只是今日瞧见了,是个温婉的美人。”   凝玉笑了起来,“再美也没有主子美。”   “你啊,就晓得拍马屁,不必捏了,你去让小厨房备些东西,我一会要做点心,我去后院瞧瞧他们摘桃子。”   “是,奴婢这就去。”   云莺去了后院,瞧见裴瑜像只猴似的爬上了最高的那颗桃树,树上硕果累累,粉嫩的桃子看着就甜,挂在枝头,犹如蟠桃。   “小瑜,注意些,若是摔下去,仔细我打你手心板子。”他才五岁,手脚倒是麻利,云莺都爬不上去。   “知道了娘亲,我才不会摔。”从小裴瑜就没人管,也没少爬树掏鸟窝,这点高度他才不怕呢。   “我也想上去,我也会爬树。”明乐本是用鞭子打桃子,可桃子掉下来都摔坏了,不好看,看着裴瑜在树上摘的桃子又大又好看,自然心痒痒。   “公主,爬树危险,你若是摔了,妾身可吃罪不起。”裴瑜是郎君,又学了段时日的武功,而他原本就是个会爬墙头的,身手灵活。   明乐公主是姑娘家,若是被树枝刮花了脸都是大事,自幼娇生惯养,哪能去爬树,出了事,云莺可承担不起责任。   “不怕,我会武功。”明乐哪是个听劝的性子,三两下爬上了另一棵桃树。   云莺在树下提着一口气,一边一个,一双眼睛看都看不过来,只能叮嘱月落月影看着,这摔了一个都赔不起啊。   好在两人都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树杈上,明乐公主摘了几个桃,往下扔,“小嫂嫂,你接着。”   可是明乐下手偏了,有失水准,桃子直往云莺面门上砸,惊的云莺忙往后退,左脚绊右脚,眼看着就要往后倒,几个婢女离她都远,想拉也来不及,就在云莺以为要摔到地上时,忽然被一只有力臂膀接住。   云莺诧异抬头,“殿下,您回来了。”   明乐也松了口气,“哎呀,小嫂嫂,对不住啊,我力气大了,你往旁边站站吧。”得亏哥哥回来的及时,若是摔了小嫂嫂,哥哥又要生气了。   裴烬将人扶了起来,仰头看了一眼明乐,板起脸道:“爬这么高做什么?一会摔个四脚朝天,被人笑话死。”   明乐吐了吐舌尖,“我才不会摔个四脚朝天,要摔也是小瑜摔。”   裴瑜忙道,“我也不会。”   云莺笑了笑,站稳了,“多谢殿下扶着,要不然摔个四脚朝天的便是莺莺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绣鞋被踩脏了。   裴烬扫了她一眼,“没摔着吧?”   “无碍,殿下回来的真及时,殿下不是出城了吗,怎的这样早便回来了。”   “去的早,事办完便回来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想吃桃子让旁人摘便是。”裴烬身上还穿着紫色的官服,也就只有办正事时,他才会穿着官服,平常都是玄色的锦衣,他那一柜子,都是玄色的衣裳,云莺有时也分不清哪件是哪件。   “莺莺说给公主做蜜桃酥,他们便要上树摘去,我也是拦不住。”云莺望了一眼,见裴烬的锦靴脏了,“殿下,莺莺为殿下更衣吧,让他们摘去。”   裴烬点了点头,让人去喊了玄凌来,有玄凌在这守着,便也不至于出事。   两人回到屋子里,云莺去为他挑选衣裳,裴烬从身后环住她的柳腰,语气有些疲惫,“莺莺如今越发忙了,上次不是才给明乐做了点心,为何今日又要做?”   明乐和云莺亲近起来倒是占了他与云莺独处的时光,可真是麻烦。   云莺收回手,搭在裴烬的手背,“那不是今日公主陪了莺莺一日,莺莺得感谢公主。”   裴烬张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是本王让明乐陪着你,莺莺该感谢的不是本王吗?”   云莺缩了缩脖颈,耳朵上有温热濡湿,让她忍不住心颤,柔声道:“莺莺自然会多做一些,不会忘了殿下。”   裴烬圈紧了她的腰肢,线条刚硬的下颌搭在云莺的香肩上,将自身一半的重量都卸在了她的身上,压得云莺低下了头。   “殿下,您是要压死莺莺去嘛?”殿下的重量,她可承受不住,肩膀似被一座大山压着,脚底都有些软。   裴烬轻笑一声,嗓音低哑,意有所指,“本王即便要压莺莺,也不该是在此处。”   云莺哪会不明白,脸蛋轰的一下便涨红了,攥着裴烬修长的手指,糯糯的撒娇,“殿下,公主还等着吃点心呢。”   “那便让她等着,莺莺先感谢本王才是。”裴烬从身后打横抱起云莺,也顾不得身上的官服,将人抱到拔步床上。   即便是明乐,也不能在莺莺的心里重过他,莺莺心里只能有他一个。   云莺被吓着了,忙惊慌失措的劝道:“殿下,天色尚早呢。”   公主还在等着,一会公主要是来了,她还不得被羞死,哪里有青天白日做这事的。   “不早了,本王忙了一日,也该歇歇。”近日处理公务,都忙不上行房,如此懈怠,他的儿子几时才能怀上。   “那殿下歇息,莺莺去给殿下做点心。”云莺被放在拔步床上便要逃,若是做了这事,她哪还有精力做点心啊,不得累死。   裴烬勾着嘴角,一把将她摁在了床榻间,似笑非笑,抬手解着衣扣,“本王想与莺莺一块歇息。”   “殿下不妥,求求殿下了,莺莺还得做点心。”云莺扶着裴烬的手腕,一双含着秋水的桃花眸眨呀眨,别提多可怜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爱之处,裴烬越发被她勾的心痒痒,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瓣,舔/舐吮/吸,安静的屋内传来水渍声。   “殿下……”云莺还想再劝,虽说殿下有几日没行周公之礼,可到底也忍一忍,夜间来嘛。   就在裴烬温热的大掌从上襦钻了进去,触到细腻的肌肤,云莺要认命时,外边传来了明乐公主的笑声。   “小嫂嫂,我们摘好了桃子,你在哪呢,快来做点心啦。”   “娘亲,我摘了一个很大的桃子,你快来瞧瞧。”   二人的声音传来,让云莺羞的身上像是被火点着了,带着哭腔委屈巴巴道:“殿下,求您啦,夜间您想要如何都可以,莺莺都听殿下的,现下公主在呢。”   裴烬满是欲念的双眸闪过一抹阴鸷,外边明乐和裴瑜的声音叽叽喳喳,他哪还有心情,只能起身放过云莺。   云莺求之不得,忙整理好衣裳,面似红云,怆惶而逃,生怕殿下反悔。   裴烬换了一身玄色衣裳出去,冷若冰霜,瞧见明乐在和裴瑜玩闹,忍不住道:“明乐,日后少来秦王府,你小嫂嫂不欢迎你。”   明乐满脸疑惑:“……?” 第115章 【第三更】银筝失踪……   “哥哥,你骗人,小嫂嫂说了很喜欢我的。”明乐鼓了鼓腮帮子,虽说她之前是对小嫂嫂不好,可是小嫂嫂也原谅她了,才不会不欢迎她呢。   裴烬哼笑一声,大步离开了芳菲苑,去了扶风堂,懒得和她计较,真是碍事。   明乐朝着裴烬消失的地方做了个鬼脸,怕是哥哥不希望她黏着小嫂嫂吧,还来诬赖小嫂嫂,真是好不要脸哦。   裴烬走到半路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鼻尖,只当是莺莺念叨他。   到了扶风堂,裴烬翻开公文阅览,近几日太子安静的很,说是病了,连早朝都看不见他,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现在裴烬在查裴澄的人马养在何处,他手上没有兵权,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将士跟随他造反,可见他早就私养着兵马,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京郊,这地方距离上京最近。   可一样也很危险,他今日大致在可能藏人的地方绕了一圈,没有丝毫的迹象,这也正常,毕竟如果有一大批人马在京郊,极其容易被人发觉,要是不想被发觉,必然不能在离上京太近之地。   大豫对于豢养私兵管的极严苛,一旦被发现有被贬为庶人的风险,裴澄不可能这样大意。   他养的私兵,一定是在他的势力范围内那几个州府,但那些州府距离上京都远,他也没去过,不了解情况,暂时无法确定   要是在东宫有眼线就好了,还能想办法打听一下,不过裴澄对东宫守的如同铁桶一般,一如他守着秦王府,极难安插线人。   正想着呢,方定来禀:“主子,荣宣伯到了。”   “请进来。”裴烬放下手中的公文。   “下官见过殿下。”江浸月行了一礼。   “行了,私底下就莫要多礼了,过来坐。”   有婢女奉了茶很快离去,江浸月端起茶盏撇了撇茶沫,“殿下唤下官来有何要事?”   潘旭的案子好不容易过去,江浸月也清闲了几日,不会又给他找事做吧?   “本王在想裴澄的私兵养在哪,你觉得呢?”裴烬走到舆图前,“这几个州府都是从前他的势力范围,虽说范家倒台了,但从前范家是他的追随者,密州也有可能。”   说到此事,江浸月正色起来,放下茶盏,“殿下,这几个州府都有多山林之地,不过我觉着范家倒不至于,太子良媛的位份太低,起码也得是个太子嫔,生育大皇孙的齐家,还有太子妃连家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裴烬点了点头,指了指这两个地方,“若是这样说来,宾州倒更有可能,宾州多山。”   他的视线扫过宾州附近,在宾州不远处瞧见了扬州二字,恍然大悟,确定道:“一定在宾州。”   因着在宾州,故而太子才会让扬州爆发天花,他就有理由去扬州,从扬州到宾州并不远,多逗留个一两日也无人能发觉。   前世因着他没回京,对裴澄构不成威胁,裴澄想必只是去宾州巡视他的私兵,而这一世裴烬对裴澄造成了威胁,所以裴澄想要提前举兵谋反,一旦让他去了扬州,裴澄必定会打个什么旗号杀回上京。   而裴烬在上京,对于西疆的兵权鞭长莫及,届时裴澄就能将他也一锅端了。   至于什么旗号,清君侧就是最好的旗号,且裴澄是太子,只要咬死裴烬意图谋反,对泰和帝不利,他举兵清君侧,不知有多少人会被他蒙蔽。   裴烬的脸色冷了下来,眼神寒冽,这一次,他还真是误打误撞,提前解了天花之祸,这才让裴澄无法去扬州,也就无法举兵造反。   江浸月与裴烬是自小的默契,对视一眼便晓得裴烬的言外之意,点点头,“殿下想的不错,宾州是太子妃娘家连家的老巢,抚国公对于太子,可是死心塌地。”   “连家若是再无功绩,下一任就只能降为侯爵了,你说他急不急?”想清楚其中关联,裴烬也有了心情开玩笑。   爵位原有降等世袭的规矩,但若是能得了圣上看重,或是对大豫功绩卓然,自然也就不必降等,例如程家的爵位便稳妥的很。   “那殿下打算如何是好?”   裴烬的指尖点了点桌面,“裴澄不是想要这个机会吗?给他就是。”   “对了,我今日唤你来,是想问问你在东宫是否有眼线,可能打听到何消息?”裴烬走到太师椅上坐下。   江浸月皱了皱眉,一脸奇怪的看着裴烬,“殿下何出此言,我若是有东宫眼线,还能不告诉殿下吗?我的手倒也伸不到这么长。”   连裴烬都无法将手伸到东宫去,他哪有这个能耐。   裴烬狭长的双眸眯了眯,转着手中的墨玉龙纹扳指,不敢相信,“你没有?”   可前世他正是因为江浸月给他的一封信里夹着一个布条才晓得裴澄要谋反,这才能及时救下母妃等人,不至于他一个亲人也没留下。   如今江浸月却说他没有眼线在东宫,那当初的那个布条又是从何而来的?   裴烬的心往下沉了沉,眼线这东西是要长期埋伏的,既然江浸月现下说没有,那两年后也不大可能有,而在东宫,却愿意帮他的……   裴烬猛然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是她,是莺莺。   只有莺莺是愿意帮他的那个,那时到他手上的布条破烂不堪,像是随手撕下来的,字迹歪歪扭扭,是用木炭写的,看着像是故意破坏原本的字迹,他那时也未多想,还在心中赞叹,这眼线有些智慧,这样即便被截住了,也不能用字迹来认人。   他那时也未问江浸月眼线是何人,如今自然是问不出其中纠葛,已隔了一世。   如今再细想,若不是江浸月,那只能是云莺,她不是故意用木炭写的歪歪扭扭,兴许她那时身陷囹圄,已接触不到文房四宝,所以用随手扯下来的布条,随处可见的木炭书写,而字迹歪歪扭扭兴许是她的手受伤了。   裴烬在此之前只见过一两次云莺的字迹,在她写的那样歪斜的情况下,一时之间真不能发觉,况且当初他也没往云莺身上想去。   如今再想,裴烬心如刀割,他前世,到底做了多大的错事。   也许,正是因为这张布条,才致莺莺于死地……   裴烬不敢再往下想,大步往外走,“你先回去,改日再议。”   如今,他只想立刻见到云莺。   江浸月古怪的看着走路带风的裴烬,微摇了摇头,裴修炎真是越发奇怪了。   *   裴烬迅速回到芳菲苑,直接去了小厨房,瞧见云莺在里边忙碌,那颗心终于归了位。   “莺莺。”   “哎,殿下可是饿了?还需要一会呢。”云莺忙的额头冒了汗,夏日里小厨房太热了,凝玉在一旁为她打扇。   裴烬咬着后槽牙望着她,他到了此刻方明白,有这一世,不是老天爷为了了他前世未尽的心愿,而是为了让他弥补莺莺。   前一世,他亏欠莺莺太多了,需得在这一世加倍补偿回来。   “别做了,你瞧你都出汗了,让厨娘做吧。”裴烬去拉她的手,不想她累着。   “无碍的,殿下无需担忧,一会就做好了,殿下先出去吧,这儿热的很。”云莺做到半路了,怎会愿意现下出去。   “去搬个冰鉴过来,没瞧见你们主子这么热?”裴烬见云莺不听,把视线转向了凝玉,可怜凝玉因为这一句险些吓的腿软,连忙去吩咐了。   云莺有些无奈,“殿下,您要是热便出去,莺莺一会便好了,哪有人在厨房放冰鉴的。”   “本王说能放就能放。”裴烬拿起凝玉放在一旁的团扇给云莺打扇,“往后不许进小厨房了,暑气重,冬日也不许,寒气重,只有春秋勉强能进。”   云莺哭笑不得,“殿下,难不成冬夏小厨房有毒,还不许进了,一年四季也得用膳呀。”   “膳食自有他们忙去,你别累着自个,日后少让明乐来府里。”裴烬如今只想尽全力弥补她,不想让她受半分苦累。   云莺摇了摇头,语带娇嗔,“莺莺不累,我喜欢做点心,公主喜欢吃我做的点心我才高兴呢,殿下就别拦着了。”   又不是做一大桌子膳食,只是做点心罢了,哪就累的着,更何况她每次在小厨房都有一堆人围着,生怕她累着。   裴烬还想再说什么,可见她面上的笑容,又不忍心再说,免得再闹出扬州那样的事来让她记仇,罢了,他还是去叮嘱明乐吧。   很快冰鉴被抬了进来,放在云莺身旁,她不一会便凉了下来。   裴烬将人都赶了出去,给她添柴加火,“莺莺,本王明日要为你请封侧妃。”   云莺愣住了,呆呆的看向裴烬,“殿下,怎的好端端说起了这个?”   她这么快便可以成为侧妃吗?可是她并未有孕,贵妃娘娘能答应吗?   “前些日子本王便与父皇说了,父皇也答应了,明日本王正式递上请封折子,过几日你便能成为侧妃了。”   云莺诧异的望着殿下,他从未与她说过此事,“可是……”   她自然是盼着成为侧妃的,可如今合适吗?她近日在上京很是热闹了一番,又晋侧妃,旁人更要议论纷纷了。   “没有可是,本王说能就能。”若非时机不当,他想直接请封莺莺为王妃,莺莺,再等一等他罢。   云莺莞尔,“既如此,那莺莺便谢过殿下了。”   殿下都这样说了,她还拒绝做什么,成为侧妃,本也是她的目标,往后便无人再说她是一小小庶妃了,侧妃算是贵妾,比起庶妃可不止高了一点点。   云莺低头做着点心,心中神思百转千回,也不知殿下为何要这样着急,她不是还没害喜,圣上竟也答应了,着实是奇怪。   做好点心,明乐又美美的吃了一顿,本想赖在王府过夜,可却被裴烬派人将她送回了宫里,明乐在这太碍事了。   殿下说要晋云莺为侧妃,那她自然得以身相许一番,这才不到两个月,她便从庶妃成为了侧妃,怕是满上京的王府里,也没她晋位这样快的,如何能不好生感谢殿下,而她无以为报,唯独能让殿下欢愉。   次日裴烬递上了请封的折子,与云莺说过两日便能得了旨意。   云莺静静的等着,只是那种不安感又隐约浮上心头,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如此顺利,可殿下说圣上已答应了,应当不会出错才是。   裴烬告知云莺今日午后晋位的旨意便会到府里,让她好生等着。   可云莺没等到晋位的旨意,却等来了着急忙慌的杨平:“主子,尹珍姑娘不见了。” 第116章 【第一更】告发云莺身……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云莺站了起来,那种不安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颤音。   “今日下奴去了一趟佳膳楼,尹珍姑娘家中的侍婢说她昨日午后出了门,一直到夜间都没回去,还当她是歇在佳膳楼,这才找来,可佳膳楼里的人说尹珍姑娘这几日都没来佳膳楼,下奴等人找了一会,毫无踪迹,连忙来回禀主子。”   主子早先便和杨平叮嘱过,尹珍姑娘是主子的旧相识,因而杨平不敢大意,生怕耽误了时机。   云莺听着这话,似粉桃的面容一点点泛白,直至最后毫无血色,银筝,是不是敏安抓了银筝?   “主子,您先别急,咱们不如先告知殿下,让殿下派人去找,兴许尹珍姑娘只是在哪贪玩呢。”凝玉扶了一把云莺,肉眼可见她的神色变了,众人不免担忧。   对,殿下,现如今只有殿下能救银筝了。   云莺往外走,“殿下还在扶风堂吗?”   “在的,主子现下去吗?”杨平回来时瞧见方定了,方定在府里,那殿下必定也在府里。   “现在去。”云莺大步往外走,她本就在等圣旨,因而一早便梳妆打扮好了,倒也用不着再梳洗。   “主子,您慢些,别摔着了。”凝玉扶着云莺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想必这位尹珍姑娘对主子来说一定十分重要。   云莺咬紧了唇,粉嫩嫩的指尖被掐的泛白,她已不敢想象,若是银筝落在他们手中,会遭受怎样的□□,敏安那么恨她,一定不会放过银筝,一想到银筝此刻兴许在遭受非人的折磨,她的心跳都要停了。   急匆匆赶到扶风堂,云莺连等他们通报的工夫也没有,直接闯了进去,好在扶风堂的护卫得到过吩咐,不必拦芳菲苑的云庶妃。   方定瞧见云莺行了个礼,“云庶妃。”   “殿下可有空见我?”云莺的嗓音是颤抖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云庶妃进去便是,主子在里边。”方定见她如此也不敢拦,还给她开了门,想来主子也不会怪罪。   云莺撇开凝玉的手,独自进入书房,瞧见裴烬坐在案桌后,她几步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哀求道:“求殿下救救银筝。”   裴烬正在看书,瞧见她来还觉着诧异,正要起身说些什么,就见她猛然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板上咚的一声让裴烬皱了皱眉。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裴烬伸手扶住她的腋下,将人扶了起来。   “殿下,银筝不见了,”云莺已急出了眼泪,双眸湿漉漉的,好不可怜,看的裴烬心中刺痛,那个丫头对她有多重要,裴烬自然晓得。   裴烬将她抱到自个腿上坐着,指腹揩过她眼角的泪,“你莫急,先仔细说说,如何不见了?”   云莺吸了吸鼻子,将方才杨平所说告知殿下。   裴烬正想说不过是一日半日,怎就牵扯到救她了。   云莺又道,“前几日,莺莺去安王府,瞧见了敏安县主身旁有个姓汤的姑娘,她的扬州口音很重,莺莺怀疑她是汤知州的女儿,可我不敢确定,我怕她晓得我的身世,会告知敏安县主,县主对我,一直都抱有敌意,我便让银筝这几日待在宅子里,可她还是不见了。”   说着说着,云莺的眼泪又来了,双瞳含水,花泣莺啼,“银筝最听我的话,我叮嘱过了,她必定不会随意乱走,殿下,一定是敏安县主抓了她,殿下,您救救银筝。”   若是往常,云莺势必不敢毫无证据便指认敏安县主,可如今银筝不见了,她心中着急,便什么也顾不得了,遮遮掩掩,若是耽误了银筝性命,她该如何是好。   她真是大意了,她不该放任银筝在外边的,合该将她带到府里来,在王府,旁人便没有下手之机了,即便是要揭发她,起码不会累及银筝。   可她先前又顾着这是王府,不能随意留旁人居住,连逢年过节姬妾们的娘家人来了也只能待一时三刻便要离开。   都怪她顾东顾西,若不然银筝也不会不见了。   裴烬听她这样说脸色凝重起来,“方定。”   “属下在。”   “你派人去找银筝,着重查查靖国公与东宫,一有消息速速来报。”   裴烬信云莺的话,但还是觉得能拿这件事做文章的,很大程度是裴澄等人,敏安当还没蠢到亲自抓人,她顶多在得知此事之后告知于东宫。   即便如此,裴烬这一次也不能轻易放过敏安,敏安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你先别哭,很快便能找到银筝,日后有何事要及时告知本王。”裴烬拍了拍她的后背,若是云莺能早些告知他,他自然会安排一番,如今怕是已被东宫拿捏住了把柄。   虽他已安排周全,可到底也会掀起一番波澜。   “对不起,都是我害了银筝。”云莺埋头在裴烬怀里哭了起来,敏安县主是靖国公嫡女,又是贵妃娘娘的侄女,她哪敢和殿下说敏安针对她,说到底殿下与敏安相识更久,关系也更近,她怕殿下会觉着她不能容人。   是她错了,她前几日该告知殿下的,哪怕被殿下厌弃,也总好过银筝受苦。   “别急,银筝未必会出事。”看她哭的这样难受,裴烬也不好受。   正说着呢,方定又回来了禀告:“主子,宫里派人来请主子与云庶妃入宫。”   云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紧紧地攥着殿下的衣袖,面白如雪,“殿下……”   这个时候入宫,想也不必想是为着何事。   裴烬握住她的手,“备马车。”   裴烬起身将她放到地上,用帕子擦了泪珠,叮嘱道:“如你所言,若是银筝真被他们抓了去,这时入宫必定是从银筝嘴里撬出了何事,你越是难受,越是中了他们的奸计,你把眼泪忍住,你与银筝才相识不久,你不该如此难受,一会无论发生了何事,你都不能表现的太过伤心与惊慌失措,你就是蓟州的云莺,不是扬州的云莺。”   “旁人说假话,你只会觉着好笑,只有说了真话,你才会惊慌,你越是惊慌,银筝的性命便越发难保。”   裴烬当初将云莺带回时他便晓得终究是会有这一遭的,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想要用瞒天过海这招太难了,况且云莺容貌出色,太多人认识云莺,而这一次他要玩的,是指鹿为马。   云莺忙收敛了眼泪,点着头,“我听殿下的,殿下,一会若是情形艰难,莺莺不求殿下保我性命,只求殿下保住银筝的性命。”   银筝是最无辜的,她是想要银筝来上京过好日子的,可如今好日子没过成,兴许还被痛苦折磨,云莺的心宛如被刀割着。   她这一生,最不想欠的就是人情,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用银筝的命换她的命。   裴烬揽着云莺往外走,冷然道:“有本王在,你与银筝都不会死,莺莺放心便是。”   除非他们见到银筝时银筝已死,若不然裴烬便不可能让云莺与银筝出事。   有了裴烬这句话,云莺的心安定了些,可心口还是跳的极快,像是揣了一只兔子。   被裴烬扶上马车时,云莺的脑袋还有些眩晕,她总觉得今日怕是难以平安归来。   她的身世为世人所难容,更何况是成为皇子的姬妾,若是真追究起来,甚至会连累义母,因为瘦马是大豫明令禁止的。   裴烬吩咐了玄凌几句才上了马车。   “别怕,有本王在,你无需担忧。”裴烬紧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源源不断的温热涌到了云莺的心口。   此时此刻,她除去殿下,别无依靠了。   云莺一路上都在调整情绪,殿下说的对,她越是在意银筝,便越发会被人抓到把柄,在众人面前,即便是咬碎了银牙也不能哼一声,她越表现的无所谓,众人便越会疑此事真假。   到紫宸宫门口时,云莺的面容已恢复如常,看不出痛哭过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一旦踏了进去,银筝的命便攥在她的手中,她绝不能再露出破绽。   内侍通报之后,裴烬率先迈入紫宸宫,云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儿臣拜见父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连太后也请来了,看来如今太后是明晃晃的站在了太子那一边,毫无掩饰。   “妾身云氏叩见圣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云莺俯身叩首。   “都免礼。”   云莺起身之后瞧了一眼,让她觉得诧异的是,大殿之内竟然并无敏安,那个汤姑娘站在太子与明康公主后边,难不成她冤枉敏安了?   “太子,人都到齐了,到底有何事,非得闹的这样大。”泰和帝也还不晓得发生了何事,正恼着呢。   “父皇,儿臣要告发三弟欺君之罪,他府中的庶妃云氏,并非是蓟州人氏,而是扬州花楼女子,却被三弟瞒天过海,为她安排了官家小姐的身世带回上京,还骗得父皇将其赐为庶妃,属实欺君,请父皇治罪!” 第117章 【第二更】请父皇赐死……   “此事当真?”泰和帝也惊着了,他记得当初裴烬说云氏乃是他使了些手腕带回来的,云氏竟不是官家小姐,而是花楼女子?   “禀父皇,儿臣万万不敢欺君,这乃是云氏曾经在扬州的婢女银筝亲口所诉,这有她已签字画押的供词,请父皇御览。”   裴澄抓住了裴烬这样大的一个把柄,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即便不能治裴烬欺君之罪,也要狠狠地打压他,最少,让他颇为宠爱的云氏赐死,以解他心头之恨。   供词呈到御案上,泰和帝看过,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抬头扫了裴烬一眼,他确信自己这个儿子能干出这样的事,看来这一次他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可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初迟迟不肯入后院,如今一改了性子便给他闹出这样大的事来,好一个欺君之罪,果然是蓉儿的儿子,两人哪还把什么欺君之罪放在眼里。   “常前,拿下去让秦王瞧瞧。”泰和帝递出供词,他瞧着裴烬还装的毫无心虚的模样,不愧是他的儿子。   供词递到裴烬跟前,他接过,与云莺一道看,云莺面色如常的看完,只是越看心中越是难受,供词中银筝指认“乃是云莺蓄意勾引秦王,诱使秦王带她回京,并求秦王为她改头换面……”,这是将云莺往死路上逼,她如何也想不到,太子竟是冲着逼死她来的。   大抵太子等人也晓得,只要有泰和帝在,秦王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多大的惩处,可是云莺便不一样了,她这样卑贱的身份,泰和帝才不会管她的死活,要是赐死她便能平息此事,泰和帝一定会毫不犹豫将罪责都推到她的身上。   而赐死云莺大大的损了秦王的面子,也坐实了秦王受人蒙蔽犯下欺君之罪,自然也难逃惩处,不过与云莺相比起来,那处罚可就轻了。   可若是裴澄一口咬死裴烬不放,非得让泰和帝治裴烬一个欺君之罪,闹的大了,让泰和帝不喜,怕是裴澄什么也捞不着,上次长兴侯之事不就是如此吗?最后裴烬全身而退。   泰和帝对裴烬的偏袒人人皆知,想用这么一个罪名扳倒裴烬,哪有这般简单。   裴澄自然希望一网打尽,可最坏的打算,大的捞不着,就得捞个小的,裴烬有多宠爱云氏谁都晓得,他就非得置云氏于死地,好好出了这口气。   但云莺看着这份供词只觉着可笑,银筝是知晓当初她是被迫随着殿下回京的,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再看字迹歪歪斜斜,分明是被人摁住手写上去的,银筝是被人屈打成招了。   “看完了?秦王与云氏有何要说的?”泰和帝等着裴烬的狡辩。   裴烬将供词还给常前,拱手道:“父皇,儿臣岂敢欺君,只凭借这一份供词,又能证明什么?若是父皇需要这样的供词,儿臣能弄个十份八份,皇兄想要什么样的罪名都可以。”   云莺也微微屈膝,恭敬道:“回圣上,妾身生于蓟州宝灵县,但幼时身子孱弱,家父寻仙问道,得知扬州风水利于妾身养病,妾身便在扬州小住过几年,会些扬州口音属实正常,妾身万万不敢诱引秦王殿下,妾身与秦王殿下乃是情投意合,这才随着殿下回京,至于什么扬州云楼,妾身从未听闻。”   云莺的嗓音早已褪去惊慌,不急不缓,娓娓道来,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父皇,儿臣有人证,此乃扬州知州汤吉之女,她识得云氏。”裴澄往后扫了一眼汤雅。   汤雅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她也不曾想到会需要她亲上金殿来指认云莺,她还当只要把这件事告知明康公主便可,可等她迈出第一步,已回不了头了,如今只能紧紧地攀着太子,才能保得小命。   汤雅跪倒在地,“臣女叩见圣上,臣女不敢说谎,云庶妃就是扬州花楼云楼的花魁云莺,有着扬州第一美人之称,臣女曾见过她,不会认错。”   裴澄望着云莺,褪去往日的温润,眼神阴鸷,“云庶妃,你还有何可狡辩的?”   云莺却并不畏惧,不卑不亢的回道:“回圣上,妾身从未见过这位姑娘,若是真如汤姑娘所言,妾身乃是花楼女子,汤姑娘是知州之女,身份尊贵,又怎会识得妾身这样的卑贱之人,普天之下,同名同姓的女子并不少见,况且妾身的名字也并不奇特。”   云莺也不晓得汤姑娘竟认识她,可她却不认识汤姑娘,姑娘家都是深居简出,不似汤知州那样显眼。   “那是因着云莺在扬州颇为有名,臣女慕名前往。”比起云莺,汤雅显然没多镇定,她自幼被娇惯,在扬州作威作福惯了,何时需要她跪着回话。   而云莺是风里雨里闯过来的,多大的场面没见过,又被秦王殿下阴晴不定的性子磨练过,她尚能稳得住,听闻汤雅这样说,忽而笑了笑,“汤姑娘这话委实好笑,千金闺秀,哪会对一个花楼女子慕名的?世家大族里的贵女,对花楼女子向来唾弃,连听一耳朵都嫌晦气,汤姑娘竟亲自前往,难不成汤家不曾教导姑娘家规矩吗?”   云莺不说汤雅如何,而是直指汤家,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便会被人议论汤家不会教导女儿,往后哪还有人敢娶汤家的女儿。   被云莺一激,汤雅顿时失了分寸,慌了起来,“你胡说,家中自幼请教习嬷嬷教导,你莫要诬赖汤家,我只是、只是无意中瞧见了你,你就是云莺,我不会认错。”   云莺不开口了,裴烬嗤笑一声,“父皇,此女一会说慕名前往,一会说无意中瞧见,好赖都是她的一张嘴,这如何能信?”   “圣上,臣女以性命担保,她就是扬州云楼的云莺,您若不信,大可将云楼之人传来证明。”汤雅吓得浑身发抖,一个不小心,竟中了云莺的圈套。   裴烬不屑道:“你的命值几个钱,父皇,上京距离扬州少说也得数十日路程,届时黄花菜都凉了,既然太子手握该供词,那合该将那婢女请出来,与云庶妃对质一番才是,这样的供词可不值得信,万一被屈打成招可如何是好。”   泰和帝点了点头,“也对,太子,传那个婢女,当面与云氏对质。”   裴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若是将银筝带出来,就怕她会临时反口,遂道:“父皇,儿臣还有证人可证明云氏是花楼女子。”   “皇兄,证人不证人暂且不说,你不敢将招供之人带上来,难不成已被皇兄杀人灭口了?”   泰和帝顺着裴烬的话道,“太子,难不成那人真的死了?若是如此,朕就得好生斟酌一番了。”   “回父皇,银筝没死,儿臣这便让人将其带来。”裴澄往身后看了看,眼神示意心腹去办,心腹领命去了,自然也晓得该如何做。   云莺屏住呼吸,咬紧了牙关,银筝一定不能有事,只要还活着,宁愿用她的命去换也可以。   不多时,银筝被太子之人拽了进来,身上的衣裳看着倒是干净,只是面色惨白,连路都走不稳,云莺的心提了起来。   太子之人一撒手,银筝便摔倒在地上,她的精神与这身干净的衣裳相比,简直就像是木头套上衣裳,丝毫不能撑起这身衣裳,只是门面好看。   “尹珍?”云莺瞧见她惊讶了下,“你这是怎的了?”   裴澄见机道:“父皇您瞧,云庶妃可是亲口承认识得此人,这正是扬州云莺身旁的婢女银筝。”   云莺垂眸,屈了屈膝道:“圣上,妾身的确识得此人,不仅妾身识得,秦王殿下也识得,妾身在佳膳楼内开了一家食肆,但妾身不便出府,殿下便吩咐了府中长吏,找到了尹珍姑娘,雇她为妾身看管着食肆,尹珍姑娘说她是荆州人士,妾身与她,更是只有雇佣关系,此前并未相识。”   看着银筝满脸是汗的模样,便晓得她身上势必遭受到了重创,可云莺却连心疼的神色也不能过多,她与银筝,只是陌路人罢了。   “父皇,正是如此,儿臣也不晓得为何皇兄要指鹿为马,难不成云庶妃连与人交好的权利也没了吗?”   “指鹿为马的是你,三弟,你竟为了一个卑贱的女子,犯下欺君之罪还不知悔改,银筝,当着圣上的面,你若是撒谎,那便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你还不将你所知速速招来,免受皮肉之苦。”太子催促着银筝,也是施压。   摔倒在地的银筝终于是缓缓的跪坐起来,气息微弱,“民女尹珍拜见圣上,民女此前的确是扬州云楼的婢女银筝……”   太子听闻这句话可算是有了好脸色,挑衅似的看了一眼裴烬等人。   “民女原先在云楼伺候的主子名唤云莺,她是云楼花魁,亦是扬州第一美人。”   “父皇,您瞧,银筝承认了,云氏就是花楼女子,请父皇赐死云氏!”太子迫不及待就要将这件事定性。   连裴烬也难得有一丝紧张,若是银筝承认了,那可真就棘手了,泰和帝也是变了脸色,生怕银筝将云莺咬住,届时会连累裴烬。   唯独云莺面不改色,她相信银筝不会背叛她,即使银筝被折磨凌辱,也一定不会出卖她,这才是最让云莺心疼的,听银筝的气息,便晓得这一夜,她遭受了多少折磨,云莺宁愿银筝出卖她,也不要她倔着性子被酷刑逼供。   泰和帝没有开口,就在太子沾沾自喜时,银筝倏然提高声调,嗓子沙哑道:“可民女来上京前不认识云庶妃,她也不是民女的主子!” 第118章 【第三更】屈打成招……   银筝这话让在场诸人震惊,却让云莺险些泪湿眼眶,她就知道,银筝不会让她失望,可越是如此,越让云莺心酸。   太子走出一步,正想开口,却被泰和帝扫了一眼,吩咐银筝,“你继续说。”   既如此,太子便不敢开口了,只得悻悻往后退,总觉得这件事怕是有变。   银筝咽了口口水,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话来,双唇泛白起皮,还冒出了血珠子。   云莺的银牙咬住口腔内的皮肉,不一会嘴里便有了腥甜味,她是强行用疼痛忍住她的心疼。   “父皇,能否赏她一杯冷茶,瞧她似乎口渴。”裴烬哪能不晓得云莺所想,她不便开口,那裴烬便替她开口。   银筝的口中怕是也受了伤,人在疼痛时,下意识便会咬舌尖和嘴唇,热茶怕是只会加剧她的疼痛,冷茶是最好的,还能让她保持清醒。   “可。”   泰和帝应下,有内侍捧着茶盏到银筝跟前,银筝像是脱水的鱼儿瞧见水,忙喝了一大口,精神总算是好了些。   她跪直了,抬手开始解衣带,一边解一边道:“民女的主子在两月前命丧火海,众人皆知,民女便漂泊到了蓟州,被一户人家收留,认我做了义女,之后来到上京,想找个差事谋生,恰好遇到王府的管事,一番交谈,民女便接过了这个差事,替云庶妃管着食肆。”   “在昨日之前,民女甚至不知原来东家是云庶妃,更不知与民女原先的主子同名,这不过是巧合罢了,民女怎会认不出自己的主子,云庶妃虽与主子有些相似,却并不是她。”   说完这一大段话,银筝的上衣衣带也解开了,她继续道:“民女无故被人抓去,想要民女指认云庶妃,可民女不愿做亏心事,那张供词,是他们逼民女签字画押的,民女是被屈打成招的,这些便是证据。”   银筝扯开身上的衣裳,众人看去,倒吸一口冷气,干净整洁的衣裳之下,是血迹斑斑的身体,原本的那件衣裳被血迹沾染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而那些伤痕,现在都还在渗血,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衣裳一扯开,很快便有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在大殿之内,让人忍不住皱眉。   云莺微微撇开视线,不忍心去看,藏在宽袖之下的指尖掐进手心,指甲折断了,有血渗入了衣袖,手指钻心的疼,却仍旧不及对银筝心疼的十分之一,她到底遭受了多少非人的凌虐……云莺不敢想。   银筝重重的喘了口气,“圣上,民女死不足惜,却不愿拖累旁人,若是太子殿下觉着民女从前伺候过云楼的姑娘就该死,那民女认罪。”   银筝的额头磕在地板上,咚的一声响,惊醒了在场众人。   泰和帝一掌拍在龙案上,大怒道:“太子,这便是你的证据?朕何时教过你屈打成招?对一个姑娘家,下此狠手,你是否还有半分为君的仁德之心?”   太子忙跪了下来,“父皇息怒,该婢女昨晚分明不是这样说的,那供词真是她亲口所诉,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她这是临时反口,求父皇明鉴。”   裴烬哼笑一声,“照皇兄这个折磨人的手法,怕是银筝不承认,已见不到今日的太阳了吧?父皇,大豫向来以仁治天下,皇兄此举,委实有些过了,若是屈打成招也算数,那大豫的律法还有何效用?”   “皇帝,若是这个婢女蓄意隐瞒,为了包庇某些人而咬紧牙关,不用些刑罚的确不行。”太后做了半天的壁上观,可算是开口了。   这时,有内侍通传苏贵妃到了。   苏贵妃进来便道:“太后娘娘这话说的对,该用刑罚之时,的确得用,”她略屈膝行了个礼,“可若是这般重的刑罚用在一个姑娘家的身上,却仍旧没让姑娘家招认,这还不足以说明云庶妃是被冤枉的吗?”   苏贵妃得知消息便到了,一直在外头听墙角,这样热闹之事,她哪会不来。   “圣上,妾身瞧着,这位姑娘的骨头可比大豫不少男儿还要硬,着实是个可敬之人,不如先请个太医给她瞧瞧,若是丧命,太子殿下可就真成杀人灭口了,太后娘娘觉得呢?”苏贵妃直视太后,眼里没有半点敬畏之色,她也真是忍够了这个老虔婆,处处都要插一脚。   “苏贵妃,此事皇后还未开口,哪容得到你来放肆!”潘氏被她不敬的眼神气的不轻。   苏贵妃却扯了扯嘴角,不屑道:“这是紫宸宫,容不容得妾身放肆,该圣上发话,妾身又不在太后娘娘宫里,您急什么?”   苏贵妃看向泰和帝,她这些年都没动潘氏,就是为着泰和帝着想,她还不信泰和帝会反驳她。   泰和帝看向常前,“去请太医,将这个姑娘扶下去医治。”   泰和帝晓得为何苏贵妃会为这个婢女开口,不是为着秦王,也不是为着云庶妃,而是为着她曾经的那个婢女雪叶,雪叶已去世多年了。   当初雪叶被皇后诬陷偷盗御赐之物,告到潘氏跟前,想要对雪叶屈打成招,指认是苏贵妃指使的,可雪叶受遍刑罚也未承认,最后被潘氏罚跪在雪地里,硬生生冻成了雪人,等苏贵妃来时,即便全太医院的太医都未能将雪叶救活。   这条命,苏贵妃一直都记在心里,如今遇到了同样忠心护主的婢女,苏贵妃心中自然百感交集,会施以援手。   云莺不晓得此事,却在此时此刻,苏贵妃在她心中的形象忽然便高大了起来,她想,此生都会记得苏贵妃的这一次好。   她不便开口,可看着银筝的每一次呼吸,都生怕她会断了气,苏贵妃这一开口,让云莺大大的松了口气,只要银筝保住性命,总会有报仇的那一日,她要将银筝受过的折磨都加倍偿还给他们。   “贵妃可真是仁善,对一个陌不相识的婢女都如此挂心。”坐了半日,却毫无存在感的皇后阴阳怪气道。   苏贵妃也丝毫不逊,“天下百姓皆是圣上的子民,妾身替圣上心疼不行吗?妾身的确不如皇后,心肠太软,怪不得太子手段如此狠辣。”   苏贵妃这是说太子的手段狠辣都是皇后教出来的,这话着实是不敬,可苏贵妃对皇后不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完她便在一旁坐了下来,丝毫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气的脸色都青了,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裴烬躬身恳求道:“父皇,此事着实荒唐,无辜牵连他人,还请父皇还秦王府一个公道!”   泰和帝看向裴澄,“太子,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父皇,儿臣还有证人,永康侯世子的侧室乃是扬州云楼的女子,她与云莺是好友,一定能识得云庶妃是否是云莺。”太子哪能这样简单便认命,他的底牌还没亮出来呢。   云莺闻言那颗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潋月姐,她的孩子!   若是太子拿潋月姐的孩子要挟,潋月姐该如何抉择?   这一次,云莺还真没了把握,毕竟那是两个孩子,孩子是母亲的命根子啊。   泰和帝皱了皱眉,有些不想再审了,闹来闹去,最后都是一场闹剧收场。   可太后却先泰和帝一步开口,“还不快传上来,既已到了这地步,总得把话说清楚才是。”   太后发了话,泰和帝倒也不好拦着了,连证人也不让见,便是明目张胆的偏心了。   云莺的余光望着大殿门口,瞧见贺氏带着潋月姐进来,心里忽然像是被塞了一块大石头,这事与贺氏有何关联?她为何要来。   “妾身见过圣上……”贺氏与云潋月依次给在场贵人行了礼。   “免礼,”泰和帝看向云潋月,“你也姓云?”   这下泰和帝是信了个十足十,烬儿还真将风月女子带回府里宠着,如此放肆,偏生此时此刻,泰和帝还不能生气,得护着裴烬,也是一口气堵在心上。   云潋月垂首回道:“回圣上,妾身云氏,原先是扬州云楼中女子,被永康侯府带回上京。”   她的嗓音微微颤抖,毕竟这大殿内坐着的,站着的,都是大豫顶顶的贵人。   “既如此,你瞧瞧可认识云庶妃?”   云潋月往云莺那边瞧了一眼,“回圣上,妾身识得,上月永康侯府设宴,妾身曾与云庶妃打过交道。”   太后抢着话道,言语间不免有着威胁的语气,“那她可是云楼中的云莺,你的好姐妹,云氏,你可要想清楚了回答,免受皮肉之苦,若有半句不实,这可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云潋月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着,咬着唇瓣,眼中闪过痛苦挣扎,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才贺氏来找她,用两个孩子要挟她,要她在众人面前揭开云莺的身世,若不然那两个孩子便活不过今日,她本想去找世子爷,可偏巧世子爷不在府里,她被贺氏的护卫带上了马车,连反抗也无济于事。   那虽是永康侯府唯二的子嗣,可又不是贺氏的孩子,贺氏的身子骨还能撑多久也未可知,哪里会顾忌永康侯府是否有子嗣绵延,孩子在贺氏手中,想要他们的性命,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承受日思夜想看着他们长大的,是受了满腔委屈,忍辱负重,也想让他们平安健康的。   可云潋月也晓得,若是揭开了云莺的身份,云莺必死无疑,那可是欺君之罪,甚至会牵连秦王。   若是秦王倒了,跟随秦王的世子爷也落不到好,她是依附着世子爷的,她不希望世子爷出事,也不希望云莺出事。   孩子,云莺,世子爷……她该如何抉择? 第119章 【第一更】指鹿为马……   痛苦挣扎过,她到底还是决心否认,她不能害死云莺,也不能拖累了世子爷,对不住了,她的孩儿。   可就在云潋月张嘴要开口时,却有内侍来通禀,“圣上,永康侯世子梁寄求见。”   云潋月下意识的闭嘴,那颗心似乎也得到了安定,世子爷来了,她眼眶微热。   泰和帝扫了两位女眷一眼,“传。”   “微臣拜见圣上!”   “免,你来做什么?”泰和帝瞧着站了满殿的人,涉及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回圣上,微臣听闻内眷被太子传唤入宫,生怕是内眷不懂事,冲撞了太子殿下,这才前来,若是内眷有何冒犯,还请太子殿下多多担待,一双孩子在家中正寻母亲呢。”梁云川转身看向太子,同样也是看向云潋月,话语里的暗示,已十分清楚明白。   贺氏又怎会看不出来,身子摇摇欲坠,世子爷竟这样快便回来了,在这大殿之内为云潋月那个贱人撑腰,分明她才是世子爷的正室,是他的妻啊。   “孤只是请云氏做个证人,只要说出事实,孤怎会怠慢二位。”裴澄也看着云潋月,拖的越久,对这件事便越不利。   而云潋月瞧见了世子爷,便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跪了下去,“回圣上,虽云庶妃与妾身的妹妹云莺同名同姓,但云庶妃并非是云楼云莺,云莺命苦,早已命丧火海,妾身不会认错。”   裴澄攥紧拳头,竟又一个反口的,她连孩子也不顾了吗?   “云氏,你可知当着圣上的面,若说假话,那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敢拿着梁家几百口人去冒险吗?”   云潋月还未开口,裴烬却讥讽道:“皇兄,你如此威胁她,难不成真话成假话才是你想看见的?还是说你并不介意此事是真是假,只想咬死我欺君之罪呢?”   “胡说,你府里的云氏本就是花楼女子,你这是被妖女迷惑了本心,身为男儿,岂可沉迷女色,你身为大豫的皇子,更不该如此宠爱一个卑贱的花楼女子!”   裴澄这是恼羞成怒了,他悉心准备了好几日,却还被裴烬一一翻盘,他如何甘心,云氏分明就是花楼女子,这世间即便是有同名同姓的女子,也不可能生的一模一样,况且扬州云莺死的太过蹊跷,而之后蓟州云莺便入京了,这天底下没这样巧的事,分明是裴烬在狡辩。   可偏偏泰和帝一味偏袒裴烬,丝毫不在意如此大逆不道的欺君之罪,这让裴澄心里呕出一口血来,喉头腥甜,却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哼,太子说话也要有证据,你这话,是从那个前言不搭后语的汤姑娘嘴里听来的,还是从那个被你屈打成招的银筝嘴里听来的,亦或者是从这个信誓旦旦不认识云庶妃的云氏嘴里听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证明云庶妃并非扬州花楼女子,太子还如此坚持,这是要指鹿为马吗?”   事到如今,裴烬也丝毫不惧,上京能证明云莺身份的就那几个人,好在都没令人失望,若说从扬州找人来上京,需要时日,裴烬自然也能有应对之法,只要今日他胜了,日后太子即便有了证据也不敢再提起。   裴澄指着裴烬怒喝,“指鹿为马的是你裴烬,你如今是越发大胆了,孤是太子,是你的皇兄,你便是这样对孤说话的吗?”   裴烬扯了扯嘴角,“太子非得说本王庶妃是花楼女子,玷污她的名声,也非得给本王安上一个欺君之罪,本王是连反驳也不成了吗?”   “你……”   “砰……”泰和帝看两人吵的头疼,一掌拍在龙案上,“你们当这是哪?不成体统,再吵就出去!”   裴澄看向泰和帝,“父皇,儿臣还有证人,儿臣并未说谎,那云氏本就是花楼女子,若是任由这样的女子成为皇室姬妾,进入玉碟,简直就是对皇室的玷污!”   “太子,你自己瞧瞧,你请了多少个证人了?个个都无法证明,你是想将所有人都搬到朕的紫宸宫来吗?”泰和帝真是厌烦至极,可算是明白当初先帝的苦楚,几个儿子争来争去,互相诋毁,甚至看着他们手足相残,身为父亲心中在滴血。   裴澄跪了下来磕了个头,“还请父皇应允,这是最后一个证人,若是无法证明,儿臣甘愿受罚!”   “皇帝,这事已闹到这了,若不处理个干净,到底也令人生疑,秦王府的名声也不好,不如答应太子,最后一个证人罢了。”太后还想挣扎,反正这事闹到最后也不是她来收场,她只是来凑热闹的罢了。   太后一开口,苏贵妃势必要阴阳怪气的顶回去,“太子一连请了三个证人都无法证明,若是最后一个证明了,难道云氏的命运就得听最后这一个人摆布?哪有这样的道理,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即便是少数服从多数,那也合该相信云氏是无辜的。”   太后睇了苏贵妃一眼,也不甘示弱,“秦王与苏贵妃怕是心虚了吧,既如此,不请也罢,云氏身份存疑,不堪为皇室妃妾,还是贬为庶人,她只要不在皇室玉碟之上,谁管她是何种身份。”   “太后娘娘这话委实无理,连刑部大牢都知疑罪从无,怎到了太后娘娘这,便要疑罪从有了呢?本王有何可惧,太子殿下尽管将证人请进来便是,但太子自个说是最后一个,希望一会不要又来一个。”   裴烬也想看看,能让太子留到最后的底牌是谁,这场闹剧到如今,即便最后这个人指认云莺,他亦能翻盘,有了前几个的铺垫,太子已无力回转。   裴澄心满意足的起身,“此人乃是蓟州宝灵县人士,去岁来到上京经商,与云家是邻居,看着云氏长大,必定能认出此人是否是蓟州云莺。”   云莺眼瞧着这件事要收尾了,正想着此次能保住性命,可乍一听太子这话,她的心口又跳动了起来,云家的邻居,比起潋月姐她更加没有把握,她是真不认识。   又是去岁来上京经商的,必定还识得原云莺的面容,人海茫茫,殿下怕是也不晓得上京有这样一个云家的邻居,可却被太子找来了,太子倒还真是有几分手段。   云莺的余光悄悄地看了秦王一眼,见他的面容的沉了下来,心跳就要到嗓子眼了,殿下也没把握吗?   但今日闹剧到此,她心中已十分感动,苏贵妃为了她与太后唱反调,殿下为了她不惜与太子当堂争吵,银筝为了她遍体鳞伤,潋月姐为她痛苦抉择……这些,她都铭感五内,即便今日不得善终,她也无怨无悔,他们对她已是仁至义尽,是她的命太苦了。   也许,这真就是命吧。   云福善战战兢兢的进来,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草民云福善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你抬起头瞧瞧,那人可是你的邻家之女。”泰和帝也头疼的只想尽快了结这件事。   云福善小心翼翼抬头,有人引导他看向云莺,两人对视一眼,云莺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很想开口暗示他,却又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她不敢耍小心机。   就她以为会穿帮时,云福善惊讶道:“莺儿,你怎么也在这?去岁我入京时你不是还没嫁人,如今这是……”说到一半,云福善又不敢继续往下说了,以头碰地,“回圣上,她的确是草民邻居家的小女儿,名唤云莺。”   “不可能,你可看清楚了?”太子不敢相信的站了出来,怎么可能,不可能,云庶妃不可能是蓟州的云莺,难不成连云福善也被裴烬收买了?   云福善战战兢兢,“草民不敢撒谎,云莺是草民看着长大的,不会认错。”   “不……”太子还想解释。   “好了,太子,你还要闹到何时?”泰和帝一掌拍在案上,茶盏也跳了跳,龙颜大怒,“你瞧瞧你干的好事,闹出这样大的笑话,还不快给秦王赔罪!”   虽说不知裴烬是如何办到的,但这件事总算是落下了帷幕,泰和帝心中也有些欣慰,如此缜密的心思,才是适合当帝王的。   若他是太子,势必要找到扬州之人,才会揭发此事,如今这些个证人都能临时反口,他竟也敢拿出来,太莽撞了些。   太子扑腾一声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没有撒谎,云庶妃的确是花楼女子,汤雅是扬州人,她不会认错,她见过扬州云莺。”   连裴澄也不知为何这件事会变成这样,分明是万无一失的,他找了这么多证人,为何都临时反水,分明银筝已承认了,分明贺氏也说一定会办成,连云福善都说那是蓟州云莺,难道是汤雅说了假话?   裴澄回头望着汤雅,眼神阴鸷,恨不得要杀了她。   汤雅膝行几步,连连磕头,“圣上,臣女不敢撒谎,那就是扬州云莺,是卑贱的风尘女子,配不上秦王殿下,臣女是不想此女玷污了秦王殿下,臣女愿以性命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事到如今,汤雅哪里还能有选择的余地,她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若是此时改口,太子不会放过她,银筝有云莺护着,云潋月有永康侯府护着,只有她,无人护着,兴许还会连累汤家。   云莺看着她将头给磕青了,皱了皱眉,她确信自个从未得罪汤雅,也不认识她,她为何非得置自个于死地,若今日站在这的是敏安,还能是因为她占了秦王的宠爱,可汤雅又是为何呢?   云莺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叹了口气,“此女信誓旦旦,可见是真的,事到如今,她还有何必要说谎,看来云氏的身份的确存疑,不如这样,由皇帝再去扬州请些识得云氏的人入京,届时再定真假,听说秦王请封云氏为侧妃,皇帝也答应了,依哀家看,此事还是暂缓,待事情水落石出,再行定夺,皇室的子嗣,怎能出身于如此卑贱的风尘女子腹中。”   太后看着云莺犹如眼中钉、肉中刺,当初若不是云莺,潘旭也不会被打断手脚,更不会被秦王杀害,潘旭之死,秦王却只罚了半年的俸禄,这要太后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无论如何,今日她都要让秦王府不顺心,以慰藉潘旭在天之灵。   “母后说的是,皇室姬妾,向来要家世清白的,即便不是官家之女,也不能是泥沼之地出生的女子,有污皇室门楣。”皇后也高高在上的附和。   云莺听着这话,微微垂眸,一字一句,都在贬低着她,可她倒也不算难受,这样的话听多了,便不放在耳朵里了,她无法选择自个的出身,她甚至连未来的命运也无法选择,若是给她一个机会,她会愿意成为风尘女子吗?她会愿意成为旁人的妾室,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卑贱之人吗?   云莺不愿意,可她的命,从来便由不得自个来选。   “父皇,太子请了如此多的证人,也该儿臣请上证人了。”裴烬的好戏还没上演呢,太子一党想要糊弄过去,咬死云莺不放,各打五十大板,他可没应。   “你还有证人?那便请上来吧。”泰和帝看着裴烬,事发突然,裴烬竟也能安排证人,还是在这件事他已占尽好处时请出证人,这是想给太子致命一击,儿子是真的长大了。   云莺正好奇殿下的证人是谁,打眼瞧去,走进来的,是一个老熟人。   “微臣扬州知州汤吉叩见圣上!”   泰和帝扫了一眼跪着的汤雅,心道了一句好狠,烬儿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泰和帝抬了抬手让他起来,也不开口,而是由着裴烬去。   “父皇,汤大人是扬州的父母官,也是汤姑娘的父亲,他说的话,总比汤姑娘要更为真实,汤大人,你尽可瞧瞧,本王的云庶妃可是扬州云楼的云莺?”裴烬指了指云莺。   汤吉看向云莺,她是不是,汤吉心中自然明白,秦王殿下这是要他指鹿为马。   这时汤雅膝行到汤吉身旁,拽着他的胳膊,哭着说,“爹爹,你和圣上说,那就是扬州的云莺对不对?他们都不信女儿,爹爹,你快说呀。”   云莺是爹爹亲手送到秦王别院的,一定认识云莺,她没有撒谎。   汤吉看了一眼汤雅,对这个女儿,失望至极,她这是要拖着一家人去死啊,他怎会教养出这样一个女儿,将汤家卷入夺嫡之争,唉,是他教女无方啊!   为今之计,也只能牺牲她保全汤家了。   汤吉叩首道:“微臣识得扬州云楼花魁云莺,但从未见过云庶妃,两人并非同一人。” 第120章 【第二更】晋为侧妃……   “不是的,爹爹,您怎能撒谎?”汤雅瞪大眼睛望着汤吉,如何也想不到,父亲竟如旁人一般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分明就是云莺,父亲竟说不认识。   汤吉再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捂住汤雅的嘴,向泰和帝告罪,“回禀圣上,微臣小女自幼得了失心疯,常常认不清人,她的话不可信以为真。”   为了全家老小,却要诬陷自个女儿为失心疯,汤吉也是无奈至极,早知他便不会让汤雅提前入京,这才几日,竟卷入了夺嫡之争,这可是一个不小心便要株连全族的祸事啊,汤吉怎能拿全族人的性命去赌。   “唔,我没有,我……”汤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亲竟会说她是疯子,她没有疯,是那些指鹿为马的人疯了,她何错之有,她只是在说实话罢了!   可是她来不及辩解,便被汤吉一掌击在颈后,让她昏睡过去,软绵绵的倒在汤吉身上,再也开不了口。   “求圣上恕罪,小女言行无状,冲撞了圣上及秦王殿下。”汤吉的心也是在滴血啊,这是自个的女儿,如何能不疼,可再疼,也不能拿全族的人去冒险,秦王深得圣上宠爱,此事闹的越大,即便是让太子殿下得逞,可圣上也一样会怪罪汤家多事,更何况还因此得罪了秦王。   如今左右都是死,汤吉还是选择了秦王这边,好歹,别得罪了圣上。   在场谁不是人精,好端端的汤雅怎可能是疯子,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全都站在秦王这边,太子也只能认输了,连太后也是扼腕叹息,这次如此好的机会,竟没能将秦王拉下马。   “既然有病,那还是带下去看好,日后莫要出府了,退下吧。”泰和帝连给汤家处罚都懒得,他晓得汤雅没疯,说的是真的,可有些事,即便是真的,也不能宣之于口。   这件事,若是坐实了,只会损毁秦王的名声,泰和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多谢圣上!”汤吉连忙抱着汤雅离开,好在给她捡回一条命,日后只当这世间没汤雅此人罢。   太子看着二人离开,再看看裴烬那志得意满的模样,犹如醍醐灌顶,心中隐约有个念头,汤雅是裴烬安排的……   若非如此,汤吉怎会出现的如此巧合,宁愿牺牲自己的女儿,也要站在裴烬那边,若云莺真是扬州花楼的女子,为何所有人都说她是蓟州人士,他被人耍了!   太子心中酝酿出巨大的怒火,他竟被人耍了,这才全盘皆输。   “太子,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泰和帝的语气有些疲倦,只想尽快了结此事,将人都赶走。   太子跪在地上,万念俱灰,“儿臣无话可说,此事是儿臣鲁莽,险些误会了三弟,还请父皇降罪。”   他还能怎么说,他现下什么都不想说。   “太子说的轻巧,一句误会便可推脱,那本王与云庶妃受了委屈,太子不该道歉吗?”   太子咬紧牙关,将牙龈咬出血,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怎能低头向一个妾室道歉,他做不到。   “皇帝,哀家看太子也是被人蒙蔽,诸多巧合,也是为了皇室着想,虽说有些莽撞,但也情有可原。”太后并不介意太子愿不愿意给云莺道歉,可太后不想看见云莺如此得意,她根本不配。   苏贵妃冷笑道:“堂堂太子,为了一些疯言疯语,便如此大动干戈,险些害了一条人命,若是毫无惩处,那日后人人效仿,大豫律法还有何用。”   “母妃所言极是,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裴烬自然也不会让这件事轻易揭过,即便不能要了太子的头衔,也得让这件事闹的众人皆知,更要将太子逼上绝路,只有在绝境里,他才会拼死一搏。   泰和帝沉吟片刻,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想以此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绝无可能,也太儿戏了些,百官也不会答应。   立了太子,只要没有谋反那样的大错,想要废黜太子,岂有这样简单。   “太子今日着实鲁莽,诬陷手足,对人证屈打成招,品行有失,罚俸三年,在东宫禁足十日,夺去太子上朝议政资格,何时改过,何时再重新回到朝堂议政。”   “父皇!”太子猛然抬头望着泰和帝,身为太子,却无上朝议政的资格,连寻常皇子还不如,如此一来,也会被百官议论纷纷,更会揣测他失去圣心,可能被废黜,这对于太子来说,是极大的打击,比起这个,道歉根本不值一提。   “皇帝,这未免罚的太重了些,太子是储君,是国本,你这要百官如何看待太子?”太后也是惊诧万分,罚俸禁足都是小事,可是不能上朝议政,这是历任太子从未有过之事,更何况泰和帝没有给个期限,若是一年两年,逐渐的便会被众人忘却,这个太子虽未被废却等同废黜。   皇后也是跪了下来求情,“圣上,太子日夜操劳国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圣上收回成命,饶恕太子这一次。”   云莺不知这处罚有多重,但看着他们如此慌乱的模样,想必是很重的处罚。   可对于云莺来说,都不如银筝所受的苦楚,可惜云莺如今却不能让太子也尝尝皮肉之苦。   裴烬对这个处罚还算满意,日后不能上朝,太子等同废太子,怕是连东宫他也不敢再出来了,时间久了,他难免会被人忘记,只能趁这个消息还没传遍五湖四海时抓紧机会造反,才能稳住局势,若是此事天下皆知,届时响应太子的人便少了,对他极为不利。   “朕心已决,此事到此为止,散了。”泰和帝正要起身离开。   这时裴烬跪了下来,拦住他道:“父皇,云庶妃遭受此等委屈,合该安抚才是,不如请父皇下令当堂晋她为侧妃,也可洗清她的冤屈,以正视听。”   泰和帝看着他,心里头气的不轻,可算是明白什么叫蹬鼻子上脸,裴烬今日占了这样大的便宜,竟还要晋云氏为侧妃。   可是泰和帝又不得不应下,若是不应下,只会让旁人揣测云氏的身世,只有晋了,才能彻底打消旁人的猜疑。   罢了,真是欠了他的,生个儿子给自己当祖宗来了。   “既如此,那便晋云氏为侧妃安抚一二,常前,宣读旨意。”   云莺迷迷糊糊的跪倒在地,她原以为今日闹这一出,能保住小命就是极好了,竟还能晋位?她都不敢相信。   等她叩谢圣恩,接过圣旨,由着裴烬将她从地上扶起时,还有些不真实。   太后气的不轻,正要开口念叨几句,泰和帝却一甩袖子,“朕乏了,都退下吧。”   泰和帝懒得再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耳根子都疼了,起身快速往后殿去,太后想拦没拦住,也只能叹了口气离开。   皇后被婢女扶起,带着恨意扫了一眼苏贵妃,也转身离去,只是身影落寞了许多,太子是她唯一的依靠,现如今连这个依靠也摇摇欲坠,她该如何是好。   众人皆散去,最后只有太子跪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他如何也不曾想到,结局会是这样,他的太子之位本就不稳,如今还被泰和帝夺去上朝的资格,日后朝堂之上再也瞧不见他,这和废黜他有何区别?   裴烬踱步过去,似笑非笑道:“多谢皇兄如此惦记本王,也亲手给自己挖了一个坟墓,皇兄可得好好珍惜还能住在东宫的时日。”   裴烬说完便笑着大步离开大殿,裴澄攥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暴露,被气的浑身颤抖,“裴烬,孤不会放过你!”   这一切都是那个妖女挑起的,今日他受此大辱,云莺却得以晋封,这是狠狠地打了他的脸,裴澄眼里闪过阴狠,云莺,她不该活着。   站在廊下的云莺打了个寒颤,回头便瞧见裴烬从殿内出来,她走了过去,声音带着颤意,“殿下。”   “你的手给本王瞧瞧。”裴烬皱着眉头去拉云莺的手。   “殿下别看。”云莺往后退,双手背在身后,不给裴烬瞧。   裴烬却不容她拒绝,握住她的手腕拉到身前,掀起了她的衣袖,可算是看清楚了她的双手。   掌心通红,肿了起来,上面全是被指甲掐的痕迹,左手食指的指甲被她掐断了,正在往外渗血,染红了衣袖。   裴烬的脸色冷了下来,“你何故如此折磨自个?本王说了会护你周全,还能出尔反尔吗?”   他一边用极凶的语气训斥,一边从怀里抽出帕子去包裹住她受伤的指尖。   云莺忍住疼,极轻的道了一句:“今日多谢殿下。” 第121章 【第三更】与贺氏和离……   裴烬冷哼了声,“若真想谢本王,你便该好生保重自个,好好的一双手,被你糟蹋成这样,你可还记得本王对你说过何话?”   云莺抿了抿唇,将嘴里的血腥气咽了下去,语气低弱:“记得,身体发肤受之殿下,莺莺不该随意损伤。”   今日,她最该感谢的便是殿下,她那样卑微的身份,哪里值得殿下如此大费周章的去保全她,连去岁入京的邻居都收买了,殿下背着她,还做了多少事。   原来当初殿下带她回京便想到了兴许会有今日之祸,才为她改头换面,若非有了那层身份,她怕是连侍妾也做不了,哪能成为侧妃。   裴烬睇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走吧,回府。”   “殿下,我能见见银筝吗?我想看看她如何了。”方才之粗略的看了一眼,便觉这银筝进的气都没出的多,就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本王已命人将她抬回王府了,她也是受了王府牵连,王府想照顾她也是情理之中。”   云莺屈了屈膝,“多谢殿下,莺莺还想去给贵妃娘娘道谢。”方才若非贵妃娘娘,银筝还要饱受折磨。   “改日吧,今日大家也都累了,你受封侧妃,改日你本该正式入宫谢恩。”   裴烬如此说,云莺便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随着秦王一道出宫,在宫门口,云莺瞧见了等着的永康侯世子和潋月姐。   “抱歉,今日连累你们了。”云莺在人前,甚至不敢喊一句潋月姐。   云潋月摇了摇头,“无碍,只要你好便可。”   梁云川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许多话也不便说,只拱了拱手,“殿下,今日之事改日再叙,便不耽误殿下了。”   “去吧,今日之恩,本王铭记于心。”   “殿下客气。”   梁云川扶着云潋月上了马车,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今日你受委屈了。”   云潋月摇了摇头,有些苦涩的笑,“爷,孩子们可好?”她并不在意这些微末的委屈,她只怕孩子出事。   “你且放心,孩子都好的很,如今在母亲那待着,此事回去之后再议,我不会让你的委屈白受。”   梁云川攥紧了云潋月的手,他也是今日才晓得,原来贺氏竟是太子的人,果真是他看走眼了。   云潋月感动的点了点头,可心中却无甚波澜,贺氏是世子夫人,又有贺家撑腰,世子爷又能拿贺氏怎样呢?她的委屈,终究还是只能受了。   *   云莺回到芳菲苑便找去东厢房找银筝,凝珠在守着,医女还在,银筝尚且昏迷着。   “见过侧妃娘娘。”如今云莺是侧妃了,可以称一句娘娘了,这本是极其高兴之事,可是瞧见银筝苍白的脸色,云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医使大人,她身上的伤如何了?”   “唉,说是遍体鳞伤也不为过,尤其是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不过好在是皮肉伤,养养便好了,并无内伤,只是身上要留下疤痕了,很难全数消除。”该医女上次也为被凌虐的那些姑娘们看过伤,比起那些姑娘,银筝身上的伤倒也还算是轻的了。   一时之间,云莺不该是高兴还是难受,高兴是银筝的命保住的,难受是她身上要留下疤痕,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极大的打击,谁愿意自个身上留下疤痕啊。   “多谢大人,你们先退下吧。”云莺不愿当着她们的面红眼。   等门被合上时,云莺终于没忍住眼泪,似珍珠般往下落,跪倒在床榻前,看着银筝毫无血色的脸呜咽,“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让你来上京的,你若是在扬州,便不会出事了。”   “我若是让你在王府住着,你也不会出事,都是我的错……”   “是我护不住你,还连累你受伤……”   云莺埋头在衾被上哭到喘不上气来,巨大的自责笼罩着她,银筝与潋月姐,都是被她连累的,为何她总是拖累别人。   原先被裴烬用帕子包裹着的指尖蹭掉了帕子,磨到了衾被上,又渗血了,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云莺也不知哭了多久,似乎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躺在架子床上的银筝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她看见了云莺,嗓音沙哑:“姑娘……”   “银筝,”云莺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着她,“银筝,你醒了,疼不疼?一定很疼,对不起。”   银筝是侧躺着的,她勉强牵了牵嘴角,“不疼了,姑娘别哭。”   姑娘还好好的就行了。   “怎么会不疼,都怪我没用,护不住你,对不起银筝。”云莺的眼泪又来了,泪眼婆娑,连人都看不太清。   “不怪姑娘,是我拖累了姑娘,姑娘没事就好。”银筝忍着痛还笑了笑。   银筝越是如此,越让云莺难受,“这是王府,你安心在这养伤,等你养好伤,我送你回扬州。”   或者是其他地方,总之,无论在哪,都会比她身旁更为安全,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将银筝带来上京。   “姑娘,我在这会不会连累你?”   “不会的,你莫要多想,你且放心,今日的仇,我会替你报的,只是对不起,如今我还无能为力,可你信我,终有一日,你受的苦楚,我要他们都加倍偿还。”   汤雅,明康公主,太子……还有敏安,她不信从中没有牵扯到敏安,最初她见到汤雅时便是在敏安身旁,只是她聪明,晓得不自己出面罢了,可这份账,她也要算一份。   “不要,姑娘,那些都是大豫的贵人,你别为了我冲动。”银筝昨日受苦时便晓得云莺的日子有多艰难,连大豫的太子都想置她于死地,银筝更不能让云莺为了她而冲昏了头脑,云莺有秦王护着,日后前途似锦,不该为着她冒险,自毁前途。   “你且放心,没有万全之策前,我不会贸然动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要一起看着他们的下场。”云莺握着银筝的双手,那些仇她如今还报不了,可未必永远都报不了。   云莺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旁人却要步步紧逼,非得让她变得面目可憎才能在这吃人的上京存活下去吗?   *   云潋月回府瞧见两个孩子时,他们正大哭着,侯夫人如何哄也哄不好,她什么都顾不得,越矩的上前抱着他们恸哭起来,差一点点,她便要永远失去两个孩子了。   对不起,方才对两个孩子有过短暂的放弃,云潋月在心里默默地向孩子道歉。   梁云川看的不是滋味,拦住了想要开口的侯夫人。   母子三人抱成一团,云潋月哭着,原先大哭的两个孩子倒是不哭了,安静的缩在母亲的怀里,似乎是等待了许久,娘亲的怀抱。   等云潋月哭了好一场,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依依不舍的松开两个孩子,“抱歉,是妾身失态了。”   梁云川递给她帕子,“去洗把脸,母亲,派人去请父亲过来吧。”   梁云川又吩咐了人将贺氏请来,今日这事,势必得说个清楚。   侯夫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方才梁云川的心腹突然将孩子抱到了她的院子,她一打听才晓得贺氏与云氏都不在府里,还正在纳闷呢。   云潋月也不作多想,她净脸时只盼着日后两个孩子身旁能有侯夫人或是世子爷的心腹,别将孩子只交给贺氏抚养。   在众人都到齐时,梁云川吩咐奶娘将两个孩子抱下去,让婢女都退下去,却又将贺氏身旁的两个贴身婢女留下。   贺氏的心跳的极快,双手紧紧地攥着椅子扶手,她怕是,瞒不住了。   “云川,你这是做什么,有何要紧事?”永康侯也还不清楚今日之事,梁云川要不是有裴烬的指点,他也还被蒙在谷里。   “父亲,母亲,今日儿子让众人聚在一处,是有件事要宣布,”梁云川看了贺氏一眼,斩钉截铁道:“儿子要与贺氏和离。”   “什么?”侯夫人大吃一惊。   连云潋月也诧异的望着梁云川,世子爷要和离?他,他……   贺氏闻言更是猛地站了起来,“世子爷,你、竟如此狠心?”   她还当顶多是训斥她几句,或是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再将两个孩子从她身旁带走,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世子爷竟是要与她和离。   两人多年夫妻,竟为了云氏那个贱人要与她和离?   “云川,这玩笑可不能开啊,”侯夫人站了起来,走到梁云川身旁,“贺氏与你是结发夫妻,多年来虽说没有为你诞育子嗣,可好歹是操持着一家子,你是为了何事要如此决绝?”   这么多年,贺氏迟迟没有生育,梁云川都没有想过和离再娶,如今这又是为何呢?   “母亲,今日儿子才晓得,贺氏竟是太子之人,为了太子的大计,她竟用一双孩儿胁迫云氏,要云氏替太子做伪证,如此蛇蝎妇人,儿子决不能留!” 第122章 【第一更】蛇蝎毒妇(……   “此话当真?”永康侯面色瞬间变了,严肃的望着贺氏,这个儿媳虽说不曾为梁家绵延子嗣,但这些年也算是恭敬守礼,梁云川是秦王伴读,谁都晓得梁家是秦王之人,贺氏竟敢与太子为伍,这不是在枕头上放了一把刀吗?   “妾身没有,妾身不是太子之人咳咳……”贺氏太过激动,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她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剧烈的咳嗽犹如西子捧心,无端便令人生出三分怜惜之情。   云潋月掩着恨意的眼神望着贺氏,她惯会如此装腔作势,但凡有何事,她总要用这招博得同情,她嫁入侯府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功劳看苦劳,再见她如此,侯爷侯夫人总会格外怜惜。   她曾听丫鬟提起,当初贺氏病了几场,大夫说是过度劳累所致,也就是说贺氏管着梁家的中馈累到她了,这样的话一出来,梁家哪还敢怠慢她,传出去不是说梁家刻薄吗?因而侯夫人便多有厚待。   可云潋月却晓得,她的病,可未必有多真实,往常世子爷不在府里,罚她去院子里跪时,可从未听过贺氏咳嗽,她只是心有猜疑,却也不敢确信,从前也想着,这事与她也无关,可今日贺氏拿孩子要挟她,有一就有二,贺氏已留不得。   云潋月原先想着,他日使些手腕让孩子离开贺氏身旁,却不曾想到世子爷会愿意和离,他是为着孩子,还是有一丝丝为着她?   从前每当贺氏如此,梁云川都会想起当初大夫说贺氏是因着劳累落下了病根,格外怜惜她几分,可今日,他却面不改色,继续质问,“你说没有,那你告诉二老,你是否有要挟云氏,你又为何要带着云氏入宫?为何不过问我的意思,也不告知二老一声便带着云氏入宫?”   “咳咳咳,妾身、妾身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带云氏入宫,太子殿下有令,妾身岂敢不从。”贺氏持续不断的咳嗽着,似乎要把心肺给咳出来,侯爷与侯夫人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云氏,你来说,今日夫人对你说了什么。”   “是。”云潋月站了出来,她看了贺氏一眼,看见了贺氏眼里的威胁,可今日,云潋月却半分也不怕了,为母则刚,若说从前贺氏不威胁到她的孩子,她愿意处处退让,可今日她却不愿再退,最好是促成和离,让贺氏赶紧滚蛋。   “侯爷,侯夫人,今日妾身待在院子里,夫人忽然带人闯了进来,说要带妾身入宫,还让妾身指认秦王云庶妃乃是扬州的一名花楼女子,妾身与云庶妃只有一面之缘,自然不肯,贺氏便拿一双孩子要挟妾身,若是妾身不答应,便让孩子活不过今日。”   “妾身想求助世子爷,可世子爷不在府里,还想派人去找侯夫人,可妾身的婢女被夫人打伤,怕是现在还被关在妾身的院子里,妾身被夫人推上了马车,被迫入宫,若非世子爷及时入宫,为了那一双孩子,妾身便不得不替太子做伪证,届时必定要连累云庶妃与秦王殿下,是妾身无能,还请侯爷,侯夫人降罪。”   说着云潋月跪了下去,也是泪眼涟涟,贺氏当她不会伪装吗?装柔弱那是云楼女子的第一技能,她还学过如何哭的又美又令人心疼,现下梨花带泪,将贺氏那模样硬生生给比了下去。   梁云川忙将她扶起,“你跪着作甚,你也是为了孩子,起来。”   “贺氏,你当真如此要挟云氏?”侯夫人望着那个瞧着柔弱可怜的贺氏,简直不敢相信,贺氏自从过门后一直勤谨恭敬,谨守本分,孝顺有礼,万万没想到背后竟是如此之人。   “婆母,妾身没有咳咳咳,妾身岂敢如此,是她诬陷妾身,妾身对孩子们视如己出,婆母您是看在眼里的,妾身疼爱他们胜过自己,怎会对孩子下狠手,婆母您信我,不能听信她一面之词,咳咳咳……”贺氏由婢女扶着,一边咳嗽一边辩解,瞧着楚楚可怜。   侯夫人紧蹙眉心,坐回了太师椅上,这一年,她的确是看过许多次贺氏对孩子关怀的模样,甚至有几次孩子生病,她日夜不休的照顾着,孩子的病好了,她却累倒了。   但侯夫人也是从深宅内院斗过来的,岂会不知深宅大院的女子有多会做戏,云氏的一面之词不可信,贺氏之话也不可信。   梁云川看出了母亲的犹豫,指着贺氏身旁的婢女秋露对着外边吩咐道:“来人,将秋露拖出去杖责,何时说真话,何时停止,她作为贺氏的心腹,最该晓得此事是真是假。”   梁云川这话一出,秋露也顾不上扶着贺氏,扑腾一声跪了下去,哭喊着,“世子爷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求世子爷饶命。”   梁云川的随从一直在外边待命,听见吩咐推门进来,就要将秋露拖下去杖责。   “夫人救我,夫人救命啊,您救救奴婢!”秋露拽住贺氏的裙摆,将她的身子拽的摇摇欲坠。   贺氏落下泪了,越发可怜,“婆母,秋露是我的陪嫁丫鬟,无凭无据的,世子爷这般也过于无礼了些。”   侯夫人本想开口,却被永康侯制止了,这事事关秦王殿下,不可马虎半分,若贺氏真是太子之人,今日不管有没有出事,贺氏都不能再留在梁家,如今倒也还好,若是他日连累秦王大计,梁家追悔莫及。   梁家好不容易稳住根基,梁云川也年轻有为,与秦王殿下交好,日后前程似锦,可不能被一个女人败坏了梁家的前程。   梁云川才不听她装可怜,让人将秋露拖了下去,贺氏身旁的另一个婢女瑟瑟发抖,生怕也被拖下去,把头紧紧地低着,怕被人瞧见她。   梁云川又吩咐人去将云潋月的婢女带来,果然是被人捆绑在屋子里,胳膊和腿上都是伤痕,这便给云潋月的话添上了几分可信度。   外头板子声和秋露凄厉的叫喊声响起,一下又一下,似乎打在贺氏的心上,她连咳嗽都忘了。   没多久,秋露被拖了进来,伤痕累累,身后满地是血,她爬到了梁云川身旁,“奴婢招,求世子爷饶命,是夫人吩咐奴婢们将云小夫人推上马车,不许去告诉世子爷等人……夫人她和太子殿下做了交易,只要夫人听命,他日太子殿下便会替她除去小夫人,也会保住夫人的诰命……”   秋露已没多少说话的力气,声音极其细微,可落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极其刺耳,永康侯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贺氏,你竟敢勾结太子,你这是要将梁家几百口人都推向死路吗?”   “妾身没有,是这个贱婢诬陷我,我没有,”贺氏跪在了侯夫人身旁,哭到哽咽,“婆母,你相信我,我没有做,世子爷这是屈打成招啊,秋露被打成这样,她说的不可信啊。”   她可算是明白为何全部的婢女都退出去了,唯独将她身旁的婢女都留下,世子爷是故意的!   这一次侯夫人却并未再心疼她,而是将她一把甩开,“秋露,你继续说。”   秋露咽了口口水,事到如此,她已是不说不行了,“夫人她还常常虐待小郎君和小小姐,不给他们吃喝,前几次小郎君和小小姐生病,都是因着夫人故意不给二人穿衣裳,这才着凉了,此事奶娘都晓得,夫人就是为了让世子爷多来院里……”   秋露说到一半有些撑不下去的,脑袋耷拉在地上,似乎张不开口了。   可是这些话,足以让屋内的所有人震惊了,云潋月更是眼泪簌簌,抬手捂着唇哭了起来,她身为母亲,哪能听得了这样的话,她的手伸不进正院,自然不晓得原来贺氏还如此对待了两个孩子,亏得她处处忍让,却让贺氏如此糟践两个孩子。   孩子还小,现下也不怎么会说话,饿了冷了自然不会告状,贺氏竟如此蛇蝎心肠的对待两个未满周岁的孩子,这让云潋月如何不心疼,这是在剜当娘的心头肉啊。   “你这个蛇蝎毒妇,枉我当初心疼你没有子嗣,将孩子放在你院子里养,你便是如此对待我梁家的子嗣,贱人!”   侯夫人气的不顾仪态一脚踹在贺氏心口,梁云川这个年纪,别人家的孩子都几岁了,他好不容易得了一双子女,侯夫人自然是疼的如同心肝一般,想着贺氏也算贤惠大方,交给她抚养,也好养出些嫡出子女的规矩,却想不到是如此对待孩子的,这是想要梁家绝后啊,这么些年,她竟然偏信了一个如此恶毒之人。   “咳咳咳……”贺氏捂着心口急剧咳嗽,心口隐隐作痛,这一次,她倒是没有装,而是真的疼了,“婆母,你信我,我真的没有,你看那一双孩子养的多好……”   秋露没再开口,梁云川的随从瞧了她一眼,说是晕过去了,可事情还没交代完呢,梁云川不信只有这些。   梁云川看向另一个婢女春梨,“你是要受过刑罚才肯说,还是现下主动招了?”   春梨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世子爷饶命,奴婢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看着秋露如此惨状,她哪还有心思隐瞒,再看贺氏的样子,想必是好日子到头了,她可不想受刑罚。   “那还不快说,但凡有半句不实,我便将你卖到勾栏,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侯夫人也是发了狠,她急于晓得这些年到底包庇了一个怎样的毒妇。   春梨缩着脖子,颤抖着声音道:“秋露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还有,夫人让奶娘喝过会令人上瘾的药,然后化为乳/汁喂给小郎君与小小姐,夫人再在身上涂抹药膏,这样小郎君与小小姐便会十分亲近她,奴婢知晓解药在、在夫人的妆奁最底层,逢年过节时夫人便会这样做,众人便会觉得夫人对小郎君与小小姐十分好。”   “夫人还给世子爷院子里的妾室……下过致其不孕的药,因此世子爷才迟迟未能有子嗣,夫人也给云小夫人下过药,但被小夫人躲过了。”   “夫人还时常趁世子爷不在府里折辱小夫人。”   ……   贺氏躺在地上,眼睁睁的听着春梨诉说着她过去的狠毒,她却连反驳都不能,心口疼的钻心,原来真正疼起来是这样的。   春梨说了半天,每说一句,众人的脸色便黑一分,说到最后,侯夫人已是恨不得将贺氏沉塘了,抬手将茶盏砸到了贺氏的身上,厉声骂道:“你这个毒妇,我贺家是上辈子欠了你吗?”   她精心挑选的儿媳妇,方方面面都满意,可在那张虚伪的面皮之下,却藏着无尽的阴毒,儿子迟迟没有子嗣,竟全是出自贺氏之手,她这哪是娶进来一个儿媳妇,这是娶进来一个阎王爷啊,要让梁家毁于她的手中啊!   梁云川望着云潋月,眼里皆是愧疚,他还当贺氏对她尚可,却不晓得贺氏背地里是如此对待她的,可她却从未说过,在他跟前,从不告状,为何她会这样傻,傻的让他心中一抽一抽的疼。   云潋月撇过脑袋,默默地的垂泪,她从未想过受过的这些委屈有一日能公之于众,她哪是甘愿受的委屈,全是因着贺氏有贺家撑腰,而她却无人依靠罢了,她即便是说,又有谁信呢。   春梨顿了片刻,鼓起勇气说出了贺氏最大的一个秘密,“夫人其实在出嫁之前便晓得自己不能生育,但为了保住世子夫人的诰命,有意装病,买通大夫将病情栽到劳累上去,以求得侯夫人与世子爷的怜惜。” 第123章 【第二更】我要汤雅半……   “贱婢,你敢诬陷我?”春梨这话说出来,众人都惊的呆住了,还是贺氏最先反应过来,从地上撑起身子扑过去抓春梨,两人纠缠到了一块,等梁云川反应过来,两人已是闹的不成样子。   “将两人拉开。”梁云川黑着脸,贺氏此刻犹如疯妇,哪还有半点世子夫人的仪态举止。   随从将二人拉开时,贺氏与春梨脸上都挂了彩,贺氏骂骂咧咧,春梨则哭哭啼啼,脸上被贺氏抓了一把火辣辣的疼,跪趴在地上,“奴婢不敢撒谎,求世子爷饶命!”   “爷,不是的,妾身可以生孩子,只是、只是艰难一些,您信我,爷……”贺氏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梁云川的腿哭喊,她不想和离。   虽说和离并不少见,可是她不能生育,不能生育的女子和离之后是绝无可能再嫁到侯爵府里头,贺家也不会愿意养着她,最终只能在青灯古佛中了此残生,她不要这样,她是世子夫人啊。   梁云川一动不动,咬了咬牙,声音冷若冰霜,“那你是否对后院的妾室下过药?”   他虽不急孩子之事,可也有段时间曾怀疑过是否是自个不行,外边更是议论纷纷,觉得是梁云川不行,要不然的话,后院妾室也不少,怎的连一个怀孕的也没有,不是男人不行是什么?   这对于男人来说是极大的打击,因而侯爷与侯夫人才会如此着急的去寻仙问道,找到了云潋月,原来并非是只有云潋月才能生下他的孩子,而是云潋月更为聪慧,躲过了贺氏的诡计,而其余妾室都已被贺氏害了。   “我、我……”贺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仍旧想要狡辩,“爷,我是想给爷诞育嫡长子,庶长子出生有碍您的名声,我是想给爷生个嫡长子,这才猪油蒙了心……”   她是正室,怎能眼睁睁看着妾室赶在她前头诞育子嗣,尤其是生下世子爷的长子,日后她的嫡子出生,岂不是被庶子压了一头,虽大夫说她今生怕是无缘子嗣,可她不信,她一定会有孩子的,她吃了那么多的药,一定可以为世子爷诞育嫡长子,那些贱妾有何资格生下世子爷的长子,她不甘心。   侯夫人气的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指着贺氏怒骂,“你们贺家便是如此糟蹋我们梁家的,不能生育竟还瞒着我们,这是拿我们梁家当傻子呢!你自个无法生育,却又不让妾室有孕,你这是要我们梁家绝后啊!”   侯夫人骂着,身子摇摇欲坠,云潋月忙上去扶了一把,也不开口。   侯夫人眼中含泪,她被瞒着这么些年,悔恨啊,是她没挑选好儿媳妇,这才耽误了儿子子嗣绵延,是她将一双孩子交到了贺氏手中,却险些让孩子命丧虎口,她如何对得起梁家的列祖列宗啊!   贺氏之歹毒,侯夫人闻所未闻,她若是不能有孕便罢了,梁家也没想过休弃她,可她自己不能生育,却阻止妾室生育,全天下也没这样的道理。   “儿啊,咱们不和离,咱们要休妻,如此歹毒的妇人,要让全上京都晓得她的罪孽。”   和离是双方友好分开,是女子无错,只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和离,离的是个日后好相见。   可休妻却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该女子犯下大错,犯了七出之条,不愿再让她待在夫家,要休弃,此生不复相见。   和离的女子想要再嫁容易,可被休的女子想要再嫁却难了,甚至会被人议论纷纷。   连永康侯也沉默了,后宅之事,他从来不怎么上心,但娶贺家的姑娘是两人一道商量的,都说娶妻娶贤,即便没有诞育子嗣,也并不曾以七出之条休弃,可如今贤妻变成了毒妇,永康侯还能说什么,也是赞同休妻的。   “不要,我不要被休,世子爷,求求您,看来我操劳中馈多年的份上,求您别休妻。”被休的女子命运有多惨,贺氏不是不晓得,因而她才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个不能有孕的秘密,就是不想被休。   梁云川却一脚踢开了她,眸色阴狠,“操劳?是挺操劳的,忙着拿梁家的钱财去补贴你的娘家,自然是操劳。”   “云川,你这话是何意?”永康侯惊诧万分,贺氏岂敢。   “我也是前不久才晓得,贺氏这些年没少接济贺家,本也不在意,可如今她的事揭开,母亲怕是得去好好查查账目,不晓得她可有做假账。”   梁云川是学武之人,性子不如文官细腻,有些事也是得过且过,想着偶尔接济娘家也不算大事,可如今晓得贺氏是如此蛇蝎心肠,他便是一分一厘也不想给贺家。   “我没有,我没做过!”贺氏趴伏在地上,咳出了一口血,喃喃着没有。   “有,夫人的确是挪用过公中的物件去补贴贺家,因着夫人的兄长好赌,每每赌输了便来找夫人,夫人拿不出钱财,便偷偷地将府中之物带出去变卖,将银钱给贺公子。”春梨捂着脸抽噎道,连一块遮羞布也不给贺氏留。   “贱婢,我要杀了你,你可是我陪嫁丫鬟,你竟敢胳膊肘往外拐。”贺氏从地上起来又要去打春梨,被随从一把摁住。   “怪不得我之前发觉府里少不不少东西,我还当是府里的下人手脚不干净,逐个查过,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可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原本就是高嫁到我们家,可心思却一直还在贺家,将梁家的财产卖了去补贴贺家,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侯夫人已气的胸口上下起伏,险些要晕厥过去了,越是盘查,越是让人气愤,她已不想说话了,“来人,将这个毒妇拖到顺天府去,我倒要瞧瞧,你到底还做过多少恶毒之事!”   这下侯夫人是连休妻也不要了,要将她告上官府。   “我不要,我不要去官府。”贺氏往门口连滚带爬,想要离开,可还没爬几步。   管家匆忙来报,“侯爷,世子夫人的娘家来人了。”   贺氏的眼睛亮了,她的救星来了。   *   云莺看着银筝睡去,疼的身子都在打颤,却抵不住睡意,从厢房出来,她先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厅上静静地喝茶,凝玉凝珠等人猜测到发生了何事,都不敢开口,只默默地守在一旁。   云莺在发呆,她在想银筝的仇何时才能报。   如今想要汤雅付出代价是最简单之事,可是明康公主,太子还有敏安,对于她来说却有些难了。   太子与明康公主亦是秦王的敌人,迟早也是等得到这么一日。   算下来,只有敏安最为棘手。   一是她没有出面,晓得在背后躲着,方才汤雅等人也没将敏安供出来,敏安是贵妃的侄女,又颇受宠爱,就像太后之于潘旭,潘旭之死,太后都记在她的身上,所以太后想要她死。   若是她一定要求殿下惩治敏安,能不能成先不说,即便成了,也是得罪了贵妃娘娘,得罪了靖国公,也许对于他们来说,银筝只是一个婢女,哪里值当他们用敏安县主来换。   可银筝在云莺心中却是极为重要之人,十个敏安也难抵她心头之恨。   更何况是成不了的,即便殿下愿意,他也得顾忌着靖国公,顾忌着贵妃娘娘……   想来想去,她如今能做的,似乎只剩下先向汤雅索要银筝的半条命了,至于其他人,只能慢慢来了,不可操之过急。   滚烫的茶水入口,云莺却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她的心太冷了,她从未如此恨过。   即便自幼被拐来卖去,入了云楼,成为人人都瞧不起的风尘女子,她也从未恨过天理不公。   可方才瞧着银筝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她头一次觉着,世道不公,银筝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们却如此折磨她。   从前云莺不希望敏安入府,可如今她却盼着敏安入府,她要用自己的手段报仇,只有敏安入了王府,她才能让敏安死在后院明争暗斗之中,也许那时死的也可能是她,可到底她也是努力过了不是吗?   正想的出神,裴烬回来了,瞧见云莺坐着发愣,而她手指还未包扎,眉头紧蹙,“你是不知道疼吗?方才医女在时为何不让她包扎一下?”   裴烬惊醒了云莺,她忙放下茶盏起身要行礼,却被裴烬摁了下去,“坐着,凝玉去取药来。”   裴烬半蹲着,捏着她纤细的手指,轻柔地为她上药,沉吟片刻道:“我方才去了一趟靖国公府,敏安从楼梯上摔下来,磕到了额头,如今还昏迷着。”   云莺有些讶然,这一摔,可真是巧合啊。   “我知晓这件事背后有敏安的牵扯,但她如今昏迷不醒,加上母妃派了人去舅舅府邸探望,也与我说了此事……”裴烬头一次觉着,原来底气不足是这样的,连话也说不出口。   他知此事云莺受了莫大的委屈,一切的源头极有可能是敏安,但舅舅再三道歉,险些与他跪下,也保证日后会约束好敏安,必不再犯,母妃劝他饶过敏安一次,这让裴烬便不好追根究底。   到底敏安是舅舅唯一的女儿,而舅舅自幼疼爱母妃,当初原本母妃也是要流放的,可舅舅将罪责都揽到了自个身上,甚至将母妃从苏家除名,以保全母妃。   母妃欠了舅舅的,这才对敏安十分疼爱,也想着让敏安嫁到秦王府,母妃承认这事是她没做好,当初给了敏安念头,让敏安以为可以做秦王妃,如今不过是嫉妒昏了头……   “这次怕是要委屈你了,对敏安,怕是不好追究。”裴烬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看云莺,他心虚了。   而云莺早已想到是这个结局,毫无意外,心底越发凉了,可面上却露出温婉笑容,摇了摇头,“殿下说什么呢,这事是汤雅挑起的,和敏安县主有何关系,原先是莺莺慌了神,胡乱将敏安县主牵扯进来,如今证明是汤雅挑起的,莺莺该向县主赔罪才是,县主昏迷,身子可还好吗?”   “她暂时无碍,等她醒了,我让她向你赔罪,也向银筝赔罪。”   云莺莞尔,“不必了殿下,银筝如今还是低调些为好。”   高高在上的敏安县主哪会向她们赔罪,来耀武扬威还差不多。   裴烬看着云莺,想从她面上看出一丝恨意或是不甘,却只瞧见了她柔和的笑容,她当真不介意吗?   裴烬将云莺的手包扎好,安抚道:“你且放心,只此一次,便当是我还舅舅的人情,日后敏安若是还针对你,你尽管和我说。”   云莺收回手,点了点头,却不以为意。   裴烬觉着屋子里安静的有些令人难受,又问:“除了敏安,你还想如何报仇,我都答应你。”   云莺望着他,毫不犹豫道:“我想要汤雅的半条命。” 第124章 【第三更】舍弃(主梁……   “好。”裴烬毫不犹豫的应下了,本也没想让汤雅安然无恙,方才不追究,是因着她不值得让父皇来追究,他能解决。   “那便多谢殿下了。”路总要一步步走,复仇也得一步步来,能满足她一个心愿便不错了。   “何必与我如此客气,今日累了,让她们传膳,用过午膳去歇会。”裴烬扫了凝珠一眼,凝珠忙点头出去了。   云莺没胃口,但也不想反驳他,她自然能察觉到现下秦王颇有不同,聊了半日了,也没说一句“本王”,这是对她愧疚了。   可这愧疚却是用银筝的血肉换来的,云莺委实不太想要。   用膳时云莺也不如平常细致,反倒是裴烬来伺候她了,为她布膳,也不多话,晓得今日她受惊了,难得裴烬有点“伏低做小”的姿态。   一个敏安,让裴烬在云莺跟前矮了一头。   用过膳后裴烬送她回房,“你先午歇,我入趟宫,晚间我会将汤雅带回来。”   “是,殿下慢走。”云莺面上的笑容始终淡淡的,不如往常真切,可裴烬此时倒也不好多嘴,只能由着她去了,待银筝好了,她的情绪兴许能好些。   裴烬离开,云莺坐到拔步床上,叹了口气,她本不该对着殿下甩脸色的,殿下也是难做,毕竟银筝于他无亲无故,可敏安却是他的表妹,又有他舅舅与母妃求情,殿下哪能为了她而不顾亲人。   云莺伸手摸着红色织金衾被上鸳鸯戏水的纹路,有强大的家族就是好啊,一如潘旭,在上京横行霸道多年,无人敢管,他即便死了,也活够了,敏安犯了错,可有靖国公求情,无论是多大的错,总归得看国公府的三分颜面。   而她与银筝无依无靠,没有家族能依靠,只能互相取暖,若是她也有一个实力雄厚的家族便好了,即便殿下因着亲缘关系难以下手,亦可以让家里人出面,还她一个公道。   云莺想着想着忽然笑了,笑容苦涩,她想什么呢,敏安已是县主,靖国公府已是公爵,又有苏贵妃撑腰,怕是整个大豫也没有比苏家实力更雄厚的家族了,她即便有也是无济于事。   想要位尊者还位卑者一个公道多难啊,她不该奢求的。   云莺坐了一会,换了寝衣躺下,有些累了,真希望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梦。   *   梁云川扫了一眼贺氏,吩咐道:“将人请到这来。”   侯夫人整理下仪容,坐的端正,但心中的气是没消的,来的正好。   云潋月站在侯夫人身后,垂眸低眼,贺家门楣不如梁家,毕竟梁家有侯爵在身,但大豫向来讲究高嫁低娶,梁家与贺家结亲时,倒也门第相配,只是这两年,贺家的长子越发没了样子,而梁云川却步步高升,在御前也有了名字,两家的差距便越发大了。   可即便如此,云潋月也着实羡慕贺氏,起码有个娘家可以依靠,而她的娘家,早在多年前便分崩离析了,连她也连累的被人买来卖去,最终沦落风尘。   若是岳家还在,她也未必不能做侯爵府里的正头娘子吧……   贺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等着贺家的人进来给她撑腰,连精神气都好了不少。   贺家来的是贺父贺母及其贺家长子。   “爹爹,娘亲,大哥,你们救救女儿啊……”贺氏踉跄着往贺母身上扑去,眼泪流了满脸,那叫一个委屈啊,不晓得的还当是梁家如何欺负她了。   侯夫人不屑的哼了哼,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装模作样的很。   “你这是怎的了?怎的流血了?”贺母扶着贺氏,瞧见她嘴角有血,惊的不行。   贺父也是大惊失色,理直气壮的站了出来,“你们梁家欺人太甚,怎能殴打我儿,好歹她也嫁到你们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传了出去,你们梁家还要不要脸面?”   贺父不晓得贺氏的那些事,反倒先声夺人,想要威胁起梁家来了。   “闭嘴,少在侯府放肆,你们家养出这样的女儿才是不要脸面,本侯都替你们汗颜,你们还敢在这乱吠。”永康侯一掌拍在案几上,将茶盏都震了震,也成功吓到了贺家的几个人,连贺氏都不敢哭了。   贺父倏然收声,多年亲家,还是头次见永康侯发这样大的脾气,顿时便缩起了脖子,不敢声张了。   “亲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两家都认识多久了,何至于翻脸呢。”   对此永康侯冷哼了声,撇开视线,并不想搭理他。   贺父上前几步,走到梁云川身前,“好女婿,是不是她惹着你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念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好歹宽恕一二。”   “贺老爷,你可晓得你的女儿不能生育之事?”侯夫人到底是没忍住心里这口气,率先挑明了。   贺父愣了下,“这、这……”看向了贺母,忙道:“信口雌黄,我女儿出嫁前可是好好的,怎会不能生育?难不成你们害她不能生育了?”   贺父后背直冒冷汗,却是下意识的否认了,若是承认,那便是骗亲,当初可没和梁家说这事。   侯夫人瞧见他的模样,与永康侯如出一辙的冷笑了声,“哼,看来与你们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云川,去报官,好亲家,咱们官府见。”   “来人。”梁云川就要叫人。   “哎,等等,亲家母,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体面人家,家丑不可外扬,闹到官府去做甚?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自个处理了便是。”   说到官府,贺父与贺母都急了,闹去官府,怕是得把脸面丢尽了。   侯夫人阴阳怪气道:“家丑?你们贺家欺人太甚,也还晓得顾忌家丑吗?春梨,把方才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给贺家人听听。”   春梨不敢违抗,战战兢兢的又将贺氏的罪行说了一遍,这些事贺母大半是晓得的,贺父也听闻过,但都没管,毕竟他们是受益人,谁晓得有一日竟见了光。   等春梨说完,贺家人个个都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哪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贺氏紧紧地攀着贺母,想要攥住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贺父心知肚明,若是此事闹上官府,贺家的名声就全完了,日后贺家的女儿还如何嫁得出去?   贺父当机立断给了贺氏一巴掌,与她划清界限,“啪——你这个不孝女,尽给贺家蒙羞,你犯下如此大错,还不快些与侯爷侯夫人世子爷道歉,求得他们原谅。”   贺氏被贺父这一巴掌给打懵了,摔倒在地,连贺母也不曾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开口时,却被身后的儿子拽一把,让她闭嘴。   贺家长子便是好赌之人,贺氏用梁家的钱财接济他,可贺公子却不记得贺氏的好处,他还觉得贺氏攀上高枝,给他点银子花是应该的,如今贺氏要被休弃了,他自然不愿意,难不成日后要他养着贺氏吗?   贺氏看见这一幕,心里呕的要死,她原以为救星来了,可贺父打了她,贺母对她不闻不问,她时常接济的大哥此刻看着像是不认识她一般,让她心如死灰,头一次感受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不必了,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休妻,你们贺家偷盗了梁家的东西,尽数还回,便也不必闹到官府去。”梁云川的态度很坚决。   贺父却拉着梁云川的胳膊道,“贤婿啊,她日后必定不敢再犯了,就看在她也嫁给你多年的份上,别休了她,要如何罚随你们高兴,毕竟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你也年纪不小了,你休了她,再续娶也麻烦不是,往后我们两家还是一样来往,她是她,贺家是贺家,日后贺家也记得你一份好。”   贺父可不想要贺氏归家,贺氏一旦被休,这些事便瞒不住了,日后整个上京都晓得贺家的姑娘如此蛇蝎狠毒,还不得被旁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贺父也得为贺家考虑。   “休想,你们难不成还想要我们养着这个毒妇?速速给我带走,多看一眼我都嫌晦气。”侯夫人一想到她原本该儿孙绕膝,可现下却只有两个孙儿,不知有多气。   但梁云川沉思片刻,问道:“岳父这话是说,无论我们如何罚她,即便有个长短,贺家也不会插手是吗?”   贺父咬了咬牙,梁云川这意思便包含了若是贺氏“病故”,贺家也不能管。   想来想去,比起这些事公之于众,贺氏“病故”也算是个体面的说法,“我儿身子孱弱,时常病痛缠身,若有万一,也着实怪不得旁人,只能怪她命不好。”   “爹爹,您不要女儿了吗?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贺氏不敢相信贺父竟要舍弃她。   “闭嘴,你做出如此品行不端之事,没将你下狱你便要感恩戴德了。”光是给后院妾室下药,便已足够遭受数年牢狱之灾,贺家哪能因为一个出嫁女被连累名声。   “娘,娘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想回家。”贺氏原先是不想被休,如今梁云川当着众人的面都敢这样说,一定会要了她的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可贺母却被贺公子拉的连连后退,虽也是心疼女儿,但想到儿子的前程,想到贺家的日后,到底还是没再开口,这个女儿已是没救了,贺家的前程可不能被她所连累。   贺父匆匆告别,拉着贺母离开,一行三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贺氏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而不是骨肉至亲。   贺氏躺在地上,望着这一幕,气急攻心,一口血从喉头涌了出来,吐在地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125章 【第一更】打赌……   “云川,你为何不休了这毒妇,还要咱家养着她吗?”侯夫人着实无法原谅贺氏。   “母亲,贺氏作孽多端,休了她岂不便宜了她,既然贺家舍弃了她,那母亲尽管出了这口气,也让她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梁云川又看了一眼云潋月,见她从始至终低着头,心中叹了口气,若是续娶,谁知又会娶进来一个什么样的,若又是个黑心肠,那她不是又得遭一次罪。   “再者此事虽说是贺氏之错,可到底也牵扯侯府,外人不免说母亲您不会调/教儿媳,才致使内宅乌烟瘴气,有损母亲的名声。”   “唉,你说的也倒也是,真是作孽啊,娶进来这样一个坏东西。”侯夫人的手搭在梁云川胳膊上,“可着实委屈你了,我还是为你再重新挑选一个好的,以咱们家的门楣,想做你续弦的多了去了。”   梁家有侯爵,梁云川又没有嫡子,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嫁到侯府来。   云潋月攥紧了手心,她便晓得,即便贺氏没了,也很快会有新的世子夫人,只是苦了这一双孩子,不知要如何是好,若是能她亲自抚养便好了。   “此事日后再议,母亲,如今儿子只想建功立业,反正已有了子嗣,母亲好生教导便是,贺氏仍旧是我的正室,续弦之事不急,母亲也不可对贺氏操之过急,无论如何,留她一条命,是否取她性命,过两年再说。”   再等等,等秦王上位,而他更进一步,掌握家中的话语权,便能给她更好的生活了,她便不会再受人欺辱。   侯夫人点了点头,并未察觉梁云川的心思,只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那两个孩子如今是放到我跟前养着?”自然是不能再放到贺氏那养着了。   “母亲,孩子终究还是不好离了生母,不如就将孩子交还云氏养着吧,母亲若怕云氏教养不好,母亲多叮嘱便是,云氏性子柔顺,会听母亲的。”   云潋月闻言猛地抬头对上梁云川的视线,世子爷竟要将孩子还给她?他、他此话当真?   梁云川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云氏你可愿全心全意照看两个孩子?”   云潋月连忙跪了下来,“妾身一定用心教养他们,绝不敢有半丝松懈,求侯夫人成全!”   她从未想过孩子能回到她身前,只要能日日夜夜瞧见两个孩子,即便是被侯夫人派人盯着她也甘愿,只要孩子在她膝下便好。   侯夫人有些犹豫,云氏的性子好是好,只是怕她不会教养孩子,将孩子养歪了。   “母亲,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云氏岂会不对两个孩子好,儿子也会时常嘱咐,让她好生抚养两个孩子。”   侯夫人看了一眼永康侯,永康侯清了清嗓子,“如今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贺氏如今不成样子,你还得打理中馈,瞧瞧梁家被贺氏糟践成了什么样子,哪有工夫照顾孩子,不如暂且先交给云氏,若是她教不好,日后再议。”   “既如此,那好吧,云氏,这两个孩子是世子的长子长女,侯府对他们报以厚望,你需得仔细教养,松紧得当,你也要以身作则,给孩子们做个榜样。”   “是,妾身必定谨言慎行。”云潋月的声音都在颤抖,孩子回到她膝下了,往后她能亲手照看两个孩子了,再也不必分离,温热的泪水充斥着眼眶。   “如此便罢,今日也累了,我先回去歇息了。”侯夫人被气的现在脑袋还昏昏沉沉着。   永康侯府也起身要走。   “恭送父亲、母亲。”   两人一离开,梁云川弯腰将云潋月扶起,瞧见她通红的眼眶笑了笑,“哭什么?”   云潋月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往下落,“谢爷成全。”   她晓得,若非是世子爷帮她,孩子是不会回到她身旁。   “莫哭了,现下你高兴了,孩子还小,你们母子连心,他们应当很快便会依赖你。”梁云川抬手为她擦拭眼泪,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面庞,有一丝痒,但也是云潋月头一次感受到安心。   “妾身一定好生教导他们,不会让爷失望。”云潋月一样希望她的孩子能成大器,这是她未来的依靠。   “好,先回去吧,洗把脸去见孩子,别吓着他们了。”   云潋月点了点头,两个孩子在身旁,她才是真的活了过来。   *   裴烬到长乐宫时泰和帝与苏贵妃正等着,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摆着一副兴师问罪的面容。   裴烬一到,殿门就关上了,他莫名有种进了阎王殿的错觉。   “父皇,母妃。”   “哼,你还晓得我是你的母妃,你臭小子嘴里没一句真话,连我都瞒着。”苏贵妃气冲冲的上前揪住了裴烬的耳朵,“你骗外人便罢了,连你娘都骗,我还不如生个叉烧,要你做什么?”   他若是早说,今日苏贵妃也不必受此惊吓。   “哎,母妃,疼啊。”裴烬皱着眉头,弯腰低头,耳朵被揪住了,苏贵妃可一点也没心疼,下了狠手。   “疼死你活该,你说说你,胆子是越发大了,连欺君之罪都敢犯。”泰和帝也是哼了哼,很想接下一句“和你母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泰和帝理智尚在,他要是说了,今日便是批斗他了。   “父皇,儿臣也不是故意的,儿臣没想瞒你们,是怕云氏的身份被旁人攻讦,这才加以伪装。”   裴烬都多大人了,还被母妃揪耳朵,不说传出去,光是被明乐晓得都要笑话他。   苏贵妃抬手累了,松开了他的耳朵,踹了他一脚,坐回了榻上,“说吧,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云氏真是风尘女子?”   裴烬揉了揉耳朵,“母妃,云氏的确是扬州云楼的姑娘,但并非是供词所说,儿子没骗你们,云氏的确是我抢回来的。”   裴烬将当初之事说了,但自然隐去前世之事,只说是瞧上了她的美貌,男子觊觎一个女子的美貌,从而强迫她,这可太常见了。   “你这样做,和潘旭有何区别?”苏贵妃都不知该说什么,从前还当他是开玩笑,不曾想竟是真的抢回来的。   纵容汤吉收押云家,不就是在逼云氏做出选择,裴烬的心可忒黑了。   “母妃,您这话便差了,潘旭那是见一个抢一个,儿子只抢这一个,潘旭是折磨她们,可儿子对云氏还算不错,不曾让她受苦,儿子这也是和父皇学的。”裴烬将战火引到了泰和帝的身上。   苏贵妃冷厉的眸子转向泰和帝,抬手捶打他,“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自个瞧瞧,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样学样。”   泰和帝往后避了避,总觉着这句话有些耳熟,“蓉儿,这可怪不得我,烬儿有自个的主见,你合该打他才是,我是无辜的。”   “儿子记得当初父皇就是这样和我说的,遇到心仪的姑娘,自然是要先抢回来再说。”裴烬摸了摸鼻尖,看热闹不嫌事大,父皇就多替他分担一二吧。   泰和帝被苏贵妃打的躲都躲不及,起身离开榻上,怒气冲冲的瞪了裴烬一眼,“烬儿,你犯下欺君之罪便罢了,还敢将我推出来顶罪,我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   裴烬挑了挑眉,父皇与母妃说的话倒是如出一辙,“可是儿子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塞回去。”   苏贵妃瞪了他一眼,故意膈应他,“你这是强取豪夺,即便能得到云氏的人,却也未必能得到她的心,作下的孽都是要还的,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苏贵妃说这话时也瞪了泰和帝一眼,当初她晓得缘由时,一年多都不曾给泰和帝好脸色。   泰和帝心虚的撇开视线,这事可不兴提起,都过去了,何必老翻旧账。   “母妃放心便是,儿子有信心,既能得到云氏的人,也能得到云氏的心。”   “哼,我偏不信,不如来打个赌,若是你除夕前能得到云氏的心,我便不拦着你立她为正妃,可若是得不到,你想让她做你的正妃,我可没这样简单答应。”   她的儿子她还能不清楚,推说要来年再立正妃,又说不要敏安,还将云氏抬的那样高,不惜为了云氏得罪太子等人,云氏在他心里的地位怕是比她这个母妃还要高。   苏贵妃对于裴烬想立谁为正妃并不介意,既然云氏已改头换面,那便是官家小姐了,可话说到这,她心里也堵着一口气,不想让裴烬如愿,也得让他尝尝看作孽的滋味。   泰和帝却觉着云氏的身份着实有些低了,若是给裴烬做正妃,有些说不过去,可被苏贵妃不轻不重的睨了一眼,又不敢开口了。   罢了,他这个儿子心里主意多,裴烬认定之事,他们想拦也拦不住,拦来拦去拦成仇,怕是要与他们生了嫌隙,反倒不美。   “母妃此话当真?”裴烬惊讶万分,母妃竟看出了他想立莺莺为正妃。   “自然,可你不许将此事告知云氏,不能以你会立她为正妃作为前提来诱引她。”   一个风月女子,若能做裴烬的正妃,怕是从前心不甘情不愿,如今也愿了,但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为着权势诱惑,并非是真心实意,这世间,有几人能抵得住权势诱惑而不动心?可心动的却不是裴烬,而是王妃之位。   “好,母妃一言为定,待云氏倾心儿子之日,便是儿子立她为正妃之时。”到除夕,还有大半年,裴烬不信他待莺莺这样好,莺莺会不动心。   泰和帝想了想,小声说,“这样是否有些草率……”   裴烬正妃,极有可能是未来皇后。   苏贵妃扫了他一眼,颇为嫌弃道:“你还真当你儿子能让云氏倾心?想得美。”   裴烬:“……” 第126章 【第二更】掳走……   “母妃,您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我好歹也是您儿子。”裴烬真是不知该说什么,从未见过如此拆自家儿子台的母亲。   “哦,那祝你成功。”苏贵妃把玩着指尖的蔻丹,这祝福着实敷衍。   苏贵妃是过来人,遥想当年,她对泰和帝动心是何时之事?似乎两人也磨了个五六年,裴烬出生了,她还不曾对泰和帝真正动心。   女子之心,既柔也刚,若是云莺与烬儿的开端便是好的,那要想动心也简单,拼了命的对云氏好便是,可两人的开端并不算好,云氏若是铁了心将自个放在一个封心不爱的位置,谨守本分,那便得有足够的安全感才能让她冰封的心逐渐破碎。   当初苏贵妃又何尝不是这样,她都不曾想过她还能与泰和帝修成正果,有指着泰和帝训诫,他却不敢吭一声,两人和和美美,平等相处的过日子。   好歹苏贵妃也曾是高门千金,有世家女子的高傲啊,可云氏身世太低,更为谦卑,烬儿想要让云氏动心,会比她更难。   再加上此次敏安一事,苏贵妃也晓得敏安有错,可到底是她兄长唯一的闺女,她怎能狠得下心,烬儿退让了,只会让云氏那颗心更加坚硬,烬儿还傻乎乎的不知愁呢,大言不惭的说出这样的话,有他哭的那一日。   苏贵妃也懒得提点,小两口的事,自个处理吧,也让烬儿跌个跟头才好。   裴烬摸了摸耳朵,火辣辣的疼,想必已是红彤彤一片了,“母妃,那咱们说定了,不许再更改。”   “行,说定了,你去吧,我让兰叶备下了厚礼,一会去王府给云氏赔罪,敏安那,我会好生叮嘱你舅舅,不会让敏安再烦云氏了。”终究是她没教导好孩子,只是情之一字,又要如何教导呢?   就怕敏安不会甘心,只是苏贵妃也只能救她这一次了,这已是十分欺负云氏,让苏贵妃过意不去,若是再有下次,她也不会再干预,总不能仗着背后有人撑腰,便一次次的欺辱旁人。   “好,父皇,儿臣有话想和您说,咱们去紫宸宫吧。”裴烬入宫不仅仅是为了解释此事,也是为了他昨日查到之事。   泰和帝看了一眼苏贵妃,“那我与烬儿去紫宸宫了,你自个可别气,若是还不顺心,便去找旁人撒气,别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泰和帝还盼着与苏贵妃长长久久,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晓得了,去吧。”苏贵妃连头也没抬,倒也没多气恼。   泰和帝与裴烬回到了紫宸宫,泰和帝到底还是开了口,“方才我不想驳你母妃的面子,但对于云氏成为你的正妃,我不瞒你,我并不愿意,她的家世颇低,日后与你未必能处的来。”   不是泰和帝非要计较门当户对,而是裴烬并非是普通皇子,是他寄予希望,日后要承担帝位之人,云氏也不是只当裴烬的正妃,打理王府便好。   身为皇后,要打理后宫,要能震慑得住女眷诰命,做出引导,要母仪天下……桩桩件件,但凡没有出色的能力和良好的家世背景都无法完成,这也是为何皇后都选自高门望族,她们从小就被家中悉心教导,明白这些道理,况且有了强大的娘家,无端便令人生惧,也能省事许多。   “儿臣明白父皇的担忧,可是父皇,小户之女有小户之女的好处,如此便可不必担忧外戚之祸,父皇您不是最清楚的吗?”   云莺没有强大的娘家,便无法挑起外戚势力,即便日后诞育了子嗣,也不会有外戚敢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忧。   裴烬晓得外戚之祸始终是父皇心间的一根刺,有了母妃应允,再加上为了此事考虑,父皇想来不会阻挠。   果然泰和帝闻言也觉着有几分道理,点了点,“但日后若真要封为正妃,仪态举止这方面得勤加练习,需得让人挑不出错,若不然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烬儿的正妃是多少士族盯着的肥肉,让一个小官之女占了,旁人必定不答应,只有云莺做到无可挑剔,日后才能平息这场风波。   “是,父皇放心,儿子来日会请教习嬷嬷教导她。”裴烬是觉着云莺哪哪都好,可也得顺着父皇的心意,至于学不学,日后再议。   “嗯,你还有何事要说?”泰和帝坐了下来,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父皇,儿臣发觉抚国公府连家在老家宾州养了一群兵马。”   “竟有此事?”泰和帝万分诧异的放下茶盏,表情严肃起来,“有多少人马?”   私养兵马,这是要造反呢?   “儿臣暂时不知,但不少于万余,宾州多山地,这些兵马都在山林中训练,儿臣也是偶然发觉,派人一查,果真有此事,这还只是儿臣发觉的一些,其他地方可好,也未可知。”   泰和帝的指尖摩挲着衣裳上的龙纹,“连家是太子妃的娘家,你是怀疑太子想造反?”   “儿臣的确有此猜测,父皇,您尽可派人去查探,免得百官说儿臣有意陷害于他。”   “我自然是信你,可此事到底不是太子经手,若想治罪,还需要确凿的证据,上京离宾州山高水远,也怕会打草惊蛇。”泰和帝不曾想到太子竟有如此狼子野心,坐不稳储君之位,便想坐帝位吗?   “儿臣愿亲去抚国公府寻找证据。”   “你要做梁上君子?连家好歹也是个公爵府,守卫想必不会松懈,你若是被人发觉,可就打草惊蛇了,不如派人去吧。”裴烬要是被人发觉,不仅仅会打草惊蛇,也会丢了脸面。   “父皇放心,儿臣自有法子,只是还得请父皇信儿臣才是,与儿臣做场戏,逼出东宫私养的全部兵马。”   “你想如何做?”   裴烬走近泰和帝,低声耳语:“儿臣……”   *   从宫里出来,已至黄昏,上马车之前,玄凌来报,“主子,汤雅失踪了。”   “不见了?汤家将人藏了起来?”这可是莺莺退而求其次的心愿,若是还不能办成,莺莺就得生气了。   “看着不像,汤吉说才将人送回房间,不到半个时辰,人就不见了,现下汤家也派人在找,属下瞧着,像是被东宫掳走了。”   “哼,裴澄大抵会觉着今日之事是本王与汤吉商量好给他下的套,自然会把怒火发泄在汤雅身上,随她去吧,若她有命回来,再来禀报,若是没命,也不是死在咱们手中,不必去管。”   云莺想要的是汤雅受到惩处,人死在裴澄手中,也算是狗咬狗了。   回到芳菲苑,院子里摆满了各处送来的贺礼,都是贺云莺得晋侧妃,日后在上京也是有头脸的女眷了。   不过云莺身世之事也被人传了出去,不少人议论纷纷,这事虽说太子一党败了,可百姓若想议论,谁也拦不住,即便不会大大方方的议论,私底下也会传些闲话,云莺在上京那是真出名了。   再有太子一党添油加醋,云莺的身世便有了扑朔迷离之感,也有不少人觉着秦王被云莺灌了迷魂汤,妖女惑王,是天下大乱之征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裴烬进了厅堂,却没瞧见云莺,“云侧妃去哪了?”   “回殿下,主子在东厢房,奴婢这便去唤主子。”凝玉正在清点贺礼要存档入库,秦王忽然开口,吓了她一跳,忙去喊云莺。   云莺才给银筝喂了一碗汤药,还当是裴烬将汤雅带回来了。   “殿下回来了。”云莺屈膝行了个礼,“方才兰叶姑姑来了,贵妃娘娘送了好些赏赐来。”   将院子给堆满了,院子里大多都是苏贵妃送来的,她又何尝不明白,苏贵妃这是想要弥补她,可这些钱财,又哪里弥补得了她心中对银筝的愧疚。   “母妃与本王说过,这些都是给你的,就当是赔礼道歉。”裴烬在圈椅上坐下。   云莺从凝珠手中端过茶盏,奉给秦王,笑着道,“娘娘真是折煞莺莺了,只是我也用不着这些,殿下,我可否将一些赠予银筝?”   她的库房里满是赏赐,她一个人能吃得了多少,用得了多少。   “自然,给你了便是你的,你可随意处置,拿去典当换了银子给她也成。”苏贵妃是赔礼,自然不会赏些不能动还要供起来的东西,即便云莺卖了换银子也无碍。   “那便多谢殿下了,待银筝的伤好后,莺莺想将她送离上京。”这些赏赐,便可作为银筝的盘缠,身上有银子,去哪也不愁了。   “你下定决心了?其实可以让她入王府,在府里便无人能动她。”若是送走,怕是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不必了,银筝她不属于上京,强留无用。”   云莺有自己的事要做,留下银筝,难保日后还会有这样的时候,下一次,银筝可未必能留下性命了,云莺不想她再受苦。   “也好,你自个决定便是,对了,汤雅她失踪了,想必是被太子掳走,怕是凶多吉少。”   “可她不是太子的人吗?”云莺还等着今日辣手摧花,也做次心狠手辣之人。   “此次汤吉帮了本王,想必太子会觉着汤雅是本王的人,太子吃了这样大的亏,应当不会放过汤雅。”   裴澄自然也想要裴烬与云莺的命,可一如云莺暂时无法要太子的命一样,太子暂时也无法对裴烬与云莺出手。   “那便罢了,狗咬狗也着实有趣。”云莺低头望着这双白皙细腻的手,其实,她也不想沾染上旁人的鲜血。   裴烬伸手握住云莺的柔荑,“你且放心,若是找到汤雅,本王会将她带来你跟前,让你为银筝出气。”   云莺点了点头,只是出再多气,银筝也还是伤着了。 第127章 【第三更】卖惨撒娇……   就这样,两人之间又有点冷场,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云莺有些恍惚也是常理,可裴烬却觉着难受,想到与母妃的打赌,内心有些不安。   他转身去端茶盏,特意将耳朵显露在云莺的眼前,云莺不想看见都不行,微微诧异的问道:“殿下,您的耳朵是怎的了?看着像是伤着了。”   “唉,本王与你说了,你不许告诉旁人。”说着,裴烬还往外看了一眼,见没有旁人,才将云莺拉到身前道,“母妃怪我瞒着他们给你换了身份,揪了我的耳朵。”   “啊?”云莺小嘴微张,不敢相信的望着殿下,觉得殿下是在逗她玩,殿下又不是小孩子,怎会因为犯错就被揪耳朵,苏贵妃她竟如此……如此有童趣。   裴烬撇了撇嘴,难得一副委屈模样,伸手抱住云莺的腰肢,“莺莺,本王今日的脸是丢尽了,你说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被母妃揪耳朵,是不是很丢脸?”   裴烬的侧脸靠在云莺腹部,他那只红彤彤的耳朵印在云莺霜色的衣裳上格外明显,她瞧着噗嗤一声笑了,殿下这样,有些像是被母妃打了,找旁人诉苦求安抚的小郎君,有些幼稚,也有些好玩,云莺从未见过这样的殿下。   殿下在她心里向来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运筹帷幄,手段狠辣,百步之外便能取人性命,可是此时此刻的殿下,却像是一个耍赖的孩子,让云莺想起了裴瑜,父子俩还有些像,心底不由的便软了下来。   抬手搭在裴烬的肩上,手指碰了碰他的耳朵,有些热,“殿下疼吗?”   “疼,疼死了,特别疼,莺莺快给我吹吹。”裴烬听到她的笑声,心里可算是舒坦了,虽是有些无赖,有些丢脸,但好歹她是笑。   罢了,丢脸也是在莺莺跟前丢,不碍事。   云莺弯了弯唇,殿下这样,似乎有些卖惨的嫌疑,但好歹是因着她,苏贵妃才罚殿下的,她如今也该有所表示。   其实今日若非是银筝之事,云莺是感激殿下的,若没有殿下,云莺今日怕是走不出紫宸宫,刑部大牢就是她最终的归宿,而殿下为她撑腰,她心里是记得殿下的好的。   只是因着敏安,又看见银筝的伤,一时之间,有点迁怒了,这才对着殿下冷脸,委实有些不该。   “那莺莺为殿下上药,殿下松开,我让凝玉去取药。”   裴烬松开她的腰肢,却拉着她的手腕,黑黢黢的眸子仰视着她,“你的手如何了?”   云莺动了动指尖,还有些疼,“没什么大碍,殿下不必挂心。”   云莺在门口吩咐凝玉去取药酒来,又把门给合上,免得被旁人瞧见,堂堂王爷,却被母妃揪耳朵,的确是有些好笑,就连裴瑜如今犯了事,云莺也不会揪他的耳朵。   苏贵妃真是个与此不同的奇女子,因此才能得泰和帝盛宠不衰吧,今日在大殿上,苏贵妃连太后都敢顶撞,怕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女子了。   云莺用帕子蘸取药酒,轻柔的抹在裴烬的耳朵上。   裴烬只感受到凉飕飕,一点也不疼,原本母妃也没下狠劲,可裴烬还是装模作样的倒吸一口凉气,像是十分疼的样子。   云莺下意识收了手,皱了皱眉,她下手不重呀,“殿下,真的很疼吗?”   苏贵妃怎的下手如此重,若是传出去,怕是不少人得笑话殿下。   “其实也不疼,没事,你尽管下手。”裴烬正襟危坐,一副你砍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模样,让云莺深深的怀疑自个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云莺蹙着柳叶眉,紧紧地抿着唇瓣,大气不敢出,继续给他擦药,一边擦一边吹,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裴烬的耳廓,有一些钻进了他的耳朵,闹的人心尖痒痒的。   若非今日时机不对,他真有些想逞凶了,罢了,想到银筝那一身伤,想来她也没兴致,做那事还是得你情我愿才能得鱼水之欢。   可算是擦完了要,云莺松了口气放下药酒,“明日再给殿下擦一下,想来便好全了。”   “好,多谢莺莺。”裴烬得寸进尺的将人拉到腿上坐着,“今日受惊了,可还怕吗?”   云莺摇了摇头,“不怕,多谢殿下,是莺莺拖累殿下了,圣上可有罚殿下?”   毕竟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今日之后,怕是谁都晓得云莺的身世,但泰和帝的偏袒,让众人也不得不信了裴烬的指鹿为马,可私底下,必定会议论纷纷,她怕圣上秋后算账。   “不曾,父皇对本王最是心软,母妃都罚过了,他便也不好再罚了。”不仅仅没罚,他还为云莺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名正言顺成为他正妃的机会,只是可惜了,这样大的喜事,却不能告诉莺莺,不过相信很快,莺莺便会晓得了。   “那便好。”云莺垂首应声,泰和帝果然是疼爱秦王,连欺君之罪都不怪罪。   “走吧,用晚膳去,今日早些歇息,你也累了。”裴烬看她面色终于好了些,也放心了,这可是他牺牲脸面换来的,要是莺莺还不高兴,那他可真是要哭了。   *   “太子殿下,汤雅醒了。”裴澄手中把玩着酒壶,满地都是碎裂的酒壶,从紫宸宫回来他便开始酗酒,他信誓旦旦这次能将裴烬拽下来,可是父皇却那样偏心,分明清楚云氏就是风月女子,可还是当作看不见。   他这次不是败给了裴烬,而是败给了父皇,父皇太偏心了,不,父皇没有心,父皇的心都在裴烬和苏贵妃身上,哪里有半分给他这个宫婢生的儿子。   他若不是被皇后抚养长大,怕是连叫什么父皇都不会在意。   说起叫什么,宫里的皇子之名都是从“水”,裴澄,裴沐,裴濯,可唯独裴烬是从了“火”,都说水能灭火,可是火亦能将水烧干。   父皇还赏赐了裴烬连他也不能用的龙纹墨玉佩,不是四爪金龙,是五爪金龙,太子是储君,只能四爪的龙,而皇子不能用龙,可是父皇却赏了裴烬那样多的龙纹器物,连太后与百官议论纷纷也不能阻止,他这个太子当的可真是窝囊。   “啪——”裴澄怒从心起,又摔碎了一只酒壶。   裴澄连看也没看一眼,起身踩着这些碎瓷片去了密室。   汤雅本在房里歇息,忽然被人打晕带到这里,等醒来就瞧见在一个密封的屋子里,连窗户也没,却能闻到血腥味,不远处挂着很多刑具,似乎还在滴血,她怕极了,一定是秦王将她掳来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忽然,门开了,汤雅看见了太子,她连忙跪了下去,卑微祈求,“太子殿下,你是来救臣女的吗?”   她仰着头,期盼的看着太子,却看见太子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他的手上捧着一根闪着寒光的马鞭,随后门被合上了,太子接过了随从手上的马鞭。   汤雅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太子殿下,您、您是要做什么?”不会的,她与太子是一道的,太子怎会……   “呵,问孤要做什么?孤这就给你答案。”裴澄抬手,啪的一声,马鞭上细碎的刀刃割破了衣裳,轻微的滋啦一声,皮开肉绽,伴随的是汤雅凄厉的叫声。   “不要,太子殿下求您饶了我,我是和您一条心的。”汤雅疼的面容扭曲,好似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跪在地上,太子为何要打她……   她身上穿着衣裳,却犹如没穿一般,马鞭打在皮肉上,那种疼痛,让汤雅宁愿立刻死去。   “一条心?你说,你是不是秦王派来的?故意引孤上钩,让孤跌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他日后不能再上朝了,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怕是无需半月,大豫朝堂就要将他给忘了,尊裴烬为太子了。   裴澄质问着,可手底下的鞭子却一点儿也没停顿,几鞭子打下去,汤雅后背已没了一块好地方,破碎的衣裳与血肉黏在一处,血腥气也越来越浓了。   “我没有,我没有,太子殿下,我一直是跟随您的,求您饶命。”汤雅紧紧地缩成一团趴在地上,她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太子不是答应她会让她入东宫,还会让她做太子良媛吗?为何表面上温润如玉的太子私底下却是如此的暴虐,她要疼的受不住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裴澄打了几下,出了汗,看她缩成那样,毫无兴致,扔下马鞭,走到不远处的火盆中取出一块烧的通红的铁烙,一步步走到汤雅跟前,“抬起头来,孤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秦王的细作?”   汤雅抬起头,满脸泪痕,望着那块红彤彤的铁烙,畏惧的往后缩了缩,连忙摇头,“我没有,我不是,我恨秦王,我不是秦王的细作,我是爱慕太子殿下的,求殿下饶了我,我愿意为殿下当牛做马。”   “可孤不要你当牛做马。”裴澄看着她这张脸都倒尽胃口,抬手将通红的铁烙印在了她的脸上。   “啊——”汤雅的喉咙发出尖利的叫声,想要往后退,可是铁烙却像是长在了她的脸上,她闻到了肉烧焦的味道,疼的她硬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此时此刻,她才晓得,太子温柔的面庞下藏着比毒蛇还要狠毒的心肠,她后悔了,她不该因为嫉妒卷入此事,她不该多嘴,她不该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一切都晚了……   夜半时分,已是宵禁,却有一辆车马嚣张的在大街上驰骋,经过秦王府时,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掉在了朱门前。 第128章 【第一更】路引……   天色朦胧,裴烬有事要忙,早早便起来,吵醒了云莺,她也没了睡意,想去看看银筝如何了。   两人才起,杨福便急匆匆来报,“殿下,侧妃娘娘,王府门口出现了一具女子尸首,面目全非,一时之间无法认出是谁,被早起的百姓发觉了,传的沸沸扬扬,如今老奴已让人将尸首用屏风围起,也不敢擅动,还请殿下去瞧瞧。”   云莺看向裴烬,“殿下,不会是汤雅吧?”   昨日殿下说汤雅兴许被太子抓去,今日好端端出现一具女子尸首,八成便是汤雅了。   “本王去瞧瞧。”裴烬不想带云莺去,杨福说那具尸首面目全非,免得一大早吓到云莺。   “殿下,莺莺也想去。”云莺拽住裴烬的胳膊,她想亲眼去瞧瞧,将银筝害的伤痕累累的汤雅会有何种下场。   裴烬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走吧,就怕你瞧了吃不下早膳。”   太子的手段,怕是和潘旭如出一辙,潘旭曾是太子伴读,潘旭作的恶,太子不可能不知,兴许他也施暴过,只是潘旭没牵连出太子,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裴烬带着云莺出来,外边有不少百姓在凑热闹,这样一具和之前那些被凌虐至死的女子颇为相似的尸首,自然会引起旁人的恐慌。   有护卫掀开尸首身上盖着的布帛,四周都被挡住了,那些百姓倒是瞧不见,只是云莺瞧了一眼,都觉得作呕。   这哪是一个人,分明是一个血肉捏成的泥人,血肉横飞,无论是身上,还是脸上,都看不出原本模样,死的比之前那些被凌虐的女子还要惨。   裴烬将云莺的脑袋别到他怀里,“杨福,派人去顺天府报官,顺便去通知汤家。”   说完他拉着云莺回了王府,比起之前那些无辜的女子,对于汤雅的死,裴烬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个结局,难道不是汤雅自己选择的吗?   云莺的脸色白了些,抿着唇,险些又吐了出来,嗓音微弱,“殿下,他把尸首扔到王府来做什么?总不可能是栽赃给王府。”   又不是扔在王府里,只是王府外边罢了,谁会杀了人还扔在自家门口的,有点脑子都晓得这不是秦王的手笔。   “示威罢了,他想警告本王,不过本王并不介意,汤吉本也不是我的人,随他去吧。”裴烬本就是从战场上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还能怕了这样一具尸首?真是笑话。   云莺心想也是,但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虽说汤雅有错,可我原本只想要她半条命,让她也受一受银筝所受过的苦便罢了,如今却是连命都没了。”   “太子本就不是好相与之人,想必太子也用东宫姬妾的位份与汤雅做交易,太子向来喜欢用这一招,可东宫的姬妾位份烫手,汤雅握不住,此事若非汤雅主动挑起,旁人不会晓得她认识你,这怪不得旁人。”   太子最爱用的招数就是女人,利用东宫的姬妾位份,甚至用来日后宫的位份诱惑女人俯首称臣,再通过女人去利用她们的娘家,为她们画下一个大饼,最后咬上去却发现是石头做的。   “太子品行着实有些不堪。”云莺难得大逆不道说出这样的话,一个君王,应该用自身的才华与能力运筹帷幄,而不是凭借一个个女人的裙带关系,来拉拢一个又一个朝臣,况且他对汤雅如此,就真的没有对其他女子也如此吗?   云莺想到了太子嫔齐氏,怪不得齐氏如此畏惧太子,原来表面上的温润如玉都是装出来的,这也忒会伪装了,不过这样的话,云莺不敢与殿下说,若是传到了旁人的耳朵里,只怕要又起波澜。   “所以咱们要取代他。”裴烬在她耳边低喃。   云莺诧异的仰头看着裴烬,一双桃花眸瞪的圆溜溜的,受到了惊吓,“殿下,您……”   殿下这是头一次对她表示要对太子取而代之,虽说她自个也察觉到了,想必秦王是想夺嫡的,想要废黜太子,自个上位,但之前殿下从未对她说过,她也不敢问。   “嗯,走吧,回去用早膳,还能吃得下吗?”裴烬没再多说,不是怕云莺往外传,而是怕吓着她,这到底是夺嫡,一个不小心就会株连全族之人的性命,裴烬是皇子,不会株连全族,如有万一,却会拖累整个王府。   云莺点了点头,心中思绪翻涌,她如今已是秦王侧妃,若是殿下成为太子,她又该是何种位份?   王妃之下是侧妃,太子妃之下是太子嫔,可太子嫔与王府侧妃也是有差距的,若是能做太子嫔,届时太子登基,少说也有四妃的位份。   云莺的心直往下坠,想到有朝一日殿下要成为太子,而她也要成为东宫姬妾,日后成为后宫妃嫔,她便有无尽的恐慌,她怕自个会坚持不到那一日,会斗不下去,会累。   泰和帝这样宠爱苏贵妃,后宫仍旧有许多妃嫔,她一想到日后要斗了这个斗那个,心里就累的慌。   不过也不一定,兴许殿下还没成为太子,而她就已经在和敏安的争斗中败了。   云莺向来是最看重自个的这条命,但现下往后想想,想到深宫重重,暗无天日,头一次有了种,若是在殿下成为天子之前她便败下阵来也是好事,好歹不用与那些女子斗一辈子。   两人用过早膳,顺天府的人也来查过了,将尸首带回了府衙,杨福将人送走才来回禀,“汤家人到了,已跟着顺天府的人回了府衙,现下王府门前聚集着的百姓都散了,也打扫干净了。”   “那便不必再管,管好府里下人的嘴,不要议论此事。”裴烬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看向云莺,“本王得去扶风堂办事,你今日无事便好生歇息,父皇的万寿节快到了,你好生准备一下。”   “是,恭送殿下。”   秦王走后,云莺坐了好一会,喝了一整杯茶,心中还是不安,虽说汤雅不是死在她的手中,仍旧有些不适,死状惨烈,同为女子,云莺希望这世间的女子都能好好活着。   若是汤雅只冲着她来,云莺大概什么都不会做,她的确是云楼的女子,即便改头换面,骨子里也换不了的,可汤雅却供出了银筝替她受苦,若不是汤雅告诉太子银筝之事,银筝便不会受苦。   想到银筝身上的鞭痕,云莺摇了摇头,她到底还是太心软了,汤雅本就不是死在她手里,何必还要去怜惜一个将银筝害成这样的女子。   若是日后她真要成为后宫的妃嫔,她这样的心软是成不了事的,她得像苏贵妃看齐,苏贵妃连太后都敢顶撞,她也不该太过胆小怯懦。   这样一想,云莺心中便好受多了,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人终究是会变的。   她放下茶盏,去厢房看银筝,医女说要将养近一个月伤口才能逐渐结痂脱落,待血痂脱落,她便要将银筝送走了,只是她还没想好将银筝送去哪儿。   “你想去哪?是回扬州还是其他去处?”云莺此生怕是不能再离开上京了,若是银筝有机会去饱览山河也好。   “我已为你备下了五千两,无论你去哪,都足够过这辈子了。”只要不是大手大脚的买些不必要的东西,银筝即便成家,也够一家子用一辈子。   “姑娘,太多了,哪用的了这么多,有几百两也能很好的过日子了。”几千两,银筝都从未想过自个能有这么多银钱。   “你且放心,这些都是你该得的,也并非全部是我出的,其中大部分是苏贵妃赏下来的,我在上京待着,也花不出去,你便替我花吧。”   苏贵妃赏赐的那些宝物,典当之后就有两三千,她又补贴了些,凑个整,她身上也还有几千两,再加上佳膳楼如今有源源不断的进账,倒也不愁。   银筝趴伏在枕上,“我也不知想去哪,但不太想回扬州了,免得又闹出事来,由不知哪才适合安身,姑娘觉得哪好?”   云莺想了想,“不如送你去北漠吧,我听人说北漠宜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民风淳朴,我若是有机会,也最想去北漠,只是我去不了,不知你可愿替我去看看?”   “愿意,既然姑娘喜欢,那我便去北漠,”银筝点了点头,可又有些感伤,“若是姑娘能与我一道去便好了,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多好。”   云莺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你想什么呢,我如今已是王府侧妃,哪能离开上京,到了北漠,你若是遇到心仪的郎君,便将自个嫁了,可得擦亮眼睛,若是所遇非人,我怕是救不了你。”   上京距北漠千里之遥,比之上京到扬州要远的多,她是鞭长莫及啊。   银筝眼神中难掩落寞,却也很快收敛了,姑娘已是强颜欢笑,她不该再往姑娘的心口戳刀子,她伺候了姑娘六七年,哪能不晓得姑娘的心思,姑娘是向往大豫山河的,可偏偏却被困在这狭小的王府,四四方方的上京。   姑娘是被迫回的上京,即便如今秦王殿下待她不错,可到底这并非是姑娘所愿,从一开始便不是愿意的,再好又能如何。   一如桂花糕很好吃,可她爱的是蜜枣糕,强迫她吃桂花糕即便好吃,也不会高兴。   “姑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个,姑娘也要好生照顾自个,别让我担忧。”银筝回握云莺的手,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若是可以,她多希望能陪着云莺,这六七年,都是两人最难的日子,相处出来的感情非常人能比,哪愿意分开。   可银筝晓得,她在上京,会拖累云莺,没有软肋的人,才能一往无前,她既高兴自个能成为云莺的软肋,也知道她不该成为姑娘的软肋。   “傻丫头,我如今是侧妃娘娘,谁见着我都要行礼,谁不敢恭恭敬敬的,我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该为我高兴才是。”云莺用帕子擦了擦她的泪水,银筝弄得她也想哭了,若是能离开,她又怎会不愿呢。   银筝点了点头,“好,姑娘一定要平安顺遂。”   既是说定了,云莺便派人去为银筝办理去北漠的路引,听说信国公府驻扎在丹州,想必那会是最安全之地,云莺便给银筝办了去丹州的路引。   还让人找了去丹州的商队,届时银筝随着他们一道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可是拿到路引文书时,她打开信封,却从中掉出了两份路引。 第129章 【第二更】她若是离开……   云莺惊了下,抬手拾起,却并未打开,而是看了一眼凝玉,“凝玉,你去瞧瞧小厨房炖着的药膳,一会殿下就该回来了。”   “是,奴婢这便去。”凝玉不疑有他,转身离开。   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下云莺,她才将其中一份打开,是银筝的路引,她松了口气,瞧着另一份一模一样的,竟有些不敢打开,她怕,可却又不知怕的是什么。   她颇为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到底还是打开了,也是一份路引,但不是给银筝的,也不是给她的,上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她皱了皱眉,难不成是拿错了?   可她全部打开,瞧见了上头的容貌特征,描述的却十分像她,路引上会简单描述持有者的容貌,方便过关卡时辨别真伪,需要持有者亲自去办理,银筝是为着秦王府的缘故,便由杨平代为转达外貌特征,可这一份是何故?她又不曾吩咐要办路引,怎会出现这样的一份东西。   即便是她要办,可上头的名字并不是她,云莺正在疑惑,又打开信封,发觉里头还有一张信笺,拿出来一看,竟又是薛承煦的字迹,云莺顿时惊的心惊肉跳,薛承煦到底想做什么?   她也不敢看里边的内容,忙把信笺塞了回去,又把两份路引塞了回去,拿着信封回了寝屋,对外说想要小憩一会,莫要打扰,合上了门,她才敢将信笺取出细读:   “桃桃,路引是户部操办,我知你的婢女想要离开上京,我也为你做了一份路引,已为你捏造好了身份,届时到了丹州你再落籍便是,我盼着你好,离开王府吧,那样的是非之地,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此次你受委屈了,我打听到敏安县主是装病,她只要装一装便能躲过责罚,下一次,你就未必有这样好的运气,我知你怨我当初没有留住你,我也不求你还惦记着我,你走吧,离开上京,去哪都好,起码,要快乐。”   薛承煦打的一手好算盘,若是薛桃在王府,他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可若是薛桃离开王府,去了北漠,人海茫茫,又是捏造的假身份,秦王根本无从得知云莺去往何处,过两年,他再请命外放北漠历练,他便能与薛桃有个新的开始。   这便是为何薛承煦多番游走,非得去户部的缘故,秦王能给薛桃捏造身份,而他在户部,管着大豫上下的户籍,想要捏造一个身份再简单不过了,秦王能给薛桃的,他也能给。   秦王将薛桃困在王府,可他却能给薛桃更广阔的天地,他晓得薛桃的性子是不会甘心自个成为妾室,困在后院一辈子,只要他能助她,薛桃一定会逃的。   他此生已认定了薛桃是他的娘子,绝无更改之意。   薛承煦自认为对薛桃心意天地可鉴,可云莺瞧见这样一封信笺,却吓的魂不附体,薛承煦他不过是朝堂新贵,虽得了泰和帝圣宠,可短短时日,为何能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手段,这若是被秦王晓得,他不想活了吗?   他竟给她捏造了一个假的身份,还为她办了路引,这样的事,她想也不敢想,薛承煦却去做了,云莺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乱糟糟的,似一堆麻绳交缠,理不清头绪。   但在慌乱中,云莺察觉了自个心里那点点被压制的冲动,她若是能离开,她会不愿吗?   大豫地域辽阔,她若是离开上京,秦王还能找到她吗?   她若是离开,天高海阔,会有另一番迹象,她可以不必再提心吊胆自个的性命,不必再和宅院姬妾争斗,也不必再忧心敏安何时入府,会不会与她作对,会不会害了她……   可这样的念头才起,便被云莺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她不能走。   一是这两份路引上的目的地都是丹州,她若是与银筝同时离开,而殿下晓得银筝要去何处,势必会追上来,怕是连银筝也走不了,她又会拖累银筝。   二是银筝可以出城门,可她的容貌太打眼,怕是连城门也出不去,困住她的,从来不是王府的大门,而是上京的城门。   殿下势力遍布上京,她若想从城门离开,是何等困难,前不久殿下又在城门口杀了潘旭,而她也在场,怕是城门口的守卫已有不少人识得她,但凡走漏一点消息,她都是将自个置于死地。   若是没逃出去,却被殿下抓回,她的好日子便要过到头了,如今算起来殿下待她还不错,可殿下不止一次对她说过,只要她乖乖听话,留在殿下身旁,那殿下永远都会对她好。   反言之,若是她不乖乖听话,想要出逃,那殿下会对她使用何种手段,那就无从得知了,她这是在拿自个的命冒险。   三是敏安的大仇未报,她此时离开,心中总是有些不甘心,难道她要做一个逃走的懦夫吗?   思及种种,她都不能离开,最起码,不能在此时离开,无论如何,她要先将银筝送走,等银筝平安再说此事。   云莺看了一眼路引期限,是在除夕之前,从上京去北漠少说要一个月,也就是说在腊月之前都是有效的。   她咬了咬唇,她烧掉了那份信笺,可路引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她放在了妆奁的最底层,绝不能被殿下晓得了,要不然她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她才将路引放好,寝屋的门忽然开了,秦王的声音响起,“莺莺,听闻你身子不适?可要请府医。”   云莺的心口跳了跳,眼神恍惚,心神不宁,她只是听见殿下的声音便心虚了。   她掐了掐粉嫩的指尖,勉强让自个冷静下来,不能露陷,露陷便完了。   云莺扬起笑容走了过去,“有劳殿下关心,许是方才在外边走了走,日头有些毒,歇会便好了。”   裴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有些疲惫,抬手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无碍便好,本王给你买了点心,上次你不是说马蹄糕好吃,今日又买了些。”   云莺点了点头,嗓音温柔,“多谢殿下。”   “走吧,银筝的伤怎样了?”裴烬揽着她的肩走出寝屋。   “都结痂了,现下能行走自如,莺莺打算七月上旬将她送走。”   “也好,那也没多久了,过几日就是万寿节,寿礼可备下了?”两人去了花厅坐着,凉快些。   “殿下放心,都备下了。”云莺瞧见马蹄糕,心头似乎被轻轻地扯了一下,她只是无意中与殿下提了一嘴马蹄糕好吃,殿下便记下了。   想起方才她想离开的念头,再与殿下的关怀对比,她竟有些汗颜,殿下对她这样好,她似乎不该有那样的想法。   云莺抬眸望着秦王,若是她真有一日走了,殿下会如何呢?是会费尽心思找到她,还是干脆由着她离开,不再想起。   “你看着本王做什么?吃啊。”裴烬捏起一块马蹄糕塞到云莺嘴里,“看着本王能吃饱吗?”   裴烬半点也不曾察觉到云莺的想法,她近来总是如此恍惚,大概是银筝的伤还没好全,她的心情也不大好,等银筝的伤好全了,她便能好受些。   云莺小口的咀嚼着马蹄糕,抿了抿唇,想起一事,“殿下,这次选秀,王府会进新人吗?”   明日便是选秀终选了,若是会进新人,殿下应当晓得吧,选秀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能进终选的,哪个女子容貌能差了去,大多看的还是家世。   裴烬吃着马蹄糕,有些诧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都不曾将选秀这事放在心上,也不知明日便是终选。   云莺小心翼翼道:“好奇罢了,若是要进新人,该吩咐人打扫院子了。”   她对如今王府后院的格局很满意,人人都不惹事,即便她如今是侧妃,她也不曾将陈庶妃手中的管家之权要了过来,因而陈庶妃也不曾与她作对。   若是进了新人,届时争风吃醋的事便多了,如今殿下日日歇在芳菲苑,新人争宠,头一个争的便是她的宠爱。   裴烬提了提嘴角,手中的马蹄糕吃完,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望着云莺,“那你是想要进新人,还是不想呢?”   本是云莺问的,如今这个问题又抛回了她的身上,云莺将马蹄糕咽下去,忽然觉着马蹄糕似乎也不大好吃,噎得慌。   她斟酌着,含着羞意道:“莺莺若说了,殿下莫要怪罪,莺莺自然是不愿王府进新人,莺莺想要殿下一直陪着莺莺。”   从前她“不善妒”,被殿下折腾了许久,如今她可不敢表现出“不善妒”,不过这也是她的实话,无论是从哪方面,都不愿王府进新人。   “哈哈哈,”裴烬听到这话心情大好,弯腰凑过去亲了亲云莺的唇瓣,“莺莺如此恳求,本王自然得应允,放心便是,本王必定一直陪着莺莺。” 第130章 【第三更】侧妃娘娘不……   云莺感受着唇间的温热,看着殿下笑逐颜开的模样,心里头忽然刺痛了一下,她想着离开,殿下却想着对她好,她似乎太不该了,总觉得自个有些狼心狗肺。   罢了,还是莫要乱想有的没的,好好讨得殿下欢心才是要紧事。   “殿下,莺莺吩咐炖了药膳,不吃点心了,去吃药膳吧。”云莺起身挽住裴烬的胳膊,她本就是不愿欠人情的性子,可她细数,已欠了殿下太多。   “好,”裴烬起身,“对了,万寿节过后是抚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届时你陪本王一道前往。”   “抚国公府?是太子妃的母家,您与太子殿下生了嫌隙,还要去为抚国公府老夫人贺寿吗?”   抚国公府是太子妃的母家,自然与太子一脉,而秦王不仅仅与太子生了嫌隙,还想争夺储君之位,殿下即便给抚国公府体面,抚国公府也不会记在心上,何必去呢,云莺不明白。   裴烬握住她的手,“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只随意送些贺礼便是,也无需上心。”   “好,莺莺晓得了。”云莺点了点头,也是,同在上京,好歹是公爵府邸,不去也说不过去,会遭人议论。   不过说起议论,云莺又想起一事,颇为忐忑道:“殿下,莺莺听闻外边似乎对莺莺有颇多流言蜚语。”   她也是无意中听凝玉与凝珠聊起,起初凝玉还不肯告诉她,怕她听了心中难受,可她执意要听,凝玉便说了,不听她还不晓得,原来她在上京是如此的出名。   外人道她是妖女,蛊惑英明神武的秦王殿下,从一个家世卑微的女子,却能一跃枝头变凤凰,有人说她就是扬州瘦马,这是大豫律法所不容许的,合该处置了她才是。   也有人说即便她不是扬州瘦马,这样卑微的身份,也不堪成为秦王侧妃,必定是她魅惑了殿下,才让殿下对她宠爱有加,连旁的姬妾看都不看一眼,若非是妖孽,哪里有人能做到如此独宠。   而秦王殿下是大豫战神,是百姓之福,向来公正严明,却为了云莺杀了潘旭,又因为汤雅挑明了云莺的身世,所以秦王才杀了汤雅,杀鸡儆猴,为了警告旁人……   诸如此类的谣言,太多太多了,能传到凝玉凝珠耳朵里的,怕是不及十分之一,云莺这些日子甚少出门,每每待在府里照顾银筝,还不晓得事态已发展的如此严重。   都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她怕是要成为百姓口中的罪人了,可是她什么都没做过。   裴烬拍了拍云莺的手背,“本王晓得,已派人去处理了,你不必忧心,不过是太子在发泄罢了,他动不了本王,便想通过诋毁你来诋毁本王,届时人人都觉着本王是个色令智昏之人,太子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这样的谣言,最能动摇裴烬在百姓心底的名声,纵览古今,那些个亡国之君身旁总有个祸国殃民被世人唾骂的女子,旁人似乎将国家的倾颓都赖在了女子身上。   可裴烬从来不这样认为,女子能做多少,若是帝王本身便才能出众,性情刚直,便不会被女子所迷惑,他倒也不怎么忧心,他日太子的面目被揭开,这些谣言自然也就散了。   既然殿下这样说了,云莺便也不好说什么,总之她少出门便是。   万寿节规模宏大,想来是因着云莺如今是秦王侧妃了,旁人对她客气了许多,哪怕外边流言沸沸,也无法阻挡旁的女眷对她恭敬有加,好在不曾发生差错。   万寿节后,云莺就要送伤好后的银筝离开。   只能送她到城门口,在僻静的角落,云莺握着银筝的手,“我已让商队的人照看你了,此事也过去许久,想来太子等人也不会追究你,你尽管去吧。”   汤雅已死,太子也算是发泄够了,近来太子在东宫倒不曾听见什么动静。   银筝眼眶红红的,“姑娘,你要保重,切记不要为了我再报仇,汤雅都死了,什么仇怨也散了,敏安县主不是咱们该惹的人,莫要伤了你与殿下的情分。”   敏安毕竟是秦王的表妹,银筝哪能不担心啊,再怎么样人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云莺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地位,哪能为了报仇而冒险呢,即便日后大仇得报,失了殿下宠爱,也是得不偿失。   云莺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自责,“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没能给你报仇。”   “不是的姑娘,他们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权贵,而我们生来卑微,我们能活着就很艰难,姑娘别把什么事都往自个身上揽,”银筝看了一眼站的远远的凝玉等人,她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比起报仇,我更盼着你能与我一道离开上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咱们无依无靠,谁都斗不过,不知何时便落入旁人的陷阱,可她们有人撑腰,咱们却没,虽说如今秦王宠着姑娘,可姑娘到底不是正妃,比起大仇得报,不如姑娘平安康健。”   侧妃如何,庶妃如何,都是妾室罢了,只有成为王妃,那才是妻,才能与殿下有一般无二的地位。   云莺抿了抿唇,将眼里的眼泪眨了回去,“我晓得,你是最明白我的,即便我是王妃又能如何,我没有母家撑腰,就像皇后一样,她的母家倒了,她没有依靠,孤零零的,什么都做不了。”   自古以来,母家都是一个女子最强大的依靠,母家强,女子才能得到夫家更多的尊敬,云莺与银筝都没母家,自然也便无从依靠。   而殿下这个依靠,全凭殿下的心情,若是殿下日后喜爱了旁人,这个依靠自然成了空,云莺心里如何会不明白呢,若不然她也不会想法子攒银子了。   “可是我走不了,银筝,你能走,所以你走的远远的,好生过日子,往后即便在丹州安居乐业,也莫要传消息回来,免得旁人远赴千里之遥去拿你要挟我,反而害了你。”   “姑娘……”银筝被她说的泪眼涟涟,越发舍不得了。   “去吧,莫要让人等着了,商队还在城外等你,你快些去,永远也别回上京了。”云莺推着银筝往外走。   银筝哭哭啼啼,“姑娘,保重……”   云莺点了点头,双眸含着泪望着她离开,看着银筝瘦弱的背影,她想,此生怕是再也难见了。   云莺仰起头,将泪珠收了回去,望着高高的城门,瞧见城门上停着的几只鸟儿,心生羡慕,她若是会飞多好,便能离开这了。   她笑了笑,放下帷帽,再没回头看一眼,转身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银筝,你一定要好好的。   *   银筝走后两天,云莺都不怎么提的起兴致,还做了噩梦,梦到银筝出了意外,坠落山崖,将她惊醒,总是不安。   可是银筝已走,她再不安也没法子了,只能盼着梦里都是反的吧。   今日是抚国公府老夫人的八十大寿,听凝玉说老夫人身子不大好,眼瞧着也没多少时日了,抚国公府想着风风光光为老夫人办最后一次寿宴,这才十分隆重,遍请上京贵胄,几乎都去了。   略微梳妆打扮了下,殿下与连家不是一边的,打扮的再隆重也没用。   本想带着月落月影前往,但不巧的是月落前日归家探视生病的娘,而月影竟在芳菲苑的院子摔了一跤,把脚给崴了,现下还没好,也只能带上凝玉了。   坐上马车,裴烬握住云莺的手,“一会无论发生何事莫要害怕。”   “殿下这是何意,难不成今日会发生何事?”云莺眨了眨卷翘的睫毛,可不要吓唬她。   “连家与本王不对付,许是会刁难你,不过你也不必害怕,本王会护着你。”裴烬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太多。   “这样,莺莺不怕,殿下放心吧。”她受过的刁难不少,在上京待了几个月,也识得了不少夫人贵女,自从她成为侧妃,便有人主动上前攀谈,一改从前的冷场。   裴烬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到了抚国公府,云莺由凝玉陪着去了女眷席位,而裴烬则跟着抚国公去了正厅坐着。   “抚国公的排场倒大,本王瞧着比上次安王府还要隆重些。”裴烬意有所指,说抚国公僭越,再如何隆重也不该越过王府。   抚国公有些忐忑,他还当秦王不会来,又怕被秦王抓住把柄,连忙解释了几句。   裴烬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只老神在在的坐着,过了一会太子到了,瞧见裴烬理也不曾理。   可是裴烬却难得主动攀谈,“许久不见太子了,太子瞧着似乎瘦了些。”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厅堂都寂静了,谁人不晓得太子近来被泰和帝训斥,不许他上朝,不能上朝,太子自然也不愿离开东宫,今日若不是连家办宴席,太子依旧不会出现。   可这样的话,也就只有秦王敢说出口了,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呢。   “哼,孤闲人一个,自然比不得秦王。”裴澄如今都呕死了,恨不得即刻起兵造反,可却没个好时机,只能暂且忍耐,再忍下去,他怕是要疯了。   “哈哈,难得啊,太子也有闲下来的这一日,想来是父皇心疼太子从前太忙了,这才让太子多多歇息。”   旁人面面相觑,今时今日,秦王果真是半点也不掩饰对太子的敌意,他们大气不敢出,生怕连累了自个。   万般无奈,抚国公只得出面缓和,好不容易安抚了,厅堂内和睦下来。   就在此时,凝玉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语气慌忙,“秦王殿下,侧妃娘娘不见了。” 第131章 【第一更】大闹抚国公……   “怎么回事?”裴烬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眸色瞬间便沉了,脸色也凝重起来。   凝玉都要哭了,跪在地上,“方才侧妃娘娘在荷花池边看锦鲤,鱼食没了,让奴婢去取,奴婢只是找了个小丫鬟吩咐的功夫,回头侧妃娘娘便不见了。”   她哪敢离开主子,因而不敢自个去取鱼食,只是吩咐了抚国公府里的小丫鬟去取来,她不过是背过身说几句话的功夫,主子便不见了。   她起初还当主子是掉到池子里了,可是池面平静,不像是掉下过人的模样,又在附近找了找,没找着,这才急匆匆回来禀报。   “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吗?抚国公,这是你的府邸,总不至于钻进来歹徒吧?”裴烬语气似水凝成了冰霜,面色森冷,瞧着生了大气。   抚国公脸色也白了,额头几欲冒汗,“秦王殿下,微臣这便派人去找,一定会找着。”   上京谁不晓得秦王对云侧妃宠爱有加,平白无故在抚国公府丢了,一会闹腾起来,怕是给把秦王得罪个干净。   虽说抚国公府与秦王不是一路人,可若是秦王借此机会在圣上面前挑拨几句,怕是抚国公也要遭难啊,瞧瞧长兴侯府,这才多久,还是太后的母家呢,如今上京已是听不见潘家之事了。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吩咐!凝玉,带本王去侧妃失踪的地方瞧瞧。”裴烬转身大踏步离开,背影匆匆,看着十分着急。   抚国公忙吩咐了人,又走到太子跟前,颇为为难道,“殿下,您怎的也不和微臣说一声,此时惹恼秦王可不大理智啊。”   抚国公还当是太子的人掳走了云侧妃,毕竟太子是最恨云侧妃的,可太子不该在抚国公府掳走人,届时圣上怪罪下来,抚国公府也要受到牵连。   裴澄则是一脸莫名其妙,反应过来登时也冷了脸,“你当孤是傻子吗?”   他即便恨云氏,也不可能在抚国公府做手脚,抚国公是太子妃的母家,便代表了他的脸面,抚国公府出事于他能有什么好处?况且今日裴烬也在,他又不是蠢,在此时动云氏。   抚国公大惊失色,“不是殿下?完了,殿下稍坐,微臣派人去找找。”   若是太子殿下也好了,他劝一劝,将人还回去便是,可若是旁人,他可就真将云侧妃给丢了,好端端一个人,在抚国公府里凭空失踪,即便秦王不计较,他也不好向圣上交代啊。   抚国公急匆匆的出去,吩咐府里全部的丫鬟小厮都去找人,这叫什么事,今日本是寿宴,是大喜事,怎的就出了这样的事!   又怕惊动了旁人,将此事越闹越大,只能低调些去找,可找了一圈,能藏人地方都找了,还是不曾找着。   抚国公来到秦王身旁,连连告罪,“殿下,微臣已派人将府中都搜了一遍,并未瞧见云侧妃的身影,侧妃娘娘莫不是已离开了国公府?”   “她一个弱女子,怎可能突然在婢女的眼皮子底下消失,难不成是你连家将人藏了起来?”裴烬双眸冷厉,威压感迫的抚国公弯了腰。   “微臣岂敢怠慢云侧妃,微臣藏云侧妃做甚?秦王殿下明察啊!”   抚国公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今日大好的日子,这样多的宾客,他何必自毁前程,在自家府里将人掳走,到底是谁见不得连家好,分明晓得云侧妃是秦王的心头肉,还如此算计,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本王怎知你想做甚,既然你的人找不到,那就只能本王的人亲自出马了,方定,派人去找,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裴烬双手负于身后,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好惹”,旁人纷纷退避三舍,有些胆小的,甚至宴席也不吃了,先行离去。   “殿下不可,此事闹大对咱们都没好处啊,求殿下开恩,看在今日是家母寿宴,勿要惊扰了家母,莫要大费周章的搜查可好?”   抚国公府好歹也是公爵府邸,为了一个侧妃,却要搜查府邸,这若是传出去,旁人必定议论纷纷,觉着连家连一个侧妃的体面都没有,日后连家如何在上京立足啊!   “哼,本王已给过抚国公一次机会,可本王的侧妃还不曾回来,连家私藏本王侧妃,想本王如何开恩?”   “三弟,你放肆,这是公爵府邸,若无父皇谕旨,你凭什么搜查?”裴澄本不想管此事,与他又无关,可是裴烬欺人太甚,为了一个侧妃竟要搜查抚国公府,无凭无据,岂可随意搜查,这是将抚国公的脸面踩在地上了,一样也是藐视东宫,毕竟这是太子妃的母家。   “本王放肆又如何?今日本王便把话撂在这,若是云侧妃出了什么好歹,本王要抚国公府陪葬!”裴烬是半分脸面也不给太子与抚国公,当着众人的面便说要抚国公府为一个侧妃陪葬,谁听了不吓的腿软。   太子脸色黑如锅底,而抚国公的脸色则苍白似雪,他确信,秦王说到做到,可他当真什么都没做啊!   “方定,速速派人去找,务必尽快将侧妃找到。”裴烬扫了抚国公和太子一眼,坐了下来,丝毫不将两人放在眼里。   方定忙领命去了,不一会儿,整个抚国公府都是秦王府的护卫,翻来覆去的找,吓到了不少宾客,生怕牵连到自个的宾客忙向抚国公告罪先行离开。   抚国公左右为难,将人请来了,礼也收下了,结果宴席还没开始宾客便被吓走了,他到哪儿讲理去啊!   “秦王殿下,微臣真不曾私藏云侧妃,您也找了许久,可否撤去护卫,眼瞧着便要开席了。”   裴烬挑了挑唇,极其不屑道:“本王侧妃还不曾找到,你们还想开席?是赶着吃最后一顿饭吗?”   “秦王,你如今真是越发胆大包天了,竟敢如此猖狂,抚国公可是两朝元老,岂是你能随意羞辱的,抚国公老夫人更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你为了区区一个侧妃,搅乱老夫人宴席,你岂有此理!孤必定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   太子都要被裴烬给气糊涂了,一个侧妃罢了,先是为了她将潘家赶尽杀绝,今日又在连家放肆,大闹抚国公,连他这个太子半点也不放在眼里,裴烬如此色令智昏,父皇竟还惯着,太子如何能不生气?   “太子想去便去,少在这威胁本王,本王可不是被吓大的。”裴烬轻蔑的笑了笑,嚣张至极。   “你……”太子险些被气的七窍升天。   一旁那些大胆的宾客,想着留下来瞧热闹,瞧见这一幕都在心底掂量,如今秦王眼看着就要压太子一头了,日后这天下,是谁做主还真是不好说啊。   太子丢了这样大的脸面,自然也不想开口了,再多说几句,真是要被裴烬给活生生气死,好,随他去,裴烬越是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猖狂,便越发会落人口舌,他届时倒要瞧瞧,在百官面前,父皇如何再偏袒裴烬。   抚国公眼看着府邸里被搜查的一团乱麻,心底越发着急,甚至怀疑是不是秦王故意栽赃给连家,就是想找个借口,用当初扳倒潘家的手法来扳倒连家。   瞧了太子一眼,两人都有一样的想法,这一次,秦王为了一个女子大闹抚国公府,这是上赶着给他们把柄,抚国公也顾不得府邸了,忙派了心腹往外传,引得不少百姓驻足围观,不一会秦王大闹抚国公府这事便传开了。   就在几人焦灼时,方定终于是将云莺找了出来,“殿下,找着云侧妃了。”   裴烬快步走过去,扶着云莺上下打量,一副关心的模样,“可有哪里不适,你跑去哪了?”   云莺瞧见这个阵仗也有些害怕,摇了摇头,脑袋还有点疼,“妾身也不知怎的了,突然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醒来便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就只妾身一人,门是锁着的,好在过了一会,方定找着了妾身,可吓坏妾身了。”   云莺醒来时还当她又中了敏安或是太子的陷阱,心中惴惴不安,可待了一会,却不见旁人进来,她也不晓得那是哪,只得大声呼救,拍打门扉,得亏被方定听见了,现下瞧见秦王还心有余悸。   “别怕,没事便好。”裴烬揽着云莺,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看向抚国公,“抚国公,你还有何话要说?本王侧妃在你府里找着了,你难辞其咎。”   抚国公二话不说跪了下来,“微臣冤枉啊,微臣万万不敢关押云侧妃,秦王殿下明鉴,微臣若真有心欺辱云侧妃,也不至于关在自个府邸,兴许是有旁人栽赃给微臣。”   “你是说本王栽赃给你吗?”   “微臣不敢。”抚国公缩了缩脖子,为了一个侧妃险些将他的家都抄了,抚国公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之事。   云莺瞧了一眼这阵仗,心中焦急,这可是公爵府邸,殿下为了找她大闹抚国公府,扰了老夫人寿宴,这是给了太子一党一个把柄啊,如今还对抚国公步步紧逼,更让人觉着殿下面目可憎。   不得不出言劝诫,“殿下,妾身无碍了,还是先回王府吧,想来也并非是抚国公下的手。”   裴烬看了云莺一眼,“罢了,今日本王看在云侧妃的面子上不与你们计较。”   裴烬揽着云莺离开,方定也忙将护卫撤走,抚国公府总算是有了片刻宁静。   可偏偏在此时,有小厮着急忙慌来小声回禀抚国公,“国公爷,老夫人要不行了!” 第132章 【第二更】妖妃……   抚国公与太子急匆匆回到老太太的房里,众人都在抽噎,老夫人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了。   “不是与你们吩咐了不许告知老夫人此事,莫要惊扰了老夫人。”老夫人是抚国公亲娘,虽说年纪也在这,算得上是高寿,可骨肉分离,谁能忍得住悲伤。   “国公爷,无人告知老夫人此事,也不曾让那些护卫进来惊扰了老夫人,大夫说老夫人这是撑不住了。”   老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了,大夫也说过,大抵也就在这几日了,也是为着冲喜,这才大办寿宴,虽说是寿宴,实则老夫人并未出去见客,一直躺在床榻间,也不曾让宾客来搅扰,这是时辰到了,天命所归,与旁人无恙。   抚国公气急,眼瞧着老娘危在旦夕,却也无能为力。   这时太子递了个眼神,示意抚国公借一步说话,抚国公瞧了老夫人一眼,他的孙儿正在老夫人床前尽孝,他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您有何吩咐?”抚国公走到外边。   裴澄往屋子的方向扫了一眼,“老夫人亦是孤的祖母,孤自是惋惜,可如今事已至此,岳父也要节哀。”   “唉,微臣早知会有这一日,家中也一直在准备着,谁晓得偏生是今日。”   “今日有今日的好处,今日秦王大闹抚国公府,岳父正好借机做文章,将老夫人之事栽在秦王头上,若非是他大闹抚国公府,老夫人也不会因受惊而逝世。”   抚国公府老夫人乃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满上京如今也没几个有此殊荣的老夫人还活着,若是老夫人因着裴烬而出事,百官必定愤怒不平,也会格外怜惜抚国公府,届时群臣参奏,谅父皇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和百官做对,偏袒秦王。   “可是秦王的护卫不曾进老夫人的屋子,这能行吗?”老太太的命数已定,无力回天,若是能用老太太之事做文章,也的确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可抚国公只怕又会被秦王逃过一劫。   “不试试看如何晓得?今日秦王敢栽赃岳父,岳父若不先声夺人,怕是又会被父皇训斥,岳父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抚国公府被一个低贱的女子践踏吗?”   太子的话说到抚国公心口上去了,若不先声夺人,怕是抚国公府会步了长兴侯府的后尘啊。   就在此时,屋内爆发了凄惨的哭泣声,丫鬟跌跌撞撞出来,“国公爷,老夫人仙逝了!”   抚国公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下定决心,"劳烦太子殿下联络朝臣,微臣即刻上奏!”   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可不能放过了。   *   云莺的心口跳了跳,总觉着有些不安,她看向秦王,“殿下,您并非是冲动之人,怎的今日在抚国公府如此行事,怕是会被太子抓住把柄啊。”   裴烬把玩着云莺的柔荑,笑了笑,“你怕什么?出了事自有本王担着,你无碍便好。”   “殿下……”云莺眨了眨卷翘的羽睫,鼻尖发酸,殿下待她这样好,让她无以为报,甚至有些惶恐,她不想一次次的连累殿下。   瞧见云莺愧疚自责的模样,裴烬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口。   将人揽到腿上坐着,“当真没有伤到哪?”   云莺摇了摇头,将脑袋靠在裴烬怀中,“莺莺一切都好,多谢殿下相护。”   她的心尖似被丝线一点点的拉扯着,殿下待她这样好,可是她却想着逃离,太不该了,她不该这样的,这样与狼心狗肺有何区别。   殿下已出手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她这条命都是殿下的了,怎能在殿下对她宠爱有加时想着逃离,这对殿下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云莺靠在裴烬的怀中闭了闭眼,将想逃离的念头彻底打消了。   回到王府,裴烬送她回了芳菲苑,“你好生歇息,本王先去扶风堂处理政务。”   “好,殿下慢走。”   待裴烬走后,云莺才坐了下来,凝玉跪到她身前,“奴婢该死,都怪奴婢不曾看顾好主子。”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云莺忙伸手去拉她,“有人想对我不利,你又能做什么,别跪着,地上凉。”   凝玉惊魂未定,“方才真是要吓死奴婢了,奴婢生怕主子有不测。”   “你将方才之事与我说说,殿下方才可是发了大火?”   “是,殿下还说若是今日主子发生不测,便要抚国公府为主子陪葬。”   云莺倒吸一口凉气,捧着茶盏的手都在颤抖,“此话当真?”   凝玉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奴婢岂敢欺瞒主子,殿下待主子是真的好。”   她从未见过秦王殿下待谁如主子这般好,为了主子,竟说出要公爵府邸陪葬的话,还违拗了太子殿下,主子可真幸运。   “殿下他……”云莺红唇微颤,有些说不出话来,殿下竟为了她这样动怒,她哪里值当抚国公府陪葬。   凝玉也为云莺高兴,“主子可当真是有福气。”   云莺的指尖压在茶盏上,可这样的福气,她当真有些惶恐不安,殿下为何要对她这样好呢,让她忍不住沉溺其中,若是来日这样的好没了,她又该如何是好。   “罢了,我头有些疼,想歇会。”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好歹,如今殿下待她是极好的,她该庆幸才是。   *   裴烬回到扶风堂,进入书房,玄凌已等候多时,“主子,这些是连家藏在密室的账册,来往宾州的密信,账册只取了去岁的一册,密信也只从中拿了几封压在最底下的,免得被人发觉。”   裴烬打开账册,上头是去年连家给宾州老家一族的银钱,多是一月一发,数额巨大,别说宾州只有一族,即便是有九族也花不掉这些银子,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奇珍异宝,都是以给亲戚族老的名义,单看这些数目,若只是给他们享用,怕是宾州连家那一族,过的比皇帝还要自在。   再打开密信,都是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从信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双方传递密信,兴许是从一本书上取字,再逐一对照,只有双方明白,即便密信落入旁人之手也无从知晓其中秘密。   “属下不曾打开来看,可否需要属下再去一趟,找找解密之法。”   裴烬摆了摆手,“不必了,有这账册,足以说明连家在宾州没干什么好事。”   不过是一个出了三服的族亲,哪用得了连家这样孝敬,这些银子,怕是都花在了私养的兵马身上。   “主子,”方定从外边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抚国公府的老夫人过世了。”   “主子,太子怕是会将此事栽赃到殿下的头上。”玄凌反应极快,主子才在抚国公府闹了一场,如今抚国公府的老夫人便过世,即便与主子无关,也要栽到主子头上去。   “无碍,方定去请梁云川,江浸月,还有宁王过来,玄凌趁乱将账册放回去。”想必老夫人忽然逝世,他们应当还不曾发觉他真正的目的。   两人忙按吩咐去办,梁云川与江浸月先后到了,在书房商议一番,而宁王则被方定请到了花厅坐着,等梁云川与江浸月离开之后,裴烬才去见他。   “让你久等了。”裴烬坐了下来。   “三哥,我本也是闲人一个,三哥有何吩咐?你可是要行动了?”宁王还有些兴奋,可算是等到这一日了。   裴烬点了点头,“有件事交代你去做,明日父皇会将我圈禁到京郊庄子上,你得向父皇为我求情。”   “什么?三哥为何会被父皇圈禁?”宁王有些听不懂裴烬之意。   “这事说来话长,待日后再与你解释,你按我的吩咐去办便是,求情要做的情真意切,必要时得罪太子也无妨,务必要让太子等人相信我是真被父皇圈禁了。”   “好,三哥放心,我会办好。”既然如此,宁王也不多问,“三哥可还有何事要吩咐?”   “是有件可办可不办的事,东宫被太子护卫的如同铁桶一般,不晓得你可能打探到一些消息,你尽力而为便好,若是不能,也无碍,届时若是能有东宫策应,会方便许多。”   连他目前对东宫也没法子,的确有些难为宁王。   宁王垂眸想了想,脑中一晃而过的那抹倩影,答应下来,“好,我试试。”   到了午后,事情尽数安排好了,裴烬正要回芳菲苑,方定传来了消息,“主子,抚国公跪在宫门前,求圣上惩处您与云侧妃,已有不少百姓围观。”   “怎么会,抚国公他想将此事闹大?”云莺才起身便听闻这样的消息,身子晃了晃,脸色煞白。   凝玉忙上前扶着云莺,也是一脸焦急,“还不止呢,原长兴侯也跪在宫门口,还有不少老臣,口口声声说秦王殿下宠爱妖妃,霍乱朝纲,德不配位,求圣上处置了您!” 第133章 【第三更】赐白绫……   “为何要处置我?”云莺脑子昏沉沉的,又不是她指使殿下去做那些事,为何到头来却要处置了她?   “外边说从前秦王殿下护国为民,励精图治,是一个贤王,可自从带了主子回京,秦王殿下却变得嚣张跋扈,当街杀人,大闹国公府邸,对太子不恭不敬,还为了主子致使抚国公府老夫人受惊逝世。”   “说……说主子是妖妃祸水,会害了秦王殿下,不仅仅求圣上处置殿下,还求对主子处以极刑。”   凝玉说话的声音在颤抖,她也觉得荒谬,主子分明什么都没做,却惹来这样的非议,这是无妄之灾。   云莺跌坐回拔步床上,双目失神,她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原来太子竟是这样恨她,将全部的脏水泼到她的身上,想让她死,可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就因为她无依无靠,是势力微弱的那一个,她就该死吗?   “主子,您别吓奴婢,主子别急,还有殿下在呢,殿下一定会护着主子的。”凝玉扶着云莺,见她面色惨白,像是吓坏了。   云莺唇瓣蠕动,“殿下也无法与圣上作对。”   太子这是冲着她来的,一如上次身世之事,即便不能将秦王拉下来,也得要了她的命,上次被她侥幸逃脱,这一次,还能保住这条命吗?   可上次到底没有闹的这样大,这一次,百官跪在宫门口,人人皆知,圣上即便是想偏袒也没法子,为了保下秦王,圣上不得不将这事推在她的身上,一如他们所说,都是她迷惑了秦王,这样,秦王便能安然无恙。   可她,又做了什么呢?云莺忍不住落下泪了,她的命便这样苦吗,他们不能拿秦王怎么样,就要拿她开刀,她从未对不住他们,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   “凝玉,你先出去吧,我想自个待会。”云莺什么都不想说。   “主子……”凝玉有些担忧,怕云莺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出去。”云莺撇开视线。   凝玉没法子,只能先离开,门一合上,云莺眼泪簌簌,滴落在红色的衾被上,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不是错了,她是不是真该听薛承煦的,离开上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得罪一些人便罢了,如今她成为众矢之的,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骂她是妖妃,说她霍乱秦王府,要她死,好似她死了,他们就是维护了正义,就是护卫了大豫。   可她分明从未迷惑过殿下,她甚至也是被迫随着殿下回京,如今倒好,成了她勾引殿下,魅惑殿下,想要大豫倾颓的妖妃,她若是真有这个本事,她还会在这吗?   云莺扑在床上小声的抽泣,连门开的声音都不曾听见。   裴烬瞧见她委委屈屈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大掌在她的肩头拍了拍,“哭什么呢?”   云莺的哭声戛然而止,缓缓抬头坐了起来,“殿下……”她紧紧地咬着唇。   裴烬坐了下来,抬起她的下巴瞧了一眼,挑了挑眉梢,“哭成泪人了,你晓得了?”   云莺水汪汪的眸子满是委屈,泫然泪下,“殿下,您会将莺莺交出去吗?”   “傻姑娘,你想什么呢,本王怎可能连自个的女人都护不住,将你交出去,本王成什么人了?”裴烬抽出帕子给她擦拭眼泪,“你怕本王会将你交出去抵罪?”   “莺莺是怕,莺莺分明什么也没做,他们为何要将我逼入绝境。”云莺扑到裴烬怀里,放声大哭,“莺莺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们为何要这样。”   从前只是传她是妖妃,如今却拿着这样的名头要处死她,即便她能躲得过这次,日后人人都会说她是妖妃,她再也抬不起头,殿下能承受住一次压力,能承受一辈子的压力吗?若是有一日殿下承受不住了,是不是就到了她的死期?   云莺又委屈又害怕,她只是想安生的活着,为何这么难。   裴烬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别怕,本王在呢,太子无非是想通过攻讦你来攻讦我,自古以来,人一旦沾上了女色,似乎就毁了,好似只有清心寡欲之人才能办成大事。”   什么妖妃,若是莺莺愿意诱惑他便好了,可她却从未提过什么要求。   “那怎么办,莺莺不想死。”她此生唯一的心愿不过是活着,却不曾想这样难。   “放心,死不了,谁敢要你的命,先从本王的尸首上踏过去,乖,别哭了。”裴烬安抚着她,宽厚的胸膛给予了云莺无限的安全感。   她闭着眼,她何德何能,能让殿下说出这样的话,她对于殿下来说,便这样重要吗?   殿下这样,又让她觉得自己幸好不曾离开,若是离开上京,便辜负了殿下的一腔心意。   性命与殿下,已在云莺的心中开启了拉扯,而上京,也只有殿下对她的好值得她留恋了。   潋月姐来信告知她贺氏被囚于后院,不能踏出院子半步,备受侯夫人的折磨,一双孩子也回到了潋月姐身旁,对她十分亲近,世子爷待她也好,眼瞧着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过。   银筝也已离开上京,在上京,除去殿下,她已是无牵无挂。   云莺咬紧牙关,若是殿下会一直待她这样好,她愿意留下陪着殿下。   裴烬安抚了好一会,才让云莺的眼泪止住,又唤了热水来擦洗,“一会用晚膳了,别哭,有什么事,本王挡你在前头,你怕什么。”   “有殿下这句话,莺莺什么都不怕。”她最怕的是殿下想将她交出去,只要殿下不会不要她,她就不怕。   说好的不怕,可是晚间时,常前来传圣上口谕,要裴烬明日带着云莺一道去上朝,云莺又开始怕了。   朝堂之上,岂是她一个女子该踏足之地,圣上让她去,莫不是要……   裴烬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不是说不怕吗?你这是不信本王?”   “不是的,我只是……”云莺还是底气不足,圣上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若是圣上强求,殿下当真能拦得住吗?   “没有只是,”裴烬双手捧着云莺的脸,两人对视,他温柔道:“莺莺,信我。”   云莺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眸望进了裴烬的眼底,两人对望着,她心里头沉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可瞧见裴烬的模样,她便无端中生出安心。   “莺莺信。”   殿下,此刻莺莺将全部的希望都交托给您,莫要让我失望。   翌日一早,天色未明,两人一同起身,云莺穿着侧妃礼服,陪着秦王一道入宫。   两人在殿外等候,似乎还能听见里边争吵不休,一颗心跳呀跳,仿佛死期将至。   过了一会,有内侍传唤两人,云莺还是头一次来这样威严的地方,步步谨慎随着秦王行礼,二人跪在地上,泰和帝并未叫起。   “秦王,你可知错?”泰和帝的声音听着不复从前柔和,无形的压迫感让云莺攥紧了手心。   “儿臣不知,儿臣护着妾室,本是理所应当,抚国公老夫人之死也与儿臣无关,抚国公这是栽赃。”   裴烬跪的笔挺,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秦王殿下如此偏心一个身份卑微的妾室,实乃大豫之祸,该女迷惑秦王,罪该万死,求圣上赐死,免得酿成大祸!”有大臣跪倒在地。   云莺喉咙发紧,垂下眼眸,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大理石花纹,她真就这样该死吗?   有人开口,便有人不断附和:   “秦王殿下乃是百姓之福,万万不能被妖女迷惑,近些日子殿下言行无状,已惹得上京流言沸沸,请圣上裁决!”   “此女身世存疑,不该留在秦王殿下身侧。”   “秦王被妖妃迷惑,害死了先帝亲封一品诰命夫人,罪无可赦,也得降罪。”   “……”   这一句句话,都大同小异,无非是想要云莺死,也要惩治秦王,一箭双雕。   虽晓得其中大部分都是太子之人,可云莺还是忍不住难受,她谨守本分,不敢越雷池一步,何至于就走到了被众人口诛笔伐的一步,好似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   许久之后,众人见泰和帝不说话,便也安静下来,等着圣心裁决。   抚国公大气不敢出,圣上可万万不能再偏袒秦王了。   泰和帝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不说,他便开口:“秦王,你还有何要辩解的,你这些日子的确有些莽撞,可是有人蛊惑于你?”   泰和帝这话一出,云莺的心凉了半截,圣上这是要弃车保帅,只要殿下说一句是被她蛊惑的,那殿下便可逃过一劫,而她却会被判处极刑。   “回父皇,无人蛊惑儿臣,云侧妃是无辜的。”   云莺听到这话,险些落下泪了,殿下当真护着她。   泰和帝显然气急,一掌拍在龙案上,龙颜大怒,“好一个无辜,此女本就身份不明,你为着她一次次违背礼法,当街杀了潘旭潘旭,又大闹抚国公府,惊扰一品德贤夫人,致使逝世,若非是她,你怎会如此,此女留不得,赐白绫罢。”   云莺猛的抬头,面色惨白,跪也跪不住,跌在地上,赐白绫……连圣上也要她死吗?   “父皇,儿臣不服,只要父皇愿意留下云侧妃性命,儿臣甘愿受罚。”裴烬磕了个头。   百官面面相觑,圣上显然是想避重就轻,将云侧妃处罚了,此事便过去了,秦王怎的还将此事揽到自个身上呢?他便这样喜爱云侧妃?   这可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秦王如此沉迷美色,糊涂啊!   “好,你好的很,”泰和帝被气的脸色涨红了,显然是对裴烬极其失望,“既然你这样护着云氏,那你便与她一道去京郊庄子上住吧,日后无诏不得离开庄子,朕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第134章 【第四更】圈禁……   此话一出,裴烬与百官一起惊的面色全无,裴烬不敢相信道:“父皇,您是要圈禁儿臣吗?”   抚国公闻言也是震惊不已,这可比不让太子上朝还要严重,太子好歹只是禁足十日,之后便可随意行走,可若是秦王被圈禁,还是圈禁在庄子上,那岂不是不能走动,日后上京再也瞧不见秦王了?   抚国公心中又惊又喜,好啊,秦王若是被圈禁,那太子殿下的大计可成啊!   “是你不知悔改,竟为了一女子糊涂至此,连朕的话也不听了,朕给你选择,是要赐死云氏,还是与云氏一道圈禁在京郊?”   泰和帝从未对秦王如此疾言厉色过,百官战战兢兢,看来圣上是恼秦王不争气啊,为了一个妾室,竟要反驳他,哪个父亲能高兴?一个妾室与前程富贵相比,想来秦王还是会选择前程,可惜了,云侧妃倒是个难得的美人。   云莺深吸一口气,死死的咬着下唇,圣上从前对殿下不是向来偏袒吗?为何这次却这样凶,她与殿下,当真无法两全吗?   殿下是要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的,若是殿下被圈禁,那岂不是再无资格与太子相争,况且圣上也不曾说圈禁多久,若是永远圈禁下去,那秦王还有何前程可言?   圣上无疑是让秦王在她与前程之间选一个,甚至是让秦王在她与太子之位之间选一个,毕竟圣上如此宠爱秦王,只要秦王听从圣上的吩咐,赐死了她,又会回到父慈子孝的场面。   云莺心跳如擂鼓,她的脑子一片混沌,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该想些什么,她不敢赌,若她是秦王,一个妾室与太子之位,想来她也会选择太子之位。   无非是一个长的漂亮些的妾室罢了,待殿下成为太子,成为帝王,会有源源不断的美妾,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云莺闭了闭眼,罢了,她本就不该奢求,她哪里比得上东宫之位,若是等着殿下开口,也不过是自取其辱,不如她先开口,成全了殿下,只当是还殿下的一点情分罢了。   好歹,这几个月,殿下待她甚好。   就在云莺决心主动开口承担罪责时,裴烬却嗓音沙哑道:“儿臣甘愿受罚!”   众人哗然,云莺更是偏头瞪大了双眸望着殿下,他、他选择了她?殿下选择了她!   云莺不敢相信,眼泪霎时便落了下来,殿下在前程之间选择了她,她何德何能,能让殿下抛弃前程,那可不是一点点银钱,那是九五之尊之位,殿下何苦呢!   云莺心中百般难受,却又仿佛得到了全天下,殿下没让她失望,殿下说到做到,殿下护住了她,她那颗心剧烈的跳动着,是为了殿下而跳跃。   “好,好,好,”泰和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是对裴烬失望透顶,“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即日起,秦王与云氏圈禁于京郊庄子,无诏不得出,你便带着你的侧妃,在庄子上过一辈子吧!”   “父皇,三哥他只是一时糊涂,求父皇开恩。”宁王跪了下来,为秦王求情。   “求圣上开恩,秦王殿下许是一时想不开,求圣上看在秦王往日战功卓著的份上,饶他一次吧。”靖国公也跪了下来,他万万不曾想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秦王怎能为了一个妾室如此糊涂,圣上又怎会为了一个妾室而如此恼怒,今日这场面,他着实不曾弄懂。   随后江浸月,梁云川等人也都纷纷跪地,为秦王开恩,但太子一党却为此谢恩,“圣上英明,秦王被此女迷惑,合该去庄子上清醒清醒。”   这自然是太子一党最想看见的局面,秦王被圈禁,日后再无人能阻挡太子殿下了,这可真是天助太子殿下!太子一党险些笑出声。   宁王再三恳求,磕了几个头,额头都红了,泰和帝却半点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宁王是想陪着秦王一道去庄子上吗?”   这话一出,宁王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再多话。   “你们谁若是想陪着秦王去庄子上,那就继续。”   泰和帝如此坚决,哪还有人敢开口,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泰和帝甩袖离开,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今日是怎的一回事。   常前来请裴烬与云莺出宫前往京郊庄子上,裴烬扶起云莺,点了点头,两人往外走。   这时抚国公极其得意的拱手,“微臣恭送秦王殿下。”   太好了,秦王被圈禁,太子殿下的天下,终于要来了!   裴烬不曾搭理他,扶着云莺出了宫,两人坐上马车,云莺忽然跪了下来,泪眼婆娑:“对不起,殿下,都是莺莺连累了殿下。”   裴烬忙伸出脚接住了云莺,云莺跪在了他的锦靴上,他一把将人提起,“跪什么,本王都说了不会让你出事。”   “可是您不该为了莺莺……”云莺咬着唇,说不出来。   瞧云莺这样,裴烬反倒笑了笑,“今日本王护着你,你这样高兴,是不是要高兴的以身相许了?”   云莺抬起头,湿漉漉的眸子嗔了他一眼,“殿下,你还笑的出来,这不是小事。”   “为何不能笑,”裴烬将她揽到怀中,“莺莺,没什么比你更为重要,本王是父皇的儿子,父皇总不能在庄子上将我关一辈子。”   云莺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殿下的这句话,她心里滋味酸涩翻涌,原来她在殿下心中这样重要,云莺抱紧了殿下,越发依赖他了,“殿下真好。”   裴烬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香肩,“庄子里的日子怕是要比王府清苦些,你可愿意去?”   “愿意,殿下去哪,莺莺便去哪,至死相随。”云莺带着哭腔,语气却异常坚定,今日殿下不惜自毁前程也要护着她,日后即便是要她的命,她也愿意陪着殿下一起承受。   “好,莺莺可得记住今日之话,至死相随。”裴烬低头吻了吻云莺的额头,手紧紧地将人压在怀中,仿佛是要将云莺压进他的骨血中。   莺莺,这可是你说的,至死相随。   即便这是他用卑鄙的骗局骗来的,可听到这句话,裴烬心中还是得意至极。   母妃的打赌,也不过如此,莺莺如今,不就是动心了吗?   待拿到册封莺莺为正妃的诏书之后,他便将这些和盘托出,届时莺莺便是他的妻了。   两人先回了王府,这事早已传开,王府的姬妾们都焦躁不安,她们连承宠也没,难道也要一辈子困在庄子上吗?在王府好歹还有荣华富贵,可在庄子上,日子清苦,怕是连富贵也没了,谁不害怕。   可又想着秦王兴许还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毕竟宫里还有苏贵妃,苏贵妃备受恩宠,兴许不用多久,殿下便能从庄子里出来了,到底圣上也不曾废黜殿下的爵位不是吗?   可就在姬妾们犹豫不定时,宫里忽然又传来消息,苏贵妃为秦王求情,触怒了圣上,被圣上下旨禁足,无诏不得出,连明乐公主也被禁足了。   这下子,真是将王府姬妾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打碎了,纷纷跪在前院,求裴烬拿一个主意。   “殿下可是要带着妾身们一道去庄子上?”陈庶妃最为忐忑,她是过惯了好日子的,自从入了王府便握有权柄,锦衣玉食,让她去庄子上住,她不愿意,可留在王府,连秦王都被圈禁了,这个王府,还是王府吗?一样会受人白眼。   裴烬扫了她们一眼,“本王从未宠幸过你们,今日也给你们一个选择,是跟着本王去庄子上受苦,还是各自回娘家?” 第135章 【第一更】遣散后院……   此话一出,众姬妾都沉默了,去受苦,还是回娘家,可是回娘家焉知不是受苦?   “殿下,妾身们已进了秦王府,即便是再回娘家,怕是娘家也不敢收留。”   陈庶妃还年轻,她可不想一辈子都困在庄子上,按理来说,从天家出去的女子,即便没有被宠幸,也不得再嫁人,要一辈子青灯古佛,为天家祈福,再者也无人敢要从天家出去的女子。   “本王会派人送你们回娘家,你们从娘家带了多少东西来,一律归还,这些年在王府得了多少赏赐,也一律带回娘家,整个上京都晓得本王从不进后院,你们皆是清白之身,日后嫁娶随意,本王不会干涉半句,若是有旁人敢干涉,尽管让他来找本王,但你们今日若回了娘家,往后无论好与不好,都与本王无关。”   那一句嫁娶随意,让众人心动不已,她们的确不愿一辈子守寡,可入了王府也无可奈何,从未想过还能有一日可以再嫁,不必再守这活寡。   还有王府的赏赐也可带回娘家,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王府每月给姬妾的月例银子便不少,还有每个季度的时新料子,器物首饰等,积攒下来,即便是不嫁,也能美美的过上一辈子。   “那殿下,妾身还是回东宫吗?”杜侍妾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可她并不想再回东宫。   “还有妾身,是回太后娘娘那吗?”周侍妾曾是太后赏下的。   这两人都是带着目的来的,可秦王府规矩森严,她们连王爷的面也不曾见过几次,老老实实待在后院,自然没有提供出半点对太子与太后可靠的消息,若是被送回去,怕是凶多吉少,难免拿她们出气。   裴烬心知肚明,“你们若不想回宫,那便回老家。”   她们也是有娘家的,原本便是宫女,只不过被赏赐到了秦王府,如今她们都还不到出宫的年纪,自然也就怕会被送回宫。   两人感激不尽,连忙磕头,“多谢殿下!”   本是宫女,家境能有多好,若是带着财帛回乡,想来家里也不会不要她们。   “谢殿下,妾身愿意回娘家。”   “妾身也愿意。”   如此一来,几个侍妾都应下了,毕竟在王府待了不短的时日,可王爷连正眼都不曾瞧她们一眼,如今还要去庄子上受苦,谁会愿意。   最后开口的是陈庶妃,她挣扎了许久,到底还是向清苦低了头,“妾身有负殿下。”   连苏贵妃都被圣上训斥禁足,谁知殿下可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去庄子上吃苦,若是熬不下去,便没了能回娘家的机会。   裴烬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让她们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尽快离开,带着云莺进了王府。   云莺抿了着唇,皱着眉头,殿下还是秦王,没有被削去爵位,可看着她们喜笑颜开要离开的模样,却无端生出几分被人抛弃的难受,虽说她们并没有错,如果是云莺,想来也会离开,即便去庄子上,又不得秦王的宠爱,无宠,又无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会有人愿意。   但想一想,云莺心里还是为殿下难受,总觉得有种“树倒猢狲散”的悲哀感。   裴烬似乎晓得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手,“本王本就不想要她们在跟前碍事,走了也好,往后本王可就只剩下莺莺一人,只要莺莺永远陪着本王便好。”   云莺坚定的点头,“我答应殿下,永远陪着殿下。”   无论庄子里有多苦,她都要陪着殿下,哪怕日后殿下被削去爵位,她也愿意陪着,她又不是没吃过苦,她不怕。   云莺回到芳菲苑简单收拾东西,而裴烬回了扶风堂,云莺想到庄子上日子清苦,不想将全部的丫鬟带上,只问她们谁愿意去,结果个个都愿意去。   “主子,奴婢们哪有不能吃苦的,主子去哪我们也去哪。”王府还在,她们也不能像姬妾那样回娘家,跟在云莺身旁也差不到哪去,这样好的主子,她们从未遇到第二个。   云莺方才的感伤瞧见她们又烟消云散了,这世间,还是有真情在的。   “你们的心意我都晓得,但我不能都带上,总得有人留在芳菲苑,兴许日后我还能回来,我只带一个,你们抽签决定。”   云莺心中坚信殿下一定不会永远被困在庄子上,小小的庄子,困不住他,只要过了这段艰苦的日子便好了。   抽签很公平,最终选到了凝玉,旁人都留在芳菲苑。   她只收拾了一些常用的东西,但她带上了妆奁,里边还有那份路引,她其实不该带上的,心中拉扯,可到底还是带上了。   妆奁被放在院子时,裴烬回来了,他瞧见笑了笑,“本王都在你身旁,你还带着那些话本子做什么?”   裴烬晓得云莺的话本子放在妆奁里,还当云莺是想带上那些话本子,这才将妆奁都带上。   云莺被这一句话臊的不知该往哪钻,心中刺痛,若是殿下晓得里边有一份路引,该多难受啊,她是最后一个陪在殿下身旁的人了,若是连她都走了,殿下怎么办。   云莺忽然觉着自个太无情了。   裴烬却当云莺是害羞,并未放在心上,“罢了,带上吧。”   即便是在庄子上,他也不能日夜陪着,还有许多事要忙。   两人离开王府,也没带多少行李,庄子上虽清苦,东西还是有的。   云莺掀开车帘,瞧见路边人人好奇的望着,秦王是大豫的战神,可战神如今被圣上圈禁,不知百姓们是高兴还是失望。   她放下车帘,不想让殿下瞧见这一幕。   很快便到了京郊庄子,云莺还当有多清苦,才发觉庄子十分宽敞,只是丫鬟小厮不如在王府之时多,院子不如王府的精致奢华,可也算不上苦,比普通百姓家好多了。   裴烬让云莺挑一个院子,她想起殿下爱翠竹,便挑了个寝屋后边有一排翠竹的院子,院子里还有个小池子,不过养的并非是锦鲤,而是一些鲩鱼、鲫鱼这些可以食用的鱼类。   庄子里的管事姓吴,吴管事忙要吩咐人将池子里的鱼换掉,被云莺阻拦了,“不必换了,这样挺好,哪日想吃鱼了,从里头捞起来便是。”   已不在王府,倒也不必这般挑剔。   “是,一切都听侧妃娘娘的,娘娘有何要求尽管吩咐。”虽说秦王是被圈禁在庄子上,可爵位还在,云莺也依旧还是侧妃,庄子里的奴仆也不敢不恭敬。   “瞧着挺好,你先下去忙吧。”一日之间,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被赐死,又从王府被圈禁到庄子上,发生的事太多,云莺如今身子有点懒散,并不想多话。   宁王等人跟随着秦王到了庄子上,圣上虽不许殿下离开庄子,却也不曾说不许旁人探视,殿下去了招待他们,云莺独自进了屋。   屋子自然是无法与芳菲苑比较,倒也干净清爽,云莺没什么不惯的,她走到妆奁前,取出那份路引,在烛火前点燃了,看着路引一点点被烧毁,云莺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也放下了。   她晓得自个烧毁的是什么,不仅仅是路引,更多的是她从前最想要的东西,离开上京,保住性命。   可如今她这条命是殿下保住的,那她便不能再想着离开了,她要永远陪着殿下,享福也罢,受苦也好,不离不弃。   路引被烧毁了,云莺盖上香炉,环视了一圈屋子,其实这儿也很好,虽不是锦衣玉食,却也衣食无缺,这么大一个庄子,只有她与殿下两人,也没旁的姬妾,她与殿下可以做一对寻常夫妻,即便殿下一辈子困在这,她再给殿下生两个孩子,一家四口,平凡安宁,不是也很好吗?   这是云莺从前最想要的日子,如今也算是勉强实现了,好在她将银筝送走了,不必连累银筝。   想到这,云莺喟叹一声,往后,便不避孕了吧,也许有个孩子,能让殿下高兴些。   殿下瞧着面色如常,并不难受颓废,可云莺心中晓得,被圣上训斥,被圈禁,连苏贵妃也被禁足,殿下哪能好受,无非是不想让她多心,不想给她负担罢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①   殿下为了她被圈禁,她为殿下诞育子嗣,权当是报答殿下了。   *   “微臣贺喜太子殿下,秦王被圣上圈禁于京郊了!”抚国公一下朝便急匆匆的到了东宫。   “岳父快快请起,此事多亏了岳父,孤日后必定要封连家为异姓王。”早已有人告知了裴澄此事,他也正得意着呢。   “太子殿下言重了,微臣一心忠心殿下,只盼着殿下千秋大业能成,不敢奢求赏赐。”抚国公心中虽高兴,却也晓得推脱一二。   “岳父不必过谦,这是给咱们一个大大的机会,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怕是日后便越发艰难了。”裴澄待在东宫都要发霉了,果然此次攻讦云氏是做对了。   “微臣也不曾想到,秦王竟沉迷美色至此,虽说云氏姿色无双,可沉迷美色之人,哪还能成就霸业。”大抵谁也不想到,秦王能为了一个妾室而放弃自个的前程,当朝还从未有过被圈禁的皇子,即便日后被放出来,可污点还是在的。   裴澄肆意的笑了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秦王再得父皇宠爱,到底还是败在了女人的身上,孤该多谢云氏才是。”   裴烬也是蠢,为了一个妾室舍弃自身,不过想到云氏的容貌,裴澄也有些心痒痒,待他得登大宝,势必要让裴烬连这个美人也失去。   “微臣提前恭喜太子殿下了!”   裴澄勾了勾嘴角,春风得意,“岳父速去安排,待时机合适,咱们便起事,父皇也该退位让贤了。” 第136章 【第二更】夫君……   暮色四合时,吴管事送了饭菜来,如今这儿没有小厨房,只能由庄子上的厨娘做好送过来。   “侧妃娘娘恕罪,庄子上的厨娘手艺不佳,只能做些家常菜,娘娘莫怪。”   他们也不曾想到秦王会被罚到这个庄子来,毫无准备,原先的厨娘是做给他们吃的,家常菜便可,可秦王吃惯了山珍海味,厨娘折腾了一下午,也才折腾出这几个难得点的菜,至于手艺,自然是比不上王府里头从宫中来的御厨。   “吴管事不必自责,有的吃便可。”如今她与殿下是被圈禁在这受苦的,不是来享福,用不着提多少要求,也并未责难吴管事,想来庄子里的人也忐忑的紧。   将膳食提进了屋子,云莺先尝了一口菜,还是皱了皱眉,倒不是难以下咽,而是与王府比差太多了,连云楼的膳食也没法比,殿下怎么吃得惯。   又不合殿下的口味,这些菜重油重盐,倒适合庄子上的人,菜咸点,便能多吃几口饭,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干活,可是殿下饮食清淡,这样饭菜他哪吃得下。   “凝玉,你陪我去找趟吴管事。”云莺放下竹著,还是去趟厨房,她给殿下做几个菜吧,殿下贵为王爷,哪能受这样的委屈。   可她才走出屋子,裴烬恰好回来,瞧见她弯了弯唇,“这个时辰去哪?”   云莺屈了屈膝,“殿下。”   “在庄子上就咱们两个,不要多礼了,随意些便可。”裴烬走到她身前。   “是,吴管事送了晚膳过来,但味道不美,我想着去给殿下做几个菜,殿下可饿了?稍等一会,我去去就回。”   “不必了,将就着吃吧,来庄子上又不是享福的,也劳累了一日,何必再去忙活。”裴烬揽着她的肩回了屋子。   “可是饭菜不合殿下的胃口,再如何,饭总是要吃饱的,做两个菜,也就两刻钟的功夫。”云莺到底还是心疼殿下,从前锦衣玉食,如今连膳食也只能将就。   “你吃得下吗?你若是能吃就不必忙了,本王都可以。”裴烬走到八仙桌前,打开食盒的盖子,顺手拿过一旁放着的竹著,尝了一口,“也还行,只是有些咸罢了,明日你叮嘱她们几句便是,用不着你亲自下厨。”   云莺眨了眨眼,有些难为情道:“殿下,那竹著是我用过的。”   “哦?”裴烬看了一眼,笑道:“怪不得本王觉得又香又甜,看来是莺莺的功劳。”   “殿下……”云莺抿着唇娇嗔了一句,殿下这是笑话她呢。   “哈哈哈,好了,坐下来用膳,今日早点歇息,明日带你去庄子上转转,庄子比之王府也不小,这么大个庄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裴烬不再戏谑她,拉着她坐下,这样只有两人的日子,看起来也不错。   云莺取出四菜一汤,坐到裴烬身旁用膳,“明日莺莺教教厨娘们殿下的口味,便能更好吃了。”   “无碍,本王在西疆与将士们同食,大锅菜,比这个可难吃多了。”裴烬还真是皇室里头最不依赖锦衣玉食的,到底在西疆五年,什么脾气都没了。   “殿下辛苦了。”云莺想到殿下在西疆五年,如今却被她所连累被圈禁,忍不住心酸,殿下本不该受此委屈的。   “多吃些,有莺莺陪着,在哪都好。”裴烬给她夹菜。   虽说菜肴不算是美味,可两人也吃了大半,大概是今日太累了,可互相都被慰藉到了,连云莺这个平常只吃一点点的,这顿也吃撑了。   在只有她与殿下的庄子里,兴许能过上一段普通的夫妻生活,有何不好。   如今七月,正是暑热之时,晚间寝屋里热,两人便在院子里乘凉,凝玉端了一碟子瓜果来,如今正是庄子里收获之时,瓜果还是不缺的。   尤其是在井水里凉过的西瓜,诱的云莺吃了一块又一块,本是吃撑了,可瞧见还是忍不住想吃。   “第三块了,吃完不许再吃了,太凉了,对身子不好。”裴烬见她毫不晓得节制,不得不开口阻止。   “好甜,殿下,这是我吃过最甜的瓜了。”   裴烬抬手用指腹擦掉她鼻尖上沾着的汁水,“才摘下不久,新鲜的很,自然是好吃。”   “嗯,这样看住在庄子里也好。”云莺靠在裴烬的怀里,仰头望着夜空,“殿下快看,银盘高悬,星幕四垂,多美啊,这样的美,在王府可瞧不见。”   裴烬揽着她的肩,也仰头望去,“上京里灯火漫天,烛火遮掩了星月,京郊人家少,烛火便无法遮掩星月之光。”   “即便在城里烛火遮掩了星月,可星月却永远比烛火亮堂。”云莺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①   即便如今太子一党占了上风,可殿下的才能太子却永远也无法抹去。   裴烬提了提唇角,自然晓得云莺之意,低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亲,“莺莺,与我在这过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吧。”   “好啊。”   “那你唤我一句夫君,这儿没有秦王,没有云侧妃,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娘子,可好?”   云莺小嘴微张,垂下视线望着裴烬,“殿下,这于理不合……”   她只是殿下的妾室罢了,不能成为殿下的娘子。   “这儿哪来的礼法,莺莺乖,喊一句夫君来听听。”裴烬本是一时兴起,话说出口,却越发又了兴致,若是能听莺莺喊一句夫君,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云莺放下手中的瓜皮,有些局促不安,她咽了口口水,着实说不出口,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唤殿下一句夫君,在皇室,尊卑分明,即便是王妃,也得恭恭敬敬的唤殿下,夫君到底不够尊敬。   裴烬握住她的手,“娘子,我已开口,你还在等什么?”裴烬的这句娘子,倒是顺口的很,丝毫不见扭捏,似已喊了千百遍。   这越发让云莺觉得窘迫,低着头,红着脸,无声的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来。   如今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可云莺还是羞涩,夫君二字,可比殿下难说出口的多,这也并非能随随便便唤的。   见他不开口,裴烬叹了口气,“娘子莫不是嫌弃为夫如今困在庄子上,不肯唤为夫了?”   “没有,”云莺急忙否认,摇了摇头,“不是的。”   她怎会嫌弃殿下,是殿下不嫌弃她才好。   “那还不快唤,让为夫也心悦一番。”   云莺望着裴烬渴盼的目光,眨了眨卷翘的睫毛,红唇翕动,小声道:“夫……君。”   “连起来,大声点,没听见。”裴烬语气温柔,循循善诱,仿佛是在诱引良家女子。   云莺咬了咬唇,似下定了决心,娇羞可怜道:“夫君。”   “娘子乖。”裴烬心满意足,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吮吸,“往后莺莺便是我的娘子了。”   云莺被裴烬抱在怀中,又喊了他一声,“夫君。”   此时此刻,她的整颗心都被胀的满满当当,是甜的,似吃了一颗天底下最甜的蜜饯果子,甜的她觉着空气都分外清甜。   她有夫君了,是夫君哦,不是殿下,在这个庄子里,没有尊卑,没有旁人,她可以将殿下当成她的夫君,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能被人唤为娘子,毕竟妾室是没这个资格的。   云莺听见了心动的声音,扑通扑通,是为夫君而动,夫君真好,她要一辈子守着夫君。   院墙下种了一株昙花,洁白的花瓣在夜色中逐渐绽放,皎洁的月光洒下,给院子里铺了一层朦胧雾气。   月下、花前,郎情、妾意,唇齿交缠,虫鸣、蛙声、水渍声,声声悦耳。   过了一会,月儿似惹上羞意,不忍再看,躲进了云层,裴烬一把将人抱起,一步一步稳当的进了屋子,这一夜,大抵才算是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纯白色的昙花彻底绽放,香气飘散,满院子都是香气盈盈,花香动人、也醉人。   有了裴烬如此厚待,云莺便觉着庄子上的这段日子是她此生过的最美好的日子,哪怕不能锦衣玉食,可有殿下以夫君之礼待之,再好的锦衣玉食她也不换。   云莺再没想过离开,也不曾再避孕,反倒盼着孩子能早些来,不过短短半月,院子里便大有不同。   裴烬在院子里为她亲手扎了一座秋千,晚间坐在秋千上乘凉,别有一番趣味。   裴烬移栽了不少花儿到院子里,虽说有不少寻常的野花,可依旧娇艳明媚。   裴烬还为云莺挑选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狸奴,说是给云莺解闷。   抱着狸奴坐在秋千上赏花,云莺心情舒畅,有夫君在,已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只盼着这样的日子能长长久久。 第137章 【第三更】前世之梦……   “太子妃娘娘,云奉仪晕过去了。”   “取盆水来泼醒她,太子殿下说了,让她跪满三个时辰,这还差半个时辰呢。”   “是,奴婢这便去。”   这是哪儿……云莺睁开眼,有些恍惚,她不是在庄子上吗?这儿为何富丽堂皇,奢华精致。   她望向发出声音的两人,可一团雾蒙蒙的,她看不清,她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看不见,只影影绰绰瞧见那是两个女子,从方才的话听来,那是太子妃娘娘与她的婢女。   那这是东宫?她为何在这?   云莺只在宫宴上远远的见过一面太子妃,这样位高权重之人,与她不相干,她也不曾多留意,那婢女是唤她太子妃娘娘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太子妃娘娘。   云莺正想蹲身行礼,免得太子妃怪罪。   “啊……”这时外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云莺皱了皱眉,这声音,为何像她的?   “回娘娘,云奉仪醒了,可是此时上拶[zǎn]刑?”那婢女从云莺的身旁穿过,对她熟视无睹。   云莺呆呆的站立着,她们瞧不见她吗?   “今日最后一次了,也是难为她了,如今还撑着。”太子妃虽说难为,可语气却带着轻蔑。   “娘娘就是仁厚,云奉仪叛主背恩,私通外男,合该被打死才是,太子殿下也说此人留不得。”   “哼,她那张脸,殿下可舍不得,可惜她心中有旁人,若不然,这个东宫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娘娘说笑了,可不许娘娘轻贱自个。”   “罢了,出去看她受刑吧。”太子妃扶着婢女的手出去。   云莺下意识跟了出去,想知道那个云奉仪是谁,她从未听说东宫有姓云的姬妾。   走到外边,瞧见一个浑身脏污的女子,跪在铁索上,身子摇摇欲坠,几欲倒地,即便发丝凌乱,遮住了该女子的脸,可云莺依旧看出了,那个女子是她。   怎会?她是秦王的侧妃,怎会成为太子殿下的奉仪。   “云氏,你可知罪?若是答应那事,便可饶你责罚。”太子妃高高在上。   跪着的“云莺”嗤笑一声,“妾身行得正站得直,绝不会助纣为虐,危害大豫,太子死了这条心吧。”   “冥顽不灵,来人,上拶刑。”   云莺眼睁睁看着几人压制着“云莺”,往她手指上套上了拶子,而她的手上已是鲜血淋漓,显然不止受过一次刑罚。   云莺怒气冲冲,这个太子妃是谁,为何要这样对“她”,“她”为何又会成为太子的姬妾,什么助纣为虐,什么危害大豫,云莺统统都听不明白。   云莺跑了过去,想要拦住那些人,可她却无法制止,她似一缕空气,只能看着“云莺”的手指被拶子压紧。   “啊——”“云莺”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淋漓的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掉,地上还有不少凝结的鲜血。   云莺心口猛的一跳,下意识闭上眼,不忍去看。   “轰隆——”惊雷阵阵,又将云莺吓得睁开眼,可眼前还是黑的,她似乎又回到了庄子里。   她下意识探出手去找裴烬,可却扑了个空,她吓了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   “夫君……”云莺声音颤抖,她已习惯了喊殿下为夫君,可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外边嘈杂的雨声回应着她。   云莺的心口扑通扑通的跳,有种不可名状的不安缠绕在她心间,她忙摸黑掀开幔帐,瞧见了幔帐外亮着的一盏微弱烛火,是在庄子上,她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可殿下去哪了?云莺趿着绣鞋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殿下不在,推开门,外边下着倾盆大雨,一推开门冷风裹挟着雨水吹拂在她的脸上,连忙关上了门。   她咬了咬唇,殿下去哪了啊,睡前殿下还在的,可一觉醒来,怎的人就不见了,殿下也不曾与她说要去哪,让云莺不免有些担忧,近日在庄子上过的太滋润,睡的也好,倒是连殿下起身都不曾察觉。   “噼啪——轰隆——”雷电声让云莺打了个颤,连忙回到了架子床上,裹紧了衾被,害怕的心口不安的跳跃着。   她方才做了一个那样可怕的噩梦,醒来又是雷电交加,还不见殿下,她怎能不怕啊,云莺躺了下来,蜷缩成一团,连呼吸声都轻了。   这样的雨夜,最容易引起胡思乱想,可她的依赖却不在,哪能安心。   现在云莺满脑子都是方才的那个噩梦,她攥着衾被的手指,似乎还在颤抖,梦中的那种疼,她虽从未尝试过,却也晓得是锥心之痛。   十指连心,被拶子夹住手指拉扯,怎会不疼呢,她仿佛瞧见了梦中自个的指骨,白花花的,浸透在血肉中,云莺打了个寒颤。   她好端端的,怎会做这样一个噩梦,她是秦王的侧妃,怎可能又成为太子殿下的奉仪,难不成日后秦王会被太子所害,而她会被太子抢入东宫?   那太子妃所说的外男又是谁?   若是他日秦王当真护不住她,她也不可能会成为太子的奉仪,真有那一日,她会先行一步,女子和离之后再嫁,并不稀奇,也不丢脸,可她是认定了殿下的,怎可能又跟了太子。   况且看梦中的自个,伤痕累累,犹如枯槁,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罢了,太子若真喜爱她,怎会放纵太子妃那样折磨她,那个婢女还说“太子也说此人留不得”,太子既觉得她留不得,为何又要让她入东宫?   嘶……云莺的脑袋忽然疼了起来,双手抱着脑袋,越是回想,越是头疼,那只是一个梦罢了,不会是真的,她无需多思。   梦都是反的,是假的,如今秦王这样疼她,宠她,绝无可能让她入东宫,若真有那一日,她便一死了之,也决计不会成为梦中的模样。   “吱呀——”门开了,有熟悉的脚步声,云莺掀开衾被,小声的唤了句,“夫君。”   裴烬蹙了蹙眉,几步走过来,掀开幔帐,“你怎的醒了?”   “夫君,你去哪了,我好想你。”云莺起身抱住裴烬的脖颈。   裴烬托住她,大掌顺着她的发丝,“方才有急事出去一趟,是被雷声惊醒了吗?莫怕,我在这呢。”   云莺将脸埋在他怀中,扁着小嘴,可怜兮兮,“我做了噩梦,醒来不见夫君,很害怕。”   “别怕,在呢,我能去哪。”裴烬扶着她坐下来,脱了外衣,将人抱上了床榻。   “乖,我在这什么噩梦都不必怕。”两人一同躺了下来,裴烬扯了扯衾被,云莺缩在他的怀里,小鸟依人。   云莺的侧脸靠在他胸膛上,听着有力的心跳声,逐渐安定了下来,连外边的雷雨声都悦耳了许多。   裴烬亲了亲她的眉心,“做了什么噩梦,将你吓成这样。”   云莺摇了摇头,不想说,太可怕了。   “那便睡吧,还有一会便天亮了,我抱着你,什么噩梦都不敢近身。”裴烬揽紧了她,也是有些累了。   云莺轻轻地应了一声,可她毫无睡意,忍不住道:“殿下,您会一直护着莺莺吗?”   裴烬皱眉,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脸蛋,“被噩梦吓傻了?为夫不是早说过,会永远护着娘子。”   “嗯,莺莺信夫君的。”云莺深吸口气,她不该胡思乱想的,只是一个噩梦而已,若是梦也成真,那该多吓人啊,她还梦到过自个摔下悬崖呢,多假。   “乖,睡吧,无需乱想,我一直在。”   “好。”云莺在他怀里蹭了蹭,再度闭上双眼。   这一夜果然无梦,云莺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凝玉笑着说她近日睡的好,觉也多了。   云莺笑了笑,却有些恍惚,“兴许是庄子上的日子清闲吧,外边还在下雨呀?殿下呢?”   “殿下一早便去了前院,听说是宁王殿下来了。”   云莺点了点头,宁王来的倒勤快,可见兄弟情深,还有几日便进入八月了,在这儿许久,可圣心却无丝毫转圜,连苏贵妃也还禁足着,圣上也恼了太久了。   用过膳,云莺拿了本书坐在后窗前,这儿摆了一张美人榻,窗外是一片竹林,还有几颗芭蕉树,雨打芭蕉,最是静心。   可是看着这雨,云莺的思绪又回到了昨夜,她垂眸望着纤细的十指,忍不住颤了颤,总觉得昨晚的痛似乎还在,可她的手指是完好的,那个梦太真实了。   云莺叹了口气,罢了,还是不想这些了。   她放下书,身子压在窗台上,伸手去接从檐角滴落的雨水,“嘀嗒。”   冷冰冰的雨水打在手心,让她脑子清醒了不少。   仰起头,看着一滴滴的雨水往下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脖子有些酸,她低下头,忽然瞧见不远处的墙角那片草丛有白色的东西在动,她侧过身子去瞧,发现是那只雪白的狸奴。   云莺弯了弯唇,昨日就不曾瞧见它,还当它钻去哪儿玩了,原来是出去了,看它钻了一身泥水,白猫变成了黑猫,哭笑不得。   墙角那似乎有个狗洞,被草丛堵住了,云莺都不曾发觉,还是它聪明,想来它便是从那钻出去玩了,真是个贪玩鬼,好在也晓得回来。   “喵……”云莺学了一声猫叫。   狸奴听见了,忙抬起头,一双漂亮的异色猫瞳瞧见了云莺,一步一步踩着草丛走了过来,“喵呜~喵~”   “小家伙,快进来,外边雨大,仔细生病。”云莺退开一步,不晓得它能不能听懂。   “喵呜~”狸奴叫喊了两句,得亏也不高,顺利跳上了窗台。   “真聪明。”云莺摸了摸它,忙喊凝玉打热水来给它洗一洗。 第138章 【第四更】得知真相……   “疼,好疼……”云莺半睁开眼,东宫那富丽堂皇的装饰又映入眼帘,只是她的眼皮子很重,似乎睁不开,她觉得脖颈好疼,似乎有濡湿感,可是抬手,又摸不到东西。   等她全部睁开眼,才发现“云莺”躺在地上,一身骨血,皮开肉绽,已看不出人的模样,而上次梦境中唯一完好的脖颈,此刻却血流如注,不是她的脖颈出血了,是“云莺”的。   云莺跑过去,想摸“她”,却摸不到,想张口,也说不出声,躺在地上的“云莺”,已没了气息,是谁杀了“她”?   云莺双手虚无的攥紧,双眼酸涩,却流不出眼泪。   这时,有两个人走了进来,她依旧瞧不见人影,只是模模糊糊的看见两个身量高挑的人,穿着玄色衣裳,应是两个男子。   “太子殿下,人已死了,不曾想到她这样烈性,竟撞到您的剑上去。”很陌生的声音,她从未听过。   另一人只是从鼻端冷哼了声,并未开口,而是捡起了地上那把沾着血的剑,似乎是在擦拭着剑刃。   一层雾,朦朦胧胧的,将人遮住了,云莺只能看见躺在地上的“云莺”,除此之外,谁的脸也看不见。   云莺拼命凑到那个所谓的太子身前去,想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当今的太子裴澄,可她看不见啊!   云莺急的跺脚,却无济于事,她无法确认那是不是裴澄,只是那身玄色的衣裳,她、她只记得秦王殿下爱穿玄色的衣裳。   太子殿下在她跟前几次都是穿的杏黄色的太子礼服,他也不曾开口,只冷哼了那一声,以云莺对太子的了解,哪能认出来到底是不是裴澄。   就在云莺急的不行时,那人拖着躺在地上,已没了气息的“云莺”往外走,云莺伸出手想拽“她”,却无能为力,跌倒在地上。   就在此时,太子挽了一个剑花,闪着寒光的剑刃冲她而来……   “啊——”   云莺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青色幔帐,她几乎无意识的去摸自个的脖颈,是好的,不曾割破,她重重的舒了口气。   “主子,主子怎的了?”凝玉听见叫喊,连忙从外边跑进来,掀开幔帐瞧见云莺面色苍白的坐着,关怀道:“主子,可是梦魇了?”   云莺瞧见凝玉,伸出手去牵她的手,“凝玉,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主子睡了一整个下午,一会就该用晚膳了。”近来主子似乎格外爱睡觉,早上要赖床,午后还要午歇,想来是因为困在庄子上无事可做吧。   云莺感受着凝玉温热的手指,才逐渐回神,点了点头,“好,你先出去吧,我想再躺一会。”   她现下脑子乱的很,不想说话。   凝玉有些担忧,近来主子着实奇怪,总是独自坐着发呆,今日又忽然梦魇,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主子心中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平静。   凝玉退了出去,门被合上,云莺躺了下去,望着头顶素青色的幔帐发呆,有点想念芳菲苑里瓜瓞绵绵的银红色幔帐了。   那个梦,和上次仿佛是发生在同一时期的梦,为何她会两次梦到这样不堪之事,上一次,她被太子妃折磨,这一次,她死在了太子的剑下。   那个梦,是虚无,还是预兆?   梦中的她面色全失的躺在地上,从前如玉的脖颈间血流如注,很快便淌了满地,止也止不住,她是被剑割破喉咙而死。   那个太子,又到底是谁?是裴澄吗?可裴澄为何要杀她?   太子之位,除去裴澄,其实还能是别人,殿下曾说过,他想要争夺储君之位,难道这个太子是殿下吗?   梦中那身玄色衣裳,与殿下的极为相似,她回想着那声冷哼,想要辨别是不是殿下,可她越想脑袋越疼,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但那个随从并非玄凌,也不是方定,殿下的心腹便是这两个,难道日后殿下会有旁的心腹吗?   她是秦王的侧妃,即便日后秦王败于太子,她也不可能成为太子的奉仪,可若是秦王胜于太子,那秦王成为太子,她倒极可能成为太子的姬妾,可她如今已是秦王侧妃,若是秦王成为太子,她只会是一个奉仪吗?   她前不久还想过,若是秦王成为太子,她即便不能成为太子嫔,也能成为太子良媛,可梦里,她只是一个奉仪,东宫等级最为低的姬妾。   不,不,云莺摇头,她不信那是殿下,殿下不可能会让她只做一个奉仪的,殿下待她这样好,殿下更不可能任由太子妃折磨她,也不可能杀害她。   云莺闭上眼睛,将自个埋入衾被,不可能的,殿下一定不可能,殿下待她这样好,为了她宁愿舍弃前程被圈禁,殿下还唤她娘子,还为她扎秋千,殿下是心仪她的,绝不可能这样做。   无论梦境中的太子是谁,都不可能是殿下,她不该胡思乱想,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梦中的太子妃并非是敏安县主,那太子也一定不会是秦王殿下,云莺勉力说服自个,将那些荒唐的念头从自己脑海中扫去。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云莺才从衾被中露出脑袋,深呼吸几下,唤了凝玉进来梳洗。   今日天气也不大好,阴沉沉的,虽未下雨,可天边乌云压顶,似是即将有一场大雨。   “主子可要传膳?”凝玉看了一眼滴漏,也到了用晚膳之时。   云莺摇了摇头,“再等等殿下吧,我不是托吴管事去买了些东西,可送过来了?”   “送来了,在偏房呢,奴婢去拿。”   “不必了,我过去瞧瞧。”云莺起身往偏房去,还有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她托吴管事买了一些做月饼要的蜜饯,还有做花灯用的材料,即便是在庄子上,她也想给殿下一个美好的中秋佳节。   蜜饯被一个大食盒装着,云莺打开看了一眼,还买了不少,她正想要拿一个尝尝,移开一个碟子,就瞧见下边压着一封熟悉的信笺,她忙又将碟子压了回去,是薛承煦吗?他竟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放过?   云莺的心口又开始不安的跳动,每一次薛承煦送来的信笺,都让云莺焦躁好一阵,她还当进了庄子,薛承煦便死心了,不曾想他还敢来。   理智告诉云莺她不该看,无论薛承煦说什么,她现下过的很好。   可那两个古怪的梦境,又让云莺心中不安,生怕错过了何事。   “凝玉,你去找一下狸奴吧,眼看外边要下雨了,别又把它淋湿了,我清点一下东西。”   “好,奴婢这便去。”凝玉不疑有他,转身离开。   云莺过去合上门,从碟子下抽出了那封信笺,坐了下来拆开。   这一封信笺很长,字迹密密麻麻,写的很小。   “桃桃,见字安,你可知你正被人蒙在鼓里?秦王被圈禁,是他与圣上合谋的一场戏,只为了逼出谋反的太子,你在抚国公府失踪,并非是旁人掳走你,而是秦王,他利用你,制造抚国公府混乱,从中找出抚国公私养兵马的证据。”   “你被人口口声声骂作妖妃,也是因着秦王拿你做筏子,搜查抚国公府才会有那样的骂名,我亲眼见着秦王在朝堂上,百官跟前护着你,我也当他是爱护你的,我想,你有这样的人爱护,我该死心了。”   “可我如今才晓得,那只是一个局,秦王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利用你妖妃之名,让圣上震怒,假意要赐死你,秦王假意护着,圣上再将秦王圈禁,无非是想要放低太子的防备心,桃桃,你别再被秦王的宠爱冲昏了头脑,都是假的。”   “我猜你大抵是不信我的,可我字字真心,今晚太子便会谋反,而秦王也将率军擒拿太子,当场抓住太子等人谋反的证据,无需多久,秦王便会成为东宫太子,桃桃,你又该何去何从,你要跟着这样一个利用你,拿你当挡箭牌来成就他的雄图霸业的男人吗?你若是不信,你大可等着,今夜秦王不会在庄子上。”   “桃桃,离开上京吧,上次是我考虑不周,此次我又为你准备了一份路引,趁你如今在京郊,更为便利的逃离,只当我求你,走的越远越好,若是你入了东宫,便再也走不了了,难道你愿意此生都困在一个满口谎言的男人身旁吗?桃桃,过去我做了错事,不求你能原谅,此生我只盼着你平安顺遂!”   信笺的最后,是一封路引,还是上次的名字,可容貌特征却略微改了改,像她又不像她,面上还有一颗痣,薛承煦这是要她改头换面的离开,这样便不会被秦王找到踪迹,毕竟她的容貌太过出色。   云莺捏着信笺的手指颤抖着,屏住呼吸,信笺上的每个字她都识得,可连在一块,她却半个字也不信。   这是假的,都是假的,殿下不可能骗她,不可能……   殿下说过的,要她信他,她不该听信薛承煦的挑拨,她要信殿下。   云莺无声的呢喃着,眼泪却如滚珠般往下落,双眼从澄澈到迷蒙,再也看不清东西,仿佛又置身于那场梦魇,从始至终,那场梦魇困住的只有她罢了。   可她还来不及思虑更多,便听见了凝玉与狸奴说话的声响,她忙把信笺藏入了袖中,胡乱擦了几下眼泪,低头拿起一颗蜜饯。   凝玉推开门,笑着道:“主子,狸奴找着了,对了,方才吴管事来了一趟,说殿下离开了庄子,晚膳主子自个用吧。”   云莺闻言脊背绷直,双唇微颤,唇瓣间的那颗蜜饯果子“嗒”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惊起了微薄的尘土…… 第139章 【第一更】废太子……   “殿下为何可以离开庄子?”云莺的语气中忍不住带上质问。   凝玉被吓了一跳,忙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也不曾听说圣上解了圈禁,许是殿下有急事要办吧。”   云莺瞧见了凝玉眼里的惊慌,才发觉自个过激了,她忙垂下了眼,“将狸奴给我吧,我也不大想吃,我等殿下回来用膳。”   “是。”凝玉将狸奴递给了云莺,云莺抱着狸奴回了寝屋,吩咐凝玉不必伺候。   合上门的刹那,云莺的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淌,殿下离开了庄子,岂非证明薛承煦所言是真,殿下当真是与圣上合谋了一场戏,而她是唯一被这场戏蒙蔽的傻子,对吗?   云莺靠着门扉蹲了下来,无声的落泪,殿下为了她大闹抚国公府,殿下为了她不惜牺牲自个的前程被圈禁,这是她烧毁路引,决心永远陪在殿下身旁,还想为殿下诞育子嗣的初衷。   她自从明事起,便告诫自个男子是靠不住的,无论何时,她都不该全心全意的交付出自个。   可殿下待她越来越好,甚至为了保她的性命而被圈禁,她那颗心便已越了雷池,全心交付给了殿下,盼着殿下能终生呵护她。   她做着一家四口和和美美过日子的梦,而如今殿下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骗局,这要她如何接受?   殿下不是为了她大闹抚国公府,而是利用她找出证据,殿下不是为了护她而被圣上圈禁,而是利用她做一场戏。   怪不得上次她与殿下提起旁人议论她是妖妃,殿下丝毫不在意的模糊过去,还将这一切推在了太子头上,口口声声说派人处理了,可为何谣言却愈演愈烈,最终她以妖妃之名被宣上朝堂,受百官辱骂,个个都恨不得她去死。   妖妃之名,难道便没有殿下的手笔吗?若她不是妖妃,殿下又怎能被人参色令智昏,又怎能让圣上对他恼怒,又怎能将这场戏做的完美?   “呵……”云莺扯了扯嘴角,笑出了声,她自认为此生最美好的一段日子,竟是假的,是捏造的,犹如镜花水月,而她是那只傻傻捞月的猴子罢了。   即便殿下为了大计不得已利用她,怕走漏了风声也暂且瞒着她,想让这场戏做的真实些,她可以谅解,毕竟这是关乎社稷的大事。   可他们到庄子上近一月,殿下有太多机会可以告诉她,向她解释,免得她日夜悬心,还真当殿下被圣上厌弃。   可殿下没有,殿下一个字都不曾说过,这些话,她却从旁人嘴中得知,何其悲哀。   原来殿下这些日子待她的好,不过是想弥补她被万人唾弃的妖妃之名罢了,更是因着困在庄子上无处可去,将她拿来逗趣的宠儿,云莺垂眸,眼泪滴落在狸奴的身上。   “喵呜……”狸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她与狸奴,又有何分别呢?   妖妃之名已是人人皆知,即便日后殿下扳倒了太子,入主东宫,可她的名声却再也回不来了,她日后都是那个被万人唾弃的妖妃。   怪不得,怪不得梦中的她只堪堪得了一个奉仪之位,怪不得太子妃要百般折辱她,怪不得太子要杀了她……   身负妖妃之名,即便秦王成为太子,她也只会是秦王的污点罢了,百官容不下她的。   原来那梦,是在警示她,莫再沉迷于南柯一梦。   那夜噩梦醒来,雷雨交加,可殿下却不在屋子里,他回来后也不曾告诉她去了哪,两人在这待了许久,也只有前些日子殿下才时时陪着她,近些日子殿下越发忙了,她从未细想过,一个被圈禁在庄子上的王爷,有何可忙?   若这一切都是假的,自然便说的通了,殿下在忙着筹谋江山社稷,忙着扳倒太子,闲时与她逗趣,忙时连一句话也不曾交代,还是旁人告诉她殿下不在庄子上。   什么夫君娘子,她又算什么?   云莺蹲的脚麻了,她从地上起来,抱着狸奴回到了架子床上坐下,她松开狸奴,狸奴在床上打了个滚,找个地方窝着。   云莺擦了眼泪,从袖中取出那封信笺与路引,她可真是傻,亲手将路引烧毁,满心满眼都是殿下,殿下却负了她。   若是薛承煦不告诉她,许是她这辈子也会被蒙在鼓里,正如薛承煦所说,入了东宫,她便再也不能离开了,宫中规矩森严,她想出宫都难,更何况是逃离上京。   她不知为何薛承煦要帮她,她也不知能否逃离上京,可无论如何,她要试试,她不想真落得梦中割颈而亡的下场,不值。   但在此之前,云莺仍旧不死心,她想等殿下一句解释,她想给殿下一次机会,让殿下亲口告诉她这些,若是明日殿下回来,会亲口与她解释这些,她便再行斟酌,即便是离开,她也不想不明不白的离开。   殿下会骗她,薛承煦就不会吗?她谁也不信了。   云莺端坐在床榻间,怀里抱着狸奴,看着夜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殿下始终不曾归来。   *   裴澄带领着人马顺利的进入了紫宸宫,推开大殿的门,就瞧见泰和帝面色苍白的坐在龙椅上,歪着身子,仿佛只剩下一口气了。   “太子,你放、放肆,谁准许你带兵马入宫,你是想造反吗咳咳……”泰和帝剧烈的咳嗽起来。   裴澄得意的笑了笑,“父皇,你老了,昏庸无能,该退位让贤了。”   “孤已把守了整座宫殿,上京亦在孤的手掌中,父皇不必再挣扎了,你如今毒入五脏六腑,已无药可解,这个天下是孤的了,哈哈哈!”   “你休想,你这个逆子,竟敢谋反,枉费朕对你的栽培!”泰和帝捂着胸口,双目死死地瞪着裴澄,他从未想过裴澄敢谋反。   “呸,”裴澄冷着脸啐了一口,“父皇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高,你向来只偏心裴烬,在你心中,裴烬才是太子,连太子也不许用的龙纹你都尽数赏给了他,可孤从未有过,若非是太后执意立孤为太子,怕是父皇早就立裴烬为太子了吧?”   “可惜啊,父皇疼爱的秦王却为了一个女子昏了头脑,连父皇的话也不听了,即便他能成为太子,也是为了美色误国之人,父皇还是乖乖地将皇位传给孤,孤定然做个明君。”   裴澄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身为太子,却要处处讨好秦王,这全都是为着泰和帝的偏袒所致,人常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泰和帝却只偏心秦王,对他无丝毫的爱护。   裴烬一回京,泰和帝便急着要将太子之位传给秦王,他若是不用尽手段拼一次,他无需多久便是个废太子了。   “裴澄,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谋反乃是逆天而行,你若收手,朕看在血脉相亲上,朕可以饶你一次。”   “哈哈哈,孤今日便要逆天而行,来人,送先帝上路。”裴澄不想与泰和帝多话,只要泰和帝一死,天下便是他的,他是太子,秦王即便想争皇位也争不成。   “本王看谁敢!”一道冷厉的声音从龙椅之后传来。   裴澄瞪大双眼,是裴烬,不可能!   裴澄身穿玄色铠甲,缓缓从龙椅后现身,“太子,父皇康健,你这是谋逆之罪,死罪难逃。”   裴澄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你为何在这?你不是应该被圈禁在庄子上吗?”   “哼,”泰和帝站了起来,痛心疾首,“太子,朕既立你为储君,便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你、你没中毒?”泰和帝精神抖擞的模样,哪里像是中了毒,方才分明是装的。   “朕若是中毒,岂不是遂了你的心愿,来人,将这个作乱犯上的谋逆之徒押入大牢。”   泰和帝从未想过他与自己的儿子也会有兵戎相见的那一日,心痛是真的,无奈也是真的,虽对裴澄不如对裴烬这般优待,可到底也让他做了东宫之主十几年,裴澄竟想给他下毒,谋害君父,裴澄心中真是半点也没他这个父皇。   裴澄身侧利剑出鞘,防备的望着四周,就在此时,一大批禁军闯入紫宸宫,将他们团团围住,吓得裴澄身旁之人都忍不住后退,连刀剑也拿不稳。   谋逆本就是诛九族的罪名,他们愿意跟着太子,是太子保证过万无一失,可如今,若是他们还不明白走入了秦王的算计之中,也是白活这些年了,这分明就是请君入瓮之计   “尔等还不束手就擒,若有负隅顽抗者,诛九族。”裴烬站在泰和帝身前,身后的玄色披风飒飒作响,意气风发,胜负已一目了然。   裴澄听着身后刀剑落地的声音,目眦尽裂,仍旧不甘心的愤怒大喊,“原来这只是一场骗局?父皇,你真是好生偏心!”   他当这是一次绝妙的机会,可如今才晓得,他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泰和帝与裴烬眼中的跳梁小丑,从一开始便注定这是一场败局。   这怕是史上最可笑的谋逆,他还来不及得意便败了。   “朕给过你机会,可你不知珍惜,朕今日便废黜你的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押入天牢,容后再审。”   裴澄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从头至尾都被裴烬耍了,什么色令智昏,什么妖女,什么圈禁,无非是为了诱他上钩。   “成王败寇,我认了。”裴澄抬手就要自刎,与其活着遭受屈辱,不如一死了之。   裴烬抬手扔出飞刺,打掉裴澄手中的剑,飞身而下,来到裴澄跟前,一脚踩住了那把剑,抬手掐住裴澄的脖颈,眼神阴鸷,“你想死?没这样便宜的事,裴澄,咱们的账,还没算呢。”   “你得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咱们来日方长,一一清算!” 第140章 【第二更】皇后死……   “不要拽我,你们要将我带去哪?”   “松开,我不去,放肆,我是太子良媛!”   “啊,疼,松手,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东宫内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护卫抓人,要将整个东宫的姬妾都关到一处院子里去,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乔明慈将心腹婢女与儿子藏在了柜子里,她换上婢女的衣裳,也装模作样跟着那些人去抓捕姬妾,趁旁人不注意,偷偷地溜到了东宫最偏僻的一处院子。   这儿年久失修,杂草丛生,原先住了一个姬妾,她死后据说闹鬼,便空置了下来,而在这个院子的后边,有一个被废弃的门。   她捡起地上的石头砸门,就在此时,外边也响起了砸门声,她连忙往后退,顷刻之间,本就老旧的门倒塌在地,惊起了一地的尘土。   齐明慈望着门外熟悉的身影,眼眶热了,“宁王殿下快些,东宫护卫正在抓捕姬妾,要将姬妾全部关在一处,统统烧死。”   她下午便瞧见了有人一桶一桶的运着火油,她还当是为何,原来是为了毁尸灭迹,太子即将登基,便容不下她们了,生怕太子罪孽暴露,要将她们毁去,想必不一会便要搜到她的院子,她与大皇孙都活不了。   宁王弯腰进了门,吩咐后边的将士,“速去救人,若遇到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是!”将士们源源不断从这座小门进入,这座小门从外边看已被遮掩,宁王也是头一次晓得,原来这儿还有一座小门。   “明慈,大皇孙呢?”宁王扶着乔明慈,眼神复杂,似心疼,又似不甘。   “在我院子里,殿下救救我们,太子不会留下大皇孙的,想必已派人去杀大皇孙了。”   “为何,大皇孙是太子唯一的子嗣,虎毒不食子,他即便杀姬妾,也不可能杀自己的儿子。”裴沐皱着眉头,太子杀姬妾可能,可是大皇孙是他唯一的儿子,怎可能杀害。   齐明慈再也忍不住泪水,跪了下来,“宁王殿下,大皇孙并非是太子的儿子,求您救救我们母子。”   “什么?”裴沐大吃一惊,大皇孙不是太子的子嗣?可为何太子在外对大皇孙却格外疼惜。   “太子晓得大皇孙并非是他的子嗣,太子不能人道,他根本无法生育,求宁王殿下救救大皇孙。”   这样的屈辱之事,太子如何能忍,太子如今暂且忍下,无非是要一个子嗣,撑起东宫的门楣,有了子嗣,才会有更多人支持太子,若是太子登基,大皇孙这个孽种自然也就留不得了。   乔明慈心知肚明,她与大皇孙的性命,都不会长久,这才冒着风险答应宁王,做他的内应,也是为了救她的孩子。   宁王听闻这话,脑海中仿佛炸开了爆竹,噼里啪啦的响着,太子竟不能人道?可从未有人提起过此事。   他看着齐明慈,猛然想起某事,颤着声道:“明慈,你……”   “殿下,此事日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救下大皇孙,妾身不能失去他。”齐明慈撇开视线,泪流满面。   “来人,将齐姑娘送去本王别院,”宁王扶起齐明慈,“本王会将大皇孙安然无恙的带出来,你且先去。”   “谢殿下。”齐明慈晓得自个已无路可走,如今只能依靠宁王了。   *   “娘娘,太子殿下他……败了。”婢女急匆匆而来,跪倒在皇后跟前,瑟瑟发抖,太子事败,皇后也难以支撑,覆巢之下无完卵。   “为何?”皇后手中的平安符落地,“太子不是有万全之策,圣上不是即将驾崩?”   “圣上好着呢,秦王入宫救驾,这一切都是骗局罢了,秦王并未被圣上圈禁,只是引诱太子殿下谋反,娘娘您得拿个主意啊。”婢女泪眼涟涟,她身为皇后的心腹,想来也是命不久矣,自然忍不住哭泣。   “骗局……都是假的?可圣上的毒是本宫亲自下的,本宫亲眼看着圣上饮尽,怎会有错?”皇后面色全无,她配合着太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太后,摆脱苏贵妃的压制,可如今,都是假的……   “奴婢也不知,娘娘,圣上已将太子殿下废为庶人,娘娘您可如何是好?”   “本宫又能如何?”皇后忽然高声怒问,是问自己,也是问老天,“是天要亡本宫。”   婢女被她吓了一跳,正要开口。   忽然殿门大开,一行人闯了进来,惊的婢女不敢再开口。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啊。”   “贤妃,你放肆,这是坤宁宫,岂容你说闯就闯?”皇后怒气冲冲的指着贤妃。   “呵呵,皇后娘娘,您的精神可真好,妾身可不是来闯宫的,而是来宣读废后旨意的,您白白占着皇后的位置也太多年了,该退位让贤了。”贤妃特意穿了嫣红色的礼服,精心装扮而来,送一送李氏。   “废后?不可能,本宫要见圣上。”皇后从宝座上下来,圣上没说过废后,她不信。   “哦,对,不仅仅是废后,”贤妃满面春风的勾了勾嘴角,“还有赐皇后娘娘鸩酒一杯,葬妃陵,皇后娘娘,接旨吧。”   贤妃此刻不晓得有多痛快,李氏害死了她的孩儿,这些年作恶多端,可是有太后护着,始终不能拿她怎么样,这让贤妃夜不能寐,做梦都想杀了李氏。   如今太子谋反,李氏也参与其中,想谋害圣上,可算是逮着她的把柄,即便是太后也不能再多加置喙。   苏贵妃晓得她对李氏恨不得食其肉,敲其骨,这才将废后的旨意让她来宣,贤妃可算是等到了这一日。   “妃陵?荒谬!本宫是大豫的皇后,母仪天下,即便是死,也要葬入后陵!”皇后早就想到了今日,太子成,她便是太后,太子不成,她便只有死路一条,可她不曾想过,圣上便如此绝情,要将她葬入妃陵,那是妾陵啊!她可是圣上的正室!   “您如今只是废后,废后葬入妃陵理所应当,来啊,请先皇后上路。”贤妃只想亲眼看着李氏去死。   很快便有内侍将皇后压制在地上,整个坤宁宫都没几个宫人了。   “放肆,本宫是皇后,即便是死,也要葬入后陵。”   贤妃嗤笑一声,看着内侍将鸩酒灌入李氏口中,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咽下,随后像是扔一摊破布一般,将李氏扔在地上。   “咳咳咳……”皇后干呕着,想要吐出来,可是鸩酒入喉,已是无济于事。   贤妃抬手抚了抚鬓角,眼神阴狠,笑容却肆意,“还记得初入东宫时,妾身多么的尊敬您,可您呢?指使旁人杀害我儿,那是我最期盼的女儿,李氏,你也该为这些年死在你手上的亡魂偿命了。”   “你们都是贱人,本就该死,本宫的嫡长子,便毁在你们的手中!”皇后捂着腹部,疼痛渐渐地袭来。   “你的嫡长子又并非死在我的手中,你凭什么要我女儿的命?”贤妃从未害过圣上子女,后宫争斗倾轧,从不连累无辜的孩子,可皇后却杀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口口声声为她的孩子赔罪,难道旁人的孩子便不是孩子了吗?   “啊……”皇后疼的额头冒冷汗,蜷缩成一团,连话也说不出来。   贤妃看着李氏的样子可真是痛快,她仰起头,将眼角的泪流回眼眶,她的女儿死了十余年,大仇得报,女儿终于可以安息了。   贤妃轻轻一笑,“本宫还要去长乐宫拜见新任皇后,先皇后,您一路好走。”   说完,贤妃走出大殿,殿门被一点点合上,大殿内只剩下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皇后。   皇后的手撑在地上,硬生生折断了指甲,“苏氏那个贱人,到底还是当了皇后,哈哈哈,圣上,你好狠的心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弄脏了光可鉴人的地板。   自十五岁起嫁入东宫,成为人人艳羡的太子妃,争来斗去,双手沾满鲜血,到底还是输了,不是输给了苏贵妃,也不是输给了贤妃,而是输给了圣上。   云鬓垂地,花颜已逝。   *   云莺等了一整晚,从雨滴声响起,再到雨停后蛙声一片,双眼乌青,坐到麻木,可却没能等到殿下归来。   她是被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惊醒,不曾用晚膳,却到了该用早膳之时,连她的身子都在抗议了。   她垂下眉眼,狸奴在她怀中安稳的睡着,怕是也只有它最舒服。   云莺将狸奴放到床上,起身下了地,趿上绣鞋,简单洗漱一番推开门出去,昨夜下了大雨,今日已是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一切血腥,都会被大雨冲刷,太子可真是会选日子。   她满身疲惫的喊了凝玉传早膳,正食之无味的吃着,吴管事兴高采烈的来报喜,“贺喜娘娘,秦王殿下被圣上册为太子了,大喜啊!” 第141章 【第三更】准备跑路……   “主子,东宫姬妾已全数救出,安顿在了东宫附近的储秀宫,只是属下不曾瞧见太子嫔及大皇孙。”   方定忙活了一夜东宫姬妾之事,昨夜东宫突发大火,好在伤亡不多,大火也及时扑灭,不曾蔓延到其他宫殿。   裴烬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衣裳,负手而立,皱了皱眉,“速速派人去寻,裴澄虽有罪,大皇孙却是父皇的孙儿,不可出事。”   “属下已派人去找。”   “太子妃呢?”裴烬可不曾忘记前世太子妃连氏也曾是折磨莺莺之人,虽说这一切都是裴澄吩咐的,可连氏他也不会放过。   “已按主子的吩咐,单独关押。”   “嗯,保住她的命,她与裴澄都不许死了,要不然拿你是问。”这两人裴烬都不打算这么快动,待他入主东宫,莺莺正式成为太子妃之后,再来算账。   “是,属下遵命。”   裴烬仰头望了望正好的阳光,一夜未归,也不晓得莺莺是否担忧,他不曾告诉莺莺,便是不想她担心,无论是谋反还是护驾,都是动辄便要了性命之事,莺莺胆子小,若是晓得必定要忧心忡忡,还不如待他得胜再行告知。   走出宫门,远远的瞧见宁王。   “三哥,恭喜三哥!”宁王拱了拱手。   “此事亦有你的功劳,”裴烬虚扶了他一把,“对了,你昨夜去东宫,可曾瞧见太子嫔乔氏及大皇孙?”   宁王下意识的摇头,“不曾瞧见,怎的了?”   “许是躲在某处,方定不曾找到,罢了,容方定去找找,我先出城一趟。”   “三哥是要去找小嫂嫂吗?”宁王笑了笑,背在身后的双手却紧紧地攥着折扇。   裴烬翻身上马,勾了勾唇,“该改口喊嫂嫂了。”   如今他后院已散,东宫不能没有女主人,莺莺自当担负责任,只是今日事忙,他还不曾请旨,待他明日向父皇请旨,便给莺莺一个惊喜。   “驾!”马蹄声声,裴烬的背影远去,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回到庄子上,云莺正在清洗蜜饯,有些蜜饯里头含着泥沙,要略微洗一洗,虽味道不如之前,但好歹不会含着泥沙,吃时让人倒尽胃口。   瞧着裴烬意气飞扬的大步走进来,云莺忙屈膝行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如今他已不是秦王,而是太子,日后还会是圣上。   裴烬笑着过去将她扶起,“你已晓得了?”   云莺莞尔,语气温柔,“殿下被册为太子这样大的喜事,莺莺哪会不晓得,恭喜殿下了。”   “哈哈哈,还未正式册封,父皇已着礼部准备,一月之后册封。”届时也将册封她为太子妃,只是如今还不能说。   “殿下辛苦了,先歇会吧。”云莺笑容不改,语气比从前越发温顺,裴烬丝毫不曾发觉纰漏。   “你在做什么?”裴烬看着院子里的几个木盆。   “几日之后便是中秋佳节,莺莺想给殿下做月饼,买了些蜜饯,需要清洗一番,殿下先进屋歇息吧。”   “是啊,眼瞧着便是中秋佳节了,今年难得能在京中过个团圆的节日,父皇已册母妃为皇后,日后得唤母后了。”   一夜之间,太子裴澄及李皇后都已倒台,大豫即将迎来的是苏皇后与太子裴烬的天下。   云莺眨了眨眼,眼里尽是喜悦,“那可真要恭喜娘娘,殿下代莺莺转达恭贺之意吧。”   “你着什么急,总有你恭贺之日,何必我来转达,我与你一道清洗吧。”裴烬挽起衣袖,想着能吃到莺莺亲手所做的月饼,自然是高兴不已。   云莺吩咐凝玉下去,院子里便只有她与殿下二人,云莺在等裴烬的解释,她并不想开口去问,她盼着殿下能主动给她一个解释。   可显然裴烬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认认真真的清洗着蜜饯,与云莺闲话家常。   云莺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过去半个时辰了,殿下也并未开口解释半句,好似那一切欺骗与利用都不存在一般,云莺死心了。   她弯了弯唇,开口问道:“殿下何时搬入东宫?”   “大抵今日便能将东宫打扫干净,最多后日便能入主,你想几时住进去?”裴烬倒不曾想过这事。   云莺抬起头望了一眼这个院子,不精致奢华,却干净整洁,还有窝在秋千架上安睡的狸奴,一阵风吹来,将风沙吹进了云莺的眼睛里,她忙低下头,眨了眨卷翘的羽睫,不动声色道:“不如中秋佳节那日早上吧,莺莺还有些不舍这个院子,中秋佳节正是团圆的好意头,在那日迁居应当不错。”   “好,”裴烬满口应下,想了想又道,“这样,十四我回宫里住,十五一早我便来接你入东宫,你说可好?”   都说新婚夫妻在前一日是不能见面的,这样正好,他去请父皇母后赐下圣旨,中秋节那日一早,他便带着圣旨,带着太子妃的仪仗来接她回宫,从城门口到东宫,在万民的叩拜中,入主东宫,给予莺莺无上的荣光。   云莺笑弯了眉眼,“那自然是好的。”   她心中忍不住叹息,她甚至来不及开口,殿下却主动给了她机会,也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罢了。   她有一整个晚上可以逃离,待殿下十五再回到庄子上,怕是她已走出很远了。   正如薛承煦所说,她如今在京郊,想要逃离可比在城内方便的多,不必担心城门守卫,若是回了东宫,她怕是再无机会了。   裴烬扫了她一眼,觉着她今日有些安静,“瞧着是不是不曾歇息好,眼底都是乌青?”   云莺喉咙一紧,鼓了鼓腮帮子,娇俏的回道:“还不是狸奴,它昨晚在床上一直叫唤,吵了我一整晚。”   “原来如此,你既如此喜爱它,便将它带回东宫吧。”   “好哎,多谢殿下。”云莺点了点头。   两人将蜜饯清洗好,眼看着就到午膳时,云莺心中惶惶不安,一边告诉自个,离开是最好的结局,一边又忍不住将视线放在殿下的身上。   既然殿下大业已成,何必还对她如此温柔呢?殿下待她,是不是也有一丝丝的不同?   坐下来用膳时,云莺到底还是不曾忍住,试探着问,“殿下,莺莺可以问问,入了东宫,莺莺是何等位份吗?”   若是殿下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是否还能再坚持一下?   裴烬挑了挑眉,“莺莺迫不及待了?”   云莺抿着唇瓣,娇嗔道:“莺莺没有。”   “哈哈哈,这得保密,待你入东宫那日便晓得了。”裴烬抬手敲了下云莺的额心,圣旨未下,他答应了母后不能提前告知莺莺,若不然便是违约了。   听着这回答,云莺心中微弱的火苗灭了,她若无其事的垂首,“好,听殿下的。”   殿下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不想告诉她,到底会是惊喜还是惊吓呢?   云莺吃着菜,余光撇到殿下垂在地上的衣摆,是玄色的,与梦中那个太子所穿的多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道,梦中杀她之人,当真是殿下吗?   她可真傻,还在希冀着,竟问出那样的问题,即便今日殿下册封她为太子嫔又能如何?他日殿下若是厌恶了她,将她贬为奉仪,又有何难?   太子妃不是敏安又如何?大豫这样多的千金闺秀,换了旁人便不行吗?   云莺彻底不再多想了。   用过午膳后云莺说昨晚不曾睡好,想再去歇会,裴烬也正好有事要忙,又离开庄子了。   云莺取出她全部的银钱,得亏她习惯了将银钱贴身带着,还有几千两银票加上一些散碎银子,足够了。   又取出路引,按照路引上所描绘的特征为自个画了一遍妆容,点上痣,她的容貌便被遮掩三成,再加上妆容,若非熟悉之人,已不大认得出她了。   她望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忽然便明白了梦中太子妃那句“外男”指的是谁了。   是薛承煦。   云莺细数,她识得之人,唯有薛承煦对她死缠烂打,不惧秦王威势,几次三番的给她递信,若是她入了东宫,薛承煦还执迷不悟,被殿下发觉,以殿下的性子,的确做得出那样的事。   云莺扯了扯嘴角,她若是离开,殿下查到薛承煦,他怕是也难逃一劫,既如此,薛承煦为何要帮她呢?   但无论如何,对于薛承煦,不比银筝,云莺不会替他去考虑许多,是薛承煦要她离开,后果,他自个去承担吧。   云莺自然也想过,若是被殿下抓了回来,她的下场会怎样?   好赖,总不会比备受折磨,割颈而亡更惨了。   云莺洗掉妆容,躺到架子床上,既然要离开,那便得养足精神。   十四那日,一早云莺便在准备做月饼,食材都备下了,月饼还是要做的。   忙碌了一日,用晚膳时还差最后一道工序,云莺陪着裴烬吃了晚膳。   晚膳后裴烬就要回城,云莺送他到院子门口。   “殿下,天黑了,注意脚下。”   裴烬回身笑着颔首,“嗯,你也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入宫。”   “好,”云莺看着裴烬转身就要离开,下意识喊了他一句,“殿下。”   裴烬回头,不解道:“还有事?”   “殿下,您可以抱一抱莺莺吗?”云莺笑意盈盈,情绪复杂的双眸掩在夜色里。   “哈哈,只一夜罢了,这是舍不得了?”裴烬二话不说上前抱住她,又亲了亲她的耳廓,笑道:“等着我。”   云莺靠在他怀中,深吸了一口气,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她闭上眼,留恋了片刻,随后从殿下怀中退开。   “殿下,快去吧,免得城门下钥了。”   “好。”裴烬不疑有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离去。   云莺立在院门口看着他挺拔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与夜色融为一体,刹那间,泪珠无声滚落。 第142章 .喜大普奔【第四更】莺莺跑路了……   云莺擦掉眼泪,默默地回身去了厨房,将月饼做好,明日便可以吃了。   云莺递了一个月饼给凝玉,还给了凝玉一百两银票,“明日便是中秋佳节,这一百两给你与凝珠四个丫头分了,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节日贺礼。”   凝玉手捧着月饼,看着银票不敢接,“主子,这太多了,奴婢们不能收。”   一百两四个人分便是每人二十五两,她们一年的月俸都没这么多。   “拿着,有什么不能收,我给你们的收着便是,我去洗漱歇息,昨日不曾睡好,今日想早点歇息,狸奴太闹腾了,时不时便发出点声响。”   凝玉收下银票,“那今夜将狸奴放在奴婢屋子里吧?主子也能睡个好觉。”   云莺摇了摇头,“不必了,我颇为喜欢它,便这样吧,它向来是闹腾的,若是有个什么动静,你也不必来看,若是有事,我会唤你,明日一早我自个梳洗,喊你了再来伺候,明日是中秋佳节,你也不必太辛劳。”   凝玉颔首应下,“多谢主子。”   主子当真是她遇到过最好的主子了,如此善解人意,体贴下属。   云莺洗漱过后,凝玉下去,带上了门,云莺忙找了一身不常穿的衣裳换上,坐在妆奁前装扮,挽起三千青丝,褪去身上全部的华丽首饰,只用一根布带扎起,越普通越好。   云莺心中是忐忑的,她从未独自在夜里出行,可这一次,她不仅要在夜里出行,还要去一个遥远的陌生之地。   丹州,那是千里之遥的地方,她不知自个能否走得到,但无论如何,她要去试试,她的命,她想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虚无缥缈的被旁人攥紧。   她不会无缘无故做那样的梦,她如今天时地利人和,连殿下都给了她机会离开,她再不走,岂不是对不住老天爷的警示。   自银筝离开已有一月,她应当已到了丹州吧,只是不知能否找到她,丹州那样大,谁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   她只盼着殿下莫要追来,她心已决,不可回转,即便将她抓了回来,到底也是不同了。   她扮上妆容之后便轻手轻脚的将屋子里的东西弄的乱些,随意放在地上,这样明日一早,殿下兴许会怀疑她被旁人掳走。   她得罪了那么多的人,待殿下一一排查,也能为她争取更多的时辰,只要能拉开一两日,想必她能逃掉。   之后她又找了两件衣裳包上,还有一些干粮,今日做了许多月饼,这些月饼足够她吃上三四日了,她只留了六个给殿下,盼殿下日后一帆风顺吧。   将银票贴身放着,云莺环视一圈屋子,似乎也没旁的东西了。   对了,火折子,这个很重要,毕竟是大晚上,云莺找到火折子带上,最后检查一遍,应当没了。   她忙活到现在,已到了子时,这时凝玉应当睡沉了,连狸奴都睡着了,云莺爬上了窗台,将窗户合上,蹑手蹑脚的走到那日狸奴钻过的狗洞前,为了活命,钻次狗洞怕什么。   云莺仰起头,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月黑风高夜,正是逃跑时。   恰好今日月圆,月色明亮,她应当能看清路。   她攥紧了拳头,庄子之外,她从未去过,上京之外,她更没去过,此一去,兴许生死难料,待在殿下身旁有危险,可出去外边亦是危险重重,她不是小孩,不会觉着外边样样都好。   兴许她连去丹州的路也找不着,兴许明日便被殿下抓了回来,兴许走出上京便被旁人欺辱,她还要去吗?   去!   不试一次,便永远也无法知晓明日会发生何事,即便有那样多的危险,云莺还是要试一试。   她弯腰扒拉开狗洞,将包袱扔了出去,又慢腾腾的倒钻了出去,钻出去时,还伸手扒拉了下草丛,用草丛将狗洞遮掩住,能拖延多久是多久。   她拿上包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个转身,她便瞧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   裴烬入宫之后直奔紫宸宫,恰好苏皇后也在,虽说还未行册封礼,但都是板上钉钉之事。   如今太子被废,先皇后赐死,太后被圈禁着,朝野上下,彻底被泰和帝收归手中了。   “这个时辰,你怎的又入宫了?”泰和帝看见裴烬便头疼,自然晓得他是来做什么的,这几日磨他要册云氏为太子妃,泰和帝打心底里不太愿意,若是云氏有了子嗣,他还能松动些。   “父皇,母后,儿臣是来请求二位册云氏为太子妃的,父皇您说考虑考虑,考虑的如何了?”裴烬可真是半点也不委婉,单刀直入。   “烬儿,云氏的家世太低了,做个太子嫔已是再三破例,你莫要再为难我,”泰和帝摇着头,不肯答应,“瞧瞧裴澄东宫的姬妾,太子妃是国公府里的,太子嫔也是吏部尚书之女,即便我愿意,百官也不愿,她还有那样的名声。”   这一次妖妃之名,到底她还是背上了,若按家世,她顶多就是太子昭训,破格为太子承徽,即便是太子良媛百官也会置喙,给云氏太子嫔之位,泰和帝已是顶着百官压力了。   裴烬闻言脸色沉了,“父皇,您说云氏家世低便低,她可是为了配合父皇与儿臣,她是有功之臣,您怎能说她的名声?”   苏皇后推搡了下泰和帝,给他使了个眼色,“就是,还会不会说话,没你这样卸磨杀驴的。”   “咳咳,对,我口误,口误,那便不说这个,”泰和帝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但烬儿,她的家世能成为太子嫔已是会被天下议论的,又不曾诞育子嗣,你便不要为难我了。”   “父皇,儿臣的子嗣只会从云氏腹中出,您一日不册她为太子妃,我们便一日不要孩子,毕竟儿臣只想要嫡长子,而非庶长子。”   “哎,你这孩子,你是为难我呢,”泰和帝叹了口气,“你如今是太子,合该有个家世匹配的太子妃,我瞧着信国公家的嫡女便不错,我原本与信国公家的嫡幼女给你定过口头的娃娃亲,谁知她不慎丢了,那你便娶长女程钰也不错。”   泰和帝给苏皇后使眼色,想让苏皇后帮他说话,可苏皇后也是为难。   这时,裴烬一把撩起衣袍,跪了下去,“父皇母后若不答应,儿臣便长跪不起。”   无论如何,他要让莺莺成为他的妻。   泰和帝与苏皇后面面相觑。   *   云莺的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在这看见薛承煦一点也不惊讶,但她仍旧不敢想,他在这待了几日,才等到她出现。   “桃桃,自从我递了信笺给你,我每日都在这等你,你终于想通了。”薛承煦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是他的薛桃。   云莺有些防备的退后一步,“你想做什么?”   薛承煦被她的眼神伤着了,但仍旧温和道:“桃桃,我来助你离开上京,我安排了运送布匹去定州的镖队,你跟着他们去,可保你一路平安,定州离丹州很近,你便可安然无恙去往丹州。”   “你为何要帮我?”云莺不曾想到薛承煦竟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她原还在担忧怕是无法到达丹州,有了镖队,自然可以安全快速的到达。   “只当是弥补你可好,当初我是想留下你的,我从未想过将你卖入云楼,只是那时我无能为力,你莫要怪我。”薛承煦的眼神里说不出的哀伤,看着云莺满是歉疚。   云莺皱了皱眉,“我从未怪过你。”   那时薛承煦尚且是个孩子,哪来的资格留下她。   “那便好,你信我一回,我不会害你,你跟着他们趁夜离开上京。”   云莺咬着唇,她不知该不该信薛承煦,幼时仅有的记忆里,薛承煦待她倒是极好。   薛承煦见云莺犹豫,下了一剂猛药,威胁道:“你要去哪我都晓得,你若是不听我的,我此刻便去让人禀告太子,让你再也走不了。”   云莺瞪了他一眼,“卑鄙。”   “卑鄙便卑鄙吧,我只盼着你好。”薛承煦苦笑着。   “好,我听你的便是,生死有命。”既然决定出逃,死亦是前路之一,她已别无选择。   “你不会死,上马车吧。”   云莺上了马车,薛承煦紧随其后,在马车上坐下后,他取出一个包袱,“这里有几套与你身段差不多的衣裳,你把你的衣裳给我,你穿着这些衣裳,太子很快便会找到你。”   皇室的衣裳布料与寻常衣裳不同,极其容易辨认。   “还有这是一千两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你身上的银票莫要乱动,免得被太子发觉。”银票是要去钱庄兑的,云莺身上的银票裴烬若是有心,自然能查到票号。   云莺当真是低估了薛承煦,怪不得他能成为探花郎,果真是面面俱到,足智多谋,不得不服。   “那我用我的银票给你换,你暂时不用便是,过几年风平浪静再用。”云莺取出一千五百两银票递给了薛承煦,她不信裴烬能追查她几年。   “好,我收下,你从包袱里找个衣裳套上,遮住你的衣裳。”薛承煦也不与她客气,有镖队保驾护航,身上有几十两便能顺利到达丹州。   云莺点了点头,翻出一件衣裳穿上。   马车很快停下,薛承煦带着云莺走向镖队,将云莺交给了一个女子,“萧姑娘,舍妹便交托给你了。”   萧飒拱手一礼,潇洒的笑道:“没问题,姑娘,上车吧。”   云莺点了点头,看向薛承煦,“保重。”   薛承煦笑了笑,“你且放心去吧。”   云莺不再多话,随着萧姑娘上了马车。   很快镖队便行进起来,薛承煦站在原地,看着一队人马逐渐远去。 第143章 【第一更】主子不见了……   “你这,你这不是为难我,唉!”泰和帝叹了口气,看着跪的笔挺的裴烬,又想起了当初裴烬跪在这里,说要去西疆历练。   那时他才十七,从未离开过上京,却说要去西疆历练,千里之遥,那时还是贵妃的苏氏如何也不答应,可裴烬执意要去。   最终还是泰和帝拗不过他的意思,答应了他,为此苏氏又和泰和帝闹了好一阵,几次西疆传来险情,苏氏的脸色都极其难看,总是怨他。   但说心底话,泰和帝对于裴烬愿意去西疆历练是欣慰的,儿子只有展翅高飞,往后才能护住想护之人,不要像他一样被外戚桎梏。   可裴烬这次跪,泰和帝心中思量太多,裴烬身为太子,不得不娶一个家世优渥的太子妃,才能拉拢朝中重臣,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云莺对裴烬的作用太小了。   不是泰和帝嫌弃云莺,而是世道如此,做父母的,总希望能为子女做更多的打算,希望裴烬能安稳掌权。   同样的,让裴烬娶程家的姑娘,泰和帝也是给程家一个保障,他与信国公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从不忧心程家会谋反。   可是他日裴烬登基,裴烬与程家的关系便远了,届时程家手握重兵,谁知裴烬能否容得下程家,程家为大豫立下汗马功劳,泰和帝并不希望程家落到李家、连家、潘家等下场。   即便裴烬答应他不动程家,可一时的答应,又能保证多久呢?身为帝王,难免会疑心手握兵权的重臣。   信国公救过泰和帝的命,又保住了北漠这十几年的安稳,从无差错,泰和帝如何能不感激这样的臣子,两人是君臣,也是兄弟。   只有让裴烬娶了程家的姑娘,才能保住程家下一个百年的荣耀,泰和帝能为信国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可如今裴烬这样,显然是不肯答应了。   苏皇后看着也心疼,“不如便答应了吧,这样跪下去,你不心疼,我都要心疼了,儿子难得向咱们提个要求。”   苏皇后又如何不晓得泰和帝的顾忌,烬儿如今是太子,有太多的视线盯着,当初泰和帝立她为贵妃,也一样遭受了不少反对。   那时苏家已平反,也恢复了原有的侯爵位,可百官仍旧抓着她曾为罪臣之女不放,更何况云莺的家世,即便圣上开恩,云家也不可能升的太快,惹人非议。   再加上云莺本出自风月,与寻常闺秀不同,这样一个女子成为太子妃,日后成为国母,泰和帝哪里会不忧心。   苏皇后也是忧心的,可是看着烬儿如此坚决的模样,为了云氏连后院都遣散了,再不答应,她可真怕不知何时才能做祖母。   泰和帝皱着眉头,“我何时不心疼了,唉,真是造孽,罢了,”他一掌拍在龙案上,“答应你便是。”   裴烬立即喜笑颜开,磕了个头,“谢父皇,谢母后。”   他便晓得,父皇母后向来心疼他,不可能让他跪太久,莺莺终于要成为他的妻了。   “你莫要得意,既答应了你,你也得答应我,最迟明年,必须要见着你的孩子,若不然太子妃能立,也能废。”   如今云氏便只剩下子嗣这一条路了,只有诞育嫡长子,这样才能少些百官议论纷纷,有了嫡长子,大豫江山也能更为稳固。   “是,儿臣答应父皇。”只要能册莺莺为太子妃,日后父皇想废可就难了,“求父皇拟旨,明日儿臣便去宣旨。”   “行了,起来吧,常前,准备拟旨。”泰和帝看他那个嘚瑟的样,真恨不得踹他两脚,没出息,为了一个女子便如此。   但一转头瞧见苏皇后,他又哭笑不得,烬儿何其像他,罢了,这大概就是命吧。   泰和帝亲手执笔,裴烬站在一旁叮嘱道:“父皇,您多写些赞美之词。”   父皇都称赞莺莺了,百官还能如何,谁敢多嘴裴烬便找上门去。   泰和帝横了他一眼,“离我远点。”   瞧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   裴烬摸了摸鼻尖,走远了点,让苏皇后笑的不行,唉,可当真是一物降一物,烬儿落在旁人的手中了,当娘的,还有点淡淡的忧伤。   很快,旨意便拟好了,裴烬又确认了一遍,收起圣旨时还念叨了句,“父皇也忒小气,这才几个赞美之词。”   气的正在擦手的泰和帝踹了裴烬一脚,“滚吧,少在我跟前碍眼。”   “儿臣还有件事和母后商量。”裴烬拿着圣旨走到苏皇后跟前,“母后,明日儿臣想用下太子妃的仪仗。”   按理来说,即便册了太子妃,但并未举行册封礼,太子妃的仪仗暂且不能用,裴烬这才想求求母后。   苏皇后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要迎云氏风风光光的入东宫,她还不曾开口,泰和帝又一脚踹了过来。   “臭小子,你莫要得寸进尺,还未行册封礼,便将仪仗给她用,你这是要旁人议论纷纷,你想将云氏捧到你头顶上去?”   裴烬走远了点,弯腰摸了摸被泰和帝踹的小腿骨,嘟囔道:“反正都是要给她用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分别,母后便答应了吧。”   “你……”泰和帝那叫一个气啊,恨不得将裴烬从紫宸宫扔出去。   “好了,圣旨都下了,还差这么点事,行了,我答应了,你去吧,莫要再来烦我们。”连圣旨都给裴烬了,也不差仪仗这点破例。   大豫朝历经上百年,还从未出过家世如此低的太子妃,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为破例的。   “多谢母后!”裴烬得偿所愿,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行了,快走吧,瞧见你便头疼的很。”苏皇后忙招手,免得裴烬又提出什么要求,让泰和帝再踹他一脚。   “是,儿臣告退!”裴烬拿着圣旨一瘸一拐的走出了紫宸宫,父皇也真是的,可一点也不脚软,两脚下去,踹的他是真疼。   出了紫宸宫,裴烬看了一眼圣旨,本该十分满足的,可莫名的,心中却有些不安,想要出城去见见莺莺。   他攥紧了圣旨,罢了,必定是他太过兴奋了,莺莺好端端的待在庄子上,能出什么事,如今都下钥了,他还是先回东宫,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再去接莺莺。   裴烬转身走向东宫。   *   城门口,薛承煦看着云莺离开,回到马车上,拿下她的包袱,将其中的两件衣裳分开成两个包袱。   又唤出两个女子,让她们换上,一个名叫云莺往扬州去,一个名唤薛桃往蓟州去,泱泱大国,想要找出几个同名同姓的并不难,况且他还掌握着整个大豫的户籍册目。   这样做,只是想给桃桃多争取些时日,她一定要走的远远的,莫再回来,只要裴烬找不着她,过两年,裴烬便不得不娶妻生子,届时他便去找桃桃,即便桃桃不肯原谅他,他也要守着桃桃。   此生,他的心愿只是桃桃永远顺遂,一生安康。   “啊切!”云莺打了个喷嚏,心中一阵冷颤,虽已走出挺远,可心里头还是不安,她怕极了,怕明日会被殿下追上,还连累了这些人。   殿下的手段,她不是不知道,她温顺时殿下好说话的很,可若是她不听话了,殿下变起脸来,非她能承受的起。   “赵姑娘,是不是冷了?入夜了,的确有些凉,要不要给你拿件衣裳。”萧飒自幼学武,体质比一般的姑娘好上不少,入了镖局,也是风里来雨里去,可这位赵姑娘看着身子便有些柔弱。   云莺摇了摇头,莞尔道:“不是,想来是有人念叨我吧,多谢萧姑娘。”   薛承煦为她安排的假路引名为赵宜,与云莺半点关系也无。   “哈哈,想必是薛公子担忧你呢,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妹行千里兄也是担忧的,你一个人远去投亲,的确是为难你了。”   镖局就是收钱办事,薛承煦找到他们,给了镖局银子,要他们顺路带上赵姑娘去定州,这也不是麻烦事,多个人罢了,萧飒看这个赵姑娘虽容貌不甚出色,但嗓音倒甜,看着是个好相与的。   “这一路,还要劳烦萧姑娘,我从未出过远门,怕耽误了你们的行程。”   “哎,不碍事,都是收钱办事的,赵姑娘若是有不适大可和我说,我们歇息一二也使得。”   云莺忙摇了摇头,“多谢萧姑娘美意,不过不用,还是早些到定州为好。”   “咱们镖局走惯了上京到北漠,这趟也是急差事,若是旁的镖局,怕是得九月下旬才能到,不过咱们大概九月初便能到定州,赵姑娘放心,误不了重阳节与家人团聚。”   云莺笑着颔首,她担忧的并非是重阳团聚,而是怕他们走的慢了,会被殿下追上,届时她就完了。   有心逃跑,可是想着后果,还是心有余悸。   不过好在镖队脚程倒快,云莺一夜未合眼,天色渐明时,镖队已走出了上京地界,走向了下一个州府……   裴烬一早起身,换了身干净的玄色衣裳,带着圣旨,安排了太子妃仪仗浩浩荡荡的出了宫,一路往城外去,旁人驻足围观,不知发生了何事。   到庄子上时,裴烬让仪仗等着,他去宣旨,给莺莺一个惊喜,到了院子里,却见屋门紧闭,他笑了笑,这个小懒虫,还不曾起身吗?   “见过太子殿下。”凝玉忙来见礼。   “莺莺还不曾起身吗?”   “应是起了,主子说今日不必奴婢伺候,奴婢这便去唤主子。”凝玉忙推门进屋。   裴烬站在院子里,捧着圣旨,预备宣旨。   过了一会,凝玉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脚步踉跄,“太子殿下,主子不见了!” 第144章 【第二更】男主发疯找……   “不见了是何意?”裴烬的笑容僵在嘴角,不等凝玉解释,几步迈进屋子,瞧见屋子里凌乱异常,只有狸奴窝在乱糟糟的床榻上,不见云莺的踪影,裴烬的心像是从云端坠落深渊。   凝玉跪在门前,又慌又怕,“殿下,昨日主子说今日是中秋佳节,要盛妆入宫,让奴婢不必打扰,有事她会唤奴婢,奴婢便一直等着,可从未听见屋子里有何动静,奴婢也不知主子去了哪。”   凝玉拼命回想昨日夜里,可当真毫无动静,半点都无,忍不住懊悔,她怎会睡那么死。   “屋子凌乱成这样,你却说并无听见动静,孤要你何用?”裴烬双眸冷厉,言语更是化成了利刃,吓得凝玉瑟瑟发抖,止不住磕头,“求太子殿下饶命!”   “方定,派人去庄子上找,看她是否在庄子上。”   “是。”今日本是好日子,方定还特意穿了一身新衣裳,可如今瞧着,怕是喜事要变悲事了,云主子竟又不见了。   “玄凌,派人去庄子周围找。”裴烬紧紧地攥着圣旨,他盼着莺莺只是在和他逗趣,只是一早出了屋子去玩,一会便回来了。   众人忙去寻人,连凝玉也不敢耽误,连滚带爬的起身去找云莺。   裴烬回身扫了一眼屋子,瞧见桌上的月饼,六个月饼,有桃花样式,梅花,海棠花,个个都不同,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莺莺绝不能出事。   他的脑中急速转动,与莺莺有过节之人无非是敏安,裴澄,潘家。   潘家已不足为惧,想来也没这个心力,太子早已被擒,关押在秦王府的暗室,难道是敏安吗?   敏安晓得他要册封莺莺为太子妃,因为嫉妒,才雇人掳走了莺莺,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   裴烬走出屋子,方定等人来报,“主子,并无云主子的踪迹,庄子上的人都说今日并未见到云主子。”   裴烬将圣旨扔给方定接着,“回城,去靖国公府。”   若真是敏安,他这一次,绝不会放过敏安。   太子妃的仪仗停留在原地,裴烬坚信他今日势必能将莺莺找到,要让她坐上太子妃的仪仗回京,让那些嫉恨她的人,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   敏安已许久不曾出府,自从上次云莺身世之事被家中晓得,便将她禁足在院子里,哪也不许去,她待的都要发霉了。   又得知烬哥哥如今是太子,她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她仍旧不曾死心,还盼着做太子妃呢。   正做着美梦,就见裴烬带着一行人闯了进来,靖国公拦也拦不住,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敏安站了起来,还来不及行礼,就听裴烬问她。   “云莺在哪?可是你掳走了云莺?”云莺在上京,只与敏安有过最大的矛盾,而与潘家和裴澄,都是因着他的缘故。   敏安一头雾水,“烬哥哥,你说什么呢?我何时掳走了云氏,我已许久不曾走出院子半步,都拜云氏所赐,我哪里能掳走她啊?”   云莺云莺,又是云莺,烬哥哥每每找她,除去云莺便再无旁的话了,难道云莺在烬哥哥心中便这样重要吗?比她这个自幼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还要重要吗?   敏安气的要死,若是云莺当真被人掳走,她才要高兴呢。   裴烬冷眼打量着敏安的神色,又问了一遍,“当真不是你?”   敏安气的跺脚,破罐子破摔,“是,我是恨不得云氏去死,可我哪来那样大的本事,太子殿下无缘无故栽赃到我身上,难道我的名声便轻如草芥吗?”   敏安如何也想不到,裴烬一来便是质问她,还当她掳走了云氏,云氏自个不检点,谁知是不是攀上了谁跑了,却要赖在她身上,敏安怎会不恼怒呢。   裴烬闻言脸色又黑了黑,她竟当着他的面便说要莺莺去死。   这时靖国公忙出来打圆场,“太子殿下,敏安这两月从未走出过院子,微臣听殿下的吩咐,好生管教着她,微臣担保,绝不是敏安掳走了侧妃娘娘。”   上次已让苏家吃了大亏,若非有贵妃娘娘,不,如今该改口喊皇后娘娘了,若非是皇后娘娘护着,殿下怕是不会饶恕敏安,他哪里还敢放松对敏安的管教,日日也找嬷嬷盯着呢,因而敢保证。   “不是侧妃娘娘,如今云莺是孤的太子妃,父皇已亲下圣旨,往后舅舅记得改口,孤也希望此事与敏安无关,否则,孤不会心慈手软。”   裴烬看着敏安不似作伪的模样,况且有舅舅担保,加上敏安没那个能耐,上次不也是借刀杀人,因而裴烬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裴烬是离开了,可敏安却傻了,身子晃了晃,“烬哥哥说什么?圣上竟册了云氏那个贱人为太子妃,不可能,这不可能!”   “敏敏,住嘴,”靖国公厉声训斥道:“谁许你张口闭口都是如此粗俗之话,当真是惯坏你了,如今云氏是太子妃娘娘,你若是还冥顽不灵,想将苏家拖到如潘家的下场,你尽管不听劝,我只当没你这个女儿。”   既然圣上连圣旨都下了,云氏已是太子妃,敏安还不知收敛,迟早有一日会将殿下对苏家的情谊全部败光,若真有那一日,还不如靖国公狠心抛弃敏安,免得惹祸上身,再度拖累苏家,苏家已受不住大起大落了。   靖国公放下狠话便让下人关紧院门,不许敏安再出去,太子妃失踪,怕是上京又要起波澜了。   敏安被靖国公吓得脸色苍白,反应过来,蹲在地上大哭起来,“爹爹何曾这样凶过我,头次凶我,却是为了云氏,云氏那个贱人,惯会收买人心,她失踪了更好,最好是死在外边!”   敏安嫉恨的想着,只要云氏死了,太子妃之位便空了,她仍旧有机会的,对,她还有机会。   从靖国公府出来,裴烬戾气十分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生人勿近,方定与玄凌也是冷着脸,不敢露出一丝笑容,生怕被迁怒。   好端端的,云主子怎会失踪呢,分明殿下盼着今日迎太子妃入东宫,这都是什么事啊。   “去秦王府。”不是敏安,那只能是裴澄了,虽说裴澄党羽都已被尽数押入大牢,可裴澄经营多年,谁知他是否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腹。   裴澄已走投无路,也知无法杀了他,可为了报复他,掳走云莺,并非难以理解。   裴烬走的飞快,到了暗室,见到裴澄被绑在角落,他身上还是完好无损的,因为裴烬还不曾动过他,只等一切都结束,再来慢慢折磨。   “呦,太子爷来了,稀客啊。”裴澄见到裴烬发出一声冷笑,他才被废,裴烬就成为了太子,看,泰和帝的心有多偏啊。   裴烬上前一把攥紧裴澄的领口,“裴澄,告诉我,云莺在哪?是不是你掳走了云莺?”   裴澄被迫仰起头,皱着眉头,明白过来,忽然笑了笑,“哈哈哈,云氏不见了?可真是妙啊。”   裴澄几乎是报复式的挑衅道:“是我又怎么样?是我掳走了她,你永远也找不到她在哪,我会让人将她卖入勾栏,尝尝看千人枕,万人骑的滋味,不过她本就是低贱的风尘女子,想来这样的事从前也没少做,哈哈哈……”   看着裴烬如此焦急的模样,裴澄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啊,裴烬毁了他,他也要让裴烬尝尝看心如刀割的滋味。   “啊——”裴烬一拳打在裴澄的腹部,“说,你把她掳到哪去了?”   “呃……”裴澄来不及张口,裴烬又是一拳,拳拳到肉,还带着愤怒,每一拳都是能让裴澄五脏六腑移位的力度。   “说不说?”裴烬几乎是打红了眼,他一想到莺莺如今在受苦,他便恨不得生吃了裴澄。   可越是打裴澄,裴澄越是笑,嘴角流着血道:“不说,你永远也不会找到她,我要你与我一起痛苦的过下半辈子。”   裴烬咬着牙,退后几步,双眸沉沉如索命的阎王,“方定,去取一把锯齿来。”   “你想做什么?”裴澄的腹部疼的让人作呕,可他被绑在架子上,连捂肚子也做不到,疼的面容扭曲。   方定很快回来,是一把小型的锯齿。   裴烬寒声吩咐:“摁住他的食指,用锯齿锯,孤倒要看看,你能挨到几时。”   方定忙找人相帮,摁住裴澄的手。   裴澄挣扎起来,“裴烬,你敢!”   用锯齿锯手指可比直接剁掉还要难受,锯齿钝,一下一下的拉扯,不知要多久才能锯断,可十指钻心,他却会无比的疼。   “孤有何不敢,裴澄,你做了多少好事,东宫的姬妾被你折磨成了什么样,你配做一个男人吗?”   裴烬听到那些姬妾细数裴澄折磨她们的手段,裴烬就钻心的疼着,想着前世是不是裴澄也这样对过莺莺,越想越疼,脑海中已想了千百遍折磨裴澄的法子。   方定下手稳准狠,推拉一下就割裂了裴澄的皮肉,裴澄大叫起来,“别动我,我说,我没有抓她,我不知她去了哪,和我无关。”   裴澄这么些年,向来是折磨旁人,何曾被折磨过,锯齿割裂皮肉的那一刻,裴澄便后悔了,不该逞一时之强。   方定却并未停下,他只听裴烬的。   锯齿一点点磨着裴澄的指骨,疼的他浑身冷汗,咬的下唇渗血,阵阵哀嚎,一声一声的说不知道云莺去了哪。   裴烬转身就走,吩咐道:“继续锯,别让他的指头断了,留下点皮肉便可。”   裴澄闻言目眦尽裂,高声怒骂,“你活该失去云氏,兴许她就是受不了你的暴虐,这才逃了,不是旁人掳走她,是她逃了,你永远也找不到她哈哈哈啊——” 第145章 【第三更】掘地三尺……   裴烬自然听到了这话,脚步顿了顿,想回头再揍裴澄一顿,但他忍住了,他得尽快找到莺莺。   走出秦王府,裴烬突然有些茫然,不是敏安也不是裴澄,那会是谁?整个上京与莺莺有关联的人本就少,她又在庄子上,会是谁呢?   方定紧随其后,看主子紧紧地皱着眉头,大着胆子说了句,“主子,其实裴澄的猜想也不无可能,云主子不会是自个离开了吧?”   裴烬闻言回头死死的瞪着他,“你是说孤暴虐?”   他何曾对莺莺有一丁点不好?顶多冷脸过几次,可也超不过一刻钟,莺莺有何原因要逃离?   方定往后退了退,咽了口口水,生怕主子一拳要了他的命,连忙道,“属下不敢,只是如今看既不是敏安县主,又非裴澄,旁人自然也无这样的能耐,属下只是猜测。”   要不然这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   “不可能,莺莺答应了孤会等着孤接她入东宫。”裴烬攥紧了拳头,方才揍了裴澄,双眼红彤彤的,似滴血一般。   他不信莺莺会主动离开,莺莺昨日还在忙着给他做月饼,昨晚还舍不得他主动求抱,分明是爱慕他的,莺莺不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裴烬绝对不信。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去永康侯府。”   在上京,还有一人与莺莺有关联,那就是云潋月,兴许莺莺曾告知云潋月什么。   云潋月正在家中带着两个孩子玩耍,不曾听闻半点消息,被人唤来前厅时只见从前的秦王殿下,如今的太子殿下面色阴沉,云潋月的心忽地一缩,生怕是云莺出事了。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云氏,孤问你,你可曾瞧见云莺?”   云潋月微微皱眉,摇了摇头,“妾身已许久不曾见到娘娘了,可是娘娘出事了?”   “云莺今日一早便失踪了,你仔细回想,她可曾与你说过要离开这样的话?”虽说裴烬不信云莺会离开,可到底方定的话还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在庄子上,云莺怎会无声无息的便不见了呢。   “娘娘失踪了?”云潋月大惊失色,低着眉眼,心中想了想,莺莺不见了,是她逃了,还是有旁人加害?   云莺从未对她提起此事,唯独她先前曾对莺莺说过出逃之事,只是。   “殿下,娘娘从未对妾身说过此事,娘娘倒是说过十分心仪殿下,想与殿下一生一世,娘娘必定不会离开的,难不成是被旁人掳走了?”   无论莺莺是自个逃了,还是被人掳走,她都只能往被人掳走之事上说。   若莺莺当真是自个逃了,那她便得混淆太子殿下的视线,给莺莺争取足够的时日。   若莺莺是被旁人掳走,那她这样说亦无不妥。   “此话当真?”裴烬闻言脸色好了些,他便晓得,莺莺不会离开他。   云潋月跪了下来,“妾身不敢欺瞒殿下,还请殿下早日救出娘娘才好。”   她虽担忧云莺,可云莺既然出逃,那势必有万全之策,或是她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云潋月决不能让殿下晓得莺莺有过出逃的念头。   “若是有消息,即刻来回禀,太子妃失踪,可是关乎国之大计,梁云川,随孤来。”裴烬扔下这话转身便走,他还得回一趟庄子,仔细瞧瞧,有何其他线索。   裴烬带着梁云川走了,云潋月被婢女扶起,惊诧不已,殿下方才说什么,太子妃?云莺被册封为太子妃了?   可若是如此,云莺为何还要出逃?着实令人费解,也让云潋月担忧起来,莫不是莺莺真被人掳走?   侯夫人瞧了一眼云潋月,悻悻而去,前些日子闹了这么一场,虽对外说云莺并非扬州云莺,可内地里还有谁不晓得,侯夫人自然也晓得云莺也是扬州云楼出来的,与云潋月同出一脉,那时才想起,怪不得初次见,殿下便给了云氏那样的脸面,让云潋月与云莺相处。   如今照殿下所说,云莺是太子妃了,那云潋月的身价岂不是也高了?有太子妃做姐妹,这是多大的福气啊,这让侯夫人不免也有些不安。   走出永康侯府,梁云川跟在裴烬身后,“殿下,您有何吩咐?”   裴烬点了点头,“你派人将整个上京都搜查一遍,不放过每一个角落,无论是谁家的地窖、密室、暗格,只要能藏人,掘地三尺也要给孤找到太子妃。”   梁云川忙拱手应下,“是,微臣遵命。”   裴烬翻身上马,“玄凌,派人去城外找,将整个上京翻过来找。”   若真是上京之人掳走的莺莺,他还不信找不着了。   裴烬回到庄子里,进了屋子,凝玉等候在一旁,一颗心高高提起,已过了午膳时分,可主子却还没半点踪迹,当真是吓的凝玉不轻。   裴烬在屋子里走动,走到妆奁前,发觉昨日云莺戴的簪钗都在,说明她是卸去钗环之后才离开此处。   他又走到衣柜前,衣裳整齐的摆放着,一时之间还真瞧不出什么。   “凝玉。”   “奴婢在。”   “你可记得太子妃有几件衣裳,几样首饰?”裴烬不想将云莺往主动逃离的方向想,可是事到如今,却让他愈发忍不住多思,若莺莺当真是主动离开呢?   “奴婢记得。”凝玉点头,她一个人伺候了云莺一月,早已熟知。   “你来看,可有少了衣裳与首饰。”若莺莺当真是主动离开,势必会带走一些东西。   凝玉忙上前清点,但需要时辰,裴烬便在屋子里转悠,视线停留在了窗台上,他抬手推开窗,眉眼一冷,窗台上有脚印,是莺莺的,还是旁人的?   不容裴烬多想,凝玉高声道:“殿下,主子这儿少了三件衣裳,一件群青色半臂襦裙,一件茶色交领襦裙,还有一件银鼠色交领襦裙,都是主子平常甚少穿的。”   云莺平日喜好穿桃色等娇嫩之色,因着殿下喜爱,颜色娇嫩些也显的人气色好。   “首饰呢?”裴烬攥紧了手,嗓音愈发低沉。   凝玉摇了摇头,“首饰不曾少。”   “你可晓得她的私房钱存放在哪?”若当真是主动离去,势必要带上私房钱。   凝玉仍旧摇头,“奴婢不知,主子从未说过。”主子虽信任她们几个,却从未将私房钱交给她们打理,也不知放在哪。   裴烬的脸色犹如寒冬,若是莺莺当真被人掳走,不可能一下子少去三件衣裳,他回到窗台上,视线往上,围墙有些高度,凭她一人很难爬出去。   裴烬的视线又往下,杂草丛生,这后边无人料理,他望着那一片杂草,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翻身跳过窗台,踩到了草丛里。   他走到那片杂草最为凌乱之地,用脚踢开,一个狗洞赫然在目。   一刹那,裴烬的面色乌云密布,黑沉沉的瞳仁深不见底,攥紧的双拳手背上青筋暴露,咬着后槽牙,唇瓣间溢出的嗓音犹如万丈冰窖,“莺莺,你为何要逃呢?”   “啪……”一滴面汤溅到云莺的手上,微微发烫,她忙揉了揉。   镖队已赶了一夜的路,现下遇到个面摊子,便停下来吃碗面,这第一口面才夹起,云莺便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颤,弄得没夹稳,面掉回碗里,溅起了一滴热汤。   “赵姑娘,可是面不好吃?你在家锦衣玉食,想来是没吃惯吧。”萧飒大口吃着面,举止洒脱。   云莺已晓得萧飒自幼习武,不似寻常女子,倒有些羡慕她。   “不是,只是有些烫,赶路有面吃已然不错了。”   “你说的对,若不是恰好遇到面摊,便只能吃干粮了,干巴巴的,噎得慌。”   “走镖这样辛苦,萧姑娘怎么选了这一行?”云莺也低头吃面,不想耽误了众人的时辰。   “害,还不是我爹,逼我习武,有了一身武艺,便总得派上点用场,我倒是想保家卫国,不过如今大豫安定,也没我等用武之地啊。”   云莺有些奇怪,“军中也收女子吗?”可她听闻军中只有男子,女子不能出入军营。   说到这个,萧飒便来了兴致,“若是旁的地方,那自然是不成,但在北漠,有一队娘子军,专收女子,那才叫巾帼不让须眉。”   云莺不免诧异,“娘子军?”她还是头一次听闻原来大豫还有娘子军。   “对啊,你不晓得吗?北漠信国公家的元成郡主,那可是媲美梁红玉的人物,虽为蛾眉,却有一身不输男儿的武艺,十四岁组建娘子军,十六岁便带领娘子军击退过回丹来突袭的人马,打的回丹人仰马翻,对其敬佩不已,是实实在在的巾帼英雄,百姓们都喊她为元成将军。”   萧飒说起元成郡主,满脸的敬佩,挡也挡不住,连云莺都不免想象,元成郡主是何等风姿,能让萧飒这样敬仰。   “可真厉害啊,我还是头次听说,怪不得我听旁人说北漠是大豫最为安定之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本就是天之骄子,还能让百姓敬仰,足见元成郡主有多出色。   在世人眼中,军营威严,女子不能踏足,可元成郡主却偏偏组建了娘子军,还击退过敌军,打破了女子不能卫国的偏见,怎能不让人佩服。   “哈哈,传言非虚,我家在定州,我自幼长于北漠,北漠民风淳朴,信国公家居于丹州,有程家在,丹州街边连乞丐都无,更别说宵小之辈,虽说不如江南富庶,可百姓也是年年有余,日子美着呢,你到了便晓得,你在北漠待一个月,便再也舍不得离开。”   云莺莞尔,心生向往,“萧姑娘这样一说,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真想去看一看娘子军是何等风采。 第146章 【第四更】她终于自由……   “主子,这是太子妃的其中两件衣裳,那两个女子说是有一位姑娘将衣裳给她们,还给了她们十两银子,据两人的描述,那位姑娘应当是太子妃。”   “还有银票之事,并无半点消息,各个关卡也不曾查到有太子妃的下落,上京中更无丝毫与太子妃有关之事。”   方定是与玄凌石头剪子布输了,不得已才来回禀,现如今谁也不想揽这差事,如今过的,着实是有些胆战心惊,自云主子失踪已过了十日,只追回来这两件衣裳,至于云主子毫无下落。   而自家主子的面容也一日比一日冷峻,犹如一座冰山,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气,连皇后娘娘来见主子,主子也是这副样子,连娘娘都劝不住,旁人就更别提了。   这么些年跟着主子,虽说主子性子的确阴晴不定,不太好伺候,不过如今方定宁愿主子回到从前那个阴晴不定的性子,好歹从前也是有“晴”的时候,如今只剩下“阴”了。   自从得知云主子并非被人掳走,而是主动出逃之后,主子就再没露出过笑容,一张脸冷的活像是死了娘子,呸,是丢了娘子,他与玄凌明日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快冰碴子从头顶降落,砸死了两人。   裴烬寒光扫过那两件衣裳,依稀记得她穿过,她的衣裳太多了,这两件印象不深。   听到方定的回禀,裴烬只觉着何其可笑,她既然准备的这样充分,想必早已想过逃离,是被圈禁入庄子之后?还是早在王府就想过离开了?   大概是早在王府便想离开了吧,她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也不是贪恋权势之人,若是为着他落魄便要离开,那得知他成为太子,应当打消这个念头才是。   唯独云莺早在王府时便想离开,才不会为着他是王爷还是太子而改变离开的想法。   甚至……裴烬想,也许云莺从一开始便想着离开他身侧,毕竟在扬州时,云莺便不是自愿随他入京的,是他强逼她的,她自然想要逃离。   “啪……”怒从心起,裴烬一掌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寒眸胜雪,“滚出去,继续找。”   既是从扬州起便想着逃离,为何还要伪装成爱慕他的模样,可真是演的他半点也不曾发觉,还觉着莺莺是心仪他的,愿意陪着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裴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也会被人这样戏耍。   他为她跪地请封为太子妃,说好明日一早便去接她,她笑说好,乖顺柔婉,可转眼却逃了,想要逃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裴烬决不容许此事发生,莺莺永远也只能活在他的身侧,即便是将天下翻过来,他也要将她找回。   过了一会,门开了,裴烬抄起桌上的书册扔了出去,“滚!”   苏皇后躲了下,那本书从她身侧飞了出去,她皱了皱眉,“烬儿。”   裴烬抬眸瞧了一眼,起身行了礼,可语气仍旧冷冰冰的,“母后。”   “唉,你何苦这般,”苏皇后走了过去,“走了便走了吧,想走之人,你是留不住的。”   苏皇后从未见过这样的儿子,已毫无理智可言,这些日子,将整个上京翻了一遍,搅乱百姓生活,连朝臣的府邸都要搜查,百官苦不堪言,纷纷上折子参他。   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大费周章,怎能不让旁人置喙,泰和帝气的要死,这才让苏皇后来劝劝。   “母后,她不可能逃过我的手掌心,我不会容许她对旁人嬉笑怒骂,成为旁人的妻妾,为旁人诞育子嗣。”裴烬说这话时面色阴沉,眼神阴鸷,从前他在父皇母后面前好歹还有点孩子样,如今是半分也没了。   “可天下这样大,你又要如何去找呢?她若是死了心躲起来,你是找不着的。”大豫如今还有不少住在山疙瘩里头的黑户,并非所有人都记录在册,大豫地广人稀,人海茫茫,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日日早,总会找到。”裴烬不信云莺那姿色,能一辈子躲得住。   苏皇后闻言也有些生气,“你父皇说了,只准许你闹到重阳节前,若是重阳节前还不曾将人找回,便会废黜她太子妃之位,你也不许再找了。”   一个心思都不在烬儿身上的女子,泰和帝怎会愿意还留着她的太子妃之位,即便云莺再回来,怕是连个位份也不会给她了。   苏皇后便晓得,他与云莺势必要有一番波折,起初便是他逼迫人家姑娘,亏得他一厢情愿当成情投意合,可却也没想过云莺会悄无声息的离开,瞧见裴烬如此,苏皇后心里也不好受。   “只要儿臣不死,儿臣就会找到底。”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苏皇后跺了跺脚,气的转身就走,罢了,懒得管了。   *   丹州,信国公府。   “娘,还有几日便是重阳节了,今年还去登高插茱萸吗?”程钰风风火火的从外边进来,惊的信国公夫人原氏险些将手中的丝线给弄乱,抬手就要打她。   程钰鼓了鼓腮帮子,连忙躲到旁边那温婉妇人身后,“大嫂救我。”   信国公世子夫人杜氏笑道,“你啊,几日不见了,娘还当你被人拐走了呢,倒也晓得即将到重阳节,要回来过节啊。”   程钰转身在圆凳上坐下,扎起的高马尾发尾利落的扫过杜氏的肩,“大嫂,在丹州敢拐走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谁敢拐你啊,野的像只猴似的,人家还怕你闹腾呢,你不在家,我乐得清闲。”原氏瞧程钰那个嘚瑟样便忍不住瞪她,生出了北漠最皮的一只猴,可不得头疼,三天两头都不着家,比儿子还不服管。   “娘,我这不是忙嘛,”程钰拿着点心坐到娘亲身旁,“咱们重阳节去登高插茱萸吧?”   原氏看了程钰一眼,想起的确是快到重阳节了,不免叹气,“今年插茱萸,仍旧少了一人。”   程钰咬着点心的嘴巴顿住,杜氏面上的笑容也没了,劝道:“娘别忧心,总有一日,咱们会找到小妹的。”   “对啊,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妹妹带回来。”   程钰攥了攥拳头,妹妹程筠是一家子不可触犯的禁地,一到逢年过节,总是要感伤一回,家中和和美美,唯独程筠的丢失,让家中所有人的心口都留有一道疤痕。   “这都多少年了,她若是活着,也该有十七岁了。”原氏面上浮起哀思,眼眶红了,连手上的丝线也不想团了,她多怕皎皎在外边吃苦受罪,更怕皎皎已不在人世。   “她一定活着,娘,我给你保证,我今年一定将妹妹给你找回来,您别难受了。”   “妹妹不在,咱们更要去插茱萸,祈求妹妹安康,让我们早日找到她。”   程钰抱着原氏的肩,撒娇道:“您别难受啊,一会爹瞧见又要揍我了。”   闻言原氏拍了拍程钰的手背,勉强笑了笑,“你还晓得要挨揍,昨晚你爹还念叨你呢,还不快去和他打声招呼。”   “好嘞,那我现在就去,就这样说好了,咱们重阳节去登高插茱萸,妹妹的那一份,我来插。”   说着程钰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原氏摇了摇头,不知皎皎是否也像钰儿这般活泼跳脱,当真想见见她啊,哪怕是梦里也好。   *   “赵姑娘,定州城到了,你若是去丹州城,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便是,大概一两日的路程便到了。”   云莺一路风霜而来,吃了不少苦头,虽说跟着镖队,可也难免颠簸,人瘦了一圈,脸色也有些蜡黄,怕是即便不多加装扮,殿下怕也是认不出来她了。   如今可算是到了定州,她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到了这儿,想来殿下也找不着她了。   “这一路多谢萧姑娘照顾,感激不尽。”   “哈哈,赵姑娘不必客气,山水有相逢,咱们日后再见,我也得赶着去交差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不如在城中暂住一宿。”   “好,萧姑娘去吧,我自会安排,后会有期。”云莺向萧姑娘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萧姑娘抱拳回礼,随后跟着镖队离开了。   云莺仰头望着天,晴空万里,一望无垠的碧蓝色,让人心情舒畅,话本子的生活,向她扑面而来。   她终于自由了!   云莺转身进城,先找一家客栈休息一晚。   着实有些累,在城门不远处找了家客栈,要了热水,先梳洗一番。   她散下满头青丝,脑袋右侧有些疼,她抬手摸了下,那儿有个凸起的小疤痕,从小便有,应当是磕到了哪里,掩在长发下瞧不见。   这些日子日夜赶路,长发一直是挽着的,又怕马车颠簸,会让发髻散乱,因而扎的很紧,那处的头皮便有些疼了,她用热水敷了敷。   发丝披散,她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装扮与中原大有不同,这一路上她也买了几身衣裳,若不然她的中原装扮太打眼了些。   不一会店里的伙计送上了饭菜,“姑娘慢用。”   云莺坐了下来,瞧见了一块重阳糕,忽然便想起来,今日是重阳节。   从前她对摩诘居士的这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甚上心,如今一回首,已是诗中人。   她现下可不就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只可惜的是,她连个思念的亲人也没,她的亲人,也不知在哪,不知遍插茱萸时可会为她插上一支。   云莺咬一口重阳糕,后日便能到丹州了,她盼着能在人海茫茫中找到银筝,届时她也不是“独在异乡为异客”了。 第147章 【第一更】她不要我们……   “主子,圣上已派人再三来请了,您若是不去,圣上面子上也不好过。”   今日是重阳宫宴,也是裴烬行过册封礼后第一个重大节日,泰和帝特意吩咐了要举办重阳宫宴,就是想让裴烬出席,在百官跟前挽回点形象。   这一个月裴烬闹的着实是有些过了,也是为着他闹,本要九月十五才举办的太子册封礼,泰和帝将其提前了半个月,九月初一便册封了他。   这也是无奈,生怕日后再出岔子,行过册封礼,裴烬便是真正的大豫储君了,再怎么闹,旁人也会给几分面子。   不过如今裴烬的名声可比裴澄当初要差的多,毕竟谁家没点密室之类的地方,这回全被裴烬翻了出来,虽说他还顺带发现了不少贪官污吏,可到底还是遭受百官质疑了,谁都不大高兴,泰和帝为此也是操碎了心。   方定见主子坐着一动不动,不得不大着胆子再次提醒,心想若是还不成,又得喊皇后娘娘来劝一劝了。   谁知裴烬动了,面无表情,“更衣吧。”   莺莺消失近一个月,毫无头绪,他将整个上京翻出来,也不曾找到她,往扬州、蓟州,甚至丹州也派了人沿路找去,却并无踪迹。   莺莺好似凭空消失了,她一个人,哪来这样大的本事,她若是原本有家境撑腰,做到这样便也罢了,可她在上京无依无靠,甚至可以说在大豫也是无依无靠的,她怎可能消失的这样干净,所以裴烬仍旧不死心。   父皇母后对他失望了,百官也议论纷纷,他晓得,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如今他是太子,是大豫的储君,不该为了一个女子昏了头,可他的心,也跟着莺莺走了。   如今活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裴烬从来不晓得,原来莺莺在他心中,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她一走,似乎将裴烬的七情六欲全数带走了。   她何时会归还与他呢?   裴烬换好太子礼服从屋子里出来,裴瑜站在不远处望着他,表情沮丧,“父王,还没有找到娘亲吗?”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娘亲了,自从云莺去了庄子上,裴瑜便不曾见到,算起来,有两个月了,对于从前朝夕相处的裴瑜来说,两个月真的太久了。   裴烬望着裴瑜,扯了扯嘴角,冷声道:“她不要我们了。”   是啊,她既不要他,也不要裴瑜了,从前是莺莺主动向他提出要养裴瑜,如今裴瑜待她如亲生娘亲,她却走的那样决绝,丝毫不为裴瑜考虑一二。   裴瑜一听这话脸垮了下来,反驳道:“不可能,娘亲不可能不要我。”   即便娘亲不要父王了,娘亲会要他的,娘亲说过他很乖,很喜欢他。   “她就是不要你了,要不然她为何离开。”裴烬看见裴瑜这样,心中仿佛有一丝快意,他不痛快,旁人也要跟着不痛快。   说完这话,裴烬越过他离开,方定忙跟上,心中叹了口气,主子何必和裴瑜计较呢,自个不高兴,还要让裴瑜也不高兴,着实是有些幼稚。   裴瑜听到这话扁着小嘴,泪眼涟涟,却倔强的忍住眼泪不掉下来。   凝玉忙走了过来安慰,如今裴瑜交由凝玉几个人照顾。   裴瑜扑到凝玉怀里,委屈巴巴的哭了出来,“凝玉姑姑,娘亲真的不要我了吗?”   凝玉拍着裴瑜的后背,“不会的,主子会回来了的,肯定会回来,别哭。”   这些日子,整个东宫都十分沉闷,加上太子殿下无后院,没有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嬉笑怒骂。   他心情不妙,上次一个宫人高声嬉笑,被太子殿下杖责十棍,自此之后,整个东宫寂静的仿佛无人住一般。   唉,凝玉如何想也想不明白,主子好端端的怎会逃离呢,怪不得前一日便给了她赏银,又叮嘱她夜间不必在意动静,这是早早便打算好了要走。   可怜了太子殿下与小公子,两人都难受的很。   裴烬去到宫宴,坐下之后一句不发,他的身侧,冷的犹如地窖,他用一己之身,成功拉低了整个大殿内的温度,让原本笑盈盈的百官都敛了笑意。   敏安看向裴烬,这一个月太子的所作所为,她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一边嫉妒,一边又痛快。   嫉妒云莺能得到裴烬的爱意,引得裴烬不顾圣上与娘娘的阻拦也要翻天覆地的找人。   看着裴烬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又痛快,他当真是瞎了眼,对云氏那样好,她还逃走,她最好这辈子也别回来,这样太子妃之位便是她的了,即便得不到裴烬的爱,她也要做人上人,成为太子妃。   裴烬的视线扫过敏安,敏安连忙收敛了眼中嫉恨,露出笑意,想要引得裴烬的注意。   可裴烬的视线看向的并非是敏安,而是距离敏安不远处,低着头的薛承煦。   他看着薛承煦,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   云莺无法做到这样周全,半点手脚都没留下,势必有人帮了她,可云潋月只是一个后宅妇人,没这个能耐。   整个上京,要说除去云潋月还有谁会帮云莺,那自然只有薛承煦,这个前世今生都在觊觎莺莺之人,他竟一直忘了他。   裴烬忽然站了起来,向薛承煦走去。   敏安还当裴烬是来找她,笑容满面的起身,“太子……”   可话未说完,裴烬却越过她,走向了她身后的薛承煦。   “跟孤走。”裴烬拽着薛承煦的衣领将他拉起,拖着他往外走。   “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薛承煦踉踉跄跄的被迫跟着他离开。   裴烬才将薛承煦拽出大殿,便遇到了泰和帝,泰和帝瞧见两人的样子,又是吹胡子瞪眼,“太子,你这是做什么?”   这些日子裴烬已做过太多错事,泰和帝再不拦着,百官就得请旨废太子了。   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子,裴烬已彻底失去理智,泰和帝如今是连云莺也怨怪上了。   裴烬却是头也不回道:“儿臣与薛大人叙叙旧情。”   “你回来!”泰和帝气的要死,若是旁人,他当真让禁军把人绑回来,可裴烬武功高强,怕是届时会打起来,若在大内动武,那裴烬这个太子之位当真是走到头了。   “罢了,你拦也拦不住,他既然要这样,那便让他去,他自个不珍惜太子之位,待百官请旨,废了便废了吧,我是懒得管了。”   苏皇后这些日子愁的夜不能寐,可谁让她摊上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总不能塞回肚子里去。   谁能想到,从前不近女色的裴烬动了情之后会是这般景象,让苏皇后都想,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初泰和帝好歹还顾忌着朝臣,而裴烬是不管不顾,发了疯一般。   “唉,当初就不该让云氏进王府。”泰和帝气的脸都红了,这是他最疼爱,最骄傲的一个儿子,为了一个女子颓废至此,他当真不知该说什么。   大道理讲过,劝也劝过,骂也骂过,难不成要他这个父皇给他跪下才能醒悟吗?   “人都是有自己的劫要渡的,你即便不让云氏进王府也无济于事,烬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莫要气了,走吧,百官还等着呢。”苏皇后如今是看开了,随他去吧。   “唉!”泰和帝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道可真是红颜祸水!   *   “姑娘,喝口茶不?”   云莺走了大半日,今日太阳又毒,走的她脑子昏沉,眼前似乎都有重影,好不容易瞧见个歇脚的地儿,连忙在茶摊上坐了下来。   “来一壶茶。”云莺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来咯,姑娘慢用啊。”   “谢谢,店家,从这到丹州城还要多久?”她走了许久,竟还没到,也不知天黑之前能否进城。   “姑娘要进城哎,从这儿到城里头,还要个把时辰,天黑之前准能进城了。”   云莺点了点头,付了银子,“多谢告知。”   店家去招呼旁人,云莺倒了一碗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着实是渴了,也累了,长这么大,虽说也是战战兢兢的活着,但从未受过长途跋涉之苦,走的她双腿都麻木了,又得尽快赶到丹州城,免得天黑露宿在城外。   原本还想雇辆马车,可人生地不熟,云莺连雇马车的地儿在哪也不晓得,想着就两日,便打算走过去。   可走了才晓得,之前和镖队一起,坐马车是多舒适,云莺低头捶了捶腿,她的身子也太弱了些,也不知往后在丹州能否生活下去。   不过来了北漠,一路走来,的确遇到不少好客之人,昨日半路在一家人家借了碗水,那位大娘还塞了两个窝窝头给她,她给银子也不要,搞得她做贼似的,扔下银子便跑。   云莺笑了笑,这一笑,脑袋又有些疼了,她揉了揉额头,许是累着了,脑袋好重。   云莺又喝了一碗水,本想着歇息一会便离开,可谁曾想,她的头却愈发昏沉,连眼皮子都有些抬不起来,双手撑在茶桌上,坚持了片刻,眼前一黑,靠在了桌上。   起初店家还当云莺是累了,小憩一会,可过了一会她毫无动静,店家慌了,推了推云莺,“姑娘,姑娘醒醒?这是怎的了,姑娘?”   “这位姑娘瞧着是昏过去了啊。”一旁喝茶的人上前看道。   “这可如何是好,这附近可没大夫啊,总不能是喝我的茶昏过去了。”店家急的要拍大腿,六神无主。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尘土飞扬,店家瞧见,仿佛有了主心骨,忙跑了出去招手,“元成将军救命啊!” 第148章 【第二更】腰间桃花……   “吁——”程钰听见人喊她,连忙拽紧缰绳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店家。   那店家忙上前见礼,“见过将军,将军,小人这有位姑娘昏过去了,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知能否劳烦将军帮忙捎带这位姑娘进城找个大夫。”   北漠是信国公府的管辖之地,信国公府的人出了名的爱民如子,元成将军虽为女子,却有比男儿更甚的胸襟,乐善好施,打抱不平,人人皆知,即便是路边老妪有难,只要是信国公府的人,势必会施以援手,因而店家才敢拦下程钰。   程钰皱了皱眉,翻身下马,身后的银红色披风扬起飒爽的英姿,“人在哪?”   程钰一下马,跟随者纷纷下马,想要一探究竟。   店家忙引着程钰去看,“将军这边请,这个姑娘瞧着是个外地人,方才问小人从这儿到丹州城要多久,瞧着是昏过去了,小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多亏瞧见了将军。”   程钰走了过去,弯腰看了一眼云莺,微微眯起眼,心头忽然跳了跳,她攥紧了腰间的剑柄,从未见过这个姑娘,怎会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将军,小人的茶绝无问题,小人猜测这位姑娘怕是中了暑热。”   程钰抬手摸了摸云莺的额头,不烫,但的确是没了意识。   “罢了,人我带走,给她找个大夫。”程钰弯腰扶起云莺,身后的下属连忙过来帮忙。   “多谢将军!”店家喜笑颜开,幸好遇到了元成将军,若不然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旁人瞧见程钰带走云莺都笑了起来,纷纷赞叹不已,说起了程家之事,如数家珍,程家在北漠,从某一程度上来说,便是他们的信仰。   在北漠,你说起泰和帝,人人都晓得是圣上,可也只是圣上,可若是说起程家,那是人人称颂,谁都能提起一两句程家的功绩。   程钰让属下扶着云莺,先上了马,随后将云莺扶上了她的马,“你们先回营里,我带着她回府里一趟。”   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家,瞧着又是外地人,送去哪都不放心,还是带回府里,找府医瞧瞧。   “是,属下遵命。”   程钰让云莺靠在她怀里,攥紧马缰,夹紧马腹,“驾!”   骏马飞驰,扬起程钰身后的红色披风,飒飒作响。   一路驰骋,很快便到了城门口,众人纷纷让开路,让程钰进城。   有人道:“哎,元成将军怀里的姑娘是谁,好似从未见过。”   “必定是将军在哪救下的姑娘啊,将军就是善心。”   “将军飒爽英姿,若是男子,我非她不嫁,真是我等女子的楷模。”   “……”   枣红色的骏马在国公府门前停下,忙有小厮来牵马,“郡主回来了。”   “侯六,去请府医到我院子里来。”程钰翻身下马,将云莺从马上抱了下来。   “好嘞,郡主稍等。”叫侯六的小厮一溜烟便走了。   程钰毫不费力的抱着云莺进了自个的院子,还掂量了下,心想这个姑娘也太轻了,单手就能将人抱起。   低头望了她一眼,总觉得心中对她有种与生俱来的好感,但她确信不识得她,难不成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郡主回来了,这是谁啊?”程钰的婢女小茴瞧见她忙走了过来。   “在城外遇到的一个姑娘,她晕过去了,去打盆热水来,给她擦洗一下。”   小茴忙应了,“我这就去。”   程钰抱着云莺进了屋,放在榻上,皱着眉头看她,有些像是江南女子,怎的千里之遥来了北漠。   看她身上的衣裳满是尘土,脸上也脏污了,想必是赶路累着了,不过长的倒有点像大嫂的面相,都是让人觉得温婉的女子。   “郡主,水来了,我给她擦洗一下。”小茴拧干帕子,走到云莺跟前,忧心道:“这位姑娘身上的衣裳脏了,都弄脏了榻,要不然给她换件衣裳吧?”   小茴干起这事来手脚麻利,毕竟自家主子也不是头一次救助姑娘了,往前还有个被救助了的姑娘要死要活的说要嫁给自家主子呢。   程钰点了点头,甩了下发尾,吩咐另一个婢女,“小鲤,你去拿套你的衣裳来,她比我瘦小的多,穿不了我的衣裳。”   “是。”小鲤点了点头忙去了。   小茴用热帕子轻柔地给云莺擦脸,擦着擦着,忽然发觉了不对劲,等把脸上的脏东西擦完,云莺面上做的伪装也没了,露出了一张绝世无双的脸蛋。   小茴惊奇不已,“郡主,这位姑娘好美啊,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程钰走了过去,面露惊讶,啧啧赞叹,“当真是绝色,这样的姑娘家,怎会独自在外边,家里人怎能放心得下。”   “郡主,衣裳来了。”小鲤是跑着回来的。   程钰让开一步,去把门给合上,“你们给她换身干净衣裳,一会府医便来给她瞧病。”   “是。”小茴与小鲤配合着,解开云莺身上的外衣、中衣,待中衣解开后,小茴眼尖的瞧见了云莺腰腹间的东西,忽然大叫道:“郡主,快来瞧。”   程钰皱了皱眉,还当发生了何事,走过去顺着小茴的指尖看去,云莺腰间那朵桃花,绽放如妖。   *   裴烬将薛承煦拉到僻静之地,抵在了墙上,厉声问他,“云莺在哪?”   他连问都不问,便确定了是薛承煦帮助云莺出逃。   薛承煦后背一疼,脊骨撞在墙上,他是文人,即便裴烬没用什么力,薛承煦还是有些疼。   “太子殿下,微臣不知您在说什么,您无缘无故将微臣拽了出来,还有王法吗?”薛承煦丝毫不怯,直视了回去。   他早知道,裴烬迟早会有知晓的这一日,不过已过去许久,想来薛桃也到了丹州,即便他晓得,也无济于事了。   裴烬眼神阴冷,似刀子般割在薛承煦的身上,手下收拢,“你很明白,是你帮云莺出逃的吧?整个上京,除去你,便无人有这个能力,又与云莺交好。”   “太子殿下当真是说笑了,太子妃娘娘失踪,与微臣有何关联,微臣不识得太子妃娘娘。”薛承煦踮起脚尖,被迫仰起头,因为裴烬的手几乎要攥到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   “你说不说?”裴烬又红了眼,想到云莺与薛承煦勾结,每日想的便是如何逃离他,裴烬怎能不疯狂。   莺莺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时,难道想的也是旁人吗?   但凡有一丁点这样的念头,都让裴烬恨不得杀了眼前之人。   薛承煦面不改色,“微臣不过初入朝堂,哪里有资格接触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您找错人了。”   裴烬不和他废话,松开他的衣领,直接掐住了薛承煦的脖颈,“不说,那便去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无话可说。”薛承煦即便是死,也不会告知裴烬薛桃去了哪,桃桃好不容易有了自由,绝不能再落入裴烬的手中。   他如此暴戾,若是薛桃被他找到,下场一定好不到哪去。   裴烬双眸森冷,眼尾泛红,手中的力道一点点掐紧,他要薛承煦去死,是薛承煦助莺莺离开他的身旁,若无薛承煦,莺莺绝无可能离开的这样干净,若无薛承煦,莺莺永远也逃不开他的手掌心。   薛承煦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忍不住吞咽口水,胸口起伏越来越快,他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   “主子,快松开薛大人,他要不行了。”方定追了出来,没跟上,等他再找到人,就看见薛承煦已是面色青黑,眼看着就要没气了,什么都顾不得,连忙去拉裴烬。   裴烬被急红了眼,已失去理智,方定不得已,动了真功夫,拖开了裴烬,“主子,薛大人是朝臣,他若是死了,圣上会降罪的。”   薛承煦是今年的探花郎,又极其得圣上赏识,甫一入仕便进了六部,眼看着便要青云直上,殿下从前胡闹便罢了,可若是杀了薛承煦,当真再无回头之机了。   届时百官议论纷纷,殿下民心尽失,即便是云主子回来又能如何?殿下当真要为了云主子毁掉前程吗?   “咳咳咳……”薛承煦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就差一点点,他就见到阎王爷了。   让他忍不住想,若是薛桃回来,日后裴烬是不是也会这样对薛桃?他绝不能让薛桃陷入这样的困境。   裴烬被方定拉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攥紧了拳头。   方定硬着头皮解释,“主子,薛大人是朝臣,不能死。”   裴烬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已恢复了些清明,转身便走,“去户部,薛承煦,若是被孤查出你做了手脚,孤不会放过你!” 第149章 【第三更】我的皎皎……   薛承煦坐在宫道上,看着裴烬远去,以裴烬的手段,怕是真能查到薛桃,届时他又该如何是好,薛桃还能逃得了吗?   薛承煦一时之间不知促成薛桃离开到底是不是害了她。   裴烬大步离开,很快出了宫,因而宫宴上便没瞧见太子,倒也无人敢置喙,不想在这样的大好日子败了圣上兴致。   泰和帝连裴烬坐的位置都不多看一眼,权当没这个儿子。   裴烬亲自去户部,查了薛承煦经手的全部公文,还有他托人办的户籍之类,查了整整一个晚上,可裴烬还是没有找到半点与云莺有关的消息,难道不是薛承煦吗?   他不信,除去薛承煦,根本无人再能护着云莺离开,薛承煦是户部之人,想要捏造身份,再简单不过了。   天明时分,守在外边的方定打了一个哈欠,着实是有些困了,自家主子好似无需睡觉一般,这些日子以来,就没睡过一个整觉,而他和玄凌则困的不行,又没法子睡。   “吱呀……”门被打开,裴烬从里边出来,眼袋乌青,可面色还是冷着的,甚至带着薄怒。   “主子。”方定连忙站直,瞧主子这个样子,怕是不曾找到啊,要不然就该让他们去找人了。   “去薛承煦府上。”裴烬率先离开。   “啊啊?”方定傻了,这天色还未大亮,这个时辰去薛府,主子不会又要做什么吧?方定急的不行,忙大步跟上,唉,当真是怕了,何时才能找到云主子啊!   裴烬来到薛府,守夜的小厮正打着盹,听闻一声声如雷的敲门声,还当是打雷下雨了,睁开眼一看,半滴雨也没有,才意识到是有人在敲门,忙去开了。   门还未大开,就闯进来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他正想破口大骂,谁这样没规矩,这可是薛家府邸,可仔细一瞧,竟是太子殿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人见过太子殿下!”   “薛承煦在哪?”裴烬也不和他废话,“速速带孤去找他。”   小厮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太子殿下开口他哪敢不从,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太子殿下这边请,小人这就带您去找我家大人。”   这个时辰,薛承煦还未起身,裴烬一脚踹开了薛承煦的房门,小厮看着吓的要死,连忙去回禀薛老夫人。   方定守在门口,心里焦躁不安,生怕自家主子没个分寸,将人给杀了,主子就这样确定是薛大人所为吗?   薛承煦翻身从床榻间起来,就看见裴烬大摇大摆的进来,还当裴烬找到了薛桃所在,是来算账的。   可裴烬走了过来,一把提起薛承煦的衣领,“你到底将云莺弄去哪了?”   为何他找了一晚上也不曾找到,可裴烬认定,必定是薛承煦做的手脚,要不然云莺根本没法子拿到路引。   薛承煦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中衣,虽被裴烬提起,却又大大的舒了口气,裴烬不曾找到薛桃便好。   “太子殿下,即便您贵为太子,也不能无法无天,这是微臣的府邸,您这样擅自闯入,意欲何为?”   “孤想闯就闯了,你若再不说出云莺去了哪,孤便将你的府邸夷为平地!”裴烬从未这样凶狠过,他的戾气往往都用在战场之上,可云莺的失踪,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无论微臣说多少遍,仍旧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想找太子妃,不该来问微臣,微臣与太子妃毫无关系。”   薛承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彻底惹恼了裴烬,一拳打在了薛承煦的腹部。   “额……”薛承煦的身子蜷缩起来,他是文官,从未学过武,体质比起裴澄来说还差的很,别说是裴烬暴怒时的一拳,即便是半拳,薛承煦也承受不住。   “告诉孤,云莺去了哪?孤可以对你既往不咎。”能说出既往不咎这个词,裴烬已让步极大。   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薛承煦仍旧哑着嗓子道,“微臣不知……”   他就是死,也不会告知裴烬。   裴烬抬手,眼看着一拳又要下来,这时薛母跑了进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她也顾不得那是太子殿下,跑了上去,拉住了裴烬的胳膊,跪倒在地上,“太子殿下饶命啊,我儿是哪里冒犯了太子殿下,您要如此动怒?”   薛母眼眶通红,苦苦哀求,“求太子殿下手下留情,民妇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您了,民妇愿代他受罚。”   薛母好不容易拉扯大一个薛承煦,如今薛承煦前程一片坦途,眼看着就可以重振薛家门楣,薛母怎么忍心他受苦呢,这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   裴烬垂眸望着薛母,本想甩开她,他可不管男女老少,谁的面子他都不给,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可想到莺莺说薛母曾救过她一命,裴烬又下不去手,他咬紧牙关,慢慢的松开了薛承煦。   莺莺当真是生来克他的。   “谢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开恩。”薛母哭红了眼给裴烬磕头道谢。   可这件事没这么快完,裴烬也不可能就这样放过薛承煦,“方定,派人给孤找,将薛家翻过来找,孤便不信会毫无线索。”   方定十分为难,找是不难,可是这事传开,怕是殿下的名声……一时之间,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不快去!”裴烬冷冷地扫过方定。   方定不得已,只能答应着去了,唉,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呢?   *   “是一朵桃花?”程钰凑了过去,“她是何人,怎会在腰间纹一朵桃花,这朵桃花的位置……”   程钰欲言又止,而小茴却忍不住道,“郡主,这朵桃花的位置,不就是小郡主胎记的位置吗?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整个信国公府都晓得小郡主腰间有一个胎记,似桃花花瓣,如今却遇到一个女子腰间纹着一朵桃花。   程钰摇了摇头,“可皎皎腰间的不是一朵桃花,而是一片桃花花瓣,她这显然是后天纹上去的。”   程钰又忍不住多心,凑过去仔细瞧,“她这儿从前似乎是一个疤痕。”   “还真像哎。”可一个疤痕也说明不了什么,小茴不免又有些苦恼。   “罢了,你们先给她们换上衣裳。”程钰拧着眉心,会有这样巧合之事吗?这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姑娘会是她的妹妹吗?   可她瞧着与母亲与爹爹都不像,虽说看起来不由自主想亲近,但仅靠这些是无法确定的。   “郡主。”侯六声音在外边响起。   “等一会。”程钰走到门边,看着小茴和小鲤给云莺换上衣裳才打开门,“府医来了?”   “不是,郡主,今日府医回家去了,不在府里,不如我去外边请个大夫吧?”   程钰正想点头,小茴又喊她了,程钰只能说,“你先等着。”   她转身进了屋,一抬眼,就对上了云莺那双含着秋水的桃花眸,让程钰顿了顿,好漂亮的眸子,这双眸子似乎在哪见过。   程钰打量着云莺时,云莺也一样在打量着程钰,只见程钰穿着一袭红衣,身上还套着闪着寒光的铠甲,走动间,身后的红色披风犹如旌旗摇曳,是一个比萧姑娘还要英气的姑娘。   云莺张了张嘴,嗓音沙哑:“你们是谁?”   虽是陌生之地,可不知为何,瞧见程钰,她一点也不害怕。   小茴忙解释,“姑娘莫怕,这是在信国公府,这位是元成郡主,郡主在城外瞧见你昏过去了,这才将你带回府中医治。”   云莺闻言忙下了榻,屈膝向程钰道谢,“民女多谢郡主大恩。”   原来这便是被人广为称颂的元成郡主,果真是个女中豪杰,看着便与寻常女子不同。   “不必,”程钰走到她身前,程钰比她高出半个头,“方才我们给你换衣裳,瞧见你腰间纹有一朵桃花,那朵桃花之下原先是何种模样?”   云莺皱了皱眉,不知她为何这样问,不过还是柔声回了,“自民女记事起,便是一个疤痕。”   云莺有些紧张,她怕殿下晓得她来了丹州,让程家来找她,她腰间的那朵桃花,太扎眼了,她怎么就会晕过去呢?   “为何会有一个疤痕在腰间?”程钰有些着急。   云莺摇了摇头,“民女也不知,兴许是烫伤。”   “那、那你父母也不晓得为何留下疤痕吗?”   女子身上的疤痕大多是在手上,腿上,怎会留在腰间,腰间烫伤,更是闻所未闻。   云莺抿着唇,总觉得元成郡主语气有些急切,小声道:“民女是孤女,不曾见过双亲。”   “你是孤女?”程钰瞪大了双眼,连小茴小鲤也是震惊不已,这也太巧合了些。   云莺点了点头,惴惴不安的问:“可是有何不妥?”   程钰心跳如擂鼓,转身便走,“你等我一会。”   程钰飞奔离开院子,她无法确认,兴许娘可以认出来,太巧了,她总觉得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心里头给她一种强烈的念头,这便是小妹。   原氏正在吩咐人准备晚膳,突然被程钰拉到了她院子里,还口口声声说找到了妹妹,原氏还当程钰是找妹妹找出魔怔来了。   可当原氏进了屋,瞧见云莺的那双眼睛,忽然语塞,大惊失色,这双桃花眸太像了,像她已过世的母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云莺猜测这位妇人便是元成郡主的母亲,连忙起身见礼,“民女见过夫人。”   “免礼,你、你叫什么?”原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民女名唤赵宜。”   云莺一头雾水,总觉着这个夫人也有些奇怪,这当真是信国公府吗?为何程家的人都这样奇怪?   “赵姑娘,可否请你掀起衣摆,再给我们看看你腰间的疤痕。”程钰急的恨不得自个上手,又怕吓着云莺。   云莺心中隐约有个念头,却又不敢相信,低头掀起了衣摆,露出那朵桃花。   原氏走过去看了一眼,虽说胎记位置一样,可已被那朵桃花遮掩,看不出来。   “娘,还有其他方法确认吗?”程钰急的都要跺脚了。   原氏想了下,“赵姑娘请坐,方便将发髻散下,让我摸一下你的脑袋吗?”   云莺当真是糊涂了,但看着原氏的眼神,她又无法拒绝,只得坐了下来,散下发髻,任由原氏作为,心口也跳的越发快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原氏站在她身侧,抬手轻柔的摸了摸云莺的脑袋,当摸到那个意外的凸起时,原氏的眼眶刹那便红了,忽然抱紧了她,哀叹道:“我的皎皎。” 第150章 【第一更】往后你有家……   原氏这话一出,满屋子都震惊了,唯独云莺面无表情,她甚至有些迷茫,心想这位夫人是不是认错了人,她不唤皎皎。   还是程钰是个急性子,最忍不住的问道:“娘,这当真是小妹吗?”   她当真将小妹带回来了?   原氏哭的泪眼朦胧,却是笑着的,擦了擦眼泪,松开云莺,点着头道,“她当真是皎皎,皎皎,我是娘亲啊。”   云莺忽地瞪大双眸,眼里是迟来的震惊,心口不安的跳动,喉咙似被人掐住了,说不出话来,四肢百骸都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呆呆的望着原氏。   “你那时未满周岁,初学走路,你爹爹没拉住你,让你磕在了石头上,磕破了脑袋,这儿便留下了一个疤痕,位置与你分毫不差,你当真是我的女儿,是我的皎皎。”   当初女儿还小,磕破了脑袋流了不少血,她那时气的整整一个月不曾搭理她爹爹,可谁知如今却能成为找到皎皎的证据。   “啊,我找到妹妹了,是我找着的,妹妹,我是阿姐,我叫程钰。”程钰高兴的手舞足蹈,也红了眼,程家找了十几年的小女儿,竟真被她阴差阳错的找到了,呜呜呜,好想哭。   程钰是个血性女子,也是有泪不轻弹,从前击退敌军时中了箭都不曾哭过,可如今却当着娘亲的面,抱着云莺哭的稀里哗啦,把云莺都吓到了。   几个婢女也是高兴坏了,小茴与小鲤忙跑了出去喊人,将这个消息告知众人,今日,程家要比除夕夜还热闹了。   唯独云莺仍旧傻愣愣的,觉得不可能,她那样卑微的身份,怎可能是程家的女儿,是信国公家的嫡幼女,国公家的嫡女,怎会沦落到风尘里。   她虽盼着自个也有双亲,也有家人,可她更怕她们弄错了,到头来是一场空,让她白欢喜一场,这比她从未找到父母更为难受。   故而她抿了抿唇,咬牙道:“夫人,您当真没认错吗?我听说您女儿腰间是有一个胎记的。”可不曾听说程家的女儿脑袋上有一个疤痕。   原氏眼眶含着泪,紧紧地攥着云莺的手,“不会认错的,你腰间的疤痕处便是那个胎记所在,必定是那个坏心眼的遮掩了胎记,当初你是别人偷了,是我们对不住你,让你受了十几年的苦,而你头上那块疤痕并无多少人晓得,你的眼睛很像你外婆,你外婆年轻时便有这么一双桃花眸,美艳动人。”   可她与程钰都不是桃花眼,外婆那时还感叹,怎的她的一双绝美双瞳便不曾生在她们的身上,皎皎幼时便被偷了,那时还不甚看得出来,如今长开了,这双眸子与外婆如出一辙。   “可……”云莺想说,只凭借这样猜测,是否有些草率,若是假的如何是好?   这时外边跑进来一群人,程意殊最先进来,难得大着嗓门,“娘,小茴说找着小妹了,是真的吗?”   紧随其后的是世子夫人杜氏,走的急匆匆,迫不及待便要来瞧一瞧。   还有府里的丫鬟小厮。   云莺乍一看见这么多人,有些怕的缩了缩脖颈,若她不是呢?   原氏忙瞪了火急火燎的程意殊一眼,又拉开了哭着的程钰,安抚着云莺,“皎皎,你莫怕,都是府里的人。”   程意殊摸了摸脑袋,看着云莺,连忙清了清嗓子,柔和道:“小妹别怕,我是你二哥。”   看程钰哭成这样,想来真是皎皎吧。   “夫人,我若不是呢?”云莺仍旧忐忑,她自然也想要亲人,可她这十几年命途坎坷,她真怕老天爷会给她开一个玩笑。   原氏看云莺如此忐忑,心如刀割,摇着头道:“你是不是不想认我们,都是我们不好,当初不曾照顾好你,让你在外边吃苦受罪,对不起。”   原氏对云莺,不仅仅是眼睛与疤痕,还有心里头的情绪,看着云莺,原氏心中悬了十几年的石头好似一下子落了下去,骨血相连,这如何不是她的女儿呢?   看原氏哭的这么难受,云莺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怕一场空。”   说着,云莺也热了眼眶,她怎会不想要亲人呢,早已在旁人嘴里晓得程家找了嫡幼女十几年,必定是十分疼爱,她若是有这样的亲人,往后是不是便无需再漂泊无依了。   “不会的,你就是皎皎,我方才初次见你,便觉着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之感,又总觉着你面熟,可我从未见过你了,你别怕,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往后你有家了。”程钰拉着云莺的胳膊,她已认定,眼前之人便是妹妹。   “对,钰儿说的对,皎皎别多想,你就是我们的皎皎,我不会认错的。”   正在这时,方从府外回来的信国公程辙武听闻小厮说了这消息,飞奔而来,进了屋子瞧见云莺,愣在当场,久经沙场的爷们,张口嗓音便哑了,“这是皎皎?”   云莺好奇的看着来人,魁梧高大,有种与生俱来的安全感,这种感觉比之裴烬给她的更为强烈。   “这是你爹爹,”原氏忙解释,“孩子她爹快过来,你来摸摸她脑袋上的那个疤痕,是不是我们皎皎的,皎皎总是不信。”   程辙武近乡情怯,忽然有些迈不动脚,看原氏哭红的眼,心头剧烈跳动,他的皎皎回来了?   还是被程钰拽了一把,“爹你快来呀。”   云莺咬着唇,不知所措。   原氏拍了拍云莺的胳膊,“别怕,你头上的这个疤痕便是他摔的,他记得最清楚在哪。”   程辙武深吸了口气,缓缓走过去,抬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个地方摸了一下,只那一下,他就摸准了,摸到那个疤痕,一个已当了祖父的男人霎时红了眼,“当真是皎皎。”   这个疤痕是他大意造成的,他愧疚了十几年,生怕摔那一下会把皎皎的脑袋给摔坏,其后一年,他时常摸那一块,似乎想多摸摸,就能抚平了,因而他连找也不必找,一下子便摸到了。   云莺头上那点凸起,与皎皎头上的疤痕毫无二致。   “太好了,连爹都说了,那一定是皎皎。”杜氏擦了擦眼泪,吩咐小厮去军营将世子喊回来。   他们都这样确定,云莺看着原氏与信国公坚定而期盼的眼神,云莺那颗心才彻底安定,强忍着的眼泪也如断线般的珍珠滚了下来,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句,“娘亲,爹爹。”   *   “圣上,太子殿下去了薛家,还动了武,殿下认定是薛大人助太子妃娘娘逃离,正派人在薛家搜查。”常前得了消息连忙来回禀。   泰和帝一听重重的放下朱笔,“他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要将大豫闹翻了才肯?”   这一次,泰和帝当真是对裴烬失望至极,为了一个女子,何苦要闹到这样的地步,被百官议论,被百姓质疑,为君者,怎能如此沉溺于儿女私情?   他对裴烬已是一退再退,可裴烬却得寸进尺,云氏当真比他的太子之位,比大豫还要重要吗?   逮着哪个大臣就去闹,薛承煦不过是个才入仕的户部主事,哪来这样的通天本事,即便是户部尚书也未必能让一个人消失的这么干净。   “圣上,还是劝一劝太子殿下,怕是会闹出人命来啊。”如今上京,谁不战战兢兢,就连从前对云莺冷脸过一两次的闺秀都不敢出门了,生怕被太子殿下盯上。   而百官本就对云莺议论纷纷,被裴烬这么一闹,更是坐实了云莺妖妃之名,都觉得云莺消失的好,最好是此生再别出现,太美的女子,注定是祸水。   要不然秦王从前是多英明神武之人,如今怎会像是发了疯似的折腾,当真是将上京掘地三尺,难不成还要将大豫掘地三尺吗?若是被别国晓得,怕是会当成笑话说,谁丢的起这个脸。   “去,派人去将他请进来,他若是不肯入宫,那就是绑也要绑进来,不必手软,死了算朕的。”泰和帝当真要给裴烬点颜色瞧瞧了。   薛府,折腾了个把时辰,裴烬终于从薛承煦的书房找到了点踪迹,看着那个与云莺毫无干系的名字,他走到薛承煦跟前。   “你给她捏造的身份是赵宜,对吗?”裴烬微微弯腰,双手背于身后,语气笃定。   薛承煦坐着,气势陡然便低些,不是他想坐着,而是被裴烬那一拳打的他站不起来,不坐着只能躺着了。   听到裴烬这样说,薛承煦薄唇翕动,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却仍旧语气不变道:“太子殿下觉得是便是吧,微臣无话可说。”   裴烬没错过他的神色,勾了勾冷戾的嘴角,“哼,你嘴硬也无用,等孤将人找到,再一一与你算账,敢动孤的女人,你最好有九条命。”   薛承煦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时常前带着一群禁军到了,“太子殿下,圣上宣你即刻入宫。”   裴烬站直了身子,转身看着那些禁军,黑沉沉的眸子里满是不屑,哂笑,“若是孤不肯呢?”   “殿下,莫让老奴难做,若是您不肯,那老奴只能动手了。”常前也不想闹成这样,可为了裴烬着想,又不得不这样。   他身后的禁军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可裴烬看着他们,却毫不在意的嗤笑一声。   “不必了,孤随你们去便是,”裴烬大摇大摆的往外走,“方定,传信去丹州,给孤找出全部名唤赵宜之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便不信,莺莺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即便是死,她也得葬入皇家陵园。 第151章 【第二更】一家团圆……   裴烬入了紫宸宫,也不等泰和帝开口,径直跪了下去,“父皇。”   泰和帝一掌拍在案上,“你还晓得朕是你的父皇吗?你还晓得你是大豫朝的太子殿下吗?”   “儿臣有罪,请父皇降罪。”裴烬面不改色。   泰和帝看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的要死,“你当真要朕废了你的太子之位吗?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还有半点像大豫的储君吗?”   “父皇若是要废,儿臣无半点怨言。”他何其清楚自己这些时日在做什么,他辜负了父皇母后的期待,辜负了百官的看重,辜负了百姓的敬仰。   可裴烬想到前世他孤孤单单坐在那龙椅之上,接受万民朝拜,而他身侧却永远的空置了下去,龙榻之侧,永远是冰冷的,无论他如何努力,河清海晏,四海升平,所有人都赞他是一个明君,是个好帝王,可云莺都回不来了。   想到那样摧心肝的滋味,他便觉着,再无人比云莺更为重要,前世他已坐过了皇位,至高无上的权力已不能诱惑到他。   与云莺共度一生一世,才是裴烬想要的。   从始至终,他费尽心机夺嫡,无非是想要让前世悲惨一生的云莺,成为大豫朝的国母,成为所有女子羡慕的对象。   若无云莺,他又何必再执着于皇位呢?   听了这话,泰和帝是真气的七窍升天,恨不得一道雷劈在裴烬身上,将他劈死算了。   可到底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儿子,他怎么忍心这个儿子为了一个女子而自此颓废,萎靡不振,所以他到底还是要管的。   “你随我来。”泰和帝走出大殿,裴烬不明所以,跟着泰和帝走了出去。   两人走了许久,去了宫中最高的瞭望塔,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上京,街道,屋舍,行人……一览无余。   “烬儿,你看看下面,这是大豫的疆土,一眼望不到边。”   裴烬抬眼望去,他儿时便常来这儿,父皇对他寄予厚望,他一直都晓得。   “父皇,对不起,是儿臣辜负了您。”   泰和帝摇了摇头,“今日我不是要你明白你身上的责任,而是想问你,你当真如此心仪云氏吗?”   裴烬闭了闭眼,心口似被车马碾过,他没回答,而是反问道:“父皇当真如此心仪母后吗?”   泰和帝笑了笑,他看似没回答,却又回答了,看来裴烬是动了真格,不是因一时嫉恨云氏离开他身侧而恼怒。   “既然你心仪云氏,你更该好好做这个太子,辅助我将天下治理好,百姓安居乐业。”   “为何?”   “如今云氏流落在外,你岂知她是否有危险?如今的大豫,不似表面看的这样平静,连天子脚下都会发生女子□□案,你敢肯定外边没有吗?”   “若是大豫越发混乱,以致于疆土动荡,你觉得云氏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能活下去吗?你到底是想要找到人,还是一具尸体?”   裴烬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喉结滚动,沉默了,他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他心里只想看见活生生的莺莺。   “再者,你这样闹下去,你将云氏置于何地?如今人人都说她是妖妃,是红颜祸水,即便你找到了她,她背负这样的名声,她还能成为你的太子妃吗?即便你可以不顾万民骂声,可你觉得云氏她不在意吗?”   泰和帝一句句都似在戳裴烬的心窝子,“她只是一个孤女,又曾沦落风尘,本就只盼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而你如此做,是将她放在火上烤,让她晓得,只会躲的更远。”   “烬儿,你若心仪她,便得为她考虑一二,她如今在上京的名声,已差到了极点,你找到了她,强行立她为太子妃,日后让她成为皇后,可她却永远也无法母仪天下,她的名声已被你败光了。”   裴烬晓得父皇所说句句是实话,可他还是忍不住反驳,“我若是不找,这辈子她都不会回来了,什么名声,又有何用?”   泰和帝的手搭在红木栏杆上,“我何曾不让你找她,只是你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大张旗鼓,闹得人仰马翻,你这样,让云氏晓得,还当你要吃了她,她更不敢出现了,若是有人这样寻你,你不怕那人是想要了你的命吗?”   “当初我不废李氏,是有你母后的劝诫,但更多的,是我想为你母后考虑,若是处置了李家与潘家,便急急忙忙的废黜李氏,让你母后上位,你觉着外人会如何说?”   裴烬的喉结上下滚动,语气艰涩,“会说父皇为了母后而处置当初的功臣,过河拆桥,百官会觉着父皇是听了母后的教唆,从而挑起百官对母后的怨恨。”   一样会骂苏氏为妖妃,即便苏氏成为了皇后,也会被人骂妖后。   自古女人与政务牵扯上关系,都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你瞧,你心中清楚的很,”泰和帝扫了他一眼,“你难道要云氏被万人唾骂吗?即便你不介意这些骂名,可云氏当真不介意吗?”   裴烬低着头,望着不远处在空中翱翔的鸟雀,莺莺介意的,她常说“于礼不合”,她虽出身风月,却是最在意规矩的,她不想被旁人说不懂规矩,不想旁人将她轻贱。   泰和帝看着远处的风光道:“高处不胜寒,我与你一样,都想有人陪着站立在云巅之上,若不然也太冷清了些。”   有风吹过,檐铃响起清脆的声音,两人长久的安静伫立着。   裴烬抿了抿唇,说道:“父皇,儿臣明白了。”   *   “小妹在哪?”程意阑得知消息跑的飞快,进府时还险些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云莺正被原氏擦着眼泪,忽然又瞧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出现,逆光而来,身姿伟岸。   “这是你大哥程意阑。”原氏拉着云莺的手,“这是皎皎,是钰儿将皎皎带回来的。”   云莺眨了眨眼,乖乖喊人,“大哥好。”程家的每个人,都能给云莺一种温暖的感觉。   “哎,皎皎长的真漂亮,要是逢青晓得,一定羡慕死他。”程意阑看着云莺,好似恍如隔世,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是他的妹妹。   “是啊,皎皎比你们外婆还要标致呢,你们外婆当初可是江南第一美人,还念叨说为何我生的却不像她,她若是能瞧见皎皎,必定十分喜爱。”   只是可惜,原老夫人前些年过世了,因而提起这个众人有些伤感,云莺颇为不安,她只听了一些程家的事,不晓得原家之事,不过听原氏的语气,想来外婆是不在了,她便不晓得该如何接话。   好在原氏自个也注意到了,不该在这大喜的日子提这事,便笑了笑,“不说这个,皎皎必定累了,咱们去用晚膳,用了晚膳再聊。”   “好,走吧,用膳,边吃边聊。”众人说着要出去。   云莺从榻上起身,双足落在地上,皱了皱眉,有些酸疼,她行了两日,双腿有些受不住了,但她勉强支撑着。   却被原氏瞧见了,关怀道:“怎的了,可是双腿受伤了?”   云莺摇了摇头,“我从定州城走了两日到丹州,腿有些酸,不碍事的。”   “那我背你,”程钰说着拉着云莺的手,“我背你过去。”   将云莺闹了个大红脸,“不用的阿姐,我可以走,慢一些便好。”哪里用得着背。   “还是我背你,方才也是我抱你回来的,我可以背得起你。”程钰还当云莺是害羞了。   “我来,我来背皎皎。”程意殊回头插了一句嘴。   “还是让你大哥来吧。”杜氏也笑着说。   你一句我一句,倒真是将云莺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她也没这么弱不禁风,不晓得的,还当她残废了呢。   云莺红着脸道:“真的不用,谢谢。”   可这样被所有人关怀的滋味,真的太让人心中熨帖。   还是原氏笑着打圆场,“好了,我和钰儿扶着点便是,你们再争,皎皎要羞的不想见人了。”   “也好,那钰儿扶着点。”   “知道了。”程钰一把抱着云莺的胳膊,“走吧,用膳去了,你是不是很饿?方才你晕过去了,一会府医回来,还是得请他来瞧瞧。”   “只是走的有些累,现下已好多了,用不着麻烦府医。”她也不曾想到会晕过去,竟这般巧合遇到阿姐,也许真是天意。   原氏不免忧心,“晕过去可不是小事,还是得请府医把个脉,一会吃了饭再说。”   既如此,云莺坦然接受,“好,谢谢娘,谢谢阿姐。”   一行人出了程钰的院子,来到膳厅,这时程意阑与杜氏的儿子瑞儿也被奶娘带了过来用膳。   瑞儿摇摇摆摆的走到云莺跟前,好奇的打量着她。   原氏摸了摸瑞儿的脑袋,“瑞儿,喊小姑姑,这是你小姑姑。”   “哇哦,小姑姑好好看,是最好看的姑姑了。”瑞儿奶声奶气道。   引得众人笑个倒仰,云莺也忍俊不禁。   “好你个臭小子,我就不好看吗?”程钰蹲下来挠他痒痒。   “啊哈哈哈,姑姑别挠我,姑姑也好看,好看的。”瑞儿躲到杜氏身后去,“娘亲救我,姑姑欺负我。”   “以后不给你买糖葫芦了,还敢告状。”程钰抓过瑞儿就要打屁股。   瑞儿双手拽着杜氏的裙摆,大声道:“姑姑好凶,我不喜欢你了,我要喜欢小姑姑。”   “哈哈哈……”   云莺抿着唇瓣,望着他们或闹或笑,心里头从小缺失的那一块,可算是补全了,她有家了,有爹爹娘亲,兄长阿姐,嫂嫂侄儿,这是她多梦寐以求的一幕。   原氏笑着拍了拍云莺的肩,感叹道:“如今,我们是一家团圆了。” 第152章 【第三更】死的好……   “快坐下来吃饭,皎皎都饿了,也不知你爱吃什么菜,今日先将就着吃。”   “好嘞,吃饭吃饭,我坐皎皎旁边,”程钰坐下来,“皎皎从前住在哪?”   云莺眨了眨羽睫,柔声道:“扬州。”   她将上京那一段抹去了,她有点不敢开口,她不知程家是否畏惧太子,若是畏惧裴烬,晓得她与裴烬那一段,是否会将她送回去呢?云莺不敢赌。   “扬州,这么远?你从扬州来北漠做什么?”原氏想都不敢想,她一个小姑娘,是如何千里迢迢从扬州来到丹州的。   “我听说北漠宜居,便来了。”云莺甚至不敢看众人的眼睛,有点怕让他们失望,他们对她这样热情,可她却顾忌着,不敢说实话。   原氏与程辙武对视一眼,两人都不傻,显然看得出来云莺面上的拘谨,不过两人都默契的没提此事,还是慢慢来吧。   “来,吃菜,明日我让人找个扬州厨子来,今日先随便吃点。”原氏给云莺夹菜。   云莺忙双手捧碗接过,“不用的,我吃得惯。”   “你先尝尝看,请个扬州厨子也不是多大点事,你回家了,不必拘束,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和我们说。”   原氏看云莺这样忐忑不安的模样,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唉,也不知她从前受了多少波折,才养出这样安静的性子,和钰儿仿佛是两个极端。   “谢谢娘亲。”云莺低头吃了,露出笑容,“好吃。”   “好吃便多吃些。”   一大家子坐下来,个个给云莺夹菜,云莺的碗都要堆成小山,只吃菜不用吃饭了,这样的温情,自从她记事以来,便从未感受过。   她在薛家吃不饱,薛家不会在意她能否吃饱,只给她一碗饭,每日都是定好的。   在云楼不能吃,云楼姑娘要维持纤瘦的身量,不会给姑娘们多吃。   在王府不敢吃,她怕自个吃胖了,没了纤瘦的腰肢,不得殿下宠爱。   如今找到爹娘,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吃了,吃胖了也不怕,爹娘是不会嫌弃孩子胖的,只会嫌孩子瘦弱。   她也当真是有些饿了,赶路许久,腹中空空,加上大家热情,云莺成功吃撑了,小肚子都撑圆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云莺这般,却看的原氏忍不住红了眼眶,还当云莺从前吃苦受罪,连饭也吃不饱。   用过膳后,杜氏极有眼色的带着瑞儿先走了,皎皎才被寻回来,势必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众人坐在院子里乘凉,原氏拉着云莺的手,问她过去之事。   云莺看着他们一个个期盼的眼神,却有点张不开口,她从前沦落风尘,爹爹娘亲等会嫌弃她吗?   她还做了旁人的妾室,会觉得她污了程家的门楣吗?   这可是信国公府,是大豫第一世家,他们家的女儿,堪比公主,无论如何也是要为人正室的,可她却……   云莺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她真的很怕。   “皎皎,你可是有何难言之隐,若是如此,我们便不问了,你何时想告诉我们再说吧,”原氏搂着云莺,心肝都疼了,她生下的宝贝女儿受了十四年的苦楚,如何不难受,“我们不逼你,你不想说就不说。”   被有心之人偷了去,那人势必不会让她好过的,怕是皎皎什么苦都受过了。   云莺闻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砸在原氏的衣袖上,让众人心都要疼死了。   “不是,我、我怕说了你们会不喜欢我。”云莺委屈的哭倒在原氏怀里,她真的怕极了。   “傻孩子,怎么会呢,你是我们的骨血,我们只会自责不曾照顾好你,怎会不喜欢你,我们都很喜欢你,你别哭,好孩子。”   云莺哭的原氏心疼死了,简直是拿锯齿一点点在锯她的心啊。   程辙武也是鼻尖泛酸,宽厚的大掌摸了摸云莺的脑袋,“皎皎莫哭,无论你曾经历过什么,你都是我们的孩子。”   程钰咬着唇,已在脑海中想,是不是有人欺负了皎皎,她要替妹妹报仇。   云莺用帕子擦了眼泪,却仍旧不敢抬头,慢慢的说起了过去之事。   三岁被薛家买去,六岁被卖进云楼,十七岁嫁给了旁人为妾,她过去的十四年,只用这短短的几句话便能概括,可其中的心酸,谁又能道尽呢?   云莺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她倒是不哭了,可原氏却哭的险些岔了气,她的皎皎啊,本该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郡主,是被众星捧月的千金闺秀,可却因为她的大意,让皎皎受了这么多的苦,光是一句“童养媳”便险些要了原氏的命。   更何况其后的“瘦马”“妾室”等词,这不是将原氏的心肝一点点生切下来吗?哪个母亲能受得住心爱的孩子吃这样的苦头。   程辙武也是紧紧地攥着拳头,撇开视线,落下泪了,程意阑和程意殊都不忍心听,低着头,好似这样便听不见了,三个八尺男儿,都沉默了。   程钰则是靠在云莺身侧,眼眶含泪,倔强的不曾落下来,皎皎本该过与她一样的日子,甚至该比她过的更好,可如今却……   “娘亲别哭啊,都过去了,您这么难受,我也想哭了。”云莺扶着原氏,看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从未有人为她哭的这样难受。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皎皎,是我让你受苦了!”原氏的痛苦,谁又能晓得呢。   “不是的,不苦的,能回到娘亲身边,我不苦。”云莺摇了摇头,再苦,日子也熬过来了,看着众人这样难受,并无丝毫嫌弃,云莺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放下了,往后应当会是好日子了吧。   程辙武走了过去安抚原氏,两人都不好受,好一会,原氏才勉强止住眼泪,险些要将眼睛哭瞎了。   原氏又拉着云莺的手问:“你既已为人妾室,为何又来到了北漠?他竟也让你离开吗?”   这话便问到了云莺最不想提及的话,不嫌弃是一回事,可畏惧裴烬又是一回事,如今裴烬是太子,这天下有何人不畏惧?即便是国公府,怕是也很难不畏惧皇权吧?   她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打算隐瞒了,只要不回京,永远待在北漠,想来裴烬不会发觉是她。   因而她道:“他死了,我便逃了出来。”   殿下原谅她的大不敬吧,除去这话,她已无话可说。   云莺垂眸,心口不安的跳动着,逃妾在大豫是违反律法的。   谁知原氏却一拍大腿,“死的好。”   云莺一惊,程辙武也丝毫不在意的说,“死了便死了,日后不必再惦记,以后你是程家的女儿,不再是旁人的妾室,他若不死,我还要去找他算账呢,想我程家的女儿给他做妾,即便是皇家也休想。”   在这一点,所有程家人都是如出一辙,程意阑道:“就是,妹妹受委屈了,你放心,日后我们一定给你安排一门更好的亲事。”   “是啊,你想要嫁给谁都可以,二哥给你介绍。”   程钰也愤愤不平,“我给你把关,那种坏的不能要。”   既是让皎皎做妾,皎皎又逃了,想来对皎皎也不好,若不是已死,程家人当真会找上门去,死了可真是便宜那人了。   他们这一番话,又触动了云莺的心肠,果然亲人便是不同的,有这样的亲人,云莺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好。”云莺微微一笑。   “好孩子,过去的事就当是一场梦,你如今是信国公府程家的嫡幼女,是信阳郡主,谁若是拿过去之事说嘴,你只管派人打死了事,我们给你撑腰。”原氏可算是瞧见了云莺的笑容,如何不珍惜,心里头百感交集,日后该如何对皎皎好呢,她当真是恨不得将皎皎捧在手心。   “对,你的名字也忘了,往后你叫程筠,小名皎皎,明日我便将户籍之事给办了。”皎洁如月,是他们对她的祝愿。   云莺点着头,“爹爹,娘亲,我可以求你们一件事吗?”   原氏佯怒道,“对我们哪用求,莫说一件事,一百件我们也答应,快说来听听。”   “我从前有个妹妹,一直照顾我,她前些日子来了丹州,名唤尹珍,能找到吗?”她一直都惦记着银筝,如今她寻得亲人,当真可以让银筝来享福了。   “没问题,包在二哥身上,只要人在北漠,我一定给你找到。”程意殊走的是文官路子,整个北漠的户籍账册都是他管着。   “谢谢二哥。”云莺的心安定了。   原氏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用和咱们客气,走,我带你去你院子里瞧瞧,早些歇息,明日便给你找着了。”   云莺点了点头,“好。”   原氏与程钰带着她去了院子,虽说这个府邸是皎皎被丢之后建的,可原氏与程辙武都觉得该为皎皎留个院子,还是留的最大的那个,盼着她早些回来。   “这是娘为你备下的两个丫鬟,有事尽管吩咐她们,府里的事她们都晓得。”   “奴婢烟柳,奴婢雪柳,见过小郡主。”小郡主回来之事,如今还有谁不晓得。   “不用多礼。”瞧见她们,云莺想起了凝玉凝珠,不晓得她们可有被她所牵连。   离开上京近一月,也不知殿下如何了。   原氏想着她今日也累了,便没再耽误,“你先洗漱一番歇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想睡多晚睡多晚,不必早起,咱们府里没什么规矩,你姐姐时常睡到日上三竿。”   “对,皎皎睡到午后也使得。”程钰疯狂点头。   送走原氏与程钰,云莺洗漱一番,躺在宽大精致的拔步床上,睁眼望着头顶的幔帐,恍然似梦。 第153章 【第四更】收为义女……   云莺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下“程筠”二字,筠是指竹子,而殿下最喜翠竹。   想到这,云莺又有点萎靡,她能瞒得住吗?若是瞒不住该如何是好?   为何老天爷总爱跟她开玩笑,她自是喜悦能找到亲人,可这个亲人与她想象中的差好多,信国公啊,那可是大豫除去皇室最为尊贵的士族。   她既认了亲,日后便也是大豫的贵女之一了,长此以往,当真不会被殿下发觉吗?   程家不可能永远也不回京的,娘亲说上京也还有不少程家的亲人,看她那意思,怕是要寻个机会带她回京探亲,若是遇到殿下,她怕是装疯卖傻也躲不过。   一想到这,云莺本是极其喜悦的心情便散了些,为何事情总是这样的巧合呢。   看着娘亲待她这样好,她当真想问问,程家对于太子殿下的看法,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唉。”云莺叹了口气,在拔步床上翻了个身,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日后再试探一番爹爹娘亲的意思,可看爹爹娘亲之意,是绝不会允许她做妾的。   有了程家撑腰,看在程家的面子上,想必殿下也不会拿她怎么样,最不济,被殿下带回身旁,如今她应当可以做殿下的太子妃了吧?   云莺鼓了鼓腮帮子,殿下待她,其实也蛮好的,这月长途跋涉,偶尔梦中醒来,也会想起从前在王府时,殿下将她揽在怀中的滋味。   那个梦,她再也不曾做过了。   可她主动逃离殿下身旁,必定让殿下大发雷霆,即便能做殿下的太子妃,想来殿下也不会要她了,罢了,不想这些了,还是先美美的睡一觉吧。   云莺闭上眼,心中又念了一遍“程筠”,日后她便叫程筠了,真好听。   *   原氏忧心忡忡回到屋子里,瞧见程辙武在灯下提笔写着什么。   “夜里头还写什么呢?”   “给圣上的请安折子,顺便将咱们寻到皎皎之事说与圣上知晓。”他这是迫不及待想要向圣上炫耀了。   “也好,当初皎皎周岁宴,圣上还赏赐了公主的仪仗,是得和圣上说一句,免得他忧心,这也算是大喜事了。”原氏在圆凳上坐下。   程辙武瞧了她一眼,“你怎的这个时辰才回来?”   “方才在钰儿院子里坐了会,和她说了几句话,皎皎才回来,往后我们的心思势必会多分一些给皎皎,我怕钰儿吃醋。”   “哈哈,你想多了,钰儿那性子,比男儿还洒脱,你这话还不如与殊儿说。”   原氏嗔了他一眼,“你说的倒简单,父母可不就为了子女操心,孩子多了,难免会有偏颇,钰儿即便性子洒脱,可终究是女儿家。”   “也是,说便说吧,不过我瞧今日钰儿那模样,倒是很宠皎皎。”   原氏笑着,“前几日钰儿口口声声说在今年把皎皎带回来,我还不曾上心,谁晓得当真是钰儿将皎皎带回来了,还是那样的巧,在城门口捡到了妹妹。”   程辙武写好了折子,将其摊开晾干墨迹,“这是上天给的福报,钰儿喜做善事,老天爷这才将皎皎还给了咱们。”   “是啊,这些年,咱们家给寺庙道观捐了多少香火钱,救助了多少穷苦百姓,就是盼着老天爷能保佑皎皎,”原氏顿了顿,“唉,可我瞧着,皎皎今日未必全说了实话,怕是有事瞒着我们。”   程辙武点了点头,“看出来了,虽说皎皎看着瘦小了些,不过也康健,她说到为妾室时,吞吞吐吐的,怕是有隐情。”   “皎皎姿色出众,她在云楼那样的地方,能出大价钱买下她的,怕是非富即贵啊。”女儿家容貌出色是好事,可是若无人庇佑便是坏事,也不晓得皎皎从前受了多少委屈,几句话也说不清楚。   “管他呢,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富商名流,只要皎皎说死了,那他就是死了,难不成他还敢来向程家要人,他若是敢来,即便他没死,我也打死他,能让皎皎出逃,他必定对皎皎不好。”   程辙武可不怕什么,战场上厮杀几十年的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惧。   “也是,待过些日子我再问问吧。”   “嗯,如今皎皎回来,虽说不急着将她嫁出去,可若是有好儿郎,也可为她留心一二,过几年再成婚便是。”   程家的小郡主,不知道多少人惦记呢。   “那若是旁人问起,皎皎从前为妾之事?”原氏心有犹豫。   程辙武想了想,将桌上墨迹已干的折子收拢起来,“不必与旁人说皎皎从前为妾之事,倒不是说怕人嫌弃,我是怕皎皎难受,为人妾室,她心里必定不好受,闹的沸沸扬扬被旁人知晓也不便,便说从前成过亲,死了夫君,程家的郡主,即便是成过一次亲还不是有的人要。”   原氏颔首,“是这个理,若有人问起,那便对外说新寡吧,若不问便不多嘴,哪能没人要,若是没合心意的,咱们留一辈子也使得,我还想多疼疼她呢。”   若真想挑个合心意的女婿,那便不能瞒着人家皎皎从前成过亲之事,免得结亲结成仇,不过即便说了,也一样会有郎君络绎不绝登门求娶。   *   程筠果真是睡到了日上三竿,神清气爽,又躺在床榻间赖了半天才起来,在自个家中当真是自在。   她才有了点动静,烟柳雪柳两人便端着热水进来了,“小郡主早。”   程筠愣了下,才笑着颔首,小郡主,好突兀的称呼啊,可又觉着好悦耳,成亲之后还能时光流转,回到母家被双亲宠爱,当真是幸事。   程筠换好衣裳出来,程钰恰好来了,“皎皎。”   “阿姐。”她笑着上前。   “哎,跟我走,你要找的那个姑娘,二哥给你找到了。”程钰拉着她的手去前厅。   程筠惊讶不已,“当真,这样快?”这才一夜呢。   “是啊,二哥办事你放心,他对北漠可熟了。”   两人来到前厅,果然见银筝拘束的坐着,瞧见程筠时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起身,“姑娘……”话说一半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程筠上前抱住了她,激动道:“我来丹州了,银筝,我找到家人啦。”   方才程家人已和银筝说了,银筝喜不自胜,“恭喜姑娘。”   太好了,原来姑娘竟是郡主,往后便再也不怕上京那些人了,郡主比县主还要大呢。   原氏得知银筝与程筠之事,感慨银筝照顾了程筠多年,主动提出,“银筝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我收你为义女,往后你随了程家姓,与皎皎同个院子住着。” 第154章 【第一更】再无莺莺的……   “太好了,谢谢娘亲。”程筠替银筝答应了。   银筝却摆着手拒绝,“不行的,奴婢不敢高攀,奴婢跟着郡主就好。”   程家那可是国公府,姑娘是程家的女儿,可她又不是,她只是一介婢女,怎能成为程家的义女,她怕自个拖累了程家的名声,也怕拖累姑娘。   “为何不行,”程筠握住银筝的手,“我从未拿你当奴婢,你不许这样说,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爹爹娘亲,再也不必过漂泊无依的日子,你也和我一起嘛。”   这一次,是真的好日子了,不会再让银筝置于危险,银筝比她小,却照顾了她多年,她的家人,就是银筝的家人。   “可是姑娘,我……”银筝犹豫不决。   原氏笑道:“银筝姑娘难不成是嫌弃程家粗陋?”   “自然不是,夫人误会了,只是我身份卑微,夫人无需如此,让我跟着姑娘我便高兴。”银筝连忙解释,若是程家还粗陋,那大豫便没不粗陋的人家了。   程辙武也上前应和,“既然不嫌弃,那便这样定了,从前你照顾皎皎,我们对你感激不尽,无论从前是何种身份,往后你就是程家的义女了。”   只是家里多一口人吃饭罢了,程家向来是有恩必报之人,皎皎对银筝这样亲近,想来从前银筝对皎皎十分好,对皎皎好之人,程家都该厚待。   程筠笑着点头,“谢谢爹爹娘亲。”   她又看向银筝,俏皮的眨了眨眼,“还不快给你义父义母磕个头。”   银筝心中惴惴不安,这样大的馅饼砸在头上,人都傻了,听闻姑娘开口,才连忙跪了下来,给二老磕了头,“多谢义父义母。”   原氏忙把她扶起,“好孩子,快起来,往后你就叫程筝,是我们程家的三姑娘了。”   “谢谢义母。”银筝万万不曾想到,有一日,她竟能成为国公府的义女,成为姑娘的妹妹,似梦一般,激动的让她不免红了眼眶。   程钰等人上前与银筝认识了一番,程筠握着银筝的手,往后,她是程筠,银筝是程筝,她们都会有新的开始,新的人生,娘亲这一提议,解决了程筠心头大事,爹爹娘亲待她真好。   *   九月十五,又是一个月圆日,裴烬坐在阁楼上,身侧是一壶酒,一碟子月饼,云莺给他做的那些月饼,一个他都不曾食用,放到现下,已变得硬邦邦,无法入口了,他就这般放着,仿佛云莺还在他身侧。   看着头顶的一轮圆月,裴烬想起了八月十五那日,他次日要去接莺莺入宫,躺在床榻间辗转反侧,因而爬起来在院子里看月亮,皎白明亮,似一盏灯。   谁能想到他难得这样激动,可等待他的却是一个空屋子,还有这六个月饼,若无这六个月饼,裴烬甚至怀疑云莺是否存在过?   找云莺的这一月,让裴烬数次怀疑,是否云莺的存在都是他的一场梦,前世今生的纠缠,已让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若是云莺存在,为何她消失的这样干净,一点痕迹都不留,这着实是荒唐,她一个女儿家,无依无靠,哪里来这样通天的本事,即便有薛承煦帮助,也难以实现。   “蹬蹬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裴烬合眼靠在椅背上。   方定走到裴烬身后,有些开不了口,这几日主子安静了下来,可却比从前更加诡异,也更加让人不安。   “何事?”裴烬嗓音低沉,无波无澜。   方定头皮发麻,屏住呼吸道:“主子,丹州派人传来消息,城中并无名唤赵宜的女子,近期更无名唤赵宜的女子初入丹州城,倒是定州城来过一个赵宜,于次日离开,之后便不见踪影。”   裴烬的胳膊搭在扶手上,听闻这话,缓缓睁开眼,眼眸闪着寒光,周身冷了下来,“不见踪影是何意?定州到丹州才多远,好端端一个人还能消失了?”   “属下无能,并未找到她的踪迹。”   裴烬坐直了身子,“银筝呢?”   银筝去了丹州,他早该想到云莺也会去丹州,只是从上京去丹州的路不止一条,每经过一个城镇的不同,路也会不同。   方定面露为难,这才是他最不愿回禀之事,可又不得不说,喉咙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主子,银筝也失踪了。”   裴烬猛地起身,犀利的双眸死死地看着方定,“孤不是早让你们盯住银筝?一个大活人,还能在丹州城失踪?”   方定单膝跪地,忐忑道:“主子息怒,咱们的人的确是盯着,可不知为何银筝突然失踪,也不曾出城,可就是不见了,从前住的地方也再无她的踪迹。”   方定也发愁啊,一个两个,到底是如何做到突然失踪,失踪之后毫无踪迹的?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裴烬双手紧紧地攥着红木栏杆,恨不得将手中的栏杆化为齑粉,赵宜丢了,银筝丢了,从此之后,他当真再无莺莺的踪迹了。   “去请薛承煦过来。”裴烬真的很想问问,薛承煦到底是如何撺掇莺莺离开他的。   “可若是薛大人不来呢?”上次都那样了,薛承煦还不肯点头,总不能将人绑来,主子好不容易安生了,可不能再犯糊涂。   “告诉他赵宜失踪了,他会来的。”裴烬确认赵宜便是云莺,若是薛承煦当真关心云莺,就该知道一个大活人忽然失踪了,该是多焦急之事。   远在北漠,鞭长莫及,或许云莺遇到危险之事,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她为何要逃呢,外边多危险,莺莺,你逃什么呢?   如他所言,薛承煦听闻赵宜失踪,到底还是来了。   “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还是为了诓骗微臣?”   “你算什么,孤骗你有何好处,”裴烬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赵宜在定州与丹州之间失踪了,她若是出了事,你这条命,能赔的起吗?”   “绝无可能,北漠向来安定,定州与丹州间隔不远,不会的。”薛承煦往后退了退,他很想保持镇定,可他做不到,薛桃失踪了?好端端的,怎会失踪呢……   “不仅仅赵宜失踪了,连银筝也失踪了,银筝在丹州城里忽然失踪,你说不可能,孤也很想问问,你是哪来的自信能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护住她?”裴烬的语气比前几天更冷,但他到底没再动手,连回头看一眼薛承煦都没有,只是遥遥望着北漠的方向。   “我……”薛承煦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他哪来自信?他不知,可他知晓,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让薛桃离开裴烬,只有离开了裴烬,他才有机会。   “薛承煦,是不是你告知了莺莺孤与圣上做局之事?唆使莺莺离开?”裴烬这些日子一直在反思,他哪对莺莺不好,会让莺莺离开他,可如何也想不通,唯独在与父皇做局之事上,他不曾提前告知莺莺。   可那并不代表他对她不好,他只是想着待她成为太子妃之后再告诉她此事,她身旁的人,必定不会多嘴,也不算清楚此事,只有薛承煦对此事清楚明白,父皇对他颇为看重,他也参与了。   薛承煦沉默了会,毫不掩饰道:“是,殿下若当真心仪她,便不会将她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不会让她被旁人肆意辱骂妖妃之名,殿下不够珍重她。”   是殿下不够珍爱她,因而他才能找到机会让薛桃离开裴烬,这是裴烬自个没做好,怪不得他。   裴烬扯了扯嘴角,忽然转身大步走过去,一把攥住薛承煦的衣领,将他抵在柱子上,黑黢黢的眸子寒冽似霜,嗓音哑的犹如鬼魅,“薛承煦,你应当知晓,莺莺只是一个孤女,又曾沦落风尘,若非她助孤完成此局,在父皇跟前挣下点功劳,你当莺莺她能成为太子妃吗?”   一个孤女想要成为太子妃多难,一个曾沦落风尘的孤女想要成为太子妃更是难上加难,自古以来,太子妃之位多少人觊觎着,无一不是身份尊贵的世家贵女抢得先机,云莺想要成为太子妃,哪里有这么简单。   裴烬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他从未为了私利而求过父皇母后,跪在紫宸宫,他不过是想要留莺莺在身旁罢了。   “不过是一个名声,孤自然有法子替莺莺洗清,只要她成为太子妃后向母后谏言几条对天下女子有利的策论,再诞育两个子嗣,谁还会拿捏着过去的事不放?”   人心忘性大,又非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谁能惦记着莺莺这点妖妃之名一辈子,人只会顾着眼前的利益,他甚至连如何为莺莺洗清骂名的谏言都想好了,可莺莺却用不上了。   裴烬的嗓音不大,不似之前歇斯底里,可却将薛承煦的耳朵震的嗡嗡作响,裴烬没掐他的喉咙,可他却喘不过气来。   薛承煦没想过,裴烬待薛桃竟是真心的,他竟一切都为薛桃打算好了。   裴烬冷笑一声,松开了薛承煦的衣领,转身负手而立,语气冷而哀,“可如今,这些都用不上了,薛承煦,若是云莺有个好歹,你便是杀人凶手,你入仕也有几个月了,不会不明白,即便北漠安定,可一个容貌出色的女子在外边漂泊是多么的危险。”   连天子脚下都有潘旭这样的人,在外边还会少吗?见色起意的男子永远不会少,天高皇帝远,那些有贼心的人只会更猖狂。   “殿下,我……”薛承煦想辩解。   裴烬却不想听,“你走吧,孤答应了父皇,不会要你的命,你好自为之。”   薛承煦胸口上下起伏着,攥紧了拳头从阁楼上下来,走到院子里,他仰头看着天边那轮皎白的银盘,不禁问自个,当真是他错了吗? 第155章 【第二更】不娶程家的……   当朝太子,原秦王裴烬,本是大豫战神,战功赫赫,朝野上下无不敬服。   可自从回京之后便屡次行差踏错,姑且算在他救驾有功,识破前太子裴澄意欲谋反,便也不计较了。   可册为太子之后,却为了一个女子,闹翻了整个上京,竟连官员府邸也无诏闯入搜查,如此乖张,暴戾恣睢,实难容下。   一众官员合计着,预备请旨求圣上废黜裴烬的太子之位。   这时裴烬却忽然转了性子,放下架子,亲自登门拜访之前被搅扰到的官员,还加以补偿,诚恳致歉,以致于百官有些摸不清头脑。   莫不是先礼后兵?   众人十分忐忑,但看着裴烬从此之后再无过分的举止,倒是让百官拟好的折子不敢往上递了。   若是太子殿下从此之后不在如此放肆,任意妄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储君。   因而这场风波,在裴烬登门赔礼之后逐渐平息,原太子妃的议论,也渐渐地淡出了上京。   云莺不见了,册封的旨意自然也不做数,百官对于太子妃之位,可是野心勃勃,即便不是太子之位,如今太子后院空虚,谁都想要分一杯羹。   可圣上却无半点想为太子纳妃之意,倒也不是泰和帝不想,而是不敢啊。   才闹了这么一场,罢了,迟些便迟些吧。   如今唤裴烬来,泰和帝也不敢提起云氏之事。   “大皇孙还未寻到吗?”大皇孙也是泰和帝挂在心头之事,那夜云莺失踪,大皇孙与太子嫔齐氏也失踪了。   “还未,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但一点踪迹也无。”大皇孙不见之后他便派人去找,也问过裴澄,但丝毫不见人影。   不过,裴烬想了想,有件事还是得说,“父皇,大皇孙并非皇室血脉,儿臣有件事一直瞒着您,裴澄并无生育的能力,大皇孙不是他的子嗣。”   “你说什么?”一句话惊的泰和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裴澄不能人道?”   他这个当父皇的都不晓得,怎会有这样的事。   “嗯,这是东宫姬妾亲口所言,他从来只折磨她们,却从未同房,向太子妃求证,连太子妃也不曾与他同房,大婚那日只是人血。”   裴烬乍一得知此事也不敢相信,堂堂太子,不能人道,竟被他瞒的一丝风声也未走漏,瞒了这么多年,皇子若不能人道,便天然的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那大皇孙是谁的孩子?”太子竟敢混淆皇家血脉。   “儿臣也不知,裴澄晓得大皇孙非他的子嗣,但为了稳住储君之位,全当不知。”   一个有子嗣的储君和无子嗣的储君大大的不同,皇室重视的便是开枝散叶,子嗣延绵,因而裴澄待大皇孙犹如亲子,连这样的耻辱都忍了。   但待他登基,稳住帝位,大皇孙与齐氏都必死无疑。   “那是他将两人藏起来了?”泰和帝猛地得知这一消息,当真是百感交集,他也曾亲近的抱过大皇孙,结果却不是他的孙儿,如此说来,他这把年纪了,竟一个孙儿也没,连信国公还不如。   “裴澄说不知,想来是齐氏早知裴澄不会放过她,乘乱出逃了,儿臣仍在找。”   “嗯,真相如何,的确是要个交代,继续找吧。”泰和帝点了点头,坐下后从一旁拿出一个折子,“这是信国公从北漠递来的请安折子,程家的嫡幼女程筠找着了,他不知有多高兴,急急忙忙便要向我炫耀。”   泰和帝与信国公是君臣,也是兄弟,兄弟之间,自然会互相攀比儿女,这是难免的,当初裴烬在西疆打胜仗时泰和帝也迫不及待的向信国公炫耀。   而裴烬听闻此事却无丝毫的喜意,只是平平淡淡的说了句:“那便恭喜信国公了。”   泰和帝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从前还与信国公说过你与程筠的娃娃亲,可惜她幼年丢失了。”   裴烬听到这话,登时脸色便沉了下去,打断泰和帝的话,“父皇,儿臣已听您的不再张扬的寻找云莺,但儿臣绝不会听您的娶程家的女儿。”   泰和帝也拉下脸,“程家的女儿不好吗?信国公还未必能看得上你这个女婿,人家就两个女儿,当成眼珠子似的,你倒还嫌弃起人家来了。”   也许旁人会觊觎着太子妃之位,信国公却是个宠女儿的,若非女儿喜欢裴烬,即便是他想要做媒信国公也不会答应,幼时开玩笑似的说了娃娃亲,信国公也说若是程筠长大之后不心悦裴烬,那便不做数的。   除去信国公,还有谁能对皇子挑三拣四,能做皇子妃都得乐开花了,可偏偏程家不是这样的人。   当初程家也有适龄的姑娘,可从未想过送一个到他的东宫,信国公说深宫不是女子待的地方,他便不送程家的姑娘去遭罪了。   敢说入宫是遭罪的信国公,还真未必愿意将女儿嫁给裴烬,裴烬倒还嫌弃上了,泰和帝也想嫌弃一下裴烬。   “儿臣没嫌弃,只是儿臣心有所属,程家的女儿与儿臣无缘。”裴烬可不管信国公在大豫地位有多高,女儿有多美,不是他想要的,他都拒绝,太子妃之位,他要留给莺莺。   “行行行,我懒得理你,你去吧,我让信国公将女儿带回京来瞧瞧,给她选个好夫婿,小郡主长的可标致了,日后你便是瞧上了,都没你的份。”泰和帝颇为嫌弃的赶人,看见裴烬冷着一张冰块脸心里便堵着一口气。   “儿臣告退。”裴烬转身就走,什么大郡主小郡主,对于裴烬而言,都是虚无,他现下只想找到云莺。   *   十月一过,北漠便入了冬,下了一场大雪,早起推开窗后瞧见一片白茫茫,程筠惊喜的穿着单薄的衣裳便跑了出去。   烟柳忙找了件狐毛披风追了出去,“小郡主,穿上衣裳,别着凉了,冬日里着凉难受。”   小郡主如今可是府里上下的眼珠子,半点差池也不能有,若是生病了,怕是得受罚了。   “好大的雪啊,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程筠任由烟柳为她穿上披风,张开手去接雪花,果真如柳絮一般,不是入手即化,而是冰凉凉,软绵绵,似棉花。   她从前在扬州住,冬日顶多下些小雪,碰到手上便化了,好没趣味,这场大雪,应当是她见过的第一场大雪。   烟柳笑着,“这不算大,再过一月,届时有些地方的雪堆积的比房子还要高呢。”   程筠惊奇的去看了一眼屋顶,比划了下,“有这么高?那岂不是不能出门了?”   “是啊,冬日里大家伙都窝在家中,甚少出门。”外头也冷,屋子里烧了地龙,又有火盆,比外边暖和的多。   “那也不能去骑马了?”程筠蹲下来捧了一把雪在手心,前几日阿姐带她去骑马,她学了好久才学会,可算是实现了在草原上骑着骏马驰骋的心愿。   “雪厚厚的堆积在草原上,马蹄会陷下去,不过咱们府上有专门的草场,有人打理积雪,小郡主想去也是使得,可北风刮脸,连大郡主也甚少在冬日骑马。”   程筠点了点头,一把洒落了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回屋换上衣裳,去找娘亲用早膳。”   如今一日三餐娘亲都要等着她用,在府里近一月,程筠被娘亲养胖了好多,腰身都粗了,胃口也十分好,娘亲的手艺好,时常亲自下厨给她做点心,让她吃了又想吃。   换上毛茸茸的兔毛袄裙,程筠似个雪团子,臃肿又可爱,唤上程筝一道去用早膳。   原氏看着程筠进来,身上落了雪花,忙给她拍了拍,“怎的也不晓得打把伞。”   “不冷,我头一次见这样大的雪,便不想打伞,娘亲,我一会可以去堆雪人吗?”程筠的视线往院子里瞟,厚厚的一层雪呢,可以堆个很大的雪人。   “天气冷,你不怕冻着?”原氏知晓她从前在扬州住,上个月便吩咐人给她屋子里烧了地龙,摆了火盆,免得冻着。   程筠摇了摇头,抱着原氏的胳膊,嗓音软软糯糯的撒娇,“不怕,娘亲,让我玩一会吧,就一会,求求娘亲啦。”   母女俩相处有一段时日,程筠对原氏亲近了许多,原氏也乐得这样的亲近,程筠每每撒娇,她总是无法抵抗。   “好,去吧去吧,喊上你阿姐,还有瑞儿必定也想玩。”原氏拿她没办法,但仍旧叮嘱着,“不许玩太久,莫要着凉了。”   “知道了。”   用过早膳后一群人便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连程意阑都加入其中,也是为了配合皎皎这个妹妹。   原氏与信国公站在屋檐下看着几个孩子嬉闹,喟叹道:“如今,我这颗心才算是安定下来了,不曾想这辈子还能见到这样一幕。”   程辙武拍了拍她的肩,“往后咱们一家子和和美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原氏点了点头,“是啊,真好。”   “对了,圣上传了信来,让咱们今年回京过除夕,算一算,也有几年不曾回去了,今年回京过年如何?”程辙武揽着原氏的肩,妻在怀,儿女在眼前,今生别无他求了。   原氏点了点头,靠在程辙武怀中,“也好,正好我想带皎皎回京认亲,咱们十一月下旬启程,能赶在小年夜之前到京。”   自从皎皎在上京被偷走,程家便不大想回上京了,那是个伤心地,如今皎皎找了回来,便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可是当年偷皎皎的罪魁祸首程家却始终不曾找到,原氏想到那人故意毁坏皎皎身上的胎记,便恨的牙痒痒,若有一日被她发觉了是谁偷了皎皎,必要将他一刀一刀剐下来。   “那便说定了,我传信回京,也好让人提前打扫府邸。” 第156章 【第三更】害喜……   上京虽未降雪,可也冷了下来,北风一阵阵的刮,若是无事,贵女们都待在屋子里,不肯出门,免得被北风一刮,吹坏了肌肤,届时落下疤痕便要苦恼了。   敏安已许久不曾出院子,先是被殿下训斥,之后又被爹爹管教着,还请了嬷嬷一日一日的教她规矩,连个觉也睡不好。   好不容易天气冷了,娘亲求了爹爹,这才不让嬷嬷再来了,她也能偷会懒,可仍旧不肯出门,这些日子,总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她都丢脸死了。   裴烬宁愿立云氏那个卑贱之人为太子妃,也不肯娶她,如今云氏跑了,怎么着也得轮到她了,难不成除去她,大豫还有更为合适的人选吗?她可不信。   是而她正乖巧的做着香囊,打算过几日进宫求求姑母,探探她的口风。   这时,琦儿端着一碟子点心进来,面色为难,瞧了一眼敏安,“县主。”   “怎的了?脸色这样难看,有何事便说。”   琦儿放下点心,“县主,奴婢听闻信国公一家子要回京了。”   “嘶……”敏安手中的绣花针扎进了手指头,冒出了小血珠,她却顾不上擦拭,急忙问道:“你说什么?”   “程家要回来了,程家正在打扫府邸庭院呢,而且……”琦儿咬了咬牙,“而且奴婢听说,信阳郡主找到了。”   “程筠找到了?”敏安大惊失色,放下香囊,“你确认不曾听错?你听谁说的?”   琦儿吓了一跳,缩了缩脖颈,“是府外采买的小厮说的,正是因着小郡主找到了,圣上才让信国公一家回京过年,想来,年前程家便能到京了。”   “不可能,程筠她不是丢了十几年了吗?为何还能找到?”敏安一掌拍在桌上,神色慌乱,她不信这是真的。   才走了一个云莺,又来了一个程筠,老天爷这是存心跟她过不去是吗?   琦儿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晓得,只是听外边传,应当是真的。”   敏安面色发白,跌落回了榻上,喃喃道:“程家这个时候回京,是想要太子妃之位吗?”   敏安心中如何不慌,她曾听姑母提起,圣上对信国公家的嫡幼女十分喜爱,程筠周岁宴时还曾赐下公主的仪仗,满大豫也只有这一个贵女能得圣上如此宠爱,连她也要退一射之地。   敏安是因着姑母的缘故,这才得了圣上封为县主,程家的两个女儿,却是圣上主动要封的,且一封便是郡主,原本只有亲王嫡女才能得封郡主,可信国公与圣上情同手足,圣上自是爱屋及乌,对程家两个女儿也十分看重。   更有甚者,她曾听人说那个幼时不慎丢失的小郡主程筠与烬哥哥定过娃娃亲,虽说只是圣上与信国公口头之约,可若是当真了呢?   如今程筠一寻回来便急急忙忙要回京,不是冲着太子妃之位来的,还能是什么?   琦儿不敢接这话,“这个奴婢便不晓得了。”   “不行,我得进宫,我得去找姑母。”敏安大步往外走,她一日也等不了了。   她许久未入宫,好在苏皇后也还愿意见她,“敏敏近日在做些什么呢?”   “爹爹请了嬷嬷教导,敏敏一直在家中学习规矩呢。”   苏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是得学学,眼看着你也要嫁人了,我听你爹爹说给你选了祁州吴家的,吴家是祁州大户,也是一方望族,吴家嫡子又上进,今春考取了进士,与你也相配。”   如今云莺离开上京,苏皇后自然也不会与敏安去计较过去之事。   敏安听着却十分难受,她才不想嫁到祁州去,离开上京,她还算什么大豫贵女。   “姑母,我听说信国公一家要回来了,是真的吗?”   苏皇后抿了一口热茶,瞧了敏安一眼,“你竟也听说了,是啊,程家会回京过年。”   “我还听说程筠找回来了?”敏安有些不敢对上苏皇后的视线。   “嗯,信阳郡主可算是被程家找回来了,因而圣上便让程家带那孩子回京瞧瞧。”   敏安的心直往下降,咬了咬唇瓣,心中难受的紧,“姑母,圣上是想让烬哥哥娶信国公家的嫡女吗?”   苏皇后一听这话,皱了皱眉,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不如方才的好,“敏安,这不是你该问的,既然你爹爹已给你选定了好人家,安心待嫁便是。”   她还当敏安是想清楚了,回心转意了,谁知还惦记着烬儿呢。   敏安闻言垂下了脑袋,有些难堪,委委屈屈的红了眼眶,掉了几滴泪下来,“姑母,我当真很喜欢烬哥哥,为何烬哥哥的太子妃不能是我?云氏都离开了,难道我也不能成为太子妃吗?”   苏皇后看着敏安的眼泪,又有些不忍心说重话,叹了口气,“敏敏,烬儿的太子妃连我也不能做主,烬儿有自个的想法,信国公的女儿能不能成为太子妃我不晓得,这得看烬儿是否喜欢程家的姑娘,可烬儿已明确说过对你无意,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她当真是苦恼,为何敏安会如此执迷呢,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让敏安入宫陪着明乐,弄得她在哥哥跟前也不好交代,闹的过了,也会让圣上厌烦。   “可是敏敏真的很喜欢烬哥哥,”敏安抽噎着,“实在不行,太子嫔我也愿意的。”   敏安大大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是靖国公嫡女,又是县主,还有个皇后姑母,理所当然是正室,太子妃自然是当得,做太子嫔,着实是委屈她了。   “敏安,”苏皇后厉声训斥,“你是靖国公的嫡女,怎能去做妾室,这我绝不会答应。”   即便是烬儿的妾室,她也不愿意,好歹是自己的侄女,苏皇后晓得为人妾室的苦楚,她不会让敏安入火坑。   “我不介意的,只要能陪着烬哥哥,我愿意做他的姬妾。”敏安可怜的擦着眼泪,只要能嫁给殿下,太子妃之位,迟早都是她的。   “你不必再说,我不会答应,你爹爹也不会答应,烬儿更不会答应。”裴烬如今哪里会答应纳妾,他心里只有云氏。   “姑母,我若是嫁给烬哥哥,对苏家也是好事啊。”敏安仍旧想争取。   苏皇后看着敏安十分的失望,不欲与她多说,直接吩咐:“兰叶,派人送县主回府。”   “姑母……”敏安可怜兮兮的看着苏皇后。   可苏皇后却狠心转身,不再看她,她若是成为烬儿的妾室,要将苏家置于何地呢?   没办法,敏安只能离开,走出宫门时,她仍旧在想,姑母从前待她的好不过是浮云罢了,连这点希冀也不愿满足她。   可她不会放弃,她今生,必定要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成为天下女子羡慕之人,敏安攥紧了拳头,眼神坚定。   *   “娘亲,今日晚膳吃什么呢?”这还不到用晚膳时,程筠便又饿了。   原氏拉着程筠的手笑了,“今晚吃古董羹,我瞧着你比初到北漠时结实了不少,我原先还怕你吃不惯北漠的吃食。”   身上长了肉,面庞圆润了些,越发可爱了,像是雪后枝头上圆滚滚的雀儿。   程筠闻言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娘亲,我是不是胖了很多啊?我似乎也觉着腰肢粗了些,要不然我晚膳少吃些。”   她也不知怎的了,近日总是贪吃,吃不够似的,她从前也不这样啊,一个时辰前,她刚吃了一碟子芋粉团,可总觉得腹中空空。   原氏摸着她的鬓角,“哪就胖了,身上长了肉越发美了,可不能少吃,要多吃些,再胖娘也养的起。”   “那我今日再吃一些,明日少吃些。”程筠难为情的笑了笑。   “好,一会便能吃了。”既然皎皎饿了,原氏便吩咐人早些准备,不一会古董羹就备齐全了。   北漠吃古董羹以牛羊肉为主,待锅子里的水沸腾里,将牛羊肉放进去,一会便熟了,蘸上酱料,那叫一个鲜香,在冬日里,一家人围坐着吃古董羹,实为趣事。   程筠兴致勃勃,还是头次吃古董羹,以往倒无这样的机会。   先吃了些素菜,白菜在冬日的北漠可是稀罕物,程钰烫熟后便夹给程筠,“皎皎快尝尝。”   程筠露出大大的笑容,“多谢阿姐。”   低头急忙吃了,险些烫着了,原氏忙不迭让她慢点吃。   程意阑将羊肉倒进了铜锅里,“皎皎,这可是新杀的羊,一会多吃些,暖身子。”   “好哎。”程筠咬着白菜点头。   可随着羊肉熟了,膻味蔓延,程筠却觉着腹部有些不适,想呕酸水,她皱了皱眉,喝了一口茶水压了下去,并未声张,免得娘亲担忧。   可当程意殊夹了羊肉到她碗里,她只闻了闻,喉咙口忍不住涌上了酸水,忙不迭跑出了屋子,在屋檐下呕了起来。   “皎皎这是怎的了?”程钰快速跟了出去。   “可是吃坏了东西?”众人也忙跟出去瞧。   原氏忙给皎皎递了帕子,顺着她的背,语气忧心,“怎么了这是?哪儿难受?”   “喝口水吧。”杜氏端着茶盏过来。   程筠呕的眼眶都红了,见众人担忧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笑着说:“无碍的,兴许是我吃不惯羊肉,有些不适。”   “那快喝口水。”程钰接过茶盏递到程筠唇边。   程筠喝了一口,本想说自个好些了,可屋门大开,羊肉的膻味飘了出来,她闻见,又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可又什么都呕不出来,只有酸水。   “快去请府医来给皎皎瞧瞧。”原氏拧紧了眉头,方才还夸她身子结实了些,怎的又生病了。   杜氏站在原氏身后瞧着,心有疑惑,皎皎这模样,怎的瞧着像是害喜呢? 第157章 【第一更】小郡主有喜……   府医也正好在用晚饭,听闻小郡主出事,急匆匆放下碗,提着药箱便来了。   “周大夫,快来瞧瞧皎皎这是怎的了?”原氏一行人移到了正厅,免得膳厅的羊膻味飘了出来让程筠难受。   周大夫指尖扶上程筠的手腕,过去片刻,皱了皱眉,面露诧异,“小郡主可否换一只手,小人再把一次。”   程筠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换了另一只手,她喝了几口茶,才勉强将想吐的不适感压了下去,如今神色有些恹恹。   众人都神色焦急的望着周大夫,周大夫的脸色则越发凝重,好一会才收回了手,弯腰语气艰难道:“国公爷,夫人,小郡主这是有喜了。”   周大夫把了又把,生怕把错了脉,小郡主这才找回来,又没许亲,怎会有喜呢,可当真是有喜,也不敢隐瞒。   “你说什么?”原氏听闻这消息,像是晴天霹雳一般砸了下来,脚步踉跄,站也站不稳,还是程辙武扶住了她。   “周大夫,你确信不曾把错?”程钰也惊到了,小妹她……   程筠睁着一双眸子,乌溜溜的瞳仁呆愣愣的望着一处,脑海中似乎炸开了一朵烟花,双手下意识的摸上腹部,怎会如此?   她怎么会有喜呢?她离开殿下已有两月,若是有喜不是早该发觉了吗,为何现下才发觉?   程筠的指尖在颤抖,她难以置信,可若是有喜,这些日子的反常,一切都说得通了,她近来嗜睡、贪吃,连腰身都粗了,原来不是胖了,是腹中有了孩子,有了殿下的骨肉,她该怎么办?   周大夫深吸一口气,“小人确信,且小郡主的身孕将将满三月,已算是坐稳了胎。”   “可为何你上次给皎皎把脉不曾说她有孕?”原氏的脸色煞白,眼眶瞬间便晕满了雾气。   “回夫人,上次胎儿方一月有余,不算明显,小人医术不精,不曾把出来。”妇人有喜,一般都是自个注意着换洗,想要明确的把出来,得近两个月才行。   “小人冒昧的问一句,小郡主这几个月可有换洗?”   众人都看着程筠,程筠眨了眨眼,手紧紧地攥着毛茸茸的衣摆,极其不安,“我还是七月来过月事,可我还当是赶路累了,我……”   她赶路时还庆幸不曾来月事,要不然多麻烦,之后来到北漠,她沉浸在找到了亲人的喜悦中,从未想过此事。   “可我没有半点不适,只是今日闻了膻味才呕吐,我听旁人说女子有孕会百般不适。”能吃能喝,不知不觉中,这个孩子已在她腹中三个月了。   “小郡主,害喜也是因人而异,并非所有妇人害喜症状都一样,还可能嗜睡,喜吃酸辣等有味的食物。”   原氏忽然落下泪来,怪不得她说为何皎皎初到北漠,却无半点对北漠食物的不适,还吃的越发多了,可她从未往她有孕那方面去想。   “那周大夫,这孩子,可还能打掉?”原氏忍着心痛问道,她也不想问这样的话,那也是一条性命,可皎皎还这么小,怎么能做母亲呢,更何况孩子的父亲还死了。   周大夫皱了皱眉,微微摇了摇头,“孩子已满三月,算是成型了,此时打掉,对小郡主来说危害极大,她又是头胎,怕是会伤及根本,耽误日后子嗣。”   当下若想打掉孩子,多半是在前三个月,坐胎之前,若是坐胎之后,胎儿已初见形状,很少会主动小产了,除非被迫小产,可对女子的身体影响是极大的。   “我可怜的皎皎。”原氏扑到程辙武怀里哭了起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皎皎才回到家,怎么会受这样的苦楚。   一时之间,人人都沉默了,程筝更是咬紧了牙,这个孩子,是太子殿下的吧?姑娘又该如何是好呢。   还是杜氏稳住了情绪,请周大夫出去,询问了一些情况,让他先将此事保密,不可泄露出去。   程筠低着头,看着双手交叠着的腹部,似做梦一般,殿下的孩子,悄无声息的在她腹中待了三个月,已成型坐胎了,不能打掉了,她要做母亲了?   “好了,别哭了,不就是一个孩子,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既然不能打掉,那皎皎便生下来,咱们养着便是。”程辙武拍着原氏的后背。   程意殊也道:“对啊,娘,咱们是这个孩子的亲人,管他的父亲是谁,咱们不在意,孩子有外公和舅舅,还能比那个男人差了吗?”   程钰蹲下来,拉着程筠的手安抚道:“皎皎,你别怕,咱们会照顾你的,以后阿姐照顾你和小外甥。”   程钰本就没想过嫁人生子之事,只想一辈子做个姑娘家,潇潇洒洒,既然程筠的孩子没了父亲,那她来做好了,谁说女子便不能承担起孩子父亲的责任,她一样可以。   程筠听到阿姐这样说,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了下来,滚烫的滴落在程钰的手中,“阿姐。”   为何老天爷总要与她开这样的玩笑,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亲人,可以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可却突然有了身孕,还已过了三月,连选择的机会也不给她。   这可是殿下的子嗣,是皇家子嗣,一旦被皇家晓得,圣上当真不会记程家一个欺君之罪吗?   原氏擦了眼泪,蹲到程筠身前,“皎皎,你和娘说,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   皎皎从未提过那个男人,想必对那人恨之入骨,若不然也不会他一死便逃了,兴许皎皎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程筠摇着脑袋,语气哽咽,“我不知道。”   她当真不晓得,她虽逃离了殿下身侧,可她从未想过再嫁,女子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况且如今她有了亲人,她只要待在北漠,从此便与殿下再无交集。   如今有了孩子,她若是强行打掉,那便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可以与殿下再无交集。   可她当真舍得吗?这是她第一个孩子,还是她与殿下的孩子,她风餐露宿,长途跋涉都不曾让这个孩子小产,可见是个健康的孩子,她如今却要亲手扼杀这个孩子吗?   程筠脑子里很乱,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   “唉,你猜我昨晚梦到了什么?”苏皇后一早起来便拉着泰和帝说话。   泰和帝还有些迷糊,今日不用上早朝,难得可以多睡会,只嗯哼了两句当回应。   苏皇后气恼的拍了他一下,意犹未尽道:“我昨晚梦到烬儿的孩子了,是个大胖小子,白胖胖,穿着红色的衣裳,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他日若是烬儿真能有这么漂亮的孩子,她当真是睡觉也得笑醒了。   泰和帝:“那你可看清了孩子的母亲,也好早些安排上。”   “唉,正想看呢,醒了。”苏皇后叹了口气,又道:“你看烬儿得几时才能恢复,我何时才能抱孙儿啊?”   “他那倔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没个几年,怕是难咯。”虽说裴烬现下不大张旗鼓的找人,可私底下一直没松懈过呢,想要他走出来,几年都是保守说法。   “那岂不是我会先抱上外孙,我看明乐越发往荣宣伯府去的勤了。”苏皇后紧紧地皱着眉头,“你说生孩子是不是找罪受,一个两个都不听话,都是为情所困。”   “你愿意将明乐下嫁给江浸月?”说到这,泰和帝清醒了,虽说江浸月在刑部的确是一把利刃,替他办了不少事,可江浸月委实不算良配。   苏皇后嗔了他一眼,“这是你愿不愿意的事吗?两个都是倔性子,你若是不应了明乐,你瞧明乐能和她哥哥干出一样的事来。”   泰和帝一想,瞬间便没了睡意,坐了起来,“一大早的说这个做什么,愁人的很。”   “你当我想说,罢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了,你让程家的女儿回来,是想要给烬儿说媒吗?”   “我倒是想,要烬儿肯啊,程家的小女儿我不清楚,可大女儿却是个洒脱利索之人,想来能与烬儿有话聊。”   谁知苏皇后为此摇了摇头,“得了吧,不是我拆你的台,你瞧瞧云氏,那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烬儿喜欢这个款的,元成郡主与云氏就是两个极端,烬儿必定不喜欢。”   “那敏安?敏安与云氏的性子有些像。”   “你可别提这话了,免得被人听到,烬儿已明确说过无意于敏安,我兄长也为敏安挑好了人家,你可别节外生枝,前几日敏安说要做烬儿的太子嫔,没把我给气死,好好的正室不做,却想做妾室,当真是脑子坏了。”   泰和帝也叹了口气,“罢了,过几年再议,届时又有新的贵女们年纪到了。”   苏皇后下了床榻,幽幽的重复了一句:“我何时才能抱孙儿啊。” 第158章 【第二更】孩子的父亲……   “主子,芳菲苑已整理好,王府里的一应物件,也都陈设在东宫之内,那十几株桃树也已移栽到了东宫的院子里。”   云主子走了,可又似没走,主子让他们将芳菲苑的一切都原模原样搬到了东宫,唯一的区别只是院子比从前的大了不少,毕竟给安排的是太子妃的院子。   “让人看好桃树,若是死了,那便给它们陪葬吧。”裴烬连头也没抬,语气冷冽,不怒自威。   “是,属下明白。”自从云莺离开,“陪葬”二字,方定已听过太多遍了,起初还替他们捏了一把汗,也是替自己捏了一把汗,如今倒也习惯了,说到底,主子也非残暴之人,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以表达他对此事的重视。   如今是冬日,想在冬日移栽桃树得多难啊,原本想明年春日再移栽,可主子不许,非得说办就办,也只能去办了。   “你去将梁云川请来。”裴烬放下手中的公文,最近在彻查东宫,连家等都被翻查了个底朝天,倒牵扯出一件事关梁云川的案子。   方定应声忙去了。   梁云川来的快,如今谁都晓得太子殿下威严渐盛,谁能让他等着啊。   “殿下,您唤微臣来有何要事?”   “坐吧,”裴烬起身,走到他身前,递了一份公文给他,“这是孤在彻查连家之事时牵扯出来的,你瞧瞧。”   随后两人在官帽椅上坐了下来,裴烬捧着茶盏吹拂茶沫,梁云川看了一会便明白了殿下的意思。   “殿下,岳家之事,其实微臣早已在查访,只是并无证据,岳大人从前在属地名声清廉,算是个好官,可却突然沾了上贪污之罪,微臣也觉得蹊跷,原来竟是连家栽赃的。”   云潋月原名岳莲,岳家便是云潋月的母家,岳鹤曾是宾州知府,可十几年前却被人告发贪污,还在岳家府邸搜查出了大量银子与珠宝古玩,而岳家无法说出其来源,最终以贪污之罪被斩首,而岳家也被牵连,女子发卖为奴,男子流放岭南。   岳鹤有一儿一女,只是儿子在流放途中便死了,而岳莲被云楼买了去,改头换面,成为了云潋月,又成为了他的妾室。   “岳鹤那时前途正好,年轻有为,怕是不肯与连家一道同流合污,若是没当年那事,怕是岳鹤能成为六部尚书之一。”   当初岳鹤为知府时还不满三十,只等过两年便可调任回京,那时还是太子的泰和帝对他颇有印象,待泰和帝登基,前程怕是不会差了去。   “是啊,连家做下的罪孽可真是多,只是可惜了岳大人。”若是岳大人还在世,潋月做他的正室亦是门当户对,可惜发生了那样的事。   “孤打算为岳家翻案,你是否有想抬云氏为妻之意?”梁家的那些事,裴烬也算是有所耳闻,他本可以不管这件事,但为着莺莺,想起从前云氏也曾照顾莺莺,他愿意帮她一帮,也是助梁云川一臂之力,岳家翻案,云潋月的身世便不同了。   梁云川闻言连忙起身,鞠躬道,“多谢殿下,微臣正有此意,只是她的身世阻碍,家中未必会答应。”   因此他才叮嘱母亲务必要让贺氏活着,可以折磨,却不能要了她的命,因为梁云川还需要贺氏占着世子夫人之位,免得母亲再给他续弦。   他虽有心抬云潋月为妻,可双亲很难答应,世族之中,原本便没抬妾为妻这样的规矩,向来妻是妻,妾是妾,妻死续娶,况且是云潋月从前的身世,父亲必定不会答应。   “既如此,那孤便助你一臂之力,请求父皇为岳家平反,顺带补偿岳家,可如今岳家只剩下云氏,便补偿她县君的女爵之位,此生都享朝廷俸禄。”   全当是替莺莺顾一顾旧人罢。   梁云川连忙道谢,“微臣叩谢殿下大恩。”   *   夜色融融,一片雾气茫茫,雪下的越发大了,时不时传来树枝被雪压断的声响,程筠靠坐在床榻间,不知在想什么。   被诊出有喜之后,心情似乎沉重了许多,娘亲陪了她好一会开解她,可娘亲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即便说再多,也无法纾解她心中的忧思。   “吱呀”门开了,程筝从外边进来,忙把门给合上了,免得吹进风来。   程筠偏头望过去,瞧见她时,心猛地往下落,又红了眼眶,“银筝。”   程筝几步走过去,坐到床沿上,“姑娘,怎的又哭上了,仔细伤了眼睛。”   私底下,程筝仍旧喜欢喊程筠姑娘,程筠也仍旧喊她银筝。   “银筝,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只有银筝才晓得她心中的苦楚了。   “姑娘别急,总会有办法的,”程筝给她擦着眼泪,“当务之急,姑娘得决定是否要将此事告知义父义母,还是一直瞒下去。”   “我正是不晓得该怎么说,我怕被爹娘晓得,我会将我送回殿下身旁。”   程筝问道:“姑娘,您对殿下,当真一点情意也无吗?”   程筠被这句话问住了,她对殿下,没有一丝情意吗?   不是的,她对殿下,实则是动了心的,殿下虽骗了她,可对她也当真是好过,自从带她入京,便一直护着她,她若是没动心,也不会不避孕,主动要怀上殿下的子嗣。   可是殿下骗了她,她不知殿下对她是何种感情,还有那个梦,她不敢赌,这才出逃。   “有又能怎么办,可是殿下他骗了我,他瞒着我,我不知殿下心中是否有我。”云莺的名声已差到了极点,已容不得她做选择了。   “姑娘,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是信阳郡主,有程家撑腰,又怀了殿下的子嗣,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孤苦无依的云莺,你是程筠,可以做殿下的太子妃,若是姑娘心仪殿下,愿意再给殿下一个机会,那便将此事告知义父义母,让他们为你考量一二。”   “这是皇家血脉,你也晓得圣上与娘娘多期盼殿下的子嗣,若想永远瞒住这个秘密太难了。”   程家迟早会回京,旁人迟早会见到姑娘的容貌,这样出色的姿容,只要是见过一眼,便很难忘记,无需殿下亲眼见到姑娘,只要旁人传达一二,说一句程家新回来的那个小郡主与从前秦王侧妃有些相像,太子殿下怎会不放在心上呢,届时是瞒不住的。   “可我怕告诉了爹娘,爹娘将我送回上京,殿下会生我的气,会罚我,届时还要连累这个孩子。”她不敢冒一点点的险。   程筝抬手抚了抚程筠的鬓发,“姑娘,义父义母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多疼爱你啊,哪会不顾你的意愿将你送回京,再说你如今有了殿下子嗣,殿下哪敢罚你,圣上也不会允许的。”   “银筝,我好难受啊。”程筠抱住了她,天意弄人,总是给她一些没得选的选择。   程筝也红着眼拍着程筠的后背,“姑娘莫哭,我会永远陪着你的,这个孩子悄无声息便过了三个月,想来这便是命吧。”   程筠哭了好一会,最终决定明日去探探娘亲的口风。   一早她去前厅,在屋外听见爹娘在交谈。   “你说如今皎皎有孕在身,身子日渐重了,还是莫要回京过年,免得长途波折。”过了一晚,原氏已接受了这个消息。   “可我已向圣上递了消息,说好会回京的,又得好生解释一番了。”怕是程家要回京过年的消息已传遍了。   “这也是没办法,谁能想到皎皎会有孕,待皎皎生下孩子再回京吧,至今皎皎都不曾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也不好问。”   “管他是谁,也不管死没死,皎皎的孩子便是程家的孩子,他还敢来抢不成,他敢来我便打断他的腿,敢弄大我女儿的肚子,经过我同意了吗?”说起这事程辙武便来气,好不容易找回了闺女,又得看着她经历孕育的苦楚。   “是啊,无论是谁,孩子都是咱们家的,我只是怕皎皎难受,日后带着孩子,怕是不肯再嫁了。”   没孩子还好说,有了孩子,一切便不一样了。   “不嫁便不嫁,咱们又不是养不起,再则她是郡主,享朝廷俸禄,有朝廷养着呢,臭男人有什么好的。”   原氏睨了他一眼,“你自个不是男人?骂人将自个骂进去的,我还是少见。”   “我自然是不同的,我可没纳过妾,纳妾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可住嘴吧,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这是要将全天下的男人都得罪干净了。”   程筠站在屋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看着院子里的纷纷扬扬的雪花,无声的弯了弯唇,爹爹娘亲待她这样好,她的确不该瞒着他们的。   无论如何,得让双亲知晓,也好让他们有所准备。   “爹爹,娘亲。”程筠抬脚进了屋。   原氏连忙给程辙武使了个眼色,别再说这话了,起身去扶她,“皎皎怎的不多睡会,今日天气冷,烟柳怎也不晓得给你弄个手炉。”   “娘亲,我不冷的。”原先程筠是怕冷的,但如今有了身子,身上总是暖融融的,一点也不冷。   “不冷便好,是不是饿了,娘亲让人炖了乳鸽汤,一会便好了。”原氏扶着程筠坐了下来。   “爹爹,娘亲,我是想和你们说个事,你们坐嘛。”程筠拉了一把原氏。   “好,你要说什么?”原氏在她身侧坐下。   程筠鼓起勇气,“爹爹,娘亲,其实我之前撒谎了,孩子的父亲没死,我是私自逃出来的。”   原氏看了一眼程辙武,她便晓得事有隐情,“那皎皎,孩子的父亲,你愿意告诉我们吗?”倒不是要将程筠送回去,而是知道的话,心里有个底。   程筠点了点,小声道:“是当朝太子殿下。” 第159章 【第三更】回京……   原氏一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可听到皎皎这样说,她还是震惊不已,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   程辙武的脸色也变了,与原氏面面相觑,“皎皎,你说的是被废的太子殿下,还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就是原先的秦王。”   不过才短短数月,大豫东宫已换了一轮主子,若是被废的裴澄,那可就麻烦了,他们总不能让皎皎去受罪。   “是秦王殿下,我原先是他的侧妃。”程筠便晓得爹娘会惊讶,谁听了这消息都会诧异的。   原氏咽了咽口水,“你便是太子找的那个云氏?”   裴烬如此大动干戈,北漠的百姓或许天高皇帝远不晓得,可程辙武与原氏自然是清楚的,裴烬有一妾室逃走了,裴烬正派人四处搜寻。   可他们晓得是一回事,却从未往皎皎身上想去,想着皎皎从前沦落风尘,怎可能是裴烬的妾室,如今得知这样的消息,原氏当真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程筠点了点头,低着头,咬着唇瓣,“我原先唤云莺,赵宜是捏造的身份,对不起爹爹娘亲,我不敢说,我怕你们会将我送回殿下身侧。”   听到皎皎这样说,原氏与程辙武都松了口气,不是裴澄便好,若不然他们才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氏坐了回去,握住程筠的手,“傻孩子,你若是不愿意,咱们哪会逼你。”   “我怕,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我也怕会连累程家。”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啊,大豫谁不怕呢。   “太子再如何尊贵,只要你不愿意,我们绝不会逼你,他是不是对你不好?你为何会想逃呢?”虽说孩子父亲是裴烬让程辙武有些惊讶,可即便是裴烬,若是欺负了皎皎,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也不算,”程筠双眸含着水雾,摇了摇头,将从前之事仔细说了一遍,但那两个虚无的梦,她隐去了,“我只是怕日后太子妃入府,我会失去殿下宠爱,我的日子会不好过,所以我才想着逃离。”   即便有那个虚无的梦,和殿下的欺骗,说到底,她最担忧的还是殿下的宠爱,那似无根的浮萍,她不敢相信殿下会一直宠爱她。   况且她没有家世,日后有了家世雄厚的太子妃,她怕自个会老死宫中,或是被人害死,她是不信殿下会一直护着她,所以才逃的。   “裴烬小儿,他竟敢为了扳倒太子而利用你,光是这一点,我便不能原谅他,皎皎放心,咱们不怕他,即便是在圣上面前,你受了这些委屈,咱们也能争一争公道。”亏得从前他还教过裴烬一段时日,险些让皎皎与裴烬定了娃娃亲,谁知裴烬对皎皎也不怎么样。   程辙武理所当然的觉得他的女儿,自然该被旁人捧在掌心,不能欺负半分。   而原氏想的更多些,从前皎皎以出身风月的身世跟随裴烬,裴烬却能费心为她安排,又让她做了侧妃,想来也未必对皎皎没有一丝心意。   况且听闻裴烬为了寻找云氏,犯了不少错事,让圣上与百官都十分恼怒,云氏的离开,让裴烬失了分寸,这又何尝不是对云氏的在意呢,若是不在意,自然也不必找了,即便找,也用不着赌上自个的名声。   “皎皎,你心仪裴烬吗?”当娘的,永远最在意女儿心中是如何想的。   不等程筠回答,程辙武道,“那还用说,皎皎既然逃了,那自然对裴烬只剩下厌恶,即便他是太子,他若是敢上门要回孩子,我也敢打断他的腿。”   程辙武这一生征战无数,驰骋疆场,今日的地位是一次次战场上拼杀回来的,一生的心血都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而非为了皇室,他可不怕皇权,若是大豫出了昏君,他亦可颠覆了这天下。   原氏闻言却瞪了他一眼,“让皎皎说话,你住嘴。”他这样说,即便皎皎说心仪,也不敢开口了。   程辙武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没再开口了。   原氏极有耐心的等着程筠回答,程筠则在心里拉扯着,她不知该怎么说。   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娘亲,我不知道。”   原氏叹了口气,皎皎这句话,无疑是默认了,若是不心仪,那直接说便是了,讨厌是一种很明显的情绪,可喜欢,却很难断定,会让人纠结的心乱如麻,皎皎说不知道,那最起码,是不讨厌裴烬,而且有一些心动,但又不能确认。   “那若是你可以做裴烬的太子妃,你会愿意吗?有咱们撑腰,他不敢给你委屈受,旁人也不敢,你可以安稳的坐太子妃之位,日后成为皇后,你想要吗?”   原氏方才听明白了,裴烬待她是不错了,只是这样的不错无法保证永远,因为皎皎没有强大的母家,没有退路,一旦沉溺其中,而裴烬不再宠着她,她便是死路一条,皎皎是个很理智的姑娘,这让原氏很欣慰,女子的确不该沉溺于缥缈的情爱之中。   可如今不同了,有程家在,皎皎是太子妃,只要坐稳了太子妃的位置,即便日后不得裴烬宠爱了,也无人能欺辱的了她。   “可是娘亲,”程筠扁着小嘴,嗓音软糯,“我不知殿下是否心仪我,若是殿下不心仪我,我便不想做太子妃。”   从前,程筠是没的选,如今她有的选了,自然要选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君,她不知殿下对她到底是一时的逗趣,像是宠爱小猫小狗那样的喜爱,还是对一个女子,想要与其共度余生的倾慕。   “好孩子,”原氏笑了笑,“那咱们探一探不就是了。”   瞧皎皎这样,便是心仪裴烬,只是又怕裴烬不心仪她,情窦初开的女儿家,的确是这样的,想当初她对程辙武也是如此,女儿家心思多,有时又不愿意开口,总是憋在心里,等着旁人来猜,懂她心思之人,自然便是适合她的良人。   “怎么探?”总不能直接问吧,可是一张嘴能说出真话,亦能说出假话。   “咱们回京,试一试裴烬对你的心意,若是他亦心仪你,你愿意留在上京做他的太子妃,那娘也留在上京照顾你,若是他并非心仪你,而是心怀不轨,咱们就回丹州,再也不回上京了。”   原氏摸了摸程筠的鬓发,“皎皎,若是你没这个孩子,我便不让你回京,断了也好,毕竟他是太子,日后怕是会三宫六院……”   “绝无可能,”程辙武打断原氏的话,“皎皎放心,裴烬若是想娶你,就得废黜三宫六院,否则我便不会答应你嫁给他。”   能娶到他这样标致乖巧的闺女,裴烬还想着三宫六院,那可真是做白日梦。   原氏一想也是,若是裴烬当真心仪皎皎,便不会纳妾,也点了点头,“即便没有三宫六院,可成为一个太子妃,成为一个皇后,是很累的,需要母仪天下,娘不想你太辛苦。”   “但你如今怀了身子,又不能打掉,那便是一辈子的牵扯,既然你心里还有裴烬,那咱们便去试试。”   若是有机会让两人打开心扉,让这个孩子在爹娘的呵护下长大,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当娘的,也只是盼着孩子好罢了。   程筠点了点头,“谢谢娘亲和爹爹。”   “你无需害怕,届时无论裴烬发什么疯,只要你不点头,娘和你爹爹都不会将你交出去,我的皎皎可是咱们的心肝,他是太子殿下也不能逼你,你只需要做出自个的判断,只有你觉得裴烬对你是真心的,你愿意嫁,那娘和爹爹都支持你,你若是不愿意,咱们就回北漠,不怕。”   原氏想着,皎皎起初不愿与他们说此事,便是怕他们不会坚定的站在她这边,所以他们得给足皎皎安全感,让皎皎晓得爹娘是永远支持她的,让她安心。   程筠得了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一颗心在这大雪纷飞的冬日如夏日一般暖融融,扑到了原氏的怀中,抱着原氏,感叹道:“有娘亲真好。”   有亲人真的太好了,她再也不必为了活命瞻前顾后,如履薄冰,爹爹娘亲会为她考虑好一切,会为她撑起一片天地。   这时程辙武清了清嗓子,“皎皎,爹爹也挺好的,你且安心,你如今有了裴烬的孩子,该是他们求着咱们的时候了,回京之后,尽管豪横起来,不必怕他们。”   程辙武想了想来日圣上求着他说要见一眼孙儿,那滋味,还挺爽,他与圣上较劲了一辈子,临老,圣上倒是栽在他手中了。   程筠破涕而笑,忙道:“爹爹也好,爹爹娘亲都好。”   既然说开了,原氏便找来周大夫,询问他以皎皎的身子,是否能回京。   周大夫说孩子康健,皎皎的身子也好,只要路上慢些,多注意些,并无大碍。   如此,原氏也安心了,便忙活起来,吩咐人备下一辆大马车,打造的十分舒适。   北漠不能无人镇守,留下了程意阑与杜氏,瑞儿年纪小,离不开娘亲,便也留下了。   程钰自然是得回的,程意殊也跟着,还有周大夫也得劳烦一趟跟着了,有个大夫安心许多。   程筠原本想程筝留在北漠,免得她回京想起伤心事,可程筝执意跟着她,便也没拦着了。   原本是打算十一月下旬回京,可如今皎皎有着身孕,路上得格外慢些,为了在除夕前赶到上京,便不得不提前些时日出发。   十一月中旬,信国公一家子便从丹州城启程回上京了。 第160章 【第一更】抬妾为妻(……   云潋月正在家中带孩子,忽然被喊到前厅,宫中来了一份旨意,是给她的,茫茫然俯身跪下,当听见“新平县君”这几个字眼时,她犹如梦中,甚至咬了一口自个的舌头,心想是不是在做梦呢?   好端端的,圣上怎会册封她为县君?   “新平县君,谢恩接旨吧。”来宣旨的内侍捧着圣旨提醒道。   云潋月忙磕头谢恩,“妾身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她接过圣旨,从地上起身,永康侯才拉着内侍询问缘由。   “新平县君乃是原宾州知府岳鹤大人之女,岳鹤大人是被前抚国公诬陷,如今太子殿下为岳鹤大人翻案,圣上为弥补岳家,这才赐下县君的女爵之位,侯府大喜啊,家中出了个县君。”   内侍说完不久便离去了,留下永康侯与侯夫人面面相觑。   这叫什么事啊,本是一个妾室,如今得了县君的爵位,可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侯爷,夫人,若是无事,妾身便先行告退了。”云潋月自个也还没回过神来呢,想要静静。   “行,你去吧。”永康侯摆了摆手。   待云潋月离去,侯夫人叹了口气,“这其中有云川的手笔吧?若不然,太子殿下哪会注意到云氏。”   “该改口唤县君了。”永康侯坐了下来,“云川早便在查岳家之事,但前些日子没继续查下去,我还当他是放弃了,谁知还真翻案了,如今县君的身份今非昔比了。”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旧案了,云川为何还要翻案,难道……”侯夫人心中大惊。   永康侯点了点头,“你当为何云川不休妻,又不让你为他纳妾,原本说休妻续娶,也好生个嫡子,可云川统统拒绝,反倒日日歇在县君的屋子里。”   “云川想抬她为正室?可哪有抬妾为妻的规矩?”侯夫人板起脸,“还不得被旁人笑话死。”   “正是这个理,除去皇室,从来都是妻死续娶,不会抬妾为妻,说出去也不大好听,因而云川才想给岳家翻案,抬高她的身价。”   “那可如何是好?虽说她的身价是高了,可若是真抬妾为妻,难免遭旁人笑话啊。”身处上京,梁家又是侯门,自然是在意面子的,怎能为了这事而成为旁人的笑柄。   永康侯瞅了侯夫人一眼,“你当我不愁,这件事到底还得看看云川的意思。”   永康侯是懒得管儿子后院的事,可云潋月即便是县君,曾经沦落风尘之事谁都晓得,即便永康侯府想瞒也是瞒不住的,让这样一个女子成为世子夫人,永康侯心中的确是不太满意的。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更何况是在上京这个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的地方,哪能轻易决定这事。   晚间时分,梁云川回来了,永康侯与侯夫人正等着他呢。   几人也不废话,单刀直入,梁云川也不遮掩,“儿子的确是有想抬云氏为妻之意。”   “不行,我不答应。”永康侯率先反对,“云氏性子的确不错,又为你生了两个孩子,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可她原先沦落风尘,让她做侧室已让外边流言沸沸,若是再抬为妻室,你让咱们家往后在上京还怎么抬得起头?”   “是啊,云川,你得慎重考虑,前不久还有夫人念叨咱们家没规矩呢。”   说那一双孩子不该交给云氏管教,妾室都是小家子气,孩子会被教坏,她那时尴尬的老脸一红,只能喏喏的敷衍着,若是抬妾为妻,她都不好意思出门赴宴了。   梁云川便晓得二老会反对,要不然也不会总想着给岳家翻案。   “可如今她是新平县君,县君给咱们家做妾,也太委屈她了。”拥有女爵的女子,哪个不是得以高嫁,嫁入望族为正头娘子。   “可县君是之后的事,她是先成为你的妾室,若是她原先便是县君,你若是心仪她,想娶她为妻,我不会说半句话,可如今是抬妾为妻,云川,你也得顾忌着人言可畏,为咱们家的前程考虑一二。”   当真不是侯夫人厌恶云氏,故意刁难,而是在上京多年,谁都晓得面子有多重要,不是你不在意面子别人便不会议论的,赴宴之时,被人拿出来当茶余饭后的闲话,当真是不舒服。   再则梁家又不是信国公那样手握重权的,也不是靖国公那样有皇后撑腰的,永康侯府也就靠着梁云川了,可如今太子殿下还未登基,梁云川到底年纪还轻呐,还做不到不被旁人指指点点。   梁云川紧蹙眉头,二老言辞恳切,倒让他不好反驳,“可是让县君屈居人下,当真是委屈她了。”   “要不然这样,你不休妻,那便让贺氏苟延残喘的活着,对外说中馈是我打理,但我可以交给她,往后你不想续弦我也不逼你,府中实则让她做主,她如同你的妻,只是少个名分罢了。”   侯夫人这样,也算是往后退让了很大的一步,从没有谁家的中馈交给妾室打理的,即便是这样,也得小心藏着,若是有一日传扬出去,也会被人笑话。   唉,当真是造孽,怎会发生这样的事,花了银子买回来的妾室竟成为了县君,让她也头疼的很。   梁云川心中不愿,可也晓得二老这算是退让了,这事也急不得,暂且先点头了。   回到院子里,瞧见云潋月在灯下做着针线活,他走了进去,“用过晚膳了吗?”   云潋月忙放下衣裳起身,笑道:“爷回来了,用过了,爷用过了吗?”   梁云川点了点头,“这是做什么呢?”   “闲来无事,在给孩子做衣裳。”如今云潋月一颗心尽数扑在两个孩子身上。   “圣旨接到了?”梁云川拉着她坐下。   “嗯,多谢爷大恩。”云潋月晓得这事当有世子爷出手,若不然岳家的大仇,怕是此生难报,她也不可能成为县君。   “潋月,我原本想抬你为妻,但二老顾忌着流言,不大愿意,此事怕还有的磨。”梁云川握住她的手,他当真是想让她成为他的妻,只是有些事,并不是梁云川一人能做主的。   云潋月诧异不已,“爷,您从未与妾身提过此事。”   世子爷从未与她说过会抬她为妻这事,况且她心知肚明,大家族里头,是绝无抬妾为妻这样的规矩,是会被旁人笑话的。   “从前这事不好说,如今不是恰好有了机会,你现下是县君了,身份不同了,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让你成为世子夫人的。”   “爷,莫要为了妾身与侯爷夫人生了嫌隙。”   云潋月眨了眨眼眸,眨去眼中的雾气,她从未想过此生能做世子夫人,即便她如今是县君又如何,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县君罢了,整个上京都晓得她曾沦落风尘,如今又是妾室,旁人哪会给她几分薄面。   世子爷口口声声说要抬她为妻,可是此事有多难她不是不清楚,怕是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成,当真如此,也会遭受旁人非议,在朝为官,世子爷总得顾忌着外头的言论。   “二老并未生气,只是不答应罢了,母亲说将中馈交给你打理,往后你便是府里做主之人,只是名分还得等等,得寻个时机才好。”梁云川抬手抚摸着她泛红的眼尾,也不知这个时机何时才能寻到。   “妾身多谢爷为我筹谋。”云潋月倾身过去,在梁云川的唇间亲了亲,其实,能做到现下,她已心满意足,她求的,从来都是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罢了。   自然,若是能做正室,她也盼着,可若是不能,她也不贪求,求的越多,日子变越发难过。   *   “你提的岳家之事,我已给你办了,原本平反之事有律法可循,只需按律法办事便是,你说要册云氏为县君,我也应许了,接下来,你是不是得听听我的吩咐?”   泰和帝望着眼前近些日子安静下来,却安静的过分的裴烬,心中还是不安,虽说裴烬这些日子对政务十分上心,朝堂内外已多有夸赞,可他自个的儿子,自个最清楚,裴烬心头大事还悬着。   永康侯府的那个云潋月,还不是为着从前与云莺有一二分的纠葛,若不然裴烬哪有闲心去关心一个妾室,连从前与云莺有些许交情的都如此费心,他可当真是病的不轻呐!   “父皇有何吩咐,直言便是。”   “不日程家便要到京,我想让你去城门口接应一二,到底程家是有功之臣,你身为太子,也要做出表率。”   听信国公说他的小女儿美若天仙,兴许见着人,烬儿又瞧上了呢?泰和帝也是煞费苦心的为他创造机会,可别再想着云氏了,东宫没个女主人也不是个事啊。   裴烬一听便皱眉,泰和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从前提起程家,裴烬还是钦佩居多,如今却是有些厌烦了,父皇心中到底还想将程家的女儿塞给他。   “父皇,儿臣政务繁忙,没空前往,如此重任,父皇还是托付旁人吧。”裴烬连装也不愿装一下,如今他对任何女子都无兴趣,即便是九天玄女下凡,裴烬也不会多看一眼,他只想找到莺莺。   泰和帝也板起脸,“你是太子,让你去接待一二又如何了?好歹程家也是大豫的功臣,程家多年不曾回京,皇室也该有所表示,又不是让你去娶程家的姑娘。”   “儿臣不去。”裴烬面不改色,仍旧冷声拒绝。   他这副样子气的泰和帝吹胡子瞪眼,“不去就不去,朕派敬王去,你给朕退下,看见你便头疼。”   “儿臣告退。” 第161章 【第二更】到京……   “冷不冷?可有哪儿不适?要不要停下歇会?”这样的话,原氏每日都翻来覆去的说许多遍,生怕皎皎身子不适也憋着不说。   程筠摇了摇头,“娘亲且宽心,我晓得轻重,若是不适,我自会说的。”   曾听人说有了身子便又诸多不适,但不知为何,她这一胎倒是没多大不适应,只是肚子日渐大了起来,不能碰牛羊肉的膻味,其余的倒没什么,反倒吃的越发多了,她当真怕回到上京,也无人认得出她了。   她偶尔拍拍腹部,念叨着这个孩子倒是个晓得疼人的,知晓娘亲奔波劳苦,便不叫她难受,若不然害喜还要赶路,怕是也要好生折腾一场。   原氏听她这样说,也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是个好孩子,往后必定听话懂事,想当初我怀你时,你也是这样乖巧,没让我受半点苦,都是好孩子。”   正是因为皎皎乖巧,所以她弄丢了皎皎之后才会心痛难忍,这样乖巧的孩子,她怎就弄丢了呢。   程筠莞尔,“那娘亲,您怀我时,也贪嘴吗?我觉着自个胖了好多,腰身粗了好多呀。”   她有些苦恼的摸了摸自个的腰肢,从前这儿纤细似弱柳,如今是根粗壮的柳条了,她从未这样胖过,这若是搁在从前,非得被云姑罚三天不许吃饭。   “傻孩子,这哪是腰肢粗了,这是腹中的孩子大了,待生下孩子便好了,做母亲难免要受苦的,十月怀胎,生下的那是娘心尖的一块肉啊。”原氏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当初我怀你二哥与阿姐时肚子大的连走动也不行,非得旁人搀着走。”   程筠点了点头,二哥与阿姐是龙凤胎,可两人的性子却像是换了一下,二哥程意殊难得的走了文官的路子,有几分雅致,而阿姐程钰却自幼习武,成为上阵杀敌的女将军,大哥也是将军,家中几个孩子,好似她最没用。   “娘亲辛苦了,幸好我怀的不是双生胎,若不然我也害怕。”头次做娘,哪个小姑娘都害怕的,可若是双生胎,会更累,畏惧也就更重了。   “是啊,孩子还是一个一个生的好,一下子生两个着实累人。”原氏望着皎皎越发粉嫩的面庞,旁的妇人怀孩子面容难免憔悴,皎皎倒是一日比一日光彩夺目,脸蛋长开了不少,面似芙蕖,当真是绝色。   “皎皎,还有不到十日便到上京,娘亲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你务必听好。”见皎皎并不难受,她也开始说起了正事。   程筠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点了点头,“娘亲请说。”   “皎皎,你的面容太过出色,从前上京见过的人必定认得出来你是秦王侧妃,但无论谁说,咱们都得否认,尤其是你,你绝不能承认你是云氏。”   程筠皱了皱眉,“可我不承认,旁人也会认定的。”娘亲也要学殿下来一出指鹿为马吗?   原氏摇了摇头,“旁人认定并无大碍,只要你不承认,那你便不是,皎皎,云氏的名声太差了,你不能与她沾上半点关系,若不然日后还要为此掀起波澜。”   秦王侧妃,那是被人人传为妖妃的女子,但凡沾上这个名声的女子,最终的下场都不会好过,即便有程家护着,她不会出事,可原氏更盼着皎皎有个清白的名声,堂堂正正嫁入皇室,成为太子妃。   程筠听了颔首应下,有些难受,“是我连累爹爹娘亲了,被旁人瞧见我,难免会连累程家的名声。”   想起这件事,她对殿下便有一丝丝的怨怪,无论殿下有何苦衷,到底他还是让她承受了妖妃之名,怕是云莺此生都难洗清这个名头了。   不过娘亲说的对,如今她是程筠,不再是云莺了。   原氏板起脸,语气严肃,“休得胡说,咱们又不怕,旁人不敢议论程家的,你当你爹爹这么些年在北漠是白守着吗,只要咱们不承认,旁人便不敢在我们跟前说。”   “只是自身得做好,不能承认,回京之后,若是旁人提起你,我便会告知旁人,你是程家早年丢失的嫡幼女,如今好不容易寻回来了,新寡,咱们家正在为你择婿,咱们不能说奔着太子去的,让太子晓得,还不得高兴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原氏与程辙武已商量过了,虽说从前裴烬与皎皎纠缠一场,可到底裴烬也有诸多不对的地方,如今皎皎是新生,裴烬若真想求娶程家的姑娘,便得拿出心意,而不是凭借太子的威势来逼迫皎皎。   从前皎皎随着裴烬回王府,便是裴烬逼她的,今时今日,也该换换,变成裴烬求皎皎了。   因而程家会放出择婿的消息,只看太子殿下要如何应对了。   程筠自然是听爹爹娘亲的安排,晓得双亲是为了她好,可她仍旧心中担忧,“可若是如此,爹爹要如何对圣上交代,这个孩子到底是皇室血脉。”   私藏皇室血脉这是触犯大豫律法的,是欺君之罪,她向来是不想连累旁人,更何况是待的这样好的爹娘。   “你不必操心,这些你爹爹会处理好,回到上京之后安心养胎,将孩子生下来便是,若是成了,那日后便留在上京,若是不成,待你生下孩子咱们再回北漠,你如今是月份小,等月份大了,自然不能旅途劳累。”   原氏看皎皎操心这操心那,心中别提多心疼了,这孩子从前就是受的苦太多了,才会瞻前顾后,万事都考虑齐全,可她本该被呵护着长大。   “一切都听娘亲的,多谢娘亲为我劳心,是女儿不孝了,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要您为我操心。”从前没感受过,如今一丝一毫的父母之爱,都让程筠感动不已,她从未想过今生还能有亲人为她打点好一切。   “怎的总是和娘说谢不谢的,咱们不必说这样见外的话,你总是说,我要不高兴了。”原氏拉着皎皎的手拍了拍,钰儿便很少将谢字挂在嘴边,一家人,不必这样生疏。   程筠点了点头,“好,我听娘的。”   “躺下歇会吧,坐的累了。”   程筠是有些累,便扶着娘亲的手躺下了,望着马车顶,这是她坐过最宽敞的马车,无论是站着,躺着,坐着,靠着都舒适的很,这里边,点点滴滴都是娘亲的爱意。   闭上眼,娘亲在给她腹中的孩子做小衣裳,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被车轱辘的声音遮盖了,她脑海里想的全是,殿下再见到她,会是怎么样的呢?   是生气,还是惊喜,看着她身怀有孕,会不会不再计较她当初出逃之事呢。   在庄子的那段日子,当真是她与殿下过的最为愉快的一段时日,她也切切实实在其中感受到了殿下的爱意,她也不知是不是自个多想了。   这一趟回京,再次面对熟悉的众人,不知有会升起多少波澜。   东升西落,马蹄声声,程家一行人终于快到上京城了。   “皎皎,戴上帷帽,暂且先不让旁人见到你,观望一下京中局势。”原氏拿来准备好的长帷帽,能遮到腹部,不过如今程筠腹中的孩子已过了五月,遮是遮不住了,原也没想过要遮。   程筠与程筝都戴上了帷帽,程钰向来不戴帷帽,只一心陪着皎皎,生怕她一会瞧不见路跌了。   到城门口时,马车停了下来,程筠攥紧了帷帽,莫名有些不安,离开数月,如今又回来了,也不知潋月姐可好。   敬王裴濯奉命在城门亲迎信国公一家,程辙武与原氏等自然得下马车,不过程筠等几个女子留在马车上。   “臣见过敬王殿下。”程辙武还当圣上会派遣太子殿下前来,他原想瞧瞧裴烬如何,到底也是多年未见。   还不等程辙武行全礼,敬王便忙不迭的扶起了他,“信国公多礼了,小王恭候多时,信国公为了大豫边疆安定,多年不曾回京,辛苦了。”   信国公程家在大豫的地位可不一般,敬王不敢托大,今日即便不是圣上派他来,他也是要来的,若能对程家亲近一二,也是好事。   此次选秀,父皇只给他赏赐了侧妃,敬王妃的位置还空着,听说程家的两个郡主都还待字闺中,敬王心思自然活络。   “有劳敬王了。”程辙武打量着,敬王倒也算是仪表堂堂,果然是皇子,个个龙章凤姿。   “国公爷客气,原本父皇命太子殿下亲迎国公爷,不过太子政务繁忙,无暇分身,还请国公爷勿怪,小王陪着国公爷回府吧。”裴濯话说的漂亮,还不忘暗搓搓踩裴烬一脚。   程辙武哪能听不出来,可即便是听出来了,心中也甚为不喜,嗤笑一声,语气有些冷,“臣哪敢奢求太子尊驾。” 第162章 【第三更】宫宴前夕……   敬王陪同信国公一行人到了信国公府门前,程筠也不得不下马车了。   程钰先下来,她今日穿着红色的骑马装,干净利落,这一路上,除去陪着皎皎闲聊,她都是骑马回京的,她是在马车里待不住的性子。   敬王瞧见程钰笑了笑,“这位便是巾帼英雄元成郡主了吧?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飒爽英姿,小王佩服。”   程钰有些冷淡的给敬王行了礼,“见过敬王。”   便回头去扶程筠,程筠带着帷帽,又挺着个大肚子,不是很方便,还是程辙武将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原氏忙去搀扶皎皎,笑道:“敬王,这是小女程筠,她身子重,不宜吹风,便不摘帷帽了,敬王莫怪。”   “见过敬王殿下。”程筠屈膝一礼。   “信阳郡主不必多礼,小王不知郡主有喜,还真是疏忽了。”敬王看着程筠的肚子,惊的一双眼睛都瞪大了,程家这个小女儿不是才寻回来吗?怎的肚子都这样大了,这是被谁捷足先登了吗?   敬王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可一时之间,被程筠的肚子惊的,还真是想不起来。   “殿下言重了,敬王殿下到厅上坐吧。”程辙武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敬王忙把程筠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看来他的目标也只剩下元成郡主了。   程筠先前便没见过敬王几面,从前殿下也甚少提到敬王,不过方才敬王特意在爹爹跟前提起殿下不来迎接程家,看起来,敬王与太子之间,也有隔阂。   离开数月,上京的天怕是早就变了。   信国公府邸一早便收拾妥当,无论是在北漠还是在上京,程筠始终都有一个院子,足见爹娘对她的疼爱,即便她不慎丢失,也不曾改变。   “皎皎,肚子可还好?快喝口热水暖暖。”程钰看着她的肚子都心惊胆战,皎皎本就瘦弱,还要顶着这样大的一个肚子,当真是为难她了。   “谢谢阿姐,阿姐放心,你的小外甥好着呢。”程筠拍了拍腹部,她喝了几口热水,有了身子之后,便不能喝茶水了,喝白水居多,这时腹部忽然动了下,她端着茶盏愣了下,大惊失色,“阿姐,他动了。”   “什么?不会是要生了吧?我去喊娘。”程钰吓得脸色都白了,急忙跑出去。   “哎,阿姐。”程筠哭笑不得,这才五个月,怎么会生了呢,阿姐当真是关心则乱,她放下茶盏,腹中的孩子又踢了她一下,这下是笑不出来了,有些疼。   这时原氏进来了,念叨着:“皎皎才五个月,怎么可能要生了,是哪不舒服了?”   程钰跟在身后撇了撇嘴,“皎皎说他动了,那我不是吓的苦,我又不曾生过。”   程筠笑道,“娘,是孩子踢了我一脚,不碍事的,阿姐就是太关心我了。”   阿姐对她极好,这些日子爹娘颇疼她,原本程筠还怕阿姐会不喜欢她呢,是她想多了,阿姐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即便不肯坐马车,每日也要抽空坐到马车内陪她聊会天,有这样的阿姐,是她的福气。   “原来是胎动了,烟柳去请府医来给郡主瞧瞧,”原氏笑看着程钰,“你比皎皎大两岁,也该考虑成亲之事了,往后你的孩子要比皎皎的小几岁?”   对于程钰,原氏怎会不担忧,程钰即将满二十,寻常女子在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两个了,可程钰却迟迟不肯成亲,如今连胎动也不晓得,无论她如何催促也无用,还将上门来提亲的媒婆打了出去,如今北漠哪还有人敢上门提亲啊。   “娘,你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我不嫁人,我要一辈子赖着娘。”说起嫁人这事,程钰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不提这个母慈女孝,一提这个,鸡飞狗跳。   “你呀,真是管不了你,如今回京了,你瞧瞧看京中可有合你眼缘的公子。”   “我才不要,”程钰移开视线,不屑道:“上京的富贵公子可不适合我,打都打不过我,还想娶我,美的他们。”   这话气的原氏直想揍人,“你那一身武功,你大哥对上你都吃力,你到底是要找一个和你对打的,还是一起过日子的?”   程钰在武功方面很有天赋,起初只是想让她学一学,强身健体,可谁晓得,还被她学出名堂来了,便也越发野的不想成家了。   程钰:“那起码也得打得过我,打不过我才不要。”   原氏瞪了她一眼,正想再唠叨几句,这时程筠忽然抱着肚子叫了一声,“娘亲,他又踢我,好疼。”   程筠喊疼,原氏自然也就没了功夫来唠叨,到嘴的话咽下去了,忙问周大夫怎的还不来。   程筠和阿姐对视了一眼,俏皮的眨了下眼睫,程钰悄悄地给程筠竖起大拇指,没白疼皎皎,晓得在娘亲跟前护着她了。   程筠莞尔,其实她觉着阿姐这样挺好,这世上多的是嫁人生子的女子,可像阿姐这样的女中豪杰却少,她觉着当真没有男子配得上阿姐,阿姐是天空中翱翔的鹰,不该拘束于后院。   原氏又怎会没瞧见姐妹俩的挤眉弄眼,心中忍不住叹气,姐妹感情好也是值得欣喜之事,罢了,便不多话了。   信国公一家回京本就是整个上京都关注着的事,尤其是信阳郡主,这个才被寻回来的小郡主,自然也备受关注,而她有孕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上京,人人都诧异不止,心叹看来程家这个小郡主没福气啊,太子妃之位多好的机会,竟也错失了。   可唯独敏安县主,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惊喜的在屋子高兴坏了,还拉着婢女的手一直问,“你说的可是真的,程筠有了身孕?”   婢女不厌其烦的点头,“千真万确,肚子有这么大,少说也有四五个月啦。”婢女抬手比划了下。   “听说信阳郡主已经嫁过人了,夫君死了不久,腹中的是个遗腹子。”   “太好了,这样程筠便不能嫁给太子殿下了。”敏安激动的都要疯了,她仍旧有机会的,果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可是县主,不是还有元成郡主吗?”   “哼,程钰那个性子,比男子还男子,都快二十了还未出阁,我瞧着是没人要的,太子才不会娶她呢。”敏安极其不屑,若当真有人要,早也该出阁了,哪里会蹉跎到如今。   婢女忙点头,“县主说的是。”   “不说了,快给我挑身新衣裳,我一定要在宫宴上艳压群芳,独占头彩。”敏安兴高采烈的去挑衣裳,幻想着压程家两个郡主一头的美梦。   *   “哥哥,你当真不去信国公府拜访吗?”明乐是听从母后的意思,特意来喊上裴烬,“可是六哥也会去,母后让你要去的。”   信国公在大豫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几日不少人往程家跑呢,她也蛮想去找元成郡主玩,说起要去程家,母后便让她带上哥哥,可哥哥却拒绝了她。   自从小嫂嫂离开,哥哥似丢了魂一般,虽说明乐不晓得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小嫂嫂非要离开,可看着哥哥这样,明乐心中挺不是滋味,哥哥当真很喜爱小嫂嫂。   “不去,你们去吧。”裴烬翻过一页折子,他对程家只想敬而远之,不想沾上半点关系。   “哥哥,其实你去也无碍的,我听说信阳郡主早便嫁过人了,如今夫君死了,身怀遗腹子,必定不会让她嫁给你的,你不用害怕。”   明乐晓得哥哥是一心想找小嫂嫂,不想娶旁的太子妃。   “那也不去。”信阳郡主嫁过人了,不是还有一个元成郡主,裴烬还是少惹是非为好,莺莺不在,他当洁身自好,少让旁的女子瞧见,万一又惹上一个敏安,他当真头疼。   “那好吧,我和六哥去了。”明乐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几日信国公府门庭若市,来往拜访之人络绎不绝,还有不少人晓得投其所好,送了孕期女子爱吃的蜜饯点心来,虽说原氏不会拿给皎皎吃,不过这礼送到了心坎上。   明乐公主与宁王到访,宁王与程意殊相谈甚欢,而明乐找了程钰玩,却不见程筠,她不免好奇,“你的那个妹妹呢?怎的不见她啊?”   “她身子重,不便见客,怕惊扰了腹中的孩子,公主勿怪。”娘亲叮嘱了,皎皎暂时不让人晓得,得等除夕宴时才见人。   明乐摇了摇头,“没事,程钰姐姐,你再教我几招吧,我的鞭法好久没进益了。”明乐对程钰是钦佩至极的,程钰还曾教过她鞭法。   “行啊,公主看好了。”   随着除夕将近,上京也热闹起来了,张灯结彩,喜帖新福,有过年的气息了。   这几日程筠在屋子里养胎,奔波劳累一个多月,生怕她的孩子有事,原氏便不大让她出门,都在屋子里歇着,信国公府再热闹,程筠的院子里也是安静的很,适宜养胎。   “皎皎,今日便是除夕宫宴了,一会你随我们入宫,待会见到了太子殿下,你可不能露出马脚,晓得吗?”原氏给程筠的发髻间簪上一支玉钗,叮嘱着她。   程筠眨了眨眼,“我晓得,娘亲放心,我不会失态的,我只当从不曾见过太子。”数月之后,殿下还记得她吗?   “这些日子,整个上京的权贵都来过了,唯独太子不曾来,你爹爹正生气呢,怕是要好生刁难他一番,不过我听说,太子如今也还在找你呢,看来他对你,倒也并非全无情意。”   程筠心中百感交集,“其实殿下对我有情,我晓得,我只是不知殿下对我,情之深浅。”   原氏拍了拍皎皎的肩,“很快便能晓得了。” 第163章 【第一更】护短……   坐上入宫的马车,程筠粉嫩的指尖不安的攥着衣摆,她并非初次参加宫宴,从前是以秦王姬妾的身份参加,卑微而谨慎,而这一次,她是以信阳郡主的身份参加,身后有程家撑腰,可以肆意妄为。   人这一生当真说不清到底会发生多少事,风水轮流转,从前她是最为卑微的存在,如今倒也真应了那句飞上枝头变凤凰,而且这不是一根脆弱的小树枝,而是粗壮的高枝,母家永远是女子最强的底气。   娘说殿下仍旧在找她,殿下是心有不甘,还是当真舍不得她离去,这一切,程筠心中都没成算。   这一场宫宴,权当是她的新生吧。   因着程筠身怀有孕,所以程家特意早早到了,免得一会人挤人,让皎皎难受,原氏走在前头,程钰与烟柳一边一个扶着皎皎。   从程筠下马车起,便有人的目光不停的落在她的身上,脸上,甚至听见旁人倒抽凉气的声音,不知是为着程筠与云莺极其相似的面庞,还是为着程筠隆起的腹部。   程筠只当不曾听见,缓缓的走入大殿,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坐下,上一次,她跟着秦王殿下,坐在前面,但到底是底气不足,连抬头看人都不敢,可这一次,她坐在信阳郡主的位置上,再也不必彷徨,底气十足。   “皎皎,若是不饿,宫宴上的菜肴便不要吃,一会做做样子便是。”原氏小声叮嘱,宫宴上的菜肴端上来都冷了,也不适合身子重之人,能少吃就少吃。   “我不饿。”来之前娘亲就让她吃了晚膳,如今她身子重,膳食上格外注意,进嘴的东西都要周大夫看过无误才能吃。   “莫要紧张,爹爹娘亲在这呢。”原氏握了握程筠的手,见她手心有些凉,忙让烟柳把手炉拿来递给她。   程筠莞尔一笑,“我明白,我不怕。”   从前她是怕的,如今她当真不怕,除去爹娘二哥阿姐,她腹中还有一个勇敢的小家伙呢,有孕五个月,其中一大把时间都在赶路,可他还是稳稳当当的躺在腹中,可比她勇敢多了。   她提了口气,越发期待一会见到殿下的模样了。   *   “娘娘。”即将开席,兰叶急匆匆的进来,苏皇后正在给泰和帝整理衣裳。   “怎么了这是?不是让你去大殿瞧瞧人到的如何了?”苏皇后整理好泰和帝的衣领,回身看着面色有异的兰叶。   “回圣上,娘娘,百官都到了,只是奴婢发觉了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便是。”兰叶向来稳重,能这样着急,想来是大事。   “信阳郡主与云氏长的极其相似。”兰叶乍一瞧见还当是见了鬼,眨了眨仍旧不变,惊的她急匆匆就回了长乐宫。   “什么?”泰和帝最先耐不住性子,“你确信不曾看错?有多像?”   “回圣上,奴婢确信,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信阳郡主如今身怀有孕,比之云氏丰润了许多。”   “竟有此事?难不成……”苏皇后看着泰和帝。   “这世间怎可能有长的一模一样之人,时日还这样巧合,怕是云氏便是信阳郡主。”   苏皇后说完,倒抽了一口凉气,皱着眉头,恍然大悟:“那信阳郡主腹中的,岂不是烬儿的孩子?”   兰叶点了点头,“奴婢瞧着小郡主隆起的肚子,大概是五六个月,时日倒是对得上。”   泰和帝的脸色也变了,“这便麻烦了,信国公最是护短,云氏在上京受了这些委屈,怕是烬儿想要喜当爹还有的磨呢。”   “唉,这叫什么事啊,你说烬儿一直推脱着不肯去程家,他若是早些去,不就发觉这事了,若是烬儿瞧见小郡主,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苏皇后拍了拍手,她一时之间也有些接受不了这个消息,盼了许久的孙儿来是来了,可如今牵扯到了信国公,便棘手了。   “未必,程家回京这些时日,信阳郡主一直不曾见客,怕是程家早已晓得过去之事,故意不让旁人见信阳郡主的面,只等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泰和帝无奈的摇着头,“这回可真是栽在信国公手中了。”   怪不得前几日见信国公,他提起裴烬便百般挑剔,原来如此。   “唉,那现下如何是好?”苏皇后可是真愁。   泰和帝想清楚,倒不再发愁,笑了笑,“你说这算不算天赐良缘,当初我便想给烬儿定下信阳郡主,可惜信阳郡主丢失,如今阴差阳错的,竟也是一对了。”   “你还笑,你又不是不晓得信国公的性子,你的孙儿能不能跟你姓还未必呢。”   “那就得看烬儿的本事了,看他能否感动岳父岳母,妻儿两全,咱们发什么愁,大不了舔着脸去程家看孙儿,程家还能不让你我进不成?”   泰和帝倒真是喜悦大过愁闷,云氏回来了,烬儿不必发疯,这一次,云氏有个得体的身份,足以嫁入东宫,成为烬儿的太子妃,也能拉近皇室与程家的关系,程家下一个百年荣耀可保。   “你倒是想的开。”苏皇后摇了摇头,活了这些年,可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惊奇之事,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与苏皇后一样惊讶的,还有敏安县主,她随着爹爹娘亲迈入大殿,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端坐着的云莺,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云氏为何坐在这,她何时回来了?   敏安怒从心起,什么都顾不得,跑到了程筠跟前,十分不客气道:“云莺,你为何在这?”   程筠早就晓得以敏安县主的脾气,怕是不会安生,正打算开口,谁知一旁的程钰却站了起来,比敏安高了半个头,一下子就将敏安的气势压了下去。   程钰冷着脸,“敏安,你这是什么话,这是我妹妹信阳郡主,你莫要乱认人。”   敏安瞪大了眼睛,“你便是信阳郡主?”   “不可能,这世间怎会有长的一模一样之人,你就是云莺。”敏安摇着头,她不信,老天爷为何要这样作弄她,信阳郡主竟是云莺,她还身怀有孕,这个孩子难不成是烬哥哥的?不可能!   “苏敏敏,你再污蔑我妹妹试试看?”程钰毫不客气的一掌将敏安往后推,丝毫不顾忌这是大殿之上,众人的眼睛都看着。   这时靖国公连忙过来,扶住了敏安,“元成郡主莫恼,小女近日神思倦怠,认错了人,并非有意冒犯。”   程筠见靖国公过来,本想起身行礼,程钰却一把压住她的肩,不让程筠起身,对着靖国公皮笑肉不笑:“见过靖国公,我妹妹身怀六甲,不便起身行礼,你们勿怪。”   “自然不会,信阳郡主身子要紧,身子要紧。”   靖国公的脸色也是尴尬的不知所措,谁都晓得眼前这位信阳郡主便是从前的云氏,可谁也不会当面说出来,也就只有自家这个才会蠢的当面质问人家。   信国公府与靖国公府虽同是国公府,但靖国公府是有着苏皇后的裙带关系在的,而信国公府是实打实的手握重权,连圣上都要给三分面子,他哪敢得罪。   再看看如今信阳郡主的肚子,有点脑子的便晓得这位日后是要一飞冲天的,谁还敢傻的来得罪程家。   靖国公越看敏安越懊悔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女儿。   程筠淡淡点头示意,阿姐想必是从银筝那晓得了从前的事,故意如此嚣张。   敏安还想说话,靖国公急的不行,拉着敏安就要离开。   程钰哪会让他们这样轻易离开,“敏安县主且慢,你方才对我妹妹无礼,还不曾道歉,我妹妹位尊于你,你还不曾行礼呢。”   程钰故意将“尊”字压重,从前敏安对皎皎百般刁难,还险些害死了程筝,如今她可不得向敏安讨要一二。   “你欺人太甚!”敏安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从前云氏那样卑微的身份,是对她行礼之人,如今却要她反过来给云氏行礼,云氏还高高在上的坐着受礼,没这样的道理!   “怎么着,我妹妹身为郡主,还不能受你一个县主的礼了?靖国公觉得方才敏安县主对我妹妹不曾失礼吗?”程钰双手环胸,微微抬起下巴,瞧着对敏安极其不屑。   原氏与旁的贵夫人在交谈,实则注意到了,但知晓程钰会护着皎皎,便不参与此事,让她们姑娘家玩去,长辈参与了,就只剩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原氏可不想将大事变小事。   靖国公沉着脸,哪里听不出来元成郡主是在针对敏敏,可从前敏敏也数次针对云氏,云氏此前是个孤女,步步退让,如今有了亲人,自然是要护短的,这是人之常情,也的确是要让敏安吃点亏,若不然她还得继续犯蠢下去。   “敏敏,还不快些向信阳郡主行礼道歉。”   敏安咬紧牙关,眼眶都红了,不想道歉,不想行礼,可是靖国公推搡着她,程钰的眼神也似刀子一般,若是不行礼,她便走不了了。   万般无奈之下,敏安不得不屈膝,气的语气发抖,“臣女见过信阳郡主,方才言行无状,望郡主勿怪。”   程筠微微一笑,坐着一动不动,坦然受了这个礼,“县主客气了。”   她当真不曾想到,还有今日敏安向她低头的时候,银筝的仇,她还没忘呢。   行过礼后敏安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样屈辱之事,气的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程钰挑了挑眉梢,嘚瑟道:“阿姐护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阿姐最好了。”程筠扬起笑容,忽听得内侍唱喝,笑容忽僵在嘴角。   “太子殿下到!” 第164章 【第二更】重逢……   众人起身,程筠低着头,不曾瞧裴烬,而裴烬大步走进来,在自个的位置上坐下,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句,“免礼。”   他谁都不曾瞧,连视线都没往程家那瞥一眼,好似信国公一家是他的仇人,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众人坐下之后,程筠往裴烬那怯生生的瞧了一眼,见他低着头,神色不大好看,抿了抿唇,殿下看着心情不好,他好似没发觉她……   程辙武一看裴烬这态度,气的要死,心里直接将裴烬打下了十八层地狱,爬也爬不起来了,对程家如此傲慢的态度,谁还稀罕他了。   裴烬坐下之后,发觉有道熟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微微拧眉,听得后边不远处有人在说,“那便是幼年丢失的信阳郡主,才寻回来,新寡,腹中那是遗腹子,信国公夫人正在给她择婿呢,听说这些天信国公府的大门都被踏破了。”   “那是自然,信阳郡主即便是再嫁,也多的是人家想求娶呢,更何况长的这样美,倒是有些像……”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勾起了一丝裴烬的兴趣,像谁?   他皱着眉头抬起视线,随意往对面瞧去,只那一眼,裴烬一双冷厉眸子死死的瞪大了,莺莺!   裴烬猛然站了起来,椅子往后摩擦地砖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惊着了众人。   他攥紧了拳头,视线死死的锁在对面那个坐在信国公夫人身侧的女子身上,那熟悉的姣好面容,世上绝无仅有,不正是他日思夜想之人!   深邃而犀利的视线往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扎眼的很,莺莺有喜了!   巨大的惊喜充斥着裴烬的脑海,心口急剧的跳跃着,思念几欲破胸而出,莺莺还活着,她还有喜了,她竟是信国公的嫡幼女程筠……   那是他的孩子?一定是的,裴烬的喉结上下滑动着,紧紧地咬着后槽牙,薄唇微微颤动,压抑着胸腔的激动,他当爹爹了!   失而复得让他心潮澎湃,无声的震撼蔓延着。   程筠自然注意到了裴烬的动作,那样炙热的视线,仿佛是要将她点着,程筠微微垂眸,面色不改,只是在桌下的指尖却已攥的泛白了,殿下瞧见她了。   程筠一颗心跳的极快,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原氏等也提心吊胆,生怕在大殿上闹了起来。   程辙武则对上裴烬的视线,眼中带着威严与责怪,若是裴烬还有一分的心意,便该晓得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做。   随着裴烬的起身,大殿内寂静下来,只有烛火燃烧的声响,外边下雪了,雪压枝头,越发显得殿内的安静有些诡异。   今日能坐在殿内的都是人精,谁也不傻,晓得太子是为着信阳郡主如此失态。   敏安县主气的嘴都歪了,烬哥哥果然认出来了,云氏回来了,她还怀着身孕,往后更没她的机会了,方才云氏还那样羞辱她,她是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众人以为裴烬会冲过去质问信阳郡主时,裴烬却慢慢的坐了下来,收回了看向信阳郡主的视线,端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手心攥着酒盏,力气之大,仿佛是要将酒盏捏成齑粉。   他不能去,那是信阳郡主,那是程筠,那不是莺莺,一旦过去,她便要与从前的云莺沾上关系,会连累了她。   裴烬心中何其明白,即便心中波涛汹涌,他面上也只能故作平静,即便思念如山倒,他也只能一点点咬紧牙关咽了下去,不能倾泄丝毫。   可再如何伪装,一双寒眸还是逐渐地泛红了,莺莺好好的,足矣!   他本是满足的,可想起方才那人的话,新寡,遗腹子,择婿……裴烬的心又一点点往下落,莺莺不要他了……   程筠瞧见裴烬坐下,不安的心逐渐平缓,好在殿下还有分寸,若不然她当真不知自个是否能维持得住神色。   就在大殿内逐渐恢复热闹时,明乐公主迈入了殿内,她原本面上带着笑容,可在瞧见程筠时,笑意消散,那不是小嫂嫂吗?   她怎会坐在信国公夫人身侧,难不成她便是程家才寻回来的嫡幼女?   明乐不敢确定,她挺着一个大肚子,是别人的孩子,还是哥哥的?   她快步走到裴烬身侧,着急忙慌道:“哥哥,那不是小嫂嫂吗?”   裴烬连头也没抬,死死地捏着酒盏,喉咙里压抑着气息,否认道:“不是。”   “怎么不是了,那就是小嫂嫂,哥哥你是糊涂了吗?”明乐拉着裴烬的手腕,哥哥不是一直在找小嫂嫂吗?怎会连小嫂嫂也不认得了?   “孤说了,不是。”裴烬斩钉截铁的打断明乐的话,垂下的眼睫遮掩了裴烬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明乐鼓了鼓腮帮子,觉得哥哥是傻了,居然连小嫂嫂也认不出来了,程筠不过是有了身子之后丰润了些,怎么就不是小嫂嫂了,   “我去找她。”明乐才不信那不是云莺呢。   裴烬却一把攥紧明乐的手,嗓音低沉,带着一些恳求道,“明乐,别去。”   “她是信阳郡主,不是云莺,你不许放肆。”   明乐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糊涂了?   正在这时,内侍唱和:“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泰和帝道了免礼之后众人才坐下。   而这时明乐在裴烬身侧站着就有些显眼了。   “坐回去。”裴烬拉着明乐坐在他身后。   明乐跺了跺脚,显然是不高兴了,不过到底还是没再坚持,坐到了后面。   但坐下之后双手托腮,仍旧看着对面的程筠,那分明就是小嫂嫂嘛,她又不瞎!   可是为何哥哥看起来却这样平静,哥哥不是一直在找她吗?   泰和帝坐下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苏皇后的视线落在程筠身上,可算是明白为何方才兰叶这样慌张,这不就是云氏吗,一模一样,半点差别都无。   她再看裴烬,发觉他低着头在喝酒,似乎不曾瞧见程筠一般。   “唉,果真是造孽,两人遥遥相望,却不能相认,当真是有几分牛郎织女的伤感。”   泰和帝哼了哼,“还不是他自己作的,我可一早便说让他去城门口接人,这下好了,不去,在岳父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你可等着吧,信国公那个炮仗脾气,不会给烬儿好脸色。”   裴烬也算是有几分理智,比起云氏才离开时的失态,今日是乖的不能再乖了,泰和帝心想,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烬儿那性子,也只有程筠能制服得了了。   开席之后,大殿内觥筹交错,丝竹靡靡,哪哪都是热闹,唯独太子裴烬身侧,冷清的似不在同一个宴席,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身上散发着冷意,连明乐都不敢靠近了,更何况旁人。   只一想想便晓得是怎的回事,谁还敢去触太子殿下的霉头。   一场宫宴,到了亥时才散,程筠坐的有些累了,忙不迭离开,也是怕会被殿下追了上来,届时闹的难看,不过今日殿下着实有些反常,她还当殿下瞧见她会忍不住上前来质问她呢。   只见他喝了一夜的酒,脸都红了,程筠心中极其不是滋味。   裴烬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莺莺退席,左手攥着酒杯,饮尽了最后一杯酒,心中喜怒交加,也打算离场,大殿上不能认人,私底下,总能认了,他已等不及了。   这时,常前去而复返,走到裴烬跟前,弯腰道:“太子殿下,圣上与皇后娘娘召您前往。”   “不去。”裴烬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才不肯去,管他有何天大的事。   常前显然是晓得他会这样回答,慢悠悠道:“圣上说事关信阳郡主,您一定得去。”   “咔嚓——”裴烬手中的酒盏被他捏碎了,碎裂的瓷片扎进了裴烬的掌心,刹那间手掌血流不止,鲜血争先恐后的涌了出去。   常前大惊失色,“殿下,您的手。”这是何苦呢!   “带路。”裴烬张开手掌,沾着血的碎瓷片子落在了桌上,他似乎不晓得疼一样,双手负在身后,大踏步离开。   “殿下,老奴给您请个太医。”常前忙追了上去带路。   裴烬却一言不发,到了紫宸宫,泰和帝与苏皇后都等着。   泰和帝瞧见裴烬还笑了笑,“我还当你要去程家,不肯来呢。”   “父皇母后有话快说,儿臣有急事要忙。”裴烬一脸的不情愿。   苏皇后瞧了他一眼,看见他身后往下滴落的血珠,吓得不轻,忙起身拉过裴烬的手,瞧见他鲜血淋漓的双手,大惊失色,“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来人,快请太医。”   泰和帝也是吓了一跳,怒骂道:“你再如何,也用不着拿自个的身子开刀,你当你现下去,程家会让你进门吗?”   裴烬一脸无所谓道,似不晓得疼,“儿臣去见自己的妻儿,谁敢拦?” 第165章 .文案名场面【第三更】夜探香闺……   “嗤,”泰和帝冷笑一声,“如今她是信阳郡主,是程家的嫡幼女,是掌上明珠,没听见旁人说什么,信国公夫人正在给小郡主择婿,即便小郡主是二嫁,又带着个孩子,求亲之人依旧络绎不绝,踏破门槛,那个孩子喊谁爹还不晓得呢。”   泰和帝当真是觉得痛快,当初如何劝解裴烬都不听,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他来讥笑裴烬了,老父亲当的不容易啊。   裴烬听到泰和帝这样说,更是气的不行,一双黑黢黢的眸子眼尾泛着猩红,犹如夜里索命的恶鬼,死死地瞪着泰和帝,转身就要走,他要去找莺莺,他的孩子,绝不能喊旁人做爹爹。   “哎烬儿,你站住,不许走,先把手给包扎了,”苏皇后回头怒气冲冲的瞪了泰和帝一眼,“你也闭嘴,你这是要逼死你儿子去吗?有你这样做父皇的吗?”   没瞧见烬儿现下情绪不对,还往儿子伤口上撒盐,就没见过这样的父亲,苏皇后恨不得踹泰和帝一脚。   泰和帝摸了摸鼻尖,悻悻的住嘴,不过心中畅快,臭小子也有今日,可当真是活该,他可给了裴烬不少机会,自个往外推。   苏皇后拉着裴烬的手,用帕子包裹着,已不知何时见过裴烬受伤,当娘的哪会不心疼,怎么也不肯裴烬离开。   裴烬又不好甩开母后的手,只能暂时忍着心中的脾气坐了下来。   太医急急忙忙到了,瞧见裴烬的手倒抽一口凉气,怎会伤的这样重,“太子殿下且忍一忍,微臣得洗干净伤口,瞧瞧可否有碎瓷片。”   苏皇后不忍心瞧,撇开了视线,连泰和帝也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他这个儿子,对云氏便当真那样痴情吗?   唯独裴烬的手搭在铜盆里,任由太医施为,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好似不会疼一般,鲜血随着帕子清洗伤口,越流越多,很快铜盆内的的清水变得浑浊不堪,红艳艳的。   裴烬望着这盆水,却意外的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莺莺走后,他日夜悬心,梦见莺莺出事,身上混着鲜血倒在地上,犹如前世那般,总是被惊醒,久而久之,便不愿合眼入睡。   如今瞧见着鲜血淋漓的是他,反倒放下了这口气,是他便好。   太医将碎瓷片清理干净,在伤口上撒上药粉,包扎完毕,“殿下伤的有些重了,往后需日日上药,直到伤口结痂,万万不能碰水,也需得保暖,以免伤口被冻伤。”   太医走了,苏皇后才坐下来,“你瞧瞧你自个,伤的这样重,如何去找人,你听我一句劝,先回去歇息,明日再去信国公府登门拜访。”   如今冰天雪地的,今日又是除夕,何必闹成这样,明日是大年初一,客人来访一般是不好将人往外赶的,还是明日去为好。   泰和帝正想说裴烬才不会听,他的心早就飞到了程筠身侧。   谁知裴烬却点了点头,一脸平静,“儿臣听母后的。”   苏皇后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指望烬儿会听,这是转了性子?   “那便好,兰叶,送太子回东宫。”她倒要瞧瞧是否当真这样听话。   “儿臣告退。”裴烬迫不及待的离开紫宸宫,兰叶跟在他身后。   起初都还算是和谐,裴烬走的快,兰叶小跑也能跟上,两人一路往东宫去。   兰叶正在欣慰,看来殿下是听皇后娘娘的话了。   谁在东宫门前,裴烬却过家门而不入,快步往宫门而去。   “殿下,您不是说听娘娘的吗?”兰叶愣住了,她总不能上去拉住太子殿下吧?   “兰叶姑姑快回去吧,孤有事要忙。”裴烬头也不回的走了,步子快到兰叶都不曾反应过来。   待她反应过来,哪里还有裴烬的身影……   *   “皎皎饿了吧,来吃碗饺子,今日是除夕,下午我便包好了饺子。”原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进来。   程筠伸手要接,原氏没给她,“有些烫,我放在桌上。”   “娘亲吃了吗?”程筠看着一个个白胖胖的水饺,雾气氤氲,惹得眼里也泛上了雾气,眨了眨卷翘的睫毛,免得被娘亲瞧见。   她记事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吃到娘亲包的饺子,在大豫,重要节日都吃饺子,一家子围坐在一块包饺子,是好意头。   从前都羡慕旁人,这次她也感受到了。   “我一会吃,你先吃了早些歇息,你怀着身子,可不能睡太晚。”   程筠点了点头,低头夹起一个饺子,吹凉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吃着吃着,忽然滚下泪珠来了。   把原氏吓着了,拿帕子给她擦拭眼泪,“你哭什么,难不成是不好吃?”   不大可能啊,她的手艺家中人都说好的。   程筠抬手擦了眼泪,摇了摇头,语带呜咽:“是太好吃了,娘亲,我想每年除夕都吃您包的饺子。”   原氏忍俊不禁,“傻孩子,好吃也不至于哭起来,孕中不宜掉眼泪,仔细伤了眼睛,快别哭了,你想吃一辈子娘做的饺子,娘做给你吃便是了。”   果真是闺女贴心,连说的话都甜到娘的心坎上去,有这样的闺女,便是日日下厨也愿意。   “嗯,娘亲说话算话。”程筠大口吃着饺子,在如此重要的节日吃上娘亲做的饺子,她从未如此满足过。   想起去年除夕,在云楼守岁时,她与银筝两人包着饺子,她那时还在发愁要如何躲得过出阁,谁晓得一转眼,一年过去,不仅仅找到了亲人,竟是连孩子也有了。   “皎皎慢点吃,不够还有,明早是初一,要吃素,你想吃什么?娘早些吩咐人去做。”   程筠想了想,道:“想吃裙带面,扬州初一早上便吃面,我颇爱裙带面,加上蘑菇,笋干与虾肉,格外鲜香。”也有一年未吃了。   原氏慈爱的摸了摸她的鬓角,温婉的笑道:“好,那便吃裙带面,明日一早殿下应当会来,你爹爹怕是暂且不会让你见他。”   程筠喝着汤汁,她怀着身子,饮食上格外精心,煮饺子的汤汁都是熬好的鸡汤。   “我听爹爹与娘亲的,你们让我何时见殿下,我便何时见。”   爹娘不会害她的。   原氏:“今日见着殿下,心中有何感想?”   程筠抿着唇瓣,“殿下瘦了许多,神色也冷了。”   从前殿下的衣食都是她安排的,殿下的衣裳也是她吩咐人做的,自然看得出来,殿下削瘦了许多,周身冷的似地窖一般,旁人都不敢近身。   “你不也为了孩子受这样多的苦,不必心疼他,也无需多想,你瞧今日圣上与娘娘不是也不曾多话,咱们护得住你,好在他也是个拎得清的,不曾当面闹起来。”   要不然啊,孩子她爹非得又给裴烬记恨上两笔。   程筠放下汤匙,擦了擦嘴角,微微一笑,眼眶红着却眼神坚定,“我晓得,一切都有爹爹娘亲为我做主,我不会多想。”   从前她事事都要想的周全,如今她终于也可以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必想,一切都有亲人为她思虑周全。   “好,烟柳雪柳伺候郡主歇下,今晚府里不会放爆竹,你放心睡。”   “嗯,娘亲慢走。”   送走原氏,程筠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洗漱一番,原先只有两个大丫鬟在屋子里伺候,她月份大了,娘亲便又拨了她院子里两个丫鬟进屋伺候,免得两人忙不过来,外边伺候的更多,十几个人伺候她一个,程家崇尚节俭,唯独她院子里丫鬟最多了。   程筠不爱旁人在屋子里守着,因而让她们都下去歇息,但耳房有人守夜,拔步床边有根拉绳,程筠若是要起夜,躺着拉一下耳房的铃铛便会响,她们便能听见,周全的很。   她只靠着,不曾躺下,虽娘亲说明日殿下才会来,但以她对殿下的了解,殿下今晚便会来,若是躺下,一会还得起来。   屋子里温暖如春,怕烧炭多了对腹中的孩子不好,便撤去了炭火,烧起了地龙,在屋子里着单衣也不会冷。   拔步床边有一盏明亮的烛火摇曳着,程筠靠在床头,她拍了拍腹部,“小家伙,你爹爹怎的还不来啊?”她都等的有些困了。   就在她以为是自个想岔了,兴许殿下改了性子,今日不会来了,打算歇下时。   “吱呀”一声,后边的窗棂开了,程筠皱了皱眉,便晓得殿下有门不走偏要走窗。   裴烬成功躲避信国公府的护卫,轻声拉开窗户,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屋子里暖的他出汗,轻手轻脚的靠近床榻,哪怕十分想见她,抱她,亲吻她,可不想吓着她。   屋子里极其安静,他还当莺莺已睡下了,谁知他一个转身,就见程筠坐在床榻间,瞧见他有些好奇与惊讶,正想开口说什么。   裴烬瞧见那个入梦无数次的面容,心头似被敲了一锤子,又酸又疼,不等她开口,几步走过去,将人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   “唔,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您这是做什么?”程筠睁大乌溜溜的瞳仁,抬手推搡着他,不肯他抱,娘亲说了,不许他轻易得逞。   裴烬不想松开,又怕她挣扎伤了腹中的孩子,到底还是退出一些,却仍旧将人困在结实的臂弯中。   他眉眼低垂,眼神锐利,牢牢地锁住她那双含着秋水的桃花眸,用受伤的那只手温柔而克制地抚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方才听见的那些话,语气在温暖的屋子里显得冰凉刺骨。   “莺莺,谁教你这般大胆,敢带着孤的孩子嫁与旁人?” 第166章 【第四更】莺莺失忆了……   程筠瞧见裴烬被包扎着的手,心头跳了跳,殿下为何受伤了。   但她还晓得自个要做什么,勉强压住异样,推开他的手,害怕道:“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您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懂。”   裴烬紧紧地拧着眉头,望着程筠,半晌才道:“莺莺,你在害怕?”   “太子殿下,臣女乃是程筠,不识得您说的莺莺为何人,您是否认错人了?”程筠瑟缩着脖子,瞧着模样快要哭了,“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求您饶恕臣女,莫要毁了臣女清白。”   程筠一双眸子含上水雾,瞧着好不可怜,看起来不似作伪,裴烬宛如被一根棍子在脑后敲了下,眼冒金星,震惊的看着她,问:“孤是谁?”   “您是太子殿下,是大豫的储君,臣女不敢逾矩,求您松开臣女。”程筠趁他怔愣的空档推开他,缩在床榻间,低头小声啜泣,“臣女虽已嫁过人,可臣女并非轻浮之人,求殿下速速离去,免得被旁人晓得,污了臣女清白。”   裴烬的手虚无的愣在空中,呆呆地望着程筠,头疼的似要炸裂,莺莺不记得他了?   裴烬急切的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语气慌张,“莺莺,你腹中的是我的孩子,你从前是我的侧妃,你忘了吗?”   程筠往后退,想收回被裴烬握着的双手,哭的满脸都是泪,“臣女磕到了脑袋,从前的事不记得了,臣女从未见过殿下,也不识得,求殿下松开我。”   裴烬的双手在颤抖,方才包扎好的双手又渗出了血,一丝血腥味蔓延在屋子里,不敢相信的望着莺莺,她当真失忆了?   他不信,怎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可是看着莺莺眼眸中皆是害怕畏惧的神色,她瞧见他都哭出来了,不是伪装,是真哭,双眸通红,且眼中并无丝毫从前的爱意,只余下恐惧,她好似……真的失忆了,忘记了过去之事。   裴烬如遭雷击,瞳孔放大,双眸逐渐失神,他当莺莺活着就好,到头来她活的好好的,还怀了他的孩子,可却不记得他了,从前美满的回忆成了空,他的心似乎被人挖了出来,鲜血淋漓。   老天爷是在故意戏弄他吗?   裴烬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滑动着,望着她隆起的腹部,再瞧见她哭的满脸的泪痕,似有人拿刀子在一刀一刀割他的肉啊。   “你莫哭,我不会害你,你还记得你从前是谁吗?”方才那冷冰冰的语气早就见了鬼,现下的嗓音是裴烬从未有过的温柔。   莺莺还怀着孩子,可不能动气,他再如何,也不敢强逼她。   裴烬松开了她,单膝跪在地上,仰头望着程筠。   程筠挺着个大肚子却缩成一团,瞧着别提多可怜了,喏喏道:“我从前是云楼的姑娘。”   裴烬狭长的眸子亮了亮,她还记得自个是云楼的姑娘,“那之后呢?”   “我不记得了,太子殿下,你为何要问这些?”程筠水眸含雾,似回忆让她极其痛苦。   “是我将你带回上京的,你成为了我的庶妃,而后又成为了我的侧妃,你腹中,是我的孩子,莺莺,你再好生想想。”裴烬柔和的说着,盼着她能想起来。   可是程筠仍旧摇头,“更深露重,求太子殿下离开,否则臣女便要喊人了。”   “莺莺,你信我一次,你腹中的孩子当真是我的,你不能改嫁旁人。”裴烬从没这样挫败过,他的妻,他的儿,却要眼睁睁看着旁人来提亲,天下还有比这更痛苦之事吗?   程筠不想与他多说,悄悄地扯动了拉绳,不一会儿,烟柳来敲门,“郡主,可是要起夜。”   “殿下,求您离开,臣女的婢子要进来了。”程筠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兮兮。   裴烬还是一头雾水,自然不愿走,可看她哭的楚楚可怜,裴烬到底不忍心气她,在烟柳踏入屋子前快速离去,连窗户都来不及关。   “郡主,这是怎的了?”烟柳瞧见程筠哭的眼睛通红,还当是身子不适,“奴婢去唤周大夫来。”   “不用,就是方才孩子踢了下,有些疼,现下好多了,你去拧个热帕子让我擦下脸便好。”程筠笑了笑,哪里还有半点害怕与畏惧,她也从未想过,原来在云楼学到的技巧,还能用在殿下身上,演的有模有样。   “好。”烟柳便去了拧帕子,随后发觉后边的窗户未关,忙去关上,“呀,奴婢疏忽了,竟忘了关窗。”   烟柳拧了拧眉,分明记得是关上了的,怎的现下又开了,真奇怪。   “无碍,你下去歇息吧。”程筠将帕子还给烟柳。   烟柳放下帕子,回到床榻边,“奴婢扶着郡主躺下。”   程筠点了点头,她现下的确是需要人扶着点了,烟柳扶她躺下,放下幔帐,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屋子。   烟柳一走,程筠便低低的笑出了声,拍了拍肚子,“小家伙,方才娘亲演的好不好?瞧把你爹爹给吓惨了,哼,谁让他曾经也骗过我。”   程筠想起当初殿下骗她做局,却让她那样感动就来气,还是娘亲的计谋好,一报还一报,也骗骗殿下,瞧殿下那模样,应是上当了吧?   想起殿下那句质问,她鼓了鼓香腮,对呀,她是胆子大了,不仅敢带着他的孩子招婿,还敢骗他呢。   原来有爹爹娘亲撑腰是这样的痛快,从前她哪敢戏耍殿下啊。   程筠弯了弯唇,心情甚好的合眼入睡,不晓得明日殿下落在爹爹手中又会是怎么样的,真是有些期待啊。   *   裴烬翻出院墙之后一直不曾走远,他在信国公府附近徘徊着,脑中乱的很,他还是有些不信,莺莺怎会失忆呢,她还记得云楼之事,偏偏就将两人之间的事给忘了,这世间当真有这样巧合的事吗?   过了一会,他原本想再回去瞧瞧,仔细问个清楚,可想起方才程筠哭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想到她如今身子重,需要好生歇息,到底还是忍住了,转身去了荣宣伯府。   江浸月这个孤家寡人自然是还没睡下,即便是除夕夜,荣宣伯府也冷清的很,连一盏红灯笼都不曾瞧见,大抵是整个上京最冷清之地了。   江浸月见到裴烬一点也不惊讶,笑道:“可真难得,殿下竟会来陪着下官守岁。”   “江浸月,我问你件事,你觉着人有可能只忘记一段时日之事吗?”裴烬坐了下来,满面愁容。   江浸月挑了挑眉,心中了然:“殿下这话,莫不是信阳郡主失忆了?”   “嗯,她忘了我带她回京的那段事,可她还记得云楼之事,只单单忘记了我与她的那一段往事,可能吗?”裴烬还是觉着不可能,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江浸月的指尖搭在桌上,沉思片刻道:“殿下,下官倒还在真接触过这样一个案子,一般失去的那段记忆,都是那人极其不愿回想,甚至是她人生痛苦的根源所在,因此会下意识逃避,在经过重大挫伤之后,便会选择性忘记。”   裴烬一听这话便怒了,猛地站了起来,一双寒眸似刀子一般扎在江浸月身上,“你言下之意是说她觉得与我在一起是痛苦的?什么都不曾忘,单单忘记那一段,难不成与我在一起,她便那样难受吗?”   裴烬自认为对莺莺并无不好,难不成与他在一起,比之从前在云楼还要差?这要裴烬如何接受?   “咳咳,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江浸月站了起来,想解释两句。   “罢了,你又不是太医,孤还是去找太医,孤明日还得去信国公府拜访,先回宫去了。”裴烬却并不想听他解释,几步离开了荣宣伯府,他才不想听江浸月在这胡诌,他才不信。   江浸月看着裴烬大踏步离开,忍不住摇头失笑,“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这上京,又要热闹了。”   *   回到东宫,裴烬将杨福喊来,吩咐道:“去将库房里最好的珍奇古玩挑出来十个箱子,明日孤要去信国公府贺岁。”   信国公府刚寻回来的小郡主长的像秦王之前的侧妃,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怕是整个上京的豪门贵胄都晓得了,东宫自然也不免俗,杨福也时刻准备着呢。   “是,老奴这便去安排。”十个箱子,可有的忙了。   杨福一走,方定上前来,“主子,您的伤口裂开了,还是换个药吧,您伤口这样,去信国公府也大不方便。”   他便晓得,主子必定是去了信国公府爬墙,这样的事主子也没少做,从前在扬州不是就做过了,如今是轻车熟路了,带着伤口去爬墙,能不裂开吗?   裴烬一想也是,“换药吧,一会备下件干净衣裳,多准备一些利是封,明日信国公府的人都派一个,连仆从也别忘了。”   看今日信国公对他的态度,怕是已晓得了从前那些事,正如父皇所说,他若想做程家的女婿,绝非易事。   但为了莺莺,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闯一闯。   “好,主子放心,属下一会去办。”方定忙点头,他也盼着主子抱得美人归。   裴烬备下了不少贺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信国公府去,快到信国公府门前时,裴烬还问方定利是封准备的够不够。   方定点着头,“主子放心,一定够了。”他就是怕派发不出去。   谁知一语成谶,来到信国公府,门前竖了块斗大的木牌子,上书——某人与犬,不得入内。   方定挠了挠脑袋,后知后觉,“主子,某人是说咱们吗?” 第167章 【第一更】被岳父拒之……   裴烬眉眼一凌,翻身下马,断然否决道,“自然不是。”   他何时与狗混为一谈了?   方定眨了眨眼,总觉得“某人”二字意有所指,讲的就是自家主子吧,不过主子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速去敲门。”裴烬负手而立,站在信国公府朱门台阶下,母后说的是,今日是大年初一,程家总不能将上门贺岁之人赶出去。   方定点了点头,只得去敲门了。   敲了好一会,才见人来开门,方定忙自报家门,“太子殿下前来拜访信国公。”   太子殿下在上京的名头应当好用,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知信国公府之人原面带笑容,听见太子殿下的名头,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小郡主正在用早膳,太子殿下等着吧。”   说完,“啪”的一声,把门给合上了。   方定:“……”   他还从未在报上太子殿下的名头之后吃闭门羹,程家还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方定也不敢耽误,连忙回到主子身前,“回主子,信国公府的人说小郡主还在用早膳,让您等着。”   小郡主用早膳与主子进去贺岁有何冲突?主子只说要见信国公,又不曾说要见小郡主,再者用早膳也是能见人的,想一想便晓得这是借口。   方定心想这样拙劣的借口,自家主子必定不能忍,按照主子以往的脾气,合该踹门而入才是。   谁知裴烬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挥了挥手,“都靠边停下,等着便是。”   “啊?主子,咱不进去?”方定仿佛见了鬼,自家主子的脾气何时这样好了,这是明晃晃的闭门羹啊,这还能忍?   裴烬眼神不善的瞥了方定一眼,“没听见小郡主在用早膳,打扰了小郡主用早膳你担待的起吗?”   莺莺如今身怀六甲,一人吃两人饱,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膳自然得好生用,不能被打扰,他也的确来的太早了,有些突兀,便等一等吧。   方定连忙低头,“是,主子英明。”   行吧,看来云主子,不对,如今该唤程主子了,程主子身娇肉贵,主子愿意等便等吧,他在哪也是一样的,只是主子衣裳单薄。   “主子,不如属下去赶一驾马车过来,您衣裳太单薄了,坐在马车内等。”主子今日连大氅也不曾披一件,果真是为了程主子连身子也不顾了。   “不必。”裴烬摆手拒绝,信国公分明是要刁难他,他若是坐在马车内,那信国公更要气恼了。   裴烬几步走上台阶,立于檐下,站姿挺拔,犹如松柏,就这样等着。   *   “回国公爷,太子殿下带了不少贺礼前来贺岁,小人按国公爷的吩咐,说小郡主在用早膳,让他们等着,太子殿下等人正在门外候着。”管家忙来回禀。   膳厅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早膳,其乐融融,程辙武一听便板起脸,“不必管他,让他等着。”   管家应声退了下去。   原氏往外瞧了一眼,“眼瞧着就要下雪了,你打算让太子等多久?”   程筠抬起头望着爹爹,爹爹好厉害啊,竟敢将太子殿下拒之门外,怕是殿下长这样大,从未吃过闭门羹吧。   程辙武夹了一块糕饼给皎皎,“今日我便没打算见他。”   “那你还让人等着?”   “我何时心情好了再见他,他愿意等便等,不愿意等也可以走,我又没拦他,”程辙武摸了摸皎皎的脑袋,“皎皎,昨晚他是不是去你闺房了?”   今儿一早便有护卫来报,墙头积雪有被踩踏的痕迹,他已加强了府里的护卫,竟还被裴烬那小子钻了空子,程辙武想想便气。   程筠点了点头,吞下口中的裙带面,“嗯,我听娘的,假装不记得他了,他似乎信了。”   程钰笑了起来,“原来太子殿下这么好骗啊,还是娘有主意。”   “该,谁让她欺负皎皎。”程意殊也赞同道。   “他那是关心则乱,太子并非傻子,过几日便也想明白了,不过能骗一日是一日,想当初太子骗了皎皎,如今还不曾给她个解释,的确是该。”   原氏想起皎皎说她在王府是如何谨慎小心,如履薄冰,心中便难受得紧,还有敏安县主对皎皎的欺辱,又道:“对了,若是有靖国公府的人上门拜访,也不必见了。”   “娘不提我都忘了,昨日那个敏安那样嚣张跋扈,对着皎皎颐指气使,她当自个是谁啊,不就是仗着皇后娘娘的气势,狐假虎威。”程钰想起还来气,昨日是在大殿之上,不好闹的难看,这才轻拿轻放,若是改日再见敏安,非得好好为皎皎出口气。   “阿姐,皇后娘娘人挺好的,娘娘还曾救过筝儿的命。”程筠想起第一次见苏皇后时,她为人和善,并未刁难她,她在王府也多次派遣兰叶姑姑来送赏赐,又曾救过银筝,并非是坏人,不想牵连到苏皇后。   况且家中已这样刁难太子殿下,再牵连到苏皇后便不妥了。   原氏也点了点头,“皎皎说的是,苏皇后为人的确不错,好竹尚且出歹笋,苏家从前也是不错,只是那个敏安,我着实不喜欢,钰儿嘴上得把门,说敏安便可,莫要牵连皇后娘娘。”   好歹也是一国之母,正如他们提起太子,不会涉及到圣上一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程家人清楚的很。   程钰听娘亲这样说,点点头,“晓得了,我下次见到敏安,非得给她点苦头吃。”   “阿姐不气,阿姐吃糕饼。”程筠给她夹了一块。   “行,用了早膳我也出去瞧瞧太子的阵仗。”程钰忙继续吃了。   程筠如今胃口大,吃的最多,吃了两大海碗的裙带面才吃饱,等她放下竹著,外边已在纷纷扬扬飘雪花了。   想起殿下还在外边等着,他的手又受伤了,不免有些担忧,“爹爹,咱们这样戏耍殿下,会不会不好啊?”   她怕圣上与皇后娘娘会恼怒,太子殿下也关乎大豫的脸面,为了她而让程家得罪圣上便不好了。   “你无需担忧,有事爹爹会替你撑着,天冷,用过膳便早些回屋歇着,免得风寒侵体,我现下去瞧瞧。”   程辙武心想这才哪到哪,若是这便退缩了,往后程家岂不是人人都能欺上两分。   程筠又看向娘亲,见娘亲也是颔首点头,她便也不发愁了,罢了,祝殿下好运吧。   程辙武在正厅坐着,影壁之后,便是府门,不过他没打算去。   倒是程钰爬上阁楼,瞧见东宫的人摆了一溜在门前,还有那些大箱子,不像是来贺岁的,倒是有些像来提亲的。   “爹,不曾瞧见太子殿下,只见东宫的随从,下起了雪,也不知这雪何时才会停。”程钰在一旁坐了下来,“一会便有旁人来贺岁了吧,咱们不能总关着大门。”   想来程家贺岁的人多了,瞧见东宫的人在外边,又关着门,怕是不敢进啊。   程辙武慢悠悠的品着香茗,瞧了一眼管家,“府门前摆着的牌子写的是什么来着?”   管家忙回了。   程辙武点了点头,“去把牌子换了,换成……”   裴烬在门外站了有小半个时辰,再如何用早膳,也该用完了。   “主子,雪下的越发大了,您当真不冷吗?”方定今日特意穿的厚实一些,随着雪花落下,他都觉着有些凉。   裴烬往外瞧了一眼,随从都站在外边淋雪,动也不敢动,吩咐道:“让他们将东西放在这,人都回去吧。”   今日怕是注定要吃闭门羹,不过他不能离开,这些人也不必跟着受罪。   方定忙去吩咐了,那些人正冻的四肢僵硬,得了吩咐如蒙大赦,先后回了东宫,只有方定与玄凌陪着他。   玄凌靠在檐下的柱子上,不置一词,他向来话少,只负责保护裴烬。   方定站在裴烬身旁,缩了缩脖子,这冰天雪地的,白茫茫一片,下起雪来,连贺岁的人都少了,也就只有他们才一大早来吃闭门羹。   “方定,你若是冷便回去,孤自个在这等着便是。”反正信国公也只想看见他在这里等着。   “属下不冷,是怕主子冷,属下陪主子等着。”方定连忙站直了,罢了,比起从前主子无头苍蝇似的乱找,如今晓得程主子在哪便好,这样等下去,迟早也会感动信国公的。   “吱呀……”信国公府的大门开了,方定比裴烬还要激动,可看过去,只见一个小厮提着一个木牌子出来,将原先的那个木牌子收回。   裴烬没看木牌子,看向管家,“小郡主可用了早膳?信国公得空见孤了吗?”   管家弯腰行礼,“回太子殿下,国公爷说今日不得闲,太子殿下请回。”   裴烬的语气有些冷,“若是信国公不得空,孤想去见见信国公夫人。”   “夫人也不得闲,国公爷说太子殿下您瞧了那牌子便晓得是何意。”说完管家进去了,而府门大开,并未合上,似乎一点也不怕裴烬闯进去。   裴烬偏头去看那牌子,上书——恭贺新禧,喜迎贵客上门,某人禁止入内。   “额……”方定十分确信,这个“某人”必定说的是自家主子,不由得劝道:“主子,要不然咱们改日再来?”   方才还将主子与犬一并排拒在外,如今看着,似乎犬可以入内了,只是自家主子依旧不能入内,主子如今在信国公府的地位是比犬还要低了?   一面说国公爷不得闲见客,一面又摆出了“喜迎贵客”的招牌,这不是摆明了会见客,但不想见主子,即便主子在这站再久,也是不会见的。   裴烬冷目灼灼,攥紧了拳头,面不改色道:“继续等。” 第168章 【第二更】被岳父罚站……   裴烬从一大早站到了晌午,起初大街上还没几个人影,但逐渐的雪停了,来往贺岁之人也便多了,不少人瞧见裴烬都连忙撇开视线,不敢多看一眼,但心中都在嘀咕,好端端的,太子殿下站在信国公府门前做甚?信国公府的大门不是开着,为何不进去?   可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低估,众人也不敢表示在面上,急匆匆的弯腰低头走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太子殿下。   从前上京也并非人人都识得裴烬,可之前程筠离开,裴烬将上京城翻了个遍,人人心慌,自然的,也就都识得裴烬面容了,比裴澄当初还要家喻户晓。   因而太子殿下站在信国公府门前之事,不一会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有些胆小的,瞧见便急匆匆走了,不敢再多看一眼,而有些胆大的,却特意来瞧一眼,从信国公府门前走一遭,毕竟太子殿下这样的人物,百姓们还是少见。   信国公府的客人也来来往往迎送了几拨,唯独裴烬像是根木桩子站着,一动不动,衣裳单薄,好似与旁人活在不同的季节。   “主子,您手上还有伤,还是先回去吧?”方定看着,当真是心疼了,主子站了近两个时辰,眼看着便到用午膳之时了,即便身子再好,这样站下去,也要垮啊。   裴烬却一语不发,视线盯着信国公府里头鹿鹤同春纹样的影壁,影壁之后,便是信国公会客之所,他听见了信国公的笑声,毫不掩饰,明知道他在外边站着,但并不放在心上,依旧与旁人来往恭贺。   甚至方才送客人出来时,信国公还瞧了他一眼,哼了声,一句未发便进去了,那眼神,对裴烬别提多嫌弃了。   裴烬似在军营里,被人罚站的兵卒,从前向来是他罚旁人,如今也有他被罚之时,那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他自然也想过离开,他何曾受过这样丢脸的责罚,可想到他的妻儿都在府里,他今日若是离开,兴许日后便更见不到了,难不成要日日偷鸡摸狗般的溜进去?   再如何,想到莺莺,他也舍不得离开。   方定见说不动主子,皱着眉头担忧的不行,瞧了玄凌一眼,想要玄凌劝一劝主子,可玄凌却摇了摇头,主子向来是最有主张之人,只要主子认定了一件事,旁人再如何劝也无用的,更何况事关信阳郡主。   既如此,两人也只能无奈的继续陪着等了。   “哒哒,哒哒哒……”由远到近的马蹄声,又一辆马车来了,是永康侯府的马车。   梁云川下了马车,并不意外看见了裴烬,也正是晓得裴烬在,这才打算来给他打个圆场,免得两家人难看,他还特意将岳莲带来了,让岳莲去与信阳郡主为裴烬去求个情。   想当初,也是太子殿下给岳莲请封了县君,对他们二人也算是有恩。   梁云川扶着岳莲下了车,“莲儿,你先入府,我去与太子殿下说几句话。”   “是。”岳莲点了点头,走上台阶,向裴烬屈膝行了礼才进府。   “殿下,您站在这儿许久,穿的这样单薄,若是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梁云川看着裴烬的衣裳如此单薄,忍不住叹息。   “云川,一会进去不必向信国公为孤求情,若不然也会拖累你。”裴烬的手已冻的冰凉,连梁云川到了,他也没动。   “可微臣现下来,本是想为殿下求情,殿下一直站着,身子会受不住。”梁云川紧蹙眉心,信国公可当真是不给太子殿下半分面子,直接将人堵在外边,大豫上下,还从未有人如此罚过殿下,即便是圣上,怕是也舍不得。   “不必,这才多久,对孤而言小事一桩,你不必多话。”信国公想罚,那便让他罚个够,谁求情都会加重信国公的怒气,裴烬本就是自幼习武之人,又在军营五年,这点罚站算得了什么,即便是站一天到晚,也能站得住。   “唉,好吧,那殿下好歹披上件大氅,天寒地冻的,贵体要紧。”梁云川让随从捧上一件狐皮大氅。   “不必,孤不冷。”裴烬身子冷,心却是热的。   从前他本就有诸多对不住莺莺的地方,连回京也是他逼莺莺的,他自然该受罚,不过是站一会罢了,当初莺莺心中的委屈更甚,信国公对他冷脸也是应该的,他没什么好抱怨。   若是站下去,信国公便能消气,便能让他见到莺莺,他认了,如今他还不晓得莺莺是否当真失忆了,他得弄明白。   见裴烬这样说,梁云川也不好再开口,只得先进去了。   *   “潋月姐,你来了?”程筠正坐在窗前给腹中的孩子做肚兜,瞧见岳莲进来,不知多开心。   “见过信阳郡主。”岳莲行了个礼。   “哎,你这是做什么,又没外人,你快坐。”程筠大着肚子,连扶她也来不及,只得招手让她过来。   这时烟柳上了茶水点心,“新平县君慢用。”   “烟柳,你们先下去,我与县君说会体己话。”程筠放下手中的针线。   “是。”烟柳忙下去,合上了门。   “潋月姐,不对,现在是不是该叫岳莲姐了?”程筠伸手去拉她,“近来过的可好?”   自从回京,程筠便听人说了,永康侯的世子侧室成了新平县君,她心下欢喜,如今她找了双亲,潋月姐的母家也翻案了,是县君了,好歹是个女爵,后半辈子有了依靠。   岳莲坐到程筠身侧,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弯了弯唇,“好着呢,我们有半年不曾见了,莺莺你竟有了孩子,我当真是不敢认。”   “岳莲姐,我小字皎皎,你唤我皎皎吧,娘亲让我不能承认是云莺,这得保密。”程筠挽着岳莲的胳膊,笑的眼儿都眯起来了。   “对,是我疏忽了,皎皎,你快与我说说,你是如何找到双亲的,自你失踪,我可挂心了。”   “说来也巧的很。”程筠慢慢道来,自个回想过去,都觉得似一场梦,这世间竟有如何巧合之事。   听完岳莲也是忍不住笑,“兴许这便是缘分吧,缘分到了,自然也就到了该相聚之时,倒是我,因着你的缘故,受了不少恩惠。”   程筠不解:“这话这么说?我哪给了你什么恩惠?”   “我的县君之位,是太子殿下看在你的面子上请封的,前太子被废,连家满门抄斩,牵扯出了岳家的事,原本按照律法,翻案有翻案的规矩,无需册封我为县君,是太子殿下特意请封,我与太子无亲无故,自然是为着你的缘故,今日是特意来谢你的。”   自古冤假错案也不少,光说这次连家便不止牵扯出了岳家,可只有岳莲被册封为了县君,旁人可没这样好的恩旨,说来说去,还是为着程筠与她的情谊,岳莲心中明白的很。   “可我出逃,殿下不该是恨我吗?”昨儿晚上初见,殿下语气多冷,似要生吞了她,若非是她会演戏,殿下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皎皎,我不晓得殿下是恨你还是爱你,但无爱便无恨,无恨自然也无爱,只有心意相亲,才会那样难受,我方才进来时瞧见了,太子殿下站在门口,似冰雕一般,一动不动,衣裳单薄,怕是冷的很。”   “殿下还在外边?”程筠往窗外瞧去,可她的院子离府门隔的可远,自然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是啊,世子爷还想让我劝一劝你呢,你也晓得,世子爷与殿下自幼相识。”若不是为着殿下,想来世子爷也不会这样快带她来信国公府。   程筠笑了笑,“劝我有何用,你当是我想让殿下站着,是我爹爹不让他进来,我劝也无用,还需爹爹消气。”   她虽心疼,却也晓得自己违拗不了爹爹的心意,若是爹爹不肯,她说的越多,越会让爹爹伤心,爹爹也是为着她好。   “是啊,因而我便不与你说这个,当初殿下胁迫你入京,如今殿下也有今日,他一个八尺男儿,站便站着吧。”   岳莲想起当初在大殿之上,皎皎被千夫所指,被太子等人欺辱到那样的境地,还有一个敏安县主处处与她作对,这些都是因为太子殿下胁迫她入京所致,如今信国公这样对太子殿下,也是情理之中。   程筠:“咱们不说他了,说说你,你最近可好?如今你是县君,想来侯府不会为难你了吧?”   岳莲摇了摇头,“侯夫人如今待我倒客气,将府中中馈都交予我,两个孩子也是我亲力亲为,贺氏被圈禁于一个小院子,不许出门,一应用具,比通房还要差呢。”   贺氏过了这么些年好日子,大概从未想过有一日,也会被圈禁在小小的屋子里,能活多久,全凭梁家喜好。   “那岂不是挺好?”倒是比从前好多了。   岳莲却叹了口气,抬手摸了下程筠隆起的小腹,收回手道:“比起从前,的确是再好不过了,我都不敢奢求这样的日子,可如今也不知是怎的了,许是因为日子越发好过,我也越发贪心了。”   程筠拍了拍腹部,“这是何意?”   “世子爷提起要抬我为妻,可侯爷与夫人皆是反对,我从前并未想过自个能成为世子爷的正室,可如今岳家翻案,补偿了岳家,我在上京买了个宅子,将亲人的牌位供奉在里头,我想起自个为人妾室,便有些难受。”   “永康侯为何不肯?”如今她的身世也是够了。   “抬妾为妻会惹人笑话,没这样的规矩。”   程筠一想也是,人自然是怕流言的,但,“我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和离。” 第169章 【第三更】打击……   “和离?”岳莲惊得张口结舌,好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道,“可我是妾室,我怎能与世子爷和离?”   与正室可和离、可休弃不同,妾室连休弃的资格也无,若是厌弃了,便送去庄子上,亦或是佛寺了此残生,总之妾室犹如夫家的婢子,即便是良妾,也是如此,更别说和离了。   “若是从前,你兴许没这个资格,可如今你是县君,有爵位在身,爵位是天家赐的,天然便与寻常人不同,若不是你早早成为了永康侯世子的妾室,你多的是选择,可以成为旁人的正室。”   即便岳家倒了,可是县君享朝廷的俸禄,每逢年节,即便是不受宠的,只要有爵位在,那也是有赏赐的,膝下的子嗣,因着爵位,也会有诸多的便利,在上京诸多女眷中,旁人也不得不高看两分,上门求娶之人怎会没有。   这便是皇权,就是这样的至高无上,若不然怎会有这样多的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宫里钻,想往各个皇子府上去,即便是妾室,可若是有朝一日自个飞上枝头,便能拉扯母家一把,从此青云直上。   荣华富贵,还不都是皇家的一句话罢了。   程筠想了想,“若我没记错,身有爵位的女子是可以休弃夫君的,亦如公主可休弃驸马,你还有两个孩子,世子也是有爵位在身,倒也不必闹的这样难看,和离便可。”   大豫律法规定,女子不能休夫,若是实在想分开,便也只能和离,或是被夫君休弃。   而从某一方面来说,皇权是大过律法的,人们常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大多数时候,还真不是这样,若不然太子殿下找她时闹的阵仗这样大,殿下早也被下狱了。   岳莲从未想过要与世子爷和离,如今世子爷待她当真是好,可想到自个身为妾室,也的确有些抬不起头,但凡能做主的,谁又想做妾室的。   即便是皇家的姬妾,也有许多人是不愿的,可她们哪来反抗的机会,被家中养大,那些女子生来便是为家族付出的,家中要她们去选秀、去争宠、去为人妾室攀高枝,她们也是没得选择。   “可是我一双孩子?”岳莲如今委屈着还不是为了孩子,到底是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舍得抛下啊。   “傻姐姐,我让你和离不是离开上京,而是和离之后让世子有个机会明媒正娶你,既然不能抬妾为妻,那便和离,和离之后,你再嫁与他,便是正室,而不是妾室了,也少了被人笑话。”   和离之后和好如初的不是没有先例,有些人一时冲动,为了口角等想和离,但之后又为了各种缘由再娶再嫁,并不违背大豫律法,也不违反规矩,顶多被人说几句这小两口花样真多,倒不至于像抬妾为妻一般流言沸沸。   “可皎皎,我若是与世子爷和离,侯爷与侯夫人未必肯让世子爷再娶我,我害怕那双孩子离不得我。”   做了母亲,便有诸多忌惮,程筠抬手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她如今也是母亲,自然晓得岳莲心中所想。   “可姐姐想想,你是妾室,你的孩子便永远是庶出,即便日后永康侯让你的孩子成为了世子,也依旧会被人说是庶出,非正统嫡出,你想他受这样的委屈吗?”   “况且,如今世子还年轻,姐姐当真有把握可以让世子一辈子都偏爱于你吗?可以保证以后绝不会续弦,绝不会有嫡子吗?若是世子续弦,你与孩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在这件事上,程筠当真是想的很明白,从前她心中便是这样想的,一直给自个留退路,让自己莫要沉溺于情爱。   不过如今她找到了爹娘,有靠山了,倒也不怕。   可岳家已倒,即便岳莲姐是县君,但到底没有娘家撑腰,即便程筠能让程家为岳莲撑腰,可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让人信服,还会得人口舌,还是得岳莲姐自个立得起来。   岳莲咬了咬唇瓣,眼底闪过挣扎,摇了摇头,“我不能,你我出自云楼,从来便晓得世间男子多薄情,无论此刻说的多天花乱坠,谁知日后会是如何呢?”   云姑自幼教导她们,女子色衰而爱弛,要趁年轻时争取该争取的,莫要到年老后悔。   “对啊,岳莲姐,你该趁着世子爷还倾慕于你,尽快将这件事办成,与孩子一时分离,却能与孩子一辈子相亲,怎么算也是划得来的。”   “那我该怎么办?是与世子爷商量和离,然后让他再求娶我?”   “不,你不能开口让世子求娶你,这样你便落了下乘,日后会落人口舌,还会被旁人说你是逼世子求娶你,于你名声有碍。”   程筠抿唇想了想,说道:“你先提出和离,看看世子的态度,若是世子不肯,那你就越要和离,并且表示你不是不爱慕世子,只是不想做妾室,不想让孩子是庶出,让他晓得你的心意,和离之后,他自然晓得该怎么办。”   程筠想着,既然梁云川有抬妾为妻的想法,那心中应当是有岳莲姐的。   “若是世子答应和离,之后不再娶我呢?”岳莲年长程筠,可遇到孩子之事,反倒是不如程筠镇定。   “那足以说明世子并非良人,无法托付,你正好离开,至于那两个孩子,如今贺氏被囚禁,世子后院的妾室都不能生育,那两个孩子是永康侯府的宝贝,谁敢怠慢,况且你如今是县君,想去见孩子自然也无人敢拦着你。”   程筠握住她的手,“岳莲姐,你自个得坚定,你得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真的想一辈子都做旁人妾室,贺氏即便被圈禁,可她没被休,即便她死了,你也要被她压一头,你得为日后打算。”   看眼前,岳莲姐的日子不错,可谁晓得日后呢?身为妾室,地位终究是不够稳妥。   岳莲听得程筠一番话,忍不住落下泪来,抹着泪笑道,“我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要你来教我,真是糊涂了。”   “姐姐是关心则乱,我就是大致说说,我相信姐姐聪慧,必定有可行的法子,你好生想想便是,往后程家也是你的依靠,你若受了委屈,尽管来找我。”程筠拿过帕子给她拭泪,从前在云楼岳莲姐那样照顾她,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好,谢谢你。”岳莲今日算是被程筠一番话给点明白了,要不然还稀里糊涂的呢。   程筠笑弯了眉眼,“我等着姐姐嫁入永康侯府成为世子夫人的那一日。”   岳莲莞尔,两人的手紧紧地握着。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岳莲与程筠道别,往前厅去了。   梁云川见她出来,便也向信国公告辞,程家要留他们用午膳,不过给婉拒了,太子殿下还在外边站着,他可不好意思坐下来吃。   梁云川带着岳莲离开信国公府时,裴烬喊住了岳莲,嗓音嘶哑,如雪花一般冷,“她当真忘记了在上京的那一段记忆吗?”   岳莲微微叹气,“回殿下,皎皎的确忘了,她甚至不知妾身生育了一双儿女。”   出来时程筠便交代了此事,岳莲自然不会露陷。   裴烬听见这话,站了整个上午,一动不动的身子有了裂纹,脚步微微踉跄,几欲向前倾,方定忙上来扶了一把。   裴烬推开方定,满脸失落,低声喃喃:“那段时日,她便那样讨厌吗……”   岳莲看着他眼底的光亮似乎一下子就灭了,心下担忧,皎皎的玩笑会不会开太大了,看着太子,似受了极大的打击。   唉,若是世子爷对她有殿下待皎皎这般,她也无需费心想这些了,可到底情爱还是看别人的更为感动。   “你们去吧。”裴烬咬了咬后槽牙,复又站直了身子,恢复了淡漠,无论莺莺是否忘记了过去之事,他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忘了也好,从前因为两人之间身份的不平等,他逼迫她做了许多她不愿做之事,如今她都忘了,不正代表裴烬可以从头开始,博得她的欢心,再说她腹中怀着他的孩子,信国公迟早会心软的,他等得起!   梁云川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带着岳莲先走了。   到午膳时分了,一家子在膳厅用膳,程筠听阿姐说太子还在外边站着,不免担忧,这都几个时辰了,他还不走,手上还有伤呢。   “爹爹,你让殿下回去吧,若是殿下受了风寒,圣上与娘娘也会忧心的。”   “我早让他回去了,他不肯走,我可没让他站在外边。”程辙武看了一眼程筠,“皎皎无需心疼他,他自幼习武,又在军营待了这么些年,他还能这点能耐也没。”   程筠鼓了鼓香腮,软软道:“可听阿姐说殿下穿的单薄,他手上又有伤。”   “他那是故意博取你的同情,裴烬那个臭小子心眼坏着呢,我看他手上的伤就是自己故意弄的,就是想让你心疼他,乖皎皎可别上当了。”   程筠越是心疼裴烬,程辙武越是不答应,他好端端的闺女,还没经过他的允许便被裴烬那小子搞大了肚子,他这个当爹的,还不能教训教训他了,只是让他站着而已,又不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便宜他了。   原氏给皎皎夹菜,也道:“皎皎吃饭,他爱站就站着,你心疼他,谁来心疼你,你一个人从上京奔波到了北漠,吃了多少苦头,就是要给他点苦头吃,才晓得你的珍贵。”   爹爹娘亲都这样说,程筠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看来殿下得自求多福了。 第170章 【第一更】望妻石……   虽说程筠觉得自个无能为力,可到底还是于心不忍,用过午膳之后她扶着烟柳的手去了大门口,但没走近,只是站在廊下远远的看了裴烬一眼。   见他身上着了一件熟悉玄色锦衣,她一下子便想起来了,那件衣裳是她做的,当初裴烬与裴瑜争风吃醋,她便给裴烬也做了一件,可那时是夏日,做的也是夏衣,如今却是冬日了,他当真是不要命了。   程筠紧紧地抿着唇瓣,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殿下这样,又是何苦呢,他身为太子,谁能真的拦得住他,何必站着,外边雪虽停了,可依旧冷的很。   程筠在看裴烬,裴烬也看见了她,程筠身上穿了厚实的狐裘,在脖颈处毛茸茸的围了一圈,半张秀丽的脸蛋都掩在了狐裘中,狐裘长到脚面,将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的遮盖起来,因而她隆起的肚子便不大瞧得出来了。   裴烬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想要说话,外边这样冷,想让她早些回去,她既然来了,是不是也有一丝的心疼他?是不是心底其实还记挂着她,即便是忘记了那段往事,可心里对另一人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她是不是还能感受得到呢?   但最终程筠不曾走到他跟前来,而是转身回去了,没给裴烬开口的机会。   裴烬看着她离去,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看来是他想多了,若是莺莺还记得那段往事,怎会瞧见这件衣裳半点也不动容,她果然是忘了。   他抬了抬被冻僵的下颌,微微叹息继续站着,她总会明白他的心意的。   *   “你可晓得烬儿还在信国公府门前站着?”泰和帝来长乐宫用晚膳,开头第一句便是这个,语气是又惊又气。   对此苏皇后点了点头,笑骂道:“我不仅晓得,我还晓得他穿的单薄,站在程家门前一日了,天寒地冻,都要冻成望妻石了,你说他何时对咱们这样上心过。”   “唉,”泰和帝坐到桌前,“当真是无法想象,想想前些日子,我是如此劝导责骂都无用,谁知信国公一句话就让他站着外边一整日,听话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哪是听信国公的话,分明是舍不得信阳郡主,这缘分当真是奇妙,谁能想到会来这么一个阴差阳错。”自家儿子站那受苦,苏皇后虽是心疼,却也不大想干涉,烬儿已经是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她也只能心疼,管的多倒惹人嫌。   “还是我有眼光吧?早早便说了要信阳郡主给我做儿媳妇。”说起这个,泰和帝不免得意起来。   苏皇后扫了他一眼,调侃道:“嗯,你有眼光,你拖着不肯立她为太子妃,还让儿子跪下来求你,你有眼光,还想让元成郡主嫁给儿子,你可真有眼光啊。”   “咳咳,”泰和帝老脸一红,摸了摸鼻尖,“这也不能怪我,当初云氏的身家的确是低了,到底是大豫的太子妃,况且我最终不还是立了她为太子妃。”   泰和帝觉得自个已是十分退让了,毕竟大豫开国以来,还真没有立过身世那样低微的太子妃,他身为帝王,要考虑的自然是多了,不能全凭喜好。   “信国公倒不会怪你,全怪你儿子身上去了,他这是代父受过。”   “那他便受着吧,想当初把我可气的不轻,他自幼习武,身子强健,站几日不碍事。”   苏皇后往外瞧了一眼,又下雪了,微微摇头,这件事当真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主子,下雪了,您还站吗?”方定已是饥肠辘辘,嘴唇都被冻裂了,站了一日,水米未进,全凭身上那点子功力拼着,他还好,穿的厚实,主子穿一件夏衣站着,比他冷数倍不止。   如此天寒地冻的时刻,街上连个人影也没,信国公府的大门也早就合上了。   裴烬手脚冰凉,面上似乎结了冰霜一般僵着,连嘴角都绷紧了皮,开口艰难,唯独那颗心还热着,若不然怕是已被冻成干尸了。   “几时了?”   “快亥时了,想必信国公府一家都歇下了,主子也回去吧,您手上的伤得换药了。”这般冻了一日,伤口非得伤上加伤,信国公倒也真是狠心,竟真让主子在这站一日。   裴烬沉思片刻,叹道:“回吧。”   方定那颗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连忙要扶着裴烬,可裴烬却推开了他,一步一步,缓慢的离开了信国公府。   东宫的马车从晌午后就停在不远处,裴烬上了马车,冻僵的身子才逐渐好转,只是离开了信国公府,那颗热腾腾的心,似乎一点点冷了下去。   站了整整一日,信国公却一点和缓的样子也没,看来想求娶莺莺,当真是艰难。   想当初他得到莺莺毫无费力,如今可不就是该他求着莺莺的时候了。   回到东宫,方定忙招呼人打来热水,让裴烬沐浴,暖暖身子。   “方定。”   “哎,主子有何吩咐,是水不够热吗?”   “孤记得上月西疆是不是进贡了一件狐白裘?”   “是有,原本想给您拿出来用,您说用不着,就搁在库里。”   狐裘易得,可狐白裘却难得,狐皮以狐腋白色茸毛最为保暖细腻,不知几何狐皮才能做成一件狐白裘,西疆这才眼巴巴的送到主子跟前,这也的确是稀罕物件,宫里拢共也找不出几件。   “你去找出来,孤一会出宫。”   方定头皮发麻,“主子,你不会还要去信国公府吧?”   这才站了一日,又去翻墙,主子当真是不要命了,身子再好,也不是这样糟蹋的。   “怎么,你有意见?”裴烬寒眸扫过他,让方定连忙低头,“属下不敢。”他倒是想有意见。   “不敢就去办。”   “是。”方定叹了口气,只得出去了,抬头望了望天,黑沉沉一片,连月光也没,主子也真不怕摔着。   方定让人将狐白裘找了出来,裴烬沐浴之后用了晚膳,换了次药,方定看着伤口更加严重了,想劝又不敢劝,也晓得劝不住,只能干着急。   *   程筠今日有些困倦,用过晚膳不久便睡下了,但忽然听得窗棂的响动,从睡梦中惊醒了,眼神清明,耳朵竖起,听见了动静。   裴烬轻手轻脚,原本想瞧她一眼,放下东西便走,谁知掀开幔帐,她竟还睁着眼,不免责怪,“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的还没睡?”   程筠皱着眉头,“太子殿下,您为何又来了?”   今日在外边站了一日,这才回去多久,又来了,殿下的身子当真是铁打的。   “来瞧瞧你,今日可还舒适?孩子不曾闹腾你吧?”裴烬舔着脸亲近她,像是寻常夫妻,宛如忘记了程筠失忆之事。   程筠撑着手想从床榻间起来,但有些吃力,裴烬忙将她扶起来靠着,又将被子拉了上去,盖到了程筠的下巴处。   “太子殿下,您这样不合适,夜入臣女闺房,被人晓得会传流言。”程筠的手在衾被下微微攥住了褥子,爹爹不是加强了护卫吗?为何还是会被他溜了进来,不晓得的还当信国公府没有守卫,出入自由呢。   “你放心,我不会让旁人晓得,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莺莺,即便你忘记了过去之事,你依旧是我的娘子,我会向信国公求娶你。”   程筠咬着唇,心口跳的有些快,她稳住嗓音道:“殿下,既然我忘了,不如殿下也放下吧,这样对你我都好,我爹爹不会让我嫁给殿下的。”   “我放不下,你就是我的娘子,信国公不是在给你招婿,我为何不可以?嫁给我做太子妃不好吗?”裴烬的手搭在衾被上,轻柔的抚了抚隆起的衾被,“莺莺,这是我与你的孩子,你想要孩子失去父亲吗?”   程筠的身子微微战栗,柔荑从衾被下伸出来,推开了裴烬的手,垂下眼睫,柔声道:“殿下自重,我已忘了过去之事,您若是越矩,我便只能喊人了。   “好,我不动了,你别喊人,我就想和你说几句话。”裴烬立马收回了手,不知多听话。   程筠心下腹诽,当初欺负的她眼含泪花如何求他也不肯放过,如今倒是听话乖巧,仿佛是庄子上那只狸奴,乖的不像样子。   “殿下有何话便说,说了便快些离开吧,莫要让旁人瞧见,我爹爹会生气的。”   裴烬这样,倒让程筠不好生气了,他何时在她跟前这样卑微过,向来都是她温柔小意,如今倒颠倒了。   “如今一场一场的雪,天气冷,我给你拿了件狐白裘,最是保暖,你穿上御寒。”裴烬从地上的木盒里取出了那件狐白裘,放到了床榻上,瞬间把床榻占了一半。   狐白裘原本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但如今她有身孕,大倒是合适,就是有些长,方才已让绣娘临时裁剪了一些,裁成了合适她穿的长度。   程筠的手搭在衾被上,白色的狐毛放在她手心,柔软的似云朵一般,的确比她那件狐裘舒服。   “臣女不能收,这太贵重了。”这样好的皮子,怕是几年也难遇到,她若是收下,爹爹娘亲必定会晓得。   “正是因为贵重才给你,你那件狐裘不如这件保暖,听话,免得冻着了。”裴烬将狐白裘盖在莺莺身上,若非珍稀难得,他也不必来一趟,给莺莺的,自然要最好的。   “殿下,我不冷,您还是留着自个用吧,明日您别来了,爹爹不会让您进来的,您别冻坏了自个的身子。”   裴烬闻言笑了笑,凑了过去,“莺莺心疼了?”   程筠被他忽然凑上来的俊脸惊了下,耳廓霎时红了,连忙垂下浓密的羽睫,语气软软的否认:“殿下想多了。” 第171章 【第二更】大骗子……   裴烬抬手捻开一缕她颊边的发丝,目光灼灼,“莺莺,你若是心疼一分,即便再站几日,我也心甘情愿。”   裴烬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散在空气中,两人凑的太近,程筠能从他身上闻到外边凌冽的冰雪气息,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无端生出几分暧昧。   程筠忍不住往后退,可已是退无可退,况且她身怀有孕,身子不便,只能颤着眼帘要裴烬往后退。   “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求您自重,夜已深了,您还是快些离去。”再待下去,程筠不知自个能否伪装的住,殿下也凑的太近了些。   裴烬退开了些,却并不想走,“我才来一会,你就要赶我走,你们信国公府的围墙筑的这样高,我翻墙进来一次可不容易,你让我多待一会可好?”   坐在这儿,望着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她忘了他,可只要两人同在一处,心里便满足了。   程筠微微咬着下唇,面色为难,怯生生的瞧了他一眼,仍旧道:“翻墙非君子所为,殿下乃大豫储君,不该这样做。”   “这又有什么,当初在扬州,我也翻过你的窗,只是你不晓得罢了,那时你住在楼上,可比翻信国公府的墙麻烦多了。”云楼的后边就是阳明湖,若是一个不小心,他就得掉进湖里喂鱼,现下倒也不难翻。   “什么?”程筠皱着眉头,殿下在扬州何时翻过她的窗?她为何半点印象也无?   指尖收拢,她忽然想起来了,初遇到殿下之时,她有几日睡的格外沉,晨间醒来便发觉床边的烛火熄灭了,还有那次在脖颈上的青紫印记,原来竟是殿下所为,她还当是自个不曾睡好。   瞧殿下那嘚瑟的模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程筠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到底如今她是失忆之人,不该记得,再生气,也只能忍住了,往后再与他算账。   “你可是想起什么了?”裴烬看她抿着唇不说话,似在回想什么,忐忑的滚了滚喉结。   程筠摇了摇头,“想不起来,头疼的很。”   “那便不要想了,我可以将往事告诉你。”裴烬听到她说头疼,又舍不得她再想起。   “既然如此,殿下可以说说我为何会随着殿下回京吗?”程筠真想听听殿下会说真话还是瞎编。   “自然是因为我们情投意合,你倾慕于我,我也爱慕你,因而你才随我回京。”裴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开始胡编乱造,得让莺莺晓得两人之前是十分恩爱的,这才能让莺莺心软。   程筠听他这样说,心中真是闪过一万句骂人的话,偏生还不能说,殿下可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欺负她失忆了,竟这样哄骗她。   她扁了扁小嘴,微微摇头,“不对,我听旁人说我不是自愿随殿下入京的,为何殿下说的与旁人不同?”   裴烬心里咯噔了下,却仍旧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旁人是骗你的,我是你的夫君,自然更为清楚我们之间的事,旁人哪晓得这些。”   谁在莺莺耳边乱嚼舌根子,别被他晓得,非扒了他的皮。   程筠面带迷茫,有些懵懂的问,“殿下不曾骗我吗?”   “我怎会骗你,你瞧我身上这衣裳便是你做的,我都穿旧了,自然是心仪你的。”裴烬扯了扯身上的衣裳,虽说都是玄色料子,可莺莺做的就是与众不同。   程筠在心里哼了声,大骗子!从来都不晓得殿下这样会骗人。   “那我为何会去北漠呢?若是心仪殿下,不是该在上京吗?”   “咳咳,”裴烬清了清嗓子,继续编,“是这样的,我被废太子陷害,不曾保护好你,你是被废太子掳走了,我不曾找到你,但我一直都在找你的,莺莺,东宫的院子我都给你布置好了,始终等着你回来。”   若事情当真是这样便好了,裴烬也不必心如刀割的懊悔莺莺为何要离开他。   程筠看裴烬低下了脑袋,心想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竟还将此事怪到了废太子身上,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满嘴谎话,娘亲当真是说的对,就不该心疼男人,他就是个骗子,连真话都不晓得说,真是白心疼了。   她不想再与裴烬多说,打了个哈欠,眼里泛着泪花,“殿下请回吧,我困了。”   裴烬本还有不少话要说,可她说困了,便也不好再待下去,免得扰了她歇息。   “好,我扶你躺下,你睡吧,狐白裘就放在床角,明日一早穿上。”裴烬拉开狐白裘,扶着她躺好,掖好衾被,“睡吧。”   “殿下,你把狐白裘拿走吧,若是明日被爹爹晓得,爹爹会更生气。”   “无碍,为了你好,国公爷不会拒绝的。”信国公即便不喜欢他,却也不会拒绝他对莺莺的好。   程筠懒得多说了,闭上眼睛,“殿下慢走,殿下往后也别来了。”   听他胡说八道就觉得头疼。   “我走了。”裴烬应了半句,也只听了半句,放下了幔帐,提着木盒离开屋子,这次记得合拢窗户,免得风吹进来冻着她。   从信国公府出来,裴烬又去了荣宣伯府,席瀚清住在长公主府,府里人多,梁云川此刻怕是美妾在怀,他去不合适,也只有江浸月那才欢迎他了。   待往后江浸月若是成婚,他要是被撵了出来,便无处可去了。   “殿下,更深露重,外边积雪也厚,您怎的又来了?”江浸月放下手中狼毫,总觉得这荣宣伯府不是他的,是裴烬的。   “来给你府里添点人气,空荡荡的,比城外还冷清,明乐爱热闹,你这样可不行。”明乐已及笄,不过父皇还没打算这么快将她出阁,但不得打算着不是。   江浸月笑了,拱手道,“殿下可真是热心肠,自个的太子妃都没追成,还担心起下官来了,下官感激不尽啊。”   裴烬闻言嘴角抽搐,冷冷地扫了一眼过去,“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明知他心里不痛快的很,江浸月还笑盈盈的戳他刀子,真是活腻歪了。   “哈哈哈,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下官失言。”江浸月走了过去,为他斟了一杯热茶,“殿下请喝茶,我府中年年也是这样的光景,有何区别,习惯了。”   “你是习惯了,明乐却不习惯。”裴烬抿了一口茶,勉强暖了暖身子。   “公主金尊玉贵,下官不敢奢求。”江浸月面无表情的坐下喝茶。   “江浸月,你别是告诉我,你是在戏弄我妹妹?”裴烬的声调冷了下去。   江浸月弯了弯唇,“殿下何出此言,下官对公主,可从未主动过。”   裴烬偏头望着江浸月,无形中生出几分威压,而江浸月仍旧一副淡然模样,“殿下,公主还小,日后她总归是会遇到良人,我非公主的良人。”   若说有谁不怕裴烬,那江浸月首屈一指,原本就是两个心狠手辣的,凑一块,还真比较不出来谁更心狠些。   “哼,若是明乐执意要嫁给你呢?”江浸月的确从未主动过,可他也从未推拒过,每回明乐来荣宣伯府玩,哪次不是玩的尽兴,裴烬便不信江浸月当真对明乐毫无私心。   “公主年纪尚小,日后之事,日后再议。”   “行啊,但孤只告诉你一句话,若是让明乐伤心,莫要怪我不顾多年兄弟情谊。”裴烬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她。   江浸月搁下手中茶盏,似笑非笑:“下官明白,殿下对公主的疼爱,正如信国公对信阳郡主的疼爱,下官可不敢步殿下的后尘。”   裴烬一个冷刀子飞过去,恨不得生吞了江浸月,他猛地站了起来,“你日后最好别来求孤。”   哪壶不开提哪壶,坐下来才说了几句话,江浸月怼了他两句,至于吗?不就是提了嘴明乐,还不高兴了。   “下官谨记教训,绝不敢犯。”江浸月起身,“恭送殿下。”   裴烬连个眼神也没留给他,转身就走,现在嘚瑟也无用,迟早有一日会落在他手里。   江浸月负手而立,望着殿下的身影融入雪夜,微微摇头,信誓旦旦的想,他与明乐,绝不会走到那一步。   *   翌日一早,原氏用过早膳程筠还不曾起身,她有些担忧,还当是皎皎哪儿不适,便来了她的院子,正好她才醒。   “今日怎醒的这样晚,难不成昨晚不曾睡好?”原氏坐到床沿上,眼尖的瞧见床角的狐白裘,“这是哪来的?”   她记得给皎皎备下的灰色狐裘。   程筠鼓了鼓腮帮子,有些难为情道:“昨夜殿下来了,是他送的。”   原氏拿了过来,摸了摸,“这样上好的皮子,我已许久不曾见过了,他倒是有心。”   程筠正想说话,可原氏又道,“有心也不成,你如今身子重,正是要好生歇息,他怎能日日来打扰,太不懂事了。”   程筠抿了抿唇,“我让他不许来了,他不听。”   也的确是不能让殿下来了,这样他夜间也能睡个安稳觉,人怎能总不睡觉呢。   “我与你爹爹说说,先起来洗漱吧,我让人将早膳端到屋子里来。”   程筠点了点头,“好。”   原氏扶着程筠下地,“不许他来归不许他来,但狐裘暖和,你便换上这件吧,如今这天也着实是冷,也没比北漠暖和多少。”   “我听娘亲的。”   看着程筠用过早膳,原氏才去与程辙武说这事,程辙武一掌拍在桌上,“这厮好不要脸,竟还敢来,管家,去将皎皎院子里的围墙加高三尺,将围墙顶部插上碎瓷片,让他来。” 第172章 【第三更】续弦(主岳……   程辙武这话才说完,便有小厮来报:“国公爷,太子殿下又来了。”   “来了多少人?”程辙武正在气头上。   小厮回道:“三个,太子殿下与两个护卫。”   程辙武拍了拍桌子,偏头与原氏说,“你瞧瞧他,昨日上门还晓得带贺礼,今日上门空手来的,这不是挑衅吗?不见,让他回去。”   小厮经过昨日倒也还算镇定,连忙飞奔而去回禀了。   原氏摇了摇头,“他即便是带了贺礼,你也不会见,难不成你要旁人都在外边受冻,差不多便得了。”   太子昨个儿站了一日,今日又来了,倒也算虔诚,怕是晓得不会让他进屋,便独自来了,在外边站着。   “这才哪到哪?远远不够,他阳奉阴违,白日里站的老实,晚上却偷偷地溜进皎皎闺房,谁知打着什么坏主意,我绝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若是裴烬不夜里溜到皎皎闺房,程辙武兴许还能消消气,可裴烬这样不懂规矩,程辙武便不会轻易饶了他。   原氏笑着叹道:“我瞧着太子对皎皎的心意倒是有的。”   裴烬身为太子,自幼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哪里需要受这些委屈,如今全盘受了,无非是为着皎皎,心上应当是有皎皎的。   “况且圣上不是也与你说了,他曾跪求圣上册皎皎为太子妃,若是皎皎不走,如今也是太子妃了。”   这些都是两人回京之后才晓得的,从前皎皎那样的身世,裴烬却愿意册她为太子妃,足见心意。   “那又如何?当初还不是那个臭小子胁迫的皎皎,皎皎心中不安,她即便做了太子妃又如何,皎皎若当真高兴,便不会逃了。”   “再者我闺女美若天仙,哪个男子看了不动心,谁知他是否是看中了皎皎的美色,如今皎皎身怀有孕,谁知他是不是为了孩子来的,你可不许撺掇皎皎这么快原谅他,需得好生考验考验他。”   在程辙武的眼里,自家闺女当然是什么都好,那些臭男人就是为了哄骗皎皎的美色。   原氏听了忍不住睇他,“我瞧见钰儿便是这样被你惯的,如今二十了也还没找到婆家,你便留着这两个闺女在家里一辈子吧。”   从前媒婆上门,无论是文官清流,还是将门子弟,统统都能被钰儿挑出点刺儿来,偏偏程辙武还惯着钰儿,觉得说的对,要不然钰儿怎会这个年纪还不曾嫁人。   “留着便留着,又不是养不起,两人都是郡主,享皇家俸禄,不愁嫁人,即便是想养面首也使得。”   皎皎若是嫁个寻常人,那她的夫婿该被唤为郡马,女尊男卑,嫁给太子,还委屈了皎皎呢。   “你真是越说越过了,我不与你说了,由着你去,懒得理你。”原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起身便走,再说下去,他的闺女便要学圣上开后宫了。   “哎,你这人,说不过我怎么还走了呢?”程辙武觉得他没错,他的女儿,即便不能开后宫,也要找到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随便将就。   *   永康侯府。   今日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子回门,梁云川倒没姐妹,但永康侯有个妹妹,嫁到了京中白家,梁云川要唤姑母,虽说永康侯的双亲去世,不过对这个妹妹倒还行,自然大年初二要来一趟。   如今贺氏被关着,即便是大过年的,也不曾让她出来,便是岳莲与侯夫人一同招待女眷,白家姑母还带了她的嫡女来,瞧见岳莲时,白梁氏皱了皱眉,直言不讳,“嫂嫂,为何一个妾室也可上厅堂来?也太没规矩了些,我家的妾室,是连院子也不能出的。”   这一句话,直接让众人僵住了,岳莲的笑容更是消散于无形,从前她与白家姑母相处不多,却晓得她瞧不上妾室,可也没当着她的面说,如今这般,是明晃晃的往岳莲面子上踩。   侯夫人也面上尴尬,“我近日身子不爽,新平县君来替我忙活一二,妹妹家的妾室与新平县君可不同,妹妹别糊涂了。”   “呀,我都忘了,云氏如今是新平县君了,倒是我冒犯了,”白姑母扫了岳莲一眼,语带讥笑,“不过侯府也是规矩森严的地方,这妾室上厅堂,多有不便,嫂嫂还是让她退下吧,我们姑嫂聊聊天。”   侯夫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岳莲却道,“夫人,一双孩子想来该寻妾身了,妾身便先回去了。”   “也好,你先去吧。”侯夫人面色尴尬,她这个小姑子惯会刁难人,当初她嫁进来时,不知受了多少气,后边她生下了梁云川才好些,谁知她好端端的,这样不给岳氏面子。   岳莲转身往外走,听到白姑母说,“嫂嫂,你便是太好的脾气了,你与妾室何必这样客气,妾室不过是个婢子罢了。”   岳莲走出堂屋,攥紧了手心,细长的指甲掐到了肉里,走出不远,她看了一眼身侧的婢女雯儿,“去盯着看她想做些什么。”   去年大年初二都不曾带白姑娘上门,今日一来便对她这样摆脸色,又特特带着女儿来,司马昭之心。   “是。”雯儿连忙去了。   “她如今是县君,少说得敬着两分,妹妹说这话也有些过了。”侯夫人抬手用帕子抿了抿唇角,并不爱听这话,大过年的来做客,一来便给主家的人脸色难看,侯夫人心中哪能高兴。   “嫂嫂,我可是为着你好,什么县君,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妾室罢了,再者她又是你买回来的,身契都在你们家,有何可惧?”白梁氏坐到侯夫人身旁,拉着她的手,好不亲密的模样。   “妹妹误会了,县君的身契早就毁了,她如今好歹是天家册封的县君,面子上总得过的去。”侯夫人有些别扭,不适应白梁氏这样亲近。   “那也是卑贱的妾室,嫂嫂尽管拿出婆婆的款来,我可是与嫂嫂说贴心话,谁家的妾室能上厅堂待客,这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我还听说你将中馈交给了她,这不是让整个上京看侯府的笑话,嫂嫂可不能这样。”   侯夫人勉强笑着,“贺氏身子不适,我一人也忙不过来,县君也是帮我分担。”   白梁氏好似正等着这句话呢,顺杆爬,“既然贺氏身子不适,那嫂嫂还不如早些休了贺氏,再为云川续弦,也好趁着云川年纪轻,给咱们家诞育一位嫡子啊。”   这事从前侯夫人也想过,可想到自家儿子的心意,她便晓得是成不了,她也应下了儿子不会再给他续弦,如今倒也不想此事了。   “云川已有子嗣,他忙着公务,倒是不肯再续弦了。”   “嫂嫂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岳氏所出到底不是正统嫡子,会被旁人诟病,庶出终究是庶出,庶子哪比得上嫡子尊贵,云川公务再忙,也要考虑家族传承,永康侯府怎能没有嫡子呢?”   侯夫人端起茶盏:“县君那一双孩子记在贺氏膝下,也算作嫡出。”   “嫂嫂说笑了,如今孩子虽记在贺氏膝下,却被妾室抚养长大,往后谁不会议论几句,嫂嫂还得为侯府日后打算啊,往后侯府总不能让妾室做了主去。”   白梁氏越说越过火,说到了这儿,侯夫人若是还想不明白,便是白活了,笑了笑,“妹妹这样说,可是有好的人选要介绍给云川?”   这话正中白梁氏下怀,连忙连一旁自个的女儿拉了过来,“嫂嫂你瞧,婉儿如何?正是好年纪,又出落的亭亭玉立,给云川做续弦,我也不算埋汰了他。”   白婉儿有些腼腆的微笑,侯夫人心中冷笑,她当是为着什么呢,一来便将岳氏奚落一番,打发了出去,原是想给白婉儿腾位置。   即便梁云川当真要续弦,侯夫人也不会选了白婉儿,日后她这个小姑子,还不得踩到她脸上去,在梁家作威作福。   但心中无论如何嫌弃,面上总要做几分样子,“那怎使得,婉儿年纪小,又是云城的表妹,多委屈了婉儿。”   “正是因为表哥表妹的,这才显的亲近嘛,婉儿年纪虽小,却是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多好。”   白梁氏自从晓得贺氏被关着,心思便活络了起来,虽对外说是贺氏病重,可内里谁不晓得几分,贺氏是成不了气候了,而她的女儿正当年纪。   虽是续弦,可梁云川没嫡子,婉儿若嫁进来,生下嫡子,哪里还有岳氏什么事,不过是个妾罢了,往后婉儿就是世子夫人,会是侯夫人,她也可挺直腰板子。   侯夫人推拒了几回,晓得白梁氏是带着决心来的,如何也说不动,索性将这事推给了梁云川,“妹妹不是不晓得,如今云川得太子殿下看重,公务越发忙了,我可不好决定他的事,这事还得与云川商议一二。”   只要云川不点头,难不成还能逼婚?   白梁氏一听有些不喜,却又无可奈何,便叮嘱着,“那嫂嫂可得好生与云川商议一二,实在不行,我便与哥哥说去,我是看重嫂嫂,才与嫂嫂商议的。”   侯夫人哪听不出来白梁氏其中的威胁,拿永康侯压她呢,心中堵着一口气,恨不得将人撵出去。   “主子,白夫人便是这样说的。”雯儿将打听来的消息尽数告知岳莲。   岳莲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我当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带着女儿上门自荐枕席来了。”   白婉儿今年方十五岁,与世子爷隔了十个年头,她倒是舍得的很。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我听夫人的意思,似乎并未拒绝她。”   岳莲脸色沉了下去,侯夫人数次提起要为世子爷续弦,虽世子爷说侯夫人答应了不会逼他续弦,可如今瞧着,贺氏还没死呢,表姑娘便上门了,他日贺氏死了,还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世子夫人的位置呢。   世子爷能拒了一次两次,还能次次拒了?   方才白梁氏那般下她的面子,这还是在侯府呢,谁知在外边旁人是如何说的。   岳莲咬紧了唇瓣,望着不远处在榻上坐着玩布老虎的两个孩子,她是低贱的妾室,她的孩子永远也是庶子,白梁氏会这样对她,一样也会这样对这两个孩子,真让白婉儿嫁了进来,她与孩子的活路在哪?   真等世子爷有续弦之意再来思索此事,便当真是无法回转了。   思及此,岳莲吩咐道:“雯儿,待她们走后,你去告诉世子爷,说我身子不爽,请他来瞧瞧。”   无论是为了岳家的门楣,还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她都得听从皎皎一次,大胆的赌一回。 第173章 【第四更】敬王求娶小……   “皎皎,你在做什么呢?我给你折了些红梅,外边可真是冷,你午膳也别出去吃了,就在屋子里待着,一会让人送来。”程钰掀开帘子,手里拿着一大捧红梅。   程筠放下手中的布料,“阿姐来了,我在做肚兜,一件肚兜做了好几日,还是没有做成,不如娘做的快。”   给孩子穿的肚兜,她的针脚力求细密,怕线头磨破了孩子的肌肤。   “好漂亮的红梅啊,咱们家种了红梅吗?我都不晓得。”程筠让烟柳去找个白瓷花瓶过来。   “你一回来就在屋子里待着,几乎没去其他地方,当然不晓得,知道你现在不方便出去,就给你折了些回来。”程钰将红梅交给雪柳,坐到程筠身侧。   “谢谢阿姐,阿姐快捂捂手。”程筠将桌上的手炉递过去,她即便在屋子里,烟柳也给备下了手炉,放在一旁,冷了就换一个,生怕她冻着。   “没事,我不怕冷,习惯了。”程钰拿起红色的肚兜来看,赞叹道:“绣的好漂亮啊,蝴蝶绣的栩栩如生。”   “也就还行,不如娘亲的。”   “娘亲是熟能生巧,你年纪还小嘛,反正比我强,我就不会这些东西。”   程筠莞尔,抱着程钰的胳膊,“阿姐的手是拿刀枪剑戟的,可比我厉害多了。”   “嘿嘿,我幼时也学过,娘让我学,我差一点把娘气的想揍我,她就不肯教我了,请了一位绣娘来教,结果我把绣娘气哭了,一连换了三个绣娘,我都没学成,娘就不逼我了。”   鱼与熊掌不可两全,她是耍刀剑的手,实在是捏不住绣花针,女子会的琴棋书画,她也都不会,也不感兴趣。   程筠被逗笑了,“没关系,阿姐想做什么,我给阿姐做,以后阿姐孩子的肚兜,我给包圆了。”   “哈哈,好啊,不过我孩子不知在哪呢,你还是给我小外甥女做吧,以后我教小外甥女耍刀剑,你教她琴棋书画。”   “那会不会太累了,阿姐是要将她逼成一个文武双全的人啊。”   “玉不琢不成器嘛。”程钰当年自己都不学,但对小外甥女倒是蛮严苛的。   烟柳将红梅摆在榻几上,靠窗放着,程筠抬手摸了摸,凉飕飕的,上头还有没来得及化掉的雪花,足见外边有多冷。   她看了一眼窗外,“阿姐,我想问你个事。”   “问呗,跟我客气什么。”程钰吃起了点心。   “太子殿下今日来了吗?”她没出门,自然也就不晓得。   “哎,我也没去前厅,不知道,怎么,你担忧他了?”程钰揶揄的笑着。   程筠抿了抿唇瓣,“外边挺冷的。”   “冷也没法子啊,他想娶你,爹爹这一关铁定得过。”程钰摸了摸皎皎隆起的腹部,“你的孩子都快六个月了,他再不抓紧点啊,当真是连孩子出世他都不能守在跟前。”   “可他毕竟是太子,这样站下去也会让皇家面上不好看,阿姐你帮我个忙好不好?”程筠抱着阿姐的胳膊撒娇。   “你想让我去向爹爹求情?没用的,爹爹才不会听我的呢。”想想这几年,爹爹对上门向她求亲的人那么苛刻,就知道爹爹对女婿的要求多严格。   “也不是求情,就是让殿下站到府里来吧,这样好歹不用被旁人围观,也好看些。”府里应当会比外边暖和些,她才不是心疼殿下,是为了圣上与娘娘的面子。   “哈哈,太子殿下站在信国公府门前之事又不是秘密,遮掩不住啦,我看你就是心疼他。”程钰捏了捏皎皎的鼻尖,“不过太子也算是蛮有诚意的。”   能站一日,今日一早应该还在,程钰还算满意。   程筠难为情的娇嗔,抱着阿姐的手晃啊晃,“阿姐就帮帮我嘛,我懒得出去,外边好冷。”   她从前在扬州生活,头一次在上京过冬,自然会觉得冷,也怕把孩子冻出个好歹。   程钰被她缠的没办法了,只得答应,“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嘛,我现在就去。”   “谢谢阿姐,阿姐最好啦。”   *   裴烬就晓得今日还是进不去,便也无所谓,站着就是,不过今日在里边穿了件厚衣裳,外袍穿着莺莺亲手做的那件衣裳,还不知要站几日,还是得先顾好身子,他若是垮了,岂不是让旁人后来者居上,觊觎莺莺之人可不少呢。   他正想着这件事,熟悉的马车到了,敬王裴濯从马车上下来,瞧见裴烬,上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怎的站在这里?”   裴烬看了他一眼,穿着倒是得体,后边也带着不少贺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五弟这么得闲,还有空来信国公府。”   怕是整个上京都晓得他站在这里了,裴濯还多此一举的问,有必要吗?   从前裴烬还不怎的在意裴濯,可自从裴澄被废,他一心忙着找莺莺,父皇委派了几件事给裴濯,他倒是忽然冒出了头,看着还有点想和他争锋,不过裴烬没把他放在心上。   裴濯要真有能耐,也不会这么多年他不在上京,还被裴澄压的半点喘气的机会都没。   “信国公回京过年,整个上京谁不想来拜访信国公一二,听说信国公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就更多人想来了。”裴濯笑容和煦,话语里却饶有兴味。   两个女儿,和他有何干系,裴濯不会不知道信阳郡主是云莺,是裴烬的人,他还特意提到两个女儿,裴烬又不傻,怎会听不明白。   登时脸便黑了下来,“五弟最好有些自知之明,免得丢脸。”   他一个后院庶妃侧妃都满了的人,只剩下一个王妃之位空着,信国公怎可能将女儿嫁给裴濯,想也不必想。   信国公一生未纳妾,与信国公夫人恩爱两不疑,听说信国公世子程意阑也不曾纳妾,可见信国公是不喜三心二意的男子,裴濯哪来的自信犬吠?   今日裴烬若是后院有人,怕是信国公都不会让他站在这里,早撵到十八里外了。   “哈哈,再如何丢脸,也不如太子,不知今日又要站到何时?”裴濯言语平和,却很难不听出其中的讥笑之意。   信国公连裴烬的面都不肯见,堂堂一个太子,却被拒之门外,都在上京把脸丢尽了,信阳郡主已有身孕,信国公却仍旧这样对裴烬,可见对裴烬这个女婿十分不满,他为何没有机会?   “孤的事,便不劳五弟费心了。”裴烬哼了声,裴濯想娶程家的女儿,即便是把身下那根给剪了明志,信国公也不会搭理他,没什么好放在心上。   若是裴濯只对元成郡主感兴趣,他懒得理,若是敢打莺莺的主意,他便要让裴濯晓得天高地厚。   “太子慢慢站,本王先行一步。”敬王迈步走进信国公府,在这一刻,内心膨胀了数倍,裴烬站了两日还不曾进来,他却轻易进来了,还不曾这样痛快过。   “敬王殿下来访,微臣有失远迎。”程辙武才送走几位客人,茶还没喝几口呢,程家久不回京,乍一回来,来往恭贺的人数都数不清。   “信国公新岁安康。”   “殿下同喜,请坐。”   双方入座,很快有婢女来奉茶,两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敬王终于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国公爷,其实小王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程辙武面色不改,“殿下有何吩咐尽管直言。”   “吩咐不敢,小王听说信国公正在为信阳郡主招婿,不知可有此事?”   敬王这话一出,程辙武的脸色瞬间变了,放下手中茶盏,“正是,难不成殿下要为小女介绍良人?”   “这倒不是,”敬王起身道,“小王不才,想以王妃之位聘之,不知信国公意下如何?” 第174章 【第一更】给孤打!……   敬王这话一出,厅堂内寂静了下来。   “啪嗒——”院子里一颗松树上的积雪太重,压断了松枝,原本洁白的积雪掉在了前不久才被仆从打扫干净的道路上,逐渐融化。   敬王静静地等着,他今日来,也是想赌一赌。   信国公府公然为信阳郡主招婿,摆明就是瞧不上裴烬,不会将信阳郡主嫁给裴烬,若不然这也太扫皇家颜面。   而这就是他的机会,程筠都有身子了,他不嫌弃她,还给了王妃之位,想来信国公会明白他的心意。   一个二嫁女,却能做王妃,还是从未有过之事,信国公这都不要,还想要什么?除去太子妃,王妃可是最为尊贵的,更何况,王妃未必不能成为太子妃。   敬王晓得信阳郡主的孩子是裴烬的,但信阳郡主的确美若天仙,又有程家做靠山,为了大计,忍一时又能如何?   再者信阳郡主腹中是皇家血脉,总不能嫁给旁人,既然信国公不愿意将其嫁给裴烬,嫁给他,也不算让皇室血脉流落在外,兴许父皇也会欣慰。   况且对外来说,程筠就是程筠,不是云莺,成王败寇,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如今被人一时笑话,却能得到信国公的支持,这未必不是好事。   即便信国公不答允,他前来求娶,也是给足了信国公面子,也能拉近双方关系,还能狠狠地恶心一下裴烬,他那样一个色令智昏之人都能将裴澄拉下马来当太子,为何他不能?   敬王自认为思虑周全,无论成与不成,都是利大于弊,他与裴烬,迟早都是要撕破脸皮的。   信国公还不曾开口,一道凌厉的女声插了进来,“你想倒是美!”   程钰才来到前厅,便听见这样的话,恶心的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敬王那个后院人挤人,只剩下一个王妃之位的地方,也好意思来求娶皎皎,可别恶心她了。   敬王大吃一惊,回头瞧见元成郡主,正要开口,却见程钰手持一支梅花冲了过来,直往敬王面门上扫,丝毫不客气,她那是顺手从花瓶里抽出来一支,谁知还有这样的用处,听到这样的话,气的程钰什么也顾不上,只想把敬王揍一顿。   敬王自然也是会些武功的,皇子向来都是自幼文武不落的学习,只是随着年岁大了,有些偏向文,有些偏向武,像裴烬那样文武双全的,皇子就一个,即便是整个大豫,也没几个,人的精力就那些,哪来这样能耐,不像裴烬是泰和帝亲自教导,自然与众不同。   而敬王因着受不了学武的苦楚,略微学学便是,并不曾下苦功夫,自然也就无法与自幼专攻武艺的程钰比较,只略微躲开一点,却仍旧被梅枝扫到了脸颊,破开了一个口子,顿时脸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而程钰依旧不肯放过他,继续攻击,这次往他的后背招呼,敬王躲闪不及,被程钰手持梅枝划破了衣裳,狼狈不堪,敬王没站稳,摔到了椅子上,胳膊压了过去,似乎崴了下,面色痛苦。   程钰反身扫过梅枝,这次敬王并无反抗的能力,好在信国公连忙开口,“钰儿,不许胡闹。”   程钰本不想停,但瞧见爹爹的神色,到底还是收了手,梅枝扫在敬王的茶盏上,茶盏摔在地上,碎了个四分五裂,满地茶水,程钰利落转身,发尾旋出弧度,反手收了梅枝,十分干脆。   敬王惊魂未定,又惊又怒,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他的胳膊又疼着,连起身都困难,还是信国公冷着脸将人扶起。   “敬王殿下,当真是惭愧,小女性子急躁,冒犯殿下,殿下可伤着哪了?”   敬王一口气堵在心口,脸色阴沉沉,可想起今日来意,到底硬生生压下了这口气,憋出点笑意,“不碍事,不碍事,郡主可真是好身手啊。”   敬王看向程钰,眼刀子恨不得吞了她,却又不得不笑。   “小女自幼长在北漠,规矩不齐全,当真是让殿下见笑了。”信国公说的好听,可是连让程钰给敬王赔礼道歉的意思都没有,可见这歉意太假了,假到连伪装一下都不肯。   偏偏敬王还发作不得,“这倒不碍事,若是信国公能答允了本王求娶之意,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郡主的冒犯,本王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你还敢说?”程钰又扬起了梅枝,上京都是些什么男人啊,没脸没皮的,真当程家好欺负吗?   与敬王一比,太子忽然便无形中拔高了数倍不止,好歹太子后院空置,程钰自幼生长在家庭和睦,父母恩爱的环境中,秉持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纳妾的男人都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狗东西,还敢求娶皎皎,当真是讨打!   敬王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得亏他不曾开口提出求娶元成郡主,这样一个母老虎,谁会敢要,怪不得这个年纪也还没嫁出去。   “钰儿。”信国公一个眼刀飞过去,“不许无礼。”   虽说信国公也是恨不得将人撵出去,但方才钰儿已动了手,程家便理亏了,因而不能这样做。   “哼!”程钰冷然的扫了敬王一眼,眼里满是威胁——你给我等着!   “敬王殿下,您是真心想求娶微臣幼女吗?”信国公笑着,只是笑容里带着冷意。   “那是自然,不知信国公以为如何?”敬王见信国公如此,还当是有希望。   “可据我所知,敬王府庶妃侧妃都满了,您要将她们置于何地呢?”   敬王的脸色变了变,有些疑惑:“国公爷这是何意?本王是以王妃之位聘之,并非庶妃侧妃,郡主金尊玉贵,怎能做妾室。”   “看来殿下还不晓得我程家招婿的规矩,来人,将招婿条例呈上来。”信国公拍了拍巴掌。   忙有两个小厮抬着一块牌子过来,上头的要求倒也不多,就三条,可这三条,敬王看了难以置信:“信国公,如今无礼的要求,当真有人能做到吗?”   “哪条就无礼了?”程钰走到牌子前,念道:“一,终生不许纳妾,我爹爹与我哥哥都不曾纳妾,二,若是夫妻不睦,不可休妻,不可和离,只能休夫,郡主本就有休弃夫君的权力,三,随程家回北漠定居,程家的姑娘,自然要搁到眼皮子底下照看。”   这可是她与二哥还有爹爹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原本写了十几条,最终挑出来这三条,她还嫌少呢,敬王那一屋子后院,连踏进信国公府大门的资格也没有,竟也敢奢望皎皎,可真是痴心妄想。   “若是一般人,那合该有此要求,可本王乃是大豫的王爷,这些要求,对于本王而言,岂非过于苛刻?”   每一条敬王都无法办到,且不说第一条,只看第二条,他是王爷,岂能被王妃休夫,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第三条,他是王爷,封地并不在北漠,岂能去北漠定局,这不是成赘婿了?可真是荒唐至极!   信国公对此哼笑一声,“殿下进门时应当看见太子殿下了,殿下若一开始便说想求娶皎皎,微臣便不会让您进门,太子殿下想求娶皎皎,他已站在门口两日了,敬王殿下是想与太子殿下争锋吗?”   不就是大豫的皇子,他连大豫的太子都不曾放在眼里,区区一个王爷,封地还没北漠一半大,来程家逞威风?程辙武征战沙场,为大豫打天下时他还没出生呢,如今倒是摆起了王爷的架子,还拿一个王妃之位来当施舍似的,谁给他的勇气?   “本王便不信太子能做到这些!”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这些分明比尚公主的条件还要苛刻,程家一个二嫁女,难不成还比公主高贵了?敬王不觉得程家当真有这些要求,只当是用来戏弄他罢了。   “那便不是敬王殿下该操心之事了。”信国公面上的神色冷了下来,“敬王殿下若做不到,还请出去,程家不欢迎殿下。”   “好,好得很啊,本王当真是高攀不起了,即便她如今是郡主,从前也不过是个风月女子罢了,本王求娶,那是给信国公面子,竟也和本王摆起了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敬王狠狠地甩下袖子,如今才开年,他登门拜访,却被程钰一个小丫头片子打了,连脸都被划伤了,北风一吹,伤口疼如刀割,这还如何见人?   他诚心诚意上门求娶,程家却拿这样荒唐的条件来刁难他,摆明了是看不上他,敬王可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后背衣裳也破了,这般模样出去,还不知被旁人传成什么样子呢,敬王今日是丢脸丢大发了,哪能不气,因而说起话来便也无遮无拦。   信国公闻言,眼中闪过寒光,看向程钰,“钰儿,送客!”   那嗓音冷的,活像是在说“拿命来!”   皎皎沦落风尘本就是程辙武的痛处,是他此生最自责之事,裴濯竟敢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程辙武如何不恼?   程钰得令,扬起梅枝便要揍人,敢当着他们的面嚼皎皎的舌根,可真是不想活了,程钰可不管什么皇子不皇子,她连回丹的太子都照打不误,还怕他不成?   敬王一看,心想不妙,拔腿就跑,再如何,先把命给保住了,程钰武功高强,万一下手重了,他小命不保,当真是得不偿失,得罪了程家无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住命要紧。   他武功不怎么样,跑的倒快,可却从未这样狼狈过,连敬王府的随从都追不上,还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只能跟着跑,一时之间,信国公府倒热闹了起来。   敬王一溜烟的功夫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在门口遇到了裴烬,想到方才之事,怒火冲天,心想若是裴烬晓得了程家求娶的规矩,必定也恼怒,便想开口告知裴烬,总不能他一人受辱。   可敬王还来不及开口,程钰便追了出来,大声道:“太子殿下,敬王想求娶皎皎,还羞辱于她。”   裴烬正觉奇怪,裴濯意气风发进去的,怎的出来之时像是逃难一般,还是头次见他这样狼狈。   听闻程钰的话,裴烬登时脸色冷如冰窖,不等裴濯开口,一拳击中裴濯的腹部,将他打飞了出去。   裴濯竟真敢不知天高地厚的觊觎莺莺,他一腔怒火烧了起来,便也来不及收力了。   裴濯砰的一声摔在台阶之下,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闷哼一声。   这还不够,裴烬沉声吩咐:“玄凌,给孤打!” 第175章 【第二更】妾身想与爷……   玄凌得了吩咐,毫不犹豫上前又是一通乱揍,并且十分有眼色的避开了要害,打的疼,但不会死人,毕竟这是敬王,人没死还能狡辩,这要是死了,可就过了。   “裴烬,你敢,本王要告诉父皇!”敬王紧紧地护着脸,身上伤口就算了,可脸上还要见人,但无论他怎么护,到底身上还是见彩了,敬王府里的那些侍卫都不敢上前。   裴烬哼了声,依旧站直了,有本事就去告诉父皇,看父皇偏心谁,明知莺莺腹中是他的骨肉,敬王还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简直丢脸,不自量力。   程钰看着玄凌那手法,呆愣在原地,她还打算去揍敬王一顿的,现下看来,倒是不用了,敬王已经快被打死了。   她也怕敬王死在信国公府,给爹爹惹上麻烦,打了是小事,死了可就是大事了,不得不开口,“太子殿下,别把人给打死了。”   裴烬偏头望了一眼,“玄凌。”   “是。”玄凌马上收手,又回到裴烬身侧,面无表情,大气都不喘一口,好似方才打人的不是他一样,方定在一旁站着,默默地摇头为敬王叹气,何苦要在这时惹自家主子呢,明知主子不是好惹的人,难不成废太子的下场还不够敬王长教训吗?   可要晓得,如今废太子也还在水深火热中,圣上只是圈禁了废太子,却不知废太子一直都在秦王府,饱受折磨,生不如死,可想死也死不了,看来敬王是很想和废太子做伴啊。   “咳咳咳,裴烬,你……”敬王捂着胸口,抬手指着裴烬,可却连话也说不出来,他当真没想到今日会落到这个下场,小小一个国公府,竟敢打当朝王爷,着实放肆。   裴烬虽是太子,可他亦是皇子,怎能对他大打出手,要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现下呼吸着都觉得胸口疼。   “快滚。”裴烬背对着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裴烬的当务之急是讨好岳父,见到莺莺,对于裴濯,日后有的是机会陪他玩,废太子他都玩了几个月了,还活着,都有些腻味了,正好换了新花样。   裴濯咽了口口水,到底被玄凌吓到了,只能被随从扶起,抬上了马车,艰难的吩咐:”入宫。”   他势必要向父皇讨要一个公道的!   程钰见此,舒了口气,今日敬王可真是找死,没死也算是给圣上面子了,程钰看了一眼依旧挺拔站着的裴烬,转身离去,看在此事上,倒也可以帮一帮他。   “爹,敬王被太子的手下揍了一顿,现下怕是入宫告状去了。”   程辙武喝着茶,“告状便告状吧,真是不知死活。”   他丝毫不忧心,敬王上门羞辱皎皎,他还要如何客气?   程钰也觉得无所谓,想了想道:“方才太子殿下倒是下了狠手,看来是对皎皎势在必得。”   “他势在必得有何用,我还没答应呢。”虽说比起敬王,太子的确是好了很多,可暂时还不够。   “咳咳,爹,外边人来人往的,方才敬王被打,又被百姓围观了一阵,太子还站在那着实有些不便,要不然让他到府内来站着吧,也免得旁人盯着信国公府瞧。”   程辙武皱了皱眉,扫了程钰一眼,“皎皎让你来求情的?”   程钰可不像是这么体贴的人。   程钰也不想瞒,“不过爹爹,皎皎说的也对,咱们好歹是大豫臣子,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也不能太让圣上失了面子。”   程辙武放下茶盏,思忖片刻,“行吧,你去让他站到府内来,但我可没打算这么快见他。”   若是敬王一走便见了裴烬,还当他多满意裴烬,敬王他瞧不上,太子暂时也不满意。   “好嘞。”程钰点了点头,好在没辜负皎皎。   她走到外边传达了爹爹的意思,让裴烬站在了府内,在廊下,不必再被人围观,且里边有墙壁挡着,风也小了不少。   程钰说完就要走,裴烬却喊住了她,语气难得柔和,“元成郡主,莺莺她还好吗?”   程钰甩了甩梅枝,好心提醒道:“太子殿下,程家只有皎皎,没有莺莺。”   裴烬马上改口,目光灼热:“那皎皎她今日如何?心情可好,吃的可好?”   “一切都好,有我们照顾,势必不会让皎皎受半点委屈,太子无需操心。”程钰说完便要离开。   “谢谢。”裴烬嗓音低沉,是谢谢他们照顾莺……皎皎。   程钰的脚步顿了顿,皱了皱鼻尖,莫名有些不对劲,太子似乎有些太谦卑了,为了皎皎,他愿意做到如此程度,也足见对皎皎的心意了。   她最终没再回头,得去回皎皎一句。   裴烬站在原地,抬头望了望天,从府外到府内,也算更进一步不是?看来信国公是心软了,终有一日,信国公会承认他的女婿身份。   *   永康侯府,白梁氏待了一日,想等着能不能见梁云川一面,让婉儿与梁云川见上一见,她自认为婉儿的姿色不差,又胜在年轻,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娇艳的,岳氏虽美,可到底不如婉儿年轻。   但谁晓得梁云川一直不曾出面,侯夫人又兴致缺缺,并不太想搭理她的模样,白梁氏无奈,打算离去。   就在这时,岳莲带着一双孩子来给侯夫人请安,两个孩子再有几个月便满了两岁,会说些简短的话,走路还有些不稳定。   进了屋,两人手牵手的走向侯夫人。   “祖母。”   “祖母抱。”   “哎呦,乖宝慢点。”   侯夫人瞧见两个孩子,喜笑颜开,她本身就喜欢孩子,对岳氏倒也不是厌恶,只不过她自幼接受的礼仪教导便是瞧不上风月女子,起初对岳氏是有些偏见的,一开始也只是为着云川的子嗣着想才买了岳氏入府。   但相处下来,侯夫人也不曾对岳氏如何刁难,她若真是恶婆婆,便也不会答允不逼着云川续弦,也不会答允孩子给岳氏抚养,看白梁氏那般便晓得了,正室与妾室,向来是水火不容的。   两个孩子扑到侯夫人膝头,她摸了摸两个孩子戴着的虎头帽,“真乖。”   白梁氏瞧见这两个孩子与岳氏,心下又不喜了,讥讽道:“嫂嫂如此喜爱孩子,若是嫡子,必定更为欣喜。”   岳莲小声道:“徽娘与浩哥儿是记在世子夫人膝下的,也算是嫡出子嗣。”   为了这两个孩子的前程,岳莲至今也只能让孩子喊她娘,却不能喊母亲,记在贺氏膝下,只能喊贺氏为母亲。   谁知岳莲一开口,白梁氏便恼了,“我与嫂嫂说话,你一个妾室插什么嘴,永康侯府还有没有规矩了?”   岳莲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忙低下了头,屈膝柔声道:“是妾身逾越了,姑母莫恼。”   白梁氏瞧见岳莲这做作的姿态便恶心的要死,想起了家中的妾室,更为厌恶,“我乃云川的姑母,你一个妾室,哪来的资格唤我姑母,你也配?”   岳莲的身子颤了颤,似要站不住,语带哭腔,“是妾身失言,白夫人见谅。”   两个孩子瞧见白梁氏这样凶,往侯夫人怀中靠的近了些,侯夫人对此忍不住皱眉,“妹妹何必发这样大的脾气,县君并非寻常妾室,你这样,委实越矩了,妹妹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如今永康侯府是侯夫人当家做主,白梁氏一个嫁出去的小姑子回家探亲她欢迎至极,可若是在侯府耀武扬威,侯夫人如何能忍,打狗还要看主人,对着云川的妾室这样呵斥,当真以为自己做上云川的岳母了不成?   “嫂嫂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对妾室大度,便是对自个残忍,嫡庶尊卑,还是要分得明白才好。”白梁氏见侯夫人要赶她走,怒火达到了顶峰,阴阳怪气道:“不过是两个庶出子嗣,嫂嫂何苦这样用心,到底还是嫡出才名正言顺。”   两个孩子尚小,自然不懂什么嫡出庶出,只是瞧见娘亲不说话,他们走了过去,拉着岳莲的手有些害怕,“娘,不哭。”   白梁氏一听,越发得意了,“嫂嫂你瞧,妾室教导出的孩子便是这样没规矩,既是记作嫡出,哪能唤妾室为娘,可不是乱了尊卑。”   “白夫人,两个孩子尚小,您有什么气冲着妾身来便是,何必说孩子。”岳莲蹲下来护着两个孩子,即便今日来是为了做戏,可到底舍不得孩子听这样的话,谁晓得日后他们能不能记得。   “你还敢对着我大呼小叫,当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仔细我让云川打发你到庄子上去。”   侯夫人着实是听不下去,一掌拍在桌上,“好了,县君带两个孩子回去吧,妹妹也请回,我乏了,不能招待你了。”   说完侯夫人进了内室,懒得再搭理白梁氏,大过年的,非要来讨晦气,即便云川这辈子正室空缺,她也绝不会要白家的姑娘,真应下了,以后梁家,还不得让白梁氏做了主,还没进门便这样嚣张,日后还了得?   侯夫人一走,岳莲面上的委屈散了,吩咐人带着孩子下去,走向白梁氏身侧,唇瓣微抿,压低声音挑衅道:“白夫人好走,带着女儿来自荐枕席,可比我这个妾室还不要脸呢。”   说完岳莲转身便走,惹的白梁氏破口大骂,捡着岳莲这个妾室骂了半日,难听至极,半个侯府都能听着,一时之间,岳莲受了白梁氏委屈之事,传遍了侯府。   梁云川今日当值,虽说正是新年本该休沐,可他如今管着整个上京的治安,只会更忙,下值回到府里听说此事,忙去了岳莲的院子。   “世子爷,主子睡下了,请世子爷往别处歇息吧。”雯儿大着胆子在外边拦住了想要进屋的梁云川。   梁云川眉峰紧蹙,“我进去瞧瞧。”这才什么时辰,哪能睡下了,分明是不想见他。   “世子爷,主子说不想见您。”雯儿低着头。   “退下。”梁云川冷了脸,雯儿不敢再拦,只得让开。   梁云川推开门,屋子里没点灯,有些暗,却隐约能听见抽泣声,他咬了咬后槽牙,几步走过去,掀开幔帐,瞧见岳莲背对着他躺在床榻上,哭的楚楚可怜。   “莲儿?”梁云川伸手扶起她。   岳莲瞧见梁云川,忙用帕子擦眼泪,哽咽着,“世子爷回来了。”   她这副梨花带泪的模样,当真是疼到了梁云川的心坎上,还从未见她这样委屈。   “莫哭,可是姑母欺负了你?我明日去给你讨个公道,别哭坏了眼睛。”梁云川拥她入怀,顺着她的后背,“别怕,我不会续弦的,更不会娶姑母的女儿。”   “是妾身不好,是妾身没教好徽娘与浩哥儿,才被白夫人这样说,幸好孩子们年纪小,听不懂,若是他们听得懂,妾身该以死谢罪才是。”岳莲伏在梁云川肩头,哭的险些要岔气,语气柔婉又自责。   梁云川的眉心皱成了川字,手背青筋暴起,他不曾想到在府里她也会被欺辱,还是被自家人羞辱,姑母当真过分。   可现下只能哄着,怕她哭的太过,“别说胡话,不过是外人乱嚼舌根子,你不必放在心上,徽娘与浩哥儿你都教导的很好,连父亲也是夸赞的。”   “可终究是妾身连累了孩子们,若是没有我,孩子长在侯夫人膝下,想必今日也不必遭受这样的羞辱,爷,妾身不想连累孩子,爷让妾身离开侯府吧。”   梁云川心中一震,扶着她的肩膀坐起,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的眼睛,“你胡说些什么?离开是何意?”   岳莲羽睫垂泪,咬着粉唇,缓缓道:“妾身想与爷和离。” 第176章 【第三更】三个臭皮匠……   “你说什么?你要和离?”梁云川一刹那胸腔里翻涌起了浪花,不敢相信他所听见的,“你不要我和孩子了?”   “妾身身份卑微,留在侯府也只会拖累孩子,更会让旁人笑话侯府,妾身不想如此。”岳莲泪眼涟涟,微微撇开视线,看着不忍心开口。   “你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只要我待你好,待孩子好,我答应你待时机成熟,一定会抬你为妻,我不会失信。”梁云川扶着岳莲的肩,要她看着他。   “爷对妾身好,妾身晓得,可妾身人微言轻,家道中落,沦落风尘,为人妾室,给亡故的双亲磕头时,我都不敢看他们的牌位,妾身不能将岳家发扬光大,却让旁人如此羞辱,终究是我无用。”   “妾身相信世子爷言而有信,可到底抬妾为妻不合规矩,还是罢了,妾身不想再让旁人看侯府的笑话,妾身不奢求正室之位,只求世子爷能让妾身和离,回归本家,感激不尽。”   “那你让孩子怎么办?你不要孩子了吗?”梁云川万万不曾想到,她会想要离开,若是从前,她绝无可能和离,但如今她是县君,的确是有和离的资格。   岳莲低声啜泣,狠了狠心道:“孩子在我身旁也只会拖累他们,侯夫人喜爱孩子,便让孩子在侯夫人膝下养着吧,妾身会日夜祝祷爷与孩子康健。”   梁云川的手在颤抖,他看着岳莲倔强的模样,想来和离这个想法并不是突然有的,怕是早就想过了,今日受了委屈,便越发坚定了,一想到姑母上门却让他置于这样的境地,恨不得现下就去白家闹上一场。   “我用不着你祝祷,你若是离开,孩子多难受,他们已记得你了,你是他们的娘亲,你不能走,我现在就去和父亲母亲说,即日抬你为妻。”   梁云川起身便走,她要和离,无非是为着她是妾室,受人奚落,若她是正室,也就名正言顺了,不必再委屈担忧,也就用不着和离。   “世子爷别去。”岳莲忙拉住他的胳膊,起身从床榻间下来,跪倒在地,“世子爷请为妾身想想,抬妾为妻,会让侯府沦为旁人笑柄,侯爷与侯夫人也会恼怒妾身,妾身不想成为梁家的罪臣。”   “我不会答应和离,要么我去求父亲答应抬你为妻,要么你收回这句话。”梁云川怎会愿意让她离开,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合心意的女子,他已尽力让她的日子好过起来,可她却偏偏想要离开,这让梁云川如何答应?   “世子爷是想要逼死妾身吗?即便侯爷答应,妾身在侯府已无立足之地,又有何颜面继续待着,妾身并非是逼世子爷要抬妾身为妻,妾身有自知之明,岳家只剩下妾身一人了,妾身没有资格成为世子夫人,也不奢求,只求世子爷放妾身离去。”   岳莲俯身磕头,十分决绝,她晓得自个如今是在欺骗世子爷,多有不该,可为了日后,为了孩子,她不得不这样做,今日白梁氏那样的羞辱,她再也不想承受了。   白梁氏当着她面都丝毫不顾忌,可见外边还不知多少人这样说她,皎皎说的对,身为妾室,她永远都无法挺直腰板,两个孩子也会被她连累,承受旁人奚落,若是如此,还不如赌一把。   从前她是不得不为妾,因为岳家是罪臣,她是罪臣之女,可如今不一样了,岳家翻了案,她是县君了,她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次选择。   若是和离之后世子爷不再娶她,她不是侯府妾室,是新平县君,不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可以过有尊严的日子,两个孩子养在侯夫人膝下,视为嫡子,也是好的。   若是世子爷愿意求娶她,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世子夫人,而不是抬妾为妻,永远都要被贺氏压一头,要侯爷和侯夫人觉得是她拖累了侯府的名声。   梁云川手握成拳,看着岳莲如此,满目阴霾,语气生冷,“我不会答应你,你先好生歇息两日,日后再议此事。”   梁云川说完便走,走的很急,似不想再听岳莲所求,他满胸腔压抑不住的怒火,急需发泄,快步走出侯府,去了荣宣伯府找江浸月喝酒。   岳莲缓缓起身,跪坐在地上,她便晓得没这样简单,若要成事,她可以等。   *   裴烬又在信国公府等了一日,没见到人也不失落,他觉着明日再站一日也就差不多了,他的心意在这里,信国公不会瞧不见,只是在考验他罢了,毕竟皎皎腹中有他的骨肉,若是他能好生表现,信国公必定会让他们一家团圆。   从前他逼着皎皎入京,风水轮流转,也该是他求人之时了。   裴烬从信国公府出来,打算回东宫,还真有些饿了,今日穿的厚实,不似昨日狼狈,只是一日水米无交,又渴又饿。   这时江浸月的随从来请,“太子殿下,我家伯爷请太子殿下去一趟,永康侯世子在荣宣伯府闹开了。”   裴烬皱了皱眉,梁云川去江浸月府里闹什么?   大过年的,除了他还有旁人心情不畅吗?   但江浸月既然派人来请,还是要去一趟的,裴烬便上了马车往荣宣伯府去。   裴烬到时,梁云川正靠在酒桌上,手里拿着酒壶,江浸月起身,“殿下可算来了。”   “先不管何事,我先用晚膳。”裴烬在桌前坐了下来,看着这一桌子下酒菜,他当真是饿了,梁云川也就是酗酒,算不得什么闹事。   江浸月无奈,只能吩咐人去端上饭来,让裴烬先吃。   这一个两个的,都为了女子闹成这样,可当真是稀罕,他这儿都成收容所了。   “殿下来了,来,喝酒。”梁云川睁开眼瞧见裴烬,酒壶摇摇晃晃的递了过来,裴烬嫌弃的坐远点,继续吃饭。   “他怎的一回事?”裴烬记得梁云川不好酒,偶尔喝一点,却不会过头,今日一身酒气,喝的人都迷糊了。   “与你一样,为情所困。”江浸月摇了摇头。   裴烬一愣,他记得梁云川心中之人不是岳氏吗?   “岳氏怎的了?”   “殿下,这事全赖你,”梁云川听到岳氏二字,忽然好似清醒了,坐直了身子,看着裴烬,眼尾泛红,“殿下就不该为她请封县君。”   若是莲儿没有县君之位,便不能和离了,可偏偏如今一切都成了定局,他想留都怕是留不住。   裴烬挑了挑眉梢,“当初不是你想抬高她的身价,我好心帮你,怎的还成我的不是了?”   裴烬百思不得其解,想当初谁对他再三感激来着?   “新平县君今日被云川的姑母白梁氏羞辱了,县君受了委屈,提出想与云川和离,他才这副样子,喝了快一个时辰的酒,我家的酒窖都要空了。”江浸月抬起酒壶,斟酒一杯,慢悠悠的解释。   “和离?”裴烬一听便乐了,“不错,和离好啊,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他现下正受岳父的折磨,有个人与他一起受相思之苦,岂不乐哉?自个不痛快,也盼着旁人不痛快,裴烬向来如此。   “绝无可能,我绝不会答应和离!”和离之后,嫁娶再无相干,若是莲儿嫁给了旁人,他与孩子该如何是好?   裴烬嗤笑一声,“只怕你无力回转啊。”   他还不想见不着皎皎,也不想信国公府公然招婿,可不想归不想,却又无可奈何。   “我已答应了她,会抬她为妻,可她执意和离,她便这么不想待在我身旁吗?我待她哪里不好了?”梁云川仰起头,壶嘴里的酒液倒入口中,想要一醉解千愁。   梁云川这句话倒是让裴烬也沉默了,他竟还笑话梁云川,自个不也是这样吗?   他对皎皎多好,可皎皎却逃了,比起梁云川,他更惨,好歹岳氏是与梁云川商议着,可皎皎连个商议的机会也不给他。   皎皎还失忆了,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记忆,这样一想,裴烬忽然心头苦涩不已,抢过江浸月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浸月愣了下,“你这又是做什么?我是让你来劝酒的,不是来喝酒的,你劝劝他。”   “有何好劝的,兴许喝醉了就好了。”裴烬拿过江浸月身旁的酒壶,又斟了一杯,温酒入喉,不够畅快,“江浸月,上冷酒,冬日里喝冷酒才痛快。”   “殿下说的对,来,干了。”梁云川捏着酒壶与裴烬的酒杯碰了碰。   江浸月无奈摇头,让人上了酒,不过在裴烬喝下第三杯时,问他,“你今夜不去信国公府了?你喝的醉醺醺,也不怕将信阳郡主熏着了?信阳郡主可是有身子之人。”   前两日都是去了信国公府才来他这儿的,他不信今夜裴烬不去。   裴烬猛然惊醒,对,他今夜还得去信国公府,他还吩咐方定买了糕点,忙放下酒杯,“不喝了,我先去趟信国公府,回来再与你们喝。”   “殿下别走啊,继续喝!”梁云川抬起酒壶,酒壶又空了,“酒呢?拿酒来。”   江浸月看着这一个两个的,头疼的很,恨不得撵出去算了。   裴烬在外边雪地里站了一会,北风呼啸,带走了他身上的酒味,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三杯而已,还不至于醉,从方定手中接过食盒,轻车熟路的去翻信国公府的墙头。   谁知他注意到了皎皎院墙的高度,却不曾注意到墙头上的陷阱,一脚踩上去,足底刺痛,身形一歪,直往下倒。   程筠坐在床榻上,打算歇息了,忽听得窗外“嘭——”的一声,吓了一跳,皱着眉头起身去开窗。 第177章 【第一更】你是我的心……   程筠推开窗,就瞧见一个黑黢黢的人影蹲在雪地上,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还不曾被人发觉的,除去殿下怕是别无旁人。   “殿下,您怎的了?”方才听声音,似乎是摔了一跤。   裴烬正蹲在地上收拾食盒,他摔了没事,给皎皎备下的点心可不能摔了,听见程筠的声音,忙站了起来,“无碍,你快进去,莫要站在风口。”   程筠看着裴烬噗呲一声笑了,“殿下,你发丝乱了,上头都是雪花。”脸上也有,衣裳也脏了,看起来着实是狼狈。   裴烬随意扒拉了一把,低头看了看自个身上的凌乱劲,还有足底生疼,总觉得被什么划破了靴底,他又仰起头看了一眼墙头,“你爹爹当真是狠,在上头放碎瓷片便罢了,还放了钉子刀片等物,这是想要我的命呢。”   谁能想到在驾轻就熟的墙头摔了个大跟头,现在他一身脏兮兮的,满身的雪渍,衣裳都湿了,活像是街边的小乞儿。   程筠抿着唇笑,“臣女已告诫殿下不要再来,可殿下非要来,爹爹自然是气恼的,殿下不曾伤到哪吧?”   今日晌午小厮们便在这儿忙活了半日,就是想防殿下,她也不曾在意,想着殿下武功高强,应当不碍事,谁能想到他当真能中招。   “从墙头摔进了雪堆,也好在是雪堆,你爹爹要是再狠心些,在墙角下也放堆钉子,今日我便要死在这了。”看来信国公还给他手下留情了。   “爹爹才不会这样呢,是殿下不听话,非得来。”程筠上下打量着他,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殿下弄脏了,还是快些回去换衣裳吧,我也想要歇息了。”   裴烬提上食盒,放在窗台上,“我一身脏污,便不进去了,这是特地给你买的马蹄糕,是你从前最爱吃的点心,应当不曾弄脏,你尝尝看。”   裴烬心想将皎皎追回来也当真是废了一番功夫,白日里罚站讨好岳父,夜间花心思讨好皎皎,也不知岳母那还有什么招数等着他。   程筠眨了眨长长的羽睫,眸中微动,“殿下,我如今有身子,不能随意吃外边的东西。”   现在她入口的食物,都是周大夫瞧过,一日两次请脉,娘亲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昨日来是为了给她送一件狐裘,今日来是为了送一份糕点,这让程筠隐约有些期待,明日殿下又会送些什么呢?   裴烬在衣裳上擦干净了手,打开食盒,“我已让太医瞧过了,有身子之人可以吃这个。”   他自然也晓得如今皎皎身子为重,因而早有准备,对皎皎身子不好的东西,他也不会拿到她跟前来。   食盒里的马蹄糕有些散乱,“好在还能吃,你尝尝看。”裴烬递到她跟前。   程筠的指尖蜷了蜷,看着裴烬亮晶晶的眼眸,似天上落下的雪花,不忍心拒绝。   爹爹给他下了陷阱,他摔了一跤,也不曾恼怒,还一心惦记着点心,让程筠的心尖柔软的一塌糊涂,殿下待她,当真是好的。   “多谢殿下。”程筠拿了一块马蹄糕,小口的吃着,还带着温热,应当是才做好不久,还是从前的那个味道,她只说了一次爱吃马蹄糕,殿下却记到了现在。   “殿下用过晚膳了吗?”她用晚膳时听阿姐说他还在外边站着。   “用过了,今日孩子可乖,不曾闹腾你吧?”裴烬的视线往她隆起的腹部落去,瞧着有五六个月了,可他却不能陪在皎皎身侧,委实是他的不是。   程筠抚了抚肚子,说起孩子笑容不自觉的便多了,“很乖,只是如今会动了,若是饿着了他,便要踢我。”   她的话,说的裴烬忍不住好奇,“他还在你肚子里便会动了?”   “是啊,”正说这呢,腹中的孩子便动了动,程筠的手顿了顿,等过了这个劲,才道,“他又踢我了。”   裴烬皱着眉头,如今是冬日,程筠披着狐裘,不大看得出来弧度,自然也无从看到孩子的动静,但仍旧担忧,“他踢你会不会疼?这般不乖,想来是个调皮捣蛋的儿子。”   “有一点点,殿下想要儿子吗?”程筠吃完了点心,把手缩回了狐裘内。   裴烬以为她是冷的,忙关上了半扇窗,又用自个的身子挡住了剩下的半扇窗。   “只要是你生的,儿子女儿都好,我都会疼爱的。”裴烬听她说会疼,不免心疼,可又没个法子,孩子还在腹中,想必也听不到他说话。   “他让你疼,待他出生,我一定好生教训他,让他多吃些苦,弥补你。”   程筠忍俊不禁,“殿下,我听爹爹说今日敬王殿下来提亲了。”   “对,不过被我打出去了,你不必忧心,你必定是我的太子妃,谁也抢不走。”裴烬险些都忘记此事了,裴濯应当入宫告状了才是,怎的今日父皇都没个动静,真是奇怪。   “可是殿下,我忘了从前之事,与殿下记忆中的那人是不同的,殿下是为了孩子才执意要娶我的吗?”程筠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地上,外边有雪花飘了进来,刹那便化为了雪水,足见屋子里有多暖和,可她心中却颇为忐忑。   “自然不是,”裴烬想伸手拉她,又怕自个的手冷,冻着她,到底还是不曾拉她,只是一双眸子炽热的望着程筠,语气恳切:“皎皎,你是我的心上人,无论你是否忘了从前之事,你都是你,我对你的心意不变,这个孩子因为是你的,所以才珍贵,你莫要胡思乱想。”   “既然忘了从前之事,我们便从头开始,我会好生待你,你无需害怕。”   程筠长睫忽闪,粉唇翕动,在狐裘下的指尖攥紧了,心口忽然便跳动了起来,连落雪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这是她初次听殿下对她坦露心意,她是殿下的心上人吗?   “心上人”这三字有多贵重,殿下可晓得?世间女子,谁不是盼着能成为另一人的心上人,可大抵都是不能如愿的。   世间痴情郎多,负心郎更多,起初的风花雪月,两心相许,都在岁月里逐渐磨平,变成了两相厌恶。   程筠不敢赌,可如今听见这话,仍旧忍不住动容。   她张了张唇,却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道:“我想歇息了,殿下且回吧。”   裴烬可是头一次对女子显露心意,正等着皎皎的回应,谁晓得却等来了赶人,不免有些失落。   但想到皎皎已失忆,此时的她不记得过去之事了,两人重逢才几日,总不可能要求皎皎对他做出回应。   “好,我先回去,你好生歇息。”裴烬将食盒提走,“我明日再送来,这里头的糕点都碎了。”   “殿下慢走。”程筠看着裴烬离开,合上了窗,扶着腰肢慢悠悠的走到床榻坐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解下狐裘,程筠的手搭在隆起的腹部上,“小家伙,你爹爹的话听到了吗?不乖可是要挨打的。”   若是殿下晓得她骗了他,不知可会气恼,是否会收回今日的话呢?   程筠摇了摇头,罢了,不想这些。   她褪下衣裳,缓缓地上了床榻,小心翼翼躺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盖好衾被,程筠想起方才之事,嘴角仍旧微微扬起,她是他的心上人。   *   次日一早,裴烬又来了信国公府,当真是风雨无阻,已是第三日了,都说事不过三,连原氏也劝着程辙武,好歹让殿下进来,有事便说事,这样站下去也不是个事。   不过程辙武依旧有自个的坚持,想再等等。   裴烬开始了一日的“站岗”,而梁云川从荣宣伯府醒来,匆匆忙忙回了侯府,先去洗漱更衣。   随后来到岳莲的院子,瞧见她,还有些不是滋味,“我现下去白家,你收拾收拾,随我一道去。”   岳莲不想去,她晓得世子爷想去做什么,她怕自个看了会心软,她已下定决心要和离。   “妾身身子不爽,爷自个去吧,况且妾身身份卑微,不好去旁人家做客。”去白家,怕是白梁氏更得气死。   “怎的,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从前他说什么,她便做什么,现下还没和离呢,便只想着推拒他了。   梁云川这样说,岳莲便不好拒绝了,微微屈膝,“是,妾身一切听爷吩咐。”   岳莲简单收拾了下,随着梁云川坐马车去了白家,这一路上,两人都不怎的说话,到底是为着昨日之事梗着了。   到了白家,白梁氏瞧见梁云川不晓得多高兴,可笑容还没展露呢,瞧见后边的岳莲,登时脸拉的老长,“云川,你身为世子,出门岂可带一妾室,也太不懂规矩了,这不是让旁人笑话吗?”   白老爷听到这话,还不等梁云川变脸,便训斥白梁氏,“怎么说话呢,上门便是客,快往里请。”   白梁氏闻言瞪着眼睛,正要反驳,却听梁云川道:“今日我是独自来的,并未带妾室,这是新平县君,姑母,你失礼了。”   “她即便是县君,不也是你的妾室,可别拿什么县君来压我。”白梁氏可不怕那劳什子名头,说起来她还是岳莲的长辈,一个妾室,还想用县君的名头压长辈不成?   梁云川眼中闪过不快,连语气也冷了些,“姑母,你是白身,并无诰命,不向县君行礼却冒犯县君,按照律法,杖十,姑母是想去顺天府辩个明白吗?”   当着他的面白梁氏都如此行径,足见昨日莲儿受了她多少委屈。   “云川,好哇,我可是你的姑母,你为了这么一个贱蹄子,便要闹到顺天府去,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今日是来为这个贱妾撑腰的吗?”   白梁氏何尝想到梁云川上门不是为了拜访她,来给她撑腰,却是来给岳莲撑腰,当即了恼了,“这世道可真是变了,我堂堂一个长辈,倒要向妾室行礼。”   梁云川面色阴沉,“姑父,既然姑母如此失礼,那侄儿便不进去了,咱们还是去顺天府讨个公道,看看姑母是否要给新平县君行礼。”   “哎哎,别啊云川,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去顺天府。”白老爷连忙拦住梁云川,看向白梁氏,“还不快向县君赔礼道歉。”   昨日他不曾去侯府,看梁云川这样子,怕是她昨日哪儿得罪人了。   “我凭什么?”白梁氏不肯,“一个妾室如此不恭不敬,还敢仗着爵位欺辱长辈,我……”   白梁氏骂骂咧咧,白老爷见她越说越过分,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你给我闭嘴。”   当真是要被气死,没瞧见梁云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还嘴上没把门,这是要置白家于死地吗?梁云川如今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太子,白家不想活了吗?   “你敢打我?”白梁氏怒不可遏,正要发怒,却被白老爷压着跪了下去,“县君息怒,拙荆失礼不周,给您赔礼了。”   岳莲瞧着这出闹剧,毫无意思,连话都不想说,白梁氏哪里像是赔礼道歉,恨不得生吞了她。   白梁氏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哭哭啼啼的闹开,白老爷气的不行,威胁道:“再闹便休了你。”   “你敢!”白梁氏哭闹着,拉住梁云川的胳膊,“云川,你瞧瞧他,当着你的面便敢这样对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可是你的姑母。”   向来娘家人上门都是给出嫁的姑娘撑腰的,若是寻常,白老爷自然不敢,可看梁云川的神色,便晓得他来者不善,白老爷也是气急了。   梁云川往后退了退,一把推开白梁氏,将她推到了地上,“姑父,这是您的家务事,侄儿不敢插手,不过您倒也不必休妻,送到庄子上便是,回归本家,我也是不会养着她的,依旧送到寺庙里。”   “你说什么?你你……”白梁氏摔了个跟头生疼,听见梁云川说这样的话,气的不行,“我要去找你爹,你竟如此无情无义!”   “姑母尽管去,侯府我还是做得了主的,你既如此瞧不上县君,县君掌管着中馈,自然也不会养着你,姑父若是休了你,你除了去寺庙,便别无生路了。”   梁云川又瞧向白老爷,“姑母虽被休,可姑父与表弟妹们都还是侯府的亲戚,来往无恙,姑父大可续弦,侄儿倒是能为姑父做个媒。”   白梁氏听到这话才是真的怕了,她不想被休,她不要去寺庙,也不想去庄子上,她不能失去侯府的助力。   她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跪着向岳莲行礼,“民妇无状,还请新平县君莫要放在心上,妾身日后再也不敢了。” 第178章 【第二更】心软……   “妾身可不敢受白夫人的大礼。”岳莲避开了,会向她行礼,无非是为着自个的利益罢了,被迫的,梁云川能逼得了一个,能逼得了所有人吗?   岳莲本也没想白梁氏向她行礼,到底是长辈,她敬着白梁氏是应当的,可白梁氏着实伤人,狗眼看人低,她便也只好顺势利用一把。   “不不,我是云川的姑母,你喊我姑母便好,喊什么夫人,多生份啊。”白梁氏哪里还听不出来,梁云川今日就是来给岳氏撑腰的,她不得不低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白夫人可真是好笑,昨日我家县君喊你姑母,你还训斥县君不懂规矩,如今倒是自称县君的姑母了。”雯儿听了呛声回去。   “我…县君勿怪,昨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县君饶我一次。”白梁氏跪在地上,何尝受过这样的屈辱,跪在妾室跟前,她的指甲掐在地上,险些要折断了。   “我从未想过要与白夫人计较,世子爷做主便是。”岳莲晓得,方才那话,也不过是威胁罢了,不会真要休了白梁氏,真是休了,侯爷怕是也要过问的。   “姑母既晓得自个错了,便起来吧,日后可得对县君尊敬点,嘴上留德。”梁云川对姑母也是有几分尊敬的,可想到莲儿受了诸多委屈,他便不得不狠心如此。   “多谢县君,我晓得了。”白梁氏从地上起来,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着,十分不甘心。   一行人进了厅堂,坐下喝茶,梁云川也不欲多待,直言不讳,“姑父,我向来拿婉儿当亲妹妹,绝不会亲上加亲,娶婉儿为续弦,姑父还是为婉儿再择良人为好。”   白老爷一脸奇怪,“这是何意?贤侄夫人不是尚在,我可不曾说过要将婉儿指给你。”   贺氏又没死,弦都没断呢,如何再续?   梁云川看向姑母,“昨日姑母带着婉儿上门,说要指给我做续弦,不曾与姑父商议吗?”   白老爷看了白梁氏一眼,登时便明白过来了,贺氏还没死呢,她便上赶着给梁云川续弦,这不是咒人家,岳氏是梁云川的心头爱妾,却当着梁云川的面折辱岳氏,难怪会惹恼梁云川。   “贤侄多虑了,婉儿尚小,我想多留两年呢。”   “如此便好,今日来的唐突,听闻姑父年前升了官,想来也是劳累,我特意给姑父送来两个婢子使唤,给姑父捏肩捶腿,也好让姑父空闲时休憩一二。”   梁云川说完,往后瞧了一眼,站在最后边的两个婢女连忙走了出来,跪倒在地,娇娇弱弱的见礼,“奴婢见过老爷。”   岳莲秀眉微蹙,她方才还觉得这两人眼生,不似侯府之人,姿色又好,原来是世子爷给白老爷准备的,什么奴婢,这样娇弱妩媚,怕是送来做妾室的,这是剜白梁氏的心呢,做侄子的给姑父送美婢,白梁氏还不得气死。   “云川,你这是何意?”白梁氏看着这两个美艳的婢女,心口要呕出血来,白家后院的通房妾室已是不少了,梁云川竟还送两个过来,这是见不得她好啊。   “我就是心疼姑父,姑母为人正室,理当大度,不会连两个婢女都容不下吧?”梁云川冷眼扫过她,既然白梁氏口口声声用妾室来羞辱莲儿,那便多让她尝尝被妾室威胁挤兑的苦楚。   “你们可要好生伺候姑父,若是能再给姑父添个一儿半女,给表弟妹做个伴多好。”   梁云川何曾想将此事闹到这个地步,可他再不做些什么,他的孩子便没娘亲了。   “是,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的伺候老爷。”她们原是勾栏里的,被世子赎了身,能入白府,也是她们的造化,总比在勾栏要好上万倍。   白老爷瞧见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连话都不会说了,直咽口水,哪能不喜欢。   “那就多谢贤婿了。”笑的眼睛都要瞧不见了。   “云川,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可是你的姑母,你怎能这样戳我的心口。”白梁氏又看向白老爷,“不许收下,你后院的妾室还少吗?”   白老爷板起脸瞪着她,“你闭嘴,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了,来人,夫人病了,这些日子就不要让夫人出来劳累了,在屋子里好生歇息便是。”   连梁云川都这样对白梁氏,白老爷自然也不会对她客气,这样美的两个婢女,白老爷哪拒绝得了。   白梁氏面上血色尽失,这是要禁足她啊,“你敢,云川,你快救救姑母,看在姑母好歹从前也对你不错的份上,你帮帮我啊,他这是要我的命啊。”   梁云川笑了笑,“姑母的确是病了,才会胡说八道,方才还对县君无礼,姑父可得好生请个大夫,别让姑母出事。”   “一定,一定,”白老爷点着头,吩咐小厮,“还不速去请大夫,贤侄且放心,你姑母不会出事的。”   梁云川这话说明了,可以管教白梁氏,却不能让她死了,别闹大了,一切都好说,到底是侯府的姑娘,白老爷也不敢对白梁氏怎么样,顶多就是禁足在屋子里。   “云川,你不能这样啊,我可是你姑母……”白梁氏挣扎着,却仍旧被几个小厮拖了下去。   梁云川见状也起身,“姑父,那我便告辞了。”   “贤侄不留下用午饭吗?”白老爷当真没想到梁云川会来帮他,平日白梁氏可没少仗着侯府作威作福,连他也不敢拿白梁氏如何,今日可算是出气了。   “不了,姑父留步。”   梁云川带着岳莲从白府出来,两人上了马车。   岳莲低着头道:“今日多谢世子爷为妾身出气。”   “你高兴便好,既是出了气,你还要和离吗?”梁云川今日可是把自个姑母都给收拾狠了,只为给她出气。   岳莲咬了咬唇,攥紧了帕子,“妾身提出和离,并非是为着此事,妾身很感激世子爷,但妾身仍旧想和离,求世子爷成全。”   梁云川脸色沉了下去,“你当真要如此,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世子爷很好,只是妾身决意和离,求世子爷答应。”既已下了决心,便不能再犹豫不决了,况且现下和离是最好的时机。   这话让梁云川彻底恼怒,“停车!”   马车停下,梁云川一句话也没说便下了马车。   岳莲的心也往下沉了沉,世子爷恼了。   *   裴烬站到了午后,雪霁初晴,反而更冷了。   这时有小厮搬来了一块木牌子,放在裴烬跟前,“太子殿下,国公爷吩咐,要殿下看一看这牌子,这是国公爷为小郡主招婿提出的要求,您仔细想想,晚些时候,国公爷会见您。”   说完小厮离去,裴烬心想,这是好兆头啊,他可算是等到了此刻,信心大增,忙凝神静气看向牌子。   不许纳妾这很简单,裴烬便没想过纳妾。   休夫这也行,反正裴烬若是与皎皎成亲,便不可能再松手,现下是得想办法将人娶到手才是,要不然他的孩子都要出世了。   第三条,随程家回北漠,裴烬微微拧眉,这倒是有些难办。   他如今是太子,若是随程家回北漠,怕是父皇不会答应,除非他不做这个太子了,储君是不能随意离开上京的。   可太子之位,裴烬不能让给旁人,正如父皇所说,只有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护住想护之人,对于父皇来说,信国公是救命恩人,自然对程家信任有加,不会多心。   可若是下一任帝王不是他,是敬王或者宁王,还能对手握北漠大权的程家如此信任吗?不会觉得程家威胁大豫皇室吗?   不说敬王如何,即便是宁王,别看他现在亲近裴烬,可成为了帝王,心境便不同了,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届时可未必能容得下程家。   而他不做储君,只做一个王爷,即便手握大权,也只能与程家一样,同被帝王忌惮,若想活命,只怕迟早会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日。   裴烬不放心。   程家能成为大豫第一士族,是因为父皇信任支持,这才敢这样对他,也敢殴打敬王,可换了一个帝王,就未必有如此风光了。   说句实话,若是裴烬与程家没有皎皎这个牵连,他也不知来日对程家是否放心,帝王多疑,即便此时不疑,来日也难免会因为一件两件事多疑,这是人性,无人能抵抗得了。   这样一想,裴烬便晓得不能舍弃太子之位,无论是为了自个,还是为了程家未来的辉煌,想要给皎皎与程家一个安宁的日子,大权必须得掌握在他的手中。   那他又该如何回答呢?还真有些头疼。   *   “哎,你何时让太子进来,别再站了,皎皎都心疼了,方才还让我来劝你。”原氏找到程辙武,她也觉着差不多就得了,已站了三日,堂堂太子,也够给他这个岳父面子了,再者对皎皎的真心,也不是站就能站出来的,还得多相处才晓得。   “皎皎心软了?还不是那个臭小子夜夜潜入皎皎闺房,偷偷地哄骗皎皎,我都让人把院墙加高了,他仍旧能溜进来,可真是刁钻。”   今日一早,护卫来回禀皎皎院子的墙头钉子上挂着一片布帛,怕就是从裴烬身上扯下来的。   “你这样刁难他,他还一如既往的讨好皎皎,足见心意了,你再刁难下去,圣上都要恼了。”原氏看皎皎对裴烬怕是心意不浅啊,其实这样也好,心心相印才过得长久。   “知道了,再晚点我便将他喊进来,不就是站了几日,瞧你们一个两个心疼的,男人就不能心疼。”程辙武摆手道。   “行,男人不能心疼,你今晚就睡书房吧,别来我房里睡。”原氏撇开视线,背对着他,显然是气恼了。   “唉,你这,说裴烬就裴烬,你怎的还拿我说起来了。”程辙武很委屈啊,他可不曾做什么对不起原氏的事。   原氏回头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说男人不能心疼吗?我想让你睡书房不行吗?”   “你也不想想皎皎肚子都六个月了,你让她挺着肚子忧心,你自个心里过意的去吗?”   方才皎皎说话都心不在焉,一个劲的盯着外头瞧,这女人一旦动了心,心思就在别人身上,这也是没法子之事,原氏不是说裴烬无需考量,而是一味的罚他站着,也不是个事。   “行行,知道了,我一会就把他喊进来,你让人炒几个下酒菜,我与他喝几盅。”程辙武到底还是说不过原氏,也怕夜里当真要去书房睡。   在程家,娘子地位比丈夫高,程辙武也没少睡过书房,没滋味,现下天寒地冻,还冷,他可不想去。   “行,我现下就去。”原氏看他可算有点动静了,也忙去吩咐了,顺便再去皎皎说一句。   “对了,你让人去宫里请个太医给皎皎瞧瞧,也好让圣上娘娘晓得皎皎的胎儿康健。”圣上与娘娘怕是也想见见孙儿,但裴烬还罚站着呢,圣上娘娘也不好意思派人来瞧,必也忧心着,太医诊脉之后回禀圣上与娘娘,也好叫二人放心。   程辙武心想也行,对于圣上他还是蛮尊敬的,便派心腹拿着他的令牌入宫去了。   不一会,酒菜备下了,裴烬在站了三日之后,可算是被人请到了府里,进入暖房,身子逐渐有了温度。   “国公爷。”裴烬极其谦逊的行了礼,他倒是想喊岳父,到底没这个胆子。   “太子殿下不必客气,坐吧。”信国公回了礼。   两人坐下,裴烬瞧见桌上的酒壶,极其有眼色的为信国公斟酒,“原先我对皎皎不够好,在此向国公爷赔罪。”   信国公也没拦着,但不接这话,“我记得,你幼时我还教过你一段时日,这么些年不见,殿下倒是成长了不少,西疆的安定,是殿下的功劳。”   这几个皇子,也的确只有裴烬最得他的心意,有些像他年轻的时候,想当初得知裴烬在西疆接连打了胜仗,他还写信给圣上夸赞不已,能上马护国的皇子,才不负百姓的奉养。   “国公爷谬赞,是西疆将士的功劳,我不敢居功自。”   “该是殿下的功劳,我也不会吝啬,我对殿下,实则很是欣赏,觉得是可造之材。”   “国公爷太抬举我了。”裴烬心中忽然忐忑,岳父这样说,让他实在惶恐,说的越好听,越是让他觉得不安,岳父能无缘无故的夸奖他吗?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不过,”程辙武觑了他一眼,“你对皎皎所做之事,与你的功劳,可抵消不得。”   裴烬心里咯噔一下,就晓得岳父不会轻易放过他,“国公爷,从前都是我的不是,对皎皎不够好,我日后一定改正,请国公爷监督。”   “这个先不说,方才我让人给你看了咱家招婿的条件,你考虑的如何了?”程辙武慢悠悠的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第一第二条我都答应,第三条还望国公爷能容许我多思虑一段时日,我也晓得程家盼着能与皎皎近些,可我身为太子,却不能离开上京,还得想个两全的法子。”裴烬心中惴惴,对着父皇都不曾这样不安过,可面对皎皎的父亲,他难得的紧张了。   程辙武放下酒杯,偏头睇了他一眼,“我若是要你为了皎皎放弃储君之位呢?你可愿意?”   裴烬连忙起身,弯腰拱手道:“国公爷,并非我不愿意为皎皎放弃储君之位,而是不能,我此生心愿,便是让皎皎成为大豫的皇后,母仪天下,并且为了程家,我也不能放下。”   裴烬将方才所想尽数说了,“我会与父皇商议,在丹州设立一个小国都,我亲去北漠守国门,待来日教导好我与皎皎的孩子,让他接下我的责任。”   因而刚才裴烬便在想,盼着皎皎这一胎生个儿子,这样便能早些抚养长大,承担责任,父皇身子强健,如今倒也不必考虑国本之事,待父皇老去,他的儿子已长大了,让儿子去接这个担子,他便能一直留在北漠。   裴烬这话倒是让程辙武沉默了,他不曾想到裴烬竟还真想出了勉强可行的法子,可见是真心想与皎皎在一起,心里也愿意去北漠,不是敷衍他。   程辙武的态度好了不少,“坐下说吧,别站着了。”   裴烬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来他这一关算是过了。   之后两人又聊了许久,聊的还算投机,程辙武看天色也不早了,“殿下先回去吧。”   “国公爷,我可否去见见皎皎?”他急于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皎皎。   谁知程辙武却摇了摇头,“今日晚了,皎皎也要歇息,殿下还是改日再来吧,还有,还请殿下夜间别再翻程家的墙头,若是摔着了殿下,程家可负不起责任。”   裴烬的心又凉了,从信国公府出来,脸色难看,他今日虽说算是过了信国公的第一关,可还是没见到皎皎,信国公连夜间也不让他见了,那还不如没过呢。   他仰起头看看天边的月亮,打算去江浸月那找他继续喝酒,反正今夜也不能去翻墙了。   谁知梁云川又在,一瞧见他就冲了上来,“殿下,您帮我个忙可好?”   “何事?”裴烬皱着眉头。   “县君执意和离,可否请殿下去找信阳郡主一趟,让她帮我求求情?”梁云川拽着裴烬的胳膊,一身的酒气。   “可是……”岳父警告了他,让他不许夜里再去找皎皎。   “求殿下了,我当真不想和莲儿和离,如今也只有小郡主能帮我劝一劝了。”梁云川的眼睛通红,一个大男儿看着要哭了。   江浸月也实在是被闹的烦了,“不如殿下就帮帮他吧。”   裴烬沉思片刻,“行吧,我一会便去。”   这次他可不是为了私心,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是梁云川求他去的,皎皎应当也想晓得岳氏的近况,即便被信国公知晓,他也可以解释,裴烬给自己找着借口。   裴烬在荣宣伯府用了晚膳,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在梁云川的期待中离开荣宣伯府,往信国公府去。   这一次他注意到了墙头上的陷阱,不过诧异的是,竟全数去除了,心下暗喜,想来国公爷是对他满意了,他再磨几日,怕是就能光明正大的见到皎皎了。   拉开窗户,轻手轻脚的进了屋,有些兴奋的走到拔步床前,又一日未见,还怪想皎皎的,裴烬笑容满面的拉开幔帐,瞧见幔帐内的人,登时从头凉到了脚。   信国公坐在床榻上,双目炯炯有神的瞪着裴烬。 第179章 【第一更】姑母……   裴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咳咳,国公爷,好巧。”   信国公弯腰起身,一步步走了出来,也把裴烬一点点逼了出去,“太子殿下,你来这做什么?”   裴烬往后退,后背却抵到了桌子,退无可退,这下真是悔的肠子都要青了,这哪是为兄弟两肋插刀,这是兄弟插他两刀,原本信国公对他的态度已好转了许多,结果又被信国公抓到了他夜探香闺,无论是何种理由,信国公都会觉得他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裴烬难得面上有几分尴尬的神色,手撑在桌上,“信国公,原是这样,我是受人所托来找皎皎的,并不是我要来,我是……”   “殿下,你无需狡辩,答应了我的事,却没做到,看来我得好生考虑一下此事了。”信国公就知道裴烬靠不住,答应的很好,可转头却反悔,他这才来守株待兔,倒是要看看裴烬今夜是否会来。   “别啊,国公爷,我当真可以解释,是永康侯世子有事相托,他让我向皎皎转达新平县君之事。”裴烬一颗心落到了悬崖下,梁云川当真是害人不浅,也活该被和离,早点和离算了。   信国公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话,“无论殿下说什么,失信就是失信,我原本想明日让殿下见皎皎的,既然如此,那还是算了,殿下请回吧,皎皎身怀有孕,本就该好生歇息,可你夜夜来打扰,足见不曾将皎皎与孩子放在心上,这让我如何放心将皎皎交予你?”   “信国公,我真是受托付而来,是有极其重要之事,我答应你,往后都不会夜里来打扰皎皎。”裴烬这下真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信国公睇了他一眼,他兴许说的是真话,可失信就是失信了,因而不打算搭理,“皎皎已睡下,殿下请回,若是往后殿下再被我抓到打扰皎皎夜里歇息,那便莫要怪我狠心。”   信国公说完便出了屋子,裴烬叹息一声,着实无奈,但来都来了,他走到案桌前,迅速将永康侯府那点子事写了下来,压在上头,明日皎皎便能瞧见,为了梁云川,他可当真是豁出去了。   写完这些,裴烬又从窗户上翻了出去,面色比外边的天气还要冷,谁能想到信国公会来个守株待兔,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怕是一早便等着了。   回到荣宣伯府,二人还在等,梁云川瞧见裴烬,连忙走上前来,“殿下,信阳郡主可答应帮忙了?”   裴烬冷冷地觑了他一眼,“活该和离。”   梁云川皱着眉头,一头雾水,“殿下何出此言?”   裴烬坐下喝了三杯冷酒,啪的一声将酒盏砸在桌上,黑着脸说,“没见着皎皎,倒是见着了信国公,今日我方答应了信国公夜里不能去扰皎皎歇息,你如此求我,我才去了,却刚好被信国公抓了个正着。”   梁云川愣住了,“那岂不是没见着信阳郡主。”完了,难不成他当真要与莲儿和离吗?   江浸月却笑了,“看来殿下方才与未来岳父有好一番交涉,前功尽弃啊。”   何曾见过裴烬这副模样,怕是要被气的呕出血来,好不容易才讨得岳父一点欢心,这下又消散于无形了。   裴烬冷厉的眸子扫了一眼江浸月,又喝了杯酒,放狠话道:“江浸月你别落到我手里。”   还有脸笑话他。   江浸月挑了挑眉梢,“下官一定努力不落在殿下手中。”   梁云川又开始酗酒了,原本不喝,是怕喝醉了,一会裴烬回来他不省人事,如今裴烬回来,事还办砸了,他也只剩下灌醉自个,才能不胡思乱想。   裴烬也喝了起来,一醉解千愁,若是真能解愁便好了。   江浸月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如此,轻微的叹息一声,情爱这东西,又有什么好的呢?   *   程筠昨日在阿姐的院子里睡了一晚,都是爹爹安排的,虽说她觉着倒也用不着这样,殿下想来,是拦不住的。   一大早的便听说了,昨个夜里殿下当真来了,还落在了爹爹手中,怕是又要吃苦头了,爹爹对殿下,当真是半点也不客气,那可是当朝太子啊。   回到屋子里,程筠用过早膳之后想看会书,在案桌上瞧见了被镇纸压着的信笺,拿起看了一眼,原来昨夜殿下是为了此事来的,那还当真是爹爹错怪他了。   不过瞧见岳莲姐下定决心要与永康侯世子和离,她心中倒是欣慰,可见岳莲姐想通了,为人妾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名正言顺才好。   世子想要她劝一劝岳莲,可他若是晓得,本就是她劝着岳莲姐和离,不知梁云川可会想揍她一顿,不过他应当打不过太子殿下吧,反正她如今身怀六甲,有恃无恐。   既然梁云川不想和离,那说明对岳莲是有些心意的,她不如借助殿下,凑成两人,岂不是美事一件。   程筠坐下,给殿下回了一封信,要殿下午后再来一叙,届时是有正事要说,爹爹想来也不会阻拦。   写好后派人送去了东宫,正好原氏来了。   “皎皎,你姑母到了,我带你去见个礼。”   “姑母?是嫁去孟家的那个吗?”她不曾见过孟程氏,但还记得孟静儿是如何应和着敏安县主来刁难她的。   “正是,她是你爹爹的庶妹,从前与你爹爹倒也是交好的,不过这么些年咱们在北漠,也不曾有多少来往,她方才提到你,咱们去见个礼便回。”原氏一面说,一面让人给程筠穿好衣裳,最后披上狐白裘。   原氏摸了摸狐白裘,“的确是暖和的很,殿下有心了。”   程筠点着头,“娘,下午我想见殿下一面,说说新平县君之事,娘亲帮我劝一劝爹爹,莫要拦着他。”   “行,我一会便与你爹爹说,昨晚你爹爹与我说,对殿下倒还算满意,我瞧着,无需几日便也松动了。”   原氏也想着,两人郎情妾意的,他们从中拦的太过,倒是不美了,只要品行过得去,到底还得看两人的感情如何,该多些时间让两人相处才好。   “多谢爹爹娘亲为我考虑。”有人这样为她打算,当真是幸事一件。   “傻孩子,谢什么,走吧,咱们去见客。”原氏扶着皎皎,她肚子大了,行动不便,已很少出门了。   走到厅堂,程筠才踏进去呢,便听见一道刺耳的声音,“这便是皎皎吧?哎呦,长的可真是标致啊,天可怜见的,可算是将你盼回来了。”   孟程氏瞧见程筠便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瞧着眼里还泛起了泪花,当真是心疼的样子。   程筠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也不知是为何,她从未见过这个姑母,可姑母给她的感觉却算不得好,连如今她泪眼涟涟的模样,也让程筠想到了一个词——猫哭耗子。   她压下心底的异样想法,微微一笑,“姑母好。”   “哎,好孩子,可算是把你找回来了,我这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可见哥哥是有神佛庇佑的,才能将皎皎找回来。”孟程氏紧紧地攥着程筠的双手,激动的程度不亚于当初原氏见到皎皎的模样。   程筠面上的神色却有些冷淡,不如当初见到爹爹娘亲时的欣喜,她好似高兴不起来,当真是奇怪,按理来说,瞧见这样激动的一幕,她心中也会酸涩才是。   她抬起头,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孟静儿,她低着头,双手绞着帕子,看似也十分不安。   “静儿,还不快些过来,这是你表姐,快喊人。”   孟静儿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她如何能想得到,那个秦王庶妃,竟会是信阳郡主,弄得当初她把人给得罪了,如今还不知如何厌恶她呢,她本是不想来的,可母亲非要她来,她也没个法子。   “静儿见过表姐。”孟静儿的嗓音都在发颤,她怕被信阳郡主报复。   “表妹无需多礼,都是一家人。”程筠笑着颔首,对于孟静儿,她没个好印象,但也不会刁难,毕竟她是程筠,不是云莺,与孟静儿才是初次见,没有矛盾,她也不打算将此事告知爹爹娘亲,瞧姑母的样子,应当与爹爹关系不差,还是不将从前之事说出来让爹爹忧心为好。   “皎皎说的对,都是一家人嘛,快来坐下,皎皎你这肚子几个月了?”孟程氏扶着程筠坐下,比之原氏还要热情体贴的样子。   程筠坐到了椅子上才回她,“快六个月了,姑母也请坐。”   “哎,六个月,那可得小心着些。”孟程氏拉着程筠的手说了好一会子话,说的都是一些孕妇的忌讳之类的。   原氏也随口应着,一时之间,屋子倒还有些其乐融融的景象。   可程筠的眉心始终不曾松开,对于孟程氏,也还是亲近不起来,低着头,视线扫过孟程氏的手腕,发觉她衣袖下似乎有个疤痕。   “姑母,您手上受过伤?”程筠将她的衣袖往上推了一点,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疤痕,瞧着像是烫伤。   孟程氏冷不丁被程筠指出手腕上的疤,脸色微变,忙笑了笑,将袖子往下拉了拉,“皎皎别看,可别吓着你了,是从前被滚水烫了下,你可得小心热水,莫要烫伤了。”   “原来如此,我晓得了。”程筠点了点头,总觉得那个疤痕有些眼熟,但她又是初次见姑母,应当没见过。   看姑母对她如此关怀的模样,她的那颗心也逐渐放松了下来,想来是为着孟静儿之事,她才会对姑母有偏见,可姑母这样热情,她带着偏见着实是有些不妥。   她坐了一会原氏便要她回屋去,外边不如屋子里暖和,程钰也在这儿待腻了,忙说她送皎皎回去,走时孟程氏还拉着程筠的手,要她得空去富兴伯府玩。   程筠点了点头答应着,不过去是不会去的,无非是场面话罢了。   离开厅堂,程钰扶着皎皎,大大的舒了口气,“可算是出来了,我真是不想见客人,坐在那嗑瓜子我都嫌烦。”   “那不是姑母吗?阿姐不喜欢她吗?”   程钰摇了摇头,“不喜欢,姑母对我可不如这般热情,你没瞧见方才她只对你热情。”   “我还当是为着我才回来,姑母才这样热情,从前姑母对阿姐不是这般吗?”   “才不是呢,她不喜欢我,我幼时曾打了她儿子一顿,她儿子可顽皮了,有一年来拜访,溜进了你的院子,把你院子弄的一塌糊涂,被我打了一顿,哭的可惨,因而姑母记恨上了我。”   程筠皱了皱眉,“那姑母为何对我这样热情啊?”   “傻皎皎,她不是对你热情,她是在讨好爹爹娘亲。”程筠抬手拍了拍廊下挂着的大红灯笼上的流苏,“你才回来,正是爹爹娘亲心疼你的时候,这个时候姑母对你越好,越是容易让爹爹娘亲给姑母留下个好印象。”   “那她这样做有何目的?”原来孟程氏并非真心待她好,是带着目的,怪不得她心里头不是滋味,又不是外人,何必要讨好爹爹娘亲呢。   程钰皱了皱眉,“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听说姑母想说媒,想将孟静儿许给二哥。”   “啊?”程筠不敢相信的望着阿姐,“不能吧,二哥怎么可能瞧得上孟静儿。”   这可当真不是她对孟静儿的偏见,光是孟静儿那次攀附着敏安县主来讥讽她,两人无冤无仇的,孟静儿无非是想通过欺辱她,巴结敏安县主罢了。   只那一次,程筠就觉得这人品行不大好,二哥品行高洁,一心向圣贤看齐,结交好友不重门第,重品行,因而在北漠十分吃得开,好友众多,跨越各个门第。   这样的二哥,如何能娶孟静儿那种为攀附权贵而诋毁旁人的人?   况且上次瞧孟静儿与程芊关系极好,那孟家应当更亲近程家二房才是,为何如今又想着将孟静儿嫁到程家大房来,据娘亲所说,程家大房与二房,可是水火不相容,孟程氏既亲近二房,又想来巴结大房,还真是有趣。   “别说二哥瞧不上,我也瞧不上,可姑母觉得表哥表妹,亲上加亲,十分满意,我们才离开,怕是姑母便要与爹爹娘亲开口了。”   “富兴伯府已见没落,待富兴伯西去,怕是圣上便要收回伯爵之位,姑母这是想要将孟静儿嫁回我们家,通过咱们的关系,再向圣上给表弟求个伯爵之位,好让富兴伯府继续传承下去。”   程钰摇了摇头,“二哥是绝不会答应的,爹爹娘亲也不会,不说姑母与爹爹不是一母同胞,即便是一母同胞,孟静儿也不适合嫁给二哥,二哥虽不用承袭咱们家的爵位,可亲事也不能马虎,富兴伯府的门第太低了。”   若是说程意殊心仪孟静儿,那门第倒不是问题,可若是别人要硬塞进来,那门第就得考虑了,总不能心意没有,门第又没有吧?那娶个什么劲。   “我瞧着二哥不急着成亲。”程筠也笑道,二哥与阿姐都是不急着成亲的,程家哪缺得了好亲事,程家回京之后,不少人上门想给程家的几个孩子做媒,都被娘亲婉拒了,可见娘亲更在意孩子们的心意。   虽说娘亲也念叨阿姐怎的还不找个婆家,可不也没逼着阿姐出阁,可见操心是操心,心里还是更盼着阿姐找个心仪的男子。   程家当真是好,程筠相处了这么久,都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世间竟会有如此和睦的一家子。   “二哥与娘亲说过,若是有心仪之人会带回来,用不着操心。”   “那阿姐你呢?”程筠偏头笑盈盈的望着程钰,“阿姐何时带你的心上人回来?”   程钰戳了戳皎皎的脑门,“你还是先想想你与太子的事吧,少操心我,我可不急。”   “阿姐悄悄地告诉我,你可有心上人啊?”程筠当真是好奇,阿姐的心上人,会是何等模样呢?一定是武功高强之人吧,才能让阿姐服气他。   “没有,你少胡思乱想,能娶我的人还没出现呢。”程钰鼓了鼓腮帮子,绝不去想那事。   “好吧,那希望阿姐早点遇到他。”   程钰送程筠回房待了一会便离开,程筠坐在窗前也是无趣,拿起针线继续做肚兜,好歹得做好一件,也是给孩子的心意。   但坐下没多久,腹中的孩子就开始闹腾,她安抚了好一会,孩子静了下来,可她心里堵得慌,还莫名有点想哭,心头酸涩,说不出的滋味。   她喝了口牛乳将不安的情绪压了下去,“烟柳,你派人去瞧瞧姑母是否留下用午膳。”   若是留下,那应当就是谈成了,若是没谈成,想来也不好意思留下用午膳。   程筠静不下心来做肚兜,便起身在屋子里走着,推开窗在窗前站了一会。   瞧见雪地上那凌乱的脚印,想来便是殿下的了,今日不曾下雪,昨夜的脚印也就不曾遮掩,想起昨夜殿下掀开幔帐却是爹爹的脸,怕是将殿下吓得不轻啊。   程筠忍不住笑弯了唇,心情便好多了,一会殿下来,她非得好生问问殿下是何种滋味。   “郡主,用午膳了,富兴伯夫人已走,瞧着心情不大好。”烟柳派人端上食盒,摆在屋子里。   程筠点了点头,看来是不曾谈妥,那便好了,心中似乎安心了不少。   用过午膳后她要小憩一会,躺在拔步床上,烟柳放下幔帐出去了。   程筠闭上眼,腹中的孩子动了动,她掀起衣摆,双手轻轻地安抚着,指尖在腹部滑动,忽然摸到了腰侧的疤痕。 第180章 【第二更】插兄弟两刀……   程筠脑中灵光一闪,倏地想明白了,为何姑母手中的疤痕她觉得眼熟,那不就与她腰间的疤痕差不多吗?   姑母手腕上的是烫伤,她腰间的疤痕看起来也像是烫伤,只不过后边义母觉得有疤痕不好,便纹了朵桃花上去,因而遮掩了原本的疤痕,可仔细摸,还是能摸得出来原本疤痕的模样。   竟有这样巧的事,姑母手腕上也有一个烫伤的疤痕,不过手上有疤痕实属正常,像她这样腰间一个烫伤的疤痕才奇怪呢。   娘亲猜测应当是从前偷卖她的那人,为了遮掩她身上的胎记,怕被人晓得她是程筠,才把她腰间烫伤的,这便十分合理了。   如今她对姑母那异样的不安,那个巧合的烫伤疤痕,让程筠的心口紧了紧,两者之间,会有何种联系吗?   程筠咬了咬唇瓣,她不记得儿时之事了,毫无印象,因而也不敢胡思乱想。   只是娘亲说她曾是在府里消失不见的,偷她的人,兴许是家贼,可能是府里的仆从,爹娘对府里的人细细盘问过,也用过刑罚,可不曾问出什么,爹爹娘亲便将府里的人都换了一遍,也查过旁人,却没查出什么,想来,当初也是查过姑母的吧,既然没查到什么,许是她多心了。   她是三岁时被偷走的,那时她的祖父,老信国公才去世不久,大房二房为着爵位之事争夺,就在那时她失踪,也导致爹爹娘亲无心去争爵位,只想找到她,爵位险些被二房夺去。   可好巧不巧,那时正好也赶上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而爹爹是圣上的伴读,自幼相熟,圣上自然是偏心爹爹的,因此爵位到底还是落在了爹爹的手中,之后大房二房便分家了,这些从前凝玉也与她说过。   如此想来,事情倒是有些巧合,她失踪,爹娘方寸大乱,若非圣上,爵位怕是落在了二房手中,此事当真与二房无关吗?   娘亲与她说时,她便提出了疑问,娘亲也说仔细查过二房,当真没有查到半点蛛丝马迹,要不然早也将她找回来了,程家二房也不可能还好端端的活着。   这事二房有最大的嫌疑,却又不是二房所为,本就蹊跷,姑母与二房交好,会有可能是姑母吗?   从前程筠没想过会是姑母,她没见到人时只晓得有个姑母,如今见到了人,心中的不安感,还有那个疤痕,才引起她的怀疑。   若当真是姑母,她的这些反应,便再合理不过了,她只是忘了三岁之前的事,兴许藏在骨子里的厌恶恐惧还在。   程筠拉下衣摆,想的头疼,罢了,先不想了,她既有此猜测,不如晚点与娘亲说说,与娘亲没什么不能说的,再让娘亲去查查。   再不睡腹中的孩子又该闹腾了,程筠闭上眼睛歇息。   *   睁开眼,裴烬只觉得头疼的很,似要炸开了,喝了一夜的酒,能不头疼嘛。   掀开幔帐,外边天光大亮,看着时辰也不早了,裴烬手撑床榻起身,唤了方定进来。   “主子,您醒了,有一封信阳郡主给您的信。”方定递了上来。   “皎皎给孤的?”裴烬瞧见信,登时头就不疼了,神清气爽,连忙拆开信笺。   瞧见皎皎让他午后去信国公府见一面,裴烬面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可算是能见着人了。   “快打水来给孤洗漱更衣。”还当今日进不去信国公府了,看来梁云川还有点用,好歹能让他进去见上皎皎一面。   裴烬忙让人收拾了东西,不过这次没抬一大堆,只是给每人都略带了些贵重的,连远在北漠不曾回来的程意阑一家也都备下了。   到信国公府门前,他即将进门时还有些忐忑,信国公应当不会又给他设下陷阱吧?   不过即便有陷阱,他也是要去的,一脚踏了进去,还好,什么都没,裴烬昂首挺胸的进了信国公府,身后跟着一群人捧着贺礼。   信国公瞧见裴烬哼了声,“若非皎皎求情,今日我势必不会让你进府。”   “多谢国公爷大人大量,不与晚辈计较。”裴烬笑容满面,好说话的很。   “晚辈略备薄礼,还请国公爷笑纳。”裴烬扫了方定一眼,方定忙吩咐人把东西放下,退至一旁。   信国公连看也不曾看一眼,转身进了厅堂,“坐吧,皎皎午歇还不曾醒,一会她会派人来喊。”   裴烬点了点头,正要坐下,这时原氏来了,又连忙行礼,“晚辈见过夫人。”   原氏忙避开他的礼,屈了屈膝道:“太子殿下客气了,臣妇哪能受你的礼,快坐吧。”   “夫人言重了,晚辈尊敬长辈是应当的。”若是裴烬这话被泰和帝听闻,一定会狠狠地踹他一脚,平日把他气的不行,对未来的岳父岳母倒是做足了谦逊的模样,这是给别人生了个儿子呢。   原氏称心的笑了笑,太子能如此有礼,已是出乎她的意料。   虽说太子这几日表现甚好,可原氏还是盼着女儿能嫁到寻常人家,程家也好撑腰,保女儿一生无忧,嫁入皇家,有些事便不好撑腰了,就如纳妾来说,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想要他空置六宫,也是难啊,怕是百官也不会答应,因此原氏挺忧心的。   谁又能想到皎皎会有这样的运道,与当朝太子有瓜葛呢。   “殿下喝茶,殿下瞧着似乎精神不大好?”原氏捧起茶盏示意。   裴烬看信国公不说话,而是信国公夫人开口,便晓得今日是岳母来考察自个了,连忙坐的端正,面上保持着和煦的笑容,端起茶盏,“谢夫人,昨夜晚辈反思了自个,的确不该来扰皎皎歇息,痛定思痛,因而不曾睡好,劳烦夫人记挂。”   信国公闻言冷哼了声,信了他的鬼话,果然男人都是一肚子坏水,不能信。   原氏瞥了程辙武一眼,要他住嘴,程辙武抬手拉了拉衣领,憋的慌。   “殿下想见皎皎,白日里来便是,我们倒不是不让殿下见,只是夜里头更深露重,怕摔了殿下,那程家可就万死难辞了。”   裴烬瞧信国公那模样,便晓得是个惧内的,看来程家还是岳母做主,可不得捡点好听的话来说,“是,晚辈自然晓得国公爷与夫人是为了晚辈好,晚辈日后一定不再犯。”   原氏和蔼的笑着,“我听说殿下后院至今空虚?”   裴烬心里沉了沉,表现的机会来了,他忙放下茶盏起身,弯腰拱手道:“晚辈一颗心都记挂在皎皎身上,从前后院虽有几个姬妾,可从未踏足,也不想拖累了姑娘家的光阴,因而将她们都送回了本家,若是夫人肯将皎皎嫁予晚辈,晚辈必定珍之爱之,绝不纳妾封妃,只疼爱皎皎一人。”   “嘁……”程辙武讥笑一声,“你这话不知多少负心郎说过。”还拿来哄骗他,谁信呢。   原氏放在茶盏,嗒的一声,清脆的在屋内响起,成功让程辙武闭嘴了。   裴烬站着,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却觉得心头热的很,可是后背又出了冷汗,眼前之人是未来岳母,讨得岳母欢心,比什么都重要。   “殿下所说,我自是信的,也盼着殿下言而有信。”真心谁能晓得,即便剖开了心,也辨别不得,可裴烬这番话,原氏是欣慰的,身为太子,能承诺至此,已是不错。   “请夫人放心,晚辈一定遵守诺言。”他本也从未想过纳妾,这不过是小事。   正说着,烟柳来请,“国公爷,夫人,小郡主醒了,请太子殿下去呢。”   “既如此,那便去吧,一会我派人备下晚膳,还望殿下勿要嫌弃,留在府上用晚膳。”   裴烬心里的石头放下了,看来岳母这关是过了,“多谢夫人,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走出厅堂,裴烬的心口跳的还有些快,虽说信国公夫人比起信国公说起话来温和许多,但越是这样,越是让裴烬不得不提起心思,不敢出错,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只要过了第一关,想来之后的事也好过了。   随着烟柳来到程筠的院子,这还是他头一回白日里来,心中暗暗记路,往后应当能常来,不晓得信国公何时才能答允他与皎皎的亲事,再拖下去,他儿子都要出世了。   “太子殿下,您请进。”烟柳将人送到门口。   程筠听见动静从榻上起身,瞧见裴烬,正要行礼,裴烬快步走过去,板起脸道:“自个身子何种情况不晓得吗?对我还行什么礼,快坐下。”   裴烬看她挺着个大肚子独自走动,心都在颤,屋子里暖和,程筠穿的不厚实,因而肚子便格外突出些,比起在宫宴上瞧着,大了许多。   程筠笑了笑,“那我便在殿下跟前失礼了。”   “坐吧,我不差你这点礼。”裴烬扶着她坐下,在案几的另一边坐下,“屋子里的陈设倒是精致。”   比起东宫也是不差的,可见程家对皎皎的珍爱。   程筠点了点头,将茶盏推了过去,“殿下喝茶。”   “不喝了,方才在前厅已喝过了,你爹爹娘亲可是将我好一番拷问,勉强脱身,后背都出了冷汗。”裴烬在皎皎面前倒是有什么说什么。   “听说昨夜殿下与爹爹打了个照面?”程筠弯了弯唇,一双好看的桃花眸里潋滟着笑意。   裴烬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尖,“昨夜我当真不是想要来扰你,是梁云川求着我来,我想着岳氏是你的好友,能帮便帮一把。”   “昨夜爹爹不曾吓着殿下吧?”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都让程筠发笑。   “那自然没有,我的胆子倒也没这样小,对了,今日来,给你带了个好东西。”裴烬喊了方定一声,方定忙从外边进来,递过来一个雕花描金漆木盒。   裴烬接过后将案几上的东西往里推了推,摆在案几上,解开锁扣。   程筠还当是什么东西呢,结果却是一堆话本子,是她的那沓《秦王录》。   “这是你从前最爱看的话本子,都给你带来了,正好你待在屋子里无趣。”   “这些不是在扬州吗?殿下怎晓得我爱看这些。”程筠羞红了脸,当真是丢脸,从前便不该让殿下晓得。   “你随我回京时便带了回来,还有这个,我偶然在库房寻到的,你瞧瞧可喜欢?”裴烬将一个巴掌大的东西递给程筠。   程筠接过一瞧,触手生温,是一块玉,“鲤鱼戏莲?”   上头雕刻的鱼儿和莲花都栩栩如生,红色的鲤鱼,粉色的莲花,精巧可爱。   “嗯,这东西妙就妙在鱼儿和莲花的颜色都是玉中天然生着的,不是后期添置,这块玉算不得上承,但匠人雕工好,倒是有些趣味,你留着把玩。”   程筠着实喜欢,她本就是好玉之人,这块玉雕工又好,瞧着就美。   “多谢殿下。”她欣然收下了。   “你唤我来,可是为了岳氏之事,你可愿意帮一帮梁云川,我瞧着梁云川对岳氏是真心的。”从未见过梁云川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劳心费神,裴烬想到了自个,也是同病相怜。   程筠低头把玩着玉,指尖抚过鲤鱼,连鱼鳞都雕刻的很好,“殿下,永康侯世子是您的好友吗?”   裴烬点了点头,想着皎皎忘了从前之事,便解释着,“梁云川是我的伴读,我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程筠抿了抿唇,抬头望着他,“若是我与世子意见不一,您帮世子还是帮我呢?”   裴烬毫不犹豫,“自然是帮你,可是他哪儿对不住你?”   废话,再情同手足,比起皎皎,也得靠边站。   程筠莞尔一笑,嗓音甜软温柔:“这倒没有,只是我想请殿下帮我劝世子与岳莲姐和离,不知殿下可愿意?”   裴烬想也没想便回道:“愿意。” 第181章 【第一更】一生一世……   程筠微微讶异问道:“殿下当真无需考虑一下吗?殿下不是说与世子是好友吗?我不强求殿下,即便殿下不帮我,我也不会怪罪殿下。”   岳莲姐是她的好友,所以她帮岳莲姐,殿下是梁云川的好友,帮梁云川也是理所当然。   裴烬弯了弯嘴角,“我帮亲不帮理,梁云川是我的好友,可你是我的太子妃,我自然帮你。”   梁云川是兄弟,可如今他自身难保,不得讨好娘子更为要紧,总不能两人都没了娘子,若是只能保一个,那便自私些,保自个吧。   程筠忍俊不禁,“那便多谢殿下了。”   瞧见程筠的笑容,裴烬便满足了,“你说要我如何做?岳莲不喜梁云川吗?可我瞧着梁云川对岳莲是有几分真心的,况且两人已有孩子。”   程筠摇了摇头,“我并非想要拆散两人,而是想让两人更好的在一起,岳莲姐如今到底是妾室,她不想为妾,世间女子,谁又想为人妾室呢。”   程筠只是顺口一说罢了,裴烬却心中不安,以为她是意有所指,便解释道:“皎皎,从前让你做我的妾室,我是不得已,你当时的家世太低,即便我想让你做我的正妃,父皇也不会答应,因而我不得不委屈你,我成为太子之后,便向父皇请旨册你为太子妃,其实你已经是我的太子妃了。”   虽说一开始裴烬带云莺回京心中并没多少爱意,那时云莺也不爱他,他心中清楚的很,只是凭借着对前世的那点执念,所以他执意将云莺带回京。   即便是那时,他也不曾想要折辱她,可家世的确是桎梏着,而后两人日渐相处,生出了感情,裴烬便求父皇册她为太子妃了,只是可惜她不曾瞧见圣旨,而如今,那封圣旨已失去了效用,她已不是云莺了。   程筠放在身侧的指尖收拢了,她方才只是随口说一句罢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殿下是以为她在说他吗?她当真没有。   她的家世如何,她能坐到哪个位置,她又怎会不知呢?有些事,并非足够喜爱便能办成的,圣上独宠苏皇后,那还是苏皇后有个足以匹配的家世,若苏皇后也是八品小官之女,是绝无可能成为皇后的,而她即便是殿下给她安排的家世,也太过低微,哪能成为殿下的正妃,她也从未奢望过。   从娘亲那得知原来那一次殿下说的保密,是想给她太子妃的位份,心里对殿下的怨气已消散无几了,她当初身世坎坷,家世低微,殿下仍旧愿意册她为太子妃,已足见殿下待她的心意。   可她也不后悔逃了这一次,若不然她也不能找到爹爹娘亲,这些事,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她也好,殿下也好,薛承煦也好,都是促成这桩天意的人,她谁也不怪。   现下听了殿下这番话,程筠心中彻底没了对殿下的隔阂,只不过她不曾忘记她此时是“失忆”的,可不能被殿下这几句话便给诈出来了。   程筠抬起头看了一眼花瓶里插着的梅花枝,开着妖艳的红,她莞尔道:“殿下,过去的事我已不记得了,不过殿下这样说,我信殿下便是。”   “过去的事虽不记得,我会在日后用行动告诉你,皎皎,我是盼着与你一生一世白头偕老的。”裴烬伸手握住程筠的手,两人历经了那么多,若是裴烬还不晓得自个的心意,那当真是白活了。   即便皎皎此时没怀着孩子,他也依旧不会让她离开他,嫁予旁人,此生她只能嫁给他。   程筠垂眸望向两人交握的手,真有些绷不住了,几乎有种想把一切告诉殿下的冲动,可到底她还是忍住了,转移了话题,“殿下,咱们不是说岳莲姐的事吗?”   裴烬瞧着她明媚的神色,虽又一次不曾得到回应,可她晓得便好,到底她忘了过去之事,也不可能凭空给他回答。   “好,那暂且不说此事了,岳氏之事,你打算如何办?”裴烬松开她的手,“你说岳氏不想为妾,可梁云川答应抬妾为妻。”   程筠微微摇头,“殿下,除去皇室,旁的士族抬妾为妻是会被人议论的,皇室的姬妾与寻常的姬妾不同,贵妃娘娘可以成为皇后娘娘,可岳莲姐,却没办法成为世子夫人的。”   毕竟皇室的姬妾妃嫔自选入个个都是家世不俗的闺秀,一点点从低位往上走,只要有能耐,日后成为皇后也无人置喙。   可寻常人家的妾室,基本上都是家世卑微的,但凡家世好些,也不会想着为寻常人家的妾室,因而抬妾为妻会遭人耻笑,这是千百年积攒下的旧俗,即便岳莲姐如今家世尚可,也是会被人笑话的。   “可岳氏还有一双孩子,若真和离,岳氏当真不要孩子了吗?”裴烬对此存疑。   “所以我想殿下帮我,让岳莲姐与世子和离,再让世子求娶岳莲姐,届时岳莲姐才能成为世子夫人。”   裴烬瞬间明白过来,“岳氏是欲擒故纵?她本意并非想要和离,而是想和离之后让梁云川再娶她?”   “没有,岳莲姐如何想的我不晓得,她应当是真想和离,是我想帮帮她,也是为了那一双孩子,若是世子爷当真心仪岳莲姐,那便应允了她的和离,再派媒人上门,明媒正娶她,岂不比抬妾为妻更好,这样那一双孩子亦是嫡出,岂不两全其美?”   即便殿下不是好搬弄口舌是非之人,程筠也不能直截了当的与殿下说,免得抹黑了岳莲姐的名声,身为女子本就是弱势,岳莲姐又没有母家依靠,自然要为自个打算的多些,即便是有些算计在其中,也无伤大雅,为着自个和孩子的前程,谁不想拼一把呢?   裴烬点了点头,虽皎皎这样解释,可他心中已明了,梁云川这个蠢货,竟不曾与岳氏商议,想到这个法子,也活该他被人抛弃。   不过说起来,让裴烬想到了莺莺离开,她不是也没和他商议吗?若是好好商议,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梁云川对岳氏有意,岳氏大可和他直言,何必要拐弯抹角。”   程筠叹了口气,手搭在隆起的腹部,“殿下,你永远也不会晓得,身为妾室的女子有多自卑,更何况我们都曾沦落风尘,是这世上最卑微的身份,尝尽世俗的冷眼,岳莲姐她又有何资格敢说出这样的话呢?我只不过是看在一双孩子的面上,想要帮一帮她。”   亦如曾经她也不敢向殿下要正室的位份一样,连想也不敢想,岳莲姐又哪里敢开口呢?他们感受过的奚落已经太多了,不想再雪上加霜,更何况是枕边人的讥讽,谁又晓得开了口是何种景象?若是自个自作多情,岂非太难堪了。   裴烬起身,走到程筠身前,半蹲了下来,这样视线便落在了她的腹部,要仰起头才能瞧见她的眼眸,“我明白了,你别多想,我并非是怪你。”   是啊,也的确是他思虑不周,他便不该和母后打什么赌,也该一早便将此事说个明白,若是早早的告知她要册她为太子妃,也许她便不会离开了。   程筠抿了抿唇,眨着卷翘的羽睫,“殿下,我只是在说岳莲姐之事,并未多心,你不必记挂在心上。”   她到底还是心里堵了一口气,想趁机将此事说个明白,“殿下,我不晓得从前我们是怎么样的,你说我是被废太子掳走而去了北漠,我信,可我想告诉殿下,我从前没找到爹娘,没有母家依靠,即便殿下让我做太子妃,我也做不安稳的,情之一字,变的太快,我没办法确信,心中会患得患失,这是因为我从小在云楼长大,性子已是如此,不是不信殿下。”   自幼活的战战兢兢,习惯了给自个留退路,明白感情有时重于泰山,有时轻于鸿毛,不能轻信,不能全信的,即便是现在,程筠心里也未必会将自个全部交托给感情,她也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   裴烬诧异万分,不曾想到皎皎会将自个的内心剖析在他眼前,这无异于是回应他了,说明他当下做的还算好,愿意让皎皎信任。   他握住程筠的双手,深邃的眸光望着她,“皎皎,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从前是我没做好,让你不安,往后我会加倍对你好,等你哪日不再患得患失,那便说明我做好了。”   程筠的指尖挠了挠裴烬的手心,笑着点头,“我愿意相信殿下一次,殿下,其实劝世子和离,亦是在帮世子,让他们能名正言顺在一起,白头偕老,还不用承受非议。”   裴烬也笑了,“我知道,我会按你的吩咐去劝梁云川,让梁云川早些与岳氏和离,再让他请了人去提亲,早些和离,便能早些求亲了。”   “多谢殿下相帮,殿下快起来吧,别蹲着了,让旁人瞧见像什么话。”从来都是旁人仰头看殿下,哪有殿下仰头看旁人的。   “这有什么,咱们相处,与旁人何干,我想摸摸你的肚子,可以吗?”裴烬看着她那隆起的腹部,着实是好奇,他是如何从小小的变成这样大,里边躺着的是他的儿子。   “自然可以。”程筠拉着他的手放在腹部,“殿下摸便是,兴许孩子会回应你呢。”   裴烬的手搭在她的衣裳上,隔着衣裳,却仿佛摸到了腹中的骨肉,掌心下,好似有心跳声。   忽然,裴烬的掌心下鼓起了一个点,一触即离,再细细感受又没了,好似是他的错觉,他看着皎皎,隐约有个猜想,“方才那是?”   “是他踢殿下了,你瞧,又闹腾起来了。”程筠指了指鼓起的腹部,薄薄的皮肉下,好似能瞧见孩子的手脚在踢踏。   裴烬兴奋起来,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着,手指微颤,喉结上下滚了滚,难掩激动,却尽量压低嗓音,柔和道:“不许踢你娘亲,会疼的。”   “殿下说他也听不见的,有孕都是这样,娘亲说她怀二哥和阿姐的时候,两人在腹中打架一般,那才是真疼。”   程筠神色柔和的望着殿下,瞧他手足无措的模样,这大概便是初次当父亲的激动吧,她晓得自个有孕之后也是这样,孩子第一次胎动,她也兴奋的睡不着。   屋子里有淡淡的温馨流淌着,有种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圆了美满。   “可惜我不能陪着你,也不能贴身照顾你。”裴烬当真想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十月怀胎之后出生,可是如今他连见皎皎一面都难。   “娘亲将我照顾的很好,殿下无需忧心,殿下这几日怕是已荒废了政务,还是先忙正事吧。”   比起殿下与丫鬟,还是娘亲更让程筠安心,有娘亲在,她什么都不怕,从前她待在娘亲肚子里,也是这样安心的吧。   “你也是正事,父皇春秋鼎盛,会将政务处理好,无需我多费心。”裴烬看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移开,看来他得多与信国公交涉,若是能早些让皎皎住到东宫去便好了。   “殿下起来坐吧,腿都蹲麻了,来看看我给孩子做的肚兜好不好看。”   程筠拿出那件还差一点便完工的肚兜,裴烬凑了过去,在她身侧坐下,“你的绣工向来是好的。”   “不如娘亲做的舒适。”   “信国公夫人熟能生巧,你的女红也好看,我喜欢你的。”   两人坐着闲聊,即便没什么正事,虚虚的过了一个下午,也是裴烬这大半年来,最为满足的时刻。   晚上裴烬留下用膳,一大家子齐坐一桌,隐约有了被认同的感觉。   “粗茶淡饭,殿下勿要嫌弃。”原氏招呼着裴烬。   “夫人言重了,我本也不重口腹之欲,我曾在西疆待了五年,早已习惯和将士们同食,并不挑剔,这些膳食已十分精致。”   裴烬还有一个能引起程家人好感的过往,那便是征战沙场,程家是将门,自然对同在军营生活之人会产生好感,若裴烬不是太子,当初不曾逼皎皎回京,想来程家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乘龙快婿。   “那殿下自便,我便不招呼殿下了。”原氏给程筠夹菜。   裴烬忙道,“夫人坐吧,我来照顾皎皎。”   “那多麻烦,殿下来者是客,怎好劳烦殿下。”   “夫人切莫将我当成客人,我本该尽到照顾皎皎的责任,夫人不怪罪我便好了,往后我一定好生照顾皎皎。”裴烬就差竖起指天发誓了,语气恳切,让人动容。   程筠看的都有些不忍,殿下何时这样战战兢兢过,不免开口为他说话,“娘亲坐吧,我若是想吃什么与殿下说便是。”   程辙武瞧了裴烬一眼,扯了扯嘴角,“殿下嘴巴倒利害,就是不知做出的事是否也有嘴上这般好看。”   裴烬哄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连程辙武都服气,仪表堂堂,身居高位,再加上嘴皮子溜,这样的男人,一看就有花花肠子,靠不住啊。   “说再多不如做,国公爷与夫人让我做多些瞧瞧便是。”   原氏笑了笑,打断了程辙武的话,“那便劳烦殿下照顾皎皎了。”   皎皎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也的确要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只有参与了,才会晓得女子有孕是多辛苦之事,他才会晓得心疼。   “不劳烦,是我该做的。”裴烬忙给皎皎夹菜,照顾她用膳。   程钰与程意殊对视一眼,都觉得裴烬与他们想象中的倒是差了挺多,想起那个敬王,比一比,那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便是裴烬做到这样,还要时常受爹爹的冷脸,更何况敬王那个带着王妃之位犹如施舍之人,真是活该被打出去。   一顿饭吃的也算是其乐融融,裴烬照顾的皎皎无微不至,在场都是瞧见的,尤其是原氏,很是满意,裴烬走前让他多来府里坐坐。   如今皎皎六个月的身孕,越发不便,坐卧都艰难,是该让裴烬多待在皎皎身侧,多相处些,女子有孕时,本就多愁善感,一点点小事也能放大无数倍,若是这样裴烬还能让皎皎满意,那他们才是真的满意了。   裴烬送皎皎回了院子,“你早些歇息,今夜我便不来打扰了,你说的那些我待会便去办,你无需费心,大着肚子,要少思虑。”   程筠点了点头,软声道:“爹爹对殿下的刁难,还请殿下莫要放在心上,他也是为了我。”   方才桌上,娘亲倒还和善,可爹爹冷着一张脸,活像是旁人欠了他的,还不是为着裴烬,往常用膳爹爹可从未这样。   裴烬轻声失笑,抬手摸了摸程筠的脑袋,“小郡主长的美若天仙,却被我抢了去,信国公不满意我也是常理,放心,我哪敢记恨岳父,我一定用些心,早些让岳父满意我。”   程筠歪了歪脑袋,娇嗔着,“殿下好不要脸,还没答应你呢,便喊起了岳父,若是被爹爹晓得,又要气恼了。”   “哈哈哈,那皎皎可不能告诉信国公。”裴烬蹲下来和腹中的孩子道:“爹爹走了,好好生陪着娘亲,不许闹她,若不然待你出生,非得狠狠地揍你。”   “殿下快些去吧,他哪里晓得什么。”程筠看着殿下如此,已是心满意足,若是能永远如此,别无他求。   “那我走了。”裴烬握了握她的手又松开,想亲亲她,到底还是忍住了,罢了,再忍忍吧。   从信国公府出来,裴烬去了荣宣伯府,他方才已让方定去传了消息,让梁云川在江浸月那等他。   他一进去,梁云川连忙走上前来,急切道:“殿下,可是事情办妥了?”   裴烬点了点头,“你还是与岳氏和离吧。”   梁云川傻了:“啊?” 第182章 【第二更】你是要去入……   “殿下,你这是何意?”梁云川大惊失色,他是请求殿下帮他的,这怎的还拆起了台呢?   “先不急,坐下说。”裴烬坐下,江浸月让人上了茶水,裴烬又喝起了茶。   这可把梁云川急坏了,“殿下,你倒是说啊,当真是要急死人。”   裴烬睇了他一眼,放下茶盏,“你想让岳氏成为正室对吗?”   “是,可如今我父亲母亲皆不答应,还需几年。”梁云川也不能不顾长辈意愿。   “那你们和离不正好,和离之后你再娶她不就是了,这样便也不必抬妾为妻,直接明媒正娶,岂不美哉?”   梁云川犹如醍醐灌顶,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可是和离之后,万一她嫁给旁人如何是好?”   “孩子都给你生了,你若是真心待她,她又怎会另嫁旁人,她心中自然也是记挂着孩子的,她不愿做妾室,你明媒正娶她,难不成她还不愿吗?”   “殿下这主意倒是不错,如此一来,永康侯府也不必被旁人议论抬妾为妻,你明媒正娶岳氏,也比抬妾为妻要更为风光,更为名正言顺,想来岳氏会晓得你的心意。”江浸月也觉着不错。   “我怕家中长辈不愿,和离再娶,闹的阵仗大了些。”梁云川紧蹙眉头,在心中思量此事的可行性。   江浸月敲了敲桌子,“云川,你若顾忌这样多,迟早会让岳氏受委屈,兴许她当真会嫁给旁人,你得向殿下学习才是,你瞧瞧殿下,在信国公府站了三日,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为了自家娘子受些委屈算得了什么?”   裴烬冷冷地扫了江浸月一眼,“说他便说他,何必提到我?”   站在信国公府,成为旁人的笑柄,真当他乐意啊?那还不是信国公太过难缠。   江浸月微微一笑,“适当举例,殿下勿怪。”   裴烬冷哼声,懒得搭理他,又看向梁云川,“你就两个孩子,还全是出自岳氏,若是永康侯不愿,你便使些手段让孩子们闹祖父祖母,对孩子一心软,他们自然也就答应了。”   梁云川可比他便捷的多,孩子已出世,即便和离,岳氏也不能将孩子带走,而他的孩子还在皎皎腹中,不能替他开口,即便孩子出世,程家还未必会让他将孩子带走,毕竟程家和岳家不同,程家可不怕他啊。   这个太子当的也是没什么用,反而还禁锢着他表现,他若是寻常男子,怕是信国公也不会如此刁难他。   “殿下说的对,我明白了,我现下便回去,告辞!”梁云川起身,急急忙忙往外走。   梁云川一走,江浸月给裴烬倒了热茶,“殿下与小郡主如何了?”   裴烬把玩着杯沿,“尚可,信国公夫人倒是松口了,可信国公还犟着。”   “信国公乃是沙场上一员猛将,对于女婿的要求高些也合理,小郡主又才寻回来,自然舍不得,殿下倒也不必着急。”   “再不急我儿子都要出生了,现下你是不急了,日后有你的急的时候。”裴烬看江浸月这个慢腾腾的模样便起火。   江浸月摇了摇头,并不将裴烬的话放在心上,“日后之事,日后再说吧。”   裴烬还想说他几句,这时方定从外边进来,“主子,圣上派人传召,要您即刻入宫。”   “裴濯这般沉得住性子?竟然才去向父皇告状。”裴烬还挺诧异的,这都是前日之事了。   “殿下去吧,莫让圣上等着了。”江浸月起身恭送裴烬。   裴烬拍了拍膝头起身,“行吧,明日见。”   “殿下已和小郡主和好,怕是日后用不着下官了。”江浸月这也就是个暂时收容所,待裴烬与程筠和好,梁云川与岳莲和好,荣宣伯府依旧会是冷冷清清,不再需要他了。   裴烬回身望着他,哂笑道:“看在你这些日子收留我的份上,日后我倒能对你手下留情些。”   说完裴烬转身离去,心情极好,今日与皎皎相处这样久,敬王来了又如何。   入宫后直奔紫宸宫,原以为会在紫宸宫瞧见敬王与淑妃等人,却只瞧见了泰和帝。   “给父皇请安。”   泰和帝听见动静抬眼看他,冷着声调道:“你还晓得入宫?大过年的,日日都在宫外,连想与你用次晚膳也寻不到人。”   这几日长乐宫只见明乐,裴烬的影子都不曾瞧见,不过虽不曾见到人,却有不少人来他跟前告裴烬的状。   “这几日你的日子过的倒好,参你的折子都几尺高了,你自个瞧瞧。”泰和帝扔下几份奏折。   裴烬捡起看了几眼,放回了龙案上,“父皇,这些朝臣无非是闲得慌,大过年的还上折子,还不曾开朝呢。”   “再说了,儿臣如何,还不是为着父皇的孙儿,您总不忍心让您的孙儿流落在外吧?”裴烬可是有正当理由的,也不怕这些朝臣参他。   “那你打敬王也是为着我的孙儿?手下没点分寸,将敬王打的这样重,闹出兄弟阋墙这样的丑话来,你让百官如何放心你这个储君。”   泰和帝真是看着裴烬越发觉得头疼,当初怎就一眼选中了他,早知如今,该多培养几个皇子才是,现下是骑虎难下了,虽说裴烬在私事上没个正经,可在政务上,又有独到的见解,分析起大豫局势来,也能说的头头是道,让泰和帝不得不替他遮掩着这些事。   裴烬挺了挺胸膛,说起此事他可是有理的一方,“父皇,裴濯向程家求娶信阳郡主,您不该骂儿臣,应该骂裴濯才是,明知信阳郡主腹中是我的骨肉,他那不是找死?儿臣没打死他已是手下留情了。”   “你……”泰和帝看着裴烬,恨不得拿起折子扔到他的脸上去,可是裴烬说的也不无道理,在得知裴濯想求娶信阳郡主时,他已狠狠地将裴濯训斥了一顿,要不然也不会拖到今日来传召裴烬。   明知信阳郡主是从前的云莺,裴濯还想浑水摸鱼,当真不知该如何说他,还敢说被元成郡主打了,也不看看自个什么样子,敢去求娶信阳郡主,泰和帝只觉得丢脸,而不是怪程家打了皇子。   “罢了,此事我懒得与你计较,昨日太医去程家瞧了,信阳郡主的身子倒还好,我也放心了。”   苏皇后一直想派人去程家瞧瞧,可想到诸多顾忌,到底还是没去,太医去过,她也安心了不少。   “儿臣今日去了信国公府,皎皎一切都好,只是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若是能早日接到东宫,也好安胎。”裴烬意味深长。   “嗤,”泰和帝冷眼瞅着他,“烬儿,做人呢,不能把话说太满,不知是谁当初说绝不会娶程家的姑娘,现下你这眼巴巴的,是要打自个的脸吗?”   当初他可给了裴烬不少机会,是裴烬自个将机会往外推,要死要活的说绝不会娶程家的姑娘为太子妃,如今却迫不及待的要人家入东宫了,可惜啊,人家却是不急了。   裴烬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打便打了,可父皇当初不也不想要皎皎做太子妃吗?儿臣与父皇彼此彼此。”   都是打自个脸的人,谁又比谁高贵。   “哼,信国公可不会记我的仇,谁要做人家女婿,谁受罪。”泰和帝真想把人扔出去,在信国公府倒是老实巴交,回到宫里,比谁都横,顶嘴比明乐都厉害。   “父皇,信国公说若想求娶皎皎,日后就得随着程家回北漠,我已答应了信国公。”   “你说什么?”泰和帝猛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   裴烬重复道:“北漠。”   泰和帝险些被他气死,一掌拍在龙案上,指着他问:“裴修炎,你这是要去入赘吗?”   若是裴烬只是皇子也罢了,日后他一个闲散王爷,想去哪也管不着,可他是太子,怎能想去哪就去哪,这天下的责任该交托在谁那?   “父皇息怒,且听儿臣细细说来。”裴烬就晓得泰和帝一定会气恼,即便他不是太子,父皇也会气恼的,父母都喜欢孩子陪在身旁,程家想皎皎在身侧,父皇母后自然也想要他的身侧。   可是程家护卫着北漠,不得不离开上京,而父皇母后又离不开上京,他与皎皎之间,势必有一个人要做出牺牲,若是这样,那不如他来牺牲。   皎皎已离开家十余载,少了双亲十余载的宠爱,本就该弥补回来,若非有了身孕,怕是程家绝不会让她这样快成亲,好歹得留几年在身旁。   皎皎为他诞育子嗣,已是为他牺牲良多,现下该轮到他来为皎皎付出了。   裴烬从未如此为一个人着想过,正是因为那是皎皎,所以才会如此费心,想让皎皎过的舒适些。   裴烬将设立小都城一事详细的说出。   泰和帝听着裴烬娓娓道来,火气倒是一点点消散下去,坐回了宝座上,“你虽说了这么多,可未必行得通。”   “父皇,北漠一直以来是大豫的军事战略要塞,回丹等国虎视眈眈,即便程家守着,这些年也多有大小摩擦,前朝便有“天子守国门”的说法,可见并不是行不通,儿臣只是简略的提出,父皇可再好生思量些。”   “儿臣也并非是为了儿女私情才有此设想,早在西疆时,就已想过,大豫地域广阔,东西南北都要有军镇要塞才是,才能威慑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四方都有大将镇守,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如今不过是为着此事想的更远些。”   泰和帝面色凝重,看着裴烬是又爱又恨,恨他在私事上尽给他找事,可又爱他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政务上,总是能想出新奇的点子,瞧着还十分能行。   “罢了,此事我会好生考虑,但你去北漠这事,我还没答应,我得与信国公好生商议一番,”泰和帝的指骨敲了敲龙案,戏谑道:“当初你说即便是死也不会娶程家的姑娘,如今倒好,眼巴巴的凑上去要入赘,可真是有你的。”   无论裴烬是为着儿女私情,还是为着大豫边防,只要他跟着程家回了北漠,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入赘。   从来都是女子跟着男子走,裴烬倒好,他跟着程筠走了。   可当真是生了个别人家的儿子。   “父皇,嫁娶也好,入赘也罢,总之儿臣今生是认定了皎皎,绝无更改,父皇可以准备册封的圣旨了。”   泰和帝端起茶盏抿了口,不紧不慢的讥讽道:“你想入赘,信国公也未必要你呢,你急什么?你当这桩亲事主动权掌握在你我手中?”   被泰和帝无情戳破,裴烬的脸色沉了下去,待不下去了,拱手道:“儿臣告退!”   “嘁,也别太难受,兴许等你儿子会喊爹爹了,信国公就答应这桩亲事了,就是不知你儿子是不是会喊别人爹爹啊。”   对着裴烬的背影,泰和帝还要高声嘲笑他几句,只许裴烬气他,还不许他气气裴烬?   风水轮流转,往后裴烬有的是被儿子气的时候,他等着。   *   “娘亲,您还没睡啊?”程筠瞧见原氏进来,用剪子剪断丝线,“正好您瞧瞧,我给孩子做的肚兜做好了。”   原氏接过瞧了瞧,“摸着很舒适,你是孩子娘亲,自然是要把最好的给孩子,你的女红也好,这么些年,我不在你身旁,吃苦了。”   看着皎皎这也会,那也会,就晓得她这些年受了多少罪。   “娘亲好端端的怎又提起这件事了,说好了不说的,如今我在娘亲身旁就已经很满足了。”   过去的事谁也不愿意发生,可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多思无益,爹爹娘亲已自责愧疚了十余年,她既然回来了,就不想再给爹娘压力了。   原氏笑了笑,放下肚兜,“有皎皎在身旁,娘也满足了。”   “娘亲,正好我想与您说件事,原本还说明日去找您呢。”她下午与殿下待在一处,晚膳之后径直回了院子,方才想起来,已是天黑了,想着明日再说。   “何事?是想说太子吗?”原氏瞧得出来,皎皎对太子心软了。   程筠笑着摇头,“不是,太子的事,我听爹爹娘亲的,是事关姑母。”   “你姑母?昨日你姑母上门说要给你二哥说媒,被你爹爹挡回去了,你想说这事?”   “也不是,娘,昨日我在姑母手腕上瞧见了个烫伤的疤痕,我便想起来我腰间的那个疤痕也是烫伤的,我只是觉着有些巧合,而且我见着姑母,心里总是不安,并不大喜欢姑母,可我从未见过她,不知心中为何不喜。”   原氏闻言神情凝重起来,“你是怀疑从前偷走你的人是你姑母?” 第183章 【第一更】和离与休弃……   “我只是觉着那疤痕巧得很,爹爹娘亲从前可查过姑母?”程筠也不能确信,到底与姑母不过初见,兴许有别的缘故也未可知。   “自然查过,但那段日子你姑母小产在家,并未深究。”程家上下之人,全部查过了,才三岁的小女儿,家里疼的眼珠子似的,只要与程家有关联之人,无一放过。   “小产?是我失踪前还是后?”   “在你失踪后,你姑母出门寻你,不慎摔伤,又不知身怀有孕,一摔便把孩子摔没了,那时我在场,亲眼瞧见她身上的血渍,做不得假,之后她便一直在家中休养,为着此事,你爹爹对你姑母便多有愧疚,觉着是我们连累了她,要不然她与你爹爹非一母同胞,富兴伯又摇摇欲坠,怎敢来上门提亲。”   还不是为着从前那些个恩情,孟程氏觉着程家亏欠她,会应允了她,可她却不晓得,程家即便是愧疚,也不会拿孩子一生的幸福去赔,若想要些银钱,程家多的是,可想要程家的孩子,那便得看孩子是否愿意。   “原来如此,那样说来,兴许是我想多了。”程筠皱了皱眉头,心中又觉这事不对,姑母当真待她那样好吗?竟还为了她小产。   “这也未必。”原氏仔细回想了下,“从前我从未想过她,虽也简单查过,但正如你的猜测,咱们家主要查的还是二房,而二房毫无错漏,你姑母为着小产,并未一直盯着她。”   程筠手中拽着肚兜,忽然问道:“娘亲,孟静儿如今几岁?”   “比你小两岁多,你失踪时孟静儿才满半岁。”   “孟静儿才半岁,姑母就又有孕了吗?好快啊。”一般而言,妇人都晓得生下孩子一年内最好不要再怀上,对身子不好,不过也不是不能怀,自然也有人才出了月子没多久又怀上了的,这也不算什么证据。   “的确是有些快,还未恢复元气,你若是想再生,起码得隔两年,我生你们几个,都是隔了两年才生的。”   程筠笑了,“娘亲说什么呢,我又不急,这个还在肚子里呢。”她摸了摸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来的太意外,下一个需得好生计划才是。   原氏想了又想,“你的猜测也不无道理,我会与你爹爹说,咱们再好生查查,只不过过去许多年了,如今查起来破费功夫,这事也急不来。”   从前之事若是做下,也跑不了,好在皎皎回来了,可以慢慢的查,若真是孟程氏,程家饶她不得。   “好,娘亲与爹爹商议吧,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了。”若真是孟程氏,这么些年,程家对她多有照顾,岂不是认贼作父了。   “好,早些歇息吧,你少操心这些,思虑过多身子受不住。”原氏也急着将此事告知程辙武,打算离开。   “知道了,娘亲慢走。”   送走原氏,程筠洗漱一番上了床榻,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可真多,微微叹气,还是不想了,抱着肚子安然入睡。   *   永康侯府,梁云川回到岳莲的院子,烛火很暗,想来两个孩子都睡下了,推开屋门,岳莲坐在灯下在给孩子做衣裳,瞧见梁云川回来,不紧不慢的起身行礼,“世子爷。”   自从上次梁云川从她的院子里走出去,就没再到她院子里歇息,她还当这样的日子要过上许久,兴许梁云川再也不来了,也不答应和离,两人就这样僵持下去。   岳莲知道自个在赌,拿两人之间这几年的感情在赌,拿两个孩子在赌,可不赌这一回,岳莲又不甘心。   梁云川在榻上坐下,拿起她给孩子做的衣裳,“你似乎挺久不曾给我做过衣裳了。”   从前岳莲时常给他做衣裳,倒是给孩子做得少,那时候孩子在贺氏膝下,即便岳莲做了,贺氏也不会收下,便都给他做。   自从孩子回到岳莲身旁,她只顾着两个孩子,对他的关怀少了一半不止,他似乎从未走入她的心里,从前讨好他,也许只是为了活下去,或是两个孩子。   岳莲垂眸,有些不安,“世子爷若是需要,妾身为爷做便是。”   梁云川不说,她都要忘了,从始至终,她的心都在孩子身上。   梁云川望着岳莲,看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疼,“我要的不是衣裳,而是你的心意,莲儿,你心中是否从未有过我?”   他从未问过这样的话,无论对谁,他从前也不在意是否有人倾慕他,是否将他放在心上,与贺氏成亲,是家中的安排,与她起初也是家中的安排,与贺氏,并未发展除夫妻之外的感情,而对于岳莲,他的心却一点点的偏了。   直到如今一颗心都偏向了她,可回过头才发觉,只有他的心在靠近岳莲,可岳莲的心从始至终不曾挪动过半分。   岳莲抬眼笑了下,望着他的表情柔顺妩媚,“世子爷说什么呢,妾身心中自然是有爷的,爷是妾身的天,妾身岂会不倾慕,爷是想多了。”   岳莲出身云楼,向来是最会做戏的,对于梁云川,她不是没动心过,可世俗纠葛着,动心又如何,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妾室,若是动心,那死的只会是她,清醒的头脑,永远是妾室活着的准则之一。   梁云川望着她与往常并无两样的笑容,心中颇为失望,他摇了摇头,“你在撒谎。”   的确是他太想当然了,以为他护着她,她便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却从未想过,若她从来不在意他,那又如何去感受到他的心意呢?   也许江浸月说的对,两人的身份不平等,无论他做多少,都会被岳莲认为是施舍,而非心意,若想让她感受到他的心意,并且重视他的心意,两人只能从头开始。   给她一个与他平等的身份,两人才能真正的站在一处说话,而不是他说什么,岳莲嘴上应得快,却从未放在心上。   岳莲心中奇怪,不知梁云川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她又有哪儿让他不满了吗?   “妾身对世子爷岂敢撒谎……”   梁云川抬起手,阻止了她的话,从榻上起身,走到她身前,“过了上元节,我会休弃贺氏,你是不是一定要和离?”   他还是盼着岳莲能给他一句实话的,可显然,如今是不可能了,也好,正如殿下所说,和离再娶便是,孩子在府里,他有的是办法。   岳莲的脚步微不可察的挪动着,她想后退,可想到跟前的是世子爷,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后退的步伐,微微屈膝,“是,妾身已执意和离,求世子爷成全。”   既然贺氏被休,那府中已没有能威胁到两个孩子之人,后院的那些妾室都伤了身子,不能有孕,为了后半辈子计较,他们只会对一双孩子倍加疼爱。   这样,即便和离之后世子爷不再娶她,她也可以安心了。   梁云川转身背对着她,语气艰涩,“好,我答应你了,上元节一过,我便与你和离,但两个孩子你不能带走。”   岳莲诧异的抬头望着他的背影,她还当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应允她,不曾想到这样快,“多谢世子爷,妾身明白,只是侯爷夫人那?”   她便没想过能带走这一双孩子,侯爷侯夫人一定不会答应,到底梁家是侯府,而她岳家已无人所依,怎会将孩子给她。   “我会去说,你好生歇息吧。”梁云川大步离开她的院子,心中似压了一块大石头,他从未想过与她会走到这样的一步,分明两人前些日子还十分温馨美满。   梁云川一走,岳莲扶着案几坐在榻上,望着那件做好的小衣裳,忽然悲从中来,眼眶红了,分明这是她自个求的,怎的还难受起来了呢?   不再为人妾室,这不是她的心愿吗?不必再被人瞧不起,如今她是县君了,多高贵的身份,再也无人能为着她妾室的身份折辱她了,还有什么好难受的。   要与孩子分离,当真是剜娘的心头肉,可为了这一双孩子断送她的一辈子,又值得吗?全当她是自私之人吧,岳莲无声落泪。   梁云川从她院子里出来去了侯夫人的院子,这个时辰侯爷也在,他与双亲说了自个的打算。   “什么?你要与岳氏和离?”侯夫人最先站了起来,“这是为何?她是妾室,怎能和离?”   “按照大豫律法,身有爵位的女子是可以休弃夫君的,自然也可以和离。”侯爷回道,但也不解,“为何要和离?是她想和离还是你想?”   梁云川面无表情,“县君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堂堂县君再没有给咱们家做妾室的道理,县君提出的和离,我已答允了,过了上元节,便去官府办理和离。”   “她是想逼你抬她为妻吗?”侯夫人的脸色变了,好端端的,还过着年呢,怎的却要和离。   梁云川摇了摇头,“县君不想二老为难,即便我答允了她日后会抬她为妻,她也不愿,母亲莫要误会她了。”   “非得和离吗?她连两个孩子也不要了吗?”侯夫人不是看不出来自家儿子对岳氏有意,这么些年,难得见他心仪一个女子,为了梁云川,侯夫人已是步步退让,正如白梁氏所说,便没有她还在世,妾室执掌中馈的道理。   梁云川深吸口气,“母亲,别问了,儿子只是来告知你们一声,同时,我也会休弃贺氏,将她送回贺家,若是贺家不要,便送去寺庙吧。”   他已不想多说了,侯夫人多问一句,便是多在梁云川心口割了一刀,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会痛,天知道他有多不愿和离,可他也不想桎梏着岳莲,让她不高兴,让两人之间生出隔阂,即便强行留她在府里,两人也会逐渐成为陌路人,这样的结果,不是梁云川想要的。   “我正想与你说呢,贺氏病重,怕是撑不了几日了,我还想着明日与你说,这几日都不见你的人影。”   侯夫人自从得知贺氏那些罪行之后便没少折磨她,后院的阴损招术多的是,既无需闹大,又会让人生不如死,贺氏本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谁知吹了风,发起了高热,病了,请了大夫去瞧,短短两日,病情却急转直下,也不知是为何。   “还能撑几日?”梁云川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要贺氏的命的。   “大夫说也就四五日了,如今天气又冷,她的身子早不如从前了。”从前贺氏是装病,如今却是真病了,是被侯夫人亲手磋磨的身子一点点垮了下去。   想起这么些年被贺氏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侯夫人如何能不气。   “那今日便休了她吧,莫要拖下去了。”若是贺氏死在梁家,便不能休弃了,这样他日后即便娶了岳莲,她也要尊着贺氏,在贺氏的牌位跟前执妾礼,只有休了贺氏,贺氏才不能压在岳莲的头上,日后能成为真正的世子夫人。   “这么急?”侯夫人诧异不止。   “嗯,我现下便去找她,将此事告知与她,待明日再去顺天府记档。”梁云川等不下去了,正好他现下也无心入睡,“父亲母亲早些歇息吧,儿子先行告退。”   梁云川转身离去,侯夫人看了永康侯一眼,叹了口气,“咱们家怕是要不安生了。”   贺氏被休,岳氏和离,往后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永康侯府迟早也是云川的,随他去吧,你我操心又能操得了多少?”并非永康侯不想管,而是如今他也未必能管得了梁云川多少,他老了,儿子长大了,如今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前途似锦,只是这感情上啊,有笔糊涂账。   梁云川先回了趟书房,再去关押贺氏的地方,从前这里就是贺氏的院子,只是如今贺氏只被关在其中一间很小的屋子里,贺氏的心腹等也得被杖责发卖了出去,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是新拨来的。   再见贺氏,犹如隔世,自从揭露贺氏那些罪孽以来,他就没再来过,如今再看贺氏,她伏在床榻间,骨瘦嶙峋,面容蜡黄,发髻散乱,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对于贺氏,梁云川从未有过旖旎的想法,只是按照父母的吩咐,履行着梁家传宗接代的义务,他知给不了贺氏情意,便在金钱上多加弥补,从未刁难过她,却不想原来她私底下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再见,对于贺氏,犹如陌路人。   “世子爷,世子爷来了。”贺氏的嗓音嘶哑难听,声音几乎没了,她乍一看见梁云川,还当是自个看错了。   “世子爷,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再也不会欺负岳氏,再也不会对付你的妾室了,我日后一定好生听话,端庄大度的做你的世子夫人。”   贺氏被关了起来才晓得后悔,从前那些她报复在别人身上的手段,都被侯夫人一点点报复在了她的身上,她一个人承受了不知多少的痛苦,她要撑不住了。   “我这是休书,明日我会送你回贺家,你与梁家再无瓜葛。”梁云川扔下一份休书。   梁云川的话语极冷,见着贺氏,并无丝毫悲悯,他可怜贺氏,那谁来心疼那两个才不足周岁却几次三番被她迫害的孩子,谁来心疼那些年纪轻轻就被贺氏毁掉的女子,贺氏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不!我不要被休,我不要!”贺氏往后退,不想去看那张休书,她才不要被休,“我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梁家,我永远是你的妻,是你的世子夫人,那个贱人休想抢了我世子夫人的位置。”   说到这时,贺氏激动起来,嗓音尖利,比方才可高声的多,看来岳莲始终是她心头的刺。   “我不是来问你,是来通知你,明日便去官府记档,理清你的陪嫁,各自归家,你我夫妻情分早已断了。”   “我不,大夫说我已活不了几日了,世子爷便要如此绝情吗?我都要死了,你还要休了我。”她不要被休,她要死在梁家,墓碑上要刻着梁云川之妻的印记,往后无论是谁进门,都要给她磕头。   贺氏从床榻间爬了起来,冲向了梁云川,“世子爷,您不能这样绝情,我快死了,碍不了你的眼了。”   梁云川挥了挥手,小厮忙上前摁住贺氏,他无情道:“正是因为你要死了,我才要休了你。”   “不能,世子爷,你不能这样……”   贺氏本就身子孱弱,哪有力气来反抗这几个小厮,轻易便被摁住,梁云川展开休书在她眼前,“无子,妒忌,身有恶疾,已犯七出之三,可以休弃,贺氏,好自珍重。” 第184章 【第二更】吃醋……   “郡主,薛大人来了,说想见见你,郡主可要见他?”   程筠在窗前打着珠络玩,烟柳前来回禀道。   “薛承煦大人吗?”想来她也回京有半月了,薛承煦竟也忍得住才上门,与薛承煦之事,她也告知了爹娘,怕是爹娘对他比对殿下要温和的多,说起来若非薛承煦,她也不知要何时才能遇到爹娘。   “正是,郡主可要见吗?”   “我去暖房见他吧。”这是她的闺房,薛承煦是男子,不好请他进来,不过这几日殿下日日都来,她却从未想过不许让殿下进,虽她未明言,实则殿下在她心中早已与旁人不同。   雪柳扶着程筠去了暖房,过了一会薛承煦到了,烟柳上了茶点后程筠让她们下去,只余他们二人在屋子里。   薛承煦望着她隆起的小腹,心情复杂,除夕宫宴,他没资格参与,并没亲眼见着她,之后听人传言,信阳郡主与先前的秦王侧妃长的极像,他便猜到了,再听闻信阳郡主有了身孕,几乎夜夜难眠,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你还好吗?”   程筠点了点头,笑着示意,“挺好的,薛大人请喝茶,我一直想着,你要几时才会来呢。”   薛承煦望着茶盏,却没端起,“我听说你失忆了,可如今看来,你并没有。”若是她当真失忆,便也不会晓得他迟早会来。   程筠莞尔,“那是骗殿下的,殿下现在还不晓得呢,薛大人可千万替我保密,莫要让殿下晓得了。”   为着她失忆了,殿下总是在她跟前胡说八道,程筠就爱听他瞎编的那些话,再时不时戳穿他几句,看他绞尽脑汁的圆谎,使劲瞎编,一个谎言便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让程筠想想都觉得好玩。   本想将装失忆之事告知殿下,可瞧见殿下那般模样,她又不想说了,且再多逗弄殿下几日吧,就算是给她无聊的日子找些趣味了。   薛承煦看着程筠的笑容,如何看不出她是为着裴烬才如此喜悦,他当真是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你心中已有太子了吗?”薛承煦仍旧不死心,他盼了多久,盼着他与薛桃能有个好结局,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曾得到。   程筠晓得薛承煦对她仍有旧情,便也不得不说清楚了,“薛大人,我很感激薛家当初买下我,给了我饭吃,没让我饿死,可我们才相处了短短的几年,那时我尚且年幼,是无法生出旖旎的想法,我对薛大人始终都只有兄妹之情,分开多年,这点子兄妹之情也散的差不多了,薛大人会遇见更好的女子。”   程筠抬手抚了抚腹部,眼神温柔,“我若并非心甘情愿,是不会怀上殿下的孩子,薛大人也要往前看,莫要执迷于过去之事。”   殿下是诓骗过她,也利用过她,但殿下已和她解释清楚了,她不怪殿下,而这个孩子虽是意外,却也是她自个主动不避孕,这才怀上的,不是殿下强逼她怀上的。   怀胎十月当真是辛苦,若心中对殿下无丝毫的情意,程筠可未必能坚持得下去,哪能像现在这样满心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程筠这话,让薛承煦苦笑出声,“我已不知前路在哪了。”   他执迷于薛桃,现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如今她已不需要他了,他的存在,又有什么价值可言。   “薛家门楣还靠着薛大人撑起,薛夫人还想看薛大人成家立业。”程筠顿了顿,继续道:“不知能不能问,我一直很好奇,你不过初初入仕,为何却晓得许多事,竟能在殿下眼皮子底下助我出逃?”   她是当真好奇,从上京到北漠的一路上,她都在想,薛承煦到底从何而来的能耐,不惧殿下,有这通天的本事,当真让她从殿下手中逃了出去。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但如今,我不能说。”薛承煦坐在不远处看着她,做了母亲,身上的气质柔和了许多,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他无数次在梦里见过,若是他父亲不曾病逝,是不是如今她怀的便是他的孩子。   程筠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便不追问了,殿下应当不晓得是你助我离开的吧?”按照殿下的性子,若是晓得,怕是薛承煦不能完好无损的坐在这儿。   “不,他知道,太子殿下曾来找我过,逼问我关于你的下落,我不曾说,但他还是查出来了,兴许就是你回到程家之时,因而我们都失去了你的下落。”   “他知道?那他可曾报复你?”程筠看着,他身上好端端的,也不像是备受打压的样子。   薛承煦摇头笑了笑,“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不曾动我。”   也正是因此,薛承煦才觉得他与裴烬当真是有差距的,裴烬兴许不比他爱的少,为了曾经薛家那一点点的恩情,裴烬竟能饶过他,他自个也不信。   程筠松了口气,“那便好,你仕途一片大好,日后还是莫要再牵扯进这样的事去,我会叮嘱殿下,不会打压你的仕途,权当是报答你,若不是你,我也不能找到生身父母。”   程筠本就是有恩必报之人,薛承煦的恩情,她该还的。   薛承煦闻言心情却越发低落,如今她都能理所当然的吩咐太子了,可见两人的关系是突飞猛进,早已不是他能插入其中的了。   “这是天意,你过去的十余载已经够苦了,本就该找到父母,过更好的日子,与我无关。”薛承煦站了起来,“既然你一切都好,那我便先走了,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了,愿你长乐永康,与太子白头偕老。”   他也是时候该退出这场执迷不悟的挣扎,默默地祝福她便好,她的人生轨迹里早已没了他,如今背靠程家,太子对她好,她又有了身孕,哪里还需要他的庇佑,也许离开也是另一种保护吧。   程筠也扶着腰起身,莞尔一笑,“谢谢你,也祝你鹏程万里,得遇良人。”   薛承煦回以一笑,转身离去,好似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便轻了。   *   薛承煦离开后不久裴烬便来了,提着个食盒,进来也不说话,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程筠只当没瞧见,也不问他怎的了,只打开食盒,瞧见是素香斋的栗子糕,不等裴烬说什么,自个便拿起吃了一个。   “许久不曾吃素香斋的点心了,还真是有些想念。”   程筠细嚼慢咽,吃着栗子糕,喝着牛乳,好不满足,她不能吃牛羊肉,闻着膻味便想吐,不过对牛乳又十分喜好,周大夫说多喝些牛乳对孩子好。   她坐在榻上,晃着脚上的绣鞋,绣鞋是今日才换的,宽松舒适,不会挤脚,娘亲说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腿和脚都会水肿,所以做了些宽松的鞋袜。   裴烬黑着脸看她吃的津津有味,完全不在意他的情绪,心中酸涩不已,从前她时时刻刻照顾着他的情绪,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时时刻刻照顾着皎皎的情绪,皎皎还未必愿意搭理他。   “皎皎,薛承煦来做什么?”到底还是裴烬先投降了,带着酸意的问她,瞧见薛承煦,裴烬心中便不是滋味。   当初瞒着他与薛承煦里应外合出逃,始终是裴烬心里的一根刺。   “咦,你瞧见他了?”程筠又拿了一块栗子糕,她说嘛,好端端的裴烬怎的这副面孔,原来是瞧见薛承煦了。   “嗯,他不是好人,你莫要与他来往,他说什么,你都不能信。”谁知薛承煦还能做出什么来,若是再敢撺掇皎皎离开他,他非得废了薛承煦。   “真的吗?”程筠皱了皱眉,好似真有些苦恼的问,“可他祝福我与你白头偕老,这也不能信吗?”   裴烬被噎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程筠,“他能说这样的话?”   他才不信,薛承煦觊觎皎皎已久,怎可能祝福他与皎皎,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程筠皱了皱秀眉,“对啊,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吗?殿下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小人之心?”裴烬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在皎皎心里他比薛承煦还要小人?   当初是谁背着他怂恿皎皎离开上京,若无薛承煦的帮助,皎皎根本不可能离开上京,最卑鄙之人就是薛承煦了,皎皎竟说薛承煦是君子,他是小人?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程筠放下牛乳,吞掉最后一口点心,娇声瞪他,“你这么凶做什么,你吓着我了。”   裴烬怒火中烧,可听到程筠这娇滴滴的嗓音,又不敢发火,转身背对着她,连气势都弱了,“你别看我。”   可惜他已编了瞎话告诉皎皎当初是废太子掳走的她,如今不能再将薛承煦的罪行告知皎皎,他心里那个恨啊,恨不得现下就去将薛承煦揍一顿。   他也是,当初怎就没想到将一些罪行撇到薛承煦的身上呢,弄得他如今进退两难,总不能推翻之前的瞎话,裴烬气自个蠢,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不得不深呼吸尽快平稳气息,免得吓着皎皎。   程筠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笑着,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拿过帕子擦了擦手,殿下可真是好玩,她不过才说了一句话,便让他气成这样,若是不曾束发,怕是头发要一根根被气的立起来了。   殿下对薛承煦便这样忌惮吗?不过是夸了薛承煦一句,他便这副德行,可真是难得。   “殿下,你转过来啊,你这是做什么?”程筠靠在榻几上,单手托腮,一手抚着腹部。   “你不必理我,我自个待会。”裴烬气的嘴都要歪了。   程筠弯了弯嘴角,揶揄道:“殿下莫不是吃醋了吧?不过是一句话,殿下何至于气成这样,还是身子要紧。”   裴烬一听心里头更恼了,回头十分坚决的否认,“我怎可能吃他的醋,我吃谁的醋也不能吃他的醋。”   不过是幼时的情分,早便断了,皎皎已是他的人,他怎可能吃薛承煦的醋,绝无可能!   程筠眨了眨卷翘的羽睫,明眸善睐,有些不信道:“殿下当真不是在吃醋吗?”   “自然不是,”裴烬咽下了方才的恼怒,坐到程筠身侧,苦口婆心道:“我与你说真的,薛承煦当真不是好人,你少与他接触,他那个人最是诡计多端。”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怂恿皎皎,还瞒了他近一个月,从来不晓得他是这样的人,可见薛承煦是最会伪装之人,会咬人的狗不叫。   裴烬说的言辞恳切,瞧着倒真像是一心为了程筠,不曾带半点私心。   他越是如此,程筠越是与他对着干,“可我记得他幼时对我很好啊。”   程筠已失忆,不记得上京之事,只记得幼时与薛承煦相处的情分了,谁让他自个瞎编,若是照常告诉她来龙去脉,他还能细数薛承煦撺掇她离开其心可诛,如今却连话柄也找不出来了。   “那是幼时,人心都是会变的,如今他变了许多,早已不是幼时的那个薛承煦了。”裴烬当真想好生说说信国公,同是倾慕皎皎的男子,为何他求了好几日才得见皎皎,薛承煦一来便见着了?   可真是不公平。   方才瞧见薛承煦从皎皎的院子里出来,他的脸色登时就冷了下去,早知该警告薛承煦离皎皎远点。   程筠放下手,搭在几上,回头望着裴烬,言笑晏晏,“殿下这话好酸啊,好似酿了几年的陈醋。”   裴烬的脸拉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句句属实,绝非为了抹黑薛承煦,我也岂是这样的人?”   薛承煦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怂恿皎皎,他绝非看上去那样简单,裴烬调查过他,甚至怀疑他……总之不像是一个才入仕的四品官员。   “嗯,我信殿下,殿下一定都是为了我好。”程筠笑着点头,嘴上说着相信,可是这笑容落在裴烬眼里,怎么着都有些敷衍的意味。   裴烬握住她的手,“你当真信我?”   程筠的指尖挠了挠裴烬的手背,反问道:“殿下当真没有吃醋?”   殿下若是真的没吃醋,那她就信,可殿下当真没有吃醋,毫无私心吗?   裴烬:“……”   男人咬牙切齿道,“你真当我如今拿你没法子?都敢对着孤阳奉阴违了。”   程筠吐了吐小舌尖,一点也不怕他,满眼狡黠笑容,“我腹中可怀着殿下的骨肉,殿下拿我有何法子?殿下当着孩子的面都撒谎,会教坏娃娃的。”   “我没撒谎。”裴烬撇开视线,不对着孩子说。   程筠忍俊不禁,这还说没撒谎,没撒谎为何要转头呢?   她转了转乌溜溜的眸子,灵光一闪,忽然有了更好玩的法子逗他。   “殿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承认,我便亲你一下,殿下可要好生考虑。”   “你……”裴烬紧蹙眉心,回头望着她,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天晓得他多盼着与皎皎更加亲近一些,从前在王府,两人想如何亲近便如何亲近,可如今她忘了过去之事,裴烬顶多拉拉她的小手,连亲她也不敢,更别说旁的事了,她竟拿这样的事来蛊惑他。   “我怎的了?”程筠歪了歪脑袋,晶莹的双眸如星子一般,嘴角荡漾着笑意,一看就是有意为之。   “胆子大了不少,都敢戏弄我了。”从前她哪敢这样,如今有了程家做靠山,便肆无忌惮了,可裴烬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皎皎鲜活明亮,娇媚动人,宛如林间枝头跳跃着的黄莺,让人移不开眼。   “那殿下是吃了还是没吃呢?”   “吃了。”   裴烬凑了过去,薄唇靠近她绯红的唇瓣,印上一个阔别半年的吻。 第185章 【第一更】上元节……   裴烬想更进一步,程筠却往后退,嗔了他一眼,“不许得寸进尺。”   “皎皎,再亲一下。”裴烬拉着她的手,方才那不过是浅尝辄止,他还什么滋味都没尝到呢,这怎么能行。   程筠甩开他的手,鼓了鼓唇瓣,“殿下若是得寸进尺,我便喊爹爹了。”   “好,不亲了,可别喊岳父。”裴烬现在对信国公可畏惧的很,倒也不是怕别的,只怕信国公不让他见皎皎。   皎皎是他女儿,他不让见,裴烬总不能闯入信国公府。   程筠失笑,捏着帕子掩唇道:“殿下这样怕我爹爹?似老鼠见了猫。”   “你还笑,还不是为着你,你爹爹拿捏住了你,便是拿捏住了我。”裴烬的手轻轻地在她腹上摸了摸,“你肚子都这样大了,你爹爹何时才肯将你嫁予我?”   “我听娘亲说,要等我生下孩子再说。”   “当真?”裴烬难以置信,“信国公要让孩子在宫外出生?”   “那又怎么样?”程筠皱了皱鼻尖,“这儿可是孩子的外祖家,在外祖家出生不可以吗?”   “我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如何成亲?你想累坏我?”况且娘亲说的也对,成亲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喜事,势必要装扮的漂漂亮亮,可她如今有着身孕,揣着个肚子便不容易了,哪里还能装扮。   裴烬软下语气,哄着她道:“我自然没这个意思,只是宫里太医众多,可护你平安。”   “你若真心疼我,大可让太医出宫来照顾我便是,难不成太医不可以出宫?还是嫌我家地方小,住不下几个太医?”程筠娇声反问,嗓音虽娇,可语气却比裴烬犀利多了。   两人的地位,似乎翻转过来了。   “这是什么话,”裴烬哪能应这样的话,“也罢,那便听信国公的,待你生下孩子之后再成亲,大不了我住到信国公府来。”   如今她挺着肚子也是有些不便,太子大婚,与太子妃的册封礼的确是隆重且繁琐,若是有着怀孕,不免劳累。   程筠嫣然一笑,甩了甩帕子,“只怕我爹爹不会答应,殿下是太子,哪有住到臣子府中的道理。”   裴烬攥住她的帕子,挑了挑眉梢,“那我偷偷地来,皎皎给我留扇窗户。”   “才不要呢,咱们可没成亲,不许做这样的事,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程筠扔下帕子,转过身去。   裴烬的胸膛贴上程筠的后背,下颌搭在她香肩上,“方才咱们亲都亲过了,还怕什么笑话,谁敢往外传。”   如今皎皎身怀有孕,又不能行房事,裴烬只是想待在她身侧,好生照顾她罢了。   程筠回头将裴烬的下颌推开,眼含秋水,“殿下说的是,往后可不再给你亲了,免得遭人笑话。”   “我保证,绝无人敢说嘴于你。”   “我才不信,”程筠鼓了鼓腮帮子,气呼呼道:“我听旁人说,我在上京的名声可差了,人人都唤我妖妃呢。”   裴烬面上的笑容褪去,略微严肃了几分,“你且宽心,此事我一定会好生解决,绝不会再叫旁人误会于你。”   “你要如何解决?”程筠摇了摇头,“罢了,我已不是云莺,云莺的那些名声于我而言也无关紧要,殿下不必再去费这些周折。”   “我早已有所准备,只是还需一个恰当的时机,待过了上元节,开朝之后再说。”裴烬并不是置之不理,只是如今正值新年,百官休沐,想处置也无从下手。   “殿下既然自个有决心,那便去办吧。”想来这样的话爹爹娘亲会更为满意一些,她好似没多少不满,在她得知殿下要与文武百官对抗,立她为太子妃时,从前的那些恩怨,已消散无几了。   她也的确从未想过,以区区风尘女子,能成为太子妃,她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太子妃那个位置有多重要,她清楚的很,殿下愿意力排众议立她为妃,殿下心意皆在其中,她又何必苦苦执着呢?   “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能答应。”   “何事?且说来听听。”裴烬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说了半天话,口都干了。   “我想请殿下莫要打压薛大人的仕途,不求殿下帮扶薛大人,也请殿下别记恨他。”   这话让裴烬入口的茶水苦涩的很,一时之间心里头不知多委屈,“在皎皎心里,薛承煦便这样重要?”   程筠眨了眨眼,素手搭在裴烬的手腕,婉声道:“不重要,只是我向来有恩必报,殿下全当是为我报恩,他的仕途能走到哪,全凭他的本事,往后我们与他都无瓜葛。”   裴烬放下茶盏,“皎皎可是说到做到?往后与他再无瓜葛?”   若是如此,他又何必去在意薛承煦呢?   “那是自然,言而有信,不似殿下,君子失信。”程筠伸出手,弯了弯小拇指,“我与殿下拉钩为证。”   裴烬笑了,一把勾住她纤细的小拇指,“一言为定。”   只要薛承煦往后不再出现在他与皎皎的生活中,裴烬才懒得去与他计较,薛承煦莫要不知好歹才是。   程筠点了点头,想松开手,却被裴烬攥的更紧,“明日宫中设宴,阖宫都是花灯,黄昏时分我来接你入宫。”   除夕宫宴庄严一些,而上元宫宴则氛围轻松,在御花园里设宴,挂上花灯,随意观览,趣味十足。   “好啊,我还不曾见过上京的花灯,在扬州,上元节这日也是满街的花灯,不知上京有何不同。”   况且是宫里的花灯,应当会更加精致奢华。   “那我每日来接你。”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①   上元与七夕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日不顾男女大防,可男女同游花灯盛景,是个有情人相聚的日子。   原氏本想陪着皎皎一同入宫,可程辙武说要带原氏出去逛逛上京的花灯,宫里的花灯有何热闹可言。   “皎皎有钰儿与太子看顾,你还怕出得了什么事不成。”儿女的事要紧,自个的事自然也是要紧的,程辙武也好些年不曾同原氏单独过上元节了。   “是啊,娘亲便随爹爹去吧,我有阿姐呢。”程筠看着爹爹娘亲如此恩爱,心中羡慕得紧,若是她与殿下老了也能这般,此生当真无憾。   “对,娘亲放心,我保管将皎皎照顾的很好。”   正说着呢,东宫的马车也到了,裴烬从外边进来,“夫人尽管放心,晚辈一定好生看顾皎皎,我出了何事,都不会让皎皎有事。”   “行吧,”原氏最终还是松了口,“那可得小心着些,不该吃的东西莫要入口。”   “好,娘亲放心。”   一行人从信国公府出来,裴烬抱着程筠上了马车,马车内温暖如春,连垫子都软和的似被褥,还备下了瓜果点心。   程钰坐在程筠身侧,也不由的感叹,太子对皎皎,还是蛮上心的。   从宫门口便挂起了大红灯笼,一路蜿蜒的彩色灯盏,直至御花园,过了上元,年节的热闹便要散去了。   原本马车需得停在宫门口,可裴烬顾忌着皎皎的身子,让马车到了御花园附近才停下,依旧将人抱了下来。   “外边还是有些冷,衣裳穿好。”裴烬给她理着狐白裘的衣领。   程筠仰起头望过去,一盏盏彩灯将琉璃瓦照映的闪闪发光,犹如天边的星辰,“好美啊。”   “里边的花灯更美。”裴烬扶着皎皎进了御花园,程钰走在另一侧。   宫里的积雪早已打扫的干净,青石砖路倒是好走,进入御花园,有淡淡的花香涌入鼻尖,“这个时节,哪来的花呀?”   昨日还下着雪,今日御花园便开了这样多的花,外边还白雪皑皑,寸草不生。   “宫里的匠人在花房培育的,去你的位置瞧瞧。”   虽是在御花园设宴,但众人也都有固定的桌椅,程筠远远的就瞧见她的桌椅与旁人不同,桌下似乎围着帐子。   “怕你冷,桌子底下放了炭盆,把双腿伸进去便不冷了,你身侧也放了几个炭盆,保管冷不着。”   程筠在铺着柔软毛垫的椅子上坐下,霎时便觉着在这冰天雪地里好似生了个火炉围绕着她,“多谢殿下。”   他这样贴心,程筠一时之间除了道谢,也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冷的话便和我说,我便送你回去。”裴烬在程筠身侧坐下。   “不冷。”程筠的视线扫过桌角,疑惑道,“这是桃花?”   一株约莫一尺高的盆栽放在桌上,还开了满枝头的花,看着像是桃花,可程筠从未见过这样矮小的桃树。   “嗯,原本是打算送去信国公府给你解闷,正好你来了,一会回去的时候捎带上,这是花房新近培养的珍珠桃花,适合放在屋子里观赏。”   程筠伸手摸了摸,“真美。”   各色彩灯的光亮洒在花瓣上,犹如七彩的桃花,这才正月,竟开出了桃花,果然宫中便是不同。   程钰坐在一旁,正觉着她似乎有些多余,皎皎与太子郎情妾意,她好似一个闪着烛火的大灯笼。   明乐公主便提着一盏兔儿灯到了,“钰姐姐,”她又看向程筠,不知该唤什么,哥哥不让她唤小嫂嫂。   “就唤嫂嫂吧,迟早的事。”裴烬说道。   明乐点了点头,“嫂嫂好。”   “公主这身衣裳真漂亮。”程筠含笑应下。   “嘿嘿,母后特意让人做的,”明乐转了转裙摆,裙摆上闪着细碎的光芒,又将兔儿灯递给程筠,“这个给嫂嫂玩。”   “公主的心头好,我怎好夺了去。”   “没关系,本就是给你的。”明乐坐了下来,隔了半年,她还是初次与她亲近,望着程筠隆起的腹部,格外好奇,压低声音问,“这里边有我的小侄女吗?”   “公主怎知是小侄女,兴许是小侄子。”程钰逗她。   明乐连忙道:“小侄子也好呀。”反正侄子侄女她都一样疼的。   “公主,怎的我妹妹有兔儿灯,我便没有,枉费我还教了公主武功呢,当真是错付了,唉!”程钰见可算是有个人来陪她玩了,不得多逗弄一番,明乐公主的性子她还挺喜欢。   明乐一听有些窘迫,“我不知钰姐姐会来,我再去取一个来。”说着明乐起身就要去,程筠拉住她,笑道:“阿姐逗你玩呢,她哪好兔儿灯,我的给她玩一玩便是。”   几个女孩年纪相近,倒是很能玩到一块去,裴烬反倒沦为了陪衬。   过了一会,敬王身旁的小厮来请,“敬王请太子殿下去一趟。”   “不去。”裴烬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敬王有极其重要之事要与殿下商议,还请殿下一定要前往。”   裴烬听的心中恼火,这时程筠道,“殿下去吧,这儿有阿姐又有公主,不会出岔子的。”   裴烬想了想,“行吧,玄凌方定在这守着。”   又看向程筠,“我去去便回。”他倒要看看裴濯玩什么名堂。   程筠莞尔,“好,等殿下回来猜灯谜。” 第186章 【第二更】找打……   “太子殿下,您请坐。”敬王小厮引着裴烬来到御花园一角一处临湖的屋子里。   “敬王人呢?难不成还想让孤等着他?”裴烬走了进去,环视一圈屋子,右边有扇落地花卉纹大屏风,后边隐隐约约瞧着像摆了张凉榻。   “敬王方才还在这,太子殿下稍候,小人这便去找敬王。”小厮低着头,仓皇离开。   裴烬坐了下来,鼻尖微动,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三足底香炉上,雾气袅袅,香气倒是好闻的很,裴烬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   “嫂嫂,小侄子还要多久出生呐?”裴烬一走,明乐便凑到了程筠的身侧坐下。   “四月中下旬的样子。”娘亲说四五月生产好,产褥期不冷不热,免得受罪。   明乐想了想,“还有三个月,那嫂嫂何时与哥哥成亲?”   “小公主,你知晓什么叫成亲吗?”程钰手上剥着桂圆,程筠不能多吃,程钰倒是无所顾忌。   明乐撇了撇嘴,“我都及笄了,我自然是晓得的。”   她还要和江哥哥成亲呢,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哈哈,我瞧你一点也不像是及笄了的样子,还是个小姑娘呢。”明乐个子矮些,也比程钰小几岁,自然是没办法和自幼长在北漠,又一直习武的程钰相较。   “我还会长高,钰姐姐不许笑话我。”明乐拿过兔儿灯挡在自个跟前。   “你都及笄了,怎的还会长高,还会长高的都是小姑娘。”   “我才不是,钰姐姐吃桂圆都堵不住你的嘴。”明乐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小了,她好不容易及笄,长到这么大,是要做江哥哥娘子的。   “公主可是有了心仪之人?”程筠笑看着两人斗嘴,明乐还挺喜欢阿姐,对阿姐很亲近。   “有啊。”明乐羞红着脸点头。   “谁啊?”程钰可好奇了,“能让小公主倾慕之人,必得一表人才,快说来我听听。”程钰这几年不在上京,自然也就不晓得明乐与荣宣伯之间的事。   忽然,一道熟悉的女声插话进来,“明乐,我说怎的到处寻你不着,原来你在这儿呢。”   “表姐。”明乐看了一眼程筠,她可还记得表姐和嫂嫂有隔阂。   程钰一看见敏安脸就垮了下来,觉得晦气。   “见过两位郡主。”敏安县主这次倒是好说话的很,一过来便行礼了。   “敏安县主客气了,”程钰阴阳怪气道:“谁敢受你的礼啊。”   “元成郡主这话是何意,现下我自然是要向你们行礼的,”敏安县主坐了下来,看向程筠,笑道:“信阳郡主挺着个大肚子,这样不便怎的还进宫来了,万一出了岔子可就不好了。”   程筠下意识抬手搭在腹部,“多谢县主提醒。”   程钰不乐意了,“闭上你的乌鸦嘴,不会说话便闭嘴,你离我妹妹远点,我妹妹自然出不了岔子。”   明乐一看程钰不高兴了,也忙打着圆场,“表姐不必忧心,嫂嫂自然有钰姐姐照看,你找我何事?咱们还是去那边说吧。”   她晓得这几人是不睦的,凑在一块,万一真伤着嫂嫂腹中的孩子,怕是她也会挨训。   敏安县主却坐着不动,她讥笑道,“明乐你这样着急的喊嫂嫂,还没过门呢,是不是有些早了?”   “呦呵,来了个觊觎太子妃之位的啊,我说怎的一股子酸劲,老是针对我妹妹,这是觉着没我妹妹,太子妃之位能让你坐上?”程钰大马金刀的坐着,面上极其不屑。   敏安面色微冷,“我能不能坐上也不是元成郡主说了算,有些人不过是抢先占得先机罢了,还没成婚便挺着个大肚子,谁晓得肚子里的是谁的种。”   出逃时还没有孕,回来便有了身孕,谁晓得到底是谁的孩子,也就只有烬哥哥人傻,听信了旁人的胡话,谁知程筠腹中怀着的是不是哪个野男人的孩子。   “表姐,你怎能这样说?”明乐站了起来,板起了脸,这不是给哥哥戴绿帽子吗?嫂嫂腹中的孩子才满六个月,按照时间来算,自然是哥哥的孩子,况且程家有必要用旁人的孩子塞给哥哥吗?   “我……啊……”敏安正想开口,被程钰抓了一把桂圆扔在她脸上,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程钰面露凶相站了起来,一把将敏安拽出了凳子,随手一甩扔在地上,狠声威胁道,“苏敏敏,你若是再敢胡说八道,我今日便杀了你。”   敏安狼狈的摔在地上,手摸着额头,火辣辣的疼,听见程钰这样威胁她,登时也恼怒了,“你凭什么杀我?你们程家想要造反吗?”   她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即便是公主也没资格杀了她,程钰凭什么?   “杀了你就算造反?你算老几?”程钰蹲下攥着敏安的衣领,“给我妹妹道歉,嘴巴这么脏,不如割掉舌头算了。”   周围有不少人瞧见这一幕,不过都没上前,元成郡主可是出了名的铁娘子,那可不是拌几句嘴的人物,惹急了真能动手,她们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哪敢惹元成郡主。   也就只有敏安瞧见程筠愤愤不平,总是忍不住酸几句,挑衅的程钰恼怒不已。   “我凭什么道歉,我指名道姓了谁吗?莫不是你们心虚吧?皇家血脉最为正统,谁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啪——”程钰不等她说完,抬手给了敏安一巴掌,打的她眼冒金星,程钰提溜起敏安,拽到程筠跟前,“给我妹妹道歉!”   “程钰你敢打我?”敏安不敢置信的捂着脸,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打过她,还是打脸,敏安要疯了,“我要告诉皇后娘娘!”   “打你又怎么样,你再不道歉,我再给你一巴掌。”程钰作势就要打,吓得敏安缩了缩脖子,呜咽的哭了起来。   “阿姐,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动气,凭白气坏了自个的身子。”程筠看敏安面上那个巴掌印打的不轻,现下是在宫里,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这时明乐上前拉着程钰,“钰姐姐你别生气,我一定告诉母后重重惩罚表姐,嫂嫂身怀有孕,你别吓着嫂嫂了。”   明乐也头疼的很,敏安表姐是怎的回事,明知钰姐姐不是嫂嫂这样软和的人,她还非要来挑衅,这不是找死吗?再不劝着点,钰姐姐当真敢打死她去,钰姐姐可是上过战场之人,怎会不敢杀人,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道歉!今日她不道歉,我便打到她道歉,真当我们程家好欺负是吗?”程钰早就看不惯敏安了,还敢欺负皎皎,谁借给敏安的胆子,当着她的面都敢出口成脏,诋毁皎皎,不打到她服气她就不姓程。   “你们程家当真厉害,在宫里便敢打人,丝毫不将皇后娘娘啊……”   程钰又是啪——的一巴掌,把敏安的脸都打歪了,凶狠道:“我再说一遍,道歉!”   程钰向来是以武力服人,才懒得听敏安废话。   “明乐,你便这样看着我受辱吗?我可是你的表姐,我才是你的亲人。”敏安的眼泪夺眶而出,看向明乐。   明乐这下当真是进退两难,咬了咬牙,跺了跺脚,“表姐,你还是向嫂嫂道歉吧,你本不该那样说的。”   她也打不过钰姐姐啊,况且她们坐的好端端的,是表姐非要来掺和一脚,说那样的话,钰姐姐也是护妹心切。   “明乐,你……”敏安眼看着程钰的巴掌又要下来,忙低头躲着,恰好瞧见婢女琦儿过来了,她本还梗着的脖子,马上改口,“我道歉,我道歉。”   程钰见她识趣,松开她的衣领,“立马道歉。”   敏安站都站不稳,琦儿忙过来扶着她。   敏安咬紧牙关,给坐着的程筠赔礼道歉,“是我言语有失,冒犯了信阳郡主,对不起。”   她道歉之后不等程筠开口,带着婢女转身就走,跑的飞快,好似怕程钰再逮住她。   “你……”程钰见她道歉道的毫无诚意,本想再将她抓回来,被程筠拦了下,“阿姐,别追了,你都打了她两巴掌了,别把人逼急了。”   “这人是不是有病,故意来讨打的吗?”程钰扭了扭手腕,“我还嫌把我的手打疼了呢。”   程筠笑了笑,“谁能想到阿姐这样厉害,阿姐过来坐。”   敏安与潘旭一样,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她从前不与敏安起冲突也不仅仅是为着身份,还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到底皇后娘娘是殿下的母后,可阿姐性子火爆,才不管这些。   程钰坐了下来,程筠拉过她的手揉了揉,“谢谢阿姐为我出头。”   “小意思,往后她再敢来,我便到圣上跟前去告状,夺了她的县主之位。”   她们可从没搭理过敏安,敏安却总想着上前来挑衅,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呢,更何况程钰从来都不是受委屈的那个。   “钰姐姐,嫂嫂,对不起啊。”明乐咬着唇瓣道歉,她心里挺不是滋味,她也不曾想到表姐会变成这样。   “公主不必介怀,”程筠笑着摇了摇头,“这又不是你的错,敏安县主的事,与旁人无关。”   怕是苏家也已经要管不住敏安了。   明乐见嫂嫂不恼,松了口气坐了下来,“从前表姐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   现在想想,从前她还受了表姐的撺掇针对嫂嫂,当真是不应该。   “人都是会变的,公主不是也长大了。”从前敏安对秦王妃势在必得,现在又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她早已成了敏安的眼中钉肉中刺,嫉妒能让一个人变得疯狂。   “小公主往后离她远点,我瞧着她精神不正常,怕是脑子有问题。”程钰继续剥着桂圆,故意上前来讨打的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明乐叹了口气,“今日之事我会告知母后,让母后罚她的,嫂嫂和钰姐姐莫要生气。”   此次的确是表姐不对,说了那样的话,谁听了高兴啊。   “阿姐都把人打了,怕是她会先去找皇后娘娘告状。”程筠皱起眉头,她也有些担忧,敏安的确该罚,可阿姐先动了手,敏安便有了理由。   “我可不怕,是她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皇后娘娘也不是偏信之人。”   “嗯,母后明辨是非,不会责怪钰姐姐的,嫂嫂不必忧心,我会和母后解释清楚。”明乐不好和她们说,其实母后早已让她离表姐远些,不能什么都听表姐的,两人近几个月,其实疏远了很多。   母后对表姐再好,可表姐一而再,再而三的撞到母后的枪口上去,再多的好也要用尽了,嫂嫂腹中是母后的孙儿,母后疼还来不及呢,怎能容许表姐那样说。   “那便劳烦公主了。”程筠其实是有些头疼的,不知她和敏安的纠葛到底要何时才能消弭,总不能次次都让阿姐保护她。   程钰嘴里咀嚼着桂圆,抬头望去,“太子殿下怎的还不回来,若是太子在,也让他瞧瞧敏安的嘴脸,不过敏安在太子跟怕是不敢说那样的话。”   “对喔,哥哥去哪了,还不回来。”明乐也发觉了,两人闹了这么一场,一个人都不曾上前问询。   “兴许有事耽搁了,咱们去猜灯谜吧,坐着有些累了。”程筠现下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久了都累。   “也行,走吧,我扶着你。”程钰拍了拍手,用帕子擦干净手,忙扶起她,明乐走在另一边护着程筠。   身后玄凌方定寸步不离,方才敏安县主之事他们倒是想出手,可元成郡主太“彪悍”,还轮不着他们出手,他们的眼睛盯在程筠身上,保证她的安全便是。   她们才猜了几个灯谜,便有人闹腾了起来,是敏安县主的婢女,说敏安县主不见了,忙有宫人找了起来。   程筠心里咯噔了下,“阿姐,她莫不是被你打了想不开吧?”   方才阿姐当众打了敏安,的确是极大的羞辱,万一她出了点事,岂不是要怪到阿姐头上。   程钰极其不屑道:“你觉着她那样厚的脸皮,会做出自尽的事吗?”   “应当不会的,我派人去找找。”明乐忙招来婢女吩咐了几句。   程筠皱着眉头,有些不安,她自然不希望敏安在此时出事,若是出了事,难免会有人说是因为阿姐的缘故,可阿姐是为着她才那样做的,打了是轻的,死了便难办了。   就在此时,御花园一角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程筠望着身后的玄凌方定,抿了抿唇角,殿下还不曾回来。 第187章 【第三更】自作孽……   众人闻声而去,吵吵嚷嚷,程筠心中也有些不安,“阿姐,咱们也去瞧瞧吧?”   程钰看了一眼,“行吧,不过咱们站在外边,不可靠近,谁知会发生何事。”这是宫里,本不该发生什么大事才是,可看方才敏安那模样,也是未必。   程筠点了点头,一行人往那边靠近,玄凌与方定对视一眼,紧紧地跟着小郡主,想着不能让旁人趁机钻了空子,要不然主子非得将他们活剥了。   御花园一角屋子前的空地里聚拢了不少看热闹之人,她们走过去,就见敏安的婢女急促的拍打着门扉,一边拍打还一边喊着,“那是我家县主的声音,来人啊,快把门给打开。”   她的声音这样大,似乎是想将所有人都吸引过来,整个御花园都能听见她的叫喊。   “这不是敏安的婢女吗,她看起来有些做作。”程钰扶着妹妹,打眼望去,今日本就是在御花园设宴,因而御花园附近灯火漫天,犹如白昼,隔着人群,程钰也认出了琦儿。   “敏安表姐怎会在里边?”明乐也很不解,“难不成真是想不开?”   就是这时,屋子里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还有敏安的哭喊,“救命,救命啊!”   敏安的声音很慌乱,间歇地,似乎有男子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听不太真切。   有个荒唐的念头在程筠心中生出,可又觉着不可能,她攥紧了手心,不会的,绝无可能。   很快有大力的内侍赶到,撞开了房门,顷刻之间,一个发髻散乱的女子跑了出来,摔倒在门前台阶下,那女子发丝凌乱,衣不蔽体,露出洁白的香肩,脚上鞋袜也没了,十分狼狈,可不就是敏安县主。   不少公子微微侧身撇开视线,非礼勿视,更何况这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这时琦儿冲了上去,拿出似乎早就准备好的披风,披在敏安县主身上,大声哭了起来,“县主,县主,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是谁,是谁欺辱了县主?”   空气忽然寂静了下来,原本大家还在怀疑,可琦儿这样大声的说出来,可不就是证实了众人的猜测,在场女子都面露讶色,抬手掩唇,不敢相信在这宫里,怎会有人敢欺辱敏安县主,还是,还是……这样不堪的手段,这岂不是将一个女子的清白尽毁。   披风下的敏安似乎极其难受,扭动了起来,口中嘤咛着娇吟,琦儿得不到回应,继续哭道:“县主不是说与太子殿下闲聊几句,县主怎会变成这样?奴婢该如何向国公爷交差啊!”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众人忙抬头往屋内瞧去,琦儿这样说,岂不是说屋内行凶之人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少人瞧见程筠等人,闻言诧异万分,太子殿下不是与信阳郡主是一对吗?怎的如今又会兽/性大发玷污了敏安县主?   方才还觉着热闹,现下那些人恨不得离的远远的,不曾听见这样的皇家秘闻,若此事是真,圣上与皇后娘娘岂会容这件事传扬出去,那他们岂不是危矣!   可如今诸位都在,谁先动一步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因而都低着头,盼着夜色寂静,瞧不见自个,也暗暗后悔不该来此。   程筠的身子晃了晃,脸色唰的一下白了,程钰忙扶住了她,“皎皎,你没事吧?当真是太子吗?”   “不会的,”明乐信誓旦旦,“嫂嫂,你别听她瞎说,绝不会是哥哥,哥哥根本就不喜欢表姐。”   明乐咬着唇,当真不明白这又是在闹哪一出,会和敏安表姐有关吗?   程筠的指尖紧紧地攥着狐裘,摇了摇头,“我信殿下,不会是他。”   一定不是,殿下不是这样的人,哪怕是中了旁人的陷阱,也绝不会屈服,那可是在战场上杀伐果决,被人称之为“修罗阎王”的殿下,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哈哈哈,有皎皎如此信我,此生无憾了。”身后忽然传来裴烬的笑声,清脆悦耳,落在程筠的耳中犹如天籁,回身去瞧他时程筠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幸好,不是他。   裴烬自夜色中一步步走了出来,好似已在那儿站了许久,众人纷纷回头,看见裴烬皆是惊讶不已,下意识退让出了一条路。   他走到程筠身旁,扶着她的肩,“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万一摔着了如何是好。”   程筠眼眶含泪,水汪汪的眸子瞪了他一眼,攥紧拳头的手捶在他胸膛,“殿下为何要吓我。”   她当真要吓死了,若真是殿下,她不知该怎么办,闹的这样大,即便两人什么事都没发生,也必须娶了敏安,那她与孩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不是殿下,真好。   裴烬抬手轻柔地为她拭泪,“莫哭,我若一早便出现了,他们还如何将这个锅扣在我的头上。”   “太子殿下,您怎么……”琦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似乎见了鬼一般,太子殿下在这里,那屋子里的是谁?琦儿打了个寒颤,似乎头颅上悬挂了一把铡刀。   裴烬扶着程筠往前走了几步,讥笑道:“问孤怎么在这?不该在屋子里?好一个婢子,空口白牙便敢污蔑孤,孤何曾与敏安县主单独相处过?”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太子殿下饶命!”这下琦儿的真的哭了起来,连忙磕头,为何现下和县主吩咐的不同呢?到底是哪儿出了错漏?   “敏安县主遭此大辱,孤一定为县主做主,玄凌,去将屋子里的歹徒带出来,让众人都瞧瞧,屋子里的人到底是谁。”   “是。”   玄凌领命而去,众人都睁大眼睛,想瞧瞧到底是谁玷污了敏安县主的清白。   不一会玄凌便出来了,提溜着一个衣衫散乱的男子,起初众人都不曾瞧清楚脸,玄凌将人扔在地上,“回太子殿下,乃是敬王。”   “天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敬王殿下何时与敏安县主这、这……   “呵,敬王这是唱的哪一出?听闻民间上元佳节有耍百戏的习俗,莫不是敬王也给咱们耍一场?”裴烬当真是半点面子也没给敬王留,一想到两人互相勾结,他便觉得恶心。   敬王早便清醒了,方才还想从窗户上爬出去,可不知是谁将窗户钉死了,根本打不开,他躲在凉榻下,还是被玄凌揪了出来,瑟瑟发抖的用衣袖遮住脸,他看着敏安,他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这儿如此热闹,怎会不惊动二位,这不就来了。   泰和帝一来,瞧见这场面,登时血气上涌,气个倒仰,上前踹了敬王一脚,“你这个混账!”   “父皇,儿臣是受人陷害,并非是儿臣有意冒犯敏安县主,求父皇明察!”敬王连连磕头,他一定是被裴烬算计了!   苏皇后也忍不住皱眉,瞧见敏安的模样,心下直叹气,“兰叶,先将县主带回长乐宫。”   今日宫中设宴,靖国公与夫人都来了,但家中有事,拜见她不久后便说要离开,可敏安缠着她说想留在宫中住一晚,苏皇后一时心软便也答应了,谁知竟会闹出这样的事,她真不知该如何与兄长交代。   “常前,将人带回紫宸宫,去请太医为县主医治,”泰和帝一眼扫到裴烬,“太子也来紫宸宫一趟。”   说完泰和帝便气冲冲离去了,今日这一出闹剧,当真是丢皇家的脸面,年还没过完呢,便出了这样的事,焉能不气!   泰和帝走后,自然有人吩咐在场诸人不得走漏风声,但闹的这样大,怕是瞒不住了。   程筠蹙着眉心,“殿下,我随你一道去。”   “行,但你大着肚子行动不便,方定,去传轿撵来。”   程筠要去,程钰自然也要去,明乐也跟上,一行人很快到了紫宸宫。   走进去,敏安县主的婢女琦儿已跪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敬王跪在另一侧,泰和帝瞧见程筠进来,给常前使了个眼色,常前忙吩咐内侍给信阳郡主搬来椅子。   因而殿内除去泰和帝便只有程筠坐着了,她还真有些忐忑。   “今日缘何发生此事,你为何不曾陪在县主身旁,你还不速速招来。”   “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不知,求圣上饶命啊!”琦儿哪敢招认,这可是杀头之罪啊。   “来人,拖出去杖责,何时说真话何时停。”泰和帝还不信今日听不到一句真话。   琦儿连求饶都来不及,便被人拖了出去,不一会便响起了板子声与惨叫声。   “敬王,你今日又在其中扮演了何等角色?为何会出现在那?”泰和帝看向裴濯。   “父皇,儿臣当真不知发生了何事,儿臣是中了旁人的陷阱,不是故意侵犯县主,求父皇开恩。”   “你中了谁的陷阱,会闹成这副模样?堂堂皇子,在宫中侵犯臣子的女儿,你是要丢尽大豫皇室的脸面吗?”泰和帝抬起手,很想一掌拍在龙案上,可瞧见程筠的肚子,到底还是忍住了。   “是太子,是太子陷害儿臣,父皇,一定是太子陷害儿臣!”一定是裴烬,要不然他怎会出现在那,出现在那儿的分明该是裴烬。   裴烬挑了挑眉梢,“敬王莫不是还没醒,胡乱攀咬。”   “一定是你!”敬王死死的瞪着裴烬。   就在这时,内侍将琦儿拖了进来,“圣上,她说愿意招认。”   琦儿下半身已被打的鲜血淋漓,一阵血腥气散在大殿内,裴烬忙伸手去遮程筠的双眸,不想让她瞧见这一幕血腥的模样。   程筠握住殿下的手,不曾推开。   “圣上,别打了,奴婢招……县主一直觊觎太子妃之位,可求而不得,县主便想与太子殿下生米煮成熟饭,求得敬王帮忙,将太子殿下骗去屋子里,再将房门锁死,屋内点了催情香。”   “县主让奴婢闹大此事,吸引众人前往,当着众人的面,太子殿下侵犯了县主,便不得不娶县主,县主便可以成为太子妃了,可奴婢也不知为何是敬王殿下与县主……奴婢字字属实,不敢欺瞒,求圣上饶命。”   “不是,儿臣没有,是这个贱婢诬陷儿臣!”敬王匆忙辩解,想要撇清干系。   “你给朕闭嘴!”泰和帝顺手抄起一本折子扔了下去,砸在敬王的额头上,吓得敬王不敢再多话,跪伏在地上。   听得这样的真相,程筠攥紧了裴烬的手,好在,他躲过了。   程钰咬了咬牙,低声骂了句:“活该!”   偷鸡不成蚀把米,想算计旁人,终究把自个算进去了。 第188章 【第一更】贬为郡王……   很快苏皇后回到紫宸宫,听得来龙去脉,面色难看的摇了摇头,“圣上,敏安中了催情香,太医解了药性,现下正在昏睡,妾身已派人去请靖国公与其夫人入宫,至于敬王,还是得请淑妃来一趟。”   苏皇后与敬王关系平平,圣上旁的子嗣,除去宁王,她都不亲近,敬王陷害烬儿,她也没多生气,皇子之间,互相算计是平常事,可对于敏安,她却是失望至极。   分明苏家已为她择好了夫家,祁州吴家对敏安十分满意,为此还将吴公子身侧的两个通房放了出去,院子里有些姿色的婢女都换了一遍,就是为了迎娶敏安。   更是应允敏安嫁入吴家十年之后无所出才会给吴公子纳妾,日后宅清净,这是多少女子想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吴夫人满口应承待敏安嫁过去,中馈即刻便能交到她手上,绝不会给她立规矩。   任谁去说,这样好的夫家,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敏安却如此不晓得珍惜,气得苏皇后真是要呕出一口血来。   苏皇后正说着,淑妃便到了,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圣上恕罪,濯儿犯下如此糊涂之事,都是妾身不曾教好,圣上要罚便罚妾身吧。”   “淑妃,你还有脸说,裴濯算计太子,算计兄长,这是他身为臣弟该有的作为吗?”泰和帝瞧见淑妃也是真的气,淑妃向来是后宫里最老实本分的那个,从不争宠,从不争权,也从不惹是生非,只在自个宫里待着。   原本敬王也是一个喜好风月山水,不好权力之人,裴澄还在时,从未参与夺嫡,他是最为放心的。   可近日敬王的所作所为却越发失了偏颇,前几日被裴烬打了一顿,与淑妃哭哭啼啼来到御前,他还当是何事,问清楚之后,泰和帝更是恼怒,两人像是变了个模样,还是说,从前他看见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他们。   “圣上息怒,濯儿知道错了,还不快向你父皇与兄长道歉。”淑妃拍了敬王一巴掌,好好的上元佳节,被他搞成这个模样,圣上怎能不气?   敬王如今骑虎难下,被人抓了现形,即便是想狡辩也无从下手,最终狠了狠心对着裴烬磕了个头,“三哥息怒,我并非想要算计你,只是敏安县主苦苦求我,想要与你共结连理,我不忍心县主为情所伤,这才帮了县主一把,我日后再也不敢了,求三哥息怒,求父皇饶恕儿臣一时的糊涂。”   敬王这一番话,彻底将此事推给了敏安,这事传了出去,敏安的名声算是败的差不多了,工于心计,放浪形骸,设计陷害太子……这些罪名,随便哪一桩传出去,都足以将敏安钉在耻辱柱上,被众人耻笑。   “混账,你身为男儿,发生了这样的事却全推脱到女子的身上,毫无担当,朕当真是白养你了!”泰和帝指着敬王怒骂,这事即便是敏安的错,他裴濯就敢说毫无私心吗?   若是裴濯不应允,敏安还能强行逼他不成?   这事要是真成了,裴烬与程家就算是完了,程家绝无可能让自家女儿再嫁给裴烬,还可能闹成仇人,裴烬失去程家的支持,才是敬王想看见的吧。   都是从皇子过来的,泰和帝又不是傻子,会由着敬王几句话糊弄过去。   “圣上息怒,圣上说得对,濯儿的确犯下大错,可此事已酿成,再无回转的可能,濯儿愿聘敏安县主为正妃,弥补敏安县主,求圣上成全!”   淑妃反应倒是快,让敬王将此事揽下,要不然他再推脱下去,泰和帝只会更加恼怒,事已至此,敬王又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呢?那可是敏安县主啊,不是旁人,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母妃,我……”敬王大惊失色的望着淑妃,他根本不想娶敏安,更何况是以正妃待之,他的正妃之位是要留给能给他助益之人,可苏家显然是帮裴烬的,不可能帮他,他娶敏安不就相当于娶了一个废物。   更何况敏安的心在裴烬那,整个上京都晓得,敏安心心念念要成为裴烬的妻,难道他要成为接盘侠,成为整个上京的笑柄吗?他不愿意。   “闭嘴,你还有何好辩解的,好生求得敏安县主原谅才是。”淑妃打断敬王的话,她又怎会不晓得敬王心中是如何想的,可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还有余地给他们吗?   谁让敬王的庶妃侧妃位置都满了,只剩下一个王妃之位,总不能让敏安县主去做敬王的侍妾,她要是敢这样说,别说苏皇后不答应,圣上也会龙颜大怒,如今也只能是求娶敏安县主,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敬王憋屈的脸都绿了,他娶敏安还不如娶个寻常官员家的姑娘,还能为他得到一二分的助益,可是苏家的女儿即便嫁给他,也不可能帮他,甚至还可能在他府中安插眼线,让他如何能忍?   泰和帝看向苏皇后,苏皇后微微摇头,“两人并未进行到最后一步,敏安的清白尚在,她愿不愿意嫁给敬王,得看她自个的主意,待她醒了再说吧。”   苏皇后到了此刻,也还是不愿敏安嫁给敬王,去受那样的苦,敬王显然是不想娶敏安的,敬王后院又那样多的姬妾,岂不是入了火坑。   好在两人没进行到最后一步,还有余地,待靖国公入宫,派人去吴家问问,若是苏家多给些嫁妆,日后再对吴公子多加扶持,不知吴家可愿意,嫁去吴家,可比敬王府好得多。   瞧敬王这模样,有心算计烬儿,怕是日后难免陷入夺嫡之争,届时敏安夹在苏家与敬王之间,又该何去何从,敏安是苏皇后看着长大的,即便是失望,也想为敏安多思虑一二。   “既然如此,此事日后再议,但敬王今日犯下大错,不能不罚,罚俸一年,亲王爵位贬为郡王,望你好生思过,莫要再行差踏错。”   泰和帝扫了裴烬一眼,他知晓此事与裴烬有关,可到底是敬王先动了歪念头,如今裴烬一颗心都扑在信阳郡主身上,哪里有闲心去设计陷害敬王,敬王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怪不得旁人。   “父皇,儿臣知道错了,求父皇开恩!”说到贬爵,敬王的脸色彻底变了,大豫皇子生来便是亲王爵,若无大错,基本不可能是郡王爵,这些年就没有郡王爵的皇子,他由亲王降为郡王,日后岂不是地位最低的皇子,比宁王还低,他不要!   泰和帝显然并不想开恩,“退下!”   淑妃咬紧牙关,着实无奈,晓得此事已无回天之力,不得不拉着敬王谢恩,“谢圣上隆恩!”   于圣上而言,赏也是罚,罚也是赏,他们哪敢置喙。   淑妃与敬王很快离去,苏皇后走到裴烬身旁,“烬儿,你自个去向你舅舅交代吧。”   苏皇后晓得这次是敏安有错在先,裴烬反击无可厚非,可敏安也是靖国公唯一的女儿,裴烬丝毫不顾苏家,将敏安置于如此境地,难免让靖国公寒心。   “母后,儿臣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奉还,上一次敏安勾结太子,陷害云氏,我已饶过她一次,我说过,那是最后一次容忍,这一次她勾结敬王,我没必要再忍,舅舅的好是舅舅的,敏安没那个资格仗着舅舅一次次来算计我。”   从前裴烬是拿敏安当表妹的,可是这一年来,敏安数次僭越,别说只是表妹,就是亲妹妹,他也心寒至极,对算计自己的人心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苏皇后叹了口气,“罢了,我懒得管你们这些事。”   也正是晓得敏安的确数次犯错,因而她与泰和帝才懒得去追究裴烬,在场诸位,又会有谁不晓得,这事与太子有关呢?   苏皇后看向程筠,程筠连忙起身见礼,“见过娘娘。”   裴烬伸手扶着她。   “好孩子,今日不曾吓着你吧?”苏皇后看着她挺起的肚子,也是一阵庆幸,得亏烬儿不曾中计,若是中了,怕是程家绝不会再将程筠嫁给烬儿,这个孩子也别想回到皇家,好端端的一对璧人也要因此拆散。   这样一想,苏皇后便不觉得烬儿过分,说到底还是敏安咎由自取啊。   程筠摇了摇头,“没有,劳娘娘记挂。”   她想起方才阿姐打了敏安,未免再起波澜,还是打算说个清楚,“娘娘,方才臣女与敏安县主起了些冲突,阿姐一时恼怒,动手打了县主,还请娘娘降罪。”   苏皇后诧异道:“是敏安脸上的巴掌印吗?”她还当是敬王干的。   程钰站了出来,“皇后娘娘,都是臣女所为,与臣女妹妹无关,您要罚就罚臣女。”   “不是的,母后,”明乐走了过来,抱着苏皇后的胳膊,“是表姐无礼在先,她、她说……”   那样的话,明乐都说不出口,可表姐连哥哥都陷害,她心中对表姐已无一丝情谊,正要开口。   程筠微微垂眸,面上有些委屈道:“公主不必说出来,免得污了娘娘的耳。”   苏皇后一惊,这是说了多不堪入耳的话,才能让她们这样。   “方定,你来说,你一直跟在郡主身侧,县主说了什么你应当清楚的很。”裴烬看向方定,他还不晓得敏安之前又去了皎皎跟前放肆。   方定站了出来,硬着头皮道:“回主子,敏安县主说信阳郡主仗着肚子与您亲近,肚子里不知怀的是谁的种……”   “放肆!”裴烬面色骤冷,“你便任由她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孤让你保护郡主,你便是这样保护的?”   “主子饶命,属下知错。”一句话让玄凌方定都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阿姐已出手护了臣女,莫要怪罪他们,”程筠拉着裴烬的胳膊,看向苏皇后,“只是阿姐性子急躁,还请娘娘恕罪,阿姐都是为了臣女才动手的。”   苏皇后连连叹息,“罢了,敏安说出这样的话,也的确是该打,我不会追究此事,你别放在心上,都是些胡话,你安心养胎才是。”   怪不得程钰会动手呢,若是烬儿在场,怕是就不止动手了,程筠的孩子如今才满六个月,也就是说七月便怀上了,那时她还在庄子上,自然是烬儿的孩子,敏安怎能如此口无遮拦,这样的话若是流传出去,也会损了烬儿的名声啊。   如此种种,算下来敏安有今日的下场,焉知不是自个作的孽太多了。   “多谢娘娘。”程筠放下心来,既然过了明路,往后敏安便不能拿这事再来说嘴了。   “你也累了,烬儿还是快些送郡主回府吧,身怀有孕,要多加休息。”闹了这样一场,苏皇后都有些累。   “是,儿臣这便去。”   众人拜别泰和帝与苏皇后,明乐回了长乐宫,裴烬将程筠程钰送出宫去。   到了信国公府,程筠本想让裴烬早些回去,裴烬却执意送她回了院子。   解开狐白裘,裴烬扶着她坐到榻上,在她身前蹲下,“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程筠摇了摇头,“并未,好在娘娘不曾怪罪阿姐。”敏安胡言乱语几句,被却阿姐打了,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她也没什么好耿耿于怀。   “你放心,这事不会这样轻易的解决,你别将她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你腹中自然是我的儿子,我从未怀疑过。”   程筠听了笑起来,“殿下怎知是儿子,兴许是女儿呢。”   “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的孩子,都得喊我爹爹。”裴烬还是盼着这胎是个儿子好,早些培养出来,接他的班,坐镇上京,他便可以带着皎皎回北漠了。 第189章 【第二更】亲一下……   “哼,今日得亏殿下还算机警,若是落入敏安县主手中,这个孩子还不晓得喊谁爹爹呢。”程筠气呼呼的拍了他一掌,“你快和我说说,是如何躲过他们的算计,又如何将敬王骗进去的?”   裴烬握住她的手,好不嘚瑟的挑了挑眉梢,“我还能被他们那点小伎俩算计?”   “裴濯请我去时我便猜到不会有何好事,他从未单独找过我,又在上元佳节,我猜他不是要对付我便是要对付你,才将玄凌方定留下,他们二人跟了我许多年,必定保你无恙。”   “我在屋子里坐下时,不曾瞧见裴濯,屋内燃着催情香,我便晓得是针对我,我还松了口气,针对我总好过针对你,当即我便派人将裴濯打晕掳来,让他被迫吸了许久的催情香,躺在凉榻上。”   程筠听的一愣一愣的,“你好凶啊,直接把人打晕掳来?可玄凌方定不是跟着我吗?你哪里来的这样厉害的随从?”   敬王将他请去那,他倒好,直接将人打晕掳了过去,简单粗暴。   “我向来只带玄凌方定进出,可实际上我身侧有不少于四个暗卫,都是与玄凌同出一门的玄炎卫,这事连父皇也不晓得,你可不许往外传,”裴烬抬手捋了捋她的鬓边的发丝,“自你回京,你身侧我也安排了两个暗卫,只是从未告诉你,他们就在你的院子里,护佑你平安。”   裴烬从前就是太大意了,没派人护着云莺,若是有暗卫护着她,她自然也就无从与薛承煦来往亲近,也就不会出逃,这次裴烬吃一堑长一智,自见到程筠时,便派了人守着她,不过倒不是盯着她的踪迹,更多的是护她平安。   “什么?我院子里有你的人?”程筠下意识往窗户上看去,可是外边黑黢黢的,自然什么都瞧不见,“爹爹晓得吗?”   除夕初见,这都半个月了,她却丝毫不曾察觉。   裴烬摇了摇头,“出身玄炎卫之人武功都不逊色于玄凌,且个个是善于隐藏自身的好手,隐藏能力在我之上,即便是我,不特意去找,也未必能发觉,他们能待在房梁上不吃不喝不动两天之久,绝非常人能做到。”   程筠听的人都傻了,微启檀口,“那、那岂不是有人日日夜夜盯着我?男子吗?”   她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打了个冷颤。   “你不必怕,是女子,玄炎卫里头唯独两个女子,我便安排在了你身旁,你只当她们不存在便是,若无危险,她们不会出现。”   程筠咽了口口水,皱着眉头,“殿下怎会有这样多的能人异士?”   这样的人,玄凌一个就足以令人羡煞,更何况这么多,殿下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西疆能人异士颇多,我去西疆之后组建的玄炎卫,一共有十二人,两女十男,既是暗卫,也是杀手,个个武功高强,以一敌百,只听从我的调遣,玄凌还有裴瑜身旁的玄成也是其中之一,其余的十人,没在人前露过面。”   程筠想起玄成,那也的确是个武功高强的,裴烬愿意将玄成放在裴瑜身侧,这也说明裴烬对裴瑜并非表面上的不在意吧。   “好似听话本子一样,似真似假,若是旁人告诉我,我必定是不信的。”原来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暗卫,还只臣服于殿下一人,“可是殿下,你又是怎么让他们屈服,愿意听从你的呢?”   越是厉害的人,越是桀骜不驯,怎会甘愿受人驱使。   裴烬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武力屈服,以暴制暴,只要能将他打趴下,自然就听命于我,起初那些人倒也没这样厉害,我不也培养了五六年,才能有现下的能力,不过他们的确个个都与我打过不下百次,要不然哪能让他们信服。”   想要收服能人,就得自个先是个能人,权力与金钱这样的诱惑只能短暂的收服一些人,可想要让自个成为别人的信仰,令人心悦诚服,忠心不二,那就要做到足够强,越是强大,愿意归心的人就越多。   程筠听的心中涌起对裴烬无限的佩服,她记得在《秦王录》中曾写道,秦王身旁有许多能人异士,她还当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兴许是真的,怪不得殿下能在西疆百战百胜,无往而不利,那是因为殿下够强。   “殿下真厉害。”程筠毫无吝啬夸奖,她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裴烬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还有许多秘密不曾告诉你,往后慢慢说,关于玄炎卫你切记不许和旁人说,我连父皇母后都不曾说,除去那十二个人,只有方定晓得。”   这是裴烬的王牌,前世正是有了他们,才能扭转局势,将本立于不败之地的裴澄拉下马。   程筠连忙点头,“我晓得了,一定保密,谁都不告诉。”   这样大的秘密殿下告诉她,应当是极信任她了,可不能辜负殿下的信任。   “真乖。”裴烬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   “那敏安县主既然瞧见了敬王,怎的还继续?”程筠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她一进去门就被锁死,窗户封上,她想离开也离开不了。”裴烬蹲的腿有些麻了,坐到程筠身侧,“我还加大了催情香的剂量,能让人更快沉迷。”   程筠听的啧啧叹息,望着裴烬,“殿下手段当真是狠,往后我要是得罪了殿下,是不是也会被殿下这样报复?”   算计裴烬的,便没哪个能安然无恙的活着,不过她当初逃走,也是算计了他一把,如今她还好好活着,还算殿下有几分善心了。   裴烬睇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若得罪了我,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咱们的事,床榻间解决便好,何必闹到外边去。”   程筠哪能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拉下脸来嗔了他一眼,“殿下好生不要脸,快些回宫吧,我要歇息了。”   “好,我先回去,想来这个时候敏安也醒了,我还得去处理,你早些歇息。”裴烬站了起来,母后大概还等着他。   “殿下慢走。”程筠挺着大肚子,懒得动。   裴烬把脸凑了过来,“亲一下。”   程筠含羞带臊的推开他的脸,“不亲。”   “不亲便不走了。”裴烬站着不动。   程筠鼓了鼓腮帮子,嘟嘟哝哝道:“看在殿下今日机警的份上,那便勉为其难奖励一下你。”   随即吧唧一声亲了上去,蜻蜓点水的退开,催促道:“快回宫吧。”   裴烬弯唇笑了,本想得寸进尺,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揉了揉程筠的脑袋转身离去。   *   长乐宫里,靖国公在下首坐着,靖国公夫人则去了偏殿陪着还未醒来的敏安。   靖国公听得琦儿说的那些话,脸色黑如锅底,“你早知县主要干这样的糊涂事,你为何不拦着?”   “国公爷饶命,奴婢劝了县主,可县主不听奴婢的,县主不许奴婢告诉旁人,要不然会发卖了奴婢,求国公爷饶命。”琦儿受了板子,已是动弹不得,只能磕头,她一个婢女,又能做什么呢。   “来人,拖下去。”苏皇后招了招手,她带琦儿回长乐宫,无非是想让琦儿将这一切告知靖国公,免得谁说了都有失偏颇。   靖国公起身,弯下了腰板,嗓音沙哑,“娘娘,子不教父之过,是臣的错,如今闹出这样羞耻的事,当真是汗颜。”   苏皇后起身扶起了他,“我知兄长尽力了,只是敏安的性子已被教歪了,我们再如何扭转,也回不来了。”   “唉!”靖国公重重的叹气,眼眶泛红,当真是要被敏安气死。   竟糊涂到与敬王勾结陷害太子,还害了自个,她真是蠢呐!   “都怪我,怪我啊,我便不该听了她娘的话,让她今年再出阁,去年冬天就该让她出阁的,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来。”   吴家多好的人选,他与母亲千挑万选的好人家,结果却全毁在了敏安手中。   苏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好在敏安与敬王不曾走到最后一步,还有得救,祁州离上京路途遥远,只要吴家不介意,这事倒也不会波及敏安日后的名声,咱们还是把事与吴家说个清楚,多陪些嫁妆,往后再扶持着吴家,看吴家是否愿意。“   “也好,我现下便派人去询问吴家的意思,为了此次结亲,初八吴家便到了上京,两家交换庚帖,定下亲事,三月便成亲,如今却闹成了这样,唉!”   靖国公忙吩咐心腹去告知吴家此事,请吴家尽快拿个主意。   吴家回的倒快,说是仍旧愿意求娶敏安,不介意此事,这让苏皇后与靖国公都松了口气。   “无论吴家是真心求娶敏安,还是为着那些助益,但吴家比敬王要好的多。”嫁给敬王,就怕日后敏安不会有个好结果。   靖国公点头道:“与吴家结亲最重要的一点是吴大郎心仪敏安,听说是前年入京时偶然瞧见敏安,但又怕唐突,不敢上门求亲,在咱们家放出风声要为敏安择婿时,吴家这才上门商谈,我与母亲思虑过,觉得吴家不错。”   “既是吴大郎心仪敏安,那便更好了,此事宜早不宜迟,还是下个月就将此事办了吧,免得再生波折。”苏皇后心里的担子也放了下来,她最怕敏安嫁给敬王,日后烬儿与敬王相争,敏安夹在两人中间到底是难受啊。   “娘娘,县主醒了,正在闹呢。”霜叶来回禀道。   “那娘娘,臣先去瞧瞧。”   “去吧,好生劝一劝她,事已至此,兄长也别骂她了。”到了现下这个时候,无论是骂还是打都无用了,待敏安嫁去祁州,爱如何折腾就如何折腾,她再也不想管了。   靖国公到偏殿时敏安正在发脾气,她得知自个与敬王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那样的丑事,气的把床榻间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连靖国公夫人都拦不住。   “住手!”靖国公怒喝道,“你瞧瞧你现下成了什么样子,这是长乐宫,不是家里,你到底要放肆到何时?”   苏皇后让他别骂敏安,可靖国公如何能不气啊,敏安竟敢做出这样的事,但凡圣上追究起来,苏家都会被敏安拖入深渊,敏安何曾为苏家考虑过分毫。   “呜呜呜,你当我想吗?我的脸都丢尽了,太子竟这样狠心,毁了我的清白,枉我一心一意待他,他根本就没有心!”   敏安泪流满面,脸色通红,是哭的,也是气的,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她自然晓得这一切都是太子在背后安排的,若不然那个屋子里的人怎会是敬王。   裴烬当真是狠,亲手毁掉了她的清白,往后她哪里还敢出门,她已经沦为整个上京的笑柄了。   靖国公一听敏安还敢怪起了太子,走了过去,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将她打回了床榻间,“你休要胡说,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   这一巴掌靖国公是用了力道的,他着实是生气啊,怎会养出这样的女儿,一次次拖苏家下水,这让他焉能不气!   敏安捂着脸趴在衾被上,浑身都在发抖,大声道:“爹爹你为何要打我,我没错!我想做太子妃我有错吗?你们都不帮我,我争取自己的幸福,我有错吗?”   她从小就想做太子妃,凭什么云氏一个风尘女子都可以做太子妃,可她却不能,这不公平!   靖国公闻言又抬起了手,真想干脆打死敏安去算了,免得她再犯糊涂,拖累全家。   “国公爷手下留情,敏敏她身子尚且虚弱。”靖国公夫人连忙求情,挡在敏安身前。   靖国公胸口上下起伏,到底还是放下了手,满是怒意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成为太子妃吗?只要太子不承认,咬死是你设计陷害,想要勾引他,你当旁人是信他还是信你,届时赐你一杯鸩酒,你才会晓得苦楚!”   太子受用一个女子罢了,旁人又能说得了什么,还能逼太子给个名分吗?到时候旁人只会说敏安自荐枕席,放浪形骸,根本无人会觉得太子无情。   “不会的,姑母不会杀我。”敏安摇着头,她不信姑母会这么狠心。   “你和太子的名声比起来,你觉得谁更为重要,蠢货,敢算计太子,若真是成了,圣上绝不会留你性命。”若非是有苏皇后撑着,怕是苏家早已死过上千回了。   靖国公见敏安不开口,继续道:“我已问过吴家,好在吴家并不介意此事,这个月你便随吴家回祁州吧,这些年便不要再回京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事渐渐地平息下去。   靖国公觉得苏家对她已是仁至义尽,可谁晓得,敏安不肯,“我死也不会嫁去祁州,我要嫁给敬王!” 第190章 【第三更】废黜县主之……   “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靖国公还当是自个听岔了。   敏安捂着脸重复道:“既是敬王污了我的清白,我便要嫁给敬王殿下,我才不去祁州。”   祁州天高皇帝远,那样一个穷乡僻壤有何可待的,若是离开上京,她便会被人忘却,再也无人记得她了,她为之骄傲的那些众星捧月再也没了,她才不愿意。   既然做不了太子妃,那她就做敬王妃,敬王妃未必不能成为太子妃,也许对于敏安来说,执着的早就不是裴烬这个人了,而是太子妃的尊荣,她想要无上的地位,想要被所有人仰视。   “你真是疯了,疯了!”靖国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打她一顿,可这是长乐宫,到底不是家里,他气道:“你可知,敬王才被圣上贬为郡王,敬王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你便要这样糟蹋自个吗?吴家哪里不好,连你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吴家都没计较,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又如何,吴家再好我也不会去,既然做不成太子妃,那我便要做敬王妃。”反正都是圣上的儿子,是皇子,无论是亲王还是郡主,都有机会成为太子,裴烬从前不也是秦王吗,如今也做了太子。   她可是县主,是上京第一闺秀,从小便是天之骄子,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要她嫁去穷乡僻壤的祁州,成为一个连诰命也没有的家宅妇人,休想!   “你真是要气死我,我一巴掌打死你算了!”靖国公上前推开康氏,抬手就要打下去。   敏安缩在床角,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兄长,”苏皇后从外边进来,拦住了他,“你打死她又能怎么样,别再打了。”   “当真是要气死我了,她竟说要嫁给敬王,好端端的吴家不要,我真是,真是唉!”靖国公被敏安闹的,好似一下子就老了十岁,儿女当真都是父母的债,他怎的会生出这样一个蠢而不自知的女儿呢?   “姑母……”敏安哭的楚楚可怜,望着苏皇后。   苏皇后摇了摇头,心中早已没了对敏安的怜惜,“你可知吴家是个多好的人家,连你发生这样的事都不曾介意,你把这事闹的这样大,全上京都晓得了,你留在上京,你就不怕流言蜚语吗?”   “吴家也就是口头上不介意,无非是想攀苏家的高枝,哪里是真心喜欢我,祁州天高皇帝远,他日我受了委屈,你们谁又晓得?”   “我若是能成为太子妃,谁又敢说我的流言蜚语,分明是姑母不想疼我,偏心信阳郡主,她一个风尘女子,哪里比我好了?姑母还说疼我,根本就是假的。”   靖国公怒目呵斥道:“你闭嘴,娘娘待你恩重如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竟这样说娘娘,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苏皇后闻言脸色苍白,大失所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她自幼疼爱的侄女嘴中听见的,连兰叶也觉得说的太过分了,扶着苏皇后道:“县主,您说这话,奴婢都听不下去了,自你入宫,公主有的,娘娘必给你备下一份,让你在宫里畅通无阻,荣宠比肩公主,您怎能说娘娘不疼你?”   “我……”敏安的嘴唇蠕动,瞧见苏皇后的模样,也有点后悔,可是话已说出了口,犹如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   “罢了,”苏皇后站直了脊背,抬了抬手,不想听敏安再辩解,冷声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嫁给敬王是吗?”   “是,我绝不会嫁去祁州。”敏安下了决心。   “好,我会去回禀圣上,既然你觉着我不疼你,那你往后也不必再叫我姑母了,你我姑侄情分到此为止,兄长将她带回去吧。”   说完苏皇后转身离开,心中酸涩不已,不曾想养出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娘娘……”靖国公想追出去,却只见苏皇后走的飞快,他回头看了敏安一眼,气的跺脚,他真是恨不得勒死她去。   “还不快点从床榻上滚下来,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日,没良心的蠢货!”靖国公已不想搭理敏安了,说完转身就走。   苏皇后回到正殿,脸色极其难看,正好明乐来了,她招了招手,“明乐过来。”   “母后怎的了?”明乐凑到苏皇后跟前。   苏皇后一把将她抱住,霎时便红了眼眶,心里不难受是假的,那是她当成女儿养的侄女啊,为了感谢兄长,她对敏安如明乐一般,还让圣上册她为县主,可是多年疼惜,只得到了一句“不疼她”,当真是在苏皇后的心口剜了一刀。   “母后,你怎么了?你别哭啊,是不是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明乐手足无措,皱着眉头,她努力回想,可是她并没有做什么啊。   “明乐,我疼你吗?”苏皇后吸了吸鼻尖。   明乐连忙点头,“当然啊,母后是最疼明乐的人了,母后别哭,我以后一定听话,我什么都听母后的。”   苏皇后松开她,眼眶含泪的问:“那我让你以后离江浸月远点,你听吗?”   明乐:“……”   明乐扁着小嘴,也要哭了,“母后,为何要说这个呀,除了这个,我都听你的。”   江哥哥是她未来的夫君,她不可以远离的。   苏皇后瞧见她的小表情,破涕而笑,双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还说什么都听我的,小骗子。”   明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江哥哥啊。”   “若是在我与你的江哥哥之间选一个,你选谁?若我一定不让你嫁给江浸月,你会听我的吗?”   明乐双手绞着,咬着唇瓣,眉头紧紧地皱起,似在思索,也在挣扎,心乱如麻,母后是对她最好的人,可江哥哥是她心仪之人,她选谁呢?   苏皇后没开口,静静的等着,好半晌后,明乐狠了狠心,语气失落道:“我选母后。”   她不选母后,母后会一直哭的,她不想看见母后哭,只能对不起江哥哥了。   听到明乐这样说,苏皇后的眼泪滚珠似的落下来,抱紧了明乐,“好孩子,我骗你的,我不逼你,你若是真喜欢江浸月,我不拦着你。”   好在,她的明乐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这足以慰藉她的内心了。   明乐却忽然大哭起来,“坏母后,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日后再也不能见到江哥哥了呜呜呜……”   就在两人抱成一团哭着时,裴烬从外边进来,看见这副场面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的还当是父皇驾崩了呢,哭成这样。   明乐松开苏皇后,跑向了裴烬,抱着裴烬哭了起来,“哥哥,母后坏,她吓唬我,吓死我了。”   裴烬满是疑惑,摸了摸明乐的脑袋,“母后,这是怎么一回事?舅舅出宫了吗?”   不是该敏安在这哭吗?怎得变成她们两个哭了。   苏皇后深吸口气,捏着帕子擦了眼泪,笑道:“我逗明乐呢,明乐快别哭了。”   这时,霜叶来回禀,“娘娘,靖国公说要来拜别娘娘。”   “不必了,让他们早些出宫吧。”苏皇后如今着实不想再见到敏安了。   霜叶应下,转身出去回话。   裴烬皱了皱眉,让明乐坐下,走到苏皇后跟前,“母后,可是发生了何事?”   苏皇后苦笑着叹了口气,道:“你舅舅去问了吴家的意思,并不介意敏安,仍旧愿意娶她,我们商量着想让她尽快出嫁,过几年再回上京,也好让众人忘记此事。”   裴烬:“但敏安不愿意是吗?”   “岂止是不愿意,敏安说想嫁给敬王,还说我不疼她,偏心信阳郡主,当真是把我的心伤透了,从小到大我何时不疼她了?若是没我撑腰,她能在上京过的如鱼得水吗?这次就为着我不让她做太子妃,便说我不疼她,让我如何不难受。”   明乐止了哭,擦着眼泪,原来母后是为着苏敏敏哭的,日后她再也不唤苏敏敏表姐了。   裴烬听闻冷笑一声,“既然她想嫁,那就让她嫁去,往后她与咱们再无干系,日后即便是死在外边,也别想求咱们帮忙。”   这些年裴烬不在上京,敏安常常入宫,母后几乎是把对裴烬的那份关心给了敏安,却得到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去疼一条狗,还会看家护院。   “我也是这样说的,一会便和你父皇说,往后我不会再照拂她了,明乐也不要再与她来往,她想怎样就怎样吧。”现在苏皇后唯一庆幸的便是明乐不曾被敏安带坏,要不然她真是要后悔死。   裴烬对敏安早就是陌路人,“母后,事已至此,她县主的爵位也叫父皇废黜罢了,她的爵位本就是母后给的,她如此不听劝,咱们也不必留情。”   苏皇后点了点头,“也好,只当从前乖巧的敏敏死了吧。” 第191章 【第一更】写书立传……   正月十六,算是出了新年的头一日,便从宫中出了两道旨意在靖国公府苏家。   一道废苏敏敏县主之位,另一道是赐苏敏敏为敬郡王妃,三月完婚。   “苏姑娘,谢恩领旨吧。”泰和帝连派来宣旨的内侍都是面生的,一看就不常在御前走动,可见圣上对此事并不放在心上。   苏敏敏跪在地上,半晌都没个动静,圣上竟废黜了她的县主之位,她再也不是县主了?姑母当真这样狠心,要将她所有的尊荣都夺走吗?她已不知是何时听过“苏姑娘”这几个字了,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敏安县主。   靖国公扫了她一眼,压着她磕头谢恩,领了旨意,半句话都不想对她说。   “劳烦大人了,不如留下喝杯茶。”苏敏敏让靖国公对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内侍都不敢怠慢。   “多谢国公爷,不过咱家还得回去当差,告辞。”内侍连靖国公给他的跑腿费都没收,急匆匆的离开了。   一晚过去,如今还有谁不晓得苏敏敏意图算计太子,却不知为何与敬王搅合在了一起,虽说也赐婚给了敬王,可圣上却废黜了她的县主之位,足见圣上对苏敏敏的恼怒。   若是苏家不是皇后母家,怕是有株连之祸啊,如今谁不把这事当笑话瞧。   靖国公舔着笑脸送出内侍好一段路,再回来,苏敏敏还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大概是没想到自个得意了许久的县主之位竟会没了。   大豫的女爵大多出自皇室,寻常公爵之家的女儿本就不可能得到女爵之位,而苏敏敏借了苏皇后的光,才一举得到县主的爵位,原本县主的爵位是郡王嫡女才能请封,她得了这样大的便宜,却丝毫不惦记苏皇后的恩德,活该被废黜。   “现下你满意了吧?求仁得仁,这些日子你便不要出门了,好生在家等着出嫁吧,这是你自个求的,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没有皇后娘娘便没有苏家,所以苏家只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你既然嫁去了敬王府,往后便与苏家没多大关系,你想回来看看你娘我不拦着,但你想要动用苏家的关系,你想也别想。”   苏敏敏听到这样的话,仰起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望着靖国公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偏心,我可是爹爹的亲女儿,爹爹为何只听姑母的话,不惜牺牲我的幸福,程家为了信阳郡主,不惜得罪太子,让太子在外边站了三日,你们根本就不爱我!”   “你拿自个比作信阳郡主,好,那我便问问你,你哪点比得上人家?是容貌还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亦或是厨艺女红?从前的云氏是出身比你低,可即便人家那样的出身,却样样比你强,你还不知羞,仗着自个的出身处处瞧不起人。”   “如今的信阳郡主身份比你高出岂止十倍,咱们家能与程家作比较吗?你到底有没有点脑子?程家那是征战沙场打下来的基业,坚不可摧,咱们家无非是靠着娘娘支撑罢了,你还得意起来了,你说程家敢得罪太子,可太子在外边站了三日,信阳郡主并未插过手,一切听从爹娘的,你呢?我给你好生安排的亲事,你活活糟蹋了,你若不是我的亲女儿,我昨日便打死你。”   “我……”苏敏敏还想辩解。   靖国公打断她的话,“你闭嘴,我不想听你狡辩,吴家那样好的亲事,原是你不配,你一意孤行要去闯龙潭虎穴,往后你即便死在敬王府,我也不会多管,我只当你死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靖国公便甩袖离开,当真是要被气死!   *   信国公府,程钰正把听来的消息告知皎皎,顺道极其解气的骂了一句,“但真是活该,一盘好棋被她下的稀巴烂。”   “下次见到她,非得让她给你磕头,反正她都没了爵位。”   程筠听着笑了笑,理着手上丝线,“可她不是即将要成为敬王妃嘛,也不算白身,你当她没嫁人之前还会出来走动吗?”   从前在上京,都是众闺秀给她见礼,如今她闹出这样大的笑话,还被圣上废黜了爵位,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流言如沸,为她身份所惧之人,怕是都在笑话她呢。   “那又怎么样,我妹妹还是太子妃呢。”程钰当真是看见苏敏敏就觉得烦。   程筠指尖微顿,扫了阿姐一眼,“阿姐,还没影的事呢,圣上并未下旨,还是别挂在嘴上说。”   虽说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到底圣上还没下旨赐婚,还是别这样说,免得被人听到传出去说程家张狂。   “圣上并非不想下旨,是爹爹还没答应呢,”程钰看了一眼皎皎的肚子,“爹爹说得等你生下孩子之后再说。”   “那你们何时再回北漠?”程筠放下丝线,程家的根在北漠,她当真舍不得他们离开,可她若是嫁给殿下,便不能再回北漠了。   亲人与爱人,当真是极难抉择之事。   程钰摇了摇头,想起这个也有点不高兴了,“暂时不知,不过起码得等你生下孩子,与太子成亲之后吧?”   “可那样少说要一年,北漠只有大哥守着成吗?”她要四五月才能生产,再加上太子大婚,怕是也得九、十月,转眼又是一年了。   “成啊,有什么不成的,大哥是父亲一手调/教,由他守着北漠无需担忧,只是我不爱待在这里,好生无趣,天天待在府里。”   程钰趴在榻几上,在上京待了些时日,待的她要发霉了,她的朋友都在北漠,北漠地广人稀,还能赛马,比起丹州,上京简直是个华丽的牢笼。   程筠笑了笑,“既然阿姐待不住,要不然先回北漠吧。”   她在云楼待习惯了,虽也向往外边无限天空,可让她待也是可以待得住的。   “不行,”程钰摇了摇头,“我得等你平安生产再说,不过我听说等你与太子成亲,太子会随着我们回北漠,这是爹爹的要求。”   皎皎的月份大了,不可能此时再回北漠,只能在上京生产,再看何时回北漠。   “阿姐莫不是听错了?殿下是储君,不能离开上京的。”更何况是去北漠,那殿下岂不像是入赘程家了。   “我也不晓得具体如何,还得看爹爹与圣上的意思吧。”   正说着呢,裴烬便来了,程钰也十分有眼色,麻溜的走了。   裴烬笑着坐下来,“你姐姐倒是很聪明。”   “还不是殿下过于凶残,阿姐怕你了。”程筠吩咐雪柳上茶。   “我如何就凶残了?”裴烬在程家人面前可是乖顺的像只小绵羊。   “殿下昨夜的手段还不够?”   “那是对着敌人,咱们是一家人,我自然不会用在你们身上。”裴烬凑到程筠身旁,“今日孩子可还乖巧?”   程筠低头摸了摸腹部,“还好,我怀这胎倒不算多艰辛,娘亲说我算是命好了,有些女子怀着身孕极其难受。”   “那一定是听到我的话了,不乖出来可我要挨揍的。”裴烬的手搭在程筠的手背上,仿佛能触碰到孩子的心跳声。   程筠嗔了他一眼,“殿下可少给自个脸上贴金,分明是孩子晓得疼娘。”   “是是,都是皎皎的功劳。”裴烬从袖中取出一枚平安符,“这是为你求的平安符,本该昨日便给你,昨日事忙,却给忘了,现下给你,放在枕下,可保平安。”   程筠接过红色的平安符,指腹摩挲着,“不曾想殿下也信这些。”   “从前我是不信的,如今求个心安,我看你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我已求了母后,派了刘太医住到信国公府来,他是妇科圣手,专攻产孕之事,有他在,也安心些。”   “不用这样麻烦,周大夫的医术很好。”   “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如今宫中也不再可能有子嗣了,刘太医待在宫里也无用武之地。   既然裴烬这样说,程筠便也没再推辞,“那便听殿下的,方才我听阿姐说敏安县主被夺了爵位,是殿下做的吗?”   裴烬点了点头,“她一心想求死,我也不想拦,别浪费了母后的一番心意,她本不配这个县主之位,当初父皇赏她时便有朝臣非议,还不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   “母后与她已断了情分,往后她若是还敢在你跟前放肆,你尽管出手,一切有我替你撑腰,不必害怕。”裴烬握过程筠的指尖把玩,指甲剪的圆润干净,粉粉嫩嫩,似上了桃花蔻丹。   程筠的指尖在裴烬的手心挠了挠,“我晓得了,对了殿下,上京可有马场,阿姐觉着待在府里好生无趣,若是能去赛马,阿姐应当能高兴些。”   阿姐是为着她才回上京的,程筠不想看见阿姐不愉快。   “自然是有,京郊有一个皇家马场,占地极广,靠着一片山林,就是猎场,还能打猎,元成郡主若想去,我安排一二,过几日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带你们去。”   程筠心满意足,“那太好了,多谢殿下。”   正好她也觉着在府里待腻了。   裴烬揉了揉她的耳朵,“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看见皎皎的笑容,裴烬便觉着满足。   “那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殿下。”程筠晃了晃脑袋,不让裴烬摸她的耳朵,她的耳垂从前被殿下弄的有些敏感了,不能摸。   “你问便是。”裴烬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牛乳茶?”   “嗯,很好喝。”程筠侧身坐着,抬手抚了抚几上摆着的那盆珍珠桃花,“我听阿姐说,爹爹要求殿下随我们回北漠,对吗?”   裴烬端着茶盏的手愣了下,抬眼望着她的眸子,“你希望回北漠吗?”   程筠的指尖收拢,一个不小心,拔下了一片桃花花瓣,她捏着花瓣在几上摆弄着,微微抿唇,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说不希望,是假话,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亲人,自然盼着多相处些时日,最好是把从前十余年的光景都找回来。   若说希望,她也不敢肯定,她不想让殿下为难,若是殿下随他们回了北漠,是不是就要放弃储君之位,那可是殿下好不容易得来的。   桃花花瓣上的花汁都被捻出来了,程筠还是没开口。   “有这样纠结吗?不必考虑太多,只说你心中是如何想的便是。”裴烬捏了块白糖糕塞到她唇边。   程筠张嘴咬了,轻声咀嚼着,“殿下身为太子,不能离开上京吧?总不能把太子之位拱手让人。”   “那你便是希望回北漠了?”裴烬吃了一块白糖糕,皱了皱眉,觉得有些甜了,皎皎有孕之后口味多变,酸甜苦辣咸,时常变换。   “北漠是程家的根,我是程家人,若是可以自然是希望的,若是不能,那便算了吧,殿下可不能把储君之位让给旁人。”   殿下可以不做太子,却不能是因为她而不做,万一日后殿下后悔,岂不是要怪她,即便口头不说,天长日久的,心里也难免膈应,那两人即便去了北漠,也不能好生相处。   娘亲说,夫妻相处之道,是要多为对方考虑,但也不能不为自个考虑,有些事能做,有些却不能做,这个度要把握好。   许多人便是没把握好这个度,一味为对方考虑或是一味为自个考虑,这才会酿成悲剧。   不过程筠觉得,这个度不仅仅她要把握好,殿下也要,只有两人是共同奔赴,才会有意义,才能像爹爹娘亲那样携手白头。   目前看来,殿下待她倒还不错。   “我何时说了会把储君之位让给旁人?但不让给旁人,我也能做到,这件事我会安排好,待尘埃落定我再与你细说。”   如今父皇暂时还不曾点头,他现下与皎皎说了届时万一不成,还得再解释,不如等事情定下来再说。   “好的,那等殿下的好消息。”人生终有取舍,她也不能太贪心,无论结果如何,现在的日子已比从前好太多了。   裴烬笑着点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你瞧瞧这个是什么。”   程筠原还好奇呢,仔细一看,有些不明白,“殿下随身带着《三字经》做什么?”   “给孩子念书,我听说孩子在腹中其实能听见,要是多多念书与他听,他出生之后会更加聪慧,大豫启蒙向来是从《三字经》开始,我今日也给他念一念。”   程筠哭笑不得,“殿下这样闲吗?竟还有空给孩子念书。”   再者孩子在腹中哪就听得见了,若真有如此神奇,那孩子岂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学。   “如今你的事便是头等大事,其余的皆可以放一放。”为了生出了早慧的儿子,他是得用些功夫。   这个天下并非是裴烬的拖累,而是他的责任,可皎皎是他的向往,当责任与向往发生冲突时,他便不得不多想些法子,盼着两全。   程筠说不过他,便由着他去了,她拿起丝线挑着,打算再做个虎头帽给孩子。   可裴烬还不曾念多久,方定便在外头回禀,“主子,圣上派人传您入宫。”   程筠往外瞧了一眼,“殿下快些去吧,朝政要紧。”   “那好,你闲来无事多给孩子念念,生个聪慧的儿子。”裴烬放下书。   “知道了,可真是挑剔,给你生个儿子不行,还得聪慧的。”程筠娇嗔着赶他快些走。   裴烬凑过去在程筠面颊上亲了一口,还不等程筠骂他,转身便跑,出去时险些被门槛绊着了,惹得程筠哭笑不得,真像是个登徒子。   笑着笑着,程筠心中又觉得满足,这样的日子,可当真是好啊。   她拍了拍腹部,“小家伙,你有个好爹爹。”   *   裴烬大抵猜得到父皇召他所为何事,今日一早他便递了折子上去,父皇应当是瞧见了。   果然,进了紫宸宫,行礼之后,泰和帝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这是你上书的折子?”   “上头不是有儿臣的署名,父皇明知故问。”   “你说要给云氏写书立传?你是如何想出这样的主意来的。”泰和帝把折子扔在案桌上,乍一瞧见,还当是自个看岔了呢。   “儿臣仔细想过了,从前儿臣的确有错,不该将云氏置于那样的境地,让众人辱骂,败坏了她的名声,虽说那时这个法子是最好的,可有错就得改,如今也该为她澄清了。”   这便是裴烬与程筠说的法子,他要为云莺洗脱从前的那些骂名,让云莺也能堂堂正正的,即便如今程筠与云莺再无瓜葛,他也要办,这也是给信国公一个交代。   “真若是按你所说,要为她写书立传,将那些功劳都给了云氏,你可知百姓会如何看你?”泰和帝展开折子,上头写了,扬州税务案,上京女尸案,还有在废太子谋逆一案中,也有云氏的功劳,这些从前都是裴烬的功劳,如今尽数归了云氏。   裴烬弯腰拱手道:“父皇,可这些功劳本就是云氏的,扬州税务案,是云氏启发了儿臣,才得以查出幕后之人,上京女尸案,是云氏最先找到潘旭关押那些女子的院子,废太子谋逆案,也是云氏配合儿臣,才能放松废太子的警惕心,父皇敢说这里边没有云氏的功劳吗?”   “从前儿臣便是大意了,不曾想过为她争取一二,让百姓都以为是儿臣的功劳,废太子谋逆案中,更是让她承受妖妃的骂名,儿臣不愿云氏永远背着这样的罪名,儿臣有多少功劳便担多少,属于云氏的,也请父皇还给云氏。”   “可如今云氏已消失于世间,信阳郡主与云氏即便长的一模一样,也无人敢说这样的话,无需多久,便没人再记得云氏。”   一旦为云氏写书立传,难免会有人大作文章,以此抹杀裴烬的功劳,还会说裴烬抢占云氏的功劳,但在这些事上,裴烬便没有功劳吗?他有。   可这样一来,裴烬无异于下了一份“罪己诏”,当着全大豫的面,承认了自个从前独揽功劳的错误,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泰和帝不忍心他如此。   裴烬望着泰和帝,眼神坚定,“可父皇很清楚,云氏她没消失,她就是信阳郡主,那些骂名并不会因为云氏的消失而消失,只要程筠在一日,总会有人记得那些事,私底下总会传扬程筠曾经是妖妃,儿臣不想她受委屈。”   现在那些人不敢在明面上说,只是畏惧着程家的威势罢了,谁都不是瞎子聋子,只要见到云莺与程筠的人,便能认出来这就是同一人,那样出色的容貌,世间少有,一眼万年。   这件事不解决,就像是横亘在他与皎皎之间的一根刺,谁知何时又会被翻出来扎了下,为了日后计,裴烬必须给皎皎一个交代。   泰和帝叹息一声,掌心在龙案上拍了拍,“为了不让她受委屈,你便要受委屈了。”   裴烬挺直了脊背,“儿臣身为大丈夫,岂会怕那些流言蜚语,儿臣可以亲手去挣得军功,可以挣得百姓的爱戴,天长地久,百姓自然晓得那些只不过是流言,会信服儿臣,可云氏已消失在天地间,再也不会出现一个云氏来为自个洗刷骂名,儿臣求父皇成全!”   程筠已和云氏割裂,程筠即便日后成为国母,为大豫效力,获得百姓拥护敬仰,那也只是程筠,云氏的委屈,将永远存在着。   “唉,你的脾气犟的跟头驴似的,你就这般倾慕她吗?为了她,又是要去北漠,又要下一份“罪己诏”,本不必如此麻烦。”   这一年来,裴烬为了云氏做了多少,从前泰和帝觉着裴烬是个铁骨铮铮的儿郎,如今心上搁了人,满是铁骨柔情,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却是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裴烬沉声道:“我心匪席,不可卷也。”①   “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依你所言,你们小两口的事,我当真是懒得管。”泰和帝摆了摆手,也当是给信国公一个面子吧,   “多谢父皇,父皇只消在旨意上说云氏归隐山林便可,这事办完,倒也不必再提起她了。”裴烬躬身行礼道谢,往后便也无人再纠结此事,这本是他的疏忽,如今可算是改正回来了。   “知道了,你还吩咐起你老子来了。”泰和帝摇头叹气。   裴烬忙嬉皮笑脸道:“儿臣不敢。”   泰和帝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敢得很。”   三日后,从紫宸宫传出一道诏书,细数从前秦王侧妃云莺在京时为秦王出谋划策,做出贡献,于社稷有功,今云氏归隐,特封为德慧夫人,令礼部为其写书立传,以供万流敬仰。 第192章 【第二更】殿下是个大……   “殿下竟为皎皎求圣上下了这样的旨意,看来心里当真是有皎皎的。”原氏从管家那得知消息,便与程辙武赞叹道。   连向来看不惯裴烬的程辙武也沉默了,点了点头,“他倒也还算会办事,这也是圣上的恩旨,圣上待咱们家当真是好。”   “是啊,圣上对程家的恩德,咱们当真是无以为报。”自圣上登基,已多次降恩于程家,一门两个郡主,便是极好的证明了,向来亲王嫡女才能册封郡主,可见圣上对程家的恩宠啊。   “好生守着北漠安定,就当是回报圣上了。”   原氏点着头,“这是自然,那太子殿下与皎皎的亲事,你打算何时应允?”   说到这个,程辙武却改口了,“这个不急,皎皎先生产再说,现下又不能举办大婚典礼。”   “你是怕太子会将皎皎抢了去吧?”原氏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老父亲心态,舍不得女儿出嫁。   “胡说,我这是为皎皎多加考量一二。”   原氏懒得与他争执,“行行行,你是为了皎皎,我且问你,”原氏走到程辙武跟前,压低了声音,“她姑母的事查问的如何了?”   这都过去十余日了,也不曾听程辙武说起半个字,还当他是忘了呢,孟程氏好歹是程辙武的妹妹,这事原氏可不会自作主张,他妹妹的事,还是交给他自个去查为好。   程辙武蹙起眉心,有些为难道:“还在查,不过的确有可疑之事,当年我们前脚离开北漠,后脚她便将身旁的心腹婢女全部放出去了一批,如今还得找到她的婢女,才能晓得当年之事。”   “心腹都是极难培养的,好端端的怎会全放走了。”原氏的脸色难看起来,想培养一个心腹可不是容易的事,即便是给贴身奴婢配人家,也想着在自家找个可靠的配了,还能回到自个身旁当差。   “你且放心,若真是她,我饶她不得,待慢慢查来,莫要打草惊蛇。”程辙武自认为待这个庶妹不薄,若她真是家贼,害得皎皎沦落风尘,漂泊多年,绝不会放过她。   “唉,我这心口悬着一块石头,还是要将这块石头尽早挪开才好。”   “用不了多久,天理昭昭,疏而不漏,欠皎皎的,都要百倍奉还。”   *   “阿姐你莫不是听岔了?”程筠捏紧了手中的绣绷,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听见的。   “我的耳朵灵着呢,外面都传遍了,圣上说要为你写书立传呢,还册封你为德慧夫人,皎皎厉害啦。”程钰听到小厮在说,忙去外边打听了下,果然如此,“一个时辰前颁布的旨意,已传至整个上京,现在谁人不晓得啊。”   程筠垂眸,略微想一想便晓得,又是殿下所为,怎的还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她又何尝有这样大的功劳。   “看来殿下为了获得爹爹的信任,颇费周折啊,有他真心待你,想来爹爹娘亲很快就要松口了。”   云氏早已消失在了大豫,哪里还会有个云氏,可太子却仍旧要为云氏正名,可不就是为了皎皎,让程钰都有些羡慕,皎皎遇到了良人。   程筠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曾想到殿下会这样做。”   “我觉着他一会便要来了,我就先走啦。”程钰拿起一块雪花糕便走,一会两人想必会有许多话要说。   “哎,阿姐……”程筠喊都喊不住,阿姐便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她还不曾听个明白,想问问阿姐呢。   程筠低头摸了摸手中的绣绷,殿下那样做,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为何还要那样做呢,为了她,又值得吗?   程钰才离开不一会,裴烬还真的到了。   程筠放下绣绷,表情严肃的望着他,“殿下今日可是来报喜的?”   裴烬弯了弯唇,坐了下来,“你听说了?”   “殿下何苦要这样,反正世间早已没了云莺,不必再如此麻烦,你这样,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就怕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   裴烬如今是太子,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还多了个敬王不知是何意思,若是被敬王私底下做文章,会败坏裴烬的名声。   “这本就是我欠你的,如今还清了才好,我若是早些与你说清楚,想必你也不会离开。”裴烬一时得意忘形,脱口而出。   程筠逮住他这样的把柄,自然是要来逗弄他一二,故而皱了皱眉,似有些疑惑的问道:“殿下说什么呢?什么离开?”   裴烬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说漏嘴了,面色尴尬,喉结上下滚了滚,连忙补救,“为着这事,你曾与我闹过矛盾,还说要离家出走呢,我忘记与你说了。”   撒谎的下场就是如此,说一句谎话,就有上百个漏洞等着他,为了弥补这些漏洞,又不得不说出上千个谎言来弥补,如此推算下去,迟早有一日得崩塌,裴烬想着,待父皇赐婚的旨意下来,他还是与皎皎说个明白才好。   程筠心下腹诽,殿下编瞎话的功夫越发厉害了,反应也越来越快,她若不是还记得过去之事,怕是也要被蒙混过关。   “殿下此话当真,我应当不敢与殿下闹别扭才是。”她哪敢和殿下闹别扭啊,从前即便有再多不愿,也不会宣之于口。   裴烬忙恢复了神色,一本正经道:“自然是真的,你我情投意合,我们之间并无尊卑之分,你与我闹矛盾也是寻常事,你生起气来,还赶我去书房睡,不让我进屋,这才显得咱们关系好。”   程筠叹了口气,秀眉紧蹙,“原来如此,我从前这样霸道啊,当真是委屈殿下了。”   我呸,殿下就晓得胡说八道,当真是个大骗子,她几时让殿下去书房睡了,程筠默默地在心里给裴烬记上一笔,日后倒是真敢让他去书房睡,如今她的胆子大了不少,看来待她嫁入东宫,得在书房添张床榻了,方便殿下过夜。   “哎,不委屈不委屈,皎皎罚我,我甘之如饴。”裴烬见她信了,悄悄地松了口气,可谓是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他还是早些求父皇赐婚好了,将这些事向皎皎坦白,若是皎皎恢复记忆,他可当真要去睡书房了。   “真的吗?我如何罚殿下,殿下都愿意?”程筠用半信半疑的眼神望着他。   “那是自然,这是咱们之间的情趣,皎皎想如何罚我?”裴烬坐到程筠身旁。   “殿下可要记得今日之话,日后不许反悔。”今日不罚,往后有的是罚他之时,他还当真觉得她傻乎乎好骗了。   “绝不反悔,马场那边已然打点好了,下午去可好?”   程筠侧身看了一眼窗外,今日出了太阳,天气倒好,“那就下午去吧,殿下中午留在家里用午膳吧。”   “皎皎若是留我,自然要留下,那我给孩子念会书,书放在哪呢?”裴烬起身扫了一眼榻几上不曾瞧见。   “在枕头边,殿下去拿吧,我给孩子做个虎头帽,正在绣小老虎。”程筠拿起绣绷继续穿针引线。   裴烬找到《三字经》,坐在程筠身旁,屋子里传来读书声,若是不晓得,还当是程家多留个念书的小孩。   程筝本找姑娘有事,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传来,满是欣慰的笑了笑,姑娘与殿下如今当真是有些夫妻的模样了,她也就放心了,程筝转身离开,不想打扰二人。   用过午膳后,裴烬派人将裴瑜从东宫接去了马场,他们也打算出门,正好岳莲上门,“郡主是要出门吗?看来我来的不巧了。”岳莲的气色看着好了不少,笑容也多了,身上似乎带着股子不同以往的傲气。   “我们去京郊马场散散心,县君若是有空,不如同往。”程筠晓得岳莲已与梁云川和离,如今看着和离之后过的还不错。   “有空是有空,就怕耽误了太子殿下与郡主的雅兴。”   “我阿姐也去呢,不止我与殿下,就是去散散心,县君来吧,正好多个人陪我聊天。”   岳莲颔首应下,“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几人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京郊而去。   他们到时裴瑜还不曾来,程筠一看岳莲便晓得她有话想说,便让阿姐她们先去玩了,程筠拉着岳莲坐到亭子里。   雪柳扶着程筠在亭子里坐下,大概是晓得她们会来,亭子里的桌椅都垫了一层毛茸茸的垫子,坐着不会冷。   “岳莲姐可是有话想和我说?你和离之后过的可好?”   岳莲笑着点头,“挺好,只是我遇到一难题,想请你为我拿个主意。”   “你直说便,遇到什么难题了?”   岳莲似有些难为情,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了身孕。” 第193章 想得倒美   这一句话把程筠拿在手中把玩的桂圆跌到了桌上,不敢相信的望着岳莲,“岳莲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岳莲点了点头,“还不足两月,我之前不晓得,昨日身子不爽,请了大夫来瞧,才发觉自个有了身孕,我当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与世子爷和离之前她并未发觉,若是之前有了这个孩子,她兴许不会和离,可如今已经和离了,忽然发觉自个有了孩子,当真唬得岳莲六神无主,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来问问程筠。   反应过来程筠笑了笑,“这是好事啊,有了身孕,便可以让世子名正言顺娶你回侯府,世子如今晓得吗?”   “我也是昨日才晓得的,并未告诉旁人,我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世子爷,去年秋末,世子爷便想让我再生个孩子,自幼带在身旁,弥补这两个孩子自幼与我分离之苦,我答应了,可一直不曾怀上,谁知却在这个当口来了。”   岳莲有些苦恼,才与梁云川和离,又身怀有孕,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早知她该再拖延一段时间才是。   “说明这是天意,你们和离之后,世子可来找过你?”也许就是两人注定不该分开吧,有时候孩子当真是绑定两人的最好契机,就如同她,若是她不曾有孕,兴许与殿下便再没了这个缘分。   “和离当日他便与我说过些日子会请媒婆上门,明媒正娶我,可我不知是真是假。”   两人才和离,倒也不好即刻便办,据说这次和离侯爷侯夫人都有些不快,也不知世子爷还能否信守诺言。   “世子既然开了口,那必定是真的,岳莲姐,我听说贺氏送回贺家不久便去了,世子在贺氏去世之前急匆匆给她写了休书,即便贺氏死了,也与梁家无关,你日后嫁进去,无需向贺氏执妾礼,可见世子心里是有你的。”   贺氏在梁家这样久都不曾休她,可岳莲提出和离之后就休了贺氏,甚至不顾她即将病故,即便是死,也不让贺氏死在梁家,哪里会看不出来梁云川对岳莲的心意。   “可侯爷侯夫人怕是恼了我。”岳莲叹了口气,自从世子爷答应与她和离之后,便再没来她屋子里,直至和离那日世子爷才出现,怕是世子爷也恼了她。   程筠伸手握住岳莲的手,视线扫过她的腹部,“所以才说这个孩子来的及时,梁家本就才两个子嗣,你这一胎,无论是男女,都会受到重视,岳莲姐,这个孩子不仅仅是你的希望,也许也是世子爷的希望,我听太子殿下说,世子爷心中对你是有情意的。”   有了这个孩子,两人便可以名正言顺在一块了,也许从前为着一些理由不得不分开,两人都有难言的隐情,这个孩子就是拉近两人距离最好的机会,若是梁云川晓得,怕是要高兴疯了。   有了这个孩子,梁云川想再求娶岳莲,便不怕永康侯反对,有什么理由比得过子嗣呢?尤其是在梁家这样子嗣不丰的家族。   “这是天赐的缘分啊岳莲姐,你当要好生把握。”看来连老天爷都不想让两人分开。   程筠又看向不远处在挑选马匹的裴烬,抚了抚腹部,也许这也是他们的缘分。   每个孩子都会在恰好的时机到来,是上天的恩赐。   岳莲微微一笑,“我也觉着兴许是老天爷看我从前过的苦,这才降下好运吧。”   她的孩子,一直都在给她带来好运,先前的那对龙凤胎,让岳莲在梁家站稳了脚跟,脱离了奴籍,还给岳家翻案,让她得了县君之位,这其中,也是有世子爷的功劳。   如今这个孩子,又在她与世子爷和离之后,正好给了双方一个理由,能让她再度回到那一双孩子的身旁,与世子爷……   原本她还想着和离便和离吧,一个人过的也极好,如今瞧着,上天是不肯让她一个人了。   “我也是啊,从前我们都是苦命的人,如今好运降临到了我们的身上,”程筠紧紧地握着岳莲的手,“岳莲姐,大抵人生便是如此,风水轮流转,谁又晓得明日会发生什么,永远也别气馁。”   程筠从未想过自个能找到亲人,更不敢相信能与殿下相亲,腹中还孕育着两人的孩子,可如今这一切都发生着。   “好,待我回去好生想想,希望我也能与你一样,有个敞亮的前程。”   两人正说着,裴瑜到了马场,瞧见程筠,跑的飞快,可眼看着到了跟前,却又不肯上前,望着程筠隆起的肚子,似乎不敢认,攥着小拳头,站在不远处,眼睛亮闪闪,遮掩不住的欣喜。   跟着裴瑜的是凝玉,她站在裴瑜身后,望着程筠面色激动,是主子,凝玉早听说信阳郡主与云莺长的一模一样,可也只是听闻,不曾见过,如今见到才晓得,哪里是长的一模一样,这分明就是云主子。   云主子还有了身孕,怪不得太子殿下这些日子时常不在东宫,可真好啊。   程筠瞧见裴瑜,笑意更深了,半年不见,裴瑜长高了不少,也结实了很多,小孩子就是如此,长的快,一个不小心就要比大人还高了。   不过她还记得在殿下跟前自个还装着失忆,往裴烬那边瞧了眼,见他在远处挑着马匹,不曾往这边看,才向裴瑜招了招手,“不认识我了吗?”   程筠晓得她迟早有一日会见到裴瑜,便在殿下提起裴瑜时仔细问询了一些,殿下那时大抵是为了让她更愿意亲近他,还特意将裴瑜说的与她十分亲厚,犹如亲生母子,如今与裴瑜亲近一些倒也无妨。   裴瑜站在原地不动,指甲掐进皮肉里泛白了,紧紧地咬着牙,一双眼睛像是野狼一般,盯着程筠,可始终不曾开口。   凝玉蹲下来,拍了拍裴瑜的后背,“小公子,那是你的娘亲啊,还不快过去。”   程筠瞧见裴瑜腰间系着的那枚眼熟的香囊,那不是端午她给他做的吗,都用旧了,居然还用着,顿时心头软的一塌糊涂,小瑜也是她在上京最为留恋的人之一。   虽说两人并非亲身母子,可小瑜却唤她娘亲,勾起了她心底作为母亲,最为柔软的一块地方。   “小瑜,我挺着肚子不方便,你过来给我瞧瞧好不好,是不是长高了?”程筠的语气更加温柔,当初一走了之,也不曾与他告别,想来这个孩子心里还怨恨着她呢。   凝玉眼眶热了,忙劝着裴瑜,“小公子,娘亲腹中怀着小弟弟呢,你快过去让她瞧瞧,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娘亲吗?”   裴瑜一点点的挪了过去,但在距离程筠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让程筠想拉他又拉不着。   “小瑜是不是生我的气了?”程筠看他眼尾红红的,像是要哭出来了。   方才在远处时飞奔而来的喜悦,如今却是半点也瞧不见,只剩下委屈。   裴瑜扁着小嘴,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程筠,他不敢相信当真是娘亲,父王明明就说娘亲不要他了,不会再回来了。   “小瑜,你过来一点好不好,让娘亲摸摸你。”程筠嗓音柔和,她似乎最对不起的便是裴瑜,不告而别,可裴瑜当她为娘亲,娘亲不见了,裴瑜一定很难受。   见裴瑜不说话,又不动,程筠只好叹了口气,“小瑜,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你是不是不要娘亲了?”   这句话戳到了裴瑜的泪点,他猛地哭了起来,“是你不要我,父王说你不要我了。”   程筠看了凝玉一眼,凝玉将裴瑜推了过去,可算是让程筠拉到了他,“小瑜乖,我没有不要你。”   “郡主,小心您的肚子。”雪柳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忧,裴瑜看着便不像是寻常的小郎君,眼神像是狼一样,她看着都害怕,生怕裴瑜挣扎起来撞到程筠的肚子。   “没事,小瑜不会撞我的。”程筠搂着裴瑜,“小瑜乖,都是娘亲不好。”   裴瑜果然没挣扎,只是靠在程筠的身上哭着,呜咽呜咽,像是受伤的幼兽,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母亲,可不得哭出来寻求安慰。   “小瑜长高了好多啊,很快就要比娘亲高了,”裴瑜哭的程筠的鼻尖也酸了,“小瑜乖啊,别哭了,我回来了,往后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真的吗?”裴瑜打了个哭嗝,小手紧紧地攥着程筠的袖子不撒手,仿佛是再怕程筠不见了。   “真的,骗你是小狗。”程筠取出帕子给裴瑜擦着眼泪,“小瑜是小男子汉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快别哭了,要不然该笑话你了。”   裴瑜哭的一张脸都是红的,渐渐地抽噎着停了哭声,望着程筠还是不敢相信,“娘亲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是不是我不乖了?父王说你不要我们了,你可不可以别不要我。”   他从小就没有爹爹娘亲,直到遇到了程筠,他才有了娘亲,娘亲会给他做好吃的点心,会给他裁衣裳,会教他读书,也是因为娘亲,父王才与他更加亲近,程筠对于裴瑜来说,就是亲生娘亲,是他自从出生以来,感受到的全部温暖。   程筠抿了抿唇,摸着他的脑袋安慰着,“我去了找我的娘亲,我不是不要你,只是就像你想我一样,我也很想我的娘亲,我只是想找到我的娘亲,再回来找你。”   “你父王骗你的,我们的小瑜这么乖,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乖啊,别哭了。”   “那娘亲找到了娘亲吗?”裴瑜望着程筠的肚子,“为什么娘亲的肚子这么大?”   “找到了,因为娘亲肚子里有小瑜的弟弟妹妹啊,小瑜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啊?”   谁知裴瑜听到这句话又要哭了,噘着小嘴,“是因为弟弟妹妹所以娘亲才不要我的吗?”   “当然不是,小瑜,娘亲没有不要你,娘亲一直都很喜欢小瑜的,你别听你父王乱说话。”程筠叹了口气,殿下到底和裴瑜说了什么啊,弄得裴瑜犹如惊弓之鸟。   裴瑜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上还带着泪珠,听到这话,总算是放心了下来,“那我喜欢弟弟。”   程筠笑了笑,“为什么啊?妹妹不好吗?”   “我可以教弟弟武功,我现在可厉害了,我每天都练武,娘亲都不监督我,我还会写好多字。”裴瑜靠在程筠身侧,避开了她的肚子,闻着娘亲身上的气息,他不安了大半年的那颗心,终于又安定了下来。   “小瑜这么厉害呀,那一会回去小瑜写给我看好吗?”程筠看他总算不哭了,也放心了,从桌子拿了一块点心给他。   裴瑜推回给了程筠,“娘亲吃。”   “娘亲不饿,你吃吧。”   “谢谢娘亲。”裴瑜一只手接过,另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攥着程筠的袖子。   岳莲看着裴瑜如此,又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神情有些低落,“也不知徽娘与浩哥儿可还记得我。”   “哪会有孩子不记得娘亲,一定记得的。”孩子与娘亲之间有不一样的感应,当初程筠第一眼见到原氏的时候,就觉得心潮起伏。   孩子与母亲,是割舍不断的宿命。   程筠的余光注意到裴烬要过来了,连忙将表情收了收,不可太过伤心。   裴烬挑好了马匹走了过来,瞧见裴瑜红红的眼眶,讥笑一声,“没出息,还哭呢。”   裴瑜瞪了一眼裴烬,都不开口喊他,只是黏着程筠更近了。   程筠轻轻地嗔了句,“殿下,你怎的还和一个孩子计较。”   裴烬摸了下鼻尖,“我才懒得与他计较,裴瑜,走,我教你骑马去。”   “不去。”裴瑜抱着程筠的胳膊,生怕程筠跑了。   “我可特意挑了匹温顺的马,你当真不去?黏着你娘亲做什么。”他还想黏着呢,皎皎虽忘记了过去之事,可对着裴瑜倒好,比对他好多了,看得裴烬眼热,那个臭小子倒是会哄人,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不去。”裴瑜从前是想学骑马,可是现下他只想黏着娘亲。   “罢了,小瑜不去就让他,殿下去吧,小瑜陪我去走走。”程筠扶着雪柳的手起身。   “我来扶你。”裴烬让雪柳往后退,接过了她的位置,扶着程筠。   程筠却摇了摇头,“不要,殿下去吧,我和岳莲姐说些女儿间的私话,你在这儿不方便。”   “那裴瑜在这也不方便,我带他走。”裴烬看了一眼黏着程筠那么紧的裴瑜,很是不痛快。   “小瑜还小,他也听不懂,就让他陪着吧。”   裴烬拗不过程筠,最终只能远远的跟在她们身后,看着裴瑜心里嫉妒的很,这都半个多月了,他还不曾与皎皎那样亲近,裴瑜一来便做到了,真让他不甘心,早知便不带裴瑜来了,给自个找不痛快。   还不是想着,裴瑜从前与皎皎关系亲密,兴许瞧见裴瑜,皎皎便能想起往事,可如今瞧着,那少去的岁月,半点也不曾阻挡皎皎对裴瑜的亲近,裴烬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程钰跑了几圈,可算是把憋了许久的气出了,神清气爽,骑着马回到程筠的跟前,瞧见裴瑜,“皎皎,这个小孩谁啊?”   方才还没瞧见。   “这是殿下的养子,小瑜,这是我的阿姐,你喊姨母。”   裴瑜乖乖地喊人,“姨母好。”   “哎,”程钰翻身下马,“殿下居然还有个养子,不曾听人说过。”   这样大的养子,不会是殿下的私生子吧?程钰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程筠忙解释道:“殿下说小瑜不常出门,也不曾上玉碟,旁人不晓得也是正常,殿下还说曾经小瑜喊我娘亲,与我十分亲近,方才见着我直哭,我不忍伤他的心。”程筠压低了声音,想着裴烬在不远处。   几句话便将两人的关系说了个清楚,程钰见皎皎挺在意他的,想来是她想岔了,脸色也好转了不少。   裴瑜被程筠说的脸红,害羞的低下了头。   “看他的身板不错,是个练武的料子。”程钰自幼习武,这点看人的能耐还是有的。   “听小瑜说他现下便在习武,”程筠拍了拍裴瑜的后背,“要不要姨母带你去跑几圈?”   裴瑜摇了摇头,“我想跟着娘亲。”   “好吧,阿姐去吧,我随意走走。”她挺着大肚子也不能骑马,随便走走散散心。   “行,我再跑几圈咱们就回去了。”   太阳快落山时,一行人回了京,一路上裴瑜拉着程筠的衣角不肯撒手,等到了信国公府门前,裴烬让他松开。   “你娘亲要回信国公府,你得回东宫,快松开,外边冷,别冻着了你娘亲。”这小子都黏着程筠一整个下午了,他还没亲近呢,居然还不撒手。   裴瑜不搭理裴烬,却委屈巴巴的望着程筠,“娘亲,我想跟着你。”   “你不想回东宫?”程筠看他这个模样,也有些心软,反正信国公府屋子多的是,可是想起她失忆了,与裴瑜不该这样亲近,便委婉的拒绝道:“要不然你明日再来可好?”   裴瑜摇了摇头,“不好,我想和娘亲一起住。”   “不行,”裴烬板起脸拒绝,“回东宫去,你还得练武,不许荒废了课业。”   他还没住到信国公府呢,凭什么裴瑜比他先住进去,裴烬绝不答应,   裴瑜倔强道:“我不回去,我会练武,我也会写字,不会荒废课业。”   裴烬也不废话,伸手要拉开裴瑜,裴瑜却死死地攥紧了程筠的袖子,不肯撒手。   程筠看裴瑜的手都红了,忍不住心疼,皱着眉头道:“要不然殿下就让小瑜跟我回去住吧,明日殿下再派小瑜的师傅来府里授课。”   “谢谢娘亲。”裴瑜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还是娘亲对他好,父王就是个大坏蛋,裴瑜略带挑衅似的眼神看了裴烬一眼,仿佛是在炫耀。   裴烬气的嘴都歪了,臭小子!   不得已,裴烬只得派人回东宫给裴瑜简单收拾了一些衣裳过来。   裴瑜跟着程筠进了信国公府,正好原氏与程辙武在厅堂,原氏瞧见迎上来,“我还想着你们怎的还不回,”原氏瞧见裴瑜,诧异道,“这个孩子是?”   程筠摸了摸裴瑜的脑袋,“娘亲,这是殿下的养子裴瑜,小瑜,这是外祖母,那是外祖父。”   “外祖母好,外祖父好。”裴瑜倒是很乖巧的喊人。   原氏愣了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好,乖孩子。”   程辙武看着裴瑜,倒是听说过裴瑜,但从未见过。   “爹爹娘亲,先用膳吧,我也有些饿了。”   原氏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此事,“行,先去用膳,殿下也留下用晚膳吧。”   裴烬求之不得,当然要留下。   一行人去了膳厅,用过晚膳后裴瑜的东西也送过来了,程筠让雪柳带着裴瑜去洗漱一番,让裴烬与爹爹娘亲说说裴瑜之事。   裴烬简单说了说,并且保证道:“裴瑜绝不是我的私生子,只是捡回来的,从前这孩子便与皎皎十分亲厚,比我还亲近,他当皎皎不要他了,因而不肯走,倒是劳烦二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二老也没再怀疑。   程筠让裴烬早些回东宫,裴烬却非得将人送回院子。   回到屋子,程筠坐了下来,“殿下快些回去吧,天色已晚,路上小心些。”   裴烬却一点也不急,而是坐了下来喝茶,“皎皎,裴瑜那臭小子闹腾,你怀着身子还是别让他待在身旁,免得闹着你。”   程筠哪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我今日瞧着小瑜挺乖巧的,留在这里陪我解解闷也好。”   裴烬马上凑到程筠跟前,嬉皮笑脸道:“我陪你解闷岂不是更好,我也留下来可好?”   程筠一把推开他的脑袋,无情的拒绝,“想得倒美。” 第194章 失忆被拆穿   “为何裴瑜可以,我却不可以?皎皎不是忘过去之事,既是忘了我,合该也将裴瑜忘了才是。”   裴烬狭长双眸微微眯起,总觉得皎皎待裴瑜有些过分亲近了,若是没失忆的皎皎,倒也是正常,可若是皎皎失忆,本该忘了裴瑜,不该对他这样亲近才是。   程筠心里咯噔一下,怕是在裴瑜这被他发现端倪了,不过程筠也并不害怕便是,恢复了记忆,怕的应当是裴烬,他可在她跟前撒了不下百八十个谎了。   她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不是殿下说小瑜极爱与我亲近,时常念叨我,我虽说失忆,可对于小瑜却天然的有些亲近,兴许这就是我们的母子缘分,我也不想让孩子伤心,难不成殿下是盼着让小瑜伤心吗?”   殿下撒谎,她也撒谎,两人可真是天生一对,都如此的爱撒谎。   “裴瑜伤心与否干我何事,既然皎皎与裴瑜亲近,也该与我更加亲近才是,今日我也要留在这里住。”   裴烬一听到皎皎说与裴瑜天然的便有些亲近,吃味的不得了,怎的与他便没有天然的亲近呢,难不成裴瑜在她心中的地位比他还高?   “不行,小瑜是孩子,你是大人,殿下快些回去,不要在这耍无赖。”两人还没成亲呢,怎能住到一块,况且堂堂太子殿下,怎能住到臣子家中。   “我也不过只比裴瑜大个十几岁,怎的我便不算孩子吗?”裴烬还当真是不要这张脸了,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气的程筠哭笑不得,捏了捏裴烬的脸,“我倒想看看殿下的脸皮有多厚,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你都是做爹爹的人了,还说自个是孩子。”   哪里有这样的人,连小瑜都晓得自个不是孩子了,裴烬倒好,还反过来生长了。   裴烬握住程筠的手,讨好道:“皎皎也怜惜我一二可好?让我也留下来吧。”   程筠想要抽回自个的手,依旧十分坚决,“不行,殿下若是再不走,我便要喊爹爹了,殿下也不想在爹爹跟前跌了印象吧?”   “别,我走,这就走。”裴烬无可奈何,他好不容易才在信国公跟前赚了点好印象,若是喊了信国公来,怕是明日连信国公府都进不来了。   程筠莞尔一笑,“殿下快些走吧。”   就晓得搬出爹爹来殿下便不敢放肆,果然还是爹爹厉害啊。   “亲一下便走。”裴烬凑过去。   程筠当真想揍他,每日都想着占她的便宜,可想着让他快些离开,程筠又不得不妥协,低头轻轻地在他面颊上印了下。   裴烬十分不满,转头在程筠唇上亲了下,才心满意足的起身,“好了,我走了。”   程筠微微鼓唇,待她将孩子生下,非得好生讨回来,仗着她行动不便罢了。   裴烬前脚离开,后脚裴瑜便进来了,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跑了过来,“娘亲。”   程筠望着他,当真与殿下有些像,尤其是两人同穿玄色的衣裳,看着便像是父子,可至今她也不晓得裴瑜的身世。   她瞧见裴瑜腰间挂着的那个香囊,拿起看了一眼,边缘磨损严重,看着都要破了。   裴瑜低着头,可怜兮兮的说道:“娘亲,我不是故意要弄坏的,它自个坏的。”   裴瑜本就不是安静的性子,时常跳脱,这个香囊又一直随身带着,哪能不弄坏啊。   “无碍,这还是去年端午给你做的,别戴了,娘亲今年端午再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好,谢谢娘亲。”裴瑜正笑着,却仰头瞧见了裴烬,笑意忽然便僵住了,“父王。”   程筠的眉心跳了跳,捏着香囊的指尖收拢,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裴烬可不就去而复返,站在不远处,程筠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看裴烬的眼神,她方才的话,是不是被他听见了。   裴烬可不曾提起这个香囊,她也不该晓得这个香囊是端午时做的,她那话暴露了。   裴烬也不说话,也不动,就静静的站在哪儿,眼眸深邃的望着程筠,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着,皎皎恢复记忆了?还是说,她从来便没有失忆。   他便觉着今日皎皎待裴瑜有些过于亲近了,不似失忆的模样,方才走出去,越想越不得劲,这才去而复返,谁知却听见了那样的一句话,她连那个香囊都记得,又怎会不记得给他做的衣裳与香囊呢,再略微想一想,裴烬也不傻,自然便想明白了。   程筠晓得是瞒不住了,叹了口气,“小瑜,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去歇息吧,明日再写字给我看可好?”只得先把孩子支开再说。   能和娘亲住一块裴瑜已十分满足,因而乖巧的点了点头,“好,娘亲明日见。”   裴瑜有模有样的给程筠和裴烬行了礼才离开。   裴瑜一走,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裴烬抬脚走了过来,站在程筠不远处,“皎皎,你恢复记忆了?”   程筠瞅了他一眼,“我骗殿下的,我不曾失忆,从始至终那些事我都记得。”   虽说两人都撒谎了,但程筠做了亏心事,心里难免不自在,因而又提高了声调道:“殿下也骗了我,咱们扯平了,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程筠的手紧了紧,这个时候,自然得抢夺制高点,这才能占据上风,这是娘亲在和爹爹吵架时得出的经验,全部传授给她了。   娘亲说在外可以给夫君面子,多听夫君的,但在内,得让自个高于夫君,要制得住夫君,这才是夫妻相处之道。   裴烬倒没恼怒,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两人曾经的感情不必再来一遍,而他心口悬着的石头也放下了。   他半蹲在程筠跟前,开口第一句话竟是,“皎皎说扯平可是真的?你也不计较我骗了你之事?”   程筠撇了撇嘴,“殿下别忘了,你骗了我两次,在庄子上那次我可以不计较,可是你骗我说咱们是情投意合,说我自愿随你入京,这可扯不平。”   裴烬嘴角抽搐,敢情还是他的错,而程筠装失忆骗他却扯平了。   “那你要如何计较?莺莺,我很想你。”裴烬握住程筠的手,他当真很想很想,想到夜不能寐,皎皎也是莺莺,可她忘记了过去之事,让裴烬心里始终梗着。   虽说他也想过,皎皎忘记过去之事也好,两人可以重新开始,但说到底,那也算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无论酸甜还是苦辣,都是两人的心意滋长独一无二的时光,若是她没忘,对裴烬来说,才是更好的。   他愿意接受她的惩罚,只要她想起来了。   程筠心头一阵酸意,裴烬这样,倒叫她不好发作了。   “你骗人,你自个想想,这大半个月,你撒了多少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程筠微微偏头,不去看裴烬的视线。   裴烬笑着,“都是我的错,你要如何罚我都好,你没忘了过去之事,真好。”   尤其是那一段在庄子上的日子,那是裴烬此生最愉快美好的时光,他舍不得皎皎忘记。   “你不是不愿我想起来吗?”从前两人的那段记忆,可算不得多美好,从一开始,两人的遇见便十分不堪,她是被迫回京,殿下使了手段逼她的。   但如今再回想,殿下带她回京,给她锦衣玉食,尊荣富贵,除去她总是胆战心惊之外,倒也没哪儿不好,她不回京,便也不会遇到岳莲姐,也不会出逃,不会遇到爹爹娘亲……   这些事,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老天爷早就安排的明明白白,非人力所能抵抗,在找到爹娘这事上,殿下也算是间接性的出力了。   若是她没回京,她也不晓得自个的下场会是什么,也许不被殿下逼迫,也会被旁人逼迫,谁又知道不遇到殿下,她会遇到谁呢?   “我原是想着你忘了也好,咱们重新开始,可我私心觉着,从前那段时光也并非一无是处,我待你,也并非处处不好,我是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可我待你的心意,从来不曾改过。”   裴烬唯独在废太子时欺骗了她,除此之外,当真没再哪待她不好了。   “你起来吧,别蹲着了。”程筠扯了扯他,“过去之事,我并不想与你计较了。”   如今孩子都给他怀了,再计较过去之事,还有什么意义,再者她心中又的确是有裴烬的,计较那么多也是累人。   裴烬有些惊喜,“你当真不计较?我从前逼你回京之事也不再计较?”   程筠瞥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起来吧。”   裴烬精神抖擞的起身,还不等说什么,程筠便甩开他的手,“过去之事可以不计较,但当前之事不能不计较,你倒是说说,我何时不让你进房间,逼你睡书房了?”   她早就想说这个了,当时听裴烬说她都险些忍不住反问他。   “咳咳,”裴烬面色尴尬,视线悄悄地移开,完了,高兴的太早了,怕是这些日子他对皎皎撒的谎,她一个个都记着呢,就等现下报仇了,“我也是善意的谎言。”   “哦?多善意,殿下说来我听听。”程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若是殿下不曾对她撒谎,那她撒谎了,这事被戳穿,的确她便落了下乘,可殿下撒的谎却不少呢,她也不在怕的。   裴烬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不得不认下,点了点头,“的确是我的错,皎皎要如何罚我都成。”   罢了,他的确带了不少私心,果然人就不该做亏心事,迟早有一日会见着鬼的。   “我还当你有多善意,还不是为着私心。”程筠戳了戳他的胸膛,“殿下真是好生不要脸,你可说说,这些日子,你说了多少旁人的坏话,把你自个择了个干净。”   旁人都是烂泥污沼,就他自个,出淤泥而不染,好一朵大白莲啊。   “皎皎说的对极了。”裴烬一把握住程筠的手,“对着皎皎,脸面有何用处。”   “好了,天色已晚,你回去吧。”若是要比厚脸皮,她是比不过殿下了,他连“我也是个孩子”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皎皎,收留我一晚可好?既然咱们话都说开了,何必再分开。”   “不行,你自个说的,要如何罚你都成,如今却又不听我的话了,可见你惯会唬人,说的话都是假的。”程筠作势有些恼怒,不肯再看他。   “你的话,我自然是听的,”裴烬起身,不想她气恼,“好吧,天色已晚,你也要早些歇息,我便不打扰你了,我回了。”   “快些去吧。”   裴烬摸了摸程筠的腹部,转身离去。   看着裴烬离开,程筠才舒了口气,他如今倒是挺好说话,程筠看了一眼肚子,“小家伙,怕是也有你的功劳。”   被他发觉也好,免得说话还得注意着,如今便可以随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反正连爹爹娘亲都原谅殿下了,裴烬如今进出信国公府犹如自家,不晓得还当是他入赘了呢。   程筠摇了摇头,罢了,不想了,她也有些累了,还是去洗漱歇息吧。   裴烬从信国公府出来,仰起头望了望天,上元佳节一过,街上的各色彩灯取下了,街道上暗了不少,不过却越发凸显的天边圆月明亮异常。   从八月十五至今,恰好是五个月,这五月来,心里压着的大石头可算是彻底放下,莺莺回来了,成为了信阳郡主,可以不必再顾忌门第之见成为他的太子妃,她也不曾失忆,不曾忘记过去之事,也原谅了他。   这一切,看起来都在往更好的方向演变,裴烬轻松了不少。   心情好便想去找人喝酒,再不必喝愁闷的酒了,而是心情愉悦之酒。   本想去找江浸月,但江浸月昨日受命离京,去办一桩案子了,而梁云川又才和离,怕是没个好心情,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裴沐最为合适。   “去宁王府。”裴烬上了马车,也有许久不曾与裴沐喝酒了。   可谁晓得,马车到了宁王府前,府门却紧闭,敲开门小厮瞧见裴烬,连忙行礼,“小人见过太子殿下。”   “宁王可歇下了?”   “回太子殿下,宁王他不在府中,出去了。”   裴烬疑惑,这个时辰了,还不在府中,“入宫了吗?”   “小人也不知,昨日宁王殿下便不曾回府,想来是有事耽搁了。”这半年,宁王殿下少在府中,他只是看门的小厮,自然不晓得主子的行踪。   裴烬皱了皱眉,“那孤下回再来。”   “恭送太子殿下。”   从宁王府的台阶下来,裴烬越发觉得不对劲,似乎这段时日的确很少见到裴沐,莺莺失踪,他只管找莺莺,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如今细细回想,从前他在上京,裴沐十日有八日都跟在他身侧,怎的如今十日想见一面都难。   “玄凌,你去查查裴沐最近在做些什么。”   倒不是他多心,而是如今皎皎身怀有孕,出不得大事,有可疑之处,他都要留个心眼,免得追悔莫及。   “是,属下这便去。”   裴烬上了马车回宫,坐下来连盏茶都不曾喝完,便有内侍来传召去紫宸宫,裴烬放下茶盏,这个时辰,怕是有十分要紧之事。   便也没耽误,尽快赶到了紫宸宫。   “父皇,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嗤,”泰和帝瞥了他一眼,“我倒是想白日见你一面,可你在宫里吗?”   裴烬这个太子怕是大豫史上最自在的太子了,出入宫廷犹如王府,哪里还有半点忌讳,尤其是近日程家回来,裴烬怕是恨不得住到程家去。   裴烬面上有些不自在,“父皇说笑了,父皇若是有事,儿臣自然即刻赶回来。”   “是吗?我瞧着你是想住到程家去吧,可惜信国公不要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没出息。”   裴烬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他似乎不久前才说过裴瑜没出息,果然啊,当儿子就要被老子训,裴烬清了清嗓子,“父皇,您有事说事,好端端的怎又提到程家。”   泰和帝眼一横,“我儿子成了旁人的儿子,我还不能唠叨几句了,你受了信国公那样多的气,也不见你反驳几句。”   程辙武可没少在他跟前念叨裴烬,这些日子裴烬总在程家,程辙武则常常在紫宸宫,两人也难得见一面,自然有数不清的话想说,尤其是裴烬提出的小都城一事,二人已商议过不下七八回了。   “儿臣不敢,那父皇先唠叨,儿臣洗耳恭听。”裴烬这些日子是到哪都碰壁,信国公跟前讨不着好,皎皎跟前讨不着好,连父皇跟前也得受奚落,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泰和帝哼了一声,“你想让我说,我还懒得说呢,来看看从西疆传回的折子。”泰和帝随手一扔,裴烬连忙伸手去接。   打开折子瞧了一眼,“巫濮格想来朝贡,可真是稀罕事啊,何时巫濮格这样乖巧懂事了。”   “自你回京,西疆便一直不太平,倒也没闹出多大的事来,此次巫濮格怕是来者不善。”   说起正事,泰和帝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西疆一直都是大豫这些年最不安稳的所在,直到赫冲一战才把巫濮国打的老实求和了,也是那一战,险些让裴烬丧命。   裴烬合拢折子,“父皇不必忧心,儿子的手下败将罢了,在西疆他尚且翻不起风浪,更何况在上京,他若是想来,尽管来便是。”   他虽回了京,可西疆派了心腹守着,风吹草动都在掌控之中,这半年来,巫濮格的确在加紧操练将士,招兵买马,但巫濮国与裴澄不同,裴澄私底下招兵买马是死罪,巫濮国作为一个国家,自然是有这个权力,可有权力不代表有能力。   巫濮国地域窄小,还不如西疆大呢,想要吞并西疆,无异于痴人说梦,反倒因此会劳财伤民,致使民不聊生,这几年巫濮国本就战乱不断,好不容易有了个缓和的时机,不晓得休养生息,反倒一直招兵买马,这样下去,怕是巫濮国的百姓都得反。   泰和帝点了点头,在私事上裴烬极其惹他烦心,不过在军务上倒是很拎得清,让他十分放心。   “倒不是怕他小小巫濮国,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他主动挑事,咱们也是不怕的,你想来不会再去西疆,合该挑个人选去镇守西疆,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裴烬垂眸想了想,“不瞒父皇,儿臣也一直在想此事,细数如今朝中重臣,文官居多,武官略少,若真要派遣一员大将,儿臣推荐梁寄。”   梁云川的路数他还算清楚,西疆又是他经营多年之地,自然是盼着能交到自个心腹的手上,这才不会糟蹋了多年经营,而梁云川正是合适的人选。   “梁寄也算是少年成材,永康侯府也算忠心耿耿,只是我听说梁寄与你一般,在儿女私情上不怎么拎得清啊。”   泰和帝稳坐龙椅,自然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梁寄那事在上京闹的也不小,泰和帝不想知道都难。   “父皇,所谓铁血柔情,不正是如此吗?人哪能没弱点,可这弱点无伤大雅,新平县君与信阳郡主是闺中密友,他日有新平县君在梁寄身旁时时提点,西疆与上京的心只会更近,岂不美哉?”   梁云川是他的好友,岳莲是程筠的好友,犹如程家在北漠让泰和帝放心,梁云川在西疆也会让裴烬安心。   如此一来,北漠与西疆便掌控在皇室手中了。   “说的倒也是,既然如此,那这事便交由你去办,你与梁寄商谈吧。”迟早这个江山是要交到裴烬手中的。   “是,儿臣遵命。”   说了半日话,泰和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先太子嫔齐氏与大皇孙还不曾找到吗?”   裴烬摇了摇头,“并未查到,仿佛凭空消失在了上京,儿臣猜测,这两人怕是已凶多吉少。”裴澄说不曾动手脚,裴沐说不曾见到,还真是件怪事,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罢了,既然找不到就不必再找,反正大皇孙也非皇室血脉,待信阳郡主生下来的,那才是大皇孙。”原本只是想找到问个究竟,可找不着也就算了。   “是,儿臣明白。”   裴烬从紫宸宫出来,当真是月上中天,不免有些疲惫,回到东宫很快便沐浴歇下。   翌日用早膳时,玄凌前来回禀,“找到了宁王殿下的踪迹,宁王在城东置办了一座宅子,里边养了个女子还有一个孩子。”   “养了外室还有孩子了?”裴烬难以置信,裴沐向来是最为老实规矩的性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府中只有一侧妃一庶妃,位置还宽敞的很,何必需要在外边置办宅子养女眷,带回王府不就得了。   “这个属下不知,不过昨夜初晃一眼,那个女子有些眼熟,像是先太子嫔。”   “齐氏?那个孩子是大皇孙?”   当日是裴沐带人去的东宫,他说不曾见到齐氏与大皇孙,他信了,想不到裴沐对着他也会撒谎了。   “属下也不知,更深露重,不曾看清楚。”   “现下去瞧瞧吧。”裴烬也没这个心思用早膳了,起身离开东宫,若真是齐氏,那可就麻烦了。   裴沐那算是弟夺兄妾,传扬出去,难免遭人口舌。   裴烬来到宅子门前,从外边瞧着十分简朴,看不出来是裴沐的私宅,他不曾敲门,直接翻墙。   进去之后恰好瞧见裴沐牵着一个孩子在玩雪,不是大皇孙又是谁。   裴沐正震惊裴烬出现时,又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子,正是齐氏。 第195章 弟夺兄妾   齐明慈瞧见裴烬,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往后退,想躲开,可又瞧见大皇孙还在宁王身侧,急忙跑到大皇孙旁边,警惕的护着大皇孙。   裴沐松开大皇孙的手,几步上前行礼,惴惴不安,“三哥。”   “老六,你还拿我当你三哥吗?”裴烬当真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裴沐将人藏了起来,还养在外边,瞧着犹如一家人,裴沐还口口声声告诉他不曾见过两人。   裴沐神情尴尬,瞧了一眼齐明慈与孩子,“对不起三哥。”   他已悄无声息地瞒了许久,谁晓得竟会被裴烬发觉,还是人赃并获,他连狡辩的资格也没有。   “不给我一个解释吗?”裴烬不信他会无缘无故的藏起齐氏与大皇孙。   “三哥里边请,”裴沐的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回头看向同样胆战心惊的齐明慈,“你们先回屋。”   “是。”齐明慈连忙抱着孩子退下了,脚步踉跄,半年前死里逃生,如今又要死一回了吗?   裴烬进了厅堂,随意坐了下来,外边看着质朴的宅子,内里却大有乾坤,陈设十分精致考究,和宁王府有些像,看来齐氏在这的日子还不错。   “想不到平素被赞听话的老六也会做出私瞒兄妾之事,倒是我小瞧你了。”裴烬微微笑着,不亲眼见到他还不信呢,裴沐在他眼皮子底下瞒了半年,可当真是好算计。   裴沐被他说的一张脸由白转青,又红了,低着头,喏喏道:“对不起三哥,我并非有意瞒你。”   裴沐自幼就钦佩三哥,跟在三哥后头,三哥说什么都听,从不忤逆,这是头一次骗了三哥,瞒了三哥,他也是愧疚的。   “瞒了我半年还叫并非有意,若是你有意,岂不是要瞒我一辈子?父皇派人找了半年齐氏与大皇孙,你倒是瞒的一丝不漏,说说吧,你为何藏起他们?”   泰和帝对于裴澄的姬妾并未惩罚,得知她们的遭遇倒十分同情,各自安抚送回了家,唯独太子妃和裴澄一起被圈禁,自然了,如今这两人都被关在秦王府,泰和帝并不晓得。   裴沐好端端藏起齐氏与大皇孙又为了什么呢?   裴沐咬了咬牙,知道此事是瞒不住了,只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承认了,“三哥,大皇孙并非裴澄的子嗣。”   “这个我知晓,那又如何?”   “他是我的儿子。”   裴烬蹙起眉头,不敢相信的看着裴沐,“你说什么?大皇孙是你的儿子?”   饶是裴烬经历的大风大浪颇多,听到这话也诧异不止,无法将齐氏与裴沐放在一块,更何况在裴澄的眼皮子底下,齐氏是如何生下裴沐的儿子?   裴沐点了点头,细细道来:“我与明慈很早便相识了……”   那是在一次庙会上,裴沐遇到了尚未出嫁的齐明慈,一眼万年,之后又多次阴差阳错的遇到,便相熟了,两人都晓得对方的身份,却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爱河,那时齐明慈的身世做宁王妃也做得,裴沐便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向父皇提出赐婚,齐明慈亦答应了愿意嫁给裴沐。   可裴沐还没来得及向父皇开口,却被裴澄抢先一步,与齐家商议好了,要齐明慈做他的太子良媛,齐明慈不愿嫁给裴澄,与家中反抗,可家中却不会顾忌她的心意,自古以来女子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齐明慈哪里有反抗的机会。   她原本想将裴沐拉出来,成为宁王妃不比太子良媛好吗?想来家中会答应。   她得先问过裴沐的意思,想求裴沐去找圣上赐婚,才能抵抗家中。   但家中自晓得她不愿后,便不让她出门,她一直不曾找到机会,她便直接与家中说了,可家中却并不在意宁王妃之位,想来早就与太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任由齐明慈如何求情也无用。   直到圣上的赐婚圣旨来到齐家,册她为太子良媛,圣旨已下,一切都是板上钉钉,齐家终于让她出门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裴沐得知旨意之后便去找了她,告诉她会去求父皇收回成命,再让父皇为两人赐婚,但齐明慈不想裴沐去冒险,圣旨都下了,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况且齐家上下百口人,不能因为被她拖累了,得罪了太子,齐家哪里还能存活得下去。   齐明慈也不想让裴沐得罪太子,毕竟太子的威势在上京众人皆知,裴沐在太子手中是讨不了好处的,便狠心与裴沐决裂,告诉裴沐她是心甘情愿嫁予太子的,让裴沐往后别来找她了。   “就是那段时候,常听你提起说有了心上人,之后我从西疆回来,却再没听你提起过。”裴烬回想了下,齐氏可不就是在那时嫁给的裴澄吗。   裴沐点了点头,“是,三哥你走后,明慈嫁给了裴澄,我消沉了很久,可你不在上京,自然不晓得。”   “那大皇孙为何是你的儿子?”既是断了,难不成入了东宫,还能与裴沐牵连?   “明慈大婚前,我不甘心,找到了她,想与她私奔。”   裴沐不信齐明慈当真是爱慕虚荣之人,也不信短短的时日就变心了,派人潜入齐府,趁着月黑风高,将人劫了出来。   “可明慈不愿与我私奔。”   齐明慈若是私奔,那便是抗旨不遵,不仅仅会让齐家得罪太子,更是会得罪圣上,齐明慈哪里敢呢,到底还是拒绝了他。   “之后呢?”裴烬倒是当成故事在听了,越发有了兴趣。   “之后……”裴沐有些不好意思说了,挠了挠头皮,“我那夜喝了酒,一时冲动,就……之后醒来,明慈已经离开了,我又不确定自个到底干了没干,也不敢再找她。”   很快齐明慈有孕,裴沐以为是裴澄的,也就死心了,两人就这样分开了几年,直到裴烬找到裴沐,说要撬开东宫一个口子,他才鼓起勇气,再度去找到明慈,裴澄谋反那夜才晓得原来大皇孙是他的儿子,不得已便将两人藏了起来。   裴烬听的连连摇头,指骨敲了敲桌面,“老六啊老六,你当真是越发能耐了,这样大的事你瞒着我便做了,你当时为何不肯与我说?再不济,你告诉贤母妃,贤母妃与我母妃那关系,我母妃自然也会替你想法子。”   若是几年前便说了,这两人何苦落到这样的境地呢?几年前分明是一对门当户对的璧人,可如今齐明慈已是裴澄的姬妾,即便裴澄被废,可齐氏在上京是人人晓得,毕竟生下了大皇孙,现下两人想要在一起,难如登天。   “也是你小子好命,裴澄不能人道,才能留下齐氏与孩子,要不然齐氏与孩子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你即便是哭也没地哭。”哪个男人能忍受自个的女人生育别人的孩子,也是恰好裴澄不能人道,可又需要个子嗣撑门面,才留下了齐氏与孩子。   “那时三哥你不在上京,父皇的圣旨都下了,我又不敢和母妃说,再者明慈那时拒绝了我,我当真以为没了希望,我也不曾想到那个孩子竟是我的,我甚至不敢断言我们是否发生了关系。”   几年前裴沐也是初经人事,又喝了酒,懵懂无知,对裴澄又畏惧,还不受泰和帝的宠爱,自然是不敢说的。   “那你为何这半年都不与我说?私自瞒着,你还当我是你三哥吗?”亏得裴烬到处找人,裴沐也就看着他找,半句话都不说,他若是早些说,也能早点想个解决的法子。   “我不敢说。”裴沐自个也晓得是大错,况且这事还涉及皇家血脉,那时裴烬又在找云莺,他不想给裴烬添麻烦。   “哼,说你胆小你又做出这样的事,说你胆大,你又左也不敢右也不敢。”裴烬记得前世齐氏与大皇孙也是葬身火海,裴沐从未提起此事,想来前世裴沐至死也不晓得大皇孙是他的孩子吧。   “三哥,我知道自个犯了大错,可那孩子当真是我的子嗣,也是皇家血脉,求三哥给我指一条明路。”裴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如今能救明慈与孩子的只有三哥了。   裴烬叹了口气,扫了他一眼,“就这点出息,起来吧,容我想想。”   这不是小事,他与皎皎之事,倒有些异曲同工,可无论是莺莺还是皎皎都是他的人,只是换了身份,从始至终只跟了他一个人。   但齐氏这便涉及到了弟夺兄妾,涉及伦理道德,不免让某些人胡乱猜测,光是一个齐氏嫁给裴澄之前与人有私,便会让她被架在火上烤。   裴沐艰难起身,他也晓得这事不好处理,这才一直瞒着,想着索性一辈子瞒下去罢了。   裴烬想了一会,道:“你暂且先将两人藏好,待我想出法子再与你说。”   一时半会的,他还有些无法接受,哪里能这样快想出解决的法子。   “好,多谢三哥帮忙,还是三哥最疼我。”裴沐大大的舒了口气,有了三哥这句话,他可算是能放下心来了。   裴烬睨了他一眼,“往后再有这样的事瞒着我,倒也不用再来求我,你自个处理去吧。”   “好三哥,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次,我往后再也不敢了。”裴沐从来都是谨守本分之人,长这么大,也就干了这么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裴烬摇着头,没再多说,离开了此处。   这件事倒也不算太差,好歹,大皇孙真是大皇孙,无论是裴澄的还是裴沐的,都是裴家的孩子,有了这个前提在,父皇想来不会多生气。   从宅子里出来,裴烬去了信国公府。   程筠正在看裴瑜写字,的确是写的有模有样了,可见这些日子是下了苦功夫的,有长进,她不免夸赞,“小瑜果真是长大了,越发懂事。”   “我也很懂事,皎皎也不夸夸我。”裴烬进了屋子,解开大氅递给身后的方定。   程筠扫了他一眼,“你穿的这样单薄,也不怕着凉。”   裴烬身上穿着的,正是程筠从前给他做的那件衣裳,那是夏衣,初一那日殿下便穿着在信国公府门前站了一日。   “你屋子里暖,冻不着。”裴烬走过去瞧了一眼裴瑜的字,嗤笑道:“写的太丑,似狗爬。”   这一句话成功让屋子的两人都瞪着他,裴瑜才被娘亲夸了觉着高兴,又被父王奚落,不满的鼓了鼓唇瓣,“父王讨厌。”   程筠也十分不赞同他这种育儿方式,“小瑜才学写字多久,又不是你,学了十几年,哪能这样奚落小瑜,小瑜还会进步。”   她算是发现了,裴烬最喜欢奚落裴瑜,身为一个父亲,却总是打击孩子的自信心,这多不合格。   裴烬看见程筠的眼神,有些委屈的坐到程筠身旁,“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便如此向着他,皎皎偏心也不能是这样偏的。”   裴瑜还不是她亲生的,这要是肚子里这个出来,往后家中还有他的地位吗?   “你是长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要我教,小孩子就得多鼓励,”程筠将他往旁边推,“别靠太近,热。”   小瑜还在这里呢,没点正经的样子。   “我冷。”裴烬不肯走,反而凑近了程筠,拉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   “冷就去穿衣裳。”程筠当真不想搭理他,小瑜还在这儿呢,坐没坐相,比小瑜还小孩子。   “皎皎抱抱我就不冷了。”裴烬可不在意裴瑜在不在,裴瑜在更好,宣示一下他的主权,让裴瑜识趣离的远点。   裴瑜放下笔,从榻上下来,快速往屋外去了。   程筠见状嗔了裴烬一眼,“你瞧瞧你,孩子都被你吓出去了。”   “算他识相,咱们相处,他在这碍手碍脚做什么。”裴烬得知程筠不曾失忆,亲近起来越发不成体统,这张老脸是彻底不要了,他得把两人分开的那半年时光找回来。   “你这个样子怎的做一个好父亲,”程筠摸了摸腹部,“这可是你自个说的,孩子在腹中也能听见外边的动静,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听见你的德行,日后故意闹腾你,有你好受的。”   “那不可能,我教出的孩子都十分乖巧,你看裴瑜多懂事,晓得爹爹娘亲亲近,主动离去。”   裴烬的话才落下呢,正沾沾自喜,就见裴瑜又进来了,还抱着裴烬方才脱下的大氅,走到裴烬身前,“父王穿上就不冷了,娘亲要教我写字,父王别打扰娘亲。”   裴烬的脸霎时黑了下去:“……”   “哈哈哈,”程筠笑的不行,故意调侃的看向裴烬,“哎呦,殿下说的是,小瑜当真是乖巧的孩子,都晓得心疼父王了。”   才说完裴瑜懂事,裴瑜反手便打了他的脸,可不得让程筠笑话。   “不穿,拿出去。”裴烬黑黢黢的眸子冷厉的睇了裴瑜一眼,尽给他找事,只晓得偏心他娘亲,白养他这么多年了。   裴瑜却一点也不怕裴烬,还往前走了走,“父王穿嘛,穿上便不冷了。”   程筠捏着帕子推了下裴烬,“殿下穿上嘛,别辜负小瑜的一番心意啊。”   裴烬不满的看了一眼程筠,“你别瞎起哄,方定,把大氅拿出去。”   屋子里温暖如春,穿上大氅他不得憋出一身汗来。   方定连忙进来要拿走大氅,裴瑜却抱的很紧,不肯撒手,看着裴烬,好像非要他穿上。   裴烬也沉着脸看着他,“撒手,要不然我把你送回东宫。”   两人四目相对,都梗着脖子,似乎要打一架。   程筠一看两个都是倔性子,要不是知道裴瑜不是裴烬的儿子,外人当真会以为两人是亲父子,连衣裳都是一个色。   “好了,小瑜乖,你父王不冷,让方定叔叔拿出去吧,你快来写字,午膳之前要抄完这篇文章。”   程筠一开口,裴瑜马上就撒手了,把大氅还给方定,爬到榻上,跪坐着继续写字,看都没看裴烬一眼。   裴烬满脸的不可思议,“嘿,这个臭小子,我的话是半句也不听,嘴皮子磨破也不肯,你就这样轻飘飘的说一句他就听,我当真是白养他了。”   算起来,裴瑜与程筠相处了不过几个月,他可是养了裴瑜五年,怎的,这五年还抵不过几个月?真是没良心的臭小子。   程筠一巴掌拍在裴烬的胳膊上,瞪了他一眼,“好了,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小瑜都退让一步了,你还追着人家说,有点爹爹的样子好吗?”   裴烬:“……”   得了,左右都是他的错,裴瑜清清白白,什么错都没呗。   就不曾见过像他活的这样憋屈的男人,偏偏他还反驳不得。   趁着程筠去端茶盏,他满是嫌弃的扫了一眼低头写字的裴瑜,可真是大孝子!   程筠回头,裴烬马上低下了头,不敢让她瞧见,皎皎身怀有孕,不能让她生气。   见裴烬如此听话,程筠的脸色好了点,“殿下喝茶,朝中就没点政务吗?你整日往这里来,圣上也会不高兴的。”   裴烬接过茶盏,“一会我便去忙正事,就是顺道来瞧瞧你,今日可请了平安脉,孩子可好?”   “一切都好,只是随着月份大了,腿脚有些酸软无力,怕是无需多久,便要让丫鬟夜间也待在屋子里守着了。”   程筠做好了有身孕便要吃苦的准备,可真经历起来,还是觉得难受,肚子大了,行动不便,如今还腿脚酸软,连沐浴都要人帮忙,起初还觉得羞耻,如今却是羞耻不过来了。   裴烬饮了一口茶,静静的听着,“我来想法子。”   “你有何法子?孕妇都是如此,殿下不必挂怀,待孩子生下来便好了。”程筠也算是得到了诸多的照拂,并不自怨自艾。   裴烬没开口,却在心里盘算着。   待了一会,裴烬有事得去忙,但离开信国公府之前先去找了一趟信国公。   “国公爷,想来你已晓得巫濮格不日要入京之事。”   程辙武本见到裴烬没个好脸色,但他说起正事,程辙武也就收起了对他的偏见,点了点头,“圣上已和我说了。”   “巫濮格虽在赫冲一战求和,与大豫签订了三十年和平协议,可他这人卑鄙无耻,谁知是否会违反约定,他入京势必来者不善,我得多加部署一番。”   整个上京最了解巫濮格之人便是裴烬,所以这件事不得不落在他的头上。   程辙武抚了抚胡子,有些欣慰道:“此事的确是要劳烦殿下,巫濮格这人弑兄篡位,诡计多端,怕是不讲仁义道德,多加防范自然是好的。”   程辙武虽在北漠,可是大豫边境之事他皆耳熟能详,巫濮国从前与大豫也是敦睦邦交,巫濮国王君巫濮鸣喜好中原文化,还娶了一位中原王后,两国商贸来往密切,可就在五年前,巫濮鸣的弟弟巫濮格弑君杀兄,谋朝篡位,抢了王位,之后西疆才开始动荡。   巫濮格是个野心家,十分好战,不仅仅想要西疆,还想要攻入中原,霸占大豫国土,享受万邦来朝的盛誉,裴烬在西疆那几年,挑起的大大小小的纷争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好在都被裴烬压制了下去。   “国公爷理解便好,因而这些日子我白日怕是不能时常登门照看皎皎,还得劳烦国公爷与夫人。”   “皎皎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费心照看她,用不着殿下来吩咐。”程辙武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那是自然,”裴烬笑了笑,上前几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国公爷能答应我。”   “何事?”程辙武端起茶盏。   裴烬斟酌了下,彬彬有礼拱手道:“我白日不得空登门,又想多多照顾皎皎一二,便想夜间住在皎皎的院子里,不知国公爷可否答应?”   茶盏才碰到嘴唇,程辙武听到这话,脸色登时就变了,重重的放下茶盏,毫不留情的拒绝道:“不行。” 第196章 同住   裴烬早已想到会被信国公拒绝,一点也不着急,继续道:“国公爷倒也不必急着拒绝,还请听我把话说完。”   信国公看了他一眼,“你说。”   他倒要看看裴烬能说出什么花来。   “国公爷与夫人生了四个孩子,想必一定十分恩爱吧?”裴烬不直接摆理由,却说起了其他事。   说到这个,信国公挺了挺胸膛,“那是自然。”   他与原氏少年夫妻,如今已走过近三十载,是再恩爱不过的了,因而他才想要给子女细心挑选佳偶,希望他们都能过的如他与原氏这般。   “女子孕育子嗣是十分辛劳之事,想来当初夫人有孕时,国公爷也是细致体贴又周到,才能让夫人接二连三的为国公爷诞育子嗣。”   “身为顶天立地的儿郎,对自个的娘子哪能松懈,在外要能效忠君王,立志报国,在内要体贴娘子,照看子女,这才是一个儿郎该做之事。”程辙武自认为在这方面做的也不差。   “想当初皎皎娘亲怀她时,夜里总是腿脚抽筋,我彻夜不眠的守着,为她揉腿,快生时双脚浮肿不能走路,我待在她身旁,要去哪我便亲自抱着她去。”   他与原氏,也是有许许多多甜蜜美好的回忆,说起这个,脸色好看了许多。   “国公爷如此贴心,晚辈自该好生学习,如今皎皎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肚子越大,越是不便,正如国公爷贴心夫人,我也想好生体贴一番皎皎,不想她受苦,虽然她身侧有丫鬟照顾,可哪个丫鬟能比得过我这个夫君亲自照顾更为细致,再者丫鬟的力气也不如我的大,万一摔着皎皎便不好了。”   “我晓得国公爷还想再考验考验我,可这不也是一个很好的考验吗?说到底我与皎皎之间,还是得皎皎点头,我若是能将皎皎照顾好,想来夫人也会更为放心,我亲眼看着皎皎为我生儿育女受了那些苦楚,我必定会更加心疼皎皎,会加倍疼爱她。”   “国公爷不愿皎皎大着肚子嫁入东宫,成亲是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候,我也想等皎皎生下孩子,休养好之后再与我成亲,但如今与皎皎分离,我内心不安,我不曾亲手照顾皎皎,却白得了一个孩子,这不是太便宜我了,国公爷觉得呢?”   裴烬知道信国公疼爱皎皎,所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是当真想照顾皎皎,他不能代替皎皎生育,能为皎皎缓解一些痛苦也好,总不能让他这个爹爹太无能了。   程辙武听到裴烬说了这样多的话,句句说到他的心坎上,女子有孕的确是需要夫君在身侧,程意阑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原氏半点也离不开他,一时片刻便要找他,有他在身旁才觉得安心。   将心比心,想来皎皎也是盼着裴烬在身旁陪着她,亲人待她再好,可夫君这个角色是不同的,旁人无法替代。   想了一会,程辙武到底还是点了头,“可以,但不许从正门进出,你堂堂太子,岂能住到臣子府中,届时怕是会在朝中掀起风波,你若是要来,就从侧门悄悄地进吧,莫要大张旗鼓,惹人眼。”   裴烬心满意足,连忙拱手道谢,“多谢信国公,我一定好生照顾皎皎。”   程辙武哼了声,“最好如此,皎皎自幼漂泊,我对这个女儿最为心疼,他日皎皎若是在你身旁受了半点委屈,即便日后你成为了帝王,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接回家。”   “程家绝不会用女儿的幸福来换取利益,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以程家的门楣,做太子妃绰绰有余,成为皇后也无人敢置喙,可程辙武与原氏却从未想过要将女儿送入后宫,送入东宫,若非皎皎从前便与裴烬有了交集,又有了孩子,他们一定会为皎皎在北漠招得良人。   裴烬语气郑重道:“国公爷所言,晚辈字字谨记!”   “那便去吧,大国安才能小家宁,你是太子,还是得先处理好朝堂政务。”   事到如今,程辙武对裴烬算是初步满意,但人心都是会变的,往后他依旧会考察他,除非他死,无能为力,否则他的女儿即便出嫁,也还是他的掌上明珠,受了委屈依旧要为女儿出头。   有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在程辙武心中,这两个女儿都是原氏辛辛苦苦生育,从来都不是水,是天边最皎洁的月亮。   “是,晚辈先行告辞。”   裴烬离开信国公府,吩咐方定去东宫为他简单收拾行李,今日便可以住到程家,贴身照顾皎皎了,真好。   但他还没忘裴沐之事,还是得先去告知父皇一声。   果不其然,泰和帝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不比裴烬的诧异少,茶盏都放歪了,茶水滴到了龙案上。   “这个混账,我这是造什么孽,生出的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不听话,一个比一个行事混账。”   泰和帝要被这几个儿子气死了,先是裴澄谋反,东宫那些事被抖落了出来,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皇室的脸都丢尽了。   然后是裴烬为了找云莺又把上京闹了翻天覆地,再是裴濯算计裴烬,又把自个折了进去,闹出和苏敏敏的丑闻。   现在又多了个裴沐,和兄长的妾室有苟且,弟夺兄妾,兄长的子嗣实则是裴沐的子嗣,这要泰和帝如何不生气?   得亏他气量大,要不然非得被生生气死过去。   裴烬一听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视线移开,“父皇,您说裴沐就说裴沐,何必搭上儿臣,儿臣近日可老实的很。”   泰和帝一掌拍在龙案上,怒气冲冲,“你给我闭嘴,你还好意思说,裴濯之事没你的手笔?我不与你计较,你倒是喘上了,最不安生的就是你。”   裴烬最得他的看重,自然也就最伤他的心,闹出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大事,如今还好意思撇的干净。   “是是,儿臣有罪,父皇也别太生气,别气坏了自个的身子,这也未必全是坏事,好歹大皇孙还是您的孙子,这也不亏嘛。”   要是大皇孙是别人的儿子,那才更丢脸。   “你说的什么话?”泰和帝气的脸都红了,“全天下都晓得大皇孙是裴澄的儿子,你要如何向天下解释是裴沐的儿子呢?”   “齐氏是裴澄的妾室,又如何能跟了裴沐呢?众人又不是瞎子。”   这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好不容易给你擦了屁股,又来一个裴沐,迟早有一日我会被你们这些混账气死。”   一个两个的,都是皇子里,锦衣玉食,金尊玉贵,还有什么不满,非得给他找点事?   “咳咳,父皇,您暂且别激动,儿臣已想好了解决的法子。”裴烬也有些心虚,最近的确是不太平,就是他也不想到连向来乖顺的裴沐能瞒住这样大的一个秘密。   泰和帝眉眼一横,“那你说说,如何解决?”   “大皇孙依旧是大皇孙,既然不好向天下承认是裴沐的儿子,那也不必承认,只需将大皇孙过继给裴沐便是,裴澄已被圈禁,父皇感念大皇孙乃是皇家血脉,不忍心他受苦,便过继给了裴沐照看,这也十分合理不是。”   过继给了裴沐,那便是裴沐的儿子,倒也不必在意是不是亲生的,自个知晓便是,倒是大皇孙是旁的男人的儿子,那才不好处理。   泰和帝皱着眉头,“这个法子倒也行,那齐氏呢?要不然将她送去寺庙罢了。”   他是不怎的宠爱裴沐,可到底是自个的儿子,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也会败坏裴沐的名声,为了皇室声誉,牺牲掉齐氏是最为妥帖的法子,裴沐不是裴烬,齐家也已倒台,比不上程家,泰和帝自然也不会为齐氏考虑这么多。   “父皇不可,”裴烬阻拦道:“齐氏好歹诞育了大皇孙,于皇室有功,我看裴沐对齐氏倒是有心,齐氏还年轻,若是送去寺庙,若不是糟蹋了。”   若是齐氏送去寺庙,怕是裴沐得疯,要不然裴沐也不会处心积虑将人藏在私宅不告知他,就是怕齐氏会受到惩罚。   齐氏婚前与人有私,生下了裴沐的儿子,裴澄倒台之后又与裴沐生活在一块,她这些事,随便哪一桩传出去,这世道都容不下她,只会逼她去死。   大豫即便民风开房,许女子二嫁,但在两个皇子之间周旋,这样的事必定会惹人攻讦,泰和帝也是为着大局考虑。   “那你打算如何做?”泰和帝靠在宝座上,“我看裴沐也是跟错了样子,还不都是跟你学的,你可当真是个好兄长。”   “是,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裴烬笑着应承,谁让他现在是求人办事,无论父皇说什么,都得应下,不得反驳。   “儿臣想着,不如暂时让齐氏在外边住着,之后再给她伪造身份,送入宁王府为姬妾,给个庶妃侧妃的名头,也不打眼,这些年少出来走动便是,待过几年,谁还会记得太子嫔这人。”   想要齐氏做裴沐的王妃是绝无可能的,起码泰和帝如今不会答应,宁王妃需要各方交际,出入上京各个府邸,太过惹眼,妾室待在后院,只要府里的人不多嘴,外人自然也不会晓得,若想齐氏做宁王妃,恐怕还得过些年月,待这件事逐渐消弭下去,裴烬再想想法子。   “不行,”泰和帝的掌心拍了拍龙案,“前脚把大皇孙过继给了宁王,又将与大皇孙母妃齐氏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赐入宁王府,谁能猜不到其中关窍,你把旁人当傻子呢?”   “依我所见,要么送去寺庙,要么一辈子养在私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本私养外室是极其丢脸之事,更何况是皇子,若被人得知,还不得笑掉大牙,可泰和帝也不想做的太绝情,这已是他能容忍的极限了。   裴烬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他既然答应了裴沐,就得将事办好,要不然裴沐那小子怕是会恨他一辈子。   再者他如今有了皎皎,也有孩子,设身处地的想想,能让他们一家团圆才是美事,若不然得一世遗憾。   “父皇,看在大皇孙的面上,还求父皇开恩,让他们二人团圆,养在私宅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对外可以说齐氏为保大皇孙身故,大皇孙思念母亲,特此寻找与齐氏极其相似之人,送去宁王府照看大皇孙,只要在齐氏脸上略动些手脚,与太子嫔有些许差距便好。”   “如此大费周章,你倒是很会给你老子找事做。”泰和帝现下看见裴烬便嫌弃的不得了,怎就会生了几个这般闹腾的儿子呢?没一个让他安心。   裴烬那边好歹是程家,他与程辙武关系好,倒也不嫌麻烦,可齐氏那,他委实不大愿意折腾。   “求父皇看来裴沐这些年一直温顺懂事的份上,就满足他这个心愿吧。”裴烬撩起袍子跪了下去,膝盖触到砖石,心想裴沐那小子倒是欠下他一个大人情了。   泰和帝叹了口气,看着裴烬这样,心里头烦躁的不行,挥了挥手,“行了,起来吧,先让他把大皇孙送回宫来,就送去贤妃那,至于齐氏之事,下半年再说。”   太过着急只会让众人生疑,泰和帝觉着自个这张老脸都要丢尽了,官员百姓还不晓得怎么议论他呢。   “多谢父皇。”裴烬磕了个头,才站了起来,泰和帝便让他走,“快些退下,瞧见你便头疼。”   裴烬低头笑了笑,“父皇,儿臣还有一件事要与您说。”   “闭嘴吧你,你再多说几句,我便要进棺材了。”泰和帝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好不容易才把火气压下去。   “儿臣说完便走,儿臣已和信国公商量好,这些日子住到程家去,父皇若是有急事,派人来程家找便是。”   泰和帝便晓得不是什么好事,脸拉的老长,嫌弃的不行,“知道了,反正我生的儿子个个心里都只有女人,哪里有我这个父皇。”   太子住到臣子家,开天辟地头一遭。   裴烬还说想说什么,泰和帝一把扔了本奏折下去,“别说了,快滚。”   裴烬飞快的躲开,“儿臣告退。”   走出紫宸宫,裴烬大大的松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最近的确是让父皇操心了,盼着往后日子能太平些,少让父皇操心。   不过想到巫濮格即将入京,怕是难得太平啊。   裴烬打算先回趟东宫,在路上遇到了出宫的裴濯。   “见过皇兄。”裴濯如今不过是郡王,见到太子哪敢不行礼。   “免礼,五弟这是从淑妃娘娘处出来?听闻你与苏姑娘的亲事已在操办中,可喜可贺,再有一个月,便能瞧见你大婚了。”   裴濯的大婚怕是大豫有史以来皇子大婚最为仓促的,正月赐婚,三月便成亲,原本皇子大婚少说要准备半年。   裴烬的大婚从去年礼部便在筹备,现下程筠是信阳郡主,大婚规格只会更高,因而还在筹备,他与皎皎的大婚,少说也得今年秋天才能举办。   裴濯的脸色十分难看,“还得多亏皇兄,我才能娶到苏家的姑娘,皇兄可真是老谋深算。”   裴濯确信裴烬是故意的,裴烬是怕他会娶一门强有力的助益,所以让他娶苏敏敏,苏家必定站在裴烬那边,即便将女儿嫁给他,也不可能支持他,他精心留下的王妃之位,落到了苏家手里,无异于废物一个,气得裴濯这些日子食不下咽,想想便气的要命,人都瘦了一大圈。   “哈哈哈,五弟不必客气,苏姑娘好歹也是上京第一闺秀,五弟能娶到她,也是你的福气不是。”看见裴濯吃瘪的表情,裴烬可算是高兴了点,方才被父皇训了,他不得出口气。   “哼,这样的福气,我可真是受不起。”敬王当真不想娶苏敏敏那个蠢货,没用的东西。   “受不受得起还不都是五弟亲手选的,可无人逼你。”裴烬还记着裴濯上信国公府求娶皎皎之事,可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快找他算账,兴许到后边忙着忙着也就忘了,是裴濯非得一头撞上来,让他十分无奈,只好成全了他。   裴濯眼神阴狠的睇了裴烬一眼,咬紧了后槽牙,到底还是忍下了心里这口气,“告辞!”   “不送。”裴烬转身回了东宫。   裴濯出宫之后回了王府书房,锁好门窗,吩咐心腹在外边守着,不许旁人进入,转动墙角的花瓶,书架缓缓地移开,露出一个暗室入口,他进入了暗室。   走过长长的昏暗甬道,裴濯敲了敲门,很快门便开了,他走了出去。   “皇伯。”裴濯对着站在窗前的男子行了一礼。   那人转过身来,不是旁人,正是泰和帝的兄长,安王爷。   安王瞧了裴濯一眼,“坐吧,出了何事,大白天的过来我这。”   “皇伯,我想杀了苏敏敏,我着实不想娶她,苏家于我而言并无半分助力,娶她还不如随便娶个朝中官员之女,敬王妃之位可不能浪费了。”   想到方才裴烬对他的奚落,裴濯便气得不轻,谁不晓得苏敏敏一想要嫁给裴烬,裴烬不要,却要嫁给他,他来接裴烬的盘,怎能甘心。   安王摇了摇头,“不妥,你此时杀了苏敏敏,这是递了把柄在太子手中,别看现下苏家对苏敏敏好似并不在意,那是人活着,可要是人死了,他们势必会要追究到底,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惹一身骚。”   “可是苏敏敏嫁入敬王府,当真对我并无半点助益,更是耻辱,我如何能忍?”   安王笑道:“稍安勿躁,谁说没有半点助益,你可知巫濮国会派遣使臣入京?”   “只是派遣使臣入京吗?我听闻是巫濮格亲自入京。”   “巫濮格堂堂一个君王,怎么可能亲自入京,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待巫濮使臣入京,你与苏敏敏的大婚便是最好的助益。”   裴濯一惊,从圈椅上站了起来,“皇伯是说……”   安王看着裴濯,轻轻地点头。   *   程筠坐在窗前榻上,看着方定搬着几个大箱子进来,还当是裴烬又从哪寻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要给她。   结果方定却说,“这些都是主子的行李,不知要放在哪,还请郡主示下。”   “行李?”   程筠惊得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殿下要到这儿住?我爹爹答应了?”   上午殿下不曾说这事,这才多久,他居然说服了爹爹。   方定也不知具体事宜,还得等裴烬来说。   程筠用过晚膳后一直等着,快要入睡了,裴烬才踏着月色回来了。   裴烬解下大氅递给丫鬟,进了屋子,瞧见程筠还坐在榻上,皱了皱眉,“这都什么时辰了,怎的还不睡?”   程筠扫了一眼地上的那几个大箱子,“等你给个解释,你当真要搬来这里住?你是如何说服我爹爹的?圣上也答应了?”   裴烬微微一笑,坐到程筠身侧,拉过她的柔荑把玩,“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要如何回答?”   “你一个个说,快些。”程筠好奇坏了,爹爹居然这样简单就松口了。   “是要搬来与你同住,你不是说行动不便,白日有丫鬟们,夜间我亲自照顾你,更为放心,信国公与父皇都答应了,你便不要操心这些了。”   程筠鼓了鼓香腮,“你是如何说服爹爹的?”   裴烬摇了摇头,故作神秘,“天机不可泄露。”   那些话与信国公说一遍就挺难为情,更何况再与皎皎说一遍,还是不说了。   “好了,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你不睡,腹中的孩子还要睡呢。”裴烬站了起来,就要扶着皎皎回床榻。   程筠却坐着不动,拉了一把裴烬的衣袖,“殿下。”   “怎的了?”裴烬不明所以。   她莞尔一笑,“书房恭候您多时了。” 第197章 同床共枕   “你让我去书房睡?”裴烬的眼睛直了,“不去。”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得信国公让他住到程家来,却要去睡书房,绝无可能,他如何也不答应。   “你瞧瞧,又一个撒谎精,还说什么都听我的呢,你现下就不听话了,唉,果然啊,男人的嘴不能信。”程筠摇着头,看似十分无奈。   裴烬半蹲下来,眼神有些委屈道:“皎皎,等你生下孩子,让我睡书房我不拦着,可如今你身怀六甲,自然该由我贴身照顾你,我怎能去书房睡。”   罢了,能拖一时是一时,反正先拖过这段日子,裴烬与程筠半年不曾同房了,这是第一日,自然不肯答应。   程筠撇了撇嘴,“那你还都是为了我好?”几时见他还会露出这副表情,当真是有些可怜。   “不仅仅是为了你,我自然也有私心,想与你同床共枕,皎皎,你便瞧在我近日也算乖巧听话的份上,答应了我吧,好吗?”裴烬深邃双眸紧紧地盯着程筠,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程筠瞥开视线,这样的裴烬,她很少见,心头不由软的一塌糊涂。   她撅了噘唇瓣,“算了,懒得与你计较,还不快扶我去歇息。”程筠伸出手。   裴烬连忙握住她的手,“好,走吧,可洗漱了吗?”   “洗过了。”   裴烬扶着程筠坐到架子床上,为了方便程筠,脚踏比一般的床榻高,裴烬单膝跪在脚踏上,为她褪去鞋袜,瞧见了她略微浮肿的双脚。   皱着眉头,“这才六个多月,就已经浮肿了吗?”   说到这个,程筠有些忧心,低下了头,“娘亲说是正常的,现下只是有一点点,并不影响行走坐卧。”   她从前可是扬州第一美人,身为女子,在容貌这方面,她从未输给谁,可如今有了身孕,双腿浮肿,身材走样,脸也圆润了不少,早已没了当初的风采,偶尔想想,自然也是会难受的,也不知生下孩子之后是否还能恢复从前的模样。   裴烬瞧见了她的神色,仰起头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皎皎,辛苦了,皎皎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美人在骨不在皮,皎皎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即便有了身孕,丰润了不少,也是个丰润的美人,比起从前更有魅力。   他解开程筠的衣裳,只留下中衣,半抱着她进了床榻,想让她睡里边。   “我睡外边吧,”程筠扶着裴烬的肩头,抿了抿唇,“我会起夜,睡外边方便,睡里边会吵醒你。”   她如今一夜少说要起个三四次,其实裴烬住在这里还不如睡书房,能安静不少。   “不怕,我是来照顾你的,你要起夜便将我喊醒,我陪着你去。”裴烬仍旧将人放到了床榻的里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躺下,又掖好被角。   “你先睡,我去洗漱一番,一会就来。”裴烬坐在床沿上,弯腰亲了亲程筠的额心,温柔笑道:“睡吧。”   程筠眨了眨眼,看着裴烬离开,幔帐放下,她转了转脑袋,看向头顶幔帐的花卉纹路,两人还没成亲,就又住到了一块,他们当真是违背礼教的第一人,传出去还不知被旁人如何议论呢。   程筠抬起手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孩子乖乖巧巧的睡着,手心下似乎还有孩子的心跳声,耳边听着净室里头裴烬洗漱的动静,此刻莫名让人心安。   她弯了弯唇,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担忧后半辈子,才短短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让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当时她哪能想到日后自个会是信阳郡主,还能成为太子妃,她这辈子也不曾做过这样不切实际的梦。   也不知义母如何了,她还不曾告诉义母找到生身父母,或许她该写封书信回扬州,好让义母晓得。   裴烬很快回来,掀开幔帐,瞧见程筠还睁着乌溜溜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的还不睡,还不困吗?”裴烬掀开被子上了床榻,放下幔帐,外边还有几盏灯不曾熄灭。   “你忘熄灯了。”程筠微微偏头,透过幔帐,还能隐隐约约瞧见外边的烛火。   “不必熄,你不是说要起夜,免得你起夜还要点灯,就这样睡吧。”裴烬将手从程筠的脖颈下穿过,“靠我怀里,待会要起夜便喊醒我。”   “可我兴许要起不少次,那你也不能好生睡觉。”程筠感受着独属于裴烬的气息逐渐包裹着她,那颗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你怀着孩子辛苦,我不能分担万分之一,夜间多照顾你是应该的,我本就觉少,睡一会就好。”裴烬另一只手搭在程筠的腹部轻轻地抚过,随后握住了程筠柔软的小手,“快睡吧,莫要胡思乱想。”   程筠点了点头,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裴烬身上似乎比她热不少,像是一个火炉,靠着裴烬心里头特别安定。   一个人睡久了好似也习惯了,可此刻与裴烬同床共枕,才晓得其实一直都不习惯,她始终是想念从前裴烬抱着她入睡的温暖,让人安心。   “怎的还不睡?”裴烬能察觉到她的呼吸声不对,睡着了的呼吸声轻而绵长。   程筠的指尖挠了挠裴烬的手心,“殿下快半年没有抱着我睡了。”   裴烬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哼了哼道:“还不是你这个没良心的,敢瞒着我出逃,我该打断你的腿才是。”   在那段疯狂找她的日子里,他在心里想了千百种找到她后折磨她的法子,要将她关起来,拿锁链锁着,不许她离开屋子半步,可当她真出现在自个面前时,却一种也想不起来,满心腔都是劫后余生之感,庆幸她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只要她好好的,他可以瞬间投降,忘记那些寻找她时,摧心肝的痛苦。   程筠弯了弯唇,挑衅道:“那殿下打啊,殿下为何不打断我的腿?”   她如今是有恃无恐,才不怕他呢。   裴烬笑了笑,“你如今可宝贝的不得了,你打断我的腿还差不多。”   他确定,若是敢动皎皎一根汗毛,信国公能打断他的腿。   “哼,明日我便向爹爹告状,说你要打断我的腿,我倒要看看爹爹如何收拾你。”程筠鼓了鼓香腮,她如今可怀着裴烬的崽,他才不敢呢。   “好皎皎,我错了,可千万不能告诉信国公。”裴烬亲了亲她的耳廓,讨饶道,若是告诉信国公,他明日的腿当真是要断了。   “殿下先吓唬我的,我被吓着了。”程筠转了转脑袋。   “下不为例,好皎皎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次可好?你想打断我的腿随你,可不许告诉信国公,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   裴烬好话说了一箩筐。   程筠在他手心掐了一把,“我才不会告状呢。”   “皎皎真好,快些睡吧,再不睡肚子里的孩子该闹腾了。”裴烬靠近了她,却又注意着她的肚子。   “嗯,睡了,你别弄着了我的肚子。”   “好,睡吧。”   程筠闭上眼睛,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睡意来的很快,不一会便睡着了。   裴烬让程筠早些睡,可他却一直不曾睡着,待皎皎清浅的呼吸声传来,他还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的幔帐,皎皎有孕在身,不曾佩戴香囊等物,可他还是在皎皎的身上闻到了三月桃花香。   皎皎说半年了,可在他心里,好似过去了一辈子那样漫长,他失去皎皎时,便在想,是不是无论他如何扭转局面,妄图改变这一世她的命运,还是无法更改两人前世的悲剧,注定不能在一起。   那时他当真是五脏六腑都要稀碎了,若是他挣扎了许久,还是不能改变两人的命运,又何必重来一回呢?他又何必再浪费这些时光。   他想了很久很久,想到最后麻木了,又被父皇说服,开始渐渐地将她埋藏在心底深处,想起了上辈子独自守着帝位的孤寂之感,大概那才是他最终的归宿吧。   可是除夕宫宴上,瞧见程筠时,他那颗即将枯萎死去的心,忽然又枯木逢春,再度生根发芽,跳跃了起来。   裴烬吻着程筠的面颊,轻柔地,细密地,一点点的吻过她,想要将她刻入骨髓,他多庆幸,这一世不曾白来,他真的改变了两人的结局,前世的孤寂,让它见鬼去吧,他要与皎皎共享江山。   裴烬不知他是否还有下一世,下一世的结局又会是如何的,他只能牢牢地把握住这一世,与皎皎携手同行。   不知过去多久,他心满意足的抱着皎皎睡去。   但他不敢睡太熟,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记得皎皎夜里要起夜,好在他也并非贪睡之人,皎皎起夜四次,都是她一有动静,裴烬便醒了。   好在屋子里暖和,即便不穿上衣裳起夜也不冷,最后一次起夜,天边已是雾蒙蒙,眼瞧着就要天亮了。   裴烬端来温水,外屋有炉子温着茶水,倒也十分方便。   “喝口水再睡。”裴烬看她的唇角起皮了。   程筠喝了半杯水,“谢谢。”   她其实不爱麻烦旁人,从前起夜自个能行从不喊人,但如今肚子大了,不得不要人搀扶,现下看着裴烬不厌其烦的照顾她,有些过意不去。   裴烬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道:“皎皎,对我不必言谢,我照顾你理所当然,再睡会吧。”   程筠点了点头,忽然便发觉了有夫君的好处。   裴烬放下茶盏,扶着她躺下,照顾了她一夜,才晓得原来有身孕是这样累的事,当真是辛苦她了。   程筠躺下又睡了会,再醒来,已不见了裴烬的身影,掀开幔帐,光亮从窗户上透进来,怕是日上三竿了。   她拉动了铃铛,雪柳等人忙进来伺候,“看来郡主今日睡的舒服,方才夫人来过,得知郡主还在睡,吩咐奴婢们不许打扰。”   有裴烬贴身的照顾程筠,她们夜里便不用做什么,倒是轻松了她们。   程筠笑了笑,“有些饿,要不然还能再睡会。”   有裴烬在,的确是能睡的舒服不少,裴烬力气大,靠着他总是觉着安心。   程筠洗漱后在用早膳,原氏又来了,瞧见程筠笑道:“看来还是殿下厉害,能让你多睡会。”   程筠羞红了脸,娇嗔道:“娘亲。”   “哈哈,还害羞了,你与殿下的事,已是板上钉钉,我与你爹爹都不会阻拦,殿下对你也算是有心,我看你过的好,心里高兴着呢。”   原氏如今也算是去了一桩心头大事,可算是能安心一些,兴许这便是天意吧,皎皎从小受苦,可却又能成为太子妃,日后成为皇后,成为所有女子羡慕之人,谁又晓得从前那些苦是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呢?   程筠握住原氏的手,“娘亲,谢谢您与爹爹,有爹爹娘亲疼爱,我觉着自个是这个世上最幸福之人。”   “傻皎皎,爹爹娘亲疼爱孩子是理所当然之事,”原氏望着程筠隆起的腹部,“来日你也会如此疼爱你的孩子。”   一代又一代,这便是血脉传承。   程筠低头拍了拍肚子,“我要向娘亲学习,做个好娘亲。”   “会的,快用早膳吧,厨房炖着鱼汤,是殿下一早派人去城外渔夫手里买的,可新鲜了,一会给你端来,多喝鱼汤孩子聪明。”   程筠点了点头,“好。”   程筠用着早膳,原氏拿过她的针线盒子,瞧了瞧她即将绣好的虎头帽,母女俩说起了闲话。   *   长乐宫,苏皇后闲来无事喊了贤妃来打叶子牌,和兰叶霜叶一起正好。   玩了几轮,裴烬到了,身后还跟着裴沐与大皇孙。   “呦,稀客啊,我还当我儿子忘了长乐宫的大门往哪边开呢,竟然也晓得来看我了。”苏皇后看见裴烬便止不住的阴阳怪气调侃。   贤妃看了一眼裴烬身后的裴沐,也叹了口气,“唉,得亏咱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成家立业之后,倒是把我们抛开在一边了,我似乎也是上元节见过沐儿了。”   二人这样说,裴烬和裴沐都十分不自在,连忙恭恭敬敬的行礼。   “免了,这又是闹哪一出,谁家的孩子啊?”苏皇后看向大皇孙,大皇孙是裴澄的孩子,苏皇后本就少见,又有半年不曾见过,一下子倒没认出来。   裴烬不急着回复,看了兰叶一眼,要她将人都带下去,兰叶忙吩咐人下去,合好门后守在门口。   苏皇后正色起来,看了一眼贤妃,贤妃也是一脸疑惑不解。   不过贤妃倒是先苏皇后一步认出了大皇孙,“这不是大皇孙吗?你们把他找着了?”   裴沐咳嗽了声,牵着大皇孙往前走了几步,“母妃,儿子今日是来认罪的,大皇孙其实是我与明慈的儿子。”   “你说什么?”贤妃与苏皇后异口同声的问道,贤妃手一抖,一整副的叶子牌掉在了桌上,她从圆凳上起身,“你再说一遍。”   裴沐低了低头,“大皇孙是我与明慈的孩子,不是二哥的儿子。”   贤妃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看了一眼大皇孙,又回头看着同样惊讶不已的苏皇后,“我没听错吧?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吧?”   “贤母妃,大皇孙的确是您的孙儿,这是高兴事。”裴烬开了口,这事便不是裴沐逗她了。   “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还不快些说来,别卖关子了。”苏皇后心里头痒的很,太想晓得这是怎的一回事。   裴烬看向裴沐,裴沐微微叹了口气,“我来解释。”   裴沐又把对三哥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心里头也挺忐忑的,他已是第三次说这件事了,方才还和父皇说了一遍,父皇十分生气,险些揍他了,不知道母妃会如何。   贤妃与苏皇后听后都一脸的难以想象,贤妃抬手指着裴沐,气得不轻,“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当真是会惹事,你父皇晓得这事了吗?”   裴沐点了点头,“方才与父皇说了,父皇训斥了儿子一顿。”   “该,你父皇没揍你?”贤妃真的是想对裴沐翻个白眼,“这样大的事,你现在才说,你是打算瞒到几时啊?”   “自个的儿子喊旁人爹,你倒是厉害了。”   “还想敢将人藏起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贤妃往旁边瞧了瞧,想抄个顺手的东西揍裴沐一顿。   苏皇后哪会不晓得她的性子,连忙拦住,无奈的笑了笑,“罢了,你我生的孩子,哪个是省心的,烬儿还不是如此混账,看在孩子的面上,你便饶过沐儿一次吧。”   裴沐忙感激的对着苏皇后笑了下,又推搡着大皇孙过去,“快喊皇祖母与祖母。”   大皇孙走了出来,奶声奶气的喊人,“皇祖母好,祖母好。”   瞧见大皇孙这个白白胖胖的孙儿,贤妃有再大的气也消了,连忙将孩子抱了过来,眼眶瞬间便红了,“乖孙儿,都怪你那个不成器的父王,把你丢了这么久。”   竟然连自己有个儿子都不晓得,贤妃是好气又好笑。   想起从前大皇孙作为废太子唯一的子嗣,贤妃恨皇后时也恨过裴澄,对于这个孩子自然也不喜欢,谁能想到他竟然是自己的孙儿。   大皇孙伸出手摸了摸贤妃的眼睛,“祖母不哭。”   “好好,不哭,真乖。”大皇孙柔软的小手抚在贤妃的脸上,她哪还生得起气来,只余下满腔欢心了。   “烬儿你瞧瞧,你这个做哥哥的反倒落了下乘去了,沐儿的孩子都三四岁了,你的呢?”苏皇后瞧了裴烬一眼,满满的都是嫌弃。   裴烬挠了挠脖颈,“母后很快也有孙儿了,不正在皎皎腹中嘛,眼瞧着就有了。”   “信国公答应让你住到程家去了?听你父皇说,生了个别人家的儿子,干脆给你改姓程算了。”   “咳咳,母后,我这不也都是为了您的孙儿,皎皎一人辛苦,我也不能白得个儿子,还是得多加照顾她。”   “算你有点良心,晓得心疼娘子。”苏皇后对此倒没什么怨言,只是想打趣裴烬几句。   苏皇后看了一眼孩子,“那大皇孙日后如何是好?要对外公开是沐儿的孩子吗?”   裴烬将过继一事说了,“父皇已允准了这样办。”   苏皇后点了点头,“也好,沐儿也真是,往后有事可不好藏着掖着,有什么事早些说了,也免了你们受苦,我们还不就盼着你们几个孩子好。”   苏皇后与贤妃情同姐妹,对裴沐也是十分关照,整个皇宫,皇子公主不少,可苏皇后除去对自个的两个孩子放在心上,也只有对裴沐关心一二了,她与贤妃在后宫互相搀扶,与旁人斗了半辈子,可不就是盼着几个孩子平安顺遂。   裴沐忙拱手应下,“母后所言,儿臣谨记在心,往后绝不会再犯糊涂了。”   裴沐也不曾想到三哥会如此帮他,这件看起来颇为头疼之事,这样快便被解决了,他都不知该如何谢三哥。   贤妃与苏皇后本就嫌后宫无趣,便将大皇孙留下了,好在大皇孙也不哭闹,乖巧的很,为了裴沐与齐明慈的往后,齐明慈便不得不狠心与大皇孙分开一段时间了。   大皇孙之事办好,裴烬回到紫宸宫,回禀了最近上京的布防情况。   泰和帝递了个折子给他,“巫濮国使臣巫濮空不日到京,可才递上折子,说是想要求娶一位公主和亲。”   裴烬紧蹙眉头,“巫濮国弹丸之地,居然还敢肖想大豫的公主,白日做梦。”   他看了眼折子,递还给了内侍,“父皇,起初巫濮国说的是巫濮格亲临,临时反悔派了个使臣来也便罢了,还想和亲,绝不能答应。”   如今宫中适龄待出阁的公主只有明康与明乐,即便明康是废后之女,裴烬也不打算送她去和亲,若想要明乐,那就得看看巫濮格有没有这个胆子。 第198章 皎皎是我的极乐   裴烬从紫宸宫出来便遇到了明乐,鬼鬼祟祟的,瞧见他连忙招手,小声道:“哥哥。”   “你找父皇?”裴烬走上前。   明乐却把他拉远了点,到了宫墙角下,神神秘秘道:“哥哥,我找你。”   “找我何事?”裴烬睇了她一眼,“又犯事了?”   方才瞧母后的样子倒不像是生气,母后与贤母妃应当在逗弄大皇孙才是,哪里有闲心来生气。   “没有,”明乐鼓了鼓腮帮子,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像是在措辞,“哥哥,我听说巫濮国想要和亲,求娶大豫公主是吗?”   裴烬点了点头,“是有此事,不过你不必忧心,我不会让你去和亲,把心放回肚子里便是。”   裴烬一直觉得让女子去和亲是一个国家颓势之初,一个女子,好端端的嫁去千里之遥的异国他乡,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若是可以,谁又愿意呢,自古以来,怕是从未有哪个和亲公主是自愿的。   大豫还从未有过公主和亲的先例,前朝在晚期倒是常常和亲公主,可不仍旧被大豫吞噬了。   若是大豫式微,即便和亲十个八个公主也无法阻止旁人的狼子野心,若是大豫强大,即便不和亲,也无人敢冒犯。   别说只是小小的巫濮国,即便是回丹要公主和亲,他也不会答应,一个女子哪能维持什么百年和平,不过是白白付出罢了,他宁愿自个上战场拼杀,也不想用女子去换取安宁。   国家大事,怎能将压力都搁在女子身上。   谁知明乐听了却摇了摇头,“哥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说来听听。”   “我想去和亲。”   “你说什么?”裴烬紧紧地蹙着眉心,“明乐,莫要胡闹!”   “巫濮格只是想要一个公主作为人质罢了,不是真心想用和亲换取和平,他若是真心,就该嫁一个公主过来,你是大豫嫡公主,也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你若是和亲,大豫将会十分被动,你别说傻话。”   若是明乐在巫濮格手中,来日即便裴烬手执刀枪去拼杀,可为了明乐,到底是束手束脚,怕伤了明乐,裴烬绝不会答应。   “哎呀,哥哥你别急,我不是真的想和亲,我只是想利用此事做个文章,”明乐也不卖关子了,“父皇一直都不答应我和江哥哥的亲事,江哥哥又一直不来提亲,我想若是我说要去和亲,父皇是不是就会答应我与江哥哥了,江哥哥也会来提亲。”   明乐又不傻,才不可能去和亲呢,更何况大豫也没到大厦倾颓,需要公主和亲的地步,她从母后那得知此事后想了一夜,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裴烬险些被她吓死,松了口气,一巴掌拍在明乐的后脑,“你这个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还有没有点出息,江浸月不来提亲,你身为公主,难不成还求着提亲吗?”   明乐摸着脑袋,努了努唇,“我没求他啊,所以才想用计逼一逼他。”   “若是他当真不来求亲呢?你话都说出口了,难不成真要去巫濮国和亲?”裴烬眉心皱成川字,看着明乐对江浸月如此费心,忽然便明白了父皇母后为何对他如此恼怒了,自家的孩子都是心头宝,可是一腔心思都在别人身上,哪能不气啊。   怎的明乐好端端就会喜欢上江浸月那个冷血无情的人呢?明乐都跟在江浸月后边跑了多少年了,可是江浸月对她并无表示半点旁的情愫,这还不够明显吗?何必要再用自个的亲事去赌。   “怎么可能,他若当真不来,不是还有哥哥嘛。”明乐讨好似的抱着裴烬的胳膊撒娇道:“哥哥,你就帮帮我嘛。”   裴烬的脸拉的老长,委实不想帮她,“明乐,男女之间,女子太主动会吃苦的,你身为公主,要什么男人没有,何必在江浸月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明乐是大豫最为尊贵的嫡公主,别说是一个男人,就是开个后宫养几十个,父皇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浸月到底哪就入了她的眼了。   “他不是歪脖子树,可我就是喜欢他啊,从小我就喜欢跟在他身旁,如今想让我撒手,我如何做得到啊。”明乐咬着唇瓣,“哥哥,倾慕一个人是无法控制的,你对嫂嫂不也是如此吗?”   哥哥遇到嫂嫂的时日还不如她遇到江浸月的时日长呢,都能闹出如此轰轰烈烈一场姻缘,她也绝不会轻易放手。   裴烬被她说的一噎,喉结上下滑动,劝着:“明乐,可我与你嫂嫂也是我先主动,在你与江浸月之中,你一直在主动,会很累的。”   当真是孽缘,明乐身为公主,在亲事上本是最随心所欲的,可偏偏却要遭此一劫。   “哥哥说的我都懂,可我就是喜欢嘛,”明乐仰起头哀求着,“哥哥就帮我这一次吧,若是这一次江哥哥还是不肯,那便算了,我也不缠着他了。”   心仪一个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也许她撞了南墙就回头了呢。   她已及笄,父皇母后都说想要为她挑选驸马,自然不会这么快就成亲,而是选定之后要吩咐驸马家中好生教导,别闹出了丑闻,例如通房丫头这样的事,寻常人家儿郎到了年纪便会有一两个通房,可是驸马却不能有,更别说妾室了,因而要早早的定下驸马人选。   驸马还要学习宫中礼仪规矩,顺带考量品行,培养感情,再过几年下嫁,未免挑出的驸马有差池,一般会同时挑好几个,最终选下最为合适的那个。   可是为着江浸月,明乐一次次的拒绝父皇母后,她当真是心仪他的。   裴烬看着明乐,满脸无奈,“罢了,那你可得答应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是金枝玉叶,何苦要上赶着,多的是好儿郎求娶你。”   “嗯,谢谢哥哥。”明乐心满意足,心中默默地盼着,江哥哥可得上道啊。   为着此事,裴烬不得不出宫去了趟荣宣伯府。   江浸月恰好要出门,瞧见裴烬不免诧异,“殿下这个时辰来访,还真是稀奇。”   果然如江浸月所想,裴烬也只有在进不去程家时才来他这,如今与信阳郡主和好如初,早已忘了他这个人了。   “进去说。”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晓得,要不然假的也会被传成真的。   两人来到厅堂,小厮上了茶后退下,整个荣宣伯府也没几个小厮随从,是整个上京最为安静的府邸。   “殿下近日不是在忙巫濮国使臣入京之事,怎有空来寒舍。”江浸月端起茶盏,微微撇开茶沫,正要入口。   裴烬扫了他一眼,“孤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巫濮国想求娶一位大豫公主和亲。”   江浸月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茶沫滴到了干净的衣裳上,一点嫩绿色,在白色的衣裳上十分突兀,不过霎时江浸月便恢复了原状,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抽出帕子。   “殿下想来不会让公主去和亲,又何必为此烦恼。”江浸月低着头细致的擦着衣裳。   他了解裴烬,裴烬绝不会将女子推出去阻挡战火硝烟,更何况是自个的妹妹。   “孤原本是不想让公主去和亲,可明乐不知为何,却偏生说愿意去和亲,唉,孤也是为难啊。”   江浸月擦着衣裳的手顿了下,抬眸看了一眼裴烬,“殿下何出此言?明乐公主想去和亲?”   绝不可能,谁都晓得和亲不是个好去处,明乐好端端的怎会自讨苦吃。   “对啊,明乐方才与孤说,她作为公主,享受了荣华富贵,本该为大豫付出,理当为了大豫百姓安宁前往巫濮国和亲。”裴烬紧紧地皱着眉头,“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才烦忧啊。”   裴烬发觉自个真是谎话说的越发圆溜了,脸不红,心不跳,谎话张口就来,许是在皎皎跟前练出来了。   “殿下不答应就是了,巫濮国狼子野心,此次来朝贡没安好心,怎能将公主嫁去巫濮国。”   江浸月将帕子收进了袖子,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明乐在做什么呢,她不是……   “唉,江浸月,你不是不知道,明乐心仪你,可你又不心仪她,我晓得明乐给你造成困扰了,时常烦着你,若是明乐和亲,你也清静了,再无人扰你,多好的事。”   江浸月那张向来挂着温润笑容的面庞逐渐变得冷峻,“下官并不觉着公主烦,能得公主青睐,是下官之幸,殿下万万不可答应公主,来日大豫若与巫濮国开战,公主夹在中间,势必会受苦。”   裴烬摇了摇头,“孤已劝过,可也劝不了,明乐心意已定,连父皇也被气得不轻,她的性子本就执拗,若不然也不会一直缠着你,父皇早说要为她挑选驸马,可为了你,她一次次推拒,如今看着,怕是对你死心了,便想眼不见为净,离开大豫,便得安生。”   江浸月听着面色越发难看,即便在极力克制,可丝丝情绪还是外露了。   “那殿下当真要送公主去和亲吗?”江浸月不信。   “孤自然不想,这才来找你,盼着你劝一劝明乐,你的话,她大抵是会听的。”裴烬偏头看了一眼江浸月,相交多年,江浸月的神色瞒不过他。   有些人就是爱嘴硬。   “连殿下的话都不听,下官又有什么法子。”江浸月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那便罢了,”裴烬起身,“既然你我都没法子,那就让她嫁去吧。”   “殿下。”江浸月跟着起身,皱着眉心,“殿下不可如此,明乐公主不能嫁去巫濮国,西疆迟早再起战事,公主去了巫濮国性命危矣。”   “孤岂能不知,这话你与孤说无用,还得去和明乐说,孤还有事,先走一步。”裴烬摆了摆手,不欲多言,背着手离去。   江浸月站在厅堂,半晌都没回过神,明乐当真要去和亲吗?   *   裴烬半下午回到程家,瞧见程筠几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摆了张大桌子,满桌子的东西。   “这是做什么?”   “殿下回来了,”程筠晃了晃手上的竹篾,“我们在做花神灯,后日就是花朝节了。”   扬州风俗,花朝节那日要做花神灯悬挂在院子里,亮至天明,会得花神娘娘庇佑,她也是待着无趣,便想到与大家一起做几盏花神灯。   “想要花灯买两个便是,怎的还自个动手做起来了,裴瑜呢?”裴烬拉着杌子坐到程筠身旁。   “小瑜去练武场练武了,爹爹在教他。”程家是习武世家,练武场可不小,她去瞧了一眼便回来了。   “花神灯要自个做的才有诚意,我在屋子里待的都要发霉了,出来晒晒太阳。”   裴烬拿起油纸瞧了眼,“是快到花朝节了,上京有花朝节吃百花糕的习俗。”   大豫的花朝节在每年的二月十五,天气转暖,大地回春,百花竞放,程筠的胎也满了七个月。   “想不想出去踏青?去城外走走,现下外边很是热闹。”裴烬看她也有段日子不曾出门了。   程筠手上的动作停了,偏头瞧了一眼裴烬,“想倒是想去,可如今有些不便,肚子大了,腿脚不方便。”   哪会不想出去啊,屋子里再好,院子再大,也不如外边一望无垠的天,只是身有负累,也只能想想。   “你若是想去,我来安排,去个平坦点的地方走走,出不了事,总是待在院子里你也不悦。”   “那好啊,殿下安排吧。”   裴烬点了点头,拿起狼毫笔,“想在灯上画个什么,我来试一试。”   程筠瞧了一眼桌上的花灯,“是个桃花灯,殿下画一枝桃花吧。”   “行。”裴烬挽起衣袖,弯腰干起了活。   花灯做到一半,程筠有些不适,又要起身走一走,裴烬搁下狼毫笔,搀着她在院子里走动,他的眉头紧拧,“今日太医请了平安脉吗?”   “晌午来过了,一切都好,让我多吃些瓜果,娘亲已吩咐人买去了。”   程筠走的很慢,身上大半的力气都倚靠在裴烬的身上,也就是裴烬力气大,她可以毫无畏惧的走动,雪柳她们的力气小,扶不住她,她走的小心翼翼,阿姐倒是能扶住,可阿姐也不能随时待在她身旁,有身孕当真是麻烦事。   “过几日岭南的贡品便到了,有不少果子,届时我派人搬到信国公府来。”裴烬一根弦紧绷着,扶着程筠走动时手臂上肌肉紧着,不敢松懈,生怕一个不小心摔着了她。   程筠笑着摇了摇头,“殿下有心带给我尝尝便是,倒也不用搬来,圣上晓得又要念叨殿下了。”   这些日子裴烬可没少向她诉苦,说什么圣上念叨他,嫌弃他,还想揍他,她看圣上也不是这样的人,鉴于裴烬对她撒谎次数过多,程筠半信半疑。   “给父皇的孙儿吃,他舍得。”   走了一会程筠又坐下来,继续做花神灯,在晚膳之前做好了,待到花朝节那日挂在院子里的树上,烛火燃烧一夜便好。   裴烬扶着程筠去膳厅用晚膳,天气转暖,她也愿意多走动,太医与周大夫都说不能总是坐着,要时不时走动些,这样更好生产。   程家早已习惯了裴烬出现在膳桌上,连程辙武用膳时都能与他唠几句朝堂政务,待裴烬的态度好了不少。   裴烬住到程家之事早已不是个秘密,整个上京都晓得了,之前程辙武还说让裴烬从侧门进出,免得被旁人发觉,可到了后边,大概是破罐子破摔,程辙武不多说,裴烬也就从正门进去了。   不过百官倒也不敢多说什么,起码在裴烬和程家人面前不敢多话,裴烬的威严越发盛了,而程家本就是军功卓著的士族,谁又敢多嘴。   再加上信阳郡主腹中的那个孩子,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晓得那是裴烬的子嗣,不少人还巴不得盼着信阳郡主平安,最好生下个皇孙,那太子就有嫡子了,江山基业稳固,只有大豫稳固,他们的官位才能稳固。   大多数朝臣还是盼着裴烬好的,不过总有那么一些爱主持正义礼法的,弹劾裴烬住在程家,对此泰和帝留中不发,只当没瞧见。   哪些弹劾过的朝臣晓得泰和帝的态度,索性连弹劾也懒得了,反正弹劾了也无用,还遭了圣上白眼,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如此一来,倒是所有人都当没这事了。   用过晚膳后裴烬扶着程筠回院子,程筠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星辰,“城内的星星好少。”   “的确不如庄子上璀璨,待你生下孩子,咱们再去庄子上住一段日子可好?”   程筠噘着小嘴笑了笑,“殿下还愿意去庄子上啊?我还当殿下会把庄子给拆了呢。”   裴烬低头亲了亲她微微噘起的樱桃唇,“我怎么舍得,我若是找不着你了,庄子便是留有最多你的气息之地,我恨不得将它珍藏起来。”   在庄子上那段日子不长,却同是两人最为怀念之所在。   “殿下越发会说甜言蜜语了,就是不晓得心里是如何想的。”程筠的耳朵尖红了,两人现如今似乎找回了当初在庄子上住的感觉。   裴烬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要不要剖开给你瞧瞧是如何想的?”   程筠的指尖微颤抖,嗔了他一眼,“莫要胡说。”   “行,不说了,日子久了,你便晓得是我如何想的了。”裴烬握住她的手指含吻了下。   两人回了屋子,裴烬将今日发生的趣事说与她听,免得她待在家中无聊,若是多听听趣事,想来可慰藉几分。   “殿下是觉得荣宣伯堪配明乐公主吗?”这也算是帮荣宣伯了。   程筠对荣宣伯不甚了解,也才有几面之缘,但她晓得明乐公主一直倾慕荣宣伯,听说荣宣伯十五岁便承袭了伯爵之位,是大豫史上最年轻的伯爵,也是少年英才了。   裴烬半蹲着身给程筠揉着小腿肚,这样可以减缓她夜间腿脚抽筋,“我即便不愿意两人在一起,可明乐性子与我一般执拗,父皇母后怕是拦不住,让她去撞一撞南墙也好,兴许头破血流之后便悔悟了。”   程筠端起牛乳茶抿了一口,“那殿下觉得我是南墙吗?”   裴烬仰起头笑道,“皎皎是我的西天。”   她不解,“此话何意?”   “人最终的归宿便是西方极乐,可我觉着皎皎才是我的极乐。”   程筠望着裴烬黑黢黢的双眸,眨了眨卷翘的睫毛,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殿下嘴上功夫越发了得。   “殿下过来一点。”程筠招了招手,她挺着肚子无法低头。   裴烬松开她的腿肚,撑起了身子,“何事?”   “啵……”程筠在裴烬的薄唇上重重的亲了一口,眉开眼笑,“奖励殿下的。”   裴烬莞尔,回亲了她一下,“感谢皎皎的。”   两人柔情似水,把日子过成蜜一般,可江浸月这几日却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仿佛回到了十五岁那年,闭上眼睛仿佛就能闻到血腥味。   距离巫濮国使臣入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可是往日时常来荣宣伯府的明乐却一直不曾到访,让他越发焦躁不安。   明乐当真要去和亲吗?为了与他置气,哪能付出自个的一生。   可她不来,江浸月连劝也无法劝,他又不便入宫,心里即便烦躁,却也无可奈何。   遂在这日早朝,泰和帝问起谁愿意去迎接巫濮国使臣,众人还在犹豫,巫濮国不过是个小国,裴烬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即便是巫濮格来了,也不会去亲迎,但江浸月却率先出列,在百官的惊讶中接下了这个差事。   二月二十,巫濮国使臣巫濮空入京,带了不少朝贡物品,由江浸月与鸿胪寺一干人等在城门口亲迎。 第199章 我娶你(明乐X江浸月……   江浸月从驿馆出来脸色冷的难看,巫濮空那副嘴脸便叫人作呕,还敢问他大豫明康公主与明乐公主哪一位公主更美,巫濮格说要求娶最美的公主为巫濮国的王后。   据江浸月所知,巫濮格早就娶了王后,只不过去年薨逝了,王后之位空置,可他已有嫡子嫡女,还有数不清的庶出子女,就这样的人,竟还敢肖想大豫公主,不自量力!   越是如此,一想到明乐说要嫁去巫濮格,江浸月的心中便一抽一抽的痛,好似有根绳子捆住了心头,时不时抽动绳子,半点也不能安生。   明乐绝不能嫁去巫濮国!   江浸月看着明乐长大,她满月后两人便识得了,之后牙牙学语喊哥哥,步履蹒跚的学走路,总角、豆蔻、再到如今长到了女子最娇嫩美好的年华,即便不是他的亲妹妹,可在明乐的及笄之礼上,他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明乐怎能去千里之遥的巫濮国和亲,嫁给狼子野心的巫濮格,江浸月不答应。   可他好似又没立场来反对,裴烬好歹是明乐的兄长,而他什么都不是,顶多算是好友,他还是臣子,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拦着金枝玉叶的公主呢?   这个认知让江浸月十分的恼火,一张脸布满阴森,让随从都绷紧了自个的皮。   江浸月本想回府,可走到一半还是打算先入宫一趟,借着向圣上回禀的借口,死马当活马医,瞧瞧能否看见明乐。   明乐已许久不曾去荣宣伯府了,倒是听说去了几次信国公府,以往只要她能出宫,必定去荣宣伯府走一遭,哪怕他不在家中,也要待一会才走,如今也太反常了。   从前他还劝过明乐,身为公主,不好总是出入臣子府中,怕坏了她的声誉,可如今明乐听话了,当真不来了,他这一颗心却七上八下,抓心挠肺,仿佛被架在油锅上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心口烧的几欲将他化为灰烬。   她可真是狠心,说断就断,纠缠他时不曾问过他的意思,离开时更没问过他,出现的突然,离开的更突然。   从紫宸宫出来,江浸月仰起头望了一眼四四方方的天,还是没瞧见明乐,他微微叹气,打算离去。   就在这时,他忽然瞧见一抹烟霞色的裙摆,转头望过去,不是明乐还能是谁。   明乐也看见了江浸月,愣了一下,转身就跑。   江浸月甚至来不及思考,下意识追了上去,“站住。”   明乐背对着他很想逃开,可被他一句话喊的,脚下似乎有千斤重,挪不开了,站在原地,一脸皱巴巴的,早知她就不来了,居然被他逮住了。   江浸月快步上前,望着她的背影,“公主,你跑什么?”   “哈哈,荣宣伯啊,好久不见哈。”明乐转身笑了起来,可是表情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明乐笑着,江浸月却板着一张脸,眸子散着冷意,这让明乐也自觉没趣,笑不出来了,一张小脸垮了下来。   “荣宣伯入宫是找父皇吧,那我便不打扰你了,先走一步了。”   “公主,你在躲我?”江浸月眼神犀利的盯着明乐的眼睛,像是夜里觅食的豹子一般。   明乐悄悄地撇开视线,不去看江浸月,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怎么可能呢,荣宣伯想多了。”   “公主从来不喊我荣宣伯,公主这是要与我生分了?”江浸月单手负于身后,明乐一直都喊他江哥哥,生起气来就喊江浸月,几时喊过他荣宣伯。   “哪有的事,只是我看从前喊你江哥哥,你好似不大高兴,母后说我如今大了,要懂规矩。”   “我几时不高兴了?”江浸月语气有些急,让明乐诧异的睁圆了眸子,“你今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看着好似很生气。”   江哥哥说话一直都很温柔,似个儒生,今日却有些急躁。   江浸月微微垂眸,他也意识到了自个的不对劲,攥了攥拳头,勉强恢复了语气,“今日我去接待了巫濮国来的使臣。”   “哦,我知道。”明乐点了点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江浸月似乎有点不对劲。   “巫濮国想要求娶大豫公主。”江浸月看着明乐。   “这个我也晓得。”明乐努了努嘴,总算是发觉了今日的江浸月有何不对劲了,他在欲言又止,往日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今日却是一点点试探,就是不说明来意。   江浸月深吸口气,沉了沉声,“公主,我听太子殿下说你要去和亲,是真的吗?”   可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明乐都替他着急,她笑了笑,“对啊,我身为大豫公主,理当为了大豫而付出,自古以来,和亲就是公主的责任,若是能用我换来大豫西疆的安定,我觉着挺值的。”   明乐都等了他好久了,可他却迟迟不出现,都到了这个份上,也不见他来找她,或是让哥哥递封信,江浸月还真是能忍,可算是忍不住了。   江浸月再不来,明乐都要怀疑自个是不是真该放弃了,可如今瞧见他这副模样,明乐又觉着她还能再坚持坚持。   “公主,巫濮国并非真心想和亲,只是拖延之计,巫濮格一直在招兵买马,想要重振巫濮国,无需多久,巫濮国与西疆,迟早会再起战火,你若嫁过去,只会成为巫濮国手中的质子。”   江浸月从未劝过谁,该死之人是劝不住的,在刑部暗牢,他也很少开口,向来是动手,那些死刑犯身上的伤口越多,他越是兴奋,才懒得浪费口水。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明乐去送死,她是大豫最为尊贵的小公主,往后该嫁个良人,平安顺遂,一生康健。   “不会的,”明乐摇了摇头,“巫濮国说了会和大豫永修百年之好,若我一人能换来大豫边疆百年安定,我很愿意的。”   “那只是巫濮国的谎言。”   “可你怎么知道呢?你又不是巫濮国的人。”明乐眨了眨眼,有些无辜的辩驳。   江浸月一噎,顿了顿继续道:“好,全当我不知,可是公主,巫濮格早已娶过王后,又有嫡出庶出子女一堆,你嫁过去,只会尴尬,你何苦如此呢?你本该可以挑一个大豫最好的儿郎,何必要去和亲呢?巫濮国只是弹丸小国,对大豫造不成威胁,你不必忧心,还有太子殿下在。”   明乐抿了抿唇角,双手背在身后绞着,明亮的眸子望着江浸月,“对我来说,你就是大豫最好的儿郎,可你不要我,我知道自己很不懂事,总是缠着你,闹着你,我很抱歉,如今我已长大,也是时候该成熟点啦,往后我便不再给你造成困扰,和亲挺好的,反正嫁过去就是王后,多高贵的身份啊,荣宣伯该为我高兴才是。”   “公主要我如何高兴得了?”江浸月的怒气脱口而出,“巫濮格妻妾子女无数,绝非良配,又远在异国他乡,你若和亲,即便被欺辱了,也无人知晓,你便要这样糟践自个吗?你要我如何高兴?”   明乐看着江浸月微微泛红的眼眸,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着,有些被他吓着了,指甲掐进了手心,咽了口口水,勉强稳住了神色。   她倔强的梗着脖子,“那又如何?这是我自个选的路,我不会怪任何人,正好你也不喜欢我,父皇母后也不想我嫁给你,我去和亲岂不是皆大欢喜,父皇母后不必再为难,你更不必再怕我缠着你,江浸月,你是我的谁?你没资格管我!”   “我……”江浸月的胸膛起伏着,险些被气死,明乐的性子为何就如此执拗呢?当真是气的他脑袋都是晕的。   上京权贵都说他冷血无情,即便父母自相残杀,死在他跟前他连眼泪也没掉一滴,这么多年,他何时管过别人,如今想要管一管,却被人告知没这个资格,他喉头腥甜,几欲要呕出一口血来。   明乐瞧见江浸月的脸色黑如锅底,眸子冷厉,心中打怵,她方才那话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她好像有点凶喔。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没收回来的道理,更何况她的目的也还不曾达到,自然也不能露怯,因而挺起小胸脯,直视了回去。   “荣宣伯,你常常说,我是公主,金尊玉贵,你是臣子,不能冒犯,既然如此,你便该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不该管我的婚事,往后我也不会去打搅你了,祝你日后觅得良人。”   明乐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她对江浸月的心思,整个上京都晓得,苏敏敏对裴烬还是收敛着来,可她却是光明正大,对于那些妄图想靠近江浸月的女子,她都赶的远远的,不惜拿出公主的威压仗势欺人,谁都晓得荣宣伯是明乐公主看上的驸马。   可她都及笄了,还没能等到江浸月来提亲,她只是想试一试,他到底还有没有心。   江浸月眼看着明乐就要走远,仿佛就此一别,下次见就是送她出嫁和亲的仪仗,死死的攥紧拳头,不顾一切道:“明乐,别和亲,我娶你。” 第200章 下厨   明乐的脚步顿住,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方才听见了什么……江浸月说要娶她?她是不是听错了?   女孩的胸脯剧烈跳动着,面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可算等到了,她正想回头。   却又听到江浸月说,“微臣看着公主长大,不想看公主糟践自个,既然公主喜欢微臣,微臣愿意求娶公主,只希望公主切莫去和亲,别为了与我怄气,而断送一生的幸福。”   明乐的脑袋像是被一把大锤子砸了下,嗡嗡嗡的响,面上的明媚笑容也一点点褪去,原来江哥哥不是因为心仪她而求娶她,只是不想看着她去和亲,于他而言,她就只有“看着长大”这几个字吗?江浸月心中当真没有她吗?   若是这样的求娶,她要来有什么用?   她是想试一试江浸月对她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而不是逼他娶她,明乐年纪虽小,却也明白,感情是逼不来的,尤其是男女之情,有便是有,无便是无。   没有的话,即便强行在一块,也只能是相敬如宾,可却不能做到像哥哥与嫂嫂,父皇与母后那般恩爱,她要的,从来不是屈从她公主的身份,而是希望江浸月也倾慕她,两人情投意合,做一对神仙眷侣。   嘴角从翘起到往下压,明乐扑通扑通跳跃着的心腔也渐渐地平息了,直到最后好似感受不到它的跃动,原来心仪一个人,当真是长在心口上的。   方才有多欣喜,如今便有多失望,明乐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她也没这么坏的,她不会像表姐一样,得不到哥哥还想强行得到他,毁掉他一生的幸福。   明乐背对着江浸月,语气艰涩,“江哥哥,你心仪我吗?”   江浸月薄唇微抿,对于这句话,他不知该如何回,心仪与否,那又如何,他原打算孤寂一生的,他这样冷血的人,本不该享受那些欢愉,连他母亲死之前都说他是世上最冷血之人,往后一定不会有人爱他。   母亲自诩是这个世上最爱他的人,可是母亲死时,他却只觉得死的好,毫无难受悲痛,也许母亲说对,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被爱。   明乐对他的心思他不是不知,只是明乐还小,她根本不懂情爱,过几年她便会明白自个喜欢的人是多么不值得喜欢。   可是如今江浸月更明白,若是他不回这个话,那明乐还是要去和亲,他不能让明乐去和亲。   江浸月正要开口,明乐却转身道,“不必说了,我明白了。”   有时,沉默便是回答,倾慕一个人是忍不住的,就像哥哥一样,倾慕嫂嫂,所以哪怕不要自个太子的脸面了,也要第一时间跑去找嫂嫂,像她,每次出宫哪怕时辰再紧张,她也要去见一面江浸月。   可他对此却从未回应,每次她盼着多在荣宣伯府待一会,可江浸月却总是催促她早些回宫,免得父皇母后担忧。   其实她早该明白答案,却非得自取其辱,明乐的心口疼的滴血。   “荣宣伯,本公主是大豫嫡公主,金枝玉叶,是你想求娶便可以求娶的吗?痴人说梦,本公主今日饶你冒犯之罪,往后还请伯爷谨言慎行,莫要再失言了,告辞。”   明乐说完便走,转身刹那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往下落,她却死死的忍住不用衣袖擦拭眼泪,就这样泪眼朦胧的越走越快,半步也不想停留。   江浸月,结束了。   “明乐……”江浸月想追上去,可是明乐走的很快,再往里走就是后宫了,他不能往里走了,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   看着明乐渐行渐远,他的心口好似有一双手在撕扯,鲜血淋漓,疼的他弯下了腰,脖颈上青筋暴起,他闭着眼睛,他好似做了什么错事。   他强行忍住那种让骨髓颤抖的刺痛,缓了好一会脸色才好看起来,他重新挺直了胸膛,远远的望过去,哪里还有明乐的影子。   她必定是气恼了,他的反应一向是快,今日怎就慢了那么一步呢,怕是会激的明乐更想去和亲了。   江浸月闭了闭眼,如今该怎么办?难不成他真要眼睁睁看着明乐去和亲,嫁给巫濮格吗?   不行,江浸月猛然睁开眼,转身出宫,他得去找裴烬,如今也只有裴烬才能帮他了。   *   “殿下还不曾来吗?”程筠放下手中的书册,看的眼睛有些酸了,往常这个时辰,裴烬早就回了院子,今日倒是稀奇,还不曾回来,天色都晚了。   雪柳摇了摇头,“殿下今日许是有事耽搁了,要不然郡主先用晚膳吧?”   “罢了,还是再等等他吧,我也不饿。”   如今程筠一日吃八顿,少食多餐,厨房为着她十二个时辰都煨着火,她有次半夜三更突然被饿醒,想吃炭烤肘子,旁的都不想吃,就想吃这个,想吃到流口水,裴烬便吩咐小厮去喊厨房的人起身忙活起来。   这厨房一忙活,其余的人也跟着忙活,爹爹娘亲被她吵醒了,还当她哪儿不舒服,得知她是饿了,哭笑不得,她也自责的不行,觉得自个吵醒了大家。   好在娘亲安慰她这是正常的,有孕性子本就奇怪些,忽然想吃这个那个再正常不过了,之后便吩咐厨房十二个时辰都留着火,夜里也有人当值,她想吃什么都好。   她不久前才吃了一碗甜羹,如今半点也不饿,只是有一会不曾瞧见裴烬了,有些想念,算了算,也不过才分开几个时辰,可心里头就是想得紧,恨不得裴烬每时每刻都陪在她身旁。   自从裴烬住到程家,她心里头暖融融的,安心的很,夜里头醒来瞧见裴烬满足的不得了,两人虽未成婚,可实际上与成亲并无两样,她想,也许此生是离不开他了。   正想着呢,听见外边有动静,雪柳忙往外瞧了瞧,笑道:“郡主,是殿下回来了。”   程筠努了努唇,微微有些不自在,雪柳说的这么大声,要被裴烬听见了,弄得好像她多离不开裴烬似的,怪害羞的。   裴烬掀开帘子进屋,瞧见面色红润的程筠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笑道:“皎皎想我了?”   程筠撇开视线,矢口否认,“才没有呢。”   “是嘛?那我怎的听见有人在心里头想我呢。”裴烬放下手中提着的食盒。   程筠绞着手指,嘟了嘟嘴,“我是想用晚膳了,你还不回来,我都饿了。”   程筠说这话时还很别扭的瞧了一眼雪柳,雪柳忙会意的点了点头退了下去,她自然不会多嘴,有太子殿下在,她们连端茶倒水都用不着,还是不打扰二人了。   “饿了正好,我给你带了点心。”裴烬打开食盒。   程筠好奇的看过去,“哪买的点心?”   “不是买的,你尝尝看。”裴烬端出一小碟子点心。   程筠试探着拿了一块,是桃花样式的,不过做工有点……丑,程筠不太好说出来,难不成是谁做的?   “这是什么点心?是桃花糕吗?我现如今不能吃桃花。”有孕在身,许多入口的东西都要控制,桃花是不能吃的。   “不是桃花,是槐花糕,我问过太医,孕妇可以适量的吃一些,清热解毒,吃吧。”若是没保证她能吃,裴烬也不会端来她跟前。   程筠抿了抿唇瓣,张嘴咬了一小口,味道有些奇怪,算不得难吃,也算不得好吃,比起她平日里吃的,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她如今的膳食十分精致,娘亲就怕她吃不下,整个府里就她吃的最好。   “好吃吗?”裴烬有些期待的看着她,让程筠不忍说不好吃,只得点了点头。   “为何要吃槐花糕?”她好似还是第一次吃槐花。   “花朝节食百花糕,你不是想吃,但那日的百花糕都是些你不能食用的,我询问太医得知槐花你可以吃些,给你补上。”   程筠颔首,原来如此,“那这是谁做的吗?吃着味道有些怪。”   “哪怪了?是不是不好吃,若是不好吃便别吃了。”裴烬皱着眉头,面色苦恼,伸手要接过程筠手中的糕点。   程筠躲了下,有些疑惑的看着裴烬,“不是不好吃,只是我从未吃过槐花,也许是槐花的味道不适应,殿下看着似乎很紧张。”   他方才还笑着,她一说味道怪,表情就变了,难免让人多想。   “没有的事,”裴烬清了清嗓子,舒展了眉心,“怎么会呢,只是怕你吃了不适。”   程筠小幅度的咀嚼着嘴里的糕点,越看裴烬越觉着不对劲,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手里的槐花糕,又看了一眼裴烬,“殿下,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不是,”裴烬低头喝了口茶,眼神忽闪,“外边随便买的,我怎会做这东西。”   程筠微微眯起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裴烬,“殿下在撒谎。”   她入口的食物,裴烬怎可能随便买买,更何况这个口味的糕点,真有人做到来卖吗?怕是卖不出去,还要亏本吧。   看着便像是家常做的,且做这东西的人手生的很,要不然怎会连样式都有些歪斜,再看到裴烬的神色,程筠很难不确定这是出自裴烬之手。   裴烬何时学会下厨了?程筠都不晓得他竟然也会做点心。   “没有。”裴烬还是不承认,起身想往外走,“该传晚膳了吧,我去吩咐。”   程筠鼓了鼓香腮,幽幽道:“殿下,你说过不会对我撒谎了。”   裴烬走不动道了,微微叹气,回头看了一眼程筠,十分不自在道:“是我做的,初次下厨,不好吃就别吃了。”   他吃过觉得差不多才带过来的,谁晓得皎皎一口便尝出来了。   程筠笑逐颜开,含情脉脉的望着裴烬,“好吃的。” 第201章 天定良缘   程筠喜爱下厨,却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吃到裴烬亲手做的点心,大豫男子几乎不进厨房,即便是普通人家,也是女子出入厨房,厨娘居于多数,更何况是权贵之家,连女子也不出入厨房,家中都养着厨子。   大豫千金闺秀自幼学习琴棋书画等风雅之事,也学习管家账务等中馈之事,唯独不会学习厨艺,厨房油烟伤手又伤肌肤,即便是学,也只学些简单的糕点。   裴烬身为太子,近来又公务繁忙,却挽起袖子为她“洗手作羹汤”,有这份心,程筠已十分满足,如今再吃,只觉得这份糕点当真是美味佳肴。   “当真好吃吗?不是哄我的?”裴烬半蹲下来,微微仰起头望着她,他这是算是初次下厨,也是心血来潮,不知怎的就有了这个念头,在东宫的厨房折腾了几个时辰,做废了几次,才勉勉强强做出一个能入口,花样又能看得过去的点心。   亲手做了才晓得,原来下厨难度这样高,一点也不比骑马打仗简单。   程筠将手中的点心塞到嘴中,手指戳了戳鼓起的腮帮子,用行动证明是好吃的。   裴烬端起茶盏递给她,“慢点吃,别噎着。”   程筠笑容满面的喝了一口温水,“殿下真厉害,竟然会做点心了,我怕是第一个吃过殿下做的点心吧?”   看他从前也不像是会做点心的样子。   裴烬却摇了摇头,戏谑道:“第一个吃的是东宫养着的大黄犬,面团太硬了,大黄犬咬了一口就不吃了。”   那时方定站在一旁憋笑,憋的脸都红了,裴烬跟着一群大老爷们生活多年,哪里会做点心,那样细致的功夫,他根本做不来,无异于拿刀剑的手去拿绣花针。   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被他做出来了,难看了点,难吃了点,也能下口不是。   程筠拍了一下他的肩,娇嗔道:“你竟然先给狗吃,你与狗过去吧。”   “那可不行,不好吃的才给狗吃,最好的要留给皎皎,你真不是唬我?糕点尚能入口?”裴烬心中是没底的,她厨艺高超,做的点心栩栩如生,如今有了身孕,在吃食上也是挑剔的,哪能看得上他的手艺。   程筠伸出手,裴烬会意伸手握住,她眼神诚恳的望着裴烬,“这是我吃过最特别的点心,我很高兴能得到殿下的偏爱。”   从来只听说过女子为男子洗手作羹汤,却不曾见男子为女子下厨学艺,她又如何会不感动呢。   娘亲说挑选夫君,就要挑那个愿意为了她去尝试不可能之人,为了她去做出从前不可能做之事,从前的裴烬,哪里会下厨,从前的裴烬,哪里会每回见着她,都半蹲下来,仰起头看着她,这是独属于她的,殿下的偏爱。   裴烬可是大豫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有旁人仰视他的份,哪里有他仰视旁人的道理,可自从两人重逢,裴烬总是习惯半蹲下来,单膝跪地的看着她,好像他的眼里,只有她。   这是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拒绝的倾慕与优待。   裴烬低头亲了亲程筠的手背,唇角轻挑,嗓音清越:“这不是偏爱,是全部的爱,皎皎,我的心里,再容不下旁人,即便是孩子,你不及你万分之一。”   程筠莞尔,揶揄道:“真的吗?我不信,从前殿下待我可不如此时我有了身孕这般好。”   “傻皎皎,孩子在你腹中,孩子不好,你只会更不好,我自然是盼着他好好的,早些出生,这样你也能少受罪,爱屋及乌,你永远是那个屋子。”裴烬的手覆在她的腹上。   为着她,他可以原谅助她出逃的薛承煦;为着她,他可以出卖兄弟,助岳氏和离;为着她,他可以学按摩,学下厨,甚至手捻绣花针,只要她需要。   裴烬早已为着她获得了新生,成为了另一个鲜活的,有人情味的裴烬。   程筠点了点头,“殿下待我的好,我都晓得。”   裴烬往前凑了凑,“既然晓得我待你好,何时才能改口唤我为夫君?”   “才不,”程筠眨眨眼睫,“咱们还没成亲呢,名不正言不顺。”   “咱们成亲不是板上钉钉,如今与成亲也并无两样。”   “那也不行,被人听见会笑话。”两人如今就够腻味了,连娘亲都说比她与爹爹年轻时还要如胶似漆。   “也罢,那不唤夫君,唤个旁的可好,殿下是外人称呼的,你称呼多生疏。”裴烬起身坐到程筠身侧,紧紧地挨着她。   程筠挑了挑眉梢,忽然想到什么,歪头一笑,桃花眸潋滟着狡黠,“那我叫你烬哥哥?”   “烬哥哥”这三个字她还故意娇滴滴的喊,学着苏敏敏的语气,让裴烬顿时黑了脸。   “皎皎这是要翻旧账吗?”裴烬哪能看不出她表情里的揶揄。   “我没啊,我听苏姑娘经常这样唤你,殿下看似很喜欢这个称呼。”程筠光是喊喊都觉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着实是喊不出来。   “我几时喜欢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还是唤我的字吧。”   虽说皎皎喊他“烬哥哥”有些不一般的感觉,可想到从前苏敏敏喊过,便不得劲了,还是罢了。   “字?你的字似乎是修炎,对吗?”程筠很少听见有人唤他的字,他身处高位,旁人都唤殿下,圣上与娘娘似乎也不这样唤他。   “嗯,修炎,往后你便唤这个。”   “可有什么寓意?”   “我出生时父皇找得道高僧算过,命中缺火,原本皇子皆是从水,例如裴澄裴濯裴沐,而我却是烬,修炎二字也是为此。”   程筠点了点头,怪不得他如此不同,“从前听说殿下还有个号为“修罗阎王”便是出自这个字吧?”   这个戏称已甚少有人敢提及,如今裴烬回了京,倒也没再怎么动过杀戒,一恍惚,好像已过去许久,其实也不过是去年的事。   “不过是外邦戏称,战场上我不杀敌,敌便杀我,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这个名头倒也挺好用,威慑了敌军,因而裴烬从未阻止旁人传扬,这样凶煞的名气传了出去,有利于边疆安稳。   做小伏低是无用的,在国与国之间,唯独足够强大,才能让人不敢冒犯。   “对呀,咱们大豫百姓都称你为战神。”   裴烬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多的名头,并非他的出生好,更多的是因为他努力上进,要不然怎么这么多皇子公主,唯独他做到了。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她程筠的夫君,想想她便觉得自豪。   “这些都是虚名,我更希望大豫不需要战神。”   有战神则意味着要打仗,打仗苦的还是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不管需不需要,殿下永远都是大豫的战神,很厉害的。”程筠顿了顿,望了裴烬一眼,“殿下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   “改口。”裴烬睇了她一眼。   程筠鼓了鼓腮帮子,红唇翕动,有些喊不出口,她已习惯了喊殿下,换个称呼是有难度的。   裴烬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修……炎。”程筠低着头,声音略小。   “连起来喊一遍。”裴烬满心期待。   程筠的耳朵尖红了,抿了抿唇瓣,“修炎。”   “皎皎真乖。”裴烬偏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哎呀,你还听不听嘛?”程筠推搡着他,似嗔带娇。   “自然要听,是何秘密?”裴烬的手搭在程筠的肩上。   程筠手中玩着帕子,“你一定不晓得,你从前曾是我的支撑。”   “此话当真?”裴烬难以置信,“是因为《秦王录》?”   两人扬州之前从未见过,皎皎不晓得前世之事,若说扬州之前的交集,那便只剩下《秦王录》了。   程筠点了点头,“是,我那时便想你身为皇子,那样贵重,都要亲上战场,杀敌护国,生死一瞬间,而我作为大豫百姓,被你护卫的一员,有何资格讨论生死,活着总归是有希望的。”   那时的裴烬只是她脑海中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可却也长久的牵动着她的心肠,正如云柔所说,她身为一个风尘女子,哪里有资格肖想大豫战神。   可时光匆匆,谁能想到大豫战神成为了她的夫君,疼她入骨,爱她入髓,她也算是圆了一个天大的梦想了吧。   裴烬扶着程筠肩头的指尖收拢了,微微扬唇,满是嘚瑟的语气,“原来皎皎早就倾慕于我。”   程筠含羞带臊的嗔了他一眼,“才不是倾慕,你少往自个脸上贴金。”   “我不管,就是倾慕,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裴烬捉住她的手亲吻。   “什么?”   “天定良缘。” 第202章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不知前世的莺莺是否看过《秦王录》,是否也早已倾心他,但他觉得一定是的,他与莺莺,本就是两世修来的缘分,谁也拆不散。   裴烬从不觉得他在西疆的那五年有多么骄傲,可若是皎皎说那段岁月带给了她活着的勇气,那裴烬此生最骄傲之事,就是亲上战场,用血肉之躯,无意中护卫了一个无助的小姑娘。   若是皎皎不能平安长大,那他们也不会有现在的情意绵绵。   两人本就有娃娃亲,皎皎生来就该是他的娘子,他是在无意中护着自个娘子呢。   世间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程筠莞尔一笑,“可能当真是天定良缘吧。”   从娘亲那晓得她幼时便与裴烬谈过娃娃亲,便觉得天意弄人,巧的让人觉得幕后有人在安排着这一切,过往的苦难,也许就是为了往后的甜蜜吧。   人这一生,也不能什么好处都被她占了,先苦后甜,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那咱们更该好生珍惜。”裴烬正想趁机与程筠商量下大婚之事。   方定却在外边道:“主子,荣宣伯找您。”   裴烬皱了皱眉,江浸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找来了信国公府。   “快去吧,荣宣伯想必有急事,我等你回来用膳。”程筠笑着让他松手。   “行吧,那我便去瞧一瞧,你若饿了便先吃,不必等我。”裴烬揉了揉她的脑袋。   “知道了。”   程筠看着他离开,又捏起一块点心吃着,方才还有些怪异的味道,如今吃着却觉得甜滋滋的,看来人的心情胜过一切美味。   裴烬去了程家的会客厅,因着他住在程家,特意给他弄了个单独的会客厅,免得商议什么军机大事被旁人听了去。   “怎么着,是来程家蹭晚膳呢?”裴烬大踏步入内,坐下来喝了口茶。   裴烬满面春风,江浸月愁容难展,两个极端。   江浸月行过礼后坐下,“殿下,今日下官见过巫濮空了。”   “嗯,这我晓得,怎么了?”   “此人绝非善类,还问下官两位待嫁公主哪一位更美,看着信誓旦旦想要求娶公主。”   “嗤,笑话,我们可从未答应要与巫濮国和亲。”裴烬瞅了他一眼,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嘛,明乐那个倔丫头,还真是有些棘手。”   “殿下,我方才见过公主了。”   “哦?你劝成了?”看来江浸月也没多能忍,这就耐不住性子了。   提起此事,江浸月的面色更加难看,“我提出想求娶公主,被公主拒绝了。”   裴烬犹如听见天方夜谭,愣了下后爆发出如雷笑声,“哈哈哈,江浸月,你也有今日?”   他是想过江浸月会忍不住,却不曾想到是这样的忍不住,上来就求亲,明乐小小年纪,倒也有几分的聪明。   裴烬的笑声仿佛是踩在江浸月的脸上碾压,让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冷意,“殿下的笑声未免太大了些。”   想当初裴烬被信国公赶出府时,他也不曾这样笑话裴烬,轮到他了,裴烬却如此讥笑他,着实不够兄弟。   “你还记得孤说过什么吗?”裴烬哂笑,“你迟早有一日也会落到孤的手里,这不,果然应验了。”   报应不爽,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最难还的不是千金万金,而是情意纠缠。   江浸月欠了明乐多年,难不成他还想善了?   “殿下,”江浸月难得语气提高了几分,“下官也是为了公主,殿下身为公主的亲兄长,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公主和亲吗?”   “是嘛,你只是为了明乐,自个难道没有私心吗?江浸月,你别把自个说的这般高尚,我可不信。”   江浸月薄唇微抿,指尖攥起,眸色暗了三分。   裴烬双腿交叠,往后靠了靠,“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我可帮不了你。”   前些日子他为了皎皎费尽心思,如今也该让江浸月尝尝那种滋味了,好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过明乐倒也是能忍,江浸月提出娶她,竟也忍得住拒绝。   “殿下,巫濮国不怀好意,公主不能去和亲,即便殿下想笑我,也不能拿公主去看笑话。”   江浸月着实不知为何裴烬能坐的如此安稳,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那此事便拜托给你了,”裴烬摆了摆手,“毕竟你负责接待使臣,便想办法打消使臣的念头吧。”   裴烬可懒得掺和这二人,他还是好生伺候程筠,安心等着他的儿子出生吧,明乐年纪也不小了,她知道自个在做什么。   江浸月着实不曾想到裴烬对这事如此的风轻云淡,总觉得其中有鬼,猜疑的看着他,“公主与殿下是不是在耍我?”   若是明乐当真要和亲,裴烬此刻应当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才是,毕竟那是亲妹妹,又只有这一个妹妹,再者他也不曾从朝堂上听得一丝风声,倒也的确可能是在戏耍他。   裴烬耸了耸肩,“你觉着呢?”   “江浸月,这件事的本质并不在明乐是否去和亲,而是在,你是否真心求娶明乐,你若真心,明乐为何会拒绝,全天下都晓得,你江浸月是明乐看中的驸马爷,可明乐是公主,她不会要旁人的施舍,你若能看懂这一点,明乐自然就走不了。”   江浸月沉默了,真心如何,权宜之计又如何,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裴烬懒得与他扯皮,起身走到江浸月跟前拍了拍他的肩,“明乐跟在你身旁这么多年,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是以明乐哥哥的身份与你说话,若非明乐,你这么些年还想在朝中如此顺畅?简直痴人说梦。”   江浸月也算是大豫杰出一辈,年轻有为,得父皇看重,父皇母后口口声声说不答应明乐与江浸月在一起,可父皇却从未打压过江浸月,甚至对他委以重任,便是看在明乐的面子上,想着他若可堪大用,日后对明乐好,也未必不能答应。   江浸月十五岁继承爵位,不仅仅坐稳了这个位置,还声名鹊起,除去他的手段,自然少不了“明乐公主未来驸马爷”的名头。   虽说江浸月没求着明乐要这个名头,可这是事实,无从抵赖。   江浸月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裴烬微微叹气,“我得去陪皎皎用晚膳,就不留你了。”   江浸月在会客厅坐了一会,走出信国公府时还有些愣神,他仰起头望着天边明月,似乎在月亮上瞧见了明乐的笑容。   他对明乐,到底是何种情愫呢?   江浸月自讽一笑,微微摇头,大步离开信国公府。   月色洒落在他微微弯下的脊背上,无端带出几分寂寥。   *   夜色沉沉,寻常人打算关门闭户就寝了,程府角门却开了一点,一个妇人低着头进去,脚步匆匆的来到程文宇的书房,妇人掀开帷帽,露出孟程氏的焦急的面庞。   “你怎的漏夜前来,万一被人发觉如何是好?”程文宇皱着眉头看孟程氏。   “二哥,你得帮帮我啊。”孟程氏急切的上前。   “出了何事这样慌张,坐下说。”   孟程氏坐到程文宇旁边,喝了一口茶,“二哥,大哥怕是要发觉当年之事了!”   “怎会?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不是让你将手脚处理干净吗?”程文宇大惊失色,当年之事不必细说,他心知肚明。   “我自然是处理干净了的,可谁晓得是否有漏网之鱼,过去这么多年,我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我发觉信国公府在追查当初我遣散的丫鬟,若不是心有疑惑,怎会在此时去查当年的事。”   孟程氏也是才晓得此事,急的火上浇油,想也没想便来了这里,当初可是程文宇与她做的交易,她可不会独自承受后果,即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好端端的,程家做什么又查,当年查的还不够大吗,你可确信程筠忘记了当初之事?”   “她那时才三岁,怎可能记得这事,况且我给她喂了令人失忆的药粉,她更不可能记得,只是……”孟程氏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程文宇都要被她急死了。   孟程氏撸起袖子,“年后我去信国公府拜访,被程筠瞧见了我手上的疤痕。”   她越想越不对劲,只觉得是这个疤痕露出了马脚,“当初你让我将程筠腰间那块胎记烫掉,可她挣扎间把我的手腕烫了下,这两处疤痕有些像。”   程文宇猛地起身,怒骂一句,“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当初他与程辙武争爵位,眼看着爵位便要落到他的头上,谁晓得当今圣上登基,明目张胆的偏心程辙武,爵位没了。   如今过去多年,他早已不对爵位再抱有任何期待,老老实实的安度余生,不再靠近程辙武。   可若是当初那事被翻出来,以程辙武的性子,程家二房满门都别想好过,不死也要脱层皮,不,是必死无疑。   毕竟如今还有个太子牵扯其中,谁晓得那个小丫头命这么好,居然攀上了太子,还有了身孕。   孟程氏听他这样说,登时也恼了,“你这是什么语气?当初你答应了我什么?是你说我若办成此事,便会助孟家拿下侯爵,可如今我儿子连伯爵都要保不住了,你当初答应我的事,不也没办成吗?你哪有脸凶我?”   当初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帮他,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临老了,还要担忧这事,若是给她一个机会,即便是死,她也不会去做那般糊涂之事。   “二哥,我告诉你,若是我被大哥抓到把柄,我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第203章 儿女债   程文宇听到孟程氏这样说,脸色极其难看,可想到这事的后果,到底还忍住了,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拉着孟程氏的胳膊亲热道:“三妹妹,你这是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不管,你且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莫恼。”   虽说当年这事没有证据,他只是口头吩咐孟程氏,抓不着他的把柄,可若是孟程氏牵扯出他,程辙武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可不想一大把年纪还被程辙武害的家破人亡。   孟程氏哼了声,甩开程文宇的手,“二哥最好是仔细想想,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查到了我,你也不会好过。”   程文宇想把这事全推在她身上绝无可能,她又不是傻子,能独自揽下此事。   “是是是,我和三妹妹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且放心,此事若真事发,我必定护你无恙。”程文宇心里厌烦的要死,面上却不得不笑着,也是憋屈的很。   孟程氏也是没用的蠢货,当初嘱咐了将人弄死,可她却没那个胆子,只将人卖去江南,谁知阴差阳错,竟让她又回到了程辙武身旁,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   “二哥此话当真?”孟程氏扫了程文宇一眼。   “这是自然,三妹妹放心便是。”   “那好,我可就等着二哥的好消息了,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去了。”孟程氏带起帷帽,她如今活的战战兢兢,生怕被人信国公府的人发觉,她还不想死。   “好好,三妹妹慢走。”   孟程氏一走,程文宇登时摔了桌上的茶盏,“蠢妇!”   事没办好,还想拖他下水,想也别想,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死人便没办法开口了。   “来人,去唤善儿过来。”   当务之急,倒不是孟程氏,而是程家,他也不知当初孟程氏可有露出马脚,若是被程家晓得,他吃不了兜着走,还是得想个法子。   程善在妾室房中正颠鸾倒凤,云雨未歇,被小厮一喊,瞬间便萎/了,一张脸黑如锅底的来到书房,“爹,这个时辰了您还不睡,喊儿子来做什么?”   程文宇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嫌弃的不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乐。”   “爹这是何意?”程善莫名其妙。   “程辙武在查当年程筠之事。”程文宇一掌拍在书案上。   “什么?”程善瞬间清醒,“怎么会?”   虽说这事发生时他还小,可程筠被程家找回时,程文宇也与程善说了,晓得这事一旦曝光,程家二房必死无疑。   “爹,那可如何是好?”   “我怎晓得,如今看来程家还不曾查到什么,咱们得抓紧机会,莫让程家再查下去。”程文宇心中岂能不慌。   “爹的意思是?”   程文宇看了程善一眼,“你不是说敬王有意与咱们结交?”   程文宇如今在国子监任祭酒,虽说官衔不高,可是掌管着所有监生,人才辈出,牵扯甚广,都能为敬王效力,从前程文宇暗地里与废太子来往过,可废太子太过无能,兵败如山倒,好在他不曾与废太子来往过密,没被牵连。   程善明白父亲的意思,“爹不是觉着敬王靠不住吗?连废太子谋划多年都败了,更何况是敬王,您不是说往后咱们不参与这些了吗?”   裴澄被废时,程家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但凡门外热闹些都吓得不行,犹如惊弓之鸟,生怕被抓到与裴澄来往的证据,过了几个月才逐渐镇定下来,难不成如今又要重蹈覆辙?   “这是程辙武逼我的,这事悬在头上终究不够安稳,这一次,不是我死,就是程辙武死,只有敬王上位,咱们才有机会,要不然你觉得程辙武会放过咱们吗?”   程善咬紧牙关点头,“爹说的对,那我明日便去找一趟敬王。”如今也只能搏一搏了。   “不,还是我亲自去,才显得出诚意。”程文宇望着窗外的夜色,成败在此一举。   *   “方才那道腌笃鲜味道如何?我特意让人从扬州快马加鞭运送回来的春笋。”用过晚膳,裴烬扶着程筠在院子里散步。   上京的春笋还要些时日,裴烬想着她兴许会想吃扬州的膳食,便让人快马加鞭从扬州运了些鲜笋回来,保存完好,犹如才挖出来的春笋。   程筠忍不住赞扬,“好吃的紧,春笋脆嫩,肉汁鲜美,做法也很有江南风味,与扬州吃到的一模一样。”   “你喜欢便好,若还想吃什么,尽管与我说,无论要什么,我都尽力做到。”看她如今走路颤颤巍巍,扶着腰肢脚却在抖,裴烬便想多从其他地方补偿一二。   程筠轻轻地笑了笑,“那龙肝凤髓也可以吗?”   裴烬想了想,“你若想吃也不是不行,天子为龙,国母为凤,我便不得不让父皇母后割爱了。”   “噗呲,”程筠笑出了声,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圣上晓得,非得扒了你的皮,也太不孝了。”   “父皇母后总是催着我给他们生孙儿,如今孙儿在怀,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孙儿,想来他们会明白我的苦心。”裴烬也笑。   程筠摇了摇头,“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圣上一会便杀入信国公府,真是阿弥陀佛,大不敬啊,我还是不吃了。”   这样的话,也就只有裴烬敢说了,也足以看出裴烬与圣上、娘娘的感情之好,都说天家无情,他们一家四口倒是不同。   “哈哈哈,你且放心,父皇不晓得,咱们谁也不告诉。”   “啊切……”泰和帝揉了揉鼻尖,嘟囔道:“莫不是烬儿又在说我的坏话。”   苏皇后手中绣着一个肚兜,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你可别什么都赖烬儿,夜里天凉多添件衣裳。”   “他那个臭小子心里几时有咱们了,有了程家那丫头,怕是往后心里更没了你我。”   苏皇后毫不在意,“没有便没有,说到底能陪着孩子一辈子的还是他们的另一半,咱们又不能永远陪着孩子,你还见不得烬儿好啊。”   苏皇后眼看着贤妃如今有了大皇孙,羡慕得紧,眼巴巴盼着程筠能早些生个孙儿给她带带,如今裴烬一天到晚窝在程家她也没意见。   “这是什么话,我怎会见不到他好,他能与程家丫头一起,我心里巴不得呢,只是说到孩子,今日明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我瞧她晚膳只用了一些,魂不守舍的。”   “唉,”说到明乐,苏皇后有些苦恼的放下了手中绣着的肚兜,愁眉不展,“明乐前不久大哭了一场,还是她身旁的宫女与我说的。”   “为何?”泰和帝面色微滞。   “还不是为着荣宣伯,听说与荣宣伯不知聊了什么,两人不欢而散,回来明乐便躲在屋子里哭了一场,又不肯与我说,孩子大了,有自个的心思了,我也不好过分干涉。”   苏皇后觉得她就是操心的命,先是操心裴烬,如今裴烬好不容易与程筠修成正果,又要来操心明乐,当初泰和帝还让她再生两个,得亏她不曾听,再生两个她非得一个头四个大,这谁顶得住。   “我去找明乐问问。”泰和帝立马坐不住了,他的掌上明珠怎能偷偷地躲起来哭。   “别去,天色晚了,你再去问,岂不是不想让明乐睡了,待会哭一晚上你负责?”苏皇后皱着眉头。   “也是,”泰和帝啧了声,坐回榻上,“想当初就不该让江浸月留下,该将他派往外地,南域便极其适合他。”   苏皇后横了他一眼,“说的好听,他走了,明乐能乐意吗?”   “可他没走,不也让明乐伤心?我明日非得去问问江浸月是怎的一回事。”   苏皇后摇了摇头,“我劝你莫要去问,孩子的事,你少插手,要不然两头落不着好,待明乐愿意与咱们坦白再说。”   就像当初裴烬之事,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无用,可程筠一回京,人就恢复正常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父母急也急不来。   “唉,都是裴烬那个臭小子带的好头,明乐也有样学样。”泰和帝真是操碎了心,“明日便将裴烬宣进宫来臭骂一顿!”   裴烬扶着程筠躺下时忽然打了个哆嗦,程筠皱了皱眉,“可是冷了?如今天气乍暖还寒,要注意保暖。”   “无碍,屋子里暖和着。”即便开春了,屋子里也烧着地龙,怕程筠冻着。   程筠眨了眨羽睫,“那便睡吧。”   “你先睡,我还有点事要办。”裴烬拍了拍程筠的肩,弯腰吻了下她的绯唇。   “好,我睡了。”程筠闭上眼,晓得裴烬要忙公务,也不缠着他。   裴烬放下幔帐,轻声走出屋子,院子里玄凌已等着了,瞧见他忙拱了拱手,懊恼道:“主子恕罪,属下无能,将巫濮空跟丢了。” 第204章 想做太后   裴烬面色微冷,双手负于身后,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裴濯呢?”   他就猜到巫濮空不是善茬,才来到上京,就能让玄凌的人跟丢,可见对上京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敬王倒是一直在书房待着,不曾出来。”   “给孤盯紧了裴濯,尽快找到巫濮空,这两人混一起,绝没好事。”   裴烬不怕裴濯想谋朝篡位,凭他绝无可能,要不然裴澄在位时也不见他多难耐,只是若起动乱,折腾的还是上京城的老百姓,裴澄那次,即便他们再三小心,还是连累了一些百姓,再来一次,对百姓的伤害最大。   “是,属下遵命。”玄凌快速离开,没入夜色中。   裴烬仰起头,看着天边皎洁的明月,竹叶沙沙作响,起风了,可能皇权当真是那么的吸引人,引得历朝历代的兄弟手足相残,裴濯若反,他便只剩下裴沐一个兄弟了。   兄弟手足,他向来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皎皎月份大了,他想皎皎能平安生产,不想闹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影响她的心情,也影响了他的期待。   可他们若真要一头撞上来,裴烬也不会手软,裴澄如今也还被关在秦王府受刑,半死不活的,或许裴濯也想感受一下。   裴烬收回视线,想到裴澄,倒是许久不曾去看他了,也不知他现如今怎么样了,倒是有点想去看看。   不过他想到皎皎还在屋子里,他出去一趟,不免让她忧心,罢了,还是明日再去吧。   裴烬回了屋,暂且将这些乱糟糟的事抛掷一旁。   *   “使臣大人,你没带着尾巴来吧?”裴濯看向巫濮空,安王的书房有些昏暗,巫濮空长的魁梧粗壮,给人压迫感。   “敬王殿下这是瞧不起我吗?”巫濮空哼了声,看向安王,“安王爷,我王只说与你合作,何时又搭上一个敬王殿下?”   裴濯哪里听不出来巫濮空的不屑,“你……”   “哎,”安王拦了下,“使臣不必恼,敬王是自己人,此次与贵国合作,也是为了推敬王上位,只要敬王能成功登基,西疆之事自然好商量。”   巫濮空扫了裴濯一眼,“难不成安王爷不自个上位?”   倒真是稀罕,推泰和帝的儿子上位,这是做善事呢?   “无论是本王还是敬王,答应过贵国的条件不会变,使臣又何必纠结至此呢?”   安王已这把年纪,登基名不正言不顺,会被钉死在谋朝篡位的耻辱柱上,可裴濯不同,他本就是泰和帝的儿子,泰和帝一死,裴烬一死,裴濯自然有这个资格。   “行吧,”巫濮空坐了下来,“后日宫宴,我会照你们的吩咐为我王求娶明乐公主。”   “不,”裴濯打断他的话,“咱们有了新的目标,比明乐公主更能事半功倍。”   “这是何意?”巫濮空不明白了,看向安王,他们商议的本就是明乐公主,怎的还换人了呢?   安王笑道,压低了嗓音,“此人乃是……”   *   “呼……”程筠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她是被憋醒的,好似有人在掐她的脖颈,喘不过气来。   她抬起手摸了下光溜溜的脖颈,什么都没有,她是在做梦吗?自从有孕,身上平日里戴的首饰之类的便少了,更别说夜里就寝,那怎会喘不上气来。   “皎皎,怎么了?”裴烬听见她的动静很快醒来,他这些日子一直睡的很浅,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很快清醒。   “修炎,你扶我起来。”程筠的语气软软的,带着些颤意。   “好。”裴烬跪在床榻间扶起了程筠,“我去端水来。”   他下了床榻,端了一杯温水过来,程筠小口的喝着,顺着那口气,可算是平复了些许气息。   “是不是做噩梦了?”裴烬接过杯子放下,抬手捋了捋她鬓边的发丝。   程筠摇了摇头,“我是被憋醒的,方才喘不过气来,我就醒了,也不知是不是做梦,可那种感觉很真实。”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有些慌乱。   裴烬皱眉,“是不是衾被太重了?”   “我也不晓得,可如今开了春,衾被已换过轻薄点的了,前些日子的更厚,也不曾这样。”她摸了摸脖颈,心有余悸,若是不曾醒来,是不是就要死在梦里了?   “现下可还会不适?我去唤太医来。”裴烬也不曾见她这样,不免慌乱。   “不用了,已好多了,天色还早,还是别惊动了大家,一会娘亲又要忧心了。”程筠拉住了裴烬的衣袖,“兴许就是做梦吧。”   她低头看了下肚子,“好在还有两个月便要生了,挺着这个肚子,做什么都不顺心。”   “没事便好,生了这个咱们不生了,太累了,快躺下再睡会,我守着你。”这些日子照顾程筠,裴烬也瘦了一大圈,可见程筠受了多少苦。   程筠弯了弯唇,“万一生了个闺女,那大豫的江山传给谁。”   大豫帝位传男不传女,可没公主继承帝位的先例,若这胎是女儿,她必定还要生个儿子的,不是她不喜欢女儿,而是这世道就是如此,她也没法子以一人之力改变这个世道。   若是裴烬没有儿子,也会被百官攻讦,储君之位不稳,难道她要让旁的女子给裴烬生儿子?那还不如她辛苦一些,她来生吧。   裴烬压了压嘴角,“不是有了大皇孙,我好生培养,也未必不可。”   若是女儿,他必定要疼着宠着,哪里舍得她去背负这些,裴烬有时都被政务压的喘不过气来,帝王之位看着至高无上,可背负的责任也足以压垮一个人,大豫历代帝王都驾崩的早,劳心劳力,非长寿之道,连他都吃力,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要这个帝位,哪里愿意女儿吃这些苦。   “我还以为你会说裴瑜。”   裴烬摇了摇头,“裴瑜他有自个的责任,大豫不是他的责任。”   “那我才不要,我就要给你生个儿子,我就想做太后不可以吗?”太后才真是万人之上,连皇帝都得听太后的。   再者程筠也是有私心的,只有她生的儿子做了帝王,才能保住程家接下来的荣耀与平安,爹爹娘亲为她做了这么多,也该到她为程家做些贡献了,若是帝王血脉里有了程家的骨血,往后程家可永保太平。   裴烬被她这话惊着了,哭笑不得,“你想做太后,那我岂不是得早点死才能满足你?”   做皇后也便罢了,却想做太后,这不是当着他的面咒他死呢。   “咳咳,”程筠转了转眼珠子,“你也可以当个太上皇嘛,哈哈。”   好像大豫开国以来,就没有过太上皇,都是皇帝驾崩之后才有的太后。   “你倒是想的挺美。”裴烬捏了捏她的下巴,“再睡会吧,用过早膳让太医来瞧瞧。”   *   用过早膳,程辙武与原氏在膳厅喝茶,有心腹来回禀,“昨夜富兴伯夫人快宵禁时去了一趟程家二房。”   程辙武放下茶盏,看了一眼原氏,“想来是咱们查的动静大了些,被她知晓了。”   “这不越发证明二房与此事有关,他们心中有鬼了。”原氏叹了口气,“当年从她身旁被遣散的婢女都无故去世,若说没鬼,我是不信的。”   他们哪能想到孟程氏如此会做戏,竟骗了他们这么些年,若是早查出来,皎皎也不必受这些委屈了。   “哼,你且放心,迟早会抓到他们的把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咱们来日方长。”反正皎皎已找回来了,他们也不急,该急的是二房那些人。   “我等着,罢了,我还是去看看皎皎吧,心里头总有些不安。”   “也好,皎皎肚子大了,明晚宫宴便不要出席了,免得折腾一场。”明日是大豫为巫濮国使臣接风的宫宴,按照品阶皎皎自然得去,可若不去也无碍。   “也好,我一会与皎皎说说。”   原氏来到程筠的院子,正好太医在给她把脉,得知方才之事,不免皱眉,等着太医的诊断。   片刻后,太医收回手,“回太子殿下,夫人,小郡主瞧着是有些惊悸,心绪不畅。”   “问题大吗?可要吃什么药?”裴烬面色难看。   太医摇了摇头,“目前看来倒无需用药,保持屋内通风,多食果蔬,去外边散散心便可,小郡主整日待在屋子里对生产有弊无利,小郡主是头胎,得多走动,有助于顺利生产。”   “那便好,有劳太医了,”原氏松了口气,忙吩咐雪柳等人将窗户打开透透气,“好在天气逐渐热了,倒也不必再门窗紧闭。”   裴烬让人送太医出去,“既然要多出去走动,那今日午后我带皎皎出去走走。”   “那便有劳殿下了。”有裴烬在,原氏也不费什么心思,与程筠说起了宫宴之事。   “你爹爹说你肚子大了,宫宴上规矩多,人多口杂,还是不去为好。”   程筠笑道:“娘亲不是才听太医说我得多出去走动走动,怎的又想将我关在家里。”   “你是想去了?”   程筠点了点头,“想去的,正好出去见见人,总待在屋子里是有些烦闷。”   她听裴烬说巫濮国想求娶大豫公主,又有明乐公主与荣宣伯之事,她想去看个热闹。   裴烬也道,“您且宽心,有我陪在皎皎身旁,必不会让她有事,我会护着皎皎。”   这个宫宴他得去,信国公二老也得去,独留皎皎在府里他也不放心,还是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才安心。   “既然想去,那便去吧。”如今谁人不晓得程筠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子妃,想来也无人会没眼色的冲撞她。   *   裴烬从信国公府出来,先去了趟秦王府,虽说他已不是秦王,可秦王府邸却留着,他打算留给未来的闺女,改做公主府邸,秦王府的规格比一般的亲王还要大,更何况是给公主,绝对的越矩了,可他想给,旁人也说不着什么。   推开书架,进入暗室,底下灯火通明,可血腥味太重,即便明亮,却还觉着有重重阴森之感。   这里有两间暗室,一间关着裴澄,一间关着原太子妃连氏。   他推开其中一间,光线涌入其中,裴澄下意识想抬手,却发觉他的左手已经没了,想抬也抬不起来,恍惚间看过去,瞧见裴烬,他忙跪行几步,“三弟,你饶了我吧,我求求你了,你别折磨我了,我受不了了。”   他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暗室已不知多久,他不知是什么年月,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仿佛已过了一辈子之久。   他原先也是不屑的,也是倔强着的,想要争一口气的,不肯求裴烬,可是过去许久,他一身傲骨早已被裴烬的手段碾碎了。   裴烬是魔鬼,比炼狱里的恶鬼也要恐怖,手段毒辣,根本不是人!   可惜裴澄还未近裴烬的身,就被护卫拦住了,裴澄跪在地上,比街边乞儿还要狼狈不堪。   裴烬扫了他一眼,“左手没了?”   “回主子,按照您的吩咐,每一旬断一截指骨,一月断一根手指,他的左手正是上旬锯断的,大夫已看过了,性命无碍。”   魏汾是专门负责在这里看管裴澄与连氏之人,他从前干的是杀人不见血的行当,如今却要小心翼翼的折磨一个人,却又不能让人死了,倒也为难了他,不过半年过去,他也有了经验。   你瞧,裴澄少说受过锯刑几十次,却还活着,到底是他命大。   不过自家主子也当真是狠辣,这样的手段也能想出来,都说十指连心,可每过一旬,都要用锯子一点点锯断他一根指骨,像是拉磨一样,还非得用不大锋利的锯子,不肯给裴澄一个痛快,每一根指骨断裂,都仿佛死过一次,可又很快让大夫给他治好,绝不会伤了他的性命,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样折磨一个人。   “三弟,太子殿下,我求你了,放过我吧,我知错了,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再也不敢了。”裴澄光是想想即将又到了一旬,就害怕的浑身发抖,他再也不想尝试了。   裴烬扯了扯嘴角,“呵,左手没了,还有右手,右手没了还有一双腿,裴澄,你以为孤会轻易放过你吗?”   前世他对皎皎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他都要百倍讨教回来。   “不,不要,我求你了,你饶了我吧,你让我死吧,给我一个痛快。”   裴澄不知多少次寻死,可却死不成,整个屋子都被柔软的棉被包裹着,屋子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想过咬舌自尽,可舌头破了,人没死,之后便一直有人在屋子里盯着他,根本不给他机会死。   “死?痛快?你扪心自问,你给过那些女子痛快吗?你给过东宫姬妾痛快吗?”   裴烬一看见东宫女子那些伤疤,他便想到皎皎前世是否也是这样被裴澄凌虐的,这要裴烬如何抬手放过他?   “裴澄,你不配死,你只配如阴沟里的蛆一般活着,怎么着,也得让你看着我儿孙满堂才能死去。”   “你不是人!”裴澄被攥着胳膊,疯狂的摇头,“他们说的没错,你是阎王,是恶鬼!”   “我是不是人无需你来评说,”裴烬冷笑一声,“魏汾,他的左手还没好全,不急着锯指骨了,去找人来将这里挖个洞,找几条蛇放进去,将他扔下去,每日一个时辰,全当是给他养养伤口。”   魏汾咽了口口水,蛇这东西,即便是他这么个大男人想想也后背发凉,况且是与几条蛇待在一块,这样的养伤口,可真的是不曾见过。   “是,属下遵命。”   “哦,对了,”裴烬漫不经心道:“可别找有毒的蛇,别让他死了。”   “不要,我不要,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裴澄不想去喂蛇,他想死,却不想死的这把痛苦。   “裴澄,孤倒是挺欣赏你从前的傲气,不是死也不肯低头,还在叫嚣吗?如今你的傲气呢?放心,几条蛇而已,死不了人,顶多被咬几口,倒也无大碍。”   裴烬还多的是法子治他,可得有个轻重缓急,不能让他死了,若是死了,可就无趣了。   “你当真是恶毒!”裴澄光是想想自个和几条蛇待在一起,便要冒冷汗,若是以往,他自然是不怕蛇的,可如今他日日被喂药,一身武功早就废了,浑身软趴趴的,怕是一条蛇也制服不了,更何况是和几条蛇同处一窟。   “哈哈哈,恶毒?孤手上沾了不少鲜血,可比起你,却干净的多。”他杀的都是该死之人,而裴澄手上的血,都是些无辜女子的。   裴烬瞧见他这样,心情十分美妙,不欲与他多言,转身离去,“你好生享受吧,孤告辞了。”   “裴烬!裴烬,你不得好死!啊——” 第205章 求娶信阳郡主   江浸月一夜未睡,一直在想是否要去向圣上提亲,可他心中又不敢肯定自个能否给明乐带来幸福,成婚不是一根冰糖葫芦,也不是几块点心,这是一生之事,他当真做好了准备吗?   他能给明乐幸福吗?若是不能,求娶明乐也是另一种耽误她。   烛泪燃烧至天明,江浸月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这么多年,看着明乐一点点长大,哪怕从未回应过明乐的感情,可在他心里,明乐早就与其他女子不同了。   江浸月好歹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又有个爵位,上无需照顾双亲,下无需顾忌幼小,自然也是有人上门提过亲的,嫁进来就能成为伯夫人,掌中馈,还没公爹婆母需要伺候,多好的事。   可他全数推却,连那些女子见也不曾见过,他从未想过成亲,原打算待百年之后就将爵位还给皇室。   旁人兴许将爵位看的比天重,可对于江浸月来说,这都是虚的,人一死,尘归尘土归土,又不能带走,传宗接代更是无趣至极,他的父母都不期待他的到来,他一样不期待有什么子嗣。   但想到明乐,他到底还是心软了,心再硬,这世间也总有一人会成为自个的例外。   江浸月早朝后不曾出宫,而是去了紫宸宫求见圣上。   泰和帝正好也想见他,宣他进来。   “微臣叩见圣上。”   “免礼,江卿可是为了巫濮国使臣而来?”泰和帝还算是好说话,打算先将正事办了,再来说私事。   可是显然江浸月不上道,他就非得单刀直入,行礼之后不曾起身,“圣上,微臣今日是为私事而来。”   “哦?所为何事?”泰和帝挺直了脊背。   江浸月抬起头看了一眼泰和帝又垂下眼帘,“微臣斗胆,求娶明乐公主。”   “放肆!”泰和帝下意识一掌拍在龙案上,“江莽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泰和帝这下是真生气了,平常好歹还喊江浸月,这都直呼其名了。   江浸月是泰和帝亲自选中给裴烬的伴读,也是泰和帝看着长大的,有不一般的情谊,要是江浸月与明乐无瓜葛,泰和帝一定更加重用江浸月。   可是为着明乐,泰和帝一直很谨慎,不想让江浸月觉得巴结上明乐就能平步青云,从而诱导明乐。   昨日江浸月把明乐弄哭了,今日江浸月就敢来求亲,这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呢。   江浸月微微垂首,“微臣很清楚,微臣倾慕明乐公主,想求娶公主为妻,还请圣上成全。”   说出“倾慕”二字时,江浸月自个都愣了下,原来这个词是这样简单就可以说出口的,为何昨日他却犹豫了呢,要不然兴许昨日就与明乐成了。   “明乐是朕的掌上明珠,岂是你说求娶就求娶的,朕不答应,你退下吧。”泰和帝一张冷脸拉的老长,若非是看在江浸月是自个看着长大的孩子,他非得让人乱棍打出去。   “圣上,微臣是真心求娶公主!”江浸月俯身磕头,他知晓圣上与皇后娘娘都不放心他,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想回应明乐,圣上与娘娘一定会为明乐挑选一位良人,比他好千倍万倍。   可是如今,话已说出口,容不得江浸月后退一步了,他不想做懦夫。   “闭嘴,来人,将他拖下去。”泰和帝不想再听,就差捂住耳朵了。   明乐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绝无可能这么快出阁,起码得留至二十,江浸月这是在挑衅他!   “圣上!”江浸月如何也想不到,他是被人拖出去的……   常前悄声的出来了,对着江浸月道:“荣宣伯,可别再说了,圣上今日烦闷,莫要惹恼了圣上。”   江浸月还想开口,最终还是忍住了,可是来不及了,明日便是宫宴,届时巫濮空必定会提出求娶公主,万一明乐当堂答应,他又该如何是好?   “常公公,可否求您帮个忙,派人去向明乐公主通秉一声,我想见她。”   他无缘无故的,不好向后宫递消息,常前是御前的人,出入长乐宫也是寻常事。   “哎呦,不是老奴不帮伯爷,而是圣上正恼火,老奴着实不敢啊,依我看啊,伯爷还是稍等几日再说吧。”   若是平常,常前也就应了,不过是小事一桩,如今圣上恼怒荣宣伯想求娶明乐公主,他若是跑了这个腿,被圣上晓得,他这条腿非得废咯。   “可是……罢了,多谢公公,我先告退了。”江浸月也晓得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多说无益。   江浸月走出紫宸宫,往后宫方向瞧了一眼,盼着能见到明乐,只是很可惜,直到走出宫门,她也不曾出现。   他面色难看的上了马车,看来只能等明日了,好在圣上一定不会答应明乐去和亲,他也能稍稍放心。   只是怕会出变故。   *   “不过是个应付巫濮国的宫宴罢了,你无需上心,能出席就是给巫濮国脸面。”裴烬看着程筠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个多时辰,还不曾装扮完全,不免唠叨了几句。   程筠回头努了努绯唇,“我好不容易参加个宴会,还不许我装扮一二嘛?”   “我可没说不能,只是看你累得慌。”裴烬走上前,看着她发髻上的珠翠,觉着脖子疼。   “女子爱美是天性,为了美才不怕累,我也有许久不曾装扮了,好看吗?”程筠看着菱花镜中的裴烬。   裴烬勾了勾薄唇,“皎皎似牡丹仙子下凡,我都舍不得让你出门,万一被旁人瞧上了可如何是好?”   程筠如今有孕在身,丰润了些,可是并不影响她的姿色,反而面如银盘,眸若点星,梳着大气的牡丹髻,可不就似一朵雍容富贵的绝色牡丹。   程筠嗔笑,“你何时也变得油嘴滑舌了?”   她都七八个月的肚子了,哪里还能被谁瞧都上,多加装扮,也是不想让自个的气色太难看。   “皎皎可不能污蔑我,都是肺腑之言。”裴烬扶着她的肩,望着菱花镜中娇艳的女子,“从前你身上妩媚娇俏居多,如今华贵大方后来居上。”   程筠这倒没发觉,挑了挑眉道:“兴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从前出身云楼,学的便是妩媚之道,如今有了亲人,成为郡主,倒也摆起了架子。”   “这是浑然天成,不是摆架子,皎皎,距离你嫁给我,又近了一日。”裴烬吻了吻她的发丝。   程筠莞尔,“你脑子里整日想的都是些什么呢?”   “想的是你。”裴烬眼眸含笑。   “才不信呢,”程筠面颊微红,“好了,也差不多了,咱们出发吧,我想先去拜见皇后娘娘。”   苏皇后多次派人来给她送东西,她理应入宫谢恩,可却一次都没去过,也着实失礼。   “也好,母后也很想见你。”裴烬扶着程筠起身。   两人先行入宫,这一次,他们毫无避讳,就是要告诉所有人,程筠是既定的太子妃。   到了长乐宫,程筠还不曾来得及行礼,就被苏皇后一把扶住,笑道:“可算是把你盼来了,烬儿也真是,也不带你入宫瞧瞧。”   “臣女是来谢恩的,多谢娘娘的赏赐。”程筠微微一笑。   “哎呦,谢什么恩,烬儿怕是要把东宫库房都搬空了,我那点子东西哪比得上,快坐,来瞧瞧我今日才做好的肚兜怎么样。”   苏皇后扶着程筠坐到榻上,程筠受宠若惊,还有些难安,好在裴烬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安抚着,让她不至于太过惶恐。   苏皇后只当没瞧见两人的眉来眼去,让人取出她才绣好的如意双喜纹路的红色肚兜,“这么多年不做女红,手艺都生疏了。”   初入东宫,她的女红算不得好,后边为了讨好那时尚是太子的泰和帝,拼命学习女红,可算是有些样子了,后边与泰和帝交心,她便很少动手,手艺越发懒散,连泰和帝都说她如今是懒骨头一把。   程筠抚摸着上边的如意花纹赞叹,“真好看,娘娘的手艺胜过臣女百倍,针脚细密,纹样精致,多谢娘娘。”   苏皇后一如从前的平易近人,并未因为成为了皇后便改了性子,大抵这也是为何娘娘的宠爱能长盛不衰的缘由吧,谁能不爱这样的娘娘呢。   “这个肚兜做了许久,给小孩子做的针脚要收好,免得磨损了孩子肌肤,这肚兜要多下水洗几次,让人揉软和了,孩子穿着舒服。”   自从大皇孙入宫,苏皇后可是馋坏了程筠腹中的孩子,无论男女,只要健健康康,她都要搁到心尖子上疼。   “原来如此,臣女都不晓得此法。”   “这还是从前在烬儿身上摸索来的,当初烬儿穿了新肚兜,磨红了腰,哭闹不休,可把我愁坏了。”   程筠仰头望了一眼裴烬,原来他也会哭闹呢。   裴烬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母后记错了,那是明乐。”   苏皇后脸一唬,“谁说是明乐,明乐可比你小不少,我还能记错?就是你。”   “母后,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您何必还翻出来说。”他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说这些羞不羞。   “如今是长德行了,当娘的还说不得了。”苏皇后睇了他一眼,“我还懒得说你呢。”   程筠在一旁笑着,两人的相处与寻常母子一样,当真是难得。   苏皇后不搭理裴烬,与程筠说起了话,“皎皎吃点心,这是牛乳糕,听说你喜欢喝牛乳,这个糕点不错,你尝尝,听旁人说孕中多喝牛乳生出的孩子白嫩。”   “谢谢娘娘。”程筠用帕子包着拿了一块小口吃着,“松软香甜,娘娘宫里的点心当真好吃。”   “我也尝尝。”裴烬伸手过去,被苏皇后一掌拍掉,“这是给皎皎的,你吃什么?”   裴烬忍不住摇头叹息,“唉,母后果然是有了儿媳便不要儿子了,连吃块点心也不配了。”   “你可没少吃。”苏皇后才不管裴烬,“皎皎多吃些,宫宴上的菜肴大多都冷了,不适合你吃。”   “娘娘放心,臣女入宫前便用过膳食了,如今还不饿。”苏皇后如此好相处,让程筠忍不住亲近几分,往后有这样的婆母,也是一件幸事吧。   “那便好。”苏皇后看着程筠的肚子,问了一些近况,又将她的经验之谈传授于她,苏皇后不便出宫,见着人了,可不得多关心几句。   说到最后宫人来催了,说宫宴那头人都到齐了,他们也该去了。   不得已,只能先聊到这,苏皇后还得去紫宸宫一趟,与泰和帝一同出席,让裴烬与程筠先去。   走出长乐宫,程筠笑道:“娘娘真是个妙人。”   与她交谈,完全看不出为尊者高高在上之感,倒像是同龄人的亲近。   “还不是被父皇惯坏了,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还似个小姑娘一样。”   “那说明圣上疼爱娘娘,这是娘娘的福气。”哪个女子不盼着自个能被夫君宠成小姑娘。   裴烬扶着她上了轿撵,“你羡慕?那看来我得向父皇取取经了。”   程筠也不扭捏,弯了弯唇,“拭目以待。”   来到宫宴大殿,裴烬扶着程筠进入,受了众人的礼,此次程筠坐在裴烬身旁,由他亲自照看,百官倒是见怪不怪,谁若还不晓得其中的缘由,那也是白在上京待了。   他们坐下才不久,泰和帝便携着苏皇后进殿。   随后巫濮空等巫濮国使臣上殿拜见祝祷,送上贡品,入席之后,泰和帝宣布开席。   但众人其实并无多大的兴趣在宴席上,每个人心中都有些心思,余光不知瞥到哪了。   酒过三巡,巫濮空可算起身,也让众人的视线明目张胆的放在了他的身上。   “圣上,外臣此次入京,一是来向贵国送上我国珍奇,二是想为吾王求娶大豫贵女为王后,永结大豫与巫濮百年之好。”   泰和帝皱了皱眉,原先说的不是求娶公主吗?怎的又变成了贵女。   不过贵女更好。   泰和帝大手一挥,笑道:“大豫出色的贵女数不胜数,巫濮王若是真心求娶,朕自当为他挑选一位端庄贤淑的贵女,今日宴席倒不便说这事,不如明日朕再与使臣相谈。”   原说求娶公主,泰和帝绝不会答应,可若是贵女他倒也不是不能答应,想找一位愿意去巫濮国的贵女可容易的多,毕竟寻常官家女子能被封为公主和亲,也是莫大的殊荣,自然会有人抢着,想搏一搏前程。   “回圣上,吾王已有心仪的人选。”   “哦?是哪一位贵女?”泰和帝眉心一跳。   “吾王听闻大豫有一女子姿容无双,闭月羞花,此人乃是信阳郡主,外臣特为吾王求娶信阳郡主,还请圣上成全!” 第206章 大豫绝不和亲   巫濮空此话一出,满殿哗然,而已准备许久,打算在巫濮空提出求娶明乐之后,便要即刻跟上求娶明乐的江浸月却大大的舒了口气,幸好不是求娶明乐,这回明乐想嫁也嫁不成了,真好。   不过裴烬的脸色却难看了,他不曾想到自个这张乌鸦嘴还真是一语成谶了,来之前与皎皎开的玩笑话,竟然成真了。   皎皎已怀了他的孩子,身怀六甲竟还有人觊觎,他当真不知是喜还是忧。   他当即站了起来,打断巫濮空的话,“放肆,信阳郡主乃是孤既定太子妃,岂容你觊觎!”   巫濮空看见裴烬不畏惧,反倒还有些恨意,若非裴烬,巫濮国早就侵吞西疆了,巫濮国上下都对裴烬恨之入骨。   因而在安王提出逼迫信阳郡主去和亲时,他欣然应允,若能看着裴烬失去心爱之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即便不能,也能恶心他。   “可外臣听闻信阳郡主并未婚配,刚好死了丈夫,留下个遗腹子,吾王并不介意,依旧愿意以王后之位相聘。”这些是程家对外的托词,他说的倒也是真的。   “王后之位又如何?孤愿以太子妃之位聘之,使臣来晚了,信阳郡主与孤的亲事早已板上钉钉。”裴烬的语气冷的如万丈寒冰,他万万没有想到,巫濮国竟敢肖想皎皎,当真是找死,当初就不该对巫濮国心慈手软。   “可你们还未成亲,和亲乃是结两国友好,只要和亲,两国姻亲可保永久太平,这可太划算不过了,太子不如割爱,听闻信阳郡主深明大义,为了两国邦交,应当也不会拒绝才是?”巫濮空看向坐着的程筠。   巫濮空说出这样的话,这不就是将压力全数给了程筠,若是程筠不答应,那便是不深明大义,不愿意牺牲自个保全两国和平,若起战火,她就是罪魁祸首。   程筠着实不曾想到,她今日只是来瞧热闹的,结果热闹在她身上,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到底有何能耐让旁人这样算计。   原氏有些焦急,真想上去踹那个使臣两脚,居然还肖想起了皎皎,早知就早些让圣上赐婚了。   程辙武也是一脸怒气,一个弹丸小国,竟也敢说出这样的话,信不信他踏平了巫濮国,正想起身怒骂他几句。   这时程筠扶着腰肢缓缓起身,微微一笑,“我拒绝。”   巫濮空面色一僵,“难道信阳郡主要看着西疆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吗?你们大豫不是口口声声仁义之国,舍小家为大家,信阳郡主一人,便能保两国太平,这可是万代流芳之事。”   “我原本以为使臣来上京,是带着两国交好的希冀,可如今瞧着,看来巫濮国始终想再起战火啊。”   “你休得胡言,巫濮国何时这样想过?”   程筠面上褪去笑容,冷着小脸,“既然没有,那为何使臣口口声声战火与太平?难道我不嫁,大豫不和亲,你们就想再起战火?还是说,你们只是想找一个开战的借口?”   “大豫是尊崇仁义二字,可我已与太子殿下定下终生,约定誓言,我若和亲,才是对殿下的不仁不义,况且,赫冲一战,贵国败给太子殿下,如今,你们有何资格谈条件?”   程筠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毫不遮掩的傲气,连看着巫濮空的眼神都带着不屑,像极了裴烬。   怪不得裴烬说程筠变了,不仅仅裴烬如此觉得,就说那些从前见过云莺的人,谁不惊讶程筠这番话。   从前的云莺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在宫宴上从不乱看,也从不开口,安安静静的坐在秦王殿下身旁,就好似一个美丽的傀儡,并没自个的生气。   而如今的程筠举手投足之间已是不卑不亢的贵女风度,仪态端方,身为郡主的傲骨尽数显露,不说话,只站在那都让人觉得身上贵气横生,不可小觑。   从前云莺在秦王身旁,一看便让人觉得是一个绝色的姬妾,像一个随时都可以被人抛弃的玩物。   而如今的程筠站在太子身旁,却让人觉得两人就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此刻的程筠好似一颗明珠,光彩夺目,像极了端庄大方的太子妃。   这样的改变,让坐在远处的苏敏敏掐断了指甲,她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风尘女子,为何却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她真不甘心!   巫濮空脸色瞬间黑了,他当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女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丝毫不顾忌巫濮国的颜面。   “说的好,”裴烬笑了笑,“或许是过去一年,巫濮国已忘记了谁才是手下败将,敢到上京来放肆了,孤不妨告诉你,大豫绝不和亲,无论你们是看上了大豫的公主,还是大豫的贵女,哪怕是大豫的普通姑娘,大豫都不会答应,巫濮国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巫濮空冷笑一声,“真是可笑,身为太子,却为了一个女子不顾西疆百姓安危。”   这样大的一个帽子,程筠怎会让它戴在裴烬的头上,微抬下巴反驳道:“使臣这话便错了,太子殿下年十七便离开双亲远赴西疆,护卫西疆百姓,为此付出了无数心血,想来西疆百姓也不会愿意殿下牺牲他的心上人来换取这所谓的和平,在大豫,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护住妻儿才是大豫的仁义,使臣是不会明白的。”   裴烬附和道:“说的好,大豫好儿郎多的是,儿郎们愿意以自个的鲜血筑起护卫百姓的城墙,却不会用自个的心上人来交换,贵国若是想起战火,孤奉陪到底!”   巫濮空攥紧了拳头,啃到了硬骨头,原本他也没想过真能让大豫答应信阳郡主和亲,只是想杀一杀裴烬的风头,以为搬出两国邦交友好,顾忌着言论,起码能让裴烬吃瘪,可不曾想到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硬气,丝毫不介意两国邦交,反倒是让他下不来台了。   这时敬王忙起身给巫濮空一个台阶下,“父皇,想来使臣也是太在乎两国友好,使臣也不知信阳郡主已与太子殿下有了婚约,并非有意冒犯,还请父皇看在两国邦交和睦的份上,莫要动怒。”   有了台阶,巫濮空自然马上就下了,连忙道:“是外臣冒失了。”   泰和帝不冷不热道:“真要是如此便好了,信阳郡主乃是信国公爱女,朕也不会答允让她去和亲,使臣还是坐下多喝几盏酒水吧,和亲之事,便无需再提了。”   程筠腹中还怀着他的孙儿,当着他的面还敢说要求娶程筠,当真是不把大豫放在眼里,巫濮国哪里有半点要和亲的诚意。   也不知是谁给巫濮空出的主意,泰和帝扫了一眼裴濯,他当真希望裴濯别搅合进这些事,好歹裴濯是他的儿子,若是通敌叛国,泰和帝心中焉能不痛。   巫濮空坐了回去,这一场闹剧才平息下来,而这场宫宴最热闹之事,也随之落幕。   裴烬扶着程筠坐下,握住她的手,“皎皎方才可真是犹如明珠熠熠生辉,自愧不如。”   程筠莞尔浅笑,“这是殿下给的底气,我知殿下根本不曾将巫濮国放在眼里,大豫也不必露怯,要不然岂不是让旁人看轻。”   盯着大豫的大国可不少,依附大豫的小国更多,若是在巫濮空这样的战败国跟前都如此示弱,那些大国还不得蠢蠢欲动,那些小国还不得不恭不敬。   “说的对,皎皎越发有太子妃的气度了。”裴烬当真是欣慰至极。   “殿下少给自个脸上贴金,我如今是郡主。”程家满门傲骨,她亦不可卑怯,要像阿姐看齐。   裴烬挑了挑唇角,“迟早都是孤的太子妃。”   宫宴结束的快,泰和帝毫无兴致,甚至盼着早些结束,当着众人的面,他为着面子,还是得与巫濮国使臣维持表面友好。   即便是两国交战,也不斩来使臣,更何况如今两国和平共处,大豫不怕巫濮国,却不能主动挑起战事,让巫濮国抓住把柄,占据道义的上风。   不过今日一看,对巫濮国果然不能大意,还是得尽快安排得力大将去戍守西疆,免得巫濮国狼子野心,再起战火。   筵席散后,众人往外走,江浸月原本打算去找明乐,可又不知该不该去,明乐不必去和亲,她不愿嫁他便不嫁吧,就这样,也挺好。   如此一想,江浸月便不曾去找明乐,可他不知,明乐却眼巴巴的等着他,看着他出宫,最终遗憾回了长乐宫,看来她也不必再多想了,江浸月根本就不愿娶她的,你瞧,得知她不必和亲,便丝毫不在意了。   明乐恹恹的回到长乐宫,苏皇后在用宵夜,宫宴上就用了些酒水,饿的很,瞧见明乐招呼着她,“想不想用些银耳羹,正热乎着。”   明乐摇了摇头,凑到苏皇后身旁坐下,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肩,“母后,我不想嫁给江浸月了。”   苏皇后握着竹节纹青玉匙的手微顿,“想通了?”   “嗯,我想明白了,他有什么好的,不值得我如此。”喜与厌都在一瞬间,若是要她相逼才肯答应娶她,那这样的婚事有何用处。   今日看着哥哥与嫂嫂在大殿之上夫唱妇随羡慕的紧,那样的才是夫妻,才是携手共度一生之人,她与江浸月,是不会有这么一日的。   苏皇后放下玉碗,摸了摸明乐的脑袋,“明乐,你还小,并不急这事,嫁与不嫁,现下说都太早了,不过你若真想开了,我也高兴。”   “江家不适合你,你性子活泼,可江浸月却为人淡漠,你若一味迎合着他,只会很累。”   苏皇后还记得,几年前江家的事传来,一夜之间,满门江家人都死了,只余下江浸月一个,她得知之后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   从此之后,整个上京的人都觉得江浸月是孤星,克父克母克亲人,要不然怎么全家人都死了,只剩下他呢?   她那时对于明乐去江家玩便不喜,可又不想看明乐不高兴,她担忧明乐往后会认定江浸月,谁知还真被她说中了,让苏皇后一直都很为难。   如今明乐说她放弃了,苏皇后自然是松了口气,哪个母亲会愿意自个的女儿嫁给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呢?   江浸月做臣子不错,可若做女婿,她是不愿意的。   明乐抱着苏皇后的胳膊,眼眶微红,“母后,我好难受,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可是他却从未回头看过我一眼。”   江浸月对她不是不好,算起来,她也是上京唯一一个能近江浸月身的女子,可是江浸月待她,兴许只是兄妹之情,根本就没有情爱之意,一直都是她在独自纠缠。   苏皇后拍了拍她的肩,“傻孩子,喜欢未必会有回音,你还小,过几年你便会晓得这些事不值一提,你的良人或许另有他人。”   明乐才及笄,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情爱这东西,或许一辈子也参悟不透,哭一场也好,哭过就忘了,她也可以放心了。   “母后,我再也不要嫁人了,我要永远陪着母后。”嫁人有什么好的,她再也不要喜欢一个人了。   “好,不嫁,陪着我,你父皇还巴不得呢。”苏皇后不和她对着干,说不定明日就反悔了,明乐就是这么个性子。   明乐哭了一会,红着眼睛走了,泰和帝进入长乐宫,只瞧见明乐回屋子的背影,进了殿内,问道:“明乐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苏皇后喝完一碗银耳羹,擦了擦嘴角,“明乐说不再纠缠江浸月了,难受的哭了一会。”   “哭的好,明乐可算是想通了,说起来便气,昨日江浸月还向我求娶明乐,被我赶出去了。”泰和帝坐下来,“哭过说明下定决心了,再好不过。”   “谁知道呢,兴许只是一时气恼也说不定,不过明乐有了这个念头也是好事,这两人着实是不合适。”   “嗯,改明儿我瞧瞧上京适龄的儿郎,给明乐挑几个好的,不盯着江浸月,总会发现更好的。”   苏皇后点了点头,“慢慢来吧,不过比起明乐,我看还是先将烬儿与程筠的婚事给定下来,免得再被旁人利用,又起风波。”   想想今日巫濮使臣说的话,苏皇后就恼怒,还觊觎起她的孙儿来了,真是不知所谓。   “对,这事我也正想着,明日找信国公聊一聊,先赐婚,待程筠生产之后再大婚,也不耽误事,今日巫濮空太过放肆,若非是如今程筠大着肚子,烬儿不便离京,西疆这时以安稳为主,真不想轻易放过他。”   虽说泰和帝已选中了梁云川去西疆,可梁云川对西疆不够熟悉,要说西疆的王,还得是裴烬,若是此时西疆再起战事,不免要裴烬再去一趟,待梁云川熟悉过后的,倒是无需裴烬守着了,但如今程筠生产在即,最好是别出了意外,免得让裴烬进退两难。   “我看巫濮空不是随口一提,大豫贵女无数,信阳郡主回到上京不过几月,在人前露面也才不久,怎可能美名就传到了巫濮国,比起姿色,如今对她议论最多的难道不是身孕吗?哪个男人会甘愿做后爹。”   泰和帝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我也有此猜想,只怕上京有人与他勾结,故意为之。”   两人对视一眼,苏皇后调侃道,“今日敬王看起来与巫濮空相熟。”   “你是说……唉,这几个混账,没一个让我省心。”泰和帝一掌拍在膝头,皇权至高无上,身为皇子想要九五之尊的帝位无可厚非,寻常小打小闹他也不放在心上,可若是裴濯敢勾结敌国,那泰和帝绝不会轻易饶了他。   “其中到底有何缘故我也不晓得,只是近日淑妃越发活跃起来。”苏皇后如今管着六宫,淑妃的那点子动向还是清楚的很,淑妃这人从前倒是老实的很,只是这些日子,仿佛是过了冬的松鼠,出来上蹿下跳。   即便从前装的再风轻云淡,也有露出马脚的那一日,苏皇后却从未对淑妃松懈过,能在后宫安稳的保住孩子坐上高位的女人,都不会是善茬,除了贤妃,她谁也不信。   “我会派人去查,若真是裴濯,我不会轻易放过他。”通敌叛国,如何对得起边疆将士累累的尸骨,无数人的鲜血才筑起了大豫的城墙,若是裴濯胆大包天,即便是他的儿子,他也不会手软。   苏皇后点了点头,情绪忽然有些不佳,总觉得心口有点闷,她如今什么都不盼,只希望程筠能平安生产,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207章 赐婚   “注意脚下。”裴烬扶着程筠下了马车,两人回了信国公府,厅堂里原氏与程辙武正等着,程筠有孕,马车行的慢些,比二老后到府里。   “皎皎。”原氏瞧见二人迎了上来,“方才可曾吓到你,那个巫濮国使臣也太无耻了些,竟想将天下苍生的命运都压在你的头上,着实可恨。”   难不成皎皎不去和亲,西疆再起战事,便是皎皎的错了?没有这样的道理,程家已为大豫百姓付出良多,难不成还要将自个的女儿也付出去吗?   “娘亲莫急,我好着呢,我可是爹爹娘亲的女儿,哪能被轻易吓到。”程筠一点儿也不怕巫濮国,大抵是裴烬足够强,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这就好,那快些回去歇息吧,早些睡下,今日也辛苦了。”原氏看皎皎面色红润,看着也不像是被吓着的模样,放心下来。   “好的,爹爹娘亲也早些歇息。”   “去吧。”   裴烬与二老打了个招呼,扶着程筠离开厅堂,回了屋子。   原氏坐了下来,看向程辙武,“要我说,还是与圣上将这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吧,有了赐婚,也就名正言顺了,免得再有今日之事,你不晓得,方才我的心口都要跳出来了。”   虽说原氏晓得圣上绝不会答应,可巫濮空步步紧逼,她是怕皎皎说错话,传了出去让百姓质疑她,惹了麻烦便不好了,好在皎皎机敏,不曾掉进巫濮空挖好的坑里。   程辙武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明日会与圣上说说这事,裴烬也考验的够久,这两人的确合适,我便不拦着了。”   从前便对裴烬很是欣赏,他在文治武功方面颇有建树,如今看他对皎皎好,程辙武还有何理由拦着。   “唉,那些人可真是心脏烂肚,对着身怀六甲的皎皎都想着法子算计。”皎皎这前半生过的也真是不安稳,盼着后半辈子别再出这些幺蛾子了。   “他们算计皎皎,还不是为着裴烬,我都说了,裴烬并非良人。”皎皎一个姑娘家,有何好算计的,还不是被裴烬连累了。   原氏瞅了他一眼,“这两人感情如胶似漆的,不是良人也得是了,好在裴烬愿意护着皎皎,我也安心许多。”   程辙武摇了摇头,“太子妃哪里有这么好当的,皎皎若想坐稳太子妃之位,还多的是考验呢。”   一国之母,一举一动都被众人盯着,想要安心,难啊。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我先回屋了,这都是什么事,闹的我头疼的很。”原氏起身离去,愁眉不展,也不知何时这日子才能太平些。   *   “先喝口温水。”裴烬扶着程筠坐下,倒了温水递给她,“孩子可还乖巧,不曾闹腾你吧?”   他虽一直陪着,却也不晓得孩子在她腹中是何种模样,只有她这个当娘的才晓得。   程筠抿了几口水,“还好,乖着呢,娘亲说孩子会疼人,甚少折腾我,这是我的福气。”   若是每次怀孕都如此好受,倒也不是不能多生两个,不过想到裴烬与其他皇子的争斗,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一儿一女便好,免得让他们争斗,但兴许同出一母,也不会这样争夺,谁又知道呢。   裴烬接过茶盏放下,“方才之事不必放在心上,这个馊主意八成就是裴濯给他出的。”   “敬王与巫濮国的人有来往?”巫濮国一个小国,敬王在想些什么呢,与他们为伍能有什么好处。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最终只会被反噬。   “若我猜的不错,裴濯对储君之位有心思,并且背后应当有人在帮他,要不然他没这个胆子。”   裴濯那性子,难成大事,背后若无人,他最多有贼心没贼胆。   要说帝位,谁不想要,人人都想登上九五之尊,可却不是人人都敢付诸行动。   “是谁?是巫濮国的人吗?”   “应当不是,极有可能是上京权贵,但到底是谁我至今还不晓得,还得细查一番。”   程筠微微摇头,“唉,和殿下在一块可真是累,斗了这个斗那个,拢共才三个兄弟,就有两个与你不睦。”   怪不得娘亲说若与太子在一块会艰辛很多,那时还不明白,如今却是晓得了,的确如此。   别看太子妃这个名头好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承受的压力也更多,瞧着便是一个劳碌操心的命。   裴烬勾了勾嘴角,握住程筠的手,“皎皎这是后悔了?不过后悔也晚了,我认定你了,今日在大殿上也承认了你是我的太子妃,想来父皇不日就会赐婚,你跑不了了。”   “谁说的,你若对我不好,即便我们大婚了,我爹爹还是会带我走。”程筠鼓了鼓眼眸,顾盼生辉。   裴烬低笑,“是,谁敢惹信国公啊,我保证对你好。”他若是敢做裴澄那样的事,对皎皎不好,怕是信国公一个恼怒,把他给一窝端了,让他儿子登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好呀,我今日要沐浴,劳烦你帮我安排。”   “是,小郡主,小人这就去安排。”裴烬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忙去安排了。   程筠的嘴角往上翘了翘,眼眸里藏不住的笑意。   服侍程筠沐浴更衣,将人抱到了床榻间,裴烬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我得去处理几件事,你先睡。”   今夜之事,裴烬还有的忙。   “好,你去吧,我不等你哦,我睡啦。”程筠今日出过门,会比往常累,也不想强撑着等他。   裴烬摸了摸她的脸蛋,柔声安抚,“睡吧。”   程筠闭上眼入睡,裴烬轻手轻脚的去了书房,方定玄凌等着了。   “如何?敬王与巫濮空去了哪?”裴烬坐了下来。   “敬王出宫之后回了府邸,在书房不曾出来,屋门紧闭,也不知里边是个什么情况,巫濮空进了一个酒楼,之后便失去了他的踪影,与上次消失的地方一般。”   裴烬皱了皱眉,“酒楼有通往敬王府的密道?”   “看着不像,那个酒楼与敬王府相距甚远,中间还隔着安王府,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绕过安王府打下密道,也太费周折了。”玄凌恨不得进去酒楼一探究竟,只是这样便打草惊蛇了。   “安王府?”裴烬垂眸望着手中的玉扳指,一圈一圈的转着,“方定,取上京舆图。”   “是。”方定转身去书架上找到,在案上展开。   裴烬的指尖在敬王府与安王府之间点了点,“敬王府与安王府是两个对角,中间还有一户人家,看着并无牵扯,若是按照你说的那个酒楼,与安王府倒近,只是与敬王府几乎隔着大半条街,若是从安王府穿过还算便捷,可若是躲开安王府,可就远了。”   “正是如此,属下看敬王也一直在书房,不曾离开,倒是不知两人是如何联系上的。”能躲过玄炎卫的眼睛,也是有些本事。   裴烬抿着唇角,舌尖扫过后槽牙,脑中想着什么,总觉得有何事被他忽略了。   他微眯了眯眼,忽然道:“安王府查了吗?”   “安王?”玄凌与方定都有些不解。   裴烬想了起来,幼时,裴濯便最喜去安王府玩,皇伯父为人和蔼,与父皇的关系也亲近,安王常常带着安王妃出门游历,会讲许多故事,几个皇子公主便常常去安王府听安王讲故事。   他起初也去的,后边要练武,忙了起来,去的便少了,可他仍旧记得,安王似乎对敬王与旁人都不同,更为亲近些,每回讲故事,敬王都坐在安王身旁。   那时他从未多想,渐渐地大家年岁大了,很少去安王府了,敬王是否去的勤他也不晓得,毕竟他在西疆待了多年。   前世敬王一直老老实实的,直到他死前,敬王都在自个的封地,不过他登基不久后,安王就染上重病薨逝了,安王薨逝之后,敬王才向他提出要去封地。   他前世也没怀疑过敬王什么,因而这世对敬王注意的也不多,可如今细细想来,却觉得不对劲,或许有些东西一直被他忽视了。   “玄凌,你现下派人去看看,安王现在在哪,之后多加留意敬王与安王两人同时消失的时辰,看看是否有重叠。”   他原是想着,上京必定是有人支持裴濯他才敢的,不过没往安王去想,一直以来,连父皇都对安王十分放心,纵情山水,不好权力富贵,也不爱出风头,安王在上京低调的不像是一个王爷,连一个贤王的名声都没捞着,这样的人,也会有谋反的心思吗?   “是,属下这便去办。”   玄凌走后,裴烬又吩咐了件事给方定,方定才出去不久,又去而复返,“主子,西疆急报。”   裴烬伸手接过,拆开扫了一眼,拍在案上,“巫濮格果然是狼子野心,一面派使臣入京求和,一面又暗中集结人马,只怕巫濮空会找个借口给巫濮格开战。”   两国交战,士气也很重要,名义也要好听,若是大豫有错在先,巫濮国被迫交战,那便在道义上占据了上风,可以鼓舞士气,也会迷惑一些百姓,抹黑大豫的形象。   “你们给我盯紧了巫濮空,绝不能让他找到开战的理由,暂时先不动他,将人送出大豫为好。”   不是裴烬怕巫濮国,而是皎皎还有两个月便要生产,打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若是去了西疆,便赶不回来了,所以这时为了皎皎,暂且忍一忍。   “是,属下明白了。”方定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即刻去办,附耳过来。”   *   “安王,这可是你给我出的主意,险些让我下不来台,哼。”巫濮空的脸色很难看,在大豫丢脸,还是丢给了一个女子,他的脸面往哪搁。   “使臣无需恼怒,你我本该晓得,今日这事成不了,恶心恶心裴烬也是好的,再说了,虽说裴烬他们占了上风,可外边的百姓又不晓得此事,咱们只要稍加利用那些愚蠢的百姓,诱骗他们裴烬为了一个女子不顾百姓安危,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届时,也能助力你们不是?”   安王也不曾想到信阳郡主如此的牙尖嘴利,看她与裴烬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待裴烬得了儿子,这个江山更没他的份了,这件事得抓紧办了。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是传到西疆还不知要多久,吾王交给我的差事我还不曾办成。”巫濮空心中也是焦急,宫宴已过按理来说,他也该收拾收拾回巫濮了。   “这事不急,不久后便是本王大婚,届时圣上等人都会来敬王府,这可是咱们最好的机会了,使臣只需要找个借口留下便是,圣上难不成还会赶你走吗?留下看着一场大戏岂不是更妙?”   敬王起初觉得泰和帝将他的亲事安排的太匆忙,可是如今却庆幸,越早越好,这样的好机会,不可多得啊。   巫濮空半信半疑,“你们确定能成吗?”   巫濮空略微想想也晓得是何事,只是想到裴烬如今的风头,再加上当初在西疆的那些作为,巫濮空对于裴烬心有余悸,不确信安王能成。   “若是不试试,自然不能成,可若是试试,本王有八成的把握,只要能请得动圣上亲临敬王府。”   巫濮空点了点头,“那我便再信你们一次,可别让我失望,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安王笑道,胸有成竹,“那是自然。”   *   次日一早程辙武便入宫了,与泰和帝商议赐婚之事。   “正好我也是想着早些让两人定下来,既然咱们一拍即合,那今日我便拟旨,明日便下旨,往后便不会再出现昨日之事。”   泰和帝还当要废些嘴皮子,难得他与程辙武都想到一处去了。   “微臣瞧着对巫濮空不可大意,圣上还要多加防范。”   “这个你放心,自他入京,烬儿就在盯着了。”泰和帝嘴上对裴烬嫌弃的不行,可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儿子是有本事的,靠得住。   “怪不得近日出入信国公府的人多了。”   唉,说起来,要是裴烬不是太子,程辙武对裴烬是一万个满意,不过不是太子,他也未必有这个能耐。   泰和帝与程辙武在紫宸宫待了一个上午,商议了圣旨的具体章程,离开时程辙武的心情还算不错。   次日晌午,程筠穿戴整齐,准备迎接圣旨,圣旨上,用了大篇幅的赞美之词,念到宣旨的官员都有些口干。   当“册为太子妃”这几个字落下时,被搁置了大半年的太子妃之位,也随之尘埃落定了。 第208章 好人有好报   程筠回到屋子,捧着圣旨细细观摩,感叹道:“爹爹这是与圣上说了多久,这样多的赞美之词,这样长的圣旨,还是头次见。”   裴烬笑了下,“说的好像你看过多少次圣旨一样。”   不过这份圣旨的确是有些长,大概是顾忌着程筠之前因为云莺的事闹出来的,众人心知肚明,却又不好在明面上说,因而多夸夸程筠,圣上都夸赞程筠了,旁人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   还有就是宫宴上,巫濮空给程筠挖的坑,虽然她不曾往下跳,可还是得有些补偿不是,赞美越多,有利无害。   程筠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圣旨,“我自然是不如太子殿下见多识广。”   一听到这话,裴烬立马汗毛竖起,忙狗腿的上前扶着程筠,“皎皎这是哪里话,还是皎皎见识多,我都不曾去过北漠。”   “哼,我去北漠,还不是拜你所赐。”   “是,都是我的错,请太子妃娘娘责罚。”裴烬扶着程筠坐下,“从扬州见你,快一年了,我可总算有个名分了。”   算上前世,两人也认识太久太久了,这个名分来的裴烬心酸不已。   “为何说是你有个名分,这不是我的名分吗?”程筠坐了下来,的确是进了三月,一年之内,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好似过了好些年。   “是我盼着要做你的夫君,自然是我的名分。”裴烬嘴上的话说的倒是好听,把程筠逗的高兴了。   “越发会说甜言蜜语了。”程筠努了努嘴,“初见你,冷的似冰渣子,如今热的似火炉。”   她还记得初次见到殿下时,战战兢兢的,对他怕的要死,如今却敢骑在他脖子上放肆了。   “冷吗?我可记得初次见对你十分温和。”他还怕吓着程筠,特意收敛了一二。   程筠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可别想撒谎,我可没失忆呢,又想胡说八道了。”   哪里温和,他一个眼刀子打过来,程筠都想给他跪下了,这样的人,与温和有半点关系吗?   “哈哈,不敢,我哪敢对太子妃娘娘撒谎。”裴烬握住程筠的手在她跟前半蹲下来,“我的错,都说风水轮流转,如今可不就是转到了你这儿。”   初见她时,裴烬对她的情愫很复杂,爱大抵是没的,更多是占有,还有怨念,怨恨她前世瞎了眼选了裴澄。   不过晓得那些都是误会一场,怨恨与占有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爱慕独占心头,牵引着他想把前世的爱都补上。   “这是报应,自个做下的事,自然是要还的。”程筠勾了勾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忽然笑了,“不过,我还挺感谢你的。”   “为何?”不是该恨他吗?   程筠鼓了鼓香腮,“若不是你,我也不能进京,不能找到爹爹娘亲,更不可能成为太子妃,你倒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起初是怨过的,是裴烬强行将她卷进了上京这场漩涡中,尤其是银筝受伤,奄奄一息时,程筠心里当真是恨死了裴烬,若不是裴烬,她与银筝都不会入京,银筝也不会出事。   可是这些事一件接一件,一点点发生过来,经历了这么多,她也就一点点释怀了,天意如此,裴烬也只是被天意裹挟着前行的人,他们都会通过这些事,找到最终的归宿。   裴烬的薄唇印在程筠的手背上,“这不是我的功劳,即便没有我,你们也会见到,只是时间早晚。”   只是……裴烬想到前世,即便是死,云莺也不知原来自个是大豫朝的郡主,是金枝玉叶,可能老天爷给他这一世,也不仅仅是圆他的梦,也是在弥补云莺前世悲惨的一生吧。   她本不该过的那么惨,现在的日子,才是她该过的。   “哎呀,给你算点好你还不要,真是不知好歹,不理你了。”程筠甩开裴烬的手。   “要的,谁说我不要了。”裴烬攥紧了她的手,不让她走,“皎皎给我的,刀山火海都要。”   程筠撇了撇嘴,“嘴巴倒是甜,与从前的你完全不同了。”   以前的裴烬哪会像现在这样说软话和情话。   裴烬的下巴搭在程筠的后背,黑黢黢的眸子仰起头望着她,“从前没有娘子,有了娘子自然得改一改,要不然娘子跑了可如何是好。”   程筠看着他,现下一副乖乖的模样,像是东宫养的那只大黄犬,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裴烬是男人,男人大多都不喜别人摸自个的脑袋,自从懂事之后,就连苏皇后想摸下都躲的远远的,因而程筠的手搭在他的头上时,下意识的偏开了头,“别摸。”   “为何不能摸?”程筠望着他头顶的那个白玉发冠,他爱穿玄色衣裳,也就只有头顶的发冠是白色的。   “男子的头不能摸。”裴烬说着就要起身站起来。   可是程筠却不依了,“你不也经常摸我的,礼尚往来,我摸一下都不可以吗?”   裴烬可没少摸她的脑袋,自然了,最喜欢摸她的耳垂。   “男子与女子不同。”裴烬就那么点坚持。   “一下都不可以吗?”程筠也倔起来了。   “你摸其他的,摸我脸。”裴烬嬉皮笑脸的把俊脸凑过去。   却被程筠一把推开,嫌弃道:“美的你,谁要摸你的脸,你要点脸吧。”   “哈哈,好,不摸就不摸,”裴烬笑着攥紧她的小手,“我带你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裴烬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想再说此事。   可程筠却没这么好糊弄,“不摸就不去。”   裴烬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眸,“当真要摸?”   真是像母后一般,从前也想方设法的摸他的脑袋,每次看见他吃瘪,母后就高兴的大笑,当真是生个儿子来玩的。   “对啊。”程筠小性子上来了,梗着脖子,她浑身上下哪没被裴烬摸过,怎的想摸他一下就不肯了,太不公平了,反正她现在仗着肚子里的小家伙“无恶不作”,趁着有人撑腰,还不得多欺负欺负裴烬,待孩子生下来,裴烬可就得讨回来了。   裴烬望着她微微嘟起的绯唇,倔强的小眼神,到底还是妥协了,蹲了下去,“行,摸吧。”   罢了,连命都能给她,何必在乎摸一下脑袋。   “嘿嘿。”程筠立马笑了,手搭在他脑袋上乱摸一通,把他的发髻都弄乱了。   最后裴烬顶着乱糟糟的发丝,不得不解开重新梳头。   顺带更衣,想扶着程筠出去走走,现下外边日头不毒,正好散心。   还不曾扶起她,雪柳便进来回禀,“郡主,府里来人了,说是从扬州来的,自称云林氏,想求见郡主。”   程筠扶着裴烬的手,惊喜道:“是义母?”义母来上京了。   “快让人请到厅堂,我这就来。”两人也有一年没见了,当初义母给她的银票她还不曾花完呢,前些日子给义母去了封信,与义母说了近况,不曾想义母来了一趟。   “是。”雪柳忙去吩咐了。   “不急,人又不会跑。”裴烬看着她兴冲冲的模样,忙扶着她出门。   “许久不见了,也不知义母为何会来上京。”   裴烬笑了笑,不曾接话,云林氏倒是胆子挺大,也不怕信国公会怪罪她,不过好在皎皎与云林氏关系不错。   程筠走到前厅时,瞧见义母眼眶便有些热,在云楼的那段岁月算不得多美好,可义母到底还是待她有恩的。   云林氏瞧见程筠,险些不敢认,短短一年,她的变化竟这样大,忙起身行礼,“民妇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郡主。”裴烬她也还记得。   程筠忙要去扶她,“义母怎的还与我客气起来了,快起来吧。”   雪柳晓得程筠身子不便,扶起了云林氏。   云林氏起身,眼里含着惶恐道:“郡主折煞民妇了,民妇哪能做郡主的义母。”   当初第一眼见云莺,便觉得她有些不同,随后的日子里,越发觉得她非池中之物,一年过去,可不就印证了她的猜想,如今是太子妃娘娘了,她哪里受得起太子妃娘娘一声义母。   “义母这是什么话,一日为母终生为母,无论我是谁,义母都是我的义母。”从前义母对她的照拂,程筠如何也不会忘的。   “郡主太客气了。”云林氏来之前还犹豫了好一会,生怕被郡主误会是上门打秋风,可后边又不得不来一趟。   “义母坐吧,怎的想到来上京了?我给你的信可收到了?”程筠由裴烬扶着坐下,裴烬始终不曾说话。   “正是收到了你的信,才晓得你竟是信国公府的郡主,当初可真是受苦了,我这次也是来谢恩的。”   “谢恩?”程筠正不解,这时原氏来了。   云林氏又颇为拘束的起身向原氏行了礼,原氏搀了她一把,“原该我去谢你的,照顾了我儿多年,对程家有大恩,云夫人往后若是有难处尽管开口,我们一定为你办成。”   原氏自然不想皎皎沦落风尘,可这也怪不得云林氏,要怪只能怪当初将皎皎偷走的人,皎皎也早与她说了,云林氏待皎皎不错,她哪能不心存感激。   若非是云林氏,也不知皎皎还能否活到这个年纪。   “不不,国公夫人太客气了,说来也是缘分,我对郡主微末的照拂,不过是报程家的恩。”   “这话从何说起?云夫人坐下说。”原氏不免疑惑,程家与居于扬州的云林氏能有何恩情?   “多年前,我家祖上居于北漠,那年北漠大旱,我家险些被饿死,是程太公救了我的祖父,林家一直记得程家的恩情,只是没机会报恩,晓得郡主是程家的女儿后,我心中后悔,当初不曾多加照拂郡主,我这是忘恩负义啊,还请国公夫人不要怪罪才好。”   云林氏也从未想过有这样巧合之事,收到程筠的来信,她当即给已经去世的祖父与父亲上了香,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这当真只能用天意来解释了,怪不得她从那么多小姑娘中,偏偏对程筠另眼相看,与别的小姑娘都不同,老天爷是想让她报恩呢。   林家只是普通老百姓,父亲临走之前还记挂着此事,说林家不曾报恩,让她有机会必定要报救命之恩,可他却不晓得,那时云林氏已对程筠多加照拂,默默地报恩了。   “这、这……竟有此事?”   原氏与程筠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晓得此事,难以置信如此的巧合。   “千真万确,国公夫人切勿对我道谢,我臊得慌呢,这都是程家人种下的善果,好人终会有好报。” 第209章 家贼难防   程筠的指尖抓住了裴烬的大掌,比她的手热不少,轻易便能给人温暖。   她当真不晓得林家与程家还有这番缘分,说来说去,岂止是一个巧字能解释的,北漠与扬州相隔千里,原来林家曾是北漠人。   原氏缓了缓神笑道:“虽说是祖上积福,可也得遇得到像云夫人这样肯报恩的人啊,一码归一码,云夫人对程家还是有恩的。”   如今看来,老天爷可真是眷顾程家,到底也是这么些年程家与人为善积德了,当初能找到皎皎,也是钰儿肯发这个善心,要不然怕是还没这么简单找回皎皎,如今又晓得这么多年照拂皎皎之人,曾受过程家的恩情,这也越发让原氏觉得该多多向善,兴许何时善意便降临在了自个的头上。   “国公夫人可别这样说,我担不起,这次来上京,是有件事想与你们说,”云林氏也不说那些场面话,“从郡主的信中,我得知郡主当初是从上京被人卖到扬州的,我特意寻到了当初将郡主卖给薛家的牙婆,带回了京,不知对程家可有帮助。”   “此话当真?”原氏面色激动,他们就是在找当初将皎皎卖去扬州之人,想与孟程氏对质,可过去多年了,又还不曾找到孟程氏的心腹,不好大动干戈,因而找起来十分困难,还没有丝毫头绪,却不曾想云林氏又将人送上门了,这可当真是大恩了。   “民妇自幼长在扬州,又做的是花楼生意,与扬州的牙婆十分熟悉,也没费多少周折便找到了她,周牙婆如今五十多,早已不做这行买卖,但她对郡主还有些印象,我便想着兴许对程家有些用处,便厚着脸皮上门了。”   云林氏晓得云莺成为郡主,原没想过上门来巴结,那恩情既然报了便报了,也不求程家记得她,只是想着从前待云莺也不算多好,就想能不能再帮帮程家。   程家这样大一个公爵家,想必也会想知道当初的缘由,便花了点心思找到了周牙婆,又给了不菲的银子才让周牙婆答应来上京一趟,若是能帮点忙也是好的,这才来了上京。   “若真能助我们找到当初拐卖皎皎之人,云夫人便是我们程家的大恩人啊。”原氏与程辙武也为此事折腾了两个月,却没点进展,不曾想到打着瞌睡便有人送上枕头。   “这可使不得,只要能帮到程家便好。”   随后云林氏将周牙婆带了上来,周牙婆一把年纪了,何时来过公爵之家,瞧见也是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晓得自个从前居然卖过郡主,更是怕的要死,生怕信国公府要了她的命。   “你也不必怕,我不会追究你,只要你能指认出当初把郡主卖给你之人,便送你回扬州。”   牙婆在大豫是个正经买卖,有些穷苦人家养不起儿女就卖给牙婆,虽说不曾仔细查验,将皎皎卖了,可原氏如今只想找到罪魁祸首来问罪。   “多谢夫人开恩,民妇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氏询问了周牙婆一些事,周牙婆年纪大了,不过说话还利索,来之前又想了许久,将程筠之事想了起来。   “多年前的事了,民妇本不记得,只是郡主是那人出银子给我,让我带去江南卖掉,那人说郡主是家中的外室女,与家中老祖宗犯冲,不得不卖掉,民妇财迷心窍,就接下了。”   “她还叮嘱一定要卖去江南,郡主到我手上时一直睡的昏昏沉沉,之后醒来也什么都不晓得,我到扬州之后,正好遇到薛家说想要买个童养媳,民妇想着薛家也算是不错的人家,便将郡主卖给了薛家,民妇有罪,求夫人饶命!”   周牙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哪里记得住哪个孩子卖去哪,只是因为程筠不是她买的,而是她收钱办事,加上程筠幼时玉雪可爱,从小就是美人胚子,便也多记挂上两分。   原氏板着脸,“你可还记得当初给你银子之人的模样?”   “是个妇人,戴着面纱,不曾看清她的模样,不过她转身时,民妇瞧见她的后颈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这也是周牙婆拼了命才想起来的,也是晓得她若不能回想起什么,怕是信国公就要拿她开刀了,可不想这把年纪还拖累家中。   一颗黑痣,倒也好认,原氏想了想,这件事怕也急不得,想着让人带她们下去,待她与程辙武商量一二再说。   就在这时,程辙武脚步匆忙的回来了,瞧见厅堂这些人面带诧异。   原氏上前问询,“你怎的这个时辰回来了,不是出去办事了吗?”   “找着人了,才急匆匆回来。”程辙武的脸色有些冷。   “找到谁了?”原氏的心里咯噔了下。   “孟程氏原先的婢女招儿,她躲在怀州,可算将人带回来了。”   为了找这几个人,程辙武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当初被孟程氏放出去的那一批人里头,好几个都暴毙了,唯独这个招儿还活着,却甚少出门,躲了起来,自然难找几分。   原氏一惊,看了屋子里的人一眼,简单与他说了,“不知这个招儿后颈可有一颗黑痣?”   “这不晓得,我还不曾见过,”程辙武忙吩咐身后的小厮,“去将那人带上来。”   招儿已年过四十,可看着却像是与周牙婆一般年岁,她胆战心惊的活了十几年,一面躲避着孟程氏的追杀,一面又怕被程家的人找到,心力交瘁,自然也就老的快了,这一次被程家的人找到,她好像是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招儿一来,原氏什么都顾不上就去翻她的衣领,瞧见了那颗黑痣,登时愤怒的咬牙切齿,“周牙婆,你来瞧瞧,可是此人。”   周牙婆不敢耽误,连忙上前瞧了眼,“正是此人,黑痣位置一模一样。”周牙婆松了口气,找到罪魁祸首便好,她也不用顶罪了。   “信国公饶命,奴婢什么都说。”招儿认出周牙婆,不等原氏说什么,便开始求饶了。   “我只问你一句,当初是不是孟程氏将小郡主偷走的?”原氏不想听她说那些有的没的,只想确定这一点。   “是,是我家姑娘偷偷地带走信阳郡主,又吩咐我将信阳郡主卖给周牙婆。”招儿跪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台,事到如今,她躲躲藏藏半辈子,哪里还敢撒谎。   原氏一听身形晃了晃,脸色惨白,被程辙武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别急,缓口气。”   程筠也忙上前给她顺气,“娘亲,您别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我与孩子还要娘亲照顾呢。”   裴烬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扶着程筠,程筠眼眶微热,她也不曾想到,原来她漂泊无依十余年,竟是她姑母造成的,这可是血脉亲人,竟也下得去手。   “皎皎啊,娘对不起你,竟让坏人钻了空子。”原氏抱着程筠抽泣,找了这么多年,却是至亲之人害的皎皎,原氏恨不得将孟程氏活剐了。   “娘亲别哭,不怪娘亲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防的过来。”   这世间哪里有防备自个亲人的道理,还是至亲的姑母,怕是说出去都无人相信,姑母会将侄女卖掉。   “来人,去将孟程氏带来,要快。”程辙武已是迫不及待想问问她怎能如此狠心,那可是她的亲侄女。   原氏哭过一阵好了不少,吩咐人先将周牙婆与招儿带下去,云林氏知晓这是程家家事,她不便在此,想先离开。   “云夫人若不嫌弃,便先在府里住下,待我料理了家贼,再来感谢你。”   原氏吩咐婢女带云夫人下去歇息,很快程钰等人得知消息赶来,一家子也就凑齐全了。   “我看这事也不是她一人能干成的,和二房那些人也脱不了干系。”程钰坐到原氏身旁安抚着她。   “一个个来,谁也别想跑!”程辙武面色黑如锅底,这一次当真是要大开杀戒了,还是对自个的亲人。   孟程氏来的很快,她在家中,穿的还是便服,也不曾梳妆,忽然一伙人冲进富兴伯府将她掳走,连反应都来不及,吓得她魂飞魄散,还当得罪了何人,瞧见程辙武时,一肚子火气,“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有何事不能好生说?”   “我问你,当初是不是你将皎皎偷走的?”程辙武也不与她拐弯抹角。   孟程氏闻言瞪大眼睛,恐慌万状,又连忙垂下眼眸,故作镇定,“大哥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程辙武冷笑一声,“好得很,带上来。”   招儿与周牙婆被人带了上来,孟程氏瞧见招儿,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为何还活着?” 第210章 水落石出   孟程氏说完便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招儿,你怎的在这,这么些年不见,我还当你出了意外呢。”   招儿跪在地上,“姑娘,我自幼跟着你,对你忠心耿耿,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   孟程氏紧张的连话也不会说了,“你休得胡说,我好心好意给了你身契,放你离开,还给了你不菲的银子,你可不能乱说话。”   “难道不是姑娘派人追杀我吗?”招儿说着起身,撸起裤腿,露出小腿上狰狞的伤疤,“这个就是姑娘要置我于死地的证据,我险些就活不下来了。”   招儿从未得罪过谁,起初也觉得疑惑,为何会有人要她的命,直到想起孟程氏的不对劲,才知晓孟程氏是想赶尽杀绝,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为此她一直躲躲藏藏,生怕被孟程氏找到,所以这一次被程家找到,她也没打算为孟程氏瞒着了,死在谁的手里不是死。   “我没有,我好端端追杀你做什么,你莫瑶胡乱攀咬!”孟程氏眼神瑟缩着,视线根本不敢往招儿那看去,她如何也想不到招儿竟还活着,还被大哥找到了,她现在后背一阵发寒。   招儿看着孟程氏如此,彻底死心,语句清晰道:“那是因为姑娘偷走了信阳郡主,你怕我们说出去,这才将我们遣散,可在我们离开后,姑娘又雇凶杀人,怕是盼儿等人全都死了吧?”   “你胡说,你这个贱婢,你再乱说话,我打死你。”孟程氏冲上去踢了招儿一脚,拽着招儿的头发撕扯起来。   程辙武挥了挥手,很快有小厮拽开孟程氏,将她押在一旁。   孟程氏挣扎不开,只能楚楚可怜道:“大哥,你别信这个贱婢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偷皎皎呢,皎皎可是我的亲侄女,她必定是收了旁人的银子来诬陷我,是想看着咱们家起内讧呢。”   “堵住她的嘴,你继续说。”程辙武现下连看孟程氏一眼都嫌脏。   招儿跪坐起来,抽噎道:“当初姑娘吩咐奴婢引开郡主院子里的嬷嬷,姑娘雇了几个好身手的,将郡主从窗户上偷了出去,还将郡主腰间的胎记用烧红的烙铁烫伤,奴婢不曾抓住郡主,郡主挣扎间,才让姑娘被烙铁烫了下,姑娘的手腕上也有个疤痕,奴婢自知死罪难逃,句句属实,不敢撒谎。”   招儿全数招了,她晓得她的罪孽深重,落在程家手中,不可能再活着了,可是对于孟程氏她也着实心寒,她自幼跟着孟程氏,对孟程氏忠心耿耿,孟程氏却想要她的命,既然她活不了,那孟程氏也别想活了。   “唔……唔唔……”孟程氏被人捂住嘴,想开口争辩却说不了话。   程辙武使了个眼色,让人将招儿带下去,原氏红着眼眶走到孟程氏跟前,光是想一想皎皎才三岁,孟程氏便将烙铁之刑加诸在皎皎的身上,她便恨不得生吞了孟程氏。   即便是大人也难以承受,更何况皎皎才三岁,她的心肝啊。   “松开她的嘴。”原氏冷冷的吩咐。   小厮一松开孟程氏,孟程氏便急急忙忙要解释,“大嫂啊……”   “啪——”的一声,原氏蓄足了力气,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孟程氏的脸上,“我待你不薄,你却这样对我的女儿,你的良心呢?”   “我……”孟程氏回过神来,正想开口。   又“啪——”的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打歪了。   “你该死,你该死!”   原氏像是在发泄一样,一下又一下,用足了力气,打了五六巴掌,打的孟程氏嘴角出血,双颊红肿,耳朵嗡嗡嗡的响,双眼无神。   原氏是大家闺秀,性子和婉温顺,顶多嫁给程辙武之后带上几分将门爽朗之气,可却从未如此打过人,看着像是要将孟程氏打死,连给孟程氏开口的机会都不肯。   这一举动,把众人看呆了,程钰原本还想自个上,才晓得原来娘亲对她是手下留情了,娘亲凶起来是真的凶。   程筠皱着眉头走过去,拉住了原氏,“娘亲,别打了,莫要为了这样的人伤了自个。”   原氏的手心红了一片,孟程氏会疼,原氏自然也是会疼的,程筠看的也心疼,眼泪汪汪,“娘亲,你别吓皎皎。”   原氏现下不对劲,她怕是自责的很,丢失皎皎,永远都是原氏与程辙武心头的痛。   “皎皎,娘对不起你。”原氏回过神来,掩面痛哭,若是当初他们狠心点,再细心点,查出孟程氏,皎皎也不会在外受苦十余年。   “娘亲,没有的,这不怪你们,娘亲别哭啊。”程筠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安慰。   最后还是程辙武上前,扶着原氏拉开了她,“快别哭了,该哭的不是咱们,是他们,皎皎身怀六甲,你哭着她也难受,孕中可不宜多哭。”   话说的也是这个理,如今该哭的,不是原氏,而是孟程氏。   原氏擦净眼泪,质问孟程氏,“你背后有无人指使?”   孟程氏张了张嘴,仍旧不认,“我没有、没有偷皎皎,是贱婢污蔑我,我没有!”   都被打成这样了,孟程氏还是不肯认当年之事,她哪里会不晓得,只要她不承认,就还有一线生机,要是承认了,她就真的完了,还有她的子女,也都别想好过。   “来人,上刑,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嘴巴有多硬。”程辙武也懒得与她废话。   “皎皎,上刑怕是会血腥,你且回去,这事我们来处理。”原氏看向程筠,见她眼眶也是红的,不免忧心,她如今心情不好起伏过大。   程筠握住裴烬的手,摇了摇头,“我不怕,爹爹娘亲处理便是。”   她才是这场风波的主角,她也想知晓来龙去脉,这些年,她无数次觉得自个命不好,才会被卖入云楼,受人白眼,嬉笑怒骂,全都认了,可是找到爹娘,她才晓得这是无妄之灾,分明她可以像阿姐一样被宠爱着长大的,也可以与殿下名正言顺,不必遭受这些苦楚。   眼前人就是害她的人,程筠如何愿意走,自然是想知晓这一切。   既然程筠这样说,原氏便让裴烬扶着她坐下,不一会管家取来了不少刑罚用具,虽说不可随意动用私刑,可这是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便动用了私刑,官府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说过,当初皎皎受的苦,我要千倍万倍讨回来,既然你不承认背后有人指使,那一千下烙铁之刑,你便独自承受。”程辙武冷面无情,好似地上跪着的不是他的妹妹。   “不可,不要,大哥,我是你亲妹妹啊,一千下会死的!”孟程氏挣扎着,却被小厮摁倒在地上。   她已被烫过一次,自然晓得那种滋味,哪里还愿意受刑罚,莫说一千下,就是十下她也承受不住啊!   “你若是怕死,便早些交代清楚,否则还有一万下等着你!”程辙武看向行刑之人,点头示意,半点也不心疼。   他只心疼皎皎才三岁便受了那样的苦,一个三岁的孩子,是如何撑下来的啊。   烧的通红的烙铁从炭火中取了出来,在空气中冒着滋滋的声响,好似能吃人肉。   孟程氏看着火红的烙铁离她越来越近,吓得血色尽失,面色惨白,想要往后退,却被人死死的摁住,“大哥,求你,不要,我不要……”   到了此刻,她才晓得程辙武不是在开玩笑,他当真能要她的命。   就在烙铁要贴上她的脸颊时,孟程氏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烧灼感,连忙大叫,“我说,我说!”   烙铁就在她眼前停住,一丝发丝在她挣扎间被风吹落到火红的烙铁上,瞬间被烧成了灰烬,吓得孟程氏胆裂魂飞。   程辙武挥了挥手,烙铁退离,并不只是吓唬她,只是她得先把事交代清楚了,昏过去可就麻烦了。   孟程氏大大的松了口气,小厮在程辙武的眼神示意下撒开手,让孟程氏跪在地上,双颊高高的肿起,狼狈至极。   “快说,没工夫与你磨蹭。”   孟程氏想咬唇,可是嘴角出血,火辣辣的疼,只得紧紧地攥着手心,她知晓已没了退路,很快她便想好了措辞,随即大哭了起来。   “大哥,我对不住你,可我也是被二哥逼的,是二哥要我偷走皎皎,卖去江南,想要搅乱你们的视线,方寸大乱时对爵位松懈,这样二哥就可以袭爵,二哥说我若是不答应,便会要了我儿子的命,我也是没法子啊,大哥,你饶了我吧,我也是不得已啊……”   孟程氏将责任全数推卸给了程文宇,好似她清清白白,只是一个为了孩子迫不得已的母亲。   但程辙武哪里会信,气的胸口起伏,上前一脚将孟程氏踹出半丈远,这是他头一次对女子动手,还是自个的妹妹。   “毒妇,我何曾亏待过你,你竟敢这样对我的皎皎!”不过是一个三岁幼童,又得罪了谁呢?   “咳咳咳……”孟程氏被程辙武一脚踹出了一口血,吐在地上,却什么都顾不得,连忙爬回来,抱着程辙武的腿,痛哭流涕:“大哥,咳咳,大哥我当真是不得已啊,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混账东西,滚开!”程辙武又毫不留情的踹开她,冷着脸吩咐,“去将二房的人都带来,一个也别落下。”   今日他便要杀几个人泄愤!   程辙武的心腹连忙去了,裴烬看向方定,略抬了抬下颌,方定会意,忙跟了过去。 第211章 要你的命   方定等人行动颇为迅速,很快就将程家二房几口人都带来了信国公府,程文宇拼命挣扎,胆小的程芊已经哭了起来,瑟瑟发抖。   “信国公,你这是何意?青天白日的将我们绑来,还有王法吗?”程文宇早就不喊程辙武大哥了,自从分家,两人便闹掰了。   “老子管你王法不王法,程文宇,今日老子便要你为皎皎所受的苦付出代价。”程辙武瞧见程文宇便气的目眦尽裂,怒发冲冠,当场让人取来一把剑。   “你要做甚?”程文宇往后退了一步,他看见了孟程氏,心中一紧,难不成程辙武知晓那事了?   “程文宇,你为了夺爵,指使她偷走皎皎,将皎皎卖去江南,害皎皎颠沛流离十余年,你别在这儿装疯卖傻!”程辙武握住剑柄,利剑出鞘,闪着寒光。   “污蔑,这是污蔑,我何时指使过三妹,信国公胡乱往我头上扣帽子,我非得去圣上跟前辨个明白!”程文宇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孟程氏自身难保,当然要把责任推卸在程文宇的身上,“二哥,当年就是你逼我偷走皎皎,难不成你如今还不认了吗?”   “大哥,大哥,当初真是二哥逼我的,”孟程氏泣涕涟涟,“当初二哥还说要我杀了皎皎,我如何忍心杀了皎皎,才想将她卖了,也是二哥说要卖就要卖去江南,离北漠远,大哥,我当真不曾撒谎。”   她想到方才那块烧的通红的烙铁,哪里还敢撒谎,更晓得程文宇是不会保她的,她只有将责任推卸给程文宇,她才能多活几年。   “胡说,三妹你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几时这样说过?信国公若是不信,大可去查,信阳郡主丢失一事与我无关。”   程文宇是有底气的,只要咬死是孟程氏的攀扯,又没有证据,程辙武又能拿他怎么着?当初与孟程氏说这些话时,只有他们两人,也没有留下书面字据,他完全可以抵赖,程辙武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即便程辙武为此怀疑,想要打压他,那也无所谓,反正程家已经巴结上了敬王,程辙武的好日子即将到头了。   孟程氏哭着说就是程文宇逼迫的,程文宇却一脸冷静的反驳,仿佛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程辙武看着这两人,准备动刑,他可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重刑之下,必有真话,不过程文宇是朝廷官员,比起孟程氏困难不少,会惹出麻烦。   这时裴烬起身,上前几步,黑黢黢的眸子望向视线躲闪的程善,“既然不说真话,便得动刑了,信国公不如先从程善开始。”   方才裴烬便盯着程善看,他得知程文宇所做之事,竟然没有惊讶,而是畏惧躲闪,八成他也晓得,再者程善是程文宇的独子,又无官爵在身,动起刑罚来也简单许多。   “太子殿下,您这是何意?岂能擅动私刑?”程善忽然被点到,吓得一个哆嗦,那事发生时他才多大,他万万不曾想到会是他先受罚。   “也是,的确是不好动私刑,”裴烬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不过,方才你进来瞧见孤不曾行礼,视为大不敬,罚二十板子倒也算便宜了你。”   “岂有此理,信国公将人绑来,我们如何行礼?”程善还被绳子捆着呢,动也动弹不得,哪里能行什么礼,太子就是针对他!   裴烬哂笑,“又非孤将你们绑来,与孤无关,方定,行刑。”   裴烬对程家二房的恨意可没比信国公少,当初若非程家二房动手脚,皎皎便不会被卖去江南,也不会被裴澄撞见与利用,从而死在裴澄的手中,若皎皎是信阳郡主,谅裴澄也没那个胆子,程家二房便是皎皎前世悲剧的罪魁祸首,他如何会放过。   “是。”方定摩拳擦掌,好久不曾动手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程善。   “爹,爹,救我啊……”程善很快被押在长凳上受刑,自小养尊处优,二房走的又是文官路子,半点武也不曾学过,几板子下去他的声音便小了,对于这种公子哥,但凡打重点,二十板子下去必定没命。   这可是程文宇的独子,程文宇如何会不心疼,“太子殿下饶命啊,吾儿身子弱,求您了。”   “程大人,孤想听什么你清楚,既然你嘴巴硬,那便看看令郎嘴巴硬不硬,哦,还有令爱,令夫人,也不知你能撑到第几个。”   裴烬与程文宇可没血缘牵扯,他也不顾忌男女,皎皎一个幼童他们都忍心,他又为何要心软呢?   一旁的程芊与程张氏吓得脸色煞白,难道她们也要挨板子吗?   程文宇内心天人交战,可还不曾决定,这时程善有气无力道:“是我爹指使姑母偷走程筠,别打了……太子殿下饶命……”   程善可不是硬骨头,这不,二十板子还没打完呢,就招了。   裴烬抬起手,板子停了,他似笑非笑,“程文宇,下一个,可就是令夫人了。”   程张氏忙缩了缩脖子,“臣妇什么都不晓得。”   裴烬眼中露出一丝凶狠,“打过便晓得了。”   这事程善都晓得,她怎可能不知道。   他勾了勾唇,挥手要将程张氏拖过去,她才闻到程善身上的血腥气,当即便吓得头昏脑晕,腿都软了,“别打我,都是他做的,与我无关,不是我指使的。”   程张氏一直想往后退,却被押上了长凳,大叫了起来,“程文宇,你想我们跟着你去死吗?”   程文宇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我招便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承认,当初的确是我指使的三妹,要她将程筠偷走。”   他顿了顿,睁开眼,不甘心的看着程辙武,“你我都是嫡子,凭什么你可以袭爵,霸占万贯家财,而我却得屈居人下,成为一个二房,我想袭爵,我有何错?”   两人都是嫡子,只不过他年纪比程辙武小几岁,便不可以袭爵了吗?没有这样的道理,程辙武已有军权在身,戍守北漠多好,信国公的爵位传给他,一举两得,可程辙武非得都霸占着,他岂能不恨!   程辙武的眼神很冷,吩咐道:“给他解绑。”   程文宇愣了下,不明白程辙武这是何意?难不成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就在程文宇身上的麻绳落地时,程辙武快步上前,挥手一剑刺在程文宇的胳膊上,瞬间血流如注,程文宇后知后觉惨叫一声,捂住胳膊,咬牙切齿,“程辙武,你疯了吗?我可是朝廷四品官员,你胆敢动我!”   程辙武动作太快,让程筠都吓着了,她还当爹爹会移交官府,对朝廷命官动私刑是要受责罚的。   “今日我要你的狗命!”   程辙武也不一剑解决,反而这一剑那一剑,用剑刃刺出不足以立时三刻毙命的伤口,可是却让程文宇浑身是血,疼的出冷汗,虽无人押着他,可在程辙武跟前,他毫无反手的机会。   程文宇在院子里东躲西藏,程辙武追上便刺一剑,不一会程文宇便跑不动了,身上的血很快将衣裳染红。   程辙武只恨不得将程文宇一刀一刀剐下来。   程筠皱着眉头走上前去,想要劝一劝爹爹,莫要为了这样的人背上责罚,裴烬却拉住了她,“不必忧心,我在。”   不过是一个死有余辜的四品官员,在大豫的朝堂,掀不起风浪。   程辙武一点点靠近程文宇,程文宇手挪着地往后退,狼狈至极,痛哭流涕,“大哥,我错了,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   在死亡跟前,尊严算得了什么?   程辙武双眸泛红,像是在战场上杀疯了,今日他便要用程文宇的血来弥补皎皎。   他不欲再与程文宇兜圈子,打算一剑了结了他,免得夜长梦多,谁知日后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即便是会被圣上训斥,他也要杀了程文宇,为皎皎报仇!   就在他举起剑时,程文宇突然大喊起来,“太子殿下,我晓得敬王的秘密,我愿意告诉您,只求饶我一命!”   他这一喊,让程辙武手里的剑停顿下来,敬王是个敏感的字眼,看向了裴烬。   裴烬皱了皱眉,“敬王的秘密,你怎会晓得?”   程文宇抓住机会,连滚带爬的跑到裴烬身旁,跪在地上,“我愿将功折罪,将敬王的秘密告知太子殿下。”   “说。”裴烬言简意赅。   程文宇却道:“殿下得答应饶我一命。”   “呵,你也配与孤讨价还价?”裴烬冷笑一声,顺手抽出了玄凌手中的剑,抵在了程文宇的脖颈上,“说还是死?”   程文宇连忙绷紧了身子,咽了口口水,“我说,我说,”他别无选择,说出来兴许能活命,“敬王勾结巫濮国,意欲在敬王大婚时谋反,我愿意做殿下的内应,将功折罪,求殿下饶命!”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谋反可是死罪,敬王岂敢?   可裴烬却一点也不惊讶,“没了?”   程文宇一愣,急忙解释,“殿下,我所言句句是真,我愿意背叛敬王,做殿下的内应,将敬王的安排告知殿下,求殿下救我一命。”   这时程辙武几步上前,看着裴烬,难得的露出犹豫,“殿下。”   虽说给皎皎报仇要紧,可谋反是大事,会牵连太多人,倒不如暂且先留着他,待处理干净此事再杀了他不迟。   裴烬却漫不经心的笑了下,抬手示意信国公不必多言,随后左手覆上程筠的双眸,右手剑锋一转,一道鲜血溅射在了裴烬玄色的衣裳上。   程文宇瞪大了眼睛,脖颈鲜血淋漓,“殿……”   裴烬嗤笑一声,冷声道:“伤害皎皎之人,多活一刻孤也嫌命长。” 第212章 瓮中捉鳖   二房几个人与孟程氏瞧见裴烬直接杀了程文宇,惊得面色惨白,生怕下一个死的是自个,想要尖叫,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信国公,方才他说的这事,可别走漏了风声,剩下的,由您来处置,我先带皎皎回院子。”裴烬将剑还给了玄凌,面上波澜不惊,好似方才杀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只蚂蚁。   程辙武很快回神,点头示意,“殿下请便,接下来的家事,我会好生料理。”   他略微想想也晓得,既然裴烬会直接杀了程文宇,那就说明程文宇这秘密对于裴烬来说并不是秘密,看来上京又要掀起波澜了。   裴烬扶着程筠,程筠抿了抿唇,“爹爹娘亲,我先回去了。”   她的视线不曾落在程文宇的身上,若是从前,看见死人大抵是会怕的,可是经过这一年,她倒是觉得死一个人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更何况是害她漂泊无依十余年的罪魁祸首,本就该死。   “去吧。”原氏拍了拍程筠的胳膊。   裴烬带着程筠离开,程钰咽了口口水,“殿下下手可真稳。”   大概谁也没想到裴烬会直接杀了程文宇,可又不得不说,那样当真是解气,程文宇本就多活了十几年,也活够了。   “来人,将他们全数收押。”程辙武大手一挥,也不顾他们的挣扎尖叫,在场的人都是听到了方才程文宇那句话的人,因而暂时不能交由官府,得等敬王这事过去之后才能处理。   程文宇已死,程辙武也算是解了这口气,至于孟程氏,也还没完,她也别想活,不过她要交由官府处置,暂且收押。   待人都被押下去,原氏走到程辙武身旁,“你觉得程文宇所说,有几分真?”   “十分。”程辙武将剑还给小厮,身上弄脏了,得去换套衣裳。   “既然如此,那殿下怎的还?”原氏讶然,谋反可是死罪,她最怕如今皎皎身怀有孕,搅合进去,万一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程文宇知道我不会放过他,但凡给了他机会,他必定会牢牢地抱紧敬王这颗大树,这件事也就闹大了,会打草惊蛇,殿下这是最好的法子。”   程文宇方才所说,不过是为了拖延时辰,求得生机,哪里会真心背叛敬王,做裴烬的内应,一旦让程文宇离开信国公府,此事一定会被他闹的沸沸扬扬,程筠的身世也会传开,这对程筠没好处。   “况且,程文宇不过是个四品小官,你当敬王真能信任他,将重任交给他?劳什子的内应,他还不够格。”程文宇若真有本事,也不至于现下还是个四品官员,不过是玩弄心计罢了,偏偏遇到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裴烬,死有余辜。   原氏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那如今该怎么办?”   “我入宫一趟,你叮嘱府里的人,莫要乱说话,尤其是方才程文宇那话,你们也不许对旁人说起。”若是提前晓得敬王要谋反,那自然也就不叫谋反了,叫瓮中捉鳖。   “好,你且去吧。”原氏晓得这件事的重要性,程辙武一走,原氏便吩咐了,先将屋子里的血渍处理干净,至于程文宇,待天黑了扔去城外乱葬岗喂狗吧,他哪里还值得浪费棺材银子。   *   “身子可还好?”裴烬端了一盏热牛乳给程筠,“喝点牛乳,别想太多。”   程筠接过玉碗,莹润的玉碗里盛着洁白的牛乳,晶莹剔透,格外好看,“没想。”   她能想什么,很多事早就想开了,更不会现下胡思乱想,现如今她怀着孩子,哪里会这样折磨自个,只是觉得人心凉薄罢了,虽说不是一母同胞,可还是骨血牵扯,居然也这样狠心,权力当真有那样好吗?   程筠喝了一口牛乳,垂眸瞧见了裴烬衣裳上的血渍,“你去更衣吧,衣裳脏了。”   裴烬低头看了一眼,“也好,我去去就来。”   裴烬起身去更衣,程筠兀自喝着牛乳,一碗热牛乳下肚,她心情也好了不少,放下玉碗,拍了拍肚子,“小家伙可有吓到?”   她不曾吓到,就是不知肚子里这个怕不怕,不过看他睡的安稳,毫无反应的模样,应当不怕吧,毕竟那是坏人,而动手的是小家伙的爹爹,小家伙一定也是很勇敢的。   义母此次帮了程家大忙,爹爹娘亲查了许久不曾查到,可义母来了便解决了此事,也是一件恩情。   程筠微微叹气,无端的觉着有些累,尤其是想到程文宇所说,敬王想要谋反,又会掀起一阵风波,她怕裴烬受伤。   不过既然已晓得敬王的心思,想来也不太可能伤得了他。   “想什么呢?想的一张脸都皱成老婆婆了。”裴烬走出来就瞧见程筠一脸纠结,捏了捏她的面颊,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程筠拍开他的手,“程文宇说敬王那事,是真的吗?”   裴烬略颔首,“是,这事早就盯着了,你不必忧心,安心待产便是,多思无益。”   从敬王来信国公府提出想求娶程筠时,裴烬便察觉了不对劲,若说敬王没那个心思,自然不会与他对着干,明知道程筠与他的关系,还敢提这样的要求,无非是想和他撕破脸皮。   裴烬已是太子,与太子撕破脸皮能有什么好处,还不是奔着储君之位来的。   “你说的好听,可我也在上京,还涉及了孩子的爹爹,你若是出了好歹,岂不是要教我做寡妇?”程筠嗔了他一眼。   裴烬低笑,抬手抚了抚程筠的腹部,“你不是已做过一次寡妇,再做一次,对你而言驾轻就熟,应当也不难。”   从前,程筠可不就对外说死了丈夫,程筠扁着嘴角瞪他,很是不满意他这话。   “好了,”裴烬投降,握住程筠纤细的手指,压低了嗓音道:“好几日前我便怀疑裴濯与巫濮空有来往,昨日确定两人的确混在一块,背后还有一个安王。”   “安王?”程筠满是不解,“你确信不曾说错?”   对于安王,程筠脑海里甚至没多少印象,似乎见也不曾见过几次,无论是在平常,还是在宫宴上,安王似乎都是一个极其低微的存在,虽说是个王爷,还不如寻常官员打眼。   乍一听闻安王与谋反扯上关系,程筠只觉得说瞎话呢。   裴烬挑了挑眉梢,“你不信?起初我也不信。”   “安王是父皇的兄长,是先帝的庶长子,还是皇子时才德还算出众,也是储君的推崇人选之一,但父皇是嫡子,最终还是父皇成为了储君,并且在夺嫡之战中胜出,成功登基。”   “父皇登基,先帝不少皇子不服,不过安王却忽然折下了傲骨,恭恭敬敬奉了新帝,之后纵情山水,不少人都说安王是认命了,连父皇也这样以为,因而这些年对安王还算不错,我也不曾想到安王并非真的纵情山水,而是一直蛰伏其中。”   程筠满脸惊叹,“这也太会演了吧……”演了十几年,滴水不漏,怕是整个大豫都被他蒙在鼓里,“可是为何不早不晚,要挑这个时辰?”   如今裴烬与信国公府结亲,太子之位已稳固,并不是谋朝篡位的好时机。   裴烬的指腹摩挲着程筠的指尖,不紧不慢道:“也许,安王等不了了。”   若是照前世来说,安王因病薨逝,这一世,兴许安王已机缘巧合晓得自个身子不适,才会急急忙忙,趁着巫濮空入京这次挑起事端。   程筠还是不明白,“那敬王与安王一起,到底是敬王想坐帝位,还是安王想?若是敬王,安王会甘心把帝位让给旁人吗?敬王还是圣上的儿子呢,若是安王,那敬王何必闹这一出呢?即便得手,与敬王也无关,安王自然是将帝位传给自个的儿子。”   “安王没有儿子。”   “啊?”程筠睁圆了眸子偏头望着裴烬,“连儿子都没有,他这把年纪,争这个帝位做什么?”   现下她真是满脑子疑惑了,安王这个年纪还没儿子,八成往后也不会有了,冒着死罪的风险去谋反,十几年后,帝位还不是旁人的?   裴烬摇了摇头,“不知。”   这也是裴烬的疑惑之处,兴许只有安王自个才晓得吧。   父皇也正是觉着安王没有儿子才更为放心,况且年岁也不小了,还有何还闹腾的,当确定安王与敬王,还有巫濮国之人勾结时,裴烬也想了许久,还是不曾想通,谁又晓得呢。   “可真乱啊,”程筠叹气,“罢了,我不管这事,我有些累了,想去歇息,你只与我说,你会不会有危险?”程筠本就不关心朝政,她只想晓得裴烬是否安好。   裴烬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跳梁小丑罢了。” 第213章 . 风波   裴烬看着程筠睡下才离开,他并非大言不惭,若是敬王与安王不勾结巫濮空,他还当真未必晓得此事,可是巫濮空入京,多少双眼睛盯着,两人还敢与巫濮空勾结,这不就是自找死路。   不说这是上京,即便是西疆,他也要巫濮空有来无回,裴濯胆子倒不小,只是安王……裴烬还不曾查清楚两人到底是何时勾结上的。   裴烬去了书房,吩咐了些事,程辙武从宫里出来,找了过来。   “方才听圣上说,敬王上了折子,请求圣上亲临敬王府参宴。”   按理来说,圣上甚少出宫,不过自个的儿子成亲,去一趟也合理,敬王只是皇子,不能在宫中举办婚宴,在敬王府举办婚宴,有圣上亲临,也能看出圣上对敬王的看重。   “父皇答应了?”原本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多心之事,可是如今敬王安王巫濮空几人搅合在一块,便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程辙武点了点头,“圣上说将计就计。”   “如我所料,既然裴濯想演这出戏,那咱们陪他便是。”父皇看着待在宫里,可耳目众多,未必没有发觉巫濮空的不对劲。   “不过二房突然消失,怕是敬王会更为警觉。”   “放出风声,对外公布当初偷卖皎皎的是二房之人,有了这事,想必能消除一些疑惑,再者,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裴濯没机会反悔了。”   如今并非最好的时机,可既然裴濯等人要挑这个时候,那说明一切准备就绪,容不得他临时反悔。   “也好,那大婚当日,皎皎安置在哪更为妥当?”程辙武就怕敬王等人晓得程筠是软肋,会拿住程筠,威胁他们。   裴烬皱了皱眉,“自然不能去敬王府,宫里头怕是也不合适,就在信国公府,多派些人手护卫,岳父不必忧虑,裴濯有多少底牌咱们都晓得,不会危害到皎皎。”   程辙武想了想,也不曾反对,“距离敬王大婚不过几日了,殿下且先去忙吧。”   去年一个裴澄,今年一个裴濯,便只剩下裴沐了,万幸裴沐与裴烬交好,在寻常百姓家手足相残都是极尽悲哀之事,更何况是皇家,动不动就是谋反,丝毫不顾忌百姓苍生。   裴烬也的确是忙的很,他得出去一趟,找下梁云川,安排上京布防,尽可能减小对上京百姓的影响,待这次事了,裴烬便要让梁云川去西疆了。   程辙武回到前厅,与原氏商议着,“如今皎皎大仇得报,到底皎皎还在孕中,见了血也不大好,不如在城门口施粥三日,给皎皎腹中的孩子积福。”   “这个好,既然要做善事,不如城门外施米,便捷许多,想来上京城的百姓也不怎的缺,还是城外更多困苦的百姓。”   “好,这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原氏点头,“放心吧。”   从这日起,整个上京都在无形中忙碌了起来,要说最清闲的,还得数程筠的院子,安静的鸟叫声清脆悦耳。   裴烬漏夜才归,今日去了一趟城外,程筠早起时裴烬便走了,一日未见,“总觉着你消瘦了些,还不曾用晚膳吧?”   裴烬摇了摇头,“你吃过了吗?”   “吃了,我让人给你传膳。”程筠吩咐雪柳去了,裴烬更衣之后出来,晚膳便摆在桌面上了。   裴烬坐下来用膳,“后日就是敬王大婚,你待在院子里为好,我已加派了人手,待大婚那日,她们会在屋子里守着你,我请了新平县君来陪你。”   “我晓得,阿姐在呢,不怕的。”敬王大婚,程辙武与原氏不去太惹人注目,但阿姐与二哥不去便不打紧了,都会在院子里陪她。   “的确不必怕,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一两个时辰便能解决。”若非皎皎挺着近九个月的肚子,裴烬有何可惧。   “这次敬王之事,苏姑娘晓得吗?”苏敏敏是新娘,也是其中最危险的人。   “我不知,不曾问,免得打草惊蛇,无论她是否晓得,这是她自个选的路,咱们不必替她操心。”   连母后都不曾问起她,按理来说,苏敏敏出阁,母后该准备些添妆,也是喜庆,可母后从始至终也没在意,更别说添妆,情分当真是断了。   程筠点了点头,促狭笑道:“我倒不操心,又不是我的表妹,我是怕殿下心疼,好歹也是跟在你身旁喊了这么多年的烬哥哥。”   裴烬抬起眼睇着她,好整以暇道:“还真是有些心疼,啧,这可如何是好?”   程筠本意是想逗逗他,可当裴烬说出当真心疼时,程筠的脸便垮了下来,哼了声,“既然心疼,现下去救她还来得及。”   “你瞧,可不是我提起的她,你提起来,如今又要吃醋,这不是折磨自个吗?”裴烬笑了笑,伸手捏了捏程筠的下巴。   程筠歪过头去,甩开他的手,紧绷着一张小脸,“我才没吃醋。”   “是是,你没吃醋,吃个菜?”裴烬夹了块菜心到程筠唇边。   “不吃。”程筠鼓了鼓香腮,手指抓着帕子,“从前苏姑娘可没少给我委屈受。”   “改日将她送到你跟前,随你处置。”裴濯谋反,苏敏敏作为裴濯的王妃,自然是同罪,无论她是否参与此事。   若是从前,她自然不必担这干系,可今非昔比,早就不是从前了,苏敏敏难逃一死。   “我才不要,脏了我的手。”   裴烬放下银著,走到程筠跟前半蹲下,仰起头望着她,“这种捕风捉影的飞醋还吃,我若对她有半点留情,也不至于促成她与裴濯。”   程筠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可就只这一个表妹吧?”   “那可不好说,但有多少个表妹,也越不过你去,你如今可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难得程筠还能为了苏敏敏闹小别扭,可把裴烬稀罕的不行,握着她的指尖亲吻了几下,“从前倒不见你吃醋。”   “我可不曾吃醋,是腹中的小家伙嫌爹爹表妹太多了。”程筠就是见裴烬愁眉紧锁,逗他玩乐,哪就这般容易吃醋。   “据说皎皎的表哥也不少?”裴烬挑了挑眉梢,原氏也是大家世族,子嗣不少,真算起来,兴许皎皎的表哥比裴烬的表妹还多。   程筠撇了撇嘴,“我又不是与人家青梅竹马长大?”   裴烬忍俊不禁,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若论青梅竹马,咱们也算,幼时便相识了。”   程筠听娘亲说了,还真是这么回事,“你说,若是我不曾被偷走,与你青梅竹马长大,你还会心仪我吗?”   “那是自然,咱们可是娃娃亲,谁敢与我抢娘子。”裴烬信誓旦旦,“缘分天定,无论多少个轮回,皆是如此。”   前世两人也是情投意合的,只是他知晓的太晚。   程筠的嘴角往上翘起,“你可就说大话吧,莫蹲着了,快去用膳,用了膳早些歇息。”   裴烬颔首,起身用了早膳。   敬王大婚是在黄昏时分,用过午膳之后,岳莲便被裴烬派人接来了。   她如今还不曾显怀,不过她有身孕之事已被梁云川知晓,程筠也不曾过问太多,大抵是心烦意乱,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裴烬,哪里还有心思分给旁人。   岳莲也不大清楚其中之事,但并未多言,耐心等着,自然便会水落石出。   裴烬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就要前往敬王府,程筠拉着他的胳膊,愁眉不展,“万事以自个的身子为重,我与孩子等着你。”   裴烬笑了笑,抬手揉散她紧皱的眉心,“我向你保证,一两个时辰我便回来。”   “好,去吧。”程筠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怕说了会让他分心,也罢,她也信裴烬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裴烬低头在程筠的眉心吻了吻,转身离去。   程筠单手扶腰,望着裴烬离开,心口似压着一块大石头,闷闷的,说不出话,虽裴烬说的万无一失,可程筠还是不安。   她心知肚明,敬王若想谋反,头一个对付的便是裴烬,只要裴烬死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储君之位,可真是香饽饽,虽说权力至高无上,可每日悬心。   程筠摸了摸肚子,腹中的孩子似乎伸展了下身子,脚踢了下她的肚皮,有些疼,她皱紧眉头。   “皎皎,且先坐下,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忧虑。”程钰过来扶着她进屋。   程筠点了点头,进了屋,心中默默地祈求今夜平安。   裴烬到敬王府时已是张灯结彩,吹吹打打,新娘子恰好接回府里来了,喜宴即将开始。   方定低着头走到裴烬身旁,“主子,一切安排妥当。” 第214章 敬王谋逆   裴烬才进去,就瞧见了梁云川站在一旁,他走了过去,“安排妥当了?”   梁云川笑笑,面上看不出异常,只是压低了嗓音道了句是。   大婚礼仪并不是重头戏,也没多少人在意,其后的筵席才是重点,新娘子被送入洞房之后,泰和帝与淑妃等人坐到了屋内的一桌,桌上还有裴烬等人,都是皇亲贵胄,外边坐的则是旁的宾客。   “父皇,儿臣曾经不懂事,数次惹父皇生气,多谢父皇宽容,儿臣往后一定会好生改正。”敬王端着酒盏,率先给泰和帝敬酒。   泰和帝点了点头,“你若当真好生改正,也不枉费朕教导你一场。”   事到如今,泰和帝还是希望敬王能悬崖勒马,不要走上裴澄的旧路。   “是,多谢父皇养育教导之恩,儿臣先干为敬。”敬王半点也不曾听进去泰和帝的话,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泰和帝手中捏着酒盏,若有似无的望了一眼裴烬,裴烬则扯了扯嘴角,轻轻地晃动杯中酒,酒杯中倒影着屋顶的彩灯,似有星辰摇曳。   敬王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望着泰和帝,“父皇是嫌儿臣诚意不够吗?那儿臣再罚一杯。”   敬王抬手,随从为他杯中倒满了酒,不等泰和帝再说什么,又一饮而尽,“儿臣恭请父皇饮尽此酒,全当原谅从前儿臣的莽撞。”   淑妃看了一眼泰和帝,温柔道:“圣上是否身子不爽,不如妾身代劳?”   “不必,”泰和帝端起酒盏,“只是看着濯儿成家,是个大人了,朕心中甚为欣慰。”   这时随着泰和帝出宫的内侍上前来用银针试了下杯中酒,这是规矩,圣上入口的食物,皆是要验的。   银针无变化,酒中无毒,内侍退下,敬王面不改色,泰和帝抬首饮尽杯中酒,酒中无毒,只是他心中有些酸涩。   之后敬王再敬淑妃,“母妃,儿臣向来顽皮,让母妃操心了。”   淑妃言笑晏晏,“濯儿要与王妃好生相处,百年好合。”   淑妃也喝了酒。   苏皇后不曾出席,也是给敬王的面子,能让敬王跪拜淑妃,若是苏皇后在场,自然便不能跪拜淑妃了。   敬王依次敬酒,很快便轮到了裴烬,“三哥,臣弟从前不懂事,数次冒犯,还请三哥勿怪,我敬三哥,喝了这杯酒,咱们冰释前嫌可好?”   裴烬起身,抬手示意,“五弟大喜,永结同心。”   “谢三哥。”敬王又是先干为敬。   裴烬也不曾犹豫,喝下了杯中酒水,敬王嘴角露出笑意。   就这么一轮下来,裴濯将在场诸位都敬了,又带着酒水到了外边敬酒,其中便包括信国公,靖国公等人。   等他再回来,坐在桌上的裴沐便觉着头有些晕了,笑道:“五哥喝了这么多也不见脸色有变,我才喝了三杯,便不胜酒力了。”   裴沐说完,一旁的明乐也摇了摇头,“不行了,五哥府里的酒好烈啊,头晕。”   明乐说完便倒在了桌上。   “哈哈哈,明乐你这是醉过去了?”裴沐笑道,可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裴沐也磕在了桌上。   随后是明康公主,明欣公主与其驸马……   见此,裴烬猛地起身,身形不稳,摇摇欲坠,“裴濯,你在酒做了手脚?”   还清醒着的几个人脸色大变。   敬王勾了勾嘴角,笑容邪性,并不回答,裴烬欲开口唤人,可不曾张开嘴,身子一软,摔在圈椅上,昏了过去。   不久后,只剩下泰和帝与淑妃、安王这三人还清醒着。   泰和帝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裴濯,你这是做什么?”   “哈哈哈,”裴濯饮尽杯中的白水,无滋无味,噔的一下放下酒盏,“父皇,您年纪也大了,该退位让贤了。”   此话一出,原本随侍在泰和帝身旁的内侍连忙围在他跟前护卫着,只是这些人眼瞧着也没什么用处,裴濯丝毫不在意,吹了个口哨,便有不少穿着盔甲的护卫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泰和帝大惊失色,“你要谋反?”   裴濯不回他,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走到裴烬的跟前,抵在他的脖颈上。   “你要做什么?你莫要乱来!”泰和帝起身怒喝。   裴濯挑了挑眉,“父皇即刻写下传位诏书,儿臣便饶了三哥还有六弟,否则儿臣只能杀了他们,继承父皇的帝位了。”   泰和帝只有四个儿子,裴澄已废,若再杀了裴烬与裴沐,那大豫朝就只剩下裴濯可以继位了。   虽说如今裴濯掌握了主动权,强行登基也可,但写了传位诏书,名正言顺,更能说服文武百官。   裴濯话落,便有人捧上了文房四宝,甚至有一份空白圣旨,只等泰和帝书写。   “你这是谋逆,是死罪,你怎敢如此?”泰和帝气的脸色涨红。   “夺嫡本就是你死我活,成王败寇,父皇偏心三哥时,可曾想过儿臣心中会计较?”   “烬儿适合帝位,而你不适合,朕有四个儿子,帝位只有一个,朕只能选择最适合的那一个。”泰和帝从未想过,先帝所经历的,如今会一一应验在他的身上,儿子为了帝位,手足相残。   还记得先帝临死之前告诉他,往后他也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那时他即将登基,并未在意,可是如今才晓得,看着自个的儿子自相残杀,心中有多痛苦。   他是偏心裴烬,可是其余的几个儿子也是儿子,也是他的骨血,又如何会不疼呢?   “谁说裴烬最适合?最合适的分明是我,父皇写不写诏书,不写便莫要怪我无情。”裴濯的匕首贴近裴烬脖颈上的肌肤,眼看着就要刺破了。   “别动他,”泰和帝抬起手,看了淑妃一眼,“淑妃,你早已知晓此事?”   淑妃瞥开视线,并不回答。   泰和帝又看向安王,难以置信道:“安王,朕可从未薄待你,你为何要卷入谋逆死罪之中?”   裴烬与他说起安王时,他想了许久,这些年,安王像极了他的封号,“安静”“安宁”,比其余的王爷都让他省心不少,可最终安王却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安王并不回应,反而道:“皇兄,你还是莫要拖延时间了,外边都是我们的人,劝你尽快写好诏书。”   泰和帝的掌心撑在桌面上,满眼失望的望着敬王,“裴濯,你当真要谋逆吗?”   裴濯却讥笑一声,匕首往下,将裴烬的脖颈划出一条血线,细密的血珠子涌了出来,“父皇写还是不写?”   泰和帝瞪大眼睛,惊慌失措,生怕裴濯一个不小心下去裴烬就没命了,“别杀他,朕写!”   “那就好。”裴濯收回匕首,闪着寒光的匕首上有一丝血色,是裴烬的,裴濯的面上露出一丝痛快之感,这么些年,他总算也赢了裴烬一次,日后大豫是他的了。   至于裴烬,裴濯自然不会杀了,而是要留下来日日折磨,看着他登上九五之尊,至于信阳郡主,待她生下裴烬的儿子,看在她貌美的份上,也未必不能给她一个妃嫔之位,如此绝色的女子,裴濯倒当真只见过程筠一人,可不能浪费了。   就在裴濯肆意畅想时,泰和帝写好了传位诏书,并且盖上了自个的私印。   裴濯看了一眼,笑道:“父皇,还差玉玺。”传位诏书若无玉玺,自然会被百官质疑。   泰和帝黑着脸,“玉玺在宫中,回去再给你盖。”   “不忙,儿臣已替父皇取来了。”裴濯拍了拍手,便有人捧着玉玺上前。   “你——宫中竟也有你的内应?”   “哈哈,太后娘娘可是苦父皇久矣!”裴濯捧出玉玺,泰和帝在他的威胁下,不得不盖上玉玺。   “大功告成!”裴濯收起诏书。   泰和帝却仿佛浑身失去力气般瘫坐在圈椅上,“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也是时候解答朕心中的疑惑了。”   “父皇想问什么?”裴濯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新帝,哪里还在意这些,今日这里的人,都走不了,不介意给泰和帝解惑。   “你与安王,是何时勾结在一块的?”这是最让泰和帝好奇的,也是最不解的。   可裴濯不曾应答,安王却大笑道,起身上前,拍了拍裴濯的肩,“多谢圣上,为臣弟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   “什么!你、你——”泰和帝看向淑妃,“你与安王私通?”   泰和帝如何也不曾想到,淑妃竟是安王的人,他记得还在东宫时,淑妃便入宫了,多年来小意温存,可在此时,安王却说淑妃是他的人。   淑妃起身走到安王身前,浅浅一笑,看着泰和帝的眼神带着厌恶,“妾身从始至终都是王爷的人,何谈私通?待在圣上身旁的这些年,每一日妾身都觉得恶心。” 第215章 裴瑜的身世   “你是他送来朕身旁的?”泰和帝闻言后背一阵冷汗直往外冒,他的枕边,睡着一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他却从不晓得。   “对,淑妃从始至终都是本王安排在你身旁的,要不然你以为本王为何会蛰伏十几年,只待今日。”   从前安王也是夺嫡的强有力对手,不少人把宝押在安王身上,可惜泰和帝是嫡子,是正统,安王想要夺嫡太难,因此早早就利用选秀,将淑妃送到了东宫,原本是想利用淑妃窃取东宫机密。   可谁晓得泰和帝对淑妃并不算宠爱,无论淑妃如何争宠,都比不过苏皇后,苏皇后入了东宫,轻易就将泰和帝的全部宠爱收入怀中,对于淑妃,无非是看她乖巧,偶尔去一两次,并不与她说机密之事。   再加上先帝驾崩突然,又给泰和帝留下传位诏书,让安王措手不及,导致淑妃并未起到作用。   万幸的是那时淑妃已有了敬王,两人便将计就计,筹谋待敬王长大,扶持敬王上位。   裴澄虽说是皇后的养子,可并非嫡子,安王并不曾将裴澄放在眼里,不过在皇后娘家那事上,淑妃与安王自然也是出了力的,就是为了裴澄更快的倒台。   让他们不曾想到,会半路杀出了一个裴烬,抢了全部的功劳,让敬王又不得不后退一步,直到事情发展到如今,再不动手,已是来不及了,安王不希望敬王也如他一般错失良机,因而这才铤而走险,总不能这几十年的功劳都白费了。   “怪不得,哈哈哈,怪不得朕往日觉得你乖巧,原来如此。”   泰和帝对淑妃还不如对贤妃印象深刻,只记得她不爱惹事,文静贤淑,淑妃能晋为四妃之一,只是为着生了敬王,后宫的妃嫔,除了苏皇后,泰和帝没动过心,听闻此事倒也不算多难受,只是养了二十多年别人的儿子,到底还是会心梗。   若是苏皇后晓得这事,怕是会将他笑话死,他往后这些年在她跟前是别想抬起头来了,唉!   可是安王却不晓得泰和帝是如何想的,瞧见他的神色,只觉得痛快,“不防再告诉你,淑妃自从入宫,每次与你行房都喝了避子汤,裴濯是本王的儿子,生下裴濯之后,淑妃便喝过绝子汤,她根本不想怀上你的孩子,他厌恶你!”   泰和帝冷哼了声,“安王可真是好谋算。”   这盘棋被他下了几十年,若非这次他主动挑破,泰和帝还是不晓得,还傻傻的为旁人养着儿子。   “本王在先帝灵前发过誓,这个帝位迟早会是我的,如今成为了我儿子的,也不算食言,圣上也该驾崩了,你尽可放心,待你驾崩,濯儿一定会为你修筑最好的陵墓,往后大豫朝的血脉就都是本王的了,哈哈咳咳咳……”   安王大笑起来,好似笑岔气,咳嗽了起来,咳的脸色通红,淑妃忙扶着安王,一脸忧心。   泰和帝扫了他一眼,看向裴濯,又惊又怒,“好歹朕也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也唤朕一声父皇,即便你想要帝位,你也不该勾结巫濮国,西疆不能拱手让人,与虎谋皮,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巫濮国想要的,根本不是西疆,而是整个大豫,一旦西疆撕开了一点口子,整个大豫都会被巫濮国侵吞,裴濯根本没有护卫大豫的能力!   裴濯摇了摇头,“谁说我要与巫濮国合作?不过是利用罢了,先帝放心,待朕登基,一定踏平巫濮国。”他已是毫无顾忌了,直呼泰和帝为先帝。   巫濮国不过是个弹丸小国,裴濯哪里舍得将西疆拱手让人,谁又不是互相利用呢?待他坐上帝位,什么巫濮国,都是大豫的罢了。   “当真?你当真不会割让西疆,西疆好歹是大豫的疆土,可不能毁在你的手上。”泰和帝痛心疾首,视线瞥到一片熟悉的衣角,这不是大豫中原服饰。   裴濯一听泰和帝这样说,好似整个大豫都承担在他的肩上,有种飘飘然之感,泰和帝承认他是新帝了,自然是满口答应,“朕一定收服巫濮国。”   “裴濯,你这个小人,你竟敢诓我!”巫濮空忽然出现,满脸愤怒,他一直守在附近,瞧见得手了,正想出来揍裴烬一顿出出气,裴烬给巫濮国险些带来了灭顶之灾,揍他一顿也是轻的。   不曾想裴烬没揍到,却听到了这样一番话,他入京之后事事听安王与敬王的,可敬王却想踏平巫濮国,着实可恨!   裴濯瞧见巫濮空,面色突变,但又很快回过神来,挥了挥手,“抓起来。”   “如今朕是大豫的主宰,你还当自个能回巫濮国吗?哼!”敬王从始至终就没想过放过巫濮空。   “岂有此理!我是巫濮国使臣,即便两国交战,亦不斩来使,你岂敢杀我!”巫濮空正想取出腰间短刃,却被裴濯的手下更快一步制服了,将他双手押在身后,动弹不得。   “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朕即将要踏平巫濮国,杀了你又如何?这个世道成王败寇,朕连先帝都敢杀了,杀了你又能如何?”   裴濯意气风发,满面笑容,得意非常,他活了二十几年,从未如此痛快过。   “来人,将他们押回宫。”裴濯还要泰和帝与他做一场戏,这些人都押入宫里最为妥当,还有一个苏皇后需要处理。   “慢着。”   裴濯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令他遍体生寒,猛地回头,就看见裴烬不紧不慢的起身,笑容阴冷,裴濯大惊失色,“你、你……”   “裴濯,胆子倒是不小,谋权篡位,你是当孤死了吗?”裴烬抬手抹了一把脖颈,鲜血蹭到指腹上,他捻了捻指腹,眼神阴鸷,“方才怎的不杀了孤?可真遗憾。”   “裴烬,你当真是狠角色。”裴濯攥紧了拳头,他方才怕裴烬装晕,因而用匕首割破了裴烬脖颈上的肌肤,只需再深一点点,裴烬就会死在当场,常人若是装晕,不可能不露出马脚,可是裴濯却半点也不曾发觉。   刀割破脖颈都不见裴烬眉头皱一下,裴濯心知肚明,若是他绝对做不到。   裴烬捏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端了起来,在鼻端前轻嗅,“酒不错。”   裴烬睇了裴濯一眼,手一松,酒杯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训练有素的将士冲了进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敬王等人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连连后退,淑妃扶着安王,个个瞪大了眼睛。   梁云川身穿盔甲而来,“微臣救驾来迟,请圣上降罪!”   “父皇,你耍我!”裴濯看向泰和帝。   “哼,朕不是你的父皇,来人,将这个犯上作乱的逆贼收押大牢。”泰和帝想知晓的都问清楚了,他片刻也不想待了,想回宫找苏皇后诉苦。   “别过来,你们过来我便杀了他!”裴濯瞬间靠近离他最近的巫濮空,袖中的匕首抵上了巫濮空的脖颈,“他是巫濮国使臣,若是死在大豫,西疆必定开战,想来圣上也不愿西疆大乱吧?”   巫濮空懵了,他不明白为何自个竟成了裴濯的救命稻草,冰凉凉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他可不是裴烬,匕首割破肌肤也不动如山,光是匕首的冰凉感触及皮肤,他便吓得不行了。   他也晓得,方才已在泰和帝跟前坦白与敬王安王合谋,怕是泰和帝不会救他,可巫濮空不想死。   “救我,只要圣上答应将我安然无恙的送回巫濮国,我会劝吾王不再开战。”   泰和帝不曾想到裴濯会拿巫濮空威胁他,遂问道:“裴濯,你想做甚?你无论如何挣扎也难逃一死,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休想,我有了诏书,我才是新帝,尔等是想谋逆吗?”裴濯单手攥住圣旨,犹如救命稻草。   裴烬冷笑一声,转了转手腕,“呵,真是好笑,谋逆之人,却反诬告旁人谋逆,裴濯,你这么些年吃的饭,都变成了你脑子里的水吗?”   “裴烬,你别得意,你不过是仗着父皇偏心你,一路顺风顺水,你若身处我这个境地,未必能活的比我好。”裴濯气的双眼通红,他明明有了诏书,他是新帝的,为何一切倏然变了,来的太快,他连新帝的美梦都还没醒。   “可孤不是你,你一个私通子,有何资格与孤相提并论?”裴烬还当真不晓得裴濯是安王的儿子,方才听着也挺诧异的,安王倒是有些手段。   “好,好的很,即便我活不成,我也要杀了巫濮空,西疆迟早要乱,你不会永远得意。”   巫濮空一死,巫濮格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攻打西疆,杀害使臣,是两国邦交的大忌。   裴濯便不信裴烬能看着西疆战乱不管,战场上刀剑无眼,裴烬总有大意的那一日,他会等着。   就在裴濯的匕首要深入时,裴烬却无所谓的笑笑,“你不杀他,孤也是要杀了巫濮空,活捉巫濮格,你杀了也省事,省得脏了孤的手。”   “你想吞并巫濮国?”裴濯的匕首顿住了,眯了眯眼,“你才是真正的狼子野心!”   裴烬扯了扯嘴角,“巫濮格的王位本就来路不正,孤只不过是惩恶扬善,让巫濮国的王位回到它该到之人的手中去。”   “呸,巫濮国是巫濮人的,不是大豫的!”巫濮空在这时还不忘捍卫自个的国土。   “孤何时说了要巫濮国?”   “你这是何意?”就连裴濯也糊涂了,不要巫濮国,又要挑起战乱,这是疯了吗?   裴烬睨了一眼巫濮空,似笑非笑道:“巫濮鸣有个儿子名唤巫濮嘉瑜,死在你的剑下,你莫不是忘了?” 第216章 求救   “你怎会知晓此事?”巫濮空心中一凉,这可是巫濮国极其私密之事,裴烬身为大豫人,为何会晓得。   “因为,”裴烬垂眸一笑,“巫濮嘉瑜被孤收为义子,巫濮国迟早也是孤的囊中之物,你与巫濮格,都该为巫濮鸣陪葬。”   “绝无可能,我亲眼看着巫濮嘉瑜掉下悬崖,他不可能还活着。”巫濮空挣扎起来,巫濮嘉瑜的奶娘是他杀的,他亲眼看着奶娘中剑之后掉落悬崖,当时巫濮嘉瑜不满周岁,怎可能活得下来?   “可能与否,孤无需与你解释,统统抓起来,押回大牢。”裴烬没的闲心与他废话,还得尽快回去给皎皎复命,免得她担忧。   裴濯六神无主,没两下便被人卸下了手中的匕首,绑了起来。   正在此时,外边传来内侍唱和,“太后娘娘驾到!”   裴烬皱了皱眉,看来又走不成了,扫了一眼方定,让方定先回去报信。   一屋子的人挤在一块,都是皇亲贵胄,外边的宾客早也被遣散了,那些与敬王勾结之人,被押入刑部大牢,整个敬王府,既乱又静,呈现一种诡异的氛围。   太后走进来,瞧见这乱糟糟的,心中沉了沉,不善的扫了一眼裴烬,看来今日这事又败了。   “母后怎的来了?”泰和帝对太后已仁至义尽,连礼也懒得行,除夕时他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解了太后禁足,太后也安定了一段日子,如今又掺和进了这件事,好似一切可以推翻他的事,太后都要插一脚,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还要生养他呢?   太后早已不见从前的肆意嚣张,如今懂得收敛了,毕竟被禁足太久,是谁也晓得老实,她进门便叹了口气,“哀家老了,管不了这些事了,可安王好歹是你的兄长,也是先帝的儿子,你可否看在先帝的面子上,饶安王一命?”   若是从前,太后张口便是命令,如今也晓得委婉劝诫,搬出先帝来求情了。   泰和帝却笑了,眼神冷漠,“朕还当母后是来解释这玉玺是怎的一回事,谁知母后却是来替安王求情的,朕倒是不明白了,当初裴澄谋反,母后求情,如今安王与敬王谋反,母后还求情,母后是不是巴不得朕的江山易主?”   “什么玉玺?哀家怎的不明白?”太后一脸糊涂,反倒问起了泰和帝,好似当真与这件事无关。   可若真是无关,这件事还并未传出去,为何太后却又晓得了呢?这儿可无人离开,难不成消息长了脚,还是太后有了顺风耳?   泰和帝心中厌恶至极,他真不知为何母子俩会走到这样的境地,挥了挥手,“将太后请回宫中。”   他半分也不想听太后解释,倦了,解释再多也无用。   “圣上。”太后急忙想拦住泰和帝,还欲开口。   泰和帝看了一眼太后身后的宫人,“常前,太后年岁已高,身旁伺候的人更该格外细致,这些宫人年纪大了,还是给太后身旁换一批宫人为好。”   “圣上!”太后惊恐万状,上一次泰和帝也不曾动她的贴身宫人,这一次竟这样不管不顾。   “是,老奴遵旨。”常前忙应下了,至于换下的宫人该做何用处,常前心知肚明,这些宫人跟着太后也有十几、几十年了,应当晓得不少阴私。   “太子留下善后,摆驾回宫!”泰和帝一刻也不想多待,大踏步离开。   裴烬本想离开,却不得不留下善后,先将那几尊大佛送走,再将晕在桌上的明康公主等人送回宫中,他站在敬王府的前院,看着这满院子的红绸,心想待他与皎皎的大婚,合该办的更为隆重才是,少说要办个三天三夜。   方定去了报信,他倒也不急了,只不过被风一吹,脖颈上有些凉意,他抬手碰了碰,一会被皎皎看见怕是麻烦,不过这地方,当真不好遮。   正想着呢,不远处过来几个人,裴烬还不曾仔细看,就见一人冲了过来,跪在他跟前,“烬哥哥,救我,我不想死……”   裴烬皱了皱眉,是苏敏敏。   “烬哥哥,求求你了,救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曾参与敬王谋反,我不知道的。”   苏敏敏哭的涕泗横流,她坐在婚房内,正想着敬王何时结束婚宴,她是否要用些点心,就在这时一群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把她从婚房扯了出来,她才晓得敬王联合安王谋反了,还被圣上识破,她的天好似一下子就塌了。   她自然晓得谋反在普通百姓中是诛九族的死罪,可在皇子中,倒霉的往往是皇子妃与姬妾一族,她今日才成为敬王妃,还不曾享受过半点好处,却要被敬王连累而死,要她如何甘心。   若是从前,她自然也是不担心的,姑母与爹爹会救她,可是为着嫁给敬王,她已与姑母、家中闹的不可开交,姑母若是不救她,她是不是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可是她不想死,苏敏敏瞧见裴烬便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她不想死啊。   裴烬往后退了退,甩开苏敏敏,“敬王谋反,敬王妃自然同罪,求孤又有何用?”   裴烬自然晓得苏敏敏不曾参与裴濯谋反一事,毕竟裴濯也怕苏敏敏会泄露消息,可如今的结局,不是她自个选的吗?   若是今日是旁人嫁给裴濯,才当上敬王妃便遇到这样的事,裴烬兴许还会同情一二,也可能在父皇跟前为她说些好话,可是这人变成了苏敏敏,一切就变成了咎由自取。   他与母后给过她多次机会,可她一次也不曾把握住,又怪得了谁呢?   “太子殿下,我知错了,求求您,看在我爹爹的面上,救救我,我不想死啊。”苏敏敏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的磕在青石板地砖上,仿若无知无觉,很快额头便磕破了皮,流血了,她如今只剩下紧紧地抓住姑母这条路才能保命了。   可无论苏敏敏哭的多可怜,多委屈,多无助,裴烬都视若罔闻,冷着声道:“来人,押下去。”   苏敏敏还想拉住裴烬的衣摆,可被侍卫抓了回去,原本他们看苏敏敏好歹是苏皇后的侄女,还有些忧心,不敢太过放肆,怕苏皇后会给苏敏敏撑腰,这才让苏敏敏挣脱了。   可如今看着太子殿下的反应,便晓得苏皇后不会给苏敏敏撑腰,因而下手也就狠了些,抓住人便往外拖。   “殿下,烬哥哥……”苏敏敏的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   裴烬无声的抿了抿唇角,看着收拾的差不多,吩咐了梁云川几句,也先离开了。   裴烬回到信国公府,程辙武正等着他,两人说了几句话,裴烬才急匆匆往程筠的院子去。   前不久岳莲才离开,得知事情成了,众人安然无恙,程筠便让阿姐等人回去歇息,今夜大家也累了,不过裴烬安排的两个暗卫却还在屋子里守着,她们只听裴烬的吩咐。   裴烬踏入屋子,瞧见程筠坐在灯下看书,他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两个暗卫很快离开,守在了外边。   “你回来了。”程筠听见动静抬头,原本面带笑容,却眼尖的瞧见了裴烬脖颈上的血线,扶着腰肢颤巍巍的就要起身。   “莫动,你自个月份多大没点数?急什么?”裴烬几步过去将她压回了榻上。   程筠皱着眉头,“你受伤了?你的脖子,抬起头给我瞧瞧。”   裴烬哭笑不得,“皎皎的眼睛倒是厉害的很,黑灯瞎火的你都能瞧见。”   程筠心中别提多急了,又是在脖颈上,气呼呼的拍了他一掌,“你还笑,快些给我瞧瞧。”   “好了,莫慌,只是小伤。”裴烬抬起下巴,露出那条浅浅的伤口,“被裴濯的匕首划了下。”   “他想杀你?怎会往脖子上划。”程筠看向不远处的雪柳,“去请太医过来。”   雪柳忙屈膝去了。   裴烬却笑笑,“明日伤口便愈合了,哪里需要请太医。”   程筠抿着唇角很是严肃,“这可是脖子,再深一点今日你便不必回来了,还有谁受伤了吗?”   裴烬想了下,“倒是无人受伤,不过父皇大概心受伤了。”   “因为敬王谋反?”   “不,”裴烬靠在她耳侧道:“裴濯并非父皇的儿子,而是安王的儿子,淑妃是安王安插到父皇身旁的,你说父皇心塞不心塞?”   怕是此刻泰和帝正在长乐宫哭诉呢。   “怎会这样?”程筠的脸色精彩纷呈,原来在规矩森严的皇家,也会有私通这样的事,那圣上的确是得伤心了。   “安王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只不过时运不济。”   很快太医到了,两人不再说这事,到底这事太伤泰和帝的面子,八成也不会对外传。   裴烬脖颈上只是轻伤,太医略微上药便离开了,裴烬先扶着她去洗漱,打算躺到床榻上再仔细与她说今日之事。 第217章 . 正文完结   “我初到西疆便识得了巫濮鸣,他很喜欢中原文化,向往中原风俗,我们成为了朋友,我还教了他不少中原礼节,我们约定西疆与巫濮两相安好。”   “只是巫濮鸣一时大意,被巫濮格杀害,我见到巫濮鸣时已救不回来,他将他的儿子巫濮嘉瑜托付给我,随后与他的王后死在了一处。”   那时裴烬不过十八岁,原本以为两人的友谊可以维持两国友好,谁知一切都是虚妄,巫濮鸣不是一个好战之人,可是他的弟弟却是野心勃勃,巫濮格上位之后对支持巫濮鸣与大豫友好邦交朝臣全部换了一遍,迅速掌控巫濮国朝野。   程筠躺在裴烬身侧,脖颈下枕着他的臂膀,听裴烬说起过去那段回忆,但不免好奇,“可我瞧小瑜与中原人很像,看不出是巫濮国人。”最起码,裴瑜与巫濮空比起来,完全是不同的样子。   “巫濮鸣的王后是中原人,也正是如此,巫濮鸣在巫濮国少了一份助力,而巫濮格娶的是巫濮国丞相之女,再加上我捡到裴瑜时,他不过周岁,自幼长在大豫,自然也会像大豫人。”   “也是,”程筠眨了眨长长的眼睫,“那为何你从前不让小瑜学武,小瑜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不是应该学好武功,往后为双亲报仇吗?”   “巫濮鸣的遗言是希望裴瑜学文,一生平安,不要报仇。”   父母哪里会希望子女为了报仇而毁了自个的一生,巫濮嘉瑜跟着裴烬,学了文,往后再与巫濮鸣没有关系,会很好的过一辈子,即便日后晓得这些仇恨,可是不会武功,也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不管不顾的去复仇而丢了性命。   程筠的手搭在隆起的腹部,有了孩子便很好理解巫濮鸣的想法了,他们已经走了,唯一的希冀就是孩子平安顺遂,比起报仇,孩子一生安康才是父母所希望的,况且这个仇太重了,背着会前路艰险,还不如不知道此事。   怪不得从前裴烬百般阻挠小瑜学武,可他在武艺上的天赋又极高,看来老天爷都盼着裴瑜报仇雪恨。   “那我岂不是做了坏事?小瑜学武还是我开的口。”她那时还真以为裴瑜是他随便捡回来的孩子,如今才晓得那是巫濮国前太子。   “是我改了主意,巫濮格坐在王位上,西疆永无宁日,我看出裴瑜在武学上的天赋,打算好生培养,往后他双亲的仇,自个去报。”   裴瑜若能回归正统,成为巫濮国的王,那西疆才是真正的安定了,若不然即便大豫占了巫濮国,可对于巫濮国的臣民来说,也未必会甘愿臣服,西疆内部也会动荡不安,只有裴瑜一心向着大豫,对巫濮国的臣民进行教化,长此以往,西疆才能永远安定。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那你打算何时告知小瑜此事?”怕是裴瑜会难以接受,他早就将裴烬当成了父亲。   “再过两年,他如今还小。”总得等他明白什么叫血海深仇,什么叫国仇家恨。   “也好,小瑜如今很用心,相信往后也会成为一个好君王。”   “再好也比不过咱们的孩子。”裴烬的手搭在程筠的腹部,“我们的儿子才会是最好的君王。”   “咦,你少说这样的话,免得被打脸,再者小瑜喊了你这么多年的父亲,你可别被他听见了。”   得知裴瑜的身世,程筠倒更为心疼他了,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还遇到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义父,可当真是委屈了他。   “我们两个说的私密话,自然不会说与他听。”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西疆那边如何处理,送巫濮空回巫濮国吗?”要是以往,程筠是不问裴烬政务上的事,也不想操心,但这事事关裴瑜,她又想多问一二。   “暂时在刑部关着,待你平安生产再将他送回巫濮国,西疆我会派梁云川前去戍守,如今万事都比不得你要紧。”   裴烬现下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生照顾皎皎,让她顺利生产,也希望巫濮格识相点,别在这期间闹出事来,让他无暇分身。   程筠听到这话,在裴烬的怀中蹭了蹭,“也好,有些困了。”   “那便睡吧,往后应当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裴烬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想必不会有这样荒唐之事,皎皎可以安心待产了。   程筠在裴烬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摸了摸隆起的腹部,闭上双眼入睡,只要裴烬在她身侧,有多少风雨也无惧。   可裴烬不曾想到,次日一早醒来,又听见了一个比裴濯是安王儿子还要骇人听闻的消息。   “父皇非太后亲生?”裴烬糊涂了,“是从何知晓的?”   “昨夜太后的贴身宫人都受了刑,照顾了太后几十年的嬷嬷亲口承认,圣上原是太后宫中的宫女所出,宫女与先帝偶然同房,有孕后,太后将其私藏,假称自个有孕,十月怀胎,那个宫女生下圣上之后便死了,圣上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太后的孩子。”   屋子里只有方定裴烬程筠三人,程筠捏着瓷汤匙的指尖微颤,满脑子只有——贵宫真乱。   先是淑妃与安王私通,泰和帝为旁人养了几十年的女人儿子,又是太后非亲生母亲,甚至太后还是杀害圣上生母之人,圣上这几十年是在认贼作母,圣上这些日子莫不是在走霉运?   任是谁被这样的消息接二连三的打击也难有好心情。   裴烬让方定下去,看了程筠一眼,“怪不得太后对父皇从始至终看着都像是掌控欲。”   从前想要牝鸡司晨,学吕后垂帘听政,架空泰和帝,把控朝堂,在泰和帝脱离自个控制之后,又支持裴澄谋反,如今还支持裴濯,这是不满泰和帝这颗“棋子”有了自个的主见,想要毁掉这颗棋子。   程筠微微叹气,“我原本以为太后是被权力迷了眼,如今看来,太后眼里从来只有权力。”   “不过父皇当初能登基,也是为着他嫡子的身份,若非太后,父皇怕是也很难登基,对于父皇来说,这事着实伤人。”   泰和帝的生母死于太后之手,可若非太后,泰和帝又不能登基,可也正是因为太后,才会起后续的诸多波折,这可真是扯不断,理还乱。   “那圣上会如何抉择?”程筠心想也是,圣上怕是如今最不好受之人了。   “若是从前父皇会觉着为难,如今这事便好办了,既然并非生母,又杀了父皇的生母,还数次参与谋反之乱,太后余生大概也就只能待在庙宇了。”   程筠低头喝了一口燕窝粥,“能保住命也不错了,苏姑娘的结果会是怎样的?”   “苏敏敏?”裴烬夹了一块芸豆卷给她,“与裴濯一般,大概是圈禁,死是死不了。”   皇家忌讳见血,无论是先前的裴澄,还是这一次裴濯,都不会失了命,毕竟泰和帝对外还要做个仁慈之君,不能太过残忍,那可是自个的兄长与儿子,虽说裴濯不是泰和帝的儿子,可这个秘密见不得天日。   “皇后娘娘不会救她吗?还有靖国公府?”她想来苏敏敏也不曾参与此事的谋划。   裴烬低声笑了下,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母后若救了,皎皎不得吃醋?”   “正经点,”程筠剜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我才不会呢,我又不是吃醋长大的。”   “就算皎皎大度,我也不打算再施以援手,我与母后都不会再管,至于靖国公府也管不了,这是谋反,不是小事,苏敏敏自个选的,咱们操什么心。”   “我才不操心,只是问问罢了,你一会得入宫吧?”   “嗯,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乖乖待在家中等我。”裴烬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谁要等你。”程筠撇了撇唇,嘟囔道:“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哈哈哈,行,我倒插门,赖在程家不走了。”   裴烬住在程家这些日子可不少闲话,虽不会说到他跟前,可他也不是聋子,不过他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连倒插门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程家才不要你呢。”程筠嘴角微微翘起。   用过早膳裴烬入宫,在紫宸宫瞧见了一夜未合眼的泰和帝,脸色臭的不行,浑身都是躁郁,写满了生人勿近。   “父皇不曾歇好?”裴烬明知故问。   泰和帝横了他一眼,“一大早入宫是来找我的晦气?”   “不敢,儿臣是听闻太后之事,特来安慰父皇。”   “你耳目倒灵通。”泰和帝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不知自个如何就成了全大豫的笑柄,先是养了旁人的儿子,又认了杀害他生母之人为母亲。   “咳咳,”裴烬收敛了神色,“父皇,儿臣其实是想来问问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安王等人?”   “秋后问斩。”泰和帝难得的不心慈手软,“与其有牵扯之人,诛三族,全部撵出上京,永世不得回京。”   裴烬略想了想道:“也好,一年之内便发生两次犯上作乱之事,的确是该严肃律法,免得人人都当大豫皇室好欺。”   “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太后?”   “白绫,她以一人之力挑起多番事端,再留下去,谁知还会发生何事,对外便称暴毙。”泰和帝对于潘太后早已没了孺慕之情,从前那点子恩情,也消失殆尽,今日的泰和帝,手段倒毒辣不少。   “儿臣明白了。”裴烬不曾多话,谋逆本是死罪,更何况安王还与淑妃私通,罪加一等,裴烬看出来泰和帝火气很旺盛,从前可不会这样狠心。   裴烬从紫宸宫出来,回了东宫,之前吩咐了人布置院子,待皎皎生下孩子半年后,两人便会大婚,原本太子与太子妃的院子有两个,但裴烬让人打通了,做了一个院子,足够宽敞,两人只需要一个院子,往后东宫也只会有皎皎一位女主人。   大致转了一圈,布置的奢华精致,也不知皎皎是否满意,他推开窗,瞧见窗后栽着的满院桃花,开的正盛,他轻弯了弯唇,想来她会喜欢。   几日后,裴烬带着程筠来了东宫,“自你回京,似乎还不曾来过东宫。”   “是不曾来。”程筠八个多月的肚子,大的像是一个锅扣在她的肚子上,每走一步都似踩在云端,但有裴烬扶着又十分安稳,“你今日是带我来瞧屋子?”   “算是,更多的是来赏花。”裴烬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下盘很稳,他的全部都在他的怀中,哪能不仔细小心。   “赏花?”裴烬不曾告诉她东宫移栽了满院子的桃树。   两人是从桃林的后门进的,推开门,程筠就被眼前景象惊住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桃花,满地的花瓣,清风拂来,随风起舞。   三月末了,扬州的桃花已开败,可上京的桃花开的正盛,桃花开时无叶,只窥见满目缤纷,犹如冬日里的雪压满枝头,只不过是粉色的雪花。   “怎的在东宫栽了这么多桃树,你也不怕朝臣参你。”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有规格的,这样大的一片桃林,还真是难得。   裴烬扶着她走进桃林,踩在绵软的草地上,“你看我像是怕被参之人吗?”   裴烬被朝臣参的还少吗?   “你还好意思说。”程筠浅笑盈盈,这是真的桃花林,林中有各色蝴蝶翩翩,带动着落花坠落,她伸出手,一片桃花花瓣落在她的手心,“当真是美景。”   谁人能想到,东宫里头竟能栽出这样大一片的桃林。   程筠仰起头望着桃花,裴烬却低头望着她,随手摘了一朵桃花,簪进了她的鬓发,“花不如人,再美的花,簪在皎皎的发间,都失了三分颜色。”   程筠回头望着裴烬,一双桃花眸潋滟着笑意,“你惯会说好话。”   裴烬的手揽在程筠的腰间,不紧不慢道:“皎皎,你是否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   “自然记得,也是像今日这样好的阳光,开的这样盛的桃花。”   “那你还记得我问你的那句话吗?”   程筠卷翘的睫毛垂下,想了想,“问我是否愿随你离开?”   裴烬点头,握住程筠的手,满目柔情,“如今我再问一遍,皎皎,你可愿陪我共享大豫山河?”   程筠微微仰起头,看进他黑黢黢的眸子里,他的眼里全是她。   她莞尔一笑,“你低头。”   “怎么了?”裴烬不明所以,微微低头。   “再低一点。”程筠拍了拍他的肩。   裴烬依言弯腰低头,凑近了她。   猝不及防,程筠在他唇角印下一吻,嫣然含笑,“我愿。”   霎时桃花开遍,春光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