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夜空舞者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绿帽者联盟》 作者:秋山直 文案 某天,情感树洞博主收到了两条私信—— [泰和大厦吴彦祖]: 博主,我最近认识了我外甥的班主任。 她脑洞大以为我是gay就算了,结果还被我发现她前任就是拐走我前任的那个贱男。 请问我能通过什么办法利用这个脑洞女去报复贱男?在线等,挺急的! [二年四班林志玲]: 树洞,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学生的舅舅。 这个死变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装娘娘腔就算了,没想到他前任还是撬走我前任的那个渣女! 请问我可以和死变态联手去报复渣女吗?在线等,真的很急! 私信截图放出后,网友们如此嘲笑道——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们啊,而且你们两个一定很相爱吧。” 一年后,情感树洞又收到了一条私信:谢谢博主,我们两个确实很相爱。 食用说明: 1、第三人称,1V1 2、男主和女主都是普通人,没有伟大志向和本领 3、不苏不爽日常向,【毫无半点内涵】 4、情路简单无虐,纯粹用于打发时间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邓芮茗,谢闻 ┃ 配角:谢皇上,赵孟西,林音,陈睦,张诗婷,黄益达,等 ┃ 其它:甜文,狗血 ================ 第1章 第一章   将近晚上十点,偌大的更衣室里没有旁人。   邓芮茗从淋浴间出来,抓起浴巾随意往身上一披,而后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休息。   她不急着穿衣服,而是裹着浴巾,拿起手机就开始刷微博。正在浏览某个情感树洞的新动态,被其中复杂又奇葩的人际关系逗乐之时,急促的来电铃声打断了她的坏笑。   是好友林音的来电。   “哇,你那边好安静,还在健身房?”相比之下林音那里倒很是吵闹。   “对啊。你不陪我,我只能一个人来打发时间。”邓芮茗把手机夹在脸颊与肩膀之间,轻轻揉捏小腿,抱怨道,“我跟你说,本来就没几个人,今天你不在,连半个来搭讪的人影都没有。只有那个整天练俯卧撑的基佬跑来问我,他的屁股是不是又翘了点……这也就算了,更气的是,他的屁股确实比我翘!”   说到这,她不免一声长叹。   记得月初春末,草长莺飞,百花齐放,正是发|情的好时节。单身一年的高级动物邓芮茗难免有些蠢蠢欲动,听说健身房是艳|遇宝地,便跟着林音一起来这间新开的健身房碰运气。   因为还在试营业,客人没多少。即便有人来搭讪,目的也是林音这种大长腿。因而半个月过去,林音的微信好友多了几个骚|气的直男,而自己只认识了几个翘屁股的基佬。   淋浴间里飘出的热气渐渐散去,暴|露在空气的皮肤开始发凉,邓芮茗打了个喷嚏。未免着凉,她把手机放在边上调成外放模式,慢悠悠地穿起衣服。   她边套T恤边自言自语:“不行,我必须接触一些正常的直男。否则再这样下去,不管遇到谁我都会觉得他是基佬。”   电话那头的林音很是不屑,“我说邓老师,麻烦你脑子清醒点,现在都快六月份了。人家面试都考完了,你教师证笔试都没通过。还有心思纠结直男和基佬?”   提到教师证这三个字,邓芮茗又是一声长叹,“好歹我已经把编制考过了。教师证这种东西很谜的,我考两次都过不去,我也很绝望啊。”   说起来都是辛酸泪。   遥想一年多前,前脚刚被男友劈腿,后脚还没在新公司立足就被炒鱿鱼,走投无路之际求爹爹告奶奶开后门进了家附近的小学当老师。奈何编制是通过了,可教师证怎么都及格不了。眼看比自己小几岁的应届生们都当上了正式老师,自己还是无证上岗,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可她自制力差啊。   即使每天都像小学生一样被母亲盯着背书,她依旧抓紧一切机会玩手机开小差,就是看不进书。每天都想着明天再看,一拖就是几个月。   “别找借口了,你就是厌学。”林音不留情面地拆穿她,“还在健身房磨蹭什么,赶紧回家多背几道题目呀。”   “知道了知道了……”她挂上电话,懒洋洋地站起身活动筋骨。   临近歇业时分,外面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邓芮茗捶捶酸疼的腰部,艰难地弯下|身整理裤管,好一会儿才又直起身子。   然而正当她瘪嘴提起外裤时,隐约有阵男声越传越近。   嗯?好像有男人往这里来。   半个屁股还露在外面,她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不禁发愣。仔细思索之际,抬头就见一个港男气质的家伙走到面前。   男人看到她的同时没了声音,双目瞪得老大,一手握着手机摆在耳边维持打电话的姿势。   他俩怔了片刻,各自往四周猛瞅,确定是女更衣室后又不约而同把目光放在对方身上。   邓芮茗刚想出声质问他干嘛闯进女更衣室,是不是想对她作出什么不得了的非礼行为,却见男人目光下移,迷茫片刻后露出极其恐惧的神情。   这什么意思?难道不应该觉得香|艳又尴尬吗?   她纳闷着也顺着男人的视线低头看,见到自己隐现在外的内|裤,瞬间明白了。   只见白色底裤上,印着几个清晰的黑字——来,给你看个宝贝。宝贝二字还加粗,印得特别大。   尤其她的两只手正摆在胯边,好似真要掏出某样巨无霸的东西。   邓芮茗总算想起来,这是她新买的大|吊萝莉系列表情内|裤。本意是搞怪,没想到会造成这结果。   也难怪人家看上去惊恐不已,任谁见到大JJ女孩都会害怕的吧!   她暗道不妙,连忙提上裤子决心捍卫自己的名节,澄清自己是一个清纯可爱的女孩纸。可惜想归想,脱口而出的却是“那个,其实我的JJ没那么大”。   “……”男人看上去更畏惧了。   该不会以为她要用巨无霸对他做些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吧?   “不不不,呸!”邓芮茗拉紧裤链,双手举起以示清白,“我真的不是大……”   关键词未说完,男人颤颤巍巍地开口了。   他眼珠一转,哆嗦着侧过身子翘起小拇指,还掐着嗓子对电话那头发嗲:“歪?Simon昂?你刚刚四不四说叫我明天一起去吃饭噢?我跟你缩啦,我可能没有时间耶……”   邓芮茗愣住了,歪头用力拍自己的耳朵,试图把洗澡时进的水拍出来。   啧,耳朵进水果然会影响听力,好端端的男人怎么会这样说话呢。   她这样想着,又拍拍另一只耳朵。   可是男人的兰花指越翘越高,她终于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这次换成邓芮茗感到了惶恐。   健身的这段日子里,她见识过多种娘炮。唯独没听过这种腻歪中带点低沉,低沉里透着颤抖,还自带台湾腔的嗓音。   何止是娘,简直gay爆了,台湾人听了都想打人。   不仅如此,他还一步步向后退,讲电话的间隙对她挤出战栗又尴尬的笑容,连连摆手:“不好意思,人家讲电话讲得太认真,就走错了。你继续你继续……”   大吊萝莉和胆小娘炮在女更衣室里相遇,真TM刺激啊。   邓芮茗没说话,瞪着眼目送娘炮退到门口。在他离去之前,才试探性喊道:“朋友,你的屁股还不够翘,要再练练哦!”   娘炮听闻脚下踉跄了一下,逃也似的跑出女更衣室,扬起一阵风。   “……”   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她赶紧拨打林音的电话,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沃日,这健身房有毒,我怀疑整个区的娘炮都来这里锻炼了。”   “你是没看见他那个小拇指翘得哦,我来这里半个月,没见过这么标准的兰花指。啧啧,一看就知道练了很多年!”   林音无语,“……我觉得你的大JJ才是最让人感到害怕的吧。”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的自我防卫利器。   邓芮茗不予理睬,回味着娘炮的语气和姿态,感慨万千。她又坐回椅子上,单手理包和拖延症打拉锯战。   “话说你明天的课备好了吗?”林音转移了话题,“你刚上任,一定要做好准备,那些校领导最喜欢随堂听新教师的课了。”   “备课没问题,麻烦的是那群小坏蛋……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倒霉,摊上这样的班级呢。”她苦恼。   她本应在九月份开学后才正式带班。哪知搭班的老教师不小心摔断腿,于是她这个实习教师赶鸭子上架,突然就提前当上了二年级四班的班主任。   八、九岁的孩童最爱玩乐,脱离了老教师的管束,面对新任年轻教师,自然调皮捣蛋难以管教。为了早日形成良好的班风,邓芮茗只得学习老教师严以待人,尽可能得以凶止闹。   可凶归凶,总有那么几个小兔崽子不知好歹上蹿下跳。每次班里吵架,带头的都是他们。   林音知晓她的为难,好意提醒:“小坏蛋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班那个谢皇上,一定要好好看着……”   听到这个名字,邓芮茗不免抽动嘴角。   谢皇上是她班上的一个男孩子,人如其名,堪称班里的奇葩。   别班学生告状,都是说“老师不好啦,谁谁谁又欺负别人啦”。而自己班每次都是不同的人风一般地在走廊里穿梭,边跑边嚷嚷“邓老师不好啦,谢皇上又被打啦”。   也不知谢皇上这孩子是热爱多管闲事还是脾气太好,被打的原因必定是劝架。空有维护秩序的心,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每回见到两个同学打架,他上前拉扯规劝,跟唐僧一样叽叽歪歪,最终结果是被那俩同学合起来打。   因此每天上班,邓芮茗最怕见到的就是班级学生一路狂奔,嘴里喊着“邓老师不好啦”冲进办公室。   就像八戒和沙僧喊大师兄一样,准没好事。   想到这,她不禁抖了个激灵。看看墙上的挂钟,意识到再不回去又要被母亲责怪,挂断电话后连忙拿起包就往外走。   暮春,夏天的脚跟还未站稳,夜风已然开始黏腻。   她走出大厦,站在街边预备打车。披肩长发被微风吹起,空中飘散的洗发水与栀子花香气在鼻尖流窜。她侧侧头想把发缕捋到耳后,却瞥见旁边停车区域某个眼熟的人影,顿时眼皮猛跳。   真够巧的,是那个走错更衣室的娘炮。   刚才事出突然没怎么看清,当下就着橙黄的路灯,邓芮茗粗粗打量,对他有了个大概印象。   若是忽略性子单看外型,娘炮目测一米八朝上,长相也挺好看。可是人高马大的他费力地从自行车堆中推出一辆破电瓶车就罢了,还推得歪歪斜斜,一脸不耐烦。   尤其当他也侧过头,跟邓芮茗对视的那刻,先是愣神,接着脸上的不耐烦立即转化成恐惧,匆忙地跨上电瓶车就往外冲。   她不由脸一黑。   逃个屁啊,不就是走错更衣室看见大JJ女孩嘛,她都没怕,他慌什么?   朦胧的夜色下,娘炮骑着电瓶车,行迹扭曲地消失在车流霓虹之中。   没见过这么娘们唧唧的。   邓芮茗将他惊慌仓促的背影收入眼底,许久才缓过神来,难掩鄙夷。   啧,骑个电瓶车都不稳,这人真的很gay。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又是我,是的我又来了(先给各位大佬磕个头)   这篇没啥了不起的内容,就是两个普通人谈恋爱的故事,大概类似于中二吧(人设比中二还要接地气一点)   关于女主的教师证和考编问题,有朋友跟我提过了,这里简要说一下:   每个地方要求不同,我这里是有人先考编然后再把资格证考出来,讲白了只要后门开好一般是没有问题的。当然资格证是必须尽早考出来,考不出万万不能。所以女主现在只是代课老师,也就是合同工,随时会走人的那种。   其他的话,也没啥了,整体就是轻松风,没什么大波折。大家看的时候就当调剂心情~   最后再次谢谢各位!   PS:存稿已有20W+,可是刚工作真的真的很忙。所以后期万一存稿赶不上进度,可能要缓更,请大家谅解! 第2章 第二章   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邓芮茗是典型的做事三分钟热度的人,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日积月累自愿坚持,除了这件事——   自从独自接管这个班级以后,她从早到晚、每时每刻都在心里默念“我很好”。   可惜每多念一次,就给自己的flag加固一层。待那句撕心裂肺的“邓老师不好啦!”回响在走廊,鲜红的flag尽情飘扬。   今天也不例外。   好不容易熬过上午,正美滋滋地心想今天真TM世界和平,就老远听见学生狂奔的脚步声。面如死灰地打开办公室大门,迎接她的果然是自班班干部焦急的面孔。   “干嘛?是不是谢皇上又被按在地上揍啦?”她不耐烦地问。   十件小报告里有八件都是关于他的。   “不是!”学生用力摇头,气喘吁吁,“是眯眯眼……哦不对,谢皇上的嘴唇磕破了,流了好多血!”   邓芮茗太阳穴猛跳,一路小跑冲回教室。   孩子们都围在门口,见老师来了,原就嘈杂的环境愈加沸腾。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事情经过,吵得她一阵头疼。   “安静,都回到自己位子上去!”   她呵斥着将孩子们赶回座位,而后弯下|身子查看捂着下颊的谢皇上。   “别用手碰,让我看看……”她拉开谢皇上的手,仔细打量,眉头越拧越紧。   谢皇上虽然个子和眼睛一样小,可长得很是清秀。现在嘴唇上有道裂开的创口,不断渗出鲜血,星星点点流至白嫩的下巴。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哭鼻子,对着老师眨巴的眼眶微微泛红。   他不便说话,邓芮茗让班长告知缘由。   “高泽天在班里玩剪刀,谢皇上跟他说不能玩,两个人就吵起来。然后高泽天推了谢皇上一把,谢皇上就摔倒,嘴巴磕在桌脚上了。”   胖子当即反驳:“我不是故意推他的,只是不小心撞到了!”   她抓到他闪躲的眼神,厉声指责:“不小心的话会把他撞到地上吗?我说过多少遍,美术课结束就把剪刀收起来,不准在班里玩。现在好了,出事了吧!要是谢皇上破相,我看你怎么办!”   如此恐吓,即使他被吓唬得闭上了嘴,仍然倔强地瞥着谢皇上满眼瞧不起。   他是班里最高最壮的男生,也是欺负谢皇上次数最多的家伙。因为成绩还算不错,所以家长也任由他胡闹。邓芮茗警告了他几次,都被他妈妈挡了回来,认为孩子成绩好老师就不该多管,导致他尤为恃宠而骄。   她瞪了高泽天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让班长维持秩序,接着带谢皇上去医务室检查,却被告知需要到医院处理。   “我现在打电话叫你外婆来。”一回到办公室,她就翻找起联系簿。   谢皇上的家庭情况有些特殊。父母离婚,抚养权在母亲手里。可是他妈妈派遣于外地,因此平时都由外公外婆照顾。   电话还未拨通,小家伙连连摆手,口齿不清道:“外公外婆今天有事。”   邓芮茗心累极了,“那你们家还有别的大人吗?”   “嗯……”他因痛噘嘴,嘴唇嘟起像条胖头鱼,“我舅舅应该有空。”   最后,还是她先行带孩子去看医生。   前往医院的途中,她先将此事告知了谢皇上的舅舅谢闻。后者听说外甥出事,焦急万分。特地从别区赶来,并拜托她先照顾。   谢闻这个人,之前偶尔有过一两次电话联系,但没见过面。对他的唯一印象,大概只有“声音还挺不错”这个点。就连对话时流露出的紧张,透过电波都显得音色纯粹。   好的声音通常是给一个人加分的标准之一,特别是未见其人只闻其声的情况下。通过刚才的交流,邓芮茗已然在心里给他挂上了良好礼貌的标签。   尤其在给肇事者高泽天的妈妈打过电话以后,她更坚定了谢闻是好人的想法。   同样作为当事人的家长,高泽天妈妈对于班主任的陈述表达了强烈不满,并完全向着自家儿子。电流声配合她尖细又咄咄逼人的声音,听得邓芮茗头疼不已。   “我儿子很乖,不可能故意去伤害别的同学。我说邓老师啊,你难道不应该多‘关照’下谢皇上这个学生吗?每次他有事,你就找上我们家高泽天,哪有那么巧的事啊,碰瓷也不是这么碰的吧!再说了,就算是我们家高泽天弄他了,问题也出在他身上啊。全班四十个孩子,为什么不弄别人就弄他?肯定是他做错了什么,所以我们高泽天才会教训他咯!好了,我上班很忙的,就这样,不说了!”   从头至尾,都是她叽里呱啦胡说一通。语毕,直接挂断电话将手机关机,邓芮茗连半个字都没机会说。   直到缝针完毕,邓芮茗陪谢皇上坐在走廊里等家长来接时,还握着手机感慨班主任工作难做。   如今某些家长很难缠,不讲道理的同时还反过来指责老师看管不当,更有甚者会向校方告状。高泽天妈妈就是很好的例子,曾有老师在她身上吃过亏。邓芮茗刚上岗,不想惹麻烦,只得对其敬而远之。   但是对方家长如此不配合,谢闻那里都不知该怎样交代,又不能挑起家长间的纷争。   她向来胆小怕事,意志不坚,当下只得深深哀叹。罢了,医药费什么的就自己吃进吧。   不过趁着等候,她还不忘好言叮嘱暂时破相的兔崽子:“我跟你说,你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多管闲事了。你提醒高泽天是出于好心,但他性子急你也是清楚的。你个子这么小,被他揍了几次还嫌不够么,这次都出血了!管纪律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不是想当然。”   谢皇上委屈地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邓芮茗想跟他谈这个问题很久了,当下就这方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顺便言语间不经意表露出对高泽天的不悦。   说话间隙一个抬头,恰巧瞥见电梯间出来的某个人影。   嗯?好像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将眼睛眯得像谢皇上的那么小,一番打量过后,顿时黑了脸。   妈的,这步伐矫健、身姿绰约的模样,可不就是那晚骚|破天的娘炮?!可真够巧的,怎么哪里都能碰到他。   她的五官不由嫌弃地皱在一块,向他投去狐疑的目光。像是心灵感应,后者兴许接收到她的鄙夷之光,也茫然地寻觅望来。   邓芮茗急忙移开视线,眼珠骨碌转了两圈,思考该怎么装作无事发生。   可是急促的脚步声却并未走远,反而愈来愈近。微微侧头,只见娘炮皱着眉,一脸惊诧地直冲而来。   不好,刚才太嚣张,被他找上门来了!   她吓坏了,立即站起身防备。哪知娘炮刚走近,谢皇上就“嗷嗷嗷”得叫唤起来。   嗯???   娘炮上下看了她几眼,接着蹲下|身子捧起孩子的脸使劲瞅,心疼不已,“怎么会搞成这样?谁干的,很痛吗?”   谢皇上的眼泪早已憋回去了。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抬头看向受到巨大惊吓的邓老师。   “你……就是他舅舅?”她努力挤出音节,无论如何都没法把娘炮和谢闻联系起来。   好好的台湾腔娘炮,怎么就变成男神音了呢?   谢闻盯着她,也纠结不已。好不容易从喉间憋出一个“嗯”,接着嗓音颤抖得问了句“你是邓老师?”,话语中满是狐疑和不信。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应后,他又觉得腿软了起来。   他何尝不是同她一样崩溃。   犹记那夜月朗星稀,他健身完毕打电话,碰巧工作事多心烦,开小差的同时进错了更衣室。好死不死里边有个女人在穿裤子,定睛一看卧槽还是个大JJ女孩。   心灵脆弱的他当场就被吓得诗兴大发,在心里作了一首词——   《相见愁·半夜误入更衣楼》   “今日误入更衣楼,目如钩,变|态女子解衣不知羞。   剪不断,理还乱,是忧愁,大|屌|萝莉彩印在裤|头。”   虽然不至于认为这人真的是个大吊萝莉,但生怕她反过来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得了的行为,糊涂之际竟作出扮娘炮解围的蠢事。和某位娘娘腔朋友相识多年,他自问耳濡目染下对娘炮的体态和语调有深刻体会,因而装得十分相像。   本以为健身房一遇后,再无相见的可能,岂料大JJ女孩居然是外甥的班主任!尤其这货还说他的屁股不够翘,需要多加练习。   这什么意思?暗指他是gay?还是个0?想要上他?这怎么可以!直男永不撅屁股!   直男经不起这般羞辱,强装淡定,转头面对受伤的外甥百般安慰。   邓芮茗试图忽略他好听的嗓音,张嘴插话。谁知一开口就是:“娘……哦不对,娘娘……不不不,呸!”   她恨不得一巴掌打上自己这张贱嘴。   谢闻身形一颤。   “那个,谢谢谢……先生。”   “谢我就不必了。”他忍不住吐槽。   她艰难吐出先生二字,胡诌道,“我通知了害小朋友摔跤的孩子的家长,他妈妈表示会负担医药费,并且态度很好。那孩子我会再好好教育,所以你看……”   谢闻没接话,继续看着谢皇上。见孩子轻轻摇头,他才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调皮闯祸没办法,既然家长肯道歉,我就不追究什么了。还多谢邓老师你帮忙照看。”   说这话时,他的模样与初次见面时截然不同。面色平静、语气沉着,客套又疏离。毕竟戏精的本领练了多年,这点伪装还是不在话下的。   邓芮茗成功被骗,恍惚应答:“哦,不用谢。应该的,应该的。”   “既然没事的话,”他没有看她,拍去外甥衣摆上的灰尘,低声说,“那我们先走了。”   谢皇上朝老师摆手,噘嘴嘟囔:“邓老师再见!”   然而话音刚落,电梯里又窜出一个火急火燎的家伙,张望几下后竟也向这里疾步而来。   是个比谢闻还白皙好看的高个子小白脸,胯部轻扭,娉婷袅娜。   眼见对方冲过来,邓芮茗傻眼了。这算什么,今天娘娘腔集体开会吗?   “力力,哪个小兔崽子欺负你?”小白脸冲到谢皇上身前蹲下,嘴里嚷嚷道,“Simon叔叔帮你去找他算账喔!”   这耳熟的台湾腔让她再度惊悚。   见身旁的女人神色异常,谢闻面皮颤抖,用劲把好友拽起来使眼色。偏巧后者今天又没带脑子出门,愣是死死抱住谢皇上不放。   学孟姜女哭长城就算了,他还指着好友抱怨:“闻闻,你刚跑那么快做什么啦,你知不知道我在楼下找了你多久诶!”   神马?闻闻?还叫叠字的?怕别是男朋友吧!   邓芮茗腹诽。   “那个,你,你们慢看。我,我先走了。”她已然对娘炮产生畏惧,拔腿就想走。   小白脸一骨碌爬起来,拽住她的双手,衷心道谢:“你就是力力的老师吧。真是太感谢你了,及时带他来看病。我们力力就是脾气太好了,像我,被人欺负都不吭一声厚!”   她试图把手抽出,讪笑道:“我刚已经跟你男朋……呸,跟你朋友谢先生说过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啦……而且小朋友虽然脾气好,但有时候还得自我保护,不能因为热心而伤到自己。”   谢闻也不愿和大JJ女孩有过多纠缠,拍着好友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说太多,赶紧让她离开,“兄弟,够了够了……”   “不行啦!”小白脸疯狂抖动肩膀甩开他的手,将邓芮茗抓得更紧,义正言辞道:“老师,不知该怎样报答你的好心哦。你对学生实在是太负责,我真是太感动,而且总觉得你很面熟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锦旗喔?”   面熟?面熟个屁,她根本不想和他俩面熟。   邓芮茗努力挣扎,“不喜欢不喜欢,什么都不用送哈……”说着继续抽手,可是被小白脸握得太牢,根本抽不出。   好尬哦,可是还得保持微笑。天晓得她笑得有多狰狞。   谢闻看不下去,也握上去想办法把好友的手掰开。六只手包在一块儿,互相扭捏拉扯,宛如巨大的肉球,回头率极高。   她只恨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懂为什么会遇上这俩奇葩。   小白脸还在叽叽喳喳说着想怎样报恩,配合谢闻的规劝,听得她一阵头大。   推拉之际,不知从哪窜出一个人影。几人未反应过来,小白脸就被猛推至边上。   邓芮茗认出来人正是闺蜜林音,差点没一蹦三尺高。   夭寿啦,大力女神也出现啦,宇宙怕是要毁灭啦!   只见林音撸起袖子,双手交叉摆出十字,张嘴就对小白脸怒喷:“死基佬,刮蹭我的车溜走不说,还敢猥|亵我朋友?!受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愁》出自好友蕃芋——一位立志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士 第3章 第三章(捉虫)   邓芮茗和谢闻因为更衣室一遇,看对方不太顺眼。当下立即将各自的好友拉开,并以防备姿势面对彼此。   真·娘娘腔倒是没有被恶劣对待而尴尬,反倒看了气势汹汹的林音一会儿,接着笑逐颜开地挥动手指,“嗨,抱歉啦,刚才急着找孩子就忘记留下联系方式惹。嗷,对了,我不叫死基佬啦,我叫赵孟西,你可以叫我Simon哦。”   “你倒是知道自己蹭了我的车,又一声不响畏罪潜逃。”林音嗤笑一声。   赵孟西朝她伸出白皙修长的右手,“车子的修补费用我会出的啦。而且原来小姐你是邓老师的好朋友哦,真是巧耶。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荣幸认识一下厚?”   “没有。”林音翻白眼。   邓芮茗嘴角一抽。这个套路,她见过多次。每当有人向林音搭讪追求,都是这副春风满面的模样。可人家是好歹直男,眼前这个怎么看都像基佬。而且疑似他对象的谢闻站在边上,他还这么大胆,真够奇葩。   她下意识望向在旁装作四处看风景的谢闻,眉头越皱越紧。   真是物以类聚,奇葩的朋友也是奇葩,讲不定他俩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屁|眼交易。   谢闻对此也无计可施。   他瞥了邓芮茗一眼,叹着气将絮絮叨叨的好友拉到边上,低声吐槽:“我说你这种一见钟情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吗,就是追得太紧,没见人家都不乐意了吗!”   娘炮回头给满脸嫌弃的林音灿烂一笑,成功收获第三个白眼,又转过头对谢闻撒娇:“一见钟情哪里不好?有眼缘才能深入了解啊。我不管啦,你要帮我!”   又来了。后者捂住额角,只想就地昏厥。   娘炮因为拙劣的追求技巧,迟迟交不到女友,还屡败屡战非要拉他下水,没有一次成功。   别说不想丢人,关键对方可是大吊萝莉的好朋友。谢闻绝不想蹚这浑水,果断拒绝。   “你确定不帮?那你说我要是把你装娘娘腔的录音放到朋友圈会怎样?”赵孟西威胁说。   他倒吸凉气,“什么,你还录音了?!”   那晚自己走错更衣室时正是和这位朋友通话,没想到被真娘炮笑话不说,还被记录在案用以要挟。   这比看见了大JJ女孩还要令人崩溃。   他十分绝望,答应帮衬约饭。   俩人跟好兄弟似的勾肩搭背走回去,不时流露出虚假的对笑。此举更让邓芮茗坚定了他们是一对的想法。   谢闻沉下气,对警觉的邓芮茗好言好语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如一起吃个晚餐吧?就当是谢礼,邓老师你意下如何?”   末了又加上一句:“邓老师的朋友也来吧,多个人多双筷子,人多热闹。”   “不必,我还要体检,没有空。”林音反盯笑嘻嘻的赵孟西,不留情面地拒绝。   邓芮茗也正要皮笑肉不笑地回绝邀约,一旁围观已久的谢皇上终于插手起大人的闲事了。   他轻拉老师的手,艰难地张合嘴巴,含糊说道:“邓老师一起吃饭吧!”   谢皇上的眼睛小得像条缝,时常被同学戏称为“眯眯眼”。可他这样努力睁大双眼眨巴、并忍痛邀请的模样让她不忍拒绝。   她无奈叹气,终是答应下来。   不过在两个男人带孩子先行去停车场取车时,大力女神林音用暧昧的语气唆使好友:“你不是老想找个新的男朋友么,我看死娘炮的朋友挺好的,要不借个机会了解下?”   邓芮茗向她投去冷漠的目光,“我好像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更衣室惊魂之夜的那个娘娘腔就是他。一个大晚上进错女更衣室,还装娘炮的男人你觉得他变|态的程度会有几级?”   林音沉默了,衷心祝愿她有去有回。   尽管女神未赴约,但赵孟西没有感到不快。毕竟从女神的朋友着手,也不失为好方法。   很快到了餐厅,三大一小落座,气氛相当活络。本以为会很尴尬得无话可说,岂料娘炮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直到点菜完毕都说个不停。   从林音的芳名到职业再到爱好,赵孟西提问颇多,但都被邓芮茗挡了回去。最后除了知晓林音是高中教师以外,其他一概不知。可他向来话多自来熟,杂七杂八的问题接连蹦出。   邓芮茗有点不耐烦,反问他:“赵先生,你就这么想追求我朋友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第一眼见到她,我就觉得她不错。”   谢闻掏掏耳朵装聋不语,喝茶围观。   “恕我直言,她可能对你这类型不太感兴趣。”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谢闻,“而且你都有基友了,再认识新人不太好吧?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好像不怎么厚道。”   后者琢磨着这话不对劲,抬眸见邓芮茗果然用熟悉的鄙夷之色看着自己,当即反驳:“邓老师,你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我只是觉得人不能朝三暮四,更不能为了自我掩饰而把别人拖下水。”她放下杯子,一本正经地说。   “朝三暮四?”他皱起五官。   邓芮茗困惑起来,“你俩不是……”   “当然不是!”直男谢闻作古正经地打断她的脑补,“我们两个很直很直,不是你想得那样。”   片刻,他转转眼珠,又补充道:“反正我是很直。”   一旁的娘娘腔打了个喷嚏。   她丝毫不信,再次露出嫌弃的眼神,“也不知道是谁那天晚上又翘兰花指又扭屁股。”   谢闻料不到她会提起这事,吓得眉心直跳。   赵孟西抓到关键词,立即挑拨:“邓老师,请问他到底怎么了?”   邓芮茗勾起嘴角,翘着手指拿腔作调地模仿谢闻扮娘炮的样子。   “歪?Simon昂?你四不四叫我一起次饭噢?我跟你缩啦,我没有时间耶!”   她效仿得极为相像,连语调和手势都一模一样。每多说一个字,谢闻的脸色就青一分,而赵孟西的笑意就多一分。   表演完毕,真娘炮已然笑得花枝乱颤。   半晌,假娘炮强装事不关己,面无表情地对真娘炮说:“谢闻先生,说你呢。真的不要这么gay,会被人误会的。”   邓芮茗:“……”   赵孟西乐得正欢,听到这话打了个嗝,怔怔地说:“哈?你搞错了吧,我叫赵孟西啊。”   邓芮茗瞅瞅冒着冷汗快要绷不住的谢闻,心里给其下了最终定义——   傻|逼。   他深呼吸,为自己辩解:“我说了,那次根本是意外,我一时糊涂才出此下策。我这么直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娘炮!”   她嘀咕:“拉倒吧,当时整个人都gay里gay气的……”   这话一出,前者板起面孔、表情严肃,气氛霎时冷凝起来。   “我不是。”他的语气尤为生硬,“麻烦你不要这样随便给我下定义!”   他变脸变得太快,让在场的人都措手不及。邓芮茗见他如此愤慨,便也不敢多话,垂眸喝茶。   赵孟西瞧瞧二人,试着转移话题:“邓老师,不知道力力在学校表现怎样?平时都由老人照看,闻闻工作很忙,对孩子的学习情况不太了解。”   一提学生,邓芮茗下意识作出学校里的那派严谨,挺直身板说:“他上课还算认真。但是回答问题的积极性不高,而且时有漏做作业的迹象,好在交上来的质量还算过关。所以你们家长要多督促,孩子学业耽误不得。”   一直围观大人做戏的谢皇上听到老师对他的评价,默默低下了头。   “漏做作业?”谢闻看向外甥,摸着他的脑袋柔声问,“作业不算多,怎么会少做呢?是忘记了吗?”   小家伙抿唇,没敢抬头。   “尽管二年级的作业都是很系统的题目,但基础不打好万万不能。”课堂之外,邓芮茗不想过多严厉批评,软下语气对谢皇上说,“答应老师,接下来认真一点,争取期末考试进步好不好?”   “好。”他乖巧地点头应承。   菜一道道上来,几人又吃又喝,把话题放在孩子身上,氛围总算又热络起来。   平时在学校,谢皇上除了有点婆妈经常挨揍之外,其实还算活跃,并不像其他单亲家庭的孩子那样腼腆内向。而且别的小朋友都会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打小报告,他却心大得很,从不抱怨甜酸苦辣。因而邓芮茗总以为他很独立懂事。   可原来生活中的他,被长辈溺爱到如此地步。   只见谢闻向服务员要来了几个空碗,分别为外甥盛上菜和汤还有点心。他时不时帮孩子添饮料、擦拭手,语气低柔眉眼温顺,态度极为体贴。   “话说,赵先生,我刚听见你叫谢皇上‘力力’。”邓芮茗看了看孩子,随口问道,“请问是小名吗?”   赵孟西笑眯眯地给她满上茶杯,“是啊。因为这孩子从小免疫力低下,容易生病,而且出生的时候很瘦弱。所以他妈妈,哦就是闻闻的姐姐,给孩子取小名叫力力,希望他大力出奇迹。”   邓芮茗忽然觉得谢闻这一家子画风都很清奇。   她抹抹嘴,又问:“那这孩子的大名也挺特别,为什么要叫谢皇上啊,怎么想到的?”   赵孟西没有出声,侧目望向身边的谢闻。笑容虽挂在脸上,却多了份尴尬。   刚热闹不久的气氛又不免凝滞下来。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一出,谢闻的脸彻底紧绷。当下更是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道:“哪有什么为什么,就这样想到了呗。”   一点都不愿多说,甚至还带着一丝厌烦。   邓芮茗不懂他是对问题还是对她这个人抵触,心想反正自己也觉得他傻逼,便不再自讨没趣,安静吃菜。谢闻亦是如此,再没说话,俩人互不搭理。   若非赵孟西在旁偶尔卖傻说几个段子惹人笑,这顿饭简直索然无味到极点。   临走时她谢绝了娘娘腔的相送,和谢闻互相瞅瞅,随便打完招呼就各自回了家。   恰好今晚父母都在外聚餐,家里只有她一人。其实她和那些孩子一样,都是没人督促就不愿看书,宁肯洗完澡躺在床上放空脑袋,也没动力多背两道题。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后续要处理,她就心烦意乱。尤其那个谢闻,真够乖僻的,装娘炮发神经就算了还阴晴不定。   Emmmm不过自己一开始也确实开他玩笑了……   算了,只希望以后少和他打交道。   就在这时,跳出个微信好友申请。   ID很陌生,可头像非常眼熟,正是赵孟西小白脸般的自拍。更可怕的是备注——   “茗茗,是我,我是Simon啦。”   茗茗本人颤抖着通过了申请,对方秒回讯息。   [Simon]:Hello,晚上好呀。   [邓芮茗]:晚上好,你怎么有我的微信的?   [Simon]:嘿嘿,问闻闻要的。   她了了,大概是谢闻从班群里找到的名片。   [邓芮茗]:所以有什么事吗?   [Simon]:没事啦,就想跟你打个招呼,而且真的看你很面熟,不觉得是缘分吗?   [邓芮茗]:……并不觉得。   紧接着,赵孟西又发来消息:话说今天闻闻态度不太好,他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介意哦。   邓芮茗摸摸鼻子,扯谎道:我没放在心上,不要紧。   这条消息发出以后,再没得到回应。她不以为然,打开微博随意浏览,并且去情感树洞博主的评论里指点江山。   正就某条绿得发光的动态发表意见,打下“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时,后台又推送一条微信消息。   邓芮茗读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看错,顿时垂死床铺惊坐起。   [Simon]:其实我是代闻闻来跟你道歉的。他甩脸色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想到家里的事情。你应该不知道吧,力力的亲生爸爸出轨了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跟大家解释一下,因为男女主一开始对彼此有误会,所以互相看不顺眼   因此小白脸就负责担起沟通桥梁的作用,这两章他的戏份会有点多,但基本上都是围绕背景和主角而转   不过男女主脆弱的友谊很快就会结起=L=而且两个配角是贯穿全文的重要助攻   PS:男主不是故意迁怒女主,只是想到了家里的事情emmmm 第4章 第四章(捉虫)   谢皇上的父亲是基佬?   邓芮茗瞬间脑补了许多,问道:那谢皇上的妈妈是……   她不忍把“同|妻”二字打出。   赵孟西明白她所想,解释说:不不不,严格来说算是双|性|恋吧。当时他和闻闻的姐姐结婚时,应该是真爱。不过后来和同性出轨,瞒不下去被发现,两个人就离婚了。我们都不是歧视gay的人,只不过这渣男实在太恶劣了,真是给gay圈丢脸,奇葩事情特别多……结婚时吃软饭,离婚时放弃抚养权,结果现在又想把孩子抢回去,大概是没法给家里交代。所以闻闻这段时间还蛮心烦的,就不太开心。   邓芮茗恍然大悟,难怪谢闻对基佬这个词那么排斥。想到自己对他的调侃,不由心生歉意。   [邓芮茗]:那麻烦你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今天是我考虑不周开他玩笑了。   [Simon]:没关系啦,他脾气其实很好的,睡一觉就忘记了。   赵孟西为人友善,还告诉了她谢皇上名字的由来。   谢皇上的原名叫黄尚,因为父亲姓黄名益达。但是黄益达借着出差的名义玩出轨,瞒骗前妻一年,离婚也闹了很久徒添许多麻烦。因此离婚后母亲就给孩子改名,叫谢皇上,意思是离婚成功雨过天晴感天谢地,就像古代皇上御赐一样高兴。   邓芮茗抽动嘴角,发去消息:真是想不到,谢皇上的妈妈还挺幽默。   [Simon]:虽然这样说有点自恋,但我们都是很好的人。所以茗茗,你要不要考虑帮我个忙?   又见亲密的叠字称呼,茗茗心生恶寒地吞了吞喉咙,说道:我就知道,你找我是想牵线搭桥对不对?可林音喜欢的类型真的不是你这样的……   她继续蒙骗:主要林音是|处|男控,很处很处的那种。   本以为这话能吓到赵孟西,岂料对方发来三个害羞的颜文字。   [Simon]:实不相瞒,我就是处|男啦,别说初|夜,初恋都在啦。我很处哦,打飞|机都不怎么打哦。不像闻闻那个变|态,每天都要打飞|机的。   [邓芮茗]:……   [邓芮茗]:[尼克扬问号脸.jpg]你怎么知道的???   [Simon]:每天晚上他都会神隐一段时间,怎么找都不回消息,问他在做什么都遮遮掩掩。如果不是在打飞机,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邓芮茗震惊了:他不怕肾|虚的吗?   [Simon]:肯定肾|虚啊!闻闻这个变态每天都很早睡,不是肾|虚是什么?   [邓芮茗]:原来你也觉得他变|态啊!   大嘴巴赵孟西来了兴趣,一股脑跟她吐槽起来。   “我把你当好姐妹才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跟他打小报告哦!你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其实心灵超级空虚寂寞,一寂寞就容易做些伤害自己的事情。他电脑里有个文件夹加了密,谁也不让看。经我江户川Simon推断,里面不是世界禁|片就是黄|色小言。每晚他就一个人躲起来靠着这些精神食粮左三下又三下,这边|撸|撸那边|摸|摸,深更半夜和五姑娘一起来做运动。”   [邓芮茗]:不会吧,他加起来只能坚持六下?[挠|鸡|鸡.jpg][咦卧槽我|鸡|鸡|呢.jpg]   谢闻的宝贝也太TM不中用了吧!   [Simon]:具体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我猜的,但我想以闻闻这样的撸|法,六下也差不多了。茗茗,你是老师,是教育界一把手。请你有空一定要发挥特长,好好找他谈谈,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年纪轻轻就六下,以后老了可不就是一触即发?!   一触即发四个字彻底让她吓白了脸。她的职业病蠢蠢欲动,把林音的微信名片分享给了娘炮,并答应一定竭尽全力解决谢闻|早|泄的心理疾病。   于是她找到谢闻的微信,发送了好友申请,并备注“您的宝贝需要电一电吗朋友,两根同行一根免单哦”。   很不幸的是,对方压根就没搭理她。   她心想大概他在打飞机没空看消息,只得惋惜哀叹着躺进被窝。   ***   翌日。   邓芮茗一到学校,就见谢皇上被英语陆老师和数学张老师同时叫到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她连忙上前询问。   张老师抖着一张皱巴巴的空白卷子,瞪眼道:“我前天布置的回家作业,留了两天给他们做。结果这个谢皇上,交上来全是空白的!”   她接过卷子,果然上面除了端正的“谢皇上”三个字,再无任何字迹。   陆老师也盯着兔崽子,厉声斥责:“我叫你们每个礼拜都要抽三天家默,你呢?家默本只有一天的量,剩下两天的去哪了?”   “我本来想昨天晚上做的,但是外婆说太累了就不要做了……”谢皇上吸吸鼻子,小声嗫嚅。   张老师气上心头,用指头点着他的脑门训斥:“你这不是初犯了!才二年级就不做作业,以后到了初中怎么办?你读书是为别人读的啊?外婆叫你不要做,你就不做吗!”   谢皇上默不作声,忍不住低头抽噎。   “小邓,你今天必须要把他家长叫来。我们要当面让他家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样溺爱下去不是办法。”两位老师对邓芮茗这样嘱咐。   她叹着气,满口答应。   平常对于顽劣的学生,她总能摆出严苛的态度加以管教。可是当她了解了谢皇上的家庭情况后,难免有些心疼。老人家带孩子,总是宠爱多余教育。要想改变他的学习态度,还得从家长入手。   思忖片刻,她将小家伙带回办公室,拨通了谢闻的电话。   嘟声响了几声,那头传来谢闻淡漠的声音:“邓老师吗?有事?”   “谢先生,是这样的。”邓芮茗舔舔嘴唇,看着眼眶泛红的谢皇上说,“你家孩子昨晚又没做作业,英语和数学都遗漏了。几个老师想和你当面谈谈孩子的学习问题,请问你今天有空来一趟吗?”   谢闻迟疑数秒,回答干脆:“我现在手头有点事。一个小时后过来,可以吗?”   “好的,没问题,那就这样说定了。”   挂上电话,邓芮茗把谢皇上拉到身边,捧着他的脸凑近查看,“伤口还有出血吗?”   “没有。”后者摇摇头,手轻轻触碰嘴唇。   “不要用手碰,很脏。”她拨开他的手,柔声问,“告诉邓老师,你想不想好好读书?”   谢皇上拼命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想的。但是……”   她叹了口气,“但是不想做作业,觉得很烦。所以外婆让你不要做,你就不做了对吗?”   小家伙默认了。   这种心理邓芮茗不能更懂。她何尝不是像孩子一样,想成功却懒得付出,将事情一拖再拖。可是学习耽误不起,要想进步必须巩固练习。   她拍拍他的头,让他先去上数学课,自己留下来斟酌该怎样紧盯他的学业。   另一边,谢闻也百般苦恼。   昨天他把外甥送回爸妈家,千叮咛万嘱咐二位老人要监督孩子做作业。哪知老人嘴上答应,实际又宠溺他任性妄为。   收到客户的合同回传后,他便立即赶往学校。   凭着记忆找到三楼的语文办公室,敲门进去,看见邓芮茗正靠着窗台和两个老师交谈。   “谢先生,你来啦。”见他来了,邓芮茗站直身子引见,“这两位就是教数学的张老师和教英语的陆老师。”   未免打扰其他老师,几人移步至外面的角落。   简单打过招呼,老师们就谢皇上的作业情况和课堂表现向谢闻说明了大概,并毫不掩饰愤怒和焦急。   张老师和陆老师执教了二十多年,对于家长的态度自然不像邓芮茗这样的年轻教师需要再三推敲。她们言辞凿凿、语气威严,字里行间对谢皇上的家庭教育表达了极度不满。   “我们老师尽心尽力教导孩子,也仅限于在学校。出了校门,一定要你们家长配合。孩子才九岁就已经养成了不爱学习的坏习惯,等以后升上高年级该怎么办?初中的老师更加严厉,作业也更多,难道你们也照样任由他玩吗?”   谢闻翻阅谢皇上的作业本,上面的空白和错误让他心烦意乱。   “如果像他们班那个陈浩一样,实在不肯读书,家长又根本不管,我们也就默认放弃了。”张老师直勾勾地看着谢闻,“可你家孩子又不是傻子读不出,相信如果你们盯得紧,肯定能进步!”   邓芮茗大力点头,表示赞同。   他觉得很烦躁。   很多事他并不知情,但还是态度诚恳地接受了老师们的批评,全然没有反驳。   待两位老师走后,邓芮茗派人把谢皇上找来,紧接对蹙眉思索的他低声说:“你们家里的事情,我已经从赵孟西那里了解过了。这种情况下,老人家确实会对孩子更加关心,控制不好就变成了溺爱。所以平时还得麻烦你多注意,最好跟老人谈一谈,不要耽误孩子的学习。”   谢闻诧异极了,没料到她会知晓自己的家庭情况。   他向来不喜外人参与家事,加之外甥的问题,顿时冷漠回应:“说真的有时候我也没办法,工作忙的时候根本没时间管孩子。不是没有跟老人聊过,但是我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不可能随时随地监督。”   邓芮茗刚要说什么,却见谢皇上快步跑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   “你是……”   她还没问完,谢闻先开口了。   “黄益达,你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很响,宛如被激怒的狮子。   ……黄益达?   绿箭听了想打人。   邓芮茗记起来,这个名字槽点满满的男人,就是谢皇上那个不负责任的亲生爸爸。   谢闻怒气冲天,黄益达也轻佻阴鸷。   “真是晦气,竟然碰到你。”他眯着和谢皇上一模一样的小眼睛,无比轻蔑,“还敢问我来做什么?我来看自己儿子不行嘛!”   家里人对于他出柜又没孩子特别抵制,因而数次要求他把孩子要回。恰好刚才路过学校,他便顺手买了块蛋糕想来哄哄儿子套个话,谁知遇上了谢闻这个程咬金。   谢闻一下将外甥拉到身边,“这里是学校,你别捣乱。”   黄益达不屑理会,边说边拽谢皇上,假笑着哄道:“儿子,看爸爸给你买了蛋糕。哦哟,太久不见怎么越来越瘦了,肯定是那两个老不死的不给你吃饭是不是?来,过来爸爸这里,我们吃蛋糕!”   谢皇上一脸不情愿,畏缩在舅舅身后,使劲挣脱父亲的禁锢。   “警告你别惹事!”谢闻用力掰开他的手,将其推开,“还有,你给我放尊重点,不准骂我爸妈!”   黄益达又迅速冲上去,踢翻了旁边围棋课闲置的棋盘,黑白棋子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关你屁事?”他揪住谢闻的衣领,龇牙咧嘴咒骂,“你们一家子都一样,还是那么讨人厌!”   谢皇上未敢作声,瘪着嘴躲在边上,满眼含泪。   谢闻见状,眼中遏制不住怒火燃烧,几乎要扬起拳头。   上课铃已响,走廊里恢复寂静。邓芮茗生怕他们的争执会影响学生,急忙迎上前阻拦。   她本不该动手,但还是施力抓住黄益达的臂膀,示意他不要惹麻烦,“这位先生,我们学校在上课期间是不允许家长随意进出的。谢闻先生能进来,是因为我提前告知了保安室。而你,恐怕不合规定吧?”   意思很明确,这里不欢迎你闹事,麻烦你尽快离开。   “你谁啊?”黄益达斜视她,不耐烦地问。   她理直气壮回答:“我是孩子的班主任!”   谢闻微皱眉头,没想到邓芮茗会帮他。况且在他面前,矮了一个头的她这样弱小,手臂细得像竹竿。即便黄益达也高不到哪里去,但男女力量之差总是悬殊的,可她并不害怕,并且态度生硬明确。   “听见没有,学校老师都在赶你走,还不快滚?”他扣住黄益达揪着自己领子的手,重重甩开,“连孩子班主任是谁都不知道,装什么父亲,你有关心过他吗!”   “你他妈的——”后者气急败坏,嘴里乱骂一通,说着就要揍上去。   不巧的是,他大幅挥手之际撞到了身边的邓芮茗。后者今天穿了细高跟,忽然被推立刻失去重心。   谢闻情急之下想去拉住,可惜慢了一拍。某个倒霉蛋还没来得及惊呼,脚下就踩到散落一地的棋子。接着猛然滑跤,一头撞上了贴着瓷砖的墙壁。   刹那间,鼻梁剧痛,头晕目眩。   谢闻和黄益达,包括谢皇上,都被这意外惊呆了。待邓芮茗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他们堪堪反应过来。   只见她踉跄着转过身子,人中处赫然挂着两道流动着的通红的鲜血,满眼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闻闻:六秒男的称号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第5章 第五章   见此情形,谢皇上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望着半张脸都是血的邓老师,不知所措。   谢闻也慌乱了。虽然她受伤和他无关,而且看她有那么点不顺眼,但怎么说都是帮他而受连累,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他急忙扶住邓芮茗,防止她再次摔倒,并用指尖小心触碰她的鼻子,担忧问道:“喂,你还好吧?”   邓芮茗的头往后缩了缩,抬手抹去血迹以免流到身上,“还好……”   个屁啊,鼻子都快歪了!   想起刚才撞上墙壁的那刻,仍旧心有余悸。整张脸都贴上了瓷砖,屁股又跌在地上,从头到尾都在发疼。   直到现在,脑袋还有些糊涂。   “真的没事?流了这么多血……”谢闻放心不下,弯腰凑近仔细查看,自言自语,“要不还是去看一下吧?”   他没注意彼此的面部距离太近,可邓芮茗注意到了。单身一年没近距离接触过男人,当下面对他放大的好看的脸,自己竟然气血上涌,一时忘了鼻子的疼痛。   美色误人,头更晕了。   为了遮掩自己的失措,她揉搓鼻头假装拭去血液,不巧又牵动鼻子,引起更剧烈的痛楚。   伴随痛感而生的,是她情不自禁发出的一声带哭腔的“嗷——”。   这声叫唤引起谢闻天生的男子保护欲,他当即想要找黄益达这个罪魁祸首算账。   然而一转头,刚还站立人影的地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那家伙人呢?!”他一头雾水。   谢皇上淡定地往楼梯口指了指,“跑了,就在刚刚。”   邓芮茗:“……”   果真如赵孟西所说,黄益达这人真的很奇葩,头一回见到撞倒人还逃逸的。   谢皇上半蹲身子,指着邓芮茗的膝盖说:“邓老师,你这里也破了。”   “啊,真的诶。”她低下头,见自己膝盖边上有擦伤,难怪隐隐作痛。   谢闻看看她手上沾染的血迹,思忖片刻决定带她去做个检查。   “不用这么大阵势吧?我去医务室消毒就行了。”她连连推辞。   他坚持去医院,“鼻子事大,就怕骨折。还是去检查下比较好。”   经他这样一说,邓芮茗也有些害怕,便答应去拍片看看有无大碍。   和搭班老师调课之后,她叮嘱谢皇上回教室把作业补齐,便随谢闻前往医院。   出了校门,她才发觉天气阴冷,风势也有点大。瞧瞧自己的裙子,不禁担心起来。   “怎么了?”见她停下脚步,谢闻疑惑问道。   她再次低头看了看,略有迟疑,“会不会不方便啊?”   风这么大,又坐他的电瓶车,万一走光了怎么办?   谢闻很莫名,“我送你去啊,有什么不方便。”   邓芮茗怕又惹他烦,吞吞喉咙不再说话。可是当跟着他走到一辆四个圈面前时,她纳闷了。   “你的电瓶车呢?”她张望四周,确实没见到初次相遇的破旧小绵羊。   谢闻的面皮抽动几下。   他也记起那夜自己跨上电瓶车落荒而逃的景象,解释说:“电瓶车是我妈的。那天车子借给别人了,我就骑电瓶车了。”   他才没那么无聊,喜欢骑电瓶车在街上飞驰的感觉好不好。   她松了口气。   去最近的医院,车程不过十分钟,可俩人都没出声。包括挂号就诊,也只是简单交流几句。直到包扎完毕拍完片坐在走廊里等待拿片,他们之间的氛围依旧寂静。   邓芮茗用余光瞟他,恍惚以为健身房的乌龙事件是个怪梦,而非现实发生。   谢闻就这样坐在边上,不看手机也不东张西望,眼神放空地直视前方,安静如鸡。   实在没法把他和扮娘炮栩栩如生的形象联系起来,更何况是六秒真男人。   这样沉默下去不是办法,以后总得打交道。邓芮茗想了想,觉得大概是昨天自己口头冒犯了他导致他还没消气,所以才不愿多聊。   于是,她斟酌措辞,试探道:“那个,谢先生,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声抱歉。”   某人不再失神,带着鼻音回了个“嗯?”。   “昨天是我开玩笑过火了,不该用……嗯,那个词来笑话你。后来听赵孟西说了你们家的事情之后,我就知道自己过分了。所以,想当面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他不禁坐正身子,瞳孔微微扩大。昨天自己确实对于她的玩笑有点不爽,也不喜欢家事被她知晓。可刚才在学校见到她因为插手帮忙而被牵连受伤,什么厌烦都好像消失了。   特别是听见她主动致歉的时候。   其实这样娴静端坐的她礼貌起来,也还是挺顺眼的,甚至让人感觉十分懂事。   他抿抿唇,低声说:“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   而后又挠挠头,“昨晚我早睡了,所以没看微信。”   当然他的确是装没看见。尤其是看见莫名其妙的“电击疗法,两根同行一根免单”的备注,心想什么鬼就删除了申请信息。   邓芮茗迟疑了下,明白谢闻说的是发去好友申请不通过的事情,表示并不在意。   话说开后,气氛也轻松许多,俩人随口聊了起来。   “你跟赵孟西认识很久吗?”她好奇问道,“似乎他对你们家的事情非常了解啊。”   谢闻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嗯,快十多年了,高一那年一起打游戏认识的。大学时还一直去我们家吃饭,跟我家里人关系也不错。”   此刻心情不错,加上等候无聊,他干脆侃起大山:“记得刚认识那会儿,还以为他是女的,只是好奇为什么这妹子有点爷们。后来高中毕业,同城玩得好的聚会,才知道这是个有点娘们的汉子。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家里亲戚除了他,其余都是姐妹。他从小被带着一起看台湾偶像剧,时间久了就变这样了。”   邓芮茗乐得不行。   见状,老实人谢闻私心替兄弟说好话:“你别看他行为举止有点娘们唧唧,其实人真的挺好。不像某些家境优越的,为人纨绔又私生活混乱。大概是偶像剧看多了,一把年纪了还纯情得要命,相信一见钟情。”   “所以,你想说,他是真心在追林音?”她正视他。   “嗯。不过他没什么感情经历,追求的方式可能有点古怪,也因此吃过亏。”谢闻回想好友过去十年间坎坷的情路,语气怜悯至极,“他从前追女孩子,对方不是把他当闺蜜,就是当他提款机。每次他告白,最后女孩子都跟别人在一起了。”   她觉得眼前好似闪过了一道亮丽的绿光。   他弯了弯唇角,继续说:“但他没有因此对女性产生恶意,或者变得偏执,仍旧对爱情抱有希望。所以,希望你不要对他追求你朋友这件事产生什么偏见。”   她一口答应:“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会自说自话去阻挠的人。他怎么追是他的事,我不干预。”   谢闻为她的理解表示了感谢。   “想不到你们关系这么好,互相非常了解。”见关系缓和得差不多了,邓芮茗开始琢磨着将他引向正题。   “哦?”谢闻抖抖衣领,美滋滋,“他跟你说过我什么了?”   此刻他尚不知道邓芮茗在给他下套,心里还有些沾沾自喜,迫不及待想知道好兄弟对外说了他什么好话。   但她的表情有点怪异,还带着一丝为难。   他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你说好了,没事的。”   她瞟瞟他,“不太好吧?”   “请说。”谢闻很坚决。   邓芮茗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决定,语速飞快回答:“他说你早|泄,每天都要打飞机,还只能坚持六秒,过不了几年就会一触即发。”   “……”   他环视四周,顾及公众场合才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咬牙反复确认:“他真这样说的?”   见他面色尴尬,她安慰道:“这位朋友,你不用觉得害羞,这是很正常的生理需求嘛。”   “不,等等……”谢闻耳根泛红,磕绊解释。   谁会每天打飞机啊?不想活了?   邓芮茗一脸“我都懂”的样子打断他,“至于你那个加了密的,藏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的文件夹,更不用在意。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放心,我会装作不知道的。”   “不是,我真没有……”他心急如焚。   他真的不是在打飞机,只是在偷偷写诗编织文学梦想,并且把作品都放在加密文件夹里。   邓芮茗又打断他,还用关怀的语气劝解:“当然了,频率还是要降低。过度流失精|气,对身体很伤哦!”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不过既然你都这样了,有时间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弱电击也不失为一种保守疗法嘛,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毕竟宝贝这东西神奇得很,六秒翻倍变十二秒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了十二秒跟六秒也差不了多少。”   谢闻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无法呼吸。   神TM给宝贝弱电击,难怪这货昨天的好友备注是电击!   纠结很久,他终是放弃挣扎,没有告诉她自己写诗的事实。   得亏他没有说。因为就在以后,当邓芮茗看见了他那些苦思冥想胡编乱造的现代诗,一脸沉痛地对他说了句“你还不如打飞|机”,气得他愣是没搭理她。   当下,他只是作深呼吸,并扬起灿烂的笑容告诉她:“我想了想,觉得你还是应该阻挠一下。不要让赵孟西那个满嘴跑火车的死娘娘腔骚扰你朋友。”   她悻悻地闭上了嘴。   “对了,你出来这么久不会被老板骂吗?”她这才想起他是临时放下工作来这里的。   “不要紧,我自己就是老板。”他挥挥手,完全不在意。却也并不自豪,相反还有点一筹莫展。   他没好意思说,公司原来的员工都跑了,现在加上自己只剩下两个人。   他的愁苦被邓芮茗看在眼里。后者不知内情,只当他还沉浸在被好友泄露打飞机秘密的尴尬中无法自拔,不禁冉起同情。   报告很快出来了,邓芮茗的鼻梁无碍,谢闻也松了口气。俩人没有在医院过多停留,随即驱车回去。   该说的都说了,回程路上他又恢复沉默。只顾认真开车,不说一句废话。   果然不该提打飞机的事吗?还是说提及频率伤到他的尊严了?   邓芮茗这样想着,坐在副驾驶位,眼睛不敢乱瞟,只得像哑巴一样端坐到目的地。   他在校门附近将她放下,说了句“再见”便离开了。   就像初次见面,谢闻隐于车流之中渐行渐远,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第一次是鄙夷,那这一次就是愧疚。   尤其当她打开微信,发现谢闻通过了好友申请,大家成为微信好友的时候。   看着对方禁欲风的纯黑头像和昵称,邓芮茗禁不住一声长叹。   也不知道他下次打飞机的时候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她思索再三,决定要弥补过失,正确引导他的心理,不能让他走上错误的道路。   于是,当谢闻回家后打开朋友圈,看见第一条新动态时,脸黑了个彻底。   只见邓芮茗转发了一篇微信文章,标题非常醒目:   《当年逆风尿三丈,而今迎风却湿鞋——男人,飞机过度,铁杵也是会磨成针的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脆弱的友谊好不了了 第6章 第六章(捉虫)   周六。   “我的天哪,你不知道赵孟西那个死娘炮有多无聊!天天送花送早餐,下班又摆pose等在校门口。开GTR装逼就算了,还特么是骚气的珠光粉。现在整个学校的人都以为我包养了个帮人代驾的鸭子!他是不是不用上班啊,整天闲得发慌?!”林音泄愤似的把水一饮而尽,靠在边上吐槽。   “……都开GTR了,确实是不用上班吧。”邓芮茗抽抽嘴角。   她徒手拧起塑料瓶,边拧边咬牙切齿:“这么有空怎么不去鸭店上班?要不是指望他付补漆费,我才不会搭理。”   邓芮茗瞅瞅她手里变形的瓶子,又默默刷起动态不敢出声,生怕惹火烧身。   周末的健身房本应门庭若市,可暴雨阻断了大部分人出门的心思。若非她不死心,一心想要在健身房寻朵桃花,她才不会冒雨来装模作样,实际拍照定位发完微博就呆在一边玩手机。   林音戳戳她的脑袋,“哎,后来谢皇上那件事你怎么解决的?”   后者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无奈回答:“还能怎么办?揪住高泽天那胖子狠狠地批了顿呗,又让他趴在墙壁上写检讨,不写完别想上体育课。真是什么样的家长有什么样的孩子。一口咬定自己没错,脾气犟得很。那又怎样呢?同学都看着是他推得谢皇上,别想在我面前抵赖!”   “你也就这点能耐,欺软怕硬。”林音瞥了她一眼,“对孩子凶有什么用,见到家长立马怂成狗。谢皇上的医药费还是你垫付的吧?”   邓芮茗两手一摊,“难道对谢闻说,人家家长拒不认错?不得打起来啊。况且以高泽天妈妈的性子,到时候铁定追究到我头上。还不如这会儿吃点亏,安分要紧。”   林音的眼珠骨碌转动,不怀好意地调侃:“谢闻?后来你们了解得怎样了,关系有没有缓和些?我看他样貌不错的,要不还是考虑看看呗,总比健身房里这些爱约|炮的渣男好啊。”   她听罢,盯着天花板幻想了一会儿,不住哆嗦。   跟谢闻发展一些不可描述的关系?怎么可能。自从那日加了微信,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猜想大概是俩人在打飞机频率上的理念有所出入导致。   男人皮相再好,那方面不行也没用啊。一个每天肾|虚到只能坚持六秒的男人,再高的颜值也拯救不了,谈何发展?   邓芮茗瘪嘴摇了摇头。   正感叹着,一摆头恰巧看见这个每天必须来一发的男人走了过来。   每次相遇必定有尴尬的对视。   “哟,缘分啊。”林音凑到她耳边戏谑。   她拍了好友一下,后者坏笑几声便先行去冲凉,留谢闻跟她干瞪眼。   “谢先生,下午好呀。”她牵起嘴角。   谢闻嗯了一声,“邓老师下午好……叫我谢闻就可以了。”他不是记仇的人,隔了好多天,对她基本没了偏见。   “那你叫我邓芮茗就行。”邓芮茗点点头。   然后又相对无言。   这样下去不行,总不能每次碰见都尴尬到上天。   她挠挠头,把话题扯到孩子身上,“陆老师和张老师说力力把作业补齐了。多亏你们家长盯着,不然老拖着。”   “现在我都是一有空就把他接到自己那里,看着他写作业。靠我爸妈盯肯定不行,老人嘛,终归宠溺小孩的。”提到外甥,他也不再拘束。   “作业方面虽然有错误,但起码能按时交了,这也是进步。”邓芮茗冲他笑笑,“就是课堂发言不够积极。我发觉他虽然平时屁话多,但胆子还是有点小的,而且有时候太软弱了。”   谢闻轻叹,“这也和我姐姐……就是他妈妈有点关系。因为黄益达以前经常不在家,都是他妈妈带他。我姐这人性格强势,难免……啊,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话说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他向她打过招呼后,便接起电话。   “喂?王先生?嗯,你请说……哦,这个已经停产了,外面很难找到的……新型号应该是6ES7230-1PH20……好的,你需要的话我明天帮你联系……没事没事,好,再见了。”   他刚挂电话,邓芮茗就惊讶问道:“你是做PLC这方面的?”   谢闻也很疑惑,“你怎么知道?”   “刚听你说型号猜的。”她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其实我之前就是卖这个的……”   他打量她,“那你怎么会跑来当老师?”   “下岗了呗。”她心如死灰地破罐破摔。   邓芮茗至今对上家公司感到惧怕。并不是公司不好,而是里面有个同事太奇葩。   原本她可以安分度过试用期转正的,谁知被这个同事盯上,什么事都拉着她,每顿饭都对她大倒苦水。又是说公司不好,又是说人际复杂别人都捉弄她。邓芮茗只想听过就忘不愿掺和,却被排挤这个同事的其他同事看在眼里,以为她俩是一伙的,渐渐也将她排斥在外。   某天,碰巧领导吩咐她催一家公司付款。彼时他们公司正在预备上市,审计环节很重要。邓芮茗不敢懈怠,立即打电话过去要求对方尽快补足欠款,否则就取消月结资格。好死不死遇上个难缠客户,不仅欠款没要到,还被反过来投诉给总经理。   她至今清楚记得,那家公司主页上写着的对联,和他们的办事理念截然相反——   上联:你来赊账我为难,我去要账你心烦   下联:不如不赊不去要,我不为难你不烦   横批:款到发货   嘴上说得好听,实际拖欠欠款还颐指气使,态度极为恶劣。   加上奇葩同事落井下石,其他同事也都袖手旁观,她尚未转正就被劝退了。   更倒霉的是,本想向男友寻求安慰,却被突然分手。失业在家,一边丧一边被母亲责怪,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跑去当老师。   好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再憋屈的心情也已消散。   她和谢闻不熟,自然是不能告知这些倒霉事,只是抠着额角的痘,语气轻松地说:“当老师好啊。只要不犯大错,不用担心失业。”   当然,她至今还是无证上岗的临时工。   谢闻将她的为难看在眼里,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平时管教那些孩子,辛苦你了。”   听到他低柔又清爽的嗓音,邓芮茗扬起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小孩子虽然调皮,但都心眼不坏。尤其你们家力力,如果能改掉学习上的毛病,就更好了。”   “你放心,我会好好盯着的。”前者也唇角上扬,“还得麻烦你多关照了。”   她答应干脆:“一定。”   暂时没了话题,谢闻指了指跑步机,“那我先去锻……嗷——”   炼字还没说完,他的背上忽然受到重压。伴随身体被压得前倾,耳边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娇气男音“嗨,闻闻,茗茗”。   赵孟西冲呆愣的邓芮茗挥挥手,半个身子倚在好友身上,笑得极为灿烂,“好巧哦,原来你们都在厚!”   谢闻嫌弃地甩开他,“你来干嘛?”   “健身啊。”娘娘腔淡定回答。   邓芮茗斜眼瞅他,“是因为林音在这吧。”   “矮油,茗茗你好讨厌哦,非要人家说出来。”赵孟西四处张望,“当然是看见音音发了朋友圈定位才跟过来啦……咦,音音呢?”   “你的音音洗澡去了。”她怜悯地看向他,“劝你不要这样称呼她。我怕她一拳下来,你大概会死。”   赵孟西丝毫不在意,冲俩人勾勾手指。待他俩狐疑地凑过来,他小声唆使:“等下我准备约她去吃饭,你们两个一起来!”   谢闻直起身子,不屑道:“你就这点出息……我不来,关我屁事。”   邓芮茗也表示不想去,怕命丧街头。   娘娘腔忽然收敛笑意,竖起中指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阴阳怪气地说:“谢闻君,什么叫不关你事?你来锻炼不也是泡妞嘛,还装得那么正经。”   “我能泡谁?”他纳闷。   “茗茗啊。”赵孟西理所当然地指着茗茗。   后者大惊,瞪向同样不敢置信的谢闻,嘴巴大张。   谢闻急了,赶紧解释:“怎么可能?!你别乱说啊,上次说我打……那什么就算了,还说我泡她?”   “就,就是啊!”邓芮茗也急了,“你不要为了自己泡妞把我们拖下水!”   赵孟西反问:“你们既然清白,怕什么?跟我一起去呗……还是说,你俩怕坐在一桌吃饭会被我看出你们有JQ?”   “……”   最后四个人一同前往餐厅。   可怜了谢闻,来健身房什么都没锻炼就走了。至于林音更是一头雾水,几乎是被邓芮茗拖拽着上了死娘炮的车。   可是到了餐厅,邓芮茗和谢闻就后悔了。   赵孟西唠叨啰嗦的毛病一天比一天厉害,叽叽喳喳就没停过,话题全都围绕林音展开。   待菜上来后,更是腻歪得俩人吃不下饭。又是给林音剥虾,又是吹捧林音皮肤好头发顺,吓得林音差点当场揍他。   早知道就不来了,承受娘炮发|骚的痛苦,比被污蔑泡邓芮茗更难熬。   谢闻这样想着,决定临阵脱逃,否则迟早呕出来。   另一人也是如此打算。   他们不约而同擦擦嘴,假装掏出手机查看,而后站起身说了句“我妈叫我回家吃饭,先行一步”便不顾阻拦离开餐厅。   出门时雨已落停,两人望望爽朗的天空,心情大好。还大方地互相摆出请的手势,让对方先走。   “路上小心。”谢闻神清气爽地朝她摆手。   邓芮茗回敬笑容,“你也是哦,拜拜咯。”   说完,他们背道而驰。   直到走了一段路,回头再也看不见谢闻的身影,邓芮茗才停下脚步松了口气。   回家个屁啊,当然是小龙虾走起了!   刚才看着那对狗男女,几乎是粒米未进,当下饿得发昏。阴霾散去,天边显露初夏的落日余晖,澄红的色彩怎么看都像大盆小龙虾,令她嘴馋不已。   她点点头,一溜烟拐了个弯跑向街角那家名气响量的小伟龙虾。   一想到小龙虾,就抑制不住扬起的嘴角。   可是当她美滋滋地踩着地上余留的水潭,美滋滋地加快步伐,美滋滋地抬头一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同样一脸美滋滋的谢闻。   世界上最尴尬的距离,不是你在街头我在街尾,对眼不识。而是我们刚说完再见,却在龙虾店门口相遇,互相美滋滋。   然后,凝滞着笑容对瞅,一同跨进了龙虾店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6ES7230这个型号是我瞎编的,如果有内行人请勿揭穿我,靴靴   这章过渡,不搞笑,也没啥剧情,不过还是和后文有点关联   emmmm这奇葩的对联用屁股想都知道怎么回事,手动滑稽(现实中也确实存在,我当时做销售的时候从某个公司的主页上看来的,笑了一天)   明天绿帽剧情上线,友谊第二次破裂 第7章 第七章(一更)   “来,你们的十三香和麻辣的!”店员把几大盆小龙虾摆在俩人面前。   谢闻默不作声地把一次性手套分给邓芮茗,后者递给他几张纸巾,然后各自看着龙虾一言不发。   半小时前,他俩尴尬地在这里相遇,又因为空位不多,只得同桌共食。   原想各点各的,谁知俩人口味一样,而且食量不相上下。两个人一共点了十二斤小龙虾,把隔壁桌的一对小情侣吓坏了。   “你妈是叫你来吃小龙虾的吗?”谢闻打破沉默,抬眸瞥她。   邓芮茗也反盯他,“你不也说你妈叫你回家吃饭么,你家开龙虾店的?”   他大叹,“我有办法么?就娘娘腔那样,我吃得下才有鬼。”   “我真的很后悔没有阻挠他追林音。”她也十分懊恼。   “哎,算了算了。快吃吧。”谢闻戴上手套,给她抓了两只,又给自己拿。   邓芮茗瞧瞧他,也给他舀了勺螺蛳。   相处得意外和谐。   这家店不大,可味道绝佳名气很响,不一会儿便陆续坐满了人。空调徐徐吹着冷风,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新出的爱情剧,配合周围嘈杂的人声,一时心情畅快起来。   邓芮茗看了眼电视,嚼着龙虾吐槽:“这男女主怎么这么腻歪呀?五分钟亲了三次。”   谢闻也回头看看,鄙夷道:“哇,比赵孟西看得那些偶像剧还要恶心。”   “真受不了。”她抖抖身子。   “可不是嘛。”他一本正经地应和。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更加甜腻的嗓音。他俩寻声看去,是一对年轻小情侣。   女生把虾肉递到男生嘴边,男生正要笑眯眯地张嘴吞掉,女生却移开了。男生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了,轻捏着女生的手移到嘴边吃掉龙虾,然后前倾身子送去一个带着龙虾味的吻。   邓芮茗回过神,眉毛拧在一块,低声嘟囔:“靠,恋爱的酸臭味。”   谢闻点头赞同,“真酸臭啊。”   “就是啊。”她又鄙视,“臭得要命。”   他再点头,“真是令人作呕。”   两人跟作对子似的,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然后情不自禁苦着脸,同时发出长长的一声“唉——”。   “……”   “好端端得你叹什么气?”邓芮茗狐疑打量他。   谢闻忽然嚣张起来,“叹气怎么了。有谁规定我不能叹气吗!”   邓芮茗恍然大悟,“你别是在眼馋人家有对象吧!”   “拉倒吧,我看你才是。”他眼一横,当即反驳。   她眼神飘忽,默认了。   接着,他俩耸下肩膀,对着小龙虾又是一声轻叹。   谈恋爱真好啊,有对象真好啊。   谢闻想到什么,说道:“原来你也是单身啊,我还以为你有对象呢。”   “有个屁。”她扯扯嘴角,破罐破摔,“一年前分手了。”   “这么巧。”他也想到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也是一年前分得手。”   邓芮茗一下来了兴致,“别是被甩得吧!”   谢闻正在喝饮料,听到这话呛了好大一口,“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会被甩的人吗?从来只有我甩别人的份!”   “哟,可真了不得。”邓芮茗将信将疑地瞟他。   “那当然了……”他坐正身子,优雅地剥着小龙虾,“倒是你,长着一张被甩的脸。”   她急了,眼一瞪,“呸!我会被甩?我要是被甩,我就……”   正编着大话,却见谢闻突然脸色大变,丢下小龙虾就把头转向墙壁,还用油腻的手挡着脸。无论她怎么叫唤,都不肯转过头。   “你干嘛,没脸见人啊?”   谢闻迅速换了只手遮挡,随口胡扯,“刚才有人在装逼,好刺眼啊。”   她更来劲了,“在哪在哪?”   他懒得理睬,身子又往里缩了缩。   邓芮茗不以为然地回头,想看看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奇葩会这样惊吓,没料到自己在和某个男人对视半秒后,竟也像他一样吓得说不出话。   两个人宛如鸵鸟,恨不得把头埋在菜盆子里。   谢闻透过指缝瞄她,十分纳闷,“你眼睛也被闪瞎了?”   后者比较大方,嘴皮微动道出事实:“我前男友跟女朋友在这。”吓得尿都要出来了。   “不是吧,这么巧?!”他大惊失色,“我前女友也带着男朋友来了。”   她莫名其妙,“你特么不是说有人装逼吗?”   谢闻努努嘴,没空解释,“你不懂。”   其实用不着他解释,很快,邓芮茗就懂了。   因为他俩的前任大手牵小手,春风得意地走到他们桌边,打起了招呼。   陈睦还是印象中的模样,高大挺拔意气风发。他身边的女人也和社交网络上放出的照片一般无二,身形窈窕丰腴标志。   反观自己和谢闻两个人像脏兮兮的傻子,透着小龙虾的火红辛辣。又好似被淋了一桶冰水,从外寒到里,每看一眼都觉得浑身哆嗦。   真是有够冰火两重天,刺激得要命。   “嗨,谢闻,竟然能在这里碰到你。”张诗婷似笑非笑,而后瞥了眼强装镇定实际两腿发颤的邓芮茗。   谢闻抬头看看前女友和陈睦,没有说话。   陈睦也不例外,俯视自己的前女友,皮笑肉不笑地说:“好久不见啊。你这是……跟你男朋友吃饭吗?”说完,打量谢闻,眼里满是不屑。   邓芮茗尽力克制脾性,不让嗓音和腿一样颤抖,挺直脊梁装出满不在乎的潇洒模样,“能不能让开一下,你们挡着我看电视了。”   张诗婷不予理会,对面无表情的前男友介绍起自己的对象,言辞之间,尽是炫耀,“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男朋友陈睦。他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咨询哦……哦我忘了,你那单位应该也用不着什么法律帮助了吧。”   邓芮茗当即就想笑出声。陈睦的事情她还不清楚么?说得好听点是律师,说得难听点就是在事务所里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靠家里关系进律所,当着万年不做事的实习生。   可是她要保持冷静,不能在陈睦和张诗婷面前失态。更何况,她发现谢闻的脸色比她还臭。   “所以呢。”谢闻昂起下巴,对张诗婷极为冷淡,“我朋友说了,你们挡着她看电视了,让开行吗。”   她垮下脸,似乎想要说什么,被陈睦拉住。   “宝贝走吧,不要跟他们计较。这家店看着就不干净,也就那些穷鬼爱吃。”陈睦不屑地瞄了他俩一眼,将女友带离。   目送仇人一前一后走远,邓芮茗和谢闻当即将刚才认怂强压的怒火发泄在彼此身上。   他俩双手用劲撑着台面,满面凶恶地瞪眼互瞅。   “搞了半天,你前女友就是拐走我男人的那个渣渣啊!”她握紧拳头,从齿缝里挤出话语。   怎么会有这种操作?还能有这种操作?   谢闻也冷嘲热讽:“我还没说那个装逼男就是你前男友呢!”   “你还有脸说别人装逼,最装逼的是你吧!说什么只有你甩别人的份,原来是你自己没管好女朋友!”   他不甘示弱,“你不也装逼说自己不会被甩?”   邓芮茗不予理睬。   随后,两个人起身各付一半,把钱丢在桌上连找零都不要,并一齐出了门。   他们在店门口互相大呸,头也不回地背向而离。   街边仍有残余的小水塘,邓芮茗愤恨地阔步前行,溅起点点污水。她低头看看脚踝上沾着的浑浊水渍,厌烦至极。   即便在同一个城市,但没有任何共同好友,所以分手后一年也从未有碰面的机会。原以为能老死不相往来,谁知半路窜出来个傻逼谢闻。   万万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他前女友竟然就是前男友的出轨对象。这TM也行,恨不得上知乎分享这个故事。   很强,很气,气得只想喊666。   脑中不由想起当时被劈腿的难过和狼狈。   可是,再怎么不愿回顾,心里始终意难平。分手的时候安静到极点,很多事情都没弄清。就算过了一年,仍旧为之郁结。   她果然还是无法洒脱,像个没事人一样让往事随风。   谢闻亦是如此。   于是五分钟后,他俩不甘情愿地在龙虾店门口重遇了,脸上带着对彼此浓浓的蔑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还有一章,不要走开,马上回来】   PS:明天要去西塘,所以没空更新,就一并放在今天更了。因此【明天停更一次】,不好意思。 第8章 第八章(二更)   邓芮茗比谢闻矮一个头,站在他面前气势弱了许多。但她还是高抬下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傲气得很。   “歪,我有事问你!”她拍拍他坚实的胸脯。   谢闻低头瞧她,话语干脆有力,“我也有话问你。”   她凶巴巴地竖起大拇指朝后一指,“走,旁边说去!”   夜幕已然降临,街头霓虹在俩人脸上投射彩光,其中绿光最为明显。他们站在绿化带边上,对面店招牌发出的荧荧光芒全都照在他俩身上。   如同他们的心情,绿得极其鲜艳出挑。   邓芮茗查看手机备忘录,上面尽是一条条时间段,密密麻麻。她盯着其中某一条,质问谢闻:“去年一月十二日,你那个前女友在哪?”   谢闻毫不迟疑地回答:“她跟我说和朋友去C市旅游。”   她看着时间点后面写着的C市字样,胸口发闷。这天陈睦也在C市,借口是出差。   她又问:“二月三日,你前女友有没有去过悦茂酒店?”   “不止去过,而且第二天才回来。”他暗叹,不假思索道,“她说去朋友婚礼当伴娘。”   当伴娘需要在行政套房住一晚上?   邓芮茗冷笑。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从陈睦的手机里看到订房记录时,日|狗般的心情。   “那情人节……”   她不甘心地继续问,可是还没问完,就被谢闻打断。   “二月十四日,花园酒店。三月五日,榕庄。三月三十日,南国花园……”   他接连不断说出一条条开房信息,和她手机里的记录全部吻合,听得后者眉心突突跳动。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都知道?”   “因为我全记在这里了。”谢闻漠然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当初撕破脸以后,他拜托某个|警|察朋友查过张诗婷的开房记录,就是邓芮茗向他核对的这些。   天晓得他看见一排排开房时间时,有多想把陈睦千刀万剐。恋爱近三年,养条狗都有感情,更别说发现自己女朋友让别的男人占了那么久的便宜。   邓芮茗口干舌燥,喑哑道:“在一月十二日之前,还有吗?”   他冷言道:“没有。”   她彻底泄气。那会儿自以为感情稳定可以谈婚事,哪知发现陈睦竟然有三支手机,内里秘密颇多。后来本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不是他先出轨,而是张诗婷主动勾引,如此可以稍加自我安慰。可现在想来,怕是同时出轨,不存在谁先撩谁。   这就非常挫败了。   她低声咒骂:“妈的,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气死我了……”当初自己只是气上心头委屈玩冷战,哪知陈睦就真的顺势提了分手。   相比之下,谢闻更为火大。   他憋屈一晚上,当即气上心头,不住哂笑,“你有什么好气的?该气的是我吧。当初我婚房都已经买好了,结果她要跟我分手。如果不是你没看好陈睦,会弄成这样?”   “你有毛病吧?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懂不懂啊。”邓芮茗也恼了,“什么叫我没看好陈睦,我看你是没看好那个张诗婷!你比陈睦有钱吗?你比陈睦高吗?你比陈睦帅吗?自己留不住女朋友跟别人睡了,还怪我头上。”   谢闻怒极反笑,“她爱跟谁睡跟谁睡,我才不在乎。倒是你,把陈睦吹得天花乱坠。就他那样帅个屁,一米九几得瑟死了,杵在那儿跟珠穆朗玛峰似的。你也不瞧瞧自己才多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演小矮人跟白马王子。而且你刚都吓得腿发软了吧,现在倒对我发起脾气了!”   “呸,小矮人也比你这个绿巨人好!你还不是吓得跟鸵鸟一样。”邓芮茗啐了口,恶言相驳,“我也不在乎啊!不就是个男人嘛,天底下那么多带把的,一座珠穆朗玛峰有什么了不起。我能找到比他有钱比他帅百倍的!”   “你有种现在就去,还在这对我瞎嚷嚷什么?”浩克不屑一顾。   说完,俩人各自翻了个白眼,扭头不语。   晚归高峰,车流拥挤,汽鸣声此起彼伏。草丛里不断传出虫鸣,窜入耳朵一下下挠在心头。   从未有过的烦闷。   谢闻扯了扯领口,拔腿就走。   邓芮茗在后面叫住他,“哎,你去干嘛?”   “买水。”他不耐烦地回了声,又往前走。   她咽咽喉咙,也跟上去。   小店老板正在看剧,头也不回地接过钱,递来两瓶饮料。他俩也不走,靠在边上静静喝水,整个身子被荧光绿笼罩。   冰饮淌过喉咙流入胃部,带起阵阵凉意,缓解了内心不适。   “叔叔,我要买冷饮!”稚嫩的童声响起。   是一个戴着绿领巾的孩子,正踮脚将钱摆上柜台。   “要什么?”   小孩利落道:“绿色心情!”   小矮人和绿巨人同时放下水,瞅瞅孩子胸前的绿苗苗领巾,再瞅瞅冰柜里堆叠的绿色包装冷饮,心里很是复杂。   当他们望着彼此身上映照的绿光,更觉一言难尽。   顿时,任何互相怪罪的心思都没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夏风徐徐拂过,文学少年谢闻忽然诗兴大发。   “算了,就这样吧。”他已然冷静,暗自叹了口气,无力地朝邓芮茗摆摆手,“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语毕,目视前方从她身边走过,不曾回头。   不知为何,邓芮茗有一种看过许多次他的背影的苍凉感。尤其他的头顶,无论走多远,都好似罩着层幽幽发亮的绿色光芒,十分亮眼。   她摸摸自己的发顶,也哀叹着踏上了归程。   ***   这一别,他们再没搭理彼此。   微信界面上,每天有各种对话框浮浮沉沉,就是不见对方的聊天框出现过。   加了好友快半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   邓芮茗心想,大概他俩上辈子真的有仇,所以这辈子没法友好相处。每回握手言和,又会有新的矛盾出现。   不过,很快她就得到了跟谢闻对话的机会。   因为赵孟西找上门来了,发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茗茗,你跟闻闻是情侣头像吗?怎么看着都这么心酸呀?”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茗茗正以吸|鸦|片的姿势半仰在床上玩手机,嘴里还叼着吸管喝可乐。   她猛然呛了大口,险些溅在边上用来装模作样复习的资料上。   她给赵孟西发去三个问号,探问究竟:可TM拉倒吧,谁稀罕跟他弄情侣头像?   娘娘腔很快回了一张图片,是谢闻的微信头像。   [Simon]:……我觉得一般找不到哪两个正常人会用这种头像吧。   看着这个长着张学友脸的熊猫托起一顶亮丽的绿帽子的图片,邓芮茗再也放不出一个屁。   果然跟她极为相似。尽管她的头像是被宽大绿帽子蒙蔽双眼的熊猫,但两张图片配字的含义是一样的——   她的是: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   而谢闻的则是:你必加冕为王。   都说相由心生,有时候头像也是体现内心的绝佳途径。那天分别后,她就把头像换成了现在这个,谁知谢闻也是这样。   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会很潇洒,原来跟她一样斤斤计较。   她灌了一大口可乐,对赵孟西解释起来。   [邓芮茗]:都是巧合。说起来真丢人,你知道吗,他前女友的现任就是我前男友。   [Simon]:……   [Simon]:陈睦???你前男友是陈睦?!   她手一抖:等等,你怎么也认识?!   [Simon]:以前有跟他一个圈子玩过……嗨呀,难怪老觉得你眼熟!我们以前见过啦,有一次下大雨陈睦喝醉了,你还来接过他,记得吗?   邓芮茗打了个饱嗝,吐出吸管。   她当然记得。   那是两年前的盛夏,自己和陈睦在一起已有一年。   那日大雨倾盆,陈睦突然打电话过来,言语胡乱,让她去KTV接他。她不顾父母阻拦,在夜里十二点不由分说打车去接。当时她一心全在陈睦身上,没有注意后面那群也喝得昏天黑地的醉汉。   现在想来,才发觉其中有个人的身影和赵孟西十分相似。   遇上故人,并未带来任何惊喜。她想笑一笑,可只能扬起自嘲的弧度。心上像绑上了巨石,沉闷得透不过气。   郁闷,无奈,失落,还有更多的徒劳。   赵孟西亦是如此,而且他对邓芮茗的印象更为深刻。   当时他也喝得糊涂,没有看清她的正脸,却清晰记得瘦弱的她是怎样撑起比她高一个头的陈睦。   尤其当喝醉了的男人将体重都压在女友身上时,嘴里还在胡乱叫着其他陪玩姑娘的名字。   赵孟西不晓得她究竟知不知道,陈睦是他们那个圈里出了名爱玩的人。但他能肯定的是,她绝对不知道陈睦在背后是怎么说她的。   “我那个女朋友的特点就是傻,傻得我妈可劲喜欢,只要哄两句就乖乖听话。有她在,我也不怕在外面玩被我爸妈知道了。”陈睦这样对他们说,挂着嘲弄的笑容。   她就是他用来敷衍父母的。   当时其余人也都跟着笑话他女朋友是傻子,只有赵孟西觉得心疼。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和那群人玩。   当然,他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她,只是用轻松的言辞说:嘿嘿,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好了啦,我们不提这个了。   [邓芮茗]:嗯呀,已经不早了,我先睡啦。晚安。   她再没回复娘炮,而是转头找上了谢闻。   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发去一个“……”。   谢闻回得很快,也是一串省略号。   邓芮茗瞧着对话框里两人相对的绿帽头像,不知该说什么。   对方倒是又发来消息了,是一个表情。   [谢闻]:[握手]   她立马回复:[握手]   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当即放下成见握手言和,并自动组成了绿帽联盟。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联盟建成后,俩人不再大倒苦水,而是鼓励对方并聊以自|慰。   邓芮茗首当其冲,自欺欺人的话语信手拈来。   [邓芮茗]:这位朋友,是这样的,经过这几天我想通了。像陈睦这样又高又帅又有钱的男人,就应该配张诗婷那种大|胸长腿美女啊。真是好一对金童玉女,我们不该互相指责,而是应该衷心祝福他们。   [谢闻]:[鼓掌]+10086。古话说得好,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正如歌里所唱,至少我们中还有人能快乐,三个人的电影我始终不能有姓名。我们不能因为自己而对他们产生偏见。   [邓芮茗]:大哥,你唱串了吧?   [谢闻]:……   [谢闻]:不好意思,心情太激动,唱错了。总之,对于美好的结合,我们理应为之欢呼。当然了,你不要失去信心,我相信你能遇上适合自己的对象的。   [邓芮茗]:[作揖][作揖][作揖]兄台你也是,祝你早日开启第二春,一年怀胎三年抱俩。   [谢闻]:[作揖]多谢小妹祝愿。好了,我再抒怀一下就要就寝了。你也早点睡哟,晚安。   [邓芮茗]:晚安哟。   他们满怀着对对方的恭祝,结束了对话。   这一夜,他们都懂事了不少。   然而很可惜,友谊之盟没过几天便瓦解了。   一切都源于邓芮茗微博上关注的情感树洞发出的一则新动态。 第9章 第九章   网络上各式各样的情感类投稿博主层出不穷,其中以这个情感树洞博主最为知名。每天都有不少新鲜投稿放出,内容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人际特复杂、关系特奇葩,相当满足看客们的猎奇心理。   邓芮茗是树洞的忠实粉丝,每当无聊时就靠看投稿打发时间,顺便和其他网友们一起为投稿者出谋划策、指点江山。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自己也会去匿名投稿。   那天和谢闻互道晚安后,她本想放下手机安然入眠,可辗转反侧,心中总有件事牵挂着无法入睡。   一闭上眼,心脏就砰砰直跳,眼前浮现出陈睦当初提分手时毫无愧疚又不以为然的神情。以及张诗婷那个第三者,给她微博发来俩人合照宣示主权的得意。   憋了整整一年都不曾闹腾,如今实在不吐不快。   她从床上坐起,点开树洞私信,啪啪啪飞快按压键盘,将内心不忿全部吐露。   发出去一长串消息,她才安心地放下手机。   这之后的几天,她反复查看树洞微博,都不见自己的投稿放出。倒是私信界面显示了已读。   也是,每天那么多投稿,和别人那些奇葩事迹比起来,自己这个只算小菜,怎么会被放出来呢?自己也不过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端口罢了。   班主任工作很忙,邓芮茗很快忘记了这桩事。   直到某天课间,她撑着头百般聊赖地滑动屏幕,忽然蹦出一条树洞动态。眼尖的她立即发现那篇小作文出自自己的手笔。   可是,为什么除了她的小作文,旁边还并列着另一篇小作文?   只见这篇作文是这样写的——   “博主,我最近认识了我外甥的班主任。这是一个脑洞非常大的女人。她脑洞大以为我是gay、污蔑我每天都要打飞机就算了,结果还被我发现她前任就是拐走我前任的那个贱男!天晓得我有多崩溃。我承认这个贱男比我高我有钱比我会撩妹,可是拐走我前女友就是他的不对了!我这么心地善良、遵纪守法、关爱老弱病残、从不纵|欲过度的男人,竟然碰上这等伤害弱小心灵之事,真是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流眼泪。我想了很久,试图安慰自己放下成见,可是我做不到。每回想起这件事,都感觉无边落木萧萧下,却道天凉好个秋。明明是暖风过境的初夏,对我来讲却像秋天那样寒冷。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请问我可以通过什么办法利用这个脑洞女去报复那个贱男?在线等,挺急的!”   读完这篇狗屁不通的投稿,邓芮茗顿时气得没把手机砸了。   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谢闻那个家伙写的!什么垃圾文笔。还写无边落木萧萧下,却道天凉好个秋。真是没文化,两首诗都背串了。   骂陈睦就算了,捧自己也算了,凭什么还要拉她下水?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保险起见,邓芮茗在心里咒骂完毕,又找上赵孟西,问他谢闻的微博名字叫什么。   娘炮很快分享来了一个微博账号。点进去一看微博昵称,她的鄙视更深了。   这货平时看着挺人模人样的,怎么取名字那么恶心呢。谁给他的勇气叫自己“泰和大厦吴彦祖”的?梁静茹吗?   邓芮茗见谢闻的头像和投稿者的头像完全吻合,便确定这人就是他,下决心找他算账。   与此同时,文学少年谢闻也满腔怒火无处撒野。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鼓起勇气投稿宣泄,自认语句通顺情感充沛,并态度真诚地向广大网友征集意见。哪知半路杀出个邓芮茗,害得他变成了笑话。   他一眼就认出隔壁那条私信出自邓芮茗——   “树洞,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学生的舅舅。这个家伙可有毒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居然装娘娘腔。而且听说他每天都要打飞机的,你说他是不是心理变态的?更有毒的是,没想到这个死变态的前任居然是撬走我前任的那个渣女!自己打飞机打得肾|虚丢了女朋友不说,还把责任怪在我头上。我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我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要承受如此被背叛的感觉?每当我想忘记过去种种悲伤的时候,都难免回忆起渣女带来的痛苦。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请问我可以和死变态联手去报复渣女吗?在线等,真的很急!”   被邓芮茗叫做死变|态已经很气了,更气的是网友们竟然一点都不同情他们的遭遇,反而调侃他俩,嘲笑他俩才是绝配。   下面的评论不无例外都是这样的:   “喜羊羊和灰太狼是在你俩头上拍得吧?”   “灯光师别照了,让他们自己发光吧。”   “这相似的文笔,这可怜的感情,你们两个才是真爱吧?”   “打起来打起来!哦不对,在一起在一起!”   ……   谢闻的手举起好几次,终是没舍得把手机砸下去。就在思索该怎样找她算账时,他发现微博多了个新粉丝。   新粉丝的昵称和他的有异曲同工之处:[二年四班林志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谁,冒牌林志玲先找上门来了。   [二年四班林志玲]:他娘的,谢闻你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泰和大厦吴彦祖]:……邓芮茗???   [二年四班林志玲]:说好的祝福金童玉女永结同心呢?真是说一套做一套!   [泰和大厦吴彦祖]:你还好意思说我?不看看自己写得什么糟心玩意儿,还背叛的痛苦,过去的悲伤。你怎么这么戏多?   [二年四班林志玲]:我呸,你才戏精。你这个SB居然还想利用我去报复陈睦,真是笑掉大牙。   [泰和大厦吴彦祖]:你知道吗,只要你成为一个废物,就没有人能够利用你[微笑]   [二年四班林志玲]:你给我滚,谢谢!   [泰和大厦吴彦祖]:您先这边请[垃圾桶.jpg]   [二年四班林志玲]:妈的,很好,算你有种。我宣布,我们的友谊——   [泰和大厦吴彦祖]:作废!   两人恶狠狠地关闭了对话框,友谊的小船就此沉没。   他们再次成为对方好友列表里的一具尸体。   事后多日,邓芮茗苦绞尽脑汁试图找到可以凭一己之力报复张诗婷和陈睦的方法,却始终没有成功。   因为她面临着更大的困难,那就是背书。   不知不觉,教师证补习班已是最后一次上课。父母明确要求她课程结束之后用功复习,并随时抽查。   她对此痛苦不堪,可厌学的毛病愈演愈烈。就像叛逆的青春期孩子,越逼她,她越想反抗。坐在教室里昏昏欲睡,她决定破罐破摔自暴自弃。   于是她选择了逃课。与其在老师眼皮底下玩手机,不如正大光明地坐在咖啡店里休养生息。   午休时间趁机离开补习班,邓芮茗来到附近商场的咖啡店里。   复习总是需要仪式的。她将蛋糕、杯子和书本摆正,然后咔擦一声拍照记录,并挑选了合适的滤镜放上了朋友圈。   [邓芮茗]:三战教师资格证。请广大亲朋好友见证这一用心读书的时刻。[作揖][配图]   宣誓完毕,她打开了微博。   周末的首页总是琳琅满目各种搞笑段子,一刷根本停不下来。她正捧着手机爆笑时,谢闻突然发来了微信。   [谢闻]: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被我抓到了吧,你这个无证上岗的小矮人。   她吓得打了个嗝。   她这才想起来,自从加了谢闻,就忘记把他分类到家长一栏。刚才的朋友圈屏蔽了所有家长,只差这条漏网之鱼,竟然找上门来了。   邓芮茗连忙回复:绿巨人你想干嘛?   [谢闻]:不想干嘛。就想问问你,要是其他家长也知道你这个班主任是无证上岗的,你猜会怎样?   你说会怎样?当然是被高泽天那难缠的妈妈记在小本本上啦!   之前未免多事,她都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当了两年老师,只不过今年才进入这所小学,哪想到竟然被他发现了真相。   看来这个傻逼是铁了心要跟她作对。她惊恐地抖着指尖,删除了刚才的动态。   [邓芮茗]:你别烦,我已经删掉了。   [谢闻]:删掉也没用,我截图了。[配图][想不到吧.jpg]   “傻逼。”她不禁暗骂。   她深呼吸,尽量让语气看上去温和礼貌一些:辣鸡谢闻,你他娘的究竟想做什么?   [谢闻]:就快期末考试了,你帮力力开小灶,我就帮你保守秘密。   [邓芮茗]:你出钱?   [谢闻]:当然是免费。   邓芮茗嘴唇紧抿,对着空气翻了两个白眼。平时上课已经很累了,竟然还要她免费帮谢皇上补课?他怎么不上天?   虽然说期末考试就在眼前,谢皇上的成绩也的确需要提高,可她又不是家教,找她做什么?   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傻逼也不再发来消息,而是直接打来了电话。   “喂?我告诉你,我不做家教的啊。做家教很累的知道吗?别的家长都巴不得拍老师马屁,就你一天到晚想跟我作对……”   她接起电话就是一通乱骂,却被一个带有鼻音的男童声音打断。   “歪,邓老师。”   她一愣,“谢皇上?”   “嗯,是我呀。”小朋友乖乖回答,“邓老师,你能不能帮我补课?马上就要考试了,可是我真的很多都不会。这次我想考得好一点,如果妈妈暑假回来看我的话,我就能告诉她我进步了……”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邓芮茗了了。这孩子想让妈妈开心,所以想让她帮忙提点。   虽然谢皇上的舅舅很讨厌,但这孩子是自己的学生,该帮的一定得帮。而且她对小家伙有谜之好感,不忍他失望。   谢闻接过电话,补充说:“就到期末考试为止的这段时间。平日里不需要,双休日补习就行了,你看怎么样?”   她迟疑一会儿,软下态度,噘嘴回答:“行吧,我知道了。那去哪里补课啊?”   “我公司。”见她答应,谢闻心满意足地笑了,“明天就开始,早上十点。”   邓芮茗翻起白眼,“知道啦……”   “所以你现在在宏仕广场玩手机?”   她愣神,“你怎么晓得?”   他无语,“你自己发了定位了。而且你看着就不是会认真读书的人。”   “你别太过分啊。”邓芮茗挺起腰板,回嘴说,“我肯免费当家教已经很仁慈了,别以为你……”   话未说完,她一个转头,恰巧和某个进店的客人对上视线。   谢闻没有等到后话,反而电话那头是她沉重的呼吸。   “你见鬼了?”他也忽觉不安。   她吞着喉咙,眼睁睁看女人抬着高傲的下巴走来。   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水,她紧抓手机轻念:“比见鬼还可怕。说来你可能不信,我遇到张诗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也就是8.24开始,不再凌晨更新了,更新时间挪到晚饭以后,谢谢各位】 第10章 第十章   谢闻还未问清究竟,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张诗婷傲气十足地踩着高跟,每走近一步,邓芮茗的心就提起一分。   “不介意我坐着吧?”   嘴上这么问,实际她已经拉开椅子坐下了。   邓芮茗感觉皮肤在发烫,尤其面颊好似火烧。警觉地盯着对座的女人,想办法让底气足一些,可眼神怎么都有些闪躲。   气场相差太大了。   张诗婷轻启红唇,“真巧啊,竟然在这遇到你。”   说着看看四周,又装模作样问:“谢闻呢。没跟你一起么?”   “就我一个。你要是想他的话,自己去找他啊。”她眼珠上下滚动,微微打量。   “哦?”张诗婷身子前倾,好奇地看着她,“原来你们没有在恋爱啊?”   她撇开眼,阴阳怪气地说:“当然没有。你以为我们跟你和陈睦一样爱勾搭么。”   前者轻笑,并未因此被激怒,反而更像松了口气。   邓芮茗见她神态轻松不少,斜视道:“看来你很高兴我跟谢闻没在一起啊。”   她将头发拨至肩后,笑而不语。   邓芮茗又讥讽:“你应该挺见不得他好吧?”   “这倒没有。”她莞尔,“我只是见不得男朋友的前女友眼光太差,会看上谢闻那家伙。”   “怎么说你好歹跟陈睦在一起过,如果你又看上我不要的男人,我都为你感到悲哀。”   话语间,满是对谢闻的瞧不起。   邓芮茗将她嚣张的态度收入眼底,没由来一阵气恼,反驳说:“都分手一年了,你怎么好意思还对谢闻这样苛刻?他到底怎么你了!”   “没怎么样。”张诗婷慢悠悠地拨弄手腕上的镯子,问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猜这个是陈睦什么时候送我的?”   邓芮茗眯起双眼。   “就是我决定跟谢闻分手那天。”她满不在乎地笑笑,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如果我要求类似的,谢闻肯定也会送我,但他始终和陈睦相去甚远。与其在他身上得到百分之百的爱情和百分之五十金钱,倒不如拿陈睦给的百分之五十爱情和百分之百金钱。”   “说了半天,你不就是嫌弃谢闻没陈睦有钱么。”邓芮茗瞥了眼她放在边上的leboy,嘲弄道。   她不以为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不是嫌弃他,而是他的能力给不了我想要的。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追求自然不同。有人偏好爱情,就有人偏好物质。既然陈睦和谢闻都能给予我爱情,我又不是特别看重爱情的小姑娘,自然选择能给我更多物质的那个了。”   邓芮茗厉声质问:“难道这就是你跟陈睦出轨的正当理由?”   前者的眼神犀利起来,气势汹汹,“什么叫出轨?有谁规定未婚男女一定要死守对方不离不弃么?谈个恋爱而已,我难道不能为自己多线考虑?识时务者为俊杰,死咬不放的是傻子。我不过是选择了适合自己的道路,有什么错?”   邓芮茗只觉好笑不已,和她根本无法沟通。   “行,你有道理,你有追求。”她冷眼鼓掌,“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能说,祝你跟陈睦天长地久。”   张诗婷不予理会,抿唇淡笑,“你的祝福我收下了。也奉劝你一句,有时间还是多出去溜达看看有没有条件不错的男人。别整天呆在谢闻身边最后发现想跑也跑不了,跟着他这辈子都只能过柴米油盐的生活。”   “柴米油盐也好过爱慕虚荣!”邓芮茗想都没想,反唇相讥。   张诗婷嗤笑一声,戴上墨镜,起身挎包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某个人的身影,她这才向后一倒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对话并不长,却像耗费了全身力气。每想一句张诗婷的歪理,就觉得神经一阵刺痛。   说得跟真理似的,话全让她说去了。   但细想下来,又似乎难以辩驳。出轨固然是原则性错误,再怎么胡诌也洗白不了。   可是那番个人价值追求的言论呢?   她头疼得合上眼睛。   谢闻带着外甥赶到咖啡店时,看到的便是仰头皱眉,一脸疲惫的邓芮茗。   “张诗婷呢?”他让谢皇上坐在沙发上,并轻轻推醒她。   后者缓缓地睁开眼,“已经走了,你来晚了。”   谢闻在她身边坐下,“她跟你说什么了。怎么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说了人生与爱情。”邓芮茗艰难地直起身子,猛灌几口饮料。   他敲敲她面前的桌子,“详细点。”   她拨开他的手,侧目道:“你觉得自己对她好吗?”   “当然了。不说伺候得多好,起码肯定不差。”谢闻扬眉,“只要她说想吃什么,哪怕是大半夜我也买了给她送去。她的生理期我记得比她自己还清楚,每次肚子痛都是我端茶递水捶背捏腿。而且……”   邓芮茗打断他的演讲,“那我问你,如果卡地亚和红糖水同时摆在你面前,你会选哪个?”   他不是傻子,一下懂了。   “凡是她想要什么我都送过。”他撇开眼,似乎在压抑什么,讥笑道,“结果就为了一只卡地亚跟陈睦走了?”   邓芮茗笑了,“你错了。不是一只卡地亚,是好多卡地亚。一只镯子你固然送得起,可她不会就此满足。”   她将张诗婷的言论原封不动转告了他。   “不是我故意嘲笑你,我的意思是,她的价值观的确和陈睦更相像。你对她再好,也抵不过陈睦送个包。同样的……”她暗叹一声,“我想从陈睦那儿得到十分感情,他也只会给我五分,甚至更少。”   谢闻没有接话,失焦地望着天花板。   邓芮茗说得这些,作为当事人的他怎会不知?或许就像当初分手时张诗婷对他说的,他比她多了份感性而少了点心机。   总是迷信会有转机,以为自己能够改变对方,最后被现实打脸才认清只是自命不凡。怪只怪得自己生得这般感性,没有显赫的背景也无意追求名利,只想为枕边人撑起一片天。   他眨眨眼,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唇角翘起打趣说:“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一年了,我这么心胸宽广的男人,怎么可能斤斤计较。最多也就是有点遗憾……哎,看来亏的是陈睦,要是他选了你怕是什么奢侈品都不用准备。”   邓芮茗的眸子暗了暗,声线也低了不少,“是啊。别说镯子,连红糖水都没有。”   谢闻不由睁大眼,没了笑容。   平日里再怎么就戴绿帽这件事互嘈,当亲眼见到她无可奈何的神情时,心情也随之一同失落。   都说男女思维差异极大,可他偏偏好像能看透她的内心。那顶绿帽子宛如被他俩一人一半戴着,对方的心酸只有他能体会。   他沉下气,伸出手轻拍她的头顶。如同抚慰受伤的小绵羊,动作轻柔地帮她把碎发夹到耳后,“两个人不管是家境还是思想差距太大,确实不适合走到一起。分了好,就让他这个冤大头给张诗婷当提款机吧。你之前不是说了么,还有比他好百倍的在等你。”   他的音色清醇温和,宛如烟缕飘进她的耳朵,片刻间心神安宁不少。   转过头与之对视,室内暖黄的光线在他黑亮的瞳孔上印刻着星点。   这是和陈睦截然不同的人。   谁都没有说话,耳边流淌着荡漾了无边温柔的蓝调。   半晌,邓芮茗终于开口了,并成功把他气得脸变成猪肝色。   她一脸认真地问,大哥你出门前没打飞机吧?   还抓着他摸过她脑袋的手翻来覆去仔细瞅。   谢闻甩开她,捂着胸口险些气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意安慰你,你就是这样污蔑我的?”   “我这不是为了大家的卫生着想么。”邓芮茗讪笑。   他指着她解释:“我重申一遍,我才不是每天都要打飞机的死变|态。”   一直默默围观的谢皇上举手提问了,“死变|态是什么?”   邓芮茗捂住了孩子纯洁的双眼,瞟着谢闻幽幽回答:“就是你舅舅这样的。”   “那飞机飞得那么高,舅舅为什么要打它呢?”   “因为他是死变|态啊。”   谢闻:“……”   玩闹过后,三人都累了,肩并肩靠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不止两个大人一副万念俱灰贤者时间的模样,谢皇上也耷拉着他那双眯眯眼,深深哀叹。   “唉——”   这声长叹引起俩大人的注意,谢闻侧眼瞥他,“小孩子家家叹什么气?”   “就突然想到了陆奕琳。”兔崽子的眼皮更耸了。   谢闻疑惑,“陆奕琳是谁?”   邓芮茗插嘴:“是坐在他后面的小姑娘。跟邓老师说说,陆奕琳怎么了,难道她也欺负你?”   谢皇上又叹气,“不是……是她最近都不跟我玩了,老是跟高泽天呆在一块。”   她琢磨了下,茅塞顿开,漾着坏水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哦——原来你喜欢陆奕琳啊。”   小家伙挠着眉心嗫嚅:“没有,我只是想跟她玩。”   “但是她不想跟你玩了,被高泽天拐跑了。”她补刀。   兔崽子的头更低了。   “真是冤孽。”谢闻活动筋骨,惋惜道,“怎么我们这些人像被绿帽子诅咒了一样。”   三人再次叹息。   伴随哀叹而起的,是咕咕直叫的肠胃。   “已经五点了。”谢闻看了眼手机。   谢皇上摸着肚皮叫唤:“舅舅,我想吃披萨!”   “行啊。”谢闻起身帮外甥整理衣摆,顺口问邓芮茗,“哎,你呢?晚饭吃什么?”   谢皇上拉拉她的手,笑意盎然,“邓老师一起去啊!”   她没接话,看向谢闻。后者瞅瞅兴奋的外甥,眨眨眼没有反驳。   她直乐,“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你。”   他不屑搭理,牵着外甥往外走去。   可是当邓芮茗跟在俩人屁股后头,来到商场外边时,她笑不出来了。   “你为什么老执着于骑电瓶车?”她崩溃地问。   “你以为我想骑啊?亲戚结婚,又借车子了呗。”谢闻淡定回答,把外甥抱上车子。   邓芮茗瞧着坐好的一大一小,瞪着眼问:“电瓶车不能带大人,那我怎么去啊?”   他笑得特别猖狂,“当然是——我骑,你跑。”   说完,一溜烟带着谢皇上离开了,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背影。 第11章 第十一章   被丢下的邓芮茗挤着尖头高跟,一瘸一拐地走了二十分钟才到餐厅。   进店一眼瞧见谢闻和谢皇上玩手机玩得正欢。   她啪叽在俩人对面坐下,按揉酸痛的脚踝苦不堪言。   “你也太慢了吧,我们菜都点好了。”谢闻给她倒了杯柠檬水,随口说道。   她委屈地夺过杯子一饮而尽,又把杯子递给他示意再倒满,“你们骑车当然快了,我可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哎哟!”   挤在鞋子里的脚趾又传来阵阵痛楚。   谢闻顺势朝桌底望去,“你怎么一副瘸了的样子?演美人鱼啊?”   “演你个头。”邓芮茗现在怼起他毫无顾忌,“新鞋子磨脚,走了那么久,脚趾头都快断在里面了。”   他抬起身子,装作事不关己。   她白了他一眼,颤颤巍巍地摆正双脚,尽量不牵扯脚上的伤口。   见她眉头紧皱,他问:“很痛?”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坐一会儿就好了。”   谢闻耸耸肩。   正是饭点,餐厅里多是外出聚餐的家庭,爸妈带着孩子气氛温馨非凡。若是除去谢闻和邓芮茗时不时向对方展现的蔑视,他们这桌也和普通的三口之家无差。   甚至店员在上菜时,对坐在外侧的邓芮茗说,太太小心被铁盘烫到。   被称呼为太太,她的内心是拒绝的。看着对座始终带着嘲弄笑容面对她的谢闻,觉得如果谁当了他的太太真是倒八辈子霉。   不过——   谁要是当他的孩子,可谓是投了个好胎。   谢闻对孩童的照顾,她是相当服气的。她这个整天和孩子打交道的人有时也不愿在工作之外掺和关照小朋友,可他不一样,明明是单身却像一个资格老道的父亲。第一次和他吃饭时,她就发现了,他对孩子实在是太宠爱。   不仅帮谢皇上将披萨切成小块,还把烤翅的骨头拆去,留下够其大口咀嚼的食物。接着,他又帮谢皇上拭去下巴上沾到的酱料,确定孩子无碍,才开吃自己那份。   在这之前,先不忘给她拿了块披萨和鸡翅。   邓芮茗瞧着他放进盘里的食物,愣了半天才小声说句“谢谢”。   后者喝了口水,不以为然。   嘁,真装逼。   她暗暗吐槽,叉起鸡翅就往嘴里啃。也不知是不是烤翅味美的原因,心情莫名大好。   特别是当她看见夕阳穿过玻璃窗户,在淡定吃着食物的他身上笼罩一层柔和的金光时,目光好似被定住一般,怎么都转移不了。   有时候外表是万能药,能美化一切内心的肤浅。   就像当初她那么迷恋陈睦,颜值是重要因素之一,很多小毛病都被忽略。分手以后,她才看清那些被自己无视的毛病实际严重得很。   所以不要光看表面就被蒙蔽,更不要被自己蒙蔽。这是她现在时刻提醒自己的。   邓芮茗回过神,将注意力投向盘里的餐食。   可惜还没吃几口,她就被呛了好大一口,拍着胸口猛劲咳嗽。边咳,边用空出的手捂住额角,头恨不得垂到桌子底下。   “哎哎哎,你干嘛?”谢闻好奇地凑上前,“别这次是看见陈睦了吧?”   她竖起指头摆在唇边,用气音说:“别吵,我从前的同事在这!”说完,头又低了一点。   他倒也十分配合,像看戏一样看她当了好久的鸵鸟。待她总算心有余悸地坐正身子,又调侃说:“看不出你仇家还挺多。”   邓芮茗用纸巾挡住半张脸,往远处某个方向看看,确定同事背对发现不了她,这才彻底安心。   她没了胃口,叉子随意拨动盘子,“总之在被陈睦戴上绿帽子以后,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将奇葩同事的事情简要告诉谢闻后,却得到后者的轻视。   “所以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拒绝跟她吃饭呢?”他一本正经地问。   邓芮茗一懵,“我那时候刚进去,不好意思拒绝嘛。”而且想尽办法避开,却总能被她以各种方式缠上。   “你不好意思有什么用,正好着了人家的道。”他耸肩,“是你自己胆子小,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这叫什么话?”她瞪眼,“我可是被欺负的诶,居然还是我的错?”   谢闻理之应当接话:“她耍心机确实是她不对,可前提是你也给了她机会。如果你最初就态度明确,她还会找上你?”   她把叉子放下,金属撞击盘子发出声响,“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我拉不下脸拒绝有什么办法!”   他看出她不乐意,宛如受到批评后耍性子的小孩。   他对小朋友一向很有耐心。当下也没被惹恼,反倒把最后一块鸡翅给她,半开玩笑说:“我发觉你这人挺有意思。老是跟我对着干,怎么见着别人就像个怂包?”   邓芮茗一瘪嘴,刚想反驳,见谢皇上眼巴巴地盯着她盘里的鸡翅膀。再看看谢闻托腮微笑的脸,脾气顿消。   看在他此刻没发神经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她把鸡翅给了馋嘴的谢皇上,好笑地对他说:“我瞧你也挺有意思,一会儿看我不顺眼,一会儿又像知心姐妹。看来你不止变|态,你还精分。”   “诶,邓老师,这话可就不对了。”后者纠正她,“麻烦你把‘姐妹\'改成‘兄弟\',谢谢。而且——”   他话锋一转,又逗弄起来,“我看你不顺眼,你是不是特别委屈?是的话就对我态度好点呗,把我伺候高兴了,我自然看你顺眼。”   “呸,不要脸!谁稀罕你顺眼!”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替他满上了杯子。   邓芮茗不再嘴硬,也手肘撑桌,托腮叹道:“我有时候确实顾虑太多,但真的没办法。喏,譬如当这群小兔崽子的班主任,光是和家长联系就很头大。碰上某些讨人嫌的,真是多说多错,不说又不行。就好比那个高泽……”   她忽然记起谢闻还不晓得高泽天的妈妈拒不承认自家儿子伤了谢皇上,急忙住嘴不再说下去。   谢闻纳闷,“高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谢皇上刚啃完鸡翅,抹着油光锃亮的嘴说:“高泽天。”   谢闻抽取纸巾帮他擦拭,随口问:“有点耳熟啊,是拐走你那个小姑娘的家伙?”   “没有拐走……”小朋友的脸微微泛红,清咳一声,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他妈妈很凶的。”   邓芮茗一听,可劲咳嗽,挤眉弄眼示意他闭嘴。   可小孩子看不懂,继续抱怨:“他跟他妈妈一样,凶得一塌糊涂。上次明明是他推的我,他还不承认。邓老师不让他上体育课,他才肯写检查。”   说这话时,谢皇上的五官皱成一团,写满对高泽天的讨厌。   谢闻转头问尴尬中的邓芮茗:“你不是说家长教育过了么?”   “我是说过……”   谢皇上又插话:“他妈妈很宠他的,不会骂他的!而且上次在医院是邓老师付得钱。”   谢闻正眼瞧向她。   被揭穿的邓老师只得坦白:“高泽天的妈妈确实不太配合,我也很苦恼。不过你放心,高泽天这家伙我已经骂过了,他妈妈宠他不代表我也会任他胡闹。”   “所以,大哥,我求求你。”她无力捂脸,“千万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别去揍他家长好么,我怕他妈妈一惹急,我们谁都没好日子过。”   对小孩可以偷偷凶,但对家长没法甩脸色,否则一言不合就能把锅全甩到老师身上。   谢闻很不满,“我是那种会一言不合就揍人的人吗?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们文化人当然是用言语去解决啦,你把我想得太暴力了。”   随后他拿起手机翻找班级群,头也不抬地问:“高泽天家长的微信……不对,□□是哪个?”   “□□?‘高家宝贝初长成\',好像叫这个。”邓芮茗疑惑,“你问这个干嘛?”   他在列表中找到高泽天妈妈,“解决问题。”   “那你微信群找啊,□□班群都不怎么用的。”   谢闻瞥着邓芮茗,毫不留情鄙视:“你傻呀。微信又没有临时对话,你觉得她会通过好友申请?肯定是像上次我看见你就装无事发生啦。”   她嚷嚷:“你上次果然是故意不加我好友的!”   他假意掏掏耳朵,又装无事发生。   邓芮茗懒得跟他计较,朝他抬抬下巴,“喂,你不会真要跟她讲道理吧,她会拉黑你的。”   谢闻一下变得嚣张:“讲什么道理?当然是讨债。上次看病的单据在不在?”   “这怎么可能找得到,鬼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了……”她胡乱掏着大包,不多一会儿从夹层中抽出几张皱巴巴的□□,“我靠,还真在。”   他嫌弃地把纸上沾着的垃圾扫去,并摊平拍照。接着现编了一篇小作文发给高泽天妈妈,附上单据照片。   作文不长,但措辞间威胁意义十足。字里行间表达了对他们家教育的不满,从家长的不良教导引申至孩子长大成人踏上社会的后遗症,尽是谢闻个人对教育孩子的见解。   邓芮茗只凑上去扫了一眼,差点没想叫他重写。   “你上学的时候,语文一定很差吧。”她怀揣着一个语文老师的素养,心情极度沉痛。   没见过这么罗里吧嗦严重偏题的文章,人家看了不拉黑他才怪。   高泽天妈妈也是这样认为,秒速回复:你有病?   谢闻不作理会,又紧接编写。   “当然了,你可以选择字多不看。我只想提醒你,我已经问学校要到教室监控录像了,至于作证的几个孩子也已联系上。这件事都过去几个礼拜了,如果你不希望我找当律师的朋友帮忙,请你尽快依照单据补上费用,否则我们走诉讼。反正我很闲,我不怕麻烦。”   邓芮茗竖起大拇指,“你这戏精的本事练了多少年?”   上次是扮娘炮,这次是吹牛逼,说得跟真的一样。   “从我小时候误拆我姐的卫生巾怕被她揍就开始了。”他谜之自豪。   “……”   高泽天的妈妈也杠上了:我说谢先生,你是不是男人?为了一丁点钱扯这么多屁话。能别抠么?   他压了压嘴角,飞快打字:知道就一丁点钱还死赖着,你岂不连人都不是?   高泽天妈妈:总之我不会付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谢闻:行啊,父债子还。那我只能让你儿子嘴唇上也多两条疤做抵偿了。   高泽天妈妈:你神经病发完没?   谢闻:你猜。   高泽天妈妈再没发来任何消息。   十分钟后,聊天界面上多了条转账提示。   邓芮茗很崩溃,“这都行?”   谢闻相当满意,“跟这种人没法讲道理,就是比谁更赖皮。”   然后,在她无言鼓掌的时候,把钱转给她。   “这数目不对吧?”她仔细核对单据。   怎么还多了好几百?   他满不在乎道:“你陪力力看病也花费不少时间。时间就是金钱,给你就拿着呗。”   邓芮茗受宠若惊,看着桌面狼藉小声说:“那这顿饭我来请吧。”   他瞅瞅她,没有提出异议。   酒足饭饱后,两大一小挺着撑起的肚皮散步消食。   “你怎么回去?”谢闻示意邓芮茗带着谢皇上往人行道里边走一点。   “地铁,就几站。”她始终与他相隔一段距离。   前者注意到她步速极缓,回头看她走路一高一低、瘸得厉害,便停下脚步等她,“你还挤脚?”   她吃力走动,尽量不给右脚施加压力,“就小脚趾有点疼……”   “我看你怎么跟瘸了似的。”   她也觉得不对劲,从鞋里伸出右脚,脚趾上的伤口明显至极。不过她还没倒吸凉气,谢皇上这孩子先被吓得不轻。   “邓老师你出了好多血啊!”   只见小脚趾受到挤压紧贴旁边的脚趾,指甲因此嵌进肉里,抠出一道创口,鲜血都干涸在甲缝中了。再看看左脚,也是如此。   罢了,等下就到家,再忍忍吧。她假装没看见,又穿好鞋子。   “没有创可贴么?”谢闻皱眉打量她的双脚。   邓芮茗扯扯嘴角,“前几天刚用完,忘记放包里了。”   他看了看路灯下她忍痛的尬笑,轻叹着让她坐到电瓶车后座上。   “你要干嘛?”她懵懂地坐了上去。   见她坐稳了,他让谢皇上老实跟在旁边,“你这样残疾得挪到什么时候?到地铁站还有点距离,我推你过去吧。”   说着,稍加施力推动车子往前走去。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瞪大眼僵硬地坐在后座任由他推动,双手紧紧扶住坐垫,不敢有所动作。   这什么奇怪的走向?   她侧头看向目视前方的某人,脑袋有点空白。   这个家伙太谜了,真的是精分吧?前脚可以跟她互相怼得天花乱坠,后脚又对她照顾妥当,简直变|态和绅士随意切换啊。   不对,绅士和变态似乎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没错,他就是个死变态。   她胡乱想着,把视线移向他握紧车把的白皙修长的手。接着是健壮的小臂,再是挺拔的背脊,最后又回到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不时低头和外甥交谈,周边行人嘈杂,隐约听见他们在谈论功课和家中闲事。   不知说到什么,他的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像极了天上的弦月。   邓芮茗下意识张望夜幕,掏出手机将晴朗的夜空以相片形式记录。噪点难免,不如专业相机拍得清晰,可还是能辨认弯月及点缀其旁的一颗亮星。   心情一旦舒适,脚尖的疼痛也被遗忘了。   垂眸查看相片,未察觉自己的双眼也因笑弯成明月。也不知就在她专注独乐的时候,谢闻恰巧回头将她的笑颜纳入眼中。   夏夜,月色大好。   他们在地铁站前分别。临走时,小家伙还体贴地伸出小手,将邓芮茗从车座搀扶下来。   “那我们走了,你自己早点回去。”谢闻把外甥抱上车,关照她,“到家了发个信息。”   “嗯,知道了。”她点点头,转而向谢皇上挥手,笑容从刚才起就没消失过,“拜拜啦,明天见哦。”   小家伙今晚也很开心,眼睛眯得更厉害了。大力挥手险些砸中舅舅的鼻梁,嘴里高喊:“邓老师再见!”   邓芮茗目送他们离开,转身走入车站。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昨天“我骑,她跑”的梗来源于从前玩剑三时的一个好友   我师父给他养了匹马,玩过J3的朋友都知道不是每一匹都能出双骑带人,这匹就很不幸是单骑的   于是我师父很悲伤地问他,以后你找了情缘该怎么办啊,都不能载她   他很自豪地说,不怕的,我骑她跑   于是这位朋友直到离开游戏都没有情缘 第12章 第十二章   嘴上说着嫌烦,实际上邓芮茗对给谢皇上开小灶这件事跃跃欲试。   因为这是不用关在家里复习的最好借口。   隔天一早,她骗母亲去图书馆看书,便假意带上资料前往谢闻的公司。   昨晚她到家后,谢闻就把地址发给了她。难怪这个变态不要脸叫自己泰和大厦吴彦祖,因为公司就在这幢大楼里。   她下了地铁,循着导航找到了大厦,刚走近就看见林音和赵孟西朝她挥手。   “你俩在这干嘛?也是来补课?”邓芮茗一头雾水。   林音递给她一杯果茶,“闲着没事来跟你打发时间。”   然后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顺便观察下那个谢闻靠不靠谱,能不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邓芮茗推开她,“滚滚滚,我是来干正经事的。”   林音笑而不语。   她早就听说了邓芮茗和谢闻的绿帽史,又听娘炮告密说邓芮茗要给谢闻外甥补课,更坚信这俩人孽缘情深。反正她闲,不如试着撮合打发时间。   邓芮茗没好气地瞥了闺蜜一眼,进了大楼。   谢闻的单位在24层,电梯门刚开,她就被堆成小山的包装盒吓了一跳,“什么鬼。不知道还以为他开快递的。”   她和林音踮着脚在纸盒间穿行,赵孟西却坦然自若地跟在两位女士后头。   奇怪,就算公司不大,起码得有人吧。怎么一个员工都没见着?   她疑惑地打量四周,除了密封完好的箱子,竟无人影。   “喂,这地方怎么回事啊?那个谢闻别是把茗茗骗来做坏事吧。”林音质问赵孟西。   “等等,别吵。”茗茗做手势示意她安静,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对联似的标语,喃喃自语,“这写得什么破玩意儿,怎么那么眼熟……”   只见大门边上分别贴着两竖排文字——   你来赊账我为难,我去要账你心烦。   不如不赊不去要,我不为难你不烦。   她轻声念出这两句话,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然后抬头望向门顶上的横批,脸黑了个彻底。   “款。到。发。货。”她咬牙切齿地念出四个大字。   林音和赵孟西注意到她脸色变化,关切道:“怎么了?”   邓芮茗不予理会,嘴一咧笑得极其阴森,而后大步冲进里边。   她边冲边喊:“狗|日的谢闻,原来你就是害老娘下岗的那个龟|孙子!”   奇葩同事只是耍心机落井下石,可对那家公司催债不成反被投诉这事是导致炒鱿鱼的直接原因。   那位负责人尖牙利嘴的语气,她至今都不会忘记。若不是被投诉,她才不会实习期没过就卷铺盖走人。   饶是她怎么都想不到,谢闻就是那讨人厌的家伙!   龟|孙子正在看电脑,见她张牙舞爪扑来,惊得眼都直了,“你干嘛,拍丧尸围城啊?”   一旁的谢皇上本想站起来跟邓老师打招呼,当下也是被吓成哑巴。   若不是林音和赵孟西跟在后头,一人一边架住她,谢闻怕早就被挠出几条血印。   她说着又要冲上去,“放开我,我要跟这个狗|日的同归于尽!”   “茗茗,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噢!”赵孟西焦急规劝的嗓音都很甜腻。   林音也初次见到好友这般恐怖,用力把她往回扯,“冷静,搞不好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啊!”   邓芮茗被两人死命拖拽大有离地迹象,想冲上前又不能,只得两脚在空中猛踹,盯着躲在桌子后头的谢闻大骂:“我催你还款你不还就算了,还跑去跟总经理说我坏话!要不是你,老娘怎么会被炒鱿鱼?!”   “什么乱七八糟的。”后者摸不着头脑,“你找错人了吧!”   “找错个屁!门上那副狗屁不通的对联除了这里,还有哪家正常公司会贴!”   “狗屁不通?”文化人的关注点也很迷醉,眯眼反问,“我编了两晚上的对联,你居然说狗屁不通?”   “我没叫你撕了重写就不错了!”邓芮茗大呸,刚想上前两步,又被拽回。   林音和赵孟西目瞪口呆地看这俩人像傻逼一样,揪着对联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互喷起来。再加上回过神的兔崽子谢皇上,跟老娘舅似的凑热闹劝架,场面混乱不堪。   “谢闻你的书都读屁|眼里去了吧!”   “用屁|股读书的是你吧!一把年纪连个证书都考不出,居然还嫌我语文差?”   “邓老师、舅舅,你们不要吵了!还有,邓老师,书怎么会跑进屁|眼里啊?”   “问你舅舅!”   “闭嘴,你这个屁|桃转世的家伙!”   ……   林音听得头昏脑涨,耳边不断回响屁|眼两个字。她忍无可忍,职业病准时上线,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镇住所有人:“都安静!谁再叫就给我抄对联五十遍!”   谢闻和邓芮茗互看了眼,终于识趣地闭上贱嘴。   “不吵了是吧?不吵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解释清楚。”林音阴狠扫视不敢出声的俩人,严厉道,“一个个来。女生先说!”   邓芮茗指着不服气的谢闻告状:“他欠钱不还还倒打一耙说我态度恶劣敲竹杠,最后害我下岗!”   后者刚瞪眼,就被林音一个眼刀杀回去,只能软下态度举手驳斥:“我肯定没做过这种事!我从前都不认识她,怎么会找她麻烦?”   赵孟西插话了,“茗茗,你从前的单位叫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   “嘉思电子。”邓芮茗抖抖衣领,硬气道,“就去年三月份。”   “去年三月……”谢闻低头琢磨,而后恍然大悟,“啧,我知道了,肯定是黄益达!”   赵孟西也懂了,“是啦是啦,就是那个渣男啦!茗茗,真的不关闻闻的事,是黄益达干的啦。”   接着,他向她解释起来龙去脉。   最初这间公司由谢闻跟黄益达合开,后来黄益达出轨的事情被暴露闹得人尽皆知,被逼离婚的他也决心和谢闻拆伙,并趁机带走员工。当然,他在拆伙前还不忘给谢闻找麻烦。之前的货款故意拖欠不说,还对一直有合作的嘉思电子前来催款的职员恶言相向。   于是,邓芮茗倒霉成了靶子。   “而且你知道吗,一直都是闻闻在处理事务,渣男另外有工作,从来不管公司的事情。闹掰之后才知道,原来他入伙的钱都是问老婆要的。黄益达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赵孟西提起这桩旧事,仍不免愤恨不已。   邓芮茗半信半疑,看着谢闻无奈又厌烦的神情,顿时安静下来。   林音朝她努努嘴,她听话地向他伸出手,向他道歉:“不好意思,错怪你了。”   后者沉下声,握住她的手摇了摇,“没事,你又不知道内|情。我们都被黄益达坑了。”   绿帽子们脆弱的友谊再度建立。   赵孟西见事情解决,转向了林音,“音音,时间不早了,我请你去吃饭好不好?”   林音拍走他搭在肩膀,“男女授受不亲啊。”   随后,她问邓芮茗今天要在这里呆多久。   “刚好第六单元上完了,今天就复习综合练习吧。然后我就……”   “就溜出去逛街?”林音一眼看破,叮嘱道,“给谢皇上复习完,你也不许走,就留在这里看书。”   她惊了,“凭什么?”   “就凭你十一月份考试。如果这次再考不过,你觉得领导会怎么看你?”林音为她操碎了心,转头关照谢闻,“麻烦你盯着她,否则她自制力太差永远都定不下心看书。”   谢闻瞅瞅不乐意的邓芮茗,搞事的心冉冉升起,“我没意见,就当报答邓老师对力力的谆谆教诲。”   林音点头,“那就有劳你了。”说完,瞪了懵逼的好友一眼,半推半就随娘炮一同离开。   “这就说好了?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她非常不满。   他示意她和外甥坐下,“盯着你复习还不好?你作为老师,认真读书也是给学生做榜样。难道你希望在力力眼里,你就只会使唤他们学习而自己厌学么?”   她低头看向茫然乖巧的谢皇上,无话可说。   也是,她自己也很愁考试。被谢闻盯着,总好过在家被父母责备。   时间紧迫,是不能松懈了。   不过在复习之前,邓芮茗忍不住提了个问题:“话说你为什么双休日都不休息,还在上班?”   谢闻盯着电脑凉凉道:“因为基本没事做,上班就等于休息。”   “那其他人呢?刚才就想问了,怎么就没见着人。”她又问。   “没有人了,加上我就两个。”他挑挑眉,低头翻看产品目录。   邓芮茗怔住了。   这地方也不小,居然就两个人?刚才有听赵孟西说黄益达带走了员工,可不至于就剩这么点吧。   她这才察觉,谢闻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不少,语气却冷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并且说话时未曾正视过她。   她琢磨着,不再出声,下意识动作放缓,连翻书声都轻了不少。   异样的气氛在房间内流淌。   谢闻轻叹着撑起下巴。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转变有点突然,可要他直接说出事实,总觉得有点困难。   男人的自尊心啊。   余光瞥见之处,邓芮茗和外甥的脑袋正凑在一块,两人对着书本小声交流。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邓芮茗教孩子的模样。印象中的老师,要么不苟言笑神色峻厉,要么面如春风笑逐颜开,可眼前这个家伙……   什么狗屁玩意儿,简直是误人子弟。   他不免皱起脸孔,非常嫌弃。   大概是发现自己讲错,或是忘记该讲什么,她挠着后脑勺一脸尴尬。而后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教案,眯着眼逐字逐句核对。找到正确方向后,又安心地露出谜之微笑,装作无事发生跟学生打哈哈纠正错误。   谢闻不禁把注意力都放在他俩身上。   偶然间,邓芮茗一个抬眸,对上了他专注的眼神。   他目光一凝,默默撇开视线。   “那个,你还好吧?”从刚才起,她就担心自己是否又说错什么惹他不快。   “没事啊。”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屏幕上,敲着键盘淡定应答。   邓芮茗咬着下唇,“我刚就是好奇,不是故意……”看你笑话的。   她的话没说下去。   谢闻敲打键盘的手停在半空中。   半晌,他正眼望向略显局促的她,长长吐气,平静地说:“真的没什么。就如你所见,苟延残喘,半死不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篇文原先的构想和绿帽完全没关系,而是“学习互助小组”   结果发现一旦套上绿帽的设定,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劲…… 第13章 第十三章(捉虫)   尽管已经能想象这里的萧条,但听见谢闻亲自说出“苟延残喘,半死不活”这八个字,邓芮茗仍是错愕不已。   难怪外面堆着那么多箱子,又见不着人影,原来都到这地步了。   见她眨巴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谢闻自己解释起来:“黄益达捣乱那会儿,碰巧我刚买了房子,我姐又要打离婚官司又要准备外派,家里一时周转不灵。你懂得,人嘛都是择良木而栖,黄益达趁机带走大部分员工,剩下的几个也陆陆续续走了。然后就变成这样。”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经常来这儿,怎么都会看出名堂。既然选择了说出实情,他也懒得再隐瞒,干脆全盘托出。   至于她会不会笑话或者落井下石,嘴长在她脸上,他管不着。   不过,邓芮茗没有任何瞧不起的神情,反倒问起另一桩事:“所以张诗婷就是在那时候跟你提分手的?”   他深呼吸,干脆回答:“是。”   已经过去一年,回想起来依旧心寒。   原本都买好房子准备谈婚事,想着能证明自己可以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庭,岂料家里出了岔子。张诗婷追求优越的生活,他一向清楚知道,可万万没想到她会真的在这种节骨眼决定分手。   或许是尊严作祟,又或是留有情面,他没有告诉别人张诗婷劈腿的事情。对外只宣称性格不合,走不下去,继而闭口不谈。   若不是跟邓芮茗狭路相逢,他怕是要将这事憋一辈子。   一如他能理解她被陈睦冷落的心情,她也对他的失意感同身受。   她转着水笔,无言地看着桌面好一会儿,轻声开口:“抱歉啊,是我没看好陈睦。要不是他们俩搭在一块,也不会害你变成这样。”   同样是被劈腿,她尚能瞒骗自己飞来横祸感情受挫,对谢闻而言却是雪上加霜。   谢闻闻言失笑,“我也没变怎样,不是过得好好的嘛,困难都过去了。而且还是万幸的,得亏房子没来得及加她的名字,不然我真是头大。而且你道什么歉,他们两个选择出轨你管得住么?”   她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接话。   “怎么你的脸比我还丧?”他用笔敲了敲她的脑门,引起她一声痛呼,“行了,赶紧帮力力复习吧。他学完,你还得学呢。”   她揉着额头,冲他吐吐舌,又投入复习中。   二年级的题目都特别基础,以识字、组词为主。可即便是这种看上去傻子都会做的题目,对小朋友来说还是屡做屡错,尤其是谢皇上这个不动脑筋的家伙。   当下邓芮茗正在指导他做练习册上数字开头的四字词语填空,从一干二净、二话不说、三心二意……一直到八仙过海,基本都没什么问题。然而当写到九字开头时,谢皇上停住了,啃着铅笔头怎么也想不出。   “九什么一什么,这也想不到吗?”她用指头戳了戳本子,质问道。   小朋友瞅瞅她,摇摇头。   谢闻观察他俩好久了,也抬眸提醒:“力力,这问题很简单,再好好思考一下,不能什么都靠老师告诉你。”   邓芮茗抄起手,深表赞同。   谢皇上见没人帮他,只好砸吧着嘴翘起二郎腿,继续埋头冥想。可惜他平时少花心思,基本功没打好,饶是如何都得不出答案。   无奈之下,再次向老师投去求助的目光。   后者大叹,被他的没出息气到心坎里,戳着纸头就嚷嚷起来:“九浅一深都不知道?你平时在干嘛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全场都安静了。   她率先意识到问题,捂住了自己这张贱嘴。   “邓芮茗,你刚说什么?”谢闻看着她,震惊反问。   谢皇上虽然也懵逼,但好歹反应快,立马抢答:“我知道,邓老师说九浅一深!”   而后琢磨了一下,问身旁两个神情微妙的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闭嘴,你给我立刻把这四个字忘掉!”谢闻黑着脸呵斥外甥,而后找惊慌失措的邓芮茗算账,“真是了不得啊,难怪你只能无证上岗,原来脑子里都装了这些东西。”   她摊手,试图辩解:“我又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刚好想到了这四个字……”   声音因心虚而不自觉小了下去。   “然后你不经大脑思考就说了出来。”他不屑听解释,冷漠打断。   邓芮茗识趣地闭上了嘴。   谢皇上向来屁话多,而且好奇心重。见大人揪着这个点不放,更是冉起了浓厚的兴趣,不顾舅舅教诲又举手发问:“所以九浅一深是什么?”   谢闻嘴角一抽,装作没听见。   小屁孩不满被忽视,再次向自己的老师提出疑问:“邓老师,九浅一深到底什么意思?”   你说九浅一深是什么,当然是人|肉|打桩机最棒的节奏啦!   作为他的班主任,邓芮茗不忍见他一次又一次被大人无视。而且基于孩子重要的性|教育问题,她决定给他留下一个健康又科学的童年。   于是,她在小家伙渴求知识的眼神里,吞吞喉咙说:“打……打桩知道吧?工人叔叔建造房子之前,都必须要先把木桩打进地里保证牢固。那九,九……九什么深,就是打桩必须要有的次数和规定。”   她绞尽脑汁,一本正经地对着孩子胡说八道,连谢闻都不由为她露出鄙视的眼神。   “木桩又是什么样的呀?”谢皇上茫然点头,继续问。   邓芮茗一愣,伸手在空中比划起来,“就长长的,粗粗的……”   砰——   只听一声巨响,硬硬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面前的桌子就被敲上一把三十公分的巨尺。   抬头一看,谢闻正挥着铁尺,面色铁青。   她彻底住嘴了。   “去,把你的书拿过来。”他昂一昂下巴,冷言道。   她表示不解,“可是我还没教他做完题目呢。”   谢闻冷笑,笑声好似从地狱传出,“教什么?先把你的脑子好好洗一洗再说。”   邓芮茗看了眼铁尺,连滚带爬地去拿教材。   某人不愧是变态中的变态,不仅对自己的宝贝毫不爱惜,连对活人都恨不得榨干精力。   “给你十分钟,把新课改倡导的学生观一字不落背出来。”文化人翻了翻教材,下达命令。   学渣试图反抗,“这道题很长的,我上次看了半个钟头都没记住。”   谢闻挥挥尺,一脸淡定,“那你猜屁|股被抽半小时,会不会开花?”   邓芮茗身形一抖,脱口而出:“变态啊你!”   他一咧嘴,露出白牙,“对,我就是心理变态。现在开始计时,爱背不背随你。”   前者麻溜地打开书。   教育家谢闻没有就此松懈,瞥了眼懊悔瞎吹的大朋友,转头找上了偷偷开小差的小朋友。   一番威胁后,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悦耳动听的读书声。   骡子需要鞭笞,懒人需要训斥。在变态的监视之下,邓芮茗总算把这道拖垮她两次考试的题目给牢记在脑海里。   十分钟后,她愤愤地把书交到谢闻手上,并按照后者要求手贴裤缝站得笔直背诵答案。   “学生的身心发展是有规律的,教师应当根据学生的身心发展特点开展教育……学生是独特的人……独特也意味着差异,教师要……教师要……”她抓耳挠腮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闻懒洋洋地照本提醒:“要尊重学生的差异。”   “哦对,尊重学生的差异,因材施教。嗯,后面是,学生是具有独立意义的人……”   这道题目特别冗长,她背得磕磕绊绊。数次停顿,在谢闻的提醒下才背得差不多。   经过同意后,她终于不用再站着,一下瘫倒在沙发上,欲哭无泪,“瞧瞧你那得瑟样!来来来,教鞭给你,你去教书算了。”   “等你一次通过考试,就该感谢我。”他把书丢还给她,“别躺了,爬起来继续背。”   她哀叹着坐起身子。   这时,办公室门被打开,进来了个寸头的家伙。他瞅瞅谢闻,再瞅瞅噘嘴的邓芮茗,眨眼问:“哎,我准备去吃中饭了,要给你们带点什么吗?”   谢闻没接话,看向邓芮茗。后者也没开口,把目光投向一旁咽口水的谢皇上。   “可以吃肯德基吗?”小家伙弱弱举手。   他无奈笑笑,对同事说:“那你帮我们带个全家桶好了,再随便买点小食。”   寸头男干脆答应,吹着口哨离开。   他走后,邓芮茗立马坐到他面前八卦起来:“这人谁啊?这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吗?”   谢闻好气又好笑,“你就必须要把话说得那么辛酸吗?”   她讪笑。   仅剩的另一个人回答:“他叫张陈义,从一开始就是他在这里帮忙,也是你说的唯一没有走的人。”   “诶——那他还挺讲义气的。”   他嗯了一下,伸手用笔盖戳戳她的脑门,“好了,看你的书去吧。”   待同事带回一大袋肯德基时,邓芮茗已经背完几道题目在旁边休息。谢皇上则很倒霉地因为背串古诗,正在被她批评。   谢闻没有插手,和她人手一块吮指原味鸡,淡定地看兔崽子一边复习古诗,一边对全家桶咽口水。   然后,当小家伙终于背诵正确,她拿湿巾纸帮忙擦手,他则拿出外甥喜欢的鸡翅候在一旁预备递上去。   外面百无聊赖的寸头男恰好看见这幕,少男的八卦心瞬间燃起。他吸着可乐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默默点开一首《吉祥三宝》播放起来。   “你上次是不是说现在都把他接到你那儿去?”邓芮茗嚼着薯条,含糊不清地问。   谢闻将番茄酱挤在饮料盖上,摆到她面前,“是啊,晚上做完作业再把他送回爸妈家。周末的话,有空就跟我住。”   “他在家乖吗?会不会也多管闲事?”她想起兔崽子常因劝架而被揍的事情。   前者擦净手,揉着外甥的脑袋,“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在学校里别总去瞎掺和。有什么事等老师来解决。”   邓芮茗点点头,也凑上前,“如果高泽天那个胖子又揍你,你千万别傻乎乎地忍着。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谢皇上用力点头,期盼道:“那我能在班里说你帮我补课吗?”   “说了干嘛?搞特殊啊?觉得自己有人撑腰是不是?”她立马神色一转,瞪眼道,“不能说的,知道吗。你要是说了,我就不来了。”   谢闻好言附和:“听见没,千万别多嘴。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记住了?”   小朋友半懂不懂地哦了一声。   “哦对了,下周三我要陪爸妈去看亲戚。”他又看向邓芮茗,“所以放学以后你能不能帮忙先照看力力?我晚上会来接。”   “能——”后者本想拒绝,却见谢皇上满脸天真得不谙世事,心累地拖长了声音,“您说什么都好——”   真是了不得,帮他教孩子不够,又得帮他带孩子。当然现在的她更不知道,以后自己还得帮他生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学前班活动忙了一天,回来玩手机玩着玩着就忘记更新了   有朋友提到女主脾气太爆,昨天那章确实描写有点过了,先给各位说声对不起,写的时候没注意细节,很抱歉   但实际上茗茗是个玻璃心emmmm还是脑补帝尤其在感情方面 第14章 第十四章(捉虫|一更)   周三这天,邓芮茗提前告知父母今晚不回家吃饭,成功被母亲批了一顿。   “你最近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往外跑。哪来时间看书?”母亲对她野在外边的行为非常不满。   她胡诌:“这不是快学期结束了嘛,年级组聚餐呗。”   比起看书,她还不如帮人看孩子。   可偏偏这孩子总让人不省心。   今天是期末前最后一次选小队长,班里的孩子都踊跃竞选。别看小队长只有一道杠,但好歹是个官,特别是管纪律收作业时的威风劲,是多数孩子都艳羡的。   谢皇上也不例外,可惜他就没选上过几次。这次也是,明知希望渺茫,仍主动报名。   并且很不幸,又落选了。   “好,唱票结束。”邓芮茗拍手示意孩子们安静,“这次当上小队长的是——程欣、张宸铭、顾思佳……和高泽天。”   念到胖子名字的时候,她的音调一下降了下去。她个人对于胖子当选,心中百般个不乐意。   尤其当看见谢皇上这孩子听见高泽天的名字,瞬间黯下去的眼神。   她清清嗓子,“好了,就这样。小队长把一道杠别在袖子上,请各位以身作则,维护班级纪律。”   下课铃响,高泽天率先冲上讲台拿走一道杠,骄傲得像只斗鸡。邓芮茗懒得看,轻轻拍了拍失落的谢皇上的小脑袋,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老师们正在讨论明天教研活动的事情。她作为青年教师,总是首要人选。   “小邓啊,明天下午你就去杨高中心校听课,放学班我们会帮你看着的。”张老师把听课券放在她桌上。   她笑眯眯地一口答应,“没问题,我晓得了。”接着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好烦。   她把听课券放进包里,不再听同事们八卦,抓紧时间批阅默写本。   然而一节课才过去,刚批了三组的本子,就又听见走廊里迅速逼近的奔跑声,以及震耳欲聋的“邓老师不好啦”。   同事们暂停了聊天,把目光投向绝望地丢下红笔的邓芮茗。   “又怎么啦?”后者打开办公室大门。   学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刚才美术课,高泽天把颜料都泼眯眯眼裤子上了!”   一旦这俩人的名字摆在一块,总没好事。邓芮茗头疼不已,连忙问:“那他有揍谢皇上吗?”   “没有。可是眯眯眼的裤子全脏了,哭得好厉害。”   听说兔崽子没被揍,她暗自松了口气,并让学生把他俩叫来。   不一会儿,高泽天和谢皇上一前一后来了。前者干了坏事,却抬头挺胸地踏进办公室,而后者哭哭啼啼像个小姑娘跟在后头。   邓芮茗把谢皇上拉到身边,仔细查看他那湿漉漉又五彩斑斓的校裤,再看看他哭肿的双眼,心里像被火烧般烦躁。   她面孔紧绷,问理直气壮的胖子:“你为什么要把颜料泼在他身上?”   胖子轻蔑地看了眼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谢皇上,“因为他挡我道。”   邓芮茗瞥向谢皇上,后者抽噎着说起原委:“美术老师说一个个排队去洗东西……可是他非要插队在我前面,我就叫他去后面……然后他就把颜料都倒我身上了。”   “是你自己走得太慢了!”高泽天反驳,“你那么慢,后面都来不及洗,信息课会迟到的。”   “迟到什么?啊?”她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呵斥,“做错事情还想上信息课。我今天偏不让你上,给我好好反省!现在就向谢皇上道歉!”   胖子被她这一掌惊得抖了抖,可还是倔强地不肯开口。   谢皇上哭得更凶了。   高泽天脾气越犟,邓芮茗就越气恼。她扯了扯他的红领巾,迫使他面向谢皇上,“说对不起!快点!”   “凭什么……他就知道哭,像他那个没出息的娘娘腔爸爸一样。”他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对眯眯眼道歉,没忍住轻声抱怨。   这句话一出,谢皇上彻底嚎啕大哭起来,她也勃然大怒。   孩子的哭声最撕心裂肺,听得她又脑胀又心疼。上次黄益达来学校找儿子,怕是被同学们看见过。显然,他娘娘腔的举止被眼尖的孩子们记在心里。   谢皇上向来和黄益达不亲,甚至还很排斥。被同学这样笑话他跟父亲一样,对他来说着实很是受伤。   邓芮茗知晓个中详情,此时她的愤怒被完全激起。为免打扰其他老师,她揪住高泽天的后领,用力朝外拖拽。胖子人胖力大,下意识反抗,她费了好大劲才将他拉到走廊。   高泽天首次被这样对待,脸上害怕尽显,但还是逞强不愿道歉。   她推推他的肩膀,使他有些踉跄,怒斥道:“你这个小孩怎么回事,每次都做错事,每次都不肯承认。男孩子的骨气呢?你妈妈宠你,不代表别人也要宠你!既然你没家教,那在学校就由我好好教你怎么做人。”   胖子的心悬空起来,未敢作声。   她冷笑着伸手去解他别在袖子上的一道杠,“就你这样还当什么小队长,带领同学造反是不是?下个学期开始,你也别竞选了,我不会让你当的!”   高泽天这才有所动作,闪躲着试图阻止,却仍旧被老师摘下刚戴上没多久的标志。   “我再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错?”邓芮茗的眉毛拧作一团,怒气冲天。   他看看被她攥在手里的标志,再瞧瞧她忿然作色的面孔,这个被宠坏的孩子终于不再倔强。努力克制不让发热的眼眶流出液体,喉头微颤着说:“知道错了。”   “什么错?说清楚!”她再吼,将他推向谢皇上,“对着谢皇上一字一句说!”   “我不应该插队……还把颜料泼在你身上。”他胡乱抹着双眼,低声说。   邓芮茗揪住他的后领,“还有呢?你的道歉呢,保证呢!”   高泽天终是禁不住哭嚎起来,冒着鼻涕泡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她松开他,并让他滚去教室抄课文,不抄好不许吃饭。   看着高泽天一路小跑险些跌倒的背影,她心中十分解气。这家伙太欠教训,再不管束日后还得闹事。   就是今天的事情,免不了又要被高泽天的妈妈记恨了。   她暗叹,蹲下|身子抚上谢皇上挂着泪痕的小脸蛋,“好啦,不要哭了。裤子脏了没办法,我这里没有新校裤,只能等它晾干。忍一忍吧。”   小家伙吸着鼻子喃喃:“……没关系。”   邓芮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柔地帮他擦去眼泪,“放学以后你直接到办公室等我,不要乱跑,我带同学下去就来接你。晚上你想吃什么?”   “汉堡王。”他哭完后,声音糯糯的。   她笑着答应了,并给他戴上一道杠,嘱咐他:“这次让你来当。记住,维持秩序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去上信息课吧!”   小家伙诧异地看看自己袖子上的标志,顿时破涕为笑。他喜出望外地连声道谢,一溜烟向电脑房跑去。   邓芮茗松了口气。   这些兔崽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幸亏下午很安分,再无意外发生。   放学后,她给高泽天的妈妈发去信息说明了今天的事情,意料之内又被忽视。   她对此无可奈何。待孩子们都被接走后,也牵着谢皇上的手离开了学校。   饭点的商场人满为患,地下二层的快餐店里排起长龙,他们等待很久才端着盘子找寻到门边上的位置。   谢皇上爱吃垃圾食品,没多久,手和脸都沾上油渍。邓芮茗不喜油腻,数次放下食物帮他擦拭,都又会脏乱。她想起谢闻每回吃饭都不厌其烦地伺候这位小祖宗,不得不钦佩他的耐心和细心照看。   “邓老师,舅舅什么时候来接我啊?”谢皇上舔着手指的细盐。   邓芮茗把他的手指从嘴里抽出,“不要乱舔……还得过一会儿,你舅舅说在回来的路上了。”   刚才谢闻发来微信,说已经开车回来,就快到商场。顺便让她帮买三份套餐外带,他和父母都饿着肚子没吃饭。   她算着时间,让谢皇上乖乖地留在座位上,自己再去排队买东西。   这队伍就跟贪吃蛇一样,越来越长。她排在末尾,额上渗出汗水。她不时向前张望还有多少顾客,并看向谢皇上,确认孩子无碍。   可就在她穷极无聊随意打量时,一个身影从身边窜过,像只老鼠似的一下窜到谢皇上身边。   现在人贩子层出不穷,邓芮茗下意识快步跟去想护住小家伙,却在认出来人的刹那也不禁将眼睛眯得跟他一样小。   她当即垮下脸,唤出声:“这位黄先生,你想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还有一更(其实是这章有点水,干脆把下一章挪到今天一并发了emmmm)   跟大家说下,因为我章节字数有点多,所以怕超出榜单,【明天8.29暂停更新一次,后天恢复日更】非常不好意思,给大家磕头,望各位谅解。 第15章 第十五章(二更)   和一脸警觉的邓芮茗对视那刻,黄益达也不免烦躁难耐。   他和男友出来觅食,正聊着怎么处理孩子的事情,就一眼瞧见自家那傻儿子一个人在吃薯条。   真是天助我也。他这样想着,立马迎上去看能不能把孩子骗回家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哪知这小屁孩有人看护,还是那个讨人厌的班主任。   经过上次学校一事,黄益达自动将邓芮茗和谢闻划为一派,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当下见她一副将他视作人|贩子的模样,更是气上心头,翻着白眼嘲弄:“我跟自己儿子说说话,要你这个外人管么?”   接着对她不理不睬,弯下身子哄骗谢皇上:“今天你怎么没人接啊?要不跟爸爸回家,住爷爷奶奶那儿去,好不好呀?”   同行的男友也帮衬道:“是呀小朋友,跟你爸爸回去呗。他可想你了!”   邓芮茗扫视这俩油腔滑调的男人,插手阻拦,“我说黄先生,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自说自话把小孩带走?马上有人来接的,不劳烦你操心!”   谢皇上也相当不甘愿,坚决抗拒父亲的要求,“我不跟你走……我要等舅舅。”   “你他妈造反是不是?我是你爹,你不跟我走还想跟谁走?”黄益达一下来了脾气,伸手就要将儿子拽起。   小家伙又有大哭的趋势,胸膛大幅起伏,带着哭腔嘟哝:“你不是我爸爸……”   黄益达怒目圆睁,大力扬起手作势就要扇过去。   “你别过分!”邓芮茗急忙将孩子护在怀里。   他们就在门边处,外面来来往往都是客人,此番争执引起众人注意,却无人上前劝阻。   她在学生面前再凶,生活中始终有点怕事,四周传来窸窣人声,她的脸好似火烧一般红。被陌生人围观并私语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但她不可能就此撇下小家伙自己遁走,只得故作镇定,与之僵持不下。   黄益达瞧她像护犊子似的把孩子往身后拉,连声嗤笑:“我说你这位班主任可真尽职啊,下了班还对学生如此上心。别是和家长有什么不正当关系,所以这样‘用心爱护’吧!”   说着,用猥|琐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你乱说什么啊!”邓芮茗气得声线颤抖,斜视他和他的男友,“你这种婚内出轨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有不正当关系?”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话音刚落,黄益达也盛怒着龇牙咧嘴。   眼看他就要冲到面前,她正吓得不知作何反应,忽然瞥见有个熟悉的人影朝这里走来。   视线相触的刹那,只觉无名的勇气随喘息灌入胸膛。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方也认出了挥起拳头的黄益达,立即眉间紧锁疾步而来。   矫健的步伐带起一阵凉风,下一秒,谢闻就挡在邓芮茗身前,一把将黄益达推离。   “舅舅!”谢皇上率先反应过来,紧抓他的衣摆不放。   谢闻将孩子的小手包在掌心,另一只手指着黄益达的鼻子威胁:“我再说一遍,不要试图把力力带回去,不要给我找麻烦。如果你不嫌丢人,就等着被你那些亲朋好友知道你的破事吧!我不介意把你的事迹宣扬出去,要出名大家一起出名,看看到底谁被唾弃。”   他的语气生硬刻薄,宛如带着冰渣,不仅让邓芮茗感到畏惧,也让惊讶于他突然出现的黄益达不禁失措。   黄益达说话变得不太利索,但仍是嘴硬不想失了气势,“有,有本事你就去啊!看谁会理你!臭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邓芮茗厌恶地皱起双眉,想开口怒怼,却被谢闻往身后拉了拉。   “哎别了……”黄益达的男友倒是很识相,见对方不好惹,拉扯他的袖子小声劝解,“人这么多,万一被拍下来放到网上就难看了……”   谢闻的唇角微微挑起,冷笑道:“怎样?要不要试试?”   黄益达吞吞喉咙,眨着鬼祟的小眼睛巡视四周。眼见自己已被围观这么久,不由怯懦起来。   “神经病。我才懒得理你!”他低声咒骂。   尽管这样说,实际碍于脸面依旧不肯离开给人留下落跑的话柄。他不敢直视谢闻,移开视线假意整理衣服,还不忘朝邓芮茗瞪两眼发泄愤怒。   她从未这般藐视过一个人。   没见过这么没骨气的男人……   谢闻不屑与他多有纠缠,让她拿上包,而后直视前方,带着一大一小大方离开。   “真是太恶心了,这人怎么可以那么傻|逼!”确定再也看不见黄益达那张讨厌的脸后,邓芮茗心有余悸地轻拍胸口缓气,“就没这么丢人过。”   谢闻也嫌恶不已,附和道:“我刚差一点就没忍住当众宣扬他的光辉事迹。想想不能让自己也丢人,还是算了……哎不对啊,我叫你买的汉堡呢?你不会没买吧,我可是没吃晚饭,很饿的!”   她对他奇葩的关注点十分嫌弃,立即吹胡子瞪眼,“自己晚来还怪我没来得及买东西?要不是你动作慢,我会大庭广众跟人吵架被人笑话嘛!”   抱怨之时,还伸手猛戳他的臂膀,边戳边骂:“今天老娘可是不要面子帮你护住孩子的,万一真被人拍下视频放上微博,我就……”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谢闻对她突然的停顿感到纳闷,反问:“你就怎样?拉着我一起出名?”   邓芮茗还是没有出声。   不仅没有出声,还停下了脚步。   “哇,不会气得变哑巴了吧?”谢闻好笑地回头看她,却见她目光向下盯着某处,有些呆滞。   他十分不解,也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当看见两人紧握的双手时,瞬间僵硬了笑容。   这波玩得有点大啊。   邓芮茗瞅瞅发愣的他,再瞅瞅彼此交握的手,感觉有股热气从相合的掌心蒸腾而起,透过皮肤渗进血管,沿着手臂一路向上窜动直达心底。   被热流充斥的胸膛霎时焦躁起来,连带内里的那颗器官一个劲跳动,呼吸也变得极为紊乱。   刚才只顾一心离开,却没发现自己是被他牵着出来的,想必他也没注意。当下远离冲突,竟发觉心情比之前还要躁动不安。   单身一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足以因这种小面积接触勾起一些思绪。   谢闻也是如此。对于自己一时冲动作出的“情不自禁”的举动,他竟想不出任何补救措施,只能原地发怔顺便强忍耳根发烫。   悄悄抬眸,面前的她双颊好似隐约泛着绯红,莫名让人想要逗弄。   这算什么?意外接触产生的错觉?嗨嗨嗨,醒一醒,这可是大吊萝莉,不是邻家萌妹。千万别被外表骗了,否则会被抓去杨教授那里电宝贝的。   他的脑内被自言自语的弹幕充填,正乱想着,没发现她也犹豫不决地昂起了头。   然后,一个对视,彼此仓惶错愕的脸庞印刻在对方眼里。   谢闻心想自己大概真的魔怔了,竟好像听见左胸里面有个迎亲队伍在敲锣打鼓,队伍前面还走着个拿扩音喇叭的家伙向全村大喊“恭喜男女嘉宾首次牵手成功”。   三秒后,他们默念着“做人最忌讳被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牵制”这一“成年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自欺欺人专用秘术”,同时松开了对方的手。   “你爸妈呢?”邓芮茗将手背在身后,正视他问道。   谢闻哦了一声,“在车里等着呢,谁晓得会拖这么久。”   紧接低头看看手机,“已经不早了,顺路送你回去吧。”   “嗯,好呀。”她点点头,不留痕迹地走到另一侧,而后迈开步伐继续向前。   谁也没有提及牵手的事情,也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他们中间隔着个孩子,并排行进。或许是担心气氛尴尬,还跟没事人一样随口瞎扯起来,努力把刚才的小意外撇在脑后。   氛围和谐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且莫名热闹。   谢皇上不懂为什么两个大人一会儿沉默一会儿话唠,也没多在意,很快便转移注意力随处观察。   倒是一个侧目,碰巧发觉舅舅空出的手不知为何背到身后虚握了几下。   嗯?   转头一看,邓老师那未曾从背后拿开的手也张握两下,好似在抓取空气,又好似在丢弃什么。   大概他们手有点痒吧。   小家伙这样想着,再度抬头,左右摆动脑袋,却没有从他俩脸上发觉任何不适的迹象。   相反,都淡定得一塌糊涂,表情像被胶水黏住一般。   大人真奇怪。   他叹息着,故作老成地晃了晃头。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各位宝贝七夕快乐,祝大家幸福。 第16章 第十六章   谢闻的车就停在路边,耽搁这么久幸好没被交|警找上。   谢皇上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就着路灯微弱的光线看见一对老夫妻坐在后座,是谢闻的父母。   邓芮茗眨眨眼,动作轻巧地坐上了副驾驶位。   “你们好,我叫邓芮茗,是谢皇上的班主任。”一上车,她先侧过身向疑惑的老人自我介绍。   老夫妻顿了顿,豁然开朗,“原来你就是邓老师啊。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要照看力力这么久。”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的。”她笑道,露出两颗小虎牙,“力力很乖,非常讨人喜欢。”   谢皇上早已将刚才的烦闷一扫而空,相当乐呵,“我也很喜欢邓老师!”   被小正太告白让邓芮茗非常愉快,她逗了小家伙几声才在谢闻的提醒下坐正身子系上安全带。   “别玩了,赶紧坐好。”谢闻询问她家庭住址后,便打着方向盘将车子调头。   夜晚,这段路程总是处于车流高峰。车子缓慢向前行驶,后座的孩子耐不住了,开始聊起学校里的事情。   “……外婆你看,我的一道杠。”他得意地向老人展示袖子上的标志,“邓老师让我当小队长!”   “这么棒呀,那你谢过邓老师了吗?”老人和转过头的邓芮茗相视一笑。   谢皇上连连点头,“谢过了……就是今天高泽天很烦,把我裤子都弄脏了。”   小孩子藏不住话,一股脑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老人一向将他当作宝贝宠爱,摸着他的小脑袋,心疼不已。   谢闻也皱眉,轻声问身边人:“那个高泽天又找力力麻烦了?”   “可不是嘛,家教有问题呗。”邓芮茗不愿让老人多想,压低声线与谢闻说起悄悄话,“高泽天的妈妈认为孩子成绩过关就行,其他都不用管。这怎么可能嘛,读书好有屁用,做人还不是一塌糊涂。我今天也是被他气到了,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总之我看他短时间内是不敢再欺……”   突然,来电铃声响了。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母亲的来电显示,连忙接起:“喂?怎么啦?”   “你在哪里,饭还没吃完啊?”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   她看看腕表,示意谢闻不要出声,捂住话筒小声回答:“在回来路上了,就是有点堵。等下就到家了。”   好死不死,谢皇上不知说到了什么,忽而一声大笑,引起邓母的注意。   “你旁边怎么有小孩?”   邓芮茗心一悬,转动眼珠扯谎:“是同事的小孩,我搭他们家车子回来的……哎呀手机快没电了,不跟你说了。”   “那你当心点,别忘记回来还要看书呢。”母亲没有怀疑,嘱咐道。   她连连道好,挂完电话长长吐气。   “你妈?”谢闻迅速向她看了眼。   “是啊,催我回家复习。”她苦恼地抓抓头发。   谢闻的母亲听到俩人对话,好奇地问:“邓老师,原来你还没结婚啊?”   邓芮茗有些不好意思,“连对象都没有。”   “难怪看你还挺年轻的。”谢母笑笑,又问,“那你平时就跟父母住在一起咯?”   “嗯,单位就在附近,租房子也没必要。住家里方便点嘛。”   谢母了然,瞧瞧她淡笑的脸庞,来了兴致,“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啊?”   “H大学。”她答道。   可以,学历跟自家儿子差不多,半斤八两。   谢母和丈夫互相看看,继续试探:“那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呀?”   “啊?”她一怔,这才察觉出不对劲。   谢闻也很无奈,他就知道自己母亲问东问西是刻意关心。于是赶在邓芮茗回答之前插话:“妈,你今天话有点多啊。”   邓芮茗装傻憨笑。   谢母也尴尬地弯弯嘴角,不再多问,车内又只剩孩子的胡言乱语。   好在驶过这段,后面的路程很顺,没过多久就到了她所住的社区。   邓芮茗下车后,待目送她走进小区,谢闻才将车驶离,并对母亲表达了不满。   “妈……我拜托你以后不要看见人家是个女的就调查户口。”别说人家姑娘尴尬,他也嫌烦。   谢母撇嘴,“我这不是看邓老师人挺好,想着你们能不能发展发展嘛。”   他大叹,“不可能的,你别乱想了。”   谢母见自家儿子这样抗拒,心里一阵琢磨,小心翼翼地问:“闻闻,你是不是还对之前那个有想法啊?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不振作呀,女朋友总归要再找的……”   “你想多了,我看着像是会消沉的人吗?”谢闻崩溃,“我只是想说,跟邓芮茗不可能的,你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啊?你不喜欢她啊?”谢母今天铁了心要问到底。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俩头上都有绿帽子啊!   谢闻暗暗吐槽,又不愿多说免得生事,干脆闭嘴不语。   可他忘了还有个专业围观的小兔崽子。   只听谢皇上扬起纯洁的语气,干脆利落地帮舅舅回答:“舅妈的男朋友是邓老师的男朋友。”   “什么?!”谢闻和母亲同时惊呼。   谢母质问自家儿子,“你叫什么?你自己的事情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谢闻转而瞪向外甥,“我只是惊讶为什么这小东西会知道!”   谢皇上理所当然道:“我听你跟邓老师说的。”   谢闻:“……”   别看小屁孩平时一声不吭,原来都把大人的话记在心里,还学会了归纳整理。   面对父母震惊的目光,他选择了坦白:“是这样。张诗婷就是跟邓芮茗的前男友好上的。”   “还有这种事啊……”老夫妻俩面面相觑,声音渐消。   他直视前方,认真开车,沉着得好似局外人:“所以不要再问我跟邓芮茗的事情了,不可能的。”   谢母轻叹着应了一声,很是遗憾。   而此时,邓芮茗也很不好受。   一到家,她就被父母责备归家太晚,质疑她故意在外逗留不想回家看书。   虽说自己的确是不乐意在家,可如此冤枉还是让她来了脾气。   “我如果不肯回来,还会站在这里被你们骂吗?”她急得忍不住跺脚。   母亲直眉瞠眼,“你再跺?想让楼下投诉是不是?我告诉过你,别把学校里那套脾气带回家!”   父亲也帮衬,“你气什么呢,我们也是为你好!下半年就要考试,这次你还想临时抱佛脚吗?”   “那也不能说我是故意在外面玩啊,我说了年级组吃饭!”邓芮茗拔高音量。   “好好好,就算你不是故意。”母亲的声音比她还响,一下将她镇住,“那我请你,现在立刻去洗澡,洗完澡马上看书,知道吗!”   她不敢吵闹,抓起包就冲回房间。   故意在浴室停留过久,洗完澡再出来时已是深夜,可父母还坐在客厅告诫她复习完才能睡觉。   刚冲澡消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将书本和笔重重摔在桌上,发出巨大声响。可惜不但没激怒正在外面看电视的父母,反而让自己更为烦躁。   “看看看,看个屁。”她朝那堆书咒骂,“看见你们就生气。”   接着翘起二郎腿打开微博,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移动,打出好长一串发泄的文字。   [二年四班林志玲]:夭寿了,谁能想到,都毕业几年了还像小学生一样被爸妈盯着读书。读书就算了,竟然污蔑我逃避读书不肯回家。劳资要是不想回家,早就离家出走了……不对,我好像连远走高飞的钱都没有。哇,好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并配上两张表情包:[靠,老子不学了.jpg][不行,他妈妈一定喜欢有文化的儿媳妇.jpg]   动态发布没过几秒,下面就出现了一条评论。   [泰和大厦吴彦祖]:醒醒,你以为你学了就能遇到那个他吗?   邓芮茗看着这条评论,气不打一处来,连忙点开冒牌吴彦祖先生的私信怒喷。   [二年四班林志玲]:死变态,你TM皮痒欠揍是不是?   几乎是发出去的同时,消息显示了已读。   [泰和大厦吴彦祖]:还不允许人家说实话?   [二年四班林志玲]:[你再说一句,抓你去做鸡.jpg]   [泰和大厦吴彦祖]:不好意思,我的性别可能做不了鸡[想不到吧.jpg]   [二年四班林志玲]:???   [泰和大厦吴彦祖]:啧,难怪你读不出书,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二年四班林志玲]:闭嘴,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要不是今天给你带孩子,我会被爸妈冤枉嘛?警告你不要侮辱我的能力,我认真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泰和大厦吴彦祖]:哇,好大的志气。恭喜你成功震撼到我,我决定为你的豪言壮语作诗一首。   [二年四班林志玲]:……???   谢闻放下手机,开始斟酌词句。   他本打算睡前玩会儿手机就睡,岂料一刷微博就看见邓芮茗的动态,还又收到她的私信。   一来二去竟冉起了浓浓诗意。   既然如此,那就耍她玩玩吧。   他稍加思考,灵机一动,五分钟后,一首现代诗横空出世——   [泰和大厦吴彦祖]:《You Ha|ve A Dream》——献给朋友小邓   “咸鱼追逐黏腻的海风,因为它的梦想,是被人歌颂。   肛|门追逐幽深的马桶,因为它的梦想,是亲吻波塞冬。   你追逐知识的黑洞,因为你的梦想,是找到一个不嫌弃你文盲的男朋友。   而我只想对你说,不如洗洗睡觉,早见周公。”   邓芮茗见到这首诗的时候,内心是极其崩溃的。   她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承受着来自死变态的文化冲击,深切体会了他的冷嘲热讽。   真是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竟然还挺押韵,差点就想给他跪下喊666。上帝给了他莎士比亚的脑子,他竟然用来写打油诗。   她啪啪啪敲击键盘,恨不得把屏幕戳穿。   [二年四班林志玲]:你他妈的……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来来来,笔给你,保送诺贝尔好不好?我小樱一锤子锤爆你的远古巨坟信不信?   见到这句话,谢闻的嘴角高高扬起。平日里他都找不到正确的对象来抒发诗情,恰巧邓芮茗这个绝佳题材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越气炸,他的心就越荡。   [泰和大厦吴彦祖]:是不是很佩服?我正满腹经纶无处宣泄,不如再来一首?   她几近气厥,只觉任何文字都苍白无力,唯有一个字能表达内心愤怒。   [二年四班林志玲]:滚!!!   然后把手机用力倒扣在旁,不想被谢闻造作的文字弄瞎眼。   邓芮茗很有骨气,再没看微博一眼。   而另一边,过了很久都没收到回应的谢闻也有些意兴阑珊。犹如伯牙鼓琴而不见子期,自己精心编写的诗句得不到赏识,着实非常遗憾。   他发去微信:这就生气了?   没有回复。   他又发:真的生气了?   还是没有回复。   他耸耸肩,也放下了手机。   其实他发来的消息,邓芮茗都看见了,可看着就想唾弃。什么玩意儿,一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她就不高兴了怎么着?   造了反了,谁给他勇气用几句破诗来侮辱她的?梁静茹都不敢这么做。   她气呼呼地翻页书本,努力把注意力放上白纸黑字。   然而就在她看书看困之时,一声急促的铃声打断了她的哈欠。   哪个家伙大半夜催命?   “歪?谁啊?”她看都没看来电显示,没好气地接起质问。   电波那头的人并未因她不善的语气而感到不快,反而音色醇厚如酒,带着清风般的笑意。   只听谢闻好言好语道:“邓老师,你还在生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You Ha|ve A Dream》依旧出自好友蕃芋女士 第17章 第十七章   深更半夜听见好听的男声,这对于声控邓芮茗来说,几乎是无法抵抗的。   即便这声音出自欠揍的变态谢闻。   胸膛传出不安分的扑通声,方才所有因他而起的厌烦都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好似思绪被花蔓缠绕的酥|痒。   和几个小时前在商场发现与他手牵手时,一模一样的躁动。   她吞咽喉咙,试图摆出发怒的气势,“没错,就是在生气……嗝——”   话音刚落,她捂住了嘴巴,懊悔不堪。   命运弄人,居然在这种时候打嗝。   谢闻清晰听见了这个意外,更乐了,“不得了,都气得打嗝了。看来你晚饭吃得很饱啊。”   “你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个的?”邓芮茗翘起另一条腿,“我还以为你是来道歉的呢!”   “算是吧,顺便慰问一下。”他换了个舒服的躺姿,“还没谢谢你今天照顾力力。害你晚归被爸妈责怪,真是不好意思了。”   她被他的友好惊到,“天哪,你真的是死变|态吗?居然对我说谢谢和不好意思。”   谢闻终于恢复正常的语气,嚷嚷道:“我说你对我偏见是不是大了点?我们文化人当然礼貌啦!所以,看在我没吃晚饭饿着肚子跟你说这些,你还生气吗?”   邓芮茗一怔,“你还真是来示好的?”   他调皮地拖长声音:“是——啊——”   接着在她暗喜之中,喉间带着满满的欢愉,低声说:“所以你要继续跟我当好朋友吗,邓老师?”   其实可以压根不理会她是否被激怒,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毕竟他刚刚发觉,好像耍她也是一种休闲娱乐方式,特别调剂心情。   人生苦短,日子无趣,不能错失如此一个能够激发诗意的家伙。   邓芮茗一时不习惯他这样的性子,彻底没了脾气。   不过,她还是嘴硬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道歉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   “求别提原谅这个词。”谢闻撇嘴,“我现在一听见这两个字,就感觉全世界都是绿色的。”   她大笑。   谢闻嗤笑,“你高兴什么,别忘了自己也是原谅套餐里的一份子。实不相瞒,我爸妈知道我俩互相被绿的事情了。”   “嗝——还有这种操作?”邓芮茗抖了个激灵。   他把兔崽子谢皇上说漏嘴的经过告诉了她,不过没提自己老妈原想撮合他俩的糟心事。   “难怪这小东西上课开小差,原来注意力都放在这种事情上面了。”她耷拉着脑袋,随手将书本合上,“哎,罢了罢了,坏事总是瞒不住的。”   谢闻听见纸张摩擦的声响,瞟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都快十二点了,你还在看书啊。该不是那天在我督促之下,真对学习燃起了兴趣吧?”   邓芮茗冷笑几声,像掷飞盘似的将书本丢弃一旁,抓起耳机翻身上床。   她塞好耳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个鬼,看见那么多字就犯困。还不如躺着思考人生……对了,刚那首诗真是你编的?”   “哈,当然了!”谢闻突然自豪起来,吓了她一跳,“我当初可是全市中学生古诗文知识竞赛冠军。”   她不由惊诧,“真的假的!”   “的同桌的后桌。”他笃定补充。   “……”她十分后悔认识这个傻逼。   刚想喷他,隐约听见耳机里传来一声“喵”。   “你变态啊,大男人居然学猫叫。”她对他的鄙视更深了。   谢闻伸手去挠正在他肚子上踩|奶的胖猫,顺着毛发轻轻抚|摸,不得已向她解释:“不是我,是Rossi。”   “哈?”   “我姐的猫,寄养在我这。”他躺平身子,让猫踩得更方便些。   邓芮茗一听,艳羡不已,“啊,真好啊,我也想养猫。可惜我爸妈不让。”   他抓挠胖家伙的下巴,听着它满意的呼噜声,“你别说,有时候确实很烦。Rossi有隐|睾,当初没阉|干净,导致现在总是随处小便,好几次都尿在我的床单上。啧,已经养成习惯,改都改不掉。”   “听着就好像能闻到尿味……”她坏笑几声,又问,“诶,你上次是不是说,你一个人住?”   某人撸|猫的动作微顿,轻轻嗯了一声,“反正房子都买好了,不如住进来养养人气。”   邓芮茗这才想起来,这大概就是他原本想结婚用的新房子。   听着对方淡定又莫名沉静的呼吸,她心想怕是又不小心戳到他的痛处,不免有点难堪未敢多话。   一时间,电波里流淌的只有彼此的气息。   谢闻已然困乏,思维迟缓之际,好在还是察觉到她的窘态。   或许是因为夜深人静,尽管疲劳但心绪安定。他并未感觉烦躁,反而打破沉默将话题绕回了猫咪身上。   从Rossi刚被抱回家时说起,到成长时的趣事,再到姐姐外派把猫咪寄养在他家发生的一些哭笑不得的事情。有关于Rossi的一切,他都告诉了她。没有刻意说些什么,随心所欲扯到哪算哪,足以让她欣羡。   而她安静地聆听,不时插上两句发表意见。只是几句顺口的话,却让话题像流水般延续。   他发现,好像自打两人相识,便一直保持着这样和谐的关系。即使有过争吵和冷战,也没真的把对方视作仇人,并且没过多久就能和好如初,更不必花费太多心思去讨好彼此。   俩人就这样随意聊着,谁也没有说晚安。   说到后来,连自己都不知道确切时间。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   某个话题暂缓,谢闻听见了一阵微弱又规律的呼吸。   “邓芮茗,你睡着了?”他睡眼惺忪地问。   没有听见应答,只是轻轻柔柔的,好似从遥远云间传来的一声“嗯?”。   恍惚间,仿佛感觉身边躺着一只沉睡中的温驯的小兽。   莫名催睡。   浓重的困意如海啸般侵袭,在彻底陷入混沌的刹那,他合上了眼。   一夜安眠。   隔天清晨,邓芮茗率先被闹钟惊醒。   猛然从床铺坐起的时候,她发现了塞了一晚上的耳机,以及另一头带着鼻音的轻唤。   “哪里来的闹钟……”谢闻被陌生的闹铃吵醒,半眯着眼努力适应日光。   她震惊地听着耳机里传出的窸窣人声,仔细查看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界面,强烈的羞耻感油然升起。   夭寿了,居然跟这家伙打了一晚上电话没挂。   这算什么?连麦睡觉?初中生都不玩这套了。   某人后知后觉,也发现了未挂电话的意外。他没有对此作出过多反应,却在起床那刻被Rossi临门一掌打了个耳光,顿时发出哀嚎。   “哇,你干嘛?想吓死我啊!”邓芮茗还沉浸在连麦的羞耻中无法自拔,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喊惊得一哆嗦。   他把Rossi赶下床,坐起身子揉着鼻梁抱怨:“要不你也来被一只十三斤的胖猫拍一掌?”   她讥讽:“这种殊荣你一个人承受就行了。”   这时,房门外传来母亲的叫喊,让她赶紧刷牙吃早饭。   “你妈喊你了,赶紧去吧。”谢闻打了个哈欠,“别又被骂了怪我头上。”   她呸了一声,挂断电话。   前者瞥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将近七小时的通话时间,眨眨眼翻身起床。   就像昨晚谁都没有说晚安,这会儿也没人道出再见二字。因为不久后他们到达了各自的单位,很自然地又在微信上聊了起来。   首要话题,便是打了一晚上电话这桩事。除去表达对对方秒睡的不满和嘲笑,余下尽是关于表情包的战争。   邓芮茗向来认为,表情包的诞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象征,更是检验真挚友情的唯一标准。网络时代,两个人能否成为好朋友,最直观体现于这俩人关于表情包的喜好是否契合。   而谢闻,正是继林音之后,能接得上她任何表情包的唯二人选。   大概同戴一顶绿帽建立了基础的共鸣,加上近日来频繁交流,导致两人愈发展现真实的自我。他不止接得上表情包,并且套|图比她的还丰富。   几番斗争过后,她甘拜下风地打出了一串数字6。   胜者谢闻大喜,又作了一首应景的诗歌。   [谢闻]:《爸爸将你丢弃》——献给吾儿小邓   “感谢你,让我达成表情包十连胜的成就。   可惜你,竟如此不堪一击,玩得还不如谢皇上溜。   这样的你,让我无法疼惜,只想残忍将你弄丢。   今日我不关心人类,只愿听你跪着对我说,六六六六六六六。”   [邓芮茗]:我说你这家伙哪来那么多骚想法???今天的飞机打完了?很空是不是?   [谢闻]:这位朋友,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每天都要打飞机的变态。不过有件事你说对了,我确实很空,有大把时光可以造作。[装|逼|王闪亮登场.GIF]   [邓芮茗]:你知道吗,你以后要是死了,就是活活|骚|死的。   她打字打得飞快,毫不掩饰对他的蔑视。   然而就在她翻找合适的表情包怼人时,同事好奇的发问成功让她身形一颤。   二班的朱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调侃道:“小邓,从刚才起你就笑嘻嘻地盯着手机,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邓芮茗疑惑抬头,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连对象都没呢,跟谁谈去呀?”   “那你老是笑眯眯得干嘛?”陈老师也附和。   她挠头,“有吗?”   自己明明在跟谢闻互怼,哪有空笑眯眯?   狐疑地看向屏幕中反光的自己,顿时安静如鸡。   妈的,为什么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女人笑得脸都要歪了?何止笑得跟朵奇葩似的,根本是笑肌都在颤抖,隐隐发酸。   她深呼吸,再次扬起下巴敛去笑意,恢复了冷静。   啊呸,谁稀罕跟傻逼笑眯眯。   ……噗嗤。   作者有话要说:  装逼|王闪亮登场.jpg这个表情就是隔壁中二的封面,只不过微信里是可以动的,附带迪厅专用七彩炫光 第18章 第十八章   邓芮茗搓搓脸,恢复淡定的神色,把话题扯回正轨。   她问谢闻:你该不会真没事做吧?没客户?   [谢闻]:还是有一点,不过张陈义会处理。今天不是组团来问420,就是V90,还都是进口件。问的人多,订的没几个。   她抿抿嘴,打字说:哎,我就烦了,下午要去别的学校参加教研活动。而且看天色快要下雨,希望能打得到车。   [谢闻]:天气预报说今天暴雨,恭祝你不会被淋成落汤鸡又遇见光鲜亮丽的前男友。   [邓芮茗]:你再说一句,抓你去做鸭信不信?   某人漾着坏水笑笑,关闭了微信,不再发去消息。   初夏时节雨水充沛,一如谢闻所说,中午刚过便天色暗沉,乌云如盖。   邓芮茗前脚刚收拾完东西,祈祷雨迟点再落,后脚一跨出校门就听玉珠落盘声四起。她慌忙撑开伞,仍是被大风带起的雨水溅上身子。   得亏出门早,雨天打车困难,在路边等了很久才叫到空车。   到杨高中心校时,已近一点。会场内坐着来自本区各校的教师,后排位置都被占满。她不甘愿地在前排角落的座位坐下。   今天教研主题是信息化与教育的结合,数位优秀教师上台分享她们在教学过程中的新方法和体会。   身处前排不便频繁看手机,而且还要记录活动内容回去写报告,她只得竖起耳朵专心听讲,尽量把关键点都记在本子上。活动不过三小时,可连续不断听记,很快使得昨夜晚睡的她困意泛滥。   这一个低头眯眼,便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掌声吵醒。意识清醒过来竟发觉活动已然结束,主持人在作最后致辞。   低头看看自己零散的记录,再瞧瞧身边人密密麻麻的字迹,不动声色地合上了自己的本子。   人家都记了六七位老师的经验,自己只写到开头第二个。   而且这是什么?微信与朗读的结合?干嘛的,拍小视频比赛朗读吗?记的什么玩意儿,自己都认不得。   她随意把本子往包里一塞,夹在人|流中走出会堂。   外头依旧狂风大作,磅礴雨帘从天幕泻下,望不到边际模糊了视线。邓芮茗打着伞,一浅一深地踩过水塘,努力穿过人群争取抢到出租。   可是校门外已经聚集许多来接学生的车辆,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鸣笛声和叫喊声夹杂在暴雨中,令人心烦意乱。   她小心翼翼地靠边行走,加快步伐来到十字街口等待,除了一辆辆私家车在旁驶过,再不见任何有空座的出租。   这分校的建址也太偏了,别说拦不到车,连打车软件都没人接单。   放了学的孩子们步履匆匆从身旁经过,她抓着手机往人行道里边走了走,仍是被旁人溅起的水花沾湿脚踝。   许是阴雨天气压低,黏腻的气候也给心情笼上阴霾,胸口莫名发闷。   就在她无神发呆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声响临近那刻,邓芮茗还没来得及转头,就与来人猛然相撞。   好不容易站稳,伞却从震颤的手里掉落,身子顿时暴|露在倾盆大雨中。待拾起雨伞再次撑开,衣服和头发已然有些湿漉。   “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她低声埋怨着,往那人离去的方向看去。   视线相触的刹那,心脏剧烈跳动,所有不安找到了答案。什么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想杀了谢闻那个欠揍的乌鸦嘴。   只见衣着光鲜的陈睦正打伞站在不远处,为撞了她的女人打开车门,模样绅士又油滑。   她眯起双眼。而且那人是谁?依稀记得张诗婷可不长这样。   发现她以后,他也怔住了。可他没有离开,而是跟坐进车内的女人私语片刻便朝她踱步而来。   她没想到对方会过来,呆愣数秒堪堪作出反应。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可陈睦已经走到跟前。   没由来一阵惧怕。   “这么巧啊,你也在这里参加活动?”后者一脸好奇地张望四周,“雨下这么大,没人接?”   邓芮茗吞吞喉咙。   她没人接,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的么,有什么好问的?知道他特地开保时捷来接人,真是牛逼坏了,逼全让他装去了。   没想到闹掰一年,这人越来越爱装逼。   陈睦把目光移回她脸上,又问:“诶,我记得你跟那个谁……叫什么来着?哦,谢闻是吧。不是跟他关系挺好么,怎么不叫他来接?”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可在邓芮茗眼里一点都不友善,甚至很是嘲讽。   她不由得挺起胸膛,作出冷淡的模样反问:“跟你有关吗?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挡着我,赶紧回去吧,人家还等你开车呢。”   “Fine.”他耸耸肩,饶有兴趣地打量她淋湿后印出深色水斑的衣物,语气轻飘,“那我先走了,祝你能少淋会儿雨。”   Fine?牛逼了,还飙洋文?   渣男说完转身即走,笃定得让人心里直冒火。   等他的车子消失在视野里,邓芮茗打开微信就在和谢闻的聊天界面里一顿怒喷。   [邓芮茗]:Why you SB not go die???   [谢闻]:You know?Your English is very 谜.   [谢闻]:What happened?   英语老师看了想打人。请问今天是傻逼英文交流会吗?   她啪啪啪敲打键盘:你说happen了what?陈睦happen了are you happy?你这个乌鸦嘴可真神了,说什么来什么,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   [谢闻]:???你还真碰上他了,怎么会这么巧   [邓芮茗]:来接妹子呗,他妹子把我伞撞了害我被淋湿,又被他当面嘲讽。真是丢死人了。   谢闻隔了好久才发来消息。他并不关心陈睦,他的重点在别处:所以张诗婷也在?   邓芮茗没好气地回复:在个屁,是另一个不认识的妹子。   他松了口气,发去“那就好。没事了,886。”便再没回音。   [邓芮茗]:What?886?还好意思886?Where is your face?要不是因为你嘴贱乱说话,我会丢人?我现在可是叫不到车,孤身一人在风雨中漂泊,你居然说886?   [谢闻]:所以您有什么指教?   她冷哼一声,打下两个大字:救驾。   他望了望窗外无边的雨幕,认命地发去一个“嗻”。   雨天路堵,谢闻在三刻钟后才赶到目的地。车刚驶近,就看见邓芮茗站在街边一副贤者时间的模样。   发呆归发呆,上车的速度倒挺快。   即便已是初夏,但在暴雨中站立太久难免受凉。她一溜进车内就浑身哆嗦,并且劈头盖脸一顿骂:“二十分钟的路你居然开了三刻钟。你这是轿车还是电瓶车?”   他斜眼瞥她,“什么都不会就知道瞎嚷嚷,有种你现在下车。”   邓芮茗不语。   手臂上布着雨水,发缕也被水濡湿凌乱地贴在身上。她侧头看着外面的车流,不由得抱住双臂摩擦缓解凉意。   谢闻的余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打开了暖气。   这个红绿灯格外长,他单手把着方向盘,随口问:“陈睦都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她泄气回答,“一个开着跑车来接美女的装逼男人站在落汤鸡前女友面前,不管说什么都只有一个含义——瞧不起。”   “是不是特伤心特绝望?”   绝望?那倒不至于,就是觉得有一丢丢低等。   她皱皱脸,一副吃苍蝇的恶心感,嘴硬道:“嘁,我会绝望?他爱怎么说怎么说,没人在乎!”   “你这不在乎得也太激动了。”谢闻眨眨眼,又问,“你确定他来接的不是张诗婷?”   “肯定不是。”邓芮茗琢磨着他异常平静的语气,好奇道,“你好像很失望啊?”   “怎么可能。当然是高兴。”他淡定地调转车头。   她嗤笑,“还以为你多能耐,原来巴不得人家闹分离。”   “你错了,他俩怎样我压根无所谓。”他快速朝邓芮茗咧嘴笑笑,露出白牙,“我是高兴你没在张诗婷面前连带着把我的脸也给丢了。”   她一听,气上心头。她抱起双臂,翻着白眼连声冷笑。   “又生气了?”谢闻瞟了眼气呼呼的她。   “你说呢?”她反问。   他收回视线,感觉莫名好笑,“送你回家?”   “回个屁。”她摸着空腹嘟囔,“家里没人,回去什么都没得吃。”   肚子适时发出一声“咕——”。   啊,好饿,好想吃火锅。想被辣锅凌|辱,辣得欲罢不能。可是一个人吃大锅会浪费……   正苦恼着要不要一个人去吃火锅,却见谢闻改了道,没有往归家的方向开。   刚想询问,他先开口了。   “算你今天走运碰上我这个好心人。”他踩紧油门,驶上高速,“正好我也没饭吃,勉为其难请你吃顿火锅好了。”   得亏是雨天,客流少了许多,才不至于在这家名气响亮的火锅店等位太久。   俩人在临窗的角落处坐下,饿得抓起ipad就开始点单。   看在对方请客的份上,邓芮茗没敢嚣张让他先点。好在他的喜好跟她一样,还很识趣得都点了全份。   “毛肚,黄喉,鸭肠,竹荪虾滑……麻辣鲶鱼要不要?”谢闻抬眸。   “要要要。”她欣喜点头,然后舔舔嘴唇,“我能再要两只小鲍鱼吗?”   “可以。我也想吃。”他最后确认了一下菜品,便点击下单。   锅底上得很快,邓芮茗趁牛油小熊还没融化,赶紧拿出手机拍照。   他打趣道:“你们女人是不是恨不得俩眼睛都是摄像头,最好把全世界给拍下来。”   “这叫感动常在。”她煞有其事地说。   看着她挑选滤镜,直男不屑摇头,“就一口破锅也要换色调,女人的世界真五彩斑斓。”   她瞪了他一眼,侧身把屏幕挡住。   等待锅开的时间总是无聊,他俩除了倒饮料时有所交流,便不再说话,各自盯着手机发呆。直到菜品下锅,才又随意交谈起来。   邓芮茗在空杯里倒上茶水,又将刚从锅里捞起的食物在茶水中浸泡。待红油漂去一些,这才安心塞进嘴里。   “怕辣就涮清汤,还逞能。”谢闻对满脸美滋滋的她说。   “不是怕,只是有点不习惯。”她义正言辞地纠正,又夹起一块鸭血放进茶杯。   他淡定地从红锅里挑出两片毛肚,轻轻吹去些许热气便大口塞进嘴里,故意夸张嚼动。   前者瞟他,“你就嚣张吧,当心明天生痔疮。”   他不予理会,继续往嘴里塞东西。   可就在他即将吞咽时,忽然看见服务员从门口带进的新客人,眼一瞪呛得直咳嗽,险些没呕出来。   “干嘛,痔疮长嘴上了啊?”她十分嫌弃,“叫你再狂啊,还特么不怕辣……”   “咳咳,不是,是……”他用纸巾捂住嘴巴又咳嗽,不便说话的他直接把手指往邓芮茗身后指了指。   某人不解地转过身子,认出那人的背影后也吓得直哆嗦。两人捂着嘴巴咳个不停,恨不得钻墙壁里去。   真是人在店中坐,祸从天上来。   那个坐在他们对角处的男人,正是搂着又一个面生女人的陈睦。 第19章 第十九章   定了定神的谢闻已然恢复正常,他谨慎地用余光注意坐在他们对角的陈睦,小声问:“那个女人就是你今天见到的?”   “不。”邓芮茗回答干脆,“是两个人。”尽管只看了一眼,但女人的印象和第六感是不会出错。   可真是牛逼,不出几小时,身边就换了两个女人。   谢闻抿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说:“身为同性,我是极其佩服他这神奇的能耐。”   她若有所思,没有接话。   “你在想什么?傻眼了?”他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后者抬起头,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嘴角下压,“别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邓芮茗蠢蠢欲动,“是时候发挥我感动常在的本领了。”   谢闻有点迟疑,“这样做不太好吧?”   “怕什么?”她猛地一拍他的肩,拼命唆使,“我们是正义的化身,把镜头当作武器,惩奸除恶消灭天下渣男。还是说你想和渣男为伍?”   大敌当前,自然应当放下芥蒂同仇敌忾。他俩虽然时常互相看不顺眼,可在绿帽子的事情上,理念还算一致。   机会难得,当然是拍陈睦泡妹的证据然后向张诗婷打小报告啦!   “说得跟真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移花宫出来的……”他揉着被拍疼的肩,放松筋骨,“看来为了证明我的刚正不阿,是该显||露两手了。”   某人一听大乐,溜到他旁边坐下。她的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竖起手机假意给他看东西,实际将摄像头对准那头与美女交头接耳眉来眼去的陈睦。   俩人费了好大劲才压下搞事坏笑的嘴角,脑袋凑在一块死命挤在屏幕后面,舍不得松开拍摄键。   短短数秒,一串连拍将陈睦与女伴亲昵的举动记录在案。从勾肩搭背到吻脸亲嘴,看得移花宫宫主连连讥笑。   “啧,移过来点,角度不对……”她使唤他把住手机,自己又往后躲了躲,“对,就这样。无缺,给我往死里拍!”   谢闻垂眼看看邓芮茗皱起的五官和捏紧的拳头,张了张嘴没有作声,默默地谨遵要求。   其实他对于陈睦和其他女人的亲热场面并无太多感觉,顶多站在一个好男人的角度上对陈睦的花心表示唾弃。但是见身边人如此激动,他也不忍泼冷水,干脆耐心配合。   只不过,如若换位思考,眼前是张诗婷和其他男人亲密,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愤怒?烦躁?难过?还是心寒?   他蹙眉,不由思忖。   竟然完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种场景。   神游之际,忽然被邓芮茗一声低呼拉回思绪。正纳闷着定睛看回屏幕,也不禁错愕起来。   不知何时陈睦发现了他俩,竟丢下女伴,眉头紧锁地阔步而来。   俩人慌乱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不小心敲出声响。犹如重物落入心底,惊得邓芮茗身子一颤。   就像下午相遇时的心情,忐忑得难以言喻。   陈睦没有居高临下地鄙视他俩的偷拍行为,而是直接拉开椅子镇定坐下。   他的视线在俩人戒备尴尬的脸上来回移动,最后定在邓芮茗身上,似笑非笑地说:“我说你怎么会没人接呢,原来真有人赶着上。你俩关系可真不错啊。”   谢闻眉心一跳,刚想开口,邓芮茗倒先说话了。   “哪有你跟你朋友关系好。”她阴阳怪气地望着那边的女人,忍不住嘲弄,“貌似这个和刚才那个不是同一人吧。你这交友圈还挺大,个个都亲密得像女朋友。你说要是你那正牌女友知道了,会不会气得跳脚?”   陈睦听罢,笑意敛去。他没有接话,目光死死锁定她的双眼,呼吸渐渐凝重。   她本想作出傲视的模样,当下却不敢直视对方犀利透彻的眼神。   明明犯错的不是她,为什么慌张害怕的反而是自己?   不多一会儿,陈睦又扬起笑容,唇角弯着完美又虚假的弧度,言语却步步紧逼令人心惊。   他说,邓芮茗,你该不会还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真得追求真爱吧?   蓦地,她猛然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你神经病啊。”她脱口而出,声线因惊怒而颤抖,“难道全世界都要像你一样出轨吗?”   “出轨?”陈睦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两字,“我们两个之间不存在任何法律约束关系。我不过是提前找好下一个对象,何错之有?还是说,即使感情淡了也偏要死守你,这样才是无罪的体现?”   谢闻与他不熟,从前只当他是不专一花心,岂料他从未把出轨看作是原则性错误。而且借口颇多,理直气壮。   这番话也不免令前者联想到张诗婷,满腔愤怒当即兴起。他绷着脸,反唇相讥:“你何止是自信无畏,根本是没有正常人该有的道德观!”   对方轻笑,“什么叫正常人该有的道德观。道德这东西本来就是人发明的,并非天定。只不过信守的人多的那方成了你们口中‘真理’,那少数派的想法呢?”   谢闻又想开口,却被他严厉制止:“如果你想谈张诗婷,应该直接去找她,找我没用。现在是我和邓芮茗的事情,请你不要乱管。”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怎样看我的。”陈睦转头看向邓芮茗,压下嗓音,“在你眼里,我无非是个下贱的人渣。你认为我辜负你的真心,对你造成心理上的伤害。可是你就一定对,我就一定错吗?恋爱作为生活的调剂品,当然是越精彩越好。多数人都是在一次次否认和试探中找寻最合适的对象,那么在遇到这个人之前,必然会磨损几位陌路人的感情。”   听者眉头微皱,神情恍惚。而后屏住呼吸,犹如一尊没有生机的塑像,眼波却在不断闪烁。好似蕴着一汪清水的小池,因大地震撼而泛起粼粼波纹,险些淌出水流溢出颓丧。   他前倾身子,将她变幻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语气愈发冷静,“如果真要谈下贱,恶意哄骗不肯分手非要将你全部希望和情感榨干,这才叫下贱。我有这样做吗?我承认,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跟别人上|床,不太厚道……”   顿了顿,又有意无意瞥了眼在旁面色铁青的谢闻,继续说:“但是我没有刻意拖沓,而是在确定下一步想要的以后就向你坦白并提出结束关系,这够公道吧。你之所以将罪行套在我身上,是因为你不曾尝试追逐拣选。假设你也体验过这种滋味,你还会不体谅我吗?”   “我凭什么要体谅这种随意更换玩伴的行为!”邓芮茗拔高声调,拳头握紧,指甲倒扣在掌心隐隐作痛。   “你的确无需体谅,因为你一心只想安定又长久。”陈睦立刻接话,“但是真爱是什么?老土的天长地久还是一心一意?邓芮茗,这种东西不存在的。现代人谈恋爱向来是合得来就好,合不来就分。建立在陌生人之间的关系,本质就是脆弱的,全靠互相索取来维持。一旦需求无法被满足,必然要寻找下一个合拍的对象。”   “你不是一个无私的人,那也别怪我自私为自己考虑。我刚才说过,世上没有一定的对错。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有没有责任,自己心里清楚。”   她没了声音。   原先有一大堆话想要指责,当下却像分手那刻,安静得不愿发出声音。   明明他说的都是歪理,纯属断章取义,可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起来。在听见他说她也有错的时候,更是连表情都无力作出。   浑身肌肉似是不为自己操控,僵硬得不能动弹。尤其这张劳累一天只剩残妆的脸,了无生气血色尽褪。想要扯扯嘴角以示自己不以为然,却只能感觉难堪的暗流在皮下涌动,好像下一秒就会挟带心酸和徒劳喷薄而出。   陈睦在她几近崩溃之前,站起了身。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发愣的她,声音轻柔宛如裹着春风的利刃,“我一直觉得你很懂事听话,这样也确实能够取悦别人,虽然到后来难免有点枯燥……但是我们好聚好散不妥么。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性子变得这么刻薄?”说完,转身即走,不赏一眼。   谢闻目送他像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那桌继续与同行者亲昵,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脱离。但比起对陈睦胡言乱语的反感,他更担心邓芮茗的情绪。   “喂,你还好吧?”他低头,轻声询问。   她点点头,朝他虚弱地笑笑,也起身回到自己座位。许是僵坐太久,小腿酸|麻似有虫子攀爬,只得扶着桌子一步步挪回去。   “手机,别忘了。”他悄悄把手机推至她手边。   “哦,谢谢。耽搁这么久,东西都快煮烂了。”她随手把手机丢回包里,拿起勺子在锅里胡捞,弄了几块烫熟的鱼肉放进碗里。   谢闻琢磨着,还是忍不住吐槽:“他从前也是这样的?”   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渣这个字说得如此天经地义,连基本的羞耻心与道德观都没有。   邓芮茗夹起一小撮鱼肉塞进嘴里抿了抿。舌尖被烫,疼得她直皱眉,而后继续埋头在锅里翻寻。   她云淡风轻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其实非常温柔。记得刚认识没多久,就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体贴的人。”   无论是吃饭还是聊天,或者日常生活中任何一件小事,陈睦都能考虑得面面俱到,让对方感觉被用心对待。他自己将其戏称为男人的天性,并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在交际方面并不完全游刃有余,没有见识过太多类型的人,因此陈睦的出现于她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尽管这种温柔最终转变为刻刀,杀死一切期望。   他对此无法理解,“所以他对你好,你就喜欢上他了?”   这未免太过简单,岂不是换个对象也能成立?   邓芮茗没有否认,直接将刚捞起来的食物吞进嘴里,没嚼动几下舌苔就被辣得发痛。高温带动辣度攀升,她数次停下张嘴哈气,又大口喝光饮料希望能以此缓解不适。   谢闻见她被辣得五官扭曲,新倒了杯茶水给她,“这会儿怎么不过水了,不是不习惯吃辣么。”   她摇摇头拒绝了,“吃辣而已,总不能一辈子都不习惯吧。”   然后又强迫自己吞食散发热气包裹红油的东西,并被辣味刺激得又是扇风又是喘气,手忙脚乱不得停歇。   他对她这种自毁的举动相当无奈,轻叹着再次动筷。   耳边除了店内嘈杂的交谈声,还有邓芮茗自言自语的“好辣”。好似心理暗示,谢闻也莫名觉得今天的锅底比往常更辣。   不知过了多久,对座传来的嘶嘶声转化为断断续续的吸气声,最后变成刻意压低的抽泣被包裹在周身嘈杂的人声中。   他惊诧抬眸,只见她低垂着头,面部都快埋在碗碟里,肩膀随急促的呼吸不断耸动。   “喂,你……”他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中,一时无措。   “真的好辣啊,嘶——”她放下筷子,两手对着脸颊扇风驱赶热气,头部半仰眼睛迅速眨动,嘴里喃喃,“怎么会这么辣……”   胸口沉闷宛如溺水,怎么都透不过气。口腔内难以忍受的不适愈发强烈,味觉上的痛楚遍布整条舌头。辣味裹挟滚热席卷而上,透过上颚经流鼻腔直冲脑门,并将蒸汽带进眼眶,沸腾了液体。   因为对方的体贴而交出真心,这种喜欢的理由轻易又肤浅,如若换作另一个人也能产生同样的感情。但现实是,出现的那个人正是他,无法改变。   尤其对他做的事情早已察觉,可还是陶醉得不忍揭穿,怕有一天梦中乍醒。   怪得了谁呢?   当眼泪克制不住终于决堤,她总算再也忍耐不了,捂住脸孔任由指缝被液体浸湿。 第20章 第二十章   记得初次见面, 是在某个读书会上。她凭着朋友赠与的入场券前去参加,却因为对这位作家并不熟识而感到乏味,靠在座椅上出神发呆。碰巧邻座的人也有相同苦恼, 也许是太过无聊的原因, 俩人就这么一搭一唱交谈起来。   这个人就是陈睦。   他一向风趣主动,很快引起邓芮茗的兴趣。深入了解后, 发现他出色的不止是家境和外型,性子也让人着迷。就像各式各样的普通恋情, 简单的好感在碰面与聊天中得以发酵, 加之陈睦细微的照顾, 爱意逐渐加深占据了大半思绪。   在这个信息时代,整日整夜隔着屏幕的对话,已经成为滋养感情最有用的温床。聊天引起依赖, 见面加深羁绊,只需数月就能让人难舍难分。   只可惜情感和化学成分一样总会消退,当激情变成平静,所有被热恋蒙蔽的缺点都在冷淡期尽数体现。   她早在他摊牌之前就发现了他疑似出轨的迹象, 震怒之余陷入了深刻的怀疑中。有试过甩脸色、找他谈话,但每次他都会在关键时候递上一颗糖让人不忍断绝。一次又一次自我意识碰撞之后,她选择了拖延刑期。   “我从来都不洒脱坦荡, 相反还有点尖酸刻薄。没人会喜欢这样的性格,所以都是尽量展现最文静的一面给对方。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彼此不是同类人,处于不对等的位置,于是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乖巧一些来博得他的好感……”她仰头将鼻涕吸回去, 眼眶却发烫不止。   如此,理所当然地和他互相吸引,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为了维持这个形象,又继续懂事听话,怎么都不敢把真实性情表现出来。   伪装的时间久了,连自己都变得糊涂,把承受视为必须。对于他犯的错误,逼迫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想尽办法希望他能懊悔醒悟。   事实是,这些只是无用迂腐的象征。做了那么多,连瞒骗自己都显得软弱无力,更别提能否触动到他。   邓芮茗眼神失焦地盯着桌面,低声说:“他是做错事,可他有说错吗?我是活该,只会一味蒙蔽,以为这样能和他走得更远一些。从前对于别人的事情,我总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调侃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话说得再机灵也没用,实际上我也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种蠢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目的不是让彼此愉快,而是让对方喜欢自己更久一点。伪装自己、放宽界限,营造一个虚假的热恋环境。明明事前想好不能迷失自我,但当充分的理论遇上无解的情感,结论难免是不自觉将他摆在高位。   宁肯挖空心思自欺欺人,也未敢对当事人流露一丝不满,甚至希望对方能够回头。直至分手,都因为逃避而产生畏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字不提像白痴一样哭了三日。   其实后遗症从来都不是对他的恐惧,而是对自己滥用恻隐、盲目补救的行为的厌恶。   每次想要争气一点,又被对他的迷恋所打败。甚至每当烦闷,都怀疑当初为什么会在一起。既然不够喜欢,为什么要建立亲密的关系。曾提出过许多问题,却从来都不自我质问,这样被情感蒙蔽的你,凭什么要求得到对等的回报?   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字,也是最容易让人失去底线的密语。   “虽然自己也不懂何必为了一个男人搞成这样,但那会儿就是觉得花尽心思喜欢一个人却没有结果,真的很难过。”   她一股脑说着有关和陈睦的事情,从回忆到自我否定,零零碎碎缺乏逻辑。可谢闻没有打断,相反认真聆听,不作奚落。   她只是需要宣泄,而他恰巧是得以倾诉的人。   待压抑太久的心情都被吐露,眼泪早已蒸发,只剩干涸的痕迹黏在皮肤。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半晌,她为方才的失控感到羞惭,带着歉意笑笑。   谢闻把纸巾递给她,开玩笑说:“你还是别跟我这么礼貌,我不习惯。说实话,见识过你粗|暴的真面目,没法想象你温顺的样子。”   邓芮茗把泪痕拭去,弯弯嘴角,“你要是想笑话就笑话呗,回过头看,我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像傻逼。”   “没什么可笑话的。”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不带一丝嘲弄,“拒绝道破、掩藏情绪,这种行为不能将情况拉回正轨,只会加重关系恶化的程度。但情爱里无智者,不光是你,也是一些人的通病。”   他单手托腮,与之对视,“这样是很傻,可换个角度想,正因为对方是陈睦,所以你才会犯傻。假设当初遇见了另一个真心实意的人,你还会有当傻子的机会吗?”   她目光一凝。   接着,他帮她倒满饮料,拿走她满是狼藉的盘子。叫服务员换了个干净的新碟,并小心夹起食物在茶水里漂得清爽才放在她面前。   随后向前探身,指尖捏着纸巾,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嘴角沾染的油渍。   邓芮茗受宠若惊。   面对她错愕的神情,谢闻淡定道:“我不知道你口中陈睦的‘会照顾’具体到什么地步,但是你看,这种小举动我也会做。我想是个男的都能做到,并不特殊。谈恋爱最忌讳因为一丁点小事就把好感放大到只感动自己。你说自己性格不好,只能假装体贴来博得对方喜欢。不过我向来认为真挚的感情只存在于两个无所保留的人之间。就好像戴着面具没法亲吻,精心营造的假相传达不了最深刻的心情。”   “记住,做错事的从来都不是你。不要理会那家伙说的什么追求真爱很傻,正因为他是善于言辞的利己者,追求刺激的捕获过程,所以才会质疑爱情的存在。而你不同,你还有爱人的能力。当有一天找到那个诚心接纳你真实一面的人,你就会知道天真这东西多宝贵。他会各方面都用心照顾你,不让你任人宰割,这种温柔不是随便帮你夹个菜倒杯水就称得上的。”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郑重不苟,无论是态度还是话语,都让她震撼得许久未作出反应。   他和陈睦截然不同。尤其方才专注的言论,令人刮目相看。   她挠挠头,擦去鼻尖的汗水,轻笑出声,“哈哈哈,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到这样的人。”   “等你变得更好的时候。”谢闻勾起嘴角,“这话听着有点土,却是真的。所以不要再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消耗耐心和精力,学会及时抽身。做真实的自己,总会有另一个傻子把真心交给你。”   邓芮茗撇开眼,伸了个懒腰,“都这把年纪了要怎么变得更好啊,性子都定下来了。”   他煞有其事地用筷子指指她,“你啊,很简单,就从考出教师证做起。”   “……防不胜防,这个套路有点深。”学渣感受到了来自文化人的恶意。   “小邓同学,这叫苦口婆心。”谢闻假装抖抖衣领,忽然骄傲起来,“实不相瞒,我五年级的时候是语文课代表。这样吧,看在我俩有帽同戴的友谊上,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决定助你一臂之力。以后我每一天都盯着你复习,直到考试完毕。怎样,是不是很感动?”   邓芮茗一本正经地反盯他,“我觉得你只是想挥一挥你那把尺。”想起那把三十公分的铁尺就心有余悸,被抽一下能肿三天。   他挑眉大笑。   她无奈摇头。算了,有人盯着也好。还是那句话,被他盯牢总比被父母管束来得自由。   “对了,那些照片发我一下。”谢闻说。   她怔了怔,想起来他说的是刚才拍的,“你要?”   “有备无患。”他满脸高深莫测。   邓芮茗将信将疑地挑了几张清楚的发给他,而后像见着炸|弹似的把照片全部删除。   恶心。   后者将照片保存到相册,心满意足。原本自己没有想搞事的意愿,但陈睦这家伙实在嘴太欠。今天吃瘪的是邓芮茗,难保以后不会扯到他头上,还是先抓住小辫子比较好。   经由之前那一闹,他们都没了食欲。将剩余的食材随意扫荡后,没有在外逗留,直接踏上了归程。   雨没有停落过,一阵小一阵大。待车子开到邓芮茗的小区门口时,地上已积起不浅的水潭。   天色幽暗不多留意,她刚开车门就一脚踩在水塘中,溅得两腿都是污水。   “靠。”   谢闻听见她的咒骂,问:“怎么了?”   “踩水塘里了呗,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沾到水。好烦啊,这裙子还不能机洗,只能手洗。”她叹着气,心累地甩了甩脚,试图把水渍甩干。   正低下头眯眼查看衣物是否也沾上脏乱的泥水,突然有人拿走她的伞,并在她头上遮盖另一把大伞。   惊讶地侧过身子,身边竟然是刚还坐在驾驶位上的谢闻。   他将她拉离水潭,“走吧,伞我来撑。”   到家楼下不过几分钟脚程,可伞撑得极正,路走得极稳。邓芮茗将裙摆向上提起,小心谨慎地跟在谢闻身旁,步伐轻缓生怕又溅起水渍脏了他的裤子。   谁都没有讲话,四周唯有雨点滴落的声响与规律的呼吸声交杂。   还有若有似无的体香。   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洗衣液,味道还挺好闻。她胡乱想着。   “谢谢你送我回来。”到了楼底下,邓芮茗向他道谢。   谢闻嗯了一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她疑惑,“怎么了?”   “早点洗澡休息,不要多想。”借着楼道里的灯光,他的眼神看上去沉静幽深。   她明白他在说陈睦的事情,扬起嘴角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嗯,不要紧的。”   应答的同时,头顶忽然被温热的手掌覆盖。眼前人的掌心在发顶仅仅轻拍两三下,几近让她出神。   这样被他安抚,已是第二次。但每一次,都不禁在他面前化作温驯的小鹿,贪婪地感受从掌心溢出的暖流包裹整颗心脏。   空气都仿佛柔软了。   “刚才忘记跟你说了。”他轻抚她的脑袋,“不要觉得自己性格无趣,你远比想象中的要棒得多。所以好好努力,让那些不喜欢你的人都对你刮目相看。”   片言只语简洁又和煦,却让她的眼眶急剧发烫。   谢闻看着她湿润的目光,有些无奈,“怎么又哭了?别是人家说几句话你就被感动了吧,这样可不行啊。”   邓芮茗摁着眼角打趣反驳:“我只是不习惯你这么正经,被吓哭了。”   知道她嘴硬,他敲了敲她的脑门,引起她一声痛呼。   “赶紧上去,你今天还没看书吧。”   她揉着额头嘟囔:“知道了知道了。”   谢闻大力挠了挠她的发顶,待她抱怨造型凌乱,这才漾着坏水告别离开。   邓芮茗笑着背过身,却在看见玻璃门上反射出自己人影的那刻,想起了某个久远的场景,笑容瞬间僵硬。   也是这样寂静的夜晚,她和陈睦出去约会晚归,偏巧下起暴雨,而她穿着长裙十分不便。因为想和男友多呆一会儿,便撒娇央求对方送她进去。   可是陈睦赶着去下一摊,从后座找了把伞给她,便将她在小区门口丢下,随口道别就开车离开。   无奈之下,她一手撑伞一手提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楼底。并借着楼道里惨白的灯光,面对玻璃门上映照出的自己狼狈的身影,爆发出一阵难以名状的徒劳。   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会因为这种事而矫情的人,所以没多久就丢在脑后不管不顾。   直到现在才想起,记忆犹新,成为这一时刻百感交集的源头。   下意识猛然回转,往谢闻离去的方向张望。   他卷着水花,在滂沱雨幕中渐行渐远,微弱路灯照射下的背影显得尤为挺拔。   不,也许感怀的源头并非那个早已失去意义的人。而是不同以往的,从骨子里渗出的温柔。   有的人会不求所报地给予帮助,而有的人连刻意伸出援手都不肯。经由对比,才更质疑自己当初怎么会为那种人放低底线。   可惜这对比似乎来得晚了些。   她收回视线,拂去手臂上沾到的雨水,漠然进楼。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从浴室里出来已过十点, 外甥今天和老人住,家里除了那只胖猫再无人陪伴。   谢闻擦着头发靠在床头,等待笔记本开机的间隙, 一个侧目瞥见柜子上空白相框。   他伸手去够, 金属框边与柜面相碰,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响亮。   里面的合照在分手以后就被扔了, 但相框一直没丢,还不到淘汰的地步。边角有道不明显的划痕, 是某次争吵时被张诗婷砸在地上所致。相片没坏, 相框也能用, 只是痕迹修复不了。   指腹摩挲相框,不平整的边角在皮肤上划出刺痛的毛糙。就像脱痂的伤口始终会有印记,虽然细微, 却也真切存在。   今天陈睦的那番话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不至于像邓芮茗那样反应激烈,尚且能够在她面前保持冷静给出慰藉,但并非无动于衷。   对过去讳莫如深,不代表无所经历。   忽然一只白色的毛绒巨物从面前飞速窜过, 将手里的东西撞落在地,并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条淡红的抓痕。   “Rossi。”谢闻对趴在床头蜷成团的胖猫嗔怪一声,而后弯下身子去捡相框。   在只有一人一猫的空间里, 拾起物什的刹那,疲乏闷倦如浪流冲袭。   印象中不止这个可怜的相框,还有其他零碎物品,也是一次次被人摔在地上, 再由他一次次收拾整理。   包括感情。   他只安慰邓芮茗说愚蠢在真心面前无罪,却没说自己还认为两个人之间必定有一个比较傻。一如张诗婷曾说他比她多了点感性却少了点心机,他就是那个每次争执对方乱砸一通,而他不厌其烦捡起全部被砸物品的傻子。   因而自己不会嘲笑她,相反对她产生了同理心。   当然,对于陈睦冠冕堂皇的理论,同作为男人的他深表蔑视。   忽然想起自己的好友跟那个渣男曾经打过交道,他随手将相框放在边上,连忙登陆微信敲了敲。   [谢闻]:你从前是不是说过,陈睦对前女友意见很多?   当初张诗婷和他摊牌的时候,他从赵孟西那儿有了解过一些关于陈睦的事情。赵孟西曾提及陈睦单方面的言论,却没多说什么。   此时赵孟西正在微信上向林音搭讪,见到谢闻的消息,立马回复:是啊……怎么了?   谢闻将今天和邓芮茗吃饭偶遇陈睦的事情简要告诉了他,并问陈睦这人究竟恶劣到什么程度。   [Simon]:反正在我看来非常过分。不过我跟你说可以,但你不能告诉茗茗哦,不然她要气死。   [谢闻]:嗯,我不会跟她说的。   [Simon]:陈睦一直背地里说茗茗很傻,觉得她很容易哄上道,就是个在外玩累了可以歇脚的地方。你知道的,他这种人最喜欢乱玩,所以有一个听话的女朋友非常重要,可以帮他减去很多麻烦。   谢闻心下一沉。   [Simon]:而且,更奇葩的还有。   [谢闻]:怎么?   屏幕那头的赵孟西纠结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吐槽这桩憋了很久的事情。   [Simon]:就那个时候嘛,有人开玩笑问他为什么家里有那么乖的女朋友还要出来玩女人,是不是女朋友床|技不好。这个问题已经很下作啦,没想到陈睦的回答更渣。我真的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厚颜无耻之人。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他才没无聊到去碰一个处|女。处|女技术不好还麻烦,万一做了,分手的时候被赖上就不好了,甩都甩不掉。他还认为自己很高尚,不像其他男人一心搞处|女。哎哟,不是我说,你们男人都是畜生!所以后来我不跟那些人玩了,实在合不来。   [谢闻]:……   [谢闻]:兄弟,醒醒,你自己也是男人。不过这个陈睦好像真的是个畜生。   一个正常男人难道不应该尊重对方,并且为做出的事情负责吗?   [Simon]:对啦,他根本就不是人!而且他超自恋的诶,觉得自己长得帅又有钱被很多女人喜欢。搞屁咧,他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也就那些傻姑娘会当真。   [Simon]:哦不对,好像茗茗就是其中之一。你千万别跟她说我这么说过哦。   [谢闻]:……我没那么无聊。   [Simon]:很好。所以你今天问这些到底是想干嘛?   他一愣,回复:没干嘛啊,就是问问。   他真的不想干嘛,就只是没由来地突然很想了解内|情。   可赵孟西不是这样认为的。他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转头就向林音打起了小报告。   操心闺蜜终身大事的林音听闻此事,也觉背后玄机无数,当即心生一计派狗腿子赵孟西执行。   于是,下一秒谢闻就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奇怪的群。   群成员只有三人,是他、赵孟西和林音。群名非常偶像剧,叫“183.5club”。   他对此十分嫌弃,一句“这什么破群”还没发出去,林音先骂了起来。   [林音]:死娘炮,我让你建群,没让你瞎瘠薄取名。183.5club是什么,山寨的183club吗?还能带小数点的?怎么不干脆叫5566算了?明道听了打死你。   谢闻嘴角一抽。难怪林音和邓芮茗是闺蜜,俩人说话的语气极其相似,也亏Simon这位柔弱的男子能承受住。   [Simon]:嘿嘿,因为我这两天正好在重看王子变青蛙啦,而且音音你搞错啦,5566里没有明道的,我们要取也是3344啊。我就是想我跟闻闻都是183.5cm,那叫183.5club好啦。   [林音]:[算我求你的,闭嘴好不好.jpg]   [谢闻]:……请问我可以退群吗?   真TM不想组这个丢人的组合。   [林音]:别。谢闻先生,请留步。是这样的,听说你今天和茗茗一起吃饭还遇到了人渣陈?   他没有过多思考,当即回复:嗯,稍微谈了一下。   他又把大致讲了讲,但没把邓芮茗哭的事情也说出来。   [林音]:唉,大概能想象那个人渣会说些什么糟心的话。茗茗跟他谈了两年,不知有多憋屈。   她告诉了谢闻一些关于闺蜜从前私下抱怨过的话。   [林音]:说她蠢吧,是真的蠢。一边憋屈,一边又不肯分手。总说再等等,觉得会有好转。可人渣陈没有良心的,比伊藤诚还要奇葩,等一百年石头也不会开花。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能在感情里时刻保持理智呢?在真爱面前,总会放低底线,喜欢上人渣又不是她的错。   谢闻瘪瘪嘴,打字道:我今天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归根结底就是没遇上好人,所以才得不到对等的回报。不过她应该想通了,不会有事的。   [林音]:就怕她钻牛角尖,就此收起真心谁也不给。   他对于陈睦给邓芮茗造成极大影响这事,非常惊讶。   [林音]:这么说吧。那会儿她特地自己买了钻戒想主动求婚,结果戒指还没拿出来就被分手了,可想而知这心理阴影有多大。   其实林音夸大了。虽然事实如此,但邓芮茗的戒指因为资金问题只有成色一般的三十分,而且她不是会沉浸在创伤中无法自拔的人。只不过为了引起谢闻的保护欲,只能吹牛逼卖惨。   哪知谢闻还未如她所愿发表诸如“天啊好可怜”之类的心疼言论,赵孟西这个专业卖队友三十年的家伙插话了。   [Simon]:哇,茗茗真的好惨,但我觉得闻闻更惨。他当初可是买了房子准备求婚结果被甩的。   [林音]:???   [林音]:那好像是挺惨的。   [谢闻]:……   [谢闻]:@Simon 你这家伙能不能闭嘴?就你有嘴是吧,一天到晚叭叭叭的。[在古代你这个样子是要被杀头的.jpg]   林音握着手机,一时无言以对。   真是失策,本以为邓芮茗已经够傻,没想到谢闻更傻。一个买钻戒,一个买房,就差缺个对象。   林音掐指一算,笑逐颜开。简直天定孽缘,他俩万一真好上,戒指房子全部齐活,还担心什么?   她向来算盘打得精,当下更决心要撮合谢邓二傻。   她努力把话圆回来:真没想到你跟茗茗都是重情重义的有心人,这就更难能可贵了!恐怕这世上只有你能理解她的心情。她虽然蠢,但她心底特好,最多也就是爱喷喷人做做小动作。我知道你们最近玩得好,希望你能多担待,多帮忙照顾照顾。   老实人谢闻自然答应了:你放心,我能帮到的一定帮。   [林音]:好的好的,那茗茗以后就交给你了。   发完这条讯息,她点开了消息免打扰的按钮,并且对后续不管不顾。   老实人琢磨着这话有点不对劲,回复了几个问号,结果得不到任何回应。   喂,不对吧朋友,什么叫把茗茗交给他?这种疑似丈母娘对女婿依托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未免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他又找上赵孟西连发几条消息解释。很不幸对方只叫他放宽心,还回了“我都懂”三个字。   谢闻:“……”   这娘娘腔懂个屁,根本什么都不懂,绝对是误会了吧,肯定是吧!   他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关闭对话框,只希望这位脑回路不正常的朋友不会去乱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他打开网页预备浏览时,一阵叮咚的音乐忽然响起。   纳闷地打开微信,不由一惊。   竟然是邓芮茗发来的视频邀请。   谢闻刚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担心赵孟西那个嘴欠的家伙对邓芮茗胡言乱语搬弄是非。   他通过了邀请,某个蠢蛋的脸立刻出现在屏幕中央。   “……什么事?”他警惕地问。   邓芮茗看上去也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旁,肩上还披着一条浴巾。   她调整了一下手机摆放的角度,眨眨眼说:“你不是说要帮助我复习吗?我这不是赐予你盯着我看书的机会么。”   视频那边的人呆滞片刻,幡然醒悟:“哦,我说你怎么突然发来视频,原来是这件事。”   “你怎么一脸不耐烦?”她打量大爷躺姿的他,厌弃道,“你要是不乐意我就挂了哈,没人让你挥尺你一个人玩蛋去吧……”说着,就要摁上挂断键。   可她动作磨蹭迟迟没有中断视频,谢闻也谜之沉思,不一会儿出言阻拦。   “不乐意的是你吧。”他将笔记本在腹部放稳,嘴角翘起,“小邓,复习是要看书的。你好歹把书摊开来再找我啊,不然我会以为你就是找借口跟我视频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他们面对面隔着屏幕已有半个多小时。   对邓芮茗来说, 复习并非那么迫切。主动看书又主动视频的原因,确实因为自己莫名想要与他取得联系。   抑或说,建立桥梁。   一旦对某个人坦率, 展露藏匿多时的思绪, 信赖就如藤蔓悄无声息地生长攀附。伴随而生的好感也由心出发,向对方抛枝缔结。这种好感无关乎喜欢, 是作为人的情理上的倾向。   然后,想要与之维系牢固关系的念头愈发浓烈。   当谢闻担起聆听者的责任, 给予安慰和引导方向后, 自己就在心里种下了信任的种子。再到被他送至楼下的一连串不动声色的照料, 种子迅速催生发芽,给了自己结交的冲动。好像读书时期向另一个女生透露秘密,一种只属于俩人的信任就此建立。   她不是在社交中富有主动性的人, 除非对方让她感觉足够安全。   于是便有了当下深更半夜视频聊天的场景。   谢闻在正经事上很负责,举动轻缓不发出噪音打扰她看书。俩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偶尔交流几句或谢闻出声督促她切勿出神。   如此和谐安逸,宛如没有屏幕的阻挡, 彼此就在身边触手可及。这样的相处,为孤独的深夜增添了几分和睦,也让原先阴沉的心情豁然开朗。   不过很快这种安宁被他们的日常打破。   邓芮茗正在背教育目的的基本精神, 一抬头看见他垂着头神神秘秘地在做些什么。   她眼珠骨碌一转,忽然出声:“你这么认真……别是在对着我打飞机吧?”   前者吓了好大一跳,嫌恶看她,“你见过有人两只手在键盘上打飞机吗?”   “没有, 我干嘛要看别人打飞机?”邓芮茗一本正经道。   “总之我才不是在打飞机。”谢闻坐正身子,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口,“而且我对谁打都不会对你打!”   她坏笑着用笔戳戳屏幕,“那你在做什么好事?让我一起看看呗。”   某人瞅瞅她,再瞅瞅自己屏幕上那首未完成的诗,纠结片刻还是道出原委:“在写诗,你要看吗?”   任何创作行为再神秘,也是想要与人分享的。   一听写诗二字,邓芮茗大吃一惊。她是见识过他文采的人,难免对他的诗歌产生了恐惧。但对于文化人那种伯牙觅知音的期盼眼神,她不忍泼冷水,应了下来。   他二话不说发去了几首深藏在加密文件夹里的已完成作品。   “还没写完的就先不拿出来了,这些是我已经润色完毕的。”他又露出那种谜之自豪的神情,“我从小有个心愿,希望能出一本自己的诗集。”   她没接话,决定先看看他为之骄傲的作品再说。   可是定睛一看,她沉默了,还有点想流泪。   屏幕上是这样写的——   “现代诗:《今天的晚饭》   华灯初上,人影摇晃。   小龙虾随处散落,在脸盆大的盘子上。   麻辣、蒜蓉、十三香。   轻轻吸吮,是爱情的模样。”   “爱情的模样……”她悉心推敲这句话,皱起五官,“啧,这是遇见陈睦和张诗婷的那次吗?”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吧大兄弟?   谢闻点头,“何止他俩,还有那破偶像剧和隔壁桌俩酸臭的狗男女。”   邓芮茗闭上了嘴,强压想要喷他SB的冲动,往下再看另一首。   “现代诗:《今天的晚饭(之二)》   一抹深红,是心里缱绻的温柔。   于世界的万千星辉中,   和包裹着十三香的曼妙身躯相逢。   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   就在傍晚的那个钟,   遇到了你,我挚爱的龙虾美梦。”   邓芮茗:“……”   她面容平静地扫视完所有诗句,久久未曾言语,倒是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澎湃的内心。   谢闻注意到她的异样,狐疑问道:“怎么,被我的文笔感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不存在的泪水,神情庄重地对他规劝:“我说,谢闻先生,不如你还是打飞机吧。”   “什么?”   邓芮茗终是没忍住喷了出来,“这写得都什么糟心玩意儿?你到底对小龙虾有什么痴狂的情结,连着几首都是小龙虾!还特么押韵的,这你都能押韵,你真的很牛逼。”   谢闻深刻感受到她对他的极度鄙视,横眉质问:“就知道叽叽歪歪,有本事你来写啊!”   “我才不稀罕写这种破诗。”她嚷嚷起来,“我要是你,宁愿打飞机也不浪费生命!”   他一听怒极,扬起嘴角大力点头,“很好,那你就打飞机去吧。”   然后邓芮茗还没反应过来,屏幕那头的他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聊天框里的系统提示——   视频已被对方中断。   什么鬼,为了几首破诗不高兴了?小学生都没他这么玻璃心。   “切,SB。”她嗤笑,无语地晃着脑袋关闭了对话框。   她伸伸懒腰,轻蔑地翘起二郎腿继续边看书边摆弄手机。一会儿喝水,一会儿转笔,仿佛得了多动症,小动作做个不停。只是每过三十秒都会忍不住打开微信,然后再把毫无动静的APP关闭。   与这个行为一同反复的,是心底碎碎念的瞧不起。   实在不懂为什么有的人一把年纪还会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闹脾气。几岁啊?爱生气就生气去吧,谁爱搭理。   她这样笑话着第八遍,手又不可控制地点开对话框,并输入“不高兴了?”这句话发了出去。   就问他这么一次,爱理不理。   意料之中,谢闻果然没有理她。   迟迟等不来回复,她砸吧着嘴又发去一条消息:大兄弟,确定要为这种事情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友谊吗?   很好,再问他这么一次,爱理不理。   谢闻真的没有理她。   邓芮茗盯着毫无动静的聊天界面,一脸愁苦,很久没有这样愁云惨雾过了。   算了,最后问他一次,再不理就真的爱理不理了。   她撅起嘴,承受着莫大的委屈打字:朋友,我飞机打完了……   谢闻还是没有理她。   她彻底泄气,趴在桌上心累地点开隐藏界面,准备直接视频当面抚平玻璃心朋友受伤的心灵。   可是她的手指还没按下按键,一阵提示音陡然响起。   是他发来的视频邀请。   邓芮茗坐起身子,立即点了同意。   屏幕里的他一副高冷不屑搭理的模样,看得她又好气又好笑。   她瘪着嘴,干巴巴地说:“果然还是放不下我这位美貌与智慧并存,英雄与侠义的化身的绝世好友吧?”   谢闻昂起高傲的下巴,凉凉道:“我只是觉得一个人顶着整片青青草原有点累,想找个倒霉鬼一起。”   她咧嘴傻笑。   “笑屁啊。”他翻着白眼,嘴角却小幅翘起,接着语气恶狠地说,“还不赶紧看,不背完五道题别想睡。”   她难得没有反驳,一口答应。   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又闲扯起来。两个无聊话多的人呆在一块,是无论如何也干不了正事的。   邓芮茗用荧光笔划着文字,头也不抬地说:“有件事一直忘记跟你说了。”   “怎么?”他搂住踱步过来的肥猫,“力力又在学校被欺负了?”   “不是,是我……诶诶诶,这就是Rossi嘛。”她欣喜观察被他抱在怀里的家伙,手指轻戳屏幕好似在撸猫,嘟囔道,“也没别的事啦,其实上次在你公司的时候就想跟你道歉了。要不是因为我作死,假装没发现陈睦脚踏两条船,你也不会戴绿帽子。所以,想跟你说声不好意思。”虽然这个马后炮已经晚了一年。   他抿唇,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挠着Rossi的脑袋开玩笑说:“出轨是事实,绿帽子是戴定的,不是你的错。而且你也不容易啊,不还藏了个求婚戒指没送出去么?”   她瞪大眼,“这你都知道?!”   他胡诌:“我听孟西说的,大概林音跟他透露的吧。”   “啊——果然坏事传千里。”邓芮茗托腮哀叹,“只能庆幸陈睦不知道这回事。不然我看着那戒指都要憋屈死了。”   谢闻乐了,“要是他知道,你难道就把戒指丢了?”   她摇摇头,“再憋屈也不能丢啊。虽然不算贵,但我干嘛要跟钱过不去。”   “你很有出息。我也是这样想的,房子买了就要住,不能为了点破事连钱都不要。”   他环视房间,目光落在边上的相框。他将相框随手倒扣在床头柜,对视频那头还在打量胖猫的蠢蛋说:“别看猫了,快点看书。你要是考出来了,我就让赵孟西给你介绍个比陈睦更帅更有钱的富二代。”   “这个条件太肤浅了吧。嘿嘿嘿嘿嘿……”她不争气地笑出了声,“你说真的吗?”   “废话,我们文化人从来不说谎。”他点点屏幕,“所以赶紧看,别玩了。”   对面那人怀揣对美好未来的盼望,欢喜地低头复习。   房间内又恢复安静。   大概过了几分钟,专心撸猫的谢闻停住手部动作,他迟钝的反射弧终于有了反应。   刚才自己手指戳的地方,好像是她的额头。一时以为她就在面前,于是下意识就伸手点了她的额头。   果然跟傻子呆久了也会变傻。他瞥了眼屏幕里看书都能挂着不明笑意的人,默默吐槽。   就这样,邓芮茗看书的时候,他随便找了部剧看。俩人各据视频一端,没有交流,却相安无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耳边除了剧里的对话,还有笔敲击桌子的声响。   这家伙明明也是可以安分读书的嘛。谢闻对自己的教育感觉十分欣慰。   然而等他看完两集退回视频界面,却见本应端坐背诵的家伙不知何时已趴在桌上双眼紧闭。   谢闻:“……”   醉了,这怎么睡得,口水都把纸张浸湿了。而且手里的笔还一翘一翘,难怪他想这笔这么牛逼敲桌子敲得如此规律。   他皱着脸,凑近唤了两声唤不醒,于是边吐槽边拿起手机对准屏幕拍了张。   非常厉害,惊为天人的睡姿。   他瞅瞅那个沉浸在睡梦中的家伙,也不禁打了个哈欠。睡意仿佛成了精,穿过屏幕钻进他的脑袋,让他也疲倦起来。   他把电脑放置一边,赶走Rossi,决定躺一会儿等下再把她吼起来看书。   一如讲电话那晚,周身流淌着彼此微弱的呼吸。外头的大雨已悄然停歇,沙沙的夜风透过半开的窗户飘进屋内,极为催眠。   理所当然地,这一阖眼,就是整夜。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隔天一早, 谢闻是被胖猫一掌拍中早起的小兄弟惊醒的。而把Rossi吓得跳起的,是只剩微弱电量的笔记本里传来的闹铃声。   酣睡的Rossi把脑袋搁在发热的键盘边,猛然被突如其来的急促声响惊得原地跃起。再一看, 咦怎么铲屎的身上有个翘着的东西, 肥胖的肉垫当机立断啪得一下从铲屎的小兄弟上掠过。   因而当邓芮茗也从睡梦中被铃声拉回现实时,睁眼瞧见的便是pad屏幕里正蜷起身子捂着宝贝哀嚎的谢闻。   这比发现彼此视频了一整晚还要令人惊讶。   她顿时清醒了, 不敢置信地嚷嚷:“我靠,你不至于吧, 一大早就打飞机?不要这样先生, 我今年才八岁, 很纯洁的!”   “你瞎啊,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打飞机?”谢闻侧过身揉了揉小腹,心力交瘁, “都怪你那催命的闹铃,我快废了……”   刚半梦半醒间还在纠结怎么上厕所,这下好了,差点没被打残废。   邓芮茗眼一瞪, “这位朋友,你的话很糟糕哦。我可没有对你的宝贝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哦。”   谢闻:“……”   他一把抓过枕头遮住自己,抱怨道:“我奉劝你换掉这个闹铃好不好, 都把Rossi吓得练成断子绝孙掌了。”   “我就不!这个闹铃非常刺激神经,我每天不迟到就是靠它的。”邓芮茗义正言辞地说,“我还没怪你呢。你知不知道我是趴在桌上睡了一晚上的,脖子都快断了。你昨天干嘛不叫醒我?”   说着她嚣张地活动僵硬的脖颈, 恨不得鼻孔朝天。   谢闻嗤笑,“你睡得跟死人一样,我叫了你几声都听不见,还怪我?嘁,没把你卖掉挺好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连忙翻出昨晚拍的照片摆到摄像头前,“来来来,好好欣赏一下你销魂的睡姿,口水都快逆流成河了吧。”   即便隔着屏幕查看不太清晰,但还是能看见自己压成猪头的脸和从嘴角蔓延至手背的水渍,以及书本上濡湿的印记。   她捂着眼睛叫嚷,好似受到天大的惊吓,“啊啊啊快拿开快拿开,眼睛要瞎了……不对,快删掉快删掉!”   他抚掌大笑,模仿她嚣张的语气反呛:“我就不!这张照片非常刺激神经,我提神醒脑辟邪避|孕全靠它。”   然后指指腮帮子,让她注意自己,“感觉到了吗?你的口水已经干成白色的了。洗脸的时候记得多洗几下哦,别出门丢人哦,我不会说认识你的哦。”   邓芮茗气得连翻几个白眼,二话不说按下了挂断键。   但就在关闭视频的刹那,什么怒气都消失了,好像随信号被一并掐断。并且手不自觉摆上心口,轻轻拍抚。   真是了不得,昨天是打一晚上电话,今天是视频一晚上。   那明天呢?当然是躺在一起啦!   不不不,这恐怕不行兄弟。她晃晃脑袋,把这个骚想法晃走,下床洗漱。   父亲已经去上班,母亲正拿着烤好的面包从厨房走出。她将切片的芒果摆在面包上,怪异地盯着刷完牙坐在桌边的邓芮茗。   “看我做什么?”邓芮茗莫名其妙。   母亲比她还莫名,“我还没问你呢,一大早笑那么开心做什么。”   她略微呆滞,伸手摸上脸颊,果然嘴角的位置比平时高出许多。   其实她都没发觉自己在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默默扮作没事人,坦然自若地压下笑容,喝口牛奶便抓起面包啃食。   只不过,嚼得第一口还留在嘴里没咽下去,就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噗嗤”。   母亲白了她一眼,嘴里嘟囔着“有毛病”,不再搭理。   而此时,谢闻才刚起床。   懒洋洋地走到卫生间,懒洋洋地冲洗牙刷,懒洋洋地挤上牙膏,又在刷牙时懒洋洋地抬起了头。   镜子里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正漾着笑意与之对视。   他睡眼惺忪地侧过头,见雨后的初晴穿过百叶窗淌了进来,在素色瓷砖拼贴而成的墙壁上投射细碎金光。   分明只是六月初,却陡然有种一晴方觉夏深的错觉。向来嫌弃苦夏烦闷的他,难得心情大好。   悠闲地吃完早餐后洗手,发现映照在墙的阳光没有消失,反而面积变大了些。心血来潮拿手机将这处风景留在了相片里,无需滤镜就很完美。   Emmmm……这非常适合装逼。将其放上微博,却在发布的同时刷出另一条新动态。   也是一张清晨阳光的照片。或许是上班途中随手拍摄,画面中大片暖阳为落地的艳红榴花笼上微芒。   两条动态的发布时间几乎无差,并列在首页形成另一道独特的风景。   以及它们相似的配字——   [二年四班林志玲]:“唯有你永恒的夏日长新。”   [泰和大厦吴彦祖]:“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谢。”   数秒后,冒牌吴彦祖和冒牌林志玲给对方的动态点了个赞。   文学少年谢闻在学生时期,曾跟着学霸朋友阅读课外书,也粗略读过那么几首诗。尽管早已记不得具体内容,但诗名好歹留在了脑中。最喜欢的诗歌里,就有这首《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谢》。   已经过了以诗会友相互泛酸的年纪,可此等巧合还是难免让人心生意外。   邓芮茗在他之前先发去了慰问。   [邓芮茗]:热泪盈眶,没想到你除了小龙虾,还是记得其他正常诗歌啊。   [谢闻]:还好吧,也就记得这个名字了。   [邓芮茗]:[握手]我要是记得全文,就不会只发个名字出来装逼了。   [谢闻]:……   [谢闻]:分享了一首歌曲《友谊地久天长》   她的笑点一向很怪异,而跟谢闻聊天总能让她独自笑成煞笔。   ***   无聊的日子就在与之全天候乱斗表情包中度过,只可惜愉悦还没持续多久就变成了强颜欢笑。   某天午休,母亲忽然打来电话,说刚和几位朋友约好周五晚上吃饭,让孩子们跟着一起去。   这明显就是借饭相亲的套路,还是集体相亲,邓芮茗是拒绝的。奈何母亲一旦发了话,饶是天王老子也不得反对。   “我都跟人家说好一定会去的,就吃顿饭又不亏。”母亲这样说道。   她躲在走廊里,捂着话筒小声推辞:“那几个我都不怎么认识的,去了多尴尬啊。”   母亲理所当然道:“你不就是不想接触大人介绍的对象嘛。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眼光,之前谈了个人渣还不反悔?大人介绍的总归没错,就去认识认识,又没让你马上结婚,怕什么?反正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再说,知道吗?好了,就这样吧。”   她还没说出不字,听筒里就只剩嘟嘟声。   这辈子遇见的唯二不留下话的人,就是高泽天的妈妈和自己的妈妈。   她抓抓脑袋,眯眼看向照进走廊的烈阳,视野随心情一同焦灼模糊起来。   当初跟陈睦分手以后,母亲也是这样责备因为失业又失恋只能待在家里哭的她,“早跟你说了,男人长得好看没用,家境好更不代表人品好。但你就是傻,看中人家条件好,结果呢?他拍拍屁股跑了,你就知道躲起来哭。要是早点接触大人给你介绍的,会有这种下场吗?长辈看人准,不像你们这些小孩那么肤浅!”   不可否认外型确实是加深第一印象的关键因素,可导致感情产生的还得是感觉,与金钱相貌并无关联。哪怕陈睦只是个搬砖的穷小子,她照样也会被吸引。   更郁闷的是,由于上段感情极其失败,母亲担心她会重蹈覆辙影响正事,特地关照她在证书考出来之前不许再偷偷恋爱。即使要找对象,也得是长辈把关过的靠谱人选。   简而言之,严禁她私自在外跟任何不知底细的男人发展。   邓芮茗听到这个规定的时候,情绪比失恋还崩溃。她又不是要继承千万家产的大小姐,也不是刚进校园的小女生,居然要接受这样不合理的约束,任谁听了都会笑掉大牙。   曾试图作出辩解,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认为的,非常同意母亲的观点。   她彻底傻眼了。大概在父母眼里,自家孩子都是能够在适婚年龄一下找到最佳对象,然后顺利结婚的吧。   这不是白日做梦么。   这种好事当然会发生,可有几个人能这么好运?谁不是经过数次无疾而终的恋爱才遇到携手一生的人,更何况决定结婚的理由中爱情所占比重多少也是未知。等结了婚,还得担心对方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若倒霉点搞不好就是人财两失。   从开始追求爱情到进入围城生活,是永无止境的博弈,且筹码都在对方手上。   不禁想起陈睦的“追逐论”:恋爱作为生活的调剂品,当然是越精彩越好。多数人都是在一次次否认和试探中找寻最合适的对象,那么在遇到这个人之前,必然会磨损几位陌路人的感情。   这在某种程度上,和自己的想法只有是否违背道德的差距。   更加想不通该怎么摆正理想期望与现实落差之间的天平。   只是想找个喜欢的人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如此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实现起来那么艰难?而且还不止失败一次。   高中时以为能开展一段纯洁的恋情,阴差阳错和一个男生关系暧昧,谁知对方转眼就和学姐好上;   大学里坚信好看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于是暗恋一个满脸痘坑的矮冬瓜,岂料对方私生活极其混乱;   毕业后心想男人长得丑还人品差最为可怕,恰巧遇上前任那种条件优越的男人,深感幸运的同时义无反顾,结果后悔莫及。   这三次并无关联又发育不良的感情得以建立的原因,都是因为对方身上展现出温柔体贴。无论是十多岁时喜欢的冒失少年,或是二十多岁时迷恋的成年男人,他们的共同特点皆是不经意间流露的关怀。   怕是到八十岁都抵挡不住温柔这两个字。   可现在想来,已经不懂挫败的缘由究竟是对方假意的温顺,还是一心只爱温柔的自己。   两指捏着手机在空中转了几圈,好似要把烦恼都一起甩走。发呆片刻,下意识打开微信向某位直男仁兄发去疑问。   “请问相亲市场到底有没有那种长得好看温柔体贴技术很棒还素质极佳的男人?”   直男谢闻很快发来回复:没有,去鸭店。   [邓芮茗]:你居然没有自恋地说自己就是。   [谢闻]:因为我更好奇相亲市场到底有没有那种长得漂亮声音好听知音识趣还心地善良的女人。   [邓芮茗]:没有,会所也没有。   [谢闻]:???[我觉得不行.jpg]   [邓芮茗]:[我觉得OK.jpg]你那么关心相亲市场的行情干嘛?   [谢闻]: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周五就要受父母之托,踏足这个神秘领域了。   [邓芮茗]:沃日,我也是!不晓得会发生怎样魔幻的事情,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谢闻]: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男人,千万别问人家是不是天天都要打飞机。如果问出口了,也千万别说认识我,我丢不起这个人。   [邓芮茗]:谢谢提醒,放心我不会的,我从来不信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喜欢打飞机。   [谢闻]:……   [谢闻]:你知道吗?我好想打死你,又有点怕坐牢。   她笑着退出对话框,在预备铃响起时把手机塞回口袋往教室走去,方才的忧虑一扫而空。   如果有什么烦恼,怼谢闻一顿就好了,包治百病。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一更)   如果要给世界上常见的谎言排名, 那“长辈说相亲对象是万中无一的优秀人士”大概能名列前十。   也许长辈对优秀二字有什么错误的理解。   很快到了周五。   一起吃饭的同辈共有六人,恰好三男三女。出发前,母亲信誓旦旦地说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人才, 性格忠厚讨人喜爱。   事实是, 其中两个男人确实样貌和工作都不错,可他俩一来就和同桌两位美女聊得火热。由于这四人的工作有连通点, 更将身为半吊子老师的邓芮茗撇在旁边。同样落单的还有一位做销售的竹竿男。   这种局面在长辈眼里竟一点都不尴尬,反而母亲还用欣慰的眼神打量自己和竹竿男。   不知是否因为无所挑选, 竹竿男对邓芮茗表现出很大兴趣, 殷勤得她想报警。又是倒水又是夹菜, 动作间隙穿插各种无聊话题。即使邓芮茗想不出回答,他也能接着自己的话说个不停,愣是把她听得想打人。   竹竿男姓朱名文靖, 身高目测得有一米九。刚进包厢时就把她给吓坏了,简直看到了毁容版陈睦。   生命中出现第二座珠穆朗玛峰,震惊之余,她研究朱文靖的脸出神忘了动筷。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夺天工的脸型。这从鼻梁开始往里凹的长脸, 从侧面看就像个……   啧,像什么来着?她盯着他,皱眉琢磨。   月亮?不不不, 比月亮还要胖一点……怪了,那是什么呢?   朱文靖还在滔滔不绝聊自己的兴趣爱好,恰好一个转头,那弯度完美的侧脸给了邓芮茗答案。   她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 恍然大悟。   芒果。这妥妥的就是颗行走的,伫立在珠穆朗玛峰上的大芒果。   那就更让人害怕了。   邓芮茗收回视线,惊恐地垂下了头。   “听说你从前也是做PLC的?”朱文靖忽然凑近,给她夹了个大虾。   她向后躲开这张毛孔粗大痘印明显的脸,敷衍回答:“嗯算吧,不过没做长,只了解些皮毛。”   朱文靖的眼神一下亮了,谜之兴奋起来,“我虽然只在这行干了几年,但也有好几个稳定客户。首都那个GW集团知道不?他们前年不是成立了F市分公司么,现在就是由我负责联系。他们那个负责人上次来我们公司参观,还特地找我吃了顿饭。嗨,这小子,花头精就是多……”   从如何与对方维系合作关系到自己的单子数额有多大,他恨不得把所有细节都说出来,差点精确到小数点。絮叨的模样如同在说相声,不光让邓芮茗瞪大眼,连邻座侃大山的四位也不由吃惊,附带几分嘲弄。   邓芮茗听不下去了,碍于脸面只得强颜欢笑。一手撑头掩额,一手搁在腿上飞快按压手机屏幕。   谢闻暂时是唯一知道她相亲的人,自然充当起了吐槽的对象。   [邓芮茗]:害怕了,感觉自己不是在相亲,而是在逛水果市场。你有见过芒果一样的脸吗?   谢闻大概也在相亲,隔了很久才回复:朱元璋?   “噗——”她正低着头,看见这个回答一下把嘴里含的茶水喷漏出来,惹得母亲眉头轻蹙。   用纸巾小心把嘴边的水渍吸去,又想发去“你那里怎样”,手机却被母亲悄然夺走。面对后者严厉的眼神,她悻悻地两手搭在腿上,继续听朱文靖天花乱坠地吹。   这场煎熬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待桌面的菜品都被扫光,邓芮茗总算松了口气。眼见其余几人都起身道别,她也一把从母亲那儿夺回手机,准备跟着离开。   哪知几位长辈赶在他们说再见之前开了口:“我们还要去喝茶打牌,你们小的不如也约着去唱个歌什么的?”   邓芮茗左脚已跨出包厢门,硬生生止住了步伐。转头扫视默不作声的四位,再抬头瞅瞅朱文靖黑洞般的鼻孔,她率先推脱说想要回家看书复习。从未有过这般对学习的热爱,说得自己都信了。   朱文靖一听,立马接口:“那我送你回去呗,天暗了姑娘家一个人在路上走多不安全。”   “哈?”她连连摆手,“这就不用了吧,我自己回去就好,很方便的。”   芒果脸坚持要送,与之一同前来的他三姨也笑眯眯地怂恿邓芮茗跟他再多聊一会儿。   后者尴尬眨眼,沉默数秒后还是被自己不善拒绝的性子击垮,选择投降。   就当搭个免费的顺风车,她这样自我安慰。   朱文靖人高马大,动作也麻利,不一会儿就从车库出来。邓芮茗上车后说明自己的住址,便装聋作哑直视前方,一心祈祷交通顺畅利于落跑。   奈何事与愿违,周五的夜晚正是出行高峰,挤在车流中缓缓向前,车速慢得几乎能被忽略。   芒果脸吹牛逼的毛病又犯了。   他的左手在方向盘上轻敲,右手指着中央后视镜上悬挂的玉饰说:“这是我初中同学送的,他家是做玉石这块的,家底挺厚。从前读书的时候就跟我关系特别好。可惜他胆子太小,老跟在我屁股后头‘靖哥靖哥’地叫,可崇拜我了……”   她正在发呆,一听这话,鬼使神差问:“为什么不叫你靖哥哥?”   他大笑三声,挠挠鼻头上发痒的痘包,“还真巧了,他就姓黄。哎,可惜不是妹子……嘿嘿,你要是乐意,也可以叫我靖哥哥啊。”   邓芮茗咕咚一声吞着喉咙,把呕吐感强行咽下。   朱文靖或许是传说中流落民间的天之骄子,短短十多分钟就说了好几位牛逼哄哄的朋友的事迹,而且这些号称有千万家产的兄弟还都把他当大哥。他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听得邓芮茗头昏脑涨,拼命马虎点头就差没喊两句666。   他十分钟装了人家一年的逼。   等他牛逼吹完,重点终于来了。他眼珠骨碌一转,把话题扯回她身上,试探道:“你现在是当小学老师?”   “是啊。”   “你教几年级呀?”芒果脸饶有兴趣地问,“平时累不累,很晚下班吗?”   邓芮茗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新消息提示,又锁上屏,顺口回答:“二年级,还行,一般四点多就放学了。”   他哦了一声,又问:“当老师待遇怎样?人家都说挺好的,福利很多吧?”   她抿抿唇,望着窗外,随意道:“就很普通,没什么特殊的。”   有待遇也和你无关。何况当老师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待遇。   芒果脸并未止住,继续打听:“家长应该都会送些月饼票啊超市卡什么的吧,这还挺好的,去哪都能花。家里有人当老师就是好啊,比我们这些普通白领收的油水多多呢。”   她没接话。   “那你每年寒暑假还给人补课吗?”他打着方向盘,车开得比蜗牛还慢,话却说个不停,“现在补课应该挺贵吧,一节课就能收一两百,这一个假期下来能攒不少。”   “我不补课的。”邓芮茗始终侧着头,冷漠看待车窗里倒映的旁人的脸。   这人想必今天是要将底细都摸清楚,立马接口:“不补课啊,那也不错。这样的话以后等你结婚了,就比别人多很多时间带小孩了。”   邓芮茗终于转过头正视他,满脸莫名。   朱文靖大言不惭道:“你别怪我想法传统哈,现在太多女人口口声声说要融入社会,然后让男人来管家务事,连不懂事的小孩都让自己老公带。这算什么,男人也有事业心嘛。男人养家糊口不容易,做人老婆的怎么能为了工作就不顾家庭呢?把家庭放在第一位才最重要嘛,你说是不是?”   “……”   这算什么。提前告知对未来的打算,连家务活如何分配都盘算好了?他这么能耐为何不使唤那些个视他为老大的有钱兄弟呢?瞄上她的职业收入不止,还想把下一代的看顾都依托在她身上?   这恐怕不是传统,是闭塞。   她艰难地消化了他的话,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喷他,带着满是嘲意的笑容摇头不语。   她的脾气谈不上好,但为人略怂,一般都不会与人起太大争执。可相识几小时就让她产生生理性厌恶的人,还是第一次碰到。   一秒都呆不下去了,这简直是煎熬。   芒果脸又开始第二轮吹牛逼演练,喋喋不休如炎夏吵闹的蝉鸣,惹得邓芮茗不耐烦地四处张望,就是不愿看见他的脸。   就在她打开车窗透气时,远远瞧见马路对面有一女人走进便利店,立即眼含热泪想跪下喊爸爸。   竟然是林音,堪比干涸沙漠中的绿洲。   “麻烦你靠边停一停!”邓芮茗赶忙出声唤道,眼睛死死锁住便利店门口,不想错过救世主。   朱文靖茫然不已,“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语速飞快地说:“我看见闺蜜就在附近,正好想起有点事要找她谈,所以请你停车让我下去。”   前者挠挠脑袋,在她的催促下靠路旁停下。   车刚停稳,邓芮茗说了句“谢谢你送我,再见”便开门就跑,连下车时鞋跟崴了下都不在乎。   她在车水马龙中穿梭,身手出生以来最敏捷,一溜烟窜到正买好水从店里出来的林音面前。   “爸爸!”终是遵从内心喊了出来。   林音:“……”   她被突然冒出的谜之感动的闺蜜吓坏了,怀里的水也险些掉地上。好不容易拿稳水瓶,疑惑不解,“你哪里跑出来的?”还特么叫她爸爸!   “爸……呸!”邓芮茗激动上头,连忙改口,“刚才相亲……别这样看我,你先听我说。就是那个相亲的,妈的,我除了骂脏话竟无话可说。太装逼了,装得我都怕了,就是个脑残!差点就要坐他的车回家,还好被我看见了你,所以立马冲过来了。”   林音迷茫点头。   邓芮茗瞅瞅她捧着的两瓶水,问:“那你在这干嘛?”   “哦,找娘炮帮忙办事情,就一起出来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子,“先过去吧,站这里好多蚊子。”   邓芮茗已有多日没见到赵孟西,有了朱文靖这种奇葩作对比,她发觉娘炮竟是这般顺眼友好,于是热情地打起招呼。   赵孟西正在看手机,抬头瞧见笑嘻嘻的她,先是一怔,然后脱口而出:“茗茗?你不是跟闻闻出去了吗?”   她懵逼,“关我什么事?他明明在相亲啊。”   “WTF?闻闻这家伙太可怕了!”娘炮露出惊恐的神情,仿佛被欺骗感情的初中小妹,“大写的渣男啊!”   此时,刚送完妹子回家,坐在自己车里的谢闻打了个大喷嚏。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二更)   “阿嚏——”谢闻抽了张纸巾擦擦鼻子, 厌烦地揉成团丢在边上。   已经数不清今天打了多少个喷嚏,只知道鼻腔堵得难受。昨晚睡得太匆忙,忘记盖被子, 怕是感冒了。   不过身体再不适也比不上精神上所受的摧残。   才结束相亲把对方送回家, 还没开出几条街就收到微博一连串的私信提醒。一条接一条如同催命,烦得他停车查看。然而看见昵称的刹那, 他怔住了。不是互相关注的对象,名字却眼熟难忘。   是张诗婷。而且她发来的消息更让他大惑不解。   张诗婷:你跟邓芮茗是不是在一起了?   谢闻:你乱说什么?   张诗婷:关系都好成这样了还不是在一起了!不至于吧谢闻, 你居然看得上她?   谢闻嗤笑:你听谁瞎讲的???   张诗婷没回答, 直接发来几张图片。   首先是几张聊天截图, 大致内容是陈睦告诉她在外吃饭遇到谢闻和邓芮茗,顺便笑话他俩几句。另一张,则是他俩今天不约而同发的相似动态的截图。   这些图片成了张诗婷认定他俩好上的铁证。   谢闻:你疯了?陈睦跟你说几句, 你就跑来瞎闹?我跟邓芮茗没半点越界的地方,你能不能别乱意|淫。   张诗婷:我不管,反正你跟谁好都不能跟她好!   谢闻:说了我没跟她好。再者,就算我跟她在一起, 也和你无关。你到底想干嘛?   张诗婷:就想提醒你有点骨气!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也不能找这种破鞋气我啊。你好歹是我从前看上过的男人,眼光能别这么差么。   张诗婷莫名其妙的质问与发飙已经让谢闻郁结胸闷, 破鞋二字直接点燃了愤怒的火种。   分开一年居然说这些发神经的话,还污蔑他跟邓芮茗之间的关系,难道她疯了不成?她似乎忘了自己才是随随便便就和别人好上的家伙。   尤其说邓芮茗是破鞋?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让怒气发作,冷笑着回复:你自己也是女的, 何必用破鞋这么脏的字眼。你跟她男朋友上|床把我绿了这么久,我都没说过你,你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张诗婷见他没有意想中的温驯,也恼了:连自己男朋友都管不好,被甩了不叫破鞋?!   他板起脸孔,斟酌片刻,终是飞速打字决定堵上她的嘴。   他说:你以为你把你男朋友管好了?   发完这句话,他立刻打开相册,选取偷拍陈睦与别的女人亲热的照片发给了张诗婷。还特地点击了原图发送,好让她看得清楚些。   未等张诗婷回复,他继续说:照你的话说,你也岂不是破鞋?   张诗婷早已怒火中烧:你什么意思,看笑话吗?我跟陈睦怎样关你什么事,他只是出去吃顿饭,轮得到你来管?。难怪你能和邓芮茗搞上,都半斤八两见不得别人好。说她两句你就气急败坏,还说你们没一腿?   谢闻:你这样一直盯着我问是不是和她在一起难道就有意思了?不管我跟谁好,都和你无关。我们的关系很正常,犯不着你恶意猜测。   张诗婷:我信你有鬼!你俩互相爱护包庇,哪里有半点清白的样子?   谢闻心力交瘁地阖上眼。   真可笑,气急败坏的究竟是谁?   三年感情已经闹得很难堪,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莫名的事情?   她的脾气很差,所以每次争执他都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各方面忍让。忍到后来都忘了自己也是有脾气的普通人。   因为不想让情况恶化,不愿彼此疏远。   但是现在,他真的不想和她吵了,以后都不想。   太累了。   私信提示音接连不断响起,他轻叹着睁开眼,屏幕上已多出几条责备的话语。   粗粗掠过,依旧是质问他的感情生活与驳斥他无权插手人家的关系。   够了。   他嘴唇紧抿,回应道:你跟陈睦怎样,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关心。大家分开一年,何必互相拉扯非要把事情搞大?讲得难听点,是你对不起我,所以不要再为了些自己臆想出来的莫须有的事情给彼此找不痛快。你这么有空的话,不如多花点功夫管好从别人身边抢来的男人。   发完这段话,点开设置界面,选择了屏蔽消息。   然后再次仰头靠在座椅上放空思绪,仿若无人般寂静。   ***   “哇塞,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说你心爱的闻闻是渣男?”邓芮茗趴在前座的椅背上,对赵孟西揶揄。   赵孟西叫唤起来,“本来就是啊!他一边跟别的妹子约会,一边跟你……哎呀!”   话未说完,头上被林音用水瓶猛敲一记。   “我?跟我干嘛?”邓芮茗意识不妙。   林音警告似的瞪了娘炮一眼,转眼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别听他瞎说。单身相亲很正常嘛,是不是?”   “是啊。”她狐疑点头,“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音四顾,“就想知道你觉得谢闻这人怎样,你俩不是关系还不错么。我有个同事跟他年纪相仿,也是单身,就想着要不介绍介绍。我跟他不熟,娘炮的观点又片面,所以问问你的看法。”   邓芮茗没怀疑,并且很认真地询问了那位同事所教的科目。   “……教语文的。有问题吗?”林音谨慎道。   她的嗓门忽然大起来,吓得旁人汗毛直竖,“问题大着呢!由衷建议你千万别介绍谢闻给你那个同事。语文老师诶,绝对受不了那家伙的文学功底!我打包票,不管哪个语文老师跟他认识,都会怀疑自己的智商和人生。尤其发生深入交流,更是世界文明的倒退。”   林音:“……”   赵孟西举手发问:“你不也是语文老师么,我看你跟闻闻聊得挺好啊。”   “诶?是吗?好像是噢……”她也糊涂了,望天琢磨片刻,反应过来,“不对,可拉倒吧!就他那可怕的文化底蕴,我每天都在用生命鄙视。”   “所以你们还是聊得挺好啊。”娘炮坚定地说。   她愣了一下,配合手势试图解释:“不不不,你们能get到我的点吗?就是他带着不知哪里来的自信瞎JB讲,我一脸冷漠地看他装逼,顺便嘈嘈他……”   林音打断她,语气淡定,“所以无论吐槽有多少,你们还是聊得很好啊。”   邓芮茗:“……”   数秒后,她放弃了挣扎,愁苦得像被逼供的嫌犯,“是,我跟他是聊得还行……”   林音转动手上的戒指,好整以暇地瞧着她,“那你觉得这人怎样?除了他的语文很差劲这点。”   “……还行吧。”邓芮茗硬生生把“语文差到屁|眼里”这句话憋回去,盯着车顶看了半天才想出这个评价。   赵孟西皱皱脸,“就这样?”   这也太敷衍了。压根没感到她觉得他好。   她抱臂思考好一会儿,又认真地说:“就觉得挺好的。”   对于谢闻这个人,她除了还行吧,挺好的,再说不出别的点评。   因为细想下来,除去这人非常挑战语文老师的耐心底线之外,竟然找不出其他值得吐槽的地方。   换句话说,真的挺好的,好到没话说。   虽然刚结识那会儿,因为一些事情和感情方面跟他多有不快,互相看不顺眼。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早就把敌对的情绪抛弃了。相反,潜意识将他归为可以稳定发展的好友之一。   邓芮茗思忖着,看向若有所思的林音。   后者眨眨眼,好言好语道:“哦,这样啊,那看来他还挺好。可惜我那同事挺挑剔的,因为之前的感情不太顺利,所以对男人要求极高,底细也得清楚。所以得拜托你对谢闻多多观察,摸清他有没有什么套路。”   见好友没接话,她又补充:“就跟他多聊聊,看看这人究竟怎样。”   邓芮茗将信将疑,“哦……那我就陪聊咯?”   “陪聊什么鬼,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娘炮眼珠一转,决心开动脑筋在林音面前博点好感,“也可以一起出去啊,毕竟光隔着屏幕讲话是看不透一个人的对不对。”   她有些嫌弃,“你这说得更难听,直接让我从陪聊升级成三陪。”   他笑得特别人畜无害,“不如这样,现在就让闻闻来接你好不好?反正我猜他还在外边,你正好去打听打听他相亲得怎样。”   说着就拿起手机拨通谢闻的号码,不让她说半个不字。   嘟声未响几下,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谢闻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累。   赵孟西问:“渣……呸,闻闻,你现在在哪里?”   某人朝外边张望了下,将路牌上的名称报了出来。   “哇,那离我们不算太远诶。”赵孟西乐了,“你顺道来把茗茗接回家行吗?”   谢闻费解,“她?你们怎么又碰上了?”   赵孟西瞎吹:“喔,就马路边上碰到茗茗啦。可是我跟音音还打算去逛会儿商场啊,但是怕茗茗会觉得太晚,而且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回去不安全啦。所以你能不能来接她喔?反正你也在外面对不对,顺路送一送啦。”   他没有过多思考,下意识答应:“嗯,知道了。不过我赶过去还要点时间,你们要不先去逛吧,等下我直接到商场接她。”   赵孟西连连道好,将商场名字告诉他。   看着娘炮行云流水般挂上电话,脸上笑意浓得没眼看,邓芮茗这才察觉自己似乎落入了什么陷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们他娘的是不是在坑我?”   “这是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林音面不改色心不跳,吹牛从不打草稿,“你要是晚回家,你妈不得担心死?好了,先去逛会儿等谢闻来接吧。”   赵孟西极其狗腿地“喳”了一声,油门一踩,载着懵逼的茗茗向前驶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一更)   天色已晚, 可高级商圈仍旧灯火通明。邓芮茗跟着淡定的俩人走进了一家百货商场。   这里除了地下二层的食品专柜,其余都是她的工资支撑不了的品牌。她面无表情地走马观花,任由林音跟娘炮在店铺内穿梭。   林音回头见邓芮茗意兴阑珊, 默不作声地勾起她的臂膀, 假意翻看衣服,实际探测她的心思:“这么丧做什么, 是不是觉得单身很没劲,连逛街都没人陪?”   邓芮茗挠挠手背上的蚊子块, “我看起来很丧吗?单身还好吧, 这种事又急不得。”   “想急也不是不可以。”前者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谢闻身上, “你现在还是有对象可以考虑的嘛。”   邓芮茗纳闷地看向她。   “谢闻咯。”她镇定说道,“你要是对他感兴趣的话,我就不把他介绍给同事了。怎么说都是你重要。”   邓芮茗觉得这很荒诞, “别,这种怀揣文学梦想的大师,还是留给别人吧。”   林音问:“你不是觉得他挺好么,说不出任何缺点么。”   邓芮茗挠头,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   “哎哟,想那么多干嘛。遇见聊得来的正常直男, 先撩再说是常态。撩得上就成,撩不上,也能多一个朋友。只要对方也是单身,不做毁人三观的事情就妥了嘛。就当给自己一个练习撩男的机会呗。”林音说得特别轻便。   某人被唬住了。   这也行?说得跟真的一样。尽管现在大家都趋向于快餐式交往, 有共同话题的人越来越少,但是要她撩谢闻那家伙……   眼前不禁浮现自己和他凑在一块吟诗作对,一同歌颂小龙虾的画面。   日哦,好害怕。   “不了不了。”她摆摆手,“维持革命友谊就好,升华就不必了。”   而且就她那拙劣的撩人技巧,与其等失败后关系僵化,不如不要作死给自己徒添尴尬。   林音不死心,又问:“那如果谢闻主动撩你呢,你也躲开?”   她坚定不移,“不可能,你想多了。”   虽说她对张诗婷生理性厌恶,可后者的确是典型的肤白貌美大长腿。谢闻条件也不差,好歹跟张诗婷在一起过,哪里会看得上她?   林音看看她,不再多话。   三人逛了小半圈,林音说要上厕所便去了二楼,留娘炮和邓芮茗在原地等她。   赵孟西目送林音乘上自动扶梯,忽而笑得诡异,朝后者一个劲抛媚眼。   邓芮茗皱起五官,“你干嘛,脸抽筋啊?”   “音音是不是快生日了?”他忽然成竹在胸。   “是啊,你想送她礼物啊?”   娘炮点头,“嗯嗯,不过你得保密哈。你说她是喜欢宝格丽呢还是梵克雅宝呢还是卡地亚呢?”   她否决他的想法,“送这么贵的干嘛?她不会收的。”   有钱人不明白,“为什么?”   “这样显得你就是个爱砸钱的暴发户懂么?”邓芮茗耸肩,“追女孩子不是纯靠花钱,还得靠心意。你要是一上来就啪啪啪砸几万块,会吓跑她的。”   赵孟西恍然大悟地环视四周,目光落在角落处的某家店铺,“诶,那个不错。价格不贵还讨女孩子喜欢。”边说边拽着邓芮茗走去。   店里顾客不多,赵孟西悠然自得地在柜前浏览,不时询问她的意见。   “这个太花哨,林音喜欢简单的……这个又太贵……”面对一柜子在灯光下亮闪闪的项链,邓芮茗眼都要看花了。   幸亏赵孟西性子不急,靠在边上认真听销售员介绍款式。   她恰好站在通风口,被冷风吹得直哆嗦。趁喷嚏跑出前,掏出纸巾遮掩下颊擦去黏糊的鼻涕。见娘炮还在看饰品,便悄悄退到外边丢垃圾。   不巧的是,刚出店铺,就听见一男一女骂骂咧咧的争吵声由近及远传来。   男人的嗓音相当耳熟,熟悉得她猛然转头去证实自己的猜测。   果不其然,是陈睦。   他咬着唇满眼厌恶,快步向前走,右臂却被身旁的张诗婷紧紧拽住。后者叫骂不断,硬生生拖住他。   “你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就别想回家!”张诗婷气得眼都红了,“那个女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陈睦费力甩开她却不得法,挥着手咬牙切齿道:“我说了,是朋友,你能不能别烦?”   张诗婷一手掐上他的小臂,引得他小声痛呼,“普通朋友会搂在一起亲耳朵?!你当我傻啊!”   得亏当下周围无人经过,否则绝对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对,我是跟她亲了,怎么样。”陈睦所幸停下脚步,干脆承认,“不就是亲两下,你急什么?我跟她就是随便玩玩,这你也要管?!”   张诗婷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我是你女朋友,凭什么不能管!陈睦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竟然背着我跟那些骚|浪|贱厮混!”   陈睦怒极反笑,看着女友的眼神满是瞧不起,“张诗婷,你别忘了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居然有脸骂别人!”   “你有种再说一句!”   张诗婷说着就要一把推上他,却一瞥见不远处目瞪口呆的邓芮茗,当即拔腿冲去。   邓芮茗正看戏入了迷,见张诗婷本人怒不可遏地疾步而来,顿时震恐。   张诗婷立在她面前,张嘴就是一顿骂:“你这女人还好意思出现?真是冤家路窄,正想找你算账呢!”   “你有毛病吧,关我屁事?”她百思不解。   张诗婷叫唤,“怎么不关你事!要不是谢闻那傻子被你挑唆护着你,会闹出一堆事情嘛!”   说起来她就气得发抖。   之前她正在楼顶喝酒,趁陈睦上厕所,便在微博上质问谢闻。谁料到谢闻反戈一击,笑话她管不好自己的男人,她这才知道陈睦在外撩妹。于是没忍住跟陈睦吵了起来,愣是从顶楼闹到底楼。   特别是亲眼看到邓芮茗像没事人一样装无辜,心里更为冒火。   然而邓芮茗对此一无所知,丝毫不想理会发疯的张诗婷,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离开。   刚背过身的刹那,又被拦住。拦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也发了疯的陈睦。   他怒上心头,认为邓芮茗跟谢闻一伙,因而将气全撒她头上,跟着张诗婷骂开了。   “我他妈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你跟谢闻到底怎么回事,就是不想我好过是吧?!”   陈睦这突然一吼,唬得她心头震颤。后者难以置信地看向前任,心一下提起,反感又心寒。   尽管从前闹得不愉快,但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火,此刻居然为了点不明就里的事情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她也怒极,“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要发神经回家去发!”   “骂的就是你这种比谁都会装的婊|子!”张诗婷的唾沫都喷出来了。   邓芮茗气得身子发抖,连声冷笑。   赵孟西迟迟不见她人影,出门寻找,正巧撞上回来的林音。俩人一眼被这里的战火吸引,连忙赶来支援。   赵孟西在邓芮茗身边站定,叉着腰斥责:“我说你们两个大庭广众发什么疯,不嫌丢人啊?”   “嗬,邓芮茗,你可真是牛逼了。”张诗婷打量着瘦高的小白脸,唾弃道,“勾搭谢闻不说,连娘娘腔都放不过。”   林音眉一横,一脚跨出挡在同伴面前,手指不客气地指着张诗婷的鼻子,“你有本事就再说一句。只会无中生有!”   “你又算什么东西,敢用手指我?!”张诗婷用力打开她的手,面部狰狞,“我偏要说!邓芮茗就是个不要脸的骚|货,见谁都勾搭!看你这样跟她也差不了多少!”   林音捂住被打疼的手,厉声驳斥:“骚的人是你,抢走人家男朋友还随口污蔑。”   张诗婷最厌恶听人说抢男友这件事,立刻被戳中G|点,忍不住扬起手就想扇去巴掌。   她手速飞快,一阵掌风袭来,惊得邓芮茗和林音同时怔住,来不及闪躲。连一直未出声的陈睦都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然则意料中的巴掌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沉愠怒的男声。   “你敢动手试试?”   邓芮茗即刻诧异回头,脑中蹦出谢闻的模样。可是身边除了陈睦和赵孟西,再无其他异性。   那这盛怒的嗓音是出自哪里?   她颤颤巍巍地昂起头,错愕望向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扣住张诗婷手腕的赵孟西。   夭寿啦,娘炮都气出本音来啦!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二更)   此时, 赵孟西的心火遏制不住地往外窜。   虽然他举手投足有些娘化,可他非常见不得泼妇骂街,尤其公众场合没素质地乱闹。   陈睦和张诗婷的事情他多有耳闻, 当亲眼见到这俩人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对他们的偏见更深。   当然最气的是,张诗婷居然敢对林音动粗。   打女人诶, 他要是还不出手,就真不是男人了。   他狠劲把张诗婷的手压下去, 眼睛却看向一旁蹙额颦眉的陈睦, 语气生硬道:“我要是你们, 早就躲起来不敢见人。哪还会出来撒泼?是不是特别想全世界都知道你俩那点破事?”   “再怎样都和你无关,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陈睦将他向后推了一把。   后者拳头捏得筋骨凸起,咬紧牙关斥责:“你们伤害了我的两个朋友, 我凭什么不能管?以为自己很厉害是不是,一个见异思迁,一个爱慕虚荣,害了人家还不够, 现在又想找茬。做人不要太嚣张,该理亏就闭嘴,否则就等着被人扒吧!”   该处人烟稀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镇住了所有人。   邓芮茗大吃一惊,没有作声。她至今不敢相信,这个普通话标准、音色醇厚的男人是娘炮赵孟西。   林音更是如此, 直勾勾地抬头注视,瞠目结舌。   她不禁感叹,此时此刻的死娘炮,身高两米八。   陈睦侧目见大门口的保安时不时向他们行注目礼,怕是早已引起他人注意。他是顾及脸面之人,碍于赵孟西的威胁,不作反驳。   可张诗婷恼羞成怒,当下无所畏惧,惹不过赵孟西便又把矛头对邓芮茗,言辞刻薄至极:“你可真有本事啊,哄得这些男人一个两个都替你出头!自己过得不如意就算了,还想让别人也倒霉,你哪来那么大戾气?我看不是你下蛊,就是谢闻眼瞎,才会被你这种女人耍!”   林音嘴一张,又要冲上前,被邓芮茗拦住。   后者看了看面前高傲不屑的陈睦,和很久以前温柔细腻的形象成鲜明对比。   心情一点点沉到谷底,她对张诗婷反唇相讥:“我不知道你到底脑补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干嘛发疯。但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你说得对,谢闻就是个瞎了眼的傻子,要不然从前怎么会看上你?”   不等张诗婷驳斥,她又高昂下巴对陈睦冷言:“你也好不到哪去,永远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没有半点羞耻心!”   对这个男人的所有耐心和保留都消失殆尽,只余失望愤恨充斥胸腔。既然她被指责不安好心,那就干脆报复个够。   她心中恶意四起,讥笑着对张诗婷道出陈睦许多拈花惹草的记录。不光一件件指名,还添油加醋,怎么艳|情怎么说。   人一旦被惹急,任何事都干得出来。自己也是女人,知道女人最讨厌什么。屎这种东西,总得和人分享一起吃。当初她怎么被恶心,今天就让张诗婷恶心百倍。   陈睦从来都只见过邓芮茗乖顺的样子,料不到她也能这般尖酸刻毒。听她或添枝接叶,或凭空捏造大肆宣扬他偷食的事迹,一时诧异地忘了反驳。   而张诗婷本就震怒,当下更是脸色铁青,活像一个随时准备扑上前的行|凶者。   见女友怒容满面地盯着自己,陈睦反应过来,也勃然大怒想要找邓芮茗算账。   可他刚跨上前,就露出了和怒气不符的诧异。不光陈睦惊愕,张诗婷也骇怪起来。   邓芮茗不明所以,身子已动了起来。潜意识向后退步远离陈睦,岂料脚跟踩到异物,当即绊倒后仰。   嘴巴微张条件反射将要发出惊呼,却没有如意想中跌倒,而是肩膀被人扶住,后背贴上了某人厚实的胸膛。   勇气和安全感即刻变为坚固的堡垒将自己团团围起。   伴随动作一齐出现的,是身后响起的冷漠话语。   “张诗婷,你闹够没有?我说过了,你那么空闲,不如还是先管好自己男人为妙。”   这次真是谢闻。   邓芮茗被拉到边上扶稳站定,谢闻则向前一步漠视吃惊的张诗婷,态度冷淡得像没有感情的机械。   面上疏远,实际心里极度抑塞。   他本打算就在外等候,但又想进商场上个厕所。好不容易绕了一圈从地下车库上来,结果还没找到卫生间,就看见这边四个眼熟的家伙面对面互相置气。   原以为张诗婷的事情告一段落,谁知又当面瞧见她跟陈睦那两张臭脸,看着就心烦。   即使未曾围观,也知道这两个嘴碎的神经病会乱说什么,于是连忙赶来插手。   方才被谢闻屏蔽消息,已经让张诗婷够恼火。而今见到他又百般庇护邓芮茗,霎时大发雷霆张嘴就想谴责。   谢闻没有给她再次怒喷的机会,赶在她之前挖苦奚弄。   他言辞坚定掷地有声,笑容轻松讽刺地告诉陈睦:“你是不是一直以为她背着我,真心实意跟你好上?别这么天真。她跟你暧昧那会儿,同时还在和两个人聊|骚。徐知玮这人你认识吧,你们那一圈应该有玩过。”   听见这个名字,陈睦面皮一抖。   谢闻将他的异色收入眼底,眼神微妙地瞥着失措的张诗婷,语速故意放慢,“前年平安夜,她从你和徐知玮那儿各收了1314元的红包。哦对了,徐知玮还比你多给她一个包。光是聊|骚,应该还不至于能拿包吧。你好好想想,这个包是怎么来的。”   光说不止,他还凑近陈睦,手指轻点自己脑袋。他双眉微蹙,瞳孔放大,嘲讽的笑意好似添了诡异的光,看得众人张口结舌。   他仿佛在说,陈睦,你就是个被人从头绿到尾也不知道的白痴。   陈睦的脸黑了个彻底。   徐知玮怎么不认识,那货还曾跟他大谈床上的事情。想不到这人竟在自己之前,就跟张诗婷做过。   他眯着眼,喘着粗气转头怒视张诗婷。   邓芮茗的肾上腺素也莫名飙升。若不是气氛所迫,恨不得为谢闻鼓起热烈的掌声。   果然绿帽子这东西,一个人戴不过瘾,得叫上大伙一起戴,闹腾程度堪比狂欢。   不就是青青草原嘛,有什么了不起,大家一起奔跑撒野啊!   她瞅瞅反目的狗男女,再瞅瞅称心如意的谢闻,得出一个终极结论。   男人这种生物不能惹,太可怕了。他们一旦怒了,扯|屌的功夫比女人撕|逼更凶恶。   谢闻见形势转得差不多,不再多话,把舞台留给了戏多的俩人。   他跟赵孟西使了个眼色,拉着身边人拔腿就走,不留功与名。   抬头挺胸地转身即走那刻,犹如十年前高考结束时跨出学校大门一般傲岸。   四人俩俩并排,健步如飞地远离商场,直至回头再也看不见那俩讨厌鬼的人影,这才松了口气慢下脚步。   “厚,闻闻你怎么才来啦!”赵孟西不知何时又捡起娘炮属性,娇滴滴地撒娇,“你是没看见那两个家伙多讨厌喔,差点想动手打音音。幸亏我机灵,一下就挡住了!”   说着又想叉腰,手摆上腰部才发觉自己还拽着林音的手。刚才出来得太急,自己是直接贸然牵住林音的。   他讪讪放下手并松开,朝她憨笑,生怕她不高兴。   若是摆在从前,死娘炮敢一言不合就牵她手,林音早就发怒骂他性|骚|扰。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表现任何不满,只是嗤笑着调侃他三秒真男人。就连赵孟西想再逛一逛,她也没否决。   邓芮茗见他俩如此友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讲真,男人不管外形怎样,总归得英气逼人一回,太加分了。   然后不经意的一个低头,笑容居然僵硬了。   妈的,搞了半天,自己和谢闻也是手牵着手的啊!   与很久之前俩人第一次牵手一样,直男谢闻总是慢一拍才反应过来的那个。   他回想了下,发觉自己方才压根就没经大脑思考,决定迈步的时候便情不自禁拉住了她的手。   照这样说起来,好像在这之前还有一次“情不自禁”。就是看见张诗婷发来微博私信,骂眼前人是破鞋的时候。   那会儿自己也是这样脑子一热,想都没想便当即作出驳斥。   他琢磨着,眨巴眼睛,跟邓芮茗互相瞅瞅,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对方的手。   不过这一次,两人都稍稍红了红脸以示尊敬。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整得跟高中生一样纯洁。   他们和娘炮还有林音在食品商店前分别。   目送两个家伙离开,邓芮茗舒了口气,对谢闻说:“你知道吗?你们家Simon啊,刚才man到爆,连本音都露出来了。原来他不娘的时候,声音超好听啊。”   “是吗?我也很少见到他正常的样子。”他低头笑笑。   她吹着商铺内飘出的空调风,朝他挑眉,“原来张诗婷黑历史也那么多啊,怪不得她能跟陈睦好上。对了,你刚太强了,装逼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的。”   谢闻嗯了一声,目视前方,随意打量过往的路人,没有说话。   “刚才真是倒霉,碰上他们俩就算了,还见到我就骂。”邓芮茗憋了太久,终于可以吐槽,“张诗婷是不是又作妖了,不然怎么转盯着我们两个喷?”   “是啊,闲着没事找茬呗。”   他没有多言,隐去了张诗婷死咬他和邓芮茗在一起的细节,只说自己跟她在微博上大吵了一架。   身边人嘴角一抽,“竟然用微博私信这方式……她画风也是很清奇。而且她还是聊|骚专业户,真想不通那些人看上她什么。尤其是陈睦,心甘情愿给她砸钱。”   经过那一闹,她对张诗婷的厌恶已经入到骨髓。   但谢闻没有像之前那样嘲弄技能大开,跟着她一起吐槽耻笑。   下意识瞥眼,见到他棱角分明的侧面,顿时敛去了笑意。   不知何时,谢闻的面色已静如死水,透着些许压抑。   他身形笔直,好似公路旁挺立的白杨,嗓音也深沉如山:“因为喜欢啊。喜欢的时候,明知她烂得像滩泥,还是喜欢。”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步行道上人来人往, 多是举家出行的游客。邓芮茗和谢闻并肩站在食品商店前的台阶上,展现出与行人们截然不同的消沉。   活像两根挺立的大苦瓜。   夜幕低垂,谢闻的脸在路灯照射下更显苍白。   回顾方才在商场里的对话, 她轻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张诗婷有问题的?”   “和你一样, 很早之前。”   邓芮茗没想到他会这样坦然,张嘴半天, 想不出可接的话。   他倒十分直率,“所以我也是个傻子。”   兴许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他还作出“哈, 想不到吧”的轻巧语气。可惜并未让彼此乐呵, 反而将氛围变得更丧。   同时,信任、遐想、好奇……种种迅速充填彼此间短短几寸距离。看着他幽暗的眼眸,她仿若能深刻了解到他身上发生过的、与自己相似的故事。这只字片语就像是深藏在心底的未知重量, 勾引起万千心绪。   他沉下气,“说实话那两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很搭。只不过刚在一起那会儿,瑕疵总是被遮蔽, 时间久了矛盾才显露。但这时候感情已经深了,不是说想放就能放下的。”   于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思想纠缠,还是选择拖延刑期。   她耍性子, 那他就哄;她摔东西,那他就捡;她爱撒娇,那他就听。就连她和人在微信上互撩被发现,也是哭着道歉保证, 就轻而易举得到他的原谅。   感情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个人丢弃,一个人捡拾,看谁先劳累。   可往往都是迁就的那个人被摒弃。   “她以为我只发现她跟别人聊天,但其实很多事情只要一查都能知道。全看我想不想去查,想不想跟她摊牌。但最后都跟自己说再等等,觉得她会悔改。感情上太侧重于对方,不是好事。”   说到这,谢闻瘪了瘪嘴,无语言说。只想狠狠揍从前的自己一顿,把脑子里进的水打出来。   明明也是有脾气的正常人,却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让自己变成卑躬屈膝的无脊椎动物。   一切都因为最初对方也是真心的,所以认为这份真心不会磨灭。   然而无论开始时有多神乎其神,当激情褪去后总会觉得倦怠。贪得无厌的缺点就像墙皮脱落后的斑驳,逐渐暴露直至无法遮蔽,狼藉又不忍挖掘。可当时感性赢过了理性,强行将疑点转变为盲点,掩瞒了视线。   “既然决定出轨,当初又为什么要在一起呢?”邓芮茗想起自己的经历,迷惘皱眉。   “最先总归是喜欢的。谁会跟完全没有感觉的人在一起?”谢闻轻吐气息,看向高楼顶上的圆月。   奈何对方索取的念头太重,不管怎样付出都满足不了TA的需求。濒临渴死的鱼总想回归大海。   和陈睦相恋最初的甜蜜情节浮上心头,邓芮茗不由慨叹。   一方想要郑重温柔地对待、给予彼此愉快,另一方则以爱的名义自私自利、要求对方替补自己的内心空缺。这种关系从头至尾都不对等,甚至毫无意义。   “像我姐姐,一开始只当黄益达那个家伙在外面撩妹,所以有点放不下。而且钱财方面也不是说分开就能立马分清断绝的,因此拖了很久。还好她经济上还算独立,离婚没有吃亏……咳咳咳。”谢闻偏头咳嗽两声,接过邓芮茗递来的纸巾,擤去鼻涕。   邓芮茗说:“果然在恋爱中必须独立,尤其婚姻,这样才不会任人宰割。”   鼻腔开始不太通畅,谢闻带着鼻音说:“不光经济,感情上也要独立。天平太倾向对方,就会像我们一样不肯放手。可是呢,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话,对方也会太过谨慎。”   如此,最后两个人都只拿到半分的爱意。如何在关系中保持平衡,让情感交融最大化是一道无解题。   她泄气似的垂下肩。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由于双方不是同类的缘故。”他垂头看她,轻笑道,“好在那两个同种人类在一起了,虽然目测他们就快闹掰。啊,说起来真丢人,那时候居然傻成狗。我已经傻过一次,不会再傻了。”   邓芮茗也乐了,大力赞成,“傻子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变成天才。找个相似的傻子一起过傻气的日子,谁也不亏欠谁,这种选择才是正确。”   谢闻斜眼,“智商跟你同等水平的高富帅怕是稀有珍宝,你确定找得到?”   “我又没说非得是有钱人,家境差不多就行。”她做起大头梦,“我要求很低的,高帅就行了。”   他嗤笑,不屑一顾,“醒醒。还以为你多出息呢,原来又想找个一米九几的珠穆朗玛峰。”   前者反驳,“不用那么高好嘛,整天昂着头很累的。其实我要求真的不高。一米八以上,也不用特别特别好看,帅破宇宙的话我会害怕。哦,对了,必须得聊得来……”   她掰着指头瞎数,越数越觉得这种理想对象并不难寻。说穿了,不就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外型稍稍出色的男人嘛。   不要他多聪明,也不要他多能耐,只求诚心诚意。   这种人只要花点心思,总归能找到的吧……嗯?   抬起头,恰好对上谢闻像看智障儿子一般的眼神。那慈爱的目光,似乎在说,我就静静地看你装逼。   邓芮茗冷哼着就想开口日常一怼,却在看见他瞳孔上印着的自己身形的刹那,将一切调侃主动驳回。   失恋的那段时间总是自虐听各种情歌,记得有句歌词是“感谢我不可以住进你的眼睛,所以才能拥抱你的背影”。但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被对方刻印在眼底,一举一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鼻尖嗅到一丝甜腻,也许发自某位路人胸前别着的白兰。后方现榨果汁摊铺传来被打碎的浓郁果香,混合汗味、花香,形成一股夏夜独特的气息环绕周身。   吸吸鼻子,还有若有若无的,眼前人身上熟悉的洗衣液香味。   她忽然想起林音询问她,是否对谢闻感兴趣这桩事。   感不感兴趣,尚且不知道,从未想过,也不愿胡乱多想把自己推入无底洞。但她能确定的是,眼前这个人,似乎和她随口定义的标准,相当吻合。   “说啊,怎么不说了?你那高贵的择偶要求,不会只有这点吧?”谢闻见她发愣,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将她脑袋往后戳。   “……还有一条,要能把我看在眼里。”她嗫嚅着,有些彷徨。   他皱皱脸,竟也开始思考她那奇葩的要求,“看在眼里?什么鬼东西,难道不是记在心里更好吗?”   记在心里固然好,但牢记到关于她的全部都被他纳入眼底,每次对视都能发现自己寄住在他的眼里,这对她来说才是深爱。   但邓芮茗没有解释,只是移开视线,眨眨眼将愕然略去,嘟囔了句“你懂个屁”便扯开话题。   “你那个妹子,相亲得怎样了?”她不怀好意地问。   后者不以为然,“就这样呗,送她回去以后就没再聊过了。”   某人意兴索然,“啊——没后续啊。长得好看吗?性子怎样?你不喜欢?”   谢闻睨视,“就吃顿饭的功夫,能了解到什么?挺好看,也挺开朗,但仅限于此。这种见面,大家都是装糊涂,哪里能知道真实性格。我可不像你,人家对你好点,你就傻乎乎看上他。”   邓芮茗知道他在嘈她跟陈睦的过去,眼珠朝上翻了两番,“是是是,你的感情昂贵得很,一般人得不到。还端着架子装不在乎呢,说白了就是看不上人家不想跟人好。”   “邓芮茗,你这么失望做什么。该不是想和我好?”他面皮厚,皮笑肉不笑地反咬一口。   她倒吸一口凉气,“可拉倒吧,谁稀罕跟你好啊!整天打飞机的变|态,肾|虚还装逼,没人要你!”   “再次申明,我不变|态,也不肾|虚,身体好得很。”谢闻耐心地为自己正名,“不过你说对了,我是不想跟她好,我跟谁都不想好。”   她大喜,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不会吧,莫非你就是传说中受过伤之后将感情封锁不给任何人的玻璃心?”   他抖抖领子,散去内里的热气,“你能不能别总是给我加一些奇怪的设定?我只是暂时还没遇到能让我巴不得跟她好上的人,所以不想将就而已。”   “谁不是啊。”邓芮茗站累了,抱臂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幽幽感叹,“就是不知道这个人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现在热不热,想不想吃宵夜。”   谢闻刚想吐槽她的脑洞,一摸肚皮感觉肠胃的蠕动,无奈改了口:“反正我挺想吃的。”   相亲时出于礼貌一直在找话题,没有怎么吃东西。现在饿得肚子直叫,哪怕是一碗泡面都能乐上半天。   她砸吧嘴,“其实我也……妈的,好想吃东西啊。喂,不如我们去……”   话未说完,赵孟西揣着两大马夹袋从商店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林音。   娘娘腔一脸惊讶,“咦,你们两个还在这交流感情啊?”   讲得太起劲,都忘了这俩家伙在逛商铺。   “是啊,等你们。”谢闻胡诌,低头去翻赵孟西买了些什么零食,顺便偷出两块豆腐干拆了吃。   “大男人有点出息行么,饿鬼投胎?”邓芮茗对他偷吃的行为十分轻蔑,转身也翻起林音的袋子,却被闺蜜一巴掌打开手。   她吃痛捂手,“给点东西吃都不行吗!很饿的!”   林音不屑理会,谢闻见状玩心大起,故意在她面前夸张嚼动五香豆腐干。   邓芮茗看不顺眼,咒骂着伸手去锤,让他灵巧躲过,而且笑得特别贱。   “诶——打不着!”他张开手,放肆说道。   前者恨不得当场抡起板砖抽他。   赵孟西看俩人跟孩童似的玩闹,心生一计,提议道:“既然大家都饿了,不如吃点夜宵吧。我知道一家菜很好吃的KTV诶,要不要一起去呀?”末了在心里补充一句,通宵达旦更开心哦。   “你说神马?菜很好吃的KTV?”邓芮茗掏掏耳朵,重复提问。   赵孟西欢喜点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现在能点菜的KTV很常见, 但是菜品又好吃又划算的KTV就有点难寻。赵孟西自信满满地打包票,说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KTV。   “哎哟,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啦。这个点, 餐厅都快关门了好不好, 路边摊又不干净。”赵孟西排队付款时,转身对坐在等候区沙发上面色各异的三人辩解, “看,幸亏我们现在就来吧, 还能赶在厨房下班前点菜耶。”   林音白了他一眼, 邓芮茗和谢闻面面相觑, 也无语望天。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来KTV通宵吃菜唱歌,大概脑子被枪打过了吧。   邓芮茗是三分钟热度想唱歌,又不愿回家和老父亲老母亲干瞪眼, 于是脑抽答应。林音思索包厢昏暗是身边二傻子发展感情的好时机,便也跟着来凑热闹。谢闻更是神经搭错,担心通宵疲劳,还特地将车开回家, 再坐出租车赶来。   结果,待头脑冷静下来,他们都有点后悔了。   为什么通宵场这么火爆啊……   邓芮茗环视四周, 被前台处排起的长龙吓了一跳,身边也尽是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女。   “现在年轻人精力真旺盛,通宵说走就走。”她嘀咕。   谢闻往她身边挪了挪,给旁人腾出空位, “还说别人,你也好不到哪去。居然为了点吃的跑来通宵。”   “死变态,你难道不是?”她被挤在他和林音中间,不适地扭动身子,见他偷偷摸摸做小动作,一巴掌拍上肩,“好啊,你又偷娘娘腔的零食。还不赶紧进贡一点?”   谢闻冷哼着掏出两包牛肉干塞她手里,又艰难地从袋子底部挖出一个大果冻给她。   果冻有巴掌大,邓芮茗仔细撕开包装,却被后面经过的人撞了一下,汁水溢出沾了满手。前者最见不得别人吃点东西还脏一身,嫌弃地拿出纸巾接过果冻让她可以擦拭,顺便吐槽她两句。   这一开口,又是俩人互喷。   林音像看戏似的看他俩边骂边互相帮忙,默默背过身子,一脸冷漠。   说真的,这两个人还要什么昏暗狭小的空间促进感情啊。只要给他们丢一袋零食,哪怕坐在路边都能闹起来。   他俩就是一相声组合。   周五的夜晚客流量极大,等赵孟西终于付完钱,他们已经干掉了小半袋垃圾食品。   一进包厢,谢闻和邓芮茗刚坐下就拿起菜单,一人攥着一边,叽叽歪歪讨论该吃什么。   看到某个菜名,两个人眼睛都亮了,邓芮茗还激动地拍拍谢闻的肩背。   林音瞧着他俩,总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粗粗琢磨,茅塞顿开。她轻抬右手,将俩人凑在一块研究菜色的场景拍了下来。   这二傻子点个菜都堪比演核舟记。   他们赶在最后一批下单完毕。等待上菜间隙,赵孟西终于想起关键问题。   “茗茗,你不回家睡觉要紧么?”   林音无奈地瞥了舒服靠坐的好友,插嘴说:“她早就叫我给她妈打过电话了。阿姨以为她睡我家,就没说什么。”   邓芮茗打了个哈欠,“回家的话,我妈准逮着我问相亲的事情,我才不乐意呢。”   “看来你今天相得不怎么样啊。”谢闻给他们一人倒了杯饮料。   她想起朱文靖,坐直身子吐槽起来:“何止不怎么样,简直就是奇葩。长得像芒果就算了,而且思维特别老土。你们有见过第一次见面就盯上对方工作福利的人么?还暗示我婚后希望我放下工作带小孩。真是莫名其妙。”   尤其当朱文靖到家以后,还发来好多条微信强行尬聊。邓芮茗隔了好久才看见,出于礼貌只得不冷不热回复几句。哪知他说个不停,还多是自言自语。后来她实在憋不住,说太晚了要睡觉了才得以中断话题。   她猛灌一口饮料,抹抹嘴语重心长道:“奉劝一句,你们男生找人聊天,千万别没话找话说。尤其对方表现冷淡的时候,更应该自觉说再见。”   “我跟闻闻才不是这种人咧。”娘炮趁着歌曲前奏,赶紧回头辩白,“对吧,闻闻。别说我们找人尬聊,就算是以前游戏里有妹子来搭讪,我们好像都不怎么理哦。”   闻闻一本正经赞同,“是啊,妹子哪有游戏重要。”   林音和邓芮茗大惊失色,“天哪,直男好可怕。”   谢闻撑起下巴,饶有兴趣地反驳,“你们女孩子才奇怪。勾搭妹子的话,在你们眼里叫渣。不理会妹子,又被你们说可怕。所以你们到底希望男人怎样?”   “人家姑娘可能只是来询问游戏的事情,又不是随便搭话,你们怎么就爱理不理呢?难怪中国光棍千千万。”   “这就是女人对男人的误解了。讲道理,女生主动搭话,到底是问事情还是勾搭,其实我们能分辨得出。所以理不理全凭自由,你们不也不想搭理奇怪的人么。诶,给我张餐巾纸。”谢闻毫不客气地问邓芮茗讨来纸巾擦鼻子,继续说,“不是所有男人都见着异性贴上去的。何况打游戏打得正起劲的时候,要是有陌生人总发来消息,真的非常烦。因此——”   他瞄准门边的垃圾桶,将团成球的纸巾精确投入,露出笑容,“和陌生妹子保持距离,对自己妹子嘘寒问暖,这才是正常直男的体现。”   赵孟西握紧话筒,频频点头。   邓芮茗抚掌慨叹。   说得跟真的一样,然而很多男人嘴上说得好听,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没过多久,菜品便上齐了,都是谢邓二人爱吃的。他俩并排而坐埋头吞食,林音则和娘娘腔一人一首轮番霸占话筒。   谢闻一个侧目,瞧见她正在浏览的微博主页,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她捂住屏幕,闪烁其词,“没有啊,什么看什么……”   “别遮,我都看见了。”他惊异咂嘴,“啧啧,你哪里找来她微博的?”   真了不得,那分明就是张诗婷的微博。   邓芮茗见瞒不住,干脆摊牌,“她从前自己发来过和陈睦的照片向我示威。那我就礼尚往来把她加进悄悄关注咯。”   “女人果然可怕……刚跟人家吵好,就跑去视|奸。”谢闻舀了勺蛋羹,随口问道。   “直男闭嘴,我这是刺探敌情。”她专注浏览微博,朝蛋羹指了指示意帮她也弄一点。   前者给她挖了勺完整的,揶揄道:“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邓芮茗就着调羹一口含住,冷笑着将手机移到他面前,“喏,首战告捷。”   谢闻定睛一看,也了了。   [Oliviaaa_诗婷婷]:有些事你不必问,有些人你不必等。情话被现实反驳,还不如一句情歌。   配图是柔光下含泪的半张脸自拍和红酒杯。   他把手机挪回去,懒得再看。   “她把从前和陈睦秀恩爱的照片都删光了,只剩下有奢侈品的摆拍。八成是跟他闹掰了。”邓芮茗退出张诗婷的主页,又拾起调羹,“可是她连闹掰都玩得这么低级,把锅全甩在陈睦身上。来句高深一点的婊言婊语不好么,非要贴歌词发自拍。这首歌我还挺喜欢的呢,梁静茹知道了想打人。”   “还分低级高级?”他给她添上饮料,“看你这么嚣张,莫非有更高明的手段?”   “嘁,这有什么难?”她微笑向自己翘起大拇指,“看我的。”   谢闻放下水杯,笃定看她装逼。   邓芮茗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在桌面规律轻敲。思忖片刻露出骄傲的笑容,点开编辑界面就开始瞎吹。   经过一番修修改改,十分钟后,她将新发布的动态拿给他看。   “直男,好好瞧瞧,装婊也是需要技术的。”   直男低头阅读。   [二年四班林志玲]:突然想起闺蜜曾经问我,还有没有想跟某个人在一起的愿望。   我说,没有。   她又问,即使一刹那也没有吗?   我当时就笑了。告诉她,从前情到浓时也想过人生苦短,不如去拉斯维加斯扯张证,与相爱之人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但是现在,真的不想了。   她很好奇,说想要靠近你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不想好好谈一场恋爱呢?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我还没有走完想要一个人走的路呀。   她不忘配上一张网上找来的,某个高个女人穿着晚礼服独自行走的背影图。   “邓芮茗……”直男看完了,幽幽抬头,“你比安徒生还会讲故事。环游世界都出来了,有钱买机票吗你?”   故事大王恨铁不成钢地把他的头又摁下去,“妈的,果然是直男,关注点完全不对。给我再认真品读!”   她一句句给他解释起来:“敢不敢审题清楚一点?拉斯维加斯,走遍世界每个角落,是为了体现文中的我生活优越,还能暗示读者,‘我’曾经有个同样条件超棒的对象。而靠近的人那么多,说明‘我’很受欢迎,从不缺人追求。如此,给读者展现一个家境和自身条件都很优秀的主人公形象。但是呢,又不能让人觉得‘我’是恋爱脑。因此,最后一句就把全文的感情升华了——”   “人生很多路都是要一个人走完的。‘我’这样性格独立的人,根本不稀罕谈那些莫名其妙的恋爱,更想体验其他风景。同时,还能告诉那些追求‘我’的男人,‘我’现在可是单身哦,你们可以继续来撩哦,不过‘我’理不理就是另一回事啦。”   邓芮茗分析完毕,骄傲地拍起胸脯,“我真TM是个天才,吹得自己都信了。唉,要是真有段子里过得这么优越就好了。”   谢闻只有一个感想,“你别是个白痴吧?”   什么鬼,就几句瞎吹的牛逼能扯出这么多暗语?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所以说你直男。女孩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很考验智商。当然了,我这还只是中级的。更高级的我不会,林音才是专家。”   “还能更高级???”他崩溃了。   “对呀。”她思索,“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若无其事,而含沙射影。”   谢闻摇摇头,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起身出门。   “你不吃了啊?”邓芮茗在后头喊道。   他应了一声,“去买餐巾纸,一晚上呢,不够用。”说完便走了。   直男买纸巾,一晚上,不够用?   饱暖思|淫|欲,细细推敲他的话,她忽然明白什么,脸色变得煞白。   不行,这孩子太胡闹了,必须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第30章 第三十章   谢闻刚走两步, 忽然感觉身后扬起一阵妖风,而后猛然被人拉至幽暗的小角落。   “你想吓死我?”他被邓芮茗堵在人与墙壁之间,瞪眼质问。   后者做贼般朝四周张望, 确定没有旁人, 这才苦口婆心地说:“年轻人,有些事忍一忍就行了 , 不能放纵啊!”   谢闻不懂她发什么疯,拔腿就想走。   她又把他拉回去, 一手撑着墙壁半圈住他, 昂起头义正言辞道:“谢闻同学, 早跟你说过了。适度发泄很正常,精力旺盛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能仗着年轻胡来。每次我跟你提这个问题, 你都拐弯抹角含糊其辞,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嘛?不是的,我很认真,但是你从来都不摆在心上!”   “不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被她谜一般的专注唬住了,站直身子决心问个究竟。   邓芮茗反问:“你买餐巾纸干什么?是不是为了擦那种粘粘的半透明的东西?”   他一怔,“是啊, 有问题吗?”   想了想,又画蛇添足加上一句:“不过今天的好像有点黄。”   想必是病毒性感冒的原因,鼻涕比平时更粘稠,还有一点点黄。   “有点黄?”她神情恍惚, 小声嘟囔,“那你是憋了挺久的哦。”妈咧,颜色都变黄了,看来禁|欲好几天了啊!   谢闻呆滞地点点头。   跟她扯淡这么久,鼻腔里已经积攒了不少粘粘的半透明的液体,确实憋得自己可难受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那么色|情???   邓芮茗捂脸,一副“果然是个操心玩意儿”的悲伤表情。   “你还觉得没问题?这种事情一礼拜一次够了,你居然还想弄一晚上,是不是想倒在KTV里好让我继承你的表情包?”她怒其不争,一声大叹,“哎,你这孩子怎么就一点不让人省心。你有没有常识啊,过度是会出事的!”   谢闻把即将流出的鼻涕吸了回去,“过度?还好吧,最多破皮嘛。”怎么说鼻头擦拭过猛破皮也不好受。   她被他天大的胆识惊到了,“你的宝贝不想要了?”   都玩破皮了还得了?!   “也还行吧……”他恍惚点头,而后反应过来,瞪着她,“不对,宝贝?你说宝贝?哪个宝贝?”   什么,还要直说是哪个宝贝?少年,这不太好吧。   她吞吞喉咙,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出学名,便用两根食指在空中描绘出一根带着蘑菇头和两颗乒乓球的看上去就很龌龊的棒|状图形。边画边瞟瞟他的裤|裆,语气飘忽道:“就,就这个啊……”   就这个你个鬼啦!   感冒患者顿时懂了,脸黑一阵红一阵,“谁跟你说我是要玩,玩,玩宝贝?明明是擦鼻涕好嘛,没见我鼻子都塞得透不过气了?!”   什么嘛,搞了半天是擦鼻涕啊。   邓芮茗听罢,松了好大一口气,“原来你不是想擦那个粘粘的半透明的东西啊。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呢。呸,吓我一跳!”说这话时,双目又往他裆下乱瞟,嫌弃万分。   谢闻:“……”神TM粘粘的半透明的东西。   “你往哪看呢,不要乱看!”他捏住她的腮帮子,把她的头掰正对视。   她力气使尽扯不开他的手,只好嘴巴嘟在一块儿口齿不清地反抗:“死变态,放开我!”   “到底你变态还是我变态?整天就知道宝贝长宝贝短,满脑子都是宝贝!”   邓芮茗一时没忍住,出言反驳:“那宝贝也确实分长短的嘛……”   “……”谢闻觉得有点不能呼吸。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她恨不得一巴掌打上自己的贱嘴。   “说啊,继续说啊。那么想研究宝贝,不如我们去厕所研究个够?”他气极反笑,说着作势要把她拉去厕所。   她不敢造次,连连摆手,“别别别,不用了,我对宝贝其实没那么感兴趣的。”   谢闻忽然想到什么,更加逗弄起来,“哟,怎么现在不要看了,刚才恨不得眼珠都飞出来了。哦——我差点忘了,你不就是传说中传说中的大吊萝莉嘛。”   她彻底闭上了嘴。   “我看你是故意想气死我好继承我的表情包。”他松开对她腮帮的束缚,转而弹着她的脑门,“哪个家伙会那什么一晚上?你就巴不得我翘辫子是吧!”   邓芮茗双手揉脸,连声赔笑,“没有没有,搞错了搞错了。你赶紧去超市吧,我先回去了,886。”   他扬起虚伪的笑容,“你除了666和886还会喊什么?”   她尬笑,“10086算吗?”   “白痴。”他一把揪住她的后领,拎着就往超市走,“别想跑,跟我去提篮子。”   邓芮茗:“……”   超市内多是来买酒的高个小伙,她挎着塑料篮子在货柜间艰难穿梭,还得接收谢闻时不时抛来的恶意视线。   “你到底在挑什么?不就是几包餐巾纸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选卫生巾。”她忍不住抱怨。   谢闻侧过身,凉凉道:“你再说一句,我就买包卫生巾让你吞下去。”   她合上嘴巴。   他继续挑选,“有的牌子太糙,容易擦破皮。”特地加重破皮二字。   邓芮茗身子一抖。   余光瞥见她吃瘪的神情,谢闻满意地将五包纸巾丢进篮筐。向前走了几步又驻足,递给她数瓶饮料。   “你疯了,拿这么多水。”她皱着眉将篮子向上提了提,把手在她小臂上勒出两条红印。   他理所当然,“一晚上,肯定口渴……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比较了一下,他伸手拿起一包布料。   “毯子?邓芮茗接过,好奇地问,“超市里怎么有这个?”   他往收银台走去,“大概是为了给我这种在包厢里睡觉的人准备的吧。”   前者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谜之自信,觉得他脑子一定有问题,嘟囔了句“老年人”。   不过谢闻的考虑是对的。一群人在KTV通宵,总有那么几个要睡觉,而他就是典型的熬不得夜的人。   回到包厢,服务员已经把餐盘收走。赵孟西埋怨他俩在外逗留过长,“你俩又去哪交流感情了?闻闻你快坐下,到我为你点的歌了!”   他眼皮一跳,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别给我乱唱。”   “谢闻君。”娘娘腔忽然脸色一转,对他竖起中指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看上去特别斯文败类,“请让我为你献上一曲——《爱如潮水》。”   谢闻:???   赵孟西娘化的声线特别适合唱这种柔弱男子的苦逼情歌。随着曲调变化,谢闻的脸色越来越黑。直到副歌奏响,他再也摒不住了,冲上去就想把娘娘腔朋友按在地上猛揍。   可惜娘炮此刻跟吃了菠菜似的力大无穷,挡在点歌机前死活不让切歌,还举着话筒深情款款地强迫他对视,嘴里嚎道:“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你该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谢闻捂住耳朵,“你特么能不能闭嘴?”除了脏话竟无言以对。   赵孟西一听更乐,猛然勾住他的脖子,就差没把话筒贴他耳朵上。   这一闹,娘炮愣是破了音,他险些没被高音震晕过去。一个踉跄,跌在沙发上,称了对方的意。   满包厢都洋溢着娘娘腔刻意心酸的声调,配合苦情委屈的歌词,一下一下敲击着谢闻脆弱的小心脏。   为了营造气氛,闹事者还顺手打开了房内的炫彩灯光。七彩酷炫的光线四处扫射,不断变化色彩,险些闪瞎谢闻的钛合金狗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身处城乡结合部的迪厅舞台上。   伴随一句拉长的“不要轻易尝试放纵的滋味,你可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响起,恰巧一束绿光打下,犹如绚烂极光,照耀在他那郁郁葱葱的发顶上。   竖起耳朵,似乎还能听见喜羊羊和好朋友们在头顶撒丫子狂奔,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呢。   他面如死灰地端坐在沙发上听完了大半首歌曲,宛如一尊雕像,身披斑斓光芒。如果可以的话,他想选择死亡。   真是好一首绿帽之歌。若要唱得好,备胎备到老。   邓芮茗抚掌大笑,几近笑到呕吐。   临近尾声,谢闻黑着脸竖起中指,“这世界上就你有嘴是吧?一天到晚叭叭叭,跟邓芮茗一样只会瞎嚷嚷!”   “哈哈哈哈哈嗝——”邓芮茗打了个嗝,不负所望嚷嚷起来,“卧槽,关我什么事?”   围观已久的林音加入纷争,“你别幸灾乐祸,娘炮也有首歌送给你。娘炮,切歌。”   她一挥手,狗腿子立即听话地按了切歌,“好嘞!”   屏幕上跳出《诱惑的街》四个大字,这下轮到她黑脸吃瘪。   赵孟西对着她谜之微笑地献上另一首绿帽之歌,“有了我你是否什么都不缺,心再野也知道该拒绝。有什么心结难解,竟让你离不开这一切……”   林忆莲听了想杀人。   邓芮茗颤颤巍巍地捧起谢闻的双手,悔不当初,“对不起,我真的不该笑话你。求求你快去把他往死里揍!”   后者拍拍她的手,笑得极其无公害,“已经晚了,这就是你当叛徒的下场。好好欣赏你的专属歌曲,乖。”而后笃定地刷起手机,对她的撒泼打滚完全无视。   待赵孟西放下话筒,邓芮茗已经被吓得去了半条命。她瘫在沙发上喘粗气,打开自拍软件,决定拍张好看的照片压压惊。   这个APP堪称云整容,能够自动瘦脸放大眼睛,把人P得妈都不认识。每次自拍,她都恨不得活在APP里一辈子别醒来。   尤其当面部识别后,各种可爱的动物图案出现在脸上,能让人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   顿时神清气爽,从未如此舒心愉悦。   她一个毕业几年的人对着前置摄像头恶意卖萌,作出各种与年龄不符的表情,肆意感受软件带来的虚假美丽。   然后,在她按下拍摄键的同时,身旁刷微博的谢闻恰巧抬起了头,并对她屏幕里故意装可爱的模样露出了极其鄙夷的神情。   识别系统在一刻灵敏到巅峰,不仅给邓芮茗僵硬的笑脸添上猫咪胡须,还给翻白眼的谢闻加上了可爱光环。   她一下怒极,找他算账,“谁允许你抬头的?你知道我为了摆这个表情研究多久吗!”   女孩子可是要在十几张照片中才能挑出一张满意的!   “笑死人了,有什么了不起,拍出来都假的。”谢闻指着刚才的照片嗤笑,“你看看,这眼睛、这下巴,P得太过了,跟刘梓晨似的。还是我的表情毕竟真实,富含了充沛的情感。”   “情感?”她不敢置信。   他很乐,“对啊,对你卖萌的重度鄙视。”   邓芮茗不屑理睬,没了自拍的心思。双手抱臂侧过身子,靠在沙发背上阖眼不语。   本来还想唱歌,现在瞧着他就生气。不如睡觉,眼不见为净。   “哇,不开心啦?”他凑近调侃。   “你给我滚,谢谢。别打扰我睡觉。”她气呼呼地挥手将他赶走。   谢闻笑着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也闭上眼休息。   早已过零点,困意催眠了神经,使他逐渐昏沉。只是林音和赵孟西好像打了鸡血,一首接一首轮番演唱。音乐不断窜进他的耳膜,数次将他从沉睡的边缘拉回现实。   他左右翻了几下,甚至抬手搁在眼睛上抵挡荧幕发出的亮光,也不能让自己沉入梦乡。而包厢里空调温度过低,冷气打在手臂上直冒鸡皮疙瘩,让睡眠变得更加困难。   挣扎许久,他决定先盖上毯子再说。   朦胧睁开眼,却看见身边背过身的邓芮茗不知何时已面朝自己,并抱紧双臂往他这里凑。   他出声轻唤,对方没有反应。   蠢货。还笑话他老年人,明明睡得比谁都快。   谢闻在心里默默吐槽,拆开了包装袋。   刚展开毯子,他又顿住了动作。侧目看看睡梦中还在摩挲臂膀的她,随后不露声色地用毯子围住她,谨慎小心,生怕将其弄醒。   确定她的身子被盖住后,他站起了身。赵孟西正在唱歌,见到他打开包厢门,就着话筒问他去哪里。   他竖起指头摆在唇边,示意好友喊得小声点,“再去趟超市。”   不幸的是当他再次回来时,某人已经因为身子暖和而舒展手脚,霸占了半个沙发,他只能憋屈地在角落坐下。   不是他自夸,他比她腿长,在边上挤一夜不是办法。   “喂,邓芮茗,坐起来一点。”他还是决定唤醒她,“别躺着,给我腾点地方。”   后者正在酣睡,懒得睁眼瞧他。只是迷迷糊糊地听从意见,在他的推搡下直起身子,立马又睡了过去。   对于她难得听话,谢闻相当欣慰,总算满意地给自己盖上毯子,营造一个舒适环境。   这次入睡很顺利,没过多时便陷入半梦半醒的境地。   而后肩膀忽然压上一个毛茸茸的物体,他回过了神。   是邓芮茗的头。   他下意识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惬意些。待对方不再乱动,他才又继续瞌睡。如此体验已经很久没有经历,从前也是这样给予张诗婷依靠。生|理上称不得舒坦,但心里绝无反感。   好似一件理之当然的事情,即使当对象转变为现在这个人。   一曲曲情歌接连响起,肌肤隔着薄毯紧贴身边人的体温,更引人靠近。温柔的音符跳动在冷气中,为梦境添上一抹绯红。   很久以后,唱累了的林音转身拿饮料,看见的便是俩人相依而眠,脑袋安分靠在一起的场景。   背景乐适时响起一句“Oh yeah,because there is you.”,她瞄了眼电视屏幕,MV里年轻男女也维持与眼前相同的姿势。   暧昧因子流淌充斥于各自的小世界。   她笑了笑,打开相机记录下这个画面。 第三十一章(一更) 清晨,邓芮茗揉着胀痛的脖颈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枕着谢闻的肩膀睡了一夜。 她猛地直起身子,这一动,连带着后者也清醒过来。 “几点了?”他迷迷糊糊,鼻音比昨晚还严重。 她看看手机,“五点不到。” 谢闻点点头,头一歪又想睡过去。 邓芮茗把他拉回来,“别睡了,赶紧把他们叫起来,收拾收拾回家再睡。” 他茫然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定睛挑眉。 林音和赵孟西怕也是嫌累打起瞌睡。而坐着睡觉并不舒坦,于是娘炮辛苦地侧身靠着沙发,将温暖厚实的背部让女生依靠。 “啊,靠着背一定很舒服吧。”想起自己被肩膀磕疼的脑袋,邓芮茗有些感慨。 “你这什么表情?”谢闻侧头一看,注意到她的欣羡,质问道,“我让你搁了一晚上,你还不满意,跑去羡慕人家?” 她嘟哝:“你肩膀上骨头太硬了,磕得我脸疼。” “你脑袋还重呢,我胳膊都麻了。”他揉着臂膀,转过头不想理她,“有本事别靠我,就知道瞎嚷嚷。” 邓芮茗知道他撑着她睡觉不容易,连忙凑上去狗腿地帮他按捏肩膀,嘴里乱哄一通:“是是是,我脑袋重,磕着你了。哪里还麻,我帮你捏捏?” “不稀罕,力道都没有,捏着跟蚊子咬似的。”谢闻大手一挥,让她退下。 她毫无顾忌地白了他一眼。 他们把其余两人叫醒,理完包确定无遗漏东西后出了门。 赵孟西太累,就负责送林音一人。而谢闻跟邓芮茗顺路,便一起打车回去。 目送娘炮的车离去,他招手拦了辆出租。困归困,他还不忘帮她开门让她先上去。 五点多的天已经全亮,鸟鸣伴着凉风从半开的窗户偷跑进来。他张望车外空荡的街景感叹:“已经很多年没有醒这么早了。”而后吸溜着鼻子,努力让鼻腔通畅。 邓芮茗半个身子越过他,伸手关上车窗,“感冒就别吹风啊。哎对了,等下你还去上班吗?” “当然放假一天,回家睡觉了。”谢闻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她又问:“那力力呢?” “我爸妈带着。所以你也可以休息一天,不用帮他补课了。” 邓芮茗大喜。 谢闻让司机把车子开进小区,在楼底将她放下。 她放轻手脚开门,尽量不吵醒还在睡觉的父母。一进房间,换完衣服就倒在床上继续酣睡。 这一睡就大半天,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她眯着眼摸索手机,抓来一看忍不住骂出声。 锁屏上列着一长排未读消息,都是出自昨天那个相亲对象。粗粗一看,除了朱文靖早上醒来后给她问好,其余都是在自说自话聊自己的事情。从新闻时事到人际关系,内容丰富应有尽有,还夹杂着对她朋友圈已发动态的见解。 为什么芒果脸的世界这样精彩,一个人能撑起整个舞台。 她犹豫很久,把回复框内的已阅二字删去,选择了不搭理。 起床才发现家里除了她,再无旁人。后知后觉想起今天是周六,父亲轮班,母亲约人打牌。 她顿觉神清气爽。打开窗猛吸一口新鲜空气,回味无穷。 自由的感觉真好。 洗漱完以吸|鸦|片的姿势半仰在床上,捧着手机思考点哪家外卖。就在这时,来电铃声响了。 是谢闻。 她不解地接起电话,还没出声,那头谢闻就叫唤起来。 他的声音比早上更沉闷,听着像在拉风箱,“你下午有没有事?” “没有啊。你没事吧,怎么听起来要死了?”邓芮茗问道。 他大口呼吸,“是啊,快憋死了。你没事的话,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着小孩做作业?我要去趟医院。” 邓芮茗:“……” 半小时后,她根据地址,找到某幢高层住宅。 电梯在16楼停下,整层就一户人家。她按响门铃,数秒后大门打开,露出一个小脑袋。 “邓老师,你来啦。”谢皇上拿了双拖鞋整齐地摆在她脚边。 谢闻循声走来,示意她进屋,穿上鞋子准备外出,“冰箱里有饮料,水壶在旁边,随便你喝什么。我马上就回来,你看着他别让他捣乱。” “知道了,你赶紧去吧。”邓芮茗挥挥手,一脸无奈。 谢闻的爸妈去看亲戚,临时把外孙寄在这里。结果他重感冒要看医生,只好叫她来管孩子。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的。 跟着小家伙走进去,她不由被凌乱的客厅惊呆了。屋子很宽敞,多余的装饰品一概没有,性冷淡的风格和死变|态一点都不搭。然而四处散落着碎纸片和橡皮屑,茶几上还有记号笔涂到的印记,一看就是小屁孩的功劳。 难怪要她看着,不是怕小屁孩出事,是怕屋子被拆。 谢皇上丝毫没发觉自己在制造脏乱,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剪刀继续玩纸片,还像小主人一样招呼她坐下。 邓芮茗平时看着一群调皮鬼,最见不得的东西有三样:橡皮屑、彩纸碎片和乱涂乱画。 职业病犯的她夺走小家伙的剪刀,把他赶去洗手,然后指挥他把桌面整理干净。 “平时在学校我怎么说的?给我重复一遍。”她板起脸。 谢皇上将湿的手往身上蹭了蹭,又被邓芮茗阻止,尴尬回答:“不准乱丢垃圾,不准在桌子上画画,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 “很好。”她点头,“我昨天发了张考卷,你做完了?” “没有……”谢皇上的声音小了下去。 她拾起地上的纸屑,拿了个坐垫摆在茶几前,“去,拿出来,我看着你做。” 小东西脑袋一垂,意兴阑珊地取来书包。 期末考卷是学校里自己出的,因此近日做的复习卷,大多是会考到的体型。但小孩子不管做多少遍,总会出错。谢皇上学习动力不足,必须有人盯着。 谢皇上坐在靠垫上,邓芮茗跪坐一边辅导他做题,要求一笔一划做到规范。 “……庄稼的稼不会写啊?想想看,和稻谷有关的,所以是?”她引导小家伙记起笔画。 兔崽子想了想,落笔就写,“禾字旁。” “嗯,终于写对了。看来平时没白默。”她检查他的看拼音写词语没问题,指向下一题,“这些组词也是反复做的,我看看你会错几个。形似字一定要看清,别搞错了。” 有老师盯着,他也不敢胡闹。写字动作有些慢,但态度很认真。经老师提醒后发现错误,立马划掉改正。 完成一张双面卷后,孩子累得趴在桌上。邓芮茗知道他没心思了,让他去拿本课外书放松一下。 他一下来了兴趣,爬起身就往书房跑去。但是个子太小,够不到上层,只得喊大人帮忙。 书架占了半面墙,她搜寻片刻,踮脚将他想要的天文故事书取下来。抽出的同时,旁边紧贴着的本子也随之掉落。 她弯腰拾起,将摊开的一面反过来,被上面整齐排列的文字震惊,“这谁写的?这么多。” 是一本练字簿,密密麻麻全部抄满了诗词。 小朋友瞟了眼,“舅舅的。” 她不敢相信,指间迅速翻阅,不由瞪大眼。 挥洒自如,笔锋苍劲,落纸如云烟。每一页都有日期,粗粗推算,应是谢闻高中时期所写。 想起他对文学的莫名热爱,以及曾说身边坐着古诗词大神,想必兴趣就是那会儿培养起来的。本当他只是装逼爱胡闹,岂料并非一头草包。 只是怎么都估不到他高中的时候字就写得这么好看。本子很厚,日期跨度数年。最初字形飘忽,模仿迹象严重,但越到后面越成一体。最后,已是行云流水,矫若惊龙。 实在没法把他和眼前的字联系起来。 忽然,脚踝蹭到某样毛绒物体。邓芮茗低头查看,见一只毛发又长又白的异瞳猫咪和她对视,顿时喜出望外。 差点忘了,谢闻家有只大Rossi。 她想见Rossi很久了,当下亲眼看见,一下来了兴趣。把本子递给小朋友,自己小心翼翼地抱起大胖猫,嘴里喃喃自语:“你从哪里窜出来的呀?” “它刚才在睡觉,现在醒了。”谢皇上抬手抚摸Rossi。 她乐了,像哄孩子似的轻拍猫咪。 一大一小抱着猫和书回到客厅。茶几上摊着课本,小家伙便趴在地毯上,双手托腮看书。她则靠坐在旁一边逗弄猫咪,一边翻看谢闻的练字簿,时不时与小朋友讨论书上的问题。 午后带着些许热气的清风从敞开的落地窗飘进,蔓延了时间。 当谢闻拖着疲累的身子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白色纱幔被吹起一角,拂过孩子和女人的身体。浮云的倒影印上玻璃窗户,金色光束在木质地板上斜斜拉长。飞舞尘埃中,是互相依偎、谈笑自若的两人。 毫无防备的笑容如温婉粉荷间荡漾的粼粼清波,又如蜻蜓白蝶掠过如镜的湖面,一霎水光潋滟,落入心扉。 他忽觉鼻尖顺畅,气息恬逸。 “你回来啦。”邓芮茗抬眸看见了他,笑容未减。 他弯起唇角,周身劳累不再,低声应答。 “嗯,回来了。” 第31章 第三十二章(二更)   作为答谢, 谢闻留邓芮茗一起吃晚饭,虽然他没买菜只能叫外卖。   不过在饭前,后者还需和小屁孩一起并排坐在茶几前复习。只因邓芮茗的包里常备一本主观题集锦装逼, 不料被谢闻发现, 愣是跟囚|犯似的被盯着念书。   一大一小跪坐在茶几前愁眉苦脸,身后谢闻靠在沙发上姿势舒服地看电视, 不时叫唤几声提醒他们不要发呆。   谢皇上一边偷瞄电视,一边算着数学。邓芮茗又是挠头发, 又是换腿盘坐, 扭来扭去小动作极多。   让她集中不了注意力的, 是林音发来的微信。   林音从不废话,直截了当甩来图片。是昨晚在KTV里,偷拍的她和谢闻点菜时的照片。   不光如此, 她还贴心地配上文字:你瞧,东坡右手执卷端,左手抚鲁直背。鲁直左手执卷末,右手指卷, 如有所语。   他俩的动作跟文字描述一模一样。   [邓芮茗]:???神TM核舟记。   [林音]:是你们相处太和谐,配合太默契。   邓芮茗忽觉不妙:我感觉你他娘又要坑我。   林音没有让她失望,又发来一张照片。图中两人面色平静, 身上盖着相似的薄毯。她倚着谢闻的肩膀沉沉入睡,后者也靠着她的脑袋,相依而眠。   林音没有多说,就发来三个字:喜欢吗?   [邓芮茗]:……   她捂住屏幕, 吓得连忙起身,在谢闻诧异的眼神中连滚带爬躲进卫生间。   锁上门,靠在门板上捧着手机仔细查看。尽管知晓自己和他互相倚靠,但原来从旁人角度来看,姿势竟是如此亲密。   没由来一阵心颤。   她按压屏幕,警惕反问:什么喜不喜欢,你敢不敢说人话?   [林音]:我一直在说人话,是你装不懂。   邓芮茗砸吧着嘴,没回答。   林音又发来消息:又是给你盖毯子怕你着凉,又是把肩膀给你让你依靠,这样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作出的行为才叫真正的体贴。你觉得呢?   脑中不免浮现从前和陈睦在一起的场景,一经对比,更是无言以对。   [林音]:这种人现在已经不多了,你要是不排斥的话就花点心思撩拨,否则就眼巴巴看着他被人撩走吧。   [邓芮茗]:哦,他爱跟谁走跟谁走。   [林音]:哟,口气这么大。真的不稀罕?   [邓芮茗]:拉倒吧,他可看不上我。   [林音]:行,那祝你早日另觅良君,这家伙我就介绍给同事了。   邓芮茗置若罔闻,回复道:他这人眼界太高,怕是谁也看不上。   昨天谢闻自己说的,暂时还没有谁像从前的张诗婷一样,能让他巴不得好上。   但林音不这样认为:这可不一定,讲不定就看对眼呢。   [邓芮茗]:我还骗你不成?他昨天自己说的。   昨晚据他所说相亲的姑娘长得漂亮性格开朗,这样他都不感兴趣,更别说有谁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林音只用了一句话打破她的谜之坚信。   “他看不上你,不代表看不上人家。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某个人说不想谈恋爱,潜台词就是不想和你谈恋爱而已。这是一样的道理。”   确实是一样的道理。他说看不上别人,其实也就是看不上她而已。   所以呢?Nobody cares.   她两眼夸张地朝天一翻,在回复框里打下一个“呵呵”。迟疑数秒,又把字删去。   她又尝试着输入别的字样,却始终没有发出去。不管是“哦、嗯、啊”还是“好、行、得”,都觉得怪模怪样,但不回又不行,显得她心虚。   怎么发个微信都这么烦?   纠结过后,她还是打下一行“您说得对[作揖]”发出去。而后关闭APP,离开卫生间。走之前,还不忘冲水假装自己用过。   她在厕所呆得太久,谢闻一见到她出来就嘲讽:“我差点就想去马桶里捞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偷偷吃|屎。”   听到这话更为烦躁,她没好气地瞪眼嚷嚷:“闭嘴,死变|态。我要是吃|屎,一定先塞你嘴里吃死你!”   “你这是在朝我发火?”谢闻发觉她的不对劲。   “没有,你想多了,我才不稀罕理你。”她抿抿嘴,压下不该有的郁结,干脆背过身坐下继续看书转移情绪。   只是还没看几行,又出现了后台提示。是朱文靖,跟早上一样,连发好多条。   意料之中,又是自言自语,只不过这次多了一句“你怎么不理我”。   真了不起,还学会互动了。   邓芮茗看着一排无聊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把手机扔到一边。   “哎,到底谁惹你了?”谢闻凑上前戳戳她的后脑勺。   “芒果脸。”她把责任都推在朱文靖身上,“烦得要命,一天能发几十条消息,不理他还说个不停。”   前者瞥着锁屏上跳出来的“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理我呢”,也觉得这人一言难尽。   他琢磨数秒,拿起手机问道:“密码多少?”   邓芮茗把锁屏密码告诉他,十分困惑,“你要干嘛?”   “跟他聊聊,见识下究竟有多厉害。”   她一听,郁闷顿时烟消云散,连忙坐到他边上等着看戏。   谢闻打开聊天框,手指划动查看朱文靖的历史发言,被他自说自话的能力惊呆了,不禁感叹:“这真是个人才啊。”   一边委屈质问对方为什么不理睬,一边自豪谈起自己大学时期的奖学金,精分得很,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他装作邓芮茗的口气,回复消息:刚才在看书,没有看手机。   [芒果脸]:这么用功啊,看什么书呀?[疑问]   谢闻:哎,都怪我太笨了,教师证怎么考不出。[委屈][大哭]   邓芮茗:“……”   她一掌拍上他的肩,破口大骂,“你特么说谁笨?我看你就是找借口骂我。还有,他发这种系统表情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发?好恶心的,还哭哭,我要呕出来了。”   “你懂个屁,这叫引起共鸣。”谢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胡闹,“你看着,不出意料他要来安慰你了。”   果不其然,朱文靖发来一长串“如何有效复习”的建议。一看就是临时百度的,但他声称是自己念书的秘诀。并且用极其微商的语气表达了激励,顺便再次吹嘘自己从前读书有多厉害。   当然最不能忍的是,他连发的三个坏笑和阴险表情。   别说邓芮茗受不了,连谢闻都没忍住吐槽了句“好猥|琐”。   “赶紧结束话题,再聊下去他要以为我对他有意思了。”她强烈要求。   谢闻顺势发了句“那我去复习了[再见]”,不再理会。哪知朱文靖回了个“好的[偷笑]”后还不消停,开始炸起邓芮茗的朋友圈,疯狂点赞。   他点赞的全都是照片。无论是邓芮茗的自拍,或是偷拍的朋友,都惨遭点赞狂魔毒手,就连几年前的都被翻了出来。   点赞就算了,还在她和林音的合照下评论:这个美女好眼熟噢,比你好看诶[色][色][色]   邓芮茗:“……”   谢闻怜悯地瞅瞅她,“列表里躺着这么个奇葩,辛苦你了。”   “妈的,劳资今天不弄死他就不姓邓!”她把短袖袖子捋到肩膀上,伸手就要去抓回手机。   “干嘛,学黑|社|会打人啊?”他瞪着眼,让她把袖子拉回去,不让她碰手机,“你书看完了嘛还报仇雪恨?”   她不服气再去夺,“他这么傻逼还不许我喷他了?”   “文化人怎么能做这种事?”他手臂高举,将她推离,“去去去,看你的书去!”   “我就不是文化人,我文盲!赶紧把手机还我。”她挺直腰板,吃力去够。   前者轻松地换了只手,干脆站起身把手机拖得老高,恨不得塞天花板上。   她骂骂咧咧,数次跳起来试图夺取都失败。   一旁的谢皇上早已没了做题的心思,饶有兴趣地看两个大人抢手机,还笑得特欢,成功被骂。   谢闻和邓芮茗在争抢的过程中就像约好似的,异口同声对傻笑的小屁孩责备:“笑什么,快点看书!”   兔崽子悻悻低头,假装看书实际瞥眼偷看他们玩闹。   几分钟后,想起自己是感冒病人的谢闻总算累了,他作势又逗弄几下邓芮茗便准备把手机还给她。   就在此时,看累了的谢皇上也兴致阑珊地打着哈气,无聊地活动筋骨。   他一伸腿,好死不死踢到了踮脚的邓老师。后者脚跟撞到他的脚尖,下意识后退,却又绊上去,刹那间身子前倾发出惊呼。   意外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身前的谢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她一起扑在了沙发上。   一声“卧槽”已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喊的。   而比起突然跌倒更让人受惊的,是彼此几近交叠的姿势。   他被压在下面,跪坐他身上的邓芮茗在摔倒时条件反射作出扶撑的姿势,两手抵着沙发靠背,摆在他脑袋两边,形成完美的沙发咚。   Rossi淡定地从后方踩着猫步经过,瞟了一眼又昂头前行,不屑看人类调|情。   不至于面贴面,也没有传说中挪动一下就能亲密接触。但彼此呼出的热气软软绵绵喷在脸上,引得她面颊发烫。她打量同样发愣的谢闻,尤其当视线掠过对方好看的唇形,思维渐渐迟钝。   似乎只要低一低头,调整一下角度,就能触碰。   ……要不要碰一下以示尊敬?不不不,这恐怕不行朋友。   ……可是电视里好像是这样演得吧?不不不,这真的不行朋友。   思维缓慢运转,幸亏与生俱来的理智及时作出选择,让她摸爬滚打着远离了谢闻。   许是摔跤带来的后遗症,邓芮茗的腿还有点颤抖。她和他相隔一段距离,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直视前方缄默不语。   讲道理,只是摔了一下,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这种谜一般的尴尬是怎么回事啊?!   她艰难眨眼,强行忍住想去马桶里找时光机的冲动。   “喏,还给你。”半晌,谢闻把手机推到她旁边,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没敢侧目,哦了一声,继续端坐。两手交握紧抓手机,边框倒扣在掌心,棱角清晰。本该冰凉的金属外壳因滚烫的手掌变得温热。   面上趋于安宁,实际胸膛迅速跳动。与那次在商场和他牵手时的感觉相似,甚至还要强烈。   一把年纪这么害羞真是不好意思呢,会被笑话的。人家都没作出表示,自己在这胡思乱想做什么。   不过刚才除了尴尬和害羞,隐约还有一种奇怪的心绪。是什么呢?害怕?不对,担心?也不对,那是什么?   她竭力思索,呼吸渐缓,仿佛到了只余一丝气息的地步。方才一连串的行为化为慢动作在脑内重复上演,分解多余的步骤,撇开无意义的情绪,最后只剩一样东西浮现眼前。   不由自主转过头,试图偷瞄沙发另一端的人的薄唇,然而视线对上的,是那人黑亮的双眼。   目光如水,仿佛蕴着一片清流微澜。   胸腔里恍如有只Rossi在窜来窜去,柔软的毛发|搔|弄心脏引起阵阵|酥|痒。她记起来,意外发生时,也是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由于距离太近,乃至对方的瞳孔印上了自己的身影。   所以。   刻意被忽略的奇怪心绪,是想要与之亲昵的冲动。   呼吸彻底屏住。   谁都没有说话,客厅里除了电视剧里的声响,再无任何人声。连小屁孩谢皇上都被吓到,没有作声。   不过除了担心会被责怪说是他绊倒两个大人之外,他还对大人间莫名其妙的氛围感到怪异。   刚才类似的情形,他在电视里也见过。按照电视剧的传统,一般来说摔倒的两个人都要害羞地嘴对嘴亲一亲,甚至有的还会搂在一起亲个够。   可是为什么舅舅和邓老师像没事人一样?   小孩子的好奇心最为旺盛,藏不住话,“你们刚才为什么不亲啊?”说完,还眨巴眼睛,朝两位险些憋不住的长辈猛瞅。   谢闻:“……”   邓芮茗:“……”   他俩强装笃定,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不约而同移开视线,直直地盯着电视。   小屁孩不甘心,又多嘴问了句:“为什么不亲啊?”   谢闻头一回想捂住外甥的嘴巴,对着屁股猛抽。邓芮茗干脆装傻装到底,差点没流口水证明自己痴呆。   谢皇上年纪还小,不懂“装作无事发生”的奥妙,只当他们是和电视剧里的人一样害羞。   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起身便往舅舅那儿跑去。   在舅舅震惊的眼神里,他亲了一记舅舅的嘴巴。而后奔向诧异的邓老师,像盖章似的,吧嗒一下把舅舅的吻印上了邓老师的嘴唇。   “好啦,这样就算亲过啦。”   小屁孩天真烂漫地笑道。 第32章 第三十三章   后来邓芮茗没有留下吃外卖, 把书本往包里一装就落荒而逃。   她走后,一脸茫然的谢皇上被狠狠地批了一顿。他不懂为什么一向宠溺他的舅舅会喷他“作业太少”,还让他抄卷子重新做。   在家抄卷子已经很辛苦, 没想到回了学校, 他又被邓老师要求比别人翻倍订正默写。   理由和舅舅给的一样——作业太少。   因而谢皇上这段时间过得很委屈,整天耷拉着眼皮做作业, 眯眯眼更明显了。   所幸两位大人并没有把气撒在对方身上,将“装作无事发生”这一“究极奥义·成年人遗忘秘术”发挥到极致。并且每天在微信上分享小兔崽子做作业时苦丧的照片, 来安抚各自受惊的心灵。   时间随一张张屡做屡错的复习卷翻页, 终于迎来了期末考试。   考前, 谢闻为了让小家伙好好复习,特地把他接到家里专盯看书。并且试图感化他,让他激起学习的主动性。   “记住, 你是为自己读书,不是替我们读书。考试的时候,问东问西的毛病不要再犯了,没人会告诉你答案的, 全靠自己。”   谢皇上点点头。   谢闻继续说:“这些天的练习已经够多,会做的争取不要再错,否则……”   “否则妈妈要是知道了会不开心。”谢皇上接口。   “没错。”谢闻嗯了一声, 想了想,又引导他:“想一下,这段时间还有谁也一直在帮你?”   小家伙转动眼珠,试探道:“邓老师?”   “是啊, 她为了帮你复习每个双休日都不休息。”谢闻拍拍他的脑袋,叮嘱道,“所以你好好考,不要让邓老师失望,知道吗?”   小家伙满口应承。   或许是连日来反复练习的题目加深了印象,谢皇上不负众望从班级中游水平进步到中上。虽然数学成绩还是不太灵光,但语文是班内等第优中的一员。尤其写话《我爱我家》,被隔壁班的阅卷老师打了高分。   原以为小家伙会把从前写的文章套用上去,虽然平淡,但不至于太差。岂料他这次临场发挥,将邓芮茗跟谢闻帮他复习和陪他看书的事情写了进去,只不过把人物替换成爸爸妈妈。   “……在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午后,妈妈和我一起趴在地板上看书。我们讨论了行星和宇宙,在书本的海洋里畅游。爸爸则在沙发上看电视,两腿翘在茶几上,时不时参与我们的‘辩论’。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也在我的心里增添了许多快乐。我看见爸爸和妈妈的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容。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周末真幸福呀,我爱我的家。”   最初看到这段话的时候,邓芮茗有些疑惑。明明这小家伙对爸爸抵触较深,为何还会把他写进作文里?后来转念一想,平时放学或课间看见同学的父母前来,他都会露出羡慕的眼神,她便了了。尽管这孩子有时候不懂事,但在家庭方面还是有所期盼。   她没有多想,把这篇稚嫩的文章和其他几篇优秀作文放在了一起。   家长会定在考试后的一周。   这是她第一次开家长会,难免有些紧张。一班的老师好心把PPT分享给她,稍作修改便能沿用。她又搜寻了一些例行演讲,结合班级实际情况,使内容看起来丰富齐全。   晚上六点,各班坐满了家长,有几位还把孩子一并带来。   其中就有谢皇上。   他坐在舅舅的腿上,小眼睛偷偷环视四周,辨认同学的家长。   忽然脑袋上被轻轻一拍,谢闻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别乱动,你邓老师都看着呢。”   谢皇上一抬头,果见邓芮茗笑眯眯地对他使眼色。待小家伙安分以后,邓芮茗才移开视线。   她在讲台前对照PPT口若悬河,实际心慌意乱,自己也不知道在讲什么。谢闻这个见识过她真面目的人,首次看到她在班级里正经的模样,只有一个感觉——装得跟真的一样。或许是觉得有趣,他好整以暇地抱着外甥,唇角不自觉翘起小的弧度。   家长会的内容大同小异,家长们也都面无表情地听老师瞎吹,顺便象征性地拍两下手。   当大体上冠冕堂皇的话说完,终于讲到个别学生,家长们总算坐正身子摆正态度。   “先来说一下这次语文期末考试的情况。班里一共40位同学,优有15个,良23,合格2个。其中得到优的同学是——”   她拿起卷子,根据分数由高到低报名字:“顾思佳,张悦臣,黄子宁,吴雨沁……宋一帆,陆奕琳,还有谢皇上。”   报到谢皇上的名字时,班里的大人都不由轻笑,只因这名字实在太怪异。但有一个人没有笑,相反板着脸孔,闷闷不乐。   正是满心以为自己儿子能得第一的高泽天妈妈。等了这么久,谁知压根没听见高泽天三个字。更气的是,谢皇上这小崽子倒是出现了。   她歪着满是横肉的脸,有意无意地瞟着乐坏的谢皇上,又给他那讨人厌的舅舅翻了个白眼。   邓芮茗稍作停顿,继续说:“其中,有几篇写话相当出色,分别是张曹骏、黄子宁、崔子玥和谢皇上。大家都知道,等上了三年级,我们要正式学习写作了,所以现在开始锻炼写话是非常要紧的。这四位小朋友描写生动,情感充沛,我们来看一看他们的文章。”   她轻点鼠标,大屏幕上出现四张图片,是孩子们的作文。她对文章作出简要分析,并鼓励学生多元化创作,不要只局限于一个题材。   “……阅读对于孩子们而言,非常重要。必要时可以做些摘抄,将好词好句化为己用,这样在写作时不会词穷,更不会无事可写。这次有两篇作文就是反面教材,将从前写过、说过的题材反复套用,无论什么题目都讲同一件事情,连过程都不变。这就是阅读量少,过度侧重机械训练的后果。没有发现的眼睛,怎么能写出好文章呢?”   说这话时,她轻飘飘地将目光从高泽天妈妈身上掠过,仿佛在告诉她,这两个反面教材里有一个就是你儿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高泽天就是典型的只会做、不会看,而他妈妈还对这种死板的教育引以为豪。   刚才每次提到谢皇上名字时,高泽天妈妈那厌恶的眼神都被邓芮茗看见。她向来和高泽天妈妈不对付,自从和谢皇上亲近以后,更是看不惯高妈妈自恃过高的态度。   因此面对后方那双始终带着敌意和轻蔑的眼神,她特意临时加了一段:“这次,我想要特地表扬一位小朋友,就是谢皇上同学。”   教室内又因为这个名字响起笑声。   邓芮茗也不由轻笑,看着乐开花的谢皇上,赞扬道:“谢皇上是这次考试进步最大的孩子。以往他在班内的成绩处于中下游,总是定不下心学习。但是这次一下跃居前列,和几位常年得优的同学并列,是相当值得表扬的。可见端正学习态度是多么重要。我知道他从前表现不算好,可这段时间经过自己努力取得了进步,就是成功。因此,不要用单一的眼光去看待孩子。成绩差不代表永远在底层,而成绩好……”   她顿了顿,又看了高泽天妈妈一眼,“成绩好,更不代表一辈子都是优等生。优等生,是指全方位优异,包括品格、纪律、道德等等,不只是一时的优良中差。”   语毕,她不屑多看高妈妈涨得通红的怒极面容,转而把愉悦的视线交给名副其实的好孩子。   恰巧,好孩子的舅舅也春风盎然地抬起了头。   愣神片刻,邓芮茗发觉最近好像时常与这双透亮的眼睛对视。   她喉间一紧,清清嗓子,撇开了眼。   会议还算顺利,唯独在结束语时出了差错。她心想哇塞自己第一次开家长会就这么牛掰,不禁美滋滋起来,然后一个口误将“那我的话就说到这里,谢谢各位老师”给念了出来。   不仅念得响亮,还眉飞色舞地给大家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白炽灯明亮的光线罩在她的头顶上,成为最夺目的焦点。   说真的,要不等下回去就把自己这张嘴缝上吧。不光是缝上,而且一头钻进马桶里自|杀算了,时光机什么的也别找了。   她深吸一口气,扬起心如死灰的尬笑。并且在挺直身子的那刻,听到某个角落里传来的一声洪亮的“好!”。   邓芮茗的心猛地一惊,不详的预感油然升起。   果然伴随这个“好”字响起的,是雷鸣般的啪啪掌声。这个头一带,其余家长也大力鼓掌,整个教室就像马戏团的耍猴儿现场,精彩得邓芮茗只想就地自尽。   抬头望去,只见耍猴人谢闻正满脸坏水地望着自己,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她费了好大劲才忍下想打得他满地找牙的冲动,转身收拾起材料。   正式结束后,好几位家长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邓芮茗团团围住,想要了解孩子详情。她一一应付过来,解释得口干舌燥,感觉自己和明星就差话筒和摄影机。对话间隙才后知后觉想起没有和那个坏胚子道别,四处张望,果真没有看见一大一小。   也许已经回去了吧。那小东西该表扬的都表扬了,也没什么好单独询问的。   待送走最后一位家长,已经八点了,其他班的灯也早就暗了。她关闭所有电源,确认无东西遗漏,和别班老师打过招呼后离开教学楼。   讲了一晚上没有休息,此时口干舌燥。邓芮茗抖着衣领散去热气,挎着包加快脚步,想要趁早去商场买冷饮解馋。   就在她边走边感叹今晚月亮真圆的时候,一低头,便看见校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她不由停下脚步,眯起双眼仔细观望。确认之后,心尖好似淌进淙淙清泉。苍山翠柏间,泉流叮叮咚咚,如烟如弦。   满心欢愉。   不远处,大的带着小的伫立在保安室门口。俩人不时抓挠手臂活动脚部,许是站得太久被蚊子叮咬。   小家伙顺着微弱光线辨认出来人的身份,兴冲冲地挥手大喊“邓老师”,身旁的大人也挺直背脊向她看去。   应是幻觉,幽暗夜色里,竟仿若能看见对方弯起的弦月似的眉眼。   所有闷热夏夜的烦躁都顿消了。 第33章 第三十四章   依稀记得童年时期, 父亲带着自己去单位门口接母亲下班,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   当下,自己就像那会儿的母亲一样, 一路小跑着来到俩人面前。   “你们怎么还没走啊?”邓芮茗捏捏谢皇上的脸蛋, 问道。   谢皇上笑嘻嘻地抓住她的手,“在等你, 我想请你吃冷饮啊。”   她乐了,“这么好啊, 都要请我吃东西啦。”   “真大方啊。你请她吃, 还不是我付钱?”一旁的谢闻插嘴。   “听起来你好像不太乐意……既然老板不高兴, 那我就不吃了。哎,走了走了。”   嘴上这样阴阳怪气地说,实际她站在原地斜眼打量他, 没有挪动一步。刚才开家长会没仔细看,现在才发觉这人今天穿得有点骚|气。翅膀T加乔11,特别gay里gay气。   不过gay归gay,好看是挺好看, 人更好看。   “看着我干嘛?”谢闻轮换着手抓挠小臂,“因为等你,我被咬了几个包你知道吗?你居然跟我说不吃?”   她低头瞅瞅他手臂上被抓出红印的蚊子包, 调侃道:“看来今天蚊子高兴了,好大一顿自助餐。而且你穿得好gay哦哈哈哈哈,你知道吗,健身房里那几个整天练臂力的兄贵都喜欢这件T恤。”   他掉头就走, 连外甥都不要了。   邓芮茗傻眼。   什么鬼,这么玻璃心的?走什么,冰激凌还没吃呢。   她碎步跟上去,看准时机一下勾住他的臂膀。   “不是说我gay吗?还拽着我干嘛,跟我在一起不嫌丢人啊?”谢闻嗤笑着就要甩开她。   “不gay,不gay!哪里gay了,啊?”她勾紧他的臂弯,指头在小臂上轻戳,谄媚狂吹,“瞧瞧这锻炼得恰到好处的手臂。半硬不硬,笔直有力,一旦用劲,绝对坚挺!”   后者一琢磨,“我怎么觉得不管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特别色|情?”   邓芮茗举起左手以示清白,“我很正经,才没有在用什么描述小兄弟小丁丁的词语来夸奖你强健的手臂!”   谢闻:“……”   生怕他又跑掉,她谄媚地把他的臂膀勾得更紧,并使劲把这位高一个头的大佛往商场拖去。   地下一层以餐饮为主,到处都是小朋友。两大一小穿过拥挤人群,找到了某间冰激凌店铺。   谢皇上想吃的这家店是新开的,柜台前排起长龙,人满为患。   邓芮茗拖着他走了一路费尽浑身力气,当下站稳脚跟便倚着他大口喘息。   谢闻站直身子,让她靠得舒服些,转头帮外甥擦去额上的汗水,“你那篇作文写得不错啊,知道把开心的经历改编成另一件事。”   她也赞同,“我本来以为他会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写什么下雨天发烧,爸爸背着他,妈妈打伞之类的。十篇里面有一半都是这个套路,还有的学生编得太离谱,绝症都出来了。这也就算了,有些人连绝症俩字都不会写,标得拼音。没想到这小东西挺聪明,没有乱吹。”   “我写的都是真的。”谢皇上昂起头,印着灯光的双眼星星点点,“妈妈以前也是这样跟我一起看书的。”   谢闻拍拍他的头,没有说话。   邓芮茗揉搓孩子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软下声线说:“那以后我经常陪你看书好不好?”   “画画也行嘛?”小家伙满脸期盼。   “当然。”她弯下腰笑意盎然,一口答应。   谢闻帮她把滑落在臂的包提上去,揶揄道:“你干脆把他领回家养得了,也给我省点力。”   她顺着玩笑话继续说:“那可不行,领回这么大一个儿子,我妈会吓晕。”   “也是,你妈一定以为你自我繁衍,自行受孕。”谢闻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邓芮茗竖起中指,“我感觉你在嘲笑没人愿意跟我生孩子。”   他嘴一咧,“看来你挺机灵,一听就懂。”   她作势就要踹上去。   一旁的小屁孩半蒙不懂,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这很简单嘛,说儿子的爸爸是舅舅就好了嘛。”   谢闻:???   某人的脚正抬起,听到这话愣是没站稳往前一扑。得亏谢闻动作快,连忙将她扶住。   “你又嫌作业太少是不是?”谢闻扶稳她,逮着眨巴眯缝眼的外甥就是一顿骂。   这小兔崽子最近怎么回事?小小年纪就发|春,懂得比谁都多。   邓芮茗也紧随其后,一拍谢皇上的额头,“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比别人多一点暑假作业了?前段时间做得还不够?”   兔崽子捂着脑门委屈巴巴,“我就随便说说……”不是你们在讨论生孩子的问题么?那就干脆你们生好了。   “邓老师。”谢闻转头,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多给他布置几篇作文比较好。”堵上他的嘴!   邓老师抚掌认同,“比如日记什么的。一天一篇,两个月下来,文笔绝对突飞猛进。是吧,力力同学?记得像大家展现奇迹的时刻哟,啾咪。”说着朝谢皇上露出慈爱的微笑,还比了个心。   谢皇上砸吧着嘴,从未笑得如此尴尬。   让孩子安分最好的办法就是布置作业。直到点完单被领到空位上等待舅舅拿餐的时候,谢皇上才怯生生地开口说话。   “邓老师,我真的要写日记吗?”所谓乐极生悲,怕就是如此。   邓芮茗笑意渐浓,“现在开始你就可以想想今晚该写什么了。”   他再次闭上了嘴。   没过多久,谢闻端着餐盘走来。他把盘子往桌上一搁,示意她把包拿起来给他腾个位置,后者却盯着手机不为所动。   “你又在视|奸?”他把甜筒递给外甥,拿起包在邓芮茗旁边坐下,也凑过去看屏幕。   邓芮茗把手机移过来,眉头紧蹙,“你的Olivia好像在骂我。”   “把‘你的’两个字去掉谢谢……”他细细端详,不怀好意地笑道,“哪里是在骂你,根本是嘲笑你装逼不怕遭雷劈。”   大概是上次她胡编乱造的婊言婊语被张诗婷视奸到,装逼装得太过戳中她的G|点,愣是发了长篇大论来宣扬自己清高低调,而鄙视某些人虚荣做作。   很明显,邓芮茗就是她口中的某些人。   真是倒打一耙。整天在社交网络晒名牌晒定位,恨不得把logo纹在额头上的人是谁?   谢闻瞧着她凶恶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她又在编故事,问:“你这是在打算回击?劝你还是别搭理她了。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你越针对她,她越起劲。”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从来不和她吵,一心哄她的原因之一。   “我才没那么闲,跟她正面对|肛。”她思考一会儿,冲他直乐,“最有力的证明就是我过得非常好,丝毫不在乎她的眼光。而我决定大发慈悲,带上你一起驳回点颜面。”   直男表示不懂她想做什么。   故事大王翻出上次在KTV自拍时不小心照到直男的照片,选了个可爱的贴图挡住他的正脸。接着将桌上的两把调羹摆在大份抹茶刨冰前,选取角度照相加滤镜。   在直男疑惑的眼神里,把这两张图片放到微博,编辑动态。   [二年四班林志玲]:在美好的日子里做五彩的梦。感谢老天让我如此lucky,以及身边对我这么好的friend@泰和大厦吴彦祖[配图][配图]   谢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中文混英文就算了,而且你确定这不是在踩着我的肩膀吹牛逼?”   邓芮茗继续瞎吹,“你没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又说:“那你既然都AT我了,为什么还要遮住我的脸?多此一举。”   她睨视,“谁叫你当时翻白眼,跟傻逼似的,我没把你的头截掉蛮好了。”   前者皮笑肉不笑地移走她面前的甜品,一样都不给她吃。   “放那么远干嘛,我吃不到!”她探身去够。   谢闻把木盘摆得更远,“我看你这么嚣张,一点都不饿嘛。吃什么吃,别吃了。”   她夺回无果,侧身背对他扮鬼脸置气。   谢皇上倒是暖心至极,见邓老师没得吃,伸手就把甜筒递到她嘴边,还发出“啊——”的声响让她张嘴。   邓芮茗感动得热泪盈眶。想不到小东西这么出息,还会哄女孩子高兴,不像他那个讨人厌的舅舅就只会玻璃心。   她低头含住,抹茶和奶香在嘴里融化。看着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神,不由扬起笑容。   想再吃一口,然而还没低头就见甜筒被拿走,转头一瞧已经移到谢闻的面前。   谢皇上像小大人似的,也对舅舅喊了声“啊——”。后者正一边吃刨冰,一边看手机,没多注意,眼都不抬就舔了一口。   ……诶?   邓芮茗瞪大眼。   他居然吃了?她刚舔过,他就吃了?这傻逼想都不想就吃?是不是给他抹点屎也吃?   谢闻咽了咽喉咙,也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只见身边人神色微妙,唇边还有冰激凌残留的奶渍。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谢皇上手中的甜筒。   小家伙舔了一口,迟疑着把只剩一点的甜筒又递过去,“你们还想吃啊?”   邓芮茗大力抖腿,撇开脸鼻孔朝天,“谁要跟他吃同一个!”   虽然很嫌弃,但是舔一个甜筒什么的,好TM刺激啊。   “说得好像我稀罕跟你一起吃一样。”他说着把刨冰又往旁边移动远离她,“本来还想分你一半,既然如此你一边呆着去吧。”居然敢嫌弃,他还没嫌弃她舔过呢。   她一听急了,伸手去够,轻而易举就把刨冰抢回来,“别这样,好东西总得一起分享。”   他冷笑着把勺子给她。   虽然刨冰之前已经被谢闻吃了一点,但分量仍多得像座小山,尤其上面的红豆与白玉还剩了许多。   比起白玉,她更喜欢吃红豆。奈何红豆都在谢闻那边,她不好意思挖走独享,只好一点一点挪动勺子抠。   正嚼着糯米团子,忽然一大坨红豆被淋在刨冰上面。再一看,谢闻那儿所剩无几。   他把红豆和白玉都留给了她,自己淡定挖着只有抹茶酱的刨冰塞进嘴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邓芮茗蒙头吃了几口,却感觉没刚开始那样好吃。   果然太甜也不好,会厌弃。   她把瓷碗转了个向,使有料的那面摆在俩人中间,“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会齁。”   再舀起一勺,嗯,这样的甜度刚好。   谢闻弯了弯嘴角,同她一起分享。   过不了多久,瓷碗将近见底,她忽然出声,“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他把最后一个团子拨到她勺子上,“什么?”   “你当初怎么会和张诗婷在一起的?你们根本不是一种人啊。”她费力嚼动,一说话不小心漏了些汁水。   “哟,关心我啊?”前者咧嘴反问。   邓芮茗不顾汁水流出,眼珠当即朝天翻了两番。   谢闻迅速笑笑,拿起纸巾帮她按在下巴上,才没让汤汁滴到衣服。他又抽了张纸巾给外甥,这才回过头镇定道:“我跟她是大学同学。不过那时候她专注念书,而我在打游戏,基本没什么交集,就只是认识而已……”   她打断他,左手夸张地摆在耳后倾听,语气嘲讽至极,“不好意思,请问您说神马?她专心读书?”   “是啊,不能想象吧,她还年年拿奖学金。”他无奈把她的手从耳边掰开,“毕业过了两年,在同学聚会上又碰到。正好那天下雨,我看她一个人怪可怜的就送她回去,然后就……”   前者更震惊了,一口气说完不带喘:“然后你们就干柴烈火,雨夜情缘,绝代双骄,云翻雨覆。她问你要不要上楼坐一坐,你说好呀好呀,接着在沙发上搂搂抱抱,亲着亲着进了房间倒在床上先这样再那样,最后什么什么了?我的天哪,看不出你还是先上车再补票的。”   谢闻黑了脸,艰难消化她的脑补,不留情面地捏住她的腮帮不让她继续瞎嚷嚷,“你又给我加一些奇怪的设定是吧。我是随随便便跟妹子那什么的人吗?不要把我跟陈睦混为一谈。总之那天开始就联系起来了。不过她从前性格真的很好,否则我也不会喜欢。”   邓芮茗本想再嘲弄几句,听到这话竟觉茫然,喉间轻轻发出一声嗯。   “所以你很喜欢她吗?”   这个问题突然从她口中蹦出,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听故事太入迷,居然想都没想就问出口。   谢闻倒比较大方,点头承认:“就那会儿而言,确实是蛮喜欢的。”   太阳穴适时一突,她撇开眼,掏掏耳朵没有接话。   嘁,男人。倒是没忍住在心里默默加了这么一句。   前者轻吐气息,继续说:“但是后来她爸爸跟人合做生意,形势不太好,还借高利贷,欠了蛮多。出事以前不说多富裕吧,至少也不用抵押房子捉襟见肘。环境对性格的影响很大,久而久之她越来越好面子,对物质看得很重,脾气也变差。而且特别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思想还蛮阴暗的。可是再怎么说,我也觉得这不是她的天性,所以想办法让她戾气少一些。”   “也难怪你有耐心,一直包容她。”她茅塞顿开。   谢闻耸耸肩,“因为天真地以为自己对她很重要,以至于能够改变她。不过后来才想通,人变了就是变了,没办法的。”   邓芮茗托腮不语。   “别坐着了,吃得太饱,去走走吧。”关于旧事,他不再多说,将她从位置上拉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可商场里依旧人头攒动。某个首饰品牌在中庭搭布景展台,一棵缀满精致珠子的树缓缓转动,周围还有装饰用的旋转木马。   孩子们最喜欢这种亮闪闪的东西,谢皇上也冲上去凑热闹,两个大人紧跟在后才护住他没让他横冲直撞。   见邓芮茗目不转睛地盯着展台内的饰品,谢闻张望四周类似的顾客,好奇问道:“你们女人是不是特别喜欢这种一串串珠子?串得越多越好看?”   “还行吧,一般般。”嘴上这么说,实际她低头专注打量其中一串缀着雪花的手镯。   他也顺势一看,自言自语:“这串还在卖啊。”   “哈?”她惊异,“你还懂这个?”   他指着手镯,冷笑道:“张诗婷有一模一样的。以前她说喜欢,结果我还没买来,她就突然戴上了。大概是陈睦给的。”   听到这话,某人的太阳穴今天第二次突突跳动。   原来是这样。   她没有同他一起嘲讽,而是张了张嘴,脸色凝重起来。片刻,再看向展台,目光灼灼,音色低沉,“我也有。陈睦送的。”   难怪去年新年,陈睦突然叫她下楼给了她一个包装袋,拆开就是这串手镯。原来不是特地挑选,而是购买的时候顺手多带的礼物。   不知道当时自己欣喜若狂的模样被他看见,他的心里会有多嘲弄。   一定是没见过她这样的傻子吧。为了一串手镯,可以高兴地给他拥抱,还舍不得他离开。   因为是他送的,哪怕只是一粒砂石都当做宝贝。   谢闻很快懂了,并未对她的沉默过多猜忌。他顺手将她带离展台,又朝外甥勾勾手指让他跟上。   他搭着邓芮茗的肩膀,凑在她耳边半开玩笑道:“这种东西丁零当啷一大串跟招魂似的,俗得要命。而且不就是银的,又不值钱。看来陈睦不止眼光不好,还抠。”   她抬头,“哇,说得这么嚣张。看来你没少给张诗婷买贵的。”   “不能说多昂贵,起码她要买什么,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哪像陈睦,指不定这串手镯送给了多少人,当复制黏贴闹着玩。”他夸张感叹。   她捂住心口,作出欲哭无泪的模样,“求求你别说了,我的心很痛,感觉自己就是个克隆人。”   谢闻笑嘻嘻地朝她昂昂下巴,“别难过,我不是答应过你吗,叫赵孟西帮你介绍个靠谱的高富帅。别说手镯,就是整个柜台帮你搬回家都没问题。”   “我要求不高的,那人背负千万家产的痛苦就行了,我愿意和他一起承受。”她顺着他的话吹下去。   他也乐了,“然后你们利滚利,利滚利,再给我一点媒金。不用太多,两三百万就行。”   邓芮茗满口答应。   这两个傻子做着春秋大梦,光是想想就不争气地笑出了声。   不过在白日梦醒之后,谢闻向她作出了一个现实的保证:“为了能嫁高富帅,你暑假里好好复习。要是表现的好,生日送你个礼物。”   谢皇上举手插嘴,“那我也有吗?”   “是哦,我们生日是同一天诶。”邓芮茗牵住小家伙的手,“那你想要什么礼物呀?”   “我想去水产市场!”谢皇上叫道。   她皱起脸,掏掏耳朵,“你说你想去哪儿来着?”   “水产市场!”谢皇上又叫,“有很多鱼的地方。”   她有点不太想承认这脑回路清奇的家伙是自己学生,“大哥,你说的是海族馆吧?”   谢闻有点尴尬,帮忙解释:“是水产市场。他三岁的时候有一次被我带着,吵着要去看鱼,我嫌烦,就带他去附近的水产市场。没想到去了一次,他就爱上了那地方。”   邓芮茗心痛地捂住孩子的脸庞,“你这倒霉孩子也太作孽,摊上这么个白痴舅舅。”   谢闻:“……”   “邓老师,你有空能不能带我去水产市场?”小家伙问。   “水产市场就算了……海族馆吧。生日那天叫你舅舅带我们一起去海族馆好不好?”   谢皇上连声叫好,“还要舅舅带我们吃好吃的,吃光他的钱。”   谢闻抗议了一声,成功被忽视。   “那你暑假里能不能经常来找我玩?我会一直跟着舅舅的。”小朋友握紧邓芮茗的手,又问。   “当然啦,我一个人在家里也很无聊。还不如……”她张嘴就说。   可是话未说完,就被谢闻打断,还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还不如被我盯着看书,是吧?”   邓芮茗顾左右而言他。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点害羞呢?   确实比起在家里被长辈盯着,肯定是在他眼皮底下有效率。毕竟她还是有点叛逆,不喜欢父母管束。但是她还想多玩十天半个月再把书翻开来呢,如果可以一个月也行。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既然你这么热爱学习,那明天就来吧,我家大门常打开哦。”   “并且开放怀抱等待我的大驾光临?”听着傻逼用唱腔蹦出这句,她情不自禁露出死鱼眼接话。   坏胚子大概今天成心想逗她,说着就摊开双手,“你非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来嘛,邓老师?”   他贫嘴滑舌的样子让邓芮茗又好气又好笑,后者一巴掌拍上他的胸膛,“来你个头啊。”   谢闻笑而不语。   她冷哼着,正要大步流星往前走,却没发现后边有个孩子横冲直撞而来,直接把她撞到了眼前人开放着的怀抱里。   恰到好处的相拥。   被清香气息包裹的瞬间,还有无尽暖流从贴身肌肤传进心里的每个角落。   惊诧之余,邓芮茗心想果然大夏天发生疑似拥抱的行为很不好。这也太他妈热了,热得整个人都好像要烧起来似的。   “还真来了啊,动作挺快的嘛。”先反应过来的某人漾着笑意的嗓音在上方响起。   来个屁啊……   她再次睁起死鱼眼,向后退了一步离开这个三温暖一样的胸怀,“明明是被撞的好嘛!”   “那真是委屈你了。”谢闻揉揉胸口,“亏我还被连环撞了一下,骨头都快断了。”   “嘁,谁叫你非要玩,还张开手。”她两眼一翻,鼻孔朝天,“不玩了不玩了,赶紧回去了。”   说完,大手一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任由大朋友牵着小朋友悠闲地跟在后面。   只有自己知道,不回头是因为觉得他傻逼,也是因为自己的脸莫名火烧。   而她不知道,身后那个家伙除了胸口有被撞击泛起微微疼痛,还有脊背上后知后觉生起的燥热。   夏天才刚开始就热成这样,看来今年暑假会很热,有得闹了。   谢闻一边抖衣领驱散热气,一边这样想着。 第34章 第三十五章   没想到这天回去以后, 就下起了连绵大雨,多日不停。雨势大到谢闻给自己放了假,更别提邓芮茗会淌着水来找虐。   其实她是被爸妈锁在家里, 不让出门。   “外面雨这么大, 你还想出去跟谁玩?”父亲指着外边的滂沱大雨,这样问道。   如此一来, 她也没了溜出去的心思,只好整天在微博上看世界, 顺便跟芒果脸朱文靖在网上打太极。   不过好在林音给了她出门的正统机会, 请她去旁听最后一节语文课。   准高三生们放假总比别人晚许多, 既然考试早已结束,林音决定让学生们放松一下。特地将放假前最后一堂课空出,让他们自行借助各种艺术文学探讨爱情, 尽情抒发青春期的躁动。   “你知道的,两个异性高中生之间的亲密举动很简单。在一张纸上下棋、女生帮男生贴绷带、男生故意嘲弄女生,虽然幼稚,却比任何一部高甜偶像剧还要甜。说实话, 我这个老师并不想阻止,还想天天吃糖,但是又不能明说。而且他们马上要升上高三, 正是学习关键期,与其让他们蒙头读书压抑心理,不如找个机会一起交流。敢说出来的,都反而是最认真的。”   对于她的疑虑, 林音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叫我来听?”她又问。   林音笑而不语。   这天一早,前脚父母刚拖着箱子踏上旅途,她后脚就偷溜出门。   林音教书的淞中是她的母校,邓芮茗从前有来参观过。没想到多年过去,风景依旧幽深。   教室外边绿树成荫,翠鸟鸣啼。大雨侵袭的雾气打湿了花叶,邓芮茗探头向外张望,思源桥的砖石印着青苔,透着朦胧的嫩绿。   雨声哗啦,头顶风扇转出声响,学生们富含情感的朗读充填了整个空间。   原以为这些十多岁的家伙会故意闹腾,毕竟爱情二字常被长辈视为青春期的禁|词。没想到他们正经起来,虽有羞涩,却毫不吝啬地与同学分享自己喜欢的关于情爱的作品,并表达个人见解。   从诗词歌赋到长篇大作,从古典乐曲到老旧影片,每一样都激发学生们自我剖析。少年思维的创造性,是成年人无法企及的。他们平白的语言和侃侃而谈时的眉飞色舞,化作琉璃砖瓦,为自己堆砌秘密的城堡。   有个学生讲述了自己从初中起的三次被劈腿经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不会再爱了”,引起哄堂大笑。他的表达方式很幽默,却是认真的,好像提前参透了成年人的奥秘。   邓芮茗看向讲台上莞尔倾听的林音,想到这位朋友刚实习时的感想。   林音曾在社交网络上写道,十七八岁的年纪,因为天真而发光,是夜里白墙上的荧光贴纸,年岁徒增也不撕去。冷漠过的都变温柔,暧昧过的都渐明白。   或者说,年轻过的都有共鸣。   余光所及之处,女生们在桌底传着纸条,互相偷笑暗示。循着她们的视线望去,恰巧是前排靠窗的某个男生。再回头看看,一个女生已然被吸引所有注意,瞳孔闪闪发亮。   她不由记起自己念高中时,也是这样偷看喜欢的男孩子,因他私语,为他窃喜。尽管结局比较悲壮,对方转眼就和学姐在一起,自己则免不了被戴绿帽的宿命,但过程是无可取代的酸甜。   学习生活枯燥乏味,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青少年们的纯真就像灰白画布上的一抹亮彩,纯粹得没有杂质,从暧昧的眼神里溢出。   而对于那些骨子里始终流淌波澜的人,无论过多少年,这种天真也不会消亡,甚至愈演愈烈。幸运的人得以在情爱里将天真化为柔光,不幸的人则在一次又一次欺瞒背叛中将其掩藏,最后结成厚厚的围墙企图遮挡所有情理残害。   人再傻也有个度,所有对愚蠢行为的自我慰藉都仅限于被情感蒙蔽的当时。待理智随着时间加深,也自动在心里设防,时刻提醒自己切勿重蹈覆辙。   有些事情,傻过一次就足够了,再傻就真是活该。   面对学生们故作老成的慨叹,林音这样说:“令人绝望的,从来不是不能厮守,而是质疑爱情的存在。你们为什么喜欢古典作品中的爱情,正是因为它们对一切疯狂行径的解释都出于奉献,而不是一群伶牙俐齿的自私者的自我吹嘘。尽管在这个年代,不顾一切的奉献显然不可取……”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与邓芮茗对视。接受到密友了然无奈的眼神之后,继续说:“并非说奉献者愚昧无知,而是付出很难得到应有的回报。所以在这个不利的大环境下,每个人都应该学会分辨花言巧语。只有加深提防,远离心怀不轨的人,才能对值得的对象付出。”   “当然,在你们这个年纪,付出并不意味着一味交托时间和精力。”她话题一转,狡黠笑道,“不让感情影响学业、给彼此一个稳定的未来,才是最有价值的付出。所以,希望各位‘准大人’学会取舍,不给自己和喜欢的人留有遗憾。”   邓芮茗笑着摇头鼓掌。   课后几位没有来得及交流的学生围住林音,后者耐心地聆听了他们的想法,直至上课铃响,她才跨出教室。   “想不到他们还挺喜欢这种交流会。”邓芮茗勾住她的臂膀。   “因为不用枯燥地对着书本呗。”林音拿起门口放置的雨伞,“去逛一逛吧?”   这座校园是全市公认的花园单位之一,每一处都被绿植环绕,景色秀美。她们打着伞穿过雨雾迷蒙的兰径,来到一鉴桥旁边的亭子里。   林音在她身边坐下,顺势和路过的同事打招呼,转头问她:“听完这堂课,你有什么感想?”   邓芮茗打量荷叶田田的湖面,“被你教育了一通,不要傻兮兮地把感情都付出算不算……话说,为什么你们这里还没开花?”   “我们这片池子一向开得晚。”林音顺便瞟了眼,把话题扯回来,“如果你还犯傻的话,我不介意教育你到七八十岁。”   “喂。”她失笑。   “虽然我没资格说你,毕竟我也是傻过的人。”林音轻轻搭着栏杆,调整舒服的坐姿,“但我的心理素质比你强,还比你头脑清醒。所以我那会儿也不劝你分手,因为知道你听不进,就等你被泼冷水自己想通。”   某人无奈侧身,有点后悔今天来受教。   “你的毛病就是不够强大和自信,所以才会被人牵制。总是等着人家来接近你带领你,可你给出的回报又太多,对方当然乐于欺负你。要是碰到洒脱精明的女人,讲不定陈睦吃不了兜着走。而你,恕我直言,要是妄想一夜之间坠入爱河在恋情里披荆斩棘游刃有余——”林音朝一片绿的池子努努嘴,“就像期望这池子,三秒内开满荷花,绝无可能。”   她把叹息压回去,苦丧起来。   “但是我今天找你来,并不是为了只说这些老话。”林音把她的头掰过来,强行对视,“我更担心你是那种受了伤就不会再爱的白痴。”   她嘴角一抽,“怎么可能?我是不太坚定,但我的名字不叫冰雅蝶雪恋,不是传说中流滴泪都能变成钻石的玻璃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自己还相信爱情咯?”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眉心,“也不能说得这么羞耻……”   “那你为什么不想跟谢闻发展?”前者听罢,顿时露出狡黠的目光。   什么鬼???   邓芮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你他娘的在胡说什么?”   林音似笑非笑,“那天我说谢闻看不上你,你心里应该挺不好受吧。”   “可拉倒吧!”她嗤之以鼻,“我还看不上他呢,有什么能不好受的。”   “你既然看不上他,干嘛还整天跟他混在一起?”林音眼神忽然犀利起来。   邓芮茗被她的认真震慑了,“……好朋友之间还不能一起玩了?”   这几天下大雨都没碰面,而且也没有整天吧,最多就是经常?虽然最近是很频繁……   身为两|性|学家兼胡说八道专业选手的林博士高深莫测地瞥了她一眼,“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整天拉着他玩,会影响他找对象?万一有人看上他想撩他,见到你老在他身边,岂不是心里特别不舒坦,讲不定还会误会你俩关系。”   她一听不乐意了,“我哪有整天拉他出去?明明是他自己也无聊找上我,我才跟他一起玩!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你怪我作甚。既然他不想我耽误他谈对象,那就别找我啊。”   “那你的意思他找你玩,你就立马答应了?”   “是啊……嗝。”某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答得太理所当然,连忙捂嘴。   林音不禁嗤笑,“这不就是了。你跟他玩,还不是因为觉得和他呆在一块的时候比较开心。你知道在旁人看来,你俩像什么吗?”   她摇摇头。   林音冷笑,鄙夷至极,“村里面有人过生日请来说相声的。还是你们在台上边说边笑,观众都不懂你们笑什么,只能在心里骂两个傻|逼的那种。”   邓芮茗:“……”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她给她留出时间反省。   后者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腮,专注沉思。   这位坏心眼的朋友说得没错。自从跟谢闻认识以后,她已经很多次莫名其妙笑场了,有时候看着手机都能笑出来。   不过这也是因为那家伙太傻逼了,讲话跟讲段子似的,只是很巧能戳中她的笑点而已。   也不是,应该说每一次都能戳中她笑点。   而且不光觉得好笑,更难得的是,跟谢闻相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与其他社交时的拘束比起,根本不用想太多,也不必担心闹不快,想怎样就怎样,非常自由。   嗯,这也得取决于那人本身性格开朗,脾气好。   讲道理,如果不仔细琢磨,还真没发觉跟他厮混已经变成这阶段生活的乐趣。   但是问题来了。她是觉得没问题,可他会怎样想?也会觉得跟她玩闹很有趣吗?如果交朋友的两个人,有一方感到无趣,那友谊绝对要打折扣的。   邓芮茗不由皱起眉头。   “你想好了没?”林音突然出声。   她回过神,“嗯。总结下来,他是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   “……就这样?”   邓芮茗不耐烦,“还能怎样?不,应该说,你想怎样?”这位朋友今天特别话唠,让人感觉十分不爽。   “我不想怎样,就想提醒提醒你。”林音撇开眼,把头发拨到耳后,“你们现在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一旦他有了对象,你就只能另外再找新朋友,重新培养友情了。你想想,你能接受男朋友有可以单独出去玩的异性朋友吗?而且这多累啊,找朋友也是靠缘分的,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能当好朋友的。”   她错愕地直起身子。   这件事自己还从来没想过。   可不是嘛,别说谢闻有对象,哪怕是有个暧昧的妹子,她都没有理由再像现在一样和他玩了。在交往尺度方面,她还是有所保留,不会给人家添麻烦,也不想给自己留话柄。   然而正如林音所言,再培养一个相似的好友,并不容易。譬如眼前的闺蜜,再怎么多一个亲密的挚友,在情感上和她终究不同。毕竟和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经历,谁也替代不了。   把对象换成谢闻,亦是如此。   她试想了一下假设谢闻有女朋友以后,俩人交情愈发淡泊最终断交的情形,心底不禁升起一丝不舍与遗憾。再加上她内心戏一向很足,从断交联想到昔日好友搂着妹子渐行渐远,而自己孤身一人,嘴里还“汪汪汪”得叫,鼻头难免泛起酸楚。   这个人傻逼归傻逼,可真的是自己为数不多重要的人,不想轻易失去。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音凑近她,“很舍不得吧?”   “……还行。”邓芮茗把她推开。   林音又试探:“想好怎么维系关系了吗?”   “这难道不是顺其自然吗?”她狐疑反问,忽而想到什么,神色一转,“说起来,你怎么现在关心我和他的友谊了?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想给他介绍妹子吧?”   林音没想到她会提这茬,脑筋动得飞快,吹牛都不打草稿,“显然和同事的姻缘比起来,还是你更让我上心。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跟谢闻当朋友当得久一点,那我就不给他介绍对象了。当然你自己也得主动点,好好跟人家玩,减少他找对象的机会。”   她听完沉默许久,而后郑重其事地说:“你确定你不是在怂恿我把他当备胎?”这特么跟当绿茶,吊着人家有什么区别?   林音眉心猛跳,但她始终棋高一着,继续乱吹:“我是让你暂缓他找对象的进度,又不是阻止他找对象。反正你都说了他谁也看不上不是么?而且备胎是什么?备胎是,就算他有正牌女友,你也依旧缠着他,让他尽心尽力为你效命。你会当这种女人吗?”   邓芮茗摇摇头。   林音满意点头,“我会把你推入虎穴,让你当不道德的女人吗?”   邓芮茗摇摇头。   林音再满意点头,“更何况——谢闻虽然不是富二代,也不是业界精英,可好歹是本地人,卖相挺好、有车有房、父母双全、身体健康。这条件在相亲市场很受欢迎,肯定不缺女孩子喜欢,哪会傻了吧唧当你这个白痴的备胎?”   邓芮茗这次不摇头了,“恕我直言,你他娘的在骂谁呢?”这真的不是在拐着弯骂她?   林音掏掏耳朵装聋,“总之任何关系都需要用心经营,积极一点没有坏处。别老是让别人推着你走,否则不是他心累就是你受骗。”   某人眯眼深思。   坏心眼朋友接着煽动:“交朋友就像谈恋爱,有来有往才有未来。平时多说点好话,鼓励鼓励、吹捧吹捧,不要总是互相对骂,男人总是喜欢被崇拜的。每天早安晚安不要少,加点可爱的表情,内容活泼向上,千万不能表现自己很丧。”   “最后那点还是算了……”她可爱起来连自己都想吐。   为了打消白痴朋友的疑虑,林音彻底豁出去,“实话跟你说吧,我跟赵孟西发展得讲不定比你跟谢闻还要好。”   她不敢置信。   “你想想,假设我从早到晚又是叫他死娘炮,又是甩脸色,他会理我吗?你以为他真是傻子?谁会心甘情愿热脸贴冷屁股?交际是相互的,肯定是我时不时给他梗可以接,这样才聊得下去啊。不管以后我跟他会变怎样,但目前发展一个这么好的朋友没有坏处。所以,你懂了吗?”   林音再没听到反驳的声音。   何止是懂,根本是蠢蠢欲动。邓芮茗就是典型的被骗入传销还鼓掌夸奖头头说得对的那种人,非常不坚定,一挑唆就容易被洗脑。   她拍拍林音的肩,“哎,那句‘朋友牛逼就代表我牛逼’是不是鲁迅说的?”   林音:“……不,鲁迅TMD绝对没说过这句话。”   她暗喜。   这么想来谢闻确实不错呢,再加上赵孟西和林音,原来自己也有很牛逼的朋友呢。相信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升职加薪,当上年级组长,出任教育部长,包|养小狼狗,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你是不是又在意|淫什么?”林音受不了她情不自禁发出的淫|荡|笑声,“喂醒醒,还没到睡觉时间,别做梦了。”   她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在规划人生目标……噗嗤。”   林音:“……”   这时,铃声大作吓了她一跳。   她不耐烦地掏出手机,想看看是哪个催命的胆敢打断她的大头梦,却见来电显示写着死变态三个字。   心里一颤,莫名有种被看穿小秘密的局促。   没有过多思考,她接起电话。   “你现在有空吗?”谢闻的声音好像咬耳私语,打破了电波的束缚。   邓芮茗看向亭外,眼神茫然,“嗯,有的。怎么了?”   “现在能不能来我家一趟?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她怔神,“哦,好……好的。”   挂上电话,林音问:“怎么了?”   “我要去谢闻家。”她说着站起身。   这下轮到林音傻眼了。   “哈?”这发展有点光速了吧?   “他似乎有事要我帮忙,听起来还挺要紧。”她把包背上肩,却在瞥见某处时眯起了眼,“诶,那个是……”   某片阔大荷叶的背后,水面清圆,风荷正举。 第35章 第三十六章   雨水蜿蜒, 雾霭沉沉,室内即便开着灯,也难免昏暗。   邓芮茗盘起腿, 把身子往薄毯里缩了缩, 两手露在外面捧着散发热气的马克杯,指挥身旁的谢闻切换影片。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多大的人了还特么看猫和老鼠!”她用指头戳着屏幕,嚷嚷道。   谢闻掰开她的手指, “你怎么不说自己吵着要看我为歌狂?”   “起码我看的是人。”她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 捋起不存在的袖子。   “喏喏喏, 又开始跟我瞎嚷嚷是不是?”前者干脆把笔记本放到一旁,不给她闹的机会。   邓芮茗刚想怼他,面上被空调冷风一吹, 愣是打起喷嚏。她把毯子往上提了提,就差没把头也盖住,小声嘟囔:“亏我没吃午饭冒着大雨来给你谈生意,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他眨巴眼睛没说话。   之前他向邓芮茗上一家工作的公司下单, 岂料对接人员一口咬定价目表已经变动,强行提高限价。无奈之下,谢闻只得找她来帮忙。   她见对方正是和自己闹过矛盾的奇葩同事, 当即急中生智,翻出从前存在手机里备份的表格,将沿用期限清清楚楚截图过去,打脸打得啪啪响。又用谢闻的名义打电话给昔日领导告状, 断了同事私自偷加业绩的心思。   谢闻的问题是解决了,她却因为匆忙赶来淋了雨,在空调房里冻得直哆嗦。连想跟他互怼,都没了气势。   想到这,她的鼻涕又流下来了。   见她把自己裹成狗熊特别好玩,谢闻笑着把纸巾给她,“那你想怎样?我留你吃饭,还帮你盖毯子,这都不满意?”   “明明是吃外卖。”她纠正他。   “外头雨这么大,出去买菜不方便啊。”他调高空调温度,不让风向对着她吹,“那下次等雨停了,烧一桌菜给你赔罪行不行?”   邓芮茗面无表情,“不够。”   他起身回房,不一会儿把茫然的Rossi抱了过来塞到她怀里,“这样呢?”   她笑眯眯地搂住胖猫,嘴上仍不满意,“你还忘记了赞扬我。多亏我,那人才能吃不了兜着走。”   他饶有其事地点点头,“嗯,你今天确实挺能干的。”   她一听,眼神飘忽起来,“你这话说得有点色|情……”   知道她又在乱想,他拿起一块凤梨酥堵住她的嘴。接着打开一部影片,把电脑摆在俩人中间,“这部看着挺正常的,净化一下你龌龊的心灵。”   她用手盛屑,不甘心地看起电影。   和现实一样,故事里也是恼人的梅雨季节。整日被阴霾笼罩的天空之下是高楼耸立的城市,那处日式庭院便成了主人公掩藏心情的花园。   以及剧中提及的短歌——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邓芮茗默念着,深有感触,“这种两个人都不愿离开的默契真好啊……说起来,诗经里是不是也有和下雨相关的?”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谢闻懒洋洋接话。   “对对,就是这个。”她盘起腿,抱臂慨叹,“啊——什么时候我也能碰到一个刮风下雨都不会私自跑路的家伙。”   他虚伪一笑,“嗬,你啊,婚礼的时候没跑路就不错了。”   邓芮茗翻起白眼。   她忽然想到什么,手肘顶顶他,“你是不是也有一本簿子写满这种东西?”上次在他家发现,却随手往边上一放,忘了问他。   “对啊,高中的时候,我妈叫我用来练字,顺便做摘抄。”他按下暂停键。   “啊想起来了,你现在还在写那些破诗……”   他睨视,“把破字去掉可以吗?”   邓芮茗微笑,“除了破字我无话可说。”   下一秒,嘴里就又被塞上一块凤梨酥,彻底堵得无话可说。她张牙舞爪地在一旁边嚼边乱嚎,旁边的某人抱臂得瑟到不行。   “噎死你得了,这辈子都别说话了。”某人冷笑着点开播放键。   四十五分钟的影片很短,剧情也不够紧凑,但胜在画面唯美,配乐精良。   眼前是画工精细的夏季骤雨,耳边传来雨水拍打窗户的滴答声。湿漉漉的阳台,开着冷气的客厅,进行琐碎对话的两人。现实与影片两个世界在雨天串联,情理上代入过深的结果就是冉起想要靠近身边人的冲动。   尤其当女主压抑不住激|情|赤脚飞奔而下,最终与男主在大雨中相拥的那刻,屏幕外的人也恍惚感觉臂膀相触的地方,燃起一片令人心跳加速的滚热。   越热,越想增加触碰面积。   谢闻终于侧过了头,“你在打瞌睡?”手臂已经第三次被这家伙撞到了。   “啊?没有啊。”邓芮茗这才意识到自己老往他那儿靠,连忙挪回去吸吸鼻子,“就是有点冷。”   他帮她把滑落在腿的毯子拉上去,指尖掠过她的手臂,酥酥|痒痒引得她微微心颤。   “还冷的话就关空调吧,虽然会热……”他用毯子把她遮得严严实实,一抬眸却见她眼神呆滞地盯着自己,“喂,你别是傻了吧?发烧了?”   说着伸手摸上她的额头。   她回过神,脑袋向后一躲,鼻音厚重说道:“没,就是有点头晕。有感冒药吗,能不能给我吃一点。”不知道为什么,跟这傻逼对视,更加头晕。   谢闻应了一声,却没去找药,而是打开订餐软件,“等吃完饭吧,空腹吃药不好。要吃什么?”   “小龙虾!”她擤着鼻涕,举手回答,声音透过纸巾十分沉闷。   他点点头,“好的,那就喝粥。”   她丢开纸巾,伸手就要去抢手机,很不幸被制得无法动弹。谢闻不顾她的抗议,点了两份牛肉蛋花粥和小菜。   “都这样了还想吃小龙虾,敢不敢安分点。”下完单,他去厨房新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给她,“多喝点水。”   杯中液体已被换成姜茶,邓芮茗低头嗅嗅,灌了好大一口。辛辣的热饮流入喉咙,途径之处连胸腔心腹都暖和起来。   “想不到你看着脑袋不正常像八级残障,竟然还挺会照顾人。”她咂嘴,不由感叹。   谢闻浏览网页,头也不抬,“为什么你连夸人都像在骂人?再给你一次求生的机会,我的三十公分铁尺在蠢蠢欲动。”   邓芮茗一哆嗦,重新回答:“被你照顾真荣幸,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搂过跳上沙发的Rossi,“我从前不是跟你说过么,照顾这种事是个人都会做。这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也可以说是应该做到的,没什么大不了。但很多人将它看得太重,人家表现得暖一点,就觉得这个人很不错,结果被卖了都不知道。”   顿了顿,又笑盈盈地看向她,“你就是典型的例子。”   “这还不是你们男人喜欢当中央空调的错?”后者反驳。   他轻轻|撸着Rossi的毛发,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要把我跟陈睦混为一谈,中央空调是见着谁都殷勤,而我是心肠好。对无关紧要的人,我都是顺手帮忙,帮完就走人。又不是做慈善,哪有空整天围着所有人转,到处发热。”   她深表赞同,喝了口姜茶,却在咽下去的同时不禁发愣。低头看看被他拉上的毯子和手里的杯子,被感冒熏糊涂的脑子艰难运转。   所以照这被耐心照顾的趋势,自己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嗯,似乎确实可以这样理解。   再次捧起杯子,热气氤氲,心情甚佳。   果然这个家伙是值得交往的人。   ……等等。   之前和好友的对话适时浮现出来。   “等他有了对象,你们就不能当这么好的朋友了。”林音好像是这样说的。   而且以他的性子,估计所有心思都在对象身上。换言之,他的妥善照顾,都会给那个人,而无暇分给其他好友,自然包括她。   虽然得到的并不多,也明知是朋友间正常的给予,可人总是贪心的,一旦享有就舍不得太快失去。想到这不足为道的关心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收走,并交给另一个人,胸口就难免有些发闷。   不可否认,有那么点小小的不爽。   犹豫片刻,她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你跟上次相亲的女孩子怎么样了?”   谢闻随口答道:“没联系。”   “看不上吗?你就没有想过再找别的看得上的?”邓芮茗试探道。   “说实话,还真找不到特别感兴趣的。”   越来越觉得看见谁都没兴趣,甚至感觉和陌生人从互相了解到建立关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与其抱着目的和刚结识的人从早到晚尬聊,还不如斗表情包来得有意思。   她本想再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真正找对象”,纠结数秒还是没说出口。生怕问得太多变成心理暗示,加快他找对象的步伐。   雨天骑车不便,外卖送到时天都黑得差不多了。饥肠辘辘的俩人在闲聊间把食物消灭完,又开了个西瓜当饭后水果。   谢闻是个好人,把当中最甜的那部分都留给了邓芮茗。待她吃完了大半个,他才拿走西瓜,转手把热水和药片交到她手里。   “别吃了,留点肚子吃药。”   吃水果的时候热水就在边上晾着,现在温度恰到好处。含着水将药片服下,她满意地打了个嗝,再想吃西瓜,却被某人抢先拿走。   “我还没吃够呢!”她嚷嚷。   他舀了一大口塞进自己嘴里,“西瓜凉性,小姑娘吃多了不好。”   “再一口……不不,再两口,两口就好。”邓芮茗凑上前,搭着他的肩,谄媚笑道。   她阿谀奉承的样子太像电视里的反派,他没眼看下去,只好挖了一小勺递过去,“就这么点啊,再多不给了。”   哇塞,同一个勺子吗,TMD有点刺激。等等,好像他刚才就是拿着这把勺子在吃。   她看着眼前的红色果肉,微微挑眉。   “又不吃了?那我吃了。”谢闻作势把手缩回去。   她动作飞快,脖子前伸,张嘴含住。然后在某人无奈的眼神里,小口嚼动,把冰凉沁甜的汁水咽下。   只是一小块果肉,和自己想要的两大口相去甚远,却不知为何比西瓜最中央的那部分还要甜。就像前段时间去吃冰激凌和刨冰,和这个人一同分享的所有东西都特别味美。   “我说你一个人在傻笑什么?”谢闻对她这种一言不合就咧嘴偷笑的行径相当鄙视。   她没回答,大爷似的挖着鼻孔看向窗外,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开心。接着,一道闪电伴着响雷出现打断窃喜,吓得身形一抖。   这才发觉电视里始终挂着雷电黄色预警的图标,即便门窗紧闭,轰隆的雷声也清晰入耳。   邓芮茗探头张望,蹙眉不语。   “怎么了?”他侧目。   她抱着抱枕往沙发扶手上一靠,“在想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家。”   谢闻淡定换台,“等雨小点,我送你回去。不过可能会晚一点,要不要先跟你妈报备一下?”   “不用。我爸妈去旅游了,两个礼拜以后才回来。”邓芮茗打着哈欠,眼皮有些耷拉,“我能先睡一会儿吗?吃饱了有点困。”   他关闭吊灯,把电视音量调到最低,“嗯,我到时候叫你。”说完又往边上挪动一些,给她腾出位置。   她得到应允,枕着靠垫躺下。   兴许太累,不一会儿她的身体就随呼吸一并规律起伏。她蜷着身子睡在沙发上,谢闻则坐在一旁撑头看无聊的剧集,起身上厕所时顺便帮她提上毯子。   原来这家伙不吵闹的时候也能这么安静,就是睡得太熟嘴巴半张有点傻气。   他侧目,饶有其事地看着双目紧闭的她,想到前两次语音和视频整晚的事情。想必那会儿,她也是这样,像只乖顺的小兽透过电波和他做意识交流。   下意识拿起手机,将她熟睡的模样定格。   时间流逝,电视里传来的细微人声配合无趣的情节,像最有效的催眠消磨谢闻的意志。最后,他也承受不住劳累,头歪向一边打起瞌睡。   没有调闹钟的后果是醒来时已经接近午夜了。   黑暗中,谢闻浑浑噩噩地按亮手机屏幕,险些被白光亮瞎狗眼。定了定神,又立马被上面大大的00:27惊得一下清醒。映着电视屏幕发出的光线,转头看身边的家伙还一动不动沉浸在睡眠中,宛如被宰都不知晓的猪。   他唤了两声,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转转脖子,活动筋骨,挪步到她身边蹲下,又轻声说:“邓芮茗,醒醒,起床了。”   可惜死猪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更感觉不到有人在旁边。谢闻沉下气,伸手轻推两把,继续叫唤。   后者总算有了反应,拉起毯子就把头蒙住,并翻身往里靠背对旁人,嘴里乘隙不耐烦地嘟囔了两句。   谢闻:“……”   她的呼吸声很快又变得轻缓,谢闻两手搁腿蹲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瘪嘴向睡神妥协。   他凑上前,拍着邓芮茗的肩膀,试图把她掰过来,“要睡也别在这睡,我带你去房间。”   后者“嗯嗯嗯”了两声,不为所动。   谢闻不死心,又推了几下,总算把她烦得回过了身。   “快点爬起来,去房间睡。”他试图把混沌中的她扶起来。   但他忘了猪的属性是懒到死。不扶还好,这一扶,愣是给了她攀上他肩头的机会。   邓芮茗两手顺势搭住他的肩膀,眼睛眯成了缝,显然还在做梦。谢闻则惨了,差一点被她拖得往前扑,好不容易才稳住。   “你这是把我当轿子?”他忍不住骂出声。   她很嚣张,重重地“嗯”一下。   喂,这种想杀|人的冲动是怎么回事啊?   把她安放回去后,谢闻自言自语,叽叽歪歪:“你就睡在这吧,明天冻得发烧别赖我。”语毕,拔腿就回自己房间。   然而五分钟后,他又出来了。   尤其见到沙发上那人身子缩成一团,而毯子掉落在地浑然不知,他彻底投降。   我们文化人的心肠就是好,好到自己都害怕。他这样想着,在心里为自己鼓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再给你次机会。好好抓牢,掉地上我就真的不管你了。”他拉起邓芮茗的两条胳膊放上自己的肩膀。   某人相当配合,趁势勾住他的脖子,两腿缠上他的腰,宛如树袋熊挂在树干上,还得寸进尺撒娇蹭了蹭他的脖子。   嗯?香香的,暖暖的,是刚洗完的等身高抱枕吗?还会说话的?   她迷糊想着,又肆无忌惮地蹭了蹭。真的又香又软,怎么可以抱得这么舒服。   抱枕轻叹着将她往上提了提。   邓芮茗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不对,好像是个人。   三秒之后,猛然睁眼,头脑清醒。   卧槽,刚糊里糊涂就顺手搭上,现在才发觉自己和谢闻以羞耻的姿势面对面相拥。   这算什么操作?一言不合举高高玩抱抱吗?   不小心抽动了下腿,以为会被数落,没想到他只是在她背上轻拍两下,嗔怪一句“睡着了还乱动”便牢牢将其环住。   不敢再作出任何多余举措,她的脑袋搁在他的肩上,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屏住,生怕气息紊乱引起他的注意。但是仍有熟悉的香味窜入鼻内,柔化整片空气。   大概他很喜欢这个味道的洗衣液吧,身上总是散发这种淡淡的清香。   尤其被他有力的手包围,身贴身的体温融化了所有疲劳。不禁收紧勾着他脖子的双臂,在两位一体中贪婪感受世间最暖的温度。   谢闻没有发现她醒来,使力直起身子,稳稳托住她的背和腿防止滑落。   他像托了只懒熊一样,一步一步,踩着魔鬼的步伐,挪去了客房。把双眼紧闭的她安置在床铺,又盖好被子,调好空调温度,这才放轻脚步离开。   关上房门的那刻,轻轻揉捏起脖颈。   刚才她的下巴搁着肩头,颈间被呼出的热气扑到之处,隐隐约约麻痹似的战栗,差点整个人都酥|软了。   而房内的她,在确定周身安静无人之后,缓缓地睁开了眼。右手悄然抚上左胸,隔着衣物,都能感觉滚烫的皮肤在迅速跳动。   余波未平。 第36章 第三十七章   邓芮茗越来越觉得自己摊上谢闻, 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让她留宿不说,还准备早饭,帮忙手机充电。尤其想起昨夜自己迷迷糊糊懒癌晚期, 而他费心费力把她搬回房间, 更是大感羞愧。   她转着笔,叹了今天第三声气。   “你怎么又叹气了?”谢闻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不是你自己说要跟我来看书的,又不乐意了?”   邓芮茗拾起水笔, 连连摆手, “没有, 只是有点累。”   他嗤笑,“从八点半睡到八点半,整整十二个小时没睁过眼, 居然说累?”   她尴尬不语。   实话说昨晚在他家里大睡,还是有点小惶恐的。不是担心某人会趁机做些变|态的事,而是觉得自己太嚣张。结果他丝毫没有怪罪,并且在去公司途中绕路送她回家。   不好意思受他照料以后又把他一脚踹开, 邓芮茗便主动提出陪他上班,顺便复习。   “说起来,今天就你上班吗?”她隔着玻璃张望, 外面空无一人,忍不住问出口,“不是还有个人吗?”   谢闻敲击键盘,头也不抬, “请假面试。”   “啊?”   他说:“投了别家简历,今天叫他去面试。”   邓芮茗挠头,“那也就是说,如果他录取了,就只剩你一个了?”   他敲下回车键,转头正视她,“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这么淡定?”见他像没事人一样咬着吸管喝旺仔牛奶,她不免抓狂,“这跟倒闭有什么区别?”   都要破产了大哥!   他纠正道:“倒闭是迫于无奈,而我是主动收工。”   邓芮茗诧异,“什么意思,你要关公司?”   谢闻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面对眼前人一副脑补了诸如惨遭落败、雨打风霜的悲剧故事的懵逼脸,他解释:“张陈义要走这件事,我本来就知道。或者说别人都走了,他还留下来帮忙,反倒是我该感谢他。而且老实讲我做这个也做累了,一不欠外债,二没有仇人,是该休息一段时间享受人生了。”   “你这话像是人家八十岁退位的董事长说的,真TM自信啊。”她吐槽。   他笑笑不说话。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关门大吉?”   谢闻算了算时间,“最迟下个月底,正好租金到期。”   她不禁感慨,“这么快,那你之后做什么?”   “没想好,暂时还不想上班。”他转动椅子,语气轻松,“可能旅游,或者做点从前没空做的事。我好像有好多证没考,嗯,潜水证似乎不错,可以考虑……”   他掰着指头细数愿望清单,一副世界和平的模样,看得邓芮茗终是忍不住打断他的妄想。   “如果我没记错,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你可是一脸苦哈哈地跟我哭诉生活艰难。怎么现在这么美滋滋?别忘记你是即将是个穷困潦倒的下岗工人!”   他咧嘴一笑,“不慌,家里还有两套拆迁房在收租。”   邓芮茗:“……”   妈的,这家伙笑起来的样子真欠揍啊,好想打得他满地找牙。   “好了,说正经的。去年刚出事的时候确实有点麻烦,不过也不是天大的事。”他吸完最后一口饮料,把利乐包丢进垃圾桶,“总之现在过日子完全没问题,不要以为我跟你一样月光……啧,瞪我干嘛。上次我看见你手机里的银行短信了,一个月就三千块,还噱人家林音一起买买买。我看你没饿死已经很厉害了。”   邓芮茗扭过头转笔,丝毫不想搭理,只想找块板砖拍上他的脑袋。   谢闻不再逗弄,扯回话题:“反正不管怎样,最后这两个月我还是会专心做完手头的事。你也应该如此——”   他探出身,把她转出去的笔捡回去,塞在她手里,“该做的全力以赴。好好复习,争取早日转正,工资翻倍。”   都说男人认真的时候最帅,因此在面对他郑重又善意的鼓励时,她很不争气地听话了。   许是工作量少,谢闻时不时检查她背诵的速度和质量,并上网搜历年真题给她做。俨然像个盯着小孩做作业的家长。   若是摆在家里,被父母这样管束,邓芮茗早就揭竿而起。可对于谢闻,竟截然没有抵触的念头,甚至还认为这是对自己最有效的学习方式。   大概自己是个抖M吧。   做完一套选择题,她起身去上厕所,却在途径大门的时候恰巧碰见从电梯里出来的两大一小。   是谢闻的爸妈和谢皇上。   谢皇上瞧见她,便撒丫子奔了过来,“邓老师!”   “叔叔阿姨好,你们怎么来了?快点请进。”邓芮茗牵住小家伙十分惊讶,连忙侧身将二老引进来。   “哦,我们正好办事路过,就上来看看。”谢母纳闷问道,“邓老师你在这里是……”   邓芮茗连忙解释:“我正好放假没事干,就来这里……看书。”   看着面面相觑的二老,她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无比尴尬。   莫名其妙跑来人家公司看书,怎么听都很奇怪吧。而且还是人家爸妈也来了啊。关键是她刚才干嘛像主人一样招呼他们进门啊。明明她才是客人吧!   时光机,时光机呢?   她捂着脸,懊悔地跟在老人后头走进办公室。   谢闻对于父母突如其来的造访也很惊异,好在后者虽好奇邓芮茗的出现,却也没表达什么,转而跟自家儿子唠起家常。   顺便瞟瞟旁边的姑娘,想知道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   邓芮茗未敢出声,一声不响端坐着,眼睛直盯地板,没有发觉老人探寻的目光。可谢闻将爸妈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尤其满脸写着“你俩是不是好上了否则怎么会单独在一起”的八卦,无奈的同时只好装傻,对老人的挤眉弄眼一概不理。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承受不住正襟危坐的拘谨,说了句“我去倒水”便拔腿就溜。   她走后,谢母终于憋不住问出口:“你跟邓老师怎么回事啊?”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回事。”谢闻把指头竖在唇边,示意老妈声音轻点。   谢母失望地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发展了呢。”   他利落回答:“当然不是,你想多了。”   “真的不是啊?”谢母不死心,“不然你们两个怎么这么要好?肯定是合得来才能一起玩咯。”   “要好归要好,但不是你理解的要好。”他一本正经。   兔崽子谢皇上最喜欢凑热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嘴贱的机会,“邓老师看不上舅舅的,她很嫌弃他的!”   谢闻:???   谢母更愁云惨雾起来。   “你今天作业做完了是不是?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谢闻揪着外甥的领子,把他从自己腿上赶下去。   什么叫她嫌弃他?她敢。要这么说的话,他还嫌弃她呢。   也不是,似乎也没怎么嫌弃她……算了不管了总之她如果敢嫌弃他,那铁定要找她算账。   为了阻止母亲继续追问,他说完便借口上厕所,起身往外走去。   当然在去卫生间之前,还不忘进茶水间叮嘱对水壶发呆的邓芮茗。   “要是我爸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听过就忘,不用在意。”   邓芮茗懵逼点头。   他又嘱咐:“这个水壶可能有点漏水,当心烫到。”   “哦,知道了。”她关闭电源,小心提起满装的水壶。   壶里热水当啷,谢闻看着她的细胳膊,怎么都不放心。他跨步上前,接过水壶,“还是我来吧。”   她退到一边,看他动作娴熟地泡茶,所有局促的小心思都消散了。   跟这家伙待在一起,似乎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等我事情做完,一起去吃中饭吧。”他说。   她咧嘴一笑,“好的呀。”   好人谢闻点点头,擦净指尖离开茶水间。   邓芮茗把两杯茶端回办公室,准备和多日不见的小家伙好好聊聊假期情况。可是杯子刚放下,手机铃声就响了。   “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她朝老人打过招呼,接起电话往外走去。   赵孟西娇气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喂?茗茗,你等下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给音音选礼物啊?”   她记起,上次在商场和张诗婷闹不快,连礼物都没有买。   她靠着墙壁,探头往办公室里看了看,老俩口正在谈论什么,声音窸窸窣窣传出。   邓芮茗面露难色,“等下啊,可能不是很方便……”谢闻的爸妈刚来她就走,似乎不太礼貌。   而且某人说了要请她吃午饭,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好吧,那我自己去看看好了。”娘炮的语气听上去有点遗憾。   她深表歉意,却在挂上电话准备回去的同时,碰巧听见了老人们的低语。   刚才打电话没有注意,当下在只有他们几人的空间里,任何声音都清清楚楚。   “不知道闻闻跟人家介绍的那个对象聊得怎么样了。”   她不由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细听。   说谁来着?闻闻?谢闻?   谢父接口:“我那天问过他,他说还不错,对方蛮好的。”   她眼皮一跳。   这是什么意思,跟别人介绍的对象聊得还不错?等等,这个对象是谁?上次相亲的小姑娘?   昨天俩人聊到这件事,他明明说不联系了。   她在脑中飞快思索,试图忽略心里怪异的不快。   哦,也许那家伙怕被爸妈逼婚,所以哄骗老人聊得还不错吧。要不然为什么两边给出的回答不一样?怎么说他俩是好朋友,总不会为了这种事撒谎,没有半点好处。   啊,一定是这样。   邓芮茗随意猜测,扯起嘴角作出了然的神情,可惜连这半分的尬笑都在下一秒被老人的话语彻底击破。   谢父跃跃欲试,“这次估计有戏,他说有机会的话下个月就把她带回来见个面,希望别出什么岔子。”   顿时,身子好似石化一般,愣在原地。刹那间冉起想要进去问个明白的冲动,脚下却像生了根,怎么都移动不了。   无暇再听任何信息。   旁人的片言只语如同密集的蜘蛛网连结起所有作证,给出肯定的答案,然后幻化成墨汁入水,整片水面迅速染为乌黑。   不就是跟妹子发展不错么,直说好了,撒谎干嘛?自己也不过是站在关心朋友的角度上随口问问,没想到连这都不能被信任。   ……其实并不是。   更多的是想得到“我现在和谁都没有关系”的答案,如此才能和他继续相安无事地当好友。   结果呢?   她烦躁地抖了抖领子,想要散去些许闷热,却消不掉心脏被紧揪的异样。好像有根钝头的针在轻戳,一点一点,没有大碍又焦躁难耐。   而且与其说对谢闻隐瞒表达不满,反而更像是对自己想当然的气恼。以为和他的关系能暂时不受影响,不禁为此暗喜。甚至像傻子一样听从朋友的建议,试图花点功夫加以维护。   但原来全都是白费心思。他很快就有对象了,届时为了避嫌,只能和这个朋友越离越远。再怎么维持,关系都将不复存在,脆弱如同白纸。   更不爽的是,自己连问清这些事的资格都没有。   这才是郁结所在。   小臂忽然抽搐了一下,邓芮茗回过神,这才发觉拳头从刚才就紧捏。摊开手掌,手机金属边框在掌心刻出深深的印记。   办公室内人声已消,她强行放松面部表情,不动声色地回到房内。随手将书和笔塞进包内,而后对两位老人轻声说了句“我临时有事,要先走了,不好意思”便快步离开。   才不想跟这种有对象还藏着掖着的男人交往过密,免得招闲话。   出门时恰巧撞上没事人一般的谢闻,后者见她步履匆匆,十分困惑,“你要去哪?”   “有事情。”她直视前方,没有看他。   本不想将心情表现出来,可面对这个人,还是忍不住面孔紧绷。   他蹙眉,“到底怎么了?”她发火的样子也太明显了。   自己不过是上了个厕所,接了个电话,刚想回来问午饭吃什么,就碰到她面色不善要走人。   什么鬼,女人的情绪都这么善变的吗,而且明显是对他不满吧?   他在懵逼的同时还觉得有点崩溃和委屈。   “说了我有事情。”邓芮茗深呼吸,强压怒火,“我先走了,我朋友在等我。”一不小心,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   说完,她疾步而去,头也不回。留下一个不知道某人可以在六十秒内脑补出一集六十分钟电视剧的谢闻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第37章 第三十八章(一更)   刚出大楼, 邓芮茗就给赵孟西打了电话,询问他所在的方位后便去跟他汇合。   大概今天老天爷非不想她好过,还没走多久就下起阵雨, 待赶到地铁站已经湿了半身。   靠, 真倒霉。   尤其车厢拥挤,站在出风口挪动不了, 被冷气打得直哆嗦时更觉心酸。好像自从跟陈睦认识以后,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蹦出点不痛快的事情。人家一年就水逆几次, 自己一年得水逆十二次, 月月水逆。   想想就生气。   路上谢闻发来微信问她去哪里,她别扭地纠结好一会儿,结果因为地铁信号不好, 隔了好久才把一句“跟朋友有约”发出去。   遂了她的愿,再无任何回应。   邓芮茗觉得胸更闷了。   在经过刚才在公司里短短半分钟的庞大脑补以后,她已经连怎么跟谢闻绝交的场景都设想好了。当下反复查看锁屏界面,见不到任何未读消息, 更是心神不宁。   可拉倒吧,不回就不回,谁稀罕跟他讲话。   “阿嚏——”   她粗|暴地擦去鼻涕, 朝出风头狠狠瞪了眼,挤在人群中离开站台。   赵孟西等在B2某家甜品店门口,远远就瞧见他风姿绰约的背影。   她换了几下气,把憋屈的心情暂时抛到脑后, 迎上去拍了拍他的肩。   “嗨——”娘炮转过身,朝她招招手,“茗茗你动作好慢哦,我等了好久诶。”   她笑笑,“坐地铁花了点时间嘛。”   赵孟西随口问:“你刚才在哪里哦?”   “谢闻公司。”嘴巴动得比脑子快,她想都没想,不假思索回答。   赵孟西一听,立即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原来在闻闻那里,难怪我刚才叫你出来,你不肯。那你现在怎么有空啦?”   听见闻闻两个字,邓芮茗不禁颤抖。现在她对这个称呼有点心理阴影,十分抗拒。   她撇开眼,环顾四周,摸摸鼻头说了句“没什么”就拉着他往一楼走去。   这个商场的柜台里种类很多,特别是在头顶射灯的照耀下,无论什么材质的首饰看上去都像星辰一样璀璨。   光是看看这些精致的商品,少女心就轻而易举复燃。很快她就被其中一条镶着锆石和水晶的银链吸引了注意。   钻石的买不起,普通的总归……她这样想着,目光下移,看见价目牌的瞬间抬起了头,装作无事发生。   不好看,太闪了。不就是银的,还不带钻,一点都不值钱。她自我欺骗着,强行移开视线。   可惜直到赵孟西在她的帮助下选好项链,她的眼睛还像抽筋似的往那一瞟一瞟。   “你在看什么?”娘炮结完账,拎着袋子凑到她旁边。   “没什么,瞎看看。”邓芮茗说着转过了头,然后下一秒又眼巴巴地看向柜台。   赵孟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嘴一咧,“喜欢就买嘛。”   她摆摆手,“买不起买不起。”   “那我送你?”娘炮理所当然道。   “别别别。”她拽着他出店,“等我攒钱了自己买。”买了这个,下个月就没饭吃了。   刚说完,肚子传来响亮的一声“咕——”。何止下个月饿肚子,这一刻就已经超饿了啊,早知道就该吃点东西再来。   娘炮一向心善,没说什么,也揉揉肚皮嚷嚷着“肚子好饿啊”,便带她直奔五楼某间餐厅。   落座没多久,刚点完单,邓芮茗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而且声音有那么点耳熟得讨厌……   一抬头,果然是朱文靖这座珠穆朗玛峰,一脸欣喜地杵在边上。   “这么巧,你也在这吃饭?”芒果脸挑起招牌式的装逼微笑跟她打招呼,“这是你朋友吗?”   她嘴角一抽,“是啊,真巧哦。”   赵孟西抬眸对朱文靖礼貌地笑了笑,没说话。   芒果脸用余光打量娘炮的衣着和手表,心里估算价格有了个大概,又问:“就你们两个吗?”   她抿口柠檬水,嗯了一声。   “哦——我还以为你那个长得很漂亮的朋友也来了呢,想说一起认识认识。”   邓芮茗知道他说的是林音,因为他几乎在她朋友圈里所有跟林音的合照下面都点过赞。   她不经意瞥向对座的赵孟西,果不其然娘炮皱起了眉。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我也是跟朋友一块来的。我跟你说过的吧,就那个做玉石生意的,把我当大哥的小子。天天哭嚎着要请我吃大餐,我烦得不行,这才答应出来。”朱文靖大笑着环视四周,声音在幽暗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响亮,“虽然这家店一般般,也就这样吧,不过我就勉为其难陪他吃顿饭吧。”   她扬起嘴角“呵呵”两声,心里骂了句SB。   这家老牌餐厅是全市排名前列的,人均价格对工薪阶层而言绝不便宜,他一个写字楼里做销售的居然嫌弃。   整天就知道装逼,还在人家店里说这种话,真是不怕被打。   所幸芒果脸赶着拍照发朋友圈,没有在此过多逗留,吹完牛逼就去了包厢。   他走后,赵孟西忍不住吐槽起来:“茗茗,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奇葩的芒果脸?”   邓芮茗一惊,“他的芒果脸这么深入人心了吗?”一眼就能认出,太厉害了。   “为什么这种人都能出来相亲啊?”娘炮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人诶,太猥琐了吧,比我大学宿舍里那个不洗澡的肥宅还猥琐……不对,拿他比较是在侮辱肥宅。”   她一脸冷漠,“千万不要侮辱肥宅,肥宅可比他牛逼太多。他,呵呵,正因为这样才要出来相亲,否则上哪去追妹子。”而恰巧被她碰上,甩都甩不掉。   赵孟西翘起小拇指,沉痛地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太心疼你了,还是快点让闻闻收了你吧,不要再被猥琐男的世界困住了。”   “嗯,我也觉得自己很作孽……等等,你说谁?”邓芮茗眼皮猛跳。   娘炮纯真眨眼,“闻闻啊,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突如其来一阵沉默。   她垂下眼,将水一饮而尽,“怎么可能,我跟他关系很一般。”不管如何克制,语气都不自禁冷如薄冰。   赵孟西从小混在女人堆,一眼看出端倪,“怎么了?为什么我一提他,你就不开心哦?”   “没有啊,我哪里不开心。”她翘起唇角反问,笑意却入不了眼底。   确实没有不开心,最多就是有点郁闷。好不容易暂时遗忘的不快,因为提到这个人,又返上心头。   娘娘腔砸砸嘴,无言以对。   菜品适时上来,稍稍缓解了沉默的尴尬。赵孟西体贴地给眼前的女孩子夹了很多菜,也试图挑起话题转移注意,可对方看上去始终有点意兴阑珊。   算了,豁出去了,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那个,你跟闻闻是不是吵架啦?”他想尽办法作出知心姐妹应有的关怀。   邓芮茗吃菜,头也不抬,“没有啊。”   前者挠挠额头,又说:“可是你这样有点反常哦,以前每次提到闻闻,你都会笑诶,怎么今天……”   “是你看错了吧,我怎么会笑?”她笑道,露出白牙。   这个微笑看得赵孟西惊悚不已。   青春期和三个表姐妹共同度过的经历早就教会他,这种情况下再向女人追问,多半会丢小命。但两边都是好朋友,他不忍置之不理。   他抱着牺牲的心态继续试探:“我只是觉得,如果闻闻知道你生他气不想理他,他肯定会不开心诶……”   “不可能,你想多了。”邓芮茗敛去笑意,打断他,“还有,不要再开我和他的玩笑了。我是不要紧,但是对他这种有对象的人来讲影响很不好。”   赵孟西震惊了,“有对象?你说闻闻有对象?谁说的?”   “他爸爸妈妈说的,我亲耳听见的。”她轻轻搁下筷子,将一切全盘托出,“上次他不是去相亲嘛,跟那个女孩子聊得挺不错,不出意外就快见家长了。所以我也不方便再跟他单独出去什么的,我可不想被人误会。”   他眼睛睁得老大,对这个讯息消化不良,“闻闻竟然已经快有女朋友了,他都没跟我说过……”   “对吧,他也没跟我说。哦不对,应该说,我有问过他,但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他和那个女孩子没联系。”说起这件事,她更觉心寒。   “男人真可怕。”娘炮不由骂出声。   邓芮茗轻叹,拾起筷子继续吃菜,尽力略去愈发浓厚的徒劳感。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自己碰到的男人几乎都是用生命在撒谎。本以为谢闻是老实人,原来跟陈睦半斤八两。   可以说非常之失望了。   然而正当她以为赵孟西会吐槽某人两面三刀,鬼话连篇,娘炮却扎扎实实把刀刃对向了她。   “所以……”他总算理清事件的原委,忽然音色一沉,显露本音,“你是吃醋了吗?” 第38章 第三十九章(二更)   这话一出, 她手一抖,差点把筷子碰掉。   她竖起手掌摆在耳后,夸张反问:“不好意思, 请问您他娘的在说什么?”   而且从娘炮到硬汉, 转变得也太TM快了吧!根本不给人缓气的余地啊!超可怕的好嘛!   “你是在吃醋吧。”赵孟西目光灼灼,断言道。   “哈哈哈哈哈, 你这话真的好好笑诶。”邓芮茗一言不合说起台湾腔,捧腹大笑, “怎么可能啦, 我吃醋?他算什么东西哦, 我会吃他的醋?”   他眼神透彻,一针见血,“那你为什么对他有对象这件事如此耿耿于怀?只要注意距离, 做朋友绝无问题。但你看上去不光是怕被人说闲话,更像是想要和他断交。”   不等她反驳,他又身子前倾,直视的目光看得她心里悬空, “为什么这么抗拒?”   “这个,自然是因为……”她飞快思考,组织语言, “他不信任我,不对我说实话。朋友之间,总归有所交付吧。而他一边骗我没有喜欢的人,一边又跟我玩, 反倒把我的心里话都套出来了。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我是很坦荡啊,可万一被他的对象知道我的存在,我想是个女孩子都会有心结吧。假设他们两个因为我发生矛盾,我不就成了罪人?”   赵孟西眨眨眼,“也就是说,如果他单身,没有任何暧昧对象,你就能放心跟他一起玩?”   “这是当然。”她郑重点头。   他笑得极其无公害,“换句话说,不就是‘希望他没有对象’的意思吗?”   邓芮茗没了声音。   关于是否吃醋一问,她张嘴就能说出千百种辩解的论据,简直信手拈来。但就“希望谢闻没有对象”这件事而言,她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确实是如此,那么问题来了。   她有立场吗?   “因为我把他当作很好的朋友,所以希望能和他的友情维持得久一点,这是一种正常的期望。而且我也不过是设想,我绝不会做出任何阻挠朋友恋爱的举动。”她拿起餐巾,擦拭唇角,“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吧,我去趟洗手间。”   目送邓芮茗离座而去,赵孟西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轻敲,给谢闻发去消息。   [Simon]:谢闻君,你完了,这次玩脱了。   谢闻回得飞快:你又脑抽?   [Simon]:总之你这次玩大发了,茗茗不要你了。   谢闻君正心烦着,本不愿搭理这位娘炮朋友,毕竟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发神经。   可是在看见某个人名的那刻,他还是耐住性子问道:你胡说什么,你俩今天都大姨妈是吧?   赵孟西好整以暇地靠在座位上,在对话框里打字:她要跟你绝交。   [谢闻]:???   [谢闻]:你到底在说什么?   [Simon]:就在几分钟前,茗茗坐在我对面,亲口对我说的。   他的关注点一向很迷醉:你的意思是,你们两个现在在一起?   [Simon]:Yep.   [谢闻]:就你们两个?   [Simon]:嗯哼。   某人概括了一下来龙去脉,突然觉得心头更浮躁了。   也就是说,邓芮茗一言不合走人、对他发脾气还理都不理,就是为了跟这个娘娘腔单独出来溜达?   很好,很厉害嘛!   娘炮朋友见他没反应,又发来一条消息。   [Simon]:所以你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什么?她莫名其妙看他不爽又爱理不理,还问他有什么看法?   他能有什么看法?当然是一字箴言啦。   谢闻反手回了一个“哦”,然后关闭APP,再没发去任何消息。   赵孟西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这个“哦”字看了很久,嘴都差点咧歪了。   看来今晚可以向亲爱的音音打小报告,顺便讨点表扬了。   能够让“能用表情包解决的问题绝不用任何文字回答”的谢闻,破天荒地打下一个轻描淡写又发自内心的“哦”,这是多么值得记载的事情啊!   “你在看什么,这么开心?”邓芮茗上完厕所回来了,见赵孟西捧着手机傻笑,十分不解。   后者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眨眼间将不怀好意化为抿唇淡笑,“没什么,跟一个玻璃心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   “什么鬼,这还能在手机上玩?”   他笑而不语。   除去之前关于某人的你问我答攻守游戏不提,这顿饭吃得相当满意。没过多久赵孟西又恢复了娘炮的模样,邓芮茗觉得这才是他的正常形态。   吃完饭,他们去附近商场逛了个遍,接着勾肩搭背去快餐店吃高热量食物,宛如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姐妹。   除去心脏始终悬起的担忧不谈,逛街的确是最有效的散心方式之一。   天黑以后,他们在地铁站告别。   “真的不用我送你吗?”赵孟西摇下车窗,问道。   邓芮茗挥挥手,“不用,绕路多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好啦。”   娘炮嘱咐她到家发信息后,开车扬长而去。   晚归时分,站台人潮涌动。摩肩擦踵,前胸贴着后背,只消片刻就渗出薄汗。再往出风口一站,热气散去的同时,喷嚏也重返鼻腔。   连着两天感冒,真TM舒爽。   一回家,她就往床上一倒,什么都不想管,只想睡个大头觉。   然而。   刚适应把头蒙在被子里的沉闷,手机就连着震动好几下。忍着被亮瞎的危险眯眼在昏暗中打开微信,屏幕上“你明天什么时候来”的疑问让脑袋也瞬间清醒。   是谢闻发来的消息。   一刹那,收到消息的雀跃闪过脑海,紧接着难以名状的无力又涌上心头。从下午逛街玩乐时就怎么也舒展不了的眉头,当下变得更加紧蹙。   她再度拉起被子蒙住脑袋,使出全力呼吸。直到鼻子堵塞再也无法吸入空气,这才逃出密闭空间,抓起手机随手乱按。   [邓芮茗]:不舒服,不来了。   这个回复很终结,谢闻连“哦”都不屑发。   他“啪”得一声把手机丢茶几上,转头就逮着今晚寄宿在这的外甥一顿骂。   “谁让你玩游戏的?今天的作业写完了?”他一把夺过小屁孩手里的ipad丢在沙发上。   谢皇上无辜至极,“你刚说可以玩的……”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从前和蔼可亲还百依百顺的舅舅最近脾气这么多变,跟神经病一样?   谢闻冷笑,“我就考验考验你,没想到你真让我失望。”   小朋友懵逼地眯起缝隙般的小眼睛。   “哟,还会耍性子了,你以为我会理你吗?”他极其不屑。   谢皇上:???   不屑归不屑,但他依旧杵在那儿跟娘们似的叽叽歪歪,直到来电铃声阻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喂?”他没好气地接起电话。   “出来喝一杯吗?”耳熟的背景乐里,赵孟西的声音听上去极为悠闲自在。   谢闻快步回房,拿起睡衣,“没空,我要洗澡睡觉了。”   赵孟西非常瞧不起,“睡得这么早,你肾|虚啊?”   “是,我肾|虚,你们一个个都看我不顺眼好了。就这样,挂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放下手机,准备按挂断键。   娘炮笃定的话语从听筒传出,“啧,连小姑娘为什么突然发脾气的原因都不想听?”   谢闻:“……”   半分钟以后,咬着铅笔头苦逼编日记的谢皇上看见自己那发神经的舅舅又从房里出来了,满脸别扭地昂着下巴问了他一个问题。   “想出去喝果汁吗?”   ***   幽静的酒吧里,吧台前并排坐着两个成人和一个吸混合果汁的小屁孩。   “所以你来赴约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大晚上突发奇想吵着要来酒吧喝果汁?”   “呃,不是我……咔嚓咔嚓咔嚓……”举手反驳的谢皇上嘴里被塞上一把薯条。   “就是这样。”谢闻拍去手上的屑屑,一本正经答道。   赵孟西了然点头,笑而不语。   谢闻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   耳边回响着常年不间断的R&B,外加各昏暗角落传来的碎言细语,本应令人放松的环境却让他心燥难忍。   不可否认,是想带小孩来喝果汁的同时顺便探问小姑娘发脾气的原理,但真要问出口,不是那么容易。   拇指轻轻搭在玻璃杯边沿,食指一下一下画着圈,拨弄琥珀色液体里漂浮的冰块。面上淡定如常,但不安分的小动作早就暴露了自己。   “唉——”娘炮朋友伸了个懒腰,“在外奔波一天真累啊。”   谢闻瞥都懒得瞥他,“跟小姑娘逛街还累?你怎么不说我在办公室呆了一天?”   赵孟西搭上他的肩膀,“谢闻君,你是羡慕我跟小姑娘逛街吗?还是不爽这个小姑娘是茗茗呢?”   他停顿片刻,暂停拨冰块的动作,转头捻起一根根小薯条塞进嘴里,“都不是,只是觉得你们很虚度光阴。”   娘炮笑嘻嘻,掰着指头细数今天做过的事情,“没有呢,很开心呢。我们去逛了商场,看了好多衣服……你别说,茗茗穿连衣裙很好看哦。就最近很流行的啦,露肩的,哇从背面看有一点点sexy耶。然后啊,我们又去吃饭,你知道碰到谁了吗?她那个芒果脸的相亲对象诶!真的超奇葩哦,一直在跟她搭讪。啧啧啧,想不到茗茗在相亲市场还是有点吃香的嘛。哦对了,我们还去吃了下午茶,她夸我今天有男人味诶……”   “你叫我来就是听这些无聊的流水账?”谢闻侧目。   赵孟西扑闪双眼,“原来和女孩子度过美好的一天,在你眼里就是无聊的流水账厚?”   他伸手拿走外甥手里的杯子,拍拍外甥的背,“力力,这里真没劲,我们回去了。”   谢皇上难舍地盯着大半杯果汁,“可是我还没喝完……”   “喝什么喝?”他瞪眼,“那么想喝,我回去帮你榨个西瓜,喝到你尿急!”   小朋友委屈地闭上嘴,连个屁都不敢放。   赵孟西撑着头,笑盈盈地看谢闻把小屁孩从高脚凳上抱下来,一副要走的姿态。   然后在某人毅然决然转身离开的刹那,娘炮摸着自己细长的手指娇声娇气地说:“哦,我突然想起来了,小姑娘还跟我说了今天为什么不高兴的原因……”   谢闻:“……”   五秒后,谢闻把外甥又抱回椅子上,皱眉怪罪:“真不敢相信,你这不懂事的孩子居然丢下这么多果汁不喝就想回家。你知不知道浪费是可耻的?”   谢皇上有点想哭。   始作俑者淡定抿酒,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问娘炮朋友:“那她是怎么说的呢?”   后者笑容可掬,“她说某个人有对象还不知死活地找她玩,她觉得这样很不好,所以想要控制距离,并且对于这个人隐瞒自己恋爱表达强烈的不满。”   ……什么鬼?   “那个,你们说的是谁?”某人思索良久,疑惑反问。   这是什么意思?她发脾气的对象不是他?不等等,应该说那个白痴还有什么除他之外的、玩得好的异性朋友能让她发这么大脾气?   赵孟西瞬间没了笑容,边说边竖起中指推不存在的眼镜,“我说谢闻君,你不是这么渣吧。自己做的事还不敢承认,你是不是男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关我什么事?”谢闻急了。   赵孟西忽然凑近,贴到他面前吓了他一跳,语气尤为渗人,“有一个别人介绍的对象、聊得特别好、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能带回家见面,这说的难道不是你吗?”   “关我什么事?谁说的?!”他不由自主叫出声。   “茗茗亲耳听见你爸妈说的。”   赵孟西眼神犀利,令他更觉不可理喻。   谢皇上是目击证人,终于能在大人的事情里插上嘴,连忙帮腔:“外公外婆说过的!那个时候你跟邓老师都不在。”   谢闻转头质问:“他们怎么说的?给我一字一句讲清楚。”   小孩子记性是最好的,立马给他复述了一遍当时的原话,连语调和手势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听完,他一句话没说,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往桌上一敲,情不自禁向娘炮比起中指。   “和别人介绍的对象聊得不错、如果可以下个月就能带回家见家长的确实是wén wen,但不是我这个‘闻闻’,而是‘玟玟’!王字旁加文化的文!”   天晓得他有多崩溃。   赵孟西也茫然了,迟疑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所以是玟玟姐姐?”那个存在感低下、甩了渣男老公、派遣在外地享受新生活的单身母亲?   他把空杯子往前一推,示意吧员再来一杯,“是。我姐的同事给她介绍了新对象,发展得还挺好。”   “真是想不到啊……”   某人纠结的点并不在此,“谁能想到邓芮茗竟然会为了听到的几句话脑补出一连串奇怪的事情?”   那家伙的脑子里是装了个IPTV吗?戏这么多的?   而且还说他刻意隐瞒非单身的身份,一边撩妹一边找她玩?在她眼里,他就是那么渣吗?脚踏两条船什么的,明明是陈睦的习惯好不好!   不不不,被气糊涂了,脚踏两条船是什么鬼……别说两条船,他连一条船都没有好嘛。   他在心里碎碎念,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杯子又猛灌一口。   娘炮朋友一向反应快,转眼间把话题引入正轨,“这更说明你在她心里有点地位啊。假设是无关紧要的人,才不会胡思乱想诶。”   谢闻放下杯子,挑眉看他。   “闻闻,相信在她不高兴的这段时间里,你心里也一定不好过吧?”赵孟西又凑上去,漫天瞎吹,“所以才会出来跟我打探虚实,对不对?”   他辩解:“不,这个只是顺便……”   娘娘腔又吹:“你别看茗茗表面上满不在乎的模样,实际只要距离近一点点,我就能听见她破碎的心好似樱花一般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在簌簌零落。”   “……你新海诚看多了吧?”他忍不住吐槽。   “更悲哀的是,等茗茗的玻璃心碎完以后,你再想找她和好也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辆火车从你和她之间穿过,连炸火车的机会都没有。当火车终于驶过,她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阅尽乙女向影视的娘娘腔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继续瞎嚷嚷。   “兄弟,要不这样。我先炸死你,再在你的掌心写上林音的名字好不好?”   “能再要一瓶音音的口嚼酒吗?否则我怕穿越不回有她的地方。”赵孟西一本正经地接话。   谢闻倒吸凉气,眼一闭,“我觉得还是你现在就把我炸死比较好。”   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身边都是脑回路清奇的家伙?根本没法用人类语言沟通。   “不行,你死了茗茗会伤心的。我跟你说,女孩子的心理我再懂不过了。”赵孟西清清嗓子,话题一转,语重心长起来,“不是我说,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们最需要的就是信任和坚定,最讨厌你们这些臭男人有口无行,说得比谁都好听。正因为给不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她才会这样患得患失。否则哪个正常人会喜欢整天板着脸孔啦?”   谢闻冷漠侧头,“如果我没记错,你的生理性别也是男人吧。”而且这SB在说胡说什么,跟他和邓芮茗的事情有关吗?   娘炮无视他的吐槽,捏着杯子和他的轻碰。   伴随一声清脆的余音,他说:“尽早跟她解释清楚吧,不要让误会持续太久,否则人会走远的。”   前者拨动杯中冰块,一言不发。   这谈何容易?突然跑过去对她说“有对象的是我姐不是我,我是单身”吗?怎么想都很奇怪吧,他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如果被她误会就更不好了。   Emmmm……指不定她都不屑误会,因为她刚说了明天不来公司找他,听语气像是这辈子都不想和他联络了。如此自己再贴上去解释,更显莫名。可是不解释的话,那家伙又会耍脾气不理他。   女人真麻烦。   他揉起脖颈,烦恼不已。   赵孟西今天难得智商全程在线,一眼瞧出好友的顾虑,进行最后一次哄骗:“你连张诗婷那样的作精都能忍,却连基本的哄女孩手段也不舍得用在茗茗身上吗?”   “我只是觉得贸然解释不是明智的做法。”他找借口。   “连她把你当作很重要的人这件事也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   有所谓的同时,还带点不知哪冒出来的满足。   见当事人若有所思,老娘舅赵孟西意味深长地轻拍他的手背,“谢闻君,有些话不说出来,对方是不会知道的。相信你也不想和她绝交吧?”   他双手抱臂,盯着台面不言不语。   半晌,举起杯子把剩余的液体饮尽,又把打着饱嗝肚皮鼓起的外甥扶到地上。   “就这么走了?拿到消息就走了?你就是来蹭酒喝的?一分钱不花还要我倒贴机密?”赵孟西眨巴纯洁的双眼。   谢闻点头,一副你奈我何的嚣张,“嗯,走了。我们文化人就是人穷志短。”   “……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真不要脸啊。”   某人举起手向后挥了挥,头也不回地带着孩子离开。   夏夜月色撩人,虫鸣肆意。回家的小路上除了拂过的暖风和大手牵小手的俩人,再无其他行走的动物。   小孩子好奇心重,路边任何事物都能引出问题。而身旁的大人一心两用,一边想着刚才的事情,一边瞎JB回答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有蛙叫声、为什么花不会热死、为什么月亮这么亮、为什么Simon叔叔的兰花指一天比一天翘得高……以及为什么舅舅你一直在笑。   “……”   小屁孩又问了一遍:“舅舅,为什么你一直在笑?”   “没有,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你真的在笑。”   “我肯定没有笑。”   “肯定在笑!”   “绝对没有……”   刚才娘娘腔怎么说得来着?自己在她心里有重要的地位?   ……噗嗤。 第39章 第四十章   请问在大夏天的中午, 睡醒发现鼻腔堵塞、头晕目眩,从一堆药瓶中翻出体温计测量得知自己低烧是什么体验?   大概是擤完这辈子所有绿色鼻涕,还呼吸不到半点空气的绝望吧。   尤其大放厥词不会再理某个家伙以后, 发觉自己还有本复习教材遗忘在他办公室里, 不得不去取回来的时候,更想跳楼自尽。   当下站在大楼地下的邓芮茗, 看着微信界面上自己发出的“不舒服,不来了”, 悔不当初。   昨天信誓旦旦要和谢闻绝交, 今天就赶着去他单位拿书, 纵使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也迫不得已。纠结很久,还是没能把那句“我的书忘在你办公室了, 能帮我送下来吗”问出口。   她眯眼看了看被阳光照射到近乎反光的水泥地,头脑更加昏沉。   其实经过一夜,面对毫无动静的微信,她的内心是十分焦虑的。以往她和谢闻每天的聊天记录都不会只有这么短短几句话, 更何况是没有后续的问答。   他从来不是不回消息的人,昨天两次都是自己的话结尾,显然他也是不高兴了, 已经没了跟她沟通的意愿。毕竟态度不佳的是她,任何人都不乐意热脸贴冷屁股。   ……可是昨天真的好不爽啊。   现在好了,等下碰到一定尴尬得没话说。别说她不想理他,他肯定也不想理她。   算了, 淡定地走进去拿起书就走,不留功与名。   邓芮茗暗自下定决心,抬脚走入大厦。   从底楼坐电梯到谢闻单位,不过短短二十秒,但标志楼层的数字每跳动一次,脑中就多一帧关于等下碰面会发生什么情况的演示。   她无神地斜靠在墙壁上,脚尖不自觉一下一下点着地板,发出轻微声响。   明明气恼的是自己,为什么反倒这么害怕?   怕会当面吵起来?怕他继续哄骗自己?怕被他嘲笑小题大做?   不,这倒不会,他再傻逼也不会这么无聊。   所以……害怕的还是他会不理自己啊。   “叮——”电梯门打开,阻断了她的哀愁。   这层楼一如既往得安静,她刻意放缓脚步,慢慢向里挪动,希望不会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探头发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视线被盆栽遮挡,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桌子的状况。   她张嘴深呼吸,捏紧包带快步跨了进去。   然后在望向电脑桌,并没发现应该存在的人影时,情不自禁升起一丝失落。   “邓老师!”沙发上玩iPad的小家伙欣喜唤道。   邓芮茗环顾四周,连忙竖起指头让他噤声,“别吵,我就是来……”   “拿本书,马上就走”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谢皇上以孩童特有的高分贝嗓音又喊了起来。   这兔崽子吊着嗓子,恨不得把房顶给拆了,“舅舅!你小便快一点!邓老师来啦!”   邓芮茗:“……”   她冲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捂住兔崽子的嘴,厉声呵斥:“找死啊,喊这么响,想把整栋楼的人都引过来吗?”   小家伙掰开她的手,连忙吐槽,“邓老师,你昨天干嘛走掉啊?你走了以后,舅舅就像发神经一样,笑都不笑的。”   她一下来了兴致,“你说真的?他不高兴了?”   谢皇上使劲点头。   邓芮茗的腰板挺得更直了。   听到某人不高兴的时候,心里那种难以抑制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满足和愉快是怎么回事?七减一,七减一,七减一,原来施|虐这么爽的。   不对,不高兴的该是她吧,分明她才是委屈的那个。   “那个,”她犹豫很久,还是决定问出口,“你舅舅有没有说过我什么?”   也不用说太多,就什么“不希望她走啊,她走了真苦恼啊”之类的。   邓芮茗专注盯着小家伙的双眼,试图找到一些类似的答案。但是后者只是迷茫地摇了摇头,眼里充满对成人世界的不解。   不仅困惑,还觉得大人都是口嫌体正的神经病。明明很在乎别人的想法,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失望地耷拉下眼皮。   “当然没有。”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声。   她猛然抬起头,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谢闻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正抱臂靠在门框上,嫌弃地与她对视。   顿时吓得连打了三个喷嚏。   “你有病,突然出现想吓死人啊?”她先发制人,骂骂咧咧起来,“你小便小完了?小得这么慢,泌|尿系统有问题吧!叫你平时再打飞机啊,死变|态!”   谢闻对邓氏嘲讽的防火墙早已加固。他慢悠悠地走过来,从容不已,“动作不慢一点,怎么听见你们讲我的坏话?不好意思,我们文化人很正直的,从来不在背地里乱说。更别提那些一言不合耍性子玩冷战的白痴,根本不想搭理。”   “好好好,你牛逼。”邓芮茗怒极反笑,大力鼓掌,转头翻起电脑桌,“我还懒得理你呢。要不是为了拿书,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可是,TMD书去哪了?   桌上就这点文件夹,翻来翻去都找不到那本蓝皮的一看就很劣质的材料。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翻找,始终都没找到。   谢闻也不恼,就冷静地杵在边上,看她的脸色从嚣张到尴尬,从恼羞成怒到怀疑人生。   几分钟后,他镇定走过去,从书架上抽出目标物,往她面前轻轻一丢,“我可不像你,什么东西都乱放,连跑路都不知道收拾细软。”   邓芮茗瞪了他两眼,抓起书转身就想离开火坑,却在迈步的同一秒被拽住手臂。   “来了就想走,当我这里菜市场?”他笑语盈盈,坏水都溢出来了。   她蔑视,“脚长在我身上,爱走不走。”说着昂起下巴,瞥了瞥他搭在自己臂膀上的手,示意他赶紧拿开。   然而后者并没打算放她走人,反而把她拉到面前,并且抬手捂上她的额头。   也不知是他的掌心太烫,还是自己的额头更烫,她觉得脑袋更昏了。   “你干嘛?!”她惊恐问道。   “你昨天不是说不舒服吗?”谢闻皱起眉头,“热度有吗,头痛不痛?”   邓芮茗扯下他的手,晃了晃脑袋,开始嚷嚷:“是发烧怎样,关你什么事,我跟你很熟吗?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不要随便看见小姑娘就关心,很容易被人误会的!”   他牵起嘴角,笑得非常无辜,“被谁误会?”   前者放肆冷笑,只想唾弃他的坟墓一万遍。   果然天下男人一般渣,有女朋友不承认就算了,还装作无事发生。真不敢相信他对象知道了,会如何暴跳如雷。   “你说被谁误会?谢闻,你能不能别再装糊涂了?”她长叹一声,决定跟他摊牌,“我不理你是为大家好。如果可以的话,谁想跟好朋友疏远,但前提是懂得避嫌。如果你是单身,那大家随便怎么玩都可以,可你别忘了自己是有对象的。”   本带着侥幸心理期望能听见对方的反驳,但他还是意料中那般沉默。   她的声线愈来愈低,“你不跟我说实话,我不怪你,毕竟我们大概也没要好到我以为的那个地步,你没必要事事都跟我报备。可是你心里总得有个度,女孩子的想法和你们男人的不一样,特别是恋爱中的女孩子更加心思敏感。假使被她发现你有玩得很好的异性朋友,肯定会不开心。我可不想摊上这个罪名。”   话说得越多,越觉得喉头像灌了一杯柠檬汁那样酸,连带着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大抵自己是有点吃醋。由于朋友不多,所以每一个放在心里的都不自禁视为私有物品,不愿和突然出现的人分享。   先来后到这个歪理,在任何情理上都能套用,并成为占有欲的最佳论据。   说者克制不住烦闷,将心里话全部吐露,而听者不露声色,惜字如金。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彼此交错的呼吸。连爱凑热闹的小孩子面对严肃的情形,也识趣地嘴巴紧闭。   邓芮茗早已移开视线,失焦地盯着地面。最初仅仅对视数秒,心脏就快速跳动,无比压抑。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缄默无言的时候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正确的行为该是立即走开。   原无意说这些,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想太多,也不想给他增添心理上的负担。但直到憋不住,坦白所有思绪以后,才发觉其中蕴藏的不该有的小心思。   ——果然还是希望他能因此有所愧疚,甚至作出弥补,开口让她留下。   即便这样会违背初衷,让自己变成最讨厌的那种人。   林音从前说过,每个人都有心机,尤其在面对重要事物的时候。没有谁会甘愿轻易放弃什么,除非连最后的火种都被扑灭。   这种又婊又贱的心理,是作为人最真实的缺陷,就像毒|瘾,欲罢不能。一边自我厌恶,一边按捺不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她支撑不了决心逃离的时候,谢闻终于说话了。   但是内容,好像毫无关联?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跟我姐姐的名字读音是一样的。”他依旧那副不咸不淡,听着就很欠揍的语气。   “啊?”邓芮茗极其迷惘。   他补充:“我姐姐,叫谢玟。王字旁加文化的文。她的小名,叫玟玟。我爸妈经常混着叫,旁人很容易弄错。”   她眼皮猛跳。   这么说起来,谢皇上的家庭资料上母亲那栏,确实是写着谢什么。因为一直和其他家庭成员联系,所以从来没牢记谢皇上母亲的确切姓名。   这家人取名字真TM随便啊,居然一样的读音……   她的五官不由皱到一块,暗暗吐槽。   “可是这跟我们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她又嚷嚷起来,“你们姐弟俩名字读音一样,确实挺让人想不到的,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转移话题吗?真是不懂你怎么……啊。”   一下想通了。   也就是说,有对象的可能不是这个闻闻,而是那个玟玟?   她一下抬起头,求证的眼神立马得到对方的肯定。   惊喜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邓芮茗,你自己说说看你好意思吗?乱听消息不经大脑思考就算了,还脑补这么多跟我玩冷战。就你这智商,难怪会被陈睦骗。”他两指一弹,弹上她的脑门,“更关键的是,还污蔑我骗人,不对你说真话。相处这么久,你就对我一点信任都没?”   邓芮茗呼痛,按揉脑门,嘴里嘟囔:“我哪里晓得你们家取名这么奇怪!”   谢闻捏着她的腮帮掰正脑袋,强迫让她对视,利用身高优势俯视一切,“所以你准备对昨天给我造成的坏心情表达什么?”   她张牙舞爪企图摆脱某人的束缚,奈何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扣住,嚣张得一塌糊涂。   “对不起,我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讨饶的速度倒是很快。   某人大仇已报,得意一笑。   她自知理亏,也不追究他的猖狂,任由他肆意嘲讽。同时,心里也冒起泡泡,如开瓶的冰镇汽水,咕噜咕噜,酸甜交杂。   搞了半天,昨天的气都白撒了,真是浪费时间。不过这家伙也很贱啊,赵孟西肯定跟他打小报告了,他竟然能憋到现在才解释。如果自己今天不来,指不定他还偷偷躲起来笑话。   笑得这么嚣张,真想揍他啊……嗯?等等。   她抓住某个关键词提出质疑:“你刚说‘坏心情’?意思是昨天我不理你,你很不开心,是吗?”   谢闻一愣,想不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   “这倒不至于。”他摸摸鼻头,云淡风轻道,“只是觉得有点无聊。”   一旦习惯了某个人在身边吵闹,她突然的安静,会带走生活中一部分色彩。   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自己昨天脸色有多臭。怎么也提不起兴趣,就连吃饭都味同嚼蜡、食之无味。   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脑袋里藏了个黑洞的傻子。   邓芮茗不以为然,慢吞吞地移步到沙发边坐下,侧过身子企图遮掩自己压不下的嘴角。   “不走了?刚不是闹着要跑路吗?”他调侃她。   她装作模样翻开书,“你不是说这里不是菜市场,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嘛。我觉得是应该尊重一下你的地盘。”   反正回去也没事做,不如呆在这里有人陪。   他轻笑着走过去,又摸上她的额头,“不是很烫,自己有量过体温吗?”   这次她没有躲开,乖乖回答:“出门前测过,还好,就是一点点低烧。”   “不想走的话就在这待一会儿,等我做完事情一起回去。”谢闻声音低柔。   “去你家?”她愣神。   身边看戏的兔崽子也怂恿起来,特别兴奋,“去嘛邓老师!我今天还是住舅舅家,你也一起来嘛!”   “什么?”要一起睡觉,这么刺激的嘛!也不是不行啊。   谢闻好笑地看着她,故意嘈弄,阴阳怪气道:“邓老师刚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她这么正直有底线,怎么会随随便便去别人家里睡觉呢?是吧,邓老师?”   邓芮茗尴尬笑笑,不说话。   “哦不对,好像已经发生过这种事了。”谢闻夸张地自言自语,“你别说,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创作题材,我的诗意已经蠢蠢欲动。”说着夺过她手中的笔和本子,对着空白处推敲起来。   三分钟后,一首《如梦令·辣鸡感冒留宿之夜》出世。   “犹记前天日暮,辣鸡不知归路。晚上还感冒,劳我抱回房间深处。打鼾,打鼾,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只剩被子还有点温度。”   未干透的墨水印记在白纸上折出遒劲的笔锋,配合惊为天人的文字内容,令邓芮茗无比窒息。她感觉自己化作一艘帆船,被炮火击沉在文学的海洋中。   “妙,妙,妙。”许久,她两手鼓掌,憋出这抑扬顿挫的三个字。   他整整衣摆,微微一笑,“满意吗?专为你写的词。”   她挤出笑容,压了压眼角,“满意极了。李清照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眼看她敬佩懊悔的眼泪即将夺眶而出,耍完人的谢闻才故作正经,“虽然伺候一个懒癌晚期的病秧子有点麻烦,不过好在我们文化人心肠好,不介意再多关照一晚。不知道这个病秧子是怎么想的。”   人家都这样说了,本想再装模作样的她便也没有提出异议,喉咙里哼了一下表示认同。   软软绵绵的一声,恰巧飘入他的耳朵。他侧头看向窗外,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夏日艳阳当空,一个恍惚,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流光溢彩。 第40章 第四十一章(上)   日暮时分。   “你们两个, 先去把脚冲干净。”谢闻把伞撑在门口,示意身旁满腿泥水的一大一小赶快进屋。   邓芮茗嫌弃地把湿淋淋的拖鞋甩开,“这什么天, 说下雨就下雨的。”   盛夏天气多变, 晴空万里的天不一会儿就阴云密布。从超市里买完东西的三人刚出来,大雨就等不及落下, 并成功让手牵手的邓芮茗和谢皇上一同踩入水塘,溅得满腿污水。   俩人一前一后跑向卫生间, 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渍。谢闻心累地跟在后头, 拿着抹布一路擦, 并在他们卷裤腿的时候叫住了他们。   他打开热水器,对流鼻涕的邓芮茗责怪道:“发烧还用冷水冲,你不想好了是吧?”待水温适宜, 才把花洒交给她。   后者没有反驳,接过花洒,对着自己和孩子的脚冲洗起来。   谢闻又翻出新浴巾和刚才在超市买的替换衣物,拿过来放在洗手台上, “你一样洗就把澡先洗了吧,免得着凉。”   “我也要洗!”小屁孩最爱热闹,朝邓芮茗兴奋发言, “我跟你一起洗呀!”   邓芮茗向谢闻看看。   没等她提意见,他把干净了的小屁孩拎出来,“大哥,你九岁了还想跟女孩子一起洗澡, 害不害臊。”说着把孩子拉走,并带上了浴室门。   隐约还能听见他在外头关照兔崽子别突然趁女孩子洗澡的时候闯进去。   邓芮茗脱去衣服,不禁扬起唇角。   不可否认,某人在照顾这方面的确非常尽心。   洗完热水澡出去,客厅里只有谢皇上在看动画片,滋滋的油响从厨房传出。   她走进厨房,见谢闻正戴着围裙翻炒蔬菜。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在厨房忙活,如果忽略围裙上印着的大嘴猴不看,这家伙做饭的样子也算正经和不错。   “要帮忙吗?”邓芮茗擦擦头发,将浴巾披在肩上。   他挥手让她往边上站一站,不要挡着他拿盐,“你能帮什么忙?”   “洗菜炒菜之类的啊。”她顺便把别的调料也帮他一并挪到手边。   谢闻总算正眼瞧她,“不得了,你还会炒菜。我以为你只会瞎嚷嚷呢。”   她嗤笑,“我好歹还是会做两个菜的。不怕告诉你,我第一次去陈睦家里见家长,就是我做得饭。我提前学了一礼拜呢。”   他琢磨了下,问:“然后你还帮他们洗碗洗水果,就差没把地板也拖了?”   邓芮茗谜之自豪,“是啊。他爸妈夸我能干,可喜欢我了。可惜陈睦那家伙不识货。”   他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沉痛叹息:“邓芮茗,你别是个傻子吧。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就当保姆,等嫁过去了想做牛做马?他爸妈能不喜欢你嘛,娶你进门就等于娶了个免费佣人。你自己想想,哪有女朋友上门,活全让女孩子干的?这不是看低人么。”   “……原来是这样的吗?难怪我妈不喜欢他,总不让我去他家里。我还以为要使劲讨好对方家长,博取好感呢。”她挠头讪笑。   他瞥了她一眼,将一小碗洗好的蓝莓递过去,交代说:“你这智商也就只能做牛做马。算了,掰都掰了就不批评你了。体温计在电视柜下面第一个抽屉,自己量量看还有没有热度。一时半会儿吃不了饭,馋得话先把蓝莓吃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良心发现啊。”她抓起两颗蓝莓塞进嘴里,砸吧两下,“这熟过头了,太软了。我喜欢吃酸甜酸甜、硬邦邦的那种。”   他凉凉道:“这是家里最后一盒,给你吃还嫌这嫌那。不喜欢就放下,别捧着不松手。”   邓芮茗把碗抱得更紧了些。见某人昂着头冷哼,鼻尖渗出汗水,嬉皮笑脸地拾起一颗递到他嘴边,“不嫌弃不嫌弃。我们人民教师很懂知恩图报的,来,赏你一颗。”   瞅瞅她谄媚的笑脸,谢闻低头含住她递来的水果。嘴唇不经意触及微凉的指尖,不由眉峰一动。   她又笑着递来一颗,他吃下以后,以嫌她碍手碍脚为由把她赶出了油烟气重的厨房。   里面的大人擅长照料,外头的小孩也有样学样。见邓芮茗找出体温计消毒,谢皇上眼珠骨碌一转,蹬蹬蹬跑进客房。不一会儿又拿着一条毛毯跑出,给含着体温计看电视的她围上。   “嗯?”她不方便说话,用眼神询问。   小家伙跪在沙发上,刻意放轻手脚,帮她围得严严实实,故作老成道:“发烧不能着凉,要保暖。”   而后在她讶异的眼神里拿起空调遥控器,眯眼细细研究上面的按钮,将温度调高。   等待测量体温的几分钟内,他时不时查看墙上的挂钟,又用手掌去摸邓芮茗的额头。尽管小孩子不懂怎么摸热度,但有模有样,活像个懂得照顾的小大人。   毕竟是孩子,未免体温计被摔在地上,邓芮茗谢绝了小屁孩,自己查看刻度。   很好,37.3°C,基本正常。   她甩了甩体温表,消完毒要起身放回原处,小家伙又让她坐下,小心翼翼地帮她放进抽屉。   “真棒,这么懂事。”她摸着孩子的头,连声赞扬。   谢皇上难得受到嘉奖,更是照顾女孩子上了瘾,再次跑进房间,出来时手上多了只Rossi。由于孩子力气小,而Rossi身形肥硕,谢皇上费力地两手将它紧抱,一步一步提了过来。胖猫怕是刚睡醒,被捕获后两眼惊恐瞪大,不懂人类小孩想怎么玩弄它。   小朋友将懵逼的胖猫放在她怀里,伸手轻抚毛发,嘴里振振有词:“Rossi你乖一点,陪女孩子玩一玩。”   邓芮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要命,连邓老师都不叫,直接称呼女孩子了。   “你哪里学来这么多的?”她好笑问道,“小小年纪就会讨好女孩子,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他理所当然,“向舅舅学的。”   她顺势朝厨房的方向看去,想起前天也是同样的雨天,同样的沙发,同样感冒被好生照料的自己。   那天,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家伙,也是这样给自己围上毛毯,抱来猫咪给她玩。难怪兔崽子年纪虽小,照料却有一手,原来是有样学样,言传身教。   心底又冒起酸甜酸甜的小气泡,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悄然迸发。   能受到这样的照料,着实令人欢喜。   正暗喜着,身边的小孩子又开口了。   “以前舅妈生病的时候,舅舅就是这样哄她的。”   砰。   气泡一个接一个破裂,附带的甜味都消失不见,只剩酸意挥之不去,连本就流涕的鼻头都更加泛酸。犹如给新鲜创口淋上酸性液体,刺激像针扎,没有大碍又难以忽略。   孩子想起即说的无心的一句话,赶走了全部窃喜。   “所以你是看见舅舅照顾舅妈的样子,所以学到……”她抿唇,试图让语气轻快,好似随口询问,“我的意思是,你舅舅还有对别人也这么好过吗?”   谢皇上半懵半懂地摇摇头。   一切都明白了。   想要再说什么,却开不了口。与其说无力开口,不如说无心探问。   问再多,也只有一个答案:这份贴心并不专属于某个谁。从前是张诗婷,现在是她,以后会是任何一个人。也许是明年,也许是下个月,也许就是明天。而自己只是在这个人出现以前,被顺便顾及的。   被名为自以为是的毛病缠上的结果是,得不到任何特殊的赏眼和长期的承诺。   本来就是这样,大家关系好嘛,照顾是应该的。但是别人身份不同,自然能得到更用心的对待。   没什么好比较的,不能这么小气。更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被他以为自己是个不识时务的小心眼的家伙。   “你舅舅是个对别人很好的人。身为男孩子,你要把他当做榜样,多多学习。”她揉着小朋友的脸,认真关照,没有表露一丝失落。   这种故作懂事温柔的伎俩,从前已经施行过多年,对她来说并不生疏。昨天为了类似的事情和他闹矛盾,只是意外,不能再有第二次。作出善解人意的样子,压下所有冲动,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邓芮茗抛却不快,陪谢皇上看动画片做游戏,没过多久,谢闻端着盘子出来了。   “别玩了,过来吃饭了。”他解下围裙喊道。   她应了一声,小步跑过去帮忙摆置碗筷。   酸辣土豆丝,清炒空心菜,鸡蛋羹和昂刺鱼豆腐汤,每一样都很清淡。尽管摆盘普通,却让感冒中的邓芮茗食欲大增。   尤其因为这些都是他烹制的。他所做的任何事物,潜移默化中都成为自己在意珍惜的元素。   起筷之前,她把菜式拍下,贴上了微博。没有配字,也没有AT任何人,可是林音一眼认出做菜的人是谁。   [歳萬情愛]:真了不得,几日不见,都上门吃饭了。   邓芮茗看见这句话,顿时呛得直咳嗽。接过谢闻递来的纸巾擦擦嘴角,连忙把评论删除,并给她发去微信。   [邓芮茗]:你找死啊?瞎说什么呢?   [林音]: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这不就是谢闻家?   [邓芮茗]:你哪里看出来的???   [林音]:你朋友就这几个,最近又跟他打得火热,不是他还有谁。   邓芮茗眼皮一抽,抬眸看看淡定吃菜的谢闻,低头狂按屏幕:可拉倒吧,什么叫打得火热,我们来往很正经的。   [林音]:那你昨天干嘛吃醋发脾气?   她了了,心想铁定是娘娘腔打的小报告。不过事情已经解决,她便把来龙去脉简要告诉了林音,末了又加上一句“总之我不是吃醋,只是为人太正直”未免好友误解。   对方隔了很久才回复消息,并就关键点发表意见。   她的语气看上去非常之激动,好似恨不得从屏幕里跳出来:害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手段了?一边故意保持距离,一边楚楚可怜玩哭诉,让男人产生愧疚和保护心理。这招欲擒故纵玩得真妙,能纳入婊言婊语哦。   [邓芮茗]:???   [邓芮茗]:我不是故意的,本来都不想说,只不过没忍住。   [林音]:这种不经意流露出的心机就更可怕了[鼓掌][鼓掌][鼓掌]   她放弃了挣扎:是,事后想想是TM有点婊……可这并非我本意,我只是没有控制好情绪……不对,好像TM确实很婊。哎呀,我也不知道了,总之我以后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虽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得住。   [林音]:为什么?这很抓直男心理啊!   不耍点心机怎么撩到男人啊???   [邓芮茗]:这次还好是乌龙,如果他有对象,那我就真的婊了。而且我干嘛要抓住他的心理?我想过了,要想当安全的朋友,那就要模糊性别界限,不能涉及太边缘的因素例如感情之类的。   屏幕那头的林音想了很久,终是没把那句“说这么多还不是在自欺欺人,胆小鬼”发出去。   [林音]:那祝你好运。当然,如果你某天发现自己的感觉变质了,想发酵了,我支持你。   [邓芮茗]:谢谢,不可能的。   林音没再发来消息。   “在跟谁聊天?”谢闻给邓芮茗舀了碗汤。   她把手机倒扣,随口说个名字,喝口汤转移了话题:“放过胡椒粉吗?有点辣。”   “不是感冒吗,出点汗没坏处。”他说。   谢皇上塞了满嘴饭,口齿不清地说:“刚才我给邓老师盖毯子,还把Rossi抱给她玩。”   谢闻帮他在饭上铺满蛋羹,“挺好的,这么小就会照顾女孩子了。”   小家伙砸吧嘴,“她还说要我向你学习,夸你对别人也很好。”   邓芮茗斜眼。   怎么这孩子什么都说……   “哦——原来某些人不仅在背地里说坏话,还会说好话。”谢闻看向她,夸张地拉长了声音。   “好你个头,我就是随便说说的。还当真了你。”她忽觉面如火烧,移开了视线,低头吃饭。   饭后,她提出帮忙洗碗被他拒绝了,后者还开了两个椰青给他俩当饭后饮料。   当然在谢闻眼皮底下,是没有机会尽情玩耍的。他洗完澡出来以后,就让这两个家伙背书写作业,自己则抱着胖猫舒服地半躺着看电视,两脚还搁在茶几上得瑟地一抖一抖。   “德育的原则是什么?”他单手拿书,监督邓芮茗背诵。   她抓耳挠腮,磕磕绊绊回答了个大概。   他又提了几个问题,才把书丢还给她,“不是光背就可以的,还要做题目练手。没几个月时间复习了,你抓紧点。”   转头看见趴在茶几上写日记的小兔崽子正抬着头偷偷看电视,他轻轻踹了踹,叮嘱道:“别一心两用,早点写完早点睡觉。”   然后在俩人的睨视中,继续扮大爷撸猫。   邓芮茗从小容易注意力不集中,没看多久书,视线就被大爷二号Rossi吸引。伸手去摸,“啪”得一下被谢闻打中手背,仓促收回。   后者瞟瞟她,用眼神警告,把她逼了回去。   她虽缩回身子,但思想上仍不认输,不一会儿又试图去玩胖猫。   左手悄悄摸过去,刚触碰到Rossi柔软的毛发,还没咧嘴,眨眼间Rossi就被谢闻一把提起。   谢闻一句“你能不能安分点,不要开小差”来得及说出口,身子探到一半的邓芮茗就刹不住车,手部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胖猫原先卧过的位置。   瞬间,她僵住了身子,而他黑了整张脸。   嗯?这个是……   她盯着某人|裆|部被自己盖住的地方,手贱的毛病当即发作,收拢手掌轻抓两下被掌心包裹的东西,并成功让这包东西的主人倒吸一口凉气。   软软的,热热的。   所以,这个是……卧槽。   她小声咒骂着惊慌抬头,果见谢闻也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脸色难看的同时还附带几分惊吓。   “喂……”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意外情况,双眼圆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什么鬼,还能有这种操作?桥豆麻袋,为什么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害羞,甚至还有点好奇和激动?这家伙是不是女孩子啊?他都快脸红得烧起来了好嘛!   不不不,应该说为什么她还不松手啊???   邓芮茗胆子特小,被吓得又捏了捏。   人类的身体真奇妙啊,好像比刚才硬一点点了呢,还会一跳一跳呢。   谢闻大惊,把猫一丢。   他迷醉的关注点按时上线,看看自己上下颠簸的双腿,心想到底哪里出了错。   这傻|逼吃他豆腐就算了,还激动上头,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样是怎么回事?连带着他也颤抖了好不好!   再眯眼细细查看,静静感受两腿颤|动的频率,谢闻的面部愈发僵硬。   等等,好像抖的是不是她,是他的腿在疯狂颤抖。   ……这TM能不吓得腿打颤嘛!   他再度倒吸凉气,瞅瞅腿|间能让未成年人血|脉|喷|张的场景,又瞅瞅错愕慌张还不肯松手的傻|逼,觉得世事变幻太过精彩刺|激,而自己承受无力,只想先宰了她再宰了自己。   “嘶……这个,这个,这个……”她反复念叨,却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终于,在丧命之前,本想说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的她,脑子一热不假思索随口嚷嚷,让他彻底崩溃。   她说,你想给我看看你的宝贝吗?   说完才反应过来,恨不得一巴掌打上自己的脸。   什么?看宝贝?摸了不够,还想看?谢闻使劲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力。   “呸呸呸,不是让你给我看宝贝,是我想看你的宝贝……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她顿了顿,自言自语道,“啧,不过原来你是往左放派……”   他的腿更抖了。   就在邓芮茗总算想起来把该把手收回的刹那,兔崽子谢皇上转过了头,惊奇大问:“邓老师,你摸舅舅的裤|裆|干什么?”   “我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摸了?!”她飞速将手背到身后,拒不承认。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谢皇上一本正经回答。   妈的,想不到这孩子眼神挺好。   邓芮茗急中生智,胡说一通:“拉倒吧,我刚就想知道羁鸟恋旧林是什么样子。”   谢闻已然崩溃,“羁鸟恋旧林?!”   “呃,就是放纵不羁的小鸟贪恋从小陪它长大的黑森林……”她千方百计试图解释其中奥秘,忽而想到什么,羞涩一笑,“当然小鸟也是会变成大鸟的,就是不知道你这只鸟有多不羁。如果你好奇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简要讲解一下池鱼思故渊……”   见某人的脸铁青到极点,她闭上了嘴,不再瞎编。   谢闻强装镇定,踹了踹懵逼的谢皇上,让他转过去别多管闲事,而后抓起抱枕盖住小|腹找邓芮茗算账。   “你真是了不得!”他压低声音,阴恻恻地笑,“文化程度真高啊,出口成章啊。还羁鸟恋旧林,真形象啊。”   “我又不是故意,谁让你把猫拿走的!”她向来睁眼说瞎话,倒打一耙不说,又把碰过他宝贝的手往他身上蹭了蹭,满脸嫌弃。   他怒了,捞起一个抱枕就朝她脸上砸去,正中红心。   邓芮茗被这突然一击砸得有点晕,晃晃脑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抹去不存在的鼻血,咒骂一声“你小子给我等着”,当即不甘落后,反手拿着抱枕就凑上去对准他的头用力蒙。   后者尚在得瑟,待发现时已经被按倒在沙发上,眼前一片漆黑。   救命啊,谋杀啦!   她的力气在这一刻达到顶峰,谢闻被蒙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只会“呜呜呜”乱嚎。未免伤到她,他还不能双脚乱蹬。   “不就摸了你两下嘛,这么小气的!还‘呜呜呜’叫什么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瞎嚷嚷为敬,“我都没笑话你,大男人一点都不□□,软趴趴的,叫你平时再乱打飞机……受死吧,我要代表万艾可消灭你!”   “呜呜呜呜呜(消灭你个屁)!”   她叽叽歪歪地侮辱他身为男性的尊严,然而这家伙却渐渐不再动弹,继而在沙发上挺得笔直。   邓芮茗害怕起来,连忙松开抱枕。只见他双目紧闭,鼻尖只有孱弱的呼吸。   她大惊,猛拍他的脸颊,“卧槽,别闷死了吧?喂,醒醒!”   某人依旧毫无反应,连最后那点呼吸都消失不见。紧接在邓芮茗惊吓的眼神里,随着一声濒死的打鸣,他两脚一伸,两手一垂,俨然死亡。   谢皇上也早就被吸引了注意,看着一动不动的舅舅,震惊喊道:“邓老师,舅舅是被你弄死了吗?”   “没没没没啊,怎怎怎么会呢哈哈哈哈……”她结巴干笑,心都快从喉咙口蹦出。   她情急智生,想要趴下去听听看谢闻的心跳。可是刚弯下腰两臂就被突然握住,而后一个翻身,天旋地转,再一看已被谢闻压在沙发上。   他两腿跪在她身子两边,横眉怒目地看着她。俩人距离很近,只要她抬起一点就能触碰。   这么亲近的距离真的没问题吗?要不再近一点啊?   不不不,不行,这想法太骚了。   “你TM找死,想吓死我啊!”邓芮茗反应过来,抛却骚想法,破口大骂。   “没错,就是想吓死你。被吓出魂的感觉怎么样?嗯?居然说我软趴趴,不□□?你去试试看,吓出魂的时候还怎么□□!”谢闻把她的手牢牢按住,咬牙切齿说。   邓芮茗大呸,“我凭什么要试这东西!还有,你赶紧松开我!我严重怀疑你按着我是想对我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专业凑热闹的谢皇上砸吧砸吧嚼着鱿鱼片,举起油腻的小手发言:“我知道,他想亲你。”   瞬间鸦雀无声。   前者瞅瞅茫然的直男,睥睨道,“不是吧,谢闻,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对我怀有这等非分之想。”   难怪用这么色|情的姿势把她压在身|下,想要就直说嘛,也许她会认真考虑一下呢!   “当然不是!”他冤枉大喊,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谢皇上又说:“可是电视里的男的趴在女的身上,不都是要亲嘴吗?我上次还看到有两个人亲着亲着就在床上滚起来了,但是滚着滚着又突然到第二天了。舅舅,他们在滚什么呀?”   这兔崽子平时都在看什么鬼电视?   “闭嘴,我怎么知道!”谢闻只想找块布堵住他的嘴。   邓芮茗身为他的老师,十分注重他的身心健康,爬起身白了谢闻一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力力,是这样的,滚这件事很复杂,要等你长大以后才会明白。不过老师可以先跟你解释一下,滚是大人才可以玩的游戏,就是他们两个在被子里面翻滚。”她特地把大人两个字念得非常重。   谢闻斜眼瞥她,特别鄙夷。   “他们滚在一起干什么呀?”谢皇上舔舔手指。   哇塞,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很艰难。两个大人在被子里滚来滚去是在做什么呢?性|教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也是重要的一环,不能随便回答免得孩子走入歧途。   于是她歪头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面色一红,不怀好意地坏笑道:“当然是,玩,玩宝贝啦……”   某人忍无可忍,又捞起一个抱枕砸上她的脸。   “受死吧,你这个误人子弟的家伙!”   “不懂,你们两个滚给我看看呗。”兔崽子往嘴里塞了一把鱿鱼片,再举手。   她嘴角一抽。   什么?跟谢闻滚床单玩宝贝?这怎么可以呢,好害羞的……不对不对,害羞是什么鬼啦,这根本不可以!   谢闻横眉,“不行,不是随便抓两个大人就能滚的。”   她点头附议,“对对对,只有谈恋爱的大人才可以滚,知道吗?而且这是两个人的事情,其他人不能看的!”   Emmmm……   小屁孩沉思数秒,抬头认真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谈恋爱呢?谈恋爱就可以滚啦。”   “……”   说得可真有道理啊。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下)   邓芮茗眼一闭。   妈的, 竟无法反驳。   “小朋友,这种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的。”她和谢闻对视一眼,试图解释清楚, “所以不要再……”   话未说完, 谢皇上插嘴:“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不搞对象?”   她合上了嘴,四顾不言。   谢闻瞥见她窘迫的神情, 当即板起脸孔对外甥沉音道:“你再说下去,我真的要教训你了。”   “每次都这样……”谢皇上不服气地嘟起小嘴, 小声嘀咕, “一说到你们俩的事情, 你就这么不耐烦。我看不是邓老师嫌弃你,而是你嫌弃邓老师。”   嗯?   她忽觉眼皮跳动,紧盯小家伙翕动的嘴皮, 确定这番话出自不会说谎的孩子。   哦,也就是说,私底下,他们已经说过好多次关于她跟他的事情。而且每一次, 他都很不耐烦。   不耐烦很正常啊,她刚才不也对于这个问题很抗拒么,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想揽上莫名其妙的关系。   可是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头皮发麻, 手脚冰凉,不仅如此,仿佛还有一股涌流在撞击胸口,想要喷薄而出。   谢闻下意识又看向身侧, 可她面色恢复正常,看不出一丝情绪。   “行了,不要说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他转回头,对外甥厉声呵斥,警告说,“以后都不许再乱说,知道吗?”   邓芮茗也笑了,帮衬道:“就是啊,别说你舅舅嫌弃我。我也很嫌弃他的好不好!”   谢皇上懵懂点头。   “好啦,已经不早了。我先去刷牙,准备睡觉了。你们不要玩得太晚。”说完,她转身走去洗手间。   笑眯眯地刷牙,笑眯眯地回到客厅,笑眯眯地对一大一小说晚安,然后在回房之后笑意尽失。   一关上门,刚才强压的烦闷重返心头,附带饭前和孩子交流时的酸楚。种种不快化作暗涌在体内冒泡沸腾,抚上手臂,都能感觉皮肤黏腻,好似有液体从毛孔溢出。   情况很不妙,这已经是几天来第三次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失落。似乎每隔一段时间,情绪就会多变一次,根本控制不了。   怀疑他有对象、知道他对张诗婷很好、被告知他很回避排斥关于她的事情……这些点毫无关联,不足一提,却是日渐消沉的缘由。   如果非要找出它们的共同点,那大概就是事件的中心人物都是同一人。   换言之,关于他的一切,都能影响到自己敏感脆弱的情绪。   这真的不是个好兆头。无论怎么刻意遗忘,都转移不了对他的注意。尤其想到很快会有另一个人代替自己的位置,在他身边吵闹,自己就生出妒忌之心。   这些不开心反复在心里翻滚,最终推动暗涌外泄,泪腺成为唯一的出口。   啪嗒。啪嗒。   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濡湿下巴,滴落在地板上,此时本就感冒的鼻腔更不便呼吸。在这个疑似溺水透不过气的时刻,随着腹部一抽,股间一热,情绪彻底被热流裹挟席卷而出。   她呆滞地诶了一声,抹去在脸上肆意的鼻涕和眼泪。   夭寿啦,悲伤逆流成河,从通往女人心灵的通道里淌出来啦!   刹那间所有伤春悲秋烟消云散,唯有满腔澎湃的“卧槽”在脑内回响。搞毛线,什么都买了就是没买卫生巾,鬼知道这个月会提早来啊!何况今天是住在谢闻家,屋子里会有卫生巾才有鬼啦!   本来还是默默流泪感怀,这下是真TM想哭了。   每呼吸一下,都能感觉源源不断有暖流涌出。尤其思考间隙打了个喷嚏,愣是引起体内洪流爆发。   于是,刚监督外甥刷完牙的谢闻正要去厨房倒水喝,就看见客房里冲出一个满眼通红,一路高喊“狗|日|啊”的奔跑的奇行种。   “你干嘛,吃人啊?!”他瞠目结舌。   邓芮茗吸溜一下,把挂在人中的清涕吸回去,“洪水暴发啦!”   他一愣,“洪水?”   她指了指自己的裤裆,焦急点头,“是啊,红水,很红很红的那种。怎么办?爆发了!”   谢闻眼前一黑,“你自己日期都记不住的吗?白天在超市为什么不买?”   “提早来了我怎么知道嘛!总之现在就是来了,要怎么办啦!”她挺胸叉腰,忽然满口台湾腔。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家也不会有女人的东西啊……”崩溃过后,他放弃挣扎,“算了,这样吧,附近有便利店,我现在去买。”   邓芮茗狐疑,“你去帮我买卫生巾?”一个男人在大半夜买卫生巾,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他无奈道:“难道你自己去吗?你现在这样,怎么出得了门。而且都这么晚了,你出去也不安全。”   本应感到愧疚或羞怯,但看见他无可奈何又迫不得已的样子,她竟感觉心里生出一丝暖意。   在她愣神之际,他又去拿了条干净的浴巾铺在沙发上,叮嘱道:“你先躺一会儿沙发,我很快回来。”说完才回房换T恤出门。   “邓老师,舅舅出去干什么啊?”谢皇上闻声从房里出来。   未免弄脏沙发,邓芮茗撅起屁股,侧身坐在边上。她眨眨眼,柔声说:“我不太舒服,他去帮我买东西。”明明情况很尴尬,嘴角却不自觉翘起。   谢皇上在她身边坐下,见她捂着肚子,好奇道:“你是肚子不舒服吗?好像以前舅妈也总是肚子痛,舅舅就……”   她接口试探,“舅舅帮她倒热水,还按摩,是不是?”   小家伙认真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她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反问:“我问你哦,舅舅有偷偷说过什么找对象、谈恋爱的事情吗?”   “外公外婆问过他,为什么不跟你谈朋友。但是他每次都说不会的,不可能的。”   她摸摸鼻子,没有接话。   “哦对了,昨天外婆也有问过。舅舅还叫她不要再说这件事了。”谢皇上想起要事,不由加大嗓门,“就是昨天,我不是给你说过嘛,你走了以后他就很不开心,像发神经病。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我说他笑,他还不承认……喏,就是你现在这样。”   邓芮茗:“……”   疑惑地摸上嘴角,果然是翘起来的。难怪刚才从听见“他很不开心”开始,自己就觉得唇角有点酸。   小家伙凑近她,小声询问:“邓老师,其实你是不是很讨厌舅舅啊?好像他不开心,你就很开心。”   “没有啊,为什么要讨厌他?他人挺好的,而且还很会照顾人。”   想了想,她又轻声补上一句:“就是太会照顾人了,照顾的人太多了。”   谢皇上似懂非懂,提出个馊主意:“要是你当舅妈的话,舅舅就会只照顾你一个人了。”   邓芮茗正在吸鼻涕,听到这话猛然一惊,鼻涕吸进了喉咙里。她拍着胸脯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磕磕绊绊说:“我当舅妈?哎呀,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外婆还蛮想你跟舅舅好上的。”谢皇上满不在乎地说。   她干瞪眼,吸溜吸溜吸着鼻涕。   为什么不行?自己也不知道,就是下意识抢着回答不行。但试想一下和谢闻好上,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排斥。不仅如此,还认为“你当舅妈,舅舅就会只照顾你一个人”这句话非常不错。   同时,脑子蹦出谢闻并不喜欢此类话题的念头,刚消退的失落又泛了上来。   “总之现在就是不行,但是……”她舔着嘴唇,声调低沉又软糯,“但是你舅舅人挺好,非常好。”   关照孩子不要把这段对话告诉任何人后,俩人又聊了会儿,谢闻大汗淋漓地回来了。不但买了几种长度不一的卫生巾,还有一盒黑糖姜茶。   待邓芮茗换好衣物出来,他已经把孩子赶去睡觉,并且拿着保温杯候在门口。   “姜茶冲好了,你晚上肚子痛的话就喝一点。要是还有什么事,就叫我好了,不要紧的。”他的语气很真诚,没有丝毫为难之意。   她小心接过杯子,轻声道谢。   谢闻微微点头,却没有走,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怎么了?”这样对视,让她不太习惯,更产生局促感。   他思索一会儿,迟疑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哭过?”   心脏一记抽动,局促演变为紧张。   邓芮茗低头挠了挠眉间,咧嘴说:“哦,那个啊。你知道的,女孩子来大姨妈情绪很不稳定,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   “所以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我吗?”谢闻一针见血。   她猛然抬头,“啊?”   前者看着她的双眼,谨慎试探:“是为了昨天的事情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再解释一遍……”   “不是。”她果决反驳,见他呆愣,自己也不由无言以对。   糟糕,一不小心说出来了。这该怎么圆?   半晌,她深呼吸,说起半真半假的话:“只是觉得你好会照顾人啊,或许以前对张诗婷也这么关心吧。”   后又低头看看,随便活动几下脚趾舒缓不安,“不对,应该是对她更好……相比之下,我从陈睦那里感受到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啧,怎么说,好像有点羡慕。”   声音渐轻,到最后已是细弱蚊音,脸上还带着故作轻松的假笑。同时,对自己这种行为感到深刻厌恶。明明想好不再提的,又忍不住说给他听。基于不敢流露怨言,只能扯上陈睦这个谎言,把最关键的半句话给吞进肚里。   不光是羡慕,还特别嫉妒,光是试想就会发狂。   但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除了卖弄自己可笑的经历、获取他的怜悯,不会得到任何情感上的弥补。   而他也确实没有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细微的动作都没有,宛如没有纹丝不动的冰冷雕像。   够了。   不敢抬头看对方会是怎样鄙夷看待自己,脚步慢慢往旁边挪动,决定还是回房间结束这段不该有的对话。   意料之外的是,眼前人忽然向前跨进了一步。下一秒,后脑勺盖上一只手。   大手稍稍施力一压,自己就被拉入宽厚温暖的怀抱。   邓芮茗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伴随这个举动出现的,是那熟悉的低沉嗓音。   “对她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当作一文不值的垃圾。”谢闻轻拍她的脑袋,低声说,“因此没什么能羡慕的。你更应该学会把眼睛擦亮,珍惜那些真心对你好的人,不要再在不值得的家伙身上浪费时间。这才最重要。”   温柔的浪潮裹挟着万千思绪,将自己全然淹没。   想起从前付出真心却得不到等价回报的心酸,和当下形成鲜明对比,她的视线再度模糊。冲动之余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背,几乎恳求地呢喃:“那你能不能也对我好一点……”   两人都凝住了呼吸。   她懊悔不已。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鲁莽。维持这个姿势不敢再动,甚至犹豫该不该及时松手圆场。   所幸拥抱之人并未诧异太久或是将其推开,相反低笑道:“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吗?所以开心一点,别再给自己添堵了,好不好?”   心中登时受到一击。   邓芮茗用力点头,闭紧双眼,才没让热泪淌出。   又说了些安慰话,确定怀里的人不会再乱想,谢闻才放开她,并关照她早点休息。   待他说完晚安进房,她一声不响回了客卧。掀开被子见床单上铺着浴巾,难免有点惊喜,想必是他刚才准备的。   不得不承认,他在待人方面的用心程度无话可说。不用对方提出要求,他就能做到细致入微。那时恋爱后期也有类似窘况,但陈睦早已不像开始那般体贴,甚至连倒杯热水都不耐烦。同样的,谢闻却能给自己这般妥善的照顾,实在受宠若惊。   她裹紧被子,借着自然光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堵塞的鼻腔似乎还能闻到若隐若现的香气。   是刚才拥抱时感受到的,由他身上传出的气息。仿佛只要吸取一会儿,就可以抚平所有难耐。   虽然这样想很得寸进尺,但是——   如果能拥有这么温柔的他,那真是太好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在别人家来例假的后果就是不敢乱动, 睡得很不舒坦。早上六点,邓芮茗盯着透光的窗帘看了一会儿,便翻身下床。   蹑手蹑脚地打开门, 客厅里寂静万分, 只有外边的鸟叫声隐约传入。   看来那一大一小还没起来。   她踮起脚尖走入洗手间,未免打搅其他人, 连水龙头都只打开一点,就着细细的水流洗漱。擦净手后, 恰巧看见白白胖胖的Rossi从主卧敞开的小道门缝里昂头钻出。   刚想抱起猫咪, 又见房门被拉开一点, 走出个赤脚的孩子。   “邓老师。”谢皇上轻轻把门关上,用气音跟她打招呼。   邓芮茗揉揉他的头,“你怎么也醒得这么早呀?你舅舅还在睡觉吗?”   孩子弯腰, 艰难地提起胖猫,“我睡不着了,就想给Rossi找东西吃。舅舅睡得像猪一样,我起来他都不知道的。”   想到之前跟谢闻视频整晚, 他早上睡眼惺忪头毛杂乱的样子,她不禁咧嘴一笑。   食碗摆在落地窗户边,她从旁边的柜子上拿出一袋开封过的猫粮, 谢皇上接过手小心谨慎地倒在碗里,又开了瓶矿泉水倒进水盆。她把猫粮放回原位,蹲下|身和他一起看Rossi埋头吃早饭。   昨天下过阵雨,今早天气虽不算晴朗, 但太阳偶尔从密云后跑出。明亮又不刺眼的阳光在这小片区域投下微弱的光斑,孩子乖巧抱膝,低垂着头看猫咪吃饭,不时伸出小手把猫粮聚拢拨到中央。他柔嫩的肌肤好像透着光,连服帖的头发都显着淡淡的金棕色。   邓芮茗的视线从Rossi转移到谢皇上的小脑袋,再环视这个布置空荡冷淡的客厅。仿佛还能透过墙壁,听见房内那人沉睡时平稳的气息。   异常温馨。   而当她回过神,看见孩子抬起头,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时,更是冉起想要建立家庭的无言冲动。   尽管身为单身狗的她每天在微博上看奇葩帖子,经历日常恐婚恐育。但其实如果遇到真心实意的对象,组建属于自己的小窝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饿吗,一起做早餐好不好?”她低声提议。   谢皇上欣然同意。   火龙果、切片面包、香蕉、牛奶……生活中最常见的食物在这个早晨成为大人和孩子游戏的道具。   她向来有现代人的特质——懒癌晚期,可是在这个整洁干净的厨房里,什么毛病都不见了踪影。偶尔的自给自足,能够带来无尽欢乐。   待谢闻睡眼朦胧地给Rossi铲完屎,一脸茫然循着嬉笑声和音乐声来到厨房,见到的便是女人和小孩在料理台前玩闹的场景。   邓芮茗的头发随意挽起,盘在脑后。有一缕碎发掉了出来垂于左肩,她却并不在意,专心和孩子对话。小朋友则趴在台上,挤压瓶子用巧克力酱在面包上作画。俩人相视而笑,合作将食物创作成自己的艺术品。   正前方是一面宽敞的玻璃窗,有道晨光照进,笼在他们身上像铺了层金色薄纱。一旁的手机正在播放每日推荐的歌曲,成为恰到好处的背景乐。   谢闻斜靠门框,放缓了呼吸。   类似的情形,当他还是一个不懂事的纯情boy时幻想过多次。后来和张诗婷在一起了,规划未来成为日常生活中不可否缺的一环。对于直男而言,爱到深处的体现大概就是想跟她结婚,赚钱给她花,帮她挡住风霜雨雪。   回头想想,那会儿并不是非她不娶,而是碰巧出现的是她。假设换成另一个人,等式照样能够成立。“不可代替的人”没有那么与众不同,“不可复制的时光”也没有那么无法比拟。   如同昨晚,面对突来例假手足无措的邓芮茗,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并且定神看见眼前人并非旧人时,想要妥帖照顾对方的心思也没有因此减弱。   因为知道她曾经遭受不平等的对待,所以更希望对她好,以弥补她心理情感上的缺憾。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在意的对象的改变,是这样理所当然,毫无抵触情绪。   脑袋尚在运转,身体就先替自己做出了反应。他弯起嘴角,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和孩子玩闹太过投入的邓芮茗没有看见门口站着人,直到听见拖鞋声终于察觉时,背部已经贴上了宽厚的胸膛,腰间被轻轻环住。   一个恰到好处的背后抱。   霎时,呼吸凝滞。   和贴身温热的体温一同出现的,是耳边低沉的嗓音。   “昨晚睡得怎么样,肚子痛吗,还有没有热度?”   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又是那股淡淡的香味,窜入鼻腔直冲心房。   侧过头,发现他的头部低垂,面对面的距离近到挪动一寸就能肌肤相贴。而他似乎并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对头,还眼含春风地与之对视。   黑亮的瞳孔上,印着她的身影。   一种溢于言表的冲动喷薄而出。   她慢慢摇头,在钢琴间奏中昂起了下巴。   嘴唇于他柔软的侧脸停顿两秒,用言语恍惚回答:“没有,睡得挺舒服的。”   “……”   一阵沉默。   她这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仓惶移开视线,四顾不言,脸憋得通红。思维飞快运转,想要找些圆场的话,可是一句都蹦不出来。   谢闻也怔住了,数秒后不留痕迹地放开了她,转头和外甥说起话。   只是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邓芮茗听着他俩交谈,深呼吸几次才鼓起勇气再次抬起头。只见身边的他面色淡定如常,仿佛刚才亲昵的举措只是幻觉。   许是起得太早昏了头,竟感觉把头发睡成鸡窝的他如此帅气逼人。   好险。   手悄然抚上胸口,心跳依旧澎湃。更难抗拒的是,刚才视线相触、亲吻脸颊时,竟然产生了希望每个早晨都能看见他的错觉。   幸亏忍下了,没有说出来。   “真感动啊,难得当回大爷,起床就有准备好的早餐。”他已然恢复正常,搭着外甥的肩,对邓芮茗调侃道。   她清清嗓子,也装作无事发生。不屑地瞟了他一眼,端着盘子出去,“让开,别挡道。”眼尾却在擦肩而过时染上了笑意。   简单的餐具将桌面装点成五彩的画布,手边还有前几天新买的百合,芬芳欲滴。   邓芮茗心情大好,赶在一大一小开动之前找寻合适角度拍了张餐桌的照片,并且调色发上微博。   好事者林音的评论紧跟而上,不过这次她没多嘴,就只是发了个大拇指和夜晚的表情。   意思是,你牛逼,还留宿。   当事人装作没看见,手指向下一划。页面刷新,又跳出一条AT消息。点进查看,是冒牌吴彦祖转发了她刚发的微博,并配字“还行,比较满意”。   “比较满意?”她笑盈盈地问。   对座的家伙也牵起嘴角,“是啊。”   “那怎样才能让你极其满意?”   某人淡定道:“起码承包一个月的早饭吧。”   叮——   孩子伸手取水果,勺子不小心撞击到水晶花瓶,发出清脆声响,听得邓芮茗心头一阵颤动。   一个月早饭,意思是天天给他准备早餐,天天见面?不行不行,自己又不是他的保姆,凭什么要被他使唤。   ……但是想想又觉得跃跃欲试。   她迟疑胡想的间隙,谢闻又开口了,“当然是开玩笑的。”   “诶?”她愣愣抬眸。   “让你准备一个月早饭,还不重样,简直比登天还难。看你这傻愣的样子,就知道你不行。”谢闻昂着下巴,满脸得瑟。   邓芮茗抓着一块切好的火龙果往他盘里丢去,被后者嬉皮笑脸地拾起塞进嘴里。   搞了半天是在耍她,谁给他的勇气。更恼的是,自己刚才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正要再丢去什么以示报复,手机屏幕适时亮起。   低头一看,是朱文靖发来的消息。   谢闻见她一直在摆弄手机、眉头紧皱,问:“什么事?”   “哦,是芒果脸。”她厌烦地灌了大口牛奶,“他叫我下午出去。我告诉他天太热不想出门,他说有要紧事,一定要当面讲。烦死了。”   谢闻拿过她的手机看了看聊天记录,果然如她所言,对方死咬不放,非要下午见面。   他把手机交还给她,“见就见呗,正好借机会跟他说清楚。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真长见识。”   “那万一他叽叽歪歪,不肯放我走怎么办?鬼知道他想聊什么,总觉得有点奇怪。”   他帮外甥擦去嘴边的奶渍,轻描淡写地说:“这样吧,反正我今天应该没事,下午陪你去好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为了去看看他究竟长得有多芒果。”   他没说话,笑得尤为欠揍。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见面地点在定某家咖啡店, 下午一点刚过,邓芮茗就准时来到商场。   “芒果脸来了吗?”   她站在店门口偷偷往里张望,看见沙发座上那个眼熟的人影, 瘪嘴说:“嗯, 在那坐着呢……可是你们不会要跟我一起去吧?”   谢闻帮外甥把棒球帽戴正,“我们就在旁边坐着。你要是脱不开身, 就说看见朋友了,然后跟我们一起走。”   邓芮茗连声叫好。但是她刚迈开步子, 谢皇上又叫唤起来了。   “舅舅!”他扯了扯谢闻的手, 小声嘟囔, “我想大便,有点急。”   “刚才叫你上厕所你不上,现在吵着要去。每次都这样, 关键时候破事一大堆。”谢闻无奈地数落了他两句,转头对邓芮茗说,“那我现在带他去厕所,你自己先进去吧。”   她点头, “知道了,没事的。快去吧。”   目送他俩背身而去,她远远看着朱文靖的背影好一会儿, 才不耐烦地快步走近。   落座的瞬间,扬起虚伪到不行的笑脸,“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嗯, 是等了挺久的。”朱文靖看看腕表。   “……”她抽动嘴角,无话可说。   朱文靖把菜单递过来,“看看想喝什么?”   邓芮茗敷衍地扫了眼,推拒说不渴,喝白水就行。她恨不得现在立马就走,还喝个屁的饮料。   对面的家伙笃定喝着咖啡,看得她一阵心急,忍不住询问:“请问你今天找我出来到底是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事。”他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像颗开口的芒果,“平时在微信上找你,总觉得你话特少,就想找你出来当面聊聊,谈谈心。”   想不到这家伙还挺敏感。她摸摸鼻子,胡诌道:“因为我平时要看书还要健身,挺忙的,不太看手机,所以……”   朱文靖插嘴:“说起来是在你朋友圈里看到过健身的照片,我还点赞了,记得不?还有个姑娘跟你一起健身吧,就那个长得特好看,身材特棒的!”   他的笑脸愈发灿烂,却让邓芮茗感觉非常不适。同样是男性,谢闻就笑得如沐春风,而眼前的这个人,笑容里透着大大的两个字——猥|琐。   “是啊,我朋友,怎么了吗。”她不由冷淡以待。   他挠挠眉心,语气轻飘地说:“就是觉得她挺漂亮的,想认识认识。看你朋友圈,好像她也是老师吧?老师好啊,收入稳定,也没机会在外乱搞。她跟你一样也是单身吗?”   又是看见美女就想凑上去搭讪的直男。以往遇到别的优质男人想要认识林音,邓芮茗都心甘情愿当中间人。但是对于面前这个,她实在没法忍心把鲜花插上去。   她把弄水杯,浅笑说:“不好意思,她已经快有男朋友了,对方条件还挺好的。”好不容易才没把那句“不是你这只癞蛤|蟆能吃上的”说出口。   “啧,有点儿遗憾,本来还想认识认识。她男朋友应该挺有钱的吧,哎,果然美女都是配高富帅,哪有我们这种普通男人的份哦。”   对方夸张又失落的态度,让她实在难以忍受。碍于颜面,只得笑而不语,内心却焦急万分。从落座到现在,也有点时间,还没见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鬼知道他们是不是掉马桶里了。   正低头喝水扮聋子时,朱文靖又开口了,成功让她的面色起了波澜。   “你别怪我性子耿直,说实话,我们俩聊了也有点时间了。虽然你老对我爱理不理,但你这人也算可以。长得嘛,虽然不是美如天仙,但起码挺顺眼。我也差不多,即便不是什么大帅哥,还算不错吧。正所谓乌龟配王八,我这条件攀不上白富美,你也基本跟高富帅无缘。既然大家都是单身,干脆就……”   试试二字还没蹦出,她先按捺不住呛声起来:“什么乌龟配王八,请问你是在骂谁?”   搞笑,到底谁是乌龟,谁是王八?还说他俩差不多,都找不到条件好的对象。   可拉倒吧,她好歹还是跟高富帅谈过恋爱的好不好,虽然结果惨烈,但起码是跟高富帅看对眼过的。再说了,高富帅和白富美很了不起吗?嘴上说着自己攀不上白富美,实际惋惜得要命,见着美女就想勾搭。   可是朱文靖毕竟牛逼吹得多,不怕丢人,继续狡辩:“哎,你别急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实话实说嘛。你也该对自己有个正确的定位,不要眼高手低。是,王八你是称不上,但也不是天鹅嘛。不过我这人呢,对相貌不是非常注重。女人嘛,最关键的还是守规矩、相夫教子。那种长得漂亮的女人,多半都很虚荣,就想着坐豪车嫁有钱人。所以我一直说你不错嘛,有铁饭碗,而且从朋友圈看来你朋友还挺少的,也不会出去乱搞男女关系。”   邓芮茗“砰”得一声把杯子敲在桌上,起身就想拿包走人。然而她还没完全站起来,就听见有个孩童稚嫩的声音在叫唤,叫的还是“舅妈”二字。   她心一颤,猛然循声望去,果然是兔崽子谢皇上一脸欢快地朝这儿飞奔而来,后面还跟着无奈的谢闻。   夭寿了,昨天刚跟这小家伙谈完舅妈的问题,今天就叫上了。   有点羞耻是怎么回事,被谢闻误会怎么办啦!不不不,既然都这么叫了,也许是谢闻故意指使来装样子救她于水火呢!   她莫名兴奋,再一看和自己对视的谢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他的表情这么奇怪?无奈的同时还有点惊吓和排斥?而且不光是看她,还越过她往后面张望。   她狐疑地看着谢皇上撒丫子狂奔而来,然后瞅瞅她,并未停下脚步,而是从她面前狂奔而去。   邓芮茗:???   再转头一看,看清兔崽子奔向的人时,脑中闪过一道晴天霹雳。   为什么张诗婷也在这里?!   难怪喊舅妈,原来是这个舅妈。刚才进来的太匆忙,都没看见角落里还坐着她。   谢闻也紧随其后,对她展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快步走向张诗婷那桌,大概想要把孩子拉回来。   “你在看什么?”朱文靖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又是个漂亮女人,眼前一亮,“现在美女还真多,可惜就是穿得都太露了。也不知道她男朋友怎么受得了……”边说边上下打量张诗婷果露的大腿。   “他们不是这关系!”她没有多想,立即反驳。   他错愕回头。   邓芮茗意识到自己太过情急,又不好做出解释,只能低头不语。不时抬眸用余光去瞟谢闻那边的情况,心脏像拴上巨石,愈发沉重。   不知张诗婷说了什么,谢闻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愿。由于角度关系,连对方的表情也无法辨认。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傻坐在原地做无用的猜想。   他们在聊什么内容,碰面是有意还是无意,谢闻什么时候才会离开……各式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变成一个个问号几乎将耐心压垮。无论想什么,最终都汇成一个念头——   自己一点都不希望,他们两个有交流的机会,甚至连见面都不能容忍。   谢闻再也没有侧头看她,而对座的朱文靖又在滔滔不绝谈论对彼此职业和家境的见解,两方压力交杂,险些令她透不过气。分明可以就此不屑一顾走人,却因为张诗婷这个意外,硬生生逼迫自己留下接受思想上的摧残。   在她眉头紧蹙喝完第三杯水以后,朱文靖终于转移了话题。   “既然你无意谈我俩的事情,那就先放一边以后再说。今天找你出来,其实还有另一件要事想找你帮忙。”   邓芮茗警惕反盯。   他从包里拿出几份资料摆在她面前,摩挲双掌,兴冲冲地说:“我不是有个做玉石的哥们么,他想找我一起合伙做生意。但是我们要先在外市开个加工厂。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   她刚要说“我也没钱”,朱文靖又出声了。   “我不是问你借钱啊。我的意思是,你那个有钱朋友,有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就是前几天在餐厅碰到的那个。我看他手表挺贵的,应该闲钱很多吧,看样子是个没事干的富二代。这样的话,干脆……”   他理所当然的模样非常欠揍,她恨不得当场给他一耳刮子。   她不留情面地打断他,极其严肃乃至苛刻地斥责:“我的朋友哪怕再有钱,也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帮助你一个陌生人。至于我们俩的事,更让我觉得可笑。我的条件是很一般,但不至于除了你就没人要。我不知道你这种觉得自己最厉害的毛病是怎么回事,人贵有自知之明,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找对象不是光看脸蛋和家境就可以的,人品才最重要。但是很抱歉,你这样的我不喜欢。”   本以为他会就此收敛,哪知他非但不自我审视,反而也恼火起来,脾气比她还大。   他那鹰般的双眼微眯,透着鄙薄之意。眼珠上下滚动,不礼貌地打量横眉冷目的她,轻侮道:“恕我直言,邓小姐,你也不过是个虚荣的拜金女,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胡说什么?”邓芮茗不敢置信。   “我听说了,你从前的男朋友是个富二代。可惜后来他看上别人,跟你分手了。”朱文靖睥睨,一个劲冷笑,“还有你那个有钱朋友,怕也不是普通的异性好友吧。女人嘛,喜欢钱无可厚非,但是贪财又不承认就不对了。说我吹牛逼人品不好,你也何尝不是这样?一边抓着富二代不放,一边瞧不起我们这些脚踏实地工作的普通人……”   他的声音逐渐放大,加上引人误会的内容,这番话语很快惹得旁人侧目。但凡女人、男人、金钱等字眼同时出现,不论真实与否,势必成为他人茶余饭后指点的话题。   朱文靖每说一句,邻桌大妈眼神里的轻蔑就加深一分,最后干脆转过头好整以暇地观看好戏。   邓芮茗心念“行得正坐得正”,给自己施以心理暗示,强行端正坐姿目视前方,尽量不去在意旁人探测的眼光。同时留意谢闻和张诗婷,不愿错过一些蛛丝马迹。   但僵坐不是办法,她终归无法容许自己承受莫须有的指责。包括从谢闻那个角落感受来的怨气都化为愤怒,一件一件拖垮忍耐力,最终点燃了情绪的导火线。   当他一句“就你这样自视清高、装模作样的女人,你前男友不甩了你才怪,活该你套不着富二代”蹦出,她再也秉持不住,蹭得一下站起身来。   “你说我自视清高?那我就清高给你看!”她一声呵斥引起周围大片人的注意,可她并不在意,相反逐字逐句加重语气直到对方面色涨得通红,“你以为自己很厉害么,嗯?虚荣、自恋、仇女……整天就知道说大话充场面,编造一些有钱朋友来营造自己的风光。真当别人是傻子,什么都不懂?情商低就算了,还把歪脑筋动到我朋友身上。既要借钱,又说人家是纨绔子弟,你的脸怎么这么大?!”   眼见朱文靖大张着嘴一时无言以对,她摆出高傲俯视的姿态,把恶言归还于他,“恕我直言,就你这种成不了器的家伙,活该当一辈子废物。”   说完,用劲挪开椅子,椅角在地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毫无顾忌地白了他一眼,背上包就要往外走,却在背身那刻撞到某个人。   脚下一拐的同时,发顶即刻淋上冰凉的液体。   两声惊呼和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一齐响起,彻底沦为全部人眼中的反面焦点。   包括谢闻和张诗婷。   本想装作不在意,抬头挺胸地离开,奈何一眼瞥见角落里挑眉看着自己的张诗婷。   身躯即刻僵硬。   对方好奇又嫌恶的眼光让邓芮茗浑身不自在。这才发觉,或许她早就知晓自己的存在。   刚积累的所有怨恨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反而是恐惧与无地自容如瘴气一般模糊了整片密林。心脏被紧紧揪起,没由来一阵窒息。   将饮料泼到她身上的服务生连连致歉,可她无暇顾及,只想就地找个洞钻进去。头发基本湿透,淡红色的液体顺着发缕不断滴下濡湿T恤,并从领口淌了进去。温热的皮肤被冰水一浇,胸膛因凉意不住颤抖。内里那颗跳动的器官好似被剖开暴|露在大众面前,难以抑制的狼狈和羞耻交错糅杂,一路升腾至眼眶,蒙上薄薄的雾气。   宛如多米诺骨牌,第一层防线崩塌以致很久之前的事情也被牵连出来。茫然中,邓芮茗想起高一那年发生的事情。   记得当暧昧许久的男生和学姐恋爱以后,有一段时间她都尽量低头不敢与之对视。结果有一天学姐来班里找男生聊天,她只顾看书装模作样,却没发觉临时来了例|假。   待血迹沾染在椅子上被后座不懂事的男生看见,并在班中大声高喊时,她已经成了笑柄。青春期的尴尬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学姐嘲弄的眼神就此变成记忆里一道阴影。   望向不远处的张诗婷,学姐模糊的脸好似和她重叠在一块,似曾相识的羞愧再度席卷重返。   于是在这一刻,和那时闷声不吭拎起椅子去厕所冲洗一样,她嘴皮颤抖着抓紧包带垂头疾步走出咖啡厅。   不顾他人会如何看待这样一身狼藉的自己,邓芮茗穿过接踵的人群,赶在眼眶发热之前冲进女厕里摆放拖把的隔间。而后将门反锁,靠着门板深深喘息。   闭上眼,脑中依然清晰浮现方才令自己失控的场景——   不仅有眼神尖锐的张诗婷,还有被她拉着手、一脸愕然的谢闻。   分明有满腔勇气对厌恶的人出言不逊,却在这俩人面前寄颜无所,全因被他们看见了自己最窘迫无措的模样。   自己就是这样的矛盾体,不管是15岁或25岁,都抵抗不了如此有特定对象的畏惧。哪怕脾气再猖狂恶劣,一旦暴露于在意的人面前,最终都被打回原形。   更难过的是,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这两个人竟然会成为当众崩溃的源头。   无法忘记落荒而逃的前一秒,谢闻就那样看着自己陷入难堪而无所作为,臂膀上还搭着张诗婷的手。想起昨夜他把自己搂在怀里说得那番话,心中就一阵抑塞。果然什么“对你好”之类的言论都是虚假安慰,他从头至尾都不会给予分毫的承诺。   而她还揣着小心思,期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体贴和关怀。事实上这种念头感动不了任何人,只会让当下困顿的自己更为可笑。   邓芮茗,你就是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她大口呼吸,试图借由空气将溢出的抽泣压回喉咙。可胸膛每起伏一次,就有源源不断的酸楚翻涌出来。   不能哭,没什么好哭的,再哭就真的会被他当作笑话了。   可是真的有点兜不住……   她嘴一瘪,“呜——”得一声唤了出来。   可是呜后面那个哇还没响起,手机铃声倒先蹦起来,把哇字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再一看,来电显示是那个刚被自己否决的人。   她迟疑好久,才颤抖着按下通话键。   “你在哪里?”谢闻语速飞快,听上去相当焦急。   邓芮茗不懂他想做什么,又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在哭。连忙捂住通话口,把鼻涕吸回去,没有作答。   他又问:“这一层的女厕所?”   “……你怎么知道?”   “淋成那样,你不去厕所还能去哪?”他无奈吐槽,气息却急促起来,“在那待着,别乱跑,我现在过来。”   诶?   “等等,你说什么……”   话音落下,他再没出声。只是电话没挂断,听筒里不断传来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匆促,想必是在朝这奔跑。   她呆滞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个形势走向。   大约两分钟后,温柔的嗓音再度在耳边响起,“我到了,你出来吧。”   “……”   “不要紧的,出来好了。”谢闻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不要怕,我在外面等你。”   呼吸紊乱,周身嘈杂,却阻挡不了这彷如暮春暖风的只字片语破除电波阻碍,直冲心海。   整颗心都柔软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 四十五章   事实证明大多数人还是习惯对陌生人选择性忽略, 最多就是对湿淋淋的、身上沾染不明液体的邓芮茗投去好奇的目光,并持续短短数秒。   她低下头,右手挡在额前假装拨弄头发, 逃也似的窜出女厕。然后在看见某双眼熟的鞋子后, 刹住脚步。   “别挡着了,没人看你的。”谢闻轻轻拉开她的手, 把她拽到人少的拐角。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不甘情愿地抬起头, 却被眼前人濡湿的衣服所震惊。再往上一看, 只见这家伙的额发也沾着水珠, 鼻尖有没擦干的水渍。   “你……”邓芮茗泛红的眼眶圆睁,一脸纳闷。   虽然说男人水灵灵的时候也是一种性|感,可是这怎么看都像电视里和女人吵架以后被泼水的渣男吧!   为什么他也一身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马桶里爬出来呢!   谢闻一抹额头, 嫌弃地甩去手上沾染的液体,面如死灰道:“被张诗婷泼的呗。”   邓芮茗:“……”   身旁的谢皇上等不及举手补充,疯狂点头以证明自家舅舅所言属实,“真的, 真的是舅妈泼……”   “闭嘴,以后都别再让我听见你叫她‘舅妈’两个字。要不是你一上来就喊她,能有这么多破事吗?”谢闻冷言打断兔崽子的插话。   谢皇上尴尬一笑。   谢闻瞅瞅他, 无奈解释:“张诗婷叽叽歪歪说个不停,我想走人,她不让。然后我说了她几句,她就拿水泼我了。”   可以, 这很电视剧。   邓芮茗有点迷茫,“她一直在叽叽歪歪什么呢?”   这个问题她从刚才憋到现在。他跟张诗婷对话怎么也得有二十分钟,到底对方说了什么能让他不起身走人?   “你觉得呢?当然是闲着没事撩我。”他脸上的厌恶愈加明显,“她跟陈睦闹掰了,空窗期总归耐不住寂|寞,正好我撞枪口上。”   她抿抿嘴,欲言又止。   果然是这样,刚才在店里自己就做过类似的猜想。并且思路一旦往这个方向上偏,胸口就闷得喘不过气。   现在这种感觉又冷不防上线了。   她装作无所谓地哦了一下,过了几秒试探他:“那你被撩上了吗?”   “可能吗?”谢闻大概是憋太久,没忍住翻起白眼吐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虽然戴了挺久的绿帽子,但还不至于贱到又从垃圾桶里捡回来戴上去。她也不看看自己从前是怎么对我的,现在随口扯两句就想撩我当冤大头,做梦吧。真是倒霉,走哪都能碰到她。”   这个态度很强硬,让邓芮茗的压力减轻不少。   不过她没就此松懈,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开始就走人?还非要跟她扯这么久?”   而且扯二十分钟不说,还一脸严肃,瞧都不瞧她一眼。鬼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来这跟旧情|人碰头的。   ……等等,自己这么恼火作甚?他爱见谁就见,关她什么事。   他大呼冤枉,拍了拍旁边装傻的外甥,“还不是因为这臭小子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我拉都拉不回来。早说过多少遍了,这个姐姐跟我们没关系了,还傻了吧唧得喊人家舅妈。”   兔崽子眨巴眯眯眼,继续装傻。   嗯,这个回答还算过关。邓芮茗暗自松了口气。   正放心着,他又开口了。   “再说了,本来就是陪你来的。你一直坐那跟芒果脸扯淡,我也走不开。万一我前脚走了,你后脚就被他拖住,谁还把你带走?”   她一听,呆愣地望着他,“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留下来看张诗婷装逼的?”   “不——然——呢。”他孩子气地拖长了音节。   心里又冒起熟悉的小气泡。   “那你跑出来结果被她泼一身水也是因为……”   声音不自觉小下去,克制不住对他的行为作出猜疑。幸运的是,答案如自己所想。   “当然啦。”谢闻没有过多思考,肯定回答,“虽然你老喜欢变着法子骂人,但我知道你脸皮还是挺薄的。而且你内心戏那么足,淋成这样,铁定要躲起来。我如果不找过来,你指不定得在厕所躲到关门。邓芮茗,不是我说,你也太胆小了,平时朝我瞎嚷嚷的勇气都去哪了……”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笑话她,一边掏出纸巾帮她吸干湿漉漉的发顶。   目光好像被黏住,视线停留在他黑亮的眼眸上,怎么也移不开。每多看一秒,就感觉理智被围困,感性从心房偷跑出来一路向上溜达,最后聚集在眼底咕噜咕噜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   她细弱蚊音地提出最后一个质疑:“所以,你并不是想站在边上看我笑话?”   “当然不是。”他否认得相当干脆,随之抿了抿唇轻叹,“本来看见你撞翻饮料就想冲过来,谁知道被她拽住了。正好我也有点懵,愣了那么几秒,一转眼你就跑了。”   前者无言以对,这跟自己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更令她屏气凝神的,是对方郑重其事的话语:“刚才是我反应有点慢了,没有及时过来给你帮忙,害你只能躲在厕所里,对不起。”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剖白砸得晕头转向,想说“没关系”,脱口而出的却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这么照顾她?为什么没有将她丢下?   对方只用了一个回答,便消解了她所有困惑——   “因为我不是答应过要对你好一点么,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因为作过承诺,所以不会食言,更不会任由你独自面对耻笑。   他说这话时既稳重又轻松,嘴边浅浅的笑容看得人神魂颠倒。   见邓芮茗木讷不语,谢闻捏捏她的腮帮打趣:“喂,别是浇了瓶水就傻了吧?”   “没,没有啊。”她撇开眼,偷偷张望周围,掩饰心事,“就是觉得太狼狈了,没脸见人。”   谢闻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劲。他看了眼外边来往的人群,再瞅瞅她确实有点搞笑的造型,思索片刻便用手搭起凉棚,遮挡在她额头之上。   “……”   “先这样遮一遮吧。”他十指并拢,尽量遮住她的脸不让人看见,并半哄半调侃道,“放心吧,还有我这个落汤鸡在旁边,没人会留意你。”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抬头看头发黏在额前自嘲的他。即便淋湿的他看上去也挺滑稽,好不到哪去,但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丝毫没把被泼水的烦躁显露。   终于明白为何这个人能一次又一次成为自己感怀的缘由。如此善解人意的他,怎么能够不让每根神经都为之牵动。   面对他温柔的脸庞,邓芮茗也禁不住翘高嘴角。只是笑容加深的同时,鼻头也愈来愈酸。在眼底汇集的感性已然煮沸,刚才被吓退的眼泪在短时间内迅速重返。   妈的,难得哭一次发泄,不忍了。   随着“哇——”这个必备仪式的出现,两眼相当配合地淌出液体,止都止不住。   前者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帮她抹着脸庞,却不知道自己越抹,对方哭得越厉害。   “你们女人都这么厉害的吗,眼泪说来就来的,不就是淋了点水嘛……好好好,我错了不说了,不哭啊。”   他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并且轻抚背部帮嚎啕大哭的她顺气。一旁的小男孩也拉拉她的手,笨拙地出言安慰,想讨女孩子开心。   哭的时候最怕有人安抚,会让人更想哭。   她再度叫出一声“哇——”,而后身子前倾,倒进这个潮湿又厚实的怀抱,继续撕心裂肺地哭嚎。   谢闻:“……”   他叹息着,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伸手将她环住轻拍肩背。低下头贴近她发烫的耳朵,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柔和嗓音开导:“乖啦,哭得这么大声,别人都在看你,刚不是白遮了么?”   经过的路人确实因她惨烈的哭声而投来注目礼,但谢闻并不在意。   “没事的,小姑娘受了点委屈,一会儿就好了。”   向上前询问的好心人致以歉意的笑容之后,他继续耐心安抚怀里这个说哭就哭的小姑娘。   感受到单薄瘦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的双臂不禁又收紧了些许。   邓芮茗的眼泪分泌得更多了。   在这个用臂弯和胸膛组成的狭小空间里,难过的情绪伴随心跳声被用力抛却,只余世间最暖的贴身温度。   只有自己知道,大哭的原因从头至尾都不是被淋水或被恶言相向,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   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种感觉,不分你我的拥抱是治愈伤心最有效的药品。   直到终于从相拥中分离,眼前人胸前濡湿的部分范围又扩大了,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饮料。   她擦去泪痕,朝谢闻讪笑。   “哭完了吧?”后者帮她擤掉多余鼻涕,故作嫌弃地丢弃纸巾,“不哭的话就走了。”   她吸吸鼻子,垂眸向前走去。意外的是,跨步的同时右掌掌心与他的左手相合。   抬头望去,另一手牵着孩童的他背影飒飒,意气风发,从他身上传出的自信也灌入了她的胸口。   邓芮茗昂起下巴,脚步轻快地牵着他离开了商场。   ***   谢闻把她载回了她自己的家,作为报答,后者邀请他跟孩子一起上去坐坐。   “你也淋得一身湿,冲个热水澡吧,夏天还是很容易着凉的。”一进屋,她蹬蹬蹬跑去房间,从抽屉底翻出一件包装完好的新T恤给谢闻,“喏,替换的。你应该能穿,就是可能会有点大。”   他把衣服抖开,看着标签上XXXL的尺码,有点茫然,“你这用来盖被子的?”   她露出尴尬的表情,瘪嘴道:“啧,当初给陈睦那个一米九三的家伙买的呗。结果还没送出去,就被他甩了,只好拿来压箱底。”   “……然后你就给了我。”他吐槽。   这转送可真随便,怎么让人感觉那么不舒坦呢。   “有的穿蛮好了,又没让你穿一辈子。”她伸手把他赶去卫生间,“快去洗吧。”   谢闻顺手勾住她的肩膀,往前一推,“我不急,你先去吧。本来就感冒,你赶紧去换身干净衣服,别又生病。”   邓芮茗瞅瞅他,拿起替换衣物往厕所跑去。   因为后边还有个水灵灵的家伙要淋浴,原本洗澡能洗三刻钟的她加快动作,时间压缩到十分钟内搞定。连头发也没吹就披着浴巾出来,给另一人腾出卫生间。   “说了让你当心点,又偷懒不擦干就跑出来。”谢闻看不惯她头发上的水不断往下滴浸湿衣服,走过去拿起浴巾帮她擦了起来,“你这跟又被水泼了一遍有什么区别?”   本想反驳“还不是为了让你早点冲澡”,见某人好心帮忙擦头发,她便忍住没吐槽,得瑟不语。   他擦头发的技术不错,想必是伺候外甥练出来的。手劲适中,擦拭头顶的时候就像按|摩,让她很快产生了困意。   “说真的,谢闻,要不你接下去去理发店打工吧。”邓芮茗舒适地眯起了眼,“名字我都帮你取好了,你就叫Tony。如果你不喜欢,Kelvin也是可以。”   他施力一拽,惹得她惊声尖叫,“你再说一句,我送你去越南加入HKT。”   捏捏发尾确定不再淌水,他捞起那件来历奇葩的T恤进了厕所,顺便把浴巾丢到箩筐里。   在别人家冲澡总归有点不适应,何况这是他第一次来邓芮茗家里。但是在看见一堆杂乱的瓶瓶罐罐前整齐摆放着的洗发水沐浴露和洗面奶时,他又淡定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一看就知道是外边那个只会瞎嚷嚷的家伙刚摆出来的。   再看向洗手台上一包崭新的男士内|裤,他彻底兜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什么,她老爹的吗?她老爹要是知道她想把这个给陌生男人穿绝对会揍她吧?突然很心疼这位老爹是怎么回事?   这个白痴,随便塞给他T恤就算了,还想随便给他塞内|裤。   谢闻嗤笑着摇摇头,脱去了衣服。   忙活一天,劳累的身躯难免在热水澡里贪恋太久。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换上一身别扭衣裳,站在镜子前边吹头发边碎碎念。   虽然T恤不算大,穿在身上也就那样,但越看越不爽。   一不爽,就心思乱飞,飞到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陈睦那座珠穆朗玛峰,一米九几就罢了,还整天昂着头狗眼看人低跟斗鸡似的。张诗婷也不提了,物以类聚没得吐槽,可天晓得邓芮茗当初又是为什么会看上他。   就因为他体贴会照顾人?搞笑,那都是装出来的好不好。扮温柔对男人而言是天赋,根本不用学。只要乐意,他们可以对全世界的人都一般好。这种虚伪有时连他们自己都不屑,却成了女人眼里的闪光点。   尤其是邓芮茗那个见识少的家伙,把撒网当作钟情,殊不知真爱都是独家定制的。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扯嘴角,将吹风机等物品一一收好,这才抖着衣襟打开门。   刚想开口嘲弄“你俩转性了吗为何如此安静”,就看见沙发上坐着并肩阖眼打鼾的两个人。小家伙半靠在大人怀里,俩人盖着一条毯子,连仰着头张着嘴睡觉的姿势都几乎一模一样。   猪精投胎,说睡就睡。   大概是想换个姿势,大的那个挪了挪脑袋,却不小心往边上倾倒。谢闻眼疾手快,赶在他俩倒下之前箭步而上将其护住。   邓芮茗眯眯眼睛,见无事发生,又昏睡过去。   “两只猪。”他轻声吐槽,在她身边坐下。   一如之前,她把他当作倚靠的架子,头一歪顺势靠上他的肩头。而他调整姿势,伸出手臂垫在她脑后,以便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偌大的屋子里再无任何声响,午后淡金的阳光逃出云层,大片大片泼洒进来,空中飞扬的微尘都因此变了暖色。   谢闻被哈欠感染,也觉困乏。抬起头向前望去,三人的身影反射在电视机屏幕里。   相依相偎。   思绪渐渐迟缓缥缈,迷茫中,他记起邓芮茗第一次去他家的那个下午。   彼时,她和孩子在客厅里趴着看书玩耍。气氛和谐,连空气都软化柔和好似淌着清流。   以及今早在厨房中准备早餐的她,披着晨光印着朝霞,明亮得像自带光芒。   每一个场景都是他眼里的焦点,是打开心里最柔软地方的钥匙。   他举起手机,对准前方屏幕里疑似温馨的一家的情景,按下了快门键。而后脑袋一歪,在脸颊触及到某人发顶的那刻,也合上了眼睛。   ***   醒来的时候,光线已经变得很暗。谢皇上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恍惚间嘟囔了句“妈妈”。   他一醒,连带着旁边俩大人也挣扎着坐正。谢闻向来睡得迷糊,察觉到胸膛倚着个人,一时迷茫尚未从梦里清醒,紧接跟了句“老婆”。   最糊涂的那个不负期望,抱着谢闻的腰蹭了蹭,喉间撒娇似的发出一声“嗯?”。   “……”   两个家伙同时惊醒。   邓芮茗蹭得站起,指着谢闻就是一顿骂:“死变|态,你TM乱喊什么?!”   “喊错了不行啊,你嗯什么嗯!”后者抓住她的手指,不甘示弱。   “我嗯一下怎么了?”她双手叉腰,嘴硬嚷嚷,“要不是你喊错,我会嗯吗?”   谢闻一下乐了,坏水四溢,“看来你做梦都想当我老婆啊。”   她气急败坏,随手抓起一个靠垫就往他脸上砸去,正中红心,“闭嘴,死变|态!谁稀罕当你老婆!”   他抹了把脸,继续嘲弄:“指不定有人就是稀罕。稀罕就直说嘛,不承认还要打人。”   某人作势又弯腰去捞靠垫,被他迅速扣住手腕。这一扯,扑通一下倒回沙发,凶恶的气势大大减半。   举起另一只手想锤上去,又被成功压扣。两只手都被紧攥,动弹不得,而眼前人嬉皮笑脸,一副百毒不侵你奈我何的猖狂。   男女的体格之差大概除了在床上,就是在打架时显现。被死死压制本应感到不服,可邓芮茗并未愤慨,相反还有点享受这个情况。   大概因为他俩这样不叫打架,而叫打闹。尽管谢闻扣着她的双手,但他没有施力到恶意的地步,而且手指渐渐松开防止在她腕部留下印子。   一下就能挣脱束缚,可她没有,只是任由他攥着,昂起故作高傲的下巴睨视一切。   连一向爱凑热闹当和事佬的谢皇上都不屑参与,只是静静地坐在边上看戏。   打架和对骂是舅舅和邓老师重要的交流方式,他早已看破。   谢闻此刻玩心大起,脑袋凑近故意挑衅,“邓芮茗,你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想杀人灭口?刚我喊错你老婆,你是不是特高兴?是的话我讲不定会原谅你的放肆。”   他笑意盎然的脸在面前一下放大,看得邓芮茗心惊不已。她不想躲开显得心虚,只好硬着头皮死不承认。但只有自己知道,那句稀里糊涂的“老婆”后出现的“嗯?”,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因为她确实做梦梦见自己是他老婆。   梦境的具体内容已然记不全,只剩零碎片段。串联起来就是她在破旧的茅屋里帮人缝制鞋垫赚钱,而他冒着风雪外出讨饭觅食。她从白天缝到晚上,终于等到他回家,可惜他忙活一天只讨来一个馒头。   依稀记得梦醒前他哭哭啼啼跪着搓衣板说的最后一句话:老婆,求求你千万别怪我不中用,我把馒头都给你。   这句台词相当之可怜巴巴,让清醒以后的邓芮茗只想日|狗。   好不容易梦里有个对象,是谢闻就算了,居然还要跟他过这种苦日子,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她越想越气,免不了又跟他互相嘲讽起来。   他俩对骂的情景在谢皇上眼里自动化为打情骂俏,只是他从来不懂为何这两个大人每次靠得这么近都不亲亲。这对于强迫症早期的他而言,是非常难受的。   然而孩童的思维总是非常奇特,他很快想到了一个缓解强迫症的办法。   都这么近了,不亲一亲多亏啊?至于亲什么的,只要按一按头就好了嘛。   哇塞,我真聪明,为什么前几次没想到呢!   他这样想着,手贱的毛病准时上线,伸出麒麟臂就是盖住邓老师的后脑勺往前一按。   两个大人正忙着联络感情,没注意后方有兔崽子捣乱。待发觉眼前人瞪着眼身子前倾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顷刻间,相拥入怀,唇瓣擦过嘴角,带起一片火热。惊吓中,邓芮茗还不忘条件反射地撅起嘴巴在谢闻白皙的脸颊处吧唧一下。   按头小分队目标达成,始作俑者谢皇上欣慰点头。   “咿呀——”一秒后,她尖叫着推开谢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并往他脸上砸去今天第二个靠垫。   谢闻:“……”   这什么操作?他莫名其妙被亲了还要被打?   迷惘地抬头一看,看见外甥那灿烂的奇葩笑脸时,顿时明白来龙去脉。   妈的,又是这个狗东西在闹事。   他张手提起谢皇上的后领,“你小子到底想怎样?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以为你妈不在,就没人管你了是吧?”   谢皇上畏缩嘟囔:“我就是觉得你们俩每次憋得挺难过的……”想帮你们一把而已。   谢闻瞪眼,作势要找他算账。   “好了好了,别闹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凶他干嘛。”邓芮茗搂过孩子护住,强行事不关己。   前者瞅瞅他俩一言不合狼狈为奸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不由想起早上在厨房,被她盖上的今天第一个亲吻。   罢了,不就被亲一下嘛,又没掉肉。我们文化人的心胸都很宽广,不拘小节。   他抬眸看向跟兔崽子讲道理的某人,抿了抿嘴,迅速弯了一下唇角又立即恢复淡定。   “喂。”邓芮茗解决完爱管闲事的小朋友,转头找上谜之镇定的大朋友,“你们要不吃完晚饭再回去吧?”   “你做饭?”谢闻质疑。   她讪笑,“当然不是,我们家什么都没。我就是想问,你想吃小龙虾吗?附近有间新开的店,听说那儿烧烤也不错,就是还没外卖。你要是想的话,我不介意你去买回来,我陪你一起吃。”   谢闻无语,“说白了你不就是懒得走动想让我去买小龙虾给你吃吗?”   “我这不是看你也钟爱小龙虾,想着一起分享么。”她睁眼说瞎话的样子真的很不要脸。   谢皇上扭捏插话:“可是我不想吃小龙虾……”   “我就说说,不吃也行啦。”她瘪嘴接话。   谢闻看看遗憾妥协的某人,对外甥说了句“给你单独买份炒面”,便认命地起身准备出门。   “小区出去左拐,菜场旁边有一条街上都是饭店,只有那一家卖龙虾还挺好认。”邓芮茗望了望外边傍晚黑压压的天空,从鞋柜里拿了把伞给他,“这个带好,天气多变。早去早回啊!”   说完,挥动隐形的小手绢把他送出门。   趴在窗口目送谢闻远去,她打开电视机给小家伙解闷。暑期档节目繁多,俩人窝在沙发上看得不亦乐乎。   某台恰好在重播台版《恶作剧之吻》,屏幕里男女主冒着大雨忘情接吻。邓芮茗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未成年,岂料兔崽子看得特别淡定,丝毫没有未成年该有的羞涩。她嘴角一抽,正要换台,小朋友却适时抬头提了个令她措手不及的问题。   “邓老师,你刚才亲舅舅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开心?”谢皇上指着电视里亲完搂在一块对笑的俩人说道。   “哈?”她一愣。   谢皇上又把问题重复一遍。   她眼皮猛跳。   为什么这小屁孩对大人的事情如此镇定?到底谁TM在带他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偶像剧?   远在自家家中看《贫穷贵公子》的赵孟西打了个喷嚏。   “要不是你按我的头,我怎么会亲上去!”邓芮茗有点抓狂,决心再好好教育他,“所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高兴?”   谢皇上盘起腿,“我没看见,但我就是这么感觉的。”   她捏起拳头,努力克制脾气。   妈的,真想教训他啊。一天到晚就会瞎嚷嚷,难怪高泽天那臭小子老追着他揍。不仅爱管闲事,而且睁着眼睛胡说八道,说得如此……   如此准确!   她捂住脸孔,无言以对。   虽说刚亲上去的那一刻,惊慌占了百分之九十,可是亲完以后又被羞耻充填。   顺便带着一丢丢窃喜。就像小时候被长辈叮嘱不许吃糖否则会蛀牙,结果某天悄悄被同学塞了一块的偷乐。含进嘴里的瞬间,既有害怕蛀牙的担忧,又有对甜蜜的无力抵抗。   从亲吻到跳起的短短一秒迟钝,就是留给这个矛盾的情绪。   所以在同样被吓坏的谢闻面前装作无事发生,用强行镇静来给自己壮胆。尽管他本人好像对这桩意外的感想只有惊吓,但天晓得她有多蠢蠢欲动。   哪怕再来一次,也不介意,讲不定还会更胆大。   邓芮茗清清嗓子,故弄玄虚地对孩子说“大人的事情你不懂”,而后关闭电视机,不给他看大人谈恋爱的戏码。   “以后少看那种没营养的东西。”她跑去书房,随手拿了几本课外书丢给吃瘪的小屁孩,自己则低头摆弄起手机,不予理睬。   不知过了多久,微博刷出一条新动态。   冒牌吴彦祖十分钟前转发了首页一条九宫格配图均是小龙虾的消息,原博是“这就是夏天该有的味道”之类的字样。别人转发的内容也多是表达对小龙虾的喜爱之情,唯独谢彦祖先生的配字很憋屈无奈。   [泰和大厦吴彦祖]:这分明是站在排风口吸着油烟干等半小时的酸爽滋味。   他还配了副图,是一溜透着屏幕都能闻到油腻的白烟。   点进一看,下面有个疑似他微博好友发的评论:兄弟,外面马上要下雨了,风大得跟世界末日一样,你还跑出来买小龙虾?   邓芮茗心虚地挠挠额头,视线下移看向谢闻对此的回复,霎时挺起腰板。   冒牌吴彦祖说:有只懒猪非要吃,我也没有办法。[我胖虎极度嫌弃.jpg]   噗嗤。   她被表情包逗乐,而后连忙收起笑容以免旁人察觉。手指在文本框停留片刻,还是选择退出什么也不回复。   就这样吧,光这点就够自己开心了。   “邓老师。”身边的小朋友忽然出声,指着某一页说,“这几个字怎么念?”   前者放下手机,低头查看。纸张上印着《风雨》,她记起前不久和谢闻看电影时俩人正巧讲到过。   “jiē,yí,抽,huì……不,不是风雨如wèi,是风雨如huì……”她将孩子指出的字音一一告知并纠正。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谢皇上在她的指导下将整首诗歌念了一遍,琢磨着又问,“它是什么意思?君子是谁,为什么这个人要见他?”   “君子不是名字,是意中人的意思,就是主角想见的人。”邓芮茗耐心跟他解释,“第一句的意思是风雨很大,鸡鸣声响个不停,既然见到了意中人,心里怎么能够不平静。第二句也是骤雨不歇的意思,既然见到意中人,心病怎么能不治好。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姐姐在坏天气里看见喜欢的人回来时很激动。”   小朋友指向后方的落地窗户,“是像这样的雨吗?”   她顺势回头,不由被磅礴的雨势惊到。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刚还黯淡无光的天空已经亮了一些,乌云化作雨帘倾泻而下,在狂风和轰雷中斜斜飘过。若不是孩子指出,她都没发觉雨下得这么大。   俩人赤脚跑过去,隔着窗户看倾盆大雨。   “那第三句的意思是什么呀?”谢皇上的指腹在玻璃窗上滑动,好似在抚摸另一面淌下的水流。   “第三句一样的,就是天色昏暗,风吹雨打,鸡叫声……”她一瞥眼,瞧见楼下某个熟悉的身影,顿时眼前一亮,“啊呀,那不是你舅舅嘛。”   谢闻裤脚挽起,左手打伞,右手拎着袋子,在雨中艰难行走。   和之前做的怪梦一样,梦里讨饭的他也是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只不过暴雪变成了阵雨,冰凉的馒头变成了新鲜出炉的小龙虾,唯一不变的是这个模样狼狈却身形笔直的男人。   但是真的好滑稽啊哈哈哈哈哈。   谢皇上的胃口被吊到一半,有些心急,“你还没说完。鸡叫个不停,然后呢?”   “然后啊……”她敷衍接话,直到注视着的人影隐入楼房不再看见,才转过头继续对小朋友解释,“当然是见到了意中人,心里怎么能够不欢喜。”   笑意如亭亭风荷,沁人心扉,爬上眼尾,吻尽风雨,醉于花池。 第45章 第四十六章   小龙虾, 扇贝,小鲍鱼,茄子, 毛蚶……凡是邓芮茗喜欢吃的, 谢闻都打包带了回来,毕竟他俩口味相似。   茶几上铺着两层报纸, 报纸上摆着打包盒,盒子之多占据了大半空间。谢闻跟邓芮茗围着烧烤席地而坐, 大快朵颐。谢皇上则守着桌脚遥遥相望, 面前只有一碗炒面, 里头混杂了几根青菜和肉丝。   他低头瞅瞅筷子间捞起的稀疏面条,再抬头看看俩大人手里泛着油光的虾肉,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怀疑人生。   怎么会这样?从前那个对自己百般伺候、要啥有啥的舅舅去哪了?为什么会坐在另一边扮瞎都不关心一下炒面是不是合胃口?   本以为舅舅会买什么好吃的炒面, 想不到就是最普通的酱油炒面。而这些不要脸的大人霸占桌子不说,还对发育中急需补充营养却只能吃大|便色面条的祖国花朵不闻不问。   谢闻的声音忽然响起,“力力。”   谢皇上昂起头,见舅舅的手伸在自己面前, 指尖捏着只剥好的龙虾肉。   顿时感动涕下。   舅舅果然还是宠我的,他在心里呐喊。   正打算接过虾肉并诚挚感谢时,谢闻又说话了:“帮我抽两张纸巾。”   “啊?”谢皇上怔神。   “抽两张餐巾纸给我。”谢闻朝他旁边的纸巾盒指了指, “我手油不好拿。”   谢皇上听话地把纸巾递给他,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只剥好的虾肉掉进了邓老师的碗里。   “……”   他沉默着低下头,把只有咸味的面条塞进嘴里。   算了,就这样吧, 谁让自己嘴贱说不喜欢吃小龙虾呢。妈妈以前说过的,这种东西小朋友不能多吃。力力你是男孩子,要坚强,不能哭,坚强才能出奇迹。   茶几的另一端,邓芮茗嚼着谢闻剥的虾肉,眉开眼笑地等待下一只降临。   “你说你有哪件事能做得好?剥个龙虾都能把指头弄破。”谢闻无奈地把虾肉从壳中分离,沾上汤汁丢给她,“要不是我们文化人心肠好,你只能坐着干瞪眼。”   她举着贴了邦迪的右手,无辜微笑,“是是是,你心肠好,好得一塌糊涂,没人比你更好。”   前者冷哼一声,递上最后一块肉,后者懒得拿筷,直接伸头咬住吞入。   拇指和食指不过是破了个小口子,除了沾上辣油有点刺痛之外,并无大碍。从前在外也有类似情况,但还是照吃不误。只不过当下懒得出奇,就是想当回残疾人,大概因为身边坐着个好心人。   “剩下那些还要我伺候你吃吗?”某人指着锡纸里的扇贝等烧物问。   “不用,我拿筷子就行。”邓芮茗嚣张挥手,宛如山大王,“你退下吧,去把手洗了。”   谢闻点点头站起身,趁她吃茄子不注意的时候把指尖的红油全抹在她脸上,而后坏笑着迅速跑开。   邓芮茗:“……”   妈的这家伙今年到底几岁,怎么这么幼稚的,思路还没对面那个九岁的小混蛋正常!   待谢闻洗净双手回来,她毫不留情鄙视道:“我想了想觉得张诗婷脑袋是有毛病,否则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傻逼。”   傻逼在她身边坐下,挥动双手把水渍都甩在她脸上,成功被她记在黑色小本本上。   “你知道吗,我真想求她把你给收回去,省得出来祸害人间。”邓芮茗一抹脸上混合的油水,全擦在他衣服上。   “你擦好了,随便擦,能多脏弄多脏。反正这衣服是给陈睦的,我不介意。”他侧过身,把T恤往她身上凑,从未如此猖狂,“还有,想让张诗婷收回我,下辈子都不可能。就她那低劣的撩人技巧,也就只能撩拨陈睦这种精|虫上脑的冤大头。”   她一听乐了,“你的意思是你正直得很,从来都不精|虫上脑?”   谢闻抖抖衣领,挺直脊梁,无比自豪。   “噢——难怪你总是软趴趴的,丝毫没有男人该有的强硬,原来是根本上不了脑。”邓芮茗斜眼打量他,故意用暧昧的语气戏弄,像极了青|楼老|鸨,“不是我说,谢闻先生,你都这把年纪了,该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谢闻:“……”   一般来说,但凡正常男人被质疑某方面有问题都会急到跳脚,可他并没有想象中被报复后恼羞成怒的模样,反而谜之微笑好一会儿,笑得她心惊肉跳。   接着身子慢慢前倾,凑到她面前,几乎就要面贴面。似笑非笑地与瞪眼的她对视,察觉到某人吓得屏住呼吸之后,目光一路下移,最后落在嘴唇。   某人已然受惊到不能动弹,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也差不多知道他想做什么。一般这样的距离除了嘴唇和舌头打架也没别的事可做吧?   狗|日的,他哪里学得这招,太TM可怕了,跟下蛊似的。   等等,好像最可怕的是自己。正常来说,应该一掌推开他,然后义正言辞地质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但自己完全抬不起手是怎么回事?别说没有推开他的意思,根本是嫌距离不够近!   邓芮茗的脑内剧场再次开演,连眼睛都不敢眨巴,只是盯着他好看的唇形放空思绪。   那种疑似趴在橱窗想吃糖果又不能吃的焦急又来了,心尖痒得一塌糊涂,想要靠近的冲动渐渐占了上风。   妈的,豁出去了,偶尔的亲昵不要紧的嘛,就当是朋友之间表达真挚友谊的方式嘛。   嗯,就是这样。   她对自己吹着牛逼,鼓起勇气脑子一热,扬起了下巴。   然而就在她撅起嘴唇的那刻,罪魁祸首谢闻却挪开了脑袋,转而贴上她的耳朵。   热气喷洒,酥|麻难耐,更要命的是他骚气的话语。   “要不给你看看我的宝贝,研究下它到底有没有问题?”   卧槽?   正震惊着,下一秒,还没来得及缩回的唇瓣被两根修长的指头捏住不放。   卧槽!   得亏嘴巴被制住,那不经大脑思考的“好呀好呀”才没蹦出。她拼了命摇头,以示心灵清白。   谢闻直起身子,继续捉弄,“那麻烦你来告诉我,现在上脑的是谁,到底是谁有问题?”   说着看了看她被捏住的嘴唇,笑着露出白牙。   她自知玩脱,崩溃嗫嚅:“是我。”   谢闻满意松手。   这一战,邓芮茗溃败如山倒,再也没敢整任何幺蛾子。直到把这位祖宗和他的小跟班送走,她还怂得恨不得跪下连磕三个响头。连祖宗问她,明天周末要不要去他家看书,她都推脱了。   惹不起,惹不起,再招惹他怕是要丢小命。她这样想着,赔笑目送祖宗离开。   只是她不晓得,隔天的自己不光是丢小命,差点把大命也给丢了。   ***   翌日,邓芮茗捧着手机在被子里从日出躺到日暮,终于因为腹痛而不得已起床。   她一路小跑进了厕所,岂料再也没能出来。   整整两个小时,她都在厕所门和马桶之间徘徊。从最初冷静的脱|裤演变为神色凝重的速战速决,再到最后的虚脱无力,唯有天王老子才知道她的第三只眼经历了怎样的冒险。   曾强忍不适翻寻医药箱,结果发现家里拉肚子的药在三个月前已经过期。   这简直是五雷轰顶。   屋里只有自己一人,想去医院都没有力气。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找闺蜜林音帮忙。   铃声响起的时候,林音正在微信上跟娘炮讲事情。她接起电话,还没出声问发生何事,就听见那头传来的呼救。   嗓音嘶哑,孱弱单薄,仿佛来自地狱的牢笼,令人毛骨悚然。   “你知道泄洪是什么滋味吗?”   林音:“……”   泄洪是什么滋味,她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当自己紧赶慢赶来到邓芮茗家里,进门的第一感受就是——   “你他妈是在煮|屎吗?!”   外面是夏天三十八度的傍晚,里头是起码有二三十度的蒸笼客厅。毒气从源头厕所顺着过道一路飘出,弥漫了这个没开空调也没开窗的密闭空间。   从未有过的酸爽。   再一看,卫生间热到发烫的瓷砖地板上跪着个面色发白、直冒冷汗的倒霉蛋。   林音冒着超速罚单的危险,把体内藏着洪流的朋友送去了医院。毕竟在那种分分钟窒息的环境里生存过,她已经坚强到不会再惧怕任何事物了。   医院人很多,邓芮茗面色煞白地坐在走廊里,眼见挚友为她四处奔波,非常愧疚。   她轻拍林音手背,噙着感动的泪花说:“辛苦你了,音音。要不是因为情况太尴尬,我就找谢闻帮忙了……”   林音反握住她的手,幽幽地说了句“怕是他想帮也爱莫能助”。   彼时,她还不懂为何挚友的表情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不久之后,当她被搀扶着来到输液室,见到同样虚成瘟鸡的谢闻时,顿时感受到命运的相逢。   他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左手输液,右手抱着一个纸袋,面如死灰似乎在随时候命。   邓芮茗跌跌撞撞地穿越输液室里汹涌的人潮,走过去一把扣住他的臂膀,泪流满面,“你也在家里煮|屎了吗?”   谢闻:???   一旁的赵孟西起身把位置让给林音,然后怜悯地看着谢闻说:“不,他是在家里呕屎。”   “呕——”   谢闻很配合地适时胸口一闷,低下头,似是要在纸袋里呕出灵魂。   邓芮茗:“……”   “呀,人齐了。”林音瞧着他俩,五官皱起嘲弄的神色,“你俩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会被肠胃炎盯上。”   一个上吐,一个下泄,堪称天作之合。   他虚弱地擦去嘴边的秽物,问好友要来矿泉水漱口。并扫了邓芮茗一眼,先行告状:“还不是因为某个人吵着闹着非要吃小龙虾。”   “我是让你买小龙虾,没让你乱买海鲜!”她怒了,嚷嚷起来,“居然还买毛蚶,那是随随便便能吃得吗,不要命啦!”   他反唇相讥,“我看你吃得挺高兴啊,一盆都是你吃的!”   邓芮茗大切一声,翘起二郎腿猛抖,无所畏惧。   “哇,真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居然这么嚣张。”谢闻大力惊叹,“不枉我想要忍着病痛为你作诗一首借以歌颂。”说着伸手让赵孟西拿来手机。   傻逼。邓芮茗无语。   他把装有呕吐物的袋子递走,单手在屏幕上艰难移动。思路顺畅,可惜身体无力,作诗时间比平日耗费许多。   十多分钟后,他将手机移到她面前。   现代诗:《男上|女下》   “这仿佛是个色|情的主题,   但其实是个悲伤的回忆。   于烧烤的烟雾缭绕中,   你与我,都放飞了自己。   呕吐物与排|泄物,   让我们痛苦得不能自已。   你稀里,我哗啦,   肮脏的东西从身体里抽离,   恶心得就像智障的你。”   一旁好奇凑热闹的林音和赵孟西被他绝妙的艺术创想所震惊,不由竖起叹服的大拇指。   墓后煮|屎者就没这么友善了,她一心想跳起来给他俩耳刮子,却被林音死死按住只能揪着他的衣领出言不逊:“恭喜你,毁了我容忍傻|逼的能力!”   想高歌一首《肛|好|欲|奸|你》送给只会挑战人类犯|罪|与道德底线的傻逼。   “那我只能辛苦点提高自己忍耐智障的本领。”谢闻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问赵孟西讨来新纸袋预防下一次呕吐。   某人气得肚皮里又掀起翻滚的波涛,干脆侧过身储备力气,懒得搭理。屁股不自觉扭来扭去,试图缓和不适应。   她的躁动被谢闻看在眼里,后者知道她的生理期还没结束,没过多久便靠过去蹙眉问道:“你是哪种肚子痛?很痛吗?”   不愿理睬的脾性只持续了两分钟就被他的关心击破。   “……想拉粑粑的那种。”她的回答有点羞惭,和刚才截然相反。   原来这家伙还是知道害羞的,扭捏的样子非常滑稽。   谢闻空出手拍拍她的脑袋,叮嘱道:“想上厕所就去,不要憋着。水也要多喝,不然会脱水。”   软软糯糯的一声“嗯”从邓芮茗喉间发出。   每次被他摸头都觉得全世界都柔软起来,安全感十足。   一旁看戏的林音和娘娘腔见状对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慈爱笑容。   邓芮茗这才发觉谢闻的脸孔写满疲倦,不禁担忧起来,“你怎么样,吐得厉害吗?”   “现在已经好多了,就是没什么胃口。只要不吐就没事。”他轻笑两声,让她不必担心。   所幸两个人只是饮食不洁引起的上吐下泻,除了腹泻朋友又跑了几次厕所,基本再无意外发生。   出医院时天已经很黑了,林音提议让邓芮茗今晚住她家,以防半夜又有问题没人照顾。   赵孟西见状,动了动脑筋也发起建议:“这样吧,茗茗和闻闻今天都去我家好了。反正我一个人住,房子也大很方便。明天你们还要来输液,到时候一起来。你们身体这么虚,晚上总得有人看着。”   茗茗和闻闻面面相觑。   而后在当事人狐疑的眼神里,娘炮转头对林音一本正经地说:“你跟爸妈一起住,再带个人回家总归有点打扰。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茗茗是女孩子,需要你陪同。”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行吧,只要音音陪着,我是不介意。”茗茗难得插|手以成人之美。   闻闻本想推辞说“太麻烦,算了”,手背忽然被她猛掐一下,疼得立马改口同意,“好好好好好。”   于是,一脸懵逼的林音被两个虚脱的病人和一个喜笑颜开的娘炮簇拥着前往自己未来的家。 第46章 第四十七章   娘炮的牛逼没吹破, 他口中的大房子在某幢高层公寓的顶层,从阁楼阳台望下去能俯瞰整个寸土寸金的地区。   一进门,邓芮茗被豪华精装和随处可见的少女心blingbling装饰品惊呆, 怔得站在原地忘记脱鞋。   谢闻不知来过几次, 已经对这里异样的违和感视若无睹。他淡定地把一双粉色兔耳拖鞋摆在她面前,“愣着干嘛, 进来啊。”   “有钱人的癖好都这么奇特吗?”她研究了下他脚上对应的灰色款拖鞋,感到一丝恐惧。   “知道他这么奇怪, 你还撮合他跟林音。”谢闻回头看看已然抛弃两个病号, 专心带妹子参观房子的娘炮, “就不怕亲手把好朋友推入深坑?”   娘炮一旦重色轻友,谁都比不过。   她压低声音,微笑道:“你不懂, 明天就是林音生日。”   他恍然大悟。   几人折腾一晚很是劳累,随意吃了点清淡的流食便回房休息。对于临时借宿到娘炮家里这件事,林音难得没有表达任何不满。甚至一进房间就倒在床上睡大觉,安静得让邓芮茗非常惊异。   待她饿得从睡梦中醒来, 下意识往边上一摸,果然没有发现好友的身影。直觉告诉她,有好戏上演。   邓芮茗打开房门, 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壁摸索前行,耳朵竖起试图辨认楼下传来的人声。打开手机照明的瞬间,恰巧和另一个从某处窜出的家伙对上视线。   “你出来干嘛?”她和弯低身子的谢闻互相瞅瞅,用气音问道。   谢闻蠕动嘴皮, 比了两个字:抓|奸。   半秒后,两个傻子不约而同咧出一个居心叵测的笑容。   队长谢闻对这里比较熟悉,当即担起带路的重责。他手一挥,队员立马紧随其后。抓奸小分队弯着腰跟打地道战似的,钻过走廊,躲在拐角处的墙壁后头,伸长脖子往下面瞅。   客厅没有开灯,自然光从挑高的落地窗户透进,为屋内摆设添上朦胧感。偷|情小分队舒服地跪坐在地,茶几上翻糖蛋糕插着的蜡烛发出荧荧暖光,好似给林音姣好的面容笼了层面纱,也在白墙上投射出角度完美的影子。   对话,许愿,相笑。   两个人一齐度过的生日没有多余造作的步骤,只有轻颦浅笑和缱绻细语。   邓芮茗扫了眼手机,已过零点。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玩这种小把戏,跟拍电影似的。”她扭过头,对谢闻轻声吐槽。不过嘴上这么说,实际她也被传染到了笑意。   特别是发觉彼此靠得很近,转过微小的角度便贴上某人温热的胸膛,笑意更加明显。   未免她一激动窜出去,谢闻将她往里拉了拉,低声在她耳边开玩笑:“你现在也跟演间|谍没什么区别。”   热气伴随低沉的话语喷洒在耳垂,她不由身体一颤。再回头一看,他微笑着的脸近在眼前,黑暗和微弱月光在他的脸部打上了好看的阴影,比平时更引人注目。   这几乎让她转移不了视线,只想靠得再近一些。   发呆之时,谢闻把她的脑袋掰过去,同时手指往那边点了点,示意她细看。   定睛一瞧,纳闷立刻转化为欣慰。   收敛娘炮性子的赵孟西撩起林音的长发,将一条银链戴上了她白皙的脖颈。捻着扣子的指尖动作谨慎,小心不卡到一丝头发。林音侧一侧头,橄榄枝状的吊坠在烛光映衬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们以一种亲密的姿势前后站立,距离太近,耳语不为旁人听清。邓芮茗本想监视他俩接下去的发展,却在坏笑之际忽然被谢闻捂住了双眼,继而带离这处偷|窥胜地。   在转身离去之际,捂住她眼睛的那只大手,眨眼间向下移动。并在重新踏入黑暗区域时,准确无误地牵住了她的左手。   都说盲人凭四感视物,心灵是窥探一切的窗户。那么在晦暗之处,心脏也成为正常人体会情感的唯一途径。   器官跳动的声音节奏规律而清晰可闻。   这不过是认识以来第四次牵手,感觉却比前几次更为激烈。掌心相合带来的温度一路飙升,迅速窜至身体各个部位,最后整片皮肤都变得滚烫。   邓芮茗不断在心中自我暗示,只是牵手,不用太过紧张。   向前望去,谢闻正从容不迫地迈着步子,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局促。   她暗自松了口气,却隐隐生出些许失落。   从走廊到露台有段路程,她被他紧紧抓牢,并不时听见他提醒注意脚下。   “这种事情不要看得太全,留点想象才最有趣。”确定对话不会打扰某两个玩暧昧的家伙,他才松开牵着她的手。   “那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嘛?看星星啊?”她将手背在身后虚握几下,作势要往回走,“我饿得半死,就想出来找点吃的,结果你带我来这!”   谢闻把她拉回来,不知从哪掏出一袋曲奇递上,阴阳怪气道:“你是想出现在他们面前,挥手说‘嗨,我刚视|奸|了你们好久,请问能不能分我点蛋糕填饱肚子?’吗?”   邓芮茗抓起一块黄油曲奇打量几眼,嫌弃地丢进嘴里,“总比你带着干粮视奸别人来得正常吧……嗯?味道好像不错。”说完又塞了一块。   “因为我也饿啊。之前肚子里的都吐光了,又吃不下别的。”他抱臂靠在边上,看某人大快朵颐,自己的肚皮则发出轻微的咕咕声,“不过看你像几天没吃饭,还是好人做到底吧。你别说,这是我刚从柜子上偷的,这个牌子可……唔。”   好吃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嘴里就被曲奇堵住。眼前出手投喂的家伙昂着脑袋,笑得像个傻妞,费力嚼动的嘴巴边上还沾着几粒饼干屑。   他伸手帮她拍掉,吞咽下嚼烂的曲奇,被肠胃炎困扰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这饼干确实挺好吃,很香很甜。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分食完小半袋,担心症状半夜加重才没再多吃,边打饱嗝边等待消化。   楼顶晚风猎猎,在皮肤上吹出一层薄汗。雕栏残余着夏季的热度,像放置一天渐凉的白水,又像能从身边人那儿感受到的体温。   “诶——想不到他们两个的关系这么好。”邓芮茗双手交叠趴在栏杆上,望着深夜依旧璀璨的城市夜景幽幽感叹,“一开始还以为以他俩的性格,绝对合不来。”   谢闻也在她旁边撑起手肘。他左手托腮,眺望天际的下弦月与稀疏星光,“所以说不要光凭借第一印象就给人下判决书。合不合得来,还得看这两个人是不是有话可谈。”   她想了想,好奇提问:“那万一有人就是无趣到没药可救怎么办?或者说,不管其中一方怎么找话题,另一方始终觉得他很没劲呢?”   “哪有人是绝对无聊或有趣的。”他转过身,背部倚着栏杆,两手放松地搭在两边,语气慵懒道,“不管他是热衷潜水还是看书写字,只要能戳中感情上的软肋,那这个人就是你的兴趣所在。”   “……讲道理,对我这种整天只会玩手机的人来说,这种家伙已经非常有趣了。”邓芮茗怂了起来。   现充,现充,惹不起。   谢闻眨眨眼,举了个例子:“那假设现在有那样一个人。他外型优秀,能力极强,擅长各种户外活动还精通琴棋书画。乍一看你是不是会觉得他好厉害,根本是优异的代表?”   她深表赞同,片刻后又有点迷茫,“但是这样的人,我应该不会想要去接触。感觉太遥远了,当成人生梦想远观就行,真要和他相处的话,估计会很拘束。”   “放心吧,你也没机会认识这种精英。”他说。   邓芮茗:“……”   “别说相处,你就是不跟他密切接触,过段时间也会很快失去兴趣。”谢闻戳戳她气鼓的腮帮子,把话题扯回,“因为不是同类人,所以根本不可能有共同话题。要想发展关系,必须要花功夫拉近差距跟他并肩。你做得到吗?”   邓芮茗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他乐了,“可不是嘛,你这种懒到连书都没力气翻开的人哪有心思培养自己。嫁入豪门这四个字基本跟你无缘了。”   前者一巴掌拍上他的手臂。   “嘶——揍我的力气倒是挺足……”某人疼得倒吸凉气。   “但就算都是吊儿郎当的人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会被甩?”邓芮茗弯下腰,脑袋搁在手背上,轻声吐槽,“无论最初聊得有多开心,后期话题总会减少,甚至几天都说不上话。很明显感觉到两个人出了问题,想着要找他谈一谈,结果每次都被说是想得太多……有时候真觉得谈恋爱这种事情很没劲。两个成不了大事的家伙凑在一块,玩到后来连一开始为什么会凑到一起都能忘记。”   她的言语软绵无力,眼神也失焦地盯着远方,唯有字里行间透露的无奈和徒劳清晰可辨。   哪怕去除出轨等因素,还是会从无话不谈变成无话可说。冷暴力的滋味,谁尝谁明白。   她憋屈的模样被谢闻收入眼底,后者轻吐气息,理所当然地说:“谈恋爱本身就是无趣的。两个人在一起能干什么?还不是吃饭看电影聊天上|床,每件事情都非常平凡。但因为你喜欢他,这种喜欢的感觉给平淡增光添彩,所以再无聊的生活都能乐于其中。”   至于那些对恋爱疲倦的人,只是因为对方不再能够吸引自己。换言之,他只是没那么喜欢你。   邓芮茗把脸埋进臂弯,长长叹气。好像有了创伤后遗症,即使情理上不再收到影响或伤害,但联想起往事依旧泛起心寒。   为什么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很契合的人这么难?   双眼紧闭,世界陷入冷清力竭的昏暗。就在那些不尽人意的零碎片段即将充填脑海时,后脑勺倏地盖上了一只大手。   本就睡塌的头毛被拨弄得更加杂乱无章,难以想象自己的造型会变得多么凌乱,却怎么也生不了气。   甚至对这份玩闹多有贪恋,她的骨子里也是有温驯的。   刚想着这种主人挠小狗的戏码能否持续得久一些,那只手就从脑袋转移到后领,紧接懒散的上半身不留情面被提起。   “邓芮茗,你可别因为一次打击就丧失动力。乡下的妈妈会哭的,我也会失望的。”谢闻玩笑的声音响起。   她张着死鱼眼,一脸冷漠,“……失望是什么鬼,请问你是我的人生导师吗?”   调侃转眼收起,他轻佻的语气变得沉着冷静,“现在这个时代,想要了解一个人太过简单。点进他的社交网络看一圈就像扒下一层皮,毫无隐私可言。正是这样,伪装也变得更容易。”   她睁大眼睛。   “譬如陈睦。”谢闻顿了顿,察觉到眼前人神色凝重,才继续说,“对他而言,面对面说句虚假的情话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心无波澜,更何况动动手指用微信维系关系。所以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他本人身上,而不是你的错。说来也挺倒霉,碰上他这种人,长情两个字只能写作古董,靠运气也不一定淘得来。”   他的语气太过严肃,让邓芮茗有些错愕。尽管认识以来已经有过几次类似的探讨,但今晚他的话语有种说不出的特别。   她沉思片刻,用肯定句式说:“所以你是在diss他吗。”   他这副镇静又清高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下巴抬得这么高恨不得翘天上,一派“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的猖狂,就差没当场来段freestyle鄙视全宇宙。   分明是在借机说陈睦坏话吧,绝对是吧,肯定是吧!   “是啊。”本以为他会虚伪一下,结果就这样大方承认了。   邓芮茗觉得他是个傻逼,“说白了,你还不是对他给你戴绿帽子怀恨在心……”   这家伙就是个小心眼的幼稚鬼。   谢闻依旧春风得意,淡定如初,“并不,我只是惊叹于你当初居然会看上他,还喜欢得要死要活。你大概是傻的。”   “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邓芮茗只想一巴掌扇上去。   说好的不是她的错呢?   “我看你也差不多,当时被张诗婷甩了以后一定难过得要死吧!”她故意挑起旧事。   前者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加以嘲讽,“要死要活倒没有,也确实有不开心。不过,说白了不就是被甩。你现在要我说出当时有多难过,我根本没法确切回答,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总之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问心无愧,她要犯错是她的事,但绝对不是我的错。”   旧事从他口中说出,就像某个与自己无关的道听途说的荒诞故事。   她象征性地“哇”了一下,“所以你该不会那时候就想得很通透了吧。”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谢闻面无表情地利索回答。   邓芮茗移开眼,顺便竖了个违心的大拇指。   只是她没看见,就在自己瞥眼的瞬间,身边人的眼眸暗了暗。单持续短短两秒,却幽深得蓄满无尽心事。   眨眼间他又恢复正常,不以为然地侧身远眺,看上去无比轻松,“绿帽子这件事,原谅是不可能,但对我来讲已经没有所谓。我早就想通了,哪怕陈睦不出现,以张诗婷的性子,迟早还会跟别人跑掉。与其等结婚以后再出幺蛾子,不如早断早好。”   “那个,恕我直言。我觉得就算没有第三者,她也不是很想跟你结婚。她要的是一天送一个名牌包的富二代,不是一个只会发表情包的诗人。”邓芮茗举手发言。   他眯起眼,斜视不语。   某人识趣闭嘴,挥手示意他继续发表演讲。   他冷哼着抿抿唇,再次睨视,“起码我不会像你一样因为温柔两个字就喜欢渣男。”   “你要是想说我肤浅就直说好了,不用拐那么多弯。”   “我只是不懂你这个傻子脑袋里装了什么。”   “你TMD不就想骂我是傻子?!”   “我不是想,我已经光明正大地骂出来了。”   “妈的,真想打死你啊……”   邓芮茗心力交瘁地捧住胸口,气得蹦不出一个字。绞尽脑汁思考该不该来段rap教他做人,谢闻又开口了。   这次的问题倒是很正常。   他说,所以你对于温柔的定义到底是怎样的?   嗝——这个问题很好很装逼。   吹牛大王闻言讥笑,“温柔?你是想听我说出怎样搞笑做作的回答?笑得如沐春风,还是举止优雅,或者绅士得一塌糊涂……”   她边掰指头边细数,自嘲意味满满。刹那间无意识瞥眼,恰巧对上谢闻玩味又不带戏弄的视线,话音戛然而止。   什么眉语目笑、温润如玉之类的修辞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笑话的代名词。对于温柔男人的定义,满脑子只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你这样的。   这句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惊得她抬手试图紧捂嘴巴。   一阵暖风适时拂过,吹起的长发遮住了视野,但是透过飘扬发缕间凝视到的是眼前人常年不变的稳重姿态。   身披月光,成为眼前最熠熠生辉的焦点。   大概以为她觉得眼睛被遮挡不适,他帮她把头发拨开夹到耳后,好笑道:“怎么不继续吹了?”   邓芮茗很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更不想吹牛逼。奈何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连半个字音都无心透露,只想贪婪看尽他的分毫。   他也没有多加讥讽,即便对她突如其来的沉默感到疑惑,可还是耐心地与之对视等待后话。   已近凌晨两点,城市的灯光渐弱,四周比刚才暗了不少。但剩余的星星点点仍旧映照在谢闻的瞳孔之上,宛如一池清波漾着翦水飞花,在暗处更显明亮。   风清皎洁的月色中,她的身影和星光一同刻印于他眼里,像叶影下游弋的金鱼浮动隐现。   与之前每次近距离的对视一样,能够清晰看见寄住在他眼中的自己。   邓芮茗觉得,问题的答案也许可以再完整一点——   他就是温柔本身的含义。   没有出色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卓越的工作经历,甚至连兴趣爱好都愚蠢得令人发笑。但就是这样和精英二字无缘的他,有着最发自内心的优点。   这根本无可抵挡。念头一旦蹦出,以往所有被刻意压制的心思也随之重返,如浪花般前仆后继涌来。   想和他相处得久一点,想得到他更多关照,想他坦白个人心绪……   以及,想拥有只把温柔展现给一个人的他。   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种疯狂的占有欲了,情绪浓厚到她头脑充血发热,顿时踮起了双脚。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带着黄油曲奇的独有香甜。 第47章 第四十八章   谢闻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反射弧也可以长到绕地球两圈。   当唇瓣紧贴的温度愈发明显, 他才像慢动作回放一样瞪大双眼。睫毛扑闪两下,眼前只剩微茫。   目光所及之处,是点缀现代灯火的远方, 一片星光璀璨。   当然表面如此安静, 实际内心早已炸开了锅。短短几秒,他已经在脑袋里演完一集六十分钟吐槽剧, 总算能理解邓芮茗平时的长篇脑洞如何得来。   一般电视里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怎么做的?是不是该夺回主动权, 抱住她表示些什么?可是万一她只是腹痛到昏头呢, 虽然她站得这么笔直不像是要拉肚子的样子。醉了, 这货还踮脚,看上去真的很像小矮人,忽然好想笑怎么办?   不行不行, 要冷静……   说真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深吸一口气,视线移回眼前人的眼睛,霎时任何吐槽都不见踪影。   摸不透邓芮茗真正的想法, 只清楚看见她的眼里仿佛荡着水。迷雾蒙蒙,烟波闪烁。   谢闻心想自己大概也魔怔了,竟然觉得这双眼睛他可以凝视一辈子都不会厌弃。   并且, 当下还有件事特别想做。那就是侧一侧头,微调一下角度,真真正正地进行一次亲吻。   他弯下背,移动得极为缓慢, 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然而两唇刚刚再次触碰,具体动作还没来得及施行,余光就瞥见露台门口陡然蹦出的两个人影,立马吓出一身冷汗。   同时一声平地惊雷轰然响起。   “你们这对狗|男女在别人家的阳台上偷偷摸摸干什么?”   “啊啊啊——”邓芮茗即刻恢复清醒,身体和心脏一同触电般猛然跳开。   回头一看,娘炮正叉着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跟谢闻。他身后的林音也露出嫌弃表情,活像半夜见鬼。   “还能干什么,当然什么都没干啦!”她不甘示弱,反吼一声。   这什么操作,抓奸不成反被抓奸?为什么这两个家伙一副“你俩真不要脸”的模样,明明偷情的是他们好嘛!   谢闻也装腔作势,磕磕绊绊地胡说八道:“对,对啊。睡不着看星星不行嘛。”   林音小步走近,毫不掩饰自己鄙夷的眼神,“看星星用得着嘴贴嘴?你们的眼珠长嘴巴里的?”   他无言以对,转头看向邓芮茗。   后者被三双眼睛盯得惶恐不已,挖空心思编借口:“因为我的嘴巴说它有点冷想抱团取暖……”   谢闻也对她鄙视起来,非常无语。   这白痴队友连吹牛逼都不会,蠢得都不想帮她了。嗯,反正自己是受害者,就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哦,所以你是承认了在玩阳台play。天哪,现在的年轻人真开放。”林音和赵孟西摊手对视,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真的就是看星星看花了眼,一不小心靠错了对象……”   “所以你们就是在玩阳台play。”   “杀了我吧……”   邓芮茗背过身,双手捂眼,欲哭无泪。眼见辩解无能,干脆急中生智把锅全甩在老实人身上。   她猛然叉腰挺胸,摆出包租婆的姿态,指着他嚷嚷一通:“看星星就好好看,没事靠那么近干嘛!要不是你老往我这边蹭,我会撞你身上去吗?你知不知道我们一百度近视的人是看不见东西的!”   神TM一百度近视看不见东西。   老实人崩溃了,拒绝背被强吻的锅,“明明是你自己先亲上来,竟然怪我头上……”   “闭嘴死变态,不许提这个字,再说阉|了你!”   她脸涨得通红,捞起旁边的曲奇袋子就往他身上一砸。而后瞅瞅假装无辜的坏心眼朋友,承受不住羞耻,一溜烟逃得飞快。   谢闻:“……”   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是不是这年头老实人都要被孤立的?   赵孟西望着邓芮茗落跑的背影,惊叹不已。他踱步向前,拍着谢闻的肩膀怜悯道:“谢闻君,你真是男人中的耻辱,好不容易有个妹子结果被吓跑。”   “我说过了,真的是她先……”后者想了想,还是没把亲字说出口,委屈地往嘴里塞了块曲奇。   娘炮从他怀里夺走属于自己的点心,漫不经心道:“我看你分明一点都不排斥,甚至还有点美滋滋。”   后者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半晌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好困,睡觉去了,你们自己玩吧。”他像没事人一样把赵孟西拨到边上,跟淡定看戏的林音打过招呼,便往屋里走去。   他离去的脚步沉稳又笃定,身形也一如既往得高大挺直,可四周环绕的气息竟是如此飘忽犯怂。   接着一个不注意脚下踉跄,身子大幅前倾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娘娘腔双手拢在嘴边充当传话筒,阴阳怪气地嘲弄道:“哇塞,谢闻君,走路注意一点啦。多大的人了还因为被小姑娘亲了一口,两腿就美滋滋到发软,当心脑门都磕破哦。”   “……”   是美滋滋又怎样,但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男孩纸也会感觉不好意思的啦!   谢闻君深吸一口气立稳脚跟,拍拍衣摆,朝后比了个中指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孟西收回眼,砸吧嘴,“他们俩是小学生吗?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傲娇的家伙?”   “不是傲娇,是谨慎。”林音颠来倒去查看手机,镇定自若道,“心痒难耐又不敢随便抓挠,担心太过用力会留下疤痕。”   “哈?”请问这是在主持电台深夜情感热线吗。   林音没有解释,两指一划放大相片某处,把手机摆到他面前。   是她刚才眼疾手快拍下的罪证。画面上噪点多如雪花,但是人像上被放大的部位清晰可辨。   屏幕里,微微歪头的谢闻低垂眼睑,嘴角翘起了弦月般的弧度。   ***   关于这晚的事情,邓芮茗始终死咬一个回答。   “我就是头脑一热。人翘辫子之前还会走马观花闪现幻觉,我拉肚子当然也会影响理智。”自打认识谢闻,她怕是把今年份的牛逼都给吹完了,已经在预支下一年的了。   林音煞有其事赞同,“我懂,情到深处自然浓。”   “……你能不能放过我。”她两眼一翻,吞入第四个生蚝。   “你真是不怕死,肠胃炎刚好又吃海鲜。”林音用力一拍她的手,吐槽说,“有本事叫你的姘|头来吃,壮|阳又滋补,保管爽歪歪。”   邓芮茗擦拭指尖,满不在乎道:“切,我跟他好多天没碰面了,懒得理他。”   前者咧嘴一笑,“看来你承认谢闻是姘|头了啊。”   “……”   她吃瘪,转移了话题,“总之我现在满脑子想的只有两个字,学习。”   吊针结束后,她就再没跟谢闻见面。不是因为怕尴尬,毕竟那晚以后他们依旧像无事发生一样,边输液边互相diss顺便共同diss陈睦。只不过父母已经结束旅游回了家,她不得不每天在家死记硬背题目以备检查。   今天出门和好友共食,还是她好说歹说才得到自家老母亲应允出来放松放松。   林音不屑对她的装模作样做出评价,只想趁夏天结束之前好好给她洗洗脑子。   “我问你,这种‘大家是好朋友’的游戏你准备玩到什么时候?”她冷眼看向专心吃布朗尼的邓芮茗,“亲都亲过了,这算哪门子好朋友。”   后者搁下叉子,捏起纸巾擦拭唇角,“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很莫名。但这种事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搞定的,而且我还没想过要不要跟他换个关系。”   林音当即笑了两声,紧接义正言辞地说:“讲得那么冠冕堂皇,说白了只是享受对方在身边的感觉,又不敢主动跨进一步。胆小鬼,你觉得这种关系能维持多久?我说过的,只要任何一方找到了更感兴趣的对象,你们就要回到原点。所以你要做的不是整天嬉皮笑脸地在他身边蹦跶,而是扼杀第三个人出现的机会,甚至是占有。”   不等对方反驳,她身子前倾,眼神直勾勾将其盯牢,“你应该很难接受有别人介入你们之间吧。例如上次,只要想到他有对象,心里就不爽到快要爆炸。”   邓芮茗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向后仰了仰借以撇开视线。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滚动喉头以表默认。   何止是要爆炸,根本是想杀了他然后再自|杀。   “如果我是你,接下去什么都不想,就只做一件事。”明白好友已经放弃戒备,林音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把他撩成自己的。”   某人眼皮重重一跳。   坏心眼朋友继续教唆:“我不是在强迫你必须几天之内跟他变成恋爱关系,而是让你适当撩拨,让他也对你产生依赖。说实话,相处这么久,你对他肯定有好感,这点瞒不过任何人。我也不管他在你心里的地位究竟有多高,因为这点好感完全足够了。你不是广撒渔网只玩暧昧,撩拨完全处于情理,正当至极。”   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邓芮茗有点不放心,“可是总有种当绿茶的感觉。”这不就是吊着别人又不表态吗?   “这就不用担心了,你暂时还没有当绿茶的能力。”林音微笑断言。   可以,这TM很安慰。   她思忖良久,找不出驳斥的理由。于是长舒一口气,决心一试,“那怎么样才算适当的撩拨呢……”   坏心眼朋友十分欣慰,“不经意的对视和触碰,偶尔软糯的撒娇,以及不时流露出的对他的崇拜。当然别太过火,不能让他觉得你吃定他。你必须处于主导地位,让他反过来对你|骚|动。”   “你认为我做得到吗?”她又摆出死鱼眼。   要是得心应手的话,自己早就有对象了,还用得着想尽办法撩谢闻那个傻逼嘛!   “啧……好像是有点困难。”婊言婊语高级种子选手努力把话圆回来,“不要有压力,也不要给自己强加对他的感觉。你目前拥有的这点蠢蠢欲动,是最好的助燃剂。”   Emmmm……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别说蠢蠢欲动,这句话本身就是一针兴奋剂,直接打在邓芮茗的感性|神经之上,甚至能感到血液因此沸腾。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也许我应该再买些新衣服,然后多看点美妆视频。喂,干脆我们等下就……”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疑惑地拿起查看,是条来自不知名发送人的信息,号码又陌生又熟悉。   她的太阳穴烦躁跳动起来。   “你今天穿的这条裙子,如果配上我从前送你的项链会更好看。”   震惊抬眸寻视,果然在不安感爆发之前看到了意料之中的那个人。   落地窗外,陈睦坐在阳光伞下,浅笑着向她举了举酒杯。 第48章 第四十九章(上)   邓芮茗从没想过这种“分手以后被前男友搭讪”的戏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尤其这位前任不久以前还在公共场合跟自己大闹一通。   她很激动,也很感动,于是选择了删除信息。并且面无表情地和自认为笑容迷人的前男友对视一眼, 而后转过头迅速对闺蜜说了句“你身后八点钟方向有个史无前例的傻|屌”。   林音纳闷瞥眼, 瞧见傻|吊自恋的眼神后,立马摆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天哪, 那是陈睦吗?怎么看都像个衣冠楚楚的loser直男。”   邓芮茗纠正她,“不要侮辱直男这个词, 谢闻会哭的。”   林音拿出随身携带的化妆镜, 假装补妆实则偷窥那边的傻|吊, 惊叹道:“他这什么眼神,想勾引你吗?虽然你今天打扮得是还行,但和他喜欢的网红风差距很大, 不至于吧居然盯上你。”   邓芮茗把陈睦发来的信息内容告诉了她,双手摩挲被空调风吹出鸡皮疙瘩的臂膀,“而且他居然记得我的手机号码,也就是说他从来没删除过, 早在分开的时候就想留一手。天晓得他手机里存了多少女人号码,我从前为什么没发现……”   “你这次可千万别再上他当了啊。不管他怎么说好话哄你,你都别信……不对, 理都别理!”林音百般叮嘱。   她郑重点头,“我懂的,绝对不会睬他的。”   末了,做作又娇羞地拨弄头发作出猜想“不过说起来, 是不是因为我今天看起来特别不一样,所以让他冉起了想要勾搭我的心思”。   “这你就想多了,他只是在培养备胎。”林音打断她的幻想。   她哦了一声,悻悻不语。   对于陈睦刻意讨好的视线,她的确不予理睬,甚至有些冷漠。就像面对反感的陌生人,目不斜视地一一略过,满眼轻视。   而陈睦,在她离开餐厅以后,再没发来任何消息。   果然只是顺便的撒网,能捞到一条是一条。邓芮茗在心里深深鄙视他的下作。   林音也瞧不起渣男行径,以至于跟好友分别以后,愤恨得立即将此事报告给了被渣男伤害过的另一人。   那个被她设置为消息免打扰的沉寂已久的183.5Club微信群重现江湖。   [林音]:你们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狗腿子赵孟西第一个呼应:谁?   林音报出陈睦大名,Simon回了个惊讶表情,可是等了很久关键人物始终没有出现。   她沉吟片刻,接着放出一张和邓芮茗在餐厅的自拍。照片里被软件过度美化磨皮的样貌人见人爱,并且附上一句“感觉如何?”。   狗腿子继续吹捧:我们音音小仙女就是这么美!   林音忽视他的献媚,又问:那茗茗呢?   十多秒后,club第三名成员露面了。   [谢闻]:……也挺好看的。   坏仙女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但在微信上,她还是装得人模狗样,一副苦恼到极点的样子。   [林音]:是吧,平时大大咧咧的她也能有小女人的一面呢。可惜陈睦也是这样想的,真是有点麻烦呢……   此时,看到这句话的谢闻眼皮一跳,当即按压屏幕询问发生何事。   消息传出,他才发觉自己速度快得不是一点点,甚至都没有过脑思考。明明才恢复单身一年半,但是这种疑似单身几十年的手速是怎么回事?   哼,他才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看见邓芮茗和陈睦的名字摆在一块出现呢。   最近忙着处理公司最后的事务,回家还要照顾兔崽子,就连跟某人在微信上互嘈都是忙里偷闲。因此刚才看见群消息不断跳动,都只是点开扫了眼,无心搭理。   不就是陈睦嘛,有什么了不起,铁定又是看见他在外面撩妹之类的事迹。   他这样嗤笑着,继续敲键盘,而后一低头,又看见林音发来的照片,以及那句多嘴的“那茗茗呢?”。   挑眉点开图片细细查看,一边吐槽现在P图技术真高明,一边不争气地将真实想法吐露。   ……确实挺好看的嘛,虽然是P过头、亲妈也不认识的那种。   然后,被吸引注意的他立刻又被掀起心头的巨大波澜。   什么?陈睦?为什么邓芮茗那货跟陈睦扯上关系?Why?   林音没让他焦急太久,很快便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今天的经历。   “我们在吃饭,结果发现陈睦也在同一间餐厅。他不仅看见了芮茗,还给她发短信说她今天好漂亮、好有女人味,说自己好喜欢。而且哦,他说‘如果搭配上我送你的项链,一定更好看’。虽然有点像紧追不舍的跟踪男,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带着点霸道总裁的意味。好歹恶心苏也算苏的一种吧。”   这段话她没有打文字,相反发的语音。并非字数太多的缘故,而是想要用浮夸的语气将故事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   直男果不其然上钩了。   [谢闻]:……   [谢闻]:所以她什么反应?   [林音]:当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不过女孩子总归也想偶尔被苏一点对待,更何况陈睦说的项链,是在一起后送给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如果我没记错,也是她从前最喜欢的,可宝贝了。哎,这么有纪念意义的心头好,被当事人亲自提起,那种回忆往事的feel一定很感慨吧。   狗腿子显然领悟到音音的良苦用心,连忙做戏附和:天啦,如果是我一定超伤心的咧!但是又不能在公众场合表现出来,只好强颜欢笑故作坚强。   林音顺着他的话吹下去:说起来,当时她的表情真是平静得过了头呢。   [Simon]:睹物感怀最为心碎。当往昔的相亲相爱变为互不相识,过去种种浮现眼前,犹如再遭受一记重聚与失散。嘤嘤嘤,真让人心疼。   娘炮说着在群里分享了一首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   [谢闻]:………………   一长串省略号深深表达了他的惊骇,但他还是稳住了心思。   [谢闻]:那个,你们是不是担心得过分了?   林音和娘炮没有理会他的吐槽,继续演戏哭天抢地。   睹物感怀什么鬼,重聚失散又是什么鬼?!虽然陈睦的行为很傻|逼,却也不至于如此受惊。   桥豆麻袋。从描述看来,邓芮茗似乎非常淡定,受惊的反而是这两个无关紧要的家伙。   噢,的确应该这样。这么淡定很正常啊,即使带点对回忆的感伤也无可厚非,毕竟这是段深刻的经历。   谢闻这样对自己说,面无表情地关闭了微信,耸耸肩继续做事。   只是分心过后很难再集中注意力,喝水、转笔、打哈欠之类的小动作接连出现,就是没法专注于手头的事情。加之坐在沙发上玩PSV的兔崽子不断发出声响,更让他心烦意乱。   当谢皇上第N次叫喊“嚯、哈、哇”时,他没忍住冲上去夺走游戏机,对懵逼的外甥横眉冷目道:“吵什么吵?你是玩游戏还是在配音?”   “我不是故意的……一直这样的呀。”小朋友的五官委屈地皱到一块。   又不是第一次玩游戏,以前每次自己都习惯在激动时叫出声,也没见舅舅这么火大。为什么今天这么暴躁?   不对,应该说从几个月之前,舅舅就开始循序渐进地发神经。   Why?Why?Why?   “你打扰到我工作了知道吗?玩游戏就好好玩,弄那么多噪音出来做什么。你也许觉得没什么,但对别人来说一点点声响都能让他们烦躁!”   谢皇上讪讪地抬头看他,咬着嘴唇不敢反驳。   他这副模样引得谢闻更加恼火,后者严厉斥责:“你这什么意思,我在骂你,你就这样无动于衷吗?我是在骚扰你,不是跟你示好,你就一点反应都没?!你应该生气地告诉我不要再这样做,而不是淡定地看着我!是不是我烦你,你还很乐意?”   谢皇上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舅舅因为自己而生气,还要自己跟他反抗?   救命啊,舅舅真的发神经啦!   他思前想后,面对怒火中烧的亲舅舅,决定按照他的要求反抗一下下。   “舅舅,你,你不要……不要再这样了。”他吞吞吐吐,唯唯诺诺地嘟囔道。   本以为这么做能让对方安心,哪知他鼻间冷哼,不屑一顾地没收了游戏机,“晚了。你今天就住外婆家吧,我不想带你了。”   谢皇上:“……”   舅舅真的是神经病。   直到被谢闻送回外公外婆身边,他依旧沉默得宛如一个哑巴。因为他记得妈妈说过,看见神经病绝对不能搭理。   虽然这一天过得很糟心,但起码日记内容可以定下来了,不是吗?   在作文本上一笔一划写下“X月X日,今天舅舅发神经了”时,谢皇上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将舅舅发神经的过程描述完毕,他翻了翻前段时间的日记,再次陷入沉默。   不知何时起,“舅舅发神经”这个梗已经成为日记本的主要内容,就算把日记取名为“今天舅舅发神经了吗”也相当合适。   谢皇上两指夹着铅笔,在铅笔屁股上嘬了一口,然后朝着天花板长长地吐出一口空气。   大人的世界可真奇怪啊。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下)   与此同时, 回到家的谢闻也安静得不像话。   不但使不出力气洗澡,连做菜都没心思,直接弄了碗泡饭就着咸蛋和榨菜填肚子。   巴掌大的高邮鸭蛋, 愣是被他用筷子抠挖了二十分钟才吃完。接着百无聊赖地洗碗, 百无聊赖地拿饮料,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看尬笑满满的综艺节目。   广告间隙拿出手机随意翻看, 微博、ins、lofter……差不多把下载的社交软件点了个遍,最后拇指放在微信图标上, 才想起哪里不对劲。   今天似乎压根没跟某个白痴讲过话。   他眉峰一动, 点开微信里置顶的对话框。确定聊天记录停留在昨晚十一点半, 心情再次一沉,干脆阖上双眼闭目养神。   很久没这么累过了。   陡然间,一阵熟悉的提示音响起。奇怪睁眼, 看见发来视频邀请的人后,头脑即刻清醒。   接着一激动,啪叽就点了拒绝。   另一头的邓芮茗几乎是崩溃的。   刚才她正捧着手机嘻嘻哈哈,母亲忽然突击检查她的复习进度, 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背书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跑,我们不在两个礼拜, 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看?”如果没记错,自家老母亲好像是这么骂的。   尽管这些天努力让自己看书,但没有他人管束,厌学病晚期的她还是效率不高。于是为了应付父母, 她第一时间想到谢闻,急忙邀请他视频监督学习。   结果是被拒绝?!   “靠,大晚上有什么事不能视频,难道是在偷偷摸摸过|性|生活嘛。”邓芮茗低声吐槽。   得亏对方的回复来得及时,打消了她龌龊的猜测。   [谢闻]:等等,我上电脑,手机不方便。   “找我什么事,背书吗?”视频接通后,谢闻清清嗓子,懒洋洋地问。   她讨好似的连连点头。   他喉头一滚,撇开了眼。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面对她愁眉苦脸的神情,谢闻随即记起这句话。一整天都没找他,总算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想起他的存在,真没良心。   当然他是不愿把这些话说出口的,连一点郁闷也不表露,只是冷静嘱咐她看书读出声。   因为之前总是面对面交流,因此这种隔着屏幕相处的行径太久没施行,乃至冒出了点新鲜感。   邓芮茗撑头在那头小声念书,他在这头摆弄手机,时不时抬眸瞄两眼确保她没开小差。   顺便在脑内回顾相识以来的情形。   除去最一开始闹的误会和矛盾,其实俩人的相处一直很和谐。即便有小嗑小碰,也很快能解决。   从前好像也是这样,彼此安分地各据视频一端,一边做自己的事情,一边随口闲谈。渐渐地,屏幕和电波这层距离被打破,交流也愈来愈频繁,直至演变为一旦暂停就有些不习惯。   他的脾性还算可以,却也不是愿意随随便便和陌生人自来熟到这地步。唯独对于这个人,可以完全放下防备和矜持。   谢闻若无其事地压下心底那丝飘飘然,准备开口提醒她专心看书,却见屏幕里的她抓着件饰物皱眉打量。   项链?   没由来一阵气恼。   白天积攒的不爽再次出现,犹如埋入海里被浪头接二连三侵袭,呼吸沉重得不能自已。   “你究竟是看书还是玩,能不能认真点?我盯着你复习,不是为了看你打扮自己!”他按捺不住怒气,厉声呵斥。   邓芮茗着实大惊,指尖一抖,项链顺势滑落。   吊坠掉在桌上发出清晰声响,使得谢闻眉头更为紧蹙。憋了一天的烦扰如□□被引燃,一下爆发出来。   首次见到他如此大动肝火,她局促不已,“我没有玩啊,就是突然想到家里还有这个……”   “要是你用心复习的话,还有心思想这种东西吗?”谢闻怒喝着打断她的话,“为什么每次我让你好好看书,你都要开小差?我看你从来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过!”   他脸色铁青,仔细查看还能发现他面部肌肉紧绷,显然怒气正盛。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把它……”   邓芮茗双目圆睁,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想开口作辩又怕火上浇油,急得差点眼眶泛红。   前者继续训责:“你还要狡辩是不是?每次都这样,好声好气叫你看书你都不肯认真。一边让我监督你读书,一边又要做小动作,那你还找我做什么。真以为我闲着没事干,可以随时随地盯着你?”   话说得越多,越难以控制心火的旺盛。   随着一声严酷峻厉的“既然你不想读书,那就别读了,我以后都不会管你”出现,迎接她的是视频突然中止的提示。   事情发生得太过猝然,以至于她眼神失焦地看着聊天框不知如何解决。胸膛仿佛被活生生挖去一块,脸上像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得疼。   不过茫然的不止是她,还有那边刚发完火的谢闻。   他不过是说句气话,自家路由器就配合得断了网,愣是把他惊得火气消去大半。   起身阔步去摆弄路由器,动作粗|暴得险些把盒子摔在地上。静待网络重新稳定的短短数十秒内,心情抑塞得连时间都好似凝滞不前。   客厅里岑寂得只剩下自己虚弱的呼吸,这份异样的安静让人忐忑到极点。   网络是自己断的,可她只会以为是他挂断了视频。   谢闻忍不住低声咒骂。   实话说,突然发火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而且发火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那条该死的项链。一看见项链,就不免想到下午林音的叙述和邓芮茗对陈睦的淡定态度。   “她很淡定,面无表情。”林音好像是这样说的。   大晚上得都把项链拿出来欣赏了,能不淡定吗?   怎么都不想承认,自己正是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而大发脾气。   当然了,虽说刚才是很愤懑,却也没气到不愿跟她搭理。现在好了,误会大了。   眨眼间,WiFi自动通畅。眼看微信从收取中转变为连接成功,面对没有新消息的界面,太久没释放的自尊爬上心头。   无论什么关系,其中处于高位的人总是难以拉下脸面,作出主动求合的举动。即使脑袋里有声音在叫嚣,说绝不能让隔阂变深,否则必定有所懊悔。   还有不容抑制的担忧。   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意外,竟然没有勇气直面误会。不明白为什么从前凡事耐心迁就的自己,现在连放下架子都带着怯意。   手指在键盘上来回触碰,就是不敢按下任意字母。见某人的头像上始终没有出现红色数字,而自己的情绪愈发糟糕,他终是决定将脾气收起。   主动一次又不会吃亏,总比以后懒惰到连解决问题都不肯来得好。   可是就在“刚刚网络出问题了”这句话将要发送以前,聊天框里先行跳出了一条消息。   [邓芮茗]:对不起,我错了,刚才真不是故意开小差的。   这行字出现的瞬间,气息即刻趋于平静。连不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称心。   谢闻默默地把输入框里的文字删除,想要替换成连自己都不信的“我没有生气”,却见又一条信息蹦出。   [邓芮茗]:我真的知道错了,别不理我好不好。   心上登时受到一击。   他没有再打任何文字,直接发送了视频邀请。   提示音响了好一会儿,信号才被连通。那端的她眨着眼睛,看上去有点慌张,嘴巴半张老半天也没说什么。   谢闻深呼吸,赶在她出声之前开口:“刚才路由器出问题,网络突然断了,所以……”   所以不是我主动挂断的。   这后半句还是没能说出口,胆子在这刻同声音一起小成米粒。   邓芮茗轻轻“诶”了一声,盯着屏幕抿唇的他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没说假话,这才又眨眨眼睛,怯懦得不敢直视。   “我刚才不是想玩那个……”她顿了几秒,往旁边看看,促狭道,“就是突然记起还放在家里,想把它扔掉。”   这下轮到他怔愣了。   扔掉?难道不是想拿出来玩一玩,顺便回忆点什么吗?   太过惊讶以至于说漏了嘴:“那不是陈睦送的吗,你舍得扔掉?”   “嗯,是他给的。不过分手以后就被我收起来了,差点都不记得还在抽屉里放着。”尽管很纳闷为何谢闻会知晓项链的来历,但她还是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反正以后也不会戴,就想还是丢了吧,免得碍眼。”   “我以为你很喜欢……”他嘟囔了句。   “单就项链本身来看,是挺喜欢的。不过跟那个人扯上关系,再好看的东西都没有意义,要了也没用。”   邓芮茗挠挠头,对着屏幕憨笑几下,可惜笑容尴尬过了头。   谢闻总算意识到这就是个误会,本应为冲动的脾气感到羞愧的他,竟然像放下重担般轻松。   然而抬眸正视她时,却忽然发现端倪。   “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哭过了?”他拧起眉头。   邓芮茗心下一空,低头抠着额角的脂肪粒,讪讪道:“没有呀,眼睛痒揉的。”   前者的声线又低了,“真的吗?”   “是啊,就是眼睛有些不舒服。”   说着再次揉搓双眼试图证明真是眼部不适,但指关节又很快变得湿漉漉。   好似恶性循环,液体分泌得越多,越加剧手部的频率。   最后终于撑不住,只好抽取纸巾用力捂住,像盲人般在漆黑中笑着念叨“大概发炎了吧,真的好痒啊”。   才不会说断联的几分钟里,自己有多心急如焚,以至于眼泪哗哗得就淌了下来。脑中几乎把绝交断联之类的情形都幻想了遍,无比担心自己的行为会把他推得很远。因此在稳定好情绪过后,立即给他发去消息致歉。   不想和他闹任何不快,更不想让他对自己产生反感。即便不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严重过错,也还是迫不及待求他原谅。   同从前和陈睦相处时一样,一次又一次选择低头。明明倔强又恶劣,也知晓要把持住尊严和底线,可面对重要的人时仍会不自觉丢了骨气。   这样矛盾的性格,恐怕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房内回归沉寂,除了刻意压低的抽泣。如此拙劣的掩饰举动,在谢闻眼里并不可笑,相反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情形。   还记得那次和她在火锅店遇到陈睦,一番争辩过后,她也是用一眼就能识破的行径遮掩情绪上的崩溃。   那会儿,自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为她感到心疼,并且蔑视陈睦的人格。谁料到今天的自己竟也成为最瞧不起的那种人,惹得她这般伤心。   谢闻缄默不语,拳头不经意握紧。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混蛋。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随随便便朝你发火。”他沉下音,诚恳道歉,“因为今天听说了你跟陈睦的事情,所以产生了一点误会……让你难过了很抱歉。”   邓芮茗把多余的液体拭去,摇摇头,嗫嚅了声“没关系”。   暖黄台灯下,她薄如蝉翼的睫毛清晰透光。分明不是她的错,但也担起了乖顺的角色,让人极为不舍。   谢闻想再说些什么,见她垂眸不语,终是合上了嘴。无意识抬起右手,向屏幕移进一寸才想起无法真实触碰。复又缓缓收拢掌心,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再多的致歉话语,也抵不过面对面的抚慰。奈何自己只能呆在屏幕这端,揣着可笑的自尊心看她承受委屈。   Rossi碰巧从房内踱步而出,踏着悠闲的步子从面前经过。随着脚下行进,它玻璃似的眸子在不同角落里显现得忽明忽暗,宛如晴阳下的深海,光影波澜。   他看着胖猫的蓝瞳,脑中忽然蹦出从前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   “我对她的爱憎情感,就像猫的眼睛一样,一夜能变换好多次。”   潜移默化中,喜怒哀乐均与之缔结了关系,每一缕发丝都因她的言语而产生重量。更耐人寻味的是,自己并无任何抵抗之心,完全出自甘愿。   他阖了阖眼,将胸口的浊气吐出。   所幸两人都不是意气用事的性子,待情绪稳定后,又握手言和。   难怪人家总说,矛盾不能过夜。只要放下骄傲的自尊,袒露真实想法,和好就是这么简单。   只不过在这之前,某人不忘对天发誓自我作证。   “放心吧,不管怎样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半晌,擦干泪渍、已然恢复常态的邓芮茗一边抖脚,一边这样说。   谢闻无语,“背叛是什么鬼。”   “咦——”她夸张地叫了声,故意揶揄,“难道你不是担心我又被陈睦撩上,弃明投暗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邓芮茗的坏水都漾到脸上来了,“还是说闻闻你理解错背叛的意思了呢?”   他移开视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理解错了呢,一不小心就联想到男女之间的背叛上面去了呢。   她紧抓不放,身子前倾,坏笑的脸蛋就差没贴在摄像头上,“哇,不会是害羞了吧。我们闻闻原来这么纯洁的呀。”   她不安好心的语调让谢闻抓狂不已,再瞅瞅她放肆的表情,他当机立断摆出威严夺回主权,“我说邓芮茗,你今天好像特别活跃。该不会是在故意撩我吧?”   邓芮茗心虚地打了个嗝。   当然是啦!因为想起白天林音说过要花心思,于是刚才试着耍了耍小手段。可惜自认为狂霸又诙谐的伎俩还没完全实施,就被直男反戈一击。   “没有啊,怎么可能。”她想方设法挽回一些颜面,“我很忙的,哪有空撩你。”   “知道忙,还不赶紧看书?就只会叽叽歪歪。”谢闻毫不留情斥责。   她放弃反攻,识相地低下了头。这下再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只是她不知道傻逼在她专心看书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下个礼拜天,你有空吗?”大约过了半套题的时间,谢闻忽然唤了她一声。   “下周日?”她不解地打开日历,看见确切日期后咧嘴一笑,“应该有吧。怎么了,要带力力去过生日吗?”   谢闻戳戳屏幕上她脑门的部位,“顺便也带你过生日。不过小东西想看鱼,怕是要去海族馆,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再找地方。”   邓芮茗摇摇头,笑意更深。不由得一阵欣喜,即使是去这种小孩子扎堆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他还记得这天也是她的生日吧。   “很好啊,就海族馆好了。”   只要是和你一起去的地方。 第50章 第五十章   生日这天, 一向贪睡的邓芮茗早起了两小时洗头换衣服化妆,连父母都惊叹她的勤劳。   尽管这趟出门是狂背好多天题目,才取得父母同意的。以及在这期间, 承受了来自陈睦多日的短信轰炸。   陈睦的手段比当初朱文靖的高明的点在于, 他不会无休止从早骚|扰到晚,总是在别人出其不意、又闲来无事的时候突然发来问候。即使邓芮茗不予理睬, 他还是像没事人一样不时蹦出来,接着又跑远。   对于前男友的行为, 她的心里毫无波动, 甚至还有点想笑。   傻|吊。总是情不自禁地骂出声。   谢闻有问过她, 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拉黑,省得他整天瞎蹦哒。   邓芮茗如此回答:“从前在他身上吃过太多亏,总觉得很不服气。我怎么可能放过作弄他的机会?”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一边忽视陈睦的消息, 一边截屏分享给身边每一个听闻他人渣历史的好友加以嘲弄。这些天积攒下来的“渣男语录”已经成为朋友圈里最好笑的段子。   “如果你当年在第一次见识到他真面目的时候就这样猖狂,还会戴绿帽子吗?”谢闻吐槽。   邓芮茗浅笑,“我那时候喜欢他,自然把他当宝贝。而我现在一点都不想他好过, 谁叫他分手以后还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忍耐底线。”   说这话时,她的表情阴险狠毒,就像后宫剧里热衷剥皮拆骨的毒妇, 愣是把直男吓得闭上了嘴。   女人都是老虎,他想。   可惜陈睦就像只求偶的公孔雀,沉浸在肆意开屏的乐趣之中。直到邓芮茗在街角坐上了谢闻的车,手机还适时跳出他的问候。   “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不知道你有没有约。Anyway,enjoy your time.”   装完逼就跑,真刺激,成功兑换特等奖之邓芮茗的两个大白眼。   “又是陈睦?”谢闻瞥了她一眼,淡定问道。   她尽量用平静克制的语言把短信内容念了出来。   谢闻倒是一不小心笑出声,“那你今天一定要enjoy your time,不要辜负他的祝福。”   “……你好贱啊。”邓芮茗也跟着发出淫|贱的笑声,捶了他胸口一下。   周末的海族馆客流大增,连停车位都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排队入场,刚走到纪念品商店门口,就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慢啦,我们等了超久的耶!”娘炮在一群小屁孩里挥着海豚主题的玻璃搅拌棒如是说。   邓芮茗拉着谢皇上的手,朝谢闻瞥去奇怪的目光。   “我就是提了句,他吵着要带林音一起来。”他无辜摊手。   跟暧昧不明的偷|情分队一同逛海族馆没什么大不了,最多觉得当电灯泡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变成男男一排,女女一排,后边跟了一个精疲力尽的小屁孩。   谢皇上一手提饮料一手提面包,肩上背着书包,跟在大人后头一言不发。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越来越像没人爱的流浪儿童。   哀怨地向前望去,亲舅舅只顾和娘娘腔叔叔交头接耳,毫不担心自家兔崽子是否被拐跑。   再往旁边看看,连邓老师也一心在跟漂亮姐姐窃窃私语。   女人之间的话题不离八卦二字。   林音紧紧挽住傻子朋友的臂弯,试探道:“那天让你回去撩谢闻,你办得怎样了?”   “很失败,一不小心就被他戳穿。”邓芮茗将视频那夜的来龙去脉告知,顺便唾弃了好友告密的行径,“我前脚刚碰上陈睦,你后脚就全告诉他,火弩|箭都没你速度快。”   林音不以为然,“那你倒是说说,你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的原因。”   “当然是怕……”她不假思索的毛病又犯了,所幸及时止损,没把后半句说出。   “怕他不高兴,是吧?”林音贴心地帮她把话说全。   邓芮茗在她鼻前竖起中指,“就你TM话多。”   情感热线专家有意无意瞥向前面挺拔的某人,“但他还是不高兴了,而且差点跟你吵起来,得亏那个路由器缓和气氛。”   虽然挺想看这两个家伙认真吵架会是怎样,一定很刺激。   “不过他真的好生气,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说实话,一开始被吓坏了,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跟他硬碰硬。”她将声音压到最低,“也可以说是不敢吧,怕他更不开心。虽然那会儿以为他只是因为我一心两用不好好看书才发火的。”   林音挑眉,“但其实呢?”   邓芮茗想了想,轻轻摇头,“不知道。”   清晰感觉怒气的源头是陈睦,可是那晚的对话模棱两可,她不敢开太过直白的玩笑,他也不可能说出真正想法。这般一来一往的小试探只会给关系多蒙上一层面纱,而不是揭开谜底拉近距离。   “继续努力吧。”林音截取到她脸上隐现的烦忧,转而看向玻璃仓里涌动的鱼群,从容说道,“还是那句话,不要抱强烈的输赢意识,也不要有太多顾虑,就当给大家一个机会。毕竟两个人能遇到并且相识,鬼知道上辈子为此攒了多少修为,可不能浪费了。”   修仙干嘛,拍白蛇传吗?   邓芮茗默默吐槽没接话,把着好友臂膀的手倒是不经意用了点力。   眼睛迅速向前瞥了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正好撞上那人回头的目光。不知他在和好友聊什么,显然视线也是朝她而来。   光线较弱的环境里,对视给人造成的后遗症更为显著。他们相视几秒,不约而同看往别处。只是眉目间的错愕与惊慌无法及时消除,仿佛还能听见胸膛里那颗器官澎湃的跳动声。   她暗骂自己没用,这样细微的小动作都能带来慌张。   走了没多久,赵孟西和林音在岔道口和他们道别,说后续路程分头行动才有利观赏。   人少的确便于游览,况且四周都是大人带小孩的组合,五人同行未免太过显眼。   谢皇上两手被谢闻跟邓芮茗紧牵,和旁边被爸爸妈妈带来游玩的小朋友一样,挤在俩大人中间吵着闹着要玩人力秋千。   大人们互相睁着死鱼眼,而后默契使力向上一提,兔崽子如愿以偿离地五厘米。想来第二次,成功换取长辈警告的眼神。   “小孩子就这样,一刻都不安分。”那对年轻夫妻笑着搭话。   她拉了拉谢皇上的手,无奈道:“天性好动,总比木愣愣地什么也不知道要好。”   “光好动也没用。我们家这个平时疯得要死,一见陌生人就胆子小。你看,又缩到后面去了。”女人把躲在男人身后的儿子拽出来,轻轻往前一推,“跟叔叔阿姨打声招呼。”   男孩子仍旧怯生生,未敢开口。毕竟是孩子,突然被要求跟陌生人打招呼,怎能不傻眼。   邓芮茗抬头看了眼谢闻,后者刚要打圆场,一旁的谢皇上倒挣脱开大人的手,主动跨出了一步。接着在长辈讶异的眼神里,像小大人似的,朝男孩子伸出右手,   “你好,我今年九岁,你呢?”   “七岁。”小男生碰碰他的手。   谢皇上拍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家伙,故作老成道:“那你要上一年级啦,要收收心了。我跟你说,学校里规矩很多的,老师也很凶的。你千万不能跟别人打架,否则要被骂的,老师还会不让你吃饭的……”   这兔崽子爱管闲事的毛病又上线了,对着懵逼的学前班小学生絮絮叨叨,听得对方父母都一愣一愣的。字字句句,好似是规劝,但在邓芮茗耳里怎么都像对她的控诉。   更可怕的是,小男孩一瘪嘴,似是快被吓哭的模样。   眼看小家伙要把学校里的糗事全盘托出,她慌忙将他拉回,推到同样无语的谢闻怀里,后者相当配合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男生的母亲尬笑道:“还是你们家小朋友活泼外向,小小年纪这么能说会道。”   “但是有时候太喜欢胡说八道。”谢闻插嘴,顺便瞪了外甥一眼。   邓芮茗见状,脑筋一动,指着兔崽子演起戏来:“就是啊,老师是可能凶了点,但都是为你们好。说那么多干嘛,会吓坏人家弟弟的。”   “但你平时就是……”谢皇上怔住了,试图辩解。   她打断他,装腔作势说:“所以我平时在家里怎么教你的?要有礼貌,要主动,更关键是怨言不要太多。好了,你刚才不是吵着要去看海豚表演吗?跟叔叔阿姨还有弟弟好好地说再见,爸爸妈妈就带你去了。”   谢闻微微挑眉。   “爸爸妈妈?”小屁孩彻底懵逼了。   谢闻爸爸反应贼快,张嘴就接:“叫我们干嘛?还不赶紧跟人家说再见!”   他从头到尾都没揭穿戏精上身的邓芮茗,反而帮她把茫然打完招呼的兔崽子给拖走。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家三口,他们才停下脚步。谢皇上挣脱开俩神经病大人的手,奔向一旁正聆听义务讲解的儿童队伍。   确定孩子暂时丢不了,谢闻就刚才的事情调侃起来。他面向巨大的鱼缸,好似在细心观察斑斓的热带鱼,眼尾却笑意盎然,“你要是这么想当他妈妈,干脆带回家好好教育算了。”   邓芮茗知道他在嘲讽,干巴巴地回:“别了吧,这么伶牙俐齿的小屁孩,还是留给你来教育比较好。”   “嗯,也是。”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转头看她,笑得特坏,“毕竟我刚被你钦定为爸爸。我说邓芮茗,你要是想跟我生小孩就直说啊,也许我会大发慈悲考虑一下呢。”   她正隔着玻璃触碰鱼群,听见这话顿时一惊,作势就要恶狠狠地往他身上拍。   后者轻而易举握住她扬起的手,“刚才瞎嚷嚷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羞,现在倒脸红了。”   “闭嘴,谁脸红了!这里黑出翔,你能看得见个鬼,长了夜视眼是不是?”她张嘴就骂,想抽出手却被抓得更紧。   “喏,都这么烫了。还是你说你又发烧了?”谢闻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她的耳朵,嬉皮笑脸道。   她疯狂摇晃脑袋,试图被他的手晃走,但是这招只会让耳根的温度越升越高。   他玩心大起,又恶作剧似的捏捏她的耳垂,成功使她冒出鸡皮疙瘩。   邓芮茗强忍从耳朵扩散到脖颈、密密麻麻的战栗,瞪眼威吓:“死变态,我警告你啊,赶紧放开我。不然你今天就准备竖着出来横着回去吧!”   谢闻耸耸肩,摆出无所畏惧的态度,完全没有要停止握住她的意思。倒是那只作弄她的手从耳朵移到自己的口袋,然后掏出一根链状物递到她眼前。   看清物什的瞬间,躁动安定了。   是一条镶着橄榄枝的银质手链,和林音的项链同属一个系列。也是她陪娘炮去挑选礼物那天,一眼中意却舍不得买的。   从天而降的惊喜太过讶异,令邓芮茗嘴巴张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娘娘腔跟我说的。”谢闻松开她的手,小心仔细地解开饰扣,将链条展开,“因为看你这段时间读书还算主动,那就大方慈悲地送你个生日礼物好了。不过他又说不清楚,害得我在店里从这头找到那头,找了好久。碰巧又只有我一个客人,三个柜姐都围着我转,老紧张了。”   他描述得绘声绘色,听得她也跟着低笑出声。   自嘲过后,他收起笑意,一丝不苟地说:“那天晚上对你乱发脾气,搞得大家都很不开心。尽管后来没事了,但觉得还是应该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惊诧地微微张嘴。   “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说这话时,他垂着头,与之对视的眼里藏着鲜少表露的用心,态度极为端正稳重。   更重要的是,这是邓芮茗第一次被人当面如此对待。   小时候和同学闹矛盾,往往随口说声对不起就能和好如初。待长大了,大家都对合不来的人持以无谓态度。即使产生误会,也大都选择在聊天软件里表示歉意。不过是对不起三个字,用字母打出相当容易,而用嘴说出则需要莫大的勇气。   人类的胆子随年岁增长变得越来越小,尤其在面对需要慎重对待的人的时候,几乎退化成哑巴。因此这般敞开心扉的言语,就像旧货市场里被尘土遮蔽的宝物,简洁脆弱又弥足珍贵。   同样的,哪怕自己能够克服高傲的自尊,无数次低下头,也还是会遭受不对等的怠慢。久而久之,对他人的珍视变成性格卑微的体现,成为人际交往中最困扰的疑虑。   但其实珍视与卑微的一线之差,全凭对方是否也给予了同等的尊重。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这样恳切的存在。他与旧人截然不同,值得自己付出真心。   她没有过多犹豫,也郑重其事地回了声“好”。   谢闻弯起唇角,将链子戴上她的手腕。   如同之前每次独处,他的动作总是那么轻巧。即便玩闹亦是如此,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她。   扣上扣子,他捏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嘴里振振有词:“不得不说我的眼光真好。”   她失笑,“喂,这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好不好。”   “虽然只是手链,也不算很贵,但起码你戴着很好看。”他捏捏她的腮帮,“可以不用再念着那条项链了。”   “诶?”   在她纳闷的眼神里,谢闻笑道:“你现在可以有新的生日礼物来喜欢了。”   三角状的热带鱼灵活摆尾,在千姿百态的珊瑚礁旁穿梭游弋,划出一连串气泡。贝类海草舞动腰肢,光线透过浮动的水折射忽闪,在铺满砂石的缸底倒映出湛蓝的光斑。   他们贴着玻璃站立,水底的光影刻印在彼此身上,眼里寄住着的只有对方。   和在天台闲谈的那夜相似,分明四周深显幽暗,面前的这个人却像被聚光灯照射般夺目生辉。   “嗯,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她从未笑得如此欢畅。   哪怕由野草编成、不值一钱,只要是他送的,那就是宝贝。   扑通,扑通。   嘈杂环境中,心跳声一路传至耳膜,在脑袋里打了个旋又窜回胸腔,鼓动心脏跳得愈加激烈。就在快要被他温柔的眉眼吸引全部思绪时,她小步走近,踮起脚尖,抛却最后一丝理性。   不过和曲奇味亲昵不同的是,这次谢闻的反射弧没有拉长,并且主动弯下了腰。   一切发生得刚刚好。   然后,在面贴面的距离只剩短短两公分的那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沸腾的稚嫩童声。接着一群孩子撒丫子分散冲来,愣是把他俩吓得各自往后跳了一步。   好不容易培养起的暧昧因子化为两个大大的汉字——   卧槽。   差一点就要亲上了,结果是什么?童|子军回巢?好端端的办什么义务讲解啦,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谢皇上也奔了过来,刚站稳脚跟就扯着谢闻的手说:“舅舅,我想小便!”   他满脑子只有小便,而没发觉自家舅舅眼睛睁得老大,俨然一派受惊过度的模样。   谢闻清清嗓子,瞪了兔崽子一眼,对邓芮茗说:“那我先带他去洗手间,你在这等一会儿。”   “哦,好的呀。你们去吧。”   后者反应有点慢,愣了两秒才点点头。然后立即侧过身子面向鱼群,借以遮掩自己发烫的脸庞。   待两人走远,她才轻吐气息舒缓心情。   手指情不自禁抚上手腕,指腹在微凉的链条上静静滑动。低头一看,变幻的光线映照在细碎锆石之上,闪闪烁烁如璀璨星辉坠落深海。   身边已没有一大一小的人影,可是刚才亲密的举动还在眼前恍现,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下。   那个未完成的吻化作鲸鱼,在体内游来游去喷洒水花,润湿整颗心房。   ——那就不要强迫了,让感觉释放吧。不管最后走到哪一步,至少当下不能错失发展的机会。   脑袋里有个声音这样说道。   邓芮茗在心中默念三下,希冀能给自己带来直面的勇气。   一。   波澜的光束在水里荡漾,抬头可见粼粼银鱼成群掠过。   二。   一只海龟缓缓穿过拱顶,鱼群被其硕大的身形冲散游向四方,乍看好似天幕依稀的星点。   三。   为水底丽景惊艳的同时转头望去,未经搜寻便一眼认出人群中挺拔的身影。   应该早已走远的人不知为何停驻,遥遥相望的眼里藏着无尽柔光。   霎时,漫天星尘黯然失色。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没过多久, 谢闻便带着孩子回来了,并称接到了娘炮的电话。后者说自己已经带林音离开,让他们自己玩耍。   “他们俩真无聊啊, 跑大老远就为了来逛一圈, 像皇帝南巡。”邓芮茗咂嘴。   他耸肩,勾着她的脖子往前走去, “走吧,去看看别的。”   由于周末客流量大, 过道上挤满了游客。未免孩子摔倒, 他们让小家伙走在中间, 一人一只手牢牢紧牵。   可是走了没多久,谢闻注意到外侧的邓芮茗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转头一看,她的表情很是别扭。   他停下步子, 关切道:“不舒服吗?”   邓芮茗苦恼地原地活动右脚,“人太多了,老是被撞,鞋子还磨脚。”说着从包里掏出创可贴。   今天为了打扮, 她特地穿了高跟。可没想到海族馆人会这么多,挤得像赶着投胎。   谢闻扶住捂着裙摆想要蹲下贴邦迪的她,确保她站稳了, 才接过她手里的创可贴。并让外甥拉好她,防止她摔跤。   他单膝跪地,脱去她的鞋子,看见血迹斑斑的脚趾时不免眉间紧拧。   “以后还是别穿了。上次就挤成这样, 这次又出血。”他抬头看看她。   邓芮茗张了张嘴,决定不把那句“还不是想打扮得好看点跟你出来”说出口。   谢闻问她讨来湿巾纸,一点一点小心擦去脚尖干涸的血迹。然后拆开包装,将创可贴粘上。   天气炎热,脚在鞋子里闷上几个小时难免会出点汗。邓芮茗眼看他握着自己的脚,不由尴尬地往后缩了缩。   这一动,被他惩罚似的拍了拍脚背,“别乱动。几岁的人了,贴个邦迪还调皮。”   他没有任何想象中的嫌弃或厌烦,始终一本正经地帮她保护脚上所有伤口。尽管他们事先已挪步到角落处,但周围来往的路人很多,一瞥眼便能看见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帮女人贴创可贴。   而谢闻完全不介意这种行为是否会让自己丢了颜面,或者影响到所谓的男子主义。   待他帮邓芮茗把鞋子穿上,刚起身,后者就递来一张新的湿纸巾。   她有些不好意思,“快点擦一擦,脏死了。”   他没说话,听命地擦净指缝,随后捏着她的腮帮晃了晃,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这一笑,又让她耳根隐隐发烫,转移了目光。   正四处看风景时,手忽然被扯了扯。低头一看,兔崽子正一脸期盼地瞅瞅她,再瞅瞅对过的小角落。   顺着视线看过去,小角落里站着一对小情侣,正忘情地亲吻。   邓芮茗眼皮一跳。   这兔崽子想干嘛,该不是想亲她吧?不不不,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怕是想让她跟谢闻亲。   不行的,不行的,太害怕了。   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小兔崽子却又招手示意她蹲下来。   “邓老师,我给你个生日礼物呀。”   她纳闷地弯下身子,刚蹲下想问什么礼物神秘兮兮的,就见孩子的脸迅速在眼前放大。然后,啪叽一下,一个棉花糖似的吻落在了脸颊上。   小朋友亲完以后,抿着嘴腼腆微笑。   一旁的谢闻也蹲下来,挠挠他的头揶揄:“这招哪里学来的?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撩妹,以后还得了?”   邓芮茗捂着脸庞笑得特欢,“谢谢你呀,送这么可爱的礼物。”   “那我送你了,你是不是也该送我一个呀?”谢皇上左右晃着身子,笑得牙都露出来了。   邓芮茗捧起他的小脸蛋,亲了一口。   小家伙正乐着,余光瞥见有东西亮闪闪,定睛一瞧原来是邓老师手腕上的链子。他抓着老师的手腕拨弄打量,好奇问道:“怎么早上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呀?”   手链被拨动,引得某人也微微心颤,小声说:“这是你舅舅刚才送的生日礼物。”   谢闻笑而不语。   小朋友点点头,说:“那你也要回送他一个礼物的。”   “哈?”邓芮茗一愣。   谢皇上咧嘴,隔空“mua”了一下。   两个大人的笑容瞬间凝滞。   “这个,这个……”结巴的毛病又犯了,她说了老半天都没把句子讲完整。   句子不长,就想说“这个不行啦,怎么可以随便亲亲呢”。可是一到嘴边,半个字音都跑不出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不太想说。   小朋友眼里的期望越来越浓,另一个本该阻止这场闹剧的家伙也像哑巴似的没出声。她没有回头,直直地看着谢皇上,不敢想象某人究竟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还是窘迫地不知所言。   四周人声鼎沸,才安静不久的心跳声又激烈起来,甚至比刚才两个人单独相处时还要汹涌。   那个未完成的亲密举动在眼前再度浮现,还有那句被自己偷偷念叨的话。   就让感觉释放吧。自己好像是这样想的。   勇气如灌进洞穴的海水,眨眼间填满整颗心房。念头一旦产生,就再没心思去考虑其他。   邓芮茗侧过脑袋,意料之中对上了谢闻似笑非笑的眉眼。随即目光下移到他白皙的脸庞,专注到仿佛连微小的绒毛都纳入眼里。   她吞吞喉咙,动作缓慢地寸寸靠近。   像是计算好的样子,就在嘴唇和脸颊相触的前一秒,他转过了脸。   一切来得太突然,导致脑子转得极慢,仿佛连宇宙都静止不动。   震惊之余,她只在脑子里想到了一个疑问。   想知道他读书的时候,是不是理科学得不错,否则怎么角度能算得刚刚好?   好在他们都傻得不是很过分,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趣的发散性思维上。   幽暗的小角落里,他们贴着玻璃缸就地而蹲,还算克制地接了个吻。   唇|舌有技巧地触碰结|合,若隐若现的熟悉香气窜入鼻内,引得邓芮茗冉起更为强烈的想要靠近对方的渴望。   每触碰一下,就感觉心在震颤。宛如电流通过神经,分明相合的部位只是唇|瓣,不知为何却连身子也隐隐酥|麻。   也许接吻会让脑颅|高|潮吧,否则自己怎会思绪全然放空,几乎飘向了世界之外。   要是时间会静止就好了,这样就能亲昵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深|吻间隙,她还想到了一个问题。   不知道他用的是哪种洗衣液,为什么每次都能闻到同样的清香,而且一次比一次闻得清晰。   不久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离开了对方。   她嘴唇紧抿,单手托腮,使劲把脑袋往小朋友那儿转。什么也不说,就盯着空气努力把雀跃的嘴角压下。   小朋友很上道,连忙问她感想如何:“邓老师,你喜欢舅舅的礼物吗?”   她本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奈何嘴巴先替她做出决定,嘟囔了句“喜欢”。   啊,声音软得自己都想吐槽。   “那舅舅呢?”谢皇上又探身看向自家发呆的傻舅舅。   邓芮茗忍不住也侧身去看,可是谢闻很不给面子地一个字都不说,就只是意味深长地笑嘻嘻。   接着在她用死鱼眼瞪了他一下、又转回去的时候,后者沉着|性|感的嗓音说了句“喜欢得不得了”。   酸甜的气泡填满内心。   她不知道的是,某个人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还悄然伸手探上了自己的胸口。   左胸的那颗器官,从没跳得如此兴奋。   三人没有过多停留,休息片刻便起身前往别的参观区域。像和谐的一家三口一样,又逛了几个地方后,谢闻忽然接到了电话。   “……嗯,好的。我们现在过来。”   挂上电话,邓芮茗忙不迭问他发生什么事。   “我姐姐请假回来了。本来以为她明天才到,没想到今天就来了。”他转而捏捏外甥欣喜若狂的脸蛋,“开心吗,你妈回来陪你过生日了。”   谢皇上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他们随即离开海族馆,前往机场。当坐上车开出一段路程,邓芮茗才发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她就这样跟着他俩去机场接人了?怎么看都很奇怪吧。以什么身份啊,难道自豪地对谢闻姐姐说“嗨,你好,我是谢皇上的老师,今天谢闻带我们一起过生日哦”吗?   向当事人谢闻投去忐忑的眼神,岂料对方没有任何异样。专心开车不说,还提醒她坐在副驾驶要系好安全带。   她回头瞅了美滋滋的小屁孩一眼,再看看淡定的小屁孩他舅,默默系上安全带惶恐不语。   路上有点堵,一个半钟头后,他们才赶到机场。接机大厅人来人往,而老远就看见有个短发女人背着包快步走来。   正疑惑来人的身份,眼看谢皇上兴奋地冲过去将其一把抱住,邓芮茗也恍然大悟,跟在谢闻后头赶紧上前。   之前从和谢闻的对话中对他姐姐有过想象,原以为是林音那类型的干练美女,但没想到现实中的谢玟看上去是这样温和内敛。外表虽不算貌美,身材也有些瘦小,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自信引人注目。   毕竟是能在离婚中为自己争取到最大利益的女人,内里绝不像外表这般柔弱。   不是第一次见学生家长,邓芮茗却不知怎的拘谨到极点。她将大半个身子掩在某人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   “不是说好明天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谢闻在自家姐姐面前站定。   谢玟搂住儿子,对弟弟笑道:“还不是为了给这个小东西过生日,惊喜吗?”   “还好,反正过年的时候刚见过。”老实人说了大实话。   谢玟作势把包甩在他身上,翻了个白眼。一转头,总算发现旁边还有个怯生生的姑娘。   “这是?”她看看把姑娘从身后拽出来的弟弟,眼神不由耐人寻味起来。   邓芮茗羞涩笑笑,手却背在身后猛掐拽着自己的谢闻,引得后者指头生疼却强颜欢笑。   她舔舔嘴唇,轻声说:“谢小姐你好,我是力力的班主任。”   想了想,保险起见又加上一句“也是谢闻的朋友”。   谢玟“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朝弟弟瞟去。   谢闻眨巴眼睛,将老实人纯洁的本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走吧,先回家。”   说着恭请姐姐大人和外甥祖宗迈开高贵的步伐,自己则搭上身边人的肩膀,将茫然的某人一同带离。   车上。   久违的矜持爬上邓芮茗的心房,她刚想开口让谢闻将她在家附近放下,就听后座陪小朋友聊天的女人说请她一起吃晚饭。   “是啊,既然碰到了,就一起吃饭好了。”谢闻迅速转头看了她一眼,“现在就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说你不回去了。”   “这倒也不必了,他们今天都不在家吃饭……”邓芮茗思索片刻,答应了邀约。   毕竟所谓矜持和“跟某人一起吃饭”比起来,立马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大半年没见,谢皇上自然有许多话要跟妈妈讲。车里尽是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夹杂两个长辈的附和,热闹不已。更难得的是,在温馨私密的家庭氛围里,邓芮茗并未感到一丝疏离。   因为不管说到什么,那个掌握方向盘的人总能顺着话题抛出一个梗来让她有话可接,不至于傻呆呆地坐在一旁听他们扯淡。谢玟亦是如此。即使和孩子的新班主任初次见面,也没有表现任何陌生之意,相反不断就孩子的事情向她探问。   他们都很热心,以致气氛一度活跃到,让邓芮茗产生了和这家人在一起似乎永远不会被冷落的错觉。   当然其中最充满热忱的莫过于多管闲事爱好者谢皇上小朋友了。   他见三个大人聊得如此热乎,尤其邓老师这样快乐,也不免想起今天发生的开心事,迫不及待想要全盘脱出告诉妈妈。   不知聊到什么,他拍拍妈妈的肩背,咧嘴笑道:“妈妈,我跟你说,今天也是邓老师的生日。舅舅特地带我们出来玩的!”   邓芮茗又有点不好意思,回头朝俩人笑了笑。   “那舅舅有没有送你们礼物呀?”谢玟抽取纸巾,帮儿子擤去鼻涕。   谢皇上扯下餐巾纸,嘴快说:“有有有,舅舅送了邓老师一条手链,我送了邓老师一个亲亲。”   未等母亲接话,他又嚷嚷:“然后邓老师给了我一个亲亲,还亲了舅舅一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亲得时间比我的长……”   话音刚落,车头猛然一下打滑,引起全车人小声惊呼。定睛一瞧,原来是掌握全体安危的家伙被兔崽子的口无遮拦吓得双手震颤。   好在没有出事,稳定路线后,谢闻立即出声喝止:“小兔崽子,你瞎说什么呢,大人的事情不要乱管!”   乱管会吓死人的好不好啦!   “对对对对啊,话可不能瞎说的。”邓芮茗结结巴巴地瞪眼直视前方,不敢看谢玟是什么反应,胡编乱造起来,“之前是因为你舅舅嘴巴生疮,我大发慈悲帮他治疮,所以……”   “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谢闻打断她,不敢置信道。   她为保自己名声,不惜出卖盟友,再次大吹牛逼。   他料不到她会这样不要脸,当即不甘示弱闹起内讧:“可拉倒吧,要么是我心肠好帮你治疮还差不多!”   见他还敢反驳,邓芮茗也横眉嚷嚷起来:“你嘴那么贱,疮不生你嘴上还能长谁嘴上?”   谢闻:“……”   他气急攻心,知道在无理的女人面前说什么都是讨骂,干脆闭嘴不语。   把戏看全的谢玟目视前方,神情微妙。   两个傻子。她在心里念叨。   途经一家便利店,谢皇上吵着闹着要喝新出的牛奶冰沙。谢玟无奈,下车带他去买,关照剩下两人留在车内。   “我们买好就回来,你们两个……安分一点哈。”说完,她好笑地带儿子离开了。   谢玟一走,谢闻立刻就刚才的事找邓芮茗算账。他把着方向盘,阴恻恻道:“你真了不起啊,睁着眼睛说瞎话,吹牛都不打草稿的。”   后者脸皮厚得跟墙皮似的,趁没有旁人在场更是疯狂得瑟,“怎么的,我今年八岁,就是爱口出狂言。如果不小心冒犯你了,有本事你TM来打我呀!”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冷笑着决定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装逼失败的后果。   他等了几秒,而后趁其不备,飞速上前。   邓芮茗大惊,以为这货真胆大包天要给她教训,下意识往后一仰想要躲开。   可她还是慢了一拍,受到了袭击。只不过迎接她的不是拳头,而是沾了蜜的棉花糖。   嗯……也许还要加上一层巧克力酱才能凸显这份甜度。   今天的第二份亲吻虽没有第一份持续的时间长,但感觉依然刚刚好,好得人心神荡漾。   直到谢闻在她嘴上盖完章直起身子,她还思维迟缓地一个劲发愣。而始作俑者报复完毕,心情大好,抱臂靠在座位上微微挑眉。   “你TM有病是吧,想吓死我啊!”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邓芮茗立刻对其破口大骂,试图用恶言掩饰内心的焦躁。   他的嘴角扬起欠揍的弧度,“看你嘴那么贱,帮你治一治呗,省得你又生疮。”   她砸吧嘴无言以对,干脆扭过头不予理睬。只是透过发缕,还是能看见脸颊上的红晕。   俩人再没说话,各自坐在位置上安静如鸡。也许便利店客人较多,怎么都等不到谢玟和小家伙回来的身影。   谢闻用余光打量低头剥指甲倒刺的某人,心想该不该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然而还没开口,手机铃声就又响了。   这次来电显示是父母家的座机号码。   他疑惑接起,喉间不时冒出几个简短的音节。只是面部表情愈发僵硬,看得邓芮茗担忧不已。   “发生什么事了?”待他放下手机,她马上询问。   “有点麻烦。”谢闻说着又拨打姐姐的电话,在应答声出现之前叹道,“黄益达还记得吗,力力的爸爸。这个神经病又去我爸妈家闹了,吵着要把小孩接回去。”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在小朋友生日当天找茬, 显然渣男是故意的。一出这事,晚饭也就泡汤了。   谢闻心急火燎地把邓芮茗先送回小区。   临下车前,谢玟眉头微皱, 向她致歉:“不好意思啊, 本来想找你一起吃饭,结果突然冒出这事。等过两天让我弟弟请你吃顿好的赔罪。”   “没事, 不用管我了,你们快回去吧。”邓芮茗深表理解, 转而对谢闻说, “要帮忙就找我, 自己当心点。”   后者点点头,嘱咐她到家了发条消息。   目送车子驶出视野,她才走了进去。其实她本想跟去搭把手, 但念着这怎么说都是人家家事,自己不便插手,干脆主动提出回家免得耽误他们。   可即便离开了,悬着的心还是落不下去。谢玟刚回来就碰到这等意外, 铁定郁闷至极。连那个小家伙一听见亲爸的名字,都立即垮下脸来。   当然自己最担心的还是谢闻。   黄益达为人下作,她是见识过的。尽管以他的性子顶多恶意添乱而不敢将事搞大, 但谢闻向来和他不对付,就怕俩人一时气急将矛盾上升到人身方面。   邓芮茗叹了口气,拖着疲累的身子进了屋,只想洗个热水澡放松下。累归累, 她还不忘把手机带进浴室,将音量调至最高以防错过某人的讯息。   一个松懈,在淋浴房里逗留太久,反应过来后匆忙擦身穿衣,而后又拿起手机查看。   确实有两个未接来电,不过不是谢闻,而是陌生的号码。疑惑回拨,对方竟声称自己是送外卖的,让她快点开门顺便骂了她一顿。   邓芮茗:“……”   急匆匆披上浴巾跑去开门,外面还真站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外卖员。   “我好像没有点过,你是不是送错了?”眼看对方递来包装袋,她一脸懵逼。   外卖员瞅瞅订单,指着上面的号码跟地址问:“难道不是你这儿吗?”   “是啊……咦。”她瞧见电话号码上方的名字,眼睛睁得老大,“谢闻?这是下单人?”   外卖员瞥了眼,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你跟你老公谁点的单都搞不清啊?赶紧拿着,我还要送下一家呢。”   “不等等,他不是我……”   还没解释清楚,怀里就被塞上一袋东西,而后门啪得关上,留她一人对着空气继续懵逼。   懵逼的同时还有那么点小小的暗喜。   写错地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这是怕她回来没饭吃特地叫的外卖。   不错嘛,看来这家伙还挺上道。   她几乎是蹦跳着去拿碗筷,一把年纪活跃得一点儿都不自知。   就像算好时间那样,邓芮茗吃完饭刚要给谢闻发消息问事情解决得如何,一打开微信就接到他的视频邀请。   信号连通的瞬间,画面里出现了个左眼青了一圈的男人。   “卧槽,你该不是被黄益达按在地上揍了吧?!”她惊呼。   谢闻用冰袋轻捂眼睛,边敷边忍不住倒吸凉气,“嘶——哪有啊,当然是我把他按在地上揍啦。”   她凑近屏幕,仔细瞅那倒霉的眼睛,“那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期间一不小心失策了。”他不甘情愿地说出真相,接着又冰敷伤处,强行吞下哀嚎。   “所以事情搞定了?”邓芮茗伸手,指尖触碰了屏幕里他的左眼两下,“你不会真把他揍了吧,他没报警吧。”   谢闻喉间冷哼,“也没怎么揍,就他跟我姐拉扯的时候冲上去推了两下,然后被他还了一拳头。再说了,就算我真的揍他一顿又怎样。除了自己公司,他不是还在体制内工作么,哪敢报警把事情闹大,就只会当小人跑去找老人麻烦。”   她咋舌,“害怕,那他如果再来闹呢?”   某人放下冰袋,光荣的熊猫眼清晰可见,“他哪里敢?今天跟他讲明了,如果他再发神经,我们就去单位举报他,绝对逼得他没脸做人。从前看在小孩的份上,我姐不想闹得太难堪,现在……”   他顿了顿,把冰袋往边上一丢,念出四字箴言:“去他妈的。”   邓芮茗眨眨眼,一时无言以对。   如果没记错,这还是认识以来,第一次听他说脏话。虽然这脏话跟她发怒时在心里骂的比起来,根本算不上多脏。   她的沉默引起谢闻注意,后者也扑闪两下睫毛,挺起身子说:“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说话难听?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跟你道歉。”   “当然不是。”邓芮茗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别说不介意,而且觉得他莫名有点帅是怎么回事,即使眼睛周围还有圈明显的青黑色。   他扬了扬嘴角,这一笑又牵扯颧骨的痛楚,还没帅几秒的他只好再度拿起冰袋敷上脸庞。   他狼狈的模样又让她的心揪了起来,见他这般悲催,立刻上网搜寻有什么办法能缓解红肿。等搜到了,又放弃告诉他的心思。   说有什么用,说再多也抵不过实际行动,奈何自己不在身边。   邓芮茗单手托腮,愣愣地盯着屏幕,有种不由言说的失落。   “哦,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谢闻突然开口。   她懒懒翻书,随口应了一声,提不起劲,“什么事啊?”   “好像还没跟邓老师你说过生日快乐。”他也学她托腮,歪着头的样子意外乖顺。   不知道是不是一家人多少有些相似,邓芮茗竟然感觉屏幕里的他就像谢皇上那样听话可爱,让心都酥|软了。   她顿时来劲了,论男生偶尔撒娇的有效性。   “感觉不是很有诚意,谢闻同学,请你再说一遍。”她把他当小孩子逗弄。   谢闻小朋友清清嗓子,又换了个方向歪头,声线更软了,“邓老师,生日快乐呀。”   然而她刚咧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噢”,门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等等啊,我去看看是不是我爸妈回来了。”她穿上拖鞋,赶忙跑出房间。   一边小跑一边嘀咕“大晚上能有谁”,开门的瞬间被来人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那个祝她“enjoy your time”的家伙真的上门送温暖了。   邓芮茗怔了几秒,差点没被吓出魂。作势想要把门再次关上,却被对方用力抵住,怎么也阻止不了。   陈睦拿着个小袋子,硬生生从门缝里挤进来,站到她面前,“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他的脸上挂着虚伪又无辜的笑容,双眉微蹙,故意流露出一筹莫展想要引起他人愧疚。可惜邓芮茗早已看清他的人品,如此只会引起她的生理性厌恶。   她双手抱胸,作出防备的姿态,冷言质问:“你想干什么?谁允许你随便来我家的?”   “宝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陈睦的笑意加大几分,向前跨了一步,将袋子递上,“就想来给你送个生日礼物也不行吗?快点打开看看,这条手链我挑了很久,你不是很喜欢这牌子吗?”   宝宝两个字已经够让邓芮茗恶心了,再加上这眼熟的包装,她立即气上心头,把礼物袋拍回去,“能不能别用这种称呼叫我,我跟你没有关系的!宝宝这个词语,你都叫过多少人了。是不是认识一个女的,就喜欢这样叫她?还有,我不喜欢这个牌子。不要用你从前送给张诗婷的东西来恶心我!”   一看见袋子上的logo,她就想起两年前的新年礼物——那条他给张诗婷挑礼物顺便给她捎带的手链。用谢闻的话来说,真是丁零当啷一大串像在招魂,只不过招来的是这个阴魂不散的渣男。   她抗拒的态度让陈睦相当不满,他脸色骤然突变,胡乱哄劝说:“你怎么了,竟然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非要为了点旧事把我当作仇人吗?我前几天给你发短信你不回,现在又朝我发火。”   他舒了口气,牵住她的手,继续说:“我跟张诗婷已经分手,没有任何联系了。你知道的,那个贱|人脑子有问题的。虚荣得要命,为了点钱到处发|骚,而且作得不行,哄了都没有用。我被她骗了那么久也很心累,不问她把包跟首饰要回来都算我仁慈。难道你忍心再把我推开吗?”   陈睦怕是中|央戏精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不屑、厌烦、无愧等表情在脸上不断变幻出现,无缝衔接。许久不见,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日益增长。   “脑子有问题的是你吧!”邓芮茗使劲甩开他的手,在空中虚握几下拳头试图缓解想吐的感觉,怒目圆睁道,“当初跟她劈腿的是你,现在骂她的还是你,你是不是从来没觉得自己犯过错?!还是你想告诉全天下,从前是她张诗婷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出轨的?陈睦,我拜托你正常一点好不好。别总是把错误推在别人身上,更别把我当白痴一样耍得团团转!”   他一听这话,也面颊涨得通红,嗓门不自觉变大,“邓芮茗,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前很懂事的,我跟你说什么也都听,现在却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   她抱臂啐了一口,甚至不用正眼瞧他,“那是因为我从前他妈的就是个傻逼!看上你倒了八辈子霉。”   陈睦双眼微眯,讥笑几声,“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谢闻那个家伙教唆你这样对我的?自从你跟他认识以后,整个人就变得这么粗俗。上次在火锅店里也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让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家里破事一堆不说,单位还差点倒闭。又穷又没用,难怪张诗婷要给他戴绿帽子,活该他姐姐也头顶发绿……”   话音未落,突如其来一个巴掌止住了他的谩骂。   他震怒低头,不敢相信昔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女友竟然为了维护另一个人而扇他耳光。   身高差距过大,刚才打上去的时候邓芮茗特地将手伸得笔直。当下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额角还隐约可见暴起的血管。   许是压抑太久,以致原先认为事过境迁便井水不犯河水的她,终是选择用|暴|力的方式表达愤怒加以谴责。   就在她听见陈睦这个小人用卑劣的语言诋毁谢闻以后。   “你听着,我只跟你说一遍。谢闻没有给我下任何迷药,他的好我全看在眼里,而不像你满嘴谎话。”邓芮茗竖起指头,粗鲁地指在陈睦的鼻前,言辞也极为恶劣,“也许在你眼里,年入百万以下都是穷|逼,就你过得是好日子,别人只配当狗。可我看来,你不过是只会啃老的废物!去国外读个野|鸡|大学就以为自己是海归精英,三十岁了还在当不干活只拿钱的实习生。口口声声嘲笑人家是loser,不如花点时间担心你爸妈还能养你多久来得实在。谢闻是没你有钱,可他人品不知比你好多少!”   她姿态强硬,步步紧逼,迫使陈睦不住退后,“他对别人好从来都是只做不说,而你,整天就知道撒谎泡小姑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突然哄我想做什么吗?还不是跟张诗婷掰了,又不想对那些你认为是二手货的女人负责,所以想办法把我撩回去好给你爸妈一个交代么!你当我白痴啊,傻过一次还会继续上当。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最恶心的事情,就是当初跟你在一起。今天我话就撂这儿了,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这张|逼|脸,更别让我听见你骂谢闻一句坏话,否则我到处去跟别人说你有多犯|贱。我不怕丢脸,因为再难堪也没你下|贱。”   说完,打开家门,扯着他的领子往外推,并在关门的瞬间喊出最后一句“滚吧,垃圾!”。   邓芮茗用尽全身力气将门甩上,在屋子又恢复安静的那刻,差点没虚弱地瘫软在地。   直至双目失焦盯着门板好一会儿,心脏还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   一年半了,自己终于对这个人渣恶言相待,狠狠地出了口气。   她捂着胸口喘息,心想还好家里只有自己,否则丢脸丢到外太空。   ……等等,好像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蹲坐在地,眼神茫然,这才想起房门大开,而视频没有断连。极度的不安再次上涌,她像离弦之箭一般冲回房间,并在和屏幕里那个同样懵逼的男人对视时只想找个马桶钻进去。   时光机,时光机呢!   谢闻虽然没有目睹,可他亲耳听见了全过程,期间还加大音量生怕听漏些什么。   他清清嗓子,对捂住脸孔不敢见人的邓芮茗说:“想不到你还是很有勇气的嘛,听得我都一愣一愣的,更别说陈睦。我想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跟你有瓜葛了。”   “你想笑话我骂人难听就笑吧……我可是忍了好久,才没把更难听的话说出来。”邓芮茗放下手指,露出眼睛。   若真要论骂人,她怕是能骂得陈睦怀疑人生|雄|风不振,可她不想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嘴。   “骂得好。”谢闻伸手戳了戳屏幕,笑得格外放肆,“真遗憾没录下来当警世格言。”   她瘪嘴,不再捂脸,“你是在嘲笑我吗……嗯?你在做什么,屏幕脏了?”   谢闻挑了挑眉,又用指头在屏幕上碰了几下,随意道:“你说这个吗?当然是戳你的额头了,看你这大脑门太蠢,忍不住想戳两下。”   某人不禁语塞。不可否认,隔着屏幕戳脑瓜这种事,有时也能戳到心里。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万一把他惹毛了,很有可能把形势变得危险?”半晌,他收起轻佻,正色道,“你是女孩子,体格上怎么都拼不过他。假设真的发生些什么,而我又来不及赶来,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   关于这个问题,邓芮茗脑中一团白雾。别说预设方案,就连这种负面情形,她都没有想过。   不论回想多少次,事情经过都非常简单。因为陈睦辱骂谢闻,所以她就努力反击。并且不论重来多少次,她也将选择这条路,甚至会用更糟糕的语言报复嘲弄。   她假装拨弄手上的倒刺,胡诌道:“还能怎么办,当然猛踢他的小JJ啦。让他尝尝失传已久的断子绝孙脚有多牛逼。”   谢闻没被逗乐,表情反而更加严肃,“所以你的确没有想过。”   邓芮茗像撒谎被揭穿的小孩,低眉讨罚,不敢出声辩驳。   前者垂下肩膀,嗓音低沉,“我没有瞧不起女孩子体格弱的意思。只是想说为了自我保护,再遇到这种情况尽量不要太咄咄逼人,提前在心里留好后路。”   本以为他会借此机会作出训诫,毕竟有过先前的经历,邓芮茗见到谢闻绷起脸孔还是挺怕的。岂料他话说得越多,态度变得越好,最后几近又是用那种熟悉的温柔语气说出让人无法抵抗的话语。   “我刚才听你们吵架的时候,真的很担心。实话说,比起陈睦如何骂我,我更关心你的安全。因此,以后给自己留个心眼,以防万一。”   这番言语加上他直视的眼神,宛如一股山间潺潺溪流,流过之处落英烂漫。   不过她还是故意嘟起嘴唱反调,“我冒着生命危险帮你挽回名誉,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他翘起唇角,双眼因笑眯成弦月,“谢谢邓老师。”   “嗯——不够。”她晃了晃食指。   谢闻轻叹着坐正身子,语气神秘:“既然如此,那只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当作回报了。”   邓芮茗一下来了兴致。   “还记得上次在咖啡厅,我们两个都淋成落汤鸡吗?事实上,那天张诗婷不光是在撩我,而且在你走了之后,还说了你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她横眉,一下唤出声,“我靠,她骂我什么了!”   “具体我不能告诉你,总之和陈睦半斤八两。”谢闻掰着指关节,活动手腕,“我当时反驳了几句,把她惹急了,所以……”   她接话:“所以你被她泼了一头饮料。”   他默认了,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无谓得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   那日他头发与衣服都被淋湿的窘态在邓芮茗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稍稍回想就能记起当时有多狼狈不堪。她脸皮薄害怕路人的眼光,却忘记了他也是会担心丢脸的普通人。可就在那样尴尬的情形之下,他还放下面子对她百般庇护,全然不把自己的难堪当回事。   尤其这份难堪从某程度上来说是因她而起。   如今才知道内|情,她自然是讶异不已。并且在讶异过后,感动紧接其上占据心房。如同事件发生之初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当下亦是感觉眼底温度在逐步上升。   她假装打了个大哈欠,迅速将分泌的液体拭去,口气轻松说:“行吧,这个回礼还算满意。”   谢闻知晓她嘴上不饶人,也不揭穿,就这样静静看她装逼。   “哦,对了,我也有事要跟你说。”邓芮茗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声线低迷,“刚才不好意思啊,要不是我没看猫眼就开门,陈睦也不会闯进来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他这人嘴贱,说话不经大脑思考,你千万别理他乱说的那些。”   他大手一挥,“当然了,我才没空跟他斤斤计较。毕竟我可是被你亲自盖章表扬过的,这还不够吗?”   “喂,我好像也没说你什么好话吧。”她开始扮聋,不想承认自己是怎样感天动地地维护他。   “‘他的人品不知比你好多少’,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是这样说的吧?”谢某人嬉皮笑脸,故意逗弄她,“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   “天啊,求求你闭嘴吧,我真的很想打死你。”   这种羞耻的话他非要重提干嘛啦!现在再把陈睦叫回来还来得及吗!   或许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呐喊,借机让网络延迟,使得视频卡顿于此。   这么巧的吗,一言不合就延迟?   邓芮茗唤了两声,都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无论自己怎么动,也见不到画面出现变化。   屏幕里那个男人笑得正欢,而停格以后竟然发觉原本欠揍的涎皮赖脸,在此刻看上去一点都不讨厌,并且冉起了想要仔仔细细把他的眉眼观察清楚的念头。   快速探手像痴|汉般触碰屏幕,指头划过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好似在感受真正的他,就连指腹都恍惚产生了特殊的触觉。   指尖一路下滑,最后停留在他好看的唇形上。   一个小心思油然而生。   她转了转眼珠,趁着网络还未通畅,把脑袋凑过去,对着画面中某人的嘴唇悄悄亲了一下。   几乎是做完这个举动的瞬间,视频恢复正常。   邓芮茗装作挖鼻孔,实际斜眼打量淡定的某人,希望他没有发现什么。好在谢闻始终镇静如初,还边说段子边提醒她快点看书。   他们之间一如既往地相处和谐。在诗人朋友的叮嘱之下,拖延症患者也能及时改正缺点,将心思投入复习。   时间过得很快,当钥匙开门声响起,他们也中止了视频通话。   邓芮茗手忙脚乱地跟他说再见,“我爸妈回来了,我先挂了啊。”   “别偷懒啊,我会抽查的。”谢闻吓唬道。   她敷衍点头,伸手按红色按键时却又被叫住。   “喂,邓芮茗。”他突然出声。   纳闷看去,视频里那人的眼神谜一般的悠远。   不详的预感。   “下次治疮可以当面治,隔着屏幕治不好。”   说完,挂断视频,留下傻子枯坐到清晨。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生日过后,她照旧在家闭关做题。无聊了就和谢闻视频, 其余时间都沉浸在书本的海洋中无法自拔。   直到八月中下的某天, 她终于跨出家门, 沐浴在夏季毒辣的阳光里。   因为这天是谢闻关门大吉的好日子。   转租搬迁等事宜在前段时间就已经办妥, 只不过谢闻婉拒了她的帮忙,独自监督完成。唯有仪式感超重的这天, 他才邀请她参与, 见证一颗创业新星的陨落。   为了这等大事, 邓芮茗早做准备,不仅沐浴焚香化妆更衣,还特地带了几个炮仗前去祝贺。   谢闻也一早来到单位门口, 最后观望了遍确定没有东西遗落后,在她的目睹下关上了人生的第一扇大门。   用他的话来说,这不过是人生下一段旅程的开始, 又不是破产倒闭, 理应用欢声笑语相迎。   于是,邓芮茗拿着手机紧随其后帮忙录影, 声称要记录下他感动常在的每个瞬间。并在到达楼下时, 跟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了一袋炮仗。   “道理我都懂, 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买飞毛腿干嘛?”他翻看红色袋子, 有点后悔让她感染上过于乐观的情绪。   她抽出一根飞毛腿,朝四周窥视一番,赶忙叫他用打火机点燃, “快点,这个不让放的,我好不容易才找人买来。”   谢闻瞅瞅她如此跃跃欲试,不忍推脱,只好对着某处无人空地打了下火。   只听一声响亮的“咻——”,细长柱体的炮仗载着陆地上二人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倾斜上天,然后在亮瞎狗眼的光天化日里绽放出屁都看不见的烟花。   滚烫的水泥地上散落着喜庆的红色纸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庆祝开业搬迁。   邓芮茗在他“你满意了吗”的眼神里,兴奋地捧起了第二个。   谢闻:“……”   基于浪费可耻的心理,他俩并排站立,手搭在额头上遮挡阳光,昂头看自己亲手制造PM2.5的过程。伴随一声又一声猥|琐紧凑的啪啪啪,炮仗们陆续升上天空,惊起周围车辆“哔哔哔——”的警报声。   所幸邓芮茗知道节制,没有购买太多。待最后一个炸完,谢闻收拾掉地上的残骸,总算将她带离。   “走吧,蠢货,春节结束了。”他一拍她的脑袋,催她不要再念着夏日里的炮仗。   后者听话地跟他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才想起关键问题:“所以你要拐我去哪?”   “宜家。”   “……”去干嘛?参加全能住宅改造王吗?   待混杂在工作日依旧人满为患的商场里,邓芮茗还有点迷惘。她扒拉着推车把手,张望来往的人群,面带迟疑没有迈步。   “你就这样把我骗来帮你改装屋子了?”   “愣着干嘛,走啊。”谢闻接过她的包,放进推车,“我也没指望你能找到什么好货色,就想让你替我拎东西。”   “要点脸行吗,你前不久还说我体格弱呢。”她把比他细一大圈的胳膊伸到他面前使劲晃。   他压下她的手,勾着她的脖子,好言好语说起另一桩事:“那会儿刚跟张诗婷闹掰,我也没心思装修,就随便买了点家具放进去。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布置,掐指一算发现今天宜动土入宅,所以你要不要帮我?”   邓芮茗毕竟心软,认命地垮下了肩。   他都这样说了,还能反驳个屁啊?   家居市场,尤其是这种几层楼装潢走|性|冷淡风的商场,总能吸引顾客谜之驻足挑选。   即使在不缺任何必备家具的情况下。   “厉害啊,三十平米都能弄得这么好看。”她扒拉着谢闻的臂膀,走进某间小户型样板房。   后者也被装潢吸引,任由她牵引,跟着人群穿梭查看。   他俩在各式的样板房里细细打量,认真讨论哪套装修精致哪套比较实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为新房做准备的小两口。   一不小心,甚至稀里糊涂地构想起来。   “好像现在侧吸油烟机出现得比较多噢。”   “侧吸没顶吸实用,只是好看而已。”   “诶——你看这个收纳很棒啊,床下面都是储物空间。”   “是哦,就是床高了点,不过还蛮便利的。”   某个样板客厅里,谢闻走到几步之遥的地方看架子,邓芮茗则坐在沙发上感受舒适度。直到一对真情侣也跑来坐下,她才反应过来臆想有多魔幻。   现实与想象的区别就是,人家可以毫无顾忌地大方谈论对未来的畅想,而自己只能在脑内勾勒出大概的形象。   一不小心有点泄气。   身旁的小情侣不断探讨,未免打扰他们,她赶紧起身离开腾位给其他人。   “走吧,去前面看看。”她拍拍谢闻的肩,示意他向前行走。只是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往刚才留步的方向望去。   谢闻注意到她在开小差,好奇问:“你在找什么,是不是看上什么东西了?”   她摇摇头,收回视线,随口回答:“没有,就是在想以前也好喜欢逛宜家啊。”   “以前?”他也转头张望了几下,调侃道,“你该不是想说那会儿总是喜欢拉着陈睦来逛吧?”   邓芮茗眼皮跳动,刹住步子,“你怎么知道的?”   他坏笑,“小姑娘不就喜欢干这种事吗。什么跟喜欢的人逛家居市场……”   她一巴掌拍上他的臂膀。   “闭嘴吧,没人当你是哑巴。”被戳破心思的她摆出恶脸。   不过他说得没错,这大概能在“和喜欢的人一起做的事情”里排名前十。   谢闻弯腰凑到她面前坏笑,“哇,还真说中啦。”   邓芮茗推开他,假装正经,“构想一下未来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别说你从前跟张诗婷在一起的时候没这么做过。”   “做不做都一样。”他随手捞起一个云朵抱枕翻看,又放回去,话语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感情,“把日子规划得再完整,她也没有兴趣。”   不是没有蠢到心血来潮定了个大计划,结果只是感动了自己,无聊了对方。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得不到对方同等热情的参与,再坚定的意志都会动摇。   最后,信心全然丧失。   邓芮茗拾起来捏了两下,似是要把云朵的笑脸捏得更欢,“而且每次拖着他来,都走马观花很不耐烦。总说嫌弃人多,东西质量一般,其实就是不想逛。搞得我也一包火,又不好发脾气怕他觉得我事多。”   她把抱枕往车里一丢,继续漫无目的地走,“所以分开以后,再没来过。心理洁癖这种东西,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难怪你刚傻站在门口不肯进来。”谢闻恍然大悟。   她皮笑肉不笑地牵牵嘴角,没接话。   不只是宜家,还有从前一起去过的每家餐厅都不再踏足,甚至大放厥词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去。   最初是怕触景生情,光是想想就能勾起许多不开心的经历。顺便夹杂一点恐惧,担心会有重遇的可能,生怕受到他的冷眼。不过当想通了,所有伤心就又被愤怒取代。凡是有过共同回忆的地方,都添上了恶心的标签,不可抑制地将对旧人的厌恶强加于地点之上。   邓芮茗跟在后头,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对家居物品的兴趣说失就失。心眼太小的结果就是,从前的事情一旦蹦出,与之相关的情绪也连带着一跃而出,挡都挡不住。   谢闻大概比较心大,不像她容易被刺儿勾住,还悠闲地拿起一副碗碟问她意见。   “还行吧。”她瞟了眼,随口答道。   他换了一张盘子,“这个呢?”   “一般般。”   他不厌其烦,几乎将架子上的瓷盘拿了个遍,终于在某一件时引起她的正眼对待。   她又看看同系列的其他产品,指着另一个颜色说:“我觉得粉色好看。”   谢闻不予置评,“这颜色看着就很gay。”   邓芮茗放下手,意兴阑珊,“哦,那你就拿蓝色的吧。”   他瞥瞥她,拿了粉色和蓝色各一套,轻轻摆在车子底部。   她讶异地看向他。   “想想用同一种颜色挺单调的,总觉得有点糊。”他十分从容,顺手搭住她的肩将其带离。   后者虽迈着步子,眼睛却盯着刚拿的餐具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蓝色也顺眼起来。   尤其是跟粉色摆在一块的时候,难怪自古红蓝出CP。   得亏瓷盘的色彩染得艳丽,心情也再度转好。邓芮茗兴冲冲地在装饰品旁徘徊,想要帮他选点东西。   谢闻正在看灯具,只见她老远里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相框跑来,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像捧着大金砖。   “这个怎么样?可以组合拼贴诶。”   他接过来瞅了瞅,又塞还给她,“我又没有照片可以放,不用相框已经……”   “很多年”三个字还没说出,这句话就断了。与此同时,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她察觉到异样,小声试探。   “没什么,就是想到家里好像有个旧的。”谢闻问她要来相框,小心放在盘子旁边,“是该换了,那个太破了。”   她没多问,又跑去看别的物品。   半小时后,两人带着一筐的易碎物品去餐厅吃饭。邓芮茗选取冰柜里喜欢的小食,谢闻则负责拿餐盘驮运。   下午两点,取餐处依旧排着长龙,他们有条不紊地跟着人群移动,却在讨论主食时意见冲突。   谢闻想要肉丸,邓芮茗予以鄙视。前者改口说要羊排,又被后者强行忽视。几番之后,小心眼朋友按捺不住吐槽起来。   “你为什么一定要吃这些东西?你知不知道给你加冕的那个家伙也特别喜欢。”   她絮絮叨叨地把陈睦中意的菜品全部diss了遍,而且为了顾及公众形象,特地用加冕隐喻戴绿帽。   本以为谢闻作为同盟会跟着一起生理性厌恶,岂料他笑眯眯地说了句“哇那看来陈睦是真直男,居然这么巧”,而后向服务员要了一盘瑞典肉丸和烤羊排,还自作主张帮邓芮茗点了份儿童套餐。   邓芮茗:“……”   等买完单找到空位坐下,她还憋着一口恶气不肯理他。   “小妹妹,怎么不吃叔叔给你选的套餐呀?”他也不恼,好整以暇地托腮逗她,“不喜欢吗,要不再去帮你买个冰激凌?”   她只想一板砖拍上他的脸,“叛徒,你再这么猥|琐,我要报警了!居然给我买儿童餐,丢不丢人。刚排后面的女人老盯着我看,她女儿都没要儿童餐!”   “我看你心眼这么小,也就只有儿童套餐配得上。”谢闻想都不想就接口。   她嗤之以鼻,朝肉丸撒气,“可拉倒吧,你怎么不说你这盘还插面小旗子的。简直蠢爆了,我跟你说,倒贴钱我都不要吃……唔!”   话音刚落,嘴里就被突然被塞上一只肉丸。气鼓鼓地瞪眼看去,某人正举着叉子笑意盎然。   她嚼动几下,不甘情愿地吞下肉渣。   “这不是咽下去了么,又没恶心到呕吐。”他又切了一小块羊排递上去,“把气撒在食物上面干嘛,错过那么多好吃的很亏的。”   邓芮茗噘着嘴,咬住了面前的羊肉。   油香肆意,精肉和肥肉被逐层嚼碎,尽管样貌普通,口感却意外美味。   她在某人投喂下吃掉了大半块。   看她听话地啃食傻气的儿童餐,谢闻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味道是不是还不错,知道小心眼的自己有多蠢了吧?”   她咂嘴,没有否认。   就餐间隙,抬头望向窗口位置处和爸妈一起吃饭的小女孩,脸庞上愉悦的笑容和外边夏阳一样灿烂。   再转过头看看,身边人正用勺子送来一口芝士蛋糕。   脑中突然蹦出一句跟天气不搭的歌词: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同样的,可口的也不是食物,而是和某人一同分享时的心情。昔日讨厌的餐品可以重新认真品尝,排斥进入的商店可以再度轻松浏览,不敢言论的对象也可以放下顾忌肆意吐槽。   那么以后,也许是不久的将来,还有许许多多事情能够重拾兴趣。   就在某个人的陪同之下。   她垂眼,就着勺子将蛋糕含入口中。   吃完又笃定逛了一圈,他们才拎着大袋战利品,开开心心地回了家。只不过在回去路上,顺道买了菜和一束新鲜的洋桔梗。   谢闻本想带邓芮茗去某间新开的餐厅吃晚饭,被她义正言辞拒绝了。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是个下岗工人?省点钱吧大哥,生活很艰难的。”她如此怒其不争,把他拽去了菜场。   后者淡定地任由她牵拉,“不好意思,是你生活比较艰苦。我一个月收的房租比你的工资多。”   她好不容易压下想弄死他的冲动,还是义无反顾地往菜摊前跑。   一番忙碌过后,已是夕阳西下,正宜倦鸟归巢。   作者有话要说:  闻闻:正式成为下岗工人,可以外出讨饭给老婆找吃的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斜阳在空气里投射出一条条漂浮金色微尘的光束,随机播放的音乐使得氛围更加柔和。客厅里席地而坐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分工整理新买的物品。   袋子里锅碗瓢盆一大堆, 还有各种小花瓶。当谢闻掏出两个少女心满满一看就很gay的烛台, 十分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被枪打过。   还不是因为某个家伙跟小屁孩似的赖在货架旁边不肯走, 吵着闹着说烛台真TM好看。   邓芮茗丝毫没发现他蔑视的眼神,哼着歌拆开相框包装, 思考该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哎, 你原来是放哪的?”她用手肘顶顶他。   后者瞄了眼, 轻飘飘地说:“房间。”   她眉毛一挑,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有时候女人在某种事情上的第六感堪比精密探测仪,联想到在商场里他一闪而过的莫名神情, 她认定其中必有内情。   她将手竖在嘴边,语气浮夸道:“诶——房间啊,那看来里面放着很重要的照片, 否则怎么会摆在那么私|密的地方呢。”   “照片早就扔掉了好嘛。”谢闻知道她在揶揄, 不再隐瞒,“难道留着辟邪避|孕?”   邓芮茗不再克制坏水, 笑出了声, “你就老实说吧, 是不是跟张诗婷的合照?”   “是——”他拖长声音, 干巴巴回答。   “那你把相框留着干嘛?”笑完了, 她想起关键问题。   他一愣,“当时也没想太多,就觉得还能用, 不要浪费……”   她对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节省深表唾弃,“你该不会还藏起来当宝贝了吧。”   “怎么可能。”谢闻否认得相当干脆,“早就跟那些用不到的东西放在一起了。”说着起身去压箱底的盒子里翻找。   只不过他没告诉邓芮茗,那次跟她在火锅店重遇陈睦后回家,还因为看见那相框想到了一些晦气的事情。以至于第二天,他就把它丢进了杂物箱,眼不见为净。   东西较多,掏出来费了点时间。刚拿回客厅就被某人抢去,而后摸着上面的划痕抱怨。   “居然破成这样,你也太不爱惜了。”她指着边框上的一道道洼坑说。   他呵呵一声,“这就真不关我事,都是被张诗婷摔的。”   他把从前跟张诗婷的争执简要描述给她听,顺便鄙视了自己无底线迁就的傻|逼行径。   他的言语中满是自嘲,邓芮茗却对此毫不轻视。并且在听完故事以后,替他把破旧的老相框丢进垃圾桶。   “果然东西要是新的才好看。”她大言不惭。   谢闻难得没有唱反调,也点头赞同,“嗯,还是你选的好看。”   邓芮茗晃着身体,“嘿嘿嘿”笑得像个傻子。   “别笑了,这么蠢。”他一拍她的脑门,“还有一堆没理呢。”   瓶瓶罐罐找地方随便一摆就行,可这些相框挂哪是个问题。放房间是不可能,挂太多照片总觉得自己像在被视|奸。他寻思了会儿,找来锤子和几个无痕钉,在连着客厅的走廊墙壁上捣鼓起来。   半小时后,数个大小不一的矩形相框被排列成小半墙装饰品。有自带的风景图画,也有从相册中翻来的老照片,剩下几幅则空着等待他日新相片的进入。   谢闻欣赏完作品,满意地把工具放回原位,却在走进厨房准备晚餐时发觉墙上那些留白还是有点遗憾。   流理台前,邓芮茗占据了窗边的水槽。刚洗完菜的她正倚靠在边上,一心摆弄新买的洋桔梗。   45度角修剪根枝,摘去泛黄的花瓣,放入盛有保鲜剂的花瓶。颜色素雅的鲜花在指间被轻轻拨弄,如同抚摸幼嫩的婴儿肌肤,一时竟分不清花和手哪个更纤弱得惹人怜爱。   谢闻忽然想起自己曾调侃过她,说女人的世界五彩斑斓,恨不得看见什么都用画面记录下来。   其实他也何尝不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用相片将她定格。   打开手机里新下的胶片软件,透过取景框观察她素手拈花的模样,然后按下快门。   拟真的咔嚓声引起邓芮茗注意,她举着一枝未修剪的花转头望来,对着镜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好好的,你拍我做什么?”她难得笑得这样真实腼腆。   伸手想要遮挡,又被谢闻手快记录。   “你不是信奉‘感动常在’么,给你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他借机闲谈,引导她举止自然,而后调整角度将其拍下。   当水晶瓶插满新鲜桔梗,屏幕上显示的胶卷数量已然见底。   他将手机时间往后调了三天,随手放在边上,走过去让她给他腾点位置。两人食,菜品不多,都是家常蔬肉。他们分工开火打理,配合默契。   当然了,某人还是免不了被嫌弃笨手笨脚。   谢闻虽然只独自生活了一年多,做菜这门技能也是那会儿自学摸索的,可他怎么也比为了讨好前男友的爸妈才捣鼓炊具的邓芮茗要来得牛逼。   一会儿嫌她拿调料不利索,一会儿又说她压蒜的动作太慢。几次过后,被教训的那方果断叉腰嚷嚷。   “不就是慢了点么,我又不是不会。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手艺,以后要是找个会包办家务的对象还用担心这个吗?”邓芮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装个逼再说。   奈何逼没装完,就被锅里溅出的油渍烫得连声大骂。   谢闻见状连忙盖上锅盖,把她拉到池边用凉水冲手,顺带责怪兼不屑,“让你再吹牛啊,遭报应了吧。之前说要高富帅,现在又要能干家务。干脆找个带私人管家的有钱人算了,讲不定赠送脚底按摩,买一送一哦。”   “你怎么不说他们还能帮忙割|包|皮,两根同行,买一赠一。你对我好的话,我还能大发慈悲帮你预约一下……艹!变态啊你!”   邓芮茗试图讥讽,却成功被他微笑着一掐虎口,顿时想起被烫痛支配的恐惧。   “你干嘛,不想割也不用这样对我啊!”她嚷嚷。   后者崩溃黑脸,“……我求求你闭嘴吧。”   神TM割|包|皮,为什么每次和她扯淡都会讲到这些龌龊的事情!   邓芮茗差点没笑到呕吐。   谢闻冷哼着松开她,回去捣鼓炒锅,“笑屁啊,别白日做梦了,天还没黑呢。”   “谁说我做梦了,从头到尾都是你在瞎吹。”她做作地翘起指头撩拨头发,扯回正题,“有没有钱其实都一样,最重要是人老实。如果性格合不来,那千万家产也没用。经过陈睦这段奇葩的经历,我已经对有钱男人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算某种程度的仇富吗?”   前者自顾自吐槽,“总之我现在觉得找对象还是要门当户对,差距太大的话嫁进去也得看人家脸色,如果碰上那种只想要男孩的婆家更倒霉。”   她琢磨着,砸砸嘴,“啧,不过有时候想想,普通人家也出渣男。我跟你讲,这种人很多的。林音大学的时候就被一个人骗过,暧昧了整整两年。最后她忍不住摊牌了,那家伙却不肯负责,还很不要脸地说‘大概我就是人渣吧’。”   谢闻有点惊讶,“看不出啊,她居然也会上当。”   “可不是!她那个渣男比陈睦还要会撩妹呢。”邓芮茗来劲了,窜到他身边掰着指头说八卦,“吉他、篮球、摄影、主持,总之戳女孩苏点的东西他都有涉猎。而且特别会找话题,又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让所有女人都以为自己是真爱。”   某人大喜,笑得特贱,“哇塞,还好我上学时只知道在游戏里奸|淫|掳|掠,难怪我是标准的好男人。”   “白痴。”她忍不住骂出声,“其实渣男能撩到妹子,主要都不是靠这些技能,而是细微的举动。就拿陈睦来说,他最擅长的就是倾听时视线在对方眼睛和鼻子之间移动。让人以为他对你的话很感兴趣,还觉得他是个非常礼貌的男人……当然前提是长得不难看。”   她一声长叹,回想起自己上当受骗的经历,心痛到无法呼吸。   正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眼前突然凑上一张大脸,吓得她顿时往后一仰。   “你干嘛?!”她惊呼。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不断在她眉眼间打量,目光闪烁,“是这样吗?”   上过一次当不代表不会上第二次,尤其在对象笑得好看的情况下。   邓芮茗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喉咙,嘴硬道:“悠着点吧,别眼睛抽筋来找我哭!”   “你急什么,该不是真这么容易就被撩上了吧?”他继续笑语盈盈。   ……你说呢?当然啦妈的!   她试图移开视线再翻个白眼,奈何怎么也动不了,只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强装不屑。   某人嗤笑一声,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并夹了块鱼肉塞进她嘴里,而后张开手掌接过她吐出的刺,“怎么样,咸不咸?”   简单的一句询问,经他口说出,就如被春风吹过的桃花林那样沁人心脾。   “不咸,正好。”她还沉浸在被撩拨的荡漾中,看他淡定擦去掌心的脏污,恍惚摇头。   好像自从跟他熟识,自己就时常经历这种以往和亲人相处才能有的体贴对待。   话题暂缓,他不再玩闹,又专心煮起东西。邓芮茗见识过不同时段的他,但无论是工作还是烹饪都极为认真,虽然认真起来的样子就像天桥底下贴膜的。   而且专注某事的间隙,总能抽出空档把闲暇交给她。又是闲谈,又是逗弄,顺便妥善照顾到无从挑剔。   尽管这种行为很触动人心,可有时越依赖就越疑惑,不知他究竟是习惯于如此待人,还是挑选特定对象施行。   毕竟在有所经历之后,已经不敢像最初那样无所畏惧地倾心投入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清洗新买的餐具。   当一切准备完毕,天已完全黑了。邓芮茗把菜端出去,谢闻则留在厨房里收拾罐子。   正要解下围裙,他忽然瞥见调料架旁边的手机,这才记起刚拍的照片早已冲洗完毕。   打开相册查看,瞬间被一张张连贯的画面击中。   模拟胶片复古意味十足,色彩浓郁,颇有不真实的梦境感。微小的颗粒遍布其上,扑朔迷离,仿佛能看见时间在缓缓流淌。   某张邓芮茗拿着花枝遮掩下颊,对镜头眉欢眼笑的相片里,恰巧出现了漏光。橙红的光束歪歪斜斜打在画面左侧,蔓延至枝顶层叠的花瓣,使得笑意更显亮丽。   恍惚间,竟产生了已经和她相伴多年的错觉。   自打下了这个APP,一直是无目的地乱拍。可原来一旦有了明确对象,每张相片就好像有了特殊的意义。前后滑动翻看,仿佛屏幕里的人就在眼前活动显现。   不过是用手机镜头随便拍摄的,却让整个世界明亮起来。   抬眸望去,那人正挽着头发,悉心放置餐具。粉蓝色的碗碟各据桌子一端,中间是摆盘普通但生活气息极浓的菜肴。   谢闻怔怔地驻在原地观望,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似乎平时这种场景里,都有其他人在边上叽叽喳喳,例如赵孟西跟林音那对活宝。   所以是少了娘娘腔上蹿下跳吗?不不不,爱搞事的不止他俩,还有谢皇上。   那么是少了谢皇上?不不不,好像也不一定非要是那个兔崽子。   ……所以,只是少了个小朋友。   一个与他们关系亲密,活泼机灵的小朋友。   邓芮茗出声叫唤:“愣在那干嘛,过来吃饭啊。”   他回过神,低笑应答。   “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闻:不要问我怎么都这样了还不在一起,我也想问我妈为什么还不让我跟茗茗结婚生小孩。每次都骗我说快了快了,把我当谢皇上一样耍(冷漠脸)   PS:安利一个APP,就是闻闻给茗茗拍照的软件“Gudak Cam”,拍出来的效果和胶片超级像,会出现随机漏光!而且还模拟了冲洗胶片的时间~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新教师的日子总是不好过,尤其在开学前准备期, 学校会布置各项任务要求完成。向黄|大年同志学习的感想、快乐活动日的教案、青年教师公开课评比……等等一系列事情能把人逼疯, 更何况是尚有考试压力在身的拖延症晚期患者邓芮茗。   如此导致当她好不容易能够喘口气时, 已经是九月份开学以后了。   回想整个八月下旬, 她几乎都在家里的书桌前度过。每天不是靠在椅子上打瞌睡抠脚皮,就是被突然进门发现她开小差的父母一顿怒吼, 吓得魂飞魄散。   好在她坏脑筋动得快, 想起自己还有公开课没有搞定, 趁周末休息捧着课本一溜烟就跑出家门,美其名曰“找同为教师的林音排练公开课”。   事实当然是去找谢闻啦。   不知不觉,已经完全养成了有事找谢闻, 没事还是找谢闻的破习惯。   而谢闻也早就对某个家伙老往他家跑这件事看淡。以至于如果连着几天见不到邓芮茗出现,还会主动问她是不是偷偷摸摸地背着他去哪里鬼混。   当下,他便是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 穿着T恤裤衩打开了大门, 迎接恭候多时的她。   “今天报到得很早嘛。”   他吸拉着拖鞋,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见某人气喘吁吁, 又把杯子递了过去。   邓芮茗咕咚咕咚喝完大半, 一抹嘴巴说:“是你起得太晚, 这都十点多了。”   “我可是一点才睡的。年纪大了, 熬夜吃不消。”   “如果我没记错, 你昨天十点钟就在微信上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要睡觉了。”女人专有的探测雷达准时上线,她斜眼打量身边人,阴阳怪气道, “我倒要问问你后面三小时在干嘛,打飞机也用不着这么久啊。”   他面露难色,“本来我都盖上被子了,结果我妈大晚上发神经,打电话来让我找工作。讲什么别整天窝在家里,人会变傻。我说想休息一段时间,但她死活不肯,加上我爸在旁边唠叨,只好半夜看招聘网站。”   她目光一凝,“所以你要去上班了吗?”   他猛灌牛奶,打了个饱嗝,“反正刚投了一个简历,到时候去看看吧。工作肯定要找的,以后结婚了还得养老婆孩子,不可能只靠租金过一辈子。但目前还是想缓缓,好歹有点老本,又不是活不下去。”   邓芮茗诶了一声,双手撑在流理台上若有所思。   思考的东西却和话题完全无关。   养老婆孩子啊……以他的性格,应该会是个好老公好爸爸吧。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小朋友会变成他的孩子,也不知道他以后的老婆会是怎样。   她挠挠额头。   实在很不想承认,有点排斥这种情难自已的想象。   “别沉思了,赶紧过来弄你的东西。”谢闻没发觉她的脑洞,按了下她的后脑勺,回到客厅。   他俩虽然呆在一块时总有大堆屁话能说,但正事也绝不耽误。就拿这次的公开课来说,谢闻帮忙很多。邓芮茗做完PPT由他校对改进,试讲时也由他扮演学生模拟上课。每当此时,他都不禁调侃,自己才是天生的人民教师。   谢闻由此联想到某件要事,赶紧问正在教案上圈划的某人,“你教师证考试报名了没有?好像就是今天吧。”   邓芮茗猛然抬头,眼睛瞪得老大,“卧槽,你不说我已经忘了!好险好险……”说着拍拍胸脯缓气,问他要来电脑查询。   前者怪罪了她几句,凑过去看她打开官网浏览。   “十一月上旬考试,你没多少时间复习了啊。你爸妈应该跟你说了吧,这次再考不过会有什么后果。”他冷言提醒。   她讪笑,“只有这一次机会,再考不过肯定要下岗。认识的校长就快退休,没人能帮我开后门了。”   “还不快填信息。”谢闻戳着屏幕,催促道。   科目一的成绩已经保留很久,这次科目二若是再不及格,就得全部重考。她看着表格里两次距离及格只差4分的成绩,幽幽长叹。   仔仔细细核对过信息后,她才点击支付考试费。只不过当电脑回到谢闻手里后,页面却跳回了主页。   “咦,你这是……”她茫然,确定他在注册实名账号后,顿时惊讶成结巴,“你你你也要考?”   后者毫不在意,“万一运气好呢,多考个证也不错。再者,这样更能盯着你看书。”   他的语气很威胁,成功让邓芮茗心惊肉跳,并生出一丝不符场合的欢喜。   这算什么,一同奔赴战场吗?突然就燃了起来是怎么回事?   她搓着脸,压下差点喷薄而出的笑声,假装有点不甘愿地哦了一声。   ***   在好心人谢闻的帮助下,一周后,《攀登世界第一高峰》公开课顺利落幕。除了在上课前写板书,太过紧张漏写了攀字当中的大,被提前赶到教室的谢闻责备一顿勒令改正,基本再无差错。   由于此次公开课评选恰逢学校开放日活动期间举办,还有许多家长莅临旁听,着实给她增加了不少压力。为了在家长和领导面前留下良好的形象,她藏起平日里所有野蛮,以前所未有的斯文姿态对待他人。   加上特意打扮,这种虚假的形象成功骗取陌生人的注意。   班里有个孩子的父母工作很忙,这次也是由离异的叔叔代为出席活动。单身太久的男人总归对看似温柔体贴的年轻姑娘比较感兴趣,尤其是教师这种一听就很伟大顾家的职业。   这直接导致谢闻发觉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不知为何腿抖个不停,不仅连带着他的椅子在颤,而且笑得特别憨。刚想出声提醒他不要影响别的家长,就看见令他笑穴失控的对象是邓芮茗。   循着男人的视线望去,确定他一心关注讲台上那个人而不是自家孩子以后,他忽然觉得有点心烦。   这秃顶男人怎么回事,听堂课而已,用不着这么激动吧。腿再抖下去,他的发际线又要往后退几厘米。啊,又开始抖了,整排椅子都在晃,频率还这么龌|龊。教室这么神圣的地方,怎么可以如此放肆?老师这么崇敬的职业,怎么可以容许轻视?   真是太过分了!他之前帮邓芮茗排练上课的时候,都没这么嚣张好么。对比之下,自己简直正直得不要不要的!   一身正气的他终是没忍住开口提醒:“这位家长,麻烦你安分一点。你这样很影响课堂环境的。”   男人这才讪讪收敛。   但是课程一结束,他又兴冲冲地跑上去,涎皮赖脸地找邓芮茗搭讪。   这种听完公开课都要认真研讨的家长,邓芮茗还是第一次碰到。瞥见还有领导在教室里,她不敢推辞,只好赔笑搭话。   “邓老师,你看着年纪不大,几岁啦?”   “你是本科毕业的吧,哪个学校的啊?”   “之前在哪个学校工作呀,也是在这附近的吗?”   ……   秃顶家长没有恶意,也很守规矩。可就是屁话实在太多,殷勤得有点过分。   邓芮茗一边胡乱回答,一边将笑容挤得更大。只是越笑越尴尬,差点就要喜极而泣。几轮你问我答竞猜环节过去之后,她再也受不住,向某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谢闻十分领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迈开了步子。   他早就观察了好久,也抑制不住想冲过去打断。可是碍于场合,自己只能耐着性子在旁等候。   此刻总算轮到他出场,走上前去就是揽住她的肩膀,将其带离苦海。   他搭住她的肩,把她往自己身上拉,边拉边说:“不好意思啊,我跟邓老师还有点事情要谈,麻烦你让一让。”   谢闻的态度很礼貌,让人无法拒绝。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俩看上去太过亲密,直接让秃顶家长窘迫地往后退了大步。   本想走到拐角处才放开邓芮茗,结果没走几步就和高泽天的母亲迎面撞上。后者瞪着绿豆大的眼睛,狐疑地朝他们看看,而后面带不屑径直而去,顺便撞了他的肩膀一下。   谢闻冷漠地朝她瞟了眼,转过头问邓芮茗:“你请假请好了吗?”   “嗯,现在就可以走了。”她向后望了望,拍拍他的臂膀,好声好气说,“别管她了。”   他应了一声,让她去办公室拿包。   今天不光有公开课,还有教师证现场确认和谢闻的面试。要事全部挤在一天,忙得两人团团转。   谢闻本想在确认完毕就送邓芮茗回来上班,可她坚持要请假陪他一起。   当然她也只是在他面试的时候逛商场打发时间。   今天虽是周五,可现场确认的人很多,他们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伍才搞定正事。   他将邓芮茗在附近商场门口放下,又急忙赶去面试地点。目送车子驶去,后者直奔三楼的某个专柜。   网上报名那天她看见了他的身份证号,知道他的生日后便一直想着该送什么礼物好。   球鞋?当她某天趁谢闻不注意打开他的鞋柜发现五双詹姆斯和两双椰子,就默默把这两个字从清单上划去。   键盘?反正据赵孟西说,他俩自大学毕业以后就改了对方的steam密码,誓要将秘密带进坟墓再也不当网瘾少年。   钱包?直男出门都是只带手机的。   她思前想后,发觉送文化人最恰当的礼物怕只有钢笔这种学术气息满满的东西。又长又直又硬,坚|挺至极。   邓芮茗在不超出预算的前提下,选择了该品牌最经典的一款钢笔,并拜托店员在笔身上刻一行字——   诺贝尔文学奖内定获奖者。   她强行忽视店员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看傻逼的眼神,付完款后沉着离开了柜台。   大事完毕,一身轻松。她看了看时间,估算谢闻几点面试结束,美滋滋地趴在栏杆上看人来人往。   然后,一个美滋滋地转头,和同样美滋滋的母亲对上了视线。   她下意识念了句“卧槽”。   “你在这里干嘛?不上班啊?”母亲睁大眼,诧异走来,同行的还有一位陌生阿姨。   邓芮茗慌张站直身子,胡编乱造:“下午没课呀。今天不是请假去弄现场确认么,结束得早干脆就来逛一会儿……”   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她向来不敢在父母面前吹牛,尤其还有旁人在场。   生怕多嘴漏话,她不再吹牛,转头向陌生阿姨打起招呼。   母亲质疑地瞟了她几眼,介绍起身边人:“这是昨天跟你说过的,小周的姨妈,陈阿姨。晚上吃饭我们也在,不要害羞,跟小周好好聊聊……”   “等等。”邓芮茗出声打断,反问道,“晚上吃饭?”   母亲理所当然地说:“对啊,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天和我、陈阿姨还有她侄子一起吃饭。”   接着偷偷瞪了她一眼,对身边的陈阿姨打哈哈,“你看我女儿,糊涂得要命。”   邓芮茗瞠目结舌,再也放不出一个屁。这么说起来的话,昨晚母亲确实有说过吃饭之类的事情。只不过她当时一心跟谢闻聊天,嘴里嗯嗯啊啊糊弄过去,结果转头就忘。   正寻思着怎么解决晚上的相亲,陈阿姨和母亲的对话彻底让她狂冒冷汗。   “咦,反正茗茗也在,干脆我现在就把我侄子叫来,也别等晚上了。”   “好的呀,喝下午茶也挺好。”母亲深表赞同。   陈阿姨说着就给侄子打去电话。   邓芮茗崩溃,惊恐地抓起了头发。   什么鬼,现在去相亲?那谢闻怎么办,把他丢下吗?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发脾气啦……不对不对,他怎么会为了她相亲而不开心呢,他就不是这种人。   总之这次是玩脱了。   随着陈阿姨一句“好了,我跟我侄子说过了,他现在就来找我们”,邓芮茗的脸变得煞白。   “你不舒服啊?”母亲见她面色异常,疑惑问道。   “没有啊。”她睁眼说瞎话,抹去鼻头渗出的豆大汗水。   不知谢闻有没面完试,自己又不方便打电话告知情况以免打搅他,只好在这里干等经受恐惧的摧残。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也许老天非要叫她尝尝一心二用的教训,没过多久就听陈阿姨又打起电话,紧接一个陌生男人朝他们走来。   “阿姨你好。”男人跟邓芮茗的母亲打起招呼,又对邓芮茗笑了笑。   后者满腔心思都在他处,回了个硬挤的笑容,便又立马低头死盯手机屏幕。   千万别来电话,千万别来电话……   她这样默念暗示,却忘了flag越立越准的传统,成功招来了她最不想见到的谢闻的电话。   “妈的。”邓芮茗轻轻啐了句,心如死灰地将手机摆至耳边,“喂?”   电话那头听起来有些嘈杂,“我面试完了,现在过来找你。”   她迅速转动眼珠,临时编谎,心跳得老快,“那个,我有点事,要不你自己先……”   话未说完,身边被称为小周的男人忽然出声。无心听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好死不死被谢闻听见了。   她暗道不妙,想要圆场,但被谢闻抢先一步。   “你跟别人在一起?”他听上去有点茫然。   邓芮茗叹了口气,讲出实话:“嗯……我妈要带我相亲,那个人也到了,所以……”   她没再说下去,不敢对他说“所以不能见面了,你先回去吧”,更不想说出这句话。   因为比起任何无关紧要的事,最想做的还是跟他碰面,哪怕只是无聊地站在一起发呆。与此同时,从刚才就起伏不定的心情更加波动,担忧一分分逐渐加大到难以承受。   为什么这么害怕?当然是因为,不希望被谢闻知道自己要去相亲这件事。   没有理由,就是不愿让他知晓。   刚打算为这种没由来的愧疚道歉,谢闻那边倒是先给了出回应。   “好的,我知道了,没关系。你快去吧,不要让人家等着。那我先挂了,有事再联系。”   意料之外的淡定,平静得像冰凉的机械。   通话结束,邓芮茗拿着手机,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母亲催促,她才仓皇收起心思跟上去。   而一楼扶梯前,刚进商场不久的谢闻昂头望着三层某处已人去楼空的位置,面色沉寂看不出一丝情绪。   半晌,他撇开眼,阔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惊喜……希望不会被锁(微笑)   当然如果锁了的话,那我们只能争取有缘微博见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中年妇女结交朋友的地方有很多,麻将台就是其中典型。以麻会友, 顺便探清对方家里男丁的底细, 从中选取适宜的对象牵线搭桥。   邓芮茗的母亲就是麻友相亲俱乐部的忠实成员。   之前她把朱文靖的奇葩事迹告知自家老母亲, 企图让对方明白大人介绍的对象也不一定靠谱, 不如让她自己去外边认识。岂料此举更激起母亲想要亲自找寻优秀单身男性的壮志,而且还真TM被她找来了。   陈阿姨的侄子小周, 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身材好, 样貌帅, 工作稳定,有车有房。用林音的话来说,这在相亲市场是抢手货。尽管邓芮茗一直认为, 长得好看的男人沦落相亲,八成不是gay就是还没发现自己是gay,剩下两成就是谢闻那种脑子有问题的家伙。   但还是不得不承认, 这位小周, 条件真的很好。都说相由心生,这般出色的皮囊之下, 必然拥有一颗善良的心。   从初次见面到落座交谈, 他都举止有礼、温文尔雅, 任何话题都往彼此身上引, 而不是单方面滔滔不绝炫耀资本。   不仅如此, 他还细心到注意每个人的茶水是否需要添加,并为拿取点心的邓芮茗递上纸巾。   此番举动在长辈眼里,是绝对的加分项。而在邓芮茗眼中, 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毕竟类似的体贴关心,她在谢闻身上见识过多次。与其长久的相处,早就让曾经对温柔无从抵抗的她转为淡定冷静。   如此一来,对他的在意就更显浓郁。   邓芮茗不由垂下肩膀,轻轻叹气。   稍稍低头看去,掩在桌下的手机始终没有新消息提醒,接着又将屏幕倒扣,不停拨弄腕部的手链借以消解烦躁。   自打和谢闻通完电话,郁结就一直缠在心头挥之不去。一会儿思考他对此会有什么看法,一会儿想象他正在做什么事情,总之所有注意力都被这个不在身边的人围困。   两位长辈聊得正欢,加上侃侃而谈的男人,这桌的气氛可谓是热闹至极。已经坐下不消一个半小时,可他们仍有许多话可说,听得邓芮茗心烦意乱。   眼看屏幕上的数字已过四点,右手腕部因为长时间紧握手机而微微抽搐,她终是控制不住站起身子,借口上厕所来暂且躲避缓解焦虑。   只是刚推开椅子,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几乎是看见来电显示的同一秒,她不顾旁人尚在交谈,立即接起电话并快步走了出去。   “喂?”   尚且不知对方的通话意图,嘴角就先无法克制地翘了起来。   “还在相亲吗,相得怎么样了?”   她跑到咖啡厅外边无人的走廊里,靠着落地窗户小声抱怨:“还不是那样嘛,无聊得要命。”   “这么无聊啊,看来对方不怎么样嘛。”某人揶揄道。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他人还蛮……”   话语陡然消失。   远目望去,被烈日晒得热气蒸腾的露天广场上,赫然站着那个早就离开的正在通话的人。   即便眼眶睁得不能再大,邓芮茗仍觉无比震惊。   全宇宙的星球仿佛都停止了转动。   耳边还在流淌谢闻的声音,他轻笑一声,云淡风轻道:“现在有个离开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   诶?   “我现在在商场外面的广场,不过只呆五分钟,如果你不下来的话我就……”   嘟嘟嘟——   他迷茫地听着电话被挂的忙音,吞下了还没说完的半句话。   这算什么?所以自己是逼都来得及装完就被挂了电话吗?好歹让他把逼装完啊,憋着很难受的。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因为被单方面挂电话而就此离开,相反好整以暇地站在活动展台边耐心等待。   1,2,3,4,5,6……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只数300下就走人,却在默念220时,远远看见某个熟悉的家伙狂奔而来。   顿时,笑意调皮地爬上了眼尾。   此刻,不惜放弃等待时间过长的电梯而转乘自动扶梯的邓芮茗,背着包连跑五层楼,总算赶在限定时间内来到广场。   在一眼看见熙攘人潮中挺立的身影后,再次跨步向其奔去。而后在准备刹车站定之时,无意中踩到地上的小石子,惊呼着失去平衡。   下一秒,跌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广场上,某彩妆品牌正在做大型活动,乐声人声鼎沸不息。但是真正传入耳膜,被大脑记住的,还是相贴胸膛里传出的扑通。   节奏轻快明晰的心跳声里,余光瞥见攒动人影间一个系带断裂,摇晃而上的气球。   湛蓝苍穹的衬托间,粉色氢气球缓缓上升。它飘然欲坠又随风而荡,像极了自己此时魂飘神荡的心情。   太久没有经历剧烈运动,后遗症是虚脱得无力喘息,只想闭上眼在这个臂弯圈起的小世界里休憩。   要是时间也能停止就好了。   “这么快,你是飞下来的?”谢闻的低笑声在头顶响起。   邓芮茗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使劲蹭了蹭,呼吸急促道:“哪有那么大本事,当然是跑下来的。”   “挂完电话就跑了?”   她点点头。   精确来说,是看见他在楼下广场的时候就决定奔跑了。只不过为了确定他的意图,而不会让自己会错意,才又等了几秒才开始行动。   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直接回到咖啡厅,简要编造情况,接着抓起包就溜。并且在自动扶梯上进行不安全的小跑行为时,脑中莫名闪现了一些无关零碎的东西。   依稀记得从前看过的某部电影里,结尾男生对少女说“我在未来等你”,后者给出“马上就去,跑着去”的约定。   明明自己只是现实生活中不起眼的砂石,却产生了强烈的drama既视感。即使那个人不在未来,而是在愈发接近的楼下;自己也不会再也见不到他,只消片刻就能相遇。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太过沉浸于某种念想,便会将自己代入相应的故事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直到所有冲动都化作这晴天艳阳里意外的拥抱。   她平静呼吸,抬起身子,向眼前人展露最欢愉的笑容。   “你就这么跑出来,你妈不会骂死你么?”谢闻帮她把被汗濡湿的额发拨开。   邓芮茗眨眼,“我说朋友约了看电影,马上到时间了。我非要走,她也拦不住。”   他哦了一声,“那现在去哪,要看电影吗?”   她摇摇头,“去你家撸猫吧。”   某人想了想,漾着坏水调侃:“我看你只是想去我家,还借口撸猫。”   “拉倒吧,你家除了猫还有什么好玩的?”她嘴硬反呛,粗鲁地拍着他的胸脯说,“我现在以小樱之名命令你,封印解除带我玩猫。”   “喵。”   再没玩笑话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轻柔柔的,由人类假装的猫叫。   傻逼。   她毫不掩饰对他的鄙夷,径直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只是弯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   ***   生怕被狠狠责怪临时落跑,邓芮茗干脆骗母亲说今晚不回家住林音那儿。长夜漫漫,单单撸猫不足以打发空闲。她和谢闻一合计便买了啤酒披萨和各种零食,决定好好狂欢一晚。   到家玩完猫已经天黑了,俩人也不开灯,随便选了部影片就席地而坐边看边吃起来。   不过电视机只负责提供微弱光亮,聊天的内容与电影全然无关。   “你今天面试得怎样?”邓芮茗将空罐头丢到一边,打开了第五罐。   “不知道。就问了我工作经历和一些事情,也没说要不要我,只说回来等通知。”谢闻抽取纸巾,漫不经心地擦去手上油污。   前者瞥了他一眼,“看上去你好像不是很关心。”   他背靠沙发,舒服眯眼,“我不是说过么,如果目前能休息一段时间是最好。”   然后凑近她,朝她昂昂下巴,“工作什么时候找都行,可最近监督你复习是不能拖延的。”   “哇,你好伟大哦。”邓芮茗极其敷衍地鼓鼓掌,丝毫没有感激之情,“竟然为了我的学业不惜放弃赚钱的机会,要不要我去给你定做一面锦旗,感谢你为|党|和|国|家作出的贡献?”   他很不要脸地接受了这份殊荣。   “是啊。我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实人,你就是用把我丢下自己跑去相亲这种方式来报答恩情的。”   他的语气很积极,但在当事人耳里就有那么一丁点阴阳怪气。   下午的惭愧之情又涌了上来,她羞赧地拿起罐头遮脸,解释道:“我也不想的,谁晓得会突然碰上我妈。人家都把那男的叫来了,我又不好说不去……”   谢闻默默吐槽:“结果你还是跑路了。”   “那是因为你来了!”邓芮茗忙不迭甩锅,“要不是你突然打电话来说什么‘啊我在外面广场,只呆五分钟,你不来的话就balahbalahbalah’,我才不会这样好么。明天回去肯定要被我妈骂死!”   她怪腔怪调地模仿当时的情景,险些没把他气厥。   后者用手肘顶她,嘲讽说:“有本事你现在回去,别赖在我这里。讲不定人家还觉得你欲擒故纵玩得真妙,就此结下一段美好良缘。”   她不甘示弱,继续嘴硬:“你别说,那男的可厉害了。名校毕业,长得好看,模特身材,而且听说他年薪到手有五十万。就问你怕不怕,五十万诶,没到中年就年薪五十万!爱好也很丰富,什么黑胶唱片、徕卡相机,他都玩,说得一溜一溜的。更可怕的是,这人太有眼色了,你动一下他都知道你要什么。”   这番话她憋到现在,当下一股脑全倒出来,末了加上一句认真的猜测:“你说他是不是gay啊,不然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需要相亲呢?”   这人是不是gay,谢闻并不关心,他只注意到一件事:“所以他真的这么厉害?”   她竖起三根指头,“我发誓,没有吹牛。”   “……你妈倒也挺厉害,能拉来这种人相亲。”   邓芮茗喉间冷哼,吐槽说:“她想得可美了。不让我自己在外面找对象,说我认识的都是陈睦那种人渣。结果她自己到处搜罗单身男人,还巴不得是精英和奇才,要是国家栋梁就更好。”   他琢磨了下,把她的手压下来,转过头轻飘飘地说了句:“那我好像是不该把你带出来,这种国宝级对象太稀有了。”   听者眉心一跳。   他面色从容镇定,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无关紧要的话,却让她胸口一阵发闷。   她试图辩解说精英也有缺点,可无从说起,最后只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其实写诗也算一个不错的爱好”。   然后,一阵沉默。   果然还是给自己这张贱嘴一巴掌比较好,她这样想着。   谢闻侧目,似笑非笑,“我已经很多天没写了。”   “……我又没说你。”她吃瘪,死活不认。   前者搂住她的肩,笑得很谜。   “有时候我妈比我还会做梦。现在哪个人结婚不看条件,再帅的男人没房没车没存款,照样娶不到老婆。同样的,我这种普通人也不可能和大佬看对眼。”邓芮茗嫌弃皱眉。   谢闻淡笑,“你妈也不是白日做梦,只是想给你多找个好点的选择。谁不希望自己女儿嫁得好?”   她灌了几口啤酒,又想起另一桩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靠在他身上,抬头问:“说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先回去了么?怎么后来又在广场?”   这是个好问题。   顿了片刻,他泰然自若道:“因为知道你不喜欢相亲,所以干脆大发慈悲带你脱离苦海。”   “真是崇高的理想啊。”她点点头嘲讽。   谢闻跟她碰了下罐头,十分笃定。“是啊。”   当然不是了。   这不过是其中部分原因。另一半是因为内心对于这件事相当抗拒,以至于车子开到半路还特地调转回去。   说实话,当自己那会儿提早赶到商场却看见她跟一个陌生男人离开的时候,天晓得有多郁闷。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当初发现张诗婷跟别人乱搞的难过。   结果就是自己故作洒脱实际面色铁青地离开,并在还没开出几条街的时候又忍不住掉头。   虽然不确定她愿不愿意临时落跑,但站在太阳下打电话的时候心里有种特定的信念,认为她一定会下来。   事实证明他猜赢了。   邓芮茗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手机屏幕却适时亮起。   打开一看,是今天相亲对象发来的讯息。   内容不长,就几句话,可当中提炼出的重要信息着实让她惊了一惊。原来这人也是非自愿跑来见面,因为有个不被母亲看好的女朋友,所以只好假意参加相亲敷衍长辈。不仅如此,他还反过来对她临时逃走的行为表示理解,并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果然是个大好人。   谢闻也凑过来审阅了这段话,末了戏弄她:“这样看来,幸亏我把你带走了。否则你看上五十万,五十万还看不上你,可有你哭的。”   “人家有正经名字的,不叫五十万好嘛。”她咬牙切齿。   他嗤笑,“还纠结什么,压根就跟你没关系。”   他笑得太过放肆,以至于她一下看出端倪,当即睨视讥讽。   “我说你今天晚上一直叽叽歪歪,阴阳怪气得做什么?好像很不希望我相亲找到好对象啊。”   她说这话时眼神犀利,神情严肃,看得谢闻愣了好一会儿。   半晌,他抢走她手里的啤酒罐,又奚弄起来:“喝着我买的酒,吃着我订的东西,还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邓芮茗伸手去拿,顺便继续嘲讽,只是一不小心嘴快把自己给卖了,“我早说过你这男人小肚鸡肠。就因为我不让你去相亲,你也巴不得我找不到对象。你怎么能这么小心眼呢?”   “等等,你说什么?你见不得我相亲?”他没她那么糊涂,一下抓到关键词,顿时咧开了嘴,“哦——邓芮茗,原来你才是见不得我找对象。”   她吞吞喉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只是见不得你这死变|态出去祸害姑娘。”   接着为了腰斩这个不该有的话题,她一门心思想要把啤酒抢回来。奈何某个傻逼铁了心要跟她闹,仗着手长举得老高,她只好扒着他的肩伸长手臂去够。   一来二去,就在她放弃争抢,打算让傻逼自己玩泥巴时,傻逼却开口了。   “这么巧,我也觉得你脑洞太大,还是别出去把人吓跑为妙。”   电影早已播完,电视屏幕一片漆黑。屋内唯一的照明设施,是茶几上两个鸟笼状的烛台。锡制托盘的无香蜡烛静静燃烧,在烛灯玻璃上熏出白色雾气。   暖黄摇曳的光线里,说话者笑意满满的眼眸也罩上了一层朦胧。   不知是被环境所迷,还是被目光吸引,抑或是单纯喝得有点多,导致邓芮茗的思绪有些缥缈。不知为何,又想起下午看见的那只自由上升的粉色气球。   太倾向于幻觉的结果,是再度投入与之相配的怀抱。   她弯下背,将头埋在谢闻的颈间,两手环在他身后,使劲吸取那股让自己沉醉的清香。   “不会喝醉了吧。”他怔了怔,把罐头放下,伸手搭上她的脑袋揉一揉,“头晕不晕?”   就算有做准备,仍不免被其低柔的嗓音侵袭。像一团云雾,化成烟缕,从耳朵里飘进去,迷惑每根神经。   不是渐渐成熟到对温柔二字产生免疫,而是对除他以外的温柔都不屑一顾。只要稍稍接收一点,脑子就情不自禁发出信号,继而作出贸然的举动。   即便鲁莽,也义无反顾。   邓芮茗蹭蹭他的脖颈,以示自己尚且清醒。   不过她嘟囔着提出另一个疑问:“你用的什么味的洗衣液?”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当下味道这般清晰,终是忍不住质疑。   洗衣液?   谢闻指尖一滞,盯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儿,迟疑说:“薰衣草……吧?”   不对,不是这个。   “那你喷香水吗?”   “也没有啊。”   “……”   那会是什么这么香?   环住他背部的手臂不自觉收紧,脸部愈加贴向脖子和肩膀相连处。翕动鼻翼用劲呼吸,皮肤渗出的清甜气息几近使人上瘾。每感受一次,就企望更多清香吸入。   ……所以,是费洛蒙。   答案这么明显,早该知道的。   意识到这点,她的整个躯|体都像受到重击,心神荡|漾至九霄之外。   同时,心房和眼眶急剧发热。她赶在液体|分|泌而出之前,闭上了双眼。   这种某人专属的信息素,宛如赖以生存的新鲜空气,又如隐mi幽林中的奇异花香,根本无从抵抗。   最终,重度成|瘾者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来满足渴|求。   干燥的唇|瓣在肌|肤上轻轻|磨|ceng|游离,从脖|颈到肩|窝,再到显|露于衣领之外的锁|骨。呼出的热气一路喷洒,并交换对方独有的气味吸入鼻腔。犹如婴儿需求母体,整颗心都贪婪得变为赤果。   谢闻挺直身子,屏住了呼吸。   不想质问她这番举措的意图何在,也不想将她就此推开。只觉身上被她亲|wen|过的地方,泛起阵阵难耐的酥ma。仿佛被柔软的羽毛四处|搔|挠,透过皮|肤深入骨髓,从内而外得发痒。   在体表温度趋于滚|烫之前,他阻止了这种无目的的胡闹。   而后捧起对方发热的脸庞,在她迷|离的眼神里,将事情的发展推向另一个极端。   进攻意味浓厚的亲|吻犹如星火点燃整片森林,激|烈得险些让人窒息。紧紧相|贴的距离驱使更多亲|昵行为进行,好似要将彼此融|化印刻在骨|子里。探|进|衣|内的手微微颤|抖,逐寸逐寸攻|略而上。从幽深|花丛至立|挺蓓|蕾,像在黑白琴键上灵活演奏,指腹触碰过的地方谱成了一曲隐|秘的乐章。   被动的那方也不甘落后,鼓起勇气用掌心包裹紧|绷的荷|尔蒙。金属拉|链被一点点拉|下,速度缓慢得让人怀疑时间是否静止。指尖悄然拂过整处,再小心重返顶|端,力|道恰到好处。而她并不心急,轻轻搔|刮又施力拨|弄,sao|动的意味在轻|抚和支配间游走,成功使得对方的攻势愈加猛烈,甚至不自觉地配合|挺|腰。   “你不是说自己的jing|虫从来不会上脑么?”邓芮茗啃|咬着他的耳垂,气若游丝。   细密的吻|落于她肩膀之上,si|磨|舔|舐,连带着他的话语都变得有些含糊:“但没说过它们不会被唤醒……”   某人手下坏心眼地稍一使力,引得他无奈苦笑:“轻点,会废的。”   而后,又是滔天巨浪侵袭而来。   喉间溢出的微小音节断断续续,却是开启禁|忌之门最关键的钥匙。而成年人的欲|望就是冲破牢笼的猛兽,将理性|和顾虑抛上天际。   他们都不是天真得不谙世事的孩子,总有过夜深人静自我纾解的时候。但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同对方一起用最简单的方式相互|抚|wei。不止有躯|体上的满足,还有心灵上的契合。   “……喂,慢点,那边不行……”   “明明都刺|激成这样了,还说不行。”   “就是因为太刺|激了……啊……”   一个恍神,她陡然攀至顶|峰,并奋不顾身投入新一轮的意乱|qing迷。   他们凭着与生俱来的本能,于飓风暴雨中真切感受彼此的存在。   当边缘行为即将脱离控制,身边摆放着的啤酒罐应时倒下,翻出的冰凉液|体将两人拉回现实。   所有动作戛然而止,他们默不作声放开了对方。依然保持叠坐姿势,只是起伏的胸膛不再充满对视的勇气。片刻过后,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收拾起地上残局。   “没事,你放着好了,我来弄。”谢闻接过纸巾,弯腰遮掩身上很不安分的部位,顺便擦拭湿漉漉的地板。   一阵无言。   所以刚才是差点就地解决了吗?还是她先动手,哦不,动嘴的?   邓芮茗愣愣地呆在旁边看他清理,想要对刚才的意外发表见解,试图阻止关系变得尴尬,结果一张嘴就是文不对题的“明天早上我想吃小杨生煎”。   果不其然这招让四周彻底寂静。   干脆下次还是把这张只会瞎嚷嚷的嘴缝起来吧。她崩溃地闭上眼。   谢闻抬起头,将她的局促懊悔尽收眼底,忍不住轻笑:“嗯,知道了,我会去买的。衣服都浸湿了,你快点去洗澡吧。”   她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嗯,转身跑进厕所。几秒种后又跑了出来,面带羞惭地问:“有睡衣吗?”   这是个好问题。   他眨着眼睛想了想,没有说话,默默回房拿了件自己的闲置T恤递给她。后者看着这件穿上大概正好遮住屁|股的T恤,也沉默了,乖乖走去厕所。   一切折腾完毕,时间已经不早。两人洗漱完依旧没有怎么交流,安静地回到自己房间。   除了进房之前,谢闻禁不住多瞥了只穿了件男士T恤的邓芮茗几眼。某人因动作而隐约从衣外显|露出来的肌|肤,令他刚消解完毕的躁|动又冒出苗头。   还记得半个钟头前,自己躲在淋浴房里,一时没忍住偷偷把烧到一半的火给扑熄了。   啊,果然还是当个高尚的贤者比较对得起胸前那条红领巾。   他强行移开眼,装作无事发生,转身走开。   而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她,也暗自喉咙发紧。   倒在床铺上的那刻,所有被压抑的心思再度充填脑海。   他俩像约好似的,拉起被子盖住全脸,在疑似窒息自|杀的环境里发出一声叹息——   卧槽,差一点就把他(她)侵|fan了。   回想起刚才一系列经过,根本无法相信当事人是自己,更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   哇塞,大人的世界真TM刺|激。   然而,当各自冷静下来恢复常态,邓芮茗比谢闻多做一件事情。   她给林音发去了一条消息。   “我大概是很喜欢他。”   林音回复得很快:确定了?   她没有犹豫,大方承认了。   “嗯,在闻到他身上有股香味的时候。”   喜欢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我在未来等你。”“马上就去,跑着去。”出自《穿越时空的少女》   2、费洛蒙:由一个个体|分|泌到体外,被同物种的其他个体通过嗅觉器|官察觉,使后者表现出某种行为,情绪,心理或生|理机制改变的物质。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到我的点。之前的章节我就一直有在写茗茗感觉闻闻有体香,她还以为是洗衣液的味道,其实是从喜欢的人身上闻到的特殊香气。   闻闻: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我偷偷打|飞机?说好的维持我老实人的本性呢?   好啦,我知道只是超市手推车,但好歹是边|缘X|行为算做|过了。因为还没确定关系,也不好意思把车开到底……总之求不锁求不锁求不锁QAQ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一更)   这一夜睡得极为安稳。除了梦见自己变成了男人,并和变成女人的谢闻发生了些许不可描述的事情, 再无任何异样。   醒来时屋内只有自己一人, 谢闻想必已经出门去买早饭。邓芮茗懒散地刷牙洗脸, 并对着镜子出神发呆。   难怪老人说做事要三思, 因为鬼知道做完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以后醒过来心情会有多复杂。   现在想想,仍觉得刺激到不行。起初只是因为他身上味道好闻, 自己就脑子一热凑上去亲亲亲|吸吸吸, 吸着吸着就荡漾了, 荡着荡着让他也昏了头。   好在最后什么都没发生,否则天晓得会有多魔幻。   她这样叹着,右手不自觉在空中抓拢了几下。茫然看去, 只见自己的手握成了一个意味龌龊的空心拳。   邓芮茗面无表情地松开掌心,低头就捧起一股冷水往脸上猛扑。   搞了半天,自己还是在回味那要命的画面啊???   讲道理, 要不是那罐倒霉催的啤酒, 自己早就把他这样那样了好嘛!说什么正经和克制,真到情不自禁的时候天王老子也拉不回。   不由在脑中做起猜测。假设真的把事情做全了, 会变成什么样?   她捂了捂脸, 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很他妈期待, 好像恨不得一切成真似的。   突然铃声大作, 吓得邓芮茗立即跑往客厅, 不顾手上有水就接起电话。   “喂,你好,请问哪位?”   对方没有出声。   她又问了一遍, 总算得到了回复。   “茗茗?是茗茗吗?!你在闻闻家里?闻闻呢?”赵孟西惊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回答:“他去买早饭了……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他家里?”   “我打的座机。”赵孟西很快恢复淡定,冷静得令人发指。   “……哦。”   娘炮琢磨着,发表疑问:“你昨晚睡在他家?就你们俩?”   她愣了愣,“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   狗腿子赵孟西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啪叽就挂断电话,转头找上了主人林音。   一刻钟后,他俩按响了谢闻家的门铃,并对穿着谢闻T恤的邓芮茗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你们来干嘛?不对,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干嘛用这么色|情的眼光看着我?!”当事人觉得有点不能呼吸。   林音迅速脱掉鞋子,赤脚跑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惊呼:“都穿成这样了,你们是玩得有多刺激?”   随即贴到她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够听见的声音问:“是不是做完以后发觉他身上很香然后肯定自己很喜欢他?”   “当然不是!”她瞪眼驳斥,看了眼自己露|出来的腿,试图解释:“因为我的衣服弄脏了,又没带别的衣服,所以只好先穿他的……”   “什么?”林音打断她,震惊地皱起五官,“连衣服也弄上不明液|体了?你们是有多冲动啊!”   神TM不明液体。   她黑着脸否认好友的脑洞,“是啤酒!不是你说的那什么粘粘的半透明的色|情|液体!我的衣服不过是沾湿了,才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赵孟西举手更正:“那个,茗茗,我觉得你说的更龌龊。”   邓芮茗倒吸凉气,将昨晚失控的画面赶出脑海,假装冷静地耐心解释来龙去脉。只不过把某些私|密片段烂在肚子里,坚决不轻易吐露。   不速之客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并装作没事人一样走进屋子坐在沙发上。   当谢闻拎着早餐回来,发觉客厅里坐着两个目光慈爱的家伙,心里几乎是崩溃的。   一小时后。   “……所以你俩就是想骗我们一起去旅游?”吃完早饭的谢闻总结了好友的阐述,反问道。   赵孟西纠正他:“准确来说,是邀请你们跟我们一块去漂流。而且大闸蟹就要上市啦,不想去吃嘛!”   “十月份?”邓芮茗接话。   娘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她看了谢闻一眼,后者相当配合地表达了鄙夷:“这日子选得真好,在水里泡上十分钟就能感冒。”   娘炮语塞。   “其实也不一定啦,往年秋老虎不都要到那个时候么。”林音出面圆场,好言教唆闺蜜,“反正你今年暑假也没旅游,不如趁国庆,大家一起出去玩呗。而且地方也不远,两三天就差不多。”   然后趴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气音迅速说了句“难道你不想跟谢闻一起旅游吗”。   ……妈的,当然想啦。   傻子朋友立马上钩,大手一挥深表赞同,“那就去吧,当放松放松。”   谢闻没料到她倒戈那么快,也只好报名参加,郊游小分队就此成立。   只不过在这件事谈妥之后,他狐疑看向依旧坐着四顾的赵孟西,问道:“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有别的事?”   “也没什么……”后者不知从哪掏出几张兑换券,无辜一笑,“就想现在邀请你们一起再去看个电影。”   谢闻难得翻起白眼。   碍于林音在场,他不便说什么。等到了影院,两个女生去买爆米花和饮料,他总算找准机会逮着好朋友数落起来:“我说你能不能争气点,别每次跟妹子约会都找我当垫背!”   “我也不想啊,可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音音相处。关系不像一开始那样疏离,可是又没升华到另一个层面,很尴尬。”纯洁少年赵孟西扭捏辩驳,并且对朋友倒打一耙的行径表示强烈不满,“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跟小姑娘独处一晚,居然什么都不干,你肾|虚是不是?”   “我那叫正直。”谢闻严肃反驳,而后心虚地移开视线。   只有自己清楚,真实情况是他并没有好友说得那样柳下惠。只不过还是在关键时候停止了,虽然是因为啤酒这个意外。   那如果没有啤酒呢?   假设一切都照常进行,对方也没有提出异议,他还会停下动作吗?   眼神下意识瞟向柜台边跟闺蜜嘻嘻哈哈的某个人,心里给出了确切答案。   会。尽管不知道该怎么制止,但精|虫上脑什么的,终究只是说说而已。有些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的。若是不把责任和尊重放在心上,那自己和陈睦还有什么分别?   不自觉挺了挺背以证明自己的作风,却在半秒后立马又虚了起来。   现实是那些越界举动的确做了,而且像约好似的谁也没有再提。   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吧。   “我倒不知道你这么深沉,喜欢默默观望。”赵孟西顺着他沉思的目光看去,入眼的是果真是某个姑娘。   谢闻依旧目不转睛,声线却低得吓人,“不是深沉,是害怕。”   听到这话,前者立刻淡去了笑意。   他不再隐瞒,把事实告知了好友:“其实我昨天差点对她犯错……虽然后来停下了,但觉得这样非常不好。”   “那茗茗呢,当时什么反应?”赵孟西对这个信息量有些惊异,但很快恢复淡定。   谢闻收回视线,没有接口。   赵孟西了了,勾着他往边上走了走,“你倒不必太焦虑,她什么态度你自己清楚。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是自私到只在乎自己的人渣吧?”   “当然不是。”对于朋友的玩笑,他想也不想就做出反驳,“我肯定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但如果直接去说明,她会不会以为我只是基于‘责任’两个字。何况最近事情真的很多,你也知道她考试一直没过,还一个多月就要考了。她看着不紧张,我倒快急死了,万一这次又不及格怎么办,这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她性子有点散漫,盯着她复习我都来不及,哪里还敢用别的事情影响她……”   他垮下肩,叹了口气。   赵孟西迅速回头看了邓芮茗一眼,放轻声音:“理由就只是这样吗?”   谢闻舔了舔唇,眉头微蹙,对其坦白:“实话说,有时候越想越没有底气,甚至觉得那会儿张诗婷的选择没有错。年纪已经不小了,不可能再随心所欲。我工作还没落实,要考虑的东西有很多。社会本就优胜劣汰,假设出了什么差错,你觉得她爸妈会怎么看我?我不希望再像从前一样,最后落得一场空,更让她觉得我是个没用的人。所以宁愿等稳妥一些,也不要为了一时冲动而贸贸然。”   一旁的好友听罢,拍拍他的肩背以示理解。   他沉下气,微笑看向略显担忧的朋友,“就是还得拜托你,别把这件事告诉林音,我不想让邓芮茗以为我是个婆妈的男人。”   赵孟西难得没有调侃,严肃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能有人倾诉,谢闻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电影快开场了,见两个姑娘朝这边招手,他们便默契地再也不提,笑着跟上前去。   不知赵孟西是想给所有人一个联络感情的机会,还是单纯找谢闻跟邓芮茗垫背。四个人的座位并未连在一块,而是两个在中间,两个在后面,当中隔了好几排。   正中间绝佳的视野当然是被娘炮抢走了,剩下俩人坐在倒数第三排冷漠地干瞪眼。   早上的场次观影人员很少,寥寥数几分散在厅内各处。何况娘炮挑选了一部讲述高中少女未|婚|先|孕的青春影片,更没特效大片受众程度来得高。   幸亏主角演技在线,风格也很幽默,加上轻松欢快的画面,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邓芮茗翘着二郎腿,不时从谢闻捧着的纸桶里掏爆米花吃,后者还怕她被噎用空着的手给她递上可乐。   只是剧情正演到高|潮时,不知从哪传来阵阵轻微的喘|息声,顿时引起他俩注意。   他们惊异地对视一眼,不谋而合伸长脖子向前看去。但是环境很暗,加上椅背遮挡,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况。   邓芮茗缩回脖子,竖起耳朵聆听那一男一女龌龊的声音,朝谢闻勾勾手指。待后者把头凑过来,她忙不迭贴上他的耳朵坏笑:“你说,该不会是娘娘腔出息了吧?”   “我觉得不是。”他道貌岸然地摇摇头,又立马咧开了嘴,“如果是他们俩,听起来大概会是两个女人的呻|吟。”   她没忍住,一巴掌拍上他的臂膀,“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贱……”   而后,一同贱笑到身体抽搐。他们使劲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奇怪声音的频率越来越密集,本想装作无事发生直到放映结束,可好事者邓芮茗怎么也憋不住了。   都过去二十分钟了,为什么那两个人还在叫,在电影院里就那么爽嘛,没见整个放映厅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了吗!   她垂下头,掏出了手机,把屏幕调亮。   正要往后转,谢闻一下抓住她,把她拽回来,“你干嘛,想吓死他们啊?”   “我就想看看到底是哪两个家伙在装逼!”她右手握着手机,从左边胳膊下穿过去,作势就要照明。   老实人谢闻又阻止她,规劝道:“万一把人家吓阳|痿怎么办,心理阴影会跟一辈子的。”   “你再说一句,我先让你阳|痿。”邓芮茗认真威吓。   他没就此妥协,仍是坚持夺走她的手机,弹了下她的额头,“哪有人像你做坏事还巴不得有光环在身?”   接着把她的脑袋掰正,往下压了压,只让一双眼睛露在椅背上面。他自己也作出同样的姿势,两颗脑袋紧挨在一块,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朝后张望。   也许老天爷故意要报复他俩抓|奸的坏习惯,一不注意来了条短信。握在手中的手机霎时发出惨白光亮,笼罩在辛勤运动的两人身上。   只见女人坐在男人身上,前排椅子遮掩了大半身体。但即便看不清具体形象,也能感觉到他们周围椅子在疯狂打call。   邓芮茗张着嘴与其遥遥相望,仿佛还能看见他们额上晶莹的汗珠,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她瞅瞅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谢闻,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生命大和谐的奏乐消失了。   再转头一看,成功与锄禾还有当午对上视线。   卧槽!   邓芮茗心下一惊,急忙坐正身子,装作无事发生。谢闻就惨了,半只手还挂在椅背上面,收回时撞到肘部疼得他直咬牙。   当然上面那两人也好不到哪去,又是从对方腿上下来,又要整理衣摆。太过紧张导致动作幅度较大,一不小心就把爆米花和可乐撞翻。   褐色液体与金黄色小球以抛物线的轨迹,在大屏幕泛出的幽幽荧光中,落在了正襟危坐、实际内心发抖的谢闻和邓芮茗身上。   几声此起彼伏的惊呼,把这里彻底变为全场焦点。   “你们有病吧,拿着手机乱晃什么!”锄禾与当午先发制人,指着他俩鼻子一顿骂。   这一骂,愣是让其他人对电影失去了心思,干脆好奇地回头看戏。   谢闻匆忙拍去身上的爆米花,抬头看向据理力争的俩人,气得只想发笑。   邓芮茗被泼了一身饮料本就烦躁,又见他俩倒打一耙,顿时来了脾气,张嘴就说:“谁乱晃手机了!再说你俩要是行得正坐得直,还怕什么手机?”   “不管,你给我把录像删了!”女人铁了心认为他们刚才在录影,急得不顾场合连声叫骂。   旁边的男人嫌丢人想制止,却被她甩开,只得站在旁边低头装傻。   邓芮茗一板脸,捋起袖子就打算正面肛,也被身边的男人阻止。   只是谢闻没对面那个怂,即使模样狼狈也姿态端正,声音不响却掷地有声:“我们绝对没用手机做任何行为。奉劝你一句,有时间妄想被害,不如思考下自己为什么要在红外线监控里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女人和男人没料到他会来这茬,顿时懵逼了。   “可不是,真是世风日下!”邓芮茗冷哼着抄起手,立刻接口。   谢闻帮她拍掉头顶的两颗爆米花,“道德沦丧。”   “淫|魔乱舞!”   “伤风败俗。”   他俩跟吟诗作对似的,硬气得一塌糊涂,挺直腰板玩成语接龙,成功把狗男女气个半死。   而后,邓芮茗掏出纸巾帮谢闻擦拭小臂上的可乐渍,淡定地拉起他的手往外走,不留功与名。直至面无表情地走到影院外面,他们才看着对方的倒霉模样大笑出声。   不知为何,明明在影院里还有点气恼,可当下只觉得好笑。   正是饭点,这一层走廊里都是等餐厅叫号的食客。见到两个外型脏乱却乐开了花的家伙,纷纷投去异样的目光。可当事人并不在意,只顾和身边人相互吐槽。   谢闻朝她努努下巴,“为什么每次跟你一起来商场,都会变成落汤鸡?”   “洗洗更健康?”邓芮茗故意反问。   他不留情面地拍上了她黏糊糊的脑门,“现在好了,淋成这样,衣服都要报废了。”   她扒拉住他的手,嘴一咧提议道:“那要不我们去洗澡吧!”   ……哈?共|浴?这么刺激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章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上|二更)   今年格外炎热,九月的天, 还调皮地在三十度上下徘徊。这样到马路上走一圈就能出汗的晴天里, 两个傻子顶着一头糖分高高兴兴地跑去泡汤。   周末的温泉馆意料之中人满为患, 他们排队购票等待好一会儿, 才得以入场把身上的污渍清洗干净。   光线极佳的休息区内,泡完澡吃完饭的邓芮茗就地躺下。她看了看旁边各种睡姿的客人, 摸着自己撑起的肚皮, 舒服地眯起眼, “果然还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最开心。”   谢闻从书架上随便抽了本漫画,也在她身边坐下, “是啊,要不是你非要拿出手机搞事,我们也不会有来这里虚度光阴的机会。”   “你现在是吃饱有力气准备找我算账了?”她侧躺着撑起头。   “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干坏事之前先思考下有没有那个必要。”他盘起腿, 慢条斯理地说, “别说用手机照明,哪怕是录影都轮不到你。那两个人搞了那么久, 早就被监控室里的人看去了, 你还傻兮兮地上去凑热闹。”   邓芮茗用死鱼眼瞧他, “如果我没记错, 刚才抢走我手机, 还拉我一起躲在椅子后面偷看的人是你吧。”   “我是见你那么想看,就牺牲自己给你打掩护。”谢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然后迅速朝她瞥了一眼,又抽了本漫画往她胸口一盖, “把你这种吸鸦|片的姿势改掉,公众场合注意点,当心全给人看去。”   “嘶——你用书砸我干嘛?”   后者纳闷地拿起书低头一看,见自己交叠的衣襟因侧躺而敞开口子,瞬间懂了。尽管还穿着内|衣,可温泉馆的浴衣比较宽松,稍不留神就能看见里面的样子。   再看看身边正义凛然,一门心思看漫画的某人,不由皱起了脸。   说话就好声好气一点嘛,这么粗鲁做什么。再说了,现在倒装得像个正人君子,昨晚把手伸进去的时候怎么不说“哎呀你衣服乱了要拉拉好哦”?   Emmmm……一时之间又想起昨夜自己和他在客厅里做的那些下流呸的事情。虽然尺|度也没有大到哪里去,可是光想想就又觉得心里怦怦直跳。   真的好TM刺激啊!能不能开盖有奖,再来一瓶的?   谢闻听见身边窸窸窣窣传来奇怪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某人已抱膝坐了起来。她的脑袋埋在臂弯里,身子不住震颤,发出一声又一声“噗嗤”。   这人笑穴是不是被葵花手点过的???   “来,说说看你到底在笑什么,让我一起开心开心。”他干脆放下书,好整以暇地把她的上半身扶正。   邓芮茗的脸因笑涨得通红,当然她不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随便扯谎说:“哦,我就是在想你为什么对电影院的红外线监控那么清楚,是不是自己从前也做过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本意只是调侃,却没想到对方压根不在意,还反过来逗弄。   谢闻微微歪头,笑意盎然,“你该不是在我以前有没有跟人在电影院里乱搞的意思吗?”   ……以前?   笑容立即凝滞。   “嘁,什么鬼,谁要问你的事情……”她嗤笑着翻起白眼,两秒后不争气地瞟他,“所以你和张诗婷有在外面乱搞过吗?”   “当然没有,我们文化人很正直的。”他义正言辞道。   邓芮茗抿唇,悄悄歇了口气。   虽说自己是没想到这层面,但既然他提及了,那问个明白也无妨。其实还想问“那在家里呢”之类的问题,终是没有说出口。毕竟他们曾是恋爱关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别人都管不着,自己还和陈睦有过亲密举动不是吗。   可是一旦听见他说起从前的事情,就情不自禁在脑内幻想关于他和张诗婷的画面,接着感到非常不快。和前几次听说他曾经怎样照顾她不同,当下是酸意里夹杂一丝愤怒和不安。   这种疯狂的占有欲和心理洁癖真是令人难堪。   谢闻没注意到她心情的变化,又戳着她的额头戏耍:“邓芮茗,你刚刚是不是特别怕我说有做过?”   “没有,你想多了。”她难忍心中些许的反感。   接着头一歪躲开他的手,轻飘飘地说:“只是有点好奇你们从前关系有多好。”   他怔了怔,“还行吧,没有怎样……”   她的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   在一起三年,怎么可能只是如此,不用想都知道他从前有多喜欢她。那么久的相处经他说出也只落得还行二字,更别提昨夜连春风一度都称不上的短暂亲热。   只怕在他心里,真的只是过眼云烟。   见眼前人越过自己看着空气,迟迟没有开口,谢闻总算察觉不对劲,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你不开心了?”   邓芮茗坦然地摇头否认。   当然不是不开心,也不是吃醋,而是嫉妒。   “那你板着脸做什么?”谢闻抚上她的脸庞,轻轻揉捏,好像要在她脸上刻出笑容,“笑一笑啊,突然这么严肃,怪吓人的。”   他一边这样说着,自己也露出浅笑。   后者凝视这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好一会儿,接着目光转移到他的眼睛,问:“我说……昨晚我们做的那些事情,你有跟她做过吗?”   她的声音极轻,以至于要缓一缓才清楚她在说什么。如此没有力道的话语,却让谢闻顿时面部僵硬。   “……什么意思?”他谨慎反问。   邓芮茗没有再出声,只是毫无表情地紧盯他,好似要揪出他任何可能出现的细微神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感觉他的表情愈发凝重,她才突然咧开嘴,展现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没什么,开玩笑的,被吓到了吧!”她一副恶作剧成功的轻快面容。   谢闻长长吐气,也跟她一起笑了起来。   她调皮地挑了挑眉。   “真的被吓好大一跳,下次还是别这么玩了。”他无奈道。   她重重地应了一下,又躺下去伸起懒腰,打着哈欠说:“困了,睡个午觉先。”   说完便翻身背对他,合上了眼。   后者坐在原地,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继续把注意力投回漫画上,只是胸膛起伏的频率依旧有点密集。   难怪老人家总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刚刚堪称劫后余生,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   许久,当他再次看向身边躺着的家伙,发觉她不停翻来覆去以后,忍不住弯腰询问:“睡得不舒服吗?”   躺了有一段时间,邓芮茗已经疲乏,可怎么睡都不舒坦。头在手臂上枕一小会儿,臂膀就会变得很酸。   她闭着眼,不耐烦地嘀咕:“脑袋搁在地板上难受。”接着又想尽办法寻找恰当的睡姿。   然而一个不经意翻身,磕疼的后脑勺突然被垫上什么东西,瞬间舒服多了。   疑惑睁眼,发觉谢闻不知何时躺在了自己身旁,伸长手臂给自己当枕头。   “这样好多了吧?”他帮她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小声说。   邓芮茗恍惚点头。   “那快点睡吧。”他的眉眼也染上疲劳,“我也好困。”接着头一歪,睡了过去。   休息区很安静,周围人多是和他们一样随地躺下打瞌睡的。即便有说话声,也都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传到他们这里,已同安眠曲那样惹人困倦。   她微微将身子转过一点角度,动作缓慢以免打搅身边人。再轻轻挪动头部,一点一点,向那个温热的躯体靠拢,直至最近距离才停下动作。   并于一片令人荡漾的清新体香中,再度沉入睡梦。   相对而眠这种行径着实让人神魂颠倒,尤其对那些单身太久的家伙而言,更是春|梦的催化剂。邓芮茗就是典型之中的典型。每当内心受到来自某个人的冲击,就不由自主在梦境里泛滥起对他的各种念想。   尽管这个春|梦不带任何色|情|意味,甚至还有点小清新,却让她在睡眠里产生了深刻的悸动。   浅意识中,她看见自己和谢闻并排站在桥栏前,放眼望去是艳阳下波光粼粼的河道。   他们分享同一副耳机,撑着栏杆静静听歌。不知在播放什么音乐,只晓得自己昂头对他笑傲风月,连空气都带有甜甜的香味。   “这首歌也很甜。”她露出虎牙。   身旁的他了然言欢,“我知道。”   下一秒,暖风袭来,裹挟着渐欲迷眼的乱花。心绪飘荡之时,他的掌心覆盖于她手背上,十指交扣。   他们在飞扬落英里接了个吻。   邓芮茗咧着嘴“嘿嘿嘿”醒了过来,可惜还没笑几声就惊得身形一颤。   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将谢闻拦腰抱住,脸都快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而他昏昏入眠,即使在睡梦中,眉眼依旧温柔到无以复加。   她悄然抬起身子,在那跟梦里的一样引人贴近的唇上印了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还有一章哈~   闻闻:卧槽,考前没复习,差点送命了!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下)   她感觉自己的心里快要溢出蜜来。   可能喜欢上某个人,他就会变成一块无敌大磁铁吧, 吸引自己用这么羞耻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目光上移, 那张白皙好看的脸映入眼帘。挪动食指, 小心触碰他的下巴, 成功引得他发痒抓挠。等他安分下来,指尖又一路挪过去, 嘴唇、鼻子、眼睛全都不落。指头没动一下, 心就随之震颤。   没多久, 她暂停了小动作,转而掏出包里的手机。   打开相机,将镜头对准睡美人谢闻, 咔嚓一声按下快门。不仅按快门,拇指还放在快门上压根不松开,唰唰唰连拍数张。   接着又倒进他的臂弯, 翻看几乎一模一样的连环照, 笑得不能自已。   正漾着一个痴|汉般的笑容,上方突然出现一只大手。还没来得及反应, 手机就被抢走, 紧接自己的后领也被提了起来。   “哎别拽别拽, 衣服要掉了!”邓芮茗晃着身体挣扎无果, 只能任由自己又被压到某人怀里。   被相机声吵醒的谢闻左手抵住她的背, 右手伸得老高,抓着她的手机尽情玩耍。拇指边在屏幕上滑动,嘴里边振振有词:“邓芮茗, 你这技术还教什么书啊,去当狗仔算了。你要是价钱出得高,我天天给你当模特随便拍,心情好的话果照都没问题。”   “拉倒吧,我才不稀罕花钱拍你的果照。”她大呸。   “不想花钱啊?”某人得逞一笑,“那亲一下也是可以。”说着把脸蛋凑过去。   不争气朋友在心里念着“滚”的同时,伸头给他盖了个章。随即继续哭天抢地,够直手臂想要夺回手机。   奈何男女体格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但凡一个男人想制住一个女人,那后者绝对怎么也逃不开。更别说,这个人也许自己也不想真正分开。   待欣赏够了照片,谢闻总算心满意足地低下头,对仍坚持原位扑腾的邓芮茗露出了笑容。   而后找到她最常用的、那个能把人P得妈也不认识的相机软件,高高举起手机,漾着坏水对她说:“来,对着镜头笑一笑。”   “笑个屁,谁要跟你拍照!”她两腿乱蹬一通。   谢闻不予理睬,继续忽悠:“快看,我选了个老可爱的表情。”   妈的傻逼,可爱有什么用,还不是想噱我拍照?!   邓芮茗这样唾弃着,对前置镜头露出了一个自认为萌萌哒实际戆到不行的笑容。   他娘的,恭喜他,教唆成功了!   在合照面前,她的骨气彻底化成灰随风飘散。而谢闻非常上道,好似铁了心要撩拨她,一张拍完再来一张,还换了好几个少女心满满的贴图。   并且在她企图嘟嘴扮可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一记清脆的咔嚓声,将亲吻的瞬间完美记录。   迷茫之际,邓芮茗产生了奇异的幻觉。眼波流转,屏气凝神。仿佛连镜头都淌出了透明蜜糖,一点一点流出来,溢满了世界。   片刻,某人得逞之后抬起身子,继续淡定地指挥拍照,徒留被套路的痴|汉保持原来姿势盯着他一个劲发愣,并发出令人惊恐的嘿嘿声。   当电量降了好几个百分比,这番合照行动才落下帷幕。   傻子朋友终于拿回属于自己的手机,边翻白眼边查看起新拍的照片。   画面中自己趴在某人胸口,作出一个又一个笑脸,又猥|琐又愚蠢,忍不住捧着手机傻乐。   尤其那个一言不合就突然冒出的亲亲。   “不是不高兴跟我拍照么,现在倒笑得像朵奇葩。”谢闻慢悠悠地盘腿坐起,揶揄道。   邓芮茗抿抿唇,压下一点笑意,可嘴角还是大幅度翘起,“我只是在笑自己表情太傻。”   前者不戳穿她的谎话,再次问她要来手机,挑选了几张还不错的发给自己。然后在她好奇的注视下,将其中彼此最为亲密的那张设置成聊天背景。   并且旁人一眼能够看见,那个备注为“大|吊萝莉”的对话框在置顶处。   可以,这个逼给满分。   某人假装一无所知,淡定移开视线,耳根却诚实地烫了起来。   她准备去上个厕所冷静一下,可是还没完全站起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胖墩大摇大摆朝这走来。   卧槽。   邓芮茗咒骂着跌坐回去,脸变得煞白。继而连忙将头紧贴谢闻胸口,恨不得连身体都一并藏进去。   “不要转头,不要抬头,什么都不要问。”她死死揪住他的衣服,连声叮嘱。   人形木桩还是忍不住多嘴:“见鬼了?”   “高泽天和他妈妈在后面,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那还真是见鬼了。”谢闻也觉心一颤。   他低下脑袋,几乎要埋在她的肩窝处,努力不让旁人发现自己的正脸。   邓芮茗差点就要哭出来。   所以说好端端地来这种亲朋相聚的地方做什么?参加亲子活动吗!离得这么近,一站起来就会被认出,更别说还被高泽天妈妈发现自己跟谢闻在一块。   两人以紧密相拥在一块,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内心阴影面积有多大。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长到足够蜗牛一步一步向上爬,邓芮茗才心有余悸地慢慢从谢闻怀里钻出。   也是很巧,跪麻的腿一个抽搐,踢到了旁边的某人。下意识回头道歉,还没开口便与惊讶的高泽天小朋友相逢。   “邓老师?”胖子捧着一沓漫画,朝邓芮茗瞪大眼睛,再转头看向搂着她的男人,连鼻孔也不禁张开了,“眯眯眼的舅舅?!”   紧接迎着邓老师惊恐的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身后同样肥硕的母亲大喊:“妈!邓老师跟眯眯眼的舅舅在这儿谈恋爱呢!”   拉倒吧,谈个屁恋爱!   当事人立刻跳起来,对学生训斥:“别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高泽天一本正经地回答:“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谢闻听不下去了,对胖子严肃地说了句“小朋友,有些事情不要乱说,管好自己的嘴巴”。而后捂住邓芮茗的嘴,捞起手机迈步离开,并和打量他们的高泽天母亲擦肩而过。   一个目不斜视,一个满眼讥讽。尽管没有擦出任何火花,可在邓老师脑中已经上演了一场宇宙爆炸的戏码。   他们迅速收拾东西,换完衣服就踏上归途。   一路上,她郁郁寡欢。无论谢闻怎么讲段子开玩笑,她都丧气得很。   听她“嗯嗯啊啊”半天爱理不理,前者也无奈住嘴,不再说话。   被一向合不来的家长看见自己和另一个家长在大庭广众搂搂抱抱,尤其这俩家长还互相看不顺眼,堪称世界末日。母亲很早之前就提醒她要谨言慎行,谁料到今天会来这么一出。   她没精打采地下了车,连招呼都懒得打。   回到家,父亲正在准备晚饭。母亲见她回来了,对其昨天一走了之的行为嗔怪几句,听得她更为头疼。   关上房门,邓芮茗只想在被子里闷一辈子。   半晌,待情绪稳定一些,她才拿出手机玩了起来。拇指按住屏幕向下一滑,积攒一天的新动态齐齐出现。其中最引她注目的,是两分钟前谢闻发布的新微博。   冒牌吴彦祖将他俩的合照放上了微博,并配字“多灾多难的一天”,且某人的鬼脸还特别愚蠢。   她嘴角一抽,给他发去消息。   [邓芮茗]:多灾多难?看来你很嫌弃跟我出来啊。   谢闻几乎秒回:何止多灾多难,简直一波三折。又是被浇饮料,又是玩真心话大冒险,最后还和仇人狭路相逢,知乎都不敢这么编。   邓芮茗瘪嘴:要不要把话说得那么夸张,好歹我是最倒霉的那个诶。   [谢闻]:可不是。要不是你瞎嚷嚷,哪会经历这么多冒险。   她垮下肩,没好气地按压屏幕:行行行,是我嘴贱,连累你了,不好意思了。   [谢闻]:不得了,你这是在承认自己嘴巴生疮吗?   她气不打一处来。   神TM生疮,都这样了还要捉弄她。为什么自己会看上这种傻逼直男,连说点好听的安慰一下都不懂!   [邓芮茗]:没错,我嘴巴生疮,好大一颗疮行了吧!妈的,懒得跟你玩,你tm给我滚一边去吧!   发完这句,她把手机一丢,委屈地又躲回被子里。   大约过了十分钟,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她烦躁地打开微信一看,只见最新聊天显示了一句话——   “下来吧,我在你家楼下。”   邓芮茗一头雾水,回复道:什么鬼,不是让你滚一边去吗?   [谢闻]:又滚回来了。   [谢闻]:给邓老师你治疮。   [邓芮茗]:……   她不敢置信地拉开窗帘查看,果真见到了某个眼熟到不行的身影。接着赤脚奔出房间,向父母喊句“拿快递”就穿上拖鞋冲了出去。   这才发觉,似乎每次都因为他一句话而怀着满腔热血,进行不安全的奔跑行为。   短短十多秒的电梯足以悬起她的心,导致电梯门一开就迫不及待飞奔到某人面前。   刚站定,专治嘴疮的谢医生就笑着弯下了腰。   傍晚天边的云朵好似火烧,层层叠叠染红了脸颊。早生的桂子印着霞光怒放,和眼前人的气息混合打散,将空气都浸在了蜜里。   亲吻柔柔软软的,像沾了朱古力酱的棉花糖。   当邓老师的嘴角弯出了小弧度,谢闻总算直起身子。   “你好无聊啊。”邓芮茗舔了舔唇,睁着死鱼眼吐槽。   他不以为然,“我不是说过么,治疮必须要当面治,隔着屏幕治不好。”   “所以你刚才在微信上是故意惹毛我的?”就为了走这个套路?   套路王谜之微笑。   前者作势就要挥手打上去。   谢闻抓住她的手,柔声道:“别不开心了,今天就是个意外。”   她垂眼,沉着嗓音应了一声。   “还有。”   邓芮茗抬了抬眸。   他忽然调皮地眨眨眼,立马又恢复认真,“这件事从前没有做过,今天是第一次。”   诶?   疑虑很快解消。   或许曾经和别人有过相似的亲昵,但是为了只有彼此才能懂的梗来回奔波这件事,对其他人从来没有做过,除了今天。   所以施行的对象,也仅限于你一个人。   邓芮茗踮起脚,回赠了他一个标准答案的奖品。   作者有话要说:  陆田螺:兄弟,大家都是凭实力撩妹,你为什么非要学我玩拍照亲亲?   闻闻:这套路是妈想出来的,凭什么就你能用,我不能用?   陆田螺:因为我比你有钱。   闻闻:不好意思,我比你有才(说着点开了那个加密的存满诗歌的文件夹)   陆田螺:……   闻闻:而且偷亲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会治疮(骄傲脸)   陆田螺:……   (屁颠屁颠回家找老婆)   “旺财,你最近是不是上火?我看你嘴上有颗好大的疮。”   旺财冷漠地看了他一会儿,给茗茗发去短信:姐妹你说得对,男人都是畜生。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嘴疮这种小毛小病被治好,对邓芮茗来说, 就像中五百万那样高兴。愣是兴奋到国庆出游前的两周, 全凭着满腔谜之动力度过, 并且在出门前多日就收拾好了行李。   不过在正式出发之前, 还有件要事得做,那就是陪谢闻再次面试。   邓芮茗有问过他, 不是说好一起准备考试么, 怎么又想上班了。   “想想在家里呆得太久, 人确实会傻掉。不如边工作边备考,彻底当一个有志向的现充。”他如此淡定回答。   她又问:“那你干嘛还做PLC这方面的,不嫌累啊?”   谢闻轻描淡写道:“就是因为做了好几年, 认识不少客户,所以不想随便放弃。而且这份工作是我爸找人联系的,待遇比我自己上次找的那家好得多。既然有机会, 那干脆试一试。”   “可是这行不轻松的。虽然人脉多拿得提成也多, 但付出的更多啊,有时候讲不定还要出差。”她从前也干过这行, 对其有所了解, 不免担忧起来。   当然她没好意思说, 或许见面的机会也将因此减少很多。   这些话, 他自然明白, 但还是语气轻巧地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为了生计没办法。所以你看,我即便这么忙了, 还是坚持要跟你一起考试。假设这样你都没我努力的话,你觉得好意思么?”   她尴尬低头,答应说自己一定抓紧时间复习。   他拍拍她的脑袋,嘱咐她耐心等待,便转身走进写字楼。   眼见他的背影超出视线范围,邓芮茗也踱步离开,想着寻个什么咖啡厅坐一会儿。   也是很巧,刚在柜台边拿完饮料准备坐到角落去时,不小心和某个路人撞满怀,饮料也险些泼出。   下意识想说声“对不起”,却听对方先怒气冲冲地质问起来,而且声音尤为熟悉。   不仅熟悉,还特别讨厌。   迟疑抬头,见到眼前人的那刻,只觉老天爷待自己真TM不薄。   张诗婷亦是如此。原本还在抱怨撞自己的人走路不长眼,看到邓芮茗的瞬间说不出话。   邓芮茗好不容易忍住没翻白眼,拔腿就要走。   后者立刻叫住她:“哎,你躲什么,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想听。”她懒得正眼瞧她,一屁股坐上沙发。   就张诗婷那德行,除了贬低谢闻、贬低她,再顺便炫耀一发自己有多受人喜爱之外,还有什么话可说?   然而对方难得没被激怒,相反大方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说了起来。   “听说谢闻要找新工作了?”张诗婷张嘴就直奔主题。   对座的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本想装聋忽视,哪知一下就听见谢闻的名字。饶是怎么假装,都压不下内心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邓芮茗立马把目光从窗外移回她脸上,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张诗婷理所当然道:“听朋友说的。”   见眼前的女人神色不明,她又说:“我跟他好歹是大学同学,怎么也有共同认识的人,听到这点消息不奇怪吧。”   邓芮茗垂眸喝茶,没有接话。   “虽然平时大家碰面少,但同学情还是在的。”张诗婷吐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无可奈何地说,“所以,喏,这不是派我来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也许可以帮谢闻通通关系……”   前者冷漠打断,“不用你费心,他已经找到了。”   “哎——”妆容精致的女人闻言叹气,语气十分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本来有个人很想拉他一把呢。那人听说他工作不顺以后,就一直很担心,就连想要提出帮忙也是最积极的。也没办法,谁让谢闻是她暗恋了两年的人呢……”   拿着杯子的手忽然抖动,些许液体从小口溢出,淌到邓芮茗的手腕上。   但是令她更在意的,是张诗婷透露的信息。诧异看了对面的女人好一会儿,才急匆匆放下杯子抽取纸巾擦拭。   “你好像很惊讶啊,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个女孩子的事情。”张诗婷露出了夸张的表情。   邓芮茗迅速抬眸瞥了她一眼,没空搭理。她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   “她是我们的大学同学,挺文静,家境也不错。更难得的是,长得好看又喜欢读书,那会儿总是跟我一起拿奖学金。后来大二的时候练习模拟沙盘,她跟谢闻分到一组,一来二去就好上了……哦不对,是她单方面看上他。你也知道,谢闻对谁都那么好,小姑娘嘛年纪小肯定抵抗不了这种类型。但是他那个二愣子,就知道打游戏,就算他可能也有点意思,两个人还是错过了。”   说这话时,她的语调和神情控制得相当出色,就像在说一件平淡之中见真情的令人扼腕的青春故事。   此举成功换得邓芮茗的质疑。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话的意义是什么?”她目光如炬,直视张诗婷。   后者眉峰一动,迅速露出歉意,“哎呀,你瞧我这脑子,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了。你可千万别在意啊,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人家就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帮谢闻。你要是不乐意他俩联系就算了,也不用告诉谢闻,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当我没说。”   这番状似了然实际怪声怪气的话语让邓芮茗极为不耐,她挑着唇角,忍不住讥笑驳斥,“什么叫我不乐意他们联系。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拦着她,不让谢闻得到帮助吗?说白了,你就是想说我心眼小好妒!有话就直说,何必讲那么多暗语。”   “这你可就真的冤枉我了,我只不过是站在同性的角度上为你考虑。”张诗婷好言劝解,“我知道,突然冒出来一个喜欢自己男朋友那么多年的女人,你心里总归不舒坦。但你也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啊……”   “什么?”她听到某个代名词,不免一怔。   女人捕捉到她闪烁恍惚的眼眸,刻意放缓语气探问:“谢闻不都在微博上放出你俩的合照么,看上去很亲密啊,所以我才以为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呢……难道不是吗?啧,这下糟了,那我真是不该告诉你这些。拜托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更别去找他算账,免得被他反过来怪你瞎胡闹。”   “毕竟只是暧昧对象,纠结这种事情也太没立场。”   邓芮茗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即刻屏住了呼吸。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露出尾巴沾沾自喜的女人,脸上竟冉起火辣辣的感觉。明知只是对方的刻意为之,却仍是落入陷阱生出疑似被揭穿谎言的心虚。   尤其最后那句,经其之口,以坚定着重的语气说出,更让人急躁不堪。   好在她残存一线理智,没有如对方所愿当场崩溃。并且及时作深呼吸调整情绪,转而夺回话语权。   她冷眼看向张诗婷,语气从未有过的镇定,“今天你找我谈这些,无非就两个目的。一,套出我跟谢闻的真实关系;二,挑拨我们,诱导我表现出善妒嫉恨,但出于情理我又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他。”   见眼前人神色有变,邓芮茗昂起下巴继续说:“关于第一点,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你,我跟他的确不是恋爱关系。但我们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你也应该一目了然。至于第二点,更让我觉得有趣,就像是你今天见到我现编出来的故事。你说的那位姑娘,假设她真那么想帮谢闻,肯定早就主动联系上他,何必拖到现在才通过你这个前女友来当中间人。讲笑话也要考虑实际,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想不到你对他如此信任,就那么相信他不会在跟你暧昧的同时,又和别人重归于好。”张诗婷早已收敛笑意,也咄咄逼人起来,将暧昧二字念得特别重。   “因为他本身就是恪守道德观念的人,犯不着我去猜疑。”邓芮茗想也不想,立刻接话,并把矛头指向她,“而且我清楚明白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的人际交往我的确无权插手,也更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我建议你,与其每天盼着他没好日子过,不如花点心思再去找个提款机为妙。毕竟……”   她看看张诗婷,哂笑几声,“连陈睦那种人渣都说你是虚荣的贱|人,你真该好好反思下自己有多差劲。”   说完,对脸色铁青的女人不赏一眼,挺胸阔步离开了咖啡厅。   只是走回写字楼附近,确定再也无法看见张诗婷时,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想再抬腿向前,也有些使不出力。   刚才出言辩驳的一席话,在脱口的当时斩钉截铁,可说完又找不出确切证据得以支撑。   对谢闻的人品,她自是予以信任。可如果一个男人真想隐瞒些什么,绝不会留下把柄让别人知道。更关键的是,哪怕自己发现一星半点,也没有任何理由质问。   邓芮茗垮下肩,无神面对车流,不言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突然搭上一只手,吓得她猛然身颤。回头一看,满心念着的人正好奇看着自己。   “你不会一直站在这里吧?”他顺手挠了挠她的头。   她摇摇头,“没有啊,刚刚随便找了家店坐了一会儿。你面试得怎样?”   前者帮她把杂毛抚平,微笑道:“就是走个过场,问了些基本的东西。具体上班时间到时候会通知我,大概国庆以后吧。”   “哦,那你这段时间抓紧休息,之后就忙了。”   刚才的异样情绪还未消退,一时间对他的摸头杀有些反应不来。邓芮茗不动声色躲开他的手,背上包拔腿就走。   谢闻却顺势搂住她的肩膀,然后把她拐去了超市。   “你是准备在家里造个酒池|肉|林吗?”一进超市,她见某人找来部大推车,忍不住询问。   他淡定地走马观花,“过两天就要去玩了,国庆路上那么堵,鬼知道要开多久,不带点零食怎么活。”   邓芮茗瘪瘪嘴,跟了上去。   大概今天大家都是趁着假期前来采购,货架间四处可见人影走动,推着车子都不方便前行。   谢闻让她自顾自走,他则小心把着推车跟在后头,并随时接过她递来的零食。   与其说是他想来备点干粮,不如说是带她来解解嘴馋。不管邓芮茗看中什么,他都只有一句话“买买买”,忠心得就像微博上吹捧的绝佳男友。并且在她够不到上层货品的时候,轻而易举地默默帮她拿下。   然后,一转眼,又帮旁边踮脚的小姑娘够取东西。一举一动,都带着和善礼貌的笑意。   待小姑娘脸红着说了句“谢谢”跑走,谢闻转过头,见邓芮茗神色怪异地盯着他。   “怎么了?”   她看向货架,“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似乎对别人都非常好。”   这点自己一直知道,就连张诗婷也这样说。不由联想起刚才在咖啡厅里,得知的他和那个女生的事情。这种性格的男人,的确让年轻女孩子抵抗不了。   ……果然还是对从前的事情有所在意啊。   但是这些她不想说也不能说,只好借机调侃抒怀。   谢闻不晓得她的想法,反而凑到她面前逗弄:“干嘛,吃醋啦?那个小妹妹看起来最多六年级,这也要吃醋的?”   邓芮茗没料到这也能让他开玩笑,瞬间冒出无名火,把他从面前推开,“当然不是!只是想提醒你暖男人设不好艹,别一不小心就变成中央空调。”   “哇,原来好心搭把手在你看来就是暖。”他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点想笑,“那你平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岂不是被火烧?”   “哈?”她懵逼。   神TM被火烧。为什么这个人可以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羞耻的话?   他冲她眨眼,“难道我平时对你不够暖吗,感觉都能用烫来形容了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她小声嘟囔。   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是在撩她吗?男人都这样吗,可以有事没事突然撩拨一下的?   前者朝她的脑瓜两指一弹,继续大言不惭:“我们老实人都是只对着一个中心点发热,然后再把多余温度随机散发给需要的人。怎么样,是不是很伟大?”   是,真是伟大炸了。反正说说又不要钱,动动嘴皮就行,谁不会啊。   若摆在从前,这番话准能戳中邓芮茗,可当下只让她觉得他随心所欲。   她敷衍低哼,转移话题,拔腿就走,“去看看饮料吧。”   “……”就这样?   谢闻的目光暗了,透着一丝迷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所以这个能在一分钟里脑补六十分钟电视剧的家伙是又不开心了吗?刚才自己难得讲点好话,结果就这样被无视了,非常尴尬啊。   说好的小姑娘都喜欢被哄呢?这和剧本里写的不一样啊。   老实讲,这种感觉真的好不爽,竟然有种从前和张诗婷在一起时讲情话被打断,甚至还被漠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他暗暗叹气,意兴阑珊地跟了上去。   两个人再没谈任何关于彼此的事情,只在挑选时有所交流,从外人角度看上去就像一对过惯柴米油盐生活的小夫妻。   某个货架前,邓芮茗想拿位置较高的东西,奈何怎么踮脚都碰不到。谢闻看见了,走过来就要搭把手,却被她制止。   “我自己可以。”她不由把自己二字念得特别重。   前者闻言往后退了一步,而眼神始终锁定在她身上,静静地看着她努力够取货品。   手背上的筋骨因用劲而凸起,可她还是没法一个人完成。当她第五次踮起脚尖的时候,谢闻终是走了上来,一言不发地取下交到她手里。   “我就在旁边,为什么不叫我帮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像要看出些什么。   邓芮茗一下变得很没底气,低头把弄手里的罐头,轻声说:“只是不想这种小事也靠你。”   说来也是矛盾,从前是巴不得他对自己好,现在又害怕自己对他的好太过依赖。毕竟越沉迷的那个,总是陷得越深。说什么对他信任无疑,实际上还是没有自信。   一旦喜欢上,安全感便逐日流失。   “其实大事小事都靠我也没关系。”谢闻低声接话。   这句话就像一颗裹着酸味的糖,令她甜得心猿意马,又酸得震慑神经。   但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见状,他也不再多言,拍拍她的后脑勺,说了句“走吧,不买就回去了”便迈开步子。   直到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他们之间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不过在她下车之前,谢闻还是叫住了她。   “大后天就要去玩了,这几天留在家里好好看书,稍稍定定心。”   邓芮茗听话地点点头。   他声音渐轻,对视的眼里透着认真,“如果有什么事,就找我,好吗?”   话说得轻巧,可自己凭什么可以任何事都能找他解决呢?而他又凭什么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自己好?   前者注视着他,缄默不语。   谢闻倒没有就此告别,而是深吸一口气,脸上略显深思,似乎在犹豫该说什么话。   邓芮茗屏住呼吸,静待后话,无比希望会是自己想要听见的。   例如。   一秒,两秒,三秒……可惜半分钟过去了,他仍旧未曾出声。谈话在这里停止,并以一句轻轻的“就这样,快点上去吧”收尾。   她失望地移开眼,在他的注视下打开车门径直离去。   一步都没有回头。 第61章 第六十章(捉虫)   超市一别之后,邓芮茗总觉得和谢闻之间划开一条鸿沟, 当然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心理病越来越重, 不管对方怎么示好, 都令她感到不太舒坦。以致那天回到家, 谢闻又在微信上找她,她都有些爱理不理。   对方有问过她是不是心情不好, 如果不开心完全可以告诉他, 不要一个人憋着。对此她不知如何回答, 更不好意思把别扭的心思吐露也让他烦恼,只好说“被妈妈盯着读书,不方便看手机”。   “嗯, 那你用功点。这两天我就不找你了,免得你分心。”他没有表示怀疑,这样嘱咐。   兴许是为了让她专心读书, 谢闻真的再没找她说过一句话, 整个人就像消失一样。   很明显,他大概也是不高兴了。   邓芮茗感觉更崩溃了。   为什么每次喜欢上某个人, 自己的情绪都会这么多变, 而且总出现不合时宜的冷战?这能看得好书才有鬼啊。   在度日如年的丧天丧地之中, 总算迎来了出游。   这日天公作美, 天朗气清。她提着包等在街角, 一辆SUV如约驶到面前。并且在她走到后备箱旁边时,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接过手里的包放进车里。   邓芮茗瞪着眼睛看谢闻关上后备箱、又帮她拉开后座车门,连招呼都没有打。   “愣着干嘛, 上车啊。别几天不见就傻了吧。”他像没事人一样,对她笑笑。   后者轻轻哦了一声,坐了进去。   出发前夜辗转反侧,无比担心见面会尴尬。没想到他依旧那副悠闲的模样,并且带了爱管闲事的外甥。加上话唠的赵孟西跟专门圆场的林音,气氛一度活跃到让她比一个人独处时放松不少。   邓芮茗终于又有话题跟谢闻一搭一唱聊起来,而他也好似压根不介意自己曾被冷落,一如既往地笑嘻嘻,顺便对她百般照顾。   “听说那边山里都是别墅诶,所以我们今天也是住大房子吗?”她兴奋地趴上前座的椅背。   谢闻转头给她塞了块五香豆腐干,“是,满山都是别墅,你想住别的还没有。不过好的房源都在一个多月前就被订了,我这个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独栋。”   “怎么办,光是想想就忍不住要笑……咳咳咳呕——”她食物还没咽下去就准备咧嘴笑,被豆腐渣呛了好大一口。   前面的男人叹气着递上矿泉水,确定她没噎着才放下心,“悠着点,我花棺材本订房子不是为了让你乐极生悲死在半路的。”   林音在一旁抱臂冷笑,“讲不定她还在意|淫|更多东西……”   “虽然有四间房,但茗茗你如果非要跟闻闻挤一间,也许他会考虑考虑哦。”狗腿子赵孟西恍然大悟,立马接话,对茗茗扬眉坏笑。   后者连声大呸,“拉倒吧,谁要跟他睡,我巴不得他一个人睡厕所。”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闻闻幽怨地朝后看看。   她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   国庆出行,不愧堪比春运。他们十点出门,一路说说笑笑,直至下午才到达目的地。   青山环绕,修篁幽谷,穿过大片日暖稻田,好像立马从初秋回到了夏末。   住处在山脚,附近还零星布着其他房屋,都是各式各样的舒适民宿。由于房源紧俏,谢闻早早订了某个大院子里的一栋,旁边紧挨着接客的主屋和另一栋客宿。   正因如此,出门便是偌大的私人花园,即便同院还有其他住客,在美景面前也不那么在意了。   只是邓芮茗发现,另一栋房子里的某个女客人,不知道为什么老盯着他们几个看,尤其是谢闻。   自从他们走进主屋准备拿房子钥匙时,那个女人就开始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而当谢闻跟老板讲话时,她更是目不转睛把视线都放在他身上。   脑补国王后的心里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谢闻一个转身露出正脸,女客人立即出声叫住了他。   前者怔了怔,认出该人身份后,礼貌点头,“何小姐,这么巧啊,你也来这里玩?”   “是啊,跟一群朋友。真没想到还能碰面啊。”女人俏皮地眨眨眼,而后探身看了看,“这些是你朋友吗?”   谢闻也弯弯嘴角,“嗯,一起来的。”   两人站在原地随意聊了几句,便分头回了屋。   一进房子,憋了满腔疑惑的邓芮茗立即开问:“那个人谁啊,你朋友吗?看着不像啊。”   他把包放好,嘱咐外甥去洗手,淡定道:“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上次的相亲对象。”   她眉心一跳。   “……这真是够巧。”   “是啊,谁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谢闻靠在沙发上。   赵孟西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故意戏弄:“闻闻,那个小姑娘对你有意思吗?该不会是追随你的脚步特地来得吧。”   邓芮茗杵在边上默默聆听,顺带不负责任地脑补。   谢闻捞起抱枕往好友怀里一砸,“拉倒吧,相亲完以后就再没联系过,朋友圈也不点赞的。”   “朋友圈都不点赞?”前者闻言一琢磨,自言自语,“啧,那关系确实有够疏离。”   娘炮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茗茗,你这是松了口气吗?”   谢闻听了,也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她原地大呸,朝他俩一人比了个中指,蹬蹬蹬就跑上楼。   林音见状调侃:“玩脱了吧,这下她不会跟你睡了。”   “我就没想跟她睡啊。”他很是委屈。   她笑而不语,也拿包上楼,然后坐到正在整理衣物的闺蜜身边,开起玩笑。   “这三天可有你烦的咯。”   邓芮茗头也不抬,随口应道:“怎么,你又要教唆我对谢闻做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吗?”   林音用手肘顶顶她,压低声音说:“哪能啊,人家相亲对象在这儿,当然是捍卫主权重要啦。”   后者终于正视好友,带着浓浓的蔑视,“我就知道你要教我干坏事。”   “啧,什么坏事,明明是让你有危机意识。”林音一本正经地抄起手,“别看这俩人没联系,就只有点头之交,可毕竟曾经带着特殊目的去结识对方。既然有这个前提,那他们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是不普通的。而且我估计那个姓何的还是单身,就算第一次看不上谢闻,不代表接触以后又没法看对眼。怎么说大家住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见钟情这种事都存在,更别提相处三天。”   邓芮茗假笑一声,“然后我为了防止这个意外,除了洗澡上厕所睡觉,其他时间都拉着谢闻躲在屋内谈风花雪月。”   “你们还能看星星。”坏心眼朋友补充,“就像那次在天台,看着看着,看到对方嘴上去。”   她无语,“我可去你的吧。我来这里是放松心情,不是把他当牢监犯看管的。假设人家看我俩整天呆在一块,问‘哎呀这是你谁啊女朋友吗看着不像啊’,我要怎么回答?想想就蠢毙了。”   “这多简单,大方承认咯。反正我看你们跟在一起,就差一个名义。”林音满不在乎道。   邓芮茗没赞成这个馊主意,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也说了,还差一个名义,也就是说我跟他不管多要好也没有确切关系。我又不是恨不得死乞白赖贴上他。只要他一天不表示,那我就多观望一天,总得给自己留点余地。”   “那要是他一直不说呢,你就这么跟他暧昧下去?”   她沉默了,一时无言以对。琢磨一会儿,才又开口说:“其实想想,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从普通朋友演变成这样,还算水到渠成,也没有刻意花心思。”   看眼前人依旧面无表情,她也略有心虚,吞吞吐吐把实话说出:“好吧……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确定自己对他的喜欢以后,脾气就越来越多变,好像很没有信心……但无论如何都不想主动挑明。”   “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由谁说都可以。”林音吐了口气,向后一仰倒在床铺上,“但想想还是男生来比较好啊。毕竟谁主动,谁就失去了掌控权。”   邓芮茗也轻轻叹息,躺在她身边,盯着天花板发呆。   见好友这般苦恼,林音不再多话,“放心吧,我不会去说什么逼迫他。你说得对,这种事情是要郑重看待。”   前者捏捏她的手表示感谢,久违的郁闷紧跟而来。   ***   晚餐在主屋吃,都是这里的本地菜,新鲜又美味。奈何旁边还有一桌,都是隔壁房子的客人,加上谢闻的相亲对象何小姐,得有十来个。   隔壁桌人多气氛又高涨,就餐时的这份嘈杂令邓芮茗颇感不耐。她没吃几口饭,勺子在汤碗里捞来捞去,就是不往嘴里塞上什么。   “就吃这么点?”谢闻见她不吃东西,以为她犯懒,便拆了两只大闸蟹到她碗里。   “够了够了,别剥了。”她小声阻止他投食的举动,胡诌道,“刚车上零食吃太多了,现在有点撑。”   谢闻瞥了她一眼,继续给她夹菜,“你就吃了两块豆腐干和一包薯条,这叫吃得多?等下半夜饿怎么办?”   见他这样要求,她只好乖乖吞食。   这时,赵孟西对用心盯着邓芮茗吃饭的他打趣道:“我说啊,茗茗又不是小朋友,你也太不放心了吧。而且你的相亲对象还在后面诶,悠着点。”   好不容易吃下一点的邓芮茗又停住了筷子。   谢闻督促她接着吃,自己则压低声线对好友说:“不过是相过亲吃过饭而已,我跟她又没关系。”   没关系?这三个字说得可真够轻巧,那怎样才算有关系?   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引得她莫名不爽,当即脱口而出:“你跟她没关系,跟我也没关系啊!”   许是语气太冲,其余人都被镇住,面面相觑。小朋友咬着筷子,愣愣地看向舅舅和邓老师,不敢出声。就连隔壁桌也察觉她的不满,纷纷投来探询的目光。   尤其是谢闻,压根料不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拿筷子的手悬在半空中,怎么动都是错。   余光瞥向周围,大家都用尴尬的眼神看着这里。一时间,他也有些无措,面上难掩尴尬。   邓芮茗意识到自己脾气来得有点大,可话已经说出口,只好睁眼胡说想办法圆回来。   她低下头,拨弄碗里堆成山的菜,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我的意思是,你管你自己吃就行了。不要给我夹那么多,我真的不想吃。”   “嗯,是我不好,没考虑你的胃口。”谢闻舔舔唇,把她面前的菜又夹回自己碗里,低声哄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垮着肩膀,闷闷地应了一声。   场面终于缓和,林音也敲敲碗插入话题,提醒两个男人:“好了啊,吃饭就好好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别提了。”接着手藏在桌底下掐了挑起话题的娘炮一下。   娘炮本想哀嚎,眼见音音使眼色,只好乖乖住嘴。   四大一小混聚一起,难得将饭吃得安静至极,索然无味。饭后,谢闻本想带邓芮茗出去散步锻炼锻炼,见她心情不好,便也放弃了这个念头。   同时旁边那些客人非常热情,吃完饭还呆在阔大的会客厅里谈天说地,并邀请他们一起。邓芮茗一向不善跟陌生人交际,但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控,不愿让人觉得自己不好相处,就留了下来。好在她坐在谢闻和谢皇上中间,两边都是熟人,也不觉窘迫。   日渐凉爽的秋夜,一群人围在壁炉边,印着暖黄的光线从天文地理讲到人生哲学。   听这些客人说,他们是某个交友组织的成员,趁着假期结上玩得好的朋友一同出来郊游。   换句话讲,这间屋子里坐着的所有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单身。   那就有点微妙了。这般环境中,如何控制距离、不透露私事,成了一桩难事。若只有自己人,按照平时的相处模式就行,就算边揍边亲都没人理。而面对外人,任意亲密的举动,都会引起他人的好奇。   尤其是对面还坐着个喜欢的人以前的相亲对象。   不知怎的,邓芮茗越来越觉得不安。本该是摆出大方姿态的时候,却如坐针毡什么都不敢说,低垂脑袋跟小朋友玩挑花绳。玩归玩,心思又大部分飘在身边人的谈话上面。   何小姐和谢闻各自的长辈似乎有过交集,因此扯着扯着话题就跑到对方家事上去。邓芮茗一边逗谢皇上,一边听他们聊天,只觉满头雾水枯燥乏味。   相比之下,自己就是个帮人带孩子的保姆。   好像一个学渣硬挤在两个学霸中间听辩论,一句话都插不进不说,而且过滤出来满脑子都是“啥啥啥,他们说的都是啥”。   头一回听谢闻讲话就跟听天书一样,让人非常不爽。明知他俩什么关系也没有,而且是光明正大在她面前交流,可仍旧感到排斥。   她感觉前段时间开始冒出的脾气又上头了。   一个恍神,眼前忽然冒出块大水果。惊讶地抬头查看,只见孩子他舅正递来一口柚子,举在她嘴边。不仅举着,还昂昂下巴示意她吃掉。   邓芮茗眼皮一跳,愣了几秒摇摇头拒绝了投喂。   “真的不吃啊,那给他了。”他说着把水果塞进了外甥嘴里。   前者沉默了,余光瞥向那边的何小姐,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他最近怎么回事,积极得一塌糊涂。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就这样递过来了。被人家看见岂不是会误会他们的关系?到时候如何解释,难道说“你好这是我的暧昧对象”吗?   那还真是有够暧昧。   但谢闻似乎没考虑那么多,还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问是不是心情不好,为何今晚话这么少。   邓芮茗压下嫌恶,不以为然道:“没有啊,我不是在听么,而且还在跟力力玩啊。”   她面上镇定回答,心里想的却是“呵呵,我能说什么,一句话都插不进”。   他对她的安静表示不解,对座的何小姐也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邓小姐看起来好文静啊。”对方这样笑着说。   邓芮茗轻声推辞:“还好还好……”   谢闻无奈看了她一眼,一只大手罩在她头上,毫无顾忌地揉搓,宛如对待小朋友。   “我们家小姑娘比较害羞,其实平时还蛮活跃,出来就不好意思了。”他这样说着,脸上带着宠爱的笑意。   此话果不其然引起何小姐的注意,后者看着他俩,目光即刻变得暗昧起来。   她发觉喉咙格外发紧。   侧目望向身边人,依然那副不咸不淡的没事人模样。平日里早已习惯的宠溺举动,在此刻竟有种说不出的抵触。尤其他用不明的语气向外人说着她的事情,更让她冒出无名火。   这算什么意思?是借她的名义解决桃花,抑或是不负责任随意撩拨?   邓芮茗下意识歪一歪头,躲开了他的手,接着起身说了句“我先去洗澡”便快步向外走去。   今夜月色大好,整个院落都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下。她在桂香扑鼻的石子路上停留了一小会儿,确定焦躁散去一些,才又继续往住处走。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独栋里,连洗澡这种小事都磨蹭许久。环境特别影响心情,以至于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的时候,内心依旧沉重得轻松不起来。   三刻钟后,她披着月光又慢悠悠踱回主屋。可是迎接她的,是会客室里孤零零的小屁孩,原先围坐一圈的人都没了影。   “其他人呢?”邓芮茗对这情形深表迷茫。   就洗个澡的时间,全跑了?连谢闻也跑了?   谢皇上砸砸嘴,从沙发上蹦下来,窜到她身边,“那些叔叔阿姨都去打牌了,还把舅舅他们也叫走了,说人不够。”   后者虚握了下拳头,探问道:“你舅舅就这样答应了?”   “是啊。他本来好像不太想去的,但人家说缺人,他只好参加。”小家伙拉拉她的手,软着声线说,“他还说要是你回来了,无聊的话可以去找他。邓老师,你要去吗?不去的话,你带我出去玩吧,我好没劲啊坐在这边。”   小朋友难得撒娇,加上挑高冷清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俩,邓芮茗一口答应。   至于谢闻说的什么无聊了去找他,她更是没这个意向,倒是苦闷又加深不少。   她牵起谢皇上的手,阔步走了出去。   蜿蜒的小路上,除了一大一小再无旁人,环境寂静到虫鸣与蛙声清晰可闻。他们漫无目的地在灌木丛中穿梭,仿佛在享受这独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但只有自己才知道,情绪有多差劲。   “邓老师,你刚才走掉以后,我真的好无聊啊。很多叔叔阿姨在,舅舅不让我看电视,就让我听话坐好什么都别乱动。结果他自己去玩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说什么要我等你……”   小家伙憋了好久,当下一股脑抱怨不快,眼皮耷拉尤为可怜。   邓芮茗也好不到哪去,听他诉说孩童心事的同时,脑袋不断向后转。   谢皇上总算注意到她的异样,问:“你在看什么啊?”   “就随便看看,不知道他们要玩到什么时候。”她扭过头,随口回答。   小朋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你是不是也很无聊啊?”   邓芮茗愣了下,笑着捏捏他的脸蛋,“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嗯,是有一点。”   “因为你看上去不太高兴。”他昂头看着她,专注道,“既然无聊,为什么不去找舅舅?”   她闻言不由停下脚步。   谢皇上又问:“他不是说你没事干的时候可以去找他嘛,为什么你不去找他玩?”   “不能什么事都找你舅舅。”邓芮茗停顿片刻,呼吸着花木的清香,语气平淡地说,“大人之间不是想玩就可以玩的。就像你舅舅,现在已经有人在陪他玩了,那我就不能再去要求他陪我。”   小朋友表示不能理解,“为什么?就去告诉他,你很无聊,想和他玩。为什么不行?”   她又试图解释,可孩子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成年人的规则。   再次回望那间大门敞开的无人客厅,吊灯与壁炉营造的温馨光线在露水深重的夜里竟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反而有种说不清的孤寂。   大概是因为自己整晚都怀着难以言喻的抑塞。   这种心情究竟何时产生?   下午和好友谈论感情问题?聊天时插不进某人的话题?亦或者不满他在外人面前随便表示亲昵?   还是说,自从那天在咖啡厅和张诗婷争辩之后。   最初只是一丁点苦闷,因怕他认为自己心眼过小就没有说出口。岂料这点星火并未消灭,反而藏在心坎里成为一根刺。但凡出现任何不悦,哪怕再微不足道,也会像线头一般勾住肉刺,拔不出又褪不去。   然后,扎得越来越深。   一边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一边又被鸡毛蒜皮的事情牵扯思绪。无论是宁愿躲起来发闷也拉不下脸去找他,又或是心藏郁闷不敢向他倾诉,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   只因自己没有任何资格。   所有烦闷、恼怒、伤心产生的原因,都来源于自己模糊不清的身份。害怕重蹈覆辙便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却在不知不觉中,对以往那种Easy come Easy go的关系无法满足。只要旁人提出疑问,那么积攒起来的亲密都将变得不堪一击。连想跑进去撒娇要求他的陪伴,都心虚地不敢开口。   即便胆大到任何超越关系的肢体行为都敢做,也没有勇气去向他索要更多情感上的提供。那是直接和心连起来的内质,它所寄托的意义是世上最深刻又最脆弱的。   可能喜欢就是如此吧,一旦对某个人上心,胆量就只剩芝麻绿豆大。只想安安分分和他相处,任何关于改变关系的想法都自行掐断。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越不敢奉上全部。好像只要主动否认,就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当和这个人越来越亲近,情感积累到朝思暮想的程度,那就会发病。一边否决升华的可能,一边又迫切希望和他拉近距离。   毕竟暧昧这东西,初尝沁甜,再尝酸涩,最后就像糖衣融尽的药片,个中苦楚只有自己明白。   她长叹,像泄出了体内最后的力气。   突然,孩子的一声叫唤引起邓芮茗的注意。   “邓老师你快看,月亮好大好圆啊!”小朋友高举着手,对准夜空的那轮皎皎孤月。   “诶——说起来,今天好像是中秋。”她抬头望去,瞬间被这月照花林的美景击中心灵。   紧接不自觉咧开嘴,刚念出“真的好美啊”,侧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这才记起,想要告诉的对象,根本不在这里。   再一看,月色似乎也减弱不少。分明还是银汉耿耿玉盘高挂,竟有种斜月沉沉入海雾的阴郁。   她敛去笑意,拍拍孩子的头,说今晚的月亮不算特别好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圆。   谢皇上懵懂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   时间已经不早,他们又在院子里逛了会儿,便回屋歇息。邓芮茗难得没有玩手机,洗漱完毕便上了床。   待林音进房,她早已陷入深度睡眠。   小家伙倒是精力十分旺盛,特地等到舅舅回来,说要一起洗澡。   “你跟邓老师后来去哪了,我不是说让你带她来找我吗?”泡在热水浴缸里,谢闻被蒸汽熏得有点困乏。   外甥正趴在浴缸边上看星空,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而是回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舅舅,你觉得今天的月亮好看嘛?”   谢闻怔神,探起了头。   浴缸的斜上方,恰巧是一面天窗,能将整片晴朗夜空收入眼底。他瞅瞅那个在璀璨星点间高高挂起的圆形发光体,说了句“挺好看啊,蛮圆的”。   小朋友回过头,“我也觉得漂亮,可是邓老师说它一般般,还说它不够圆。”   “她的意思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对外甥简要解释了一下这个天文现象。   谢皇上听完摇摇头,“我觉得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看见月亮不开心。”   不开心三个字引起谢闻的注意,他向小朋友问起了今晚的事情。   小家伙将刚才在花园里和邓芮茗的对话大致告诉他,并努力还原邓芮茗的原话。   “……我问她为什么无聊了又不去找你玩,她说不可以什么事情都找你。她还讲,大人之间不是想玩就能玩……”   “……”   孩童稚嫩的声音和疑惑的语气在浴室内回响,谢闻一字不落地听完,而后对着空气思索发呆。   联想起近日的异状,他心里有了个大概,眉头越皱越紧。   这几天她情绪差劲,自己一眼就看得出来。加上她又不肯直说,就那样憋在心里,搞得他也有点不爽。只是两个人之间若有一方不高兴,那另一方也绝不能被感染,否则隔阂越变越深。尽管不明白让她不快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为了不让情况变得更糟,他也只好收敛脾气多方忍让。   毕竟比起为了一时发泄而生气造作,他更不愿被她各种忽视。且原本以为她只是小打小闹之类的耍性子,过两天就会好,现在想来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他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见舅舅不出声,谢皇上也不再说话,专注自己玩水。   许久,当水温降下不少,他听见自家舅舅又开口了。   “想了想,今天的月亮好像是没有那么好看。”   谢闻仰头凝望明月,目光深远。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没算错,大概这礼拜天在一起。   其实也是男女的思维有差。男生通常想得简单直白,既然暂时决定不告白,那就努力表现得更加殷勤主动,附加些许情话来让女孩子安心。   但想法太多又习惯被动的女生认为这有点不负责任,加上不知道对方迟迟没有挑明的原因,更觉得不高兴。却又怕他以为自己小心眼,就不好意思说出来。这是一个隐患。   这样的小姑娘不是少数。如果不吵架还好,一旦吵起来又憋得慌,那所有积压的怒气都会撒出来。结果非常惨烈,你死我亡,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捉虫)   天越来越凉,不出意外这次漂流是今年景区开放的最后一趟。考虑到游客很多, 因此一行人赶早起床准备, 未免排队过长。   睡了一觉的邓芮茗心情好了不少, 对漂流也跃跃欲试。一切看似都没问题, 除了在小屁孩穿衣打扮的问题上闹起不小的争执。   谢皇上前不久得了件蜘蛛侠的连体衣,吵着闹着要穿去漂流。谢闻拗不过他, 只好装模作样带来, 然后预备给他套上正常的衣服。谁知小家伙发起犟脾气, 宁肯跟舅舅僵持,也坚持打扮成蜘蛛侠。   “大哥,你是去漂流, 不是去演戏。我求求你把这套戏服脱下来好不好?”谢闻崩溃了,揪着正常T恤跟在他身后跑。   谢皇上早已把自己打扮成了蜘蛛侠,此刻更是中二病发, 在房内上蹿下跳把舅舅当绿魔耍。   邓芮茗也在一旁耐心哄骗:“力力听话啊, 快点脱下来。我们换钢铁侠的T恤啊。”   谢闻配合地展开手中的衣服,在空中疯狂抖动。   “不要, 我就要蜘蛛侠!”谢皇上站在沙发上, 指着舅舅嚷嚷, “你说好帮我带来的, 结果现在又不让我穿, 说话不算话。”   邓芮茗眼前一黑,带着哭腔对他跺脚,“啊啊啊我不管, 你快点搞定他!”   “好好好,你别急,我来我来。”后者先好言哄住她,转头再撩起袖子对兔崽子训斥,“我数到三,马上给我下来!”   “我就不!”   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旁边吃早饭顺带看戏的赵孟西和林音对视一眼,露出了看傻逼的神情。   “赌五毛,他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孩一定更热闹。”赵孟西如此恳切道,“音音,我们千万不能像他们一样……”   话未说完,脸上被砸了个肉包。   林音微笑着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看吉祥三宝跳大神。   其实谢闻和邓芮茗反对得不无道理,因为谢皇上作为小朋友肯定要和他们坐一条船。而他俩虽然脸皮厚,却也不至于厚到载着一个蜘蛛侠,在几千人里镇定穿行。   奈何蜘蛛侠终是战胜了钢铁侠,如愿以偿地到达目的地,并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于是,经历了漫长的排队等待以后,在两岸中间湍急的河道里,游客们清晰看见身边飘过去一条三人同坐的船。   只见船里装了两个捂住额角没勇气露面的大人,和一个镇定自若的穿着救生衣的蜘蛛侠。   蜘蛛侠拯救世界是免不了了,不过在他出场以前,谢闻特地关照了几声。   “有的地方水很急,你乖乖坐着抓牢船,不许乱动!”   蜘蛛侠一个劲点头答应。   谢闻的叮嘱是对的。这个漂流在周边城市里属规模最大,全程长八公里并有两百米的垂直落差。对于那些活泼好动的小朋友来说,确实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危险。   难得离开城市玩水,因而下水之初一行人都被溅起的水花逗得身|心荡漾。谢闻负责扶住外甥,邓芮茗则帮小朋友揭下头套擦去脸上的水渍。三人同行,相处得尤为和谐。   河道建在山谷里,抬头只见两旁危石嶙峋,翠竹摇曳。加上艳阳晴朗,微风轻拂,此等郊外景致引得小朋友惊叹不已。   这一叹,就出了事。   安分漂了大半截路,船只慢悠悠地淌在静水之处。眼见蜘蛛侠还算听话,谢闻也不再时刻把住他,任由他像其他小孩一样东看西看,研究大自然。   正缓缓经过一面巨石,石头上方探出一根树枝。谢皇上瞥见隔壁船上的男孩手里捏着一根棒头在划水,再看看自己,除了一身紧身戏服就只剩赤手空拳连半根丝都吐不出,不由非常欣羡。   于是他寻思着,决定也去扒一根棒头来耍耍。   他见舅舅和邓老师专注闲谈,便探身作势拨水,实际够直手臂想拔走岸边的枝条。   谢闻一个瞥眼注意到他,连忙警告:“哎,你在乱动什么?”   “没什么,我就看看。”谢皇上随口应答,加大手中的力气。   小孩子通常盯住一个莫名其妙的目标就不肯撒手,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截树枝上,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个湍急的小坡越来越近。   “就一根破木头你要了干嘛?别拔了,赶紧坐好。”   谢闻探身想将他拉回来,奈何被他强硬挣脱。   “哎呀等等,我马上就好了!”小朋友的犟脾气上线了。   不幸的是,当他好不容易将其掰下,并听见舅舅再度出声提醒时,已经来不及了。还没耍两下,只觉身子向后一仰,继而被急促的水流冲得快速打转。扑面而来的又是涌溅的水花,视线和思维一时被打懵,连船沿的把手都摸不着。   碰巧该处地势较为坎坷,又恰好没有救生人员,前方已经有两条船翻覆叠在一块儿,他们这条船不免也即将撞上去。因为有不会游泳的小孩在,所以一旦倾倒很是危险。况且已经落船的游客都站在岸边等工作人员来处理,就算想去帮忙也赶不上。   眼看皮艇擦过搁浅的船,带来一记猛烈撞击,而自己就要被甩出去,谢皇上惊呼着闭上双眼。   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他,除了手脚胡乱扒拉,和听着舅舅跟邓老师的情急叫唤,再想不到任何举措。   危急关头,就在身子向□□斜倒下之时,他被一只手用劲抓住小臂,强行拽了回来。   只不过在拽回来的途中,那只手不知碰到了什么,重重地震了一下,险些又将他松开。   冲下坡的短短数秒,竟像世纪般漫长。   橡皮艇总算又回到潺湲的水面,谢皇上一抹脸上的河水,艰难地眯开了眼。   然而刚刚睁眼,迎接的他的不是安抚,而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说了多少遍叫你乖乖坐好,为什么一定要去乱碰?!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差一点就要摔出去了!”谢闻怒目圆睁,厉声呵斥。   “我这不是没有摔出去嘛……”熊孩子被吼懵了,下意识辩解。   前者加大声音,叱责打断:“那是因为邓老师及时把你拉住,要不然你早掉河里了!刚才她为了拉你,手都被石头划破了!”   谢皇上吓坏了,急忙转头去看,果见邓老师的右手臂上有一道沾着泥沙的划痕。仔细一看,还有鲜血隐隐渗出。   “我不是故意的……”他瘪嘴,努力把哭腔憋回去,但泪水还是蓄满了眼眶。   邓芮茗活动手臂,耐心安慰他:“没事的。你听话,不要再调皮了,知道吗?”   他悻悻坐正,低垂脑袋不敢辩驳。   “行了,你也别说了……”她将手侧了侧,遮掩伤口,对谢闻使眼色。然后凝神查看腕部的链子,确定没有磕坏才松了口气。   后者将她的小举动看在眼里,心火冒得更大。碍于在外边才强行忍住脾性,瞪了外甥几眼便不再多话。   待漂完下半程,他就心急如焚地上岸接过外甥,然后把邓芮茗扶到地面。并且第一时间低头查看她的伤口,神色无比焦虑。   “血出得多吗?”谢闻小心抬起她的胳膊,眉间拧成川字。   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晃晃脑袋把手缩回去,“没事,就刚才冒出一点点,早就止住了。快点走吧,风有点大好冷啊。”   浑身都被冰凉的河水浸湿,再柔和的秋风吹在身上都让躯体不禁僵硬。邓芮茗想快点儿回到车上披上毛巾,岂料刚挪步就向前一倾,所幸被谢闻眼疾手快搀扶住。   她稍稍转动脚踝,连带出的酸痛引起一声暗骂。   “脚也伤到了吗?”此刻谢闻的心就和声线一样低沉,目光锁定她不敢移动。   “没有破皮,就是有点扭。”刚才急着保护孩子,估不到自己坐姿不良,皮艇晃荡时把脚给歪了。   她抿唇,挺直腰板,小步往前挪动,“先回去再说。”   谢闻冷冷瞥了外甥一眼,让他乖乖跟上,自己则扶着邓芮茗一拐一拐走去停车场。   赵孟西和林音比他们漂得快,早已在车里等候多时。见好好的正常人变成了残疾人,立马下车帮忙。   林音发现好友的手臂上有道显眼的口子,心都悬起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前者一听又来气,转头对眼眶泛红的外甥怒斥:“自己回答!”   谢皇上吸吸鼻子,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叔叔阿姨。不过他终究年纪小,受到这般惊吓也说不利索,还作势要哭出来。   赵孟西见状,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不说了,先回去帮茗茗包扎。”   他暂时忍住脾气,问林音借来毛巾围住咬牙发抖的邓芮茗。   好在住处离景区不远,一刻钟后他们便回到了民宿。一进屋,谢闻立即把空调打成暖风,并翻寻起了医药箱。   “你现在给我去把这身戏服脱下来。”他指着站在一边不敢作为的外甥命令道,见后者又有要哭的趋势,语气越变越冷,“哭什么,不许哭!等下再找你算账。”   赵孟西没说话,把孩子带去房间,“力力乖哦,Simon叔叔带你去洗澡换衣服。”   林音暗叹,拿出双氧水和棉签递给谢闻,后者接过低声道谢便动手给邓芮茗消毒。   细看伤口并不算太大,只是表皮擦破出了点血。但皮肤泡在水里时间过长,创伤边缘微微泛白,落入他眼里严重程度加了好几分。   他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两指捻着棉签在她的手臂上轻轻点拭,并不时抬眸注意她的表情是否痛苦。   从消毒到包扎,谁都没有出声,整个客厅显得空荡而寂静。但在邓芮茗看来,这样的气氛并未加重寒气,反而还有种说不出的温暖。不是空调暖气带来的体感温度,而是由内而外,从心房淌出的热流。   谢闻并非医护专业,可全程他的动作都轻柔又谨慎,让人不禁感叹一个男人也可以这般细致。   包扎完,他又半跪在地上查看她的脚踝,确定没有红肿才开了口。   “对不起,今天是我没看好小孩。”他的眼光波动,透着浓浓的担忧。   邓芮茗摇头,握住他的手,“没关系,谁都不是故意的。”   他又要说什么,只见谢皇上被赵孟西牵着从楼上下来,霎时又皱紧双眉痛斥:“过来!”   已经换好干净衣裳的小家伙噘着嘴,走到沙发旁边。   “反省过没有,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谢闻冷言质问。   小东西抽噎着嗯了一声。   前者又瞪眼,“错在哪里?自己向老师反省。”   谢皇上低下头,正对邓芮茗闷声道:“邓老师,对不起,我不该不听舅舅的话乱动,结果害你受伤……”   “我这点破皮不要紧,关键是你要吃一堑长一智。”她问谢闻讨来纸巾,帮他擦去眼泪,语重心长地说,“不光是我,舅舅也很担心你。之前看你晃来晃去,我们吓得心都跳出来了。可以跟我们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吗?”   他用力点头。   尽管事情解决了,可孩子的惩罚少不了。谢闻给外甥禁了足,不许他出门玩耍,乖乖静坐思过。其威厉程度,连赵孟西都咂嘴感叹。   “说实话,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闻闻对力力这么凶。以前不管力力犯什么错,他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如果是自己儿子,估计他早就打上去了。”他别有深意地看向坐着休养的邓芮茗,“茗茗,看来你对他的影响可不是一星半点。”   她坦然地移开眼,心却荡上了天。   吃完午饭,隔壁的客人们趁天好想去爬山,并邀请他们一块去。碰巧他们几人的原计划也是下午爬山,心想结伴比较方便就应了下来。   “我就不去了,脚不方便。你们玩得开心啊。”邓芮茗因为崴脚拒绝了邀约,扒在门口朝好友挥手。   眼看一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一瘸一拐地回了屋,可是没走几步就又被唤住。   回头一看,后面正站着本应离开的谢闻。   “咦,你没去吗?”她诧异出声。   谢闻活动手腕,“没有啊,我刚是去问老板借车的,顺便把兔崽子寄在他那。”   邓芮茗不解。   “借了辆敞篷车。怎么样,跟不跟我去兜风?”   敞篷车三个字成功让瘸子扬眉,兴冲冲地拐着脚跟他出门,并且在看见院子里停着的银色脚踏车那一刻成功把眉毛扬得更加厉害。   “你这个车篷敞得有点大啊。”根本就是没有篷只有车架子吧!   他咧嘴,“够潇洒吧。”   她暗骂了句傻逼,低头一看,车兜里还有个相机。于是指着这套装备再度发问:“这都哪里偷来的?”   “娘娘腔带来的,忘记带走了。”前者睁眼说瞎话。   事实上娘娘腔在出门之前就把相机藏在包里,想给亲爱的音音拍照。结果被他这个程咬金半途截胡,愣是被逼交了出来,空手去爬山。   在他“你就不能优雅一点并拢坐着吗”的吐槽中,邓芮茗两脚分开大大咧咧地各据座位一端,然后拍着前面人的背指挥:“起驾——”   午后清丽的暖阳穿过树叶跌落一地,零零碎碎印上了两人的脸庞。   谢闻冷哼着用力一蹬。   秋风飒起,脚踏车向前猛冲的惯性引得后座那个人小声惊呼。车子滑下斜坡的瞬间,她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气息流转,眉尾藏花。   他们仿若穿过了时空大门,迎着风化身为那年稚嫩骄纵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谢皇上:宝贝儿们,朕来啦!其实朕很乖,但是作者说要朕想办法给这对狗男女创造独处机会,那朕只好强行扮蜘蛛侠闯祸。事实证明朕做到了,也成功被禁足了,可以说心情肥肠崩溃了。   明后天就看狗男女是怎样散发令人作呕的酸臭味了=L=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上)   关于自行车的后座,她有过许多记忆。   很小的时候, 总是坐在爷爷的车后座去公园玩;待上学了, 由母亲每天骑车载着上学放学;后来念了高中, 握着把手的人则变成喜欢的男生。   如果说前两个背影是她血脉相连的见证, 那后一个,则是青春事迹的划痕。   单车、街道、校服。在那个全民中二将死飞视为珍贵坐骑的年代, 有个男生愿意骑着普通脚踏车悠闲地载你游玩, 那无疑令人悸动。光是坐在后座, 搂着他的腰晃过林荫大道,就足够令时光无限延长。   其实与那位男生暧昧的时间并不长,不过短短数月, 但在15岁的自己心中堪比漫长世纪。以至于当被他套上人生第一顶绿帽以后,邓芮茗一度口出狂言说再也不会坐在臭男人的破自行车后座上。   于是,当下她就揣着浓浓的窃喜, 手搭在谢闻紧致的腰|腹|上, 和他一同穿行。   老旧的自行车落了漆,车轮发出轻微嘎吱声, 一圈一圈转动在田间小路。道路两旁是各色野花, 空气中漂散着的青草香气习习拂过, 并吹来身边人的气息。   阳光照在合拢的眼皮上, 流动而明晃, 带着情愫的暖色。她的双手不自觉收紧,头靠在他健壮的脊背上,闭着双眼静静呼吸。   喜欢的人, 总是血液里透着无尽清风。   途经一片花田,谢闻双脚踩地,稳稳刹车。   “原来这里不只有菜田哎。”邓芮茗动作轻巧地跳下车子,直奔花田。   他将车停在树荫底下,从容踱去,“就知道你是装瘸的。”   她下意识把右脚往后挪了步,尬笑不语。   崴脚是真的,不过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跑得快些时会有些别扭。但实在不想和隔壁那群人一起爬山,因此干脆借口说脚伤不便。   没想到被谢闻发现了,更没想到他即使发现也没揭穿,反而带着自己出来兜风。   邓芮茗的唇角又翘得高了一些,背过身观察周围不知名的小花。   放眼望去,青空接连峰峦,山间木屋炊烟袅袅,远处有只红白相间的风筝在天际自由飞舞。漫山遍野都是蓝紫色,花瓣层层叠叠,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捂住裙摆,蹲下了身子,拈花细嗅叶尖芬芳。   和以往一样,谢闻拿起了相机,将她存在于生命中的痕迹记录为一幅幅纯粹的静写真。   邓芮茗注意到了快门按下的声音,但这次她没有羞涩地遮掩脸庞,而是对着镜头展露一个又一个笑容。   傻气的,温婉的,搞怪的,无论哪一个都让拍照人心情舒畅。   见他笑得愉悦,她忍不住又做起鬼脸逗弄,结果换来前者一句大言不惭的“真好看,再来一张”。   “好看个鬼啊。”她嗔怪着站起身。   趁她站直,他又抓紧机会拍了几下,“我倒要问问你,想到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就是想到以前的蠢事。”她拍拍手上的尘土,露出了小虎牙,“高中的时候,偶像剧看多了,光是坐在男同学的自行车后座上就能开心老半天。”   某人夸张地“哦——”了一声,“男同学啊,想不到你还早恋,难怪书没读好。”   她知道他在故意调侃,没好气地说:“什么呀,我倒想跟他早恋呢,是他不肯。眉来眼去三个月吧,他一转眼就跟学姐好上,我气得月考都考砸了。”   说这话时,她的脸上除了笑意再无任何羞耻胆怯。年少时避而不谈视作黑历史的事情,如今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作为笑梗娱乐。不知是因为成长,还是因为听者是自己的信赖所在。   谢闻也确实没有因此表示嘲讽,让她惊异的是,他在了然的同时还有点感慨。   “说来也是巧,我高三那年的经历跟你差不多。”他挥挥手,一副往事弄人的懊悔。   邓芮茗最喜爱听故事,当即坏笑扬眉,愿闻其详。   他轻笑几声,看向不远处粼粼的河道,双眼微眯努力回忆,“高二下不是分班么,正好前面坐着个女孩子,性格还挺活泼。课堂讨论、抄作业什么的基本都在一起,聊着聊着就熟悉了,熟悉熟悉着就荡漾了。就连平时打游戏打到一半,也会停下来回她短信。不过那时候已经升上高三,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读书比较重要,就决定等高考以后再跟她挑明。但怎么都估不到她会跟高一的小子认识,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在一起了。我整天看着她坐在前面偷偷跟男朋友聊天,烦得要命,结果第一次模拟考排名很差,回家被我爸好一顿揍。”   “神TM荡漾,你是要笑死我吗……”她成功被逗乐,戏弄道,“还什么读书比较重要,我倒不知道你这么用功。”   谢闻耸肩摊手,“虽然成绩不算特别好,但读书的态度是没话说。而且那时候有别班小姑娘撩我,我压根没理,一心除了学习就是她。哪晓得这么倒霉。”   提起这段憋了N年的旧事,他也兴致勃勃,干脆全盘托出:“考试考砸就算了,更倒霉的是,我还差点吃处分。”   “哈?快说,怎么回事!”邓芮茗乐得眼都直了。   他戳了戳她的脑门,瘪嘴回答:“知道他俩好上的那天,正好有晚自习。我听说她要逃课翻墙跟男朋友去江边玩,也不知为什么脑子一抽想跟踪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更脑抽的是,为了不被发现,我还特地躲进学校废弃的防空洞决定守株待兔。”   说到这里,谢闻就痛心疾首地哀叹起来,“不是我说,人倒霉的时候真的喝水都塞牙缝。好死不死那天洞里不止我一个,还有个女的。她躲就躲吧,还边躲边哭。里面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我那个紧张得呀,就想让她不要哭安静点。碰巧我刚讲话,外面有个保安经过,连讲道理的机会都不给我直接送到了教导处。然后请家长,又好一顿揍。教导主任考虑到我高三就不吃处分了,但惩罚是在高三动员大会上当众反思。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当着全年级的面,竖起指头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爬防空洞的样子,太丢人了……”   他深恶痛绝的叙事风格让邓芮茗笑得直不起腰,捧着肚子就差没捶地大笑,除了“哈哈哈哈哈”,还是“哈哈哈哈哈”。   谢闻抄手站在边上,静静地看她浑身发颤,“你就笑吧。我既然说出来了,就不怕你笑,反正当初被笑了一个学期,无所畏惧了。”   “哈哈哈哈哈……你是傻逼吗,大晚上爬……”   等等。   第N串哈哈哈过去后,邓芮茗突然凝滞了笑容,继而震悚地看向他。   “干嘛?没力气笑了?”他冷哼瞥眼。   她没回答,眼神依旧透直,说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是行中的吗?”   谢闻错愕,“是啊,你怎么知道?”   邓芮茗吞吞喉咙,又提出疑问,只不过声音比刚才小了点,“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手背上是不是有颗痣?”   “你……”   他眼波闪烁,不敢作出猜疑。   “她男朋友,是我喜欢的人。”   “……”   她的声音最后小得自己都差点听不见。   “在防空洞里哭的那个人……”   “……”   “大概是我。”   恰好一阵风起,草叶摇晃的窸窣声遮住了她的呢喃软语。谢闻定神思索好一会儿,才肯定她说的话语。   然后,思绪如潮涌般奔腾席卷,几近淹没自己。   一下懂了。   沉默许久,他轻笑着开口了,只是眼神有些悠远,“这么巧啊,原来我们在以前就互相戴过绿帽子了啊。”   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深呼吸,也努力从惊诧中缓过来,嘴角扬起大大的弧度,嗯了一声。   “是挺魔幻的,根本想不到。”   关于那夜的印象,邓芮茗记忆犹新。   她和他一样,也是这天才知晓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了。不过谢闻是去抓奸,她则是哭红了眼不敢回家,只好躲在防空洞里发泄。   哪晓得大哭之际,洞里又爬进来一个家伙。顿时,俩人都大吃一惊,吓得她哭声即止,转而连连打嗝。那会儿四周无比昏暗,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知道是个挺高的男生。后来的事情就如他所言,他被抓了,而她趁机逃了。   不是不知道自己间接害了一个高三男生被当众批评,也因为心虚从来没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可无论如何都不知道自己会在十年以后再次与他相遇,并且共同经历那么多不尽人意的事情。   本该是大力感叹宿命的时候,不知为何莫名眼湿。   脑中适时闪过些许猜测——   如果年少时遇见的人是他,那么在这坎坷的十年间,自己的真心是否会被好好珍惜,而不用跌跌撞撞地一路彷徨。   同样的,如果他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她,那么他的温柔是不是就能被好好收藏,而不是肆意辜负。   可惜世上没有时光机,假设的答案都是无解。但只有自己明白,无论是怀揣少女心事躲在防空洞里哭泣,或是成人童话撕破假象后难掩悲伤,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对真爱二字坚信无疑。   不管动心多少次,心碎多少次,在擦干眼泪直视的未来,一直希望能有某个身影在耐心等待。   并且当自己终于追赶上他的那刻,他能毅然决然地回过身将自己紧牵。   邓芮茗带着期盼抬眸望去,透过吹乱的发缕,眼前的谢闻正看着下方某处,双目失神。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随风飘扬的裙摆。他左手顿在半空中,任由裙摆于指尖舞动。   她缄默不语,眼神也渐渐失焦,直到对方的手往旁边挪了一寸。   飞叶漫天,花影翩跹。   十指交扣的刹那,手链轻晃,在艳阳下中折射出细碎星光。一如眼前人波澜的瞳孔,蕴藏了整个浩瀚宇宙,而她是万物环绕的中心。   所以,这才是所谓宿命。该遇见的,一定不会迷路。   余光瞥见水色涟漪的河面,她想起某天午后躺在他怀里时做得美梦,与当下几乎一模一样。即便没有闲潭落花,也没有袅袅余音,脸庞的颜色也足以与之媲美。   “又害羞啦?怎么像高中女生一样脸皮那么薄的。”谢闻柔声笑道。   她吸吸鼻子,快速眨眼不让液体泛出,弯起唇角反驳:“那是因为觉得好像回到了15岁的时候。”   “啧,看来你跟那个臭小子倒是经历过蛮多事情的嘛。”   闻言,邓芮茗顿了顿,认真摇头,“没有,连手也没拉过。”   他挑眉,“你倒是忍得住哦。”   ……不然呢?   “忍不住也要忍。”她咬唇,无意识地撕咬死皮,一番思索后终是决定坦白心里话。   她昂起脑袋,呢喃道:“因为没有确切的关系,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敢放肆。”   谢闻睫毛微闪,睁大了眼。   邓芮茗满目殷切希望地与之对视,不舍移开分毫角度,生怕错失他任意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总算眼光明亮,张开唇齿想要说些什么时,先响起的却是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   倒霉是倒霉,好不容易营造的氛围全没了。   谢闻泄气似的垮下肩,接起电话。嗯嗯啊啊几声之后,又挂断了电话,心累不已。   “什么事啊?”   他瘪嘴把手机放回口袋,“什么事都没有。娘娘腔打电话来说他们回来了,问我们在哪,什么时候回去。”   天晓得自己刚才有多想钻进电话揍娘娘腔一顿。什么时候打电话不好,非要在他准备说心里话的时候!   现在好了,刚冉起的心境没了。回去一定要找他算账。   关键时刻被打断,邓芮茗也无话可说。然而气氛尽毁,她也无意再来一次刚才的忐忑过程,干脆提议先回去再说。   这次倒是轮到谢闻迟疑了,几番确定她不想再瞎逛,才慢慢地把车子推过来。   他的意兴阑珊被后者看在眼里,但什么都没提,只是像没事人一样跟他踏上归程。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一笔带过的茗茗高中时的经历就是这里了~她和闻闻在高中时期就戴过同一顶绿帽子了hhhh   明天在一起,我说过的,超过十章我不是人 第64章 第六十二章(下)   回屋后,谢闻逮着赵孟西狠狠一顿揍, 并声称要没收他的相机以示惩罚。娘娘腔自然不乐意, 结果又被绿巨人按在沙发上挠痒痒, 就差没哭着求饶。   看着两个大男人像小学生一般玩闹, 林音和邓芮茗不约而同交换了个冷漠的眼神。   “你俩继续打吧,我们去吃饭了。”林音挽起好友的手, 不屑一顾地往外走, 顺便喊了嬉皮笑脸围观的谢皇上一声, “走啦,小朋友。不要盯着傻子看,会拉低智商的。”   经过这一闹, 晚饭氛围比昨夜缓和不少。兴许是下午独处得较为舒心,哪怕最后还是没得到切实结果,起码邓芮茗不会再因为隔壁桌闹腾和谢闻的宠溺而感到烦躁。   吃完饭, 大部队照旧在会客厅里侃大山, 两个姑娘则先回去洗澡。   窗边的三角浴缸里,她们被蒸汽熏得浑身发热, 谈的话题也令人面红心跳。   林音踹了踹闺蜜的腿, 直白问道:“哎, 你下午跟谢闻玩得怎样, 有说到关键吗?”   “有啊,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赵孟西来了电话,什么都没了。”邓芮茗向她投去一个死鱼眼。   “唔……就算没说,他也该有些反应吧?”   前者轻吐气息, 双手抱腿。她的脑袋轻轻搁置其上,望向外边的夜空,“虽然他这个人的表情总在特殊时候控制得很好,不会让人看出一点端倪。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所以自己才会没有扯着他非要把话讲清楚,而是淡定地抛之脑后回屋休息,反而苦恼的那个变成了他。   林音耸肩,“那你自己把握好咯。”   她轻轻嗯了一声,在水中摊开掌心,轻握一轮盈盈皎月。   见好友深思,林音也不催,默默起身穿衣,给其留下空间独立思考。   不过在去往会客室后,她随口对谢闻扯了个小谎。   因此,当邓芮茗终于洗漱完毕,心情舒畅地走出浴室,发现自己有好多个未接来电。   正要回拨,对方又打来了,并且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不开心了?”。   “谁跟你说的?”她莫名反问。   那头的谢闻怔了怔,想也不想卖了队友,“林音说的。”   邓芮茗无语,“啊,果然是她在胡说八道……我刚洗完澡,心情好着呢。倒是你,打来那么多电话,吓我一跳。”   “因为你不接电话啊,我以为你又耍性子,这不赶紧来哄嘛。”他不假思索回答。   这个答案让前者相当满意,她顺着斜打在地板的月光踱步到阳台,趴在栏杆上笑语盈盈,“就这么怕我不高兴啊?”   谢闻没有接话,问起另一个问题:“你现在在哪,房子里?”   “嗯,在阳台上看月亮。”她眺望院子里的花木,发觉电话那边寂静万分,好奇道,“你呢,没有跟他们一起……啊,看见你了。”   话音中止,邓芮茗挺起腰板,直直看向那个刚走进视线范围内的男人。   一瞬间,好像全世界的灯都亮了。   后者听罢也迅速转身,目光落在二楼披着长发的女人身上。   他莞尔,说出这句慢半拍的话:“和你一样,看月亮。”   月华倾泻,如细雪飞霜,给幽暗夜色中的他笼上了银辉微芒。   谁也没有放下手机,依旧用通话的方式交谈,只是言语愈加缱绻。   “今晚月色还挺美的。”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不由自主说道。   原以为昨晚见到的中秋月夜已是很美,但原来明河共影的景致都比不上那月下独立的飒飒身影。   谢闻看着她,“我也觉得,今天的月亮很漂亮。”   邓芮茗勾起唇角,贪婪地与之相望。   然而正当她飘飘然的时候,前者又沉着嗓子加了一句。   “至少比昨晚好看太多。”   她凝滞笑容,睁大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力力都告诉我了,但我还是想亲自问你。昨天,包括之前,为什么不开心?”谢闻一字一句,口齿清晰,“理由是你今天下午说的那句吗?”   他果然没有忘记,千兜百转把话题绕了回来。   而话题一旦开头,就再不能反悔。要么继续把酸楚憋在肚子等他主动发觉,要么全盘托出让他明白心意。   该如何是好?   她不敢做任何小动作,生怕暴露自己焦急的内心。   所以说,爱情真的会把人变成纠结矛盾体。刚还对密友说比较安心,现在就转为忐忑不定。害怕坦白会让自己失了先机,同时又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只差一步,结局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   邓芮茗暗暗握紧护栏,手背凸起明显的筋骨。   那么,就跨出去吧,管他最后是乐极忘返还是痛失一切。   经过慎重的衡量,她抿唇,决定道出全部:“是。因为我很害怕,总是怕自己一厢情愿。明知这样很容易吃亏,可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无论平时有多么莽撞,有时候还是很没有安全感。”   “那我真是混蛋啊,明明想着要让你安心,结果还是让你失望了。”谢闻轻叹。   邓芮茗低下头,拨弄链坠,微微苦笑,“也不是失望,你已经对我够好了。是我太贪心,刚得到一颗糖就盼着下一颗,但又平衡不了心情。”   全都说出来了。   本以为向他袒露想法会很提心吊胆,没想到说完的那刻竟镇定得不起一丝波澜。   而作为聆听者的他,也没有臆想中的逃避或诧异,依旧和煦如常。   并且,还给出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既然平衡不了的话,那不如就让天平彻底倾倒。”   嗯?   她愕然抬眸。   分不清是狂喜还是震惊,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出了问题。   谢闻凝视她,喉间满是笑意,“邓芮茗,你要不考虑把我收了吧,这样我就有更正当的理由来对你好了。”   “……什么意思?”声音微弱到自己都听不见。   “就是你想的这个意思。”   他回答利落,目光灼灼。哪怕夜色幽深,且隔着两层楼的距离,仿佛仍能透析他眼里的诚挚。   这番疑似告白的话语成功让她屏气凝神,并一言不发地掐断电话转身就跑。   谢闻:“……”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如同上回被挂电话愣在广场,当下他站在石子路上茫然等来的依旧是那个撒丫子狂奔的家伙。   啊,好蠢,拖鞋都快甩出去了。   他默默吐槽,并张开双臂接过飞奔而来的某人。   这一次,她不是因为拐脚,而是主动扑进他的怀里。   “跑步的速度又加快了啊。”谢闻把头埋在她的颈间,打趣道。   邓芮茗用劲呼吸他的体香,“只是想快点来确认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单纯想撩我。”   他扶着她的双肩站直,“就这么不信任我吗,当然是认真的。”   察觉到她的眼睛更亮晶晶了些,他又问:“那你被撩上了吗?”。   “……还行吧,就一点点。”她嘴硬。   谢闻饶有兴趣地问:“就一点点啊?”   “……那再加一点点。”   他蹬鼻子上脸,“还是不够。”   邓芮茗睨视,“再多没有了。”   某人眼含春风地弯下腰,亲了她一下,“这样呢,能加多少点?”   “很多很多点。”她不争气地回答。   他一戳她的脑袋,“就是想骗我亲你。”   这话引起邓芮茗严重不满,她使力拍了他一掌,横眉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玩了这么久暧昧也不表示一下,害得我成天提心吊胆!”   谢闻委屈揉捏被她打疼的肩膀,“我又不是故意。本来面试那天就想说,谁叫你表情那么凶。那我就想再等等,等考完试再跟你说,不管怎样还是读书重要。而且我很快就要上班,一开始会很忙,没时间陪你。你情绪这么波动,万一因为我考砸了,下岗怎么办?”   她翻起白眼,“有种你就继续憋,憋到进棺材。”   “没种……看你不开心,我哪敢再拖下去,就想还是坦白吧。”他捧着她的脸,拇指在脸颊上轻轻摩挲,“所以你要我吗?一个会控制脾气不随便暴走的绿巨人。”   她嗤笑一声,反问:“那你要一个不太会控制脾气、脑内剧场发达的小矮人吗?”   谢闻认真补充:“还很会开车,满脑子黄|色|思想,整天就知道把宝贝两个字挂在嘴上。”   妈的直男。   “闭嘴吧,你他妈别要了。”她气不打一处来。   “不行,很想要。”他言语恳切,像在对最珍贵的宝物许诺,“想得不得了。”   邓芮茗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我也很想拥有你,想得不得了。   这场纠结数月的博弈总算落下帷幕,折腾一天,两个人在院子里又聊了会儿便都打起哈欠。   谢闻让她今晚早点休息,她嘴上应承实际又无所动作。   “干嘛,都困成这样了还不想睡?”他瞅瞅她。   后者眨眨眼,没有说话。   不是不想睡,只是还想跟你呆一会儿。然而这句话太羞耻了,没脸说出来。   没想到谢闻脑回路更发达,直接说出更羞耻的话:“还是你想跟我睡又不好意思说?”   邓芮茗一惊,又一巴掌拍上去,“你真是要完,满脑子骚想法!”接着在大力赏了他三掌之后,很没骨气地向他投去了期盼的目光。   所以可以吗?尽管不是自己提的,但细想好像也是不错的建议?   他想了想,跟做贼似的一溜烟拉着她跑回屋。   两人手牵着手,默不作声地上了楼梯,并且在进房的那刻抵着门板铺天盖地一阵热|吻。宛如一对恋爱多年,异地太久难得见面的情侣,稍加触碰便能让全身皮肤滚热发烫。   当心火窜起将要燃烧之际,理智尚存的谢闻放开了她。   “你要是累的话先睡吧,我去洗澡。”说完,拿起替换衣物走进浴室。   邓芮茗暗笑着爬上床。   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溜进,她伸手感触,像在抚|摸刚才院子里某人温润的眉眼。   没想到真的在一起了。没有太多纠结,虽然喜欢他的这一路有点磕绊,但都很快互相磨合解决。全然因为他和从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一举一动皆发自内心,而非虚伪狡诈。   当然更想不到的是,原来从很久以前就和他有了连结。   能遇见并爱上这样的人真是太好了。   当谢闻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被窝里那个人早已呼吸规律。他轻手轻脚地拉开被子躺进去,生怕将她弄醒。   并在五秒之后,差点被吓出魂。   刚沾上枕头,本应熟睡的邓芮茗就忽然钻到他怀里,还冲惊慌的他扬眉。   “洗那么久,别是在打飞机吧。”她坏笑着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他脸一黑,连忙捍卫自己的尊严,“还说我,明明满脑子骚想法的人是你。我说你要是把这点坏脑筋用在读书上,工作还用得着发愁?”   “没劲。”她瘪嘴。   某人一听更来气,两手摆在她腰间一顿挠,“没劲?那这样有劲吗,嗯?干脆大家都别睡了,比比谁最有劲。”   “我错了,你有劲你有劲,别挠了……”   她最怕痒,被他一挠,整个人笑到扭曲发癫,各种求饶。碰巧她在谢闻怀里,动来动去愣是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吓得后者急忙将其制住。   “好了不玩了,再玩下去真的要打飞机了。”他将她轻轻搂住。   她抿嘴,笑而不语。   确保她安分躺平,谢闻又提起被子往上拉了拉以免她着凉。   她听话地窝在旁边,眼神清澈地看他为自己打点一切。   “看我做什么?”他好笑地问。   “在想住你家结果来例假那次。还记得吗,那晚一时没忍住对你哭,拜托你能像对张诗婷那样对我。”她的头往里挪了挪,伸手将他拦腰抱住,低声道,“后来我躺在床上告诉自己,要是能完全拥有你就好了,这样你不管怎样都会用心对我,而不会把关心分给别人。现在想想,可能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吧。”   谢闻心头微颤,把她搂得更紧,“我也差不多。”   邓芮茗抬头亲了他一下,没再说话,乖巧地闭上了眼。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入睡之后,枕边人依旧满眼柔光地望着她,凝神不语。   那天晚上,她在客房胡思乱想,他也在主卧辗转难眠。一句“你能不能也对我好一点”,并未让他感觉要求过分,反而极度想要给出肯定的回应来让她安定。   正是这件事让他明白从来没有什么是不能取代的,重要的并非对方是谁,而是彼此有否怀着相同的真心。   她更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十年前在学校防空洞相遇时,他真正想做的并不是出言阻挠她哭泣,而是想给她陌生人善意的安慰。   可惜那会儿太年轻,终是拉不下脸这样做。   谢闻蹙眉轻叹,转头看向天花板,记忆渐渐收归于一个微不可见的点。   假设平行时空里的自己放下脾气,给她递去了纸巾和肩膀,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或许大家就此结识,互相安慰或指责,成为惺惺相惜的好友。应该不会喜欢上对方,毕竟那个年纪还不够成熟,太冲动的感情没有好结果。维持朋友关系,彼此打气鼓励,起码知道还有另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倒霉。   如此的话,能够理所当然地快速重振心情,理所当然地迎接新篇章。   并且理所当然地,在成为大人学习立足于社会的时候,和尚处校园浑噩度日的青涩的她失去共同话题,继而渐行渐远。   无论友谊有多深厚,人生步调不一致的两个人总会走向不同的分叉路。于是,幻想又和现实相合,他喜欢上张诗婷,她遇到陈睦。   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什么平行时空。不管当初选择哪根线,最终都将汇集成一条,牵引他们走向必定发生的道路。   想到这,谢闻失焦的眼神随呼吸一齐凝滞了。   记得和张诗婷分手以后,家里发生着各种大小事,没有给他任何消沉的时间。唯独在忙碌一天回到家,终于可以安静独处之际,白天被强行压制的失意如海啸般席卷而来。无数次伴随心悸从梦中乍醒,接着面对凌晨三点的城市放飞思维。   对外总表现得洒脱开朗,不流露半点颓丧,别人亦都这么以为。其实他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也会感到消极,在挫折里挣扎质疑。   其中问得最多的,就是为什么年纪越大感情越复杂,为什么用心对待某个人却不能得到同等回报。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倒霉透顶,是被老天爷忘记的存在。   只是想在市井中本分度日,并虔诚地挽着某人直到生命最后。为什么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无法被满足?   但原来他从来没有偏离正轨。一切因为自身愚蠢、仁慈、感性受到的伤害,都是为了重新相遇而做的铺垫。   那个珍惜自己的人,一直都在赶来的路上,并在彼此都有所沉淀的时候撞个满怀。   左臂上枕着的那个人早已陷入深眠,他抬起身子,拨开她额发,印上了深深一吻。   “谢谢你。”   让我知道了自己坚持多年的赤诚充满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闻闻:我在未来等到你了。   好啦,终于在一起啦,确实拖得有够久,自打脸先~   之前写的时候一直循环播放蓝奕邦的《恋人》,感觉就是谢闻的歌:   “如想怪只怪生得这样感性,无意做领袖不爱斗聪明,未够天资当救星。   不喜欢做伟大壮举,只喜欢微笑着说声,我爱你而拥你入怀听你心跳声。   爱护你如宇宙赐我的本领,准我为了爱恋生存先璀璨,纵是成就有限,都可全情奉献叫你绝不会孤单。”   总在写他怎么对茗茗好,但其实茗茗也在默默珍惜保护他小小的玻璃心   这篇文的进度和走向跟《中二》很相似。但不同点在于,中二的主线是万能男主帮助废柴女主成长走出阴霾,无论怎么写都不可避免带着太过梦幻的“不可能性”。而绿帽的重心则是作为普通人的男女主在最恰当的年紀遇见,并对彼此怀着最愚蠢又最赤诚的真心   PS也在陆续进入完结章了,不过接下去要稍微搞一些小事情=L= 第65章 第六十三章   和喜欢的人睡觉这件事,对邓芮茗而言并不是第一次。以前虽然没发生过深入交流, 但盖着棉被躺一张床上亲亲抱抱好歹还是做过的。   不过比起和陈睦过夜时对卸妆素颜、腿毛没脱干净等问题提心吊胆一整晚, 跟谢闻睡觉则是除去半夜互相抢被子, 几乎一夜安眠。毕竟他们是恋爱前就见过素颜还睡过觉的关系。   尤其在半梦半醒间, 被上完厕所回来的他边念“哎分我一点被子”边拉入怀里的那刻,更有一种特别的触动。   就像已经在这个怀抱里睡过了几千个夜晚, 无与伦比的安心。   当然, 太过舒适的结果是, 醒来的时候也放肆到了极点。本该以亲密姿势相拥的清晨,实际是为了给女朋友让位而睡在床边上的谢闻一个翻身滚落在地猛然惊醒。并对双目紧闭还在梦里发家致富的邓芮茗,投去乔治小王子般的嫌弃表情。   好在他的嫌弃没持续多久, 两秒后便又悄悄躺回她身边,在她脸颊处轻柔一吻。   即使睡得跟猪头似的,这蠢毙了的模样还是喜欢得一塌糊涂。   他就这样玩一会儿手机看一会儿她, 顺便帮她提被子省得着凉。待日上三竿, 接收到娘娘腔发来的叫醒消息时,终于探身将她吻醒。   “嗯——”邓芮茗配合地亲了几下才反应过来, 把他推开, “我还没刷牙呢。”   谢闻伸手拂去她眼角的眼屎, 坏笑一声, “这么巧, 我也没刷。”   前者本想嚷嚷一顿,见他好心帮自己擦眼屎,便也收起了骂他的心思, 并不顾形象把他扑在床上。   这一闹,又浪费了半小时。好不容易穿戴整齐下楼,已是吃午饭的点。   奇怪的是,对于邓芮茗一言不合睡在谢闻房间这事,林音和赵孟西竟没有任何想象中敲锣打鼓的行径恨不得人尽皆知。只是在看见他俩一同从房里出来时,不约而同投去了意味深远的慈母眼光。   自家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可惜娘炮终究嘴碎,多话问了句“昨晚累不累”,差点被谢闻按在地上猛揍。林音则很上道,没有当众提出这种成人话题,而是待回去后在微信上小窗邓芮茗说“恭喜你终于成为了一个女人”。   邓芮茗当即反驳:去你的,我们很纯洁的,就是盖着棉被聊天。   [林音]:你们是人吗?你们今年几岁啊,盖着一条被子什么都不做???   [邓芮茗]:你TM才不是人。   [林音]:难道你准备留到婚后结果发现他是个三秒牙签男连洞都会进错的那种?   看见男友这般被人污蔑,她极其义愤填膺,想都没想就捍卫他的尊严:拉倒吧,虽然不是什么婴儿手臂粗十八厘米一步到胃,但他绝对不是牙签,而且不止三秒。   [林音]:……   [林音]:你怎么知道的???   邓芮茗崩溃了,她发觉不光自己的嘴比较贱,连手都非常贱。   [邓芮茗]:实不相瞒,我已经用手试过了,总之没有一触即发。   她选择坦白从宽,把那晚的事情告知给了两|性|学者林博士。   林音看完这篇色|情小作文,立刻回了一句话“我要报警了”。   “我纯洁的心灵都因为你们变得肮脏了!真受不了你俩,明明欲|火焚身了还扭捏得跟高中生一样。不想做就干脆连边缘行为也别发生,而且碰了又不碰到底……”林博士发来语音,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不过真没想到谢闻这么能忍。讲道理,对于我国的直男,我一向认为他们是发|情期的泰迪。第三条腿看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都能礼貌性起立,何况是喜欢的女人?他竟然就这样算了?”   邓芮茗琢磨着,总觉得哪里不对:边缘行为怎么了,谈恋爱的时候亲亲摸摸不是很正常吗。相反随时随地就起生理反应,而且不做会死的才不对劲吧?   [林音]: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想说,有时候男人的心机比女人还重。最怕他们不是尊重对方,而是担心自己睡了对方却被赖上。   前者陷入了沉思,提出另一个问题:你是说,像陈睦那种精虫上脑的家伙当初跟我在一起两年多都不碰我的原因就是这个?   [林音]:你会问这句话就说明你已经知道答案。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在外面吃饱了,回家不饿了。   这个回答成功让某人心上登时受到一击,她无力打字:看来我还得感谢他在外偷吃之恩……总之谢闻跟他不同,我也不想那么快跟他发生什么,搞得像在逼他负责一样。   林音依然一个反应:你自己把握好。   事实上邓芮茗确实把握得很好。虽说她脑回路总往不得了的地方偏,但在不得了的正事上,她的方向盘把得很稳,从不开错路。她是有生理需求的正常人,可她不想随心所欲……拉倒吧。   怎么会不想?那天在他家里亲亲摸摸的时候就超想的啦!想把电影里看到过的姿势都跟他来一遍好不好!只可惜他后来就再没提过这方面的事情。   更何况,谢闻也暂时没有随便超速的精力跟心思。   国庆假期结束后,他就开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由于公司在别区,早晚高峰开车不便,他干脆搭地铁上下班,路上花费不少时间。回家匆忙吃饭洗澡,再跟邓芮茗视频互相监督看书,几乎没有闲暇思考别的事情。   正因如此,她更不想用那些琐事烦扰他。她想,或许不是他尊重她,而是自己在尊重他。   所幸他不是顾及工作而冷落对方的人。平常见不到面,那双休日就成了热恋情侣每周最翘首以盼的日子。   一到周六周日,邓芮茗就骗母亲说去图书馆复习,然后带着书前往谢闻家,顺便路上再买点菜。   有时是两个人面对面做题,饿了就煮点吃的,捧着饭碗看剧休息;有时是和小朋友结成学习互助小组,三人沉浸在书本的海洋中无法自拔,最后围在一起吃火锅舒缓神经。   但无论如何,谢闻都维持高强度注意在看书上,并花费双倍时间帮邓芮茗调动复习热情。归根结底,他对教师证并无太大兴趣,那么辛苦只是想给她做个榜样。   考试前一周,恰逢他生日,邓芮茗提议暂停一天复习为他庆生。他拒绝了,理由是过生日哪有读书重要。   “我终于知道你高中的时候为什么会被戴绿帽了。”她深深慨叹直男的思路,“居然说得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   直男辩驳,“这叫终身学习,多么高尚的情操。三爱两人一终身不记得了?”   “我看你是三言两语一装逼。还读书最重要,真不要脸。”她张嘴吐槽。   前者掏掏耳朵装作没听见,抱着靠垫往后一仰,倒在沙发背上打起瞌睡。   “好困啊,我先睡一会儿。你们俩别光顾着玩,快点看书。”他闭上眼睛,语气中透着疲惫。   邓芮茗知道他昨夜临时加班到很晚,回家都十点了可还是撑着精神和她视频。她安静地坐回原位,并嘱咐谢皇上不要出声,免得打扰舅舅休息。   只是两个钟头以后,他们都坐不定了。   小家伙率先举手说想吃冰箱里的蛋糕,邓芮茗瞅瞅他可怜的表情,再瞅瞅沉睡中的某人,终是起身去将蛋糕取来。   吃着吃着就浪了起来。   他俩放轻手脚,一人叼起一坨奶油抹在谢闻脸上。当后者的脸被涂得一塌糊涂,再静悄悄地坐到他边上,脑袋凑在一块玩自拍。   动坏脑筋的结果就是,忘记了恶作剧对象不是傻子,并且在坏笑之际被猛然睁开眼的他揪住。   “玩得开心吗?”谢闻谜之微笑。   邓芮茗和谢皇上惊慌地摇了摇头。   “我看你们很开心的嘛。”受害者一抹脸上的奶油,唇角翘得更高了,“既然这么开心,要不大家一起玩玩?”   笑容之凉薄,令主谋顿时吓得求饶。然而手腕被他紧紧抓牢,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稍稍使劲,把一大一小拉到怀里,三人即刻在沙发上闹作一团,奶油蹭得各自脸上都是。   嘴上说着不要,实际身体非常诚实地和身边人越靠越近,哪怕动一动就散发出一阵奶香。   许久,他们终于玩累了。小家伙捧腹大笑,并用食指刮下左脸的奶油舔了舔。   邓芮茗刚想提醒他不要乱舔,就见谢闻玩世不恭的脸在眼前放大。正愣着,他伸出舌尖在她的唇边轻轻一勾,顺滑绵软的奶油被其含入口中。   卧槽。   一阵酥酥麻麻直窜心坎。   “……那什么,力力,你快点去把脸洗了。”她瞪了他一眼,压下内心焦躁,清清嗓子对小朋友唤道。   待小家伙离开客厅,谢闻也眨眨眼作势要去清理,然而刚起身就又被邓芮茗拽回沙发。   “有事吗,邓老师?”他半仰着,满眼无辜。   他这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看得她极为讨厌。后者报复似的跨坐在他身上,慢慢凑近,接着在他挑眉之际用手指拭去他鼻尖的奶油。   “没什么事,就想帮你清理清理。”   邓芮茗幽幽说着,双眼半合,把指尖摆到唇边。她难得流露出这种眉目含春的神情,看得直男不禁屏气凝神。   不过谢闻还是棋高一着。   就在她将要含住指头之际,他陡然握住她的腕部阻止动作进行。并且当着她不解的目光,勾起嘴角亲吻吸吮她纤细的手指。   如果说刚才自己是故作娇媚,那他就是自带色|气。恰到好处的对视,意味满满的舔舐,无一不让她心尖震颤。   被他舔走的大概不止奶油,还有理智。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幻|肢都他妈快硬了。   实话说,即便义正言辞地说不能随时发|情,依旧掩盖不住自己想把他按在床上这样那样的冲动。   仿佛给自己的手指加点马赛克都毫无违和感,恨不得当场肛了他,让他哭着喊不要。   “脏死了!”她没有任由他放肆,强行忍住骚想法,收回指头嗔怪道。   谢闻却满不在乎地搂住她的背,施力一压,使得两人面对面的距离近到只有几寸。   “哎,你干嘛?”邓芮茗再度心慌。   他低笑,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就是这样给我过生日的?”   她被突如其来的低音炮轰得直吞喉咙,“早上刚来的时候就把礼物给你了,还不满意?”   虽然那支刻着“诺贝尔文学奖内定获奖者”的钢笔受到了他的猛烈嘲笑。   “不满意,好好的蛋糕都玩没了。”谢闻又装无辜,“你就不打算赔我点什么?”   赔什么?身体吗?   她的眼神不断闪动,试探道:“难道要我再当场变个蛋糕出来?”   “那倒不用。”他终于露出得逞的笑容,垂眸瞥了瞥她的唇瓣,“反正这里还剩一点。”   直男的套路。   猎物一边在心里鄙夷,一边浅笑着心甘情愿送上嘴唇。   接吻对他们而言已非新鲜事,几乎每次见面都要温存一番。然而这一次,狂风骤雨中还藏着一丝隐秘的羞涩。他们灵巧地把舌头推入对方口中,轻轻绕着舌尖舔吻,并不时暂停亲昵,抵额对笑交换耳语。   “我突然想到,你还没跟我说过生日快乐。”此刻谢闻的声音性感到极点。   邓芮茗眨眼反问:“那你想我怎么说?”   “形式无所谓,就只是想听你说而已。”他的笑意更浓了。   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她偶尔撒个软糯的娇,却万万没想到她庆祝生日的方式比撒娇更让人身子骨酥|软。   “闻闻生日快乐……”   只见她吻了吻他的喉结,接着移向光洁的锁骨,并在他喉头发紧之时,吻上他微凉的耳垂。每一次亲吻,都配合一句无比暧昧的祝福。   最后,必然是回到发烫的双唇,以及稍加改变的密语。   “老公生日快乐。”   谢闻早已气血上涌,眯着眼用低哑的嗓音问:“这些你都哪里学来的?”   邓芮茗唇齿轻启,目光不断在他眉眼间移动,“这需要学吗?我还会更多。”   她没说大话。这点情人间的伎俩确实不用学,根本是生来就会的天赋,施行能否成功的前提只是需要一个正确的对象而已。   前者被撩拨地轻轻叹息,不可避免的,又是一阵热吻。   正亲热着,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音响起。嗡嗡声引起俩人注意,他们不耐烦地放开彼此,看究竟是谁的电话在捣乱。   此时在拐角处躲藏许久、为了给不要脸的大人空出二人世界的谢皇上也跑回来了,并手脚迅速地把振动中的手机递给了邓老师。   看见来电提示的刹那,手机的主人倒吸凉气。   她一脸惊惶地嘱咐其余两人别出声,紧接赶忙按下通话键。   “喂?什么事啊?”喉间带着细微的颤抖。   母亲的声音在那端响起,“你爸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让我们自己解决。我现在就在图书馆附近,你也差不多可以收拾东西出来了。”   邓芮茗吓得冷汗直冒。   每次来谢闻家,她的借口都是去图书馆。因为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在外面随便认识男人,所以她暂时还没告诉家里已经有男朋友这件事。   她强装镇定地答应下来,并在挂上电话的那刻两腿止不住打颤。   “我妈说现在去图书馆门口接我。”她面色煞白,把事情告诉了谢闻。   后者的神情也瞬间变得严肃,安慰道:“别急,现在过去还来得及。”说着带她去厕所清洗,并让外甥整理物品。   谢皇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舅舅和邓老师如此慌乱,但他还是乖乖地跟在后头,帮忙提包一同上了车。   到图书馆不过一刻钟路程,对他们而言却度秒如年。   邓芮茗怕被母亲发现自己自说自话谈恋爱,谢闻则担心还没见家长就给对方留下坏印象。   未来丈母娘的严苛标准他有所耳闻,如果刚开始就摔跟头,那前路必定一片迷茫。   到达图书馆附近时,某人胆战心惊地透过车窗打量,一眼望去便看见自家老母亲的身影。   她眼前一黑,连再见也没说,就急匆匆地拎起包往外跑,争取在母亲发现自己之前赶到偏门。   倒霉的是,她没有发现有支笔从包里掉出来,落在车座上。并且它更倒霉地被一无所知的谢皇上给发现,后者一打开门就追了出去,谢闻连喊都来不及喊。   于是,当她好不容易在母亲面前站定谎称自己刚去买水所以晚了一会儿时,就老远里听见兔崽子叫喊的声音。   “邓老师!”   许是怕她听不见,谢皇上还喊得特别响亮,狂奔经过之处,回头率百分之百。   邓芮茗欲哭无泪地看他撒丫子奔来,后面还跟着个同样崩溃的男人,恨不得当场死了算了。   可能我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她瞥向母亲疑惑的脸庞,心死如灰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了搞事了,不过不会虐的(认真脸) 第66章 第六十四章   说真的,有没有刀啊, 能不能现在就死了算了?   “邓老师。”兔崽子在她面前站定, 气喘吁吁地递上一支荧光笔, “你的笔掉在车里了。”   邓芮茗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接, 自家母亲却拿了过来,并问他:“小朋友, 笔怎么会在车里呀?你们刚才在外面吗?”   谢皇上本想回答, 但见邓老师使劲使眼色摇头, 便支支吾吾没有出声。   谢闻已然走近,听到了这个提问,和她对视一眼, 站直身子相当礼貌地对邓母说:“阿姨,是这样的。因为孩子学业方面有点问题,所以之前邓老师在帮他辅导功课。希望您不要怪罪她, 是我出的主意。”   “哦, 辅导学习啊。”母亲听罢,向女儿投去一个若有所思的目光, 然后低头问茫然的小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呀?”   “谢皇上。”小家伙也觉气氛不对劲, 挠挠鼻头怯懦回答。   邓母点点头, 没说什么, 对谢闻打过招呼后便带着面色尴尬的邓芮茗离开,态度十分淡漠。   某人一步一回头地瞅瞅谢闻,后者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友, 并用眼神示意她安心。   在她离开视线范围后,不由轻叹一声,心事重重。   饭都没吃就回了家,邓芮茗一声不响进房,并非常识相地主动拿出书翻阅。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母亲为此发怒。   岂料自家老母亲没有任何找她算账的意思,甚至待在自己房间看电视,连突击检查之类的行径都没有。这种反常的安静使她更恐惧了,一边偷偷和谢闻在微信上交流情况,一边惴惴不安时刻注意外面是否传来脚步声。   谢闻很担心,没过多久就发来消息询问她有没有被妈妈责备。   [邓芮茗]:没有,但这样更吓人。其实我倒希望她能直白地骂我一顿……   后半句她没发出去,毕竟比起不被父母同意和谢闻在一起,她更巴不得长辈把错都怪在她身上,而不是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就算她不说,谢闻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皱皱眉,回复道: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当面跟你爸妈谈。你先看书,其他放一边,还有就是不管怎样都别跟你妈发脾气知道么?   邓芮茗答应了。   提心吊胆到晚上八点,直至父亲饭局结束回家,母亲才从房里出来,并敲敲她的门把她也叫到客厅。   “怎么啦?”父亲一眼看出家里流淌着异样的气氛。   母亲瞥了她一眼,“坐下,有话问你。”   邓芮茗咬着嘴唇,挪动屁股到沙发上。   “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是学生家长吗?”母亲冷声问道。   “他叫谢闻,不是小朋友的爸爸,是舅舅。”她连忙解释,免得双亲误会。   父亲大概知晓了情况,看向她,“你交男朋友了?”   她张张嘴,想回答“是”,又想起长辈不看好她自己在外结识对象,便犹豫着没有接话。   母亲替她回答:“就算不是,也快是了吧。你本事是大呀,骗我们说去图书馆复习,结果是去人家家里约会,帮忙看孩子。”   她一听急了,立即扬声反驳:“我真的是去给小孩辅导功课!关心学生不是应该的吗?”   “你声音那么响做什么?”母亲也拔高音量,瞪大双眼,“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去过他家好几次了吧。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关系到哪一步了?”   邓芮茗最讨厌父母问这种问题,用力锤了下沙发,“能有什么关系啊,什么都没发生!”况且就算有关系,那又怎样?   前者恼得直摇头,“你还想跳起来是不是?你有什么好急的,急得是我们才对!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看见男人就傻乎乎地相信,在陈睦身上吃的亏还不够?!这种随随便便就叫你去他家的男人能好到哪里去?万一在他家里,他要对你做些什么,你反抗得了吗?”   “我不是傻子,会看人。而且陈睦那种家伙是少数,你能不能不要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听见长辈对谢闻这般恶意猜测,她终是没忍住爆发不满。   “你又要为了一个男人跟我们吵架是不是?我倒要看看他有多优秀,能让你这么昏头昏脑。”母亲抄手冷笑。   邓芮茗深呼吸,嘴皮因忍耐而微微颤抖。想起谢闻的叮嘱,她还是把怒气压了下来,只认真说:“我没想跟你们吵,但他对我真的很好。如果这次又是我看错人,无论最后发生什么我都自己承担,不会跟你们抱怨一句。”   父亲看局面紧张,打起圆场:“好了,都别说了。其他事情,我们不是不同意。只是这段时间对你来讲最重要的是复习,下礼拜就要考试了,不要顾此失彼,懂吗?”   她泄气似的憋出一个嗯。   母亲横眉附和道:“这次要是再考不过,后果如何你自己清楚。所以我拜托你脑子清醒点,把学习摆在第一位。手机什么的也别玩了,这几天回家以后就放在客厅。我们也不会偷看你的消息,就是免得你一心两用。”   她抬起头,见长辈神情专注,没有回转余地,只好沉下气回房拿出手机。   只不过在放到客厅前,她先给谢闻发去了消息。   [邓芮茗]:对不起,这段时间要复习,不能去你家了。我爸妈要我看书的时候交出手机,所以暂时要减少联系。   对方几乎是秒回信息:不用跟我道歉,没事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要不是我没顾及长辈想法总是让你来我家,也不会这样。而且我也打算这几天不找你,让你专心看书。   [邓芮茗]:你放心,我会好好复习的。   半分钟后,又不放心地加上一句:等我啊,别到时候不理我了。   本来还在蹙眉的他,看见这句话愣是被逗乐了。他轻笑,向她作出保证。   [谢闻]:嗯,那你也要对我放心,别说几天,哪怕几年我都等。乖,不要乱想。   他只知道邓芮茗回了个斩钉截铁的“好”,却不知道她因为自己这句承诺,眼眶轻易湿润。   虽然很愚蠢,但是这种对方说什么好话都会相信的毛病,怕是这辈子改不了了。   接下来的几日,谢闻确实没有再给她发讯息。一是不想打扰她,二是因为他被领导喊去跟着出差。虽然只去三天,但教师证考试是赶不及了。   只不过他忍得住,邓芮茗可忍不住。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没手机不代表失去联系。她灵机一动,趁身边没人,登录微博给他发去私信。   可惜无论她发“你在做什么”还是“吃饭了吗”或者单纯一个表情,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每一条消息在发出去的几分钟内,都会显示为已读。   谢闻也终究是心软的,不忍心真跟她断绝所有联系,于是作为半个新时代网瘾少年的他也用起了微博恋爱的方式。对于女朋友的私信,他只阅不回,同时定时发布动态说明自己正在外地做的事情,免得引起对方怀疑和担心。   一时间,冒牌林志玲和冒牌吴彦祖开启了独特的网恋模式。他们从不互相回复,也不交流一句话,却对彼此的行动了如指掌。   考前两天的晚上,正值新一轮满月。邓芮茗躲在房里作最后的知识梳理,下意识F5了网页,就刷出一条特别关注。   [泰和大厦吴彦祖]:今晚月色依旧很美。   配图是一张手机拍摄的圆月,环境很暗,或许是在郊外的高速公路上所拍。   见者一下联想到上个月初在山里和他一起欣赏过的月色。她急忙翻箱倒柜找出闲置的相机,记录下城市上空的夜景,并传送到电脑里编辑发送。   [二年四班林志玲]:这里的月亮也很好看。   他们都不是专业的摄影师,设备也不够上乘。但就是这样画质一般的照片,让彼此在深夜的车里和书桌前,扬起默契的笑容。   两分钟后,邓芮茗收到了近日第一条来自谢闻的评论。   “嗯,还是你身边的风景好看。”   看到这句话的瞬间,她难以克制地“嗷”了一声,接着扑通倒在床铺上左右翻滚。   果然少女心什么的,只要对方动一动指头,就能立即复燃。   辗转几周后,她跳下床回到电脑前,偷笑着轻击键盘在回复框里打下“你最好看”四个大字。   谢闻没再作出回应,倒是围观群众林音憋不住出现了,并丢下一句“请问现在的猪都上过大学是吗,还会装逼了。月亮就月亮,居然说什么月色真美你真好看,好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邓芮茗啪叽选择了删除评论。   由于教育教学知识与能力这门考试在下午进行,时间还算充裕,因此考试当天她早早起了床,准备再巩固一下简答题。父母见她最近比较识相没有整出幺蛾子,做了一桌丰富的午餐以作犒劳。   顺便在她看见谢闻发来的“考试加油,答题仔细一些”的消息时,用筷子敲敲她的碗又做警醒。   “不相干的事情等考完了再想,下午不要分心。”母亲这样提醒。   她指尖飞快按压屏幕,边回复“好的”,边对双亲连连点头。   只是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下,餐桌边的另外两人瞧见了,也只能对其无可奈何。   比起前几次考试,这次邓芮茗明显自我感觉胸有成竹不少。不仅因为有某个家伙的鼓励,还有自己肚子里藏着的些许墨水。   怎么说和谢闻认识以来,被他盯着学习的日子不是白过的。加上后期他也报名兼买书复习,态度差点比她还认真,这种并肩努力的陪同更让她不敢懈怠。   下午三点整,广播里铃声响起。她盖上笔盖,沉着冷静地随大流踏出考场。   也是很巧,本次考点正是她的高中母校。出于私心,她没有直接出校门,而是悄悄绕开启智楼,来到润智楼背面某间隐蔽的废弃屋子前。   地上铺了层厚厚的银杏叶,是高三教学楼附近的独有风景。风起时还有片片金色扇叶在空中拂过,与阳光交相辉映。而锈迹斑斑的铁窗被茂盛的爬山虎遮蔽,隐藏在斑驳砖墙之间。   拨开几根枝条,右腿搁上去,双手撑住窗沿,轻轻使力便爬上了窗户。   和记忆中一样,防空洞里气温阴凉。即使在明媚的午后,依旧昏暗一片看不清内里情况。   邓芮茗扒拉着墙壁,弯下|身子谨慎一跳。   然而迎接她的不是泥地,而是不知从哪陡然窜出的一个身影。   稳当到几乎完美的拥抱。   茫然中,她发现好像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是这辈子最恰当的巧合。   不太清爽的幽深空洞内,一小束夹着尘土的阳光斜打进来,照在眼前人眉语目笑的脸上。   “小学妹,你这次该不是来伤心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闻闻:很倒霉,被丈母娘盯上了 第67章 第六十五章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打开了时光机, 回到十年前那个玻璃心夜晚。   只不过这一次, 自己没有因失恋哭得悲痛欲绝, 某个人也没有烦躁地出言嫌弃。   她像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 而后者将其稳稳托住,因笑弯起的双眼明亮有光。   邓芮茗捧着他的脸, 嘟起嘴唇亲了一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知道你会来这里。”   意外地和本该身处外地的人相见, 除了惊诧便只剩极短的对话。   她在谢闻的搀扶下落地, 并因这个回答又双脚一软。   后者对她严重不足的定力深感无奈,继续解释:“刚刚才回来,所以没跟你说。猜想你大概会到这里瞎逛, 所以我就混在人群里溜进来了。”   “你就不怕我直接走人回家吗?”她不满。   谢闻耸肩,“大不了我自己来怀念青春咯。”   “这么骚的台词是哪里学的。”邓芮茗不留情面吐槽,“而且你不是在全年级面前发过毒誓说这辈子都不爬防空洞吗?不怕被雷劈?”   他笑嘻嘻, “雷劈万遍也要见你一面。”   “妈的, 我求求你别这么骚好不好……”   他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拍走掌心的土灰, “好了, 认真点。今天主要是想找你爸妈当面谈一谈。”   她睁大眼。   “放心, 不是见家长, 就是说明情况。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应付长辈。”谢闻郑重说道。   见他这样正经, 邓芮茗便也暂时放心,没有推辞。   他们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   没有接到事先通知,因此邓芮茗的母亲在打开门的刹那, 看见做贼般鬼祟的女儿和坦然淡定的混小子时,心里几乎是崩溃的。   不过好在她没怔神太久,立即恢复常态将他俩引进门。   “阿姨你好,冒昧打扰了。”得到应允后,谢闻挨着邓芮茗坐下,面向她母亲无比慎重,“前几天出差,所以没时间上门。正好今天回来,就想着来当面给你个交代。”   邓母微微点头,待丈夫把刚泡的茶放在他面前,才开口:“所以你们两个是在谈恋爱吗?”   “嗯,国庆正式在一起的。”他实话实说。   “国庆啊……”前者了然,向强装冷静的女儿投去幽幽的眼神,“难怪你吵着闹着要跟林音出去旅游。”   某人急忙作辩:“林音也确实去了,一共四个人,不是只有我们两个。”   邓母把视线移回谢闻脸上,“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因为学生?”   “是的。我外甥,就是我姐姐的儿子在邓芮茗班级里。我姐姐外派,所以平时都是我帮忙管小孩,接触下来就熟悉了。不过我们两个从前读一个高中,那时候也见过面,算认识。”   这番话他说得十分流利,对事实稍加改动,语气也很平缓诚恳,想必早早做过准备。但他没有把有关陈睦和张诗婷的事情说出来,以免对方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你帮姐姐管小孩?小朋友的爸爸呢?”邓芮茗的父亲疑惑道。   “这人家家事,你要知道那么多干嘛。”邓芮茗立刻插嘴。   邓母朝她瞪眼。   谢闻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从容一些,自己则正视她父母,将家庭情况简要说明。   尽管他的态度已经很诚心真切,但仍旧不足以让对方松开眉头。尤其在听见他说自己刚找到新工作时,邓芮茗看见自己母亲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你说的新工作,是私企还是国企,自己找的?”   前者耐心回答:“我爸帮我联系的。是半国企半私企,集团总部在首都。公司也已经上市,发展稳定,在行业内属于规模较大。”   “销售?”   他乖乖应答,“嗯,不过是坐办公室的,不像卖保险那样要出去跑。”   邓母哦了一声,抿口茶顺着话题继续提问:“你刚才说你还有个姐姐,那你爸妈今年年纪应该不小了吧。他们退休了吗,是做什么的?”   邓芮茗小声咂嘴,可惜母亲不予理会。   “我妈已经退休了,以前是高中历史老师。我爸还没有,在财政局工作。”对于对方的提问,谢闻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虽然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人口调查的不耐烦,可他身边的人怎么都忍不住了,赶忙出声接话阻止自家父母继续盘问。   她握住男友的手,一字一句对父母说起好话:“平常说是我帮小朋友辅导功课,实际上都是他在盯着我复习。就像这段时间,他刚换工作很忙,但还是抽空陪我一起看书。”   “那怎么我们叫你看书你不看,这会儿倒知道主动学习了?”她妈反问。   邓芮茗悻悻嘟囔:“反正被他盯着,我复习得蛮好。”   谢闻反握住她的手,嘴角不经意翘起微小的弧度。   一旁围观的老父亲看见了,很懂地眨了眨眼。   邓母被自家女儿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径堵得胸闷,不再多话,却也没有对两人的关系作出任何表态。   四人沉默着在客厅里坐了会儿,谁也没有说话。邓芮茗不忍气氛尴尬,便自作主张让谢闻留下吃晚饭。   后者不作回应,抬头看向未来岳母。   邓母看看他,没有反对,站起身走到餐桌边坐下。父亲见状,也和蔼一笑,去厨房端菜。   这顿饭吃得无比安静,除了恋爱中的两人,其余人几乎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饭后,谢闻很识趣地向两位长辈礼貌道别,并慎重其事地保证“叔叔阿姨请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对邓芮茗好的”。   这句话成功让邓芮茗头脑发热。她穿上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把他送到了楼下。   “不好意思啊,我妈态度不是很好。”她很是愧疚,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他发怒。   对方并未露出臆想中的不快,相反体贴地安抚她:“你妈妈会这样也是正常的,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我没考虑周到,容易让长辈不满。”   “我会再想办法跟她解释的。”她急忙保证。   谢闻轻笑,捧着她的脸轻捏,“你什么都不用做。该想办法的是我,哪有让小姑娘独自去跟大人谈话的?总之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跟他们发生争执。你爸妈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随便阻挠。”   深秋夜露浓重,风中带着丝丝入骨的寒气。但是眼前人这番诚心的话语,着实让人心生暖意。   她重重点头,搂住他的脖子踮脚亲了一下,并收获一个深吻。   直至目送他离开视野范围,邓芮茗才转身上楼。   打开家门,父母还在客厅里相对无言。她没躲回自己房间,而是鼓起勇气坐到母亲身边,探问起她的心思。   不光征询母亲的看法,还把自己对他的感情也一并说出。认真的表情,和当初跟陈睦恋爱时在母亲面前说好话一模一样。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母亲依旧不会因此而感动涕下。   “说实话,我对谢闻不是非常满意。”自家老母亲如此说道。   此话一出,前者又站起身来。   母亲沉下气,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解释说:“你先别急,理由我现在告诉你。首先是他的工作。你做过销售是知道的,就算可以从客户那里拿提成,刚开始底薪总归不是太多。而他爸爸也年纪大了,过两年就要退休,到时候人脉和门路也会随之减少。假设他没几年又想跳槽,能保证还有认识的人介绍吗?现在工作难找,后门也不像从前那么好开,欠人情都要还的。”   邓芮茗吸气,“讲白了你不就是嫌弃他现在工资不高嘛。我也赚得很少啊,还没他多。再说他家里还有房子在收租,一个月总收入差不到哪里去的。”   “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可以吗?”母亲声线拔高,直视她,“之前那个陈睦够有钱了吧,我跟你爸爸不还是不同意?我们家也只不过是小康,怎么可能嫌弃谢闻,但这不代表钱财可以忽视。你年纪不算小了,这两年差不多就得准备结婚生小孩。你知道现在养一个小孩要多少钱吗?连奶粉尿布都贵上天,更别说小孩的教育。你们两个的工资加起来自己过日子是足够,可是等有了孩子就不一定了。万一他竞争压力大升不了职,一辈子当普通白领呢?”   她目视前方,不以为然,“你又知道他没本事了!”   “好,就算他有本事,拿的提成多,资金方面没问题。可是他们这一行都要完成指标,付出和回报是成正比的。难道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忙,你就孤零零一个人做家务带小孩吗,这日子你受得了?我们当长辈的也会退休,还要养老看病,不可能永远帮你们。至于你说的房租,说白了是他爸妈的,不能算在里面。况且他有个带孩子的亲姐姐,以后总要二婚吧,你以为房子都是他一个人的?里面门道很多,这些你都没考虑过!”   前者胸膛不住起伏,攥紧拳头不作回应。   母亲精疲力尽地叹息,继续说:“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我最不放心的一点,就是他是学生家长。即使你们大大方方,但你们的关系在别人眼里还是特殊。尤其碰到那些太过刁钻的家长,一丁点错误就会被他们抓住把柄。如果到时候跟校方告状说你仗着身份对小孩偏心不公平,你要怎么办?谁来给你做证明?”   邓芮茗本想昂头反驳,却不由想起班里高泽天的母亲,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再次垂下脑袋,拨弄指甲上的倒刺。   “那你的意思是不同意我跟谢闻谈了?”她沉闷的声音像从瓮底发出。   母亲卸下肩膀,移开眼,无奈摇头,“不管我同不同意,你也不会听。看得出来他人品还是可以的,我们也知道你喜欢他,所以不会非要阻止你们谈朋友。只是把事情摊开来都跟你讲明白,好让你脑袋清楚一点,不要一头扎进去什么都不管。”   这时,沉默良久的父亲也开口附议了。天底下父亲一向宠爱女儿,自然语气也温和不少,“茗茗啊,你妈考虑得是不少,但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谈了,那就先这样谈着。再说工作还没完全落实,你自己也要有所掂量。”   她垂眸答应,回了房间。   好在父母说到做到,没有反对他们恋爱。笔试考完以后,邓芮茗就像高考完毕放飞自我的中学生,更加肆无忌惮地出入谢闻家里。   至于什么考虑什么注意,全都装作无事发生。什么年代了,谈个恋爱还要在意那么多,那干脆别找对象好了,反正怎么找都不会让所有人满意。   对于身陷热恋的女儿,母亲除了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叮嘱“把握好成年人该有的分寸”,也没有其他办法。   某个周六,她又如期早早来到谢闻家。   上午她监督小朋友做作业,他负责买菜拖地,与寻常人家的一家三口几乎无差。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关系愈发亲密,连小家伙也渐渐把私下里对她的称呼从邓老师升级成舅妈。   吃过午饭,小外甥坐在地毯上玩PSV,舅舅和舅妈则倚在一块看电影。倚着倚着,就变成舅妈半仰在舅舅怀里玩舅舅的手机。   谢闻自认光明磊落,所有软件都大方交给女友查看。   于是一不小心,邓芮茗在相册里发现了好多张自己出镜的照片。尤其不光有摆拍,还有各种趁她不注意的偷拍。   她转头找上正在看星际迷航看得入迷的直男,“老实说,你是不是很早就暗恋我了?”   直男一头雾水,为自己辩解:“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喜欢我干嘛拍我这么多照片?”她把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拇指迅速滑动图片,“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对着我的照片打飞机吧。”   谢闻崩溃,连Spoke和Kirk拌嘴都不看了,低头指着其中一张说:“谁会对你这个睡成猪头的样子打飞机?!”   是初次视频那晚随手拍下的。画面中的她何止是睡成猪头,还有从嘴角蜿蜒至书本的亮晶晶的口水印迹。   再怎么喜欢也不至于变态到随便拿张照片就能打飞机吧!   邓芮茗半信半疑地瞅瞅他,翻到另一张质问:“那这个又是什么?啧,怎么那么像我们家的电视机……”   他瞥了眼,默认了,“不记得了吗?我们俩被水泼,后来去你家冲澡,结果你跟力力在沙发上睡着了。”   “啊,难怪看上去像我们三个在睡觉……”前者放大图片,仔细查看。   电视屏幕反射的画面模糊至极,且四周昏暗,光源只有从落地窗户照进的一束带有微尘的淡金阳光。   眯眼辨认,才勉强能看出三人当时的姿势和轮廓。再细看,确实沙发最左边的男人右手举手机对准电视机,肩膀上则靠着身边人的脑袋。   那是沉睡中的自己。   谢闻眨眨眼没说话,换了个舒服的躺姿,让她乖乖趴在自己胸前。接着轻轻搂住她,接过手机,这才小声开口:“因为那个时候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十岁,跟老婆孩子在一起,所以就脑子一热拍下照片。”   邓芮茗诧异望向他。   记得那天醒来以后,两人迷迷糊糊给了彼此错误的称呼,以至于有一刹那将关系定义为荒唐的夫妻。但她清楚记得,自己也的确梦见两人有一纸婚约。虽然梦里的婚姻生活很穷困潦倒,但他像现实一般,再贫苦也不忘时刻将好东西都奉上给她。   他一只手搭在出神的她的背上,另一只手帮她拨开凌乱的额发,柔声道:“包括有天早上你和力力做早餐,还有逛完宜家回来那次你布置餐桌的时候,都让我有种和你在一起很久的感觉。”   不光这几次,可以说后来每一个与她相处的日子,皆有想要与之共同生活的冲动。   如果说18岁的时候没想到十年后会和这个人重遇,那么28岁的时候便是一梦十年,提前预见了有她的未来。   邓芮茗顿了顿,咧嘴露出小虎牙,“是不是感觉很温馨?”   “是。”他拿起她的手,摆在嘴边吻了下,“有你的每一天都这样。”   偶尔的情话甜而不腻,能让人心花怒放。   前者回头看了眼乖乖打游戏的小朋友,坏笑道:“这么说的话,再加上力力岂不是一家三口?”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确实如此。”他大方承认了。   “诶——”某人听罢,笑容咧得更大了,意味不明,“原来你是想跟我带球跑啊……真想不到闻闻你是这样的人呢。”   神TM带球跑。   谢闻瞬间吃瘪,“喂,一码归一码,我可没有这么说。”   她睨视,“搞了半天你不想跟我生孩子啊。”   女人都喜欢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吗?   “……我也没有这么说。”他抿唇,倒也看不出愿不愿意。   前者见他神色微妙,不由想到之前跟林音探讨的类似问题。   她琢磨了下,悄然探手,出其不意在他裆|下摸了一把。并在他条件反射喊“卧槽”的那刻,凑到耳边故意压低声线,以暧昧的哑声问道——   “所以,你要跟我做吗?” 第68章 第六十六章   这肮脏的举动和龌龊的问题,令老实人身子一颤的同时彻底脸黑。   他拨开她吃豆腐的手, 把她脑袋掰正, 义正言辞道:“你能不能把骚想法丢掉一点, 整天就知道这些东西。真是世风日下, 道德沦丧。”   她不以为然,戳着他的胸脯反盯道:“我说你这男人废话那么多干嘛。你只用给我回答, 要还不要。”   朋友, 要或不要都会送命的吧, 这就是一道送命题吧!   “……没法明确回答。”谢闻眉心一跳,撇开眼看向别处,“我只是不想随随便便做。”   邓芮茗听见随随便便这个词, 太阳穴突突跳动,反问说:“什么叫随便?我倒看不出你这么‘正经’。居然说我想法骚,装什么纯情啊, 明明跟卖油翁一样, 熟练得不要不要的。”   前者琢磨了下,竟不知该从哪里吐槽为妙。   他是新来的不懂, 请问现在的语文老师都这样活学活用的吗?卖油翁都出来了?是不是还准备夸他知射乎射得不亦精乎了?   他注视她, 作古正经地回答:“你爸妈要是知道我对你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们会生气的。”   她一下怒了。   “谢闻, 你他妈的还是男人吗?我真要被你气死了, 搞了半天你就是怕被我爸妈揍?”她眉头紧拧,揪住他的衣领,咬牙责问, “怎么上次在你家,你把手伸进我衣服乱摸的时候没考虑到我爸妈呢?”   她的声音压得很轻,沉浸在游戏世界中的未成年是听不见,可满脑正直思想的成年人难免由此联想到一些血脉喷张的画面。   那晚失控的场景像幻灯片般在谢闻脑中快速过了遍。回忆完毕,他没有像邓芮茗想象中那样露出羞涩害臊的神情,反而笑意尽失,眼里带着无比的庄重。   “那次确实是我不对,脑子一热就没思考太多,好在后来没发生什么。”   邓芮茗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   在这件事上的男女思维之差令她意想不到,不禁眯起眼,谨慎质疑:“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有点后悔?”   虽说自己之前也不确定是否该让关系更进一步,但见到男友疑似排斥的态度,一时有点气恼,忍不住要问个究竟。   分明那晚大家都在兴头上,别说心里有多急躁难耐,就连生理表现也明显得无法遮掩。正是这一险些擦|枪|走|火的经历让她意识到自己有多渴望呆在他身边,结果在他眼里竟是不该有的意外?   她的眉毛皱得越来越紧,凝神盯住他,却未从他的双眼里看出些许慌张或心虚。   谢闻察觉到她的不悦,在她额头上亲了下,沉音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觉得现在还太早,不想把节奏放得那么快。”   他面色沉着,态度耐心,对此邓芮茗也没理由发火。她轻叹着坐正身子,不再深入发问。   “乖,我们暂时不提这个问题好不好?”他凑近,又在她脸上印上一吻。   她低声应承。   不过趁谢闻去厨房准备晚餐时,她拿起手机给赵孟西发去了微信消息。   [Simon]:怎么啦茗茗?   [邓芮茗]:我问你,谢闻会不会真的在生|殖方面有点问题?   [Simon]:……发生什么事了吗?莫非你发现他严重不举?   邓芮茗忽略这个提问,换了个方式重新咨询:那我问你,你们男人在身体力行的情况下,会不会想和喜欢的女人发生亲密关系?   [Simon]:想是肯定想啦。讲得难听点,有的男人对于不喜欢的女人都想发生关系,更别提自己喜欢的。   [邓芮茗]:那有没有可能,在女方提出可以做这些事的情况下,男方还犹豫不同意……   在两|性|学者林音的日常熏陶下,赵孟西早已成为成绩优异的研究生。他一眼便看出咨询者的困窘,直入主题。   [Simon]:你的意思是闻闻不肯和你那什么吗?   某人迟疑片刻,终是向Simon老师道出了原委,并希望他以一个直男的身份给出建议。   [Simon]:茗茗啊,这要分人,不能一概定论。虽然说现在社会风气开放,亲热什么的很正常,但责任这种无形的东西对男人而言是一直存在的。   邓芮茗想起林音也和她说过类似的问题,不免心下一沉,作出反面的猜测:他应该不是怕要负责,所以才不碰我吧?   赵孟西知道她联想到陈睦,连忙为好友辩解,也给出了自己的疑虑。   [Simon]:与其说怕负责,不如说是太把责任放在心上比较恰当。对于性这个问题,男人想是一码事,但是否施行又是另一回事。毕竟闻闻不比陈睦,不会自私到只考虑自己。而且我一直很担心他在某些地方过于慎重,以至于会回避。   她刚松开没几秒的眉头又皱起来了,飞快按压键盘询问详情。   [Simon]:就是因为张诗婷啦。从前闻闻非常喜欢她,也是真的想跟她结婚,哪晓得结局这么惨烈。别看他平时这么开朗,其实他也会脆弱。我跟你说哦,他们家烦心事最多的那段时间,有次我怕他不开心于是叫他到我家喝酒,夜里太晚他就住下来了。结果凌晨我出来喝水,正好看见他在阳台上抽烟看风景。他以为我不知道,实际我都看在眼里。你想想,三点多哦,本该做梦的时候他竟然失眠,一个人躲起来发呆。这种平时一到十点就喊困要睡觉的男人在半夜抽烟,绝不是正常的现象。所以那时候,我就怕他有什么心理阴影,最后变成恐婚。   邓芮茗惊了:恐婚是什么鬼???   恐婚?这玩个毛线?   [Simon]:那会儿张诗婷已经给他造成不小的伤害,再加上玟玟姐姐的婚姻,说对他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恐婚这两个字可能重了些,不过他应该确实顾虑蛮多。我也不想故意说些什么来吓唬你,只是让你有点准备。   本以为能得到什么提点,谁知得来这个结论,着实让邓芮茗大惊失色。   她向赵孟西道过谢,决定好好跟谢闻谈谈。随后转头就给母亲打电话,说今晚不回家,在谢闻这儿留宿。   自家老母亲自是不乐意,但她丝毫不理会,并在微信上百般承诺会保护好自己不做越界的事情。   最终,对方妥协了,嘱咐她明天一早就回家。   见搞定爸妈,她溜进厨房,接着给了一门心思烧菜的房子主人一个防不胜防的背后抱。   谢闻侧头看了看她,调笑说:“才半小时不见就想我啦?”   “是啊,恨不得把你栓裤腰带上。我跟我妈说过了,今天不回家,睡这里。”邓芮茗把脸埋在他的背上使劲吸气。   前者正在倒酱油,听见这个先斩后奏的消息手一抖。第一反应不是拍手称赞,而是大惑不解,“你妈居然同意了?”   她松开他,站到旁边用班主任的态度反盯道:“干嘛,你想拒绝?”   “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邓老师你为什么突然要住在这里。”后者夹了根芦笋尖,用手盛着送到她嘴边。   她张口吞下,舔舔嘴唇,成心用含糊暗昧的语气说:“因为想和家长你睡觉啊,感觉好禁忌的呢。”   “哦,禁忌啊。那要不要再玩医生病人的游戏啊?”谢闻皮笑肉不笑地反撩。   她眨眨眼,音色再度发嗲,“可以吗谢医生?不知道你擅长治哪里呢?”   “擅长治脑子。先给你做个开颅手术吧,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鬼东西。”对方无奈地戳了戳她额头。   显然这段暧昧的对话并未引起对方兴趣。   邓芮茗没有再提,转身回到客厅,并像没事人一样吃饭、洗澡、陪小朋友看课外书。   夜里,讲到某个故事的时候,不知为何三人的笑点都莫名其妙降到最低。欢声笑语夹杂电视声响充斥客厅的瞬间,她暂且抛却内心担忧,深觉温馨。   尤其当自己和小家伙一人一边倚在谢闻身上,后者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地给他们当靠垫时,她更是心底一软,只想将身子都嵌在他体内。   “困了?”注意到怀里的人愈发懒散,谢闻吻了吻她的耳垂,低声问道。   轻柔的嗓音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令本来精神尚可的她竟真的有些昏昏欲睡。   她摇摇头,继而又因贪恋他的体温而往他身上靠拢。   ——当然不是困,只是觉得你像醇酒那般醉人。   这句话她自是没说出口,倒是埋在他颈间的脑袋更为孩子气地蹭了起来。   对方也不介意脖颈传来的瘙痒,搂住其腰背的手又收拢了些,并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为舒适。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邓芮茗闭眼呢喃,声线糯得连自己都骨子酥软。   “嗯?”   她轻轻吐息,“你身上好香呀,怎么都闻不够。”   谢闻吻了吻她的鬓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相处久了,我也觉得你身上越来越香。”   是从来没有嗅到过的气味。夹杂在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气之间,时隐时现又让人重度上瘾,丝毫不想放开身为来源的她。   邓芮茗乐,又问:“那我还有没有跟你说过另一件事?”   “什么?”他再次呼吸着她身上渗出的香气,回应道。   她挺起背,在他好奇的眼神里,于他嘴上亲了一下,“好喜欢你啊,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想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说完,又浅啄一口。   在准备亲第三下的时候,谢闻先行捧住了她的脸,眼里笑意和柔光都满得溢了出来,“就算没说过也早看出来了,明显得一塌糊涂。”   她像喝醉了似的,“嘿嘿嘿”傻笑起来。前者被她的蠢样感染,也笑嘻嘻地凑了上去。   他们不时交换一个亲吻,在紧密的距离中提前感受未来。   直到晚上十一点,总算把小朋友哄去睡觉,邓芮茗先爬进被窝等谢闻洗好澡。   说起来,这还是认识以来初次认真打量他的房间。视线掠过之处,吸吸鼻翼,每件摆饰都好像带着他的气息。   垂头屈膝,脸深埋在两个膝盖中间,本该闻到的阳光暴晒味竟也被他好闻的体香所遮盖。   不知不觉间,自从自己能够闻到他的味道,就一天比一天痴|汉。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待在他身边,抱着他,亲吻他,靠在他怀里呼吸。   不行,要冷静。   邓芮茗深吸一口气,抬起脑袋,又拿起谢闻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继续翻下午没看完的相册。   一张张色调各异的照片,令她记起,他已经许多次将摄像头对准自己。   从最初趁她不注意的随手拍摄,到后来特地用相片记录下每一个笑容。不过是业余的摄影,富含生活气息的画面里却好似淌着期望。明媚的憧憬溢出屏幕,顺流而去,通往在脑中试想过的有彼此的未来。   她忽然想到,如果有一个跟他们血脉相承的孩子就好了。   不必再担心夜深失眠而胡思乱想,给小朋友盖好被子就能回房躺进他的怀抱;不用再害怕工作事多而心情压抑,只要回家看见陪小家伙玩闹的他就好。   并且不再经历喜欢一个人就面临失去的挫败,因为他不会放任自己付出而无动于衷。   所以,能和他有一个家该多好。尽管在一起才没多久,但这个愿望已然迫切不已。   她双手抱臂,盯着被子出神,床头柜上暖黄的台灯将其沉思的身影印上白墙。   正发着呆,床的另一边陡然向下一陷。刚反应过来,面前就凑上了那张幻想里的脸孔。   谢闻握了握邓芮茗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笑盈盈地问:“还没睡,不冷吗?”   “睡不太着。”她发觉秋冬的夜里确实寒凉,下意识反握住他暖和的手掌。   前者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不放心地搭住她的肩,把她往怀里拉了拉,这才打趣道:“该不是第一次睡在我房间太激动所以有点认床吧。”   “只是盖着棉被睡觉有什么激动的,又不是没睡过。”身上裹着暖意,她也嚣张起来,淡定反驳。   谢闻挑眉,“我说邓芮茗,你能不能文雅一点,就那么想对我做些不得了的事情吗?”   话题不可避免地又被他引上玩笑的道路,邓芮茗呼吸一凝。   “这倒不是。”她挣开他的搂抱。   邓芮茗挺直身子注视他,思忖好一会儿,开口说:“我只是想问,你想和我结婚吗?”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而目光灼灼,成功令眼前人张大眼眶,胸膛的起伏也不由变缓。   在这个好男人甘愿给女友做牛做马的年代,求婚这种事早已不是男人的专属。更何况只是一句简单的对未来的询问,而非必须要对方当场给出绑定一生的承诺。   无论由谁提出,都不过是希望能得到满意欣慰的情话作为应答,借此确定自己在他计划的未来之中。   谢闻是个好人,对于感情也一向专注得无以复加。因此面对她的认真示好,他给出了同等态度的回答。   他说,现在还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  “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   “无他,唯手熟尔。”   谢皇上:朕的古文大概是学不好了,从小就生活在这种龌龊的环境之中。 第69章 第六十七章   这个回答很真诚,以至于听者慢了好一拍才有所反应。她微微侧头, 竖起耳朵确认:“你刚说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 她不介意再问一句Pardon或者Excuse me。   “我说, 现在还不想。”谢闻面色沉静, 又回答了遍。   邓芮茗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点点头, 复又转过脸问他:“请问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她扯扯嘴角, 想尽量将神情表现得轻松一些, 免得给他造成压迫感,可微皱的双眉和故作礼貌的语气出卖了她。   后者抿抿唇,“因为还没有准备好。”   她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动。   对于这个答案, 她不可避免如此理解——   通常来说,男人这种直肠子的话语一大程度上直接体现了他的内心想法。就像《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里说的,一个男人如果真心喜欢你, 会想尽一切办法与你取得联系, 所以不要为他找各种原因,忙不是理由。说暂时不想谈恋爱, 根本意思是不想和你谈恋爱。   同样的, 他说暂时不想结婚, 还没有准备好, 也不过是世界上频率最高的借口。   恐婚什么的也懒得问了, 说白了就是不、想、跟、你、结、婚。   邓芮茗不再作出假意的恍然大悟,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对这事大方不在意。她点了第二次头,撇开眼便躺下钻进被窝, 并翻身用背对向他。   倒不是故意甩脸色,而是表情实在尴尬得没法展示。就连呼吸也沉重起来,包裹着脆弱的神经。   她眼皮紧闭,假装沉入睡眠,思绪却飘忽万千。   这男人真他妈诚实,连撒谎哄骗她说想结婚都不肯,直接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不说不知道,搞了半天,自己还是处于喜欢更多的那方。   她突如其来的入睡让谢闻察觉出气氛的异样,他思忖着弯下身子,凑在她耳边轻声问:“不开心了吗?”   邓芮茗没睁眼,轻轻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不开心。再悲剧的都经历过了,哪还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伤心,只是对自己有那么点怒其不争和遗憾罢了。   谢闻不是傻子,明显看出是刚才的对话让她反应奇怪。再一想她从前过度的脑内剧场,忍不住又问:“你是不是脑补了什么?”   她依旧闭眼摇头,心里却在吐槽。   脑补?男人就是这样,任何行为在他们眼里都是女人脑补。   直男见她无动于衷,一时没有办法,只好关闭台灯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黑暗中,房间内寂静得只剩两人各异的呼吸声。遮光窗帘将月光全然挡在外面,连一丝微弱光线都透不进。   她终于不动声色地张开眼,双目失神地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发愣。   陷于无声漆黑中,才发觉自己有多疲累,竟然连疑问和埋怨都不愿思考。   尽管自己也认为正式在一起没多久,提这种问题太早,但无论如何也掩瞒不了想要和他结婚的念头。   单身时总认为无论男女都需要开阔的世界和自由的空间,可一旦有了钟情者,先前的潇洒又逐渐被亲密关系所腐蚀。面对真正喜欢的人,婚姻并不是束缚和累赘,而是一种珍贵的牵绊,将彼此两个陌生人紧紧相连。   能产生这种冲动本该是真爱的体现,值得雀跃,此时却令人愈加失落。   因为似乎在经历过的每一段感情里,自己都是最投入的那个。想要和他结婚生子,想要和他一起把平凡的日子变得不平凡,想要陪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终结……奈何对方并不领情,这段关系终究没有平衡过。   想到这,她阖了阖眼。薄如蝉翼的睫毛轻扇,试图扇去些许难耐的燥郁。   竖起耳朵,只听枕边人的气息逐渐趋向平缓规律。   她咽了咽喉咙,干燥得生疼。   这就是男人。再怎么感性温柔,也没有女人想得那么细致完美。   正当她无奈地以为他已经安然入睡之时,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轻唤。   “邓芮茗。”   她身形一顿。   谢闻的嗓音在幽暗中更显沉着清晰,字字入耳,“不管你有没有睡着,想不想听,我都认真给你解释一遍。”   他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本来没打算跟你说,因为觉得这是男人该考虑的事情,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但是既然你提出来了,而且好像乱想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觉得有必要全部告诉你。”   邓芮茗下意识屏住呼吸,细细聆听。心脏也不安分地跳动起来,生怕听到一些不尽人意的消息。   “不是不想跟你结婚,只是目前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那天跟你妈妈见面,看得出来她对我不是很满意。她问的那些问题我大概也知道什么意思,无非就是经济等方面的事情,她应该也有私下跟你谈过吧。”   “等等。”前者不禁出声打断他,扭过头插嘴道,“所以你犹豫的原因就是我妈考虑太多?”   她觉得有点可笑。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长辈无端俗夸的猜测?   谢闻没有否认。   “准确来说,就算你妈妈不这么认为,我也暂时不会对你作出很肯定的承诺。”   邓芮茗一下想到赵孟西的话和从前了解的事情,反问道:“那张诗婷呢?”   “什么?”突然冒出的不相干人士令他深感困惑。   “你以前不是很想和她结婚吗?”   “想是想,但是……”   果然。   她藏在被子下面的拳头牢牢握紧,指甲倒扣在掌心刻出痛觉。   明知不可行,但仍旧忍不住将两桩事联系,气势汹汹地质疑:“为什么你对张诗婷就可以那么果决,现在却为了我妈一句疑问连说点好话哄我都不肯?”   她的言语之中透着颤抖,若是再崩溃些,怕是连哭腔也会出现。   面对她的委屈和不满,谢闻没有彷徨,回答得相当干脆:“因为情况不同,而且那个时候我并非果决,而是太想当然。你妈担心得没有错,我现在的确是刚换工作,条件不太稳定。既然目前没法给你保证,所以不想说些大话来哄你开心……这也是我之前迟迟没跟你讲明的主要原因。”   诶?   邓芮茗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模糊的脸庞。   “那天在你家楼下就想跟你说了。”他吐出长长一口气,动作轻柔地将她揽进怀里,“希望你能相信我,我跟陈睦不一样,不会空口说好话而不作为。我更不想用对待张诗婷的态度来对你,毕竟其实那会儿考虑得还不很全面,算是头脑发热。但这不代表我不想跟你结婚,相反我很想,想得不得了。然而我现在刚找到新工作,有车有房又怎么样,脚跟没站稳就是不行。假使我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保证,还凭什么让你安心?所以我准备再过段时间,等事业稳定了,那样才有底气让你爸爸妈妈放心把你交给我。”   ——所以不是犹豫或自私,只是想用最妥当的方式来对你。   如果没记错,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关于未来的对话。而比起动听的“我一定会娶你,让你过最好的生活”,显然这番保守的话语比誓言更让人悸动。   片言只语,珍贵如稀世宝物。   她吸吸鼻子,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紧靠在他的胸膛。   谢闻伸手在她脑壳上敲了敲,“哟,这会儿晓得理我啦?老实回答,刚是不是又脑补了什么苦情戏码,还把我想象成不得了的渣男?”   邓芮茗忍住脑门的疼痛,诚实点头。   “我就知道。”直男心累叹息,又用温热的掌心在她刚被敲过的地方轻轻揉搓,“你也是了不得,我一句话就五个字,能被你拓展成五十集连续剧。脑补就算了,还扯到张诗婷身上,差点没跳起来揍我。”   “我以为男人都会说好听的话啊。谁知道你这么老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很不要脸地试图甩锅。   谢闻反手捏住她的腮帮子,使得她双唇嘟起连音节都说不完整,只得呜呜呜乱嚎。   “我这不是老实,是稳当。”他纠正。   邓芮茗不再哀嚎,保持嘟嘴的姿势,一言不合昂起头在他嘴上印了一吻。   被突袭的直男总算正常,没有放开她,而是将亲吻延续。   豆腐爱好者趁势调整了下姿势,跨坐在他身上又得寸进尺起来,这边碰碰那边戳戳。对方拿她没办法,却也没有阻止这种揩油的行为。相反很宠溺地任由她玩闹,唯有在太过分的时候才稍加遮掩。   “闻闻,你要是受不了跟我说哦,我一定不会当回事的。”   “你还好意思讲,如果不是你非要吃我豆腐,我也不会这样了。憋得太久会痛的好不好。”   “我又不是故意,只是想看看人类的身体有多奥妙。”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都奥妙成这样了你还没研究够?”   “不够,因为你实在太好玩了。”   “……随便你,反正玩坏了哭的是你。”   缠绵许久,直至两人呼吸都变得紊乱暧昧,他们才分开。   “乖,不要再多想奇怪的问题了。”谢闻的嘴唇在她额上碰了碰,弯起唇角,“相信我,好不好?”   她点点头,于他怀中闭上眼。   一夜好眠。   这天回去以后,母亲还是对她擅自留宿在男友家里一事表达了意见。并教训她不成体统,自我保护能力不足。   但她心念着谢闻的保证,尽力忽略母亲的喋喋不休,想办法将自己的工作也做得更好来给自己的未来添砖加瓦。   谢闻也的确没有食言,工作得更加卖力。尽管同时更忙碌,平日里能够陪伴邓芮茗的空暇时间愈来愈少,但他争取每天下班都和她通话。不仅报告一天的收获,还为让她安心。   毕竟有一个脑内剧场极度发达的女朋友,就像绑着一百个飞毛腿时刻等待上天一样。   邓芮茗对此满意得一塌糊涂,心念对象终于没找错,并用对待谢皇上更好的方法来报答他。   只可惜,这一好,就给人落了话柄。   由于谢闻下班比小学晚,所以小朋友放学又由外婆外公接取。   两周后的某天,老人家碰巧走亲戚,他就拜托邓芮茗先行照顾外甥,等他回来三人一起去吃饭。   好死不死这天高泽天妈妈也有事,不能按时接孩子,便让儿子在教室里等着。邓芮茗再不喜欢他,也不放心调皮蛋独自留下。于是关照谢皇上跟他一同等待顺便看管,自己则带领小朋友出校门。   待她好不容易把其他同学都送到父母手上,再回教室一看,本该乖乖坐着的两个家伙全都跑没了影。   邓芮茗当即一惊,生怕两个孩子又闹起来,急忙四处查看。奈何办公室、厕所、图书馆,凡是大门敞开的地方都不见他们的身影。   情急之下,她跑去门卫室向保安寻求帮助。   “师傅,不好意思,我班上有两个小男生不见了。你刚巡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他们啊?”她双眉紧蹙,喘着粗气询问。   “男生啊……”保安细细回想,“是不是一个很胖,另一个又矮又瘦?”   她连连点头,“对对,就他们!”   前者不知为何也来了气,无奈道:“刚才我在一楼关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两个在奔,吵是吵得来……刚想叫他们安分点不要乱跑,一眨眼就溜走了,我追都追不上。”   她一听,更急了,“那你知道他们往哪里奔了吗?”   “不知道啊,我最后一次看见他们是在一号楼最里面的拐角。不过那儿走到底就是器材室,体育部下班的时候应该关门了,也没什么东西好让他们玩。”   邓芮茗匆忙道谢,扭头就向器材室跑去。   秋冬天色暗得早,暮色四合,教学楼几乎没有其他人影,环境十分寂静。刚转过拐角,她就听见阵阵轻微的呼唤,竖起耳朵细细辨认,似乎正是高泽天的声音。   她沉下气,又立马迈开步子。   本该锁上的器材室不知为何门虚掩着,门缝里透着白炽灯光。邓芮茗推开门,只见两个不听话的孩子就在篮球框边上。   她怒上心头,张嘴就要训斥,却在偶一低头时惊得倒吸凉气。   只见坐在地上的高泽天双手捧住右脚,愁眉苦脸,白色袜子的脚尖部位处渗出了暗红的血迹。   而谢皇上无措地站在一旁,惊恐万分,“邓老师,高泽天的脚趾被哑铃砸了,流了好多血。” 第70章 第六十八章   高泽天的母亲赶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小朋友正坐在走廊里, 贴着纱布的脚高高翘起。   她见到儿子, 抓紧包带蹬蹬蹬走去, 并在邓芮茗开口之前抢先说话。   “你这个班主任怎么当的?我儿子放你班上是来读书, 不是受虐的!现在好了,脚都被砸了!”她用食指粗鲁地指着邓芮茗的鼻尖, 质问道。   后者尽量用温和诚心的语气向她报告小朋友的情况:“片子拍过了, 没有骨折, 也没有肿起来。就是指甲和肉有点分离,医生说等新指甲长出来,坏的那点剪掉就好。”   “你这什么态度?”高泽天的妈妈双眼睁得老大, 再次呵斥,“我儿子脚趾甲都坏了,你居然一点都不担心?我还没问你是怎么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的呢!”   “你先冷静, 我也很关心小朋友的伤势, 而且第一时间把他送来了医院……”   本就担忧,当下被一顿乱喷, 邓芮茗更觉烦躁。无奈对方是家长, 无论如何她都要维持友好积极的状态, 不能将情况变得更糟。   旁边的谢皇上也被高泽天母亲的怒吼吓坏了, 见邓老师神情尴尬, 没忍住插嘴补充:“是高泽天自己跑去玩哑铃的!我告诉他不能乱跑,他不听,非要去。”   小朋友冒出得太快, 邓芮茗连捂住他的嘴都来不及。待他磕磕绊绊的话语落下,眼前的女人已然气得满脸通红。   她当即把矛头转向年仅九岁的小朋友:“你的意思是都是我们家高泽天的错了?我怎么知道不是你骗他去的?!”   小孩子藏不住情绪,被冤枉后委屈瘪嘴,泪水迅速溢满眼眶,“我没有……我真的有让他不要去……”   “好了好了,先不哭。”邓芮茗揉揉他的脑袋,将他拉到身后。   自己则正视家长,吞着喉咙解围:“没有根据的事情我们先放一边,现在小朋友的伤口最关键。总之接下去一段时间,我每天出操和体锻课都会让他在旁边休息,不再让他有受伤的可能。”   对方换了个肩挎包,大手一挥,“废话,我儿子在你眼皮底下受伤,你关照他是应该的!而且什么叫没有根据的事?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是不会罢休的。”   此时,高泽天也被大人间紧张的气氛吓得眼泪吧嗒吧嗒直落。   “我到的时候,他的脚已经被砸了,具体经过我也没看清。而且作为他的班主任,我肯定会跟紧后续,这点你可以……”   放心二字还没说出,又被高泽天母亲出言打断。   “这种虚的话你不要说,我要的是实际行动不是你随便说两句就把我打发。”   和之前每一次因为孩子的事谈话一样,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但这次没有避重就轻,而是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和要求邓芮茗给出弥补与交代。   后者为了班级的事情折腾了一天,当下又被揪着不放,愣是听得头昏脑涨。苦恼的是,还得时刻保持清醒,不能说错话给对方抓住把柄。   幸亏胶着之际,另一方的家长也来了。   谢闻刚跨出电梯门,便一眼看见角落里被指着鼻子骂的邓芮茗。   只见她眉头微皱,一边护着身后的小朋友,一边不断赔笑。脸上尽显疲乏,又不能针锋相对,看得人心疼不已。   他没多想,步伐矫健地向她走去,并在她和外甥身前站定。   邓芮茗看到他来了,灰暗劳累的眼里一下露出希望。   谢皇上也再度唤出声:“舅舅,不是我让高泽天去的!”   谢闻拍拍他的脑袋,并给女友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头面向高泽天母亲。   邓芮茗碍于身份,不便作出辩解。他也知道她的性子没有那么强硬,因此主动揽过争端。   或许是身高优势所致,他看上去底气十足,“不好意思,我晚来了。大致情况已经了解,我想的是,如果真是我们家小孩犯错导致小朋友受伤,我们肯定负责到底。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而且我也相信小孩不会无故撒谎,所以希望你不要急着扣帽子。”   “你这人很搞笑啊,倒过来给我扣乱说的帽子是吧?一来就把错都推在我们高泽天身上,有毛病!”高泽天母亲眼眶睁得老大,反唇相讥。   谢闻也不跟她胡扯,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高泽天,半蹲身子平视道:“小朋友,你老实说,事情发生的经过到底是怎样的?”   高泽天虽然壮,但毕竟只是个九岁的男孩。脚部疼痛加上胆小怕事,以致他面对前者透彻的眼神时,不敢作出任何回答。   他母亲一把搂过他,对谢闻大喝:“我警告你,别吓唬我儿子。”   复又摸摸儿子的脸,为他撑腰:“宝贝别怕,妈妈在,有什么委屈你就说。”   对于这个问题,高泽天依旧只顾红着眼眶垂眸不语。   谢闻不为所动,继续问:“你只要回答,是不是力力故意拉你去器材室玩哑铃就好。”   他舔了好一会儿嘴唇,微微摇头。   前者安心地直起身子,对方母亲则涨红了脸。   “如果你还是不信,我们大可以去问学校要监控录像。”谢闻轻吐气息,“我倒不是故意推卸责任,只是不想让小孩被冤枉。而且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小朋友的伤势,如果一直抓着不相干的事情,对小孩子们也没好处。”   高泽天妈妈面上有些挂不住,却也心疼儿子的脚趾,嘴硬丢下一句“你俩就胳膊肘往里拐,互相帮衬吧”便带着孩子离开。   “接下去要辛苦你了,怎么说也得看好那个小朋友。”谢闻瞥了眼那对目亲的背影,对邓芮茗柔声道,“我知道你不能跟家长发脾气,但如果她太过分,你也没必要忍。”   后者没接话,叹了口气,只是悬起的心怎么也落不下来。   不仅担心学生的伤势,更害怕对方会因此乱说她和谢闻的关系。一旦别的家长听说了这桩事,再怎么样都会产生不该有的偏见。   “再说吧,先去吃饭。”她背上包,牵起小朋友的手走向电梯。   今晚原打算趁难得的碰头机会好好相处,哪知出了这等意外。邓芮茗没了玩闹的心思,连吃晚饭时也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的不快都被谢闻看在眼里。他不急着发动车子,前倾身子揉揉她的头,“要不跟你妈妈打个电话,说今天睡我那里?反正我上班比你晚,早上可以送你。”   听到他难得主动提议,她有一瞬间欣喜若狂,差点就要开口答应。但转念又被高泽天母亲的话语所牵制,还是摇头回绝了。   “算了吧。你那么晚下班,我很早起床会影响你休息的。怎么说住你家不太方便,还是回去比较好。”   他不再坚持,把她送回自己家。   临走前,他摸着她的发顶叮嘱:“不要太担心,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一个人憋着。”   邓芮茗点点头,在他脸颊亲了口,开门下车。   一回到舒适的家里,母亲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拎着包艰难脱鞋,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赶紧洗个热水澡放松下。母亲事先知道她和谢闻有约,对她晚归睁只眼闭只眼,却一瞥眼注意到她明显郁闷的神色。   “干什么,和男朋友出去玩得不开心啊?”母亲半调侃半关心道。   她停下进房的脚步,看着自家母亲微蹙的双眉,决定将来龙去脉告知。   “其实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一点事情……”   她一字不落地把真实情况都说了出来,包括高泽天妈妈知晓她和谢闻恋爱。明知母亲最忌讳这样,她还是没有隐瞒。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向妈妈求助。   意料之中的,母亲听说班级家长对她和谢闻非常不满,当即对她作出严厉批评。   “你瞧瞧,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你跟他谈恋爱本来就很尴尬,还被别的家长知道,偏偏人家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你以为瞒得下去吗?只要一个人知道你们的关系,其他人也都会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邓芮茗早已没了当初理直气壮的骨气,垮下肩任其指责。她闷闷地问:“那怎么办,总不能主动去跟家长们澄清。”   “你澄清再多也没用,人家就算知道了也装不知情。面上和和气气,鬼知道背地里会怎么说你。”前者抄起手,没好气地说,“现在你只能收起坏脾气,把那个高泽天的家长哄好,别让她找学校告状。”   她丧气似的低哼。   之后的几天,她时刻注意高泽天的脚伤,尽量不让他参与任何体育活动。校领导听闻此事后,也关照她务必跟进后续,稳定好家长情绪。   “小邓,我们都知道不是你的责任,但你必须要稳住小朋友的家长,让她明白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讲白了,假设小朋友骨折或是怎样,学校是要赔钱的。万一没沟通好,对家校两方而言都是麻烦。所以你最重要的就是用积极的态度去哄家长,让她尽早消解,别造成不必要的后果。”副校长如此说道。   邓芮茗连连答应,一天两次雷打不动地给高泽天妈妈发去消息以示关心,并向其送上校方准备的慰问品。   尽管对方从不回消息,也未曾对慰问品表达任何虚假的感谢,但她逐渐安心下来。毕竟只要高泽天那难缠的母亲不没事找事,那一切都好商量。   也是很巧,近日学校下发了跳绳比赛的通知,要求三到五年级每班选出六人参加。   公平起见,作为班主任的她在最后一节班会课上让学生自行报名,并逐一筛选。孩子们踊跃举手,其中把手举得最高的,便是脚伤未愈的高泽天。   对此,邓芮茗自是不予赞同。   她走到小朋友身边,好声好气说:“你的脚还没好,不方便运动。这次就把机会让给别的同学,好不好?”   高泽天瘪着嘴把手放了下去。   为了安抚他,她还特地编了个借口奖给他一颗小星星,用以日后换奖品。确定他没不服气,才又继续选择比赛的同学。   另一边,个子瘦小的谢皇上由于一向善于跳绳,偶尔还能来一两个双|飞,理所当然地被选入队伍。   放学后,乐坏了的小家伙朝邓老师挥手道别,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谢谢舅妈”才蹦蹦跳跳地随外公外婆回家,并不忘第一时间打电话将此事告知给下了班的舅舅。   谢闻鼓励了他几句,转头找上女朋友。   “力力说今天很开心,因为你让他去参加跳绳比赛。”他一手拿手机,一手握着勺子往嘴里塞饭。   邓芮茗披着湿发,随意转动座椅,“那你跟他说,要是他跳得好、期末考试还考得好,我送他件礼物。”   “这么大方啊。”前者勾起唇角,故意撒娇,“邓老师,那我每天勤奋上班,这个点才刚吃外卖,有没有什么奖励?”   “嗯,是挺辛苦的。那你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她饶有兴趣地哄谢闻小朋友。   幼稚鬼咧嘴,声线却压得相当色|气,“想和邓老师相处得久一点。”   这个回答令她心尖一软,同时生出些委屈。她抱腿,把头搁在膝盖上,轻声嘟囔:“谁叫你要赚大钱,每天都这么忙,一礼拜只能见一次。”   工作日不便见面,双休日又不能轻易留宿,导致两人每周碰面的时间至多只有十二小时。   虽说恋爱中不能时时黏在一起,需要私人空间,可太过自由也会让人感到寂寞。自打谢闻换工作,她就明白这个情况必然出现,奈何无论怎么自我安慰,时间久了仍难免失落。   谢闻眨眨眼,用勺子拨弄饭粒,轻笑道:“是我不好,没空陪你。我答应你,等这段时间忙完,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跟着一起。”   “诶——做什么都可以吗?”邓芮茗的脑袋里一下蹦出某个词,漾着坏水调侃。   他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你想的那件事暂时还不可以。”   “……没劲。”某人瘪嘴。   前者无奈笑笑,说回正题:“还有件事要跟你汇报。明天晚上单位聚餐,可能结束得有点晚,不一定能及时回你消息。如果十点还没找你,那你就先睡,不要等我了。”   她凉凉道:“知道啦。你也别喝得太多啊,不管几点到家都记得跟我说一声。”   想了想,又义正言辞地补充一句“还有,送女同事回家这种事情就留给别的好心人,你不许凑热闹”。   老实人对着空气竖起三根指头,一口答应:“我发誓,绝对不当烂好人,请邓老师相信我。”   “这还差不多。”她昂起下巴,挪动鼠标,看向重新亮起的电脑屏幕。   右下角被忽略已久的图标正疯狂跳动,她心想又是哪个家长在问鸡毛蒜皮的事情,随手点开了对话框。   然后在看到某条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怒气的质问时,不禁倒吸凉气,没忍住当即骂出声。   “发生什么事了?”听筒里没由来出现一句咒骂,令谢闻摸不着头脑。   邓芮茗看着班群里再次跳出来的两条一模一样的消息,烦躁地抓起一支笔又砸向旁边。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高泽天妈妈问为什么不让她那脚趾甲坏了的儿子参加跳绳比赛啦! 第71章 第六十九章   一般来说,班群是老师用来发布重要消息和作业的。但凡家长有什么疑问, 都会自觉找老师私聊。   显然, 高泽天的母亲在黄金时段通过班群质问自家儿子的事情, 是刻意给彼此找不痛快。   尤其她的语气这般敌对——   “@班主任邓老师 , 距离跳绳比赛还有一个月,那时我们家天天的脚早该好了, 你凭什么剥夺他参加的权利???”   这句话, 她连发了三条。没有一个人接话, 整个群散发着尴尬紧张的气氛。   邓芮茗看得心火直冒,却又只能压下怒气,用和善的话语回复:“是这样的, 虽然距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但近期学校就会安排特定老师对参加比赛的小朋友进行放学后的训练。考虑到高泽天的脚目前没有痊愈,所以我才没让他参与。”   高泽天的母亲打字打得飞快, 不一会儿又发来消息:这次因为脚, 那上次呢?去年也有这个活动,那会儿天天的脚没问题, 为什么也没得到机会?!   邓芮茗心累不已, 强迫自己耐着性子解释:那时我还没接班, 对具体情况不了解。但每次都是挑选班级里跳得最好的几名小朋友, 有可能你家儿子在这方面的成绩不是很好, 所以没有被选上。   “瞎说有什么好说的!天天一向各方面表现都不错,要不是你们老师故意不给机会,他哪会落选?我告诉你,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脚受伤的事情我还没究责呢,你就又等不及胳膊肘往里拐。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正统的交代!”对方直截了当地发来语音。   光是听那尖酸刻薄的嗓音,就能让邓芮茗头疼脑涨,更别提那句“胳膊肘往里拐”,愣是在她脑中炸开了锅。   神经病吗?在群里说这种话?   但她还是努力克制脾气,争取平息纷争:高泽天妈妈,有什么意见我们可以私下说,不要打扰到别的家长。   高泽天的母亲不以为然:你要是光明正大还会怕我公开?不就是仗着没人知道你跟那个谢皇上的舅舅谈恋爱,所以千方百计偏心嘛。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我倒不信他比我们家天天好,能入选比赛。我告诉你,你这样对其他孩子是严重不公平的!   整个群陷入谜一般的缄默。   “怎么办啊,群里还有其他老师,这下全知道了!”邓芮茗眼皮直跳,对着电话抱怨的嗓音深深颤抖。   听筒里始终没传出谢闻的应答,但隐约可闻他凝重的呼吸。不多一会儿,他的文字出现在聊天框里。   [谢闻]:这是私人的事情,你没权利放在台面上妄加猜测。而且邓老师一向很公正,绝不会把公私混为一谈。   他一出现,其他围观许久的家长也纷纷出面了。本着事不关己且不想波及的心态,好几位家长都帮忙圆场,尽量把事情化小。   “就是啊,高泽天妈妈,你有什么问题请和老师私下解决,这样很妨碍班群的正常使用。”   “邓老师是年轻,可她平日里对孩子们很负责,相信她也没必要为了个跳绳搞事情。”   “再怎么说,这也是老师的私事,就不要多管了吧。闹成这样多难堪啊,传出去会给大家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   高泽天母亲本就盛气凌人,见大家都不帮她说话,更为恼火,干脆把怒气广撒。   [高泽天妈妈]: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某些家长拍老师马屁的风气太大,连家长的基本维权都能压制!   这话一出,将氛围推向另一个极端。其中几个家长见她把脏水乱泼,懒得再发言只想撇清关系。另外一些则气不过,二度出言反驳。   “@高泽天妈妈,你和老师的私人恩怨我们管不着,但随意污蔑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大家也不过是不想把事情放大,影响到小孩多不好。”   “一事归一事,请老师尽快解决,勿牵扯到无关群众。@班主任邓老师”   ……   诸如此类的言论在对话框频繁跳出,早已将其余重要正事刷得不见踪影,满屏只剩下无端的猜测与暗指。   邓芮茗试图私聊高泽天的母亲,作过解释也说过好话,奈何对方由始至终都装没看见,一个劲在群里讨说法。   能讨什么说法?难道让谢皇上也退出比赛吗,怎么可能!   对于当下各执一词、不可调和的境况,她又愤怒又迫不得已。虽说教师也该有自己的骨气和尊严,但对方已经恼羞成怒失了理智,她更不能为了争口气而发泄脾气。更别提她还不是正式工,不得有任何差池。   僵坐在电脑前良久,越急越想不出应对方法。一个寒颤回过神,才发觉电话那头早已没了声音。再一看,通话也不知何时被挂断。   下意识又给谢闻拨去电话,却听见“对方正在通话,请稍后再拨”的提示。她只好抓着手机在桌前绞尽脑汁,一边等他回电,一边想最佳的回复话语。   就在邓芮茗燥郁不堪的时候,不断蹦跶的群消息竟然安静了,令她心里咯噔一下。   正纳闷着,谢闻来电了。   她接起,迫不及待问究竟什么情况,是不是他私下找高泽天妈妈说了什么。   谢闻让她不要急,“你放心,我才没那么无聊跟她吵。只是跟她说,力力脚崴了,也没法参加比赛了。她闹这么久,还不是为了出口气。不就是个小孩子的跳绳比赛,而且只是团体奖,退出就退出,不要紧的。如果这样能堵上她的嘴,倒也安心。”   “那力力知道了岂不是很难过?看得出他对这个比赛很期待的。”邓芮茗的顾虑更深了。   “你先听我说,他确实脚有些扭。”他耐心解释,“刚才我妈电话里告诉我,小家伙从浴室出来没站稳差点滑跤。而且我也跟他说了,说这回就算了,等下一次有个人比赛的时候再参与。他也答应我可以。”   前者咬唇,“明天我会再去跟力力说一说的……那高泽天妈妈呢?事情该不会就这样解决了吧?”   谢闻回答:“起码我跟她说力力退出比赛以后,她稍微消停点了。而且我也跟她讲明,不要把大人的事情牵扯到孩子身上,更别为了一点没根据的猜疑就给人扣帽子搞得人尽皆知。如果她非要抓着意外伤害说事,我不怕麻烦去问学校调监控,到时候对她没好处。”   “也难怪她再没出来跳……”   “所以你别太担心,也别在群里再提这件事,多说反而会给那些看戏的人留话柄。”他轻吐气息,如此嘱咐。   邓芮茗嗯了一声,转头找上高泽天的母亲。   [邓芮茗]:高妈妈,这次的事情真是误会,既然解决了那大家以后也不要再提了。还有就是,希望您下次有什么疑问请单独联系我。这样突然在公众群里发布消息,会给其他家长造成困扰,也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麻烦。   这次对方倒是很快来消息,尽管言语仍然有些阴阳怪气,但起码不再刻意唱反调。   “嗯,也希望老师你能时刻约束自己,避免发生一些有争议的不快。”   邓芮茗深呼吸两下,没再回复,关闭了所有对话框。   谢闻适时出声:“又叹气了,还在不开心?”   “没什么,就跟高泽天他妈又交代了几句……你懂得,她这人说话总是那样。”她撅了撅嘴。   那头的他正在收拾餐盒,忽然好似透过电波看见了她不服气的表情。明显察觉到她意兴阑珊,顿时停下手里动作,坐正身子好言开解:“她没礼貌是她的问题,你只要解释清楚,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嗯……抱歉啊,也让你心烦了。”她无意识啃|咬着唇上的死皮,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嗫嚅。   谢闻昂头靠在椅背上,轻揉眉心,话语虽缓却无比柔和,“跟我说道歉做什么。你是我女朋友,闹出这事我也有责任,更一点都不想你不开心。要是你因此寝食难安,我岂不是变成混蛋?”   “寝食难安是什么鬼,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玻璃心么。”听见他如此故作夸张,邓芮茗不由嗤笑。   “我这不是怕你半夜难过得睡不着,想抱我又抱不到,结果更难过么。”前者阖着眼低笑。   这句玩笑话本让她咧开嘴要反呛,而后半句“想抱又不到”又引得酸楚即时泛起。   邓芮茗闭上嘴,将快要出口的撒娇硬生生压回肚里。   确实在这种时候,再多情话也比不过一个真切的拥抱来得有效。可惜他真的很忙,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半梦半醒间能被其拥入怀中。   平日里,这些不愉快的小心思她从不表露。因为知晓对方工作繁忙,所以不敢给他增添别方面的压力。   每次都这样,一旦和谈恋爱三个字挂钩,再尖酸暴躁的性格也会变得通情达理。   即便连亲密的朋友也打趣说过“你们刚热恋就陷入‘异地’也是挺作孽”之类的惋惜言论。可事实正是,作为另一半不能只顾自己,还要考虑对方的感受。   他已经够耐心了,自己不应再得寸进尺事事都依赖他安抚。   察觉出对方语气中透着的疲惫,她关照道:“那就这样吧。不早了,你快点洗澡休息,忙了几天了。”   谢闻并不知晓她心底的为难,在那头对着空气弯了弯嘴角,“好的,你也早点睡。”   互道晚安后,他拿起睡衣走向浴室,而邓芮茗依旧坐在原位忐忑不定。   对于这个结果,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尽管当事人不再出现,可事情终归是在众人面前被提及,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并非妄自菲薄,对学校来说,她始终还是“外人”,也不知群里其他老师会怎么看她。   她愁眉苦脸地托腮思忖,直至母亲喊她刷牙,才起身离开被捂热的转椅。   经过客厅时,恰巧被老妈看见自己那苦兮兮的脸,一下被其叫住。   “你大晚上哭丧着脸干嘛?跟男朋友闹不开心啦,还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母亲蹙眉问道。   她一惊,心想前几天因为高泽天的事情已经被责怪过,这回不敢再把事实全盘托出,便撒谎说了句“没有,就是太困”。   母亲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个脚受伤的小朋友这两天怎么样啦?他妈妈还有找你吗?”   “没啊,没什么大问题。”邓芮茗又睁眼说谎话,只是心情比刚才更沉。   她知晓自己藏不住心情,生怕长辈看出端倪,说完就急匆匆前往浴室关上了门。   表面来看,事情是差不多搞定了,可是总觉得有哪里没处理好。她边想边烦躁地搓洗|身|子,连皮肤上被搓出几道红印都无心理会。   是夜,她辗转反侧,隔天带着明显的黑眼圈前去上班。   兴许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强烈,刚上完两节课,还没回到办公室坐多久,就收到副校长发来的消息。   [曹校长]:小邓,这节你有课吗?没有的话请你现在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邓芮茗彻底垮下双肩。   担惊受怕一晚上的Flag果然成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之前跟我同办公室的老师也碰到这情况了。她儿子放在隔壁班,有天跟一个女生发生了点矛盾,小姑娘回家把事情有些夸大,结果这家长就直接在班级群里AT班主任和小孩子的爸爸告状emmmm说你们老师怎么怎么样,其他家长都看见了   正好班主任和这个老师又是同一办公室,可以说非常尴尬了 第72章 第七十章(一更)   她太阳穴一跳,条件反射似的看看周围。确定其他老师都满脸淡定, 趁机迅速小跑去三楼。   无端端被副校长点名约见, 肯定有事发生。短短半分钟, 她脑补了很多,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昨晚那桩事。   即使有所心理准备,但刚站定领导就开口说的话仍是让她措手不及。   “听说昨天晚上, 你们班群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是吗?”曹校长直截了当地问。   邓芮茗极力掩饰, 面色却依然带着些许窘迫,“嗯,是产生了一点误会, 不过已经解决了。”   她拣选了一些关键点告知了领导,并略去自己和学生家长恋爱的事实。   可副校长还是把话题牵引到这事上,“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 但大致的来龙去脉我已经了解了。我没有想插手你私人事情的意思, 毕竟是你的个人隐私嘛,谁都无权过问。可问题在于, 现在有家长向校方质疑你的办事能力, 认为你有失公允。”   “关于这件事, 我可以再解释!”她眉间一拧, 立即唤道, “自从小朋友脚受伤后,他妈妈就对我的话产生了一点曲解。不过我可以再跟她沟通,让她明白老师始终会站在公正角度处理事情。而且我也提醒过她了, 叫她以后都不要再把这些事情放在班群里讲。”   曹校长低眉叹气,说话的声音刻意放低,“我想你搞错了。具体哪个家长我不方便说,但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你认为的和你有过误会的那位。”   邓芮茗眼眶睁大,暗道不妙。   “人家的意思是,认为你作为班主任没处理好事情,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说你在班群里跟其他家长大吵大闹。这点呢,相信对方肯定是夸大了,我们也知道你很有分寸,不是那种性格。然而关键是,因为这事,学生家长对你的工作态度表示怀疑。校方肯定对你予以信任,也跟对方保证你作为教师是绝对的公平公正。虽然事情是暂时压下了,可你必须引起重视。”   随着谈话深入,听者的耳根因羞惭和不忿而微微泛红。   领导话锋一转,语气尤为严肃,“另外,感情这种私事,没外人会掺和,但前提是不能给学校和你自己造成负面影响。你知道的,通常为了避嫌,就连老师们的亲生孩子都不会放在自己班里。并非怕老师有私心,而是给其他家长一个安心的交代。鉴于你和那位家长还是情侣关系,我也没有逼迫你非要怎样处理的意思。可你以后务必要留个心眼,为人处世灵活一些,这样才不会被人抓住话柄。小邓啊,站在前辈的角度,我要提醒你。毕竟你目前的工作还没完全落实,要注意的地方有很多,千万保持头脑清醒。”   她不敢多言,悻悻地退了出去。   下楼的途中,恰巧碰上另一位主任。对方一看见她,马上问道:“哎,昨天晚上你们班那个家长怎么样啦?消停了吗?”   邓芮茗正神游,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怔住,眨眨眼恍惚回答:“嗯……后来解释清楚就好了。”   主任了然点头,说了句“以后自己注意”便转身离开。   正是上课时间,楼梯上只有自己一人。前者扒住扶手,只觉脚下无力,头脑一阵发涨。   果然同事之间像有个扩音喇叭,无论事件大小,只要发生了就必然会被传播。   既然领导阶层都知晓了,那更别提同办公室的那些普通教师。如此一来,哪怕再有人询问详情,也不用担心如何回答。因为什么都隐瞒不了,该知道的早知道了。至于别人背地里怎样议论,亦轮不到她来管。   之前所有的担心都成了真,对此她忧虑重重,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邓芮茗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有气无力地回到办公室。人一急总容易多做小动作,别人都在安静批本子,就她不停按压home键,一次又一次对着毫无动静的锁屏发愁。   今天课多,所以之前没怎么看手机。要不是因为当下心烦得想找人说话,才不会记起早上谢闻发来的消息。   “今天事情很多,可能没空及时回你。有事你就说着,我一定会看。”   刚收到的微信那刻,自己还善解人意地回复了句“没关系”,没料到当下会委屈得无处可诉。   她没忍住点开微信聊天框,在键盘上迅速按压。打下几个汉字之后,又慢慢地删除干净。   且不提他工作比她忙,即使他看见了消息肯定会回复,自己也不晓得该说什么。难道告诉他,因为和他的事情,被副校长骂了一顿还搞得人尽皆知么?   别等下她发泄完了,又轮到他郁郁寡欢,那可真得不偿失。   邓芮茗思忖着,终是关闭APP。   奈何这份惶恐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导致她中午一进教室看见学生们乱作一团,顿时大发雷霆。她狠狠训斥了所有学生,并面孔紧绷地给他们盛饭盛菜,整个教室陷入异样的寂静。   直到分完饭,她的脸上还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我警告你们,我现在去吃饭,你们都安分点。二十分就开始念课文,不许做无关的事情。我不希望回来的时候,其他班老师跟我告状说你们很吵,听到没有?!”她瞪眼丢下这句威吓,调头即走,争取赶在餐厅收拾之前吃上午饭。   然而这个年纪的小孩就像刚出生的小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当邓芮茗狼吞虎咽吃完饭菜,又兴冲冲跑回教室查看时,距离刚才还没过去十分钟,教室里已然再度吵得天花板都快震下来。   她随手抓起书,对着讲台就用力猛拍三下。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更令她头疼的是,一群人举手说“邓老师,高泽天又把谢皇上弄哭了”。   邓芮茗心里暗暗直骂。抬眸一看,小家伙果真坐在位置上抽噎,鼻涕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她把他和高泽天都叫了上来。   “你又欺负他了是不是?说了谢皇上年纪比你小,体型也没你壮,你要让让他的!”她正气着,忍不住呵斥。   高泽天大呼冤枉,噘嘴反驳:“我又没打他,也没骂他,就只是说了句话。”   “你说什么了?”邓芮茗扯了扯他胸前的红领巾。   他瞅瞅她没有出声,一旁的谢皇上则哭啼着开口了。   孩子的声音十分含糊,可问出的问题愣是让她憋下满肚子气无处撒野。   小家伙问,邓老师,我不能参加比赛是不是因为你是我舅妈?   她眼皮一跳,转头反问高泽天:“你这么跟他说的?”   后者神色虚晃,不敢应答。   谢皇上还在一旁嚎哭,“真的是因为这样吗?”   她感觉连喉咙都有些发紧,连忙轻拍孩子的背部帮忙顺气安抚,“不是啊,因为你脚扭了。昨晚不是还差点在浴室摔跤么?”   “可是……可是高泽天说因为你是我舅妈,所以我不能参加……”   这个小家伙虽然习惯漏嘴,但以往他都能屏住不在校园里称呼邓芮茗为舅妈。当下他把这两个字连念两遍,配合小朋友独有的喘不过气式的哭泣,听得人极为心疼。   至于是否会被旁边的孩子们知晓她是他舅妈这件事,当事人已经头大得没空在意了。   高泽天好似嫌气氛不够,又火上加油,多嘴加了句:“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妈妈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给我住嘴,不许再乱说话!”她急忙阻止。   谢皇上立马哭得更厉害了,满腔疑问化成一句句“为什么”敲击她的神经。   为什么?难道要跟一群九岁的孩子解释何为避嫌?   剩下的小朋友们早就从他俩的争执中听闻这个讯息,当下见谢皇上如此伤心,也不免一个个向她投去困惑诧异的目光。   显然这群小孩无法理解成年人的无奈和顾忌,除了用“闭嘴,安静”或“不要乱讲,事情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诸如此类的一言堂方式之外,邓芮茗想不出其他回应。更操心的是,她不希望舅妈这个称呼会让谢皇上产生反感。   可是当她强装淡定,又一转眼看见小家伙通红委屈的眼神时,她发觉自己这回真里外不是人。   不知详情的大人以为她偏心袒护,年岁幼小的又当她故意阻拦,两边都讨不到半点好处。   再一想刚和领导谈话的内容,更觉心力交瘁。   已是午休时分,整个走廊里只有他们班如此嘈杂。面对这群天真而不自知的小家伙,邓芮茗没忍住鼻头一阵泛酸。   自己何尝也不是特别委屈?就为了点莫名其妙的事,一次又一次被迫争吵。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把学生们赶回位置后便横眉冷目教育起行规,借以转移忿恨。从课间的追逐打闹到上课的随意发言,这些平日里一而再再而三强调的东西摆在今天更成为开火的利器。   邓芮茗像吃了□□一样,在课桌间穿行,逮到做小动作的学生就开始严厉斥责。怒喝的声音如夏季闷雷,整个教室因此染上沉重的气氛。可她并没收敛的意思,仿佛把怒气迁移至他人身上,就可以抵消自身郁闷。   可惜现实并如愿。直至她终于撑到下班,回家途中还始终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今天父亲上夜班,家里只有母亲跟自己。她慢悠悠地挪动步子,宛如行尸走肉,并在进门的瞬间宣泄似的把包往地上一丢。   “砰。”   背包落地的瞬间发出不小的声响。她这才记起里边还有手机,只好再捡起来确定屏幕没砸碎,才又继续挪步回房。   然而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冰凉声音叫住。   回头一看,母亲正抱手倚在沙发上,冷眼看着自己,“一回来就发脾气,是不是准备把家也给拆了?”   邓芮茗抓紧包带,语气假装轻松地说:“没有啊,不小心掉地上了。”接着转身就走,借口要先洗澡。   “别走,过来。”母亲又出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   她把手背在身后,不敢应答。   母亲冷哼一声,“昨天在班级群里差点跟家长吵起来,今天还因为这件事被领导叫去谈话的是你吧?”   邓芮茗没料到母亲知道这件事,不免睁大双眼,吞吞喉咙。   “回来什么都不说,想瞒着我是不是?你以为不会有人告诉我?”前者提起这件事就气上心头,不禁加重语气训斥,“昨晚我就觉得你脸色不对劲。问你发生了什么,你也不承认。这下好了吧,事情搞大了,人家都知道了!我早跟你说了,学校里有爸妈认识的人,叫你好好表现不要坍台,结果呢?”   “还不是因为你总用这件事骂我,我才不敢说!”她加大声音反驳。   母亲见她没有悔改的意思,更为恼火,“你不说可以啊,但你有解决的本事吗?一直告诉你,凡事多动动脑子,别让人抓到把柄。你就是不听,非要一意孤行,现在被人告状告到领导那去开心了?”   她也怒了,学校里没发泄够的火气在此刻尽数爆发。她攥紧拳头,用劲大喊:“关我什么事?!从头到尾乱找麻烦的是别人,不是我。无缘无故惹了一身腥,你以为我不难过吗?”   “我警告你,把你这个脾气收起来。难道你在学校也这副态度跟领导说话吗?”母亲站起身,脸色铁青,话语格外生硬,“你错就错在脑子不清楚,又要跟学生家长谈恋爱又处理不好后续……”   邓芮茗毫不畏惧地打断她,“讲到底,你还不是对谢闻有意见嘛!”   “是,我现在很后悔同意你跟他在一起!”她用从未有过的愤怒语气如此喝道。   前者原本只是忿忿不平,忽然被这么一吼,顿时心脏直跳。   自打将恋爱的事情告知父母,她最怕的就是不被长辈看好。虽然之前母亲也有流露过不满,但也没逼她分手。因此当下听见母亲所言,着实令她惊了一惊。   邓芮茗不敢作声,生怕对方真的阻挠自己跟谢闻谈恋爱。   可惜母亲已经完全愤慨到极点,双唇不断张合,把满腔怒气都归咎于并不在场的谢闻,“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变得这么糊涂!你要谈恋爱没问题,但也得掂量掂量后果。之前就提醒过你了,和班上家长谈很容易造成误会给人留话柄。你不听,以为我吓唬你,结果呢?这次是学校帮你解释清楚,那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觉得领导还会对你有耐心?更别提你的工作还没落实,随时都有可能走人,你知道我跟你爸为了把你弄进去欠了多少人情送了多少礼吗!真当我们是有钱人家可以随便乱来是吧?而且你根本没想过,万一以后跟他吵架或者分手了,你要怎么面对他。你们才在一起几个月,可你还得教他外甥三年,就那么肯定这三年里你们两个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是我妈,为什么总是盼不得我好?!”当事人听罢震慑不已,尖声反问。   “那你又为什么总是要曲解我的话?我当然希望你好,可是你叫我怎么放心!”母亲也崩溃了,边质问边大力挥手,“每次都这样,谈个恋爱恨不得把家都给拆了,认为爸妈都是故意阻拦。究竟是爸妈和工作重要,还是男朋友重要?他一个外人能养你一辈子吗?好好劝你不听,非要跟我们作对。你有本事就别找我们想办法,去找谢闻啊!这件事虽然跟他也有关系,可他除了说几句好话安慰你,还能做什么?!”   邓芮茗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沉默良久,强忍眼底发酸,蠕动嘴皮嘟囔了句“你的意思是,不肯让我跟他谈了?”。   母亲叹息着看向别处,没直接回答,却也给出了八|九不离十的回应:“我是有这么想过。”   前者忽觉太阳穴一阵针刺般疼痛,本该大力争取的当下竟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移开视线,默不作声地踱回自己房间,脚步轻飘安静如鬼魅。   刚到家时天色还有一丝微亮,此刻已然夜幕低垂。房内漆黑一片,她懒得开灯,直接倒在床铺上对着窗外发呆。   距离上个满月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尽管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但依旧高高挂起为夜空增添一抹银辉。奈何月色明媚,心情截然相反,幽暗如深不见底的山崖。   方才母亲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回响,短短一句“是有这么想过”状似轻巧,实则给她的感情判了死刑。同时和谢闻相处的每个瞬间从眼前一闪而过,使得忍耐力被彻底摧毁。从前那么多愉悦的记忆,在此刻竟单薄得不堪一击,丝毫抵不过心底的失望。   果然还是没法一个人忍受。   她艰难地在包里翻找手机,因为杂物太多,好一会儿才掏出冰凉的金属物。锁屏上除了一小时前收到的一句“现在去吃饭了,你早点睡”,再无其他消息。   犹豫片刻,还是拨打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然而当漫长的嘟声结束传来系统提示,电话都没有被接通。   连打好几个,结局皆是如此,邓芮茗用劲将手机丢掷一边。   她突然想起刚才在客厅里,母亲说过的话——   “他除了说几句好话安慰你,还能够做什么。”   无论平日里怎么学着懂事,实际总还是怀揣希望能被对方百般爱护的心思。而这种心思很简单,不要他做任何牺牲或付出,只需在自己难过时能送上一个切实的拥抱就行。   但事实呢?别说拥抱,就连言语上的倾诉都因顾及他工作繁忙而一再克制。   她目光一凝,这才发现,又是七天没有见面了。   本就焦灼整天,此时更是崩溃得眼眶发热。视线模糊的刹那,源源不断的滚烫液体从眼角流出。呼吸很快变得浓重,鼻腔因抽噎而堵塞,怎么也喘不过气。   不能哭,哭了就是对自己都妥协。   邓芮茗想尽办法企图停止哭泣,可是越想戛然而止,这种脆弱的行为就越剧烈。最终承受不住窒息而放纵大哭,又因担心屋外的母亲听见,只得蜷起身子捂住下颊发出一声声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抽泣暂歇,她吸着鼻子再度拿起手机查看,仍是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她垂眼,虚脱似的摊开掌心,任由手机摔落在旁。继而合拢眼皮,不管脸上还有花掉的残妆,和衣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章】   上个月我们班里也出了点小意外。小姑娘受伤了,家长也心急了,就直接在班级群里问情况。结果二十分钟以后,隔了两个楼层的领导都晓得这件事了跑来关照我处理好,等再回到办公室,我们年级组长也来问我搞定了没有(可以说吓die了)关键是我谁都没告诉过……   倒不是有人打小报告,就是感觉尽管公立学校这种地方比较稳定,但任何事情依旧像别的单位一样传得很快   无论做什么,总有人看着监督着,半点差池也不敢出,所有职业都艰难,不会因为跟小孩相处就轻松安逸 第73章 第七十一章(二更)   因突然心悸而醒来时,房间还笼罩在黑暗之中。   邓芮茗睁开眼, 对着不见五指的空间一阵恍惚。待剧烈的心跳趋于平静, 她才缓缓伸手摸索手机。   按亮屏幕的瞬间, 本就红肿的眼睛更被刺激得分泌液体。好不容易适应亮光, 她面无表情地点开有红色数字1提示的绿色图标。   那个睡前一心想念的人在00:41分时发来了简单的“怎么了”三个字。   她强撑眼皮的不适,关闭了微信, 对着屏幕顶端的时间放空思绪。   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本以为再也不会梦中乍醒, 想不到时隔近两年, 又体验了当初分手后那种的难眠。就像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使劲捂住口鼻,胸口压上巨石那般沉重。这能让人在一秒内倒吸凉气从睡眠中清醒, 并在距离天亮的几小时里再也没有丝毫困意。   能产生这种讨厌的感觉,都是因为入睡以前经历了极不愉快的心情,更因为坏情绪的源头是最在意的人。   邓芮茗双目失焦, 先前的伤心再度重返。心里的那丝委屈说不清道不明, 除了自己无人能懂,令原本期望得到对方消息的她, 此刻竟完全没有想回复的念头。   她就这样无力地张着双眼, 维持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 连身上寒气加重也不管不顾。   也不知道这样自虐有什么用处, 但就是没有力气移动。窗帘拉上只留一条缝隙的房间像个黑匣子, 她望着穿透布料的微光,眼看光线一点点变亮,耳边也隐约传来清晨的鸟鸣。   不知是休息日还是昨晚吵架的原因, 母亲今天难得没有来喊她起床。一直躺到冬日暖阳从阴云里溜出,身边放置的手机终于震动起来。   当金属盒子震了足足半分钟,邓芮茗才沉着气按下通话键,摆到耳边。   电话接通后,对方先开口了:“醒了吗?”   他的声音很含糊,想必还没起床。   她简单“嗯”了一声。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谢闻未发觉她态度冷漠,打了个哈欠又问。   邓芮茗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很晚才回家?”   他怔了怔,眯眼回想,“嗯……大概一点钟吧,确实玩得有些晚……”   “喝了很多酒吗?”   前者嗅了嗅空气中飘散一夜的酒味,抿唇说:“是有一些。所以后来有点糊涂,也没注意你打电话来。再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大概已经睡了……”   他的嗓音和平日里一样低柔,当下却被对方认为他对此并无所谓。   她烦了一晚上,还为了不影响他的心情选择隐忍,结果他却在喝酒作乐?   邓芮茗心火直冒,立刻出言打断他的作辩:“我前天就跟你关照过,不要喝太多,对身体不好。为什么你不听?而且我给你连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看见,我倒问问你那时候究竟在干什么?难道吃饭也会吃得这么晚吗?”   一连串质问说完,她深深呼吸,胸膛起伏不定。原先不打算跟他废话的,还是没忍住脾气。   谢闻总算从她急促的语气中听出不满,并对她的质疑好言解释:“是这样的。昨天吃饭本来就结束得有点晚,后来他们又说去下一摊,我也不好拒绝,怕你担心就没说。而且领导都在,总归要陪着喝点酒……是我不好,喝得太醉,回家又太晚,没有及时回你消息。对不起。”   邓芮茗沉默了。   再多的愤怒遇到低声下气的“对不起”三个字,宛如一拳头砸在棉花上,激不起任何波澜。   算了,他都这样表示了,自己再发火也没意思。   听见她那端没什么声响,谢闻关心道:“所以你昨晚打我电话是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回家了没。”她坐起身,按压僵硬一晚的小腿。   “放心啦,我喝得再糊涂,也不会送女同事回家的。”   这个玩笑成功让气氛缓和一些,邓芮茗苦笑着跟他讲起闲话,并就聚餐有哪些人、女的有几个、漂不漂亮是不是单身等方面问了个详细。   谢闻一一记住了问题,并依次给出了还算满意的答案。   “三个销售组都去了,外加副总经理和半个财务室。女的有十来个,其中四个没结婚还挺好看,不过都没你有趣。没有人勾搭我和吃我豆腐,倒是我们组长听说我有女朋友以后想让我问问你关于小孩升学的事情……”   末了,他加上一句“还有什么要问吗,邓老师?”。   “没了,今天就这样吧。”某人暗叹,揉了揉沉重的眼皮。   谢闻轻笑一声,继续说:“邓老师,我还有件事要禀告。刚临时接到通知,大学班长昨晚来这里了。因为有段时间没见,所以其他人商量今天聚会。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我跟去,不会尴尬吗?”邓芮茗有些犹豫。   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不去,我反而会尴尬。因为别人都是带男朋友或女朋友一起,难道你要我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角落吗?”   她想了想,又试探道:“那张诗婷呢,她也去吗?”   “这个你可以放心。”谢闻无奈笑笑,“我已经打听好了,确定她没空来,我才答应参加的。”   她念了声“好”,心却依旧暗暗悬着,没有松气。   俩人又聊了几句,不多一会儿便挂断电话各自起床。   邓芮茗拿起替换的内衣准备洗澡,很不幸地在打开房门那刻和父亲对上视线。   “听说你昨天跟妈妈吵架了?”父亲如是问。   她移开目光,没有回答。   “你妈说话是冲了点,但也是为你好。”前者回头迅速瞥了眼房里的老婆,压低声音对女儿说,“你也知道,当初你跟那个陈睦在一起,我们有多不放心。所以你妈妈这次难免考虑得多了些,你要谅解。”   她点点头,并故意加大音量告诉父亲“今晚跟谢闻出去吃饭”。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听见主卧里传来否决的话语,才走进浴室。   大概是吵架后遗症,整个白天母女俩都没怎么交谈,自顾自在房里做事。   邓芮茗看了一天的电视,直到下午三点才懒洋洋地换衣服化妆,并在母亲“早点回来”的叮嘱中踩着相约的时间点来到小区门口。   谢闻已经乘着出租车等候多时了,见她面无表情地坐进车里,凑上前哄道:“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啊?”   她吸吸被冻得发红的鼻子,“没有啊。”   “眼睛也很肿,没事吗?”他注意到她眼皮有些红肿,皱了皱眉。   前者侧过头,告诉他只是没睡好,没有大碍。   谢闻点点头,见她态度依旧不是很热情,便不再提问。   邓芮茗看向窗外,闭嘴不语。   其实耿耿于怀的不光是昨晚,还有稍后的聚餐。张诗婷去不去她都无所谓,都闹得这么难堪了,也不怕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她更担心的,是那个曾经喜欢谢闻两年的女生也会来。   清楚明白已是过去式,且两人很清白压根没有共同经历,可还是不免有所芥蒂。不能因为这种小心思让谢闻拒绝参加同学聚会,只好自己也跟着一并去,阻止所有可能发生的苗头。   显然,在陈睦之后,自己已经对这方面有很大的阴影了。   考虑到可能要喝酒,所以他们没有开车,改乘交通工具前往。正是傍晚,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当赶到餐厅时,其他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   谢闻性格好,从前在班上人缘不错。因此他刚跨进包厢,就有好几个人开起玩笑。   “哦哟,团支书终于来了,刚还聊到你呢。”左边那桌的眼镜男夹着烟招呼他赶紧入座。   邓芮茗斜眼,“原来你以前还是团支书,说好的沉浸在游戏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呢。”   “打游戏以外的时间都献给了团委。”谢闻笑眯眯地帮她把椅子拉开,转头看向许久未见的室友,“聊我干什么,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哪有啊,就是在好奇你这次怎么肯来了。”同桌的另一人接话,并把目光对向邓芮茗,“现在知道了,原来是找到女朋友憋不住要来炫耀了。”   被打量的某人微微挑眉。   倒不是被人调侃而不快,而是女人的第六感上线,抓取到某个信息。   听起来,他们的意思是似乎前几次的同学聚会,谢闻都不肯来。莫非因为张诗婷?   邓芮茗笑着朝男友瞥了瞥,后者眨眨眼,对同学使眼色。其他人只当她不清楚张诗婷的存在,也就识趣地不再多话。   她也懒得搭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同桌的人寒暄起来。   和之前说的一样,张诗婷确实没有到场。期间有人顺便提起她,很快就有另一人回答说她跟男友有约,没空来。   邓芮茗叹服她的“新欢无缝衔接”,不禁在心底暗自冷笑。并且悄悄观望四周寻找她曾宣扬过的那个喜欢谢闻的女人,然而观察很久,都没看到疑似的对象。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有些兴奋,就校园往事聊个不停。   正吃着男友递来的虾肉,一个恍惚,她忽然听见身边人说:“我说怎么总觉得少了谁,原来周梦姝又没来。”   “是哦,她也连着好几年没见了。”某个人朝谢闻努努嘴,“哎,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正在剥虾,闻言头也不抬地把基围虾沾上酱麻油放进女朋友的碗里,“我怎么知道,我也很久没跟她联系了。”   前者咂嘴,“真是拔|吊不认人哦,以前跟人家关系那么好,现在居然一问三不知。”   邓芮茗捏着筷子的手不由一顿。   谢闻抓起一只虾就往那人盘里丢去,半开玩笑似的怪罪道:“几岁的人了,说话文明点好伐。我本来就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以前都是你们在乱起哄,这毕业多少年了还要起哄。”   接着对身边眨巴双眼的女人保证:“别听他们瞎说,我大学很清纯的,什么事都没干过。”   那个大嘴巴的家伙又立马接口:“可不是嘛,人家小姑娘都跟你暗送秋波那么久,你什么表示都没有。”   “都说了没有了,有些事就不要再讲了。”谢闻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他只当这位老同学喝高了胡说八道,不屑再作回应。   “好了别闹了,万一等下误会大了,谢闻回家跪搓衣板怎么办?”旁边的人笑哈哈地打起圆场,望向邓芮茗,“你可千万别上心啊。”   她扬起唇角,露出小虎牙,“没事,能理解。”   众人见状,纷纷夸他运气好,找了个善解人意的妹子。   他笑而不语,只有自己知道自家妹子小心眼起来有多可怕。装作不经意向她看去,所幸对方一心和旁人交际,没有露出半点不快。   谢闻松了口气。   但他不知道,邓芮茗那被桌布遮掩的左手,始终捏紧拳头,一秒都没放开过。   她觉得自己心里就像安了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这种来路不明的醋意是怎么回事?尤其在听见别人的叙述,和张诗婷跟自己说过的相差无几的时候,更觉生气。   一个人说也许是虚构夸大,但若几个人都这么说,那便八|九不离十。而作为当事人的他,竟然一个劲推脱否认,实在无法令人信服。尽管这桩事已经过去好几年,可想起来总有点无法忘怀。   这不禁令她想起以往陈睦也是用这种态度面对自己的花边新闻,是她最讨厌的一面。   难道男人都有这个坏习惯?   她一边怀揣不该有的小心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别人说话,尽量将“懂事的女朋友”这个角色做到最好。   聊天间隙,已过九点,大家都站起身理包。正当她以为这场聚会将要结束,准备继续用虚伪的笑容和他人告别时,有人提议了。   “难得碰面,不如一起去唱歌吧?”   好几个人闻言附和:“好的呀,反正明天休息,玩得晚一点也不要紧。”   谢闻没接话,转头看向身边的邓芮茗。后者微微蹙眉,有点犹豫。   恰巧此时一旁的室友拍拍谢闻的肩,唆使道:“你该不会不去吧?难得来同学聚会,还这么早走,太不够意思了吧?”   “就是啊,大家平时都要上班谈恋爱,约不起来。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聊聊,就别走那么早嘛。”   听到这话,他还是没答应,把决定权交给女朋友,并在她耳边轻声问:“你困吗?要是累的话,我们就回去了。他们估计会玩到蛮晚,我怕你妈妈不放心。”   邓芮茗瞅瞅他室友们期盼的眼神,知道他们很久没见,拉不下脸拒绝。而且一想到回家又要跟母亲干瞪眼,她没多思考还是选择跟去唱歌。   一行人说走就走,电话预定完KTV包厢后,连忙拼车去目的地集合。有几个已升级为爸妈的,还打电话给另一半拜托照顾小孩,说今夜很晚回去。   说是唱歌,实际也不过是某些家伙霸占话筒,其余人借此机会喝酒聊天。   昏暗的包厢里,众人聚在一起如开闸的鸡笼,说话声和音乐声混杂听得人脑袋发胀。   从昨晚起,邓芮茗一直有些郁郁寡欢,加之气氛喧闹和旁人怂恿,干脆也放开架子喝了起来。从威士忌兑绿茶,到什么也不添直接干饮,酒精成功令她体内的兴奋因子不断增加。   然后,在一个侧头看见包厢门开进来的某人的时候,像被冷水淋了满身,情绪瞬间降到冰点。   就着微弱的光线,清晰看见张诗婷昂着下巴走来,后面跟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   周梦姝。   眼尖的同行者如此唤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还有一章哦】   事实上茗茗这种“因顾及对方而不敢直说”的行为,虽然是出于好心,却也只能感动自己,让自己感觉自己是个很懂事的人而增加不必要的底气。而她因为先前的感情经历,在这方面终是有些保留。   无奈在于,有的男人就是不喜欢女人说负能量,所以当女朋友的坦白也不是,不坦白也不是,可以说很难做了。   明天把事情都摊开来讲清楚~还有三章正文和一章番外 第74章 第七十二章   22:08,距离张诗婷和周梦姝坐下, 已过去二十分钟。   邓芮茗默不作声地坐在原位喝酒, 耳边听着旁人的说话声, 神经几乎紧绷到底。   所幸谢闻始终没有跟前女友讲过话, 也没有和曾经的暧昧对象有过眼神交流,这点让她稍稍有些定心。   大抵张诗婷在大学里朋友交了不少, 她一来, 便有几个女生招呼她坐下搭话。   有人问她不是说没空, 怎么又来了。   她说,原先是没打算来,但想想很久没见, 也不愿错过跟老同学碰面的机会。   讲这话时,她的视线有意无意掠过面无表情的谢闻。尽管光线不佳,但她这个小举措仍是被第六感发达的女人们察觉。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他俩曾在一起过的事情, 当下见有八卦的苗头, 自然兴致更高。   而她一句故作大方的玩笑话“哦哟你们看谢闻呀,平时路上见到不打招呼就算了, 现在又装空气”, 让气氛变得愈加莫名。如此一来, 谢闻跟邓芮茗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   不用想也知道她闲着没事来给人找不痛快, 而且还带周梦姝一并来。也不晓得她俩是不是真心当朋友,和老同学们围在一块说说笑笑,竟没有半点前女友和暧昧对象相见的尴尬。   邓芮茗本就和张诗婷不对付, 而且对不熟悉的周梦姝有着很差的第一印象,因此更觉得这群人都是奇葩,有种说不出的谜。   先前酒喝得太多,都积存在膀胱里。碰巧听不下去旁边塑料姐妹花的对话,她决定先去洗手间放掉点水。   起身时,被酒精麻痹的头脑一个发怔,险些没立稳,幸亏谢闻眼疾手快扶住她。   “要不要我陪你?”他把她搀扶到门外,乐声被阻挡,人声显得分外清晰关心。   她摆摆手,“没事,上厕所而已。我一个人可以,你进去好了。”   谢闻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确定她走路没有歪歪斜斜,才转身回到包厢。   夜虽深,但正是聚会的好时段。女洗手间难免排起长龙,好不容易轮到邓芮茗进入隔间,她已经累得小腿酸|软。   艰难地给坐垫铺上一层卫生纸,才刚扶着隔板坐下,就听见外边窸窣的人声。   而对话内容,恰巧是让自己郁结的人。   “哎,你说张诗婷跟周梦姝怎么回事啊?别这么久还是好姐妹吧?”   “鬼知道啊,周梦姝前几年结婚了,老公很有本事的。而且她性格很正常,我也不懂她还怎么会跟张诗婷要好。张诗婷现在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再说了,好歹周梦姝以前那么喜欢过谢闻,谢闻又是张诗婷的前男友,她们居然还能当朋友也是吓坏我了。”   “可能也是不好意思撕破脸吧,她一向脾气好。她刚偷偷跟我讲,本来想在家带小孩,结果张诗婷一直噱她,她没办法才跟来看看的。”   酒气顿时醒了三分,邓芮茗竖起耳朵细听,顺便暗暗嘲讽。原来这群人跟自己一样,也是面上和气实际看戏。   正当她企图听取更多关于这俩人的消息时,下一秒,外边人的话语将她打入寒天冰窖。   “不是我说,刚听张诗婷装逼真是要憋笑憋死了。男朋友有钱了不起啊,我男朋友也不差啊。哦对了还有谢闻,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初跟周梦姝玩得好的是他,后来人家看上他给他表白了,他却二话不说拒绝。你说他不是耍暧昧是什么?周梦姝也算性子软,还跟别人说是误会不是他的错,碰到他真是日了狗。”   “我跟你讲,天底下男人都一样的。装得深情款款,其实只撩不负责,把过错都推在女人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听者茫然地弯下腰,捂住额头的双手微微颤抖。   记得那时跟张诗婷在咖啡厅偶遇,她声称是谢闻思维简单,因此和周梦姝错过,而他本人也发誓说从来没有乱搞过。   所以事实上,很可能是他故意玩暧昧?   邓芮茗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   哦没事嘛,年轻的时候总归有些骄纵,犯错也在所难免。再说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作为当事人的周梦姝都不在意,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种失落和愤怒掺杂糅合,最后形成一股揪痛在心底汇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无论怎么自我暗示,都压不下涌动的暗流。   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些崩塌。   因为有陈睦这个教训,因此她平生最厌恶男人态度不明。本以为谢闻不一样,谁料到他也不过如此。   邓芮茗垂眸发愣好一会儿,堪堪从震惊中回过神。隔间外早已人声消散,想必那两个人已经回到包厢继续维持虚假的同学情。   而不管她们议论谁,自己都已沦为这出好戏的角色之一。不知旁人会怎样看待自己,是背地里笑话她是谢闻的傻子女朋友,还是也理所当然地也把她归为品行不佳?   她无力地按下抽水,一步步挪到流离台前洗手。捧起冷水狠狠地往脸上扑,直到水滴顺着脖子滑进衣领,胸膛因凉意而颤抖,那种仿佛心脏被捏紧的窒息才褪去。   邓芮茗挺直身子看向镜中的自己,缄默无言。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睫毛上沾着小水珠,还有可能因为自来水渗入而泛红的眼眶。   ……先冷静,千万不要慌乱。换个角度想,目前还都只是别人的片面之词,不是吗?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总算让情绪沉淀一些。而后深深望了眼面前举止同步的人影,转身即走,尽量将怒气留在原地。   虽然面色仍有点难堪,好歹走回包厢的步履还算沉稳。然而刚要推开玻璃门进入,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邓芮茗瘪嘴,烦躁地取出查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令她暂歇挂断的心思。   “喂?”她闷声接起电话。   母亲的语气也有些不快,“你在哪里啊,都十点半了,外面很危险的。而且天气预报说晚上要下雨的,你还不回来?!”   “……知道了,等下就回来。”她低头应答,鞋尖轻踢墙壁。   “还等下?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母亲极为不满,生硬命令,“现在马上就给我回家!”   邓芮茗长长吐气,牙关咬紧,“说了等一下了,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有谢闻在,你担心……”   目光落在几米之外谈笑风生的两人身上时,话音戛然而止。   “喂?你在干什么啊,我跟你说话呢……喂?”   母亲正在气头上,忽然听见她这边声音消失,又连声发问,可是怎么也得不到应答。   “我先挂了,慢点再说。”邓芮茗死死盯着房内的某处,喉间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并且,在挂上电话的瞬间用力推开玻璃门,径直走向沙发上正在聊天的谢闻和周梦姝。   他们只是很正常地进行交谈,并无半点越界举措,可在她眼里像针尖一般碍眼。   果然还是无法镇定。   谢闻见女友脸色煞白地站在面前,眉头紧蹙道:“怎么了?”   邓芮茗的胸膛不断起伏,大力呼吸。她看看周围正在玩闹的众人,碍于颜面强行克制脾气,只用不友好的语气低声回了句“不舒服,想先走了”。   “哪里不舒服,要紧吗?”前者听罢,连忙起身帮她收拾背包,并伸手探向她的脑袋,“是不是喝太多了,头晕不晕?”   她头一歪躲开他的掌心,接过背包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步子迈得太大扬起好一阵风,也引起旁人的注意。谢闻向他人打过招呼后,急匆匆追出去,并赶在出门时抓住她的臂膀。   “你又发什么火,谁惹你了?”他总算发现情况不对劲。   邓芮茗冷冷瞥了他一眼,用劲挣开束缚,继续快步朝前走去。谢闻皱眉,跟上去再拉她,又被她躲开。   霓虹渐暗的街道人影稀疏,宽阔的路面上只见两个步下生风紧跟而行的男女。   一来二去,俩人在反复拉扯中走过了半条街。直到某处光线较暗的地方,确定四周再无熟人出现的可能,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谢闻见状拽住她的胳膊,手下稍稍使力,以免她再自顾自走开。   “你能不能别一个人生闷气?有什么不满就直说。”他眉间的川字更深了,声线也不自觉压低。   前者神色凌厉地望向他,“我问你,你到底还有什么小姑娘是搞不清的?”   他双眼微眯,莫名不已,“哪来小姑娘?你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跟我发脾气?”   “什么叫‘这种事情’,你能别总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行么。刚和周梦姝聊得那么开心的人是谁,还不是你吗!”邓芮茗厉声呵斥。   谢闻被她一通指责,顿觉心绪郁闷,义正言辞地反驳说:“我跟她什么都没做,就单纯讲几句话而已。她刚才只不过在问我知不知道学区房的事情,想让我问问你,这你都能脑补?而且吃饭的时候我就说了,我跟她没关系的,你为什么就不信呢?”   “难道那个和你暧昧两年还告白结果被你拒绝的人不是周梦姝吗?关心你还要给你介绍工作的不也是她吗?”她捏紧拳头反问。   他瞳孔缩紧,“你听谁说的?”   “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邓芮茗将他搭在她臂膀上的手甩开,决心问个究竟,“早在之前张诗婷就告诉过我,关于周梦姝和你的事情。我一直相信你,所以总让自己不要太在意。但其实呢?明知道我最讨厌男人玩暧昧,你却偏偏要这样!况且人家都结婚了,你还跟她嘻嘻哈哈做什么!”   “你这是在拿我跟陈睦比较吗?!”面前人眉头皱紧,声音不自觉拔高。   邓芮茗心力交瘁地踢了踢脚,“我没有这样说……你非要这么曲解的话,我还怎么跟你沟通!”   谢闻亦觉无话可说,“你肯定自己是在跟我沟通?”   她语塞。   寒风呼啸的冬夜里,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互相责怪这种经历,足以让脾气再好的人也怒气横生。   谢闻舔着嘴唇,企图解释清楚:“你刚也说了她已经结婚,我怎么可能跟她发生些什么?而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刚才的对话再正常不过,没有半点需要避讳……是,她以前是喜欢过我,我也拒绝过她。但事实不是你想得那样,我绝对没有跟她玩暧昧,跟任何人都没有!”   “你不信我就算了,还因为人家的胡言乱语发这么大脾气,有意思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包括今天下午也是,我问了你几遍是不是不开心,你都不肯回答。我以前就说过,你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别一个人憋着……可你从来都不跟我坦白,我真的很难过。”   他吞着干燥发紧的喉咙,瞥眼看向道路尽头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长叹,“邓芮茗,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仇人,你为什么就不肯跟我好好交流,非要揪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火?”   在开口之前分明想好要控制脾气,不能因为对方生气所以自己也肆意发泄,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保持清醒。但是当真正出声时,他才发觉这份积攒已久的怨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每次都是这样,一有不快就宁愿憋在肚里,不肯和人交流解决。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推心置腹一同探究不好么?   他非圣人,也会有怫悒的时候。忍耐得太久,话就说得越多,理智越容易被牵制。结果是和初衷背道而驰,将那些苦闷全盘托出,矛盾被放得更大。   再度被激怒的邓芮茗捏紧拳头,指甲倒扣在掌心,“莫名其妙?你现在是在怪我咯?”   谢闻侧头,心累地阖了阖眼,“我没有……只是希望你别把话都藏起来等我猜,这样很没劲。”   看着愤懑又强行隐忍的他,她脑中忽然呈现昨天在学校受的委屈和母亲的叱责,还有自己那被说得哑口无言后只能回房躲起来发泄的窘迫。   恰逢一阵凉风刮过,吹得人面颊像被打过耳光那般生疼。余光瞥见地上被卷起的枯叶,她这才想起最近忙得晕头转向都没发觉已是十二月。   难怪从内而外地发冷,即便有个曾被自己视为温暖来源的人站在身前。   来电铃声适时响起,分外刺耳。她徐徐从口袋掏出手机,瞥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一声不响地把电话掐掉。   谢闻见她把手机关机,低声问:“不接你妈电话吗?”   “接了干嘛。”邓芮茗轻轻凉笑,心如死灰,“听她是怎么表示对我们两个的不满意吗?”   他眼皮重重一跳。   “所以我才没有把事情都告诉你。”她一字一句把事实全部吐露,声音在冬季深夜听来缥缈又入骨,“难道你要我跟你说,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还是因为我们的事情,我被领导叫去谈话?这些你听了高兴吗?”   前者呼吸凝重,“你说什么?”   邓芮茗顿了顿,强迫自己忍住不断上涌的哽咽,“你还想我说什么?说我在家是怎么跟我妈吵架的?又或者我在学校是怎么被批评,搞得所有人都知道我被家长投诉?这些你全都不知道,只是一味要我坦白,还觉得我在跟你作!”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谢闻头一回听说这些事情,反应不来的同时彻底克制不住性子。   眼前人移开眼,瞥向低压的夜空,喉头连同声线微微颤抖,“就是因为怕你烦,我才憋着没有说。你工作那么忙,本来见面机会就少,我哪里敢再给你添乱。莫非要我在你心累的时候,还撒娇要你哄我,我忍心吗?”   他严声打断她,“起码你也要告诉我一声,否则我连你为什么难过都不清楚!”   “告诉你有什么用,除了得到于事无补的安慰,我还能得到什么?!”她拔高音量,正视他的眼眶隐隐泛红,近乎哀求地说,“我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晚上难过的时候你能抱抱我,可是我发觉连这点要求都很难做到……”   不光是随时拥抱难以做到,甚至连面对面站立都觉得相隔万里。这种看得见但触不及的距离,能让人丧失全部信心。   闻言,眼前人的眸子墨如深海,掀起微澜。他向前跨了一步,想将双目湿润的她揽入怀中,却被她阻止。   伴随一句带着明显哭腔的“我现在感到非常失望”响起,张开的双臂也不由僵硬。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线低到几乎不可辨认。   邓芮茗迅速抬手抹掉溢出眼角的液体,言辞消沉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越来越不开心……感觉很没有信心。”   说完,她闭了闭眼,连叹息都失了力气。   不是没有过快乐的时候,但难过的次数越频繁,就发现最初的开心越离越远。失望的当下就连想搜索些积极的回忆来调动情绪,都记不起分毫。   失望的同样还有前者,不自觉松开了环住她的手。   本可以用很多好听话来哄她开心,此刻自己却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在她面前伫立不语。   不是挫败或失落,只是难以言喻的无力。   谢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失神的双眼,许久之后,他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了句“你确定吗?”。   后者眼神如水纹波动,嘴唇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张合,“……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听见这个回答,他的睫毛突然颤了一下。   他抿唇朝向透着暗红的天边看了好一会儿,再次回神时已面色淡然,不起一丝波澜。   “既然如此,那大家再僵持下去也没意义,还是分开冷静一下吧。”   “……”   邓芮茗错愕望向他。   这是什么意思?   谢闻没再出声,向后悄然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等等……”   下意识伸手去拦,可是指尖触碰的只有他沾上寒露的衣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当终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视野里。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应配合BGM《词不达意》食用(开个玩笑开个玩笑=L=   之前两个人积压的矛盾就在这边爆发,不过这都是倒数第三章了   我发觉吵架这回事很奇怪,炸点从来都是各式各样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是它们凑在一块能引出大爆|炸。 第75章 第七十三章   从小到大,她就是个非常容易喜欢上别人的人。只要对方表现得温柔一些, 态度好一些, 那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她的青睐。但虽然喜欢过不少人, 真正有进展的也就寥寥数几。为了维持关系, 自己一次次努力变得明事理,来讨对方欢心。   当然结果还是不尽人意。   这几段感情的结束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在自己纠结的时候, 由对方主动终结关系, 无论是恋爱或暧昧。   包括疑似又一次被分手的当下。   邓芮茗站在无人的街头,缓缓蹲下|身子,将脸深深埋起。   深陷在双目紧闭的黑暗里, 陡然听见路旁树叶稀疏的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晚风越来越大,从耳边呼啸而过,又带起落叶蹭过果露的脚踝。   四周愈加寂静, 风声让人更觉阴冷。裹紧大衣的躯体再次发寒的同时, 头顶也不知碰到什么一阵冰凉。   气息沉重地抬头查看,只见眼前的地面已晕开点点水渍, 不断有水滴从空中落下。   雨势渐强, 伸手抹抹脸, 想把雨水擦去免得让状态更困窘, 却怎么也没法让湿漉漉的脸庞变得干净。   不但指间越发湿润, 就连视线也淌着波纹,模糊不清。喉间一个倒吸,气息瞬间急促, 引起胸腔大幅震颤。   她头部低垂,忍不住放声抽泣起来。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最后导致这个局面?   从自己强颜欢笑跟他出门开始,还是故作懂事陪他喝酒玩乐,抑或是看见他和别的女人谈笑而忍不住发怒的那刻?   像高中时期苦做数学辩证,她在脑中把解题思路从头至尾理了一遍。好不容易将那团杂如毛线的烦恼一条条解开,却发觉刚才所有让自己恼火的事件都是那么不足一提。   不过是和多年没联系的老同学说几句话,并非越界出轨,有什么好介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再难听,也只是一家之言,何必要被其左右情绪?   可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接一件冒出,点燃了引线。   什么要保持镇定之类的大道理自己都懂,无奈一旦碰上太过在意的对象,就瞬间失了理智。尤其在已经隐忍许久的前提下,任意一根尖刺都会戳破心里那个鼓胀的气球。   于是不可避免地积压怒火,理所当然地发生争吵,并按捺不住地说出不可说的话语。   自己是对现状和未来有所怀疑,但没有想过要分手。他呢?一个劲强调坦白,却在终于把话说开之后一声不响地离开。   这难道就是男人口中的沟通?   邓芮茗用手使劲搓脸,也不管残妆会花成什么样。深深呼吸的同时,雨夜寒气从鼻腔窜入,冻得整个身体颤抖。   并非没有想过袒露思绪,但每次将要说时都因他疲劳的模样而吞回去。原来难以传达心情的不光是暗恋者,还有恋爱中的人。无论事先预设的对话有多完善,最终都只落得词不达意的尴尬境地。   然后误会被彻底拉深,难过的由一人变成两人。而自己只能不顾形象地蹲在街头感受更浓的寂寞,在心里反复质问为什么。   还有那句无论如何都讲不出口的“不要走”。   哭声抑制不住,一个抽噎间隙,她选择埋头嚎哭这种拙劣的方式来掩饰狼狈。   只有自己才知道,根本没有那么懂事。做那么多强行善解人意的行为,只是为了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乖巧的不需要担心的人。   可还是让彼此都失望了。   不知保持这般难堪的样子哭了多久,在头发衣服全部淋湿之前,有那么一刹那,被雨滴砸落的感觉忽然停止了。   不光皮肤上冰凉的触觉消失了,还感到身边传来隐约的暖意。   像空旷房间里窜动小火苗的打火机,散发着微弱的温度,还夹杂一丝气息。   非煤油的焦味,而是自己最熟悉的体香。   猛然直起身子,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去,那个早已走开的人正撑着伞蹲在旁边。   而即便是又撑伞又拎袋,以普通的市井小民形象蹲着,身姿间依旧透着沉默的稳重。   原先轰然倒塌的世界在眨眼间被迅速重建。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恍惚许久,她终于张合嘴唇。   邓芮茗心想大概是自己喝多了又淋雨的缘故,才会管不住嘴让问题脱口而出。   谢闻的表情像离开时那样漠然,“下雨了,去便利店买伞。”   然后从印着便利店logo的马夹袋里掏出一小瓶红茶塞到她手里。   后者拿着还有些发烫的热饮,抬眸看看头顶疑似从便利店买来的透明塑料伞,一时之间有点恍惚。   所以他走人不是因为想分手吗?   当事人好似能听见她的心思,又开口为其解答:“冷静完了所以回来了。”   “……你就不怕离开那么久,我早就走掉了吗?”邓芮茗怔神反问,连哭都忘了哭。   “你会吗?”他镇静地把问题抛还给她。   她移开眼,无言以对。   如他所说,她当然不会因为他走人而自己也离开。就算崩溃到呆在大街上乱哭,她也没打算要走开,即便不敢期望他还会回头。   谢闻尽量把伞撑稳,艰难地单手掏出纸巾,然后摁上她的脸庞轻轻擦去泪渍。   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过久,自顾自说起另一桩事:“大学的时候,我的确有一段时间跟周梦姝关系比较好。但不是故意跟她暧昧,而是因为我那时候就喜欢张诗婷想接近了解,她又正巧是张诗婷的好朋友。”   邓芮茗震惊不语。   “可是年纪轻,想得太简单,没料到自己有些行为会让她误会。有天她突然说喜欢我,我才知道自己犯错了,反思以后立马拒绝了。即使跟周梦姝道过歉,但因为她们俩的关系,我也始终没有让张诗婷知道我喜欢她。后来你也晓得,毕业两年以后,我才又跟她联系上。”   他停顿片刻,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件事我一直没跟任何人讲,包括张诗婷。只有周梦姝大概清楚,不过她不在意更不会出去乱说。本来以为都这么久了没什么好提的,谁知道会传成这样。”   信息太过突然,以至于前者听完只蹦出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弥补之前想当然的错误。”谢闻沉着嗓音,目光却坦然认真,“实话说刚才吵架的时候,我真的很生气,但冷静过后才想明白自己哪里不对。一边怪你不跟我坦白,一边自己又藏藏掖掖。以为这种尴尬的旧事不提就没事,却没想过会让你产生更糟糕的联想。如果一开始就放下架子解释清楚,还怎么可能让你不开心。”   听他描述时,邓芮茗记起赵孟西曾说过,当初他和张诗婷分手以后状态很不好。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冷静无谓,实则把难过都放在了深夜独处的时候。   而她从不知道,原来他对张诗婷的喜欢曾经持续了那么久。一如自己从前和陈睦相处的样子,他也一次又一次为另一个人学习隐忍。   她觉得刚平复的双目又开始发热了。   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心疼。自己很清楚这种把抛却多年的往事,言无不尽地对另一个人透露的心情,宛如亲手挖取伤疤,很不好受。   可是前者并不介意,还沉下气拍拍她的脑袋,“你妈妈的事情我也想过了。我会找机会尽快再跟她当面谈一谈,跟她道个歉让她知道我是认真的。至于学校那边,慢点我跟我姐商量下,看能不能让力力转班。毕竟留在你班级里,确实会造成不太好的影响。别的教师子女都很安分,我们更不能违反规矩。还有就是……”   他缓了缓,眼神明亮无比,“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在我面前那么懂事。”   “……什么?”邓芮茗心下一悬。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顾及我的情绪,所以才把委屈都憋在肚子里。但是我不需要你的这种通情达理。”谢闻的目光愈加灼烈,仿佛在仰望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宝,“不管你觉得我有多啰嗦,我也要说,我和陈睦不一样。我不会强迫你听话,让你压抑自己的心情。更不会因为从前喜欢谁几年,或是被谁喜欢就忘不掉那些人。既然和你在一起,那我就不可能再想其他人,心里只放得进你。所以我想要你放下顾虑,把心里话都敞开来,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而不是害怕我不高兴就独自承受。”   他说,我爱你,邓芮茗,一点都不忍心看见你因为我而难过。   这才发觉,他的眼眶也泛着令人揪心的微红。也许就在刚才,他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同承受着煎熬。   恍神中,她想到,从小到大喜欢过好几个人,但真正说出“我爱你”的只有眼前这个他。   无论是“对不起”,还是“我爱你”,这些由简短音节组成的、令现代人最难以开口的话语,都从他这里听见过。   而即便他仅仅说过一次,字里行间的深厚意义也早已在相处中尽数体现。   是她太糊涂,安逸太久竟忘了其实大家是同类。就好像他们都不会真的走远放弃对方,谢闻跟自己一样,一直在为彼此考虑。   所以自己应该做的,是改变从前那套,转用同等的坦诚态度来对待他,而非凭借所谓含蓄来自我感动。   邓芮茗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澎湃,张开臂膀扑上前将他搂住。脑袋搁在他的脖颈处使劲蹭,从眼角溢出的热泪沾湿了他的皮肤。   “对不起……我以为不说你也会懂,但是没想到让大家都这么不开心。其实我也很想让你明白,可原来要把心情表达清楚那么难……刚才真的好怕你要跟我分手,却连叫你不要走都没勇气说出口。”   耳边是滂沱大雨落在伞面上的声响,还有拥抱之人平稳的呼吸声。她一股脑说着所有被压抑的情绪,虽言辞混乱逻辑不清,却是最真实直白的想法。   谢闻单手环住她的背,另一只手仍稳稳撑伞,以免她被雨淋到。   “我怎么会舍得跟你分手,只是想让大家都冷静下来,一味争吵没有意义。”他侧头亲吻她濡湿的鬓发,“默契这两个字说着容易,可真能做到的有几个?没有哪两个人是天生心有灵犀的,只有毫无保留,才能学会理解对方。答应我,从今天开始我们都努力改正错误,开诚布公地沟通交流,好不好?”   邓芮茗大力点头,将他抱得更紧。   待哭声渐止,雨势也小了不少。谢闻站起身,把腿脚酸|麻的她扶直。   “很晚了,我叫车送你回家吧。”他依然把她搂在怀里,担心她着凉。   后者摇摇头,闷声说了句“不想回去”。   他眉头微皱,“你刚已经没接电话了,你妈妈会很着急的。”   邓芮茗还是摇摇头。   见她这般坚持,他没多思考,抬手招拦驶过的出租,将其带回了自己家。   好在夜深,路上车辆稀少,没有堵塞一路通畅。   到家后,谢闻连忙打开空调和热水器,让她先去洗澡免得感冒。   邓芮茗刚拿好浴巾,却一眼瞥见他外套背后大片深色水渍,心下一沉。之前他只顾着帮她打伞,雨全淋在自己身上,狼狈的程度和她不相上下。   “你先去洗吧,我收拾一下东西。”她二话不说,把他赶进了洗手间。   当谢闻拗不过她,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她帮忙整理起沙发上收进来却没有叠的衣物。不光衣服杂乱,就连原先清爽的茶几也随处摊着几本杂志报纸。   他不是一个生活习惯凌乱的人,可想而知最近过得有多繁琐。   邓芮茗没嫌弃,手脚迅速地收拾杂物。接着偶一侧目,发现过道墙壁上原本挂着的几幅空白相框不知何时被填满了。   都是她的照片。   相框的位置略有调整,除了本来就塞上的相片,还有几张国庆出游在花田里他镜头下的她。   而摆在最中间的,是某次午后在温泉馆里,他趁她不注意及时记录下的亲吻。   手机前置镜头下的画面质量不如相机,构图也随意,却让人每次看见都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不一会儿,谢闻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见的便是一边笑着看照片,一边轻摁眼角的邓芮茗。   “你什么时候去洗的照片?”她好奇问道。   前者走到她身边,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刚弄没几天。早就想冲洗了,可一直没时间,正好前几天有空就午休的时候去了趟打印店。怎么样,我布置得还不错吧?”   “还行吧,马马虎虎。”见他像个大男孩似的调皮讨喜,邓芮茗弯弯嘴角,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满意地挠挠她的脑袋,反手将她推去浴室,“好了,快点去洗澡。”   她嗷了一声,听话地走了进去。   和往常每次住在这里一样,架子上瓶瓶罐罐摆放整齐。她常用的洗面奶和卸妆油被放在最前面,旁边还有洁净舒软的浴巾。   视线扫过房子里四处可见的共同生活的印记,就像刺青般也刻在邓芮茗的心里,她暗暗做了个决定。   回到卧室时,早过零点。她推开门,见到谢闻正把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预备充电。   “噫——你该不是在偷看我短信吧。”她开着玩笑赤脚踱过去。   他无奈接过毛巾,帮她擦起还有些湿漉的发梢,“当然是跟你妈打电话了,告诉她今晚你睡我这里,免得她担心。”   邓芮茗一惊,朝他看了眼,“我妈没骂你吧?”   “你说呢,当然骂了。”他睁着死鱼眼,报复性|地扯扯她头发,“不过把你也骂了一顿,还关照我们安分一点不要乱来。”   后者眨眨眼,没有接话。   等头发干得差不多,她才转过身,并陡然蹦出一句“其实乱来也不要紧”。   “乱来个屁啊,都几点了,当心明天猝死。”谢闻皮笑肉不笑地反调侃道。   她咂嘴,“猝死的也只会是你,我又不用使力。”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说得出。”他感叹。   “因为我很想啊。”她脸色一改,昂着头无比坚持,“如果我说自己非常想跟你做,你会同意吗?”   “……”   谢闻正在收拾毛巾,听到这话当即一怔。再看看眼前人深沉的表情,他想大概这家伙不是在玩闹。   “……少女,太放肆的话,乡下的妈妈会生气哦。火山也会爆发哦,要出人命的哦。”他从未感觉自己的语言是如此贫乏,思忖很久,才憋出这个故作轻松的回答。   邓芮茗没因此露笑,反而拿走他手里的毛巾往地上随意一扔。   她走近一步,立在他面前,眼神愈发专注,“我是认真的,说了几次和你做,也不是故意开玩笑。不需要你有心理负担,更不要为了这种方面对我负责。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做所有事情。”   谢闻有点茫然,一时没有出声。   她继续用从未有过的真挚语气说:“从很早之前我就想对你这么说了。喜欢你越久,就越不认识矜持这两个字。不只想跟你做这件事,还有很多,甚至希望未来每一天都能在你身边。”   “……”   “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以后都不再提,等到你愿意为止。”   她的态度极为恳切,丝毫不介意这番话由自己主动说出。一如自己所言,她喜欢他,什么都可以无所谓。无论是做|爱,还是求婚,只要他不反感,那她愿意做主导的那方。   并非被情感支配得太过天真,而是清楚知道这个人不会辜负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   在邓芮茗试探着踮起脚,吻上他的时候,他没有将其推开,并为她赤诚的告白,交托出了对等的真心。   就像他们走过的每一步,来得晚了些,却也是刚刚好。   窗外雨疏风骤,屋内春|色旖旎。   意乱情迷之际,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世界末日也不在意。她只知道,自己清楚听见黑暗中彼此的气息百般交融,丝丝入骨。   还有他伏在耳边说的今晚第二遍“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人闹矛盾,吵一架打一炮就好了   明天正文完结,车是有的,不过就是做|爱那回事。想看的微博私信我好了(ID:秋山直不直),不想看的就当做无事发生。 第76章 最终章   女孩们或多或少都会幻想初|夜是怎样的场景,尤其是和喜欢的人春风一度后的那个早晨, 实在令人太过遐想。   邓芮茗也不例外, 当她还是一个看玛丽苏小说的纯洁小女孩时, 就对自己的未来做过些许不切实际的想象。   譬如在某人的怀抱里睁开双眼, 发现外边阳光明媚而岁月静好啦;又或者在有270度江景的酒店景观房里醒来,跟器|大活好的八分混血男做个羞羞的早操啦……   但上帝是公平的, 赐予你丰满的脑洞, 就必定会匹配一个骨感的现实。   当她因为前夜淋雨而感冒, 被自己的大喷嚏吓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啥也没穿以大字型趴在被子里,胳膊还搂着个宜家买来的土狗造型玩偶。   迷茫地翻身朝旁边看去, 那按剧本里本该把她抱在怀里并深情款款说句“早安”的家伙早已不见了踪影。   邓芮茗:“……”   说好的一夜|春|宵值千金呢,结果是套上裤子就跑?   她冷哼一声,蒙上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正在心底默默吐槽着, 忽然想起什么, 邓芮茗尴尬地睁开死鱼眼。   说起来昨晚做到兴头上的时候,自己好像一时糊涂提过什么不合时宜的要求。   “明天中午我想喝鲫鱼汤……啊……”   这句带着谜之娇|喘尾音的话, 似乎确实是出于自己的口呢。更可怕的是, 谢闻那货居然答应了。   “知道了, 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依稀记得他一边啃|咬|着她的耳垂在上方起伏, 一边用色|气的声线如此回答。   喂少年, 话可不能乱说啊,真的吃什么都可以吗,吃[哔——]或者[哔——]也没问题吗?   邓芮茗差一点就要这么反问了, 还好及时刹车,才没把当时的气氛推向另一个不可控的高度。   ……不过说真的,吃什么其实都一样啦。无论是[哔——]或者[哔——]自己都根本不介意啦,而且非常愿意啦。   等等等等,冷静一点!   她揉了揉眼角,试图把重返的燥热随眼屎一块撸走。而后抓起一旁他的衬衫随意披上,踮着脚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凉,相反还有明显的暖气,想必空调已经打开很久。   油烟机的轻微声响从厨房传出,循着鱼汤香气悄然走去,一眼看见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人正在流离台前忙活。   她悄无声息地迎了上去。   腰间突然被抱住,令谢闻吓了一跳。他回头看了眼,嫌弃道:“大冬天穿男式衬衫到处溜达,你以为在拍电影吗?已经打了一晚上喷嚏,你就不怕发烧?”   辣鸡直男,就这反应吗?   “昨晚我没穿衣服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邓芮茗忍不住翻起白眼。   “说话也是需要特定的语境,对不对,邓老师?”他嬉皮笑脸地狡辩。   前者报复似的捏了捏他下腹某处,“你再浪,当心我让你以后都只有严肃的语境。”   谢闻猛地躲开,忍不住反呛:“也不知道是谁跟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盒避|孕|套的。”   邓芮茗装作无事发生地四处看风景。   犹记昨夜情到浓处正要发生深|入交流时,突然发觉家里没准备任何保护措施。她二话不说,拍拍他的肩安抚他崩溃的情绪,接着拿出了收藏已久的杜|蕾|斯air丢到他面前。   此举成功让直男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   “反正在一起没多久我就买好了,想不到真派上用场了。”她至今忍不住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深深感叹。   谢闻瘪嘴,“我就知道你早就想对我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被你诱|奸的错觉。”   “对啊,我不是说过么,在一起之前我就想把你这样那样了。”邓芮茗非常大方地承认了。   前者被她逗乐,“那你终于如愿了,对昨晚满意吗?”   她闭上眼,把头埋在他的背上使劲蹭,撒娇似的呢喃:“不满意,才一晚上。起码再有五十年吧,18250个晚上,这还差不多。”   “算得这么快,这是你刚拿计算器算好的吧。”他很感动,忍不住吐槽起来。   “是啊,差点还按错数字呢,有意见吗?”她大言不惭地回答。   谢闻拿她没办法,无奈转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哪里敢有,你想怎样都没问题。不过现在先去换衣服,等下就吃饭了。”   邓芮茗咧嘴笑笑,听话地滚去洗漱。并且在他沉迷做菜之际,偷偷站在门外拍了张他的侧面照放上微博。   配字很简单,就两个字——   “想嫁。”   自少女时期起,这个心愿就出现过许多次,每次遇见不同的人,都会作关于未来的幻想。大方向都是和他建立家庭,但细节之处一直在随对象的改变而调整。宛如开辟一条未知航线,经历了无数次触礁,最后终于到达彼岸。   谢闻就是那个翘首以盼多年的终点。   想跟他结婚,做一辈子的爱;想给他生孩子,看他在半夜为了孩子忙得团团转;想和他一起把小孩培养得像他这样温柔又踏实,遇见真心喜欢的人……   并且在几十年以后,面临生老病死的时候,可以让对方不留遗憾,安心地先行离开。   总而言之,她希望彼此的后半生都因对方而变得璀璨。   围观群众林音立马发来慰问,内容也很耐人寻味。   [歲萬情愛]:全垒打?   [二年四班林志玲]:放心没击中。   [歲萬情愛]:还不如直接击中去领证算了。   邓芮茗回了句“再说吧”,就把动态设置为仅自己可见。   昨晚自己就对谢闻说过希望和他共度下半辈子之类的话,想跟他结婚的念头一天比一天浓烈。但再怎么迫切,还得他本人也有相同的意愿。   显然刚才厨房里的试探,并未成功。如之前谈过的,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她耸耸肩,在羊毛地毯上随意坐下。一边和Rossi进行愚蠢的戏精对话,一边等厨师开饭。   午餐照例是简单的家常菜,和做饭的人一样朴素,却回味无穷。两人隔着餐桌而坐,进行琐碎寻常的对话,将菜肴分食完毕后一同配合收拾。   谢闻也没有提任何关于未来的事情,邓芮茗倒也不在意。毕竟她发觉,从很早以前开始,彼此间的关系就和相伴多年已无分别。   饭后稍作休息,谢闻提出送她回家。并在她开门下车的时候,自己也熄火下了车。   邓芮茗纳闷无比,“你该不是担心我被人拐跑要送我上楼吧?”竟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正好今天有空,跟你妈妈再谈谈吧。”他这样淡定解释。   “……”   她惴惴不安地跟他上了楼,而他步伐沉稳领先在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爹妈家。   下午父母都在家,大概是也刚吃完午饭,进门便看见餐桌上还摆着没收掉的碗筷。   母亲对于女儿把混小子带回来这件事没表现出太大惊讶,毕竟关于这两个小屁孩,她已经经历过太多容易心脏病发的感觉了。   她招呼两个人坐上沙发,等老公屁颠屁颠地端来茶水,才慢悠悠地开口:“昨天玩得怎么样,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去?”   “人多热闹,就玩得稍微久了些。怕太晚回来会打扰你们睡觉,我就自作主张让她睡我那里了。”   这些话昨天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但既然长辈又问了,谢闻也就再次郑重回答了遍,而且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邓芮茗没敢出声,安分地双手放膝坐在原位,和昨夜大发雷霆的模样截然相反。   邓母有意无意地瞥了装怂的女儿一眼,有些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己生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实际是谁的意思。   不过这不是上门的重点。谢闻见未来岳父岳母状态稳定,便悄悄握住女朋友的手,言辞谨慎地说起正事。   “叔叔阿姨,我今天主要是来给你们道个歉的。最近因为我的缘故,给邓芮茗的工作添了麻烦。而且上班忙,没有好好照顾她的情绪,导致你们家里人也有些不愉快。我很抱歉,对不起,是我没做好。”   邓芮茗的爸妈互看了眼,没有奚弄驳斥。老母亲敛眸,老父亲则和蔼一笑,对其表示理解。   至于邓芮茗本人,继续管住自己的贱嘴,一个劲装不存在。   谢闻稍稍欠了欠身,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关于这些事情,我也暂时想好了解决办法。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我姐姐确定以后留在外地工作的话,那到时候会把小朋友接过去。假设她回来,那我们就尽快让小朋友转班,免得又多事。”   “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确实挺多。但快年底了,等忙完这阵,我想找个机会带邓芮茗出去玩一玩。当然如果叔叔阿姨你们肯一起去,那就更好了……”   他说了许多,其中部分是邓芮茗本人不曾听过的。她也从没想到,这家伙可以为了讨长辈欢喜而谄媚成这样。   这也不失为一种老土的好办法,毕竟大人都是吃软不吃硬。和谐的氛围中,面对卖相好、态度积极的年轻人,还有谁会闲着没事干发脾气?   见父母没流露出反感,邓芮茗偷偷松了口气,并反握住男友的手以示赞扬。   谢闻是个聪明人,没浪费这个大好时机。趁气氛友好,他语气真挚地说:“还有一件事,想在今天也一并说了。”   三人好奇地看向他。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我想和邓芮茗结婚。”   ***   26岁这一年,可以说是邓芮茗的前半生里最忙碌的一年。先是搞定面试,顺利拿到教师证,后又马不停蹄地在上班间隙联系婚庆公司。   幸亏战友比较靠谱,从面试到订酒席,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所有流程都有他的协助和陪伴。   当然直男的审美还是不能恭维。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在选婚纱的时候俩人有些意见不合。   直男觉得有蕾丝边的拖地长款好看,准新娘和她的好朋友则追求简洁之美,并拒绝了店家提供的没啥用处的增值服务。   “线条简单才更能衬托我的身材好不好!而且你看中的那条又贵又不好看,跟块大抹布似的,还不如把钱花在其他地方。”邓芮茗毫不留情地对谢闻的审美表示了鄙夷,并在他面前竖了一根中指。   做人太挑衅的结果就是,选完回家的当天晚上,她被他用中指玩|弄得差点没哭着求饶。   真真叫活该。   不过好在一切苦难都有回报,当她正式穿上礼服站在镜头前拍婚纱照时,十分感谢自己的审美没有被直男带偏。   尤其在她看见,直男用那种叫人抵抗无能的温柔眼神望着她的那刻。   “难怪人家都说,一辈子总要穿一趟婚纱,确实很好看。”谢闻踱步到她面前,帮她整理发饰。   邓芮茗笑语盈盈,“真的吗?我好感动哦,闻闻你还是第一次夸我好看诶。”   “是挺好看的,刚才不说话背对镜头偷偷挖鼻孔的时候。”他瞬间恢复欠揍的模样。   前者再次朝他比了比中指,然后睁着死鱼眼挥手就要打上去。   谢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拉了拉,搂着腰部恶作剧:“还有前天夜里骑在我身上发嗲说‘老公好棒’的时候也不错。”   邓芮茗在他眼前竖起第二根中指,“看见这根指头了吗,今晚它就戳你菊花里,让你下半辈子都棒不起来。”   “当然最好看的,是你在我旁边睡觉的时候。”他丝毫不惧,反而垂下头,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就算会有眼屎,偶尔还会流口水,但还是那么好看,舍不得移开眼。”   ——也可以说,在我眼里,你就没有糟糕的样子。哪怕吵架吵得面目可憎,依旧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亲,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含蓄,总能趁她不注意时突然蹦出一句直白的情话。   而邓芮茗很吃这套,每次都在被夸得飘飘然的时候,送给他一个亲吻作为奖品。   摄影师举起相机,将人来人往里那漾着笑意亲昵的画面记录。   婚礼定在次年五月,尚有一些时间用来喘口气。但是有件事一直让邓芮茗放不下,好像一天不办妥就睡不了好觉似的。   那就是领证,将成年人龌龊的关系变得合法。   每当考虑这回事,她都想起那日在自己家里,被谢闻突如其来一句求婚支配的恐惧。   彼时,别说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吓了一跳,就连原本淡定的老父亲和老母亲都惊得半天说不出话。以至于他们这相亲相爱的一家反复问了直男好几遍,才敢确定他是出于认真考虑,而非一时兴起。   哪有人是直接跟岳父岳母求婚的啦,求婚的时候看都不看女朋友一眼的啦!   “我不是说现在立马结婚,还得再过段时间。只不过想让你们知道我的决心。”他这样解释。   一如他所言,那个时候太仓促,很多正事都没落实。因此双方父母在春节期间见过面以后,商量先把婚订了,结婚留到一年之后。   自家母亲会爽快同意,这点让邓芮茗难以相信。   对于她的怀疑,母亲是这样解释的:“在他正式上门之前,你爸也劝过我很久。后来再见面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他,肯定他是真心喜欢你,也就放心了。而且他人也挺老实,就算我不乐意,你也会跟他跑,我还干嘛要给自己添不痛快?”   事实不止如此,更因为谢闻这贱|人太他妈不要脸了,还没见几面呢就把对方爸妈当成自己爹妈来哄。平时保持一月三次上门做饭送温暖的频率不说,假期还组织两家人一起出去旅游。暑假的时候更是特地请假,提前把邓芮茗原先想留作蜜月旅行的欧洲也给玩了。玩就玩吧,还把二人世界玩成了夕阳红旅行团。   名胜古迹前,尽是团长谢闻和四个中老年人留下的欢声笑语。邓芮茗则跟谢玟带着兔崽子谢皇上在一旁乘凉,用胖虎的嫌弃眼神看相机取景框里那几人定格的笑容。   好在谢闻还算识相,用深夜秘语来安抚女朋友受挫的心灵。   “那次求婚确实是经过考虑的,但也只考虑了一晚上。”风卷残云过后,他告诉怀中昏昏欲睡的她,“前一天夜里,我看见你在我旁边睡着,就觉得这张脸虽然蠢,但果然还是看一辈子才安心。后来早上比你先起床,看你像猪头一样趴着猛睡,更加决定要跟你在一起。”   她微眯双眼,凉凉道:“你以为你睡觉的样子很好看嘛,这么大的人了半夜还会踢被子。”   “我这不是为了把被子踢给你,让你暖和点吗?”他睁眼说瞎话。   邓芮茗听罢两眼一白,然后翻翻身子睡了过去。   十二月,又是年末,距离谢闻求婚过去一年。在双方父母的同意下,他们终于带上户口本去了民政局。   邓芮茗仪式感比较重,因此选择了平安夜这天去领证。恰巧是周五,本想着放学早可以赶在民政局关门前搞定,顺便再去吃顿晚饭庆祝。   哪知早晨刚上一节课,就接到通知说下午要开全体教工会议。情急之下,她只好把谢闻叫出来,争取在中午分饭前把证领了。   偏偏她忘了他俩都是倒霉货,两人火急火燎跑到民政局门口碰头,喘着粗气的同时,面对对方空空如也的手一阵发愣。待再赶回单位取户口本,到终于排上号,邓芮茗的脑袋已经一片空白。唯一想到的就是又他妈要跟人请假调课,今天大概会被扣很多钱。   谢闻对她的胆小很不屑,完全没有自己也把户口本落在公司的错误意识。倒是填表格时,签字的手有点克制不住的震颤。   “小伙子,你抖什么,是不是有点紧张?”工作人员见状开起玩笑。   他试图用嘴贱来掩饰激动,“还好,就是有点幽闭恐惧症,对坟墓有心理阴影。”   傻|吊。邓芮茗在旁不禁暗骂。   这一天太过魔幻,以至于在朋友圈公布喜讯的时候,后者连事先想好的大串矫情话语都给忘了。她只用短短一个字,对照片中的两张红本本表达了今天的感想。   “日。”   林音第一个给她评论,成功又把她气个半死。   [林音]:嗯,以后日这个字在你的词典中就是合法的了,祝一发入魂百发百中哦。   这句话完全没毛病。当天晚上邓芮茗发完朋友圈以后,确实跟谢闻玩了名为日的合法小游戏。   且在游戏结束之后,看见后台推送出一条微博AT。点开一看,是好事者林音的祝福。   [歲萬情愛]:热烈庆贺吴彦祖先生和林志玲小姐百年好合,共结连理。@二年四班林志玲 @泰和大厦吴彦祖   邓芮茗默念了好几遍这开业横幅般的文字,转头看向自家那裤子都没穿就看起手机的网瘾老公,痛心疾首地说:“我觉得我们还是把微博名改掉吧,太TM丢人了。”   谢闻在屏幕上敲击两下,确定页面有变,这才淡定接话:“不好意思,在你提这个建议之前,我已经改了。”   前者嘴角一抽,连忙点开他的主页查看,果见“泰和大厦吴彦祖”变成了“文学少年擎天柱”。   她没忍住捞起枕头就往他腹部砸去,破口大骂:“我说谢闻先生,请问您他娘的是傻逼吗?偷偷改名就算了,还改得什么垃圾玩意儿。这跟原来有区别吗,更丢人了好不好!”   “我这擎天柱可是正义英雄的化身,不是你脑子里那个形状很骚的柱体。还有,砸的时候悠着点,万一把我的擎天柱砸坏了哭的可是你。”谢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并把枕头丢还给她。   神TM擎天柱。   邓芮茗无所畏惧,挠挠脚趾嚣张地说:“一个擎天柱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红蜘蛛,我有什么好哭的……妈的啊!”   话未说完,就被擎天柱扑倒在床铺。   “刚结婚就要去找别人,你也是很有勇气啊。”前者使劲挠她痒痒,只是挠着挠着就过了火,有点不太对头。   她立刻放下骨气,连声求饶:“啊啊啊我不说了,就找你就找你!”   谢闻这才松开她。   前者爬起身,对他大呸三下,然后低头把自己的ID改成了“少女天团霸天虎”。   谢闻:“……”   ***   再之后,就像每一对新婚小夫妻都要经历的那样,他们在几个月内加紧时间完成了搬家、派发请柬等事宜。   每件事看起来简单,办起来琐碎之处极多。这期间,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又发生了些许摩擦。清扫、换钞、确认酒席菜单等任意小事,都可能是吵架的源头。只是每次争执,他们都会一边互相指责一边帮助对方做事。并且在任务完成的那刻,及时结束争吵,重归于好。   有天休息在家,两人看天气好适合晒被子就干起了大扫除。碰巧前夜邓芮茗准备教案到深夜,起床后脑子仍有些糊涂,等把衣服都晾出去了才记起灶头上还炖着汤。赶忙跑去厨房查看,果然汤水溢出不少,把火也给扑熄了。   正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去一楼住户的小花园里捡自家掉下去的袜子的谢闻也回来了,见厨房弄得一团糟,当即郁闷上头吐槽起来。   “你为什么不把火关掉再去晾衣服?又不差这点时间。”他接过抹布,仔细收拾狼藉。   邓芮茗也嚷嚷起来,“要不是你手贱掉了几只袜子下去,厨房里会没人看着吗?我还没说你呢,夹袜子的时候刷什么微博,还跟人家一起‘哈哈哈’笑段子。还好掉下去的不是内衣,不然我看你怎么去捡!”   谢闻不甘示弱,“你还好意思说,上次把胸罩掉人家院子里的是谁?自己掉的还不肯捡,非要我去问人家讨。这也就算了,结果人家家里就只有个小孩,一开门还问我‘叔叔为什么这衣服只有两根带子和海绵’,你知道我为了编个老少皆宜的答案编了多久么?”   “所以你是怎么回答的?”前者也记起这回事,选择暂停争吵满足求知欲。   他一愣,也忘了吵架,神色微妙道:“我说,给牛奶保温的。”   “你特么骂谁是牛?那我是不是可以说避|孕套是用来装牛奶的?”邓芮茗翻了个白眼,脱口大骂,“神TM给牛奶保温,这你都想得出,你怎么不去参加智力大冲浪?脑筋急转弯成人版让你来当主编好不好?”   最终,谢闻被怼得哑口无言,灰溜溜地担起整理厨房的工作。不过邓芮茗也好不到哪去,自己吹的牛,跪着都要做到。这晚,她被勒令用了好几个姿势来让牛奶得以装进橡胶制品里。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不开心直接摊开来说就行了。大不了吵一架,再打一炮嘛。如果一炮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一炮,根据翻脸的程度自由调整。   虽然日子的确烦得晕头转向,但又能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期待。   带着夏初清风的五月转眼即来。   酒宴那天,气温莫名高得一塌糊涂。大清早起床化妆做头发,到上车前老妈给帮忙穿婚鞋时,在场的各位都热得满身是汗。因此拍摄记录中那含泪的相视,都是母女俩强行挤出来的,尬得邓芮茗后来有好一段时间都没敢回看。   幸运的是婚庆公司非常靠谱,没有又乡又土的场地布置,也没有爱出风头的司仪,整个流程顺畅又舒心。因为策划是赵孟西托人找的,所以风格清新之余还有恰合时宜的少女心装饰,细节处让不少宾客拍照留念。   他们取消了父母代表上台演讲和新人当众互诉衷情的环节,转用大屏幕播放彼此从童年至恋爱的相片代替。   其中很多照片,邓芮茗也是首次看见。从光着屁股玩学步车,到大学毕业穿学士服,这些她不曾参与的过去,谢闻都毫无保留地送给了她。   然后屏幕一个切换,在场所有人都不由欣喜叹声。   两张旧照并排出现,分别是15岁和18岁的两人。   左边那幅是邓芮茗刚入高中的第一天,站在校门口父母要求的留影。那会儿她怀揣对高中生活的幻想,展露出傻气的笑容,却没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个啃粢饭糕的高三男生也恰巧被记录在内。   右边那幅则是高三毕业照相那天,谢闻父亲拍下的场景。陶行知石像前,穿着正装衬衫的谢闻头部低垂,母亲站在面前帮他打领带。母子俩笑嘻嘻地聊着什么,自是看不见后方经过了一个刚从启智楼跑出的女孩子。于是,少女边奔跑边朝镜头望来的残影就这样留在了画面里。   这两张照片是他们前段时间搬家时发现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在座各位。   原来他们早就以特别的形式,存在于对方的人生轨迹中整整十年,却互不相识。   直到在未来某个最恰当的时刻遇见。   背景乐适时响起,是一首名为《I Do》的小众情歌。趁宾客还沉浸在这个小惊喜中的时候,谢闻弯下腰,在邓芮茗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清晰说了声“等到你了”。   昏暗得只有盈盈烛光的环境里,他满目柔光,瞳孔上印着她眼眶湿润的面容。   如她从前希望的那样,自己真的得以寄住在某人眼里,深入内心。   他们于舞台一角悄悄接了个吻。   不同寻常又欣喜连连的忙碌持续到婚礼结束才暂歇。待送走最后一批宾客,跟伴娘一齐清点完礼金酒水,已是深更半夜。   倒在酒店房间连婚纱都没力气脱的那刻,邓芮茗心如死灰地念了句“我以后再也不要办婚礼了”。   谢闻正在解领带,听到这话一个斜眼瞟过去,“你倒是说说看,想跟谁办第二次。”   她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起身提着婚纱屁颠屁颠跑过去,抱着他的臂膀孩子气地摇晃。   “要办也是跟你,等五十年以后,再办一次。”她笑嘻嘻地发嗲。   前者喉间冷哼一声,帮她解起发饰和礼服。边解,边顺着她的话开起玩笑:“就不怕那时候大家都丑得一塌糊涂,穿上礼服更丑么?”   “不怕。再老再丑,你也是那个我在健身房里碰到的好看的闻闻。”邓芮茗轻轻摇头,唇角的笑意都快淌出蜜来。   谢闻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送了她一个缱绻的吻。然后弯下腰,环住她的背,用藏着无边温柔的嗓音给予回礼。   他说,不管过多少年,你也永远是我十八岁时在防空洞遇见的小学妹。   ——更是想要携手八十年的人。   -Fin-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完结,番外明天会放上来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不感兴趣的请千万取消自动订阅,以免误买   再次感谢读者们看文还花钱,给各位鞠躬   最后给大家磕个头,对于你们这段时间的陪伴,诚心鸣谢 第77章 番外:我的领导   还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最近的工作可以说越来越忙。加上一些私人事情, 导致看见橱窗不知何时都贴满了雪花, 商店里循环播放圣诞颂歌的时候, 我才发觉今天又是一年平安夜。   早上太过没精打采, 一不小心就起晚了。心急火燎地赶在打卡前到公司,打开系统看见十数条问货提示时, 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一遍遍回复完“不好意思, 谢先生今天会晚来一会儿, 我等下让他联系您可以吗?”,往左侧的员工列表看去,谢闻二字始终没有亮起。   我心累地垮下肩。   也不知道有一个能干到客户都习惯找他咨询的组长当直属领导, 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闻是我们销售四组的组长,在我进公司之前,他已经做了几年。不止一次听其他同事夸他为人稳重有责任心, 工作又卖力。   并且他运气很好, 刚来两年正好碰到某任组长跳槽且开辟四组,领导看他能力不错就把组长位置给了他。而今年又轮到他师父升职, 大家都猜想他师父会不会借机也拉他一把。   当然这些我都不太懂。我只知道, 谢闻作为组长兼师父, 确实很严格很尽责。   ……以至于整个公司除了我没人知道, 一本正经的谢先生其实是个手机里存满表情包的宝藏boy!   还记得刚加入四组的某天, 谢先生在微信上交代我工作事宜。我一个手滑把三月半的表情包发了出去,还没来得及撤回,就看见平日里人模人样的组长回了一串省略号和兵库北的微笑。   从那天起, 我就知道我的领导是个神奇的男人。   正默默吐槽着,一阵恍神,刚过十点便看见我那谜一般的领导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个飞机头的小屁孩。   我连忙拍马屁打招呼:“师父早上好,今天把儿子也带来了啊?”说着把新做的合同递上。   “嗯,刚带他打完预防针,赶着回来就懒得再送去幼儿园了。”谢闻顺手接过笔在纸上签名。   小屁孩大概难得来这儿有点好奇,东张西望一会儿,便踮脚想碰电脑边的独角兽笔筒。   “谢昱泽,我跟你说过,别手贱乱摸东西。”谢闻拍拍他的肩,轻声警告道,“姐姐在工作,不许打扰,知道吗?”   小朋友收回手,眨着眼睛跟我说了句“姐姐对不起”。   稚嫩的嗓音加上清秀的脸蛋,哪会让人不高兴。我摸摸他的头表示不在意,并将刚才客户们的消息转接给他父亲。   见爸爸工作,小朋友倒也不胡闹,乖乖地坐在边上看故事书。偶尔有问题,也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家长,不影响其他的叔叔阿姨。   听话程度之高,让同事们都出言夸赞。   郑姐边敲键盘边对谢闻说:“你家儿子一点都不像四岁的小祖宗,每次来都不发声音,好乖的。”   “那是因为来之前已经被我骂过一顿,识相了。”谢闻回答。   我好奇插话:“不是吧,一大早就教训啊?”   他呵呵一声,“大早上打完针吵着要吃蛋糕,我不让,他就赖在星巴克门口哭。”   接着弯下腰看向小朋友,“谢昱泽,本事大了啊,为了块蛋糕在大街上耍赖,没一点骨气。你说你是不是讨骂?”   谢昱泽尬笑,不争气地说出个“是”字。   “小朋友年纪小,贪吃也是正常的,你对他也太严格了吧。”另一人说。   谢闻帮儿子擦去鼻涕,“又不是女孩子,要宠着养。我跟我老婆一般都不怎么惯他,省的以后上了小学管不住。”   “你们该不会现在就让他开始学什么东西了吧?”   他无奈笑笑,“拼音、英语幼儿园里都在教,别人也在学,我们不学总归会差些。本来没打算让他学任何东西,结果我老婆去年带一年级,教了两个月回来说必须要让他学。因为班上有基础的孩子太多了,一对比,零基础的日子实在太苦。而且这小家伙又不是什么机灵的小孩,只好现在开始努力点。”   我听罢,问好奇地听大人聊天的谢昱泽,“平时学习苦哇?”   “苦的。”他腼腆一笑,点点头,“但是爸爸说必须要读拼音,读完才能看动画片。”   谢闻喂他喝水,插话道:“上礼拜幼儿园组织去看儿童剧,玩疯了。回来死活不肯学,还不肯睡觉非要看电视,讲也讲不听,只好打一顿才识相。”   旁人闻言,向小家伙开起玩笑:“宝宝,你觉得是爸爸凶还是妈妈凶啊?”   “啊?”谢昱泽听到这个问题也乐了,认真想了一会儿,“其实是妈妈比较凶,因为爸爸也怕她,否则妈妈要让他睡地板的。”   这个答案令人忍俊不禁,大家听了笑作一团。   谢闻一脸无奈地望向自家儿子,“欸,给我留点面子好伐。”   嘴上这么说,实际谁都晓得,他一点都不排斥怕老婆这件事。甚至可以说,他是公司里青年一代中的优秀丈夫之一。   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楼下某部门曾发生过已婚男出轨学生妹被老婆追到公司毒打的新闻。后来那人待不下去辞职了,一度成为我们茶余饭后闲话的重点对象,其中不乏已婚已育人士们对其唾弃。   当时,一向默默围观而不怎么参与的谢先生也难得加入了讨论。他说,不管谁先勾搭谁,这男的就是让人看不起。且不提他耽误了人家小姑娘的学业,更对不起自己的老婆孩子,没有尽到丈夫该有的责任。   很显然,我这领导的道德观念比表情包要严肃得多,难怪能成为24孝好老公。   其实认识最初,我对于他已经结婚生小孩并且妻管严这件事,是有些惊讶的。   首先尽管他大我十来岁,可是从外型看就和身边的年轻男人没啥区别。其次按照现在的社会趋势来看,一般这种长相身高不错、带着些许港男风格的家伙,十有八|九都是自恃过高的傻逼男。因此领导这人,算是打破了我那稍有歧视的固定思维。   关于我师母,也就是谢先生的太太,有幸曾在同事聚会上跟她见过面。   她是个小学教师,印象里脾气很好,有两颗小虎牙,总对人笑嘻嘻。他俩很黏对方,这点从相处中就能看出。即便小孩都会说话了,她还是用少女般的眼神看老公。   而谢闻也毫不避讳地给我们展示过钱包里,他给老婆拍的照片。相片早已泛黄,上头他太太正在修剪花枝的画面却好似就是昨日。明明只是随手记录的生活照,让人记忆犹新。   虽然他说拍这张相片时他俩还没捅破窗户纸在一起,可作为旁人的我们明显能感觉有不得了的爱意快要溢出来。   ……再想想自己那失败的感情经历,真是有够羡慕嫉妒恨的啊啊啊!   不经意一声丧叹碰巧被起身倒水的嫉妒之源听见,谢闻顿下脚步好奇问我:“刚才一来就觉得你今天很颓废的样子,不开心啊?”   我挠挠眉心,“没有啊,大概空调太暖有点困吧。”   “嗯,没事就好。”他了然地点点头,把马克杯塞给我,“你也真是的,年纪轻轻就这么犯困,果然还是得让你多走走。去,帮我冲杯咖啡,然后把合同交了。记得骑缝章盖得好一些,别每次都糊得妈也不认识。顺便再到财务室一趟,把额度表拿来,我要填。”   被一連串使唤砸晕的我只憋得出一个字。   “……哦。”   我决定把羡慕嫉妒这四个字从脑中删除。   ***   忙完一圈,已是正午。即使心情劳累,我还是麻利收拾好东西去电梯口等同事们一起吃饭。   其实我和同事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技术部还好,年轻人较多。我们销售部的群体则以已婚已育的青中年为主,再怎么和谐相处总会有些代沟。   一开始我都是自己默默吃快餐,后来谢闻看见了,便带我跟他们大团体一同吃午餐。对于他这番好意,我没有推脱。因为我知道作为师父的他,不是怕我吃独食会寂寞,而是想让我尽快融入。   好在大家性格都挺随和,从没起过矛盾。并且他总会顺着话题抛出一个梗让我接,让我不至于傻兮兮地坐在边上啃米饭。   不得不说,我的师父是个好人。   今天有小朋友同行,因此大家选了间饮食健康的餐厅。虽素食较多,可小家伙吃得非常开心,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哭闹和挑食。   我看他把汤都喝光,并主动让爸爸再舀一碗,问道:“他胃口一直这么好吗?我妈说我小时候吃一口吐一口,还要拿着碗追在我后头求我吃。”   谢闻帮儿子擦去下巴上的油渍,逗弄道:“听见没有,姐姐夸你胃口好不挑食。”   后者舔着嘴唇,腼腆一笑,“因为不吃东西的话会被爸爸打屁股的。”   我乐了,“那妈妈呢,跟爸爸一起男女混合双打吗?”   “要么他欺负他妈还差不多。”谢闻告诉我们,“在肚子里的时候乱动,结果脐带绕颈,把他妈吓得做完B超就直哭。本来就睡得不舒服,结果更加提心吊胆。”   他挠挠小朋友的头,“所以我一直跟他说,谢昱泽,妈妈为你吃了好多苦。你要听话,不能再让她担心。他也还算识相,每次他妈一瞪眼,就立马收敛过去亲妈妈一下。”   谢昱泽年纪小,却也好面子,从他爸开始揭他老底的时候就在一旁晃脑袋。这会儿更是凑上前在爸爸脸上亲了一记,接着捂他嘴示意他不要再说。   后者怪罪似的扒下他的手,唇角却翘得老高。   女儿今年上大学的某同事不禁感叹:“孩子年纪小的时候就是有劲。等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别说跟家长讲心里话,就是陪大人聊聊天也不乐意。”   “是这样。儿子才刚幼儿园小班,我老婆已经开始抱怨。说他年纪这么小就追在同班女孩子后头跑,以后肯定不得了,爸妈都不要了。”谢闻轻笑,朝害羞抿唇的儿子昂昂下巴,“但有时候想想也没办法,我们以前不就这么过来的么。小朋友总得长大,只要他过得开心就好。”   接着又抱住爬上大腿的小男孩,头部低垂贴在他耳边哄道:“不过你得记住,就算以后碰到的小姑娘再漂亮,也不能为了她连妈妈都不要,知道吗?”   谢昱泽搂住爸爸的脖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坐在边上的我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瘪嘴,心虚不已,好似这番话是对我的规劝,因为我就是他们口中为了爱情而忽略长辈的幼稚鬼。   然而就在我眉目哀愁、无比感慨地看向谢昱泽小朋友时,我那师父又开口了。   “当然了,你不要爸爸没关系。因为你不要爸爸,爸爸也不会要你,反正爸爸还有妈妈。她才不像你这么没良心,不会不要我的。”   嗝——   我适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继而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   所以说,我为什么非要跟着来吃这顿混合高级狗粮的午餐?米饭有什么好吃的啦,饿的时候只要找领导聊一聊家庭和爱情就好了嘛,准能饱得怀疑人生。   真是防不胜防,什么都能用来虐狗。   肚子太撑,直至垮着肩回到办公室,做了一下午的合同,我依旧不觉得饥饿。倒是看见客户们的头像接二连三跳动时,疲劳又添了好几分。   丧丧地度过了几小时,总算到了下班时间。以往半小时前就准备开溜的我,今天却趴在桌面上转笔,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愿想。   忽然,指尖过力将水笔转了出去。刚叹气着想弯腰去捡,就见一只白嫩的小手拾起笔递到我面前。   “啊,谢谢。”我愣愣地对眼前目光明亮的小朋友道谢。   谢昱泽小声回了句“不用谢”,便跑回父亲身边。后者把跟自己的配套的格子围巾给他戴上,待把他包严实了,才牵起他的手。并且在经过我桌旁的时候,让小朋友跟我告别。   “姐姐再见。”谢昱泽咧着嘴朝我挥挥手,而后和自家老父亲边聊边笑地走出办公室。   果然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就是开心啊。我欣羡不已,也慢悠悠地收拾起背包。   来到外面时,天已经黑了。感受到刺骨的夜风,我裹紧大衣,快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去。   这个城市一向灯火通明,十二月虽不会下雪,可节日气氛极浓。入夜后,那装饰精美的广场和商城比白天更显亮丽。巨大圣诞树下,尽是来往的人群。他们三五成行,或二人挽手,像我这样孤零零抬头看圣诞树究竟他妈的有多高的乡巴佬实在少数。   我瘪瘪嘴,决定还是去商场里吹会儿热空调。   周五,又是平安夜,商场里头的人比外面还多。我夹紧背包在人潮中穿梭,正寻思着找家咖啡店坐会儿,却看见一间店铺里坐着我那神奇的领导和他儿子。   张望了下,竟然是某个著名的首饰专柜。   也是很巧,领导也抬头发现了我。既如此,我也懒得躲开,大方走过去准备跟他打声招呼。   “这么巧,你一个人来逛街?”见到我,他先开口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嗯,闲着没事做,不想回家……师父你呢?”   谢闻看了柜台一眼,“前段时间订了个戒指,今天来拿。”   我茫然了。   一个已婚男人拖着小孩来买戒指,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他许是看出了我脸上的讶异,解释说:“送给我老婆的。今天正好是结婚周年。”   “欸——”我闻言惊叹,“原来是这样,真有心啊,特地送戒指作为周年礼物。”   谢闻扶着儿子的腰提了提,确保他在膝上坐得安稳,“主要是结婚的时候,戒指还是她自备的。我说要重新买,她不想浪费钱就没同意。所以今年就想送她个新的,让她别整天把旧的当宝贝。”   恰好这会儿柜姐把货拿来给他查看,我也顺势探身去看,差点没被灯光下闪烁的钻石亮瞎眼。   于是情不自禁嘟囔了句“卧槽,这么大”。   怎么看都差不多一克拉了吧,而且这牌子出了名不便宜,天晓得价钱会有多好看。   我咋舌,眼皮也随之耷拉下来。叹服过后,是无尽的遗憾和空虚。   大概我表现得太明显,谢闻让柜姐包装后,便把话题对向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从早上就开始唉声叹气,跟老头一样。”   我正郁闷,见他皱眉看着我,再瞅瞅柜台里琳琅满目的钻石饰品,又一声叹气,“因为想到以前我男朋友跟我说,等结婚了就买这个牌子的戒指。”   而且还说得天花乱坠,连款式都看好了。   “那不是好事吗,有什么不高兴的。”我的领导可能以为我是个傻子。   我砸砸嘴,待心情平复一些,决定把实情告诉他:“结果我前两天发现他给我戴绿帽了,还不止一顶。”   说之前已在心里组织好语言,可真正说出口时,还是难免有点悲哀。大学时期开始的恋爱,让我这个母胎单身险些兴奋得昏了头,于是在毕业后老天狠狠给了我一个巴掌。   可意料之外的是,我的领导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也没有朝我投来怜悯的眼神,相反十分淡定,淡定得我想报警。   “那个,师父,我被戴绿帽了,三顶绿帽。”我竖起三根指头,试图让他明白这个数字有多么悲壮。   “哦,你刚说过了。”他点点头,依旧镇定如初。   我顿了几秒,又不死心开口:“你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就算不安慰,也该帮我骂一骂那个渣男吧!   他看看我,“不就是绿帽子嘛,过去就过去了。”   我闭上了嘴,心里却嚷了起来。   不就是绿帽子?啊?不就是?这么轻松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三顶绿帽子还不够震撼人心吗!   算了,帽子是自己的,别人怎么会懂得绿色的意义呢。   见眼前人始终无动于衷,我悻悻地背起包准备走人。可是就在我的屁股刚离开凳子时,领导那冷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有什么好难过的,我也戴过啊,现在不照样开开心心么。”   我:“……”哈???   我蹭地一下坐回去,眼睛瞪得老大,想问些什么却因为太震惊,只蹦得出几个“你”。   谢闻不以为然,“又不是不得了的事情,你那么惊讶做什么?”   我彻底沉默了,半个屁都放不出,连丧了几天的心情都因为他的话而消散了。   “你不知道?你哥没跟你说过?”他又问。   我小心翼翼地摇摇头,情绪不自觉更加惶恐。   这么奇怪的事情当然不知道好嘛!而且是从头到尾都不对劲的事情好嘛!话说这事很普通吗?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说出戴绿帽这三个字啊,领导你真的没问题吗喂!   大概是看我无言以对得有些过分,领导他又说话了:“既然如此,那就给你讲讲我跟我老婆的事情好了,让你对生活有点信心。”   ……哈?这话题转得有些快啊。   该来的还是来了,真是防不胜防。我了了,今晚的晚餐是狗粮。   我坐正身子,准备听都市爱情故事,然而他第一句话就又让我不禁怔神。   “不光是我,我老婆也戴过绿帽子,而且我们戴得是同一顶。”   我:“……”   在我目瞪狗呆的表情里,谢闻搂着儿子,跟我讲起了他和太太从相识到结婚的经过。   原来他俩在高中时就遇到过并戴了同一顶绿帽,可惜谁也不认识谁。直到多年以后又因为绿帽相遇,才正式了解对方。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第一次跟她见面是在健身房的女更衣室里……”   这些事情他从没在单位里说过,估计我是知晓的唯一一人。故事的开头也非常有趣,哪怕隔了好几年,他还边说变笑,引得我也一并直乐。   但随着叙述的深入,我不再单纯被过程吸引,而且为其中蕴藏的情绪感同身受。   所有套着戏剧外壳的爱情故事,本质都是平凡而深刻的。他们也经历过被抛弃的挫败,有过歇斯底里的争执,但无论如何都寄住在对方心里最高的位置,并一同成为更好的人。   “……谈恋爱的时候,我刚进公司。工资一般,压力又大,还要陪领导应酬,可以说两个人为此闹过不小的矛盾。所以当时她妈妈,就是我丈母娘对我们不太看好,就连我自己都不是很安心。而且也是那会儿才知道,原来她考虑得不比我少,甚至为了我的感受宁肯自己隐忍。不过好在大家都坚持下来了,就算吵得再离谱,也没想过要分开。”   我举手插话:“我还以为你们从来不吵架的呢,因为你太太看上去脾气好好啊。”   他唇角勾起,目光柔和,“事实上她性子挺倔的,脾气也比我燥得多。但我鼓励她跟我提出问题,与其大家生闷气,不如吵起来把事情都讲清楚。生活中吵架的点太多了,尤其生了小孩以后,一不小心就会很烦躁。但谁家不是这样呢,要想把日子过好,唯一的途径就是在探讨沟通中相互让步磨合。而且一定要及时和解,无关的或者过去的事情都不要提,专注解决当前问题。”   我瘪嘴,“大人的世界好复杂啊,我暂时还没法做到在吵架中让步。”   “从前我也一直以为她是被爸妈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就像你们这些小孩一样,因此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尽量把她照顾好一些。但其实她比我想象中要懂事得多,我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照样把家打理得好好的。儿子出生以后,她更是比以前还努力,争着要帮我做家务。实不相瞒,结婚前我们俩合买了张彩票,没想到中奖了,赢了点小钱。那我说,我们重新买个钻戒吧。事实上就算不中奖我也是准备买的,又不是买不起,这点钱还是要花的。可是她没同意,说钱不能乱花,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得是,仍旧坚持戴自己买的那只。”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今年特地买个钻戒送给她。”   谢闻轻笑,“毕竟她前男友条件很好,我总不能让她心理落差太大吧。虽然她总说不介意对方有没有钱,门当户对就好,但我还是希望能尽自己最大努力给她过更好的生活。”   联想到自己的情况,我有些泄气,“我就倒霉了,男朋友给我戴绿帽子不说,还拿我的钱去给别人买礼物。”   “这不是因为你倒霉,而是他人品不行。”他认真地说,“尽管现在大家都认为,不管男人女人,都不应指望用对方的钱。但肯不肯为你花钱,则是他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的一个表现。凡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是肯定会想给她买所有她喜欢的东西的。可能资金不足以支持愿望,但绝对会想办法送和自己能力匹配的最接近理想的礼物。”   我懂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话题暂缓,我低头瞥见腕表上的数字,才发现已经过去近一小时。想到领导浪费自己时间,陪我闲谈这么久,立马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聊了这么久。今天是你们结婚周年,我还耽误你回家,真的很不好意思。”   他弯弯唇角,向我表示不在意,“没事的,本来餐厅就订得晚了些,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倒是你,有没有开心一些?”   我打趣,“大份狗粮吃下去了,能不高兴吗?”   “心里舒服就好。”谢闻把小朋友扶到地上,郑重地看向我,“跟你说那么多,不是想炫耀什么,而是想让你不要太在意感情上的失败。大家都不是出生就很坚强,总在一次次经历中成长,学会取舍。就像我从前跟我老婆说过的,别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把自己变得更好,总有另一个傻子会心甘情愿对你好。这些话今天也送给你,希望你尽快整理心情,这样才能遇见下一个人。万一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正好有个也戴了绿帽子的家伙在朝你走过来呢。”   我被逗乐了,答应他肯定会重新振作。待他拿好包装袋,便跟着一起出了店铺。   “话说,男朋友这件事,你告诉你哥了么?”没走几步,他忽然问我。   我连连摇头,“当然没说了。他知道了,肯定会去找我前男友算账的。你也晓得,我哥那么……那么弱气,不被揍得鼻青眼肿才怪。”   想起我堂哥那一米八三的身子里藏着的blingbling少女心,就忍不住一阵发抖。   谢闻听罢笑出了声,“其实他现在已经好多了,毕竟不能让儿子以为自己有两个妈吧。”   我笑而不语。   我们在商场门口分别。   临走前,他让小朋友送我个圣诞礼物,并弯腰在儿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谢昱泽听话地点点脑袋,笑着向我走过来。等我疑惑地蹲下|身子,他竟像个小男子汉似的将我抱住,并在我脸颊印下个轻柔的吻。   瞬间,仿佛整颗心都被棉花糖包裹,香甜绵软得不住发愣。   “姐姐不要不开心了,圣诞快乐呀。”孩子软糯的嗓音如云朵般飘进我的脑袋,“会有哥哥喜欢你的,我也很喜欢你。”   看着他那天真的,和他父亲相似的温柔眉眼,我突然鼻头泛酸。明明已经被开解,可面对他人的好意,还是不免感触万分。   啊,果然还是很羡慕谢闻和他太太呢,能有这样体贴的小天使。   我闭上眼,趁眼泪偷跑出来之前,也笑着回了他一个亲吻,“谢谢你,圣诞快乐。”   “那我们就先走了。晚上很冷,你早点回家吧,别让你爸妈担心。”谢闻牵着孩子的手,呼出的气在空中凝结成白雾。   我答应了,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直至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转身迈步。   夜风依旧寒冷,脚步却比来时轻松许多。   我想这可能是一个比较寂寞的平安夜,但也是最充满希望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还有其他番外的话,我会放微博 本书由 夜空舞者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