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lisisi520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恶犬有个坏主人 作者：狐生有梦 文案 强行契约，灵魂受损，命悬一线——陆觉的人生还能不能变得更倒霉了？ ——能。 摊上颜九这个强势的主人，不得不踏上恶犬驯化之路。 然而，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都在爱上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陆觉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忠犬。 颜九：说随便我对你做什么都行，如果我真这么对你，你敢保证不会怼我？ 陆觉：你尽管对我乱来，我再怼你一句算我输。 恶犬驯养手册&忠犬进化史。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女强 相爱相杀 现代架空 主角：颜九、陆觉 ┃ 配角：颜毅 ┃ 其它：女强、契约 =================== ☆、恶犬 　　《恶犬有个坏主人》独家发表于晋（防和谐）江文学城。请尊重作者狐生有梦的知识产权，去晋（防和谐）江文学城搜寻正版，文明阅读！ 　　* 　　“大哥，收魔晶么？” 　　颜九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把一个巴掌大的布包随手扔在一个光头大叔面前的桌子上。 　　“我看看。”大叔叼着一支烟，皱眉打开那个布包，看清里面的东西后，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急忙取下口中的烟，掐灭在桌上，脸上闪过一抹兴奋：“收！当然收！两万八？” 　　“三万。” 　　“好好好，就三万！” 　　兴奋的大叔从颜九手中接过一张黑底金纹的卡，放在一台机器上，快速按了几个按钮后，把卡还给面前的少女：“三万块，收好。” 　　颜九淡淡地“嗯”了一声，接过卡拂袖离去。 　　她的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什么明显的神情，有点浪费她那张长得还算不错的脸。 　　大叔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她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么大的魔晶，一整块的，纯度还那么高……啧啧，这个猎魔人什么来历？” 　　没错，颜九是个猎魔人。 　　猎杀都市里的魔物，炼取它们的魔晶换钱——这是她的本职工作，也是她主要的收入来源。 　　不过，她还有个身份，是一所普通高中的高三生——毕竟她今年刚满18岁成年，该接受的教育还是得接受。 　　也只有双休日有空出来玩玩呢…… 　　话说，三万块，能买些什么？ 　　颜九走在这条名为“彼岸”的街上，东张西望，很快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笼子，里面关着各种各样奇特的生物。 　　有普通的动物，也有魔物。 　　“美女，买宠物么？”这家店的老板是个烈焰红唇的性感美女。 　　颜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了然——哦，驯魔人。 　　——身上的魔气和血腥味都这么浓重，甚至盖过了本身为人的气息，令人作呕…… 　　颜九突然没了兴致，想要离开，却被对方一把拦下——她凑近她的耳，眼波流转，戏谑一笑：“美女，我知道你是谁，帮我个忙好不好？” 　　颜九微微一怔，后退几步和她对视，迟疑道：“什么忙？” 　　眼前的人笑得魅惑：“是这样——最近店里进了条恶犬，以我的能力无法驯服，你看一眼，如果喜欢，我给你打两折？” 　　打两折？ 　　颜九的兴致稍稍回来了一些，环顾四周，寻找她这条传说中的恶犬：“哪儿？” 　　“跟我来。”老板说着，身子一扭，把颜九带进了笼子后面的帐篷。 　　帐篷很大，里面却只有一样东西——是个半人高的笼子。 　　一个身材还算不错的少年正赤身裸体地跪坐在笼子里，微垂着头，任由长长的刘海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颜九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脖子上的项圈，以及身上交叠的鞭痕，片刻后，侧头看向老板，挑眉：“恶犬？” 　　老板始终维持着魅惑的笑：“对，就是这条恶犬。” 　　颜九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下——少年身上没有半丝魔气，只有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某种令人尴尬、无法言说的腥味。 　　她睁开双眼，视线扫过少年性感诱人的锁骨，顺着他的胸膛下移——他的肌肉线条分明，身体似乎很结实。 　　继续下移——两腿之间的某物高高抬起，根部缠着一根红绳。 　　“他的名字？”颜九盯着他那个部位，眯了下眼睛。 　　“陆觉。” 　　“身份？” 　　“恶犬。” 　　“……”颜九抿了下唇，隐约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得罪了谁？” 　　“他咬伤了颜家大少爷，也就是你的兄长——颜毅。” 　　果然…… 　　颜九轻“呵”了一声，向这个叫陆觉的少年靠近了几步，将手伸进笼子里，抬起他的下巴——刘海之下，是一双怒火缭绕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恨不能将她咬碎。 　　“这条恶犬……还挺漂亮。”颜九说着，收回手，平静道，“我要了，多少钱？” 　　“三万二。” 　　“三万。” 　　“三万一，不能再少了。” 　　“三万。” 　　“好吧，三万。” 　　就这样，名为陆觉的少年，被颜九用她刚到手的三万买回了家——连笼子一起。 　　陆觉身上被层层叠叠下了不少禁制，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以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被少女连笼带人，一起拖到帐篷外。 　　笼子下有四个轮子，门上扣着黑色的锁链。 　　颜九抓着锁链的一端，若无其事地把笼子拖到路口，引起路人的侧目。 　　很快，来接她的车来了——是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脸：“二小姐，您又在‘彼岸’买奇怪的东西了。这东西有点大，车里似乎装不下啊？” 　　颜九看看车，又看看笼子——嗯，确实装不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宠物店老板刚给她的钥匙，把笼子的门打开，然后取下扣在笼子上的锁链，转而扣在陆觉脖子上的项圈上，再然后——用力一扯！ 　　陆觉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下来，脑袋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颜九：“……” 　　管家：“……那个，二小姐，还是我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下车拉开了后座的门。 　　“不用。”颜九斩钉截铁地拒绝。 　　身为一个在自立自强的环境里长大的猎魔少女，颜九在很多地方都特别执着，比如——从哪里跌倒，就一定要从哪里爬起来！ 　　一次不成功，那就尝试第二次吧！ 　　于是，颜九开始了第二次的尝试。这一次，她放弃了锁链，直接抓住陆觉的一条胳膊，把他强行从笼子里拽了出来。 　　下身还挺立着的某物和笼子底部的栏杆连续相撞，剧烈的疼痛迫使陆觉发出一声闷哼，全身的肌肉都本能地绷紧。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陆觉心里多了个伟大的理想——总有一天，要咬死颜九这个混蛋女人！ 　　不过，颜九接下来的动作就轻柔多了——她把陆觉翻过来后，蹲下身，双手托住他的身体，把他整个人轻松地横抱了起来……？！ 　　然后往车子的后座上一扔！ 　　啧，脚还在外面。 　　颜九抓住陆觉的两只脚腕，往上提，把它们强行塞进车里，然后自己坐了进去。 　　管家干笑两声，为她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上。 　　车子开始启动了，颜九的座位因陆觉的存在而变得无比狭小，她不满地推了下身侧的陆觉，想把他推远一点，却不小心正好推到他系着红绳的某物上。 　　能明显感觉到——陆觉身上的杀气更重了。 　　“二小姐，您今天买的这个……呃，宠物？是什么来头啊？”管家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我看您对他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突然想买，就买了。”颜九敷衍地答着，想要抽掉陆觉两腿之间那条碍眼的红绳，却又犹豫了，她抬起他的一条腿，咬破自己的食指，在他的臀部上画下一个血阵。 　　血阵完成后，开始冒烟，然后烧灼，在陆觉的臀部上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 　　第一道禁制，解。 　　陆觉不知道颜九干了什么，只知道，臀部上一阵剧烈的灼痛过后，他能动了！ 　　第一件事——调整自己的姿势，在后座坐好，离颜九这个女人远点，越远越好！ 　　第二件事——动了动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三件事——将身子转向颜九，然后，瞄准她的脖子，张嘴扑了上去！ 　　颜九几乎是本能地扯动手中的锁链，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陆觉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趴倒在自己身上，脑袋刚好埋在她两腿之间…… 　　“变态——”膝盖本能地上抬，狠狠顶在陆觉的胸口。 　　陆觉一口血喷在颜九两腿之间——你妹……肋骨断了两根……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收藏评论high起来~ ☆、契约 　　陆觉陷入了昏迷。 　　他被颜九活着带回家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身上多处伤痕和淤青，额头磕破，肋骨断了两根，内向射|精。 　　所以，他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在炎热的夏天，这样实在难受。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不悦的女声：“啧，烦死了。” 　　陆觉皱眉看去，只见颜九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自言自语：“颜毅那个变态神经病能不能快点去死？” 　　这话我认同——陆觉在心里说着，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虽然有些无力，但他确实能动了。 　　下身还残留着一些不适，让陆觉不禁回忆起几天前的经历，胃里一阵抽搐——真是恶心到想吐。 　　要不是他奇怪的体质，能徒手撕裂猎魔人的法阵，说不定现在已经被颜毅那个混蛋…… 　　——真是太反胃了！ 　　陆觉终于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听到他的响动，颜九放下书，连人带椅转过身。 　　陆觉眯了下眼睛，警惕地和她对视，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可她始终保持着沉默。 　　* 　　一天前，颜九从管家手里接过陆觉的体检报告时，整个人都不太好。 　　本以为他只是被下了几道禁制，没想到——灵魂受损什么鬼？只剩下三天的寿命又是什么鬼？ 　　果然不能因为贪便宜就乱买东西……不，三万块啊！三万块很便宜吗？！ 　　还清楚地记得管家当时对她说的话：“二小姐，他肉体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他的灵魂严重受损，很可能撑不过三天——这显然是被人强行契约意外中断导致的结果。” 　　听到这句话，颜九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着实“咯噔”了一下——所以，她相当于买了个死人回家？ 　　然而，管家的下一句话又让她陷入纠结：“灵魂受损不可复原，要救他，只剩一个办法，就是把中断的契约继续下去，用自己的灵魂修补他破损的灵魂。” 　　呵，所以她只有两个选择是么？ 　　要么，眼睁睁地看着陆觉因为灵魂受损而日渐衰亡，那三万块就当喂了狗。 　　要么，为了让那三万块花得有点价值，和他签订灵魂契约，赌上自己的一生。 　　——真是道送命题。 　　颜九面无表情地看着管家，眼中写满不爽：“一辈子只能跟一个人签订的灵魂契约，原来可以签得这么随便？” 　　管家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低头避开她的视线：“二小姐，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要不要契约他，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当然由您决定。”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那么，给我三个契约他的理由。” 　　“三个？”管家有些诧异，但还是认真想了想，“一、他是您花三万块买回来的，刚买回来就死，有点亏。二、既然您买回了他，那您就是他的主人，必须尽到主人应尽的义务，对他负责。三、正如体检报告里写的那样，他的身体很结实，恢复得很快，身上似乎蕴藏着某种力量，就算不是猎魔人，也应该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御从。” 　　颜九皱眉思考了一下，抿唇：“给我一天时间，我再想想。” 　　管家点了下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急切地补充道：“对了二小姐，您已经满18岁了，后天就是您的成人礼，如果您最终决定契约他，最好早点进行仪式，否则会没时间陪在他身边安抚他的。希望您还记得猎魔书上灵魂契约这一章的重点内容——刚被契约的御从由于要进行灵魂融合，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容易焦虑不安，渴望与主人发生肢体接触。” 　　“记得。”颜九冷冷回应，转身离去。 　　* 　　回忆到这里结束，坐在转椅上的颜九，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陆觉，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头疼。 　　忽然，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起身朝他走去。 　　他皱了下眉，几乎是本能地坐起身，往后缩了缩，和她保持距离。 　　“陆觉是么？”她走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一片冷清，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我花三万块买下了你，是你的主人。从今往后，我的一切命令，你都必须服从。” 　　原本一觉醒来，情绪还算稳定的陆觉，听到这段话，只觉脑中轰然炸开，没办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愤怒，只好一把抓住颜九的手腕，把她粗鲁地拽倒在床上，翻身骑上她身体的同时，双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脖子。 　　——去死吧！ 　　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颜九冷冷地眯了下双眸，嘴巴快速开合，默念了一句什么。下一秒，陆觉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到了地上！ 　　缠满绷带的身体和坚硬冰冷的地面狠狠相撞，产生剧烈的痛楚，张开的嘴中却发不出半声惨叫。 　　好不容易才从疼痛的麻痹中缓过来，陆觉刚想起身，胸口处就多了一只脚，把他无情地踩回了地面。紧接着，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声音：“你别无选择。” 　　陆觉双手抓住颜九的脚腕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分毫——身上使不出半点力气，就像被灌了迷药。 　　他只好用他愤怒的眼神和她对视，努力向她传达自己的声音——想让我当你的狗？没门！ 　　颜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来就冷的眼神更冷了，忽然变得有些黯淡——还是算了吧。契约了他，她一定会后悔。 　　可是，不契约他，他的结局只有一个——灵魂衰竭而亡。 　　如果强行契约他的是别人，颜九还能把他转卖给别的猎魔人。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强行契约陆觉的，偏偏是颜毅那个变态神经病？ 　　颜家大少爷——她颜九如假包换的亲哥，猎魔界公认的最强者。 　　既然如此，敢从颜毅手里抢人的，整个猎魔界也只剩她一个了。 　　换句话说——如果她不愿契约陆觉，那么，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愿意契约他。 　　——陆觉必死无疑。 　　本来就是心血来潮想救人，才从“彼岸”把他买回来，只是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重…… 　　颜九狠狠地咬了下唇，忽然蹲下身，一把扯开陆觉身上的绷带。 　　陆觉拼命挣扎，然而，他的挣扎，除了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无力，各种头晕目眩之外，没有任何成效。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布条越来越少，眼睁睁地看着颜九撕掉他两腿之间的最后一条屏障，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迫使他双手抓住颜九的小腿，弓起身子，一口咬了上去！ 　　小腿上蓦地一痛，颜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腿，把陆觉踹倒在地上，然后皱眉打量起了他一丝|不挂的身躯——这身材，确实很结实，甚至可以称得上完美。 　　下面也发育良好，光看身体和颜值无可挑剔。 　　可是，真要接纳这个人，让他成为自己的御从么？ 　　一辈子，只能跟一个人签订的契约啊…… 　　一旦签订，就无法逆转。彼此成为对方的唯一，一方完全支配，一方完全服从。 　　陆觉似乎有些累了，他躺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抬起一只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隔绝了房间里刺眼的阳光，也隔绝了颜九看向他的视线。 　　第无数次张口，尝试着说些什么，却依旧什么也说不出来。 　　然而，通过他的嘴型，颜九还是“听”到了他的话。 　　他说——臭女人，总有一天，杀了你！　 　　总有一天？ 　　很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这样想着，颜九在他身边蹲下，咬破自己食指的指尖，在他赤|裸的胸口画起了什么——是个血阵。 　　陆觉休息了一会儿，想要再次挣扎，却被颜九用法术定在了原地。 　　几分钟后，他听到了她冰冷的，不带半丝情感的声音：“我，颜九，以自己的生命起誓，愿用一半灵魂换取一世相守——以血为契，灵魂共享，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话音刚落，陆觉胸口上的血阵化作了炽热的火焰，在他身上跳起了怪诞的舞蹈，大面积烧灼着他的肌肤。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不同的法阵一个接着一个从火焰中腾升而起，又一个接着一个破碎、消失。 　　终于，他久违的声音回来了，开口一句话，却是不受控制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投雷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哒！ 邮箱里的总裁扔了1个地雷 星羽千野扔了1个地雷 meme扔了1个地雷 还有上一篇文完结后投雷的小天使，也在这里一并感谢啦~ 一只红杏想出墙扔了1个手榴弹（手榴弹嗷~爱你！） 溯光扔了1个地雷 二点半扔了1个地雷 ☆、灵魂 　　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在一瞬间被震得粉碎，剧烈的痛楚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 　　不——不仅仅是骨骼，内心深处，还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正被无情地撕裂着。 　　——是灵魂。 　　陆觉无法抑制自己的惨叫，有那么一瞬间，他失去了意识，但又很快坚强地挺了过来。 　　短短一分钟，仿佛过去了一整个世纪——当疼痛渐渐从身上剥离时，陆觉整个人就像刚从海里打捞上来一样，浑身湿透，不住地喘息。 　　艰难地睁开双眼，去看那个该死的女人，她似乎也有些不舒服，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襟跪坐在他身边，脸色有些苍白，却愣是没有发出半声惨叫。 　　并不是因为颜九有多坚强，而是——灵魂契约，身为主人的一方所感受到的，只有灵魂分离的不适，痛苦远不及御从的千分之一。 　　两人就这样在原地僵硬了一会儿。 　　一段时间后，颜九身上的不适消失，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另一半陌生的灵魂，以及灵魂的主人此刻的愤怒。 　　而陆觉，他的喘息越来越轻，一开始除了四肢麻痹之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很快，他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包围——这种灵魂流离失所般的不安，让他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的地狱，看不清四周的环境，却能感受到前后左右漂浮着的恶灵，它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盯着他…… 　　陆觉的身体不可抑止地颤抖，他艰难地抬起双臂抱住自己，渴望从自己身上汲取最后一丝温暖。心跳因为极大的恐惧而加速，震颤着他的全身。 　　“正常的。”颜九调整了一下呼吸后，冷冷地吐出这三个字，然后继续说，“灵魂契约，身为御从的一方，最初会因为灵魂融合产生排异反应，感受到极大的焦虑和不安。不过没事，这种症状通过和主人接触就能缓解。” 　　她说完，一只手抓上陆觉的肩。 　　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陆觉感受到的恐惧如潮水般褪去，被一股莫名的安心包围——感觉自己失去的灵魂又回来了。 　　可是，主人？ 　　特么……谁是谁的主人？！ 　　陆觉皱了下眉，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反抓住颜九的肩膀把她压到身下：“我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但是——要我当你的狗，做梦！” 　　说完，不等颜九回应，他便起身冲向了窗户，似乎想跳窗逃走。 　　“站住！”颜九有些愤怒地喊出这两个字，连猎魔人的阵法都没用，就让陆觉的身体定在了窗前。 　　感受着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制，陆觉狠狠地咬住下唇，想要借疼痛强迫自己动起来，却做不到……与此同时，那种让他灵魂流离失所般的恐惧和不安又回来了。 　　他的身体再一次颤抖，然后在颜九越来越强的压制下，缓缓跪了下去。 　　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却怎么也无法缓解灵魂上的窒息。 　　陆觉的视线定定地朝着近在咫尺的窗户，眼中的愤怒渐渐消散，带上一丝绝望——他大概猜到颜九对他做什么了。 　　灵魂契约——绝对的支配与服从。 　　——这个猎魔人为了强化自身的能力，研究出的变态阵法。 　　颜九一边用契约压制着陆觉，一边走到他身后。 　　本想从他身后抱住他，来缓解他的痛苦。可是，想到他这么不配合，还敢把她压到身下……越想越不爽，她决定给他点教训——让他一个人痛苦死算了！ 　　然而，刚打定主意准备离开，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她惊愕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怒火缭绕的眼睛，然后听到了陆觉咬牙切齿的声音：“把契约解除掉！” 　　为什么他还能动？！ 　　颜九不得不加大对他的压制，可他只是身形一顿，抓着她的那只手蓦地收紧，几乎把她的骨骼捏碎：“我再说一遍——把契约解除掉！否则我杀了你！” 　　听到最后那句话，颜九的怒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抬手就甩了陆觉一个巴掌：“你捏得我很痛啊！” 　　陆觉被打得侧过了头，本能地想要抬手打回去，手却在距离颜九的脸五厘米的地方停止了，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不是他舍不得下手，而是他又一次动不了了。 　　契约刚签订的时候，由于灵魂还未完全融合，所以主人对御从的支配时有时无。 　　颜九看着他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心有余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后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然后右手握了握拳——掌心的疼痛，一阵又一阵，直达灵魂深处。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我不该让你更痛苦的，但你弄痛了我，所以我反击，是条件反射，不怪我。”颜九在为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找理由。 　　陆觉发出一声冷笑：“你打我，是条件反射。同样是条件反射，我却打不了你。” 　　颜九微微眯起双眸：“如果你是在暗示我们的地位不对等，那么，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不伤害我，我能给予你最大程度的自由。” 　　“比如？” 　　“不用契约的力量束缚你。” 　　“为什么不干脆解除契约？” 　　“解除不了。” 　　“为什么契约我？” 　　“因为……”颜九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把真正的理由告诉他，那样显得她像个圣母婊——全然不顾他的意志，单方面做出决定，牺牲自己成就了他灵魂的完整。 　　她害怕他知道真相后的回答会是——我又没求着你救我，多管闲事！ 　　“为什么契约我？”半天等不到回答，陆觉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颜九抿了下唇，背过身去，冷冷回应：“你不需要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收回了对陆觉的压制。陆觉把右手收到眼前握了握拳，麻痹的感觉消失得差不多了，灵魂也渐渐习惯了恐惧和不安。 　　即便每次把视线从颜九身上挪开，心里都会感受到极大的焦虑，但也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陆觉侧头看了眼窗户，然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啧”了一声后，非常不情愿地看向颜九：“喂，有衣服吗？” 　　颜九在床沿坐下，远距离观望着他的身材，眯了下眼睛。她的眼睛很大，所以，任何一点变化都很明显——明显的打量让陆觉浑身不自在地皱了下眉。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不过，你应该叫我‘主人’。” 　　颜九冷冷开口，命令般的口吻，让陆觉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 　　“我说过，不要把我当狗！”陆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算死，也不会当你的狗！” 　　颜九的眼睛一黯——就算死……么？ 　　——果然是她多管闲事。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她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嗓音：“你不是狗，我讨厌狗。你是我的御从。” 　　心里却把这句话一口否定——御从，呵……的确不是狗，却连狗都不如。 　　“总之，要我叫你主人，做梦！” 　　“不叫就不叫，谁稀罕。”颜九说着，在床上躺下，似乎准备睡觉，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锁链，一端扣在窗上，另一端扣在了陆觉脖子上的项圈上。 　　陆觉微微一怔——卧槽！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有项圈！ 　　他本能地抬手想要解开锁链，指尖却在触碰到锁链的时候一痛——是阵法！ 　　“这样你就逃不掉了。”颜九边说边回到自己床上，重新躺下，“我累了，睡了。你要是困，自己找地方睡吧。”说完，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陆觉，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了腰。 　　陆觉冷冷注视着她的后背，恨不得在她背上盯出一个大洞。 　　他再次抬手想要解开锁链，手指再一次感受到了电击般的疼痛。但他没有在意，他在颜九的转椅上坐下，耐心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颜九的呼吸渐渐平缓。 　　陆觉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后，试探着开口：“颜九？” 　　没有回应。 　　沉默片刻，再一次开口：“臭女人！” 　　也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于是，陆觉猛地抬起双手抓住脖子上的锁链。 　　这一次，电击般的疼痛没有出现，一个红色的法阵从锁链上升起、扩大，然后破碎在半空。 　　陆觉轻松地解开了锁链对自己的钳制，想要如法炮制去解项圈，却发现——项圈上似乎没有被施加任何阵法，无论他怎么用双手去捏都没有任何反应，可偏偏就是解不下来。 　　左拉右扯，弄得脖子上红了一圈，项圈还是好好地戴在原处。 　　陆觉皱了下眉，却也顾不上继续摆弄项圈。趁着颜九还没醒，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单手撑着窗框就轻松地翻了出去。 　　下午的阳光很毒，灼烧着他赤|裸的肌肤，却也让他心里的恐惧和不安稍稍消退。 　　他身手灵活地爬上一棵巨树，坐在树上俯视了一圈这座颜家别墅，摸清逃亡路线的同时，也有些头疼地皱了下眉——唉，衣服要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说：这篇文，我才看了两行，就有一种果然是你写的感觉。 我问为啥，她说：一种又中二又羞耻的感觉。 我：emmmm……无法反驳。 ☆、感冒 　　颜九因为灵魂融合变得十分疲惫，睡得很沉。 　　她是第二天早上被管家叫醒的。 　　“二小姐，今天是您的成人礼，快点起来做准备吧！” 　　被门外管家的声音吵醒，颜九困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揉着眼睛艰难坐起。 　　头脑昏昏沉沉，喉咙也有些痛，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睁开双眼，环顾四周，看到地上的锁链和开着的窗户，她的第一反应是——欸？睡觉前忘记关窗了？难怪会着凉…… 　　第二反应才是——等等，我昨天是不是契约了一只御从？他人呢？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记忆里搜寻到“陆觉”这个名字，意识到陆觉可能跳窗逃走后，颜九顿时睡意全无。 　　门外的管家还在催促：“二小姐，您起床了么？” 　　颜九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踩上地面，几步冲到门前，把门拉开：“你看到陆觉了吗？！” 　　管家被她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没看到。怎么了？” 　　“我契约了他，然后他不见了！” 　　管家微微皱眉，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刚被契约的御从不能和主人离得太远，会大大提升灵魂融合的难度——不过这倒是小事，我更担心他会因为承受不住由此带来的痛苦死在路上。” 　　颜九愣了一下：“会死么？” 　　“灵魂契约是不致命的，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因为极大的焦虑不安而选择自杀——现在的他，跟抑郁症患者无异，甚至比患抑郁症还要痛苦千倍万倍。如果他是夜里跑出去的，那就更……” 　　“那怎么办？！”颜九有些慌了——不是心疼陆觉，而是担心他真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而自杀，那她要为他的死负全责。 　　管家看她的视线里闪过一抹了然，还带了点控诉的味道：“御从承受的一切伤害，都是主人的责任。但是，二小姐，对您而言，还是成人礼比较重要。所以，请您快点去准备室做准备吧！陆觉的下落，我会派人去找的。” 　　“啧，也只能这样了。”颜九说着，因为喉咙有些不适，所以轻咳了两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感冒后，对于陆觉的不告而别就多了分迁怒，“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逃？灵魂契约，牺牲的又不是他一个人！他以为我想契约他吗？！还不是因为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可是，陆觉本人对此并不知情。”管家一言道破。 　　颜九一阵沉默，最终只能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换回平静的语气：“快去找他吧，我这就去准备室。” 　　“好。” 　　* 　　此刻的陆觉，的确快死了……但绝不是因为自杀，而是——冻的…… 　　明明是夏天，为什么晚上会那么冷……他缩在某栋楼的天台上瑟瑟发抖——已经抖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坚持到太阳出来，却还是没有要停下颤抖的迹象。 　　昨晚，他一夜未眠。 　　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有种危险在朝自己逼近的错觉，让他不得不瞪大双眼环顾四周，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恐惧、焦虑、不安、愤怒——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将他包围，满脑子都是颜九那个臭女人的身影，仿佛在灵魂深处呼唤着他的名字，让他难受得想要撕开自己的胸口，把自己的心脏、灵魂，通通挖出来扔到地上踩上两脚。 　　不是没想过自杀。说实话，才离开颜家别墅几分钟，陆觉就有了自杀的念头，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他逃不掉的。 　　现在他还缩在天台上，完全是靠着最后一丝尊严在硬撑。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离开了颜九，自己根本活不了。 　　要么回去，要么自杀——他只有这两个选项。 　　陆觉不止一次地开口对自己说：“我死也不会回去！” 　　可是，当他用颤抖的手掐上自己脖子的瞬间，还是会咬牙坚持下来：“不，我不能死！” 　　现在死了，跟认输没什么区别——既输给了颜家，又输给了自己。 　　与其这样，还不如回去跟颜家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想到颜九对自己的灵魂压制，陆觉又狠狠地甩了下头：“不，我死也不要回去！” 　　——恶性循环。 　　* 　　一场成人礼，颜九全程漫不经心。 　　她身披血红的战袍，在族人的带领下，按部就班地完成着一个又一个仪式，脸上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 　　灵魂流失的不安，没有对她产生多大困扰，反倒是感冒让她有些头重脚轻。 　　早上的时候还好，到了下午，她的步子开始不稳，举筷子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一天之内，换了三套衣服，从最鲜艳的，到最实而不华的——黑色的紧身衣，柔软却坚韧的护甲。 　　“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将猎魔人的精神，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颜九，18年前的今天，你背负着猎魔人的历史降生到这个世上，今天的你终于成人，即将正式加入猎魔人这个大家族，和族人并肩作战，一起抵御魔物，延续猎魔人的历史。你，准备好了么？” 　　颜九单膝跪下，双手上举。 　　一根古老的法杖被放到了她的手上。 　　她双手握紧古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我颜九，在此宣誓——终有一天，我将成为这个世上最强的猎魔人，炼化天下所有的魔物！” 　　成人礼自此全部结束。 　　颜九双手捧着古老的法杖，穿过长长的走廊，把它放回它该在的地方，然后侧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 　　管家说，刚被契约的御从，根本不可能离开主人超过一分钟。 　　她问：“如果超过了一个晚上呢？” 　　管家：“那么，还存活着的可能性非常小。” 　　而现在，已经超过了整整一天…… 　　洗好澡，走在回房睡觉的路上，颜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自己昨天对待陆觉的方式，越想越后悔——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得更好。 　　他是她的御从，从身体到内心，都被她完完全全地支配着，会生气是很正常的事。 　　她身为他的主人，本该全盘接收他的愤怒，耐心安抚他的情绪，减轻他的痛苦——原本应该是这样的，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可是，想到他那双怒火缭绕的眼睛，想到他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和言语冲撞……果然还是好气啊。 　　——他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跟她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果然是条恶犬——有种你一辈子都别回来啊！死了最好，也省得我再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跟你相处！ 　　主人和御从完成灵魂融合后，能自由取用彼此的力量，相当于在原有力量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倍。 　　但是，那又怎样！ 　　我颜九，身为颜家二小姐，单人作战能力也一样强！根本不需要什么御从！ 　　这样想着，颜九一整天的不安总算稍稍消除了一些。走路的速度也比刚才快了两倍。 　　然而，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推门而入的瞬间，看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人，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赤身裸体地霸占着她的转椅，双腿交叠着搁在她的书桌上，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在看。 　　听到响动，他微微侧头看向她，黑暗无光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是某种，毫无意义的坚持。 　　两人就这样僵在原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是颜九平静的嗓音：“为什么回来？” 　　她嘴上那么平静，心里却着实有些激动，想要彻底束缚住转椅上的少年，不给他任何再次逃离的机会，却忍住了。 　　在她冰冷的注视下，陆觉“啪”的一下合上手中的书，随意地扔回桌上，然后连人带椅转过身，面向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颜九，我们谈谈。” 　　颜九关上房门，双臂交叉背靠在门上，淡漠地吐出了一个字：“说。” 　　“我可以当你的御从，但你必须尽可能满足我提出的一切要求——这是我的底线。”陆觉的嗓音，从未有过的平静，以掩饰内心深邃的绝望。 　　他最终还是承受不了灵魂融合带来的巨大痛苦，选择了回来——这种丢脸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让颜九这个该死的女人知道！ 　　尤其是，她开门走进来的那一刻，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的身体居然可耻地放松了下来，连自己都唾弃自己。 　　颜九看着陆觉平静的神情，微微眯起双眸。因为感冒导致的身体不适，让她无法对陆觉的话心平气和地接受，所以她的回应是：“你身为御从，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顿了顿，没有注意到陆觉眼中瞬间被点燃的怒火，继续说，“你当这里是哪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还没追究你的不告而别，你倒先跟我谈起条件来了？” 　　陆觉的脸色，因为颜九的话，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终于，他再也忍不了了，起身的同时一脚把转椅朝她踢去：“去死吧——” 　　本以为颜九会用阵法抵挡，然而，出乎陆觉的意料，门口的颜九不躲不闪，竟然任由转椅撞个正着。 　　她闷哼了一声后，身体沿着厚重的门滑落，跪到地上，然后直挺挺地朝一侧倒去。 　　“你……”陆觉皱眉看着她这副明显不对劲的样子，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她爬起来，还是走过去看了一眼。 　　转椅的轮子还在转动，她却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微皱着眉，苍白的脸色，额上似乎有细细密密的汗在渗出。长长的睫毛随着沉重的呼吸，紊乱地扇动着，一下又一下。 　　陆觉蹲下身，试着伸手摸上她的额头。 　　和滚烫的温度一起传递到掌心的，是满满的安心——灵魂终于找到归宿的感觉。 　　一夜未眠的陆觉在这种安心的抚慰下，困意如潮水般袭来。终于，他也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脑袋刚好枕在她的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没有评论……心拔凉拔凉的…… ☆、衣服 　　“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 　　管家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得把心一横，推门而入。 　　然而，门刚推开一条缝就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把脑袋从门缝里探进去，看到倒下的转椅和门口躺着的两人后，一着急险些被门夹到脖子。 　　“不好！快来人！二小姐出事了！” 　　一段时间后，颜九和陆觉被双双送进了猎魔人专属医院，经诊断，颜九是高烧，陆觉纯粹是睡着了。 　　考虑到两人的灵魂还在融合阶段，医生没有把他们分开，让他们躺在了同一张病床上。 　　“这个御从……是前几天送来治疗，被查出灵魂受损的那个？”医生有些不确定。 　　管家很肯定地点了下头：“是他。” 　　“真奇怪……他身上其他的伤痊愈了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可肋骨折断这个……就算是魔物，也不可能痊愈得那么快吧？” 　　管家耸了下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他体质特殊吧。”顿了顿，“所以他们两个都没事？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把一个塑料袋递给管家：“颜二小姐的高烧已经退了，随时都可以出院，然后这个是感冒药，让她每天按时服用即可。” 　　“好。” 　　于是，颜九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觉得手臂有点麻，下意识地侧头看去，只见陆觉双手抱着她的手臂睡得正沉，不仅如此，他的一条腿还搁在她的腿上，两腿之间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她的臀部…… 　　“变态！”颜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腿，一脚把陆觉踹下了床。 　　“嘶——”陆觉揉着摔痛的臀部，一脸迷茫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瞥见颜九嫌弃的视线，忍不住皱眉：“你有病啊？” 　　颜九的视线瞬间转冷，往他两腿之间示意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回应：“你才有病！” 　　陆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两腿之间，嗯…… 　　他淡定地从地上爬起来，尽力用平静的语气问：“厕所在哪儿？” 　　颜九继续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出门，左转，第二间。” 　　陆觉转身就走，没有感谢，连个回应都没给。 　　他径直走出房间，找到厕所走进去，然后一拳砸在墙上——该死！被那个女人看光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她看到…… 　　不过，从刚才的情景可以推断——自己昨晚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难怪睡得这么沉…… 　　啊啊啊啊啊——这种必须依赖她才能存活下去的感觉真是太让他不爽了！ 　　这样想着，不解气的陆觉又狠狠地揍了无辜的墙壁一拳。 　　* 　　颜九趁着陆觉去上厕所，光速换好了衣服，然后翻箱倒柜，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陆觉穿的——总不能一直让他这么裸着，太辣眼睛了。 　　然而，翻了半天，他能穿的居然只有她的猎魔装，这可不是什么能随便外借的衣服。 　　颜九叹了口气，最终选择忍痛割爱，万般不舍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比较宽松的睡裙——她还挺喜欢这条裙子的呢……要是真给陆觉穿了，她肯定不会再穿。 　　但是，看身形，她的衣服里，陆觉能穿的，除了猎魔装，就只剩这条裙子了。 　　于是，陆觉解决完各种生理问题回到房间后，条件反射地接住颜九朝自己扔来的裙子，一脸黑线：“什么意思？” 　　“穿上。” 　　“我拒绝。” 　　“你没资格拒绝。” 　　“啧。”陆觉抓着裙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忍无可忍地把裙子抖开，然后当着颜九的面，把它撕成了两半。 　　“呲啦——”一声，听在颜九耳中，异常地刺耳。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像扔垃圾一样，把她心爱的裙子扔到地上。 　　更可气的是，他居然还给了她一个挑衅般的眼神。 　　“你、给、我、去、死——” 　　伴随着颜九这句愤怒的嘶吼，陆觉的身子不可抑止地颤抖，缓缓跪了下去。 　　然而，身上的压力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动作减轻分毫，反而更加用力地把他往地上压去。 　　陆觉的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抵御着这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 　　额头距离地面只剩不到一厘米，陆觉狠狠地咬了下唇，强迫自己把身体直起来，双手却开始不听使唤。 　　手臂要折断了…… 　　然而，就在陆觉准备放弃，彻底趴到地上去的时候，身上的束缚一松。 　　他侧身倒在地上，精疲力竭。汗水流进眼睛里，一阵阵地刺痛。 　　他喘息着，看着还在发抖的双手，咬牙握紧了拳——该死的女人！ 　　颜九同样在喘息，却不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她会放过陆觉，不是因为她心软，而是她没力气了——额头似乎又开始发烫，整个人昏昏沉沉，一阵又一阵的晕眩让她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二小姐，您可以起床了，药在桌上别忘了吃。学校那边已经帮您请了一周的病假，不用担心。”顿了顿，“二小姐，希望您还记得一个月之后的猎魔人资格考核，考核之前有个特训，您必须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参加。” 　　“吵死了……”颜九扶着额头嘀咕了一句，离开床，走向书桌。在经过陆觉身边时，她明显故意地踹了他一脚。 　　陆觉咬牙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本能地想要揍她，身体却因为害怕刚才的感觉而动弹不得。 　　颜九吃了药后，或许是心理作用，感觉好多了。 　　可是，余光瞄到地上的陆觉，想到自己心爱的裙子就这么报废掉了，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还是决定再惩罚一下陆觉！ 　　于是，她蹲下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粗鲁地从地上拽起来，拉开房门：“是你自己不想穿衣服的，那就这么出去啊！” 　　陆觉皱了下眉，不甘示弱地回应：“说得好像穿了刚才那条破裙子我就出得了门一样，那我还宁愿裸着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颜九冷冷说着，拽着他就往大厅走去，也不管大厅里有什么人，把他一巴掌推了进去。 　　此时此刻，大厅里，一个穿着黑色猎魔装的陌生男子，正向一群少男少女解说着什么，看到赤身裸体的陆觉明显一愣。 　　大厅的少男少女，年龄都跟颜九和陆觉差不多，听到响动，视线齐刷刷地转移到陆觉身上。 　　9男9女，18个人，36道视线。 　　陆觉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本能地后退，却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是颜九。 　　此刻的颜九，看到大厅里的景象，也是呆愣的——这些都什么鬼？怎么她一个也不认识？ 　　然后她听到了陌生男子的声音：“您就是颜家二小姐吧？他是您的御从？” 　　“呃……嗯。”颜九应着，不知道是基于家丑不可外扬还是别的什么理由，她本能地把陆觉往后一拽，自己挡在他身前，隔断了众人对他的视奸。 　　“您好，我姓蓝，蓝色的蓝，您可以称呼我为蓝教官。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将担任你们资格考核的特训教官。”蓝教官说着，指了指坐在大厅里的少男少女，“他们是跟您一届的猎魔人，都比您稍微大些，灵魂契约也早就过了融合期，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他们请教。” 　　“不必了。”颜九斩钉截铁地说完，转身的同时一把抓住陆觉的手腕，把他一路拽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她的心跳有些不稳，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个大错——好像给颜家丢脸了。 　　陆觉沉默了一路，回房后，他甩开她的手，发出一声冷笑：“现在满意了？你可以继续把我拉到大街上，游街示众啊！” 　　“闭嘴！”颜九现在烦着呢。 　　“一个月的特训呢，有本事让我裸上一个月啊！” 　　“我说了——闭嘴！”颜九愤怒地说着，一气之下，再次拉开房门，把陆觉踹了出去，然后关门。 　　陆觉看着紧闭的房门，一脸黑线——给他买身衣服，就这么难吗？！ 　　他对她说那些话，就是想暗示她给他买身衣服啊！这个该死的女人，理解能力怎么能这么差！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已经决定在灵魂彻底融合前待在颜九身边的陆觉，自然不会拂袖离去，即便他非常想，想得快发疯——但他别说袖子，连衣服都没，所以还是算了。 　　陆觉转过身，背对着颜九的房门，抱膝坐下，暗暗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视线所及之处，一片黑暗。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一个男生朝自己走来，径直走到自己面前蹲下。 　　陆觉全身的肌肉本能地绷紧，警惕地看着他——他应该是刚才坐在大厅里的人之一。 　　男生看起来很温柔，声音也很温柔：“你好，我叫秦悠，你叫什么？” 　　陆觉眯了下眼睛，没有回应。 　　“是这样，我看你主人对你不是很好，所以我猜……你是被强行契约的吧？”秦悠的语气很温柔，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阴狠，不知道是不是陆觉的错觉，“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主人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听到颜九要接受惩罚，陆觉稍稍来了点兴致：“怎么说？” 　　“强行契约，三年前就被明令禁止了，违者，处鞭刑，被猎魔家族流放，永久失去进入‘彼岸’的资格。” ☆、被子 　　“永久失去进入‘彼岸’的资格，会怎样？” 　　“你果然不是猎魔人。”面对陆觉的这个问题，秦悠微微一笑，似乎很愉悦，“猎魔人离不开‘彼岸’，因为，只有‘彼岸’能进行和魔物有关的交易——猎魔人是靠猎杀魔物，把它们炼化成魔晶来赚钱的，魔晶对普通人一点用处也没有，对‘彼岸’的一些人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哦，也就是剥夺了猎魔人靠猎杀魔物来赚钱的途径？”陆觉懂了。 　　“没错。”秦悠点头，“这对身为猎魔人的她影响很大，对你应该没什么影响——你本来就不是猎魔人。” 　　“大概吧。” 　　“那么，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被强行契约的么？” 　　陆觉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机会回答。 　　因为，在他开口回应之前，房门被颜九一把推开。 　　她狠狠瞪了秦悠一眼后，拽着陆觉的手臂，几乎是把他拖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她忍不住皱眉——顶着“颜”这个姓，果然需要处处小心。其他家族的人，逮到一点风声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往死里整。 　　她当然知道不能强行契约，但陆觉情况特殊，为了让他活下去，除了和他进行灵魂契约之外，别无他法。 　　也曾想过要不要把颜毅那个变态神经病强行契约的事越级上报，但是，一来，颜毅没有成功，她没有证据。二来，她不想这么早就跟颜毅对上。 　　——现在的她，力量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然而，陆觉对此一无所知，他只当颜九是因为心虚才把他拖进来。 　　他坐在地上，仔细观察着颜九脸上的表情变化，试探着问：“他说的是真的？” 　　颜九斩钉截铁地回了他两个字：“不是。” 　　“呵，你契约我的时候，经过我同意了么？不是强行契约是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颜九欲言又止——她真的好怕陆觉知道真相后，会说她多管闲事，那她所有的牺牲都成了笑话，从今往后，她将背负着对他的愧疚，和他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 　　——与其那样，她宁愿像现在这样和他互相伤害，宁愿他把一切都怪罪到她的身上。 　　而她，也确实不是个好主人。 　　灵魂契约是一辈子的，相互缔结契约的人，不是恋人，就是好兄弟，好姐妹——总之是自己最信任、最依赖，依赖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谁会强迫自己最信任、最依赖的人裸着身体游街示众？ 　　可是，颜九不会道歉的。 　　从小到大，除了被颜毅按在地上打的那次，她从未因为任何事，向任何人低过头。 　　所以，片刻的沉默过后，她用命令的口吻对陆觉说：“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跟任何人说话！” 　　陆觉皱了下眉，从地上爬起来，眯着眼睛看她：“你说过，只要我不伤害你，你就能给予我最大程度的自由。” 　　“所以？”颜九挑眉。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是被你强行契约的，也会忍着不对你动手，但你不准再用契约压制我！也不准再对我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你的意思是——从今往后，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话？在你面前当一条乖乖狗，在别人面前，也要当一条不会说话的狗？！”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段话的可操作性。 　　几分钟后，她做出决定：“好，你能保证不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我就不用契约压你，也不对你提过分的要求。”顿了顿，侧头叹了口气，“我们本来就不该是敌人……” 　　“真抱歉，在我眼里，你就是敌人。”留下这句话，陆觉没去看她的反应，绕过她坐到了转椅上，忍了半天才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衣服。” 　　颜九几乎是本能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怎么了？” 　　对于她见鬼的理解能力，陆觉真是恨得牙痒痒——非要他说得那么清楚吗？！ 　　“我、想、要、衣、服！”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不要裙子，要男装——最普通的就好！” 　　“啧，烦死了。”颜九夺门而出，不知道是受不了陆觉的态度，还是终于明白了他的需求，去帮他买衣服了。 　　希望是后者吧…… 　　颜九离开后，陆觉百无聊赖地拿起桌上那本厚重的书——上次看到哪里来着？ 　　他随便翻了几页后，又不耐地翻回了目录，然后找到灵魂契约那一章，翻到对应的页码。 　　灵魂契约，双方各献出一半灵魂，进行交换与融合，以达到力量共享的目的——这是一种为了双倍提升猎魔人的实力而存在的阵法。和自己缔结契约的人越强，自己能获得的力量就越强。但是，由于灵魂进行融合后，只能由一人主导，所以，缔结了契约的双方，地位会产生极大的不对等。一方完全支配，一方完全服从。支配方会成为服从方的主人，服从方则被称为支配方的御从。 　　看完这段话，陆觉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和自己缔结契约的人越强，自己能获得的力量就越强？ 　　他连猎魔人都不是，根本没什么力量好提供给颜九的。这个女人契约他，图什么呢？ 　　接着看下去： 　　刚被契约的御从，由于要进行灵魂融合，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容易焦虑不安，渴望与主人发生肢体接触。 　　对此，陆觉深有体会，不愿回忆。 　　其实，此时此刻，灵魂已经融合了大半的他，对于颜九的离开，还是会有些魂不守舍。 　　正打算把书合上，闭目养神一会儿。视线无意中瞄到另一页上的某段话，微微一怔。 　　灵魂契约不可逆转，一旦在缔结途中被打断，双方的灵魂都会受损，必须在七日之内重新把契约进行下去，否则，受损的灵魂会日渐衰竭，直至消亡。 　　灵魂受损的症状：身体渐渐麻痹，情绪不受控制，冲动易怒。渴望与他人发生肢体接触，性|欲不可抑止，男性不需要任何外物刺激就能射|精。 　　陆觉怔怔地看着这段对“症状”的描述，想到自己几天前的状态，还有更早之前，颜毅那个混蛋在他身上画下的那个，被他徒手撕裂的血阵…… 　　一个可怕的猜测油然而生。 　　* 　　颜九在管家的陪同下，上街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男装，疲惫地回到房间，只见陆觉正窝在她床上睡觉。 　　他用她的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双手抱着被子的一角，嗅着被子上残留的气息，睡得安稳。 　　刚缔结灵魂契约的御从，没可能在离开主人的情况下睡这么沉。 　　颜九回忆起早上被他抱过的手臂，然后看着此刻被他抱在怀里的被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几乎是本能地，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全朝他身上砸了过去：“放开我的被子你个变态！” 　　被砸醒的陆觉揉着眼睛从一堆购物袋里坐起身，脸上写满迷茫。 　　他盘膝坐在床上，下半身基本都埋在被子里，可即便如此，颜九还是注意到了被子里高起的一块，连着他两腿之间。 　　很好，这被子，颜九不要了。 　　这床，她也不想要了。 　　陆觉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忍不住皱眉：“你非要这么大呼小叫吗？为了彰显你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好主人？哈，是啊，把御从的衣服买回来了呢！” 　　颜九深呼吸，再深呼吸，这才忍住没有使用契约压制他……不行！忍不住啊！实在太气了！被子被他玷污也就算了，大发慈悲帮他买回了衣服，他一句感谢也没有，还嘲她？！ 　　终于，颜九忍无可忍地冲到陆觉床边，抓住他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然后指着他两腿之间说：“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让我看到这种辣眼睛的画面！” 　　陆觉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呃…… 　　他蜷起双腿，抱膝而坐，有些心虚地抿了下唇：“哦。” 　　第一次，他没有反击，而是选择了服从。 　　颜九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他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再次开口，语气有些强硬：“你出去一下。” 　　颜九一脸黑线——刚才那声“哦”绝壁是她的幻觉！ 　　“这是我的房间，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陆觉有些头疼地“啧”了一声——特么……你不出去我怎么解决生理问题！ 　　不过，像她这种刚成年的小女生是不会懂的吧？只会觉得他变态…… 　　陆觉狠狠地咬了下唇，想到睡前在那本不知道叫啥的书上看到的内容，想到颜九契约他的真相。生平第一次，服软了：“那么——请你……出去。” 　　“请”这个字，他发誓他是第一次说，就算不是第一次，也铁定是第一次用这么诚恳的语气说出来。 　　如他所料，听到他这样的语气，颜九不说话了。她在原地沉默着站了一会儿后，转身朝门外走去：“十分钟。” 　　“好。” 　　然而，就在陆觉把手探向自己两腿之间，准备和十分钟来个速度对决的时候……颜九猛地折回来，把他吓了一跳！ 　　他握住自己两腿之间的挺立，警惕地看着她——感谢有被子挡着，所以她应该看不到他在干嘛。 　　颜九顺着他的手臂往下瞄了一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十分钟后，拿上你要穿的衣服出来找我。” 　　“做什么？”陆觉微微眯起双眸。 　　“你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臭死了，洗完澡再穿衣服！” ☆、洗澡 　　十分钟后，陆觉拎着个购物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只见颜九正双臂交叉背靠在走廊里的墙上等他。 　　见他出来了，她不耐地斜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往前走。 　　陆觉对她的态度感到不满，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发火，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一间豪华的浴室。 　　该说不愧是颜家别墅的浴室么？ 　　一个浴室，比两个大厅还要大。淋浴、浴缸，居然连温泉都有——设施齐全。 　　颜九关上浴室门后，双臂交叉背靠在门上，不再往前。 　　陆觉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真的没有要再走动的意思，忍不住眯起双眸，不满地开口：“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颜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想杵在这儿？御从洗澡，主人必须陪在身边。” 　　“为什么？” 　　“刚被契约的御从，洗澡时很容易因为过于迷恋水的触感而溺亡。” 　　“哈……”这真是陆觉听到过的，最不好笑的笑话，“见不到你，我会溺亡？别开玩笑了，给我出去。” 　　颜九“啧”了一声，忍住想把他打晕按进水里的冲动，冷冷开口：“反正我不会走的，你不洗澡也别想离开这里。你是要洗澡还是要跟我在这里耗下去，自己选。” 　　陆觉握着购物袋的手蓦地收紧，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了数次后，他终是认命地把袋子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去洗澡了。 　　陆觉习惯了淋浴，所以对诱人的温泉视而不见。 　　他走到和颜九距离最远的一个淋浴喷头下，拧开水龙头，调节到合适的水温后，全身放松地冲起了澡。 　　或许，颜九刚才那句话并非玩笑——温水的冲刷，的确可以起到和灵魂安抚一样的作用。 　　陆觉冲着冲着，差一点就失去了意识。 　　好在他很快凭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从极大的满足中挣脱出来，往脑袋上抹起了洗发露。 　　忘了上一次剪头发是什么时候，头发似乎有些长了，洗起来不是很方便。 　　洗完头，是身体。 　　陆觉往身上涂着沐浴露，按部就班地洗着澡，即便从未往颜九那里看过，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视线，真是越洗越不爽，越不爽就越想做点什么让别人不爽的事情。 　　于是，把全身上下都冲洗干净后，他关掉水龙头，走到温泉边上，拿起了一个脸盆。 　　在颜九疑惑的视线里，他用脸盆舀了大半盆温泉水，然后捧着那个脸盆朝颜九走去。 　　先是走，然后是跑。 　　颜九眼睁睁地看着他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当意识到不好时已经晚了——陆觉双手用力一抬，脸盆里的水全部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上招呼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咳咳咳……”颜九呛了好几口水。她抬起一只手抹了把脸，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已经闪到几米开外的陆觉，怒火“噌”地一下冒上来：“有病啊你！” 　　用阵法烘干自己身上的衣服后，她朝着陆觉所在的方向，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你完了。” 　　这三个字无情地宣告了陆觉接下来的命运。 　　她朝他走去，他几乎是本能地后退。退到无路可退，只能“啧”了一声，全身放松地背靠在墙上，嘴硬道：“谁让你杵在那儿的，看我洗澡看得很开心？猎魔人的生活果然很便利啊，居然连烘干衣服这种事都能做到。” 　　她“呵”了一声，脸上没有半丝笑意。猛地抬起一只手撑在他耳边：“还能做到这种事呢。”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陆觉一阵心悸。 　　她的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不太妙…… 　　小腹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渐渐向下扩散。 　　很快，一阵又一阵无法言说的快感涌遍全身，剥夺了他的呼吸。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颜九一眼后，仓惶地挪开视线。 　　绵软无力的身子顺着墙壁不断下滑，坐到地上的同时，呼吸也开始变得紊乱，到最后成了喘息。 　　“不……停下。”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了这三个字——混蛋女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颜九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承认，在看他洗澡的时候，她心生邪念——不小心脑补了太多不和谐的画面。 　　但她原本只打算想想，没打算对他做什么的，是他自己非要冲过来惹她，活该。 　　——在浴室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惩罚更应景。 　　陆觉真的没想到契约还能做到这种事，他艰难地抵御着欲望对他意识的侵蚀，只觉自己的最后一片尊严都在颜九这个混蛋女人的面前碎成了渣。 　　比绝望更深邃的是什么？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他站在高高的楼顶，一跃而下的身影…… 　　好在，这样的惩罚没有持续多久，前后不过一分钟。 　　当令人窒息的快感散去时，不知道射了几次的陆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颜九转身离去的背影，咬牙握紧了拳——果然，我还是想杀了你！ 　　即便他已经知道，颜九契约他是想救他。即便，他潜意识里，是感激她的…… 　　但是，她刚才的行为，已经严重超越了他的底线——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身上不知何时已大汗淋漓，这澡，洗了跟没洗一样。 　　陆觉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情从地上爬起来的。 　　他沉默着洗完澡，擦干身体，换上了朝思暮想的衣服。 　　休闲的白色短袖和中裤，还挺合身。 　　颜九陪他洗澡陪得腿都酸了，本想回房休息，可是，看着他那头过长的头发，临时改了主意——她把陆觉带到了管家房里。 　　“把他的头发稍微修一下，都遮住眼睛了。” 　　管家欣然答应，抓过陆觉的手，把他拉到一把椅子上坐下。 　　陆觉全程配合，不发一言。 　　——恶犬收起了他的利爪，假装自己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看着这样的他，颜九很满意，却让管家心生不安。 　　他帮陆觉修剪完头发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二小姐，您没对他做奇怪的事吧？” 　　颜九挑了下眉：“为什么这么问？” 　　管家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剪刀，把颜九拉到一边：“您不觉得您的御从有点奇怪吗？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颜九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就是……”管家轻咳了一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他这个样子，不是想杀了您，就是想自杀。” 　　颜九唇角一抽：“多半前者，不过，也要看他做不做得到了。” 　　陆觉把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冷冷地看了颜九一眼，没有说话。 　　* 　　第二天早上，颜九一觉醒来，觉得自己的感冒好了大半——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结果她最后还是睡了那张被她嫌弃过的床，并跟陆觉同床共枕了一夜。 　　让他上床是她的决定，因为觉得他昨天的表现很好，从来没让她那么省心过——算是奖励吧。 　　本以为第二天，他也会这么配合。 　　没想到，刚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听到身边传来了让她不悦的声音。 　　“我想通了——如果你想继续用那种方式惩罚我的话，那就来吧！但你休想我再听从你的任何命令！从今往后，你说东我就往西——绝不如你所愿！” 　　颜九侧过头，皱眉看他——说得好像你听从过我的命令似的…… 　　他立在床边，被修剪过的头发衬得他那张本就好看的脸更加俊俏，即便逆着光也依然美得无可挑剔。 　　然而，头发之下，是一双熟悉的——怒火缭绕的眼睛。 　　浴室里发生的那件事，果然让他很在意，在意了整整一天——他昨天会那么配合，不是因为他顺服了，他只是在思考该怎么解决那件事，所以没精力想别的而已。 　　此时此刻，他显然已经得出了答案。 　　恶犬果然还是恶犬，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驯服。 　　颜九沉默着和他对视，忽然轻笑了一声——百依百顺的傀儡固然好，但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应他现在这个样子。 　　陆觉微微眯起双眸，以为她之所以笑，是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所以他万分坚定地加了一句：“要我当你的狗，做梦！” 　　“好，我知道了。”颜九完全无视了他最后的那句话，针对他之前说的话，给出了回应，“我不会再用那种方式惩罚你，甚至不会再用契约压制你，但是。”她说着，眼神瞬间转冷，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四个字，“不、要、惹、我！” 　　“先撩者贱。用那种方式惩罚你是我不对，但你别忘了——先来惹我的是你。”颜九说着，掀开被子下床，再也没看陆觉一眼，和他擦肩而过，“活该。” 　　陆觉皱眉立在原地，想要反驳，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在心里逞强一句——是你先看我洗澡，我才会用水泼你的，没毛病。 　　* 　　颜九带着陆觉去餐厅用过自助早餐后，把他拉去了大厅。 　　陆觉对大厅有心理阴影。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踏进大厅时的情景。 　　——回忆起那一道道灼热的视线，皮肤有种被烧灼的错觉。 　　所以，被颜九拉进大厅的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一只手，往自己身上摸了摸，确认衣服都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颜九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抿了下唇，若无其事地说：“这几天，蓝教官都会来这里授课。一个月后的考核至关重要，你给我认真听。” 　　此刻的大厅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无旁人。 　　陆觉东逛逛西晃晃，完全没把颜九的话当一回事：“啧啧，不愧是颜家，这壁画，这雕刻……” 　　“陆觉！” 　　“好啦我听着。”陆觉不耐地回应，摸了摸大厅墙上的壁画，转过身来，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漫不经心道，“要参加考核的是你，我凑什么热闹？” 　　颜九皱了下眉——契约一只外族人果然麻烦，什么知识都得从头开始讲。 　　她忍了又忍，终是无可奈何地为他解释道：“原本我一个人就能参加考核，可现在契约了你，就必须和你一起参加。因为，从灵魂的角度上说，我们是一个人。” 　　“啧，这个说法真让人恶心。”陆觉不客气地吐槽，然后随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把双腿交叠在桌上，维持着这个霸气的坐姿牵唇一笑，“这么说，我也能当猎魔人咯？” 　　记忆中，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蜜汁自信的感觉，还透着一股子邪气，异常欠扁。 　　但是，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很好看。 　　颜九不自觉地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冷冷地吐出了四个字：“别做梦了。” ☆、学渣 　　“猎魔人的能力是天生的，就连猎魔人家族内部，都有天生能力缺陷，无法使用阵法的人，又何况是你这个连魔物都没见过的普通人。” 　　“可现在，我们签订了契约不是么？”陆觉侧头和颜九对视，然后用慵懒的姿态吐出了一句让她五雷轰顶的话，“我们连灵魂都融合了，你的力量，我为什么不能用？” 　　颜九皱了下眉，无法反驳。因为他是对的。 　　——现在的他，确实能使用她的力量。 　　突然想起刚缔结灵魂契约的那一夜，她明明在牵制他的锁链上设下了法阵，为什么他还是逃脱了？ 　　本以为是自己身体不适导致法阵弱化，现在想来应该没那么简单。 　　会不会——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掌握了她的力量？ 　　颜九直勾勾的注视让陆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皱着眉把双腿从桌上放下来，刚打算发作，忽然觉察到一抹不太陌生的气息，微微一怔。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口，果然——是秦悠。 　　颜九显然也注意到了秦悠的存在，转身面向他。 　　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怎么好，脸上的神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然而，秦悠完全无视了颜九脸上的敌意，温柔地笑了笑：“颜家二小姐，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第一次没能好好打个招呼，这次就让我来好好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秦悠，18岁，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她是我的御从，阿闲。”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稍稍侧过身，露出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少女，长得跟他有八分相似。 　　下一秒，少女的自我介绍印证了颜九的猜测。 　　“颜小姐您好，我是秦闲。” 　　秦悠，秦闲。 　　亲兄妹缔结灵魂契约，在猎魔界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倒不如说，恰恰相反，挺常见的。 　　颜九忍不住想起了一年前，颜毅仅凭一人之力，轻松通过资格考核后，父母也曾怂恿他契约自己的亲妹妹，也就是她——颜九。这样一来，她就能提前参加考核取得猎魔资格证，随颜毅一起出任务了。 　　当时的颜九，能力测定的结果并不逊于颜毅，两人强强联手绝对能横扫猎魔界。 　　可是，颜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她骨子里的傲慢不允许她屈居他人之下，要结契也是她当主人，颜毅这个变态神经病当御从。 　　出乎颜九的意料，对于父母这个心血来潮的提议，颜毅也拒绝得很干脆，理由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绝不做会让亲妹妹感到不愉快的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忘了小时候，是谁把他的亲妹妹按在地上打到三天三夜下不了床，理由还是单纯地看她不顺眼。 　　回忆结束，颜九给了两人一个冷漠的眼神后，一句话都没回，自顾自地走到陆觉身边坐下。 　　陆觉看着她不苟言笑的侧脸，忍不住挑衅：“不愧是颜家二小姐，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你的眼啊？” 　　颜九蓦地伸手，抓住他放在腿上的手。他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她握住他的食指，用力往后掰…… 　　陆觉连忙把手从她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然而，因为他这个动作，她的手自然地落到他腿上，用力一拧！ 　　“该死的女人……”陆觉忍痛说着，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使劲往外拽。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秦悠走到他们身后。 　　“颜家二小姐，您跟御从的关系，貌似不怎么好呢？” 　　听到这句笑里藏刀的话，颜九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提醒陆觉，就听到了他明显不满的声音：“不好？你别逗。我们的关系哪里是不好？简直是糟透了！” 　　“陆觉！”颜九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想用契约阻止他继续被秦悠套话，然而，还没来得及动念，又听到了他的下一句话，带着些许不耐。 　　“不过，我们关系好不好，关你屁事？”他看着秦悠，微微眯起双眸，黑暗无光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警告，“我不喜欢你，不要再来烦我。” 　　这句话出现得太突然，以至于秦悠在原地愣了好久。陆觉毫不退缩的视线里仿佛有锋芒，刺得他一阵阵地心虚——有那么一段时间，居然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又在原地僵立了一会儿后，他抿了下唇，转身离开。 　　陆觉对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狼狈姿态十分满意，唇角忍不住带上了一抹愉悦的笑。 　　颜九却是愣愣地看着身侧的他，久久没能回神。 　　她分不清他是在帮她，还是纯粹说出了他自己想说的话。 　　想要问，欲言又止。 　　不过，下一秒，陆觉自己说出了理由。 　　他看着她，眼底似乎暗藏着一丝得意：“我说过，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陆觉，如果没有一系列前因后果，那么，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的颜九一定会感动吧。 　　很可惜，同样的话，从陆觉嘴里说出来，在颜九耳中完全变了味。 　　她几乎是本能地质问：“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你昨天在浴室里的行为——如果那不是伤害，是什么？” 　　“啧。”陆觉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浴室”这个词了，他没好气地反问，“你有少块肉吗？你有受伤吗？连滴血都没流能叫伤害？” 　　“呵。”颜九冷笑一声，将自己的唇凑近他的耳，“那我也可以说，我昨天在浴室里对你的惩罚，并不是契约压制哦？毕竟你还能动呢。” 　　两人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陆觉甚至能感觉到颜九的声音对他耳膜的撩拨。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有些不自在地往远离颜九的方位挪了挪，同时对自己刚才的发言无比后悔。 　　——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好吧，突然泼你水是我不对。”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他一边说着，一边侧头避开她的视线，放轻了声音，“不会再有下次了……” 　　* 　　那一天，颜九的心情很好——从未有过地好。 　　原因有三： 　　1、陆觉怼了一个她讨厌的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会用“强行契约”这种借口让她摊上大麻烦。 　　2、陆觉主动承认了自己在浴室里犯下的错误，并表示不会再犯，这对一条恶犬而言可是件十分难得的事。 　　3、蓝教官授课期间，陆觉听得很认真，回房后也借了她的猎魔书恶补和猎魔人有关的知识，目测是个学霸。 　　颜九完全没意识到三个原因居然全跟陆觉有关。 　　总之，那一天下来，她看陆觉顺眼了很多，所以，他洗澡的时候，她主动背过身不给他压力，晚上睡觉也很愉快地给他留了半个床位。 　　陆觉看书看累后，走到床边，看着她故意留出的大片空间，眯了下眼睛。 　　说实话，和她同床共枕，他是抗拒的。可是，不和她肌肤相触，他就会因为极度的不安而无法入眠。 　　所以，为了睡眠质量，再怎么抗拒，他也不得不爬上她的床。 　　颜九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的呼吸很平缓，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有节奏地扇动着。 　　陆觉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视线勾勒着她侧脸完美的轮廓，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这女人的性格真是糟蹋了她这张还算不错的脸。 　　雄性是一种很容易被表象迷惑的生物。 　　陆觉不愿承认，在“彼岸”宠物店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被触动了一下，但他的“暗恋”，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这个女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多么不值得被爱的混蛋。 　　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天真”，陆觉自嘲地一笑，反复确认颜九已经睡熟后，这才小心地把自己的身体靠过去，双手抱住她纤细的胳膊。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满满的安心透过皮肤填满心里的每一道缝隙。陆觉满足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眼。 　　于是他不知道——在他闭眼后不久，颜九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偷瞄了他一眼，然后忍不住牵起了唇角。 　　——收起了利爪的恶犬，其实还蛮可爱的。 　　* 　　颜九的感冒已经完全好了，但她学校那边还请着假，所以，第二天早上，她依旧是去大厅里接受蓝教官的授课。 　　很不幸——蓝教官心血来潮点了陆觉来复习他昨天教授的内容。 　　“陆觉，炼化魔物的方式有几种？” 　　听到这个问题，陆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两种？我瞎猜的。” 　　颜九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勉强维持着镇定。 　　“是三种。”蓝教官耐心回应，“既然你说有两种，那么，能说说是哪两种么？” 　　“不知道。”这一次，陆觉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颜九冷冷地瞪他一眼——特么……你昨天不是听得很认真吗？！ 　　“那我换个问题——魔物是什么？” 　　这是个对猎魔人而言，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问题。蓝教官昨天提过一嘴，猎魔书上也有解释——第一章就有。陆觉昨天很认真地看过，这下应该能回答了吧？ 　　然而，在颜九期待的视线中，陆觉不耐地眯起双眸，半晌才回应，却是反问：“魔物……不就是魔物吗？” 　　那一刻，颜九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契约的恶犬，是条学渣！ 　　想到资格考核第一场就是笔试，她抬手捂眼，生无可恋。 ☆、学霸 　　“你认真的？” 　　“什么？” 　　两人刚下课回房，颜九就忍不住质问陆觉，后者一脸茫然，不知道她指的什么？ 　　颜九只好说得清楚些：“蓝教官问你的那些问题，你是故意装作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 　　原来是说这个。陆觉不耐地皱了下眉：“我又不是猎魔人，不知道很正常吧？” 　　“可是这些问题蓝教官昨天才说过！而且你昨晚看过书，这些问题的答案，猎魔书上都有！” 　　“见鬼，我怎么不知道？”陆觉确实对这些问题没有任何印象，他敢打赌，蓝教官昨天绝壁没说过这些知识，书上也绝壁没有这些问题的答案……至少他翻过的那几页没有！ 　　颜九不说话了，她看向陆觉的视线里充满鄙夷，已经对他的学渣属性确认无误。 　　她这样的视线显然惹恼了陆觉，他“啧”了一声后，一脚踹在颜九的书桌上——他现在正坐在那把被他踹翻过的转椅上，眼中写满不爽：“魔物，听着就不是啥好东西，猎魔人既然叫猎魔人，只要会猎杀魔物就行了吧？需要知道那么多干嘛？浪费脑细胞。” 　　“呵呵，我看你本来就没多少脑细胞吧！”颜九冷冷说着，在床沿静坐了一会儿后，终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给你恶补了，不然你连最基础的笔试都通不过。” 　　听到“恶补”两个字，陆觉生理性厌恶：“我拒绝。” 　　“你没资格拒绝！” 　　“你们猎魔人的考核关我屁事，凭什么要我也跟你们学这种无聊的东西？” 　　“因为你是我的御从！” 　　陆觉抿了下唇，没再回嘴。 　　空气凝固了几秒后，颜九再次开口，问起了别的：“陆觉，你上过学么？” 　　又来了，这种鄙夷的语气，鄙夷的视线——即便背对着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陆觉不满地撇了下唇，非常不情愿地回应：“上过小学初中，满意了？” 　　“为什么不上高中？” 　　“没钱。” 　　真是个简单粗暴的理由，却也是事实。 　　颜九让管家调查过陆觉的背景，比她想象的简单了太多。 　　——很普通的一个孤儿，上过最普通的小学和初中，初中毕业后，因为没钱上不了高中，只能到处打工，却因为还没成年所以工作不好找，直到被颜毅强行契约也没找到过什么像样的工作。 　　真是越来越疑惑了——颜毅究竟为什么要强行契约他？总不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凭颜毅在猎魔界的地位，他想要什么人得不到？根本不需要冒着被家族流放的危险强行契约。 　　这样想着，颜九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陆觉的背影，然而，想到他连那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真是越看越气，忍不住讽刺道：“我看你不是因为没钱，是中考成绩太差，根本就考不上吧！” 　　听到这句话，陆觉蓦地握紧了拳，想要忍住不生气，可他越是这样压抑自己，就越觉得烦躁，终是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无辜的转椅，转身和颜九对视：“最讨厌你这种肆意猜测的人！猜对了烦，猜错了更烦！” 　　颜九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回过神来，愤怒地瞪着他说：“我要是说错了你可以反驳啊！乱发什么脾气！发脾气也就算了，一会儿踹我桌子一会儿踹我椅子，踹坏了你赔吗？你有这个钱吗？连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给你买的！” 　　“有钱了不起啊！谁稀罕你的衣服！”陆觉说着就双手交叉抓住了衣服的下摆，一副要把自己脱光的架势。 　　颜九冷冷地看着他：“脱啊，别光脱衣服，裤子也是我买的呢。” 　　“……” 　　陆觉维持着要脱不脱的样子在原地僵硬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勇气恢复到赤身裸体的状态。 　　一段时间后，他放开衣摆，默默地把被自己踢翻的转椅扶起来，坐下，然后连人带椅转过去背对颜九，趴到了桌上。 　　半晌才再次开口：“我承认，我不擅长死记硬背，但这不是你质疑我中考成绩的理由。” 　　“诡辩。” 　　“随你说。总之，如果你真想提高我的笔试成绩，就照我说的去做。” 　　颜九皱了下眉，没有马上回应。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但是，不相信他也没办法逼着他去学…… 　　这样想着，颜九叹了口气，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好，你说，我听着。” 　　* 　　接下来几天，蓝教官每次复习前一天知识都会点到陆觉的名字，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无论他问什么，陆觉都能回答上来，简直像开了挂。 　　对于他神一般的进步速度，不仅蓝教官惊讶了，颜九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转变学习的方法真的管用。 　　陆觉的确不擅长死记硬背——他看过的东西，听过的话，如果自己不理解，就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忘得一干二净。 　　而一旦理解，几乎过目不忘。 　　他让颜九帮的忙其实就一个——把书上的知识全运用到现实中，演示给他看。 　　通过颜九，陆觉第一次见到了魔物，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炼化魔物的全过程，突然觉得蛮好玩的。 　　如果他真的能成为猎魔人，以后是不是也能靠猎杀魔物，炼取它们的魔晶赚钱？ 　　想想还挺开心，然而…… 　　“要我教你使用法阵？做梦！”颜九万分无情地击碎了陆觉的美梦。 　　“为什么？”陆觉忍不住皱眉，无法理解，“你不是要我通过那个什么考核吗？猎魔人除了法阵还会什么？连法阵都不教我，你让我拿什么通过考核？” 　　颜九冷冷地瞥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学会了法阵，你就能自己猎杀魔物赚钱了是吧？有了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能力，你还会继续待在我身边？” 　　“你……”被猜对了心思，陆觉一阵心虚，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满道，“你知道我讨厌你，你不也看我不顺眼么？既然如此，我们何必相互伤害？各走各的路不是挺好？”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她也想啊，可是…… 　　“A级以上的任务，包括A级，都必须组队执行，每组至少三人。有御从的，必须带上自己的御从。” 　　“那不做A级以上的任务不就好了？” 　　“A级以上的任务，更赚钱。” 　　“……啧。” 　　* 　　不知道是接受了颜九的说法，还是自己有了别的想法。总之，那天过后，陆觉没再提法阵的事。 　　很快，蓝教官讲解完了所有笔试会涉及到的问题，给大厅里的20个人各发了一张模拟卷。 　　模拟卷的成绩当天就公布了出来——颜九满分，陆觉60分整刚好及格。其他人的成绩平均分布在两人的成绩之间。 　　蓝教官看着陆觉的卷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他的答案稀疏地分布在卷面上，留了很多空，然而，只要是填上的答案，必定是正确的。 　　换言之，他一共只答了60分的题，全部答对。 　　对于这个伪装成学渣的控分学霸，蓝教官真是心情复杂，最终还是点了他的名字：“陆觉，请你解释下，为什么你的卷子上留了那么多空？” 　　陆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回了一个字：“懒。” 　　蓝教官的唇角抽搐了一下：“那么，为什么你不从头开始答，非要跳着答？” 　　“因为有些问题的答案我不确定啊，所以想先放着，把会的填掉。”陆觉说着，又是一个哈欠，“填着填着，发现光是会的就能让我及格，剩下的就懒得填了。” 　　蓝教官哑口无言——猎魔人的考核，笔试部分确实只要及格就行，但是……为啥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总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爽——有种想把某人按在地上揍一顿的冲动。 　　最终，他成功压下了这股冲动，把卷子还给陆觉，说起正事：“笔试部分的特训就此结束，全员通过。明天将进行实战特训。学校里有课的，外面有兼职的，都自己想办法请假。” 　　顿了顿，他接着说：“猎魔人大多体质脆弱，极易受伤生病，阵法是我们唯一能用来击败魔物的手段。明天的实战特训上，我不希望看到有人连阵法都不会使用。就这样，解散！” 　　听到“解散”两个字，大厅里的少男少女纷纷站起来舒展身体，然后跟蓝教官告别，离开大厅。 　　然而，有两个人没动，一个是颜九，一个是陆觉。 　　颜九是因为有问题想单独请教蓝教官，陆觉则是有话要跟颜九说，见她没动，他也只好耐着性子坐在原位。 　　人走得差不多后，蓝教官看着还留在大厅里的两个人，挑眉：“有什么问题吗？”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据我所知，实战考核的内容是击败魔物，只要能击败魔物就行了是吧？” 　　蓝教官思考了一下：“理论上说，是这样没错。” 　　“那么，我一个人击败所有的魔物，御从不出手也是可以的吧？” 　　听到这句话，蓝教官总算明白了颜九真正想问的问题，陆觉也很快明白过来，皱了下眉。 　　一阵死寂过后，是陆觉充满不爽的声音：“呵，不就是不想教我使用法阵吗？你不想教我还不想学了呢！但是，我的魔物，我自己解决，用不着你插手！” 　　颜九皱眉看向他：“不用法阵你拿什么击败魔物？” 　　“不用你管！”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来救你！” 　　“哈！谁稀罕！” 　　一旁的蓝教官抬手捂眼——这两个家伙，关系差成这样，究竟为什么要缔结灵魂契约啊？ ☆、测试 　　实战特训的地点，肯定不会还在颜家大厅。特训的时间也改了，从早上改到了下午。 　　第二天下午，蓝教官把他的20个学生带到颜家别墅内部一处空旷的演习场，看着他们一脸惊叹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 　　比800米一圈的操场还大的演习场，也只有在颜家才能一饱眼福。 　　颜九双臂交叉一脸冷漠，陆觉站在她身侧单手叉腰，同样一脸冷漠。 　　然而，前者是习以为常，后者纯粹是在装逼。 　　“如你们所见，早上的时候，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20个靶子。”蓝教官指了指立在演习场中间的那20个靶子，因为距离太远，所以看上去很小，实际应该有一人高。 　　“在开始特训之前，我想先测试一下大家对阵法的熟练度，毕竟，猎魔人和魔物战斗，阵法是不可或缺的。”蓝教官说完这句话后，转身朝靶子的方向走了几步，指着地上的白线说，“两人一组进行测试，站在白线后，用阵法去攻击靶子，要求就这样，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那么，谁先来？先来的人，可供选择的靶子更多，更容易击中哦？” 　　这句话对颜九没有任何吸引力，她依旧维持着双臂交叉的动作，视线朝着靶子的方向，却没有焦距，不知道是不是在走神。 　　没过多久，学生中有人举起了手。陆觉下意识地看过去，是秦悠。 　　“没人愿意当第一组的话，我们先来吧。”他微笑着说，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很温柔，给人一种温润如水的感觉，却让陆觉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觉才不会说，第一眼见到秦悠，他就觉得这个人不太好，说不出什么确切的理由，或许是直觉。 　　“好，你们先来。”蓝教官说着，往旁边走了几步，为两人腾出位置。 　　秦悠和他的御从秦闲走到白线后，没过多久就双双抬起右手，朝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靶子。 　　他们同时念出法诀，手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圆环，圆环旋转，越转越大，形成两个一样的法阵，居然连颜色都是一样的——是一种偏青的蓝。 　　每个猎魔人使用的法阵，颜色都会有所不同，就算是同色系的，也会有一定的差别。虽然不排除完全撞色的可能，但那种概率真的非常小。 　　秦悠和秦闲使用的法阵，乍看之下，颜色完全一致，如果不是撞色，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融合了彼此的力量，然后均分了。 　　要做到这一点，除了灵魂必须完全融合之外，还需要对阵法有着极其细致的掌控力。 　　学生里已经有人发出了惊呼。然而，当两股气流同时射向靶子，看着轰然炸裂的靶子，更多的惊呼此起彼伏。就连蓝教官也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这个组合，无论是攻击强度还是精准度，都无可挑剔。两人的配合还有力量的融合，都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水准，乍看之下简直完美。 　　然而，有个很大的问题——这一击完事后，他们还剩多少力气？ 　　秦悠和秦闲完成测试转过身来的时候，脸色都有些苍白，呼吸也不太平稳，但秦悠用微笑掩饰了自己的体力不支，秦闲更是冰着一张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颜九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又很快转移视线，看向了下一组自告奋勇的学生。 　　秦家这对兄妹的表现确实令人惊艳，但也到此为止了——使用法阵的技巧可以慢慢训练，可阵法要是天生不足，后期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接下来7组的表现都差强人意，不是阵法打偏，就是力道不足以把靶子击穿。 　　颜九自始至终冷眼旁观，似乎打算压轴。然而，陆觉看了眼不远处，另一组还没测试的学生，他们一站一坐，视线都朝着虚空，假装自己正身处另一个空间，完全没有要进行测试的意思。 　　“只剩你们两组了，谁先来？”蓝教官询问。 　　颜九往另一组的方向看了一眼，跟陆觉一样发现他们没有要进行测试的意思后，淡淡地开口：“我。” 　　不是“我们”，而是——“我”。 　　颜九吐出这个字后，走到白线后面，不等陆觉就位，便自顾自地抬起了双手。 　　她的两只手都握成了“枪”，“枪口”朝着不同方向的两个靶子。 　　没有法诀，甚至没给在场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两道气流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几乎同时击穿了不同方向的两个靶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片死寂，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茫然，仿佛在说——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啥来着？ 　　蓝教官怔怔地看着那两个被击穿的靶子，它们的正中间都空缺了一大块，边缘有火星颤动，是被气流摩擦产生的。神奇的是，它们都保留了外框。 　　在颜九之前接受测试的学生，零星几个击中靶子的，不是在靶子上留下了一些划痕，就是把整个靶子击碎。 　　颜九是第一个，在保留靶子外框的同时击穿了靶子的。 　　这种事……要怎么做到啊？ 　　这气流的攻击强度……就算在猎魔高层，也极少有人能达到吧？ 　　而其中一个，就是颜九的哥哥——颜毅。 　　连白线都还没走到的陆觉，怔怔地看着颜九的背影——气流的余波掀起了她那头柔软的长发，白皙的后颈在长发间若隐若现。 　　她放下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完全无视了周围所有震惊的视线，走到一旁，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自己刚才完成了一件多么寻常的事情。 　　“连口诀都没念我的天……” 　　“我都没看到她的法阵！” 　　“啊，我看到了，就一瞬间，好像是红色的，很纯正的那种红。” 　　“颜家人都是怪物……” 　　窃窃私语渐渐变成了大声议论。 　　颜九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恢复了双臂交叉的站姿，脸上始终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陆觉看着她的侧影抿了下唇，后知后觉自己的心跳有些不稳……一定是靶子被击穿时产生的轰响来得太突然，把他给吓的。 　　嗯，一定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去看看别人的反应。陆觉的视线依次扫过身边这些学生的脸，看到秦悠阴沉的脸色，心里居然觉得很畅快。 　　蓝教官过了好久才从极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看了陆觉一眼：“你……” 　　才吐出一个字，就被颜九打断：“他的靶子，不是已经被击穿了么？” 　　“可……” 　　“蓝教官，你说两人一组进行测试，用阵法攻击靶子，可没说必须一个人攻击一个靶子。我们两个人，攻击了两个靶子，是符合测试要求的吧？” 　　听了颜九的话，蓝教官哑口无言，一旁的陆觉却是忍不住皱眉——心里的畅快瞬间被不爽所替代：“啧，我又没求着你帮我攻击靶子！” 　　颜九瞪他一眼，真是快被气疯了——有病？我帮你逃过了测试，你反过来怼我？！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把靶子还我！”陆觉还不依不饶。 　　那一刻，颜九真恨不得把陆觉也当靶子一起灭了！ 　　好在蓝教官很快轻咳一声，阻止了这场即将发生的血案：“算了，考虑到陆觉是外族人不会法阵，而你们的灵魂还未完全融合，无法共享彼此的力量，所以，陆觉的测试留到以后再说吧。” 　　既然教官这么说了……陆觉撇了下唇不再说话，颜九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松了口气的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只有灵魂完全融合才能共享彼此的力量？ 　　也就是说，现在的陆觉，无论他本人的意愿如何，都无法使用她的力量？ 　　那么，刚缔结契约的那一天，他到底是怎么挣脱锁链的？ 　　* 　　最后接受测试的那对组合，是两个男生。 　　无论是颜九还是陆觉，都对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因为他们基本没怎么说过话，存在感低入尘埃。 　　坐在地上的那个，打了个哈欠从地上爬起来，身高和另一个差不多。 　　他有着一头褐色的短发，其中两撮是黄色的，应该挑染过。 　　“凌川，秋一鸣。到你们了，准备一下。” 　　“哦。”褐色短发的男生慵懒地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后，抬起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大摇大摆地走向了白线。 　　另一个黑发男生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也走到了白线后，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两人先后抬手，随着参差不齐的念诀声，手腕上分别亮起不同颜色的法阵。 　　黑发男生的法阵是紫红色的，褐发男生的法阵则是明亮的黄色。 　　气流从指间发射出去，不偏不倚击碎了最后的两个靶子。 　　或许是因为见识过了颜九的力量，所以，两人的测试完成得再好，也不再令人惊讶。 　　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的能力都很出色，甩了秦家兄妹不知道多少条街。 　　只不过…… 　　“凌川，秋一鸣，你们两个的能力都很出色没错，但既然缔结了契约，为什么不试着融合对方的力量？” 　　这两个人，光从法阵的颜色上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完全是各管各地在测试，契约的力量形同虚设。 　　叫凌川的，是那个黑发的男生，他淡漠地看了蓝教官一眼，用清冷的嗓音吐出了三个字：“没必要。” 　　陆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人，发现他们全程无视着彼此的存在，自始至终没有对视过。 　　有趣。除了他和颜九之外，居然还有关系那么差的组合。 　　蓝教官叹了口气，看在他们完成了测试的份儿上，不再刁难。 　　他退后两步，看着所有的学生总结道：“很好，所有人都完成了测试，让我对你们的能力有了一定的了解。可是，当猎魔人，光能力强是不够的，必须学会把自己的能力运用到实战中。接下来，让我们做个实战测试吧！” 作者有话要说：　　满三万字啦~让我喘口气。 明天不更，后天更，么么哒~ ☆、实战 　　“实战的要求，和刚才的测试差不多——两人一组进行。但是，你们的目标，不再是静止不动的靶子，而是真正的魔物！”蓝教官说完这句话后，打了个响指，然后在场所有人都听到半空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下意识地抬头——居然是架直升机！ 　　随着直升机和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螺旋桨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产生的风掀起地上的沙尘，令人睁不开眼睛。 　　忽然，舱门打开，一个巨大的包裹被扔了下来。 　　直升机扔下包裹后，便完成了它的使命，关上舱门飞走了。 　　很多学生，包括陆觉在内，都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真正的直升机，全部仰头望着直升机飞走的方向，久久没能回神。 　　直到蓝教官拍了两下手唤回他们的注意力：“这次测试的顺序，由我点名决定。不过，第一组还是你们——秦悠、秦闲。” 　　秦悠微微一怔：“好的。不过我能问一下理由么？” 　　“当然。”蓝教官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包裹旁边蹲下，拉开拉链，“你们对阵法和契约的掌控力都非常出色，两人之间的配合也应该不错，第一个进行测试可以给其他学生做个榜样。” 　　这话说得秦悠心情愉悦，所以他微笑着挽起秦闲的手，走到一处空地上，静侯测试的开始。 　　大部分猎魔人，在成年之前都有过猎魔的经验，比如颜九，虽然她的成人礼刚结束不久，但她靠猎魔赚来的钱，已经足够在S市买下一套房了。 　　所以，蓝教官一点也不担心这群年轻的猎魔人会在测试中出什么意外，准备的都是D级以上的魔物——没错，包裹里的东西，是魔物。 　　大大小小的笼子里关着一团团黑气，时而有形时而无形，看着令人头皮发麻。 　　陆觉伸长脖子，对着包裹里的笼子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忽然说：“颜九，这跟你消灭的魔物长得不太一样嘛？” 　　颜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好像在说——智障吗？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应了陆觉：“测试用的魔物，能跟我猎杀的魔物比？这种B级以下的魔物，我都懒得杀。” 　　“啊？B级以下？啥玩意儿？”陆觉眨了眨眼睛，“我是说它们的样子啊，你几天前杀给我看的那只是有毛的，这几只都没毛。” 　　颜九：“？？？” 　　颜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诧异的视线扫过陆觉的脸，然后落在包裹里的那些笼子上，看了半晌也只看到一团团黑气……陆觉是怎么看出有毛没毛的？忽悠她？ 　　不仅她露出了怪异的神色，她身边的其他人也都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陆觉，让陆觉浑身不自在——怎么了这是？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陆觉皱眉环顾四周，对他们的视线很火大，忍不住统一怼过去：“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猎魔人，不懂魔物很正常吧？” 　　学生们知道自己惹不起颜九，便纷纷收回了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有一个例外——是那个一有空就喜欢往地上坐的男生，好像叫秋一鸣。 　　他看着陆觉，饶有兴致地一笑：“嘿，有趣了。你不是猎魔人吧？和你主人的灵魂也还没完全融合吧？所以，为什么你能看到魔物？” 　　陆觉歪了下脑袋，一脸茫然——什么意思？普通人看不到魔物么？ 　　不等他回应，秋一鸣再次开口，却是毫不收敛的嘲笑：“哈哈哈哈！看不到魔物，却假装自己能看到，所以才闹了笑话？想知道真正的魔物长什么样吗？你求我，我告诉你呀~哈哈哈哈哈！” 　　“啧。”在陆觉爆炸之前，秋一鸣身边的凌川先开口了，“吵死了。” 　　听到他的声音，秋一鸣的笑声戛然而止，侧过头不再说话，脸上的神情在短短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陆觉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不爽地回头，刚好对上颜九探究的视线，微微一愣。 　　颜九眯起双眸，没有说话。 　　在场的人都以为秋一鸣真相了，可是，只有颜九知道——陆觉是看得到魔物的。 　　几天前，为了让他的笔试成绩及格，她亲自猎杀魔物给他看的时候，她确定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只魔物——他绝对看得到！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他看得到？ 　　那些魔物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跟她看到的有所不同？ 　　这些问题，颜九想留到私下问，所以，又盯着陆觉看了一会儿后，她淡漠地侧过了头。 　　陆觉“切”了一声，也侧过了头，没有半点想要辩解的意思。因为他觉得，这些猎魔人会用那样的视线看他是有理由的，而他完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怕越解释越乱。 　　很快，蓝教官从包裹里挑选出了两只魔物，一只C级一只D级。 　　他默念法诀在地上画了个法阵，用一个无形的结界把自己和秦家兄妹罩在了里面：“这样一来，魔物就不会逃走了。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秦悠点了下头：“嗯，开始吧。” 　　“好。”蓝教官说着，再次默念法诀，两个笼子上立刻出现了两个法阵，相继破碎在空中，然后里面的魔物嘶鸣着飞了出来。 　　魔物会本能地去挑选最弱的对象下手，所以看也没看把自己放出来的蓝教官，径直朝秦闲冲去。 　　秦悠和秦闲几乎同时转身跑向了不同的方位，拉开距离后，又几乎同时止住了脚步。然后秦闲快速喊出法诀在自己面前撑起一个巨大的法阵作为盾牌，秦悠则把法阵施加在自己手上，对其中一只C级魔物发起了攻击。 　　两人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却配合默契，一人防守一人攻击，有条不紊地把两只魔物解决掉后，用仅剩的力量把它们炼化成了魔晶。 　　两片指甲盖大小的魔晶，都是紫色的，颜色一深一浅。 　　蓝教官看了眼右手上的手表：“1分28秒，不错。炼化的魔晶归你们了，去‘彼岸’应该可以卖出一顿午饭钱。” 　　紧接着，蓝教官喊出了下一队组合的名字，同时回到包裹旁边，精心挑选起了下一轮测试用的魔物。 　　魔物被炼化后，黑气就散了。 　　颜九想要看看陆觉的反应，却发现他的视线还朝着黑气散掉的方位，一动不动。 　　忍了半天，她终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陆觉收回视线，微微皱眉：“魔物的尸体，不处理掉么？” 　　颜九：“……” 　　如果说，陆觉刚才说魔物有毛没毛的时候，颜九还不太确定，那么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魔物在陆觉眼中的样子，跟在她眼中不同。 　　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是……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颜毅会突发奇想，强行契约一个外族人了。 　　陆觉，你不是普通人。 　　你是谁？ 　　* 　　蓝教官说要自己决定学生接受测试的顺序，可是，他基本是按照上一场测试的顺序来喊人的。 　　到最后，还是只剩下颜九和陆觉，凌川和秋一鸣——这两队奇葩的组合。 　　先接受测试的是颜九和陆觉，蓝教官自然给他们挑选了两只C级魔物。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测试刚开始就出现了意外——两只魔物被放出笼子后，居然飞向了蓝教官？！ 　　因为完全没想到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一幕，所以蓝教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后退几步离开结界。 　　魔物没办法离开结界，只好把目标调整为结界里的人，然而，过了很久，它们都在边缘徘徊，怎么也不敢朝两人靠近。 　　“我去……这魔物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智商了？” 　　“是啊，居然知道颜家不好惹。” 　　“可二小姐身边还有个普通人不是吗？为什么魔物不去攻击？” 　　“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我这18年没白活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陆觉没什么反应，颜九却是微微皱眉，因为，只有她知道——魔物害怕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陆觉！ 　　在契约陆觉之前，她真的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就连最低级的魔物，也不会因为害怕她而不敢靠近。那么，眼前这两只魔物，害怕的只可能是陆觉。 　　“颜九，其中一只是我的，你不准插手！”陆觉忽然开口。说完这句话，他不等颜九回应便抬腿朝一只魔物冲去，却被颜九一把拽住了手腕。 　　“你打算怎么对付魔物？”颜九皱眉问。 　　“你管我怎么对付？”陆觉用力甩开她的手，“你又不肯教我法阵，我只能过去踹它两脚咯？” 　　颜九一脸黑线地看着那两团在结界边缘徘徊的黑气——这个……你确定踹得到？ 　　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反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没听到蓝教官说的么？在灵魂完全融合之前，是无法使用彼此的力量的。” 　　“哈，说得好像我们的灵魂完全融合了你就会教我法阵一样。”陆觉真想翻颜九一个大白眼，“省省吧，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我看你巴不得我们的灵魂一辈子都不会完全融合。” 　　这是实话，颜九无法反驳。但是，看着陆觉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离魔物越来越近，她忍了又忍，终是不满地“啧”了一声，抬起了一只手。 　　掌心朝上，指尖轻弹，一缕光在空中一闪而过，擦着陆觉的耳朵，击中了他面前的魔物，然后撞上结界，骤然反弹，击穿了不远处的另一只。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的金手指终于开始崭露头角了~身为亲妈的我好欣慰…… 陆觉：……你确定你是我亲妈？ ☆、掠夺 　　一箭双雕。 　　陆觉被阵法擦到的耳朵火辣辣地疼，看着面前这两只几乎同时被一个人秒杀的魔物，久久没能回神。 　　蓝教官同样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表——不对，他还没开始计时，魔物就已经死了，这成绩，要怎么评价？ 　　颜九放下手的时候，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已经可以想象陆觉等会儿会怎么闹了。 　　她也算是渐渐摸透了他的性子——他跟她一样，都不喜欢被任何人踩在脚底下，都不喜欢别人拿他们当弱者，主观认定他们不行。 　　陆觉是真的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凭一己之力击杀魔物吧？ 　　可他连魔物是什么都不知道，贸然接近不是去送死吗？！ 　　还有个原因——等陆觉接近了魔物，如果魔物远离了他，那结界外的学生和蓝教官都会知道，魔物怕的是陆觉而不是她。 　　现在的她，在摸清陆觉的真实身份之前，不想让任何人对他的身份起疑——那一定会给她招惹上大麻烦。 　　如她所料，几秒钟后，陆觉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眼中带着炽热的怒火：“昨天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就算我跪下来求你你都不会来救我？！” 　　“我说的，我承认。”颜九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无奈——她已经很累了，不想再跟陆觉吵。她怕她再吵下去，真的会忍不住一法阵弄死这条不让她省心的恶犬。 　　她走向他，他本能地后退，然后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她，微微眯起双眸。 　　她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摸他的脸，被他一巴掌拍开。 　　“别动！”颜九瞪他一眼，然后不顾他的反抗，再次抬手，摸上了他一侧的耳朵。 　　红色的法阵出现，又很快消失，陆觉耳朵上被阵法擦出的伤口很快消失不见。 　　——细微的皮肉伤可以用法阵治愈。 　　陆觉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入手有温热的液体，是血……这才发觉自己的耳朵居然受伤了——所以眼前这个女人，是在为他疗伤？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哦，是了，因为他是她的狗，她用三万块买回来的财产。 　　“呵。”陆觉发出一声冷笑，后退一步和颜九保持距离，“反正你就是不想让我和魔物战斗是么？不肯放我走，也不肯让我跟你并肩作战，对你而言，我只要当个花瓶就行了是么？” 　　同样的话，颜九真的不想反复说，她的语气，无奈之中多了一丝压抑，显然已经快到极限：“战斗之前，你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如果目标不是魔物，只是普通的动物，你尽管去！拦你一次算我输！可你现在……”她说到这里，真的不想再说了，低头叹了口气，然后压低了声音，“陆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不喜欢我用契约压制你，那就给我个不需要用契约压制你的理由。你这样一次又一次挑战我忍耐的极限，我真的，受够了。” 　　一阵沉默，然后是个有些无力的声音。 　　“呵……说得好像，你才是我的御从一样。” 　　我才是，受够了。 　　陆觉突然也失去了跟颜九吵架的兴致，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也不管颜九此刻是什么表情。 　　掌控着一切的人，居然对被剥夺了一切的人说“受够了”？ 　　真讽刺。 　　颜九怔怔地看着陆觉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觉得他在哭。 　　直到他走到一处空地转身坐下，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她才松了口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点闷。 　　* 　　接下来，凌川和秋一鸣的表现，绝对可以拿个全场最低。 　　他们跟魔物折腾了很久，完全是因为—— 　　“特么……凌川你想杀了我吗？！” 　　“你给我滚！挡着魔物了！” 　　“要滚你滚！这只是我的猎物！” 　　“那你就好好解决你的猎物！别让它跑到我这里来！” 　　“卧槽！你特么又差点杀了我！” 　　“滚开！” 　　两人测试到最后，几乎已成互殴。 　　蓝教官在一旁看得各种皱眉，等他们终于解决完猎物后，他看了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真的没办法忍住不生气：“二十分钟！两只C级魔物，你们杀了二十分钟？！” 　　两人这种时候倒是很默契地侧过了头，朝着不同的方向。 　　“凌川！你身为主人，明明可以限制秋一鸣的动作，为什么放任他撞到你的法阵上去？！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还有秋一鸣，你战斗的时候注意下周围的环境会死？你们全程都没使用过契约的力量，所以为什么要缔结契约，很好玩吗？！” 　　凌川抿了下唇没有说话，秋一鸣“啧”了一声，小声嘀咕：“又不是我愿意的……” 　　“你说什么？”蓝教官微微皱眉——难道是强行契约？ 　　凌川依旧没有说话，秋一鸣沉默片刻后，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没什么。” 　　看来，这是两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在场的学生纷纷在心里说。 　　不管怎样，实战特训第一天，所有的任务到这里算是全部完成了。 　　蓝教官皱眉叹了口气后，把学生都召集到自己面前，分别发布了第二天的任务：“秦悠、秦闲，你们两次测试的表现都很好，可以打个满分，但你们的缺陷……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们自己也该知道。明天开始，绕着训练场跑五圈，以后每天都要跑，看情况增加训练量。” 　　——阵法不足，只能体能来凑了。 　　蓝教官按测试顺序给接下来7组发布完任务后，终于轮到了颜九和陆觉：“你们的问题比较特殊，建议先去猎魔医院检查一下灵魂融合的程度，最好能赶在考核前达到100%。颜九，你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出色，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没有契约御从，以你的能力，一个人就能轻松通过考核。可是，既然你选择了契约御从，那你就要学会跟他并肩作战，你没可能保护他一辈子。陆觉，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不开心，但你身为御从，就必须服从主人的命令，否则，你迟早会拖颜九的后腿。你们两个要是哪一天死了，问题绝对出在你的身上。” 　　陆觉皱了下眉，欲言又止。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后，一把抓住他的手：“抱歉，蓝教官，我不同意你的说法。陆觉是我的御从，所以我必须对他的生命负责。要是真的哪一天，我们死了，无论怎么死的，该负责的那个都是我。” 　　“但是——只要我还剩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他死！” 　　陆觉听着她坚定的话，感受着从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和力量，看向颜九的视线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心里知道，这不过是颜九的傲慢，可还是会因为契约的力量而觉得无比安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该死的契约。 　　蓝教官叹了口气，不想反驳颜九。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后，看向最后那对组合，也就是凌川和秋一鸣，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们的任务，就一个——给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契约的力量！下次测试，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各自为阵！” 　　* 　　蓝教官宣布解散后，颜九拉着陆觉走在回房的路上，全程没有松过手。 　　陆觉任她拉着，眼中的愤怒早就散尽了，变得黑暗无光，整个人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人摆布。 　　也不知过了多久，快到房间的时候，颜九终于开口打破沉默：“陆觉，你一定很恨我。” 　　“知道就好。”陆觉不客气地回应。 　　“那是因为我向你隐瞒了很多事……” 　　“如果你是指契约我是为了救我这件事，呵，不要自作多情——无论你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恨你。” 　　“……” 　　距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颜九停下了脚步，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向陆觉投去诧异的视线：“你知道？！” 　　陆觉冷冷地看着她：“我不是傻子。” 　　一阵死寂，两人沉默着对视，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说下一句话。 　　可这样的等待不知何时才有尽头。 　　终于，他们双双忍不了，几乎同时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颜九：“你是不是宁死……” 　　陆觉：“我感激你。” 　　颜九：“也……啊？” 　　颜九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陆觉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继续说：“你救了我，我很感激——我还没有活出自己的人生，所以，不能死。” 　　活出自己的人生……颜九愣愣地看着他，抿唇——很不错的想法，可是，现在的他，要怎么活出自己的人生？ 　　——这已经是个不可能达成的夙愿。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你想要活出怎样的人生？” 　　陆觉毫不犹豫地回答：“只属于自己的，与众不同的，精彩人生。” 　　果然……不可能达成的。 　　现在的他，连灵魂都不属于自己。 　　颜九的眼睛一黯，忽然不知道该拿眼前的人怎么办。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神是那么坚定，眼底似乎有光在闪烁，很美，却也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她的确救了他的命，可她也从他身上剥夺了很多。 　　——自由、尊严、梦想。 　　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 　　她的确是他的救命恩人，却也是个掠夺者。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他那里夺走了他想要的东西，把他一步步逼入绝境。 　　他们的每一次争吵，都让她觉得自己受伤了。可是，真正受伤的是谁？ 　　两人争吵的结果，哪一次是他获胜？ 　　没可能的——她是他的主人，拥有着绝对的优势，陆觉根本就没有任何跟她吵架的资格，他根本吵不赢她。 　　可他明知道自己没有胜算，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提出抗议，屡败屡战。 　　颜九推门走入房间的那一刻，看着书桌前的转椅，回想起陆觉逃脱后主动回来，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样子，回想起他转过头来，那双深邃无光的眼睛——胸口第一次感受到了疼痛。 　　一种奇怪的痛，从胸口处往四周扩散，一阵又一阵。 　　——是心疼。 　　她居然心疼陆觉。 　　关上门后，她走到转椅前转身坐下，然后看着身前的陆觉，一字一顿地开口：“你说你想学法阵？好啊，我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评论的小天使~看到你们的评论，满满的动力啊~今天我要存稿一万五！ ☆、默契 　　颜九居然会松口，完全出乎陆觉的意料，所以他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试探着开口，吐出了两个字：“真的？” 　　颜九觉得有点好笑：“你不是想学么？那我教你啊。还是说，你突然又不想学了？” 　　“学学学。”陆觉连忙接口，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犹豫片刻，有些不安地询问，“你不怕我学会之后一走了之？” 　　“你走啊。”颜九把一条腿叠到另一条腿上，单手支着脑袋，肘部搁在转椅扶手上，姿势要多傲慢有多傲慢，“有本事你就走，走得越远越好。但是，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你走几次，我找几次。看看我们两个谁先认输？” 　　“……”这个该死的女人。 　　* 　　要学法阵，必须要有阵法。 　　阵法，是猎魔人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普通人不可能拥有。所以，陆觉要学法阵，必须先和颜九的灵魂融合度达到100%。 　　第二天上午，管家开车把两人送到了猎魔医院，去做灵魂融合度的检查。 　　“50%。”医生完成检查后，一开始没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收拾仪器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你们什么时候结契的？” 　　颜九回忆了一下：“半个月前吧。” 　　“已经半个月了？才50%？”医生微微皱眉，“正常情况下，两人结契一周就能完成灵魂融合，你们的灵魂怎么融合得这么慢？” 　　颜九和陆觉对视一眼，迟疑着回应：“我们刚结契的时候，分开过一段时间——有影响么？” 　　医生一脸愕然——刚结契的时候分开？真的不是开玩笑？ 　　颜九见他不答，疑惑地挑了下眉：“医生，有什么问题么？” 　　医生轻咳一声，回过神来：“短暂的分开应该不影响……” 　　“不啊，我们分开了整整一天。” 　　“……” 　　医生怔怔地看了颜九一会儿，反应过来她没在开玩笑后，就算知道她是颜家二小姐，在猎魔界的地位很高，也忍不住想骂她一顿。然后，他真的骂了：“刚结契就分开，还是整整一天？！你这个主人怎么当的！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御从有多痛苦？不，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因为你是主人，永远也感受不到那种痛苦，也根本无从想象！啧，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主人，御从的死亡率才会这么高——实话告诉你颜九，你的御从到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陆觉愕然地看着这个医生，已经在心里为他默哀了，毕竟，以颜九的脾气，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可能善罢甘休。 　　可是，侧头去看颜九，看清她脸上的神情，他蓦地怔住——她这是……在哭么？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颜九——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紧抿着唇像在压抑什么，一双好看的眼睛明显地湿润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忽然，她合上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再次抬头时，恢复了淡漠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陆觉的错觉。 　　“我的御从，我自己会照顾好，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你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听到颜九冰冷的声音，陆觉越发确信刚才那一瞬间是他看错了。 　　果然，这才是颜九——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能气死人。 　　医生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了陆觉一个怜悯的眼神。 　　陆觉：“……” 　　因为刚结契就分开整整一天，御从还能活着的案例，实在少之又少。医生无法确定两人的灵魂融合得那么慢是否跟这个有关。所以，最终只能说一句——你们过几天再来检查看看吧。 　　回到家后，颜九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教陆觉几个法阵——她不喜欢一件事拖太久。 　　虽然暂时无法使用阵法，但陆觉还是学得兴致勃勃。 　　“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颜九说着，抬起一只手，随着红色法阵的出现，指尖居然燃起了一撮火苗，“阵法，用现代科学来解释，其实就是一种对分子的操控力，聚集空气中的氧气分子，让它们快速摩擦产生热，达到燃点就能产生火焰。” 　　陆觉：不明嚼栗.gif 　　“我在测试时使用的空气波，是聚集一定量的分子发射出去。在浴室里使用的，把衣服烘干的方法，其实就是分解水分子。” 　　“不用念法诀么？” 　　“熟练之后就不需要。”颜九回答，“使用自己还不够熟悉的法阵，念法诀有助于集中注意力，并对空气中的分子有一定的操控加成，有点像言灵——语言是很可怕的，随口一句话，就有可能改变整个世界的未来。” 　　“……”我是没看出来你对语言怀有什么敬畏之心。 　　“对了。”陆觉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些法诀，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颜九愣了一下，半晌才回答：“不知道，死记硬背的。” 　　“……”现在放弃学法阵还来得及么？ 　　* 　　下午的特训，为了提升颜九和陆觉，还有凌川和秋一鸣的默契度，蓝教官决定让他们进行两人三足的赛跑。 　　两组人分别并肩而立，然后陆觉才发现……“哇，颜九，原来你这么矮啊？” 　　颜九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确实，两人很少站得这么近过。并肩一站才发现，颜九居然比陆觉矮了整整一个头。 　　颜九把蓝教官给她的绳子扔给陆觉，用明显不满的语气说：“绑上。” 　　“啧，为什么要我绑？”陆觉接过绳子，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蹲了下去。 　　他把自己的右腿和颜九的左腿绑在一起，故意绑得很紧，自己都觉得勒，颜九居然没说什么。 　　绑完站起来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一只手揽住了颜九的腰。 　　颜九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手揪到自己肩上，然后自己的手挪到他的腰。 　　陆觉几乎是本能地躲了一下：“别碰我腰，我怕痒。” 　　颜九瞪他一眼，把手收回来一些，揪住了他后背上的衣服：“来，走两步试试。” 　　“哈，突然有种回到学校上体育课的感觉。” 　　“闭嘴。” 　　两人勾肩搭背往前走了几步，一开始险些摔倒，后面就顺畅多了。 　　“都准备好了吗？”一旁的蓝教官开口。 　　颜九“嗯”了一声，不远处，和他们并排立在白线后的凌川和秋一鸣，给了彼此一个嫌弃的眼神后，也给了蓝教官一个“OK”的手势。 　　于是，蓝教官一声令下：“跑！” 　　颜九和陆觉很顺利地踏出了第一步，一开始是走，后来变成了跑，而且越跑越快。 　　这是种很奇妙的体验，因为你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跑，却又很顺利地按照自己的节奏跑了下去。跑着跑着，你根本分不清是你在配合对方，还是对方在配合你。 　　总之，颜九和陆觉一路往前冲，在其他学生见鬼的视线里，以一个可怕的速度横跨了整个训练场。 　　直到快冲进训练场外的森林，陆觉这才忍不住叫停：“停停停！要撞上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始减速，脚步有轻微的混乱，但很快克服了过去，双双在训练场的尽头停下。 　　“转身。”颜九说着，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以调节有些紊乱的气息。 　　“左转？” 　　“嗯。” 　　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两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他们非常顺利地转过了身，然后才发现…… 　　“咦？他们人呢？”陆觉看着空旷的训练场，诧异地挑了下眉。他的声音很稳，气息一点都没乱，跑了跟没跑似的。 　　颜九抿了下唇，努力掩饰自己的疲惫，回应：“可能没跑这么远吧。走，我们回去。” 　　于是，在学生们更加见鬼的视线中，两人又以一个可怕是速度跑了回去。 　　“卧槽，我一个人跑都没他们两人三足跑那么快……” 　　“颜家都是怪物……” 　　“所以他们的默契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做默契训练？” 　　蓝教官听着身边学生的议论，也有些无语——所以你们的默契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天天吵架？ 　　不过，更让他头疼的是另一组…… 　　凌川和秋一鸣刚开始跑就摔了个大跟头，好不容易爬起来又摔了下去。 　　这默契度，简直了…… 　　颜九和陆觉跑回来才知道凌川和秋一鸣根本就没出发过，都有些无语。 　　蓝教官已经快放弃这组人了：“你们……继续训练吧。”他无奈地说着，看向颜九和陆觉，“你们的灵魂融合得怎么样了？” 　　“50%。”颜九回答，陆觉则蹲下身解开了绑腿的绳子——果然绑得太紧了，好痛…… 　　“50%？”蓝教官诧异了一下——他们不是已经结契半个多月了么？怎么才50%？他还以为至少90%了。 　　颜九见他走神，连忙再次开口唤回他的注意力，阻止他多想：“我们过几天会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好。”蓝教官应着，果然没再多想，说起了别的，“根据你们刚才的表现，可以看出你们的默契度至少在90%以上，实战中的配合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你们接下来的训练自由安排吧，考虑到陆觉还不能使用阵法，你们可以多练练体能。” 　　“好。” 　　于是，接下来几天，两人下午的训练基本以体能为主，上午则被颜九用来教陆觉法诀。 　　几天后，陆觉还是无法使用阵法，颜九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却也没在意。直到第二天早上，管家再次开车，把他们送到医院。 　　上次为他们做检查的医生，看着这次测出来的结果，脸上的愕然维持了很久，然后一句话都没说，更换仪器又做了一次。 　　他的举动让颜九越来越不安。 　　第二次检查过后，半天等不到结果，颜九终于失去耐心，主动询问：“多少？” 　　医生抿了下唇，好半天才迟疑着开口，吐出了几个音节，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50%。” ☆、道歉 　　上次测50%，这次测还是50%？！ 　　颜九刚想提出质疑，就听医生叹了口气：“可能是我老了，能力退化了吧……我去找个更好的医生过来，你们……” 　　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管家打断：“不必了。” 　　医生愣了一下，颜九和陆觉也愣了一下。 　　在三人疑惑的视线里，管家看着医生，肯定地说：“不是你能力的问题，也不是仪器的问题。” 　　“那是……”医生忽然有点慌——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果然，下一秒，管家看着他，严肃地开口：“这个结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医生被他的严肃感染，也换上严肃的语气，认真地吐出了这个字，然后把手中还没填写完全的体检报告撕成了两半，叠起来继续撕成碎片，扔进了一旁的废纸篓。 　　颜九看着他的举动，抿了下唇，紧紧抓着陆觉的手腕——两人硬是忍到了上车后才提出自己的疑惑。 　　颜九：“解释一下。” 　　陆觉：“什么意思？”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驾驶座上的管家平静地启动了车，过了一会儿才说：“灵魂融合度最高只能达到50%，这种事，历史上只出现过一例。” 　　颜九：“继续。” 　　陆觉：“然后？” 　　“听说过驱魔一族么？” 　　颜九沉思了一会儿：“有点印象——猎魔一族的前身？” 　　陆觉微微皱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管家的下一句话：“灵魂融合度最高只能达到50%，说明你们两人之中，有一个人的灵魂，从一开始就只有一半。” 　　“这种事，怎么可能？”颜九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身边的陆觉——她自己不可能只有一半灵魂，那么，从一开始就只有一半灵魂的，只可能是陆觉。 　　然而，从陆觉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二小姐，和驱魔一族有关的历史是禁忌，就算是猎魔高层，也极少有人知道，所以我现在还不能对您透露太多。但是，身为您的管家，我必须给您一个忠告——您契约的御从，身份不普通，日后可能会给您带来大|麻烦。” 　　“……”颜九深深觉得，陆觉的存在本身，就是她的一个大|麻烦。 　　然而，陆觉本人，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麻烦是什么，他只想知道：“所以，我们的灵魂，永远都不可能完全融合，是么？” 　　颜九和管家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所以，我永远都用不了阵法，是么？”陆觉说着，等了半天，还是等不到两人的回应，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所以我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学一个自己一辈子都用不到的技能吗？！” 　　“陆觉……”颜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其实，她自己都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陆觉对她的呼唤听而不闻，他看着驾驶座上的管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灵魂无法完全融合，除了能力不能共享之外，还会导致什么？你老实告诉我！” 　　管家沉默了一会儿，原本不打算说的，可是，身为和陆觉一样的御从，他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也就不忍心继续隐瞒：“陆觉，你的灵魂只有一半，那一半，已经跟二小姐的灵魂完全融合了，这意味着——你这辈子都无法离开她身边半步，否则就会因为焦虑不安而生不如死……我想，那种感觉，你不会再想重温第二遍。” 　　陆觉沉默了，久久不再言语。 　　本以为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变好。 　　本以为只要能获得颜九的力量，就能猎杀魔物赚钱，从此脱离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生活。 　　本以为只要灵魂完全融合，就能彻底摆脱灵魂牵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一个颜九这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继续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 　　本以为…… 　　有太多的“本以为”，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因为那个前提，已经不存在了——灵魂完全融合？不存在的…… 　　陆觉木然地侧头，看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它们是那么苍白而冰冷，仿佛蒙着一层混着灰尘的冰霜。 　　那天过后，陆觉变得一蹶不振。 　　上午终于不用再学阵法的法诀了，他在床上一觉睡到中午才醒——即便早在颜九爬起来的那一刻他便醒了，醒了便再也睡不着，可他还是闭目养神，在床上硬撑到了中午。 　　午饭没吃，下午的特训也不想去——到了时间，无论颜九怎么拽他，他都固执地抱着被子，和床难舍难分。 　　终于，颜九不耐烦了：“你是小孩子吗？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能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早点接受，还能早点站起来！距离考核还有不到一周了，我可没功夫哄你！” 　　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的陆觉，闻言冷冷抬眸，用黑暗无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发出一声冷笑：“我让你哄我了么？神经病。” 　　听到他最后那三个字，颜九的火真的是“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想要骂回去，却硬是憋回了心里。 　　然而，她憋回去了，陆觉可没打算善罢甘休：“是你要参加考核，关我屁事？而且你一个人就能通过考核，我去做什么？当你的背景？在你秒杀两只魔物的时候为你打call？呵……傻不傻。” 　　颜九皱了下眉，她的视线深入陆觉深邃的眼底，看到的除了绝望，还有深深的厌恶——是对她的厌恶。 　　颜九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她承认，她不是个好主人，自从契约他后，总是有意无意地伤害他。可是，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她的错吗？ 　　明明不是啊！ 　　导致他灵魂受损的，明明是颜毅那个变态神经病！ 　　至于灵魂只有一半，是他自己的体质问题，跟她更是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他现在用这种“都是你的错”的眼神看着她是几个意思？ 　　颜九狠狠地咬了下唇，终是受不了这种眼神，抬高了声音：“你一定要这样么？用语言伤害我，让你感到很愉快？” 　　陆觉笑了，挑衅般的笑，以一种无所畏惧的姿态回应：“是啊，很愉快啊。如果你被我气哭了，我想我会更愉快。” 　　“你……” 　　“要打我么？要用契约压制么？来啊！别以为我真的怕你！”陆觉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冰冷到极点，“反正我是你的御从，你对我做什么都行。要是看我不顺眼，直接杀了我啊！反正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有这个权利。” 　　颜九的眉头随着他的话越皱越深。 　　“哦，差点忘了，还有一种惩罚方式呢，既不会让我感到疼痛，也不会让我动弹不得，只会让我在你面前尊严尽失，真是个适合我们关系的好惩罚哦？”陆觉的眼中的光也随着自己的话越来越黯，“想让我顺从你，惩罚我啊！看看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再跪地求饶，对你言听计从——来啊！惩罚我啊！” 　　“陆觉，不要逼我。” 　　“逼你？哈哈哈哈哈……”陆觉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你觉得我在逼你？我身为你的御从，我有这个资格吗？！” 　　“很好，是你逼我的。”颜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再没有半丝情感。她垂下长长的睫毛，不再看陆觉的脸。只是心念一动，就听到了耳边传来了紊乱的喘息。 　　“哈……就是这样，来惩罚我啊！惩罚到我愿意求饶为……” 　　这句话没能说话，陆觉猛地咬牙合上自己的嘴，以抑制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他紧紧抱着怀里的被子，维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毫不退缩地瞪着颜九的脸。 　　而颜九，再没能鼓起勇气抬眸和他对视。 　　她不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她也想惩罚他——不，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她只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不自在。 　　为什么，会这么心虚呢……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不再有任何人的说话声，只有陆觉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终于，他的身子向后倒去，大口大口地喘息间，抬起一只手臂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溢出，烧灼着手臂上的肌肤，喘息渐渐变得堵塞——是哽咽。 　　颜九惊愕地抬头，即便视线被他的手臂遮挡，还是不难判断——他哭了？ 　　一向和“脆弱”这个词不搭边的他，此时此刻，居然在哭…… 　　那一刻，颜九的胸口剧烈地疼痛，迫使她抬起一只手，死死揪住了自己的衣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陆觉刚才在表达什么——他在求死。 　　颜九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陆觉哭得压抑，几乎没什么声音，很明显在刻意忍耐。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看着难受。 　　终于，她受不了了，想要安慰他，可是，手刚触碰到他的肌肤，就听到了他的一声呻|吟。 　　她条件反射地收回手，指尖的温度，仿佛被火烧灼了一般。 　　颜九用拇指摸索着自己食指的指尖，皱了下眉，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迎难而上——她直接爬上床，跪坐在了他身边，然后把他整个人捞起来圈进了怀里。 　　随着她的动作，被子从陆觉身上滑落，他的下半身早已一片狼藉。 　　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皱眉收回了视线，抱着怀里的陆觉叹了口气：“对不起……”她发誓，这是她活到现在，第一次对某个人道歉。 　　陆觉发出一声冷笑，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怎么不继续了？继续啊！我还没求饶。” 　　“够了，已经够了。”颜九让陆觉枕着她的腿，扒下他的短裤，抓过一旁的被子，轻轻擦去他身上的痕迹。 　　他紧紧地咬着唇，任由她摆布，然而，抑制了惨叫，却终究抑制不了身体的条件反射。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痉挛，终于，他忍无可忍地夺走了她手中的被子：“别碰我！” 　　此刻的颜九，心里很平静，异常地平静。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深深地伤害了陆觉，所以愿意包容他的一切。 　　她平静地开口：“你不想去特训，那就不去了。” 　　为什么有些事，一定要玩脱了才会后悔？ 　　为什么一定要把一个人逼到绝境，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差劲？ 　　这个世上的很多事都无法重来，它们会成为一个人心里永远的一道痕，却也是，这个人成长的必要条件。 　　“陆觉，剥夺了你的自由，对不起。让你有了不愉快的体验，对不起。从今往后，我会试着去尊重你，理解你。”颜九说着，强行抓下他始终挡着眼睛的那只手，低下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但是，希望你也能满足一下我的愿望，快点振作起来，帮我通过考核，好么？” 　　陆觉全程闭着眼睛，感受到额头上的触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不知为何，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与此同时，一阵又一阵困意向他席卷而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吧。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我好想哭_(:з」∠)_ 好在下一章就治愈起来了……大概_(:з」∠)_ ☆、交易 　　陆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他还躺在颜九的床上，但是，无论是被单和被子，还是身上的衣服，都被明显替换过。 　　他迟疑着从床上坐起来，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转椅上昏昏欲睡的颜九。 　　她背对着他，单手支着脑袋，头一冲一冲的，一看就知道在打瞌睡。 　　他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她的背影，又躺回了床上，看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发呆。 　　要离开这个女人是没可能了，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留在这个女人身边，势必要听从她的命令，不愿服从就只能跟她吵，吵到最后的结果，多半是被她惩罚。 　　不明白这样的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在知道灵魂无法完全融合之前，他一次又一次被迫对她低头，都强忍了过来，是因为有一个逃跑的计划在支撑着他。 　　可现在呢？ 　　什么都没了——计划也好，信念也好。 　　甚至连活下去的意志也……支离破碎。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完全不想动。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颜九瞬间惊醒，陆觉连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从未醒过。 　　“二小姐，陆觉的晚餐我帮您送来了，要拿进来吗？” 　　是管家的声音。 　　颜九连忙起身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地把门拉开：“轻点，他还在睡。” 　　“好。”管家小声应着，把放着晚餐的小推车推了进来，径直推到陆觉躺着的那张床边。 　　做完这一切，他刚打算转身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折回：“那个，二小姐……”说完发现自己的说话声有点响，连忙在颜九不满的视线里压低了声音，“是这样，今天的特训不参加也没事，但考核就在这几天了，蓝教官说明天要再用B级魔物测试一次大家的能力，看看特训的结果，所以……” 　　“知道了。”颜九不耐地打断他，“我会试着说服陆觉的。” 　　管家迟疑了一下，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多嘴问一句：“如果他不肯去呢？” 　　“那就不去了。”颜九回答得干脆，语气里没有半丝犹豫，“他说得对，考核是我的事，特训也是我的事，我没资格强迫他参加。” 　　“可他是您的御从。”管家微微皱眉，“特训无所谓，但是考核……他要是通不过，您的猎魔资格也不会被予以通过。” 　　颜九撇了下唇：“他要是不配合我，就算我们拿到了猎魔资格又怎样？还是接不了A级以上的任务。”顿了顿，不等管家回应，她无情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他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我才是他的主人。” 　　管家欲言又止，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出房间。 　　房门被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颜九走到陆觉床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别装睡了，起来用晚餐吧，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了。” 　　陆觉对这句话听而不闻，继续闭着眼睛装睡。可是，颜九的视线那么灼热，紧盯着他的脸，让他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终于，他忍无可忍地睁开双眼，吐出了六个字：“不想吃，没胃口。” 　　两人视线交织，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尴尬，几乎是本能地侧过了头。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是颜九的叹息：“对不起。” 　　陆觉微微眯起双眸：“这是你今天第四次对我说这三个字。” 　　“是啊。”颜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觉得，我欠了你很多声对不起。” 　　陆觉抿了下唇，无言——这样的颜九，还真让他不适应。 　　接下来该说点什么呢…… 　　——这是两人此刻共同的心声。 　　颜九看了眼陆觉，又看了眼推车上的晚餐，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挪到陆觉嘴边：“啊……” 　　陆觉：“……”你莫不是个智障？！ 　　陆觉一脸嫌弃地看着那块肉，把自己的身子往墙边挪了挪，然后坐起来背靠在墙上，用明显不满的语气说：“我说了没胃口，你听不懂人话吗？” 　　颜九犹豫了一下，终是把肉夹回盘子里，放下筷子皱了下眉：“你到底要……”一开口，发现自己的语气有点强硬，连忙戛然而止，放轻了声音，“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不和我唱反调？” 　　怎么做？ 　　呵，怎么做都没用了…… 　　陆觉在心里回应着，抱膝抿了下唇，最终还是有气无力地开了口：“我说过，不要把我当狗。” 　　颜九微微皱眉——怎么又是这句话？她刚才又说错什么了吗？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从陆觉的下一句里得到了答案：“我昏迷之前，你说了‘乖’。”他用复杂的视线看着颜九，是一种想要生气，却已经没有力气生气的眼神，很压抑，“还有你刚才的行为——我没有重伤到动弹不得，我自己有手，根本不需要你喂。我们之间的关系，除去契约就是陌生人，你要怎么解释你刚才的行为？”顿了顿，他发出一声嗤笑，“还说没把我当狗？对，你嘴上是这么说了，可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颜九愣了一下，居然无法肯定地回答他。 　　是啊，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个“乖”字，又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喂他吃饭？ 　　——是因为伤害了他，觉得很过意不去，所以想做点什么补偿他。 　　不，太牵强了。 　　或许，陆觉是对的，她潜意识里，真的把他当狗在养。 　　颜九迟迟没有回应，陆觉的眼神越来越黯，情绪却异常平静——真的，从来没这么平静过。心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想要生气却生不起气，想要哭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怎样都好吧……反正自己这一生算是废了。 　　然而，正当陆觉准备躺回床上再睡上一个世纪的时候，颜九认真地开口了：“陆觉，既然契约了你，我就要对你负责。我本以为我只需要对你的生命负责，可我突然发现我错了——如果活着比死了还痛苦，那为什么还要活着？所以，我想试着对你的一切负责，试着接受你的想法，照顾你的情绪和感受。最初的尝试肯定会和想要的结果存在偏差，希望你能多给我几次机会，让我慢慢调整。” 　　陆觉一字不差地听完了这段话，抬眸看着颜九认真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看得出她是真的想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有什么用？ 　　再怎么改，也不可能解除契约。 　　再怎么改，他这辈子也离不开她。 　　——猎人对一条被他拴住的狗说：“我会好好养你的。” 　　而那条狗，只想咬断那根拴住自己的绳子。 　　“陆觉，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忽然，颜九的眼眸一亮，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就像我们之前做过的交易一样——你不伤害我，我就不对你使用契约压制。现在，我想让你陪我参加明天的特训，你提个要求出来，如果我做到了，你就陪我去，怎样？” 　　这段话还真吸引到了陆觉，他在心里把这段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两遍，确定没什么陷阱后，迟疑着回应：“任何要求？” 　　颜九思考了一下：“不过分的话。” 　　“那么，我要你跪下求我。” 　　“……” 　　“你强迫我跪下那么多次，我只要你跪一次，这个要求，不过分吧？”陆觉说着，即便颜九还没跪，他心里也觉得好受了很多，身子稍稍舒展——她把他的尊严践踏得支离破碎，所以，他也想让她尝尝尊严被人践踏的感觉。 　　这个要求，不过分么？ 　　跟他所遭受的一切比起来，确实不过分呢…… 　　跪一次又不会少块肉，也没有物质上的损失。 　　嗯，只是跪一次而已。 　　然而，无论颜九怎么说服自己，她的膝盖都弯不下去。 　　她终于有点理解陆觉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她了。 　　——如果她今天真的跪了他，那么，她一定会杀了他。 　　“对不起。”这是颜九今天第五次说这三个字，“这个要求，我做不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预感到陆觉会怎么嘲讽她了。然而，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陆觉的回应，有些疑惑，忍不住抬眸看他，却见他正安静地凝视着她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呵，那么希望你跪下求我，可你拒绝的时候，我居然松了口气，这也是契约的力量么？” 　　颜九：“……”我能说不是么？ 　　“希望你记住今天的选择——你不跪我，今后也不准跪别人。” 　　“不用你说。” 　　“那我换个要求吧。”陆觉说着，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情因为两人刚才的对话，变得愉悦了很多——自己的主人不愧是颜家小姐，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慢，虽然很欠扁，但也很让人欣赏啊……呸，谁特么是他主人。 　　他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后，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我的要求是——明天的测试，我的魔物，你不准插手。” 　　颜九愣了一下——这个要求真的是一点也不过分了，她很想立刻答应下来，可是，想到这么做的后果，她隐隐有些不安，忍不住皱眉询问：“万一你被魔物重伤了呢？” 　　陆觉微微眯起眼眸，他的眼眸总是那么深邃，犹如黑暗的深渊：“那么，请你给我一个存在的意义。” 　　“什么？”　　 　　“如果我必须混猎魔人这个圈子，却又当不成猎魔人，那么，告诉我，我究竟为什么要存在？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颜九，我直说了——我宁愿去死，也不愿像现在这样依附着你生活下去。所以，无论我明天是死是活，你都不要插手，否则，就算我侥幸存活，我也会选择自杀！” 　　听完这段话，颜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看陆觉的视线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再一次意识到——要让一个人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是不可能的，就算强迫他服从了一次，他还是会想要尝试第二次。 　　还不如彻底放手，完全信任他，让他自己去摸索。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试过了，就算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叹了口气，颜九最终做出了决定：“好，交易成立。” 作者有话要说：　　15章了，这几天三次元有点忙，所以明天断更一天，后天继续。 绝对不会坑哒~坑了我就在群里发果照，么么哒！ 群号：576038856“小狸的窝” ☆、巨丑 　　陆觉的心情一好，胃口就来了。 　　颜九用过晚餐了，所以小推车上的食物都是为陆觉准备的。 　　这量，颜九觉得自己能吃上两天，然而，饿了整整一天的陆觉，觉得再来三倍也照吃不误。 　　颜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以风卷残云之势把推车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要么？”然而，不等陆觉回应，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不过晚上最好别吃太多，不消化。” 　　陆觉对她的话听而不闻，满足地舔了下唇后，放下筷子爬回床上：“饱了。” 　　说完就要躺下去，然而，刚抓过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就被颜九一把扯掉了被子。 　　“刚吃完就睡，也不怕吐。起来。” 　　“我困了。” 　　“那也不行，起来。”——而且，吃饱了就睡，你是猪吗？ 　　陆觉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背靠在床板上，打了个哈欠。 　　好久没吃得这么满足过了。他抬手摸了摸肚子，摸到身上的衣服后微微一怔，这才想到一个被他无视了很久的问题：“我衣服，你帮我换的？” 　　颜九淡淡地“嗯”了一声，打掉他的手：“刚吃饱别摸肚子，越摸越大。” 　　陆觉心情复杂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再次开口：“我身体，也是你帮我擦的？” 　　“不然呢？”颜九挑眉，“你是我的御从，我不帮你擦谁擦？” 　　“床单和被子呢？” 　　“也是我换的。”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些事为什么不让管家来做，是么？”颜九说着，从陆觉眼中读出了肯定的回答，淡淡地继续道，“我的房间，我喜欢自己打理。在你之前，除了我自己，谁也没碰过我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所以，他该感到荣幸么？ 　　陆觉抿了下唇，手抓着身下的床单，总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想到颜九用毛巾擦遍了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一片狼藉的某处，他就…… 　　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陆觉不得不用手去抚平，同时从齿缝间挤出了两个字：“该死……” 　　* 　　晚上，又是抱着颜九的手臂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两人几乎同时醒来，他精神百倍，她却有些萎靡不振——手臂麻了，好难受。 　　猎魔人的身体很脆弱，也很敏感。颜九觉得自己的整条手臂都废了，好像没有知觉，却又隐隐有种针刺般的疼痛，密集地覆盖在皮肤表层，无论她怎么揉都不消退，真的很难受。 　　此外，她昨晚还做噩梦了，梦到陆觉变成魔物，一口吞掉了她的手臂。 　　——总而言之都是陆觉的错！ 　　换好衣服的陆觉，回头的瞬间捕捉到颜九看向自己的视线，那满满的控诉和委屈，让他忍不住唇角一抽：“干嘛呢？” 　　颜九又揉了揉手臂，认命地叹了口气：“没什么。走吧，去用早餐。” 　　然而，说完这句话后，她刚从床沿站起，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一步，就见陆觉几步冲到她身边，抓起她的右手，上下一阵乱抖，然后又对着手臂拍了几下。 　　颜九一脸懵比。 　　“好点没？”他漫不经心地问着，没去注意她脸上的神情，打着哈欠朝门口走去。 　　颜九无语地侧头，看了眼自己被拍红的手臂，虽然好像的确不怎么麻了，但是……好痛卧槽……陆觉你个混蛋，就不能轻点吗？你当谁的皮都有你那么厚？！ 　　不过，他居然能看出她手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从他以前的表现来看，她还以为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情商低下智商为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蛮横无理冲动易怒——总之就是那种需要穿越回远古时期进化个几千年再回来的人。 　　可现在，她发现他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其实她以前也误会过他，还不止一次。就说他的中考成绩，管家调查后发现，以他的成绩，在S市考个市重点妥妥的。 　　还有因为他晨勃而误会他是变态神马的……问了管家才知道，晨勃是一种很正常的生理现象，一点也不变态。 　　忽然又想起了把光着身子的他一脚踹出房门的那天，秦悠主动找上门来，想说服他害她。 　　他是不是早在那个时候，就看出了秦悠的不怀好意？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而是沉默了两秒等她出来。 　　难道——看似毛躁的陆觉，其实是个很敏锐的人？ 　　* 　　用过早餐，颜九回房看了会儿书——不是猎魔书，而是高三的课本。猎魔考核迫在眉睫，接踵而来的就是高考，几天没去学校的她只能自己找时间复习。 　　好在高中三年所有的知识都在上半学期讲完了，下半学期除了复习还是复习，就算不去学校也没什么大问题。 　　陆觉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颜九还没复习到的课本，翻着翻着，忽然“啪”的一声合上，然后把自己整个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颜九无语地看向他：“随便你干什么，别发出声音影响我复习好么？” 　　陆觉翻了个身，枕着被子，侧躺在床上看她，过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我也想参加高考……”顿了顿，“来做个交易？” 　　颜九正愁要怎么说服他去参加猎魔考核，听到“交易”两个字，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行。我要你陪我参加猎魔考核并通过。” 　　“可以。那我的要求就是——让我参加高考，并通过。” 　　“……”乍听之下没什么毛病，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颜九放下课本沉思了一会儿，很快发现问题，连人带椅转向他：“通过的意思是……你想考大学？” 　　陆觉从床上坐起来，点了下头。 　　“你要在几天之内学完高中三年的所有课程，并通过高考考上大学？！”颜九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你在做梦？” 　　又来了，随随便便就给他下定论。 　　陆觉“啧”了一声，强忍下一肚子怒火，强硬地说：“反正这就是我的要求，如果我没办法参加高考，你也别想通过考核！” 　　“陆觉，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哈，你让我一个普通人参加猎魔考核就不过分了吗？！” 　　“等等！”意识到两人又要开始争吵，颜九连忙喊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要不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陪我参加考核，我让你有资格参加高考。至于能不能通过，看自己，怎样？” 　　陆觉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没发现什么陷阱。又反复思考了一会儿，总算点了头：“可以。但你的书要借我，我有不懂的地方问你，你也不能拒绝——我尽量不在你复习的时候打扰你。” 　　“成交。”颜九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长长地松了口气，却不知道陆觉同样松了口气。 　　这还是第一次——成功避免了一次争吵，由此避免了一次惩罚，把导致两人关系恶化的种子掐死在了萌芽阶段，简直是人类的一小步，世界的一大步……不。 　　刚接触高中课本，接受起来肯定存在难度。 　　陆觉拿着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解题解得头都大了。 　　他看了眼另外几个学期的课本，想到了放弃，可是一咬牙还是坚持了下去。 　　让他坚持下去的理由，不是出于对知识的渴求，也不是为了圆一个大学梦。 　　他的目的很单纯——单纯的动机不纯。 　　——他就是无法接受颜九的学历比他高而已。 　　那个上午，颜九复习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担心陆觉会随时提问打断她复习的思路，却又隐隐有些期待。 　　然而，她的期待终究落了空。 　　一直到午餐时间，陆觉都没开口说过半句话。要不是他写字的声音从未间断，她还以为他已经知难而退了。 　　* 　　下午，如管家所言，蓝教官准备了一堆B级魔物，以进行考核前的最终测试。 　　半个月的特训，效果还是很显着的——大部分组合都在5分钟内解决了魔物，只有一组因为攻击强度不够拖了点时间。 　　用B级魔物炼化出来的魔晶，在“彼岸”已经可以卖到相当不错的价格了，少则几百，多则上千。炼化得好，纯度够高的话，上万也不是痴人说梦。 　　——颜九用来买陆觉的那三万块，就是用B级魔物的魔晶兑换的。 　　轮到她和陆觉测试时，她看着在结界边缘徘徊的那两团黑气，终是忍不住问陆觉：“你看到了什么？” 　　陆觉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魔物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 　　陆觉侧头看着颜九不苟言笑的脸，不确定她是真的在问他，还是在讽刺他？ 　　难道他们眼里的魔物还能不同？ 　　为了防止被坑，陆觉决定先问她：“你眼里的魔物长啥样？” 　　“黑气。”颜九没有犹豫，脱口而出，“就是一团黑色的气。” 　　“真的假的……”陆觉诧异地挑了下眉，听她的语气不像在撒谎，又迟疑了一下，总算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左边那头，长得有点像狼，体型和老虎差不多吧，不过我也没见过老虎。右边那只……巨丑。” 　　“……” 　　“真的巨丑，丑到无法形容的那种。” 　　“可以了，我知道了。”颜九一点也不想知道右边那只魔物究竟丑到什么程度……反正，她想确认的事已经确认了——陆觉眼中的魔物，真的和她不同。 　　那么，可以赌一把吧？ 　　万一陆觉真的有能力解决魔物呢？ 　　还在走神，耳边再次响起陆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嫌弃：“颜九，你快把右边那只灭了，太特么辣眼睛了。” 　　“啧。” 　　颜九真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但是，如果右边这只真的丑到这地步……她确实不想让陆觉去碰，如果他碰了，他晚上休想再抱着她的手臂睡觉。 　　这样想着，颜九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手，把掌心朝向了右边那只魔物。 作者有话要说：　　往作者的菊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10-25 21:08:58 谢谢小天使的地雷！爱你么么哒~今天起恢复日更，日更到完结！ 话说……为毛这个ID看久了菊花一紧_(:з」∠)_ ☆、首杀 　　狂乱的风化作利刃，一道接着一道划破空气，朝右边那只魔物劈去。 　　黑气被劈散，凌乱了一会儿后，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然而，这一切在陆觉眼中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巨丑的魔物被劈烂的身体惨不忍睹，绿色的汁液飞溅得到处都是，散发着难以描述的气味，令人作呕。 　　陆觉看着魔物消失的方向，眼神越来越嫌弃。 　　颜九淡淡地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在空中画了个法阵，然后指尖轻弹，血红色的法阵快速飞到魔物尸体的上空，将刚才散去的黑气聚集起来，凝结成一颗巴掌大的黑色晶石。 　　“黑色的魔晶……” 　　“卧槽，黑色的……这纯度得有多高？” 　　“而且还是一整块的。这价格，能卖到上万了吧？” 　　颜九对周围的议论听而不闻，用法阵托起那块黑色的魔晶，让它飞到自己面前，然后淡淡地开口，对身边的陆觉说：“剩下那只，如你所愿，是你的。别给我死了，你身价可不比这块魔晶低。” 　　这个混蛋女人，居然把他跟魔晶相提并论。 　　陆觉翻了个白眼，懒得回应她。 　　魔物被炼化成魔晶后，尸体迅速枯竭成了一小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粉。 　　不过，不是所有的魔物被炼化后，都枯竭得这么快——秦悠他们打倒的那两只，在颜九炼化之前，还完整地躺在不远处。 　　看来，颜九不仅炼化了自己打倒的那只，还帮在她之前接受测试的所有人收拾了残局。 　　这样挺好，留给了陆觉一个干干净净的战场。 　　“颜九，如果你没有契约我，或许我会爱上你也说不定。”陆觉说着，唇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 　　这个世上，好看的女人很多，有能力的女人也很多。可是，既长得好看，又强到令人发指的女人……至少，在陆觉的记忆里，颜九是第一个。 　　说话从来不过大脑，大概是陆觉最大的一个缺点。然而，此时此刻，这个缺点让颜九一阵心潮起伏。 　　颜九活到现在，人生基本可以用“众星捧月”这四个字来概括——出生在猎魔人最强大的家族，天生就拥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力量。 　　然而，人们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不是什么“你好厉害”，而是——“不愧是颜家二小姐”。 　　颜家，是她的骄傲，也是她这辈子都无法逃脱的一个圈。 　　可是刚才，陆觉对她说——如果你没有契约我，或许我会爱上你也说不定。 　　他口中爱上的对象，是她，就是她这个人，与她是不是颜家人无关。 　　颜九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回应——可惜，如果我没有契约你，你根本不会踏足猎魔人的世界，也就不可能遇到我。 　　连前提都不存在，又何来的爱？ 　　陆觉笑起来很好看，酷酷的，带着点邪气，看久了很容易上瘾。 　　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让颜九无法悠闲地欣赏他的笑——他居然……赤手空拳地朝另一只魔物冲了过去！ 　　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离魔物越来越近，颜九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紧绷，想用契约制止他，可是，想到上午和他之间的交易，她只能咬牙强忍。 　　周围一片死寂，刚才还在议论的学生，此刻都屏气凝神盯着陆觉的一举一动，一部分人是好奇他想做什么，还有一部分人也跟颜九一样担心他的安危——要知道，被魔物碰到一下不是开玩笑的！后果可轻可重。 　　轻者，身体被魔气侵染，重病一场。 　　重者，万一魔气侵入了灵魂，意识会被夺取，直至消失。然后魔气会通过灵魂契约，继续侵入到主人体内，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话，颜九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告诉陆觉。 　　一来，陆觉说了，他宁愿去死，也不愿像现在这样依附着她生活下去。如果无法击败魔物，那么，他就算幸存下来也会选择自杀。颜九决定尊重他的想法，放手让他去尝试，并由衷希望他能成功，也就不想给他多余的压力。 　　二来，其实颜九还挺想知道——他的另一半灵魂会在哪里？如果他的灵魂真的不幸被魔气侵染，另一半也会受影响么？ 　　不过，陆觉没有给她以身试险满足好奇心的机会，他在距离魔物还剩一米的地方高高跃起，然后一脚踹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迅速，也很利落，所以，魔物被狠狠踹飞撞在结界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颜九在内。 　　想要出手救陆觉的蓝教官也愣愣地看着陆觉跃下的身姿，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发生了什么？ 　　陆觉落回地面，看着被结界弹到一旁的魔物，满意地摸了下鼻子——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魔物除了长得丑了一点之外，跟普通的动物也没什么区别嘛？要法阵做什么？直接踹死就好了。 　　长得像狼，体型却比狼大了不止一倍的魔物，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脑袋，一双血红的眼眸间充满了愤怒，却又迫于对陆觉的畏惧，迟迟不敢上前。 　　忽然，它猛地转过身，抬腿冲向了另一个方位的颜九！ 　　颜九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被人视作强者的她，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成为魔物眼中的“最弱者”，再加上对刚才那一幕的震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居然不躲不闪，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黑气以一个可怕的速度朝自己扑来。 　　当她终于反应过来想要撑起结界保护自己时，一抹白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伴随着一个熟悉的，有些不满的声音：“喂，谁允许你擅自更换对手的？” 　　看清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挡在自己身前的人，颜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一身白衣的陆觉，安然无恙地背对着她，双手前伸，一上一下悬在半空，似乎抓着什么。仔细看的话，能看出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显然正和他抓着的东西进行力量上的较量。 　　黑色的魔气被他的手阻挡，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陆觉看着近在咫尺的魔物，透过它血红的眼睛，他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的双手分别抓着魔物的上下颚，稍一用力就掰开了它的嘴，看到了一条半腐烂的舌头……卧槽，恶心坏了！ 　　陆觉差点干呕，他嫌弃地挪开视线，手上猛地用力，硬生生地掰断了魔物的下巴！ 　　束缚一松，魔物立刻转身逃向了远离陆觉的方位。这只魔物没有血，暗黄色的液体顺着它断裂的下巴流落到地上，是它黏稠的口水。 　　陆觉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干呕了一下，想到自己刚才徒手掰断了魔物的下巴，真恨不得剁了自己的这双手。 　　“太恶心了，算了我不玩了……颜九，解决它！”陆觉选择放弃。 　　“不行。我要遵守我们之间的交易——你说过不让我插手的。”颜九义正言辞。 　　该死的女人，这种时候反而不抢怪了——绝壁是故意的！ 　　陆觉终于知道骑虎难下是什么滋味了，他远远望着那只不停用脑袋撞击结界的魔物，心好累…… 　　颜九不出手，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弄死这只魔物，可他实在不想再接近它了——难怪猎魔人都要学法阵，跟这种东西近战真够反胃的。 　　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并不新鲜的空气，陆觉望着魔物的背影皱了下眉——有没有什么一击毙命的办法？就跟颜九用的阵法一样？ 　　环顾四周，一片荒芜的演习场上没有任何能用来当武器的东西。 　　低头，脚边有很多碎石，不过，这么小的石头，根本砸不死魔物吧？ 　　算了，做不到一脚踹死魔物，拖了那么长时间，已经够丢人了，爱怎样怎样吧。 　　这样想着，陆觉自暴自弃地蹲下身，捡起了几颗石头，一颗接着一颗朝魔物扔去。 　　“他这是……在干嘛？” 　　“好像是在朝魔物丢石头……” 　　“呃……” 　　无声的死寂终于被人打破，学生们小声议论着，每个人都是一副刚从懵比中回神的样子，就连蓝教官也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干什么？”的懵比样，显然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颜九双臂交叉立在陆觉的斜后方，悠闲地看着他。想着反正他“不是普通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也就由着他继续折腾魔物，只是…… 　　“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朝魔物丢石头，学小孩子打闹么？” 　　“啧，烦死了。”陆觉不客气地回应，“不想插手就待在一旁安静看，别打扰我发力。” 　　“哈……”颜九差点大笑出声，“还发力？你是来搞笑的吧？还有，说我不想插手？明明是你不让我插手，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挖的坑，哭着也给我跳下去！” 　　“闭嘴啊混蛋！”被踩到痛脚的陆觉手上猛地用力，一阵尖锐的疼痛。下一秒，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笔直地朝魔物砸去，本以为会像之前那几颗石子一样被弹回来，没想到，“噗”的一声轻响，石头居然穿透了魔物的身体，然后接着穿过结界，弹落到地上。 　　于是，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视线里，聚集成一团的黑气瞬间崩散，无力地消逝在空气中。 　　陆觉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掌心被石头锋利的边缘划出的血痕，一阵失神。 ☆、滑倒 　　居然真有人能在不使用法阵的情况下解决魔物？！ 　　全场一片死寂，都在质疑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 　　只有颜九发现了陆觉的异样，微微皱眉。 　　她走到他身侧，瞥见他掌心的伤口后，想要用阵法为他治疗，然而，伸出的那只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他后退两步慌忙避开。 　　颜九再次皱眉，想要说自己没有恶意，却被陆觉抢先道：“别碰我！很脏……” 　　“啊？”颜九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觉抿了下唇，双手握拳，隐藏起自己的伤口：“我想洗澡，现在就想。” 　　这话在颜九脑中拐了一个大弯，总算和他的前一句话衔接起来——觉得自己很脏，所以才不让她碰？ 　　理解了陆觉的意思后，颜九有些心潮起伏，说不清心底翻滚着的是什么情绪。 　　她迟疑了一下，终是下定决心，走到还在发愣的蓝教官面前：“教官，我的御从有些不舒服，我们能提前结束特训去休息么？” 　　听到她的声音，蓝教官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视线扫过陆觉的脸，又看了眼魔物消失的地方，终于不得不相信——陆觉真的在不使用法阵的情况下解决了魔物！ 　　这种事，究竟要怎么办到啊？！ 　　最终，为了维持住自己教官的形象，蓝教官假装自己一点也不惊讶，非常淡定地点了下头：“嗯，可以，炼化了魔物就走吧。” 　　“好。”于是，颜九走到魔物消失的位置，把陆觉解决掉的魔物炼化成了魔晶——又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魔晶。 　　她弯腰捡起魔晶的同时，不动声色地顺走了那块陆觉用来杀死魔物的石头，上面的一缕殷红格外刺眼。 　　“陆觉，我们走。” 　　“哦。”陆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跟上颜九的脚步。 　　自己居然真的弄死了魔物……即便从一开始就相信自己能做到，可真的成功后，陆觉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由于太过震惊，他全然无视了众人投向他的视线，也就没注意到——那些视线里的震惊绝不比现在的他少。 　　不愧是颜家二小姐的御从，果然不是普通人——这是当时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陆觉跟着颜九走进浴室后，不等她把门关严实，就迫不及待地脱起了衣服，分分钟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关上门的颜九，一转身就看到了他赤|裸的后背，一阵无语：“……你就这么急？” 　　“你是不知道那只魔物有多恶心。”陆觉还是走到了距离颜九最远的那个淋浴喷头下，“啧，我错了，我居然觉得它们跟动物差不多，特么……明明是丧尸啊！” 　　颜九看不到陆觉眼中的魔物，只能根据他的话去脑补他眼中魔物的样子，而往往，这种脑补的结果会比现实更恶心…… 　　原来她一直都在跟这么恶心的东西战斗吗？ 　　颜九摇了摇头，努力甩掉脑补的结果，假装自己从来没听到过陆觉的话。 　　把手插到口袋里的时候，摸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是那块她在演习场上顺走的石头。 　　颜九把石头从口袋里拿出来，借着浴室里明亮的灯光打量了几眼——很普通的一块石头，除了边缘比较锋利之外，唯一特别的，就是一条边上沾染着血迹。 　　——是陆觉的血。 　　颜九才不会天真地以为，陆觉真的是用石头砸死了那只魔物。 　　所以，唯一能用来解释魔物之死的，就只剩下陆觉的血——他的血能杀死魔物么？ 　　颜九皱了下眉，又打量了石头几眼，这才想起陆觉手上的伤，连忙把石头塞回口袋，大步流星地朝正在洗澡的他走去：“你等等！你手上还有——啊——” 　　浴室的地面很滑，尤其颜九穿的鞋并不防滑。 　　她维持着惊恐的表情朝后倒去，眼看后脑勺就要和浴室光滑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卧槽！”陆觉看到这一幕，几乎是本能地向她伸去一只手，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朝自己拽过来，却因为用力过猛，自己脚下一滑…… 　　一阵天旋地转。 　　陆觉从晕眩中回神时，只觉后背一片冰凉，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身上则压着一个温热的东西，不是很重。 　　当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后，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太好。 　　颜九扶着额从陆觉身上坐起来，迷茫地低头，对上他明显不满的视线，只觉一阵心虚：“呃，抱歉。” 　　热水冲刷着她的后背，她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若隐若现。 　　陆觉看着看着……眼中的不满散去，脸上渐渐腾升起一抹红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滚开！” 　　“啧，你这种语气就不能改改？”颜九所有的愧疚都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她皱着眉从陆觉身上爬下来，起身的那一刻，注意到他两腿之间的变化……唇角一抽，“你……” 　　陆觉本能地想拿什么东西遮挡一下，可是，左顾右盼，没有任何伸手就能够到的东西。他只好硬着头皮从地上站起来，后退几步和颜九保持距离。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如果说，前两次被她抓到的晨勃是正常的生理现象，那么这一次……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是啊，他的确对她起了色心，谁让她……算了，不想找借口，就这样吧。 　　这一刻，陆觉真心觉得，如果颜九这个时候惩罚他，他一定会坦然接受，并且毫无怨言。 　　果然，颜九朝他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十分微妙。 　　陆觉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几乎是本能地后退。回忆着前两次被惩罚的感觉，身体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终于，他的后背贴上了冰冷的墙，他侧头避开她的视线，默默地承受着她的打量。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想象中的惩罚迟迟都没有来，反而是自己的一只手被人温柔地握住。 　　陆觉疑惑地回头，只见颜九双手握着他受伤的那只手，红色的法阵一闪而逝，带走了他的疼痛，也让他掌心的伤口彻底消失不见。 　　陆觉一阵失神，还没反应过来，手被松开，然后是颜九冰冷的声音：“下不为例——再被我发现一次，你下面的二两肉别想要了！” 　　扔下这句话，颜九潇洒地转身离去，红色的法阵自她脚下闪现，快速穿过她全身，她的衣服立刻恢复了干爽。 　　陆觉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迟迟没有移动。他借着墙壁冰冷的温度压制着体内的欲望，忽然自嘲地一笑——关系刚开始改善，就对人家发情了？自己真够犯贱的…… 　　* 　　陆觉洗好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随颜九一起回到了演习场，然后才发现——凌川和秋一鸣居然还在测？！ 　　“什么情况？”陆觉饶有兴致地看着结界里的两人，他们与其说是在击杀魔物，不如说是在互殴。 　　一只魔物已经被干掉了，另一只似乎想袭击秋一鸣，却怎么也近不了他的身，因为凌川正跟秋一鸣打得火热，肉搏和法阵交替着来，完全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蓝教官看得各种头疼：“你们有完没完？！” 　　然而，凌川和秋一鸣都对他的话听而不闻，越打越起劲。 　　终于，蓝教官的忍耐到了极限：“我数到三，你们再不把魔物解决掉，就算测试失败了！” 　　“三……” 　　第一个数字还没喊完，就见凌川和秋一鸣同时使出法阵，把魔物轰飞到结界上，一击毙命。 　　然后两人接着互殴。 　　这两人到底什么情况？ 　　颜九挑了下眉，说不好奇是假的，可她不想为了这种事和身边的同学打交道。 　　不过，她能忍住不问，陆觉可忍不了。 　　下一秒，陆觉就随机选择了一个目标，伸手勾上对方的脖子：“嘿，哥们儿，他们什么情况？怎么打起来了啊？” 　　被他勾上的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颜九的侧脸，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硬着头皮回答：“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打着打着，不知道是凌川还是秋一鸣，说了句还是自己比较强，然后另一个人不服，这就打起来了。”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理由……不过，陆觉感觉自己可以理解：“看来他们的关系不是一般地差啊？所以为毛要结契？” 　　被勾搭的同学无奈地看他一眼——你和你主人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啊喂…… 　　这话，他当然不敢当着颜九的面说出来，只好暗暗叹了口气，老实回答陆觉的问题：“他们结契的对象，不是自己挑选的，而是家族帮忙选的。你不是猎魔人所以不知道，结契的对象越强，自己能获得的力量越强，所以，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很多家族都会选择强强联合——他们都是被自己的家族推选出来的最强者。” 　　“哦，这样，跟联姻差不多？”陆觉好像懂了，“不过，契约这种东西，自己不愿意，家族也强求不了吧？不是不能强行契约么？” 　　“呃……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谢了。”陆觉松开这位同学的脖子，拍了下他的后背，然后走到颜九身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沉默片刻后，忽然试探着开口，“喂，如果你本来有机会跟一个比我强很多的人契约……你会后悔么？” 　　听到这句话，颜九鄙夷地斜了他一眼：“第一，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强。第二，在契约你之前，每天都有比他们更强的人上门求着我契约。第三，除了我，没人会契约你，就算有，契约之后也会恨不得弄死你。还有最后一点——我不叫‘喂’，我有名字，你应该叫我主人。” 　　“切……”陆觉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侧头翻了个白眼，沉默半晌后，再次开口，用只有颜九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会努力——不让你后悔的。” ☆、跪下 　　陆觉的声音很轻，可颜九还是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他的那句话。 　　惊讶地看向他，只见他侧头望着结界里的两人，假装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颜九无奈一笑，也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向了结界里的两人。 　　凌川和秋一鸣的身手和阵法都很不错。 　　虽然魔物临死前一直紧盯着秋一鸣不放，但因为他是御从，力量上受到契约的抑制，所以并不能以此推断他比凌川弱。 　　两人的互殴并不是打闹，而是真的下了狠手——秋一鸣一拳打在凌川脸上，凌川立刻回了一拳在他的肚子上。拳头和身体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光是听着看着都觉得疼。 　　蓝教官又喊了几声，见两人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了双手。 　　默念口诀，两个天青色的法阵分别朝两人飞去，悬在他们头顶上空，然后化作光之锁链，垂直下落，将他们分别禁锢在了原地。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想要继续互殴却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彼此。 　　蓝教官走到他们身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毫不夸张地说——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劲的一组学生！” 　　听到这句话，凌川皱了下眉没有回应，秋一鸣则是白了蓝教官一眼：“魔物不是死了吗？你管我们呢？撤走你的法阵，让我们继续打！” 　　蓝教官眯了下眼睛，脸上的怒火几乎要实体化：“我让你们练习两人三足提升默契度，你们连第一步都跨不出去！我让你们学会使用契约的力量，半个月了，你们连最基本的力量共享都没用过！”顿了顿，他看向凌川，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凌川，用一次契约压制给我看！你不用的话，你们两个今天都别想离开演习场！不，今天不用，就给我在这里待到明天！明天不用，就待到后天！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倔到什么时候！” 　　“你凭什么这么做！”秋一鸣第一时间表示不服，“特训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通过猎魔考核，以我们的能力，不借助契约就能轻松取得猎魔资格，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凭什么把我们束缚在这里？！” 　　“呵。”蓝教官都被气笑了，“凭我是猎魔考核的七位考核官之一！如果你们不使用契约的力量，那么，这辈子都别想拿到我这一票！” 　　秋一鸣呼吸一窒，但很快反应过来：“是啊！有七票呢！少了你这一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够了！”凌川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然而，他对秋一鸣吼完这两个字后，坚定地说出了跟他一样的话，“一票而已，不要也罢，反正我不会对他使用契约压制的。” 　　“理由呢？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蓝教官带了那么多届学生，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硬的石头，还一遇遇俩。 　　然而，凌川不再开口，就连秋一鸣也神色复杂地抿了下唇，陷入沉默。 　　很好，死抗到底是吧？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几天！ 　　这样想着，蓝教官转身就走：“解散！” 　　于是，在众学生惊讶的视线里，蓝教官真的不再管那两个问题学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演习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道谁说了句“那……散吧？”学生们陆陆续续地离开。 　　颜九淡漠地看了眼被法阵束缚在原地的两人，也准备离开，可是，刚转过身，就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呼唤。 　　“颜九。”是凌川的声音。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可任谁都知道他现在很愤怒，“只要你能帮我解开法阵，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所有的学生里，只有颜九的实力在蓝教官之上，所以，只有她能强行解开法阵，让他们恢复自由。 　　颜九的脚步一顿，在原地沉默片刻后，双臂交叉转身面向两人，挑了下眉：“任何要求？” 　　凌川眯了下眼睛：“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那么，我要你们跪下求我。” 　　凌川：“……” 　　秋一鸣：“……” 　　陆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等等！不就是他对她提过的要求吗？！ 　　凌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从他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对这个要求极度抗拒。 　　和他不同，秋一鸣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试探着开口：“一定要跪下么？” 　　闻言，颜九和陆觉都是一愣——这意思……只要不下跪，求她可行？ 　　不过，话从秋一鸣口中说出来，陆觉可以理解——求人而已，跟契约压制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片刻之后，颜九傲慢地给出了回应：“对，必须跪下。” 　　她说完，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人的表情，只见凌川的眼眸愈加深沉，秋一鸣则皱着眉，陷入纠结。 　　一段时间后，秋一鸣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开口：“算了，就算我愿意下跪，凌川也不愿的。” 　　这个时候，演习场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大片空地上只有他们四人。 　　颜九用余光扫了眼空荡荡的周围，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太明显地牵了下唇角：“不跪我也行。告诉我，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强行契约？” 　　“不是啦。”秋一鸣现在整个人都有点丧，以至于语气丧到极点。他没有多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两人缔结契约的前因后果向颜九和盘托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两个小家族的联合啦，我跟凌川一开始都是自愿接受家族安排的来着，毕竟被家族选作最强者是件挺光荣的事。”顿了顿，他无奈地耸了下肩，“直到我们见到彼此，准备结契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两个，谁当主人，谁当御从？” 　　“我们都不想当御从。废话，哪个白痴会愿意当陌生人的御从啊？为此，我们吵了很久，最终决定用简单的方法——打一架呗，谁赢了谁当主人。” 　　“然后你输了？”陆觉饶有兴致地猜测。 　　“啊呸！你特么才输了！”秋一鸣不满地瞪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比凌川弱了？我们至今都没分出过胜负好吧？” 　　“那你为什么会成为凌川的御从？”颜九疑惑。 　　“被家族阴了。”回想起那个晚上，秋一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后来才知道，我和凌川的从属关系，早在我们见面之前，家族就已经替我们做出了选择——他们在我们的晚餐里下了药，然后趁我们昏迷，用凌川的血在我身上画下了法阵。” 　　听到这里，一旁凌川抿了下唇，几次欲言而止后，迟疑着开口：“这件事，请替我们保密。契约已经结了，家族被惩罚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好。”颜九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秋一鸣接着说：“我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凌川的御从，真是差一点就疯了，甚至想杀了凌川，但因为灵魂融合……”他咬了下唇，侧头避开颜九的注视，不愿回忆那段黑暗的时期，“总之，最后的最后，我们约法三章——我可以当他的御从陪在他身边，但他绝不能使用契约的力量，我也不会使用他的力量。” 　　原来如此。 　　陆觉在脑海里回味了一遍秋一鸣的话，忽然发出一声嗤笑，然后用只有颜九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上天果然是公平的——能用彼此力量的人偏不用，想用彼此力量的人却用不了。” 　　颜九偏过头，淡淡地看了眼他的侧脸：“你还没接受现实？” 　　“接受啊。”陆觉撇了下唇，“不接受又能怎样？也只能接受啊……”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对了，你帮我买个武器吧？我不想跟魔物近战。” 　　“你要枪？”颜九愣了一下，“管制武器不行。” 　　“剑呢？” 　　“也是管制武器。” 　　“那什么不管制？” 　　“石头。” 　　“……” 　　凌川听着两人的一言一语，越来越不耐，终是忍不住开口打断：“秋一鸣已经把我们的事说了，该你了，解开我们身上的法阵。” 　　答应了的事，颜九不会食言。所以，听了这话，她没有犹豫，凌空画出两个血红的法阵，分别朝两人弹去。 　　红色的法阵撞在天青色的锁链上，锁链立刻支离破碎，化作零星的光点消逝在空气中。 　　没了束缚的两人各自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过半句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你们继续打吧。”颜九淡淡地说着，恢复成双臂交叉的姿势，停顿了几秒后再次开口，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傲慢，“帮人帮到底，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教官姓蓝，他所在的家族，在S市的势力，可不比颜家弱。” 　　“呵，我很期待你们在考核时的表现。”说完这句话，她没去注意两人脸上的表情，自顾自地转过了身，“陆觉，我们走。” 　　陆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不经意间瞥见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幸灾乐祸哦？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刚想吐槽她那个笑，就听到了她明显愉悦的声音：“你的武器，我会让管家想办法解决的，不过，作为交换，我该让你做些什么呢？” 　　陆觉哑然——连这个都要交易啊？ 　　“嗯，决定了——跪下叫主人吧。” 　　“……适可而止吧你。” ☆、考核 　　当晚，蓝教官回到演习场，没看到凌川和秋一鸣，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颜九解开了自己设下的法阵。 　　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芜，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为凌川和秋一鸣的未来感到担忧——如果他们的默契度高点也就算了。默契度差成这样，还不肯使用契约来限制彼此的行动……唉，只能希望他们会在日后的接触中慢慢改善彼此的关系，提升默契度了。 　　* 　　猎魔考核一年一次，对刚结束成人礼的猎魔人而言，重要程度绝不逊于高考。 　　陆觉问过颜九，既然猎魔人能靠猎杀魔物，炼取它们的魔晶赚钱，为什么还要参加高考？ 　　在陆觉的认知里，考大学是为了将来找工作方便，而猎魔人有“祖传家业”，根本没必要考大学，不是么？ 　　对此，颜九的回答是：“为了贴近生活，提升个人修养。” 　　“啥？”陆觉不懂。 　　颜九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或许在你眼里，猎魔人是一种职业，但是，在猎魔人眼里，这是一种使命——我们背负着守护这座城市的使命。猎魔人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可以是学生，可以工作，也可以从事自由职业——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个使命——身为猎魔人，一旦被分配到任务，无论当时在做什么，都必须停下去执行。” 　　“如果是这样的话……”陆觉忽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如果我大学毕业后找到了理想的工作……” 　　“想多了。”颜九冷冷地打断他，把他的美梦无情地掐死在摇篮里，“任何猎魔人都可以有别的工作，颜家不行——有能力的人，通过考核后，不出一年就会被提拔进猎魔高层，维持整个猎魔圈的运作。换句话说——对我而言，猎魔就是职业，我终有一天会全职猎魔。” 　　“……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还要参加高考？” 　　“为了贴近生活，提升个人修养。” 　　“啧。” 　　* 　　颜九把陆觉想要武器的事跟管家说了，得到的回应是：“二小姐，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在考核的时候暴露陆觉的能力吧？” 　　颜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找武器的事就这么被耽搁了。 　　出发去考核当天，她塞给陆觉一把折叠刀片，让他将就着用：“虽然我觉得你应该没机会用到它。” 　　陆觉一脸黑线，最终也只能悻悻地把刀片塞进了裤子的口袋。 　　五个小时的车程，对陆觉来说不算什么，对颜九却完全是折磨了——从出生到现在，她还从来没在车上坐这么久。 　　早上6点出发，抵达考核地点时，已经中午了。 　　颜九下车的时候，脸色明显不太好——下车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干呕，呕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还是陆觉第一次看到这么虚弱的她，一时间，对她所有的不满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然而嘴上还是不饶人：“不愧是颜家小姐，这身体可真够娇贵的。” 　　颜九听着心里各种不舒服，却因为身体不适，没心情反驳，也就翻了个白眼了事。 　　中午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也不敢喝水，怕一喝就吐。 　　陆觉原本想以此羞辱她，可是，看着她目光呆滞望着虚空的样子，突然没了兴致，最终憋出一句：“给我点钱，我去帮你买几个包子，等你舒服点了再吃。” 　　然而，颜九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啧，那好吧，随你。” 　　陆觉本以为，颜九只是因为晕车所以有点反胃，很快就能恢复。可是，一直到进入考场，她的脸色都是煞白的。 　　笔试在室内进行。 　　比颜家大厅还大的考场里，只有二十来个考生，大部分都是熟面孔——看来S市的猎魔人就这么多了。　　 　　陆觉坐在颜九身后，进行笔试答题的时候各种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身前的颜九，忽然觉得她的身体是那么单薄，弱不禁风。 　　今天的她穿着一套灰色的运动装，轻薄的装束勾勒出她修长的身材，腰间的弧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么完美。 　　陆觉不自觉地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埋头答题，同时忍不住为她担忧——这家伙，没问题吧？ 　　笔试结束后，成绩当场就公布了出来。颜九和陆觉双双发挥失常。 　　“颜九，96分。陆觉，69分。” 　　——本该得满分的人，没得满分。本该60分及格，一分都不想多拿的人，居然多拿了9分。 　　不过，反正及格了，无所谓吧？ 　　陆觉这么想，负责公布成绩的考官可不怎么想——他公布完所有人的成绩后，将视线转向颜九，发出一声嗤笑：“呵，你就是那个猎魔高层一直很看好的颜家二小姐吧？还以为会拿满分呢，结果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句话，颜九和陆觉双双皱眉。 　　然而，颜九抿唇选择了沉默，陆觉却是当场拍桌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就算她没拿满分，她的成绩也是全场最高，你凭什么……” 　　话未说完，就被随后起身的颜九淡淡地打断：“陆觉，走吧，去下一个考场。”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陆觉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地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地跟上她的脚步——被指责的是她，连她都不在意，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出门的那一刻，他听到了那个混蛋考官的嘲笑：“呵呵，乱吠之前也不先看看自己的成绩，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御从，颜家怕是要陨落了，颜毅一定会为自己有这样的妹妹感到羞耻。” 　　“你……”那一刻，陆觉真恨不得把口袋里的刀片朝他扔去。可他还没来得及掏出刀片，就被颜九一把抓住手腕，强行拽出了房间。 　　“为什么不让我怼他？！”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陆觉越想越气，忍不住质问颜九，然而，颜九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对他的话听而不闻。 　　她的手还拽着他的手腕，力道很轻，仿佛随时都会滑开。 　　陆觉又强忍着怒气跟着她走出一段距离后，终是忍无可忍地挣脱她的手，反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拉住了她：“他明显是在针对你，为什么不怼回去？！不是说颜家是最强一族么？身为最强一族的大小姐，你就这么任由他指着你的鼻子骂？” 　　颜九停下脚步，在原地静立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眼神有些深沉：“既然你知道他是在针对我，又有什么好怼的？” 　　陆觉闻言一愣。 　　“而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我们之间除了契约就是陌生人么？陌生人被骂你激动什么？管得未免太多了些。”冷冷地说完这段话，颜九没去看陆觉脸上的神情，一把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 　　人在不舒服的时候，心情容易变得很糟。 　　此刻的颜九，心情就非常之糟——是那种动不动就想扁人的糟。 　　实战考核也是在室内——巨大的场地上，到处都是摄像头，以及刺眼的灯光，照得她晕晕的。 　　或许是因为闲置了太久，又不透风——整个场地里弥漫着一股陈旧而腐朽的气息，令人作呕。 　　颜九以为自己待久了会习惯这股气味，可是，一直到负责实战考核的教官宣布考核开始，她都因为这股气味各种反胃。 　　明明没有吃什么东西，胃里却一直在翻腾。 　　好吧，颜九不得不承认——自己再好的体能也拯救不了猎魔人天生脆弱的体质。 　　这种时候，真的很希望有个肩膀能让她靠一靠呢……只可惜，此时此刻，她唯一能依靠的人，恰恰是自己最不想依靠的。 　　实战考核之前，先要确定考核的顺序，由机器随机排序。 　　墙上巨大的显示屏上，翻滚着二十多个名字，停下的那一刻，颜九看了眼自己名字前的数字，是1。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绝望。 　　“颜九，陆觉，进入结界准备，其他人退至结界外。”实战考核的考官是个面无表情的成熟女人，她的声音很冷，立在高高的站台上，双臂交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场地上的颜九，眼中充满不屑。 　　颜九无所察觉，反倒是陆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扬首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眯起了眼——这视线，未免太冷了些。 　　什么情况啊这是？怎么感觉这里的每个人都在针对颜九？ 　　考核的顺序，真的是机器排的吗？ 　　还没来得及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就听到了考官冰冷的嗓音：“考核开始。” 　　随着这四个字，考场一侧的门缓缓打开，几条青色的触手从门里伸了出来，凌乱地舞动着。 　　陆觉的视线沿着那些触手往门内深入，只看到了一团模糊的黑影，隐约是个庞然大物。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片整齐的抽气声，伴随着一声惊呼。 　　“妈呀，要死人了……” ☆、战斗 　　A级……不, S级魔物？！ 　　猎魔考核变得这么难了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 颜九也不敢置信地皱了下眉。 　　“等等, 真的是S级？”在另一个房间里观看实时监控的蓝教官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脸震惊地质问身边其他的考核官，“这不合常理！资格考核不能组队, 怎么会出现A级以上的魔物？！” 　　有几个考核官显然也觉得十分疑惑，面露难色没有回应。 　　其中一个知情的犹豫了很久之后，最终认命地开口, 吐露了真相：“听上面说，这场考核的布置人，是颜毅。” 　　短短一句话，让所有人在瞬间明白过来。 　　蓝语, 也就是蓝教官, 在原地静默片刻后，颓然地跌坐回椅子，同时小声嘀咕：“这家伙……对自己的妹妹真够狠的。” 　　“颜毅……”忽然，又一个考核官试探着开口，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他还是没契约任何御从？” 　　“似乎是的。”另一个回答，“我昨天还跟他接触过，没看到他身边有什么人。” 　　“那为什么‘彼岸’会传出他契约过御从的消息？据说还失败了？” 　　“彼岸？”蓝语愣了一下, 如果是那个地方流传的消息，无论对错，肯定事出有因。可是, 以颜毅的能力，契约失败？可能么？ 　　而且，契约失败，必然伴随着灵魂受损，如果消息是真的，颜毅不契约御从根本活不到现在。 　　其他考核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纷纷给自己洗脑：“没想到彼岸也会传假消息啊……” 　　“毕竟颜家人，支持他的人很多，想害他的人也不少。” 　　“唉……生在颜家，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蓝语听着大家的七嘴八舌，唇角抽搐了一下，不参与讨论。 　　怎么话题一下就扯这么远了？刚才不还在说考核用S级魔物不合常理么？ 　　虽然只有一只，但…… 　　等等，只有一只？真的只有一只？ 　　未及细想，一道黑影从监控屏幕上一闪而过，短短一瞬间就窜到了颜九和陆觉的身后，与此同时，门口的那一大团黑气还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朝两人逼近。 　　果然有两只！ 　　两只S级的魔物？疯了吗？！ 　　蓝语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门外冲去！ 　　颜九是颜家二小姐没错，可她同时也是个刚结束成人礼的猎魔新人啊！ 　　这场考核真的是颜毅布置的吗？他想害死自己的亲妹妹？！ 　　考核场地内，在结界外观战的考生，脸色都是惨白的，秋一鸣更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哎呦喂……这考核，看得我蛋疼。” 　　凌川瞄了眼他的肚子：“你蛋长这儿？” 　　秋一鸣白了他一眼，不想跟他说话。 　　和结界外的考生不同，结界内的颜九，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恢复镇定，迅速默念口诀撑起法阵作为盾牌，将自己和陆觉护在其中。 　　与此同时，看着门的方向眯起了眼。 　　先解决大的！ 　　这样想着，她抬起一只手瞄准了门内的那团黑气。然而，还没来得及发起攻击，另一只魔物狠狠地撞在她的法阵上，超乎想象的力度居然把她连人带法阵一起撞上了半空？！ 　　颜九愕然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看着自己的法阵破碎成星星点点的光尘，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迫使她本能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身体砸上地面的同时，殷红的血液也从指缝间喷溅出来，身上的疼痛变得麻木，视线一阵接着一阵地模糊。 　　和身体不适无关，她跟S级魔物的实力，真的差太多了…… 　　陆觉……对，陆觉呢？！他有没有事？ 　　倒在地上的颜九，强撑着自己的最后一丝意识，睁开双眼。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一幕，是陆觉狂奔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在魔物撞上颜九法阵的瞬间，陆觉直觉有些不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所以被撞飞出去的只有颜九。 　　他眼睁睁地看着颜九自由落体，回过神后，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她的情况，忽见魔物猛地折回，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冲来，连忙转身逃跑。 　　这只魔物的速度很快，陆觉只在它转身的瞬间看清了它的样子，有点像缩短版的龙，且只有两个前爪，没有后爪。 　　它通体灰色，点缀着黑色的斑纹。 　　陆觉感受着那股以一个夸张的速度朝自己逼近的阴寒，边跑边从口袋里掏出那把出发前颜九塞给他的折叠刀片，手忙脚乱地展开，然后猛地蹲下扑到地上。 　　魔物几乎是擦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一头撞在场地内的结界上，居然撞得整个考核场地抖了三抖。 　　“该死……”陆觉拿着刀片从地上爬起来，皱眉看着因为撞晕了而在甩头的魔物，后退的同时，把刀片锋利的刃按上了自己左手的掌心，“颜九，给我记住，你欠我一次！” 　　说完这句话，他一咬牙，刀刃在掌心狠狠划过，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抓紧沾了自己血的刀片，没有丝毫犹豫，疯狂地朝魔物冲去，在距离它一米的地方高高跃起。 　　那一刻，时间的流速仿佛变慢了，周围一切的声响都在远去。 　　陆觉能看清魔物转过身来的每一个瞬间，甚至能看清它布满斑点的身上细小的绒毛。 　　手上的刀片准确地刺入魔物体内，随着自己的下落，沿着它的身体狠狠下划。 　　伤口越拉越长，黑色的液体壮观地喷溅出来，伴随着魔物刺耳的嘶吼。 　　陆觉落回地面后不久，魔物也挣扎着掉到了地上。黑色的液体在它的身下不断聚集，往四周漫延，随着它的扑腾四散飞溅。 　　也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不动了，安静地躺在这滩黑水中，身上近一米长的伤口冒着烟，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嘶嘶”的声响。 　　陆觉后退几步远离黑水，一手拿着刀片，另一只手恶寒地拽起自己的衣角抹了把脸，想要抹去脸上被溅到的黑色液体。 　　随着他这个动作，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结实而又性感的腹肌。 　　他不是猎魔人——以猎魔人脆弱的体质，不可能拥有腹肌。 　　解决掉一只魔物后，陆觉没去在意周围复杂的视线，利落地转身，径直朝昏迷中的颜九冲去。 　　一路上他都在纠结——自己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不让她被魔物咬死？ 　　又是契约的力量么？ 　　真的很想把所有的锅都甩给契约，可是，心里再清楚不过——不是这样的。 　　——跟契约无关，是他自己想救她，所以就救了。 　　那么希望她去死，甚至想亲手杀了她，然而，当她真的命悬一线，陆觉无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 　　在他赶到颜九身边的同时，另一只魔物的触手也朝颜九伸了过去，他连忙挡在她身前，本能地挥动手中的刀片，将那一条条青色的触手利落地削断。 　　考场周围的考生已经看不懂了，他们想不通为什么陆觉能用刀片跟魔物对抗，而且还是S级的魔物？ 　　那刀片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或者——陆觉，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陆觉发现，一旦刀刃上没了他自己的血，就无法砍进魔物的身体，有时甚至会从魔物的身体里穿过去，仿佛自己和魔物身处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 　　左手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一条很浅很浅的疤痕。 　　陆觉想要再划自己一刀，却晚了一步——短短一瞬间，触手疯狂地缠上他的身体，将他举上了半空。 　　糟糕！ 　　陆觉死命挣扎了一下，力气怎么也敌不过魔物的触手，他感受着身上越来越密集的触感，忽然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魔物的一只触手缠上了他的大腿根部，越缠越紧。触手和两腿之间的某物摩擦，忽然又伸过来一条触手，直接缠上了他那个已经有些不对的部位。 　　卧槽！开玩笑的吧？！ 　　魔物在考生眼里，是一团没有固定形态的黑气，所以，此时此刻，他们眼中的画面是——陆觉被黑气缠上，举上了半空，身体似乎痉挛了几次，明显不太对劲。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了灵魂侵蚀！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暂停考核吧！” 　　终于有考生忍无可忍地提出了抗议。然而，这场考核的考官，那个成熟的冰山美人，始终双臂交叉，面无表情地立在高高的站台上，冷眼俯视着结界内正在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要去干扰的意思。 　　而陆觉，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只知道自己这次丢脸丢大发了。 　　——他宁死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以这种方式出丑啊啊啊！ 　　这样想着，他使劲翻转手腕，将刀片狠狠扎进自己手腕上的动脉，也不管刀片上还残留着前一只魔物体内的黑水。 　　一时间，鲜血喷溅，一部分飞溅到了魔物悬空的触手上，还有一部分沿着陆觉的手臂下淌，和他身上的触手大面积接触。 　　魔物的触手碰到陆觉的血，立刻开始冒烟，并随着“嘶嘶”的声响，以一个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腐烂、枯萎。 　　不知道是感受到了疼痛，还是意识到了陆觉不好惹，魔物嘶吼着松开了对他的束缚，陆觉立刻找到机会，手上猛地用力，彻底挣脱束缚的同时，染血的刀刃划过魔物的触手，一口气切断了好几条。 　　从空中自由落体，单膝跪地稳稳落到地面，起身的同时，陆觉愤怒地眯起了眼。 　　——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出丑，这只魔物，完了！ 　　又是一次主动出击，陆觉似乎从来都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他径直冲往触手缩回的方向，冲进那扇一片漆黑的门，也不管里面有什么，举着手中的刀片一通乱划！ 　　没有什么格斗的技巧，陆觉没学过那种东西，他只有在夜晚的街头跟混混打架的经验，所以战斗全凭本能。 　　或许是因为身上已经沾了黑水，破罐子破摔了，陆觉不再管什么恶心不恶心，彻底放飞了自我，酣畅淋漓，一直战斗到魔物静止不动才喘息着放下手中的刀片。 　　于是，当蓝语终于赶到现场想要阻止这场明显不合常理的考核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结界里有黑气，但很稀薄，两只S级魔物明显已被击杀。 　　衣服破破烂烂的陆觉潇洒地扔了手中的刀片，一步一顿，艰难地走到颜九身侧，将她抱了起来。 　　一开始，他对颜九的身体又拉又拽，完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后来为图方便，就把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用的是传说中的公主抱。 　　现场的人，没一个能信任的，必须快点赶到考场外面和管家会合。 　　至于考核结果？去他妈的吧！爱怎样怎样！ 　　这样想着，陆觉无视了在场所有人，自顾自地往门外冲去。 　　一开始是走，后来变成了跑。 　　用脚踹开门的瞬间，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颜九。 　　她双眼紧闭，惨白着一张脸，长长的睫毛随着不稳的呼吸微微颤动，唇角的血迹触目惊心。 　　如果现在扔下她不管，她一定会死吧？ 　　如果她死了，他能恢复自由么？ 　　“啧。”陆觉烦躁地皱了下眉，抱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再一次强调，“你欠我一次！” ☆、代价 　　颜九醒来的时候, 是在猎魔医院的病床上。 　　醒来之前, 她做了个噩梦。梦见陆觉用她给他的刀片, 捅穿了她的身体，然后狠狠推了她一把，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魔物吞噬, 自己则潇洒地背过身去，毫无留恋地离开。 　　所以，醒来的那一刻, 她看到床边的陆觉，几乎是第一时间，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抓紧了他的手腕, 把心绪不宁的他吓了一跳！ 　　半个小时前, 陆觉把颜九送到了管家的车上，管家把他们送到了最近的一家猎魔医院，为颜九做紧急治疗。 　　陆觉全程陪在颜九身边，根本没空管自己身上的异样。 　　直到刚才，确认了颜九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离开，管家回考核场地了解情况，陆觉才有空跟自己的下半身好好谈谈——特么……都半个小时了居然还翘着！ 　　然而, 还在东张西望确认病房里有没有摄像头，颜九就醒了，醒来第一时间抓住了他的手腕, 真的是……差点把他吓出心脏病。 　　颜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以抓着陆觉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可陆觉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力道。 　　刚想问问她感觉怎么样，还没问出口，熟悉的压迫感从天而降——陆觉震惊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颜九，身子不受控制地弯下去。 　　“等……为什么？！”陆觉双手按在颜九的床沿，强迫自己把身子直起来，同时皱眉质问，“我又做错什么了？！” 　　颜九微微一愣，环顾四周，花了1.5秒把梦境和现实区分开后，迟疑着收回了契约压制。 　　压迫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陆觉长长地松了口气，抬眸看向颜九的视线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他救了她，她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对他使用契约压制？！ 　　他应该生气吧？肯定得生气吧？ 　　恩将仇报什么的，任何人遇到都会生气。 　　可为什么……看着她现在这副恍惚的样子，他一句狠话都放不出来？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瞬，紧接着，是颜九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考核结果？” 　　“鬼知道。”陆觉脱口而出。 　　颜九不太明显地皱了下眉，继续问：“魔物死了？” 　　“死了啊。” 　　“谁杀的？” 　　“我啊。” 　　“……” 　　颜九抿了下唇，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他丢下她独自逃亡的背影。 　　不过，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实战考核通过后，还需要由七位考核官投票表决是否要给考生办理猎魔资格。她这个当主人的，实战刚开始不久就昏迷了，完全没发挥作用，这猎魔资格，估计是拿不到了。 　　这样想着，颜九无声地叹了口气，彻底松开了陆觉的手腕。 　　陆觉静静地凝神了一会儿她的侧脸，见她没什么大碍了，便起身朝门外走去：“我去上个厕所。” 　　然而，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颜九几乎是本能地侧头看向他，然后视线刚好落在他的…… 　　“不是因为你！”陆觉脱口而出，然后觉得哪里怪怪的……连忙补充一句，“也不是因为别人！啧，都怪那只魔物！” 　　颜九一脸黑线——她好像没说什么吧？他一个人解释得这么激动做什么？ 　　想要侧过头不搭理他，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哦，你的意思是，击杀魔物都能让你硬起来？”——你莫不是个变态？ 　　“又来了！”陆觉看着颜九脸上不屑的神情，各种恼火，“你总是这样，不知道前因后果就肆意猜测，这样真的很讨厌！” 　　“好，那我不猜了，你继续解释。”颜九说着，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看着一片白的天花板，抿唇想起了别的——身为颜家二小姐，笔试没得满分，实战又是那个德行……她一定给颜家丢脸了吧？也不知道回去后族人会怎么嘲她。 　　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陆觉更火大了，他以为她只是随口敷衍一句，根本没想听他解释，所以他也懒得解释，扭头就往门外冲去：“我就不该救你的！” 　　救？ 　　颜九长长的睫毛一颤，意识到陆觉刚才说了什么后，愕然地将视线转向他的后背：“等等，给我站住。” 　　陆觉的脚步一顿，对她命令般的口吻感到不爽，可还是皱眉转过了身：“干什么？” 　　颜九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只觉脑袋有些昏沉，便下意识地抬手扶了下额。还没反应过来，陆觉已经出现在她身边，一只手摸上她的额头。 　　颜九愣了一下，诧异地抬眸，捕捉到了陆觉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然后下一秒，陆觉坐回床边的椅子，右脚狠狠地踹了下她的床：“别误会了，我只是……”话未说完，又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脸惊恐地扶正了在自己的一踹之下剧烈摇晃的盐水袋。 　　颜九一脸黑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这一系列智障的行为。 　　陆觉显然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行为不太正常，尴尬地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我们这不是有契约么……我担心你死了我也会死。” 　　这语气，毫无说服力…… 　　颜九无语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地开口：“陆觉，你爱上我了？” 　　“滚！我脑子还正常！”陆觉脱口而出，本能地后退，却忘了身后还有椅子，险些被椅子绊倒。 　　幸好他眼疾手快，扶正椅子的同时，一屁股坐下去，假装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想坐回椅子。 　　颜九唇角一抽，已经无力吐槽他了，半晌才再次开口，视线往他下身示意了一下：“你脑子是正常，但你其他部位不太正常。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解决完回来，我还有事问你。” 　　“哦。”陆觉心不甘情不愿地应着，刚打算起身，又听到了颜九的下一句话，险些摔倒。 　　“或者，我帮你解决？” 　　“？！” 　　颜九说的解决，指的是契约。可是，陆觉听到这句话，第一时间脑补的画面完全偏离了轨道。 　　他愣愣地看着床上的颜九，视线顺着她的脸下滑，落在她裸|露在外的锁骨上，然后继续往下……同时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他没听错吧？颜九真的打算帮他解决？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颜九在他的打量下，只觉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皱了下眉：“你再不走，我就默认后者了。” 　　闻言，陆觉先是后退了一步，又很快前进了两步，微微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 　　终于，颜九的耐心彻底消磨殆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心念一动。 　　“呃……”突如其来的快感让毫无防备的陆觉站着就射了，他双腿一软趴倒在颜九的床沿，眼中的迷茫很快被愤怒替代，“喂！你发什么神经？！不是说好不再用契约的吗？” 　　颜九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记得我们交换的内容，是契约压制，而非契约。另外，是你自己一直杵在这里不出去的，我以为你已经选择了后者。” 　　后者……帮他解决，原来是这个意思？ 　　陆觉抓紧床沿上的被子，只觉自己遭受了莫大的羞辱。他不想承认是自己想歪了，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接受现实。 　　所以，在床沿缓了一会儿后，他一咬牙，起身爬上了颜九的床。 　　颜九冷眼看着他的举动，仗着有契约护体，对他接下来想做什么一点也不担心。 　　陆觉确实做不了什么，不仅仅是因为契约，还因为——他没有经验。 　　他只是想吓一下颜九，以找回点心理上的安慰。 　　看出了他眼中的不甘，颜九觉得有点好笑——陆觉，你怎么能这么幼稚呢？ 　　——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固执地想要讨回公道，直到被虐得遍体鳞伤才肯罢休。 　　每一次，他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折腾到她惩罚他才肯消停一会儿。 　　这次也一样么？ 　　陆觉迟疑着爬到颜九身上，颜九配合地躺下，忽然戏谑着开口：“你选择让我帮你，但不能使用契约，对吧？” 　　“呃……”陆觉愣愣地看着身下的她，诧异为什么自己准备用来刁难她的话，先从她嘴里说了出来？这发展，跟他设想的不一样啊！ 　　“给我个回应，是不是？”颜九眯着双眸，语气里不见丝毫慌乱，甚至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 　　陆觉直觉有些不妙，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于是，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 　　颜九接着法阵的力量，将两人的姿势来了个逆转。眨眼间，陆觉便躺在了她刚才躺着的位置，而她，姿势优雅地骑在了他的身上。 　　陆觉穿的也是运动裤，因为是黑色的，所以，那一块濡湿不是很明显。 　　还在晕眩，忽然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裤带，陆觉连忙抬手去阻止，却被颜九用法阵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法阵不是契约，我可以用吧？”颜九微微扬首，高傲地说着，双手抓住陆觉裤子的边，利落地往下一拽。 　　“你……”总算从晕眩中回过神来的陆觉，不敢置信地看着身上的颜九，漆黑的眼眸间，流淌的除了愤怒，还有无尽的尴尬。 　　他无法想象颜九刚才做了什么——她扒下了他的裤子？！ 　　记忆忽然又回到了缔结契约的那一天，她也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扒光了他身上所有的绷带，任由他赤身裸体地暴露在阳光下。 　　这个该死的女人……就没有点羞耻心吗？！ 　　一肚子的控诉还没来得及倒出来，某个部位突然感受到的柔软触感让陆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颜九握着陆觉的那个部位，挑衅般地揉捏了一下。 　　“啊……等等！”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陆觉险些窒息，他拼命挣扎想要逃离这张惨白的床，“好好好，你赢了，我玩不过你行了吧！放开我！我要去上厕所！” 　　“呵，你每次都是这样，玩脱了就想逃跑，哪有这么容易？”颜九缓缓俯下身，凑近陆觉的脸，她的眼睛是诱人的琥珀色，此刻闪烁着有些危险的光，“在浴室泼了我一身水后，你也是转身就跑。口口声声说要凭自己的能力击杀魔物，最后不还是萌生了让我帮你收拾残局的心思？陆觉，你不是小孩子，必须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 　　说这段话的时候，她的手可没有闲着。 　　陆觉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以抑制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朦胧，知道自己逃不脱这个女人的魔爪，干脆闭上了眼，从最开始的抵触，到后来的享受，肉体上的愉悦和精神上的折磨交织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他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身体得到释放，他喘息着睁开双眼，看到颜九的脸，意识被瞬间拖回残酷的现实。 　　他咬牙侧头避开颜九饶有兴致的视线，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了这三个字：“我恨你……” 　　“算了吧，自己挖的坑，别乱甩锅。”颜九说着，一脸淡然地把自己弄脏的那只手在被子上胡乱地擦了擦，然后手法娴熟地拔掉手背上的针头，下了床，“把裤子穿好，随我回去睡觉。” 　　“……”睡觉？！ 　　“我困了。”颜九说着，给了陆觉一个鄙夷的眼神后，转头的瞬间，唇角不自觉地往上牵了一下。 　　身体依旧有些不适，考核失败也对精神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可为什么……心情居然不错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陆觉：欸，不对，这个发展不对！难道不该是颜九在我身下瑟瑟发抖吗？！ 颜九：（关爱智障的眼神） ☆、理由 　　颜九的猜测是对的——陆觉就是喜欢折腾, 而一旦折腾过了头, 他就老实了。 　　默默地穿上裤子后, 他躺在床上装起了死，侧着头，看着病房里没有窗户的一侧墙壁发呆。 　　颜九喜欢他安静的样子, 让她有种全世界都清静了的感觉。 　　她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走回他身侧，伸手摸上他的裤子。 　　红色的法阵一闪而过, 眨眼间，他的裤子便恢复了干爽。 　　“起来。”她淡淡地开口，吐出这两个字后，没再管他的反应,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转身背对他，拨通了一个手机号。 　　“嘟”声只响了一次，就被人接听了：“二小姐？您醒了？”——是管家的声音。 　　“嗯，你在哪儿？”颜九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站姿随性之中透着一丝傲慢。 　　陆觉侧头看向她的后背, 心情复杂地抿了下唇。 　　“我在考核场……呃，有点事要处理。您要回去吗？如果要的话，我让人……” 　　“不急。”颜九淡淡地打断他, 用清冷的嗓音说，“我就要你亲自送，所以, 限你在十分钟之内把手上的事处理掉。” 　　“好。” 　　前一秒说不急，下一秒就限制了时间。 　　“切。”陆觉从床上爬起来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不愧是大小姐，对谁说话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哦？” 　　颜九挂断手机后，双臂交叉转身看他，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反倒挂着一抹愉悦：“是啊，我对谁都这个态度，并不是针对你，心里平衡点了？” 　　陆觉皱眉避开她的视线，没有回应。 　　他这副想要生气，却又不知道该生什么气的样子，显然极大地取悦了颜九。 　　她忍不住牵了下唇角，在床沿坐下。 　　随着她的动作，陆觉几乎是本能地蜷起双腿，不知道是想和她拉开距离，还是为了给她留出更大的空间。 　　他看她的视线中透着警惕，可同时也萦绕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颜九沉默着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道：“陆觉，我看你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滚！” 　　* 　　十分钟后，颜九带着陆觉离开病房，下了楼。 　　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往这边驶来——是管家的车。 　　时间刚刚好。 　　轿车在门口停下，管家从车上下来，为颜九拉开后座的门。 　　“你先上。”颜九拍了下陆觉的后背，陆觉不满地瞪她一眼，两次欲言而止后，终是乖乖地钻了进去。 　　颜九也上车后，管家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上，却不急着启动车，而是把一个资料袋从两个车座的夹缝间，递给了后座的颜九。 　　“这是什么？”颜九接过的时候，疑惑地挑了下眉。 　　“猎魔资格。”管家简洁回答，开始倒车。 　　他说得淡定，却让颜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猎魔资格？也就是说，她通过考核了？怎么可能…… 　　迫不及待地打开资料袋，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在自己手上，然后一张张翻看——确实是猎魔资格证，还有猎魔考核的成绩评定书。 　　资格证有两张，她一张，陆觉一张。成绩评定书则只有一张，上面分别罗列了她和陆觉的笔试成绩，以及实战等级评定。 　　笔试成绩，她96分，他69分。 　　实战等级评定，她B级，他S级。　　　 　　获得票数：7票。 　　居然全票通过…… 　　颜九愣愣地看着这张评定书，久久没能回神，心情复杂到极点。 　　考核通过了，资格证也到手了，可为什么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那个实战等级评定，她的B级和他的S级，放在一起格外刺眼。 　　“这就是资格证？”陆觉一把抢过她手中的资料，想要一饱眼福。然而，才看了半行字，身体就僵住了。 　　颜九迅速抽走他手中的资料，放回资料袋，然后有些粗鲁地把它扔到了前座，仿佛它是个烫手的山芋：“帮我存好。” 　　“好。”管家回应。 　　陆觉又僵了一会儿后，随着红色法阵的破碎，身上总算恢复了知觉。 　　他皱眉看向颜九，不满地质问：“为什么不给我看？要不是我，你通得过考核吗？我看一眼怎么了？！” 　　颜九双臂交叉看着窗外，对他的话听而不闻。 　　“颜九！”陆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我救了你，都没问你要交换条件，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唉……烦死了。 　　颜九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回应：“我也救过你一命。我们彼此都救过对方，扯平了。” 　　“这怎么能算扯平？！”陆觉不服，“你救了我，却也让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救你有让你付出过什么代价吗？！” 　　“如果你非要分得这么清楚的话——”颜九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转头和他对视，眯起双眸，有条不紊地开口，“第一，我救你，付出代价的不止你一个，还有我。既然你感谢我救了你，说明你对这件事的结果是认可的，那么，这件事深究起来，我才是牺牲的那个，是你欠了我。第二、身为御从，保护主人是你应该做的，换句话说，是算在你已经付出的代价里的，我说扯平是在抬举你。第三、这场考核明显有问题，连智障都看得出来！A级以上的魔物必须组队猎杀，队伍成员不得低于3人，我们只有两个人，却给我们安排了S级魔物，还是两只——很明显，有人想置我于死地，至于是谁……”颜九抿了下唇，没再说下去。 　　陆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久久没有言语。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下车的那一刻。 　　管家把车开进颜家别墅里停好后，打开车门的瞬间，听到了陆觉弱弱的嗓音，明显底气不足：“你还在生气么？” 　　颜九诧异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能说她根本没生气吗…… 　　他不仅帮她通过了考核，还救了他一命。虽然她嘴上说这是御从应该做的，可他不是自愿成为御从的，所以，他根本没有义务为她做这些事。 　　——她感激他。 　　之所以说那些话，纯粹是不想让他看到那张成绩评定书，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实战评分比她高。 　　——完全出于私心。 　　而陆觉，居然因为她的那段话，感到愧疚了么？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颜九在管家的搀扶下离开车，落回地面，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傍晚有些冰凉的空气。 　　她仰头看了眼高高的别墅，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任何细节都没有放过，然后得出了一个有些荒谬，却又很真实的答案——陆觉，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如果不喜欢她，他不会想为她买包子。 　　如果不喜欢她，他不会帮她去怼那个针对她的考官。 　　如果不喜欢她，他不会为了救她而弄伤自己杀死魔物——即便他不说，颜九也知道他是怎么杀死魔物的。他不会法阵，能杀死魔物的，只有自己的血。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不喜欢她，他不可能由着她用手羞辱他，就算当时反抗不了，事后也肯定会炸毛。 　　可这一次，他表现得太淡定了。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很乱——她居然一点也不排斥他这个样子，甚至，有点想回应他。 　　可偏偏想不出——她凭什么回应他？他究竟哪里好了？ 　　陆觉下车后，看着她的背影，各种皱眉，心里也是一团乱麻——自己居然会担心她着凉，居然会为她生气而心生不安……他一定是疯了。 　　几分钟后，管家锁好车，准备带颜九进屋。 　　钥匙插入锁芯的那一刻，颜九试探着开口：“陆觉，你是受虐狂么？” 　　“哈？”陆觉一脸懵比——这个混蛋女人从哪里得出这个鬼结论的？！ 　　“不然，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陆觉真是要疯了，“特么……你脑子有病吧！以为自己是钱，人人都喜欢？我看这个世上只有智障才会喜欢你！” 　　“哦，是么？”颜九微微侧头，和他对视，忽然笑了，“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说完，没给陆觉回应的机会，大步流星地朝门内走去。 　　* 　　洗过澡后，陆觉总算换掉了那身让他难受的衣服。 　　因为准备陪颜九睡觉……不，是因为他今天确实累了，想早点睡觉，所以没穿上衣，随便套了条裤衩，就打开了浴室的门。 　　颜九的视线扫过他性感的腹肌，突然伸手，将他一把拦下，用命令的口吻说：“把衣服穿上。” 　　陆觉不满地撇了下唇：“我马上就睡了。” 　　“那也不行。”颜九强硬道，“浴室离我房间还有一段距离，你这样会着凉的。” 　　“哈，你以为我是你啊？” 　　颜九翻了个白眼，抓起一旁的衣服就套到了他的脑袋上。 　　最后，陆觉还是无奈地穿好了上衣，然而，刚随颜九回到她的房间，他就把上衣利落地扒掉了。 　　颜九唇角一抽，没再搭理他，爬上床，脱掉外衣钻进被子里。刚躺下，身边就多了个人。 　　陆觉随颜九一起在床上躺下，不等她开口，便伸手关了灯，然后明目张胆地抱住了她的手臂。 　　啧，真的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今天之前，他一直都是等她睡着了，或是觉得她快睡着了，才敢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抱住她的手臂。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仅抱着她的手臂，脑袋还在她肩上蹭了一下？！ 　　颜九一脸黑线，刚想说点什么提醒他，腰上忽然多了个重量。 　　特么……陆觉这个混蛋，居然把脚翘到她身上来了？！当她是什么？抱枕吗？！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颜九一膝盖顶过去，刚好顶在某人两腿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我生日哦~你们没啥表示咩？ 快快快！收藏评论high起来~ ☆、变态 　　“啊……” 　　突如其来的剧痛迫使陆觉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 他触电般地缩回自己的腿, 一只手摸上两腿之间, 另一只手勾着颜九手臂微微颤抖，显然很痛。 　　颜九显然没想到自己那一顶的威力会这么巨大，迟疑了一下, 试探着开口：“很痛么？” 　　陆觉没有回应，可他微微蜷缩的身体说明了一切。 　　“好吧……”颜九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便伸出一只手，摸上他那个受伤的部位，帮他揉了揉。 　　陆觉：“？！” 　　真不知道颜九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陆觉羞愤地拍开她的手，往后缩了缩：“别碰我……你个……色女人……” 　　有些沙哑的声音, 很明显在拼命忍痛。 　　不过这话, 可真让颜九听不下去：“是你先勾上来的，到底是谁比较色？” 　　陆觉又不说话了。隐忍了一会儿后，转身背对她，蜷缩成一团。 　　这种刻骨铭心的剧痛，真是好久没感受过了, 连肋骨折断都没这么痛过。 　　不过这次真不能怪颜九，是他自己一时得意忘形，不小心跨过了某道无形的线。 　　虽然不是故意的, 但是他活该——如果颜九不反抗，那就不是颜九了。 　　这样想着，陆觉自嘲地一笑。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剧痛过后, 那个被无情摧残了的部位，居然有些蠢蠢欲动。 　　脑海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闪过了颜九不久前说过的话。她说——陆觉，你是受虐狂么？ 　　啊……让他死了算了。 　　陆觉双臂交叉抱住自己，身体越缩越紧。 　　他想等颜九睡着了再解决这件让他头疼的事，然而，此刻的颜九，怎么睡得着？ 　　陆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啪嗒”一声，紧接着，刺眼的光线从头顶亮起，迫使他皱眉闭上双眼，与此同时，心里大叫不好——颜九开灯了？卧槽，她想干嘛？ 　　“真那么痛？我看看。” 　　看看？！特么……她是认真的吗？ 　　陆觉连忙抓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同时不耐地开口：“我没事！把灯关了！我要睡觉！” 　　“真的没事？”从床上坐起来的颜九一脸狐疑——如果他真的没事，为什么身体绷那么紧？ 　　不过，他的身体确实很结实，连肋骨折断都能痊愈得那么快，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颜九放心地躺了回去，却没有立刻关灯。 　　她看着陆觉的后颈，看着他颈上那个黑色的项圈，挑了下眉——还说自己不是受虐狂？口口声声说不想被她当狗，却一直戴着这个项圈。 　　陆觉感受着她赤|裸裸的打量，只觉心里发毛。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后，试探着抬起一只手，往墙上摸了摸，摸到灯的开关后，果断按了下去。 　　世界恢复成了令人安心的黑暗。陆觉长长地松了口气，双手摸上自己两腿之间，小心地安抚，尽量不让颜九觉察到异样。 　　然而，动作幅度那么小，根本无法让身体得到很好的释放，反而延长了这种另类的折磨。有那么一段时间，陆觉自暴自弃地想到了坦白，让颜九用契约帮他解决算了…… 　　可他仅存的一点理智阻止了他。 　　好在颜九今天坐了太久的车，也没吃什么东西，又累又困，没多久就睡着了。 　　听到她浅浅的鼾声，陆觉总算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 　　不过，她今天居然打鼾了？看来真的是累坏了啊。 　　抓紧时间解决了该解决的事，陆觉从床头柜上抽了两张餐巾纸，把自己弄干净后，小心地往后挪了挪，让自己的后背贴上颜九的身体。 　　肉体的接触，让灵魂在瞬间得到了安抚。陆觉抱着被子的一角，舒服地松了口气，意识很快变得朦胧起来。 　　于是，第二天早上，比他早一分钟起床的颜九，下床的时候，看着地上的两团废纸，联想到昨晚觉察到的异样，唇角一抽，瞬间明白了一切——啧，自家御从太蠢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一分钟后，陆觉揉着眼睛，迷茫地从床上坐起来，还在伸懒腰，就被颜九粗鲁地拽下了床。 　　她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地上的废纸团：“谁允许你在我房间里乱扔垃圾的？” 　　陆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淡定地弯下腰，捡起那两个纸团，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看向颜九，若无其事地询问：“今天几号来着？快高考了吧？” 　　颜九：“……”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最终，颜九没有戳穿他。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书桌前坐下，看了眼桌上的日历：“5号。” 　　“卧槽！已经5号了？后天就高考？！”陆觉吓了一跳，几步冲到颜九身边，随便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颜九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这家伙，还没放弃啊…… 　　她撇了下唇，一把抽走他手里的书：“把衣服穿上，先去用早餐，吃饱了再回来复习。” 　　“哦。” 　　于是，5号6号，连续两天，颜九和陆觉都宅在家里进行着高强度的复习。 　　6号下午，陆觉把他不会的题全部整理到一起，搬到了颜九面前，把颜九吓了一跳。 　　颜九粗略地扫了一遍，都是些连她自己也觉得困难的题，心里立刻对陆觉的成绩有了个大概的推测。 　　——说不定他真能考上大学。 　　颜九让管家从大厅里搬来一把椅子，放到自己身边，让陆觉在椅子上坐下，以便她给他讲题。 　　她讲得很认真，可是，不经意间侧头，看到的是陆觉失神的双眼，她立刻翻了个白眼，果断把手上的书朝他脸上呼了过去，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终于，高考如期而至。踏进考场前，管家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递给了颜九，其中也包括陆觉的。 　　颜九从里面找出陆觉的身份证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出生年月日后一阵失神。 　　他们，居然是同年出生的么？ 　　然而，她的生日是5月9日，他是11月3日……也就是说，他比她小？ 　　颜九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陆觉一把抽走她手里的身份证：“看什么看！拍得丑死了！”——说的是身份证上的照片。 　　颜九淡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朝考场走去：“走吧。” 　　几天后，高考成绩出来了，陆觉的总分居然只比颜九低2分，完全出乎颜九的意料。 　　再看单科成绩，他的理科成绩加起来，居然比她高了足足二十分！ 　　于是，那一整天，两人都不是很开心。 　　陆觉觉得自己输给了颜九。这一次，他是认真考的，会的题，不会的题，他都用心去做了，已经尽了全力，可成绩还是没她好。 　　颜九则自愧不如。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若换了她，绝对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完高中所有的课程，并考出这么好的成绩。 　　真不可思议……陆觉这家伙，明明平时看起来那么蠢，为什么学得这么聪明呢？ 　　又过了几天，两张来自S大的录取通知书被管家交到了颜九手中。 　　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 　　陆觉的高考志愿是照抄颜九的，总分又只比颜九低2分，所以，会有这个结果并不奇怪。 　　S大在J区，所以，颜九和陆觉自然而然被划分进了负责J区的猎魔小组。 　　那个小组的组长，是颜毅。 　　“颜毅。”陆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个名字。原本他一点也不想提起这个人，因为每次提起，他都会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在“彼岸”的遭遇，那是他这辈子最黑暗的一段记忆，没有之一。 　　可是，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这个混蛋，陆觉不得不事先向颜九打听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以便防范和反击。 　　“他是个怎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颜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一个变态神经病！” 　　“看来你也讨厌他，那为什么还要报考S大？” 　　颜九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陆觉一眼，回答：“第一、S大是我想考的，没必要因为这种理由而放弃。第二、你还没反应过来么？想在猎魔考核上置我于死地的人，就是他。如果他真打算杀我，那么，无论我被分配到哪个区，他都会向上申请调换到我所在的区——这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说到这里，颜九长长的睫毛一颤：“或许，他就是因为知道我会报考S大，所以才去了J区。” 　　“综上所述，既然逃不脱他的手掌心，那我只能……” 　　“正面肛？”陆觉挑眉。 　　颜九牵了下唇角，算是肯定了他的回答。 　　“哈，挺好，我也喜欢主动一点。”陆觉说着，笑得有些邪气，“所以，跟我说说他呗，越详细越好，我帮你肛他啊！” 　　“呵，我才不要你帮，除非你自己想肛。” 　　“是啊，我超想肛的。” 　　“……” 　　颜九无奈地看着陆觉，对他的心直口快毫无办法，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满足了他的要求：“颜毅，颜家大少爷，19岁，一年前仅凭一人之力通过了猎魔考核，至今没有契约任何御从。他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猎杀了多只S级魔物，是猎魔界公认的猎魔天才，甚至有人说他是猎魔史上的最强者——这是别人眼中的颜毅。” 　　“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变态神经病！” 　　颜九说完这句话，忽然一把抓住陆觉的手腕，把他吓了一跳。 　　“你见过会因为‘我看你不爽’这种蹩脚的理由，就把自家亲妹妹揍到三天下不了床的亲哥吗？！”想到这件事颜九就来气，“只要他在家里，花园里就不会有花，因为全被他摘掉了！他还会微笑着把铝液倒进蚂蚁窝，把刚出生的小狗抱到高高的树上，看它瑟瑟发抖的样子看上一天！” 　　陆觉唇角一抽：“确实挺变态的……” 　　——不过你能不能放开我的手？ 　　“我看不下去，就在花园周围设下了法阵不让他进去，把他的铝液全替换成了水，把那只可怜的狗救下来交给了管家。” 　　“……难怪他看你不顺眼。” 　　“总之，那天过后，我彻底看清了他的本质。从今往后，他休想再从我嘴里听到一声哥！” 　　说完这段义愤填膺的话，颜九深深呼吸了一下，总算冷静下来，松开了陆觉的手，然后看着他，平静道，“我说完了，该你了。” 　　“啥？”陆觉一脸懵比，“什么叫该我了？我要说什么吗？” 　　“强行契约你，导致你灵魂受损的人，是他——这你已经知道了吧？”颜九问着，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说，“他是怎么契约你的？你又是怎么逃脱的？我要你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meme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11-02 13:40:04 小男孩专业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03 14:31:54 渡部老师之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03 15:02:29 谢谢么么哒！ ☆、谜团 　　复述那件事对陆觉而言无异于自揭伤疤, 所以他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 和颜九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眸对视,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颜九失去了耐心。刚想说算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带着一丝沙哑。 　　“真的要……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颜九微微一怔，心里有些诧异，却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对。颜毅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强行契约你, 还被你逃脱了。如果能从这件事里抓到他的把柄, 那么，面对他的时候，我也不至于太被动。” 　　“好吧。”这个理由说服了陆觉。他暗暗叹了口气，又过了许久才组织好自己的语言，“我跟他, 是在彼岸认识的……” 　　“等等，你说什么？” 　　陆觉刚开口就被颜九打断，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陆觉早就去过彼岸？怎么可能…… 　　普通人根本找不到彼岸的入口, 陆觉不是普通人，能看到彼岸并不奇怪，可是, 进入彼岸必须携带通行证，他既不是猎魔人，又不是那个世界的原住民，哪来的通行证？ 　　这个问题，颜九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答，只能直接问陆觉：“你有通行证？” 　　陆觉一脸茫然：“什么通行证？” 　　“没有通行证，你是怎么进入彼岸的？” 　　“彼岸，不就是一条街么？我有段时间上班路上天天经过那里啊？” 　　“……” 　　颜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最终还是决定……不回应了：“继续。”她恢复了淡漠的语气，假装不在意他刚才的话。 　　陆觉狐疑地看她一眼，见她真的没有要再询问的意思，便迟疑着继续道：“那段时间，我在一家餐厅里端盘子，彼岸就在我下班回家的路上。可能是巧合，我每次经过彼岸，都会看到他，见面的次数多了，就混熟了，偶尔会打个招呼，一起走一段路，聊聊天啥的。” 　　“……”想不到你跟我哥是这种关系！ 　　“和猎魔人有关的事，最初也是听他说的。我一开始觉得他在逗我，可是后来，亲眼看到他在彼岸卖魔晶卖了一大笔钱……好吧，那个时候的我还是有些不信。” 　　“然后呢？” 　　“然后，我因为一些原因被餐厅辞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去过彼岸。”陆觉说着，忽然皱了下眉，显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发誓我没告诉过他我家的地址，更不可能给他配钥匙的机会，所以，半夜醒来看到他那张脸，真的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 　　“接下来的事没啥好说的，就是他在我身上画下了一个血阵，被我撕裂了。” 　　“什……你再说一遍？” 　　“哪句？” 　　“就刚才那句。” 　　“他在我身上画下了一个血阵，被我撕裂了？” 　　“……” 　　颜九本以为，陆觉的复述会让她对颜毅想做什么有个大概的了解，却没想到，短短几句话，非但没解开她心里的疑惑，反而让陆觉身上谜团更多了。 　　没有通行证却能自由出入彼岸，不是猎魔人却能徒手撕裂法阵，再加上眼中魔物的形象、身体能触碰魔物、鲜血能杀死魔物——陆觉，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颜九皱眉看了陆觉一会儿，忽然回想起契约他的那一天晚上——他之所以能挣脱锁链，就是因为能徒手撕裂法阵么？ 　　“颜九，我是不是很奇怪？”忽然，陆觉迟疑着开口，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颜九回过神来，愕然地和他对视。 　　“我本以为我能做到的这些，每个人都能做到，可是，从你的反应来看，好像不是这样。”陆觉说着，微微歪过头，脖子上的项圈随着他的动作颤动了一下，“我的灵魂只有一半——这是真的对吧？不是你们为了彻底束缚我而编造的谎言。” 　　颜九抿了下唇：“当然。我没有骗你的理由。这么做对我没好处。” 　　“所以我到底是什么？”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么，凭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陆觉陷入沉默，忽然“啧”了一声，有些不爽地抬手挠了挠头：“烦死了……总之，我撕裂法阵后，又跟颜毅过了几招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就被关笼子里了，脖子上还多了这么个东西。” 　　脖子的东西……项圈？ 　　很好，又是个谜团。 　　还以为他脖子上的项圈是自己戴上去的……原来不是么？那为什么不拿下来？ 　　这样想着，在陆觉怔愣的视线中，颜九直接伸手摸上了他脖子上的项圈，没有在上面感知到任何阵法的蛛丝马迹。 　　她抬起另一只手，想用双手解开它，然而，无论怎么解，它都挂在陆觉的脖子上纹丝不动。 　　“啧，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颜九不耐地说着，走到书桌旁拿起一把剪刀，折回陆觉身边。 　　陆觉看着那把锋利的剪刀，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颜九一把拽住他的项圈把他拖回来，然后把剪刀一侧的刃自下而上插入项圈，用力一剪！ 　　这个项圈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居然随着剪刀的闭合，变形卡在了两片刀刃之间。 　　颜九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剪刀掰开取下来。 　　果然，项圈依然健在，上面没有半道划痕。 　　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后，颜九把剪刀放回桌上叹了口气：“不行，这不是猎魔人能解开的东西——这个项圈应该跟颜毅无关。” 　　“猜到了。”陆觉自嘲地说着，身子后仰，躺倒在颜九床上，“那个时候的我想不通，现在算是有点明白了——强行契约我的人的确是颜毅，但把我关进笼子里的人不是他。” 　　颜九也很快明白过来：“有人把你从颜毅手里救出来，交给了我。” 　　陆觉不置可否。 　　这个人，会是谁呢？ 　　* 　　录取通知书到手后，颜九和陆觉清闲了一段时间。 　　不用复习也不用训练，整天无所事事的日子，让两人都有些不习惯。 　　期间，颜九又带着陆觉炼化了几只B级魔物，把炼化出来的魔晶都装进了一个旅行包，由陆觉背着，一起去彼岸卖钱。 　　陆觉没有撒谎——他的确能在没有通行证的情况下自由出入彼岸。 　　彼岸的通行证是一张黑底金纹的卡，隐约可见卡上的纹样，是一只三头犬，据说是镇守彼岸的神兽。 　　“通行证有啥用？”陆觉好奇。 　　“用处多了。”颜九边走边答，“首先，它是开启彼岸之门的钥匙，没有它，就进不了彼岸——硬要形容那种感觉的话，就是一头撞在玻璃上吧。其次，这里所有的交易都必须通过这张卡，无论是收款还是付款，都是直接对卡进行操作，没有卡就没办法跟这边的世界产生任何交流，所以才说它是‘通行证’。” 　　“哦，这样。”陆觉抬手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片刻后，忽然道，“那你也帮我办一张呗？” 　　“不需要。”颜九连思考的时间都省下，脱口而出，“我有就够了。” 　　陆觉撇了下唇，脸上写满不爽，却也没再说什么。 　　* 　　临近开学，管家帮两人收拾完行李，全部搬到了车上。 　　颜家别墅到S大，一个小时的车程，不算太远。 　　途中，管家忽然开口，将昏昏欲睡的颜九惊醒：“对了二小姐，猎魔小组的人员分配名单已确认，这一届跟您一起被分配到J区的有两组，都是您认识的人。” 　　“谁？”颜九下意识地问着，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 　　单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的陆觉，闻言睁开双眼，将视线转向她，看着她睡眼朦胧的样子，唇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这个女人安静的时候，还真的蛮可爱的。 　　觉察到他的视线，颜九下意识地看过去，却见他立刻收敛了笑，把脸转向车窗。 　　与此同时，管家淡淡地回答：“秦家兄妹——秦悠和秦闲，还有凌川和秋一鸣。” 　　“凌川和秋一鸣？他们通过考核了？”颜九回过头，饶有兴致地一笑，“6票？” 　　“嗯，只有蓝教官选择了弃票。” 　　“这个教官还真执着。” 　　于是，颜九和陆觉赶到S大附近的猎魔旅馆，准备下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正在互殴的人。 　　“今天我一定要跟你分出胜负！”是秋一鸣的声音。 　　凌川冷笑一声：“这是我的台词。” 　　旅馆大门就在两人身后，被他们彻底挡住。 　　颜九有些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角，刚想阻止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白影从身侧闪过。 　　她愣愣地看着那道白影冲到两人中间，给了凌川和秋一鸣一人一拳，下手毫不含糊。 　　“要打一边打去！在门口打个毛啊！”把两人轻松打趴下的陆觉不满地说着，没去看倒在地上哀嚎的两人，率先踏进旅馆，到处晃荡起来，边晃边忍不住评价，“啧啧，不愧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颜九无奈一笑，也没管门口活该的两人，朝旅馆大门走去，管家拖着行李箱紧随其后。 　　陆觉几乎是在颜九踏进旅馆的同时，乖乖晃到她身侧，跟她一起来到电梯前。 　　然而，就在颜九按下电梯旁的三角，准备坐电梯到三楼，去往她的房间时，突兀的掌声响起，一下又一下，令人毛骨悚然。 　　三人几乎同时转身抬头，将视线转向二楼的栏杆。 　　身材高挑而略显瘦弱的男子，穿着一袭月白色复古长袍，正立在二楼的栏杆后，鼓着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似乎在笑，眼底却不带半丝笑意。 　　见三人都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掌声戛然而止。 　　他放下双手，身子前倾，胳膊搁在银白色的栏杆上，看着颜九微微一笑：“午安，小九。一年未见，想我这个哥哥了么？” 　　颜九冷笑一声，脱口而出：“我没有哥哥！” ☆、任务 　　颜毅和颜九长得有七分相似, 再加上他身材单薄, 整体给人的感觉很阴柔。 　　他穿那身月白色复古长袍, 或许是想穿出仙风道骨的感觉，然而配上他那张过于女性化的脸和瘦弱的身子，反倒有种病态的妖娆。 　　这样的人, 居然是猎魔界第一强者？ 　　颜九看向他的视线里禁不住带上一丝嘲讽。 　　觉察到这丝嘲讽的颜毅眼睫一颤，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等他组织好语言, 电梯抵达一楼，门朝两侧开启，发出悦耳的声响。 　　颜九暗暗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踏进电梯。　　 　　陆觉看着颜毅的方向眯了下眼睛, 也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 隔绝了颜毅看向三人的视线。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越来越冷。 　　一只半透明的小毛球从他的长袍里飞出来，落到他肩上，抖了抖身上的黑气，“咕唧”了一声后, 居然说起了人话：“主人，你的伤还没恢复，快点回房休息吧？” 　　闻言, 颜毅微微一笑，抬手用指尖摸了摸它的脑袋：“好，这就去。” 　　* 　　管家带着颜九和陆觉来到了他们三楼的“新家”, 他一边开门一边说：“这个房间，我昨天派人来打扫过，消过毒了，可以放心使用。” 　　颜九“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房门打开，崭新的环境进入视线，颜九走进房间，快速环顾了一遍四周，两室一厅，简洁大气，虽然远远没有她在颜家别墅的房间温馨，但好处显而易见——两室，意味着她和陆觉能有各自的私人空间了。 　　颜九立刻选定了一间看起来更舒服的房间，对陆觉说：“这是我的，另一间你的。” 　　“哦。”陆觉没有任何异议，他觉得两间都差不多。此外，想到自己不花一分钱就能上大学，他有些底气不足，也就不敢有什么异议。 　　——上大学的学费，颜家没出过半分，全是颜九自己出的。 　　管家把行李箱拖进房间，把钥匙递给颜九后就走了。 　　接下来完全是颜九一个人在忙——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都放到了它们该在的位置。 　　陆觉想要帮忙，却无从帮起，只好乖乖缩在一旁，假装自己是房间里的摆设。 　　* 　　浴室不算大，狭小的空间竟还一分为二，一半淋浴一半浴缸。 　　令陆觉感到不爽的是——淋浴的那一侧居然没有墙，是玻璃，外面有帘子。 　　即便颜九相信他不会有事，没有在他洗澡的时候拉开帘子，可是，一想到没了帘子她就能清楚地看到他洗澡的全过程，他就浑身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的结果是——他洗了足足一个小时。 　　洗完澡，穿上裤衩走出浴室，陆觉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颜九，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我洗那么久，你就不怕我有事？” 　　颜九唇角一抽，没有回答——要不要告诉他，隔着帘子，他的确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他映在帘子上的轮廓？ 　　所以，他刚才在做什么，她一目了然。 　　真是辣眼睛，她应该早点开灯的，都是因为房间里的亮度低于浴室才会这样。哦，也跟浴室里那盏灯的位置有关。 　　颜九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朝他看去。他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轻咳了一声。 　　最终，她没有戳穿他，淡淡地开口：“我的御从不会屈服于热水。”——嗯，只会屈服于自己的右手。 　　陆觉没有回应，他又轻咳了一声后，踏进自己的房间，随便找出一件短袖套上，然后回到大厅里，在颜九身边坐下：“那啥……” 　　“干嘛？”颜九嫌弃地瞥他一眼，对他扭捏的样子各种不习惯。 　　陆觉抿了下唇，沉默片刻后，忽然将身子靠到她身上，双手抱住她的手臂，放轻了声音：“算了，没什么，就这样吧。” 　　他知道颜九看到了。 　　虽然他活得很随性，几乎不会关注身边的事，但他不是傻子——洗澡洗到一半外面突然亮灯，再抬头看了眼浴室顶灯的位置，他立刻明白了一切。 　　然而，颜九没有戳穿，他也没有勇气说破。所以，就这样吧。 　　颜九侧过头，身侧的他不知何时已闭上了双眼，睫毛随着平稳的呼吸有节奏地扇动，一下又一下，即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能看出他的安心。 　　这算是身为御从唯一的好处了——无论心里有多乱，在身体接触到主人的那一刻，都会迅速安下心来，有种天塌下来都无所畏惧的感觉。 　　看着他安静的样子，颜九忍不住牵了下唇角，心情一好，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困了么？那就早点睡吧。” 　　陆觉“嗯”了一声，却没有动——确实有点累……不知道是不是刚释放过一次的关系。 　　话说他这个频率没问题么？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啊？要不要咨询一下医生啥的…… 　　还在胡思乱想，身侧的人忽然站了起来。 　　陆觉皱了下眉，疑惑地睁开双眼，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悬空了——颜九，居然把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陆觉一脸惊悚地看着颜九，诧异她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然而，转念一想，这似乎不是她第一次抱他。 　　初见时，她就是这么把他扔到车上的。 　　陆觉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动弹不得。 　　颜九把全身僵硬的他抱进自己房间，扔到床上，然后解开法阵，说：“事先申明，你现在有自己的床，所以，如果晚上乱发情，回你自己床上发去，敢弄脏我的床你就完了！” 　　听到这么直白的话，陆觉的呼吸一窒，几乎是本能地怼过去：“谁特么晚上乱发情！” 　　“你几次弄脏我床了？要我帮你回忆一遍么？” 　　“……” 　　“第一次……” 　　“好你赢了！我乱发情行了吧！”陆觉急忙打断她，然后自暴自弃地侧头避开了她的视线，“烦死了……” 　　* 　　第二天早上9点，猎魔旅馆里所有的猎魔人在二楼会议室集合。 　　颜九和陆觉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进去的时候，整个会议室空无一人。要不是门外很快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颜九差点以为颜毅那个混蛋为了刁难她临时更换了地点。 　　门外的人是秦悠和秦闲，他们正聊着什么好笑的事，语气十分轻松愉悦，然而，踏进会议室的那一刻，看到房间里只有颜九和陆觉，他们的谈笑戛然而止，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一时间，气氛尴尬到极点。 　　好在没过多久，又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打破沉寂：“咦咦咦？怎么只有我们几个啊？其他人呢？” 　　——是秋一鸣。 　　有秋一鸣在的地方，还真是不会寂寞。就算没有人回应他，他也能一个人愉快地自high：“哇，一想到马上就能痛扁A级魔物，我好兴奋啊！不知道A级魔物炼化出来的魔晶有多大？够不够买房？我要住到一个环境优美的方，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金色的阳光！” 　　“吵死了。”在他之后走进来的凌川冷冷说着，余光瞥见会议室里的陆觉，下意识地抬手捂了下肚子——啧，昨天被他揍过的地方，今天还隐隐作痛。 　　临近9点，旅馆里的猎魔人总算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了会议室。 　　9点整，所有人到齐，颜毅也终于现了身。 　　今天的颜毅换了一身浅蓝色中长外褂，扣子是绳扣，依然固执地艹着仙风道骨的人设。 　　他立在会议室前方的高台上，微微一笑：“今天有新人加入呢，其中一位，我想，不需要我介绍，大家也都认识。” 　　无数双视线齐刷刷地落在颜九身上，颜九面无表情，恍若未觉。 　　“小九，不跟大家打个招呼么？”颜毅笑得无害。 　　颜九瞪他一眼，生硬地开口：“大家好，我叫颜九。”然后拍了下身侧陆觉的后背，“这是我的御从陆觉，请多指教。” 　　陆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隐约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早啊。” 　　颜毅的视线从他脸上扫过，不动声色地看向秦悠：“还有两组新人，你们的自我介绍呢？” 　　秦悠微微一笑，非常礼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家好，初次见面，我叫秦悠，18岁，来自Z区秦家。”说着，看向身侧随他一同起身的秦闲，“她是我的御从，也是我的双胞胎妹妹，秦闲。我们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绝不拖大家的后腿。”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和颜毅的视线交错了一下，彼此都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不适。 　　Z区秦家？是那个秦家么？ 　　颜毅不太明显地皱了下眉——如果他没记错，两年前，强行契约他未遂，被他“不小心”推入魔巢，被魔物吞噬而死的那个女人，就姓秦？ 　　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未成年，又掌握着差点被强行契约的证据，再加上是“正当防卫”，所以最终被判了无罪。而那件事也被猎魔高层强压下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秦家兄妹，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自我介绍：“大家好啊！我叫秋一鸣，‘一鸣惊人’的那个‘一鸣’。站在我身边的这个面瘫是我的御从凌川！”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凌川给了他一巴掌后，又不解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冷冷开口：“我是秋一鸣的主人，凌川。” 　　颜毅看向他们，面上一片柔和，心里却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妈的，又是问题儿童，猎魔高层那几个老不死的，是嫌他这里难应付的人还不够多吗？ 　　然而，心里再怎么mmp，他还是平静地说起了正事：“J区位于市中心。人多的地方，负面情绪也多，尤其这里的生活节奏快，生活压力大，极易滋生魔物，所以，虽然你们今天才加入这个大家庭，但任务不会太轻松，希望你们有点心理准备。” 　　顿了顿，不等有人回应，他便举起手中的文件，看着上面的内容分配起了任务。 　　接到任务的人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下新加入的三组。 　　颜毅看着文件上最后的两个任务，皱了下眉，许久才再次开口：“秦悠，凌川，你们两组去xx广场，据说那里探测到了A级魔物的踪迹，小心应付。小九，你跟我来。” 　　“我拒绝。” ☆、承认 　　颜九完全是一副不容反驳的语气——她拒绝跟颜毅一起出任务, 鬼知道会被他怎么坑。 　　她还宁愿只跟陆觉两个人去呢！反正考核的时候, 他们面对两只S级魔物都撑过来了。 　　本以为颜毅会仗着自己是J区的组长, 强迫她跟自己一组，然而，出乎颜九的意料, 他沉默片刻后，爽快地改了主意：“那小九你就一个人去吧，哦不, 跟你的御从一起去——你的御从一个人击杀两只S级魔物的事可是传遍了整个猎魔界呢，真是厉害啊，有他在，你确实不会有事, 至少死不了。只要当着魔物的面睡上一觉, 醒来之后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哦？” 　　颜九皱了下眉，欲言又止。明知道颜毅是在讽刺她，却无从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秦悠和秦闲不想被卷入颜家内部的矛盾，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悄悄摸出了房间。 　　凌川和秋一鸣几乎同时注意到他们的举动, 彼此对视了一眼，居然谁都没有跟上去。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是陆觉慵懒的回应：“是啊, S级魔物而已，根本用不着我主人出手。” 　　此话一出，旁人没觉出哪里不对, 颜九却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陆觉刚才叫她什么？主人？ 　　陆觉没注意到她的反应，看着颜毅眯起双眸，不耐地继续：“所以任务地点在哪儿？” 　　颜毅和他对视一眼，很快挪开了视线，半晌才开口，报出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地址，却没说那里有什么。 　　“好，我们走。”陆觉说着，率先从椅子上站起，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颜九随之起身，什么也没说，沉默着朝门外走去。然而，才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凌川的声音。 　　他的嗓音一如往常地冰冷：“如果是A级以上的魔物，必须三人以上组队进行——我们跟颜九一组。” 　　他的话让颜九脚步一顿，颜毅看向他，脸上看不出情绪：“理由？” 　　“我们欠颜九一个人情，想为她做些什么，看看这次有没有机会。”凌川对答如流。 　　颜毅抬手摸了摸下巴，似在沉思。然而，不等他给出回应，颜九淡淡地开口，替他做出了决定：“那就这样吧，我们四个人一组。”说完，她继续抬腿，自顾自地走出了会议室。 　　陆觉跟着她离开会议室，对这个结果有些不满，连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没过多久，凌川和秋一鸣跟了出来。秋一鸣疾走几步冲到陆觉身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哈哈，你刚才那句话好霸气啊！” 　　陆觉一脸嫌弃地推开他：“哪句？” 　　“就那句啊——S级魔物而已，根本用不着我主人出手。”秋一鸣把这句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再次勾上陆觉的脖子，“真羡慕颜九，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御从，做梦都会笑醒吧！” 　　“滚！” 　　走在前面的颜九，唇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面对颜毅时感受到的压力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从陆觉口中听到“主人”这两个字，没想到第一次听到，是他在没有任何人强迫的情况下，主动说出来的。 　　真不可思议。 　　另一边的凌川抿了下唇，沉默不言。 　　* 　　跟着颜九走出一段距离后，凌川点开手机地图，查询了一下颜毅口中的那个地址，发现真不是一般地偏远。 　　他迟疑了一下，开口询问：“你们想坐公交还是地铁？” 　　回应他的是秋一鸣：“哪个比较快？” 　　“地铁，站内换乘，半个小时。公交车，一部到底，50分钟左右。无论是坐公交还是地铁，下车后都还要走一段距离。” 　　“那绝壁是地铁啊。”秋一鸣恨不得现在就瞬移到任务地点，和目标大战个三百回合。 　　陆觉对此没有任何意见，颜九却是不满地皱了下眉——不论是公交还是地铁，她都不想坐。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淡淡地开口：“坐车吧，TAXI，我付钱。” 　　三人：“……” 　　十几分钟后，四人被一辆TAXI送到了距离任务地点不远的地方。 　　颜九刷完卡，刚准备下车，车门就开了——坐在副驾驶座上，比她先一步下车的陆觉，此刻正站在她的车门外，若无其事地向她伸来一只手。 　　颜九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终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同时心想——这家伙，今天这是怎么了？ 　　虽然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但他不是死不承认么？突然对她这么好，是打算承认了？ 　　陆觉把颜九扶下车后便收了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开走后，凌川重新打开导航，在前面带起了路。没走几步，他便觉察到了魔物的存在，戛然止步的同时皱了下眉：“或许，我们不该让那辆车开走。” 　　陆觉疑惑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侧头看了眼身边的颜九，只见她神色有些凝重，显然也觉察到了什么。 　　不远处的秋一鸣更是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我的天……这里，不止一只魔物吧？”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这句话，很快，陆觉耳边响起了阵阵魔物的嘶吼——他知道，只有他才能听见这些声音。 　　此起彼伏的嘶吼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受到危险的靠近，他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颜九的手腕：“跑！” 　　然而，魔物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顷刻间，一团团黑气从四面八方飞来，将四人团团围住！ 　　颜九连忙甩开陆觉的手，她的手指在半空快速舞动，很快，一个巨大的红色法阵凭空出现，在空中翻转了一周后，眨眼间飞到了四人的头顶上空。 　　下一秒，无数火苗从法阵中落下，旋飞出去，射向来自四面八方的魔物——火苗和魔物的身体相撞，立刻发生爆炸，将那一团团黑气炸得四散飞溅。 　　陆觉怔怔地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久久没能回神。 　　秋一鸣一边设下护盾护住四人，一边吹了声口哨：“不愧是颜家二小姐，简直就是人形兵器！” 　　就连凌川也忍不住说：“其实，如果你在考核中放弃防守，直接攻击，两只S级根本不在话下。” 　　颜九又扔出一个法阵，叠到原先的法阵上，加大了攻击的范围和强度。半晌才开口回应：“选择防守的确是我的失误，但我比S级魔物弱也是事实，我不想为自己在考核中的昏迷找任何借口。” 　　“不过你那场考核确实不太公平啊。”秋一鸣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蛋疼，“听说是猎魔高层想给颜家一个下马威，真的假的？我看他们是想直接置你于死地吧？” 　　颜九微微一怔——什么？幕后黑手不是颜毅，是猎魔高层？ 　　她皱了下眉，一脸狐疑。还没判断出个所以然，便听到了凌川的声音：“秋一鸣你少说两句，专心猎魔！” 　　秋一鸣不满地撇了下唇：“还猎魔呢……我们现在是在被魔物群攻好吧！啧，虽然都是些低级魔物，但这数量也太夸张了吧？这里不会是个魔巢……” 　　话未说完，一阵强风迎面袭来，秋一鸣连忙加固法阵抵挡，然而，才勉强坚持了两秒，他那个明黄色的法阵就破碎成了点点星光。 　　下一秒，四人的身体被强风狠狠掀起，急坠而下！ 　　“颜九！”半空中，陆觉一把抓住面露惊恐的颜九，不由分说地把她拽进怀里，环抱住她的身体和地面相撞，滚出一段距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颜九从陆觉身上爬起来，只觉脑袋一阵接着一阵地晕眩。 　　比她先一步从晕眩中回神的陆觉，看到有魔物向颜九冲过来，急忙一个挺身护住颜九的后脑，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 　　他一只手撑在她耳边，另一只手抬至自己唇边，对着大拇指一侧的手掌，狠狠咬了下去。 　　比常人锋利一倍的虎牙刺入皮肤，血很快顺着拇指滑落，滴在地上，隐入地中。 　　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空地，四周有废弃的大楼，其中几栋只剩半截，满地的废墟，不知道是自己倒下的，还是人为破坏的。 　　陆觉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一刻，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魔物，以及它们身后荒凉的背景，忽然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末世。 　　他能够看清每一只魔物的体型和样貌，却无法判断它们的等级。 　　毕竟，在考核时击杀的那两只S级，体型就差得很远——魔物的等级显然并不是由体型决定的。 　　颜九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喘息着转过身，将后背和陆觉的身体相贴，同时明显虚弱地开口：“为我争取时间……十分钟就好。” 　　陆觉抿了下唇：“尽管放手去做，无论多久我都会保护你。” 　　“为什么呢……”颜九抬起一只手，艰难地在空中画起了复杂的法阵，“你果然是……爱上我了？” 　　陆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嘲地一笑，紧接着，坦荡地承认道：“哈，是啊，我就是爱上你了。我有病，我是受虐狂，我就是受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你受伤。满意了？来啊，尽情地嘲笑我啊，说不定我就改变主意了！” 　　“呵……”颜九无奈一笑，抬起另一只闲着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襟，“陆觉……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因为，你这么有自知之明，身为主人的我，很欣慰。” 　　“……你滚！” ☆、魔巢 　　陆觉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白是这个世上最憋屈的, 没有之一。 　　被迫表白也就算了, 表白完, 从颜九的回应里，根本听不出她是接受了还是拒绝了。 　　啧，好烦。 　　心情不好的陆觉把自己的血抹在拳头上, 对着身边的魔物一通乱揍。 　　这个时候，凌川和秋一鸣总算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都多少挂了点彩。 　　他们环顾着四周越聚越多的魔物, 两脸绝望。 　　“该死，还真是魔巢。”秋一鸣皱眉说着，只觉全身无力，“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凌川一边用法阵解决着身边等级比较低的魔物, 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信号, 无法求救。” 　　“就算求救了也没用吧？J区本就人手不足，除非向总部求救，可是总部过来也太远了，就算是直升飞机也没那么快赶到……” 　　“啧，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废话！” 　　“我这是废话？！你再说一遍？！” 　　在两人吵嘴的时候, 颜九的法阵已经完成了一半。 　　她的脚边堆满了魔物的尸体，全是陆觉解决的。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陆觉解决魔物的手法越来越干净利落。他总能准确地找到魔物的弱点, 一击毙命，仿佛这是与生俱来的力量，明明置身于魔巢中命悬一线, 却一点也不慌乱，反而有种如鱼得水般的畅快。 　　等级低的魔物都不敢靠近他，全朝凌川和秋一鸣那边涌去，所以他脚边魔物的尸体，基本都是A级，零星夹杂着几只B级。 　　“凌川，你看看人家陆觉，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堆A级，你再看看你，才解决了几只？又有多少是B级以上的？更不用说其中一半都是我解决的！”秋一鸣依然固执地说着废话。 　　凌川真恨不得一拳打飞他：“你直说我们解决的魔物加起来都没陆觉多不久行了？” 　　“呃，好像是哦？” 　　“智障吗？！” 　　“啧，你再说一遍？！” 　　颜九真是快被这两个人气笑了：“我真佩服你们，这个时候还能吵起来。”说完这句话，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大声道，“都给我趴下！” 　　随着这句话，凌川和秋一鸣第一时间伏下了身。紧接着，颜九也按着陆觉的后颈和他一同趴下。 　　复杂的法阵飞上半空，轰然炸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刹那间，刺眼的光亮填满整个空间，把灰蒙蒙的天空染作一片血红。 　　大地震颤间，陆觉听到了魔物痛苦的嘶吼，一声高过一声，甚至都盖过了法阵爆炸产生的轰响。 　　他本能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视线被剥夺，听觉也被搅得一团乱。失去两感的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后颈上那只手的触感，温软细腻，却带着一丝不容反抗的压迫力。 　　爆炸发生在一瞬间，陆觉却有种过了一个世纪的错觉。 　　当刺眼的光亮散去，世界变回原先的灰蒙一片。他站起身，看着荒芜的四周，一阵失神。 　　世界仿佛在刚才那个瞬间进行了洗礼，所有的魔物都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卧槽……”秋一鸣起身的那一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颜九你是不是人？” 　　颜九没有回应，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捂嘴咳了几声，身子一软险些摔倒，被身侧的陆觉一把揽进怀里。 　　颜九没有反抗，她任由陆觉揽着，好半天才从刚才的晕眩中回神，虚弱地开口：“还有一只。” 　　她的声音很轻，但凌川和秋一鸣还是听清了，警惕地环顾起四周。 　　“是刚才用风掀飞我们的那只？”凌川猜测。 　　颜九没有回答。 　　她又抬手掩嘴咳了几声，放下手时，掌心居然有血。 　　虽然她立刻握拳藏起了这抹刺眼的殷红，但陆觉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忍不住皱眉：“你力气这么大，跑得也不慢，体质怎么这么差？” 　　颜九抿了下唇，咽下口中的血腥：“我不是神，人无完人。”顿了顿，她抬手推了陆觉一下，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还有一只，我判断不出它的等级，很可能是双S……逃。” 　　“什么？”陆觉以为自己听错了。 　　颜九又推了他一把，用了更大的力气：“我让你——逃！” 　　她发誓她已经尽了全力，可陆觉依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将她打横抱起：“你让我丢下你一个人逃跑？没病吧！要跑当然一起跑！” 　　“不……放我下来，只有我能拖住它！” 　　“你已经奄奄一息了，拖个毛！” 　　陆觉不知道魔物在哪个方向，只能抱着颜九朝一个他自认为安全的方向跑。 　　凌川和秋一鸣连忙追上去，却都有些不安。 　　事实证明，他们的不安是有理由的——才跑出两步，熟悉的狂风从背后袭来，将四人狠狠掀上半空！ 　　陆觉想要再一次抱住颜九，却被她一脚踢开，然后一个红色的法阵从颜九的脚底显现，将她托举上了更高的高空。 　　她傲然立在空中的法阵之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后，双手前举，念起了古老的法咒。 　　她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已濒临枯竭，再用一次很可能会消耗生命力，但她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在场能与双S一战的，只有她了！ 　　“颜九！”落回地面的陆觉抬头看着颜九面前的法阵越旋越大，即便对法阵一无所知，也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一脸焦急。 　　又喊了几声，颜九都恍若未闻，陆觉终于放弃呼唤她的名字，朝她准备攻击的那个方向冲了过去——只要能赶在她使用法阵之前，弄死那只所谓的SS级，就行了吧？！ 　　“陆觉，你别去捣乱啊！”秋一鸣想要阻止他，伸出去的手却抓了个空，“颜九的法阵威力多大你也是知道的！你想和魔物一起被你主人灭掉吗？！” 　　凌川“啧”了一声，犹豫片刻，还是往陆觉的方向追了过去——他知道陆觉想做什么：“秋一鸣你别忘了，我们是来报恩的，不是来求保护的。颜九已经到极限了，我们也是时候该出点力了！” 　　“啊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秋一鸣崩溃地抱怨着，却还是追上了凌川的脚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颜毅想和颜九一起来做这个任务了，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务啊！我们为什么要作死跟过来？还有颜毅那个混蛋，说不来还真不来了啊？也不怕我们全军覆没？这是对我们多信任？！” 　　听到这段话，凌川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不是对我们信任，而是信任自己的妹妹，另外，信任着——他。” 　　“他？” 　　秋一鸣顺着凌川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陆觉的背影离他们越来越远——这家伙，跑得也太快了吧？ 　　陆觉一路狂奔，冲上一个山丘后，总算见到了这只传说中的SS级魔物——它的身体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庞大，只有一人高。雪白的身上布满了蓝色的条纹，背脊高高耸起，犹如一座小山。 　　此时此刻，它正斜对着陆觉，朝着颜九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参差不齐的利牙，一副要放大招的样子。 　　陆觉连忙一边朝它冲去，一边对着自己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他把血抹在掌心，冲到魔物身边的同时，直接把两只手按在了它的身上！ 　　魔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子一歪，放出去的大招就这么偏离了方向——狂风袭向废弃的大楼，本就破烂的大楼顷刻间轰然倒下，变成一地废墟。 　　被激怒的魔物又嘶吼了一声后，甩动长长的尾巴，朝陆觉抽打过去。 　　陆觉躲闪不及，本能地用手臂抵挡，却还是被抽飞了出去，整个人砸进不远处的废墟。 　　就这样，距离魔物最近的目标成了凌川和秋一鸣。 　　两人戛然止步，都觉得有些不妙。 　　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鞭子一样的尾巴朝自己抽来，凌川本能地趴了下去，秋一鸣却是抬起双手，撑起了一个法阵作为盾牌。 　　心里已经出现了法阵破碎，自己被尾巴劈杀的画面，秋一鸣自嘲地一笑，张开双腿，从体内逼出了更多的力量——他不想死！ 　　明黄色的法阵闪烁出耀眼的金色，然后渐渐变暗，偏向紫红。 　　“老子不会轻易狗带！啊啊啊啊啊——” 　　感受到法阵上的压力，秋一鸣闭上双眼，嘶吼出声，来自灵魂另一半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面前的法阵越旋越大，颜色一会儿黄一会儿紫，最终稳定成并不鲜艳的红紫。 　　然而，这个颜色的法阵居然抵挡住了SS级魔物的尾鞭，并闪烁出黄紫交加的雷光，生生将魔物逼退。 　　魔物收回尾巴的那一刻，陆觉也从废墟里爬了出来。他用手背胡乱地擦去唇角的血，再度朝魔物冲去：“去死吧！混蛋——” ☆、纯白 　　陆觉在距离魔物不到一米的位置高高跃起, 一个空翻落到魔物背上。 　　感受到背上的重量, 魔物狠狠抖了两下身子。陆觉连忙拽紧它的毛, 以防自己被甩下去。 　　秋一鸣面前的法阵消失，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他耗尽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阵法，也耗尽了凌川的——原来这就是契约的力量。 　　艰难地睁开双眼, 看到身侧的凌川，他自嘲地一笑，沙哑着嗓子, 一字一顿地开口：“对不起……” 　　——先提出约定的人是他，先破坏约定的人，居然也是他。真讽刺。 　　凌川全身无力地趴倒在秋一鸣身侧，看他的视线里一片平静, 丝毫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 　　可这样的视线反而让秋一鸣浑身不自在, 所以，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他再次开口：“你惩罚我吧……对我用契约压制也好，怎样都好——我不想欠你。” 　　凌川眯了下眼睛，又沉默了片刻, 终是回应了他：“等我们活着离开了这里再说。” 　　这个时候，陆觉已经拽着魔物的毛，爬到了它的脑袋上, 对着它的脑袋一通乱揍！ 　　沾着自己血的拳头砸在魔物头上，轻而易举地砸出了一个个浅坑，冒着烟。 　　被揍痛的魔物扬首怒嚎了一声, 忽然往地上一滚，毫无防备的陆觉就这么被它庞大的身躯压在了地上。 　　那感觉，就像被疾驰而过的车轮碾过一样，陆觉喷出一口血来，只觉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骼都在顷刻间被压了个粉碎，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 　　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巨大的爪子迎面拍下，陆觉几乎是本能地往旁边一滚，堪堪避过。 　　没有喘息的时间，陆觉强忍着满身剧痛从地上爬起来，想要逃跑，然而，才跑出一步，“呲啦——”一声，巨大的爪子擦过他的后背，将他身上的衣服撕了个粉碎，同时，也在他赤|裸的后背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陆觉往前踉跄了几步，勉强站稳。 　　他强咽下喉咙里的腥甜，转身看向魔物，只见它的后背和爪子都在冒烟，以一个可见的速度腐烂消融着。 　　他的血，对它还是管用的。只可惜，今天的他赤手空拳，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也就无法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 　　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颜九已经奄奄一息，再发动一次攻击不知道会怎么样。 　　真的没有赶在她使用法阵前弄死魔物的方法吗？！ 　　另一边，已经完成法阵的颜九长长地松了口气，将手朝着魔物的方向握成了枪。巨大的法阵越旋越小，在她手腕上化作一个鲜红的光之手镯。 　　“结束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这三个字，手指轻抬，一束光“嗖”的一下朝魔物射去，自上而下，跨越了几百米的距离，不偏不倚地射穿了魔物的身躯。 　　做完这一壮举，她脚下的法阵陡然消失，身子无力地朝后仰去，自由落体。 　　她的意识在下落的过程中渐渐陷入黑暗，几百米的高空，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和地面来个深情相撞，却在和地面还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时，被一个纯白的法阵轻盈托起。 　　纯白的法阵将颜九轻放到地上，迅速分解、消失。与此同时，另一边，魔物的身体轰然炸开，一个白色的小毛球一闪而过，消失无踪。 　　确认魔物已经死亡后，陆觉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艰难地冲到颜九身侧，跪下的同时，焦急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见她没什么大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栋废墟大楼上，颜毅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琥珀色的眼眸间看不出情绪。他又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后，转身隐入黑暗。 　　白色的毛球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他肩上，发出“咕唧”一声，然后嬉笑着说起了人话：“居然让我暗杀自己的同类，主人你真是坏坏哦？” 　　颜毅抬手掩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没有回应。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真是为自家妹妹操碎了心啊~” 　　“闭嘴。”颜毅冷冷说着，一只手撑在墙上，艰难地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这个废物，一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真想杀了她，免得给我颜家丢脸。” 　　* 　　当天下午，四人全被送进了猎魔医院。 　　陆觉伤得最重——他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根没被震碎的骨头，还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然而，最先痊愈的那个居然是他，也是让医生看不懂。 　　第二天，陆觉就能下床并且活蹦乱跳了。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三人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这个怪物…… 　　期间，颜九的管家来过一次，说是入学手续已帮她和陆觉全部办好，并请了一周的假，让他们安心在医院休养。 　　颜九“嗯”了一声后，迟疑着问：“颜毅呢？” 　　管家微微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您说大少爷？怎么了？” 　　“都是因为他分配任务出错，我们才会伤势惨重，险些全军覆没，他不该为此事负全责么？” 　　“呃……二小姐，关于这件事……”管家抬手抹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大少爷昨天下午就上交了报告书，说是您不服从任务分配，才会有这个下场……但是，鉴于您顺利端掉了一整个魔巢，所以功过相抵，上面最终决定不追究。” 　　这段话……没毛病。不过还是好气啊！ 　　“对了。”颜九又想起另一件事，“我进行实战考核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S级魔物，原因查清了么？” 　　管家又抹了把额上的汗：“这个……魔物是会进化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考核用的魔物都放养在一起，太久没人去检查更换，所以都升级了……” 　　颜九一脸狐疑：“真的？” 　　管家连连点头：“千真万确！” 　　“我不信。” 　　“……” 　　魔物的确会升级，但是，B级魔物升到A级还说得过去，升到S级？ 　　颜九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来，管家连忙伸手想扶她，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从另一侧扶住了她——是陆觉。 　　管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很快恢复镇定，平静地开口：“二小姐，您现在很虚弱，还是躺着比较好。” 　　“我要见颜毅。”颜九冷冷开口，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让他过来，我要见他！” 　　管家为难地皱了下眉：“恐怕不行。” 　　“为什么？” 　　“大少爷这几天身体不适，闭门谢客，任务全交给组员去做了。”管家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把手插进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枚精致的……雪花？ 　　看到这枚黑色的雪花，颜九一阵失神，还没反应过来，手被管家执起。他把雪花放入她的掌心，淡淡地开口：“这是大少爷命我带给您的，说是您掉的东西，看来大少爷还是很关注您的。” 　　“我不要他的关注。”颜九嘴上说得决绝，心里却有些震撼。她知道这枚雪花是什么——是魔晶。 　　整个猎魔界，能把魔晶炼化出形状的，估计只有颜毅一人了吧。 　　颜毅说这是她掉的东西，说明他炼化的是她击杀的魔物。这么说，他去过那个魔巢？ 　　颜九微皱着眉握紧了拳，魔晶奇特的形状刺得她掌心生疼。 　　——颜毅，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懂啊…… 　　* 　　颜毅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盆花。他把花瓣一片接着一片摘下来，揉碎扔进垃圾桶，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色的小毛球从他的衣服里飞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将他唤回神来。 　　它愉悦地“咕唧”了两声，落到他指节分明的手上，阻止了他继续摧残花的举动。 　　“主人，听说魔物在猎魔人眼里就是一团黑气——这是真的咩？” 　　颜毅把摧残了一半的花放回窗台，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小毛球好奇地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别人都听不见我的声音，只有你听得见，所以，我在你眼里，应该是不同的吧？” 　　“呵……”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取悦了颜毅，他一改面无表情的样子，笑着用一只手捧起毛球，另一只手捏了捏它圆鼓鼓的身子：“我就喜欢你小小的，很可爱。” 　　“唔……主人你根本没回答我的问题。”小毛球享受地眯起双眸，“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我藏起来方便吧？你们猎魔人是不是不能契约魔物啊？” 　　“谁说的？”颜毅挑眉，“知道猎魔人的力量是怎么来的么？就是通过和魔物进行灵魂融合。因为，只有魔物才能伤到魔物——难道你从未发觉，法阵的力量，和魔物很相似么？”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颜毅微微一怔，连忙将毛球塞进衣襟，几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左右看了几眼，没能看到半个人影。 　　又不死心地看了几眼，确定视野里没有人后，他迟疑着关上房门，然后将后背贴在门上，面上一片冰冷。 　　毛球从他的衣襟里飞出来，疑惑地“咕唧”了一声：“怎么了？” 　　颜毅不安地抿了下唇，垂下长长的睫毛，半晌才再次开口：“看来，要受点皮肉之苦了……” ☆、噩梦 　　颜九在医院躺了一周。 　　一周后, 痊愈的她带着陆觉回到猎魔旅馆, 趁着周末没有课, 径直冲到颜毅的房间外。 　　有太多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直接问。 　　颜毅为什么要强行契约陆觉？ 　　他有没有插手猎魔考核？ 　　他是不是真想杀了她，所以才不告诉她那个任务有多危险？ 　　——这些问题, 她不想再自己一味地猜测，她要当面质问他！ 　　然而，敲了半天门, 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颜九微微皱眉，还在犹豫要不要破门而入，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连忙掏出来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居然是管家。 　　“喂？”她一边接听, 一边转身背靠在门上，余光瞥见陆觉的脸，微微一怔。　　 　　陆觉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然而, 因为她在打电话，他只能欲言又止，皱着眉耐心等待。 　　手机里很快传来管家的声音：“二小姐, 大少爷出事了。” 　　* 　　今天之前，颜九做梦都想抓到颜毅的把柄，亲手把他送进猎魔监狱。 　　然而, 当她从管家口中得知，颜毅真被猎魔高层派人抓走后，她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手，怎么也不敢相信。 　　挂断电话，颜九皱眉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迟疑着对陆觉说：“管家打电话过来，说颜毅被抓了，具体原因未知。” 　　“被抓？”陆觉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颜毅犯了法，被警察抓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颜九表达的应该不是他理解的这个意思，于是试探着问，“被谁抓了？” 　　“猎魔高层。”颜九回答。 　　陆觉沉默着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微微眯起双眸：“你打算怎么办？” 　　“我……”颜九吐出一个字后，双臂交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想插手这件事——颜毅被抓是他咎由自取，她没理由陪他折腾。更不用说，他们的父母都还健在，要出面也是由他们出。 　　然而，转念一想，如果颜毅罪孽深重，直接被判了死刑，那她不就没机会当面质问他了么？ 　　最讨厌想不通的问题一直堆着的感觉了！ 　　颜九“啧”了一声，最终做出决定：“我去看看。” 　　说完这四个字，她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眼陆觉的脸，见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疑惑挑眉：“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么？” 　　陆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迟疑片刻终是抿了下唇：“没什么。” 　　他确实有话想问颜九，但现在显然不是问那些话的好时机。 　　他想问她——我已经表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应我？ 　　或许，已经没必要问了吧。 　　从颜九当时的反应来看，她很明显在故意回避，既然如此，那就是拒绝了吧…… 　　呵，意料之中。 　　没事，他一点也不失落。 　　一点也不…… 　　* 　　颜毅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他只有十岁，穿着某个学校的校服。 　　书包被扔在了黑暗的角落，里面的书本散落一地。 　　自己则被粗糙的绳子牢牢地捆绑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即便在梦里，也依然能感受到绳子勒进皮肤产生的阵阵刺痛。 　　整个梦都覆盖着一层昏黄的色泽，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小小的颜毅面无表情地抬头，一个身材火爆的女人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前蹲下，抬起一只手，手上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颜毅看不清这个女人的脸，却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声音。 　　——那暗哑的，带着嗜血气息的，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声音。 　　“如果没有颜家的话……”那个女人一字一顿地说着，用手中的刀挑起颜毅的下巴，“你说，如果我用这把刀，把你大卸八块，一块一块地寄回颜家——你的族人，会是什么表情？” 　　颜毅努力想看清女人的脸，然而，无论他怎么看，那纤细的脖颈以上，都是一团黑暗。 　　片刻之后，他听见了自己冰冷的声音：“我是颜家大少爷，如果你不怕得罪颜家的话，那就试试吧！” 　　“哈哈哈哈哈……”女人发疯似的仰天大笑，刀刃抵上他的脖颈，“真是天真啊……在绑架你的那一刻，我便已经与颜家为敌了。”说罢，她手中的刀刃贴着颜毅的身子下划，黑暗一团的脸上，裂开了一道血红的笑意，“从哪里开始切好呢？” 　　刀刃深深嵌入，剧烈的疼痛。 　　“？！”颜毅蓦地惊醒，四周的环境让他陌生，昏暗的灯光和梦里如出一辙，却少了那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记忆渐渐复苏，停留在自己被押入S市猎魔分部地下监狱的那一幕。 　　这么说，这里是猎魔监狱？ 　　颜毅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后背靠在墙上，冰冷的寒意隔着衣服透过肌肤，深入骨髓。 　　他抬手覆上自己的额头，湿冷一片，是他出的冷汗。 　　为什么要让他回忆起那一幕…… 　　忽然，一缕光透过栏杆照进来，颜毅微微一愣，放下手的同时，眯起眼睛朝栏杆外看去。 　　“你在外面等我。” 　　随着这个熟悉的声音，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出现在颜毅的视野中。 　　颜九走到颜毅的监狱外，视线穿过栏杆，漠然看着床上贴墙而坐的身影——他的衣着依旧复古，和他本身的气质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问题，还是他真的身体不适，脸色有那么一些苍白。 　　在见他之前，颜九以为自己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会觉得很畅快，幸灾乐祸。 　　然而，真的见到他，她只觉胸口微微发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情绪。 　　“是小九啊……”颜毅似乎松了口气。他缓缓挪动自己的身子，面朝颜九的方向抱膝而坐，微微一笑，“你居然会来看我，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不太明显地眯了下琥珀色的眼睛。 　　“我怎么进来的你不用管，也别自作多情地以为我会救你出去。”栏杆外的颜九双臂交叉，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十分淡漠，“我来，是有几个问题想当面质问你。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会好好回答我的吧？” 　　颜毅唇角一抽，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按着颜九的脑袋，让它跟栏杆来个亲密接触！ 　　颜九耐心等了一会儿，等不到颜毅的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强行契约陆觉？” 　　听到这个问题，颜毅瞬间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神情，冷冷开口：“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第二个问题，猎魔考核中会出现S级魔物，是不是跟你有关？” 　　这个问题让颜毅稍稍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单手托着脑袋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想？” 　　“原本只是猜测，但是，问过管家后，他欲盖弥彰的样子，反而让我肯定了是你。” 　　“呵……”颜毅放下托腮的手，和颜九那双冰冷的眼睛对视了一眼，爽快承认，“是。的确是我特意嘱托实战的考核官，让她更换了你的对手。” 　　“为什么？”颜九皱眉。 　　“是啊，为什么呢？”颜毅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黯淡，“我参加考核的那一年，对手也是两只S级魔物。为什么我能通过考核，你不能？小九，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颜九哑口无言……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维持镇定问出了最后一个疑问：“那魔巢的事你又怎么解释？告诉了我任务地点，却没告诉我任务的目标，你到底想做什么？” 　　颜毅叹了口气，侧头避开她的视线，看向一侧惨白的墙：“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明明是自己实力不够，却只会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 　　“知道么，小九。我拿到猎魔资格后，做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剿灭魔巢。同样，我的组长没有把任务内容告诉我，并让我一个人前往。” 　　颜九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不确定要不要相信。可是，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不像是装的。 　　“我只好一个人剿灭了整个魔巢。”颜毅说着，再次回头和颜九对视时，眼中多了一丝讥讽，“是在没有队友，没有御从的情况下。” 　　“……” 　　“猎魔界，从来都没你想的那么单纯。不，这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在这个世上，无论发生什么，能信任的都只有自己。但是……你不一样，小九。” 　　颜九挑了下眉。 　　“因为，你还有我——我这个当哥哥的，一定会保护好你。” 　　“……哦，在监狱里保护么？” 　　此刻的颜九，面上一片冷静，心里却早已乱作一团。 　　为什么总是这样？ 　　本以为开个口就能问清楚的事，总是越问越乱。 　　陆觉的身份是这样，颜毅的想法也是。 　　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稍稍平息了内心的混乱后，颜九再次开口，语气变回了最初的冷漠：“好，我相信你。但是，你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强行契约陆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二花的地雷，么么哒！ 然后来说一件很可怕的事，跟基友交换了一下信息后发现，文下评论有时的确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偶尔能在作者后台里看到，却恢复不了。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删过评，所以，大家要是发现自己的评论突然消失了，绝对不是我的锅！绝对是晋江的锅！嗯！ ☆、反锁 　　为什么要强行契约陆觉？ 　　面对这个问题, 颜毅单手支着脑袋, 一阵失神。 　　他自有他的理由, 可这个理由，他不想、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不是怕触犯猎魔法则——说实话，他根本没把猎魔高层放在眼里。只要他愿意, 摧毁整个猎魔界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所以，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想到这个原因，他微微皱眉, 再次开口时，用上了失落的语气：“小九，没想到你也会相信彼岸散播的谣言。唉，真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伤心。” 　　颜九唇角一阵猛抽：“请继续你的表演。” 　　“你还真不信我啊……”颜毅向她投去哀怨的视线,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强行契约别人的人吗？” 　　颜九眯了下眼睛, 没有马上回答。 　　的确，颜毅和她同为颜家人，有着与生俱来的高傲，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会允许任何人“玷污”自己的灵魂。 　　更不用说, 颜毅的法阵是独一无二的纯白，即便在猎魔历史上也找不出半个先例。所以，他不会允许自己的法阵沾染上别人的颜色, 变得不再纯粹。 　　可如果契约的对象是陆觉，那就不会有此顾虑——陆觉的灵魂只有一半，再怎么融合, 也达不到力量共享的程度。 　　颜毅契约陆觉失败，灵魂受损，宁愿契约魔物也不愿和猎魔人缔结契约，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吧？ 　　来见颜毅之前，颜九已经打听清楚——颜毅之所以被抓，是因为有人举报他契约魔物。 　　——这对猎魔人而言，是禁忌中的禁忌。 　　又沉默着和颜毅对视了片刻，颜九发出一声嗤笑，蓦地抬起一只手抓在监狱的栏杆上：“这些话，你对任何人说都可以，但是，对我说？你忘了陆觉现在的主人是谁？” 　　颜毅愣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一颤。 　　“在契约他的那一刻，我就确定了——强行契约他的人，真的是你。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残留着你的气息，令人作呕。”颜九回想起当时的感觉就一阵反胃，“所以，颜毅，在这件事上，你没有表演的空间，我劝你还是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明天的审判……” 　　话音未落，脸上忽然一痛。 　　颜九愕然地看着颜毅，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覆上自己的脸，触摸到了一缕温热的液体——是血。 　　颜毅指尖的法阵尚未消失，颜九沉默地看着，抿了下唇，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在被关进监狱之前，不是要先上七重封印么？为什么他还能使用法阵？ 　　颜毅收起手指，神情十分淡然，出口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小九，你信不信——就算隔着监狱，我也能杀了你？” 　　“信。”颜九没有犹豫，肯定地吐出这个字。她的手掌之下，红色的法阵一闪而过，脸上的划痕立刻消失无踪。 　　做完这件事，她放下手，看着颜毅微微扬起了头：“那就这样吧。我很期待明天的审判。”说完，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给了颜毅一个漠然的背影。 　　* 　　此时此刻，陆觉正等在监狱门口。两人的谈话，他多少听到了一些，不是很全。 　　见颜九面无表情地走出来，他疑惑地挑了下眉：“都问完了？” 　　颜九微微皱眉，欲言又止。片刻后，终是叹了口气，轻声回应：“差不多吧……回去再说。” 　　“好。” 　　两人被管家送回了J区的猎魔旅馆——颜九能进入猎魔监狱，也多亏管家，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颜九有些疲惫地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下，缓了好久才试探着开口：“陆觉，我想救他。” 　　“你疯了？”这是陆觉的第一反应，于是他就这么说了出来。 　　颜九有些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角：“我也知道我有点多管闲事……但是，或许他没那么坏呢？” 　　陆觉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明显压抑着愤怒。几次欲言而止后，他终是忍无可忍地开口：“一直都说女人善变，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说他变态的是你，处处防着他的也是你，现在你居然跟我说，你想救他？！呵……颜九，你当自己是圣母吗？” 　　本就因为晕车有些不舒服的颜九，听完这段话，心情瞬间抑郁到极点，也就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回应他：“你非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这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陆觉咬了下唇，没有马上回应。 　　今天，他陪了她整整一天。 　　她想去了解颜毅被抓的原因，她想进入监狱跟颜毅见上一面。为了颜毅，她今天四处奔波，他也就陪着她四处奔波。 　　——整整一天。 　　陆觉知道，无论颜九表现得有多傲慢，她骨子里都是个善良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可是，她难道忘了吗——是谁把他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谁一手促成了他们的契约？！ 　　越想越气——想到自己今天陪她奔波了整整一天，居然是为了救颜毅？！陆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颜九，我天真地以为我们站在同一战线，原来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好啊，可以啊，你要背叛我去投靠他，那么，从今往后，我们还是敌人！” 　　这段话让颜九更头痛了，她抬手扶着自己的额，皱眉和陆觉对视，不明白一个对她说过“喜欢”两个字的人，为什么转眼就能跟自己划清界限，甚至为敌？ 　　——陆觉，在你眼里，喜欢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吗？ 　　忽然，颜九想起了管家给她的那个东西，连忙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摸到那个东西后，急切地拿出来展示给陆觉看——白皙的手掌之上，赫然是一枚精致的黑色雪花。 　　“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陆觉回答得生硬。 　　“这是魔晶。”颜九说着，收回手，看着掌心的雪花抿了下唇，“这是颜毅炼化的——用那个魔巢里所有的魔物，炼化成了这枚价值连城的魔晶。” 　　陆觉微微眯起双眸，没有说话。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颜九问着，却没有给陆觉回应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道，“意味着他当时在场，他救了我。否则，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呵，开始洗白了是吧？”陆觉侧头避开她的视线，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然后你是不是要说，考核上出现S级魔物，是他为了磨练你。第一个任务就让你去剿灭魔巢，是想让你开开眼界。就连小时候打你，也是为你好？” 　　“陆觉！”颜九听得一肚子火，却又偏偏无法反驳，只能愤怒地呼喊他的名字。 　　“生气了？又要惩罚我了？”陆觉回头看她，眼中除了失望，还萦绕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无法言说的悲伤。 　　——我曾以为，即便你不爱我，对你而言，我也是特殊的。毕竟，因为契约，我们渗透进了彼此的生命，再也无法割舍。 　　可原来，在你眼里，我连你口中那个变态神经病都不如么？ 　　这样想着，陆觉的眼眸越来越黯，出口的话也越发地不理智：“总之，如果你执意要去救你哥，那我们就是敌人。我不会让你去救他的，除非你用契约的力量强迫我服从。” 　　颜九已经没力气回应他了。她把那枚雪花形状的魔晶塞回口袋，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后，漠然起身，不紧不慢地朝门外走去。 　　在开门离开的那一刻，她头也不回地开口：“陆觉，他毕竟是我哥。要死，也得死在我的手上。” 　　说完这句话，她离开房间，“砰”的一声砸上房门，然后“咔哒”一声——是她用钥匙将门反锁的声音。 　　陆觉不可置信地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冲到门前想要追出去，然而，无论他怎么转动门把，门都纹丝不动。 　　随着颜九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体内的灵魂像被抽走了一般，连同身上的温度。 　　短短一瞬间，熟悉的恐惧将他包围，空气仿佛被冻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水下进行，濒临窒息…… 　　“颜九……”陆觉用微颤的声音喊出这个名字，缓缓蹲下身去，“不……颜九……” 　　手掌顺着门滑落，陆觉蹲在门前，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却还是无法阻止温度的流失。 　　灵魂被抽走，剩下的空隙，都被同一个名字填满。 　　这个名字在脑海里不断回旋，无论如何驱逐都不会消失。 　　曾以为，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再次经历会变得坚强很多。 　　然而，重温噩梦，陆觉只感受到了比第一次更加深邃的绝望。 　　死亡一般的寂静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令人绝望的煎熬。 　　陆觉艰难地转过身，背靠着房门抱膝而坐，视线扫过房间里的摆设，它们是那么冰冷而陌生，仿佛随时都会化作厉鬼袭向他。 　　心跳不再受到自己的控制，在极度的恐惧和不安的压迫下，濒临崩坏。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觉听到了自己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 　　“颜九……我错了，不要走……” 　　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撒玻璃渣！ 之后一定会甜甜甜甜甜！ ☆、强吻 　　这几天, 颜九跟陆觉几乎没有分开过, 所以他们都忘了——由于灵魂无法完全融合, 灵魂流离失所般的痛苦一直都存在着，从未消失。 　　颜九查阅了一晚上的资料，第二天早上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却已经晚了——颜毅的审判即将开始，她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赶到现场。 　　抱着一大叠资料冲进审判场地，颜九一眼便看到了被吊在金属架上的颜毅。 　　黑色的锁链将他牢牢地固定在架子上, 宽松的衣袍被勒住，紧贴在身上，勾勒着他单薄的轮廓。 　　——这样的颜毅，看起来那么脆弱。 　　颜九皱了下眉, 恨不得审判立刻开始, 好让她早点做完她该做的事，早点回去安抚她家那条恶犬。 　　然而，审判真的开始后，发展的方向完全偏离了她的设想，让她措手不及。 　　“颜毅, 你可知，契约魔物要受何惩罚？” 　　高台之上坐着七位审判者，最中间的一位用充满威严的嗓音开口,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审判者都是由猎魔高层推选出来的精英，他们的决定代表着整个猎魔高层的决定。 　　不过，出乎颜九的意料——今天的审判者中, 居然没有她的父母。 　　这也就算了，更让颜九感到诧异的是——整个审判场地空空荡荡，放眼望去根本没几个人。她仔细辨认了每一个人的脸，确定自己的父母不在其中。 　　是为了避嫌，还是相信颜毅能靠自己过这一关？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了颜毅的轻笑：“重要么？”他悠闲地说着，微微扬首，毫不退缩地和坐在最中间的审判者对视，“杀人，可是不被法律允许的啊。既然杀不了我，那么，怎么惩罚我，对我而言又有何区别？” 　　现场一片沉寂。颜九忍不住唇角一抽——不愧是他们颜家的人，连审判者都敢怼，不要命了么？ 　　刚想开口为他辩护，然而，才刚站起来，便又一次听到了颜毅的声音：“我有罪，我承认——我的确契约了魔物，还是只X级，一只就能弄死你们七个。所以，来判吧？要怎么惩罚我？我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 　　七位审判者：“……” 　　颜九：“……” 　　X级魔物——力量远超SS级，已经无法判定等级，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魔物。 　　没有人觉得颜毅在撒谎，因为他确实做得到。 　　或者，更确切地说——整个猎魔界，契约X魔物这种事，只有他做得到。 　　审判者们面面相觑，都有些头疼。他们本以为逮到了一个折腾颜毅的好机会，却忽略了一件事——颜毅的力量，足以让他不受猎魔法则的约束，让他怼天怼地毫无压力。 　　这场审判，要怎么收场呢？ 　　一阵死寂，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审判者开了口，却将视线转向了金属架后面的颜九：“你是颜毅的妹妹吧？为什么站起来？有什么想说的么？” 　　颜九愣了一下，连忙想起她该做的事，冷静地开口：“审判者大人，我只是有个疑问——猎魔人不能契约魔物的说法，究竟是谁传下来的？”顿了顿，没有给审判者回应的机会，她接着说，“我查遍了猎魔一族所有的历史，都没能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知道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原来，猎魔人之所以能使用阵法消灭魔物，是因为体内残留着魔物的灵魂。我们的祖先，正是靠和魔物缔结灵魂契约，才有了今天的猎魔一族。” 　　说到这里，她暗暗松了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契约魔物一向被猎魔人视作禁忌。但是，审判者大人，请您回答我——猎魔法则里，是否真的有那么一条，不允许猎魔人契约魔物？” 　　审判者彼此对视了几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 　　片刻之后，坐在最中间的审判者用充满威严的嗓音开口：“猎魔法则里，从来都没有这条规定。因此，我代表全体审判者做出判定——判颜毅契约魔物无罪！” 　　听到这个结果，在场的人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不一会儿便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审判场地。 　　颜九愣愣地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就这么完了？ 　　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有些不爽。 　　回忆刚才的情景，与其说是她救了颜毅，不如说，是她给了审判者一个台阶下，让他们顺理成章地判了颜毅无罪。 　　——这种被利用的感觉，真的很令人不爽。 　　颜九把手中的资料狠狠砸在地上，转身离去，忽然觉得好不值——颜毅根本不需要她多管闲事，而她居然为了这样的他，跟陆觉吵了一架。 　　越想越不爽，颜九再也没看颜毅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审判场地，上了管家的车：“送我回去！” 　　管家迟疑了一下：“不等大少爷么？” 　　这个问题让颜九一愣，然后她看着反光镜里管家的脸，微微眯起双眸：“你早就知道颜毅会被判无罪？”——不然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好像颜毅随时都能出来似的。 　　管家轻咳了一声，语气有些心虚：“二小姐，您刚正式入编所以不知道。对大少爷而言，审判是家常便饭，他每个月都会被抓进去几次，理由千奇百怪，最后都会安然无恙，所以……” 　　颜家还真是多灾多难。颜九撇了下唇：“难怪里面看戏的人那么少，连我父母也没出面。” 　　“呃，老爷夫人么……”管家吐出这几个字后，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大少爷被抓，他们不会插手。因为，他们早就已经放弃他了……” 　　“什么？”颜九疑惑地挑了下眉。 　　管家的视线往一旁躲闪了一下，不再回应。 　　没过多久，颜毅出现在车边，自然地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颜九的身侧。 　　颜九皱了下眉，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同时对管家命令道：“快开车吧，我的御从还在旅馆里等我。” 　　“好。”管家应着，暗暗松了口气，发动了车。 　　路上，颜九和颜毅分别看着两侧的车窗，各有各的心思。 　　管家迟疑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大少爷，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闻言，颜毅立刻将视线转向他，微微一笑：“放心，死不了。” 　　这个回答让一旁的颜九忍不住皱眉，却又蓦地意识到了什么，侧头看他一眼：“你受伤了？” 　　颜毅单手支着脑袋，悠闲地“嗯”了一声，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这几天任务有点多，一时大意。已经在恢复了，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颜九不满地说着，将视线转回窗外，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她这个哥哥，真的太难懂了。 　　以前离他远的时候，不懂他。 　　现在离得近了，反而更不懂了。 　　* 　　两人一起回到猎魔旅馆，一起乘坐电梯。 　　没有管家陪同，整个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一时尴尬到极点。 　　颜九本以为颜毅会趁没有人在，肆无忌惮地挖苦她、羞辱她，笑她多管闲事什么的，然而他没有。 　　他安静地立在电梯的一角，双臂交叉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着跳转的数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颜九偷偷看了他一会儿，在电梯抵达二楼，门往两侧开启的那一刻，她看着他毫无留恋离开的背影，试探着开口：“你真的不考虑更换一下你穿衣的风格？” 　　闻言，颜毅的脚步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轻笑了一声：“小九，你真的不考虑更换一个更实用的脑袋么？” 　　颜九：“……去死吧。”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合不来——她还是不想认他这个哥哥。 　　颜九一肚子火在电梯抵达三楼的时候，彻底消退。 　　想到陆觉还被她锁在房里煎熬，她几乎是一路狂奔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在拿出钥匙开门之前，她表现得还算淡定，因为她记得他们上一次分开，是在灵魂融合度连50%都没到的情况下，分开了整整一天，而这一次，他们才分开一个晚上。所以，颜九以为陆觉不会出什么事，至少死不了。 　　然而，在开门进房的那一刻，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满地蜿蜒的殷红……是什么？ 　　在颜九的印象里，陆觉是个很顽强的人，他的顽强表现在各个方面，有好有坏。就说好的——无论她怎么用契约惩罚他，他都不知道吸取教训，想怼她的时候照样怼，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嗯……这应该是坏的一面。 　　总之，这样的陆觉，颜九从未想过——他会自杀。 　　殷红的血液，从门口一路延伸到浴室门外。 　　沾着血的水果刀被丢弃在了半道，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看到这一幕的颜九再也无法淡定，心里一团乱麻，连门也顾不上关，几乎是横冲直撞地沿着血迹来到浴室门口，一把拉开门。 　　热水化作迷雾，填满整个空间。 　　水龙头没有关，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挤入早已注满水的浴缸。 　　浴缸旁，一个赤|裸的身影躺在冰冷的地上，微微蜷缩，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 　　“陆觉！”颜九连忙冲到他身边，跪在他身侧将他扶起，手忙脚乱地检查他身上的伤。然而，找遍全身也没能找到任何伤口，看来已经自我痊愈了。 　　“陆觉，醒醒！”她抱着他，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他微微皱眉，却没有醒。 　　颜九只好更用力地摇他、拍他，视线在不自觉中渐渐模糊：“陆觉！陆觉——怎么会这样……你醒醒啊！” 　　抬手揉了揉眼睛，视线下移，扫过他每一寸赤|裸的肌肤，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将他经历的一切在脑中重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颜九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将视线转回陆觉脸上，只见他的眼睛挣扎了一会儿后，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着她，视线渐渐恢复清晰。 　　看清她的脸，以及脸上担忧的神色后，他几乎是本能的，一个挺身紧紧抱住她的身体，仿佛不抱紧她，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般。 　　“你……”颜九任他抱着，刚想问他到底怎么了，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忽然一热。 　　温热的触感，带着些许甜腻——满满都是陆觉的气息。 　　意识到那是陆觉的吻后，颜九的身体一僵，瞪大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笨拙地吻着她，滚烫的舌舔过她的唇，想要继续深入，却被她的牙齿无情挡住。几次尝试都失败后，他低头错开她的唇，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口：“随便你对我做什么……契约也好，阵法也好……怎样都好。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颜九，不要离开我……” 　　颜九抿了下唇。她的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理智告诉她，这种时候，她应该感到生气，因为她被强吻了。 　　可是，听着陆觉那一声声呼唤，她怎么也气不起来。 　　无声地叹了口气后，她抬手摸上他的后背，从腰部一直摸到肩膀，然后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来自主人的安抚，让御从瞬间安下心来。被契约折磨了整整一夜的陆觉，总算长长地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 　　然后，他听见了颜九试探的声音：“所以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么？——你自残了？” ☆、接受 　　陆觉欲言又止。他任由颜九把他从地上横抱起来, 离开浴室, 踏入卧室。 　　她的手和他光滑的肌肤紧密相贴, 灼热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遍全身……陆觉有些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视线在颜九的脸和锁骨上来回游移，最终认命地闭上双眼。 　　颜九把陆觉小心地放到自己床上, 抖开被子盖住他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准备离开，手腕却被陆觉一把抓住：“你要去哪里？！” 　　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紧张, 手上的力道几乎捏碎她的腕骨。 　　颜九微微皱眉，刚想提醒他抓痛她了，还没来得及出声，手上的力道一松。 　　——陆觉松开了颜九的手, 却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跪在床沿，再一次抱住她的腰。 　　此刻的颜九是转身离开的姿势，所以陆觉是从她背后抱住她的。 　　他的胸口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的搏动明显快得不太正常。 　　除此之外……他在颤抖？ 　　颜九诧异地挑了下眉，充分感受到了身后之人的紧张和恐惧。她抬起一只手摸上他的手背, 小心地掰开：“别怕，我只是去关个水。”——浴室里的水龙头还开着呢。 　　然而，陆觉恍若未闻, 被她掰开的手非但没有松懈，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别走……” 　　颜九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陆觉是真的被契约伤到了。否则, 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刚才在浴室里，他甚至对她用上了“求”字，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眼前的一切，是再残酷不过的真实——她已经回来了，他却还没从契约给予的痛苦中走出来。 　　陆觉的力气很大，被他这么抱着，颜九根本走不开，只好转身面向他，试探着伸手抚上他的脸。 　　他闭上眼睛，任她抚摸，脑袋甚至往她手上蹭了两下。 　　这样的陆觉让颜九感到陌生。她心情复杂地看着他，收回自己的手：“你说随便我对你做什么，是认真的么？” 　　陆觉闻言一愣，睁开双眼和她对视，过了许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下，同时侧头避开她的视线，抬起一只手揪住她的衣摆：“只要你不离开我……” 　　——和灵魂流失产生的痛苦比起来，其他算个毛？ 　　“是因为契约么？”颜九的神色越发复杂——就为了逃避契约给予的痛苦，你连自己的底线都不要了么？ 　　陆觉回头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终于亲手把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撕了个粉碎，赤|裸裸地跪在她身前，彻底放弃了挣扎，她不该感到畅快么？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越想越心慌，陆觉揪着她衣角的那只手蓦地收紧，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不是回答不出，而是不敢回答——他怕自己的答案不是颜九想要的，怕她一气之下会再次锁门而去。 　　他受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那种痛苦——再体验一次，他一定会疯掉！ 　　这次，他只是自残，只是想分散注意力让自己好受些，下次呢？ 　　——或许他真的会自杀。 　　“回答我，陆觉。”颜九忽然有些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生陆觉的气，还是自己的——这一次，明明是她的疏忽，是她不小心忘了契约的折磨，为什么要他来承担后果？ 　　虽然她一直都希望陆觉能乖乖的，不求对她百依百顺，只求不要动不动就怼她。但是，如果他真的完全臣服于她，而理由是不想被契约折磨的话……说实话，她心疼他的同时，也会看不起他。 　　陆觉不知道她的心思，只知道，如果不回答会惹她生气，那还是回答吧——他暗暗叹了口气，松开她的衣角，放松身子坐在床沿，双腿不自在地蜷起：“的确，我不想再重复这种痛苦了，但是……”他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视线落在纯白的床单上，抿了下唇，“这不是理由。” 　　“什么？”颜九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下一秒，在她惊讶的视线里，陆觉蓦地抬眸和她对视，视线终于不再躲闪：“颜九，我……”他咬了下唇，又“啧”了一声后，这才视死如归地继续道，“我只说一遍——我喜欢你，我想要你。可我没有办法强迫你接受我——以你的性格，我越是强迫，你只会越讨厌我吧……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好感，可我不想放弃。既然是我表白，是我在追你，那么，只能我来想办法了吧？只能我来放低姿态了吧？”说到这里，他自嘲地一笑，抬手扯了下脖子上的项圈，“我一个晚上没睡，想了很多很多，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如果这样也不能让你接受我的话……”他抓着项圈的那只手蓦地收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曾经的我，有自己住的地方，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 　　可如今，被你契约之后，我只剩你了…… 　　从恨不得咬死你，到不受控制地爱上你。从对生活充满绝望，到对未来心怀希望——都是因为你。 　　如果连你也不要我，那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颜九的视线落在陆觉的项圈上，缓缓下移，扫过他完美的身材，修长的腿，以及——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脚趾。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子前倾，一只膝盖搁上床沿。 　　陆觉随着她的动作，乖乖向后仰去，全身放松地躺在床上，侧着头，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样子。 　　她俯下身，骑在他身上，对着他的额头轻轻一吻，忽然笑了：“陆觉，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啊。” 　　陆觉抿了下唇，没有回应——刚才那些话，已经用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接下来，他只想装死。 　　“那么希望我能接受你？可以啊。”颜九说着，注意到陆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她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叫声主人来听听。” 　　陆觉：“……” 　　现在的自己，已经很狼狈了。被她骑在身下，然后还要叫她主人？ 　　光是在脑中想想这两个字，陆觉就被强烈的屈辱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颜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神情，只见他沉默片刻后，微微皱眉侧头避开她讨厌的视线，嘴巴却试探着动了动，是“主人”的口型。 　　“听不见。”颜九傲娇地否决了这个无声的答案，然后决定再刺激他一下，“叫我一声主人，我就接受你——真的。” 　　啧，真讨厌……陆觉用力拽紧身下的床单，又挣扎了片刻，终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弱弱地开口：“主人……摸我。” 　　这个答案，颜九给满分。 　　她笑了笑，心情愉悦地满足了他的要求。 　　其实，陆觉他，不过是只披着恶犬外皮的小奶狗吧。 　　真的很可爱啊…… 　　充分安抚了陆觉后，颜九这才去浴室关掉了水龙头，然后又去大厅关上了门。 　　陆觉一夜未眠，所以很快陷入了沉睡。 　　颜九擦干净他的身体，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沿凝视了一会儿他那张安静的睡脸。 　　不得不说，他长得很帅。 　　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 　　沉沦的样子也超级可爱。 　　其实自己早就对他有好感了吧？ 　　颜九扪心自问，却得不出答案。 　　不过，她能肯定的是——此刻的她，真的有点喜欢这个乱七八糟的混蛋。 　　虽然还没做好跟他交往的准备，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完全不知道恋人之间该怎么相处。但是，她发誓，她会好好回应他的——再也不想看到他受伤的样子了。 　　* 　　颜毅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径直走到衣柜前。 　　拉开柜门，里面挂着许多衣服，大部分都是复古的长袍。 　　他在衣柜前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忽然面无表情地伸手，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比较正常的休闲装。 　　半透明的小毛球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在他身侧晃了晃：“主人，你终于要更换穿衣风格了咩？” 　　从它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兴奋，颜毅有些哭笑不得：“你也希望我跟别人穿一样的衣服？” 　　“咕唧？”小毛球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如果主人要特立独行的话，比起这些傻了吧唧的长袍，我倒是更希望你不穿来着~” 　　“……” 　　颜毅叹了口气，又纠结了一会儿，终是下定决心，把手中的衣服拿到床边的柜子上，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腰带。 　　丝滑的长袍顺着他消瘦的身子滑落到地上，裤带一松，长裤也毫无阻力地滑落在地。 　　颜毅只穿着条裤衩走到衣柜旁的全身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只手覆上镜面，自嘲地一笑：“特立独行么……不，我只是，担心自己穿上了和别人一样的衣服，就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嗯？主人在说什么？主人本来就是人啊？”小毛球无辜地说着，忽然飞到他身侧，一道白光闪过，白裙优雅，身姿轻柔——赫然变作了一位身材姣好的少女。 　　她雪色的长发顺着光滑白皙的脖颈滑落，转身面向镜子的同时，将身子贴上了颜毅的后背，然后看着镜中愕然的他，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脸，“只不过，是个不再完整的人罢了。” 　　颜毅愕然看着镜子里趴在自己背上的少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抹了然：“幻术？”顿了顿，发出一声轻笑，“呵，没想到X级魔物，连能力都是X级的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是啊，幻术。”少女承认着，将脑袋懒懒地搁在他肩上，“你要是不喜欢女人，我变成男人也是可以的哦？” 　　颜毅淡定地抓下她那只手，转身走回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衣服。 　　然而，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套上，腰就被追过来的少女一把环住。 　　颜毅的腰很细，少女抱着一点感觉也没有，忍不住抱怨：“主人，你该吃点肉了。” 　　闻言，颜毅长长的睫毛一颤，抓着衣服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又沉默了片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衣服扔到床上，转身面向少女：“魔物也有交配季？” 　　少女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是呢？” 　　颜毅神色悠然地张开双臂：“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任你玩弄。”顿了顿，牵唇一笑，“不过，友情提醒——无论你是男是女，无论你怎样玩弄我，我都不会有任何反应。如果这样也能让你感到愉悦的话，随意。” 作者有话要说：　　虐完了小奶狗，接着就要开虐哥哥大人了_(:з」∠)_ 剧情这么虐身虐心，你们还能追下来，都是真爱啊~ 好在接下来，主角这一对可以肆无忌惮地撒狗粮了~ ☆、过去 　　听完颜毅的话, 少女没有回应, 眼神渐渐转冷。 　　——总是这样。 　　这个人, 从契约她的那一天起就是这样。明明身为主人，却从不对她使用契约的力量，即便灵魂被她的魔气侵蚀, 体质越来越差，也依旧对她温柔异常，甚至可以称得上宠溺。 　　——她进, 他便退，仿佛她才是他的主人。 　　“颜毅。”第一次，她没有唤他为主人，而是唤了他的全名。 　　他放下手, 平静地看着她, 耐心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于是，她走近他，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叹息：“我很好奇——那个女人割下你那里，寄到颜家的时候, 你的族人，是什么表情？” 　　颜毅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沿, 少女也便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 　　“什么表情啊……”颜毅作势回忆了一下，无奈轻笑，“我当时不在场, 又怎么会知道？不过，肯定很生气吧。” 　　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少女的手摸上颜毅的脸，指尖轻轻划过他单薄的唇，将他的脸掰向自己，凝视片刻后，轻声开口，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 　　“窥探人心，是魔物的基本能力。”颜毅答着，丝毫没有表现出隐私被窥探的羞耻。相反，他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距离如此之近，也没有眨过一下眼睛，无论是脸上的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不卑不亢，唇角甚至牵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这个样子，真是碍眼啊…… 　　少女低下头，血红的双眸间仿佛有黑气流动，忽地闪过一抹嗜血：“我喜欢强者。”她淡淡地开口，吐出了一句似乎和刚才的话题全然无关的话，“在魔巢，看着你傲然全灭我所有部下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你就是我想要的人。” 　　颜毅挑了下眉：“我让你失望了么？”——她心甘情愿被他契约的时候，一定不知道他的身体早已不再完整。 　　“不，恰恰相反。”少女坚定地说着，抬手捏起颜毅的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保护你的。伤害过你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这句话可真是说进了颜毅的心里，他笑着抓下少女捏他下巴的那只手，在她的指尖轻轻一吻：“嗯，伤害过我的人，一个都别想活。”说着，微微眯起双眸，“你说——秦家那对兄妹，想怎么死呢？” 　　——几天前，举报他契约魔物的，正是那对来自秦家的兄妹：秦悠和秦闲。 　　* 　　第二天早上，颜九带着陆觉坐电梯到一楼餐厅里用早餐。 　　原本还有些困倦，结果，踏进餐厅，看到里面的情景，颜九打哈欠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了，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一身休闲装的男子单手支着脑袋坐在窗边，身边有一团黑气晃来晃去。他的周围是几米真空——在餐厅里用餐的人都不敢靠近他。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颜毅吧？！颜毅居然破天荒地穿起了正常的衣服？！ 　　颜九径直走向他，陆觉迟疑了一下，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跟上。 　　注意到有人靠近，颜毅下意识地转头，见是颜九，脸上立刻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早啊，小九。” 　　颜九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他真的穿着正常人穿的衣服。宽大的休闲装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滑向一边，露出诱人的锁骨。 　　“不错啊，还是听得懂人话的？”颜九挑眉——她让他换套正常点的衣服，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指望他会听进去，没想到他还真换了。 　　颜毅依旧笑着，出口的话却丝毫不饶人：“说明我很在乎你的想法啊，你呢？准备什么时候把你这颗中看不中用的脑袋换了？” 　　颜九当即翻他一个大白眼：“陆觉，我们走，去用餐。”说完便起身离开。 　　陆觉“嗯”了一声，却没有马上走，他冷冷地和颜毅对视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四个字：“给我等着。” 　　颜毅单手支着脑袋，姿态悠闲地目送着两人离去，忽然微微眯起双眸，轻声道：“人呢？” 　　他口中的“人”，是秦悠和秦闲——对待伤害过自己的人，他从来都不会手软，更不用说那两个混蛋来自那个秦家。 　　小毛球落在他肩上，“咕唧”了一声：“气息在接近，预计5秒后到达现场。” 　　“好。”他应着，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另一边，颜九一边取着自己的自助早餐，一边用余光注意着颜毅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身边的陆觉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起身的颜毅，微微皱眉：“你吃饭不能专心点？” 　　颜九斜他一眼，抓起一块烤面包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陆觉懒懒地咬着面包，咬着咬着，忽然觉得蛮好吃的，满足地眯起双眸，“再来根油条……啊，那个我也要。” 　　“你自己不会拿盘子盛啊？”颜九不满地说着，却还是把他想要的食物全夹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拿着堆满食物的盘子找到空位坐下后，颜九左顾右盼，哪里还有颜毅的影子？ 　　她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忽然抬头看向对面腮帮子鼓得满满的陆觉，犹豫片刻，试探着说：“陆觉，你觉不觉得，今天的颜毅有点奇怪？” 　　“嗯？”陆觉咽下口中的食物，听清颜九的话后，一脸嫌弃，“哦，你都说他是变态神经病了，一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奇怪很正常。” 　　“我很认真地问你。” 　　“好吧，没觉得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颜九又吃了几口早餐，回忆起颜毅起身时周身的气场，跟他当年准备打她的时候如出一辙……果然还是有些不安：“看到秦悠秦闲了么？” 　　陆觉真恨不得也抓起一块面包塞她嘴里：“一大早就想那么多累不累？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吃个早餐？” 　　颜九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可是，想起自己不久前为了给颜毅辩护查到的资料……她“啧”了一声，终是坚定了自己的立场，看着陆觉认真开口：“我只说两点：一、曾经有个女人想强行契约颜毅，当天就死了，她姓秦。二、举报颜毅的人，是秦悠。” 　　听完这段话，陆觉震惊地瞪大双眼，瞬间明白了她的不安：“你觉得颜毅会杀了秦悠？！” 　　颜九点了下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左右看了几眼，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这才松了口气，起身的同时一把抓住陆觉的手腕：“走，出去说。” 　　“等等！让我再喝口牛奶！” 　　“……” 　　两人离开餐厅，走到旅馆门口，没看到颜毅的踪影，都忍不住皱眉——晚了一步。 　　以两人对颜毅的了解，他绝不是什么善茬。就算那个姓秦的女人跟秦悠没关系，他也绝不会放任举报自己的逍遥自在。 　　不过，他真会杀人吗？那可是犯法的啊…… 　　“秦悠这个人，我不喜欢。”颜九老实说，“但是，仔细想想，他也没做过什么真正的坏事，命不该绝。” 　　对于这一点，陆觉是认同的：“虽然我超想看你那个混蛋哥哥坐牢，但这种事，能阻止还是阻止吧。”——毕竟两条人命。 　　颜九鄙夷地看他一眼：“不，你太小看他了。如果他真打算杀了他们，那么，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他会把一切都意外化，彻底和自己撇清关系。”——就像他两年前做的那样。 　　“那现在该怎么办？”陆觉问。 　　颜九想了想，决定给管家打个电话——管家总是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希望不会让她失望。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手机还没从口袋里掏出来，管家就主动找上了她——他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试探着开口：“那个……二小姐。” 　　“哎呦卧槽！” 　　颜九还没反应过来，陆觉已经吓得蹦出了这四个字，然后看向管家一脸不满：“你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吗？！” 　　管家一脸委屈，颜九憋着笑拍拍陆觉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毛，然后看向管家，恢复认真的神情：“你怎么会在这里？” 　　管家轻咳了一声后，把视线从炸毛的陆觉身上转移回颜九脸上，严肃地开口：“二小姐，我有话想对您说——关于大少爷。” 　　呵，刚想问他颜毅去哪儿了，没想到他就主动找上了门。 　　颜九自然欣然答应，朝电梯走去：“回房说，正好我去换身方便打架的衣服。” 　　管家“嗯”了一声，紧随其后，半晌才注意到她话里的细节——方便打架的衣服？她要去跟谁打架？ 　　三人坐电梯上了三楼，颜九率先进房，换上一身黑色的运动装，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刚想直截了当地问管家颜毅在哪儿，没想到管家先一步开口，吐出了这么一句话：“二小姐，请您对大少爷好一点。” 　　颜九一脸懵比，有些反应不过来。 　　“二小姐，您现在已经成年了，有了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也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从您为大少爷辩护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虽然您不喜欢大少爷，但也绝不会允许别人随意欺侮他。所以，有些事，我觉得是时候该告诉您了。” 　　颜九在管家对面坐下，隔着一张桌子，她看向管家的视线里充满复杂。 　　她算是明白了——管家来找她，根本不是为了阻止颜毅杀人，而是为了别的事，这件事同样跟颜毅有关。 　　到底是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先去找颜毅呢，还是先听他把话说完？ 　　最终，想着或许管家也不知道颜毅在哪儿，颜九决定先听听他想说什么：“继续。” 　　于是，管家抿了下唇，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试探着开口：“大约十年前……” 　　确切地说，是九年前。 　　那个时候，颜九九岁，颜毅十岁。 　　两人都是从出生起就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力量，得到的待遇却完全不同。 　　——几乎所有人都围着颜毅转，对颜九这个妹妹熟视无睹。因为，在他们看来，颜家未来的主人，肯定是颜毅无疑。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 　　——颜毅被绑架了。 　　十年前，猎魔人眼中的最强家族，除了颜家还有一个，就是Z区的秦家。 　　然而，自从秦家家主被曝出强行契约御从，因此被剥夺了猎魔人的身份后，秦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而当时负责审判的审判长，就是颜家的家主——颜毅和颜九的父亲。 　　自此，秦家对颜家恨之入骨，尤其是秦家家主的妹妹，整天扬言要让颜家付出代价。 　　终于有一天，她真的行动了——她在颜毅放学的路上，绑架了他。 　　当时的颜毅，再怎么强大，再怎么受人关注，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被秦家最强的女人绑架，他毫无反抗之力。 　　他被女人用粗糙的绳子捆绑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听着她的控诉，承受着她的折磨，度过了他人生里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一个夜晚。 　　——就是那一天，他失去了一切。 　　女人夺走了他延续后代的能力，把从他身上割下来的东西包在信纸里塞进信封，派人送到了颜家。 　　颜母打开信封的那一刻，当场昏了过去，颜父大发雷霆，用法阵锁定了颜毅的位置，出动颜家上下所有人去救他。 　　其中一人，便是管家。 　　管家是第一个找到颜毅的。 　　打开锈迹斑驳的铁门，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黑暗的房间。 　　他就沉默地坐在黑漆漆的墙角，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一眨不眨。整个人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地上的鲜血早已干涸，却依旧触目惊心。 　　那一刻，管家心如刀割。他冲过去抱起他无力的身子，想要安慰他，可还没开口，就听到了他有些沙哑的嗓音：“戚叔，我在做梦对不对……谁说梦里不会疼，我好疼啊……” 　　管家紧紧地抱着他，挣扎片刻，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没事了，老爷夫人一定会为你报仇。” 　　然而，让管家没想到的是——颜父的确为颜毅报了仇，把那个女人逐出猎魔界，送进了监狱，却也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他忙完一切回到家中，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颜毅，视线扫过他两腿之间触目惊心的伤口，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事已至此，颜家未来的主人只可能是颜九。从今天起，保护颜九，就是你唯一的存在意义。” 　　“换句话说——颜九若出了事，你也别想活。” 　　颜毅愣愣地看着自家父亲，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不敢置信地开口：“那我呢？！” 　　“你？”颜父冷笑一声，“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变成现在这副凄惨的样子，简直丢尽了我们颜家的脸——这件事，我已经替你压下来了，知道这件事的人绝不会超过5个，但是，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儿子——你不配。” ☆、醒悟 　　颜父的话让颜毅心灰意冷。 　　他不明白——明明他才是受害者, 为什么非但不弥补他, 还要从他这里夺走更多的东西？！ 　　出于对一家之主的畏惧, 颜毅没有当场反抗。 　　可是，几天后，终于能下床走动的他越想越不甘心, 尤其当他看到花园里蹦蹦跳跳的颜九，心底涌起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凭什么？！ 　　他又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猛地朝她冲去, 当着她的面，一把摘下她正在欣赏的花。 　　小小的颜九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将视线转向他：“哥？” 　　颜毅没有回应，又疯狂地摘下了周围其他的花——他肆意地破坏着, 很快就将整个花园里的花摘得一干二净。 　　颜九哭了, 她立在一片狼藉的花园里，双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哥哥是坏人，呜——” 　　眼看颜毅要去破坏另一个花园，她连忙抬起一只手，哭着念起法咒, 想用法阵拦下他，然而，他只是挥了下手, 她的法阵瞬间支离破碎。 　　她哭得更厉害了：“不要……” 　　接下来几天，颜毅做了很多疯狂的事，一方面是存心想吓唬颜九, 另一方面——他想引起父母的注意！ 　　然而，无论他如何闹腾，父母都对他视而不见，只有管家试着阻止过他，却被他狠狠推开。 　　好恨啊…… 　　曾经的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父母对他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 　　可现在，有求必应的那个人成了颜九。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世上，真正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谁都不能信！就连父母也不能信！ 　　然而，颜毅始终心存一丝侥幸。他以为他继续这么闹下去，父母迟早会知道他有多不甘心，多痛苦，迟早会把爱重新灌注到他的身上。 　　可是，他们没有…… 　　颜毅累了。他颓然地倚着树，看着颜九用法阵把花园里的花一朵接着一朵治好，越看越难受——凭什么……连花都能起死回生，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脑海里忽然回荡起父亲的声音——颜九若出了事，你也别想活。 　　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腾升起一个念头——如果颜九真的死了呢？父母真的会杀了他么？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朝颜九冲了过去，对着她柔软的腰就是一拳！ 　　颜九摔倒在地上，迷茫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又挨了一脚！ 　　“你干嘛打我！”颜九本能地想要反击，却完全不是颜毅的对手。 　　抵挡躲闪间，她听到了颜毅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我看你不顺眼！” 　　那个时候，颜毅是真的想杀了颜九。然而，把她打到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最后一拳，是怎么也打不下去了——她终究是他的妹妹啊…… 　　颜九在床上休养了三天三夜，也就在心里咒骂了颜毅三天三夜，却不知道——颜毅为此挨了整整三天的鞭刑。 　　他终究没能见到自己的父母——打了颜九后，他得到的，不是回归的爱，而是严厉的惩罚。 　　他被扒光吊在狭小的杂物室，背上的鞭伤层层叠叠。 　　那一刻，他终于醒悟——有些东西，失去了，真的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管家把他救下来，为他涂药的时候，他很平静——再剧烈的疼痛，也不会再让他皱一下眉。 　　可他越是这样压抑自己，越让管家心痛——他才十岁啊…… 　　涂完药，沉默的他终于开了口，用平静的语气：“小九她……还活着么？” 　　管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老爷说了，二小姐在床上躺几天，就惩罚您几天。既然您的惩罚已经结束，那她自然没什么大碍了。” 　　“哦……”颜毅半垂下长长的睫毛，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不是迫于父母的命令。而是……我对不起她。 　　* 　　“那天之后，大少爷再也没伤害过您。您参加考核的时候，做任务的时候，其实他都在暗中观察，绝不会让您真的出事。所以，希望您看在他如此命苦的份上，原谅他，对他好一点，行吗？”管家对颜九说着，眼眶早已湿润，“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看着他独自一人克服所有的困难，一步一步，坚强地走到今天，实在是太心疼了。” 　　颜九愣愣地听着，花了好长时间才彻底消化掉管家灌输给她的这些信息，几次欲言而止，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陆觉也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着双眼，心情复杂到极点，不知道以后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这个伤害过自己，却背负着比自己更多伤痛的人。 　　忽然，颜九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怔：“不对啊，那他通过考核后，为什么父母要怂恿他契约我？” 　　管家用沉痛的眼神看着她：“二小姐，您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真的是这样么？”顿了顿，“如果您的父母真的想让他契约您，完全可以在他考核之前怂恿他，而不是通过考核之后。” 　　颜九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父亲，嘴上对颜毅说着恭喜，视线却是朝着她的方向：“不如，你们结契吧？这样一来，小九就能提前参加考核取得猎魔资格了。” 　　闻言，颜毅的眼睫一颤，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我绝不做会让亲妹妹感到不愉快的事。” 　　这话，在当时的颜九听来，就是为了不契约她说的一句比较装逼的话。 　　然而，现在的颜九想来，他表达的意思应该是——就算没有契约，我也不会伤害颜九，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所以，不用了吧…… 　　——他是在委婉地拒绝成为她的御从！ 　　看颜九的表情，管家知道她想明白了，有些欣慰地松了口气，然后轻声补充道：“老爷夫人不希望当年那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他们觉得这是颜家的耻辱。所以，他们从未在您面前说破。最后之所以同意大少爷不被您契约，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吧——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大少爷比您强了不止一倍，再加上他是兄长，要结契，肯定是他当主人，您当御从。如果他成了您的御从，外人会怎么想？” 　　颜九抿了下唇，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阵沉默，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直到陆觉想起听故事前颜九想做的事，连忙出声提醒：“但这不是颜毅杀人的理由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颜九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管家！你知道颜毅现在在哪儿吗？！秦悠和秦闲也不见了！” 　　“什么？！”听到秦悠和秦闲这两个名字，管家立刻反应过来，也从椅子上蹦起来：“不好！必须快点去阻止他！” 　　* 　　管家用法阵找到颜毅的位置后，立刻开车把两人送了过去。 　　路上，他总算把秦家的人物关系给两人梳理清楚了。 　　阉了颜毅的那个混蛋女人，是前任秦家家主的妹妹。想要强行契约颜毅的混蛋女人，则是前一个混蛋女人的堂妹，同时，也是秦悠和秦闲的母亲。 　　——秦家真是阴魂不散！ 　　听了颜毅的过往，别说颜毅想杀秦家那对兄妹，就连颜九也想把秦家直接灭族。 　　可是，她不能那么做——除了那两个混蛋女人，其他人是无辜的！秦悠和秦闲，也不过是想为自家母亲报仇吧，而且走的是正规的举报路线，并没有走上歪路。 　　相反，路走得最歪的那个，就是颜毅了！把秦悠他们的母亲推入魔巢，然后说自己是正当防卫这种事，也只有他干得出来！ 　　一段时间后，管家把车开到了一处有些荒凉的地方。颜九下车后，看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不安——这种地方，最适合杀人了。 　　她焦急地询问管家颜毅在哪儿，完全没意识到——法阵定位这种事，连她都做不到，管家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她和陆觉的灵魂达不到100%，管家一眼就看出了是怎么一回事，还说连猎魔高层也极少有人知道——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再加上他能让她自由出入猎魔监狱…… 　　颜九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事，陆觉却是向刚下车的管家投去了探究的视线——这个管家，不一般哦？ 　　* 　　颜九循着管家指的方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颜毅——此时此刻，他正独自一人立在一栋高楼的房顶上，身子倚着栏杆，视线往下，不知在看些什么。 　　管家没有跟来，跟颜九来的只有陆觉——刚熬过昨天的折磨，他绝不会离开颜九超过一米。 　　颜九心情复杂地看着颜毅的背影，试探着朝他靠近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 　　“小九，你就这么不想去上学么？”他头也不回地说着，稍稍直起身子，“今天可是周一，你已经旷了整整一周的课，还想再旷一周？” 　　颜九抿了下唇：“你明知故问。说，秦悠和秦闲在哪里？” 　　“嗯？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知道他们的下落？”说完这句话，他总算转过身来，那张和颜九七分相似的脸上腾升起一缕哀怨，“所以，你不是来找我的啊……唉，白高兴一场，还以为你是专程来找我这个哥哥的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颜九没心情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知道了他的过去，她愿意原谅他，甚至愿意承认他这个哥哥，从今往后，和他一同面对来自各个家族的压力。 　　可是，她绝不会支持他杀人：“我再问你一遍——秦悠和秦闲现在在哪里？！” 　　颜毅沉默着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算算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便笑着松了口：“如果你问的是那两只跟踪我的老鼠，那么，很抱歉，我甩掉他们后，就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顿了顿，歪过头，脸上流露出些许担忧，“你说，他们不会一路追着我，追到这里来了吧？那真是太不幸了——我家小白身上的魔气很重，极易召集魔物，要不了多久，这里便会形成一个魔巢。那两只老鼠，凶多吉少了啊。” ☆、伤痕 　　从颜毅的话里, 颜九至少能得出以下三点信息： 　　1、秦悠和秦闲不是被颜毅带到这里来的, 而是跟踪他来的。 　　2、颜毅的御从身为X级魔物, 能够召集其他魔物，形成魔巢。 　　3、所以整件事的剧本是这样——秦悠和秦闲一路跟踪颜毅不知道想干嘛，没想到跟丢了人不说, 还不小心闯进了魔巢，自己害死了自己。至于颜毅？他完全可以说他来这里就是想独自一人剿灭魔巢，只是一时没找准魔巢的位置。 　　呵, 该说不愧是颜毅么？ 　　颜九皱了下眉，猛地冲向他，在他惊讶的视线里一把抓起他的手：“把魔巢解散！立刻！” 　　颜毅挣扎了一下，奈何他的力气居然没有颜九大, 怎么也无法挣脱, 只好任她抓着，一脸无辜：“我都说了，小白身上的魔气很重，极易召集魔物。魔物这种东西么，大多都没什么自我意识, 就算有也不会听我的，哪能说解散就解散？当我是魔王么？”说完，不等颜九回应, 他忽然抬手捂嘴猛咳了几声，身体状况明显不是很好。 　　颜九愣愣地看着他，如此近的距离, 居然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身上有伤？！ 　　忽然想起不久前管家对她说过的话——你在床上躺几天，大少爷就要接受几天的惩罚。 　　颜九想到自己这几天隔三差五就去医院，忽然一阵不寒而栗——本以为父亲对颜毅的惩罚，只有小时候，难道现在也…… 　　她迟疑着松开他的手，试探着问：“你身上的伤，不是魔物伤的吧？是……”她戛然而止，抿了下唇。 　　——不，她不能让颜毅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过去。 　　颜毅闻言一愣，看向她的视线里充满探究，似乎想问些什么，却欲言而止。 　　心虚的颜九连忙转移话题，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秦悠和秦闲到底在哪儿？说！” 　　吼完这句话，她忽然想起颜毅刚才看的方向，下意识地低头，视线穿过栏杆，往楼下看去，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秦悠和秦闲，居然就在这栋楼附近！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色的魔气，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朝楼下那两个明显失去方向的人聚拢。 　　“该死！”颜九皱了下眉，顾不上多想，转身就走，手腕却被颜毅一把拉住。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漠，听不出情绪。 　　颜九头也不回地说：“这不是闲事，是两条人命。” 　　“你是嫌自己在医院里躺得还不够？” 　　“这么担心我，就把魔巢解散啊！反正，见死不救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颜九说完，不再与颜毅周旋，狠狠甩开了他的手，一边往楼下冲一边说，“陆觉，快！” 　　“嗯。”陆觉乖乖应着，用复杂的眼神看了颜毅一眼后，追随着颜九离开。 　　颜毅看着两人隐没在楼梯口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个废物……” 　　以为自己剿灭了一次魔巢，就天下无敌了吗？ 　　“想死就去死吧。”他小声嘀咕着，却又怎么可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最终只能“啧”了一声，朝她离开的方向追去。 　　颜九抵达楼底后，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辨别方向。当陆觉先她一步指出秦家兄妹的所在时，颜毅也终于追到了楼下。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颜九下意识地转头望去，看到颜毅那张明显不情愿的脸，忍不住“呵”了一声：“不是不想‘多管闲事’么？那就继续在楼上看你布置的戏啊，下来做什么？” 　　颜毅脱口而出：“自然是为了近距离看看你被魔物完虐的样子，一定很精彩。” 　　颜九不再搭理他，跟着陆觉朝秦悠他们所在的方向冲去，路上遇到了几只低级魔物，都被她用法阵轻松秒杀。 　　不一会儿，秦悠和秦闲背靠着背与魔物厮杀的情景进入了颜九的视线，颜九连忙扔出一个法阵，将他们周围的魔物尽数消灭。 　　突然得到救援，秦悠和秦闲都是一愣，然而，看清救自己的人是颜九后，他们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颜九根本没打算搭理这两个人，她自顾自地消灭着魔物，然后用余光瞄了眼不远处的颜毅——他居然还真找了块石头，悠闲地坐在上面，近距离看起了她被魔物完虐……啊不，是她完虐魔物的身姿。 　　战斗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越来越多的魔物聚集过来，一开始只是B级，后来混入了A级，再后来居然连S级都出现了。 　　秦悠和秦闲早已失去了战斗的能力，颜九也开始有些体力不支。只有陆觉依然体力充沛，一脚踹飞一只魔物。然而，因为颜九不让他用自己的血，所以，他能做的只是不让魔物接近颜九，根本没办法彻底杀死魔物。 　　颜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颜九越来越虚弱的样子，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真不明白——别人的生命，关她什么事？为什么她要为了救两个跟自己全然无关的人，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当自己是圣母么？ 　　从小就是这样，连花被摘了都要哭，还浪费自己的阵法去治疗。 　　颜毅“啧”了一声，看到颜九支撑不住，差点摔倒，被陆觉及时扶住的一幕，终于再也无法袖手旁观，抬手打了个响指。 　　那一声响指，就像打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让他们的心一颤。 　　无形的气浪在短短一瞬间以颜毅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去，所有的低级魔物，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便在瞬间震碎成渣，消散无踪，剩下零星几个等级比较高的，虽然没被秒杀，但也被震得动作一顿。 　　“小白，清场。”颜毅轻声说着，一只雪白的毛球不知从哪里飞出来，在一片狼藉的现场快速飞了一周，小小的身子穿过所有幸存魔物的身体，回到颜毅肩上。 　　最后的魔物也被杀死。颜毅从巨石上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四人走去。 　　陆觉扶着颜九，警惕地看着他，却见他径直走到秦悠面前，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个巴掌狠狠甩到他脸上，把他打得摔倒在地。 　　秦悠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坐在地上捂着脸，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颜毅，大脑一片空白。颜九和陆觉也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不知道颜毅想干嘛——难道准备亲手杀了这对兄妹？ 　　然而，颜毅接下来的举动完全出乎现场所有人的意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悠，冷冷开口，赫然是一副教导的语气：“身为猎魔人，自己的存在本身对魔物而言就是靶子，尤其是你们这种连A级魔物也杀不了的半吊子，居然还敢两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不要命了吗？！”顿了顿，他冷冷地看向一旁的秦闲，后者立刻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抬至胸前，一副随时准备护脸的样子。 　　颜毅看着她眯了下眼睛：“你们的教官是谁？怎么教的？就你们这种水平也配当猎魔人？！” 　　秦闲抿唇不语，快被吓哭了。秦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挡在她身前，同样沉默不语。 　　颜九看着自家哥哥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只要他不杀人，随便他干啥都成。她身为他的妹妹，自然是帮亲不帮理，也就不会阻止他打人发泄。 　　——终于轮到她看戏吃瓜了，没想到看得还挺爽。 　　然后，在她饶有兴致的视线里，颜毅看着秦悠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这次是你们运气好，有我在，我救了你们一命知道么？下次可别这么作死了。” 　　“噗……”颜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猛咳了几声以掩饰她刚才的笑——原谅她，她不是故意要笑的，实在是忍不住了。 　　陆觉无奈地看着她，只能配合她被颜毅甩了几条街的拙劣演技，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颜毅淡淡地斜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都散了吧。” 　　颜九兀自点了下头，刚想去找管家，忽然注意到颜毅背后的……那片正在扩大的殷红，是什么？ 　　“颜毅！”她大喊了一声，颜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停住脚步。 　　下一秒，颜九挣脱陆觉的搀扶，几步冲到他身侧，抓起他的手便不由分说朝管家的方向拉去。 　　颜毅任由她拉着走了几步，总算从迷茫中回过神来，疑惑道：“做什么？” 　　颜九头也不回地说：“去医院。” 　　颜毅“呵”了一声：“你要去你去啊，拉我做什么？那么大了，去医院还要人陪？” 　　颜九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平静道：“不是我去，是你去。”——你背后的伤口，裂开了。 　　颜毅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回神时，已被颜九拉到了管家的车上。 　　车门被陆觉关上的那一刻，他微微皱眉，挣扎着想要下车，手腕却被颜九抓得死死的。 　　陆觉在副驾驶座上坐下，平静地开口：“去医院。” 　　颜九强迫他去医院也就算了，怎么连陆觉都…… 　　颜毅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愿相信。他不自在地抿了下唇，终于不再挣扎。 　　一段时间后，管家开车把三人送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是普通的医院，而非猎魔医院。 　　猎魔人不能在普通人面前使用法阵，所以颜毅只能任由颜九牵着走。 　　医生要他脱掉衣服检查的时候，他冷冷地看着颜九，想用眼神逼退她，可她双臂交叉坐在一旁，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一副“你不接受治疗就别想离开这里”、“我就是要待在这里看，有种来咬我啊”的样子。 　　没办法，颜毅只能暗暗叹了口气，当着她和陆觉的面脱去了上衣，然后医生看着他背后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是什么？鞭伤？！ 　　层层叠叠的鞭伤交叠在他背上，旧疤之上覆着新疤，有几处裂开了，殷红的血液顺着他斑驳的后背滑落，触目惊心。 　　颜毅瞄了眼身后的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后背，挑了下眉——原来，撤去用来掩饰的法阵之后，他的背，是这个样子啊……真丑。 　　他在床上趴下，任由医生给他处理伤口。 　　颜九皱眉看着他的背，只觉自己的心一阵接着一阵地揪痛。现在的她知道了——他背上的这些伤，都是因为她。 　　无论导致她受伤的是不是他，只要她因为受伤在床上躺上一天，他就要挨一天鞭刑。 　　可是……为什么？ 　　以前的他不够强，所以才不得不服从□□的父母。可是，现在的他，明明已经拥有了足以和父母抗衡的力量，为什么不反抗？！ 　　这个问题，颜九想问，却问不出口，只能皱眉保持沉默。立在她身侧的陆觉看着床上的颜毅失神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这伤，怎么弄的？” 　　明知故问，却还是忍不住想问——忍不住想和他说点什么，想要了解他，进而了解他契约他的真相。 　　颜毅闭上眼睛，享受着医生对自己的服务，懒懒地回答：“嗯……最近迷上了S|M，一不小心玩过头了。” 　　医生：“……”What？！ 　　陆觉：“……”很好，你赢了。 　　颜九：“……”特么……这谎话，还不如不编！ ☆、守护 　　颜九看着床上的颜毅, 唇角一阵抽搐, 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你是受虐狂吗？” 　　颜毅依旧是懒洋洋的声音：“小九啊, 每个人都有一两个特殊癖好，要尊重，不要歧视。” 　　“……”真是没话说了。 　　医生帮颜毅上完药, 缠好绷带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道：“小玩怡情, 大玩伤身，你这样下去会死的，没有在开玩笑。” 　　穿好衣服的颜毅看着医生，微笑着点了下头：“好, 下次我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 　　医生也是没话说了。 　　出院后, 管家把三人送回了猎魔旅馆。 　　和前几次一样，管家没有随他们上楼。三人挤在同一部电梯里，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在电梯抵达二楼时，陆觉看着颜毅准备离开的背影，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强行契约我？现在可以说了么？” 　　颜毅的脚步一顿, 最终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开电梯，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一直飘在他身侧的小毛球对陆觉做了个鬼脸后, 欢快地追上了他的脚步。 　　电梯门关上，隔绝了陆觉看向颜毅的视线，他皱眉“啧”了一声, 对他的态度感到不满：“其实，如果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颜九好笑地看着他：“你前天还说，我要是帮他，你就跟我为敌呢？” 　　陆觉撇了下唇，没有回应。 　　“所以说，话不能说得太满啊，容易后期打脸。”颜九说完这句话，电梯抵达三楼，门再次开启，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说，“发现你总是把话说得很满，昨天也是，说随便我对你做什么都行，如果我真这么对你，你敢保证不会怼我？” 　　“不会。”陆觉脱口而出，没有一丝犹豫。 　　颜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回答得那么快，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她不回应，陆觉以为她不信，便淡淡地加了一句：“你尽管对我乱来，我再怼你一句算我输。” 　　颜九哭笑不得，对他的耿直毫无办法。 　　“那我要你以后私底下都叫我主人。” 　　“行啊，主人。”有了第一次叫颜九主人的经验，陆觉对这两个字不再抵触，很顺口地叫了出来。 　　颜九听得心情愉悦，忍不住说：“再叫一遍。” 　　“主人。” 　　“噗……” 　　* 　　第二天，颜九和陆觉终于第一次去大学里上了课，感觉和初高中完全不同——很自由。 　　大学里的老师，比起上课，更像在做演讲，学习基本靠自觉，让两人都觉得很自在。 　　然而，好不容易安安心心上了两天课，周四的时候，猎魔界这边又出了状况。 　　“什么？！颜毅又被举报了？！” 　　接到管家打来的电话，颜九差点吐血——自家哥哥还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啊。 　　不过，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想让颜毅再被关进那个黑漆漆的监狱。 　　于是，周四这天，颜九带着陆觉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颜毅的房间，嘴上说想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心里想的却是——有我在，谁也别想碰我哥一下！ 　　替颜九开门后，颜毅回到茶几旁坐下，悠闲地喝起了茶。 　　听说自己又被举报，举报者还是秦悠，他差点笑死——真特么执着。 　　“这次的理由？”他挑眉。 　　颜九冷笑一声：“说你明知道某处有魔巢存在，却隐瞒不报。” 　　“有意思。”颜毅单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牵起唇角，“然后猎魔高层真的因为这个理由来拿人了？” 　　“是啊，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我看他们就是闲得蛋疼吧。”随颜九一起来串门的陆觉不客气地吐槽，“抓了你又不敢下判决，一次又一次的有意思吗？” 　　颜毅看向他，微微眯起双眸——你也很有意思啊，被我强行契约，灵魂受损，不得不成为我妹的御从，现在却是在帮我说话？ 　　他沉默片刻，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你们，都知道了？” 　　颜九和陆觉同时一怔，都明白他在问什么，却都避而不答。 　　然而，沉默即是默认，他们不能默认，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颜九：“知道什么？” 　　陆觉：“啊？啥意思？” 　　颜毅的视线淡淡地扫过两人的脸：“没什么。” 　　话音刚落，门外一阵骚动，显然是猎魔高层派人来拿人了。 　　颜毅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小九，我这身衣服去监狱是不是不太合适？要不要换一套？” 　　颜九无语地看着他——你是去坐牢还是去旅游？ 　　不过，这一次，无论他穿什么，颜九都不会让他离开这个房间。 　　所以，她起身走到他身边，在他惊讶的视线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强行拽回原位坐下，同时说：“你身上有伤，就别起来折腾了，那些人我去帮你轰走。” 　　“啊？”颜毅一脸懵比——他听到了什么？颜九要把猎魔高层派来的人轰走？ 　　厉害了。他身为猎魔界第一强者，都还给那群闲得蛋疼的人一点面子，不管怎样都去走一趟呢，他妹居然直接说要把他们轰走？ 　　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她，便见她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然后看着门外的人，冷冷开口：“你们是猎魔高层派来拿人的吧？很抱歉，我哥有伤在身需要静养，还请你们回去等个七八百年再来。” 　　猎魔高层派来的人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听完颜九的话当场就炸了：“什么叫有伤在身需要静养？什么时候猎魔高层抓人还要管那人受不受伤了？！要静养的话，去监狱里静养也是一样的！” 　　其中一人说完，想要强行冲入颜毅的房间，却被颜九抬起一只手无情拦下。 　　她毫不退缩地和那人对视，身前旋起一个血红的法阵：“很好，那我问你——什么时候发现魔巢不上报也算触犯猎魔法则了？而且只听举报者的一面之词，不调查清楚就来抓人，猎魔法则已经成了这么儿戏的东西吗？” 　　那人被她问得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负责抓人，你要是有疑问，直接去问猎魔高层啊！” 　　“呵，猎魔高层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当自己是猎魔高层的狗？” 　　“你说什么？！” 　　眼看那人就要跟颜九打起来，陆觉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推开颜九，对着那人就是一拳：“啰里吧嗦的烦不烦？听不懂人话吗？我们就是不想让你们进来拿人，识相点快滚！” 　　被推开的颜九哭笑不得——她已经设下了法阵，那些人连进都进不来，更不可能打到她，他多此一举这是想干嘛？ 　　坐在茶几旁的颜毅更是无语——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猖狂，真当猎魔高层是吃素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们之所以这么猖狂，不是因为真的小看猎魔高层，而是相信他。 　　——相信他的力量足以和猎魔高层抗衡。 　　所以，他们只负责怼人，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见来人还是一副想冲进来的样子，陆觉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统统揍了一顿，全部踹飞在墙上，然后拍了两下手，拍掉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后，不可一世地开口：“下一个。” 　　颜九虽然觉得他下手略重，却并不阻止他。 　　几分钟后，看着来人一个个勾肩搭背狼狈地离开，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得意——厉害了，他们还真把猎魔高层派来的人赶走了，这感觉真是爽歪歪。 　　关上门，她转身看向茶几旁的颜毅，得意地扬了下脑袋：“怎么样？我说过会帮你把他们全部轰走的~” 　　颜毅单手支着脑袋，无奈地看着她：“你可真是……算了，高兴就好。” 　　不想承认，看到那群人狼狈离开的时候，他心里感到了一丝畅快——颜九这家伙，还真是做了件他一直想做，却一直忍着没做的事。 　　有一就有二，看来，从今往后，他不需要再给任何人面子了。 　　不过…… 　　颜毅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颜九的脸，忽然别有深意地开口：“小九，如果你能成为猎魔高层的一员，那么，应该不会再发生今天这种事了。” 　　颜九微微一愣，挑了下眉：“你为什么不去？” 　　“我啊……嫌烦。”颜毅说着，视线不自觉地躲闪了一下，“这种烦人的活，也只适合你这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还想逍遥自在个几年呢。如今，猎魔界敢找我麻烦的，也只有高层那群人了，其他人都不敢靠近我，父母也不会来烦我……呵，我乐得自在。”顿了顿，“以后，颜家家主的位置，你也替我坐了吧——我会帮你的，我们各取所需。” 　　听完这段话，颜九不太明显地皱了下眉。 　　猎魔高层的事，她不懂，可是，颜家家主之位——他是真的不想要？ 　　是真的不想要，还是——觉得自己没资格？ 　　的确，在父母眼里，无论他现在变得多强，都没有资格继承颜家——只因他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 　　可是，无论父母怎么想，他都是如假包换的颜家大少爷，又是猎魔界公认的最强者，连猎魔高层都拿他没办法。如果他真想要那个位置，谁能阻止？ 　　除非公开他的隐私，对他进行精神上的打压。可是，以颜父的性格，这种事可能么？ 　　——对颜父而言，家族的荣誉高于一切。所以，他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颜家出过这么件“丑事”。 　　这样想着，颜九看着颜毅，一字一顿地回应：“不，家主的位置，我不会坐的，要坐你坐。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这个位置，只可能由你来坐。” 　　颜毅挑了下眉，悠然地看着她：“我偏不，你来咬我啊。” 　　“……” ☆、怂恿 　　派出去的人, 都被打了回来, 猎魔高层怎会善罢甘休？ 　　第二天, 负责这次审判的人就亲自来拿人了。颜九自然又拽着陆觉挡在了颜毅的房门前。 　　然而，高层毕竟是高层——能坐上那些个位置的人，怎会没有两把刷子？ 　　他们联手破除了颜九的法阵, 对着房间里的颜毅大喊：“颜毅！别仗着自己是颜家人就这么目无法纪！你父母还要给我们点面子呢！” 　　颜毅一脸无辜——我给你们面子啊，但我妹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 　　颜九果然又怼了回去：“要抓人, 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就这种理由，放在别人身上你们会搭理吗？还不是因为被举报的是我哥，所以你们连脑子也不要了？” 　　主人这么彪悍, 陆觉自然不甘示弱：“你们亲自来又怎样？敢抓不敢判, 还不如不抓！有种你们抓了就判，不然都给我滚！” 　　颜毅咳了一声——如果他们真判了咋办？ 　　来拿人的审判者听了陆觉的话，果然炸了：“我们敢抓就敢判！小孩子一边玩去！颜毅，你再这样目无法纪，就别怪我们把你逐出猎魔界！” 　　“小孩子？谁特么是小孩子？”陆觉闻言, 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指着身后不远处的颜毅说，“我特么就比那个混蛋小一岁, 就成小孩子了？！” 　　被指的混蛋一脸黑线——喂喂，你抓错重点了吧？ 　　下一秒，也不知是谁先发起的攻击, 双方终于不再耍嘴皮子，动手开打。一时间，法阵乱飞，惨叫不断。 　　颜九一个人招架七个审判者，果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即便有陆觉帮忙，也还是被连连逼退。 　　很快，两人身上都挂了彩——颜九的手臂被划伤，陆觉更是被法阵弹进了房间，险些砸到正在悠闲喝茶的颜毅。 　　颜毅起身避开迎面砸来的人形沙包，终于有些厌烦了。他放下茶杯，猛地抬起一只手，纯白的法阵从掌心显现，无数条光之锁链从掌心射出去，缠住颜九的身体，把她举上半空拖回身边。 　　“欸？”颜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门口越来越远，惊讶地侧头，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颜毅，“你是不是绑错人了？” 　　颜毅淡淡地斜了她一眼：“没错，绑的就是你，多管闲事也要有个限度。”话音落了，锁链在空中破碎，落回地面的颜九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颜毅往前走了几步，把她和陆觉挡在身后。 　　“说要把我逐出猎魔界，嗯？”他看着门口七人挑了下眉，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双手，双臂交叉，姿态悠闲，明显有恃无恐。 　　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门口七人都是一愣，然后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做出戒备的样子。 　　颜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明明那么怕他，却还是隔三差五来找他的麻烦，逮到一个机会就想打压他。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闲呢？ 　　这样想着，他真笑了——唇角微微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有本事的话就逐。一年前你们就说要把我逐出猎魔界，那时候的你们打不过我，现在我结契了，你们反而觉得打得过了？” 　　门口七人闻言，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是啊，一年前，颜毅就已经是猎魔界公认的第一强者了，现在的他，比起当年，又强了不止一倍。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其中一人不甘地开口：“颜毅，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遭天谴的！” 　　这下，颜毅是真笑出声来了：“呵，天谴？真抱歉啊，老天爷可没空管这么多。”说完，瞬间收敛笑，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滚。” 　　吐出这个字的时候，他的周身有气浪翻滚，七位审判者几乎是本能地后退，然后争先恐后地转过身，一个跑得比一个快，末了还不忘留下一句：“颜毅，你一定会遭天谴的！” 　　颜毅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扶着肘部，无奈叹气：“为什么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些人，自己做不到的事就推给上天，以为上天跟他们一样闲呢？” 　　颜九看着自家哥哥的背影，对他的崇拜又上升了好几个等级。然而，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表达一下自己的崇拜，就听到他头也不回地开口：“你们也给我滚。” 　　颜九和陆觉都是一愣。 　　颜毅双臂环胸转过身来，竟微微皱着眉：“闹也闹够了，戏也看够了，都可以滚了——开学半个多月，学校那边只去了两天，你们要是不想学干脆给我退学。” 　　颜九咳了一声，无法反驳。在原地心虚地立了片刻后，她一把抓起陆觉的手往门外跑去：“我们现在就去学校！” 　　颜毅的视线追随着她，转身看向门口，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声呼唤：“小九。” 　　颜九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 　　“如果今天过来的，是父亲大人……”颜毅抿了下唇，“你还会挡在我身前么？” 　　“会。”颜九连思考的时间都省下，脱口而出。 　　“呵……” 　　——她果然知道了。 　　明明她跟父亲的关系更近一些，却还是选择帮他。并且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一定是知道那些事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她的？ 　　戚叔？ 　　“颜毅？”颜九观察着颜毅脸上的神情变化，隐隐有些不安。其实她心里已经接受了他，可因为喊了这么多年的名字，一时改不过来，所以还是习惯性地喊他“颜毅”而不是“哥”。 　　——他是不是觉察到什么了？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颜毅已背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向了茶几：“没什么，去学校吧。” 　　“哦。” 　　* 　　接下来几天，颜九动不动就会去敲颜毅的房门，把颜毅烦个半死。 　　为了支开她，他塞了一堆任务给她，却又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不得不偷偷跟去，结果自己把自己折腾个半死。 　　终于，他受不了了，决定做点什么让她消停些。 　　——他主动去了她的房间。 　　“欸……颜毅？”开门的那一刻，颜九见到这张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脸，露出了他意料之中的神情——她惊讶地看着他，一脸的不敢置信，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来干嘛？”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契约陆觉么？”颜毅淡淡地说着，用余光扫了眼从卧室里探出半个脑袋的陆觉，果然见他愣了一下。 　　颜毅终于肯说出真相了？ 　　颜九和陆觉都是一脸狐疑——隔三差五地逼问他，他都是一副“对不起，我听不见”的样子，今天居然愿意主动说出来？他还是颜毅么？ 　　为什么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颜毅走进大厅，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肩上的小毛球飞到桌上，弹来跳去，欢快地“咕唧”了两声。 　　陆觉走到桌边，随颜九一起坐下后，看着那只小毛球，觉得很好玩，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好奇地摸了摸——和想象中一样，毛茸茸的手感，一本满足。 　　小毛球不躲不闪，任由陆觉摸着，甚至享受地眯起了眼。 　　颜毅唇角一抽，猛地伸手，对着陆觉的手就是一弹，把毛球揪回自己肩上。 　　“切，小气。”陆觉不满地撇了下唇。 　　颜九无奈地看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自家哥哥，试探着问：“你真打算说？” 　　“你不是想知道么？”颜毅随口回应了一句后，直奔主题，“陆觉不是普通人，他是驱魔人。” 　　这话，颜九听管家提起过，也就没怎么惊讶。但驱魔人到底是什么？ 　　猎魔界流传的说法是——驱魔人是猎魔人的前身。 　　并且强调了——不是祖先，是前身。 　　颜九无法区分这两者的区别。 　　不过，颜九知道的是——猎魔人和驱魔人，同样能杀死魔物，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看她和陆觉就知道了，她能使用阵法，陆觉不能。陆觉能做到的事，她也一样做不到——比如徒手撕裂法阵，和魔物肉搏，血能对魔物产生伤害什么的。 　　“驱魔人能做到猎魔人做不到的事。”颜毅又说了句颜九知道的废话，然后在两人期待的视线中，悠然地继续道，“这就是我想契约陆觉的原因。” 　　颜九：“……” 　　陆觉：“……” 　　两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啥？这就完了？！你莫不是在逗我？ 　　就知道他们会是这个反应。颜毅支着脑袋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和驱魔一族有关的历史是禁忌呢？虽然我的确知道一些东西，但因为是禁忌，所以不能说啊。”他说着，微微皱眉，作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想说却不能说，我也很绝望啊。” 　　颜九唇角一阵抽搐：“……你还是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自家妹妹果然是个聪明人，看来不需要拐弯抹角了。 　　这样想着，颜毅一改苦恼的样子，牵起唇角笑了一下：“只要能进入猎魔高层，就有机会进入禁忌图书馆。和驱魔人有关的资料，如果还存在于这个世上，那么，只可能出现在那里吧。” 　　闻言，瞬间明白他想让自己做什么的颜九一脸黑线。 　　果然，颜毅的下一句话是：“如果你想知道猎魔人的能力，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契约陆觉，那么，就进入猎魔高层，去那个禁忌图书馆自己调查吧。小九啊，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颜九：“……”我能打你吗？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噫……评论都去哪儿了？ ☆、徽章 　　颜毅走后, 颜九黑着一张脸坐在桌边, 久久没有动静。 　　直到陆觉好奇地把脑袋凑到她面前, 然后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干嘛？”颜九瞪他一眼。 　　“这不是看你在发呆，想唤你回神么……”陆觉收回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进不进高层？” 　　“进，当然进。”颜九说着，语气明显有些不满——进入猎魔高层, 对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既能帮颜毅挡掉些不必要的麻烦，也能进入禁忌图书馆，了解一些她不曾了解过的“禁忌”。说实话, 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颜毅的这个提议。 　　但是, 果然还是好不爽啊——总有种被下套的感觉。 　　陆觉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见她只是不爽没有生气，便随手抓过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试探着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颜九微微一怔, 还没反应过来，陆觉的脑袋就往她肩上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颜九挑眉, 对他突然的反应感到诧异。 　　“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陆觉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 迟疑片刻后试探道，“我能吻你么？” 　　颜九长长的睫毛一颤，没有马上回答。 　　心跳因为这一句试探的话变得有些混乱，心里有疑惑也带着些许期待。 　　疑惑的是——她家小狼狗又发情了？这和上次才隔了几天？虽说他们这个年龄很敏感，很容易擦枪走火，但这个频率真的没问题么？ 　　期待的是——她还没有认真跟他接过吻欸……不知道自己和他认真吻起来是什么感觉？还蛮想体验一次的。 　　半天等不到颜九的回答，陆觉失去耐心，开始变得不安分了——他的一只手顺着她身体优雅的曲线挪到她脸上，将她的脸掰向自己，然后闭上双眼，小心地朝她靠近：“主人……”他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喉结滚动了一下，应该是吞了口唾沫。 　　属于他的气息迎面扑来，近在咫尺。颜九感受着他的呼吸，半垂下长长的眼睫，没有回应，却也没有闪避。 　　终于，他试探着吻上了她的唇，柔软的触感令他沉沦，身体几乎是本能地靠近。 　　两人吻了一会儿后，颜九轻轻推开他，试探着询问：“陆觉，你真的喜欢我？” 　　“嗯。” 　　“你喜欢我哪里呢？”颜九想不通。 　　然而，陆觉比她更想不通：“我不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爱上了。说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反正，只要看到你，就觉得很开心——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想要抱紧你，想要吻你，想要一直黏着你……我已经快分不清哪部分是契约的力量了。” 　　“傻瓜。”颜九不客气地吐出这两个字，唇角却是忍不住上扬了一下，“只要你不离开我，契约就不会对你产生影响。” 　　“我知道。”陆觉说着，视线忽然变得有些迷离，“颜九，你是爱我的吧？” 　　“如果我说不呢？” 　　陆觉陷入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自嘲：“我能咋办……要不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努力一把？” 　　“噗……”颜九无奈地看着他，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陆觉，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这样的你，我怎么忍心不爱？ 　　* 　　几天后，颜九正式向猎魔高层发起进攻——向上递交了申请书。 　　填写申请书需要满足三个判定条件，颜九本以为很难，然而…… 　　1、完成三个S级任务。 　　2、剿灭一个魔巢。 　　3、拥有百人以上支持者。 　　第二个条件她做到了。第三个条件，身为颜家人的她根本不用顾虑——虽然看不惯颜家的人很多，但真正敢和颜家作对的没几个，百人算什么？整个猎魔界都没几个人敢不支持。 　　至于第一个…… 　　“啥？我已经满足了？”颜九不敢置信——她通过考核后只接过一个S级以上的任务，就是剿灭魔巢。颜毅后来丢给她的任务基本没什么难度，连A级都够不上，这条件怎么说满足就满足了？ 　　管家在电话里解释道：“二小姐，您确实满足了。忘了么？您在考核中击杀了两只S级魔物，第一个任务就剿灭了一个魔巢，后来为了救秦家兄妹又剿灭了一个魔巢——三个S级任务，不会错的。” 　　颜九：“……”还有这种操作？！ 　　挂断电话，颜九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本以为要进入猎魔高层很难，可实际上呢？她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达成了填写申请书所需的一切判定条件。 　　想起上面判定她完成的那三个S级任务，都跟颜毅有关…… 　　颜九忍不住“啧”了一声——颜毅，你别告诉我，早在我参加考核甚至更早之前，你就已经计划好让我进入猎魔高层了。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不想再被猎魔高层一次又一次地抓进监狱？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 　　没过几天，申请的结果出来了——自此，颜九也成了猎魔高层的一员。 　　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得令人窒息——她从管家手里接过代表猎魔高层的徽章，别到肩上的那一刻，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身边的陆觉倒是不怎么意外。管家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开始催促颜九带他去图书馆浪了。 　　“有了这个徽章是不是就能自由出入那什么禁忌图书馆了啊？”陆觉好奇地把玩着颜九肩上的徽章，觉得还挺好看、挺霸气的，很衬她的气质~ 　　“我们啥时候去图书馆？”他问着，明显有些迫不及待——毕竟事关他的身份。 　　颜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他顺毛：“别急，哪有这么容易。我们要先去一次总部。” 　　陆觉任由她摸着自己的脑袋，享受地眯起眼，却还是听见了她的话，下意识地问：“去总部干嘛？” 　　“说是要把整个S市交给我管理，让我和上一位S市的管理者交接一下。” 　　“卧槽，牛逼。” 　　“还说我可以选三个直系下属帮我一起管理。” 　　陆觉挑了下眉：“哦，那有人选了吗？” 　　“我哥肯定占一个啊。另外两个么……”颜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刚进入高层，我谁也不认识，要不我去问问我哥，让他推荐两个？” 　　“别。”陆觉连思考的时间都省下，几乎是第一时间给出了反对意见。 　　首先，颜毅几乎不跟除了颜九以外的任何人接触，问了估计也是白问。 　　其次，颜毅这个人，太难懂了，至今不知道他究竟是敌是友。就算他不会伤害颜九，他的处事手段也令人胆寒——谁知道他会不会推荐两个他仇视的人给颜九，然后步步为营把他们弄死……　 　　总之，保险起见，陆觉一点也不希望颜九在选人这种事上去征求颜毅的意见。 　　“那你说我应该选谁？”颜九决定征求陆觉的意见。 　　陆觉想了想，忽然邪气一笑：“不是有两个人，口口声声说要对你报恩么？” 　　* 　　自从在魔巢擅自使用了契约的力量后，出于对凌川的愧疚，在他面前，秋一鸣怎么也抬不起头。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感受，所以他一再逼迫凌川：“对我用一次契约，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然而，凌川始终不肯如他所愿，给出的理由是：“凭什么你让我用我就用？” 　　自知理亏的秋一鸣哑口无言，心情越发不爽。 　　——两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颜九召唤到了猎魔总部。 　　颜九在猎魔总部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因为刚“入职”，所以东西都还没搬来，踏进去第一眼给人的感觉空空荡荡。 　　她一身灰色的长袖衫，坐在一把黑色的转椅上，连人带椅转向两人，审视的目光扫过他们全身，忽然一笑：“几日不见，你们的关系果然还是这么僵。” 　　——办公室一共就这么点大，你们居然还能站得离彼此那么远，也是不易。 　　“为什么选了我们？”凌川对她的话听而不闻，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他的声音果然还是跟他的面部表情一样冷淡。 　　颜九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说：“你要知道，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刚拿到猎魔资格的新人，突然进入猎魔高层，能信任的人选实在太少了。”顿了顿，她不客气地评价道，“说实话，我原本没考虑过你们——对大部分家族而言，你们的确出类拔萃，但放眼整个猎魔界，你们果然还是太嫩了。阵法一般，体能一般，实战经验少，又不肯使用契约提升彼此的能力。简直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选项。” 　　听完这段话，凌川和秋一鸣都是一脸黑线——颜家人就是这么讨厌！ 　　“既然我们这么糟糕，那你还选我们干嘛？为毛不去选秦家那对兄妹？”秋一鸣的语气里充满不爽，真恨不得转身就走。 　　不过他没这个胆子——虽说颜九跟他同期，但人家现在是如假包换的高层人员呢，惹不起惹不起。 　　觉察到秋一鸣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颜九微微皱眉——又来了。 　　刚上任短短一周，她就已经接收到了无数这样的眼神，就好像在说——身为颜家人了不起啊？ 　　估计整个猎魔界都是这么想的吧——都觉得她是靠关系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她抿了下唇，假装没看到秋一鸣的眼神，然而，她能忍，陆觉可忍不了。 　　坐在颜九身后那张桌子上晃着双腿的陆觉，注意到秋一鸣的眼神，从桌上一跃而下，几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喂，我警告你，对颜九态度好一点！” 　　颜九看着陆觉的背影，以及秋一鸣呆滞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她连忙出声把她家的小狼狗唤回身边：“陆觉，回来。你推荐的人，别自己赶跑了。” 　　听到这句话，陆觉这才想起这两个人是他推荐给颜九的，迟疑了一下，终是松开了秋一鸣的衣襟，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不要忘了——她救过你们，不止一次！” 　　这话让秋一鸣一阵失神，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凌川已抬起一条手臂，挡在他和陆觉之间：“抱歉，他不是故意的。” 　　秋一鸣愣了一下，虽然对凌川的维护感到不爽，但还是抿唇低下了头：“对不起。” 　　两人如此诚恳地道歉，反而让颜九不自在了。她沉默片刻后，暗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好吧，虽然并不觉得你们真的做错了什么，但我接受你们的道歉……总之，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直系下属了，以后只需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她说着，连人带椅微侧过身，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 　　“你们的任务有两方面，一是管理，二是战斗。管理方面，你们连自己的‘内部关系’都没处理好，我是不指望了，暂时全交给我哥。战斗方面，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自己心里清楚。所以……”她放下文件，叹了口气，“暂时就先替我跑跑腿，传个信什么的吧。” 　　凌川&秋一鸣：“……” 　　两人算是知道了，原来他们大老远跑过来，就是来帮颜九凑数的。特么……哪个混蛋规定的每个高层必须有三个直系下属？！ 　　两人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都是一脸菜色——他们被颜九打击到了。 　　心里很生气，却无从反驳，因为颜九说的都是事实——他们确实没有管理的才能，也没有很强的战斗力。所以，这样的他们，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回到总部附近的猎魔旅馆，两人看着房间里各自的行李箱，一阵静默，都不急着整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川试探着开口：“秋一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使用契约……”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他觉得，以他的立场，是不该主动提这件事的。 　　两人的族人擅自决定了他们的主从关系，从那一刻起，他们便再也不可能“两不相欠”了——凌川觉得自己欠了秋一鸣，从一开始就欠了。 　　这才是他坚持不对他使用契约的真正原因。 　　秋一鸣听到凌川的那句话，第一反应是抗拒，可是，想想颜九说的那些话，真的是字字诛心。 　　和凌川不同，他体验过契约的力量，所以清楚地知道契约能把两人的能力提升到什么程度——自己一个人连半秒都撑不过的攻击，居然能靠两人的力量挡回去。 　　不想承认，其实他对那种身体充满力量的感觉恋恋不忘，早就有了松口的念头。现在凌川主动提出来，正好给了他一根杆子，好让他顺杆爬。 　　这样想着，他抿了下唇，轻声回应：“试试吧。” 　　凌川挑了下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你说什么？” 　　“我说——那就试试吧。”这一次，秋一鸣用更大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视线转到凌川脸上，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但是，仅限于阵法共享。你要是敢用契约对我做什么，你就完了！” 　　“呵，不用你说。” 　　“那……开始吧？” 　　“现在？” 　　“不然呢？” 　　“行，出去找个演习场。” 　　两人说着，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竟然真打算立刻找个地方进行特训。 　　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的人连忙转身离开，手撑着楼梯扶手，整个人很轻盈地翻了下去。 　　“看来不需要我帮忙调|教了哦？咕唧~” 　　白色的小毛球落在那人肩上，抖了抖身上雪白的绒毛。 　　一身休闲装的颜毅走到一楼自己的房门前，不太明显地勾了下唇角：“他们自己醒悟了，那便最好，否则他们一定会后悔被小九选作自己的下属——我的小九不需要废物。” 　　“哎呀呀，果真是为自家妹妹操碎了心。”小毛球说着，忽然眯了下血红的大眼睛，压低声音道，“主人，你今天有客哦？” 　　“是啊，不速之客呢。” 　　颜毅淡淡地回应着，姿态悠闲地用钥匙打开门锁，将房门缓缓推开。 　　虽是午后，但因为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是拉上的，所以有些昏暗。 　　颜毅在门口立了一会儿，感受着房间里的死寂，忽然轻叹一声：“有些人，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非来闯，果然——智商是硬伤？” 　　停顿片刻，他发出一声冷笑，手掌一翻，一个纯白的法阵旋起，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同时喊出一句：“小白，关门。”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伪装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增加了一段别漏看！ 　　话音刚落, 颜毅身后一道白光闪过, 雪发的少女从半空显现, 轻盈地落到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她将门关上后，发出了悦耳的轻笑：“主人你真是坏坏~明明是你‘不小心’留下了新窝的地址, 有人觉得好奇，来看看也很正常嘛~” 　　“是啊，如果不是从窗户里爬进来的话。”颜毅回应着, 法阵里瞬间射出数条光之锁链，迅速搜寻到隐蔽在房间里的两人，将他们从黑暗中拽出来，双双固定到墙上。 　　不得不说, 这两个人的脸, 长得跟那两个女人好像啊……像得令人作呕。 　　“秦悠，秦闲。”颜毅缓缓念出这两个名字，看着墙上脸色苍白的两人，发出一声叹息，“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么？” 　　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埋伏在颜毅房里, 准备一口气把他杀掉的两人，完全没料到自己还没动手就被发现了，都是一脸呆滞。 　　——被颜毅发现, 结局只有一个，死。 　　秦闲已经放弃挣扎了，她垂下头, 任由长发遮住自己的眼睛。 　　秦悠咬唇和颜毅对视了一会儿，终是破罐子破摔地开了口：“你杀了我们的母亲！” 　　“所以呢？”颜毅挑眉，没有半点否认的意思，甚至还强调了一遍，“对，我杀了她，根本不存在什么意外，她就是被我杀死的，所以呢？” 　　“你……”颜毅的反应完全出乎秦悠的意料，听完这句话，秦悠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和平时悠然的样子判若两人，“你这个人渣！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哦，我从来没说过自己不渣啊？”颜毅歪过头，一副懵懂的样子，“我就是人渣，而你们的母亲，连人渣都想强行契约，莫不是个变态？” 　　秦悠闻言，几乎脱口而出：“她只是想强行契约你，而你杀了她！” 　　“只是？” 　　这两个字，让颜毅笑了，没有笑意的笑容看得秦悠一阵头皮发麻。 　　颜毅原本还想，要不要留这两人一命——他们作死的本事这么大，就算他不出手，估计也分分钟被别人弄死。现在想来，还是算了。 　　他可是知道的——秦悠曾想以“强行契约”作为借口，把颜九逐出猎魔界。 　　呵，别人强行契约就是重罪，自己的母亲强行契约就是无辜的了？双标什么的，真令人恶心。 　　——恶心得让他反胃，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两个人。 　　这样想着，他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神情，冷冷开口：“伤害过我的人，一个都别想活。”顿了顿，他走到一旁的茶几旁坐下，姿态悠然地为自己倒了杯茶，“很久以前，有个女人毁了我，没能亲手杀掉她是我一生的遗憾。从那时起，我便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不再让自己有任何遗憾——伤害过我的人，都得死！” 　　话音落了，没有给秦家这对兄妹任何反应的机会，白光一闪而过，鲜血撒了一地。 　　白色长裙的少女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连“啧”三声后，走到颜毅身前，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用纤细的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你这就把他们杀了啊？真无趣，明明可以先玩一会儿再杀的，反正没人知道~” 　　颜毅放下茶杯，抬起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背，以防她从自己身上滑下去，然后淡淡地开口：“抱歉，我没他们这个家族的人这么变态。” 　　“你妹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呵。”颜毅牵了下唇角，从椅子上起身的同时，将少女横抱起来，走向了卧室，“我一接到来自猎魔高层的召唤，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总部，J区的秦家兄妹失踪？关我屁事。”顿了顿，“小白，会化妆么？” 　　少女眨了眨眼睛：“会啊，你想干嘛？” 　　“帮我化个妆。” 　　——终于混进了猎魔总部，他终于能干一件他一直想干，却一直没机会干的事了。 　　* 　　禁忌图书馆。 　　——这是个只有猎魔高层人员才能进入，存放有猎魔界古往今来所有历史、秘闻、乃至禁术的地方。 　　这个图书馆和彼岸一样，存在于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的夹缝中，只有手持通行证的人才能进入。 　　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都戒备森严。无论借走什么书都必须进行实名登记，以便查核。 　　今天，负责实名登记的管理员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女人，三十上下，本就冷硬的脸在一身黑色制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一丝不苟，令人难以接近。 　　忽然，不远处传来陌生的脚步声，管理员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只见一位身材纤弱的少女，正怀抱着两本书，姿态优雅地走向她。 　　少女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裙摆层层叠叠，点缀着许多高贵的装饰。她的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发箍，发箍一侧缠绕着一朵唯美的白花，花瓣和她的裙摆一样层层叠叠，有一种繁复之美。 　　然而，再华丽的装扮，也盖不住少女本身的出众。 　　她真的长得很好看。本就精致的脸上化了淡妆，长长的睫毛弯着优雅的弧度——简直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管理员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一方面是惊艳于少女的绝美，另一方面是惊叹少女年纪轻轻就成了猎魔高层的一员。 　　这个年龄，这个气质。不会错的，她就是刚进入猎魔高层的颜家二小姐——颜九。 　　“我想借走这两本书，麻烦您了。”少女的声音很轻，软软糯糯。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怀里的书递给面前的管理员，脸上露出有些害羞的笑。 　　管理员的脸一红——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她几乎是仓惶地接过了书，粗略看了眼书名后，从桌上拿过一张表格，写上了两串数字，然后把表格递给少女：“在这里签一下名。” 　　“好的。”少女应着，又是一笑，接过纸笔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管理员的手，后者的脸又是一红。 　　片刻之后，管理员接过签着少女大名的表格，只见上面写着两个非常秀气的字——颜九。 　　果然是她。 　　“请问……我可以带走那两本书了吗？” 　　见管理员盯着自己的签名看得失了神，少女忍不住出声提醒。管理员这才回过神来，仓惶收起表格，把少女想借的那两本书递给她，同时试探着说了句：“你的字，跟你一样好看。” 　　少女微微一愣，然后把接过来的书抱在怀里，半垂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谢谢。小姐姐，你也很好看哦~”说完这句话，她别有深意地牵了下唇角，转身离开。 　　管理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唉，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好看得简直不像人类，让她嫉妒不起来。 　　少女已经彻底离开了管理员的视线，可管理员还是痴痴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累了，她总算收回目光，伸了个懒腰。 　　然而，就在她准备起身走走，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一个充满傲气的女声从不远处的门口传来：“陆觉是我的御从，为什么不能进？！” 　　管理员好奇地望过去，只一眼，便惊呆了——那个一身黑色运动装，把自己穿得跟只乌鸦似的少女……不就是前不久刚离开的那个吗？！ 　　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换了身衣服？不仅仅是衣服，就连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穿裙子的颜九，气质是内敛的，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从骨子里渗透出来。可是，此时此刻，正在和门口的守卫争辩的颜九，无论是语气还是姿态，都透着不容反驳的傲慢。 　　那一刻，隐约意识到什么的管理员，只觉一阵寒意涌遍全身，她僵硬地将视线转向手边的借书登记表，眼中闪过了一抹惊惧。 　　* 　　一身黑裙的少女，优雅地踏进猎魔旅馆，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她怀抱着两本书径直走到颜毅的房门前，左顾右盼，见四处无人，这才放心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她卸下了高贵优雅的伪装，胳膊潇洒一抬，两本书“嗖——”的一下飞到床上，将被子砸出一块凹陷。 　　“咕唧！”白色的小毛球在被子上翻滚了几周，蓦地变作一位白色长裙的少女。她在床沿坐稳后，向门口的人投去控诉的视线，“主人，你差点砸死我。” 　　“你有那么容易死？”门口的少女开口，声音有些雌雄莫辨，却还是能听出是个男声——第一次穿女装，居然没被任何人识破，颜毅忍不住走到镜子前，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自己现在的样子。 　　本就跟颜九长得有七分相似，化了妆之后，两人几乎一模一样……不，他比她好看多了！ 　　他对颜九说，他是因为嫌烦才不进入猎魔高层——这是谎话。 　　真话是——自从拿到猎魔资格，用短短一周的时间完成了3个S级任务后，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前前后后递交了不下十张申请书，却都被无情驳回。 　　——上面不想让他进入猎魔高层。确切地说，是他的父母不想让他进入猎魔高层。 　　既然如此，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颜九身上，通过她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禁忌图书馆。 　　确切地说，是禁忌图书馆里的这两本书。 　　总被颜毅唤作小白的少女好奇地瞄了眼险些砸到自己的那两本书，试探着念出了书名：“《神之半身》、《血祭》……这是啥？” 　　颜毅一边脱衣，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驱魔人的历史、被遗忘的法阵。” 　　“哦……还是没懂。” 　　颜毅无奈一笑，赤身裸体地转过身来：“我在找一个，能让我夺回一切的办法。” 　　——夺回一切我所失去的。夺回一切我本该拥有的。夺回……所有的一切。 ☆、瞎眼 　　“二小姐, 禁忌图书馆, 只有猎魔高层人员才被予以进入。您是猎魔高层无疑, 可您的御从不是。” 　　禁忌图书馆门前，守卫看着面前穿得一身黑却依然美得无可挑剔的少女，各种头疼——他怕是要被这位有权有势的二小姐记恨上了。 　　颜九才懒得记恨他, 况且这规则没什么好诟病的，唯一的问题在于——只有她能进入，意味着她和陆觉必须分开。陆觉一个人在外面, 能承受住契约的折磨么？ 　　她还是决定挣扎一下：“我和陆觉缔结了灵魂契约，从灵魂的角度上说，我们是一个人，凭什么我能进他不能进？再者, 我跟他住在一起, 借出来的书总会被他看到，他不进去有什么意义么？” 　　“当然有。”守卫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对自己未来的人生感到了绝望，却还是坚定地回复了颜九，“他不进去, 就只能看到您借出来的书，他要是进去了，图书馆里有些什么, 他一目了然。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他哪天背叛了猎魔界，把图书馆里的秘密公之于众……何况, 他在被您契约前，并不是猎魔界的人吧？” 　　颜九原本想，如果守卫还是不同意，就只能让陆觉在外面忍耐一下了，可是，听完这段话，她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猎魔人吗？你缔结过契约吗？主人不背叛，御从要怎么背叛？！” 　　守卫生无可恋——该怎么回答？他能回答“被契约的御从，是可以通过某种禁术杀死主人获得自由”的么？ 　　——曾经以为的不可能，都能在禁忌图书馆里找到无限的可能。 　　由此可见这个图书馆有多可怕。所以，身为守卫的他，绝对不能松懈，即便是猎魔界第一强者来了也绝不放行——这就是猎魔高层会投票选他来当守卫的原因。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守卫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就是不行。二小姐大可以将自己在图书馆里的所见所闻分享给您的御从，但要让您的御从随您一起进去，绝对不行！” 　　所以说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啊！ 　　颜九皱了下眉，还想说些什么，被守卫抢先道：“还请二小姐独自进入，您的御从待在外面不会死的。” 　　“如果他会死呢？” 　　“不会的。”守卫毫不犹豫地回应，“您刚才进去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别以为换了身衣服我就认不出您了。” 　　“啊？” 　　一句话，让颜九彻底没了跟守卫争辩的兴致。短短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下意识地侧头和陆觉对视了一眼。 　　“不会吧……”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这个世上，除了传说中的易容术，能冒充她进入图书馆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不会吧？”陆觉重复了一遍，唇角忍不住一抽——如果是真的，他也太拼了…… 　　守卫看着两人奇怪的反应眯了下眼睛：“有什么问题么？” 　　颜九连忙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居然被你认出来了……那就没办法了。陆觉，我们走。” 　　“哦。” 　　两人说着，居然真的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守卫看着两人的背影，忍不住皱眉——这颜家二小姐，莫不是个傻子？ 　　不远处的管理员收回视线，低下头——到底什么情况？是她想多了么？ 　　* 　　颜九径直冲向颜毅的房间，一路上都忍不住微微皱眉。 　　陆觉紧跟在她身后，虽然没能进入图书馆让他有些遗憾，但他认为颜九的决定是对的——如果颜毅真的假扮成她进过图书馆，那么，他们想要的书，或许已经到了颜毅手上，再进图书馆就没有意义了，还有可能引起他人的怀疑。 　　此时此刻，颜毅已将他冒充颜九从禁忌图书馆借出来的两本书全部看完。 　　他合上手中的《血祭》，面上一片冷静，心里却有些波澜起伏。 　　“怎么样？”一身白裙的少女几乎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手指在他裸|露在外的小腹上画着圈。 　　颜毅脱去裙子、假发、假胸，卸了妆之后，换上了一身性感的皮衣。皮衣的上半部分比较正常，下半部分只有交叉的布条，十分稀疏，完全挡不住盈盈一握的细腰。 　　他的下半身穿着一条黑色的超短热裤，露出诱人的人鱼线。整个人打扮得像个从事S|M服务的服务员。 　　于是，几个小时后，他让小白打开房门，冲进来的颜九看到的就是这么辣眼睛的一幕——自家哥哥衣着暴露地坐在转椅上，双腿交叠着，单手支着脑袋，看向她的视线里透着傲慢，一副随时准备用皮鞭调|教她的样子。 　　颜九抬手捂眼。 　　在她之后走进房间里的陆觉，看到椅子上的颜毅，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了几声。 　　“你……”颜九对自家哥哥的穿衣品味真是没话说了。 　　颜毅悠然地看着她：“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怎么包装随我喜欢，至于这样么？”他说着，打了个响指，早在开门之前就变回小毛球的小白艰难地打开衣柜，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差点闪瞎颜九和陆觉的眼睛。 　　“你若不喜欢，帮我挑一件，我换上就是了。” 　　“算了……”颜九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气再次看向颜毅……再次抬手捂眼，“我还是先出去吧，陆觉你帮我问。” 　　“哈？” 　　陆觉还没反应过来，颜九已转身和他擦肩而过——居然真的开门走了出去。 　　被无情留在颜毅房里的陆觉心情复杂地看向颜毅，一阵无言。 　　颜毅挑了下眉：“想说什么？说。” 　　陆觉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终是认命地开了口：“你冒充颜九去了禁忌图书馆？” 　　“是。”颜毅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手一扬，一个纯白的法阵将桌上的两本书托起，转移到陆觉面前，“就这两本书，我已经看完了，帮我还回去吧。哦，你们要是想看的话也可以看。” 　　陆觉接过那两本书，唇角一抽——特么……冒充自己的直系上司去图书馆偷书的人，现在居然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命令自己的上司替自己还书？ 　　——颜毅，你的脸咋这么大呢？ 　　陆觉危险地眯了下眼睛，想到颜九现在在外面，不知道房间里的情景，他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下一秒，他果断实施了这个念头——他几步冲到颜毅面前，在他惊讶的视线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从转椅里提起来，然后用另一只手上的书狠狠砸向他的腹部！ 　　“操……” 　　完全没料到陆觉会对自己出手的颜毅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剧烈的疼痛从腹部扩散到全身，他的身子本能地蜷起。 　　“这一下，是替我自己还的！别以为你强行契约我的事就这么算了！”陆觉说着，松开颜毅，任由他双手捂住腹部蹲下身。 　　被这一幕惊呆的小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飞到颜毅身前化作人形，愤怒地看着陆觉：“敢伤我主人！找死！” 　　陆觉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冷笑：“这一拳，是你主人欠我的！” 　　小白蓦地睁大血红的双眼，身上的魔气以一个可怕的速度翻腾起来。 　　然而，就在她准备攻击陆觉的前一秒，她的小腿被颜毅一把抓住，然后是一个明显在忍痛的声音：“他说得对……别乱来。” 　　魔气因为这句话瞬间消散，小白不满地“啧”了一声，转身把颜毅从地上扶起来。 　　颜毅艰难地坐回转椅，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再次开口时，声音恢复平静：“陆觉，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强行契约你么？答案就在那两本书里。” 　　陆觉下意识地看了眼手里的两本书，这才想起颜九要他做的事，连忙看着颜毅冷冷开口：“下不为例！这次你冒充颜九进图书馆，我们替你瞒下来了，下一次，我们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顿了顿，补充一句，“并且一定会判刑！” 　　颜毅乖乖地“嗯”了一声：“我再也不敢了，真的。” 　　陆觉：“……” 　　身为一个遇强则强的人，对于主动示弱的家伙，陆觉真是没辙。 　　最终，临走前只能扔下一句：“把你那套糟心的衣服换了，辣眼睛！” 　　颜毅微微一笑：“遵命。” 　　* 　　陆觉拿着两本书跟颜九回房后，大致把房间里发生的事向她复述了一遍，当然，没说自己揍了颜毅一拳。 　　颜九从他手里接过这两本明显年代久远的书，都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密密麻麻的古语看得她头皮发麻。 　　“你说他都看完了？！这么多内容，几个小时就看完了？！”颜九有些诧异。 　　陆觉耸了下肩：“反正他是这么说的。” 　　“好吧……今天没什么事，我尽量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它们看完。”颜九说着，拿着两本书走到书桌前坐下。 　　坐在床沿的陆觉看着她的背影挑了下眉：“为什么今天就要看完？” 　　“我不喜欢拖，到手的书，自然是越快看完越好。” 　　陆觉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片刻后，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试探：“那……你能在床上看么？” 　　“理由？” 　　“你不睡我要睡的啊。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也是。”颜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兀自点了下头，“那你先去洗澡吧，我们早点上床。” 　　“好~” 　　早点上床~ 　　陆觉蜷起一条腿踩上床沿，单手托着下巴，维持着这个潇洒的坐姿，看着颜九的背影笑得邪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令人窒息的哥哥[doge] ☆、再生 　　颜九和陆觉先后洗好澡上了床。 　　颜九把枕头垫在身后, 坐在床上看书, 陆觉则躺在她身边, 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的一条……腿。 　　呃……这个…… 　　颜九有些无奈地低头看了眼身边的陆觉——他抱着她也就算了，脑袋居然还往她身上蹭了几下, 痒痒的。 　　终于，她忍无可忍地开口：“你就不能转过去背对我吗？反正只要和我身体接触就行了吧？你这样我根本没办法专心看书。” 　　“嗷……”陆觉心不甘情不愿地嚎了一声，却还是乖乖松手, 转身背对她，非常沮丧地叹了口气。 　　“乖~”颜九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总算心无旁骛地看起了书。 　　《神之半身》说的是驱魔人的起源，以及他们所拥有的能力——正是她和陆觉现阶段最需要的书。 　　颜九才不会天真地以为颜毅是为了他们才借出了这本书, 所以, 这本书里肯定有颜毅想看的内容。 　　颜九知道自己一个晚上肯定看不完这本书，所以，只能根据目录挑一些她觉得重要的东西看。 　　于是，她知道了——驱魔人之所以从出生起就只有一半灵魂，是因为他们的另一半灵魂来自于神。神的灵魂, 是不会受到契约影响的，所以才说驱魔人是神之半身。 　　然而……神？ 　　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神么？颜九不信。 　　接着看下去, 颜九又知道了——驱魔人拥有许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特殊能力，其中一种是再生，也就是自我治愈。 　　——身为驱魔人, 除非灵魂破损，否则，无论多严重的伤都可自我痊愈，哪怕断手断脚也能自己长好。 　　看完《神之半身》，颜九又拿起《血祭》粗略地看了几眼，发现这是本真正的禁|书——上面罗列了许多被禁止的法阵，使用这些法阵无一例外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其中一种法阵引起了颜九的注意，因为它的名字在《神之半身》里出现过——是“再生”。 　　使用这个法阵，能治愈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即便是断手断脚也一样能被治愈。但是，需要牺牲自己的至亲。 　　看完这两本书，颜九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她大概猜到自家哥哥想做什么了。 　　他想治愈他身上的伤。 　　——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伤。 　　* 　　第二天早上，陆觉被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唤醒，看到颜九还在他身边熟睡，几乎是本能地缠了上去。 　　抱住她的胳膊，一条腿勾上她的腿——恨不得整个人都攀到她身上去！ 　　感受到突然靠近的温度，颜九迷茫地睁开双眼，侧头和陆觉对视。 　　陆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啥都没做的样子。 　　颜九真拿他没办法：“把你的腿从我身上拿开！你下面的二两肉又戳到我了！” 　　“啧……总是说得那么露骨。”陆觉悻悻地收回腿，却没有松手——依然紧抱着颜九的手臂。 　　“松开。” 　　“不要吧……”陆觉讨好似的用脑袋蹭了蹭颜九的肩膀，“天冷了，我不想起床。反正学校那边请了长假，不用上课也没啥别的事，我们再躺会儿？” 　　颜九微微眯起双眸，和陆觉对视了一会儿后，忽然心念一动，陆觉不可抑制地呻|吟了一声。 　　他低低地喘息了一会儿，蜷起双腿，有些羞愧地低头避开颜九灼热的视线。 　　“还不松开？”颜九挑眉。 　　陆觉咬咬牙：“不松开，你再来啊。” 　　“噗……” 　　陆觉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强，可为什么这一次，她会觉得他倔得这么可爱呢？ 　　最终，颜九任由他抱了一会儿，两人起床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了，所以刚换好衣服就去了猎魔总部。 　　颜毅早早地赶到了颜九的办公室，和小白一起帮她把整个办公室打理得一干二净，然后坐在她的位置上等她。 　　他那全身放松躺在椅子里的悠然姿态，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他原本打算等颜九来了，将她数落一番，以报陆觉昨天的一拳之仇，然而，几个小时后，他等来的人不是颜九，而是——他的父母。 　　视线穿过门口，看到那两张已经变得陌生的脸，颜毅脸上的神情一僵，全身的肌肉几乎是本能地绷紧。 　　他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低头退至一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不愿承认，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渴望着这两个人的承认，无法抑制自己见到他们时的激动。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他早已拥有了反抗他们的能力，也还是接受着他们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惩罚。 　　昨天从《血祭》那本书上看到“再生”的法阵时，他不是没想过牺牲这两个狠心抛弃自己的人。他本以为自己下得去手，可是，再次看到他们的那一刻，他还是本能地感到了畏惧，并心怀期待。 　　颜父走进办公室，环顾四周，看到颜毅的那一刻，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好半天才忍住心里的反胃询问道：“小九呢？” 　　颜毅抿了下唇，轻声回答：“不知道，可能还在睡。” 　　颜母把一个蛋糕盒拿到办公桌上，欣慰地开口：“小九终于也是猎魔高层的人了，以她的能力，估计没几年就能超过我们，成为猎魔界第一强者吧？” 　　颜毅挑了下眉，欲言又止——第一强者明明是他…… 　　颜父在颜九的椅子上坐下，不可一世地开口：“那是自然，我们颜家的人，生来便是强者。小九身为我们唯一的孩子，绝不会让我们失望。” 　　唯一的孩子……呵。 　　他们果然还是不愿承认他。 　　颜毅自嘲地一笑，刚想拂袖离开，然而，才踏出一步，那个颜家“唯一的孩子”就出现了——颜九踏进办公室，看到自家父母的那一刻，一脸惊异：“欸……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你们怎么会来？” 　　完全沦为背景的颜毅“啧”了一声，加快脚步往门外冲去，想在有人唤住他之前离开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场合。 　　然而，他的愿望终究落了空——还差一步就能离开，身后传来颜父充满威严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颜毅脚步一顿，沉默片刻后，头也不回地答：“你们一家子团聚，我就不打扰了。” 　　“你这是什么话？”颜母皱眉，“小九进入猎魔高层，我们都很高兴，所以才来为她庆祝。你也姓颜，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您不清楚么？戏演了这么多年，还没演够？ 　　彻底心灰意冷的颜毅转身和颜母对视，琥珀色的眼眸间没有一丝光泽：“不好意思，从今天开始我决定改姓陆了。” 　　陆觉：“……”特么你怎么不改姓一二三四五？ 　　听到这句话，颜父果然气得一拍桌，指着颜毅的鼻子大骂：“混了一年都没混进猎魔高层，你这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还改姓，我倒是希望你改！你根本不配姓颜！” 　　这段话彻底激怒了颜毅，他发出一声冷笑，脚下蓦地旋起一个纯白的法阵：“很好，是你逼我的！” 　　——既然你那么想死，那就去死吧！ 　　感受到来自颜毅身上强烈的杀气，回想起昨晚从《血祭》上看到的内容，知道他要做什么的颜九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几乎是本能地大喊：“陆觉！阻止他！” 　　陆觉连忙伸出一只手，触上了那个纯白的法阵——巨大的法阵在顷刻间支离破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无踪。与此同时，颜父甩出一个法阵，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狠狠砸上了颜毅的身体！ 　　颜毅被强大的力量砸飞在墙上，喷出一大口血。 　　他狼狈地落回地面，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句话是真理啊…… 　　颜九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颜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猛地冲到他身前，以防颜父再次出手：“父亲大人！住手！” 　　颜父冷冷地看着她，和她僵持了一会儿后，终是撤去了手上的法阵：“是他先动手的，死不足惜！” 　　“他是您的儿子！” 　　“我没有会弑父的儿子！” 　　两人对峙间，小白化作人形，想要攻击颜父，却被陆觉一把拦下：“快扶颜毅去治疗！” 　　颜父那一击丝毫没有放水，颜毅还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估计身上该断的不该断的都断了个彻底，所以才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小白用复杂的眼神看了陆觉一眼。在场的人，除了颜毅，只有他看得见她的样子，所以，她还是愿意听他的，也确实觉得他说得很对——比起反击，现在更应该把颜毅送去治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确认自家父亲不会再出手后，颜九连忙转身用法阵为颜毅做起了最基本的治疗，然后头也不抬地对陆觉说：“送他去医院！快！” 　　陆觉愣了一下：“那你……” 　　“当然是一起去！你先带他走！”颜九的语气里压抑着明显的愤怒，她说完这句话后，转过身，再次和自己的父亲对视，一字一顿地开口，“父亲大人，我曾经那么尊敬你，可是，今天的你让我失望。” 　　颜父眯了下眼睛，没有回应。 　　“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去这么重的手，你才是——不配当一个父亲！” 　　“放肆！”颜父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一次他拍得很重，办公桌应声而碎，桌上的蛋糕盒也就随着坍塌的桌子一起落到了地上。 　　“他小时候将你打成重伤，为什么你还要帮他？！” 　　“因为他是我哥！”颜九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视线不受控制地模糊，“他是我哥啊！唯一的哥哥！无论他怎么对我，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不帮他的话，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我恨你们——如果今天，我哥真的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依赖 　　颜毅恢复意识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他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对颜九说：“大少爷真是坚强啊, 这么重的伤, 意志力稍弱一点的人肯定就那么过去了。” 　　骗人的…… 　　颜毅在心里自嘲地一笑——意志力？那种东西，他已经没有了。 　　——昨天，在陷入昏迷前的那一瞬间, 他真想就那样昏睡过去，再也不醒来。 　　“他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吗？”颜九的声音里透着焦急。 　　“是的。”医生肯定地回答，“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只是，他伤得实在太重，肯定需要在医院里躺一段时间。” 　　“好，我知道了——我会陪着他的。” 　　送走医生后, 颜九在颜毅的床沿坐下, 双臂交叉叹了口气。 　　陆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试探着开口：“你父母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颜九实话实说，“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 我不可能伤害他们，但也不可能任由他们伤害我哥。” 　　“你哥确实……”陆觉抿了下唇，咽下原本想说的“可怜”, 换了个词，“挺倒霉的。” 　　颜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对了, 那两本书你看完没？都写了些啥？”陆觉再次开口，问起别的。 　　颜九没有犹豫，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复述了一遍给他，然后直截了当地说：“所以我觉得，我哥之所以强行契约你，就是想通过灵魂融合，获得你的再生能力。那个时候，他应该不知道你只有一半灵魂，根本没办法跟他完全融合。” 　　“如果是这样的话……”陆觉面露疑惑，“他完全可以跟我说清楚，说服我成为他的御从啊？” 　　“哦，你的意思是，如果他跟你说清楚，你就会同意了？” 　　陆觉愣了一下，想到契约连性|欲都能激发，几乎脱口而出：“当然不可能！那我还是宁愿被你契约。” 　　——被男的契约？想想就恶心…… 　　“其实，我觉得我应该能理解他。”颜九忽然说，“陆觉，你让他跟你说清楚，可是，具体该怎么说？换了你，经历了那种事，你说得出口么？” 　　陆觉陷入沉默。 　　“先不说那种事根本难以启齿，就算他说了，你也不一定会同意，只会警惕他，不让他靠近，增加他契约你的难度。” 　　“好吧，我们能不谈这件事了么？”陆觉被说得有些不舒服——他也是个人好吧？他也有自己想过的生活，凭什么要成为别人修复身体的工具？ 　　虽然颜毅的遭遇令人同情，想要获得再生能力的心情也无可厚非，但这不能成为他牺牲别人的借口。 　　一阵死寂，也不知过了多久，装睡了一段时间的颜毅终于再也装不下去，叹了口气，然后在床边两人惊讶的视线中，缓缓睁开双眼。 　　他没有看任何人，视线朝着惨白的天花板，半晌才用沙哑的嗓音开口：“吵死了……都给我滚。” 　　颜九愣愣地看着他，意识到他可能听见了她和陆觉的对话，一阵心虚，也就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只能轻声哄道：“哥，你伤得很重，需要有人陪护。” 　　终于又一次从颜九口中听到了这声“哥”，颜毅抿了下唇，侧头避开她的视线：“出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颜九微微皱眉，还在犹豫，陆觉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我们出去吧，小白说她会照顾好你哥的。” 　　“小白是……哦。”想起自家哥哥还有个叫“小白”的御从，颜九终于不再坚持，任由陆觉拉着离开了房间。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床上的颜毅，以及立在他床边，一身白裙的少女。 　　“主人，现在的你可真是狼狈啊~”少女不客气地评价。 　　颜毅无奈地看她一眼：“让你失望了？” 　　“有点吧。”少女耸了下肩，“其实我还蛮想看到你杀父弑母的，把让你不爽的人统统杀掉。” 　　“呵……”颜毅握了握拳，“算了。” 　　“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少女双臂交叉挑了下眉，“你为什么想获得再生能力？难道多了那二两肉，能让你变得更强？” 　　颜毅迟疑了一下，摇头。 　　“那么，是能让你被父母承认，继承颜家？”少女问着，不等颜毅回答，发出一声冷笑，“他们的承认，你稀罕？他们承认了你，你就能当以前发生的事都不存在了么？” 　　“不……” 　　“所以你为什么想获得再生能力？”少女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下巴，“我苦思冥想，看来只有一个理由了——你想把妹！” 　　“……” 　　“想生个孩子！” 　　“够了……”颜毅心累地闭上双眼，“我不爱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爱，更不想要什么孩子——很累的。” 　　“什么？！原来你不想把妹，只想睡？！睡完了就翻脸不认人？渣男！” 　　“……” 　　颜毅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少女低头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所以，你告诉我啊，主人——你既不想睡女人，又不想生孩子，要那个部位何用？”顿了顿，“如果你想要的只是快感，那么，即便没有那个部位，我也有办法满足你哦？怎样？想试试么？” 　　听前半句话的时候，颜毅没什么反应，听到后半句话，他微微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还没反应过来，少女已一把掀掉他的被子，一只手摸向了他的下半身。 　　“白……”没了被子，寒气侵体，颜毅才吐出一个字就不可抑止地咳嗽出声，想要阻止少女，身上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不过是副皮囊罢了，随便我做什么都行——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吧？”少女挑眉，然后双手抓住他的裤子，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拽。 　　眼看她的一只手就要触及他的禁区，颜毅狠狠地咬了下唇，强忍着浑身的剧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在少女的腹部，把她直接踹回了原形！ 　　“咕唧？”变回小毛球的小白委屈地叫唤了一声，在契约的压制下变不成人形，只好维持着毛茸茸的球状蹦跶到颜毅耳边，不满地控诉，“这么萌萌哒的我，主人你居然忍心踹！” 　　颜毅艰难地拉上裤子和被子，轻轻地喘息着，只觉全身的骨骼都如同散了架，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以摸我……我接受你的玩弄，但不接受羞辱。” 　　小毛球唇角一抽：“请问主人，玩弄和羞辱的标准在哪里？” 　　“玩弄就是……除了羞辱以外的全部。”颜毅说着，知道小白没懂，只好叹息一声，自暴自弃地说，“我是攻，不接受后入。” 　　“……” 　　攻什么的……主人你高兴就好。 　　* 　　颜九和陆觉虽然被颜毅赶出了房间，但他们一直守在门口没走。 　　不久，管家赶了过来，进去之后居然没被赶出来……嫉妒使颜九质壁分离。 　　几天后，颜毅勉强能在管家的搀扶下起身走两步了。 　　真的是——两步。 　　两步之后，他几乎整个人吊在管家身上：“戚叔，我走不动了，抱我。” 　　小白：“……”主人，说好的攻呢？！ 　　颜毅很依赖管家。 　　在颜九面前，他高兴的时候会耍贱，不高兴的时候会装高冷，可是，在管家面前，他向来该怎样就怎样，甚至偶尔还会撒个娇。 　　虽然他从未说过自己对管家是什么感觉，但无论是他还是管家，其实都有所觉察——他们早已把彼此当成了父子。 　　戚叔，如果我的父亲是你就好了。 　　我不要权势，不要金钱。 　　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个可以放心倚靠的肩膀——无论我的人生成功与否，都愿意接受我，支持我，让我可以放心卸下身上所有的防备，安稳地睡上一觉。 　　管家把颜毅抱回床上，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大少爷，我不是告诫过您，在老爷夫人面前要忍耐么？” 　　颜毅微微皱眉，不愿回忆自己被送进医院前的那一幕。 　　“他们对我有恩——在我被人强行契约后，是他们告诉了我杀死主人获得自由的方法，把我从无尽的深渊里解救出来，所以我才会心甘情愿成为颜家的管家。” 　　“我知道，你说过。”颜毅撇了下唇，侧头避开他的视线，“戚叔，对不起。接下来，我可能会做一件你不愿看到的事。” 　　管家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和小九一样，都不想看到我和那两个人起争执，既想保护我，又想保护他们。可，我已经对他们出手了啊……就算我愿意放弃，他们会善罢甘休么？” 　　说到这里，颜毅自嘲地一笑，眼神渐渐转冷：“没可能的。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杀死我，并尽可能伪装成意外……戚叔，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管家沉默片刻，紧紧抓住他的手：“大少爷，我会保护您的，绝不会让他们伤害您。” 　　颜毅摇了摇头：“你保护得了我一时，保护不了我一辈子。况且，我不想再看到你和小九被夹在我们之间左右为难，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了。”顿了顿，他抬眸和管家对视，坚定地开口，“戚叔，我答应你——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心存侥幸，也不会再依赖旁门左道，更不会再对未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是谁？猎魔界第一强者！如果连我都无法随心所欲地生活下去，那么，这个世界不是太令人绝望了么？” 　　“那两个人，我不会杀的。我会用实力告诉他们——抛弃我，是他们今生所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我要让他们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准备搞事情了[doge] ☆、签名 　　颜毅出院之前, 小白特意回旅馆给他挑了身衣服, 颜九看到后一口否决。 　　真搞不懂为什么颜毅会有这么多羞耻的衣服…… 　　在陆觉的威胁下, 小白只好又回了次旅馆——带着他和颜九一起。 　　在颜九眼中，小白就是一团浓郁的黑气，钥匙被包裹在黑气中, 有种随时都会落下的错觉。 　　她很好奇陆觉眼中的小白是什么样子，更好奇为什么她哥也能看到小白的样子？ 　　去旅馆的路上，陆觉抬起一只手, 给颜九比了个圈：“平时就是这样，一个白色的毛球，大概这么大，捏起来很舒服。” 　　小白：“……” 　　“有时候会变成人形, 是个女的, 长得还不错……不，比你差远了！” 　　小白：“陆觉，说违心的话会遭雷劈的！” 　　陆觉看向身前回过头来的少女：“那我问你，你和你主人比，谁比较好看？” 　　“主人。”少女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不就得了, 我家颜九比你主人好看多了，自然比你好看多了。” 　　“嗷——明明是我家主人比较好看！” 　　颜九听不到小白的话，但是, 光听陆觉的话也能大概猜到两人在争辩什么，忍不住吐槽：“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有什么好比的。” 　　“情人？才不是呢！主人是小白的玩物~”少女说着, 推了陆觉一把，“快！把这句话转述给你家主人！让她不要误会我和主人之间‘纯洁’的关系！” 　　陆觉翻了个白银：“自己说去。” 　　* 　　颜九进颜毅房间挑了三套比较正常的衣服，然后把她看着不顺眼的衣服全从衣柜里撤下来，叠好塞进纸箱，压在了床底。 　　她拿着衣服回到医院时，颜毅已在管家的陪同下办好了出院所需的一切手续。 　　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多，期间没人来打扰过，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颜九把三套衣服分别向颜毅展示了一下，让他自己选，颜毅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开口：“小白，哪套？” 　　小白不满地撇了下唇：“都没啥个性，主人你还是裸着吧。” 　　果然不该问她的……颜毅无奈一笑：“小九，你做主。” 　　颜九没有犹豫，随便拿起一套扔在了他的脸上。 　　总算出院了，也不知道猎魔界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过，无论猎魔界发生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颜毅接下来的计划也不会变。 　　他穿好衣服离开病房，一把抓住门口颜九的手腕，直截了当地开口：“小九，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被抓住的颜九，琥珀色的眼眸间闪过了一丝讶异，直觉有些不妙，却还是试探着回应：“什么忙？” 　　颜毅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折成豆腐干的纸塞进她手里，然后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将自己的唇贴上她的耳：“这件事，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了……” 　　略显沙哑的嗓音，湿热的温度，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颜九承受不住地打了个冷颤。她猛地推开他，想说他几句，却在看到他无辜的神情后欲言又止——这个哥哥，真是太讨厌了！ 　　陆觉连忙将颜九拦到身后，看向颜毅的视线中充满警惕：“你对你妹做什么呢！” 　　颜毅无所畏惧地摊了下手：“啊哈……我能做什么？” 　　——他还能做什么呢？ 　　陆觉欲言又止，最终只能瞪他一眼以示不满。 　　* 　　颜九回到猎魔旅馆，踏进自己的房间后，第一时间展开了颜毅给她的那张纸，居然是——申请进入猎魔高层的申请书？ 　　颜九一阵失神，不明白颜毅为什么要把申请书交给她？ 　　在她眼里，以颜毅的实力，进入猎魔高层易如反掌，是他自己不想进……难道不是么？ 　　这件事，能帮我的人，只有你了…… 　　——回想起颜毅对她说的这句话，颜九微微皱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父母只是不想承认颜毅是自己的孩子，那也就算了。老一辈的人都比较顽固，更早之前，还有人坚持认为签订灵魂契约的两个人必须结婚。 　　所以，父母对颜毅的态度虽然让颜九感到气愤，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可现在，他们对颜毅的排斥，明显已经超越了血缘和家族，上升到了对个体的厌恶。 　　颜九不敢想象，这些年，在父母无情的压制下，颜毅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拽紧手中的申请书，很快有了决定，一字一顿地开口：“陆觉，明天我们去一趟猎魔总部。” 　　“哦。”陆觉应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疑惑道，“为啥？” 　　“帮我哥一个忙，顺便去图书馆还书。” 　　第二天，颜九早早地赶到了猎魔总部，打开电脑，调出了猎魔高层所有人员的名单，然后迅速锁定了六个人——只要能获得7位高层人员的签名，申请者就可进入高层，成为高层的一员。 　　但是，如果高层处于人员饱和状态，签名的人里必须退出一人。 　　颜九加入的时候，在她申请书上签名的就有一人退出，是个80多岁高龄的老人，估计是想彻底退圈养老了。 　　所以，颜九锁定的六个人里，有一个就是年纪非常大，已经有退圈念头的老人，另外五个人里，一个是她的熟人——蓝语，蓝教官。然后还有四个，名字都比较陌生，但是，正因为比较陌生，颜九才会锁定他们，这意味着他们从未参与过颜毅的审判。 　　颜毅前前后后被举报了不下三十次，审判过他的人每次都有所不同，几乎遍布整个高层，所以，不参与的人立场十分明确——就是不想与他为敌。 　　颜九给这六个人发了邮件，没多久就陆陆续续收到了回信——全员同意。 　　果然，以颜毅的实力，他想加入猎魔高层易如反掌，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她帮忙。 　　然后下午，去图书馆还了书，到约定地点集合，准备要签名的时候，颜九知道了原因——六个人，只来了四个。 　　有两个人无理由缺席——发过去的邮件不回，打过去的电话也不接，简直跟失踪了一样。 　　赶过来的四个人中，有人发出冷笑：“又是这样。” 　　颜九疑惑地看过去，那人三十上下，微皱的眉宇间充满不爽：“颜家二小姐，不瞒你说，你是第三个邀请我在颜毅的申请书上签名的人，前两个人，现在都已经不在高层了。”顿了顿，“每次，一到签名的时候，就会有人失踪，就算后来补齐了签名，也会因为各种理由导致申请书被废除。” 　　“为什么？”蓝语微微皱眉，显然不知道这些事。 　　那人耸了下肩：“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上面有人看颜毅不爽。” 　　他口中的“上面”，指的是猎魔高层的核心成员，其中就包括颜九的父母。 　　颜九“呵”了一声，把颜毅的申请书一巴掌拍到桌上：“你们先把名签了，剩下两个我会想办法的——这次接手的人是我，谁也别想滥用私权！”——除了我！ 　　猎魔高层那么多人，再找两个人签名还不容易？ 　　颜九原本刻意避开了审过颜毅的人，但现在避无可避——剩下的人基本都和颜毅起过冲突。所以，她只能从这些人里挑了两个眼熟的——去颜毅门前闹过，最后被他赶走的人。 　　这些高层联起手来还能与她一战，一对一，是被她按在地上打的节奏。 　　于是，几乎毫不费力的——颜毅的申请书上又多了两个签名。 　　陆觉曾以为颜九是那种会乖乖服从规则的人，因为她很优秀，非常优秀——无论是学校里的成绩，还是身为猎魔人的能力，都显示她是个无可挑剔的优等生。 　　因为优秀，她从不作弊，明明不需要特训，却还是会认真完成蓝教官布置的一切任务。 　　所以，在颜九取得猎魔资格证之前，陆觉一直以为她是那种会绝对服从规则的优等生。 　　然而，取得资格证之后，颜九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规则。 　　第一次是不服从颜毅的任务分配。 　　第二次是直接与一众审判者为敌，迫使颜毅不得不改变想法，赶走了他们。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她直接用武力强迫别的高层人员，在颜毅的申请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颜九的确是优等生，如假包换，但她从不会无条件服从规则。 　　她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并会为此打破一切的规则。 　　看着颜九集齐签名后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陆觉忍不住笑了——这才是他喜欢的颜九。与生俱来的傲慢让她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并会为此竭尽全力。 　　听到笑声，颜九疑惑地回头：“笑什么呢？” 　　陆觉抬手摸了下鼻子：“没……就是看到你开心，我也开心。” 　　颜九无奈地耸了下肩——自家小狼狗自从被她攻略后，总是有意无意地撩她，让她无从招架。好想现在就冲过去抱他、吻他，让他感受到她对他的喜欢啊…… 　　不过现在，显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只差一步了——打印证明书，领取徽章。”颜九说着，将手中的申请书折回小块，小心地塞进衣服的口袋，“陆觉，我们走。” 　　“嗯。”陆觉应了一声，然而，刚朝她踏出一步，便警惕地眯起了眼。 　　走廊的尽头，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便出现在颜九和陆觉的视线中——是颜九的父母。 　　颜九愣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转过身，一把抓住陆觉的手腕：“跑！” ☆、家主 　　几乎是条件反射——颜九拉着陆觉一路飞奔。 　　为了赶在被父母阻止之前把颜毅的证明书打印出来, 她放弃了楼梯, 直接冲到走廊另一侧的尽头, 拉开窗户，攀上窗框一跃而下！ 　　她在下坠的过程中甩出一个法阵，托起自己的身体稳稳落地, 然后仰头朝陆觉伸出双手：“跳下来！快！” 　　陆觉唇角一抽，想说他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但为了抓紧时间, 还是沉默着跳了下来，并为了配合颜九的动作，身子放松后仰。 　　颜九稳稳接住他的身体，把他放回地面后, 再次抓住他的手狂奔起来。 　　以他们现在的实力, 能不能和那两个人正面对抗？ 　　颜九不知道。 　　从出生起，直到现在，除了过生日，她基本没怎么跟那两个人接触过。 　　在知道颜毅早在九年前就被抛弃的事实之前，她一直以为她的父母很温柔, 是非常好的父母——无论她做错什么，他们都不会惩罚她。无论她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满足她。 　　可原来, 一切都是假的。 　　“猎魔界，从来都没你想的那么单纯。不，这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在这个世上, 无论发生什么，能信任的都只有自己。”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回荡起了颜毅被关进监狱时对她说的话。 　　那时候的她不理解，现在，似乎有些懂了。 　　蓦然回首，恍然惊觉——那两个自称父母的人，在她的印象里，存在着大片的空白。 　　——她根本不了解他们。 　　他们的能力也好，性格也好，她都不曾了解，也就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与他们正面对抗？ 　　冲进打印室后，颜九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颜毅的申请书交给陆觉，让他去申请打印证明书，自己则坚定地挡在了门口——只能赌一把了！ 　　然而，出乎颜九的意料，她的父母没有追过来。 　　几分钟后，陆觉很顺利地拿到了证明书，以及代表高层的徽章。 　　从陆觉手里接过这两样东西的那一刻，颜九一阵失神，有些反应不过来——成功了？就这么成功了？ 　　颜毅终于也进入猎魔高层了？ 　　那一天，她早早地回了猎魔旅馆，把徽章交到颜毅手上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得意，仿佛她交出的不是徽章，而是赢得比赛后获取的奖章。 　　颜毅看着她这副求表扬的姿态，觉得有点好笑。他收起徽章，微微一笑：“干得不错。”——赫然是一副对下属说话的口吻。 　　颜九耸了下肩，假装不在意，然后说了个自认为惊天动地的消息：“知道你接替的是谁的位置么？签名的人，居然没一个愿意退出高层，那么，为了让你进入高层，退出的人只能是我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颜毅“嗯”了一声，仿佛刚才听到的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类似于“你好。”这种。 　　好气哦！ 　　颜九撇了下唇，刚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就听颜毅再次开口，淡淡地说：“那你愿意成为我的直系下属么？”顿了顿，“事先申明，你根本没有管理的才能，只能替我打打架了。” 　　打架？颜九求之不得：“行啊，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颜毅抬起一只手，单手支着脑袋，好笑地看着她：“小九啊小九，你这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我借你的手夺走了你的位置，你都不会感到生气的么？” 　　颜九“呵”了一声：“我要是生气，就不会帮你了。退出高层是我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人逼我——猎魔界的高层，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这滩浑水，我不想再趟了，还是把烂摊子都扔给你收拾吧。” 　　“各取所需？”颜毅挑眉，“也就是不需要我感激你的意思？” 　　颜九牵了下唇角，不置可否：“那么，颜家家主的位置，你准备什么时候坐？” 　　颜毅盯着颜九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说实话，他从未对自己的这个妹妹有过任何期待。他默默守护她这么多年，只是自己的执念，从未想过让她回报。可如今，她的表现令他惊艳。 　　其实他早该发觉的——从她为了不让他进监狱，公然与审判者为敌的那一刻，他就该发现的。 　　他这个妹妹，早就站在了他这边。 　　——父母不承认他这个孩子，可颜九承认他这个哥哥。 　　颜毅抿了下唇，忽然有些心潮起伏。 　　虽然他坑过人也杀过人，暗地里干过的坏事连自己都数不过来，但他从来都不是个无情的人。 　　这样的妹妹，他发誓，他会一辈子守护她，爱她，不让她遭受任何伤害。 　　——她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他自然也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心里这样想，但颜毅从来都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所以，他只是伸手拍了拍颜九的肩，微微一笑：“接下来，就看你哥的了。” 　　于是，第二天，颜毅成了颜九那间办公室的新主人，迅速接手了她的一切工作，并四处走访，主动接揽新的任务，只用了短短一周的时间，就把猎魔高层大部分人“收归麾下”，拿到超过半数投票，跻身猎魔高层的核心。 　　这速度让颜九瞠目结舌，不禁怀疑他跟她坐的是不是同一个位置。 　　连陆觉也忍不住啧啧称奇：“颜九，你看看，这才是猎魔高层打开的正确方式。” 　　同一个位置，颜九坐了一个多月，一事无成。颜毅只坐了短短一周，已接近猎魔界的顶点。 　　他本身就是猎魔界第一强者，现在又是猎魔高层的核心成员，猎魔界的未来怕是要被他承包了。 　　“没想到你哥认真起来还挺雷厉风行的。” 　　“好啦，别再拿我哥刺激我了。你的主人是我又不是我哥。”这几天，陆觉动不动就提到颜毅，颜九快被他烦死了，“你要是喜欢我哥就去投怀送抱！别在我面前啰嗦。” 　　见颜九有些生气了，陆觉只好走到她的椅子旁蹲下，抱住她的腰示弱道：“我错了，不提他了，我的主人是你，我喜欢的人是你，只爱你一个。” 　　听了这样的话，颜九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长长的睫毛一颤：“网上说，男人的话都不可信，越是花里胡俏的话，越是需要警惕。” 　　“呃……那我说句比较实际的话？” 　　“什么话？” 　　“如果你生气的话，就惩罚我吧，随便你对我做什么都行。”陆觉说着，站起身，弯下腰，学着颜九的样子，闭上眼睛，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不会反抗的。因为，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给了你伤害我的权利。我接受你给予我的一切伤害，并依然爱你。” 　　世间最动人的情话是什么？ 　　或许没有最标准的答案。 　　但是，此时此刻的颜九，真的被陆觉刚才那段话打动了。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却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一把揪住陆觉的衣襟，强迫他弯下身子，然后有些霸道地咬上了他的唇。 　　一个激烈的吻，彼此剥夺着对方的最后一丝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濒临窒息的颜九终于推开了陆觉，喘息着开口：“陆觉，我也爱你。” 　　* 　　猎魔高层的核心成员，每周四都会开一次会。 　　核心成员一共七人，其中三人都来自颜家，令人不禁感叹——天赋这种东西，真的是没法比。 　　颜父自从进了会议室后就板着一张脸，颜母也微皱着眉，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颜毅悠然地笑着，完全没把这两个人放在眼里。 　　“不愧是颜家大少爷，20岁就有如此成就，未来不可估量。”会议室里的其他成员疯狂地拍着颜毅的马屁，浑然未觉颜父颜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整场会议，几乎是在颜毅的主导下进行的，丝毫没给颜父颜母发言的机会。 　　会议结束后，他笑着支开其他成员，只留自家父母在会议室，然后渐渐收敛了笑，沉默片刻后，有些傲慢地开口：“父亲大人，您老了。是时候该交出颜家家主之位了。” 　　没有旁人在场，颜毅不再拐弯抹角，颜父也终于不再忍耐，指着颜毅的鼻子大骂：“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个阉人有什么资格继承颜家！” 　　“阉人”这个词实在刺耳，即便早有准备，这两个字扑面而来的那一刻，颜毅还是感受到了疼痛——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他轻叹了口气，低头避开自家父亲咄咄逼人的视线，摇头低笑：“资格？我是颜家大少爷，又是猎魔界第一强者，如果连我都没有资格继承颜家，还有谁有资格？”他说着，再次抬眸和颜父对视，唇角微牵，眼中却不带半丝笑意，“小九么？她昨天还问我什么时候继承颜家呢。” 　　“哦，对了。”颜毅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等颜父回应便兀自继续道，“家主不同于古时的帝王，不是说退位就能退位的对吧？同样，也不是想让哪个孩子继承，就能让哪个孩子继承。所以，其实我什么都不用做，等您死了，这位置自然是我的了，您说是么？” 　　“放肆！”颜父被气得不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正面怼他，让他极其不爽。想到自己这个残废儿子几天前还想出手攻击他，他越想越气，脚下迅速旋起一个法阵。 　　颜毅等的就是这一刻，忍不住笑了，他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空气震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经过颜父时，将他的法阵轻易地震了个粉碎！ 　　一次交手，高下立见——两人的能力实在太过悬殊，根本没有对战的意义。 　　颜父愕然地看着颜毅，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然而颜毅的眼中只有嘲讽，他收回手，双臂环胸，身子后仰，姿态悠闲地开口：“这次没有猪队友干扰我，你以为你还能伤我一根毫毛？” 　　“颜凌风，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今天我就当着你的面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不是你抛弃了我，而是我放弃了你。虽然已经不想承认了，但我确实是你的儿子，身上流淌着你的血，所以，你没有权利对我说什么抛不抛弃。既然你生下了我，就必须对我负责，这是你这个当父亲的应该做的。可是，放不放弃你，是我的自由——我没有求着你把我生下来。我被迫出生在这个世上，被迫承受你们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痛苦，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既然你们对我如此绝情，那我也没有理由再对你们摇尾乞怜。如你们所愿，我不想再当你们的儿子，可我也不想离开颜家，所以——”颜毅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目光呆滞的两人，笑了，“从今天起，我就是颜家的家主。至于你们？抱歉，我已经把你们逐出家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体不适，可能要去几次医院，所以接下来的更新会不太稳定。 但我还是会尽力日更哒！万一做不到日更，等身体恢复了一定会加更补上！ 星羽千野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11-21 23:05:33 久违的地雷啊~谢谢么么哒！ ☆、喊话 　　颜毅不会天真到说自己是家主, 自己就真成了家主。 　　他离开会议室前, 留给父母的那段话, 听起来像是宣布了一个结果，实际上是宣战。他想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从今往后，他不会再任由他们摆布, 一定会跟他们对抗到底！ 　　颜毅总是表现得很淡然，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可他骨子里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这一点，从他进入猎魔高层后一飞冲天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第二天上午，他就回到颜家别墅, 向颜家上下所有人宣布了这个消息：“从今往后, 颜家的家主便是我，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待一个叫颜凌风的人！” 　　颜父和颜母已经太久没回过这个家了，以至于颜家上下听完这段话，第一反应都是懵比的, 片刻之后开始小声议论，问老爷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被人冒充了，所以才需要防着。 　　直到管家站出来说了句：“呃, 是这样，老爷和少爷正在争夺颜家家主之位……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一阵沉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懵”。 　　第一次知道, 原来“家主”这个位置是可以争夺的？而且是父子之间的争夺？什么情况？！ 　　不过，转念一想，对他们而言，这不就是道选择题么？二选一而已，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复杂。 　　人都是利己的，不会无缘无故做出对自己不利的选择。 　　一边是专|制的老顽固，一边是猎魔界公认的猎魔天才、第一强者。答案十分明朗。 　　果然，一段时间后，有人举起了手：“大侄子，你牛逼，我挺你。”——似乎是颜毅的叔父，可惜颜毅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颜家虽然强大，但族人之间关系淡漠，基本不怎么来往。所以，颜毅对这个家族，除了父母和颜九以外的族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但这并不妨碍他霸占颜家。 　　反正，他要做的只是让颜家上下承认他才是颜家的家主，管理什么的，自有管家来——戚叔是万能的！ 　　* 　　几天后，颜毅霸占颜家的事不知被谁传到了猎魔高层。 　　一间办公室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颜毅还真是自掘坟墓啊，我们正愁他最近没什么黑料，他就主动把黑料送上门来了。怎么样？要找个人去举报他吗？” 　　另一个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不，这次不行。”顿了顿，咬牙道，“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从今往后，怕是没人敢举报他了。” 　　“啊？为什么？” 　　“你傻啊？以颜毅的出身和实力，我们之所以能一次又一次地抓他，完全是因为上面有人看他不顺眼，默许了我们的行为，并且，颜毅自己也很忌惮上面那个人。” 　　“你的意思是说……” 　　“嗯，颜毅忌惮的那个人，是颜凌风。现在，颜毅公然与颜凌风为敌，显然是忍耐到了极限。” 　　一阵沉默过后，两人双双叹了口气，显然都认清了现实。 　　“终于到这一天了么——猎魔界，要被颜毅一手掌控了。” 　　“可不是。他现在终于也成了上面的人，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把谁放在眼里？” 　　“你说……我们现在去示好，还来不来得及？” 　　“算了吧，要去你一个人去，我去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路过办公室的颜凌风，不小心听到这些话，气得差点用法阵掀飞整个办公室，好在颜母及时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别听信这些谣言，颜毅这是在胡闹！家主的位置岂是他说夺去就能夺去的？” 　　颜凌风皱了皱眉，虽然觉得颜母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不太放心：“不行，我要回去看一眼！明天就回去！” 　　* 　　颜九听说这件事后，也是震惊得不行——她问颜毅什么时候继承家主之位，其实是想告诉他，家主之位是他的，她不会跟他争。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去和父母叫板了？！ 　　“他也太极端了吧？要么不争，一争就成了这个画风？”颜九吐槽完，也决定回颜家看一眼。 　　于是，第二天，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人，都出现在了颜家。 　　颜九是被管家接送到颜家的。车开进颜家别墅之前，她也以为“颜毅霸占颜家”这个说法不过是个谣言，就算是真的，颜家人也不可能完全配合，毕竟颜毅的行为不占理。 　　然而，车开进别墅的瞬间，透过车窗，她看到了一辆被法阵挡住去路的车，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看清车里有她的父母后，唇角一抽，立刻在心里对颜毅竖起了大拇指——你是真的牛逼。 　　居然真的霸占了颜家，并把颜家真正的家主拦在了外面…… 　　颜九不禁怀疑——这个世上还有自家哥哥做不到的事么？ 　　“二小姐，那个……”管家迟疑着减慢了车速，然而，还没把话说全，就听见了颜九坚定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往前开。” 　　颜九的底线只是“不杀人”，所以，只要颜毅不杀他们，她就不会插手。 　　——开玩笑，她可是站哥哥的！ 　　父母只会在她过生日的时候给她带礼物，那个一直在用生命保护她，让她真心喜欢和心疼的人，是哥哥。所以，她当然站哥哥啦！ 　　听了她的话，管家只好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往前开。 　　陆觉转身扒在座椅上，看着那辆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车，心里真是爽到不行：“说真的颜九，你哥的穿衣品味虽然变态，性格也宛如一个神经病，但这处事手段，我欣赏。”——说什么就会做什么，并且一定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啧，这就是强者的魅力么？他也好想成为这样的人。 　　颜九淡淡地瞥他一眼，对他心里想什么心知肚明，非常无情地泼了他一盆冷水：“你要是跟我哥学的话，那你完了——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御从也变成一个变态神经病。” 　　“切。”陆觉不满地转回身来，乖乖坐好，“我当然是挑他身上好的地方学啊！” 　　颜九没有回应，唇角却忍不住上扬了一下。她现在迫切地希望能快点见到颜毅，跟他分享她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然而，车刚开进停车场，还没停稳，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天而降。 　　“颜家上下，都给我听着！” 　　——是颜凌风的声音。 　　颜九愕然地望向窗外，没看到自家父亲，立刻反应过来——他用了法阵！ 　　“攻破了城门”的颜凌风，用法阵将自己托上半空，一边往别墅中心靠近，一边用充满威严的嗓音冷冷开口：“颜毅根本没有当颜家家主的资格！因为他早就没了生育后代的能力！我绝不允许颜家落到这样一个阉人手里——这是对颜家的羞辱！” 　　被扩大了好几倍的声音在整个颜家别墅的上空回荡，让颜九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这个发展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曾以为，像她父亲这么重视家族荣誉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向任何人曝光颜毅的隐私。 　　还是说……现在，已经到了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 　　本以为颜毅会大受打击，或是恼羞成怒。然而，几分钟后，颜九听到了颜毅同样覆盖了整个颜家别墅的声音，带着悠然：“哦，那又怎样？不服的话，来咬我啊~” 　　颜九：“……” 　　哥哥大人，你……开心就好。 　　颜毅现在坐在他房间的床上，看着电视喝着茶，别提有多惬意了。 　　他随口回复完颜凌风的话，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然后才换上稍稍认真的语气继续道：“亲爱的前任家主，既然你提起了这件事，那我们就来好好谈谈这件事。” 　　“时隔十年，你大概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没事，我来帮你回忆——十年前，年仅十岁的我在放学路上遭人绑架。绑架我的人，能力在猎魔历史上也算排得上名次，毕竟她的家族那会儿还能勉强与颜家齐名呢。所以，那时候的我打不过她也情有可原吧？” 　　“重点来了——我失踪一个晚上，号称最强家族的颜家，居然没能把我救出来，究竟是我实力不足，还是颜家徒有虚名？丢脸的到底是谁？” 　　“在我被绑架后，你没能救出我。在我出事后，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隐瞒，如何维护家族的荣誉，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你不配当一个父亲。” 　　“说好的隐瞒，你现在提出来，无非是为了羞辱我，夺回你的家主之位。为了这个位置，你亲手毁了你口中的家族荣誉，反而证明了——你不配当一个家主。” 　　“颜凌风，我自己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你提醒，但是，身为家主就必须传宗接代……呵，这规矩，谁定的？”颜毅笑着蜷起一条腿，右手搁在膝盖上，支着脑袋，语气中充满嘲讽，“说得好像，我把这个位置还给你，你就能再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一样。” 　　颜凌风狠狠地咬了下牙，恨不得立刻飞到颜毅面前，把他扒皮抽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肖子！满口胡话！小九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这位置，我不坐，也该由她来坐！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么个……不肖子！” 　　颜毅确信颜凌风最后想说的不是那三个字，而是更难听的词汇。或许是考虑到自己的声音正在“外放”，所以才临时改了个能上台面的。 　　另一边的颜九听了这话真是心情复杂——为什么要把她卷进来？问过她的意见没有？ 　　忽然，颜凌风的声音再次响起，用质问的语气：“你说我不配当一个父亲，你就配当一个兄长吗？难道你忘了，小时候，是谁把小九打成了重伤？！” 　　听了这话，颜毅长长的睫毛一颤，双眼微合——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让他觉得后悔的事。可是，这种时候，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缩，所以，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坚定地开口：“我那是在教育熊孩子。” 　　熊孩子颜九唇角一抽，想也不想就抬起一只手，掌心旋起一个红色的法阵，也将自己的声音扩到了整个颜家别墅：“你给我滚——” ☆、背叛 　　“呃……小九你在啊？”颜毅愣了一下后, 有些哭笑不得。 　　她明知道他是为了一笔带过自己的黑历史才随口说了这么个理由, 突然插什么话啊, 吓他一跳……等他坐稳了家主的位置，他们有的是时间就这件事好好谈谈。 　　不过，小九突然插话, 是有她的什么打算么？ 　　颜毅饶有兴致地一笑，决定先闭嘴，静观其变。 　　事实证明, 他是对的。 　　下一秒，颜九的声音再次响起，对话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他们的父亲——颜凌风。 　　“父亲大人, 我哥揍我这件事暂且撇开不谈, 既然您提到了我，那我也来说说我的想法。如果我没理解错，您之所以不接受颜毅作为您的继承人，不是因为他丢了您的脸，而是因为他不能传宗接代？换句话说, 我要是当了家主，也要肩负起传宗接代的使命，是么？” 　　颜凌风欲言又止, 最终没有回复。 　　于是颜九接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父亲大人，我注定要让您失望了。因为……”她看向身侧的陆觉, 在他疑惑的视线中，无奈一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不是猎魔人。我想，我迟早有一天会嫁给他。” 　　听完这段话，陆觉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颜九和他对视，撤去法阵，用只有他和管家才能听到的声音，肯定地重复了一遍：“陆觉，我喜欢你，我愿意嫁给你。” 　　顿了顿，不等陆觉回应，她转回头，再次外放了自己的声音：“所以，父亲大人，不要妄想我会将颜家的阵法传承下去。我是颜家二小姐不错，可同时我也是个人，是个独立的个体。我有自己的追求，不是你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 　　这话说得坚定。因为这段话，颜凌风前进的身形一顿，停在了半空。 　　他傲立在颜家别墅的上空，微皱的眉宇间满是迷惑，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其实，颜九说得不错——自从颜毅失去生育能力后，他就把传宗接代的希望寄托在了颜九身上，不，确切的说，他一直坚信颜九能为他的家族传宗接代，根本没考虑过意外的发生。 　　然而，此时此刻，意外突如其来——颜九居然说，她要嫁给一个不会阵法的外族人？！ 　　颜凌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颜九是他的女儿，他好不容易把她盼到这么大，她怎么可以忤逆他！怎么可以？！ 　　终于，他忍无可忍地开口：“小九，看来你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是颜家大小姐！我唯一的女儿！你哥已经指望不上了，颜家不靠你靠谁？！你今天跟我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你果真要帮着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与我为敌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颜九叹了口气，对自家父亲的回应失望至极。 　　她以为他能理解她，毕竟她是他的女儿啊……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心里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跟以前和陆觉吵完架后的感觉如出一辙。颜九又一次叹气，然后冷冷地回应了父亲的这段话，甚至放弃了敬称：“第一、要传宗接代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做到了，生下了我和我哥，我要不要延续你的使命，是我的事。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达成了你的期望，我也不会让我的孩子继续背负这样的使命。你的期望，终有一天是要落空的，不过是早与晚的差别。第二、你说指望不上我哥，你说他不成器，那我问你——能力连他都不如的你算什么？他能一个人剿灭一个魔巢，他能让x级魔物心甘情愿地臣服，你能么？第三、你说我眼里没有你这个父亲……是啊，是没有了。当我发现你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女儿时，我就放弃你了。” 　　颜九说完这段话，忽然觉得心情舒畅到了极点。 　　她释然地松了口气，微微仰头：“父亲，我并不想与你为敌，但是，比起你这个父亲，颜毅更像我的家人，我更愿意承认他这个家人——他是我唯一的哥哥。所以，如果你们非要互相为敌的话，我会帮我哥的。” 　　颜凌风狠狠地咬了下牙，气得身子都发抖了：“好！很好！你们真是我的好孩子！一个两个都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从今天起，我就当没有你们这两个孩子！这座别墅是我的，你们都给我滚！滚出这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两个畜生！” 　　颜凌风显然是被气急了，连“畜生”这个词都骂了出来。 　　颜九抿了下唇，有些不知所措，颜毅却是无所畏惧地牵了下唇，终于又一次找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依旧是悠然的口气：“哦，前任家主大人，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已经从你管家那里把颜家整栋别墅买了下来，所以，现在，这栋别墅是我的，不是你的。” 　　什么？！ 　　颜凌风以为自己听错了。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他，管家不会——因为他救过他的命！ 　　“戚尧！他说的是真的吗？！”他不可置信地喊出这个快被他遗忘的名字，语气里满是愤怒。 　　车里的戚尧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开了口，却没有使用法阵——他用只有颜九和陆觉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大少爷真是把我坑惨了……” 　　颜九瞬间明白过来：“所以他在撒谎？你根本没把房子卖给他？” 　　戚尧点了下头：“在经过老爷同意之前，怎么可能卖啊……”他说着，再次叹气，“但是，算了……我就当没听见吧。” 　　一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边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戚尧不会背叛前者，可心里早已偏向了后者。 　　踏进那个黑暗的房间，抱起那个目光呆滞、遍体鳞伤、年仅十岁的孩童——从那一刻起，戚尧的心就被凿开了一个口子，只有一个人填得满。 　　戚尧亲眼目睹了颜毅的支离破碎，亲眼目睹了他一点点重塑自己的全过程，心疼他的同时，也敬佩着他的坚强，可他越是坚强，戚尧就越心疼，越是放心不下他。 　　——如果是为了他的话，他愿意背叛他所忠于的一切。 　　儿子高调夺位，女儿公然忤逆，就连一直都非常信任的管家也无情背叛——颜凌风双眼一黑，喉头一阵血腥，险些从半空坠落。 　　本以为整个家族都会帮他，本以为自己占尽优势——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颜家家主，别墅是他的，颜家的荣誉也属于他一个人，颜毅呢？颜毅什么都不是！连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 　　所以，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所有的一切在脑海里快速回溯，终于找到了关键所在——颜毅比他强。 　　猎魔界是个讲究实力的地方——能力越强，越能在和魔物的对抗中存活下来，并猎杀更高级的魔物，炼化更稀有的魔晶，换取更多的钱。 　　摒除其他一切的因素，只看实力，他是真的输了，输给了颜毅，输得彻彻底底。 　　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后，颜凌风身子一软，脚下的法阵瞬间破碎，整个人自由落体。 　　始终跟在他身后的颜母连忙飞过去扶住他，两人稳稳落地。 　　然后，颜母听见了颜凌风透着绝望的声音：“走吧。” 　　“去哪儿？”颜母皱了下眉。 　　“离开这里。”颜凌风说着，居然真的转身朝远离别墅的方向走了几步。 　　颜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家主之位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让给颜毅吗？” 　　颜凌风自嘲地一笑——这个位置是他一生的心血，他何尝不想夺回来？可他有这个能力么？ 　　——若真的打起来，在颜毅面前，他连一秒钟都撑不住。 　　“走。”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字，换上了命令的口吻。颜母只好闭嘴，乖乖跟上他离开的脚步。 　　* 　　半天听不到颜凌风的声音，颜九迟疑着下了车。 　　她左顾右盼，没看到颜凌风，这才大着胆子往别墅里冲——说实话，虽然她刚才和自家父亲对峙时丝毫没有退缩，但她还真的蛮怕和那个老顽固面对面的。毕竟是自家父亲，不管说什么都有种自己理亏的感觉。 　　她径直冲向颜毅的房间，陆觉和戚尧紧跟其后。 　　还没来得及敲门，那扇华丽的门就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负责开门的小白完成她的使命后，走回床沿坐下，悠闲地晃动着双腿，视线依次扫过门口的人，然后饶有兴致地看向了穿衣镜前的颜毅。 　　此刻的颜毅，正一身蓝宝石蕾丝长裙立在穿衣镜前，简单理了理垂腰的黑色假发后，笑着转身面向门口一脸呆滞的颜九：“小九，我在想……其实，借用你的身份继承颜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颜九默默地看了会儿不远处这个穿上裙子后比她还像大小姐的变态，冷冷开口：“哥，你老实告诉我，你在对衣服的选择上，是不是有病？” 　　陆觉抬起双手，把指节捏得“嘎啦”直响：“好像是有个叫‘异装癖’的毛病，没事，打一顿就好了。” 　　戚尧默默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于是，接下来几分钟，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有。一番折腾过后，颜毅穿着正常的衣服抱膝坐在床上，看向颜九和陆觉的视线里满满的控诉：“啧，你们管得真宽。都说了要尊重别人的特殊癖好。” 　　陆觉发出一声嗤笑：“你有特殊癖好，没问题。但你穿成这样出来辣人眼睛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被辣了眼睛难道还要忍气吞声继续被你辣？” 　　颜毅不满地眯了下眼睛：“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的房间？” 　　“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亲眼目睹了一场“大战”的颜九，憋着笑，尽力用平稳的语气开口，“哥，我们今天怼走了父母是很爽没错，但是……”她渐渐恢复认真的神情，“他们毕竟是我们的父母，也确实为颜家付出了不少心血，争夺家主之位这件事，你打算怎么收尾？” 　　听完这段话，颜毅的身子稍稍放松，放下一条腿的同时，一只手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单手支着脑袋，一阵失神——说实话，他根本没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跟颜九不同，既然放弃了父母，那么，他不会再对那两个人有一丝一毫的心疼。他的目的只是霸占颜家，目的达成就不会再想其他。 　　颜九居然问他该怎么收尾？ 　　他能回答杀了那两个人永绝后患么？ 　　回顾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颜毅总有种错觉，仿佛这个世界看他不顺眼，总想从他这里夺走他想要的东西，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会被推往更黑暗的深渊。 　　所以，他从未对自己的未来抱过希望，每做一件事之前，心里想的都是这件事失败后的种种可能，一种比一种糟糕，因为他坚信——世界从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然而，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世界听到了他的心声，决定满足他一个愿望。十几分钟后，管家戚尧一脸惊恐地冲进了他的房间，连门都忘了敲。 　　他几乎是在冲进来的同时，喊出了这么一句话：“不好了！老爷和夫人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硬是赶在凌晨前更新了，我也是佩服自己…… ☆、越狱 　　听到父母出事, 颜九的第一反应是他们被气得吐血昏厥了。然而, 戚尧的下一句话让她如梦方醒。 　　“我已经派人送他们去医院了, 但从他们的伤势来看，凶多吉少！” 　　伤势？ 　　颜九愕然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伤？” 　　“情况紧急, 我没看清楚，但是流了好多血！” 　　听到这句话，颜九终于再也无法淡定, 几乎夺门而出：“快！送我去医院！” 　　陆觉连忙和戚尧一起跟上她的脚步，出门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颜毅, 只见他一只手捂着半边脸, 上扬的唇角……是在笑么？ 　　“主人你不跟去么？”小白关上门后，转身背靠在门上，双臂交叉看着床上的颜毅。 　　只见他缓缓放下那只捂脸的手，终于不可抑制地笑了两声：“你能窥见人心，那你应该知道——自从躺进医院后, 我无时无刻不盼着他们快点去死！所以，就算跟去了，会做的也只有补刀。” 　　“可是, 他们死了，你就没办法利用他们进行血祭，恢复你的身体了哦？” 　　“无所谓了。”颜毅说着, 全身放松向后仰去，躺倒在柔软的被子上，享受了片刻的安宁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微微皱眉，“猎魔界，除了我之外，能杀死那两个人的还有谁？” 　　小白在心里检索了一下所有她见过的猎魔人，得出结论：“颜九。” 　　“除了小九呢？” 　　“没了。” 　　果然。 　　父母要是真死了，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他乐见其成。可是，他从未想过，他们会被除了他以外的人杀死。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戚尧开车把颜九和陆觉送到医院后，和他们一起赶到了急诊室外。 　　很快，一个医生走了出来，随他而来的却是个坏消息：“抱歉，我们尽力了……其中一位患者在送来之前便已失血过多、回天无力，还有一位是……猝死。” 　　灵魂契约就是这么霸道——御从若是死了，主人还能活。主人要是死了，御从必死无疑。 　　能让御从活下去的办法不是没有，但需要御从亲手杀死主人——这种事，颜母不可能做。 　　颜九不敢去看父母的遗体，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前一刻还在与自己互怼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陆觉连忙抱住她，想用身体的接触安抚她波动的情绪。 　　戚尧也挡在了他们身前：“陆觉，你送二小姐回去吧，接下来的事全交给我处理。” 　　颜九心里知道，父母死了，这种时候她不该逃避，可是，她怎么也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只能任由陆觉拉着她往远离急诊室的方向走。 　　戚尧派人开车把他们送回了颜家。 　　终于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颜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整个人趴在床上，全身无力，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陆觉坐在转椅上，看着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在心里说——你真应该学学你哥，听到父母出事，不仅不慌，还偷着乐。 　　不过，也不能怪颜九，毕竟，在她心里，和父母在一起时的记忆，还是好的居多。不像颜毅，这么多年，对父母只剩下执念，早已没了爱，被父亲重伤后，更是连唯一的执念都丢弃了。 　　但颜九也算是继承了她哥的坚强，她没有一直颓废下去，第二天就振作了起来，说要找出真凶为父母报仇！ 　　然而那个时候，颜毅已经先她一步去医院停尸房查看了父母的遗体——颜母身上没有伤，颜父的胸口处有个三厘米宽的伤口，很深，像是某种刀具造成的。 　　“身为有阵法之力的猎魔人，却死于刀伤。小白，你怎么看？”颜毅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给两具尸体盖上白布。 　　他肩上的小毛球“咕唧”了一声，懒懒地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不造啊，反正绝不可能是魔物伤的。魔物造成的基本都是灵魂上的伤害，更不可能借助武器——吾辈不屑于使用人类才会借助的武器。” 　　“也是。”颜毅脱下乳胶手套随手往地上一扔，转身离开停尸房，“警察快来了，我们先去接待一下他们。” 　　——如此明显的刀伤，会被鉴定为谋杀吧。 　　很快，父母的尸体被法医接手。颜毅则接受了警察的询问。 　　这些警察并不知道猎魔人和魔物的存在，问的问题基本都是——颜凌风的人际关系怎么样，颜母是否患有疾病。 　　毕竟，颜凌风被人用刀捅死，颜母是猝死，正常人都会想到前者是谋杀，后者是因病而亡。 　　颜毅全部照实回答，当然，隐瞒了和猎魔有关的一切，同时心想——这些信息对破案没有任何帮助。能杀死自家父母的人，首先，从能力上，就排除了普通人，但也不可能是猎魔人。毕竟，猎魔人里有能力杀死这两个人的只有他和颜九，而他们当时都不在场。 　　凶手既不是普通人，也不是猎魔人，那么，会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的那一刻，警察的一句话唤回了颜毅所有的注意力：“你叫颜毅对吧？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秦非夜的女人？” 　　颜毅愣了一下，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整个人如遭电击。 　　他好不容易才遗忘那个名字，连同那个女人的脸一起……为什么要唤醒他的记忆？ 　　那双手灼热的温度，刀刃冰凉的触感，在心里游移、肆虐……颜毅克制不住地捂嘴干呕了一下。 　　“啊……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提起那个人的，只是……”警察站起来想要安抚他，伸过去的手却被他一巴掌狠狠拍开。 　　颜毅强忍下心里的反胃，冷冷回应：“我父母之死和秦家无关，秦家已经没人了。” 　　“不是，我想说……”警察轻咳了一声，有些不敢向他透露实情，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那个女人，昨晚上越狱了……” 　　颜毅愣愣地和警察对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那个女人，没死？！不仅没死，还越狱了？！ 　　普通人的监狱，关不住猎魔人。所以，在把那个女人送去监狱前，颜凌风在她身上下了多道禁制。那些禁制，她绝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开！ 　　而猎魔人天生体质脆弱，去了监狱往往撑不过几日便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世。 　　她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颜毅再也坐不住，当即撇下警察回了猎魔高层，把高层所有人聚集起来，召开了紧急会议。 　　颜九刚出门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虽然疑惑却也只能服从自家哥哥兼直系上司的命令，让戚尧临时改道把她送去猎魔总部。 　　然后，刚踏进会议室，她和陆觉就被颜毅指着鼻子说：“高层一天之内痛失两人，你们补上！”说完，没给他们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看着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全员出动，找到秦非夜这个女人！带回来！带不回来就第一时间告知我她的所在，我亲自去抓人！” 　　颜九站在会议室门口，愣愣地看着颜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激动的样子。 　　等等，秦非夜？姓秦的女人，难道是…… 　　颜九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直到会议室里的人纷纷起身，出去执行命令，她才反应过来，侧身避让。 　　然而，刚打算随他们一起离开，颜毅忽然启唇，唤了声她的名字，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小九……” 　　颜九又是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颜毅双臂交叉抱住自己，有些颓然地跌坐回椅子。她连忙冲到他身边，左顾右盼，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试探着开口：“秦非夜是……” 　　“嗯。”颜毅应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却也肯定了她的猜测。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努力克制心底翻涌起来的阵阵恶心和恐惧——他突然意识到，他自以为克服的一切，其实从未被克服，一直都掩藏在内心深处，等待着被遗忘。 　　可惜，过了这么久，颜毅也没能遗忘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他还是会感到恐慌，甚至——感觉到了痛。 　　剧烈的疼痛从心底炸开，爬遍全身，仿佛要将他拖拽进炽热的炼狱。 　　“小九，我好怕……”这是颜毅第一次对颜九吐露他真实的心声，因为他实在受不了了。可是，吐露的同时，他也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颜九的表情。 　　曾经的他，那么后悔没能亲手杀了那个女人，可是，当他真的拥有亲手报仇的机会后，他只希望那个女人快点去死！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样一个，胆小的、叶公好龙的他，小九会唾弃么？ 　　还在胡思乱想，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颜九蹲下身，紧紧抱住颜毅的身体——抱住了，才发现他居然在微微颤抖。 　　“别怕，你还有我。”颜九说着，把他抱得更紧了，然后用坚定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会保护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一下，同样是一周七章，以下两种更新频率你们更偏向哪个？ A.日更一章。 B.一天七章，然后断更六天。 ☆、轻贱 　　绳子嵌入皮肤, 支离破碎的校服之下, 殷红的液体顺着触目惊心的伤口蜿蜒而下。 　　即便是在梦里, 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两腿之间剧烈的疼痛。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以至于视野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女人的笑声混杂着血液蔓延的黏稠，从身边一切的空洞中开出黑色的花, 散发出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 　　颜毅猛地睁开双眼，瞪着一片惨白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确定自己正身处何方——侧头看到枕边的毛球, 这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抬手捂住双眼，喘息渐渐平息。 　　* 　　“我哥又没睡好啊？” 　　自从知道一个叫秦非夜的女人逃狱后，颜毅的作息时间彻底乱了。颜九看了眼手表——已经快中午了, 管家居然说颜毅还在睡？ 　　她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后，背靠在门上，看向陆觉迟疑着开口：“你觉得秦非夜现在会在哪里？” 　　陆觉坐在转椅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似漫不经心, 却是肯定地吐出了两个字：“彼岸。” 　　“为什么？” 　　“逃狱了肯定要用到钱吧？猎魔人靠啥赚钱？魔晶啊。” 　　——彼岸是唯一能把魔晶兑换成钱的地方。 　　不过，只要是猎魔人，基本都能想到这一点。已经有不少高层去彼岸蹲点了, 多她一个不多。 　　这样想着，颜九有些头疼地皱了下眉——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 是必须由她去做的，没有人可以替代。 　　她背靠在门上，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用指尖勾出了不知何时戴在脖子上的黑绳。 　　黑绳上只吊着一件东西，是一片黑色的雪花。她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雪花精致的轮廓，根本没注意到陆觉看向雪花的视线越来越不爽。 　　陆觉知道那是什么，颜九曾展示给他看过。 　　——那是魔晶。不过，不是普通的魔晶，而是颜毅亲手炼化的，浓缩了一整个魔巢的稀有魔晶。 　　他沉默着看了会儿颜九手上的动作，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颜九打断：“不行，我还是要去看看我哥现在的情况。”她说着，不等陆觉回应，便转身拉开了房门。 　　陆觉皱了下眉，再怎么不情愿，在契约的束缚下也只能跟着她走。 　　好在这一次登门，颜毅总算起床了。 　　他一如既往地坐在茶几旁悠闲地喝着茶，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小白为颜九开门后，立刻变回毛球，飞到了颜毅肩上。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毛绒绒的浅蓝色睡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大半个胸膛。 　　看到颜九进来，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单手支着脑袋微微一笑：“一大早就听到你在外面嚷嚷了，干嘛？没了父母，就只能找我撒娇了？” 　　“啧。”颜九对他的语气感到不满，“你既然不承认他们是你的父母，就别把那两个字挂在嘴边，我听着难受。”说完，没有给颜毅回应的机会，她一边走到茶几对面坐下一边继续说，“听管家说，你最近睡眠质量很差？” 　　“嗯。”颜毅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于是颜九接着说：“我仔细考虑了很久……要不，我陪你一起睡？” 　　颜毅：“……” 　　陆觉：“……” 　　气氛凝固了一段时间，然后，在颜毅饶有兴致的视线中，陆觉忍无可忍地开口：“不行！就算他是你哥，就算他没办法对你做些什么，我也不同意！” 　　自家主人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也会犯这种蠢，陆觉表示不理解：“他不是有小白吗？要陪他睡，也该让小白陪，你陪个毛线？” 　　颜九也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小白是魔物啊，就算能幻化成人形，幻化一整个晚上也很累吧？所以我想……”她抿了下唇，决定先问问颜毅的意见，便抬眸看向颜毅，“哥，你需要我陪吗？” 　　颜毅的视线在颜九脸上打了个转，唇角牵起一抹有些玩味的笑。 　　他才不要她陪他睡，但是……陆觉对此的反应很有趣啊？ 　　于是，在陆觉明显不满的视线中，他笑着开口：“如果你能来陪我睡的话，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会睡得很安稳。” 　　原本，颜九真心觉得自己陪颜毅睡没什么，可是，听到他这么爽快地同意，她反而有了种微妙的危机感，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然而，还没想清楚，一旁的陆觉直接炸了，几步冲到颜毅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喂你认真的？！怎么有你这种哥哥？让你妹陪你睡觉，你不觉得羞耻吗？” 　　“不觉得。”颜毅一脸无辜。 　　他穿着睡袍，领口本来就大敞着，被陆觉这么一扯，腰带彻底松了，衣袍从身体两侧滑落，下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颜九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捂住双眼，陆觉则下意识地视线下移。 　　有些伤口，真的是看到后才会觉得触目惊心。 　　他渐渐露出复杂的神情，松开颜毅的衣襟，却又觉得此时此刻，他悠然的姿态实在是令人太火大了。 　　“替我拉好——衣服。”颜毅眯了下眼睛，平静地开口。 　　陆觉本能地回应：“自己没手么？” 　　“谁拉开的，谁替我穿好。” 　　“啧。” 　　最终，陆觉勉为其难地从地上捡起颜毅的腰带，替他把睡袍拉上后，用腰带在他腰间打了个华丽的蝴蝶结。 　　“好了吗？”颜九迟疑着询问。 　　陆觉“嗯”了一声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颜毅发出一声嗤笑：“就你这种穿衣方式，跟颜九一起睡的话，分分钟被她看光，你也不在乎吗？” 　　“不在乎啊。”颜毅脸上绽开一抹“纯洁”的微笑，“我身上又没什么她不能看的，在乎什么？”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呵，这是吃醋了？居然连大舅子的醋也吃。 　　要不是颜九在场，陆觉真想把颜毅按地上打一顿——上次那拳果然打得太轻了！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要跟一个变态神经病一般见识，却又被颜毅的下一句话刺激得炸了毛。 　　他说：“同理，小九身上也没什么我不能看的，无论我看到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睡？” 　　哇，这话说的，连颜毅自己都信了呢。 　　那一刻，陆觉的愤怒值直接爆了，想也不想就一拳朝他的脸呼去，被颜九慌忙阻止：“住手！”——喊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她不得不对陆觉使用了契约压制。 　　陆觉的动作一僵，打不到颜毅，只能瞪他：“不要当着颜九的面说这种话！” 　　事实上，颜九也因为颜毅刚才的话感到了些许不自在。所以，她用契约压制住陆觉后，起身将他拽进自己怀里，控制住他的双手，然后看着自家哥哥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我算是知道了，你根本没想让我陪你睡觉，就是想逗弄我家陆觉……下次别这样了，下次，就算他不打你，我也会打你。” 　　颜毅无所畏惧地笑了笑：“然而我说的，都是实话。” 　　颜九不想再跟他就这件事纠缠下去。收回契约压制的同时，她拉着陆觉的手走向了门外：“哥，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她把陆觉拉出门外，带上了房门。好半天，门外才传来陆觉愤怒的声音：“逗弄是什么意思？！我要打他！颜九你别拦我！” 　　“你给我够！再闹今晚别想进我房间！” 　　“嗷……” 　　两人的争吵声渐渐远去，颜毅也就渐渐收敛了笑。 　　他环顾了一遍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咬牙抱住自己——好冷。 　　“主人……”小白化作人形，抿了下唇——说实话，她是希望颜九能留下陪颜毅一起睡的，因为她亲眼目睹了这几个夜晚颜毅有多煎熬。 　　她也曾想过要不要抱抱他，给他点安慰。可她是魔物啊……魔物的体温，是冷的。 　　“我说过，不要可怜我，我并不脆弱。”颜毅冷冷说着，稍稍放松身子，抽掉腰间的蝴蝶结，脱去睡袍，起身走到衣柜前挑起了外穿的衣服，“不就是做了个噩梦么，跟那段时间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唉，你就逞强吧。”小白双臂交叉撇了下唇，“在我面前还说这种话……” 　　闻言，颜毅的动作一僵，有些哭笑不得——是啊，又忘了，魔物能窥探人心。她眼里的他，一丝|不挂，没有伪装，只有一切的真实。 　　* 　　颜九好不容易才把陆觉揪回自己的房间。 　　一开始是拽他的手，后来是抱着他的胳膊拽，最后直接揪着他脖子上的项圈往自己的房间里拖——啧，大型犬果然要慎养。 　　本以为拖进房里就完事儿了，没想到——颜毅不在场，陆觉的情绪反而越发激动：“我们拿他当人看他自己呢？！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自己不是个男人，所以才对你做不了什么，听得我真够火大的！还仗着这一点在你面前说那种话！” 　　颜九无奈地看着他，看出他很生气了——既气颜毅“轻薄”她，又气他自轻自贱。 　　但是，够了。 　　颜毅不是自甘轻贱的，而是被父母灌输了太多年这样的意识，已经改不过来了——他虽是故意说那些话刺激陆觉，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说的都是“实话”，他真心那样认为。 　　“陆觉，别再说了，我有点累了。”颜九说着，朝陆觉靠近了几步。 　　陆觉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腰就被颜九一把抱住。 　　她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意识全向他下身涌去。 　　“颜九……”陆觉身子一软，有些不稳地后退了几步，“不要突然……” 　　话还没说完，唇再一次被颜九用她的唇堵上。 　　身上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终于，陆觉弃械投降，不再争论这件事，彻底放松身体，任由颜九摆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改到早上8点了，么么哒~ ☆、宣战 　　被颜九吃干抹净后, 陆觉总算安分了。 　　他一觉醒来感受到被子下面光溜溜的自己, 生无可恋地抬手捂眼——又被颜九用契约玩弄了一下午, 感觉好羞耻。 　　不过，想到这也不算第一次了，他终是释然地叹了口气, 坚强地放下手，用眼睛搜寻起了颜九的下落，毫不费力地看到了坐在转椅上看书的她。 　　又进入了猎魔高层, 所以，颜九又能去禁忌图书馆借书了。 　　她对其他的书都不感兴趣，手中拿着的，赫然是已经看过一遍的《神之半身》。 　　她一遍又一遍地翻着, 试图解释这本书里所说的“神”究竟指的什么, 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把她吓了一跳，也把陆觉吓了一跳。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合上书，拉开抽屉, 把它藏进去，而他，同样是条件反射——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假装赤身裸体的自己并不存在于颜九的房间。 　　颜九往床上看了一眼，对陆觉的反应感到好笑，却也因为他的反应, 决定不让门外的人进来。 　　“是管家么？我在换衣服，不方便开门，有什么话直说吧。” 　　“好的，二小姐。”——这个声音，果然是管家戚尧。 　　他用一个比较平稳的声音，说了个本应惊天动地的消息：“是这样，有人在彼岸附近找到了秦非夜，大少爷……不，老爷他……” 　　“你还是叫他大少爷吧。” 　　“好吧，大少爷他亲自去彼岸抓人，已经抓回来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来告诉您一声比较好。” 　　听完这段话，颜九半天没反应过来。一阵沉默过后，震惊地开口：“你是说——我哥已经把秦非夜抓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呃……因为秦非夜的状态有些出人意料，所以……” 　　戚尧的话还没说完，门被人从里面一把推开，却又很快关上，然后是颜九有些焦急的声音：“等一下，我马上过去！陆觉，快起来！” 　　“你干嘛！别掀我被子！别碰我！别……” 　　陆觉几乎是被颜九硬套上衣服，强拽下床的。他一开始强烈反抗，最后也只能全身放松任由她摆布。 　　颜九给他胡乱地梳了下头，退后两步看了看整体效果，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后，把梳子潇洒地往床上一扔，拉着他就往门外冲。 　　两人跟着戚尧，一路跑到大厅里，只见往日被闲置的大厅，此刻站满了人，其中大多数都来自猎魔高层。 　　颜九拉着陆觉挤进包围圈，只见颜毅正单手托着下巴站在大厅的正中心，面前是个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女人。 　　颜九不止一次地想象，这个伤害过自家哥哥的混蛋女人长什么样。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过于恶劣，所以颜九一直以为她会是个丑八怪。 　　然而，事实是——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非但不丑，反而美得不像话。容颜也好，身材也好，都无可挑剔，存在感盖过了周围所有人，就连颜毅也被她比下去几分。不仅如此，她的眉宇间一片无辜，眼神甚至是呆滞的，比起一个虐待狂，更像是无辜受虐的一方。 　　以至于颜九无法确定，几乎是下意识地询问：“她就是秦非夜？” 　　颜毅没有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十年过去，一个人的容貌或许会发生细微的改变，可气质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因为是从小培养起来的东西。 　　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狂傲的，可是，此刻的她，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给他一种十分微妙的不适。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他试探着问。见面之前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有的只是疑惑。 　　女人的头动了一下，微微扬首和颜毅对视，沉默片刻后，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我要……杀了你。” 　　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却不带半丝杀气，与其说是在表达自己的意愿，不如说是在重复别人灌输给她的话语。 　　颜毅的眼神黯淡了些许，想要亲手报仇的念头刚燃起一撮火苗就被无情吹灭——对于这样一个连灵魂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女人，完全没有了报仇的意义。 　　小白围着女人飞了两圈，回到颜毅肩上：“哇，她的灵魂被魔气严重侵蚀，伤了她的魔物却又不霸占她的身体。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个行尸走肉嘛~” 　　“果然。”颜毅吐出这两个字后，发出一声低笑，带着些许自嘲。忽然，他注意到女人手上的血迹，蓦地意识到了什么，对身边的人命令道，“报警，把调查我父母之死的那些警察叫过来。” 　　“是。” 　　一段时间后，两辆警车开进了颜家别墅，大批警察涌入颜家大厅，带走了椅子上那个神情无辜的女人。 　　她在离开大厅的前一秒，还看着颜毅重复着那几个字：“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很快，警察打电话过来，说颜凌风的案子有结果了——他们在秦非夜指尖的血液里提取到了颜凌风的DNA，几乎可以确定秦非夜就是杀死颜凌风的凶手。至于颜母，应该是在看到颜凌风被杀的瞬间，惊吓过度猝死。 　　由于秦非夜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正常，所以，可能不会被判死刑。 　　接电话的是戚尧，他把这个消息告诉颜毅和颜九时，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颜九恍然大悟的同时，有些怅然若失：“虽然我哥没危险了，但我总觉得不太舒服是为什么……” 　　陆觉想了想：“估计是……本以为会抓到一只吃人的母老虎，能痛快地杀掉，没想到会抓到一只看似无害的小白兔。虽然被证实杀了人，但因为精神不正常，所以没办法杀？” 　　“可能吧。” 　　至于颜毅，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然后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回应：“那个女人活不了多久的，灵魂被侵蚀到那个地步，没可能起死回生。她的事怎样都好，父母的事也就这样吧，只是……”他看着窗外，微微皱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猎魔界，怕是要乱了。” 　　颜凌风是秦非夜杀的——这应该没什么疑问。 　　问题在于——以秦非夜现在的状态，怎么杀得了颜凌风？ 　　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又是怎么越狱的？ 　　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再加上…… 　　回想起强行契约陆觉的那一天晚上，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自己打成重伤的人——颜毅危险地眯起了双眸。 　　* 　　颜凌风和颜母之死总算落下帷幕，虽然其中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细节，但这件事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热度也就渐渐散了。 　　一年后的清明节，颜九带着陆觉，在戚尧的陪同下去给自家父母扫墓，恰巧遇到凌川和秋一鸣——两人秘密特训了一年，居然长进不少，几天前凭着自己的力量剿灭了一个A级魔王的魔巢。 　　虽然这种程度的魔巢，颜毅一个指头就能搞定，但对出身并不算好的凌川和秋一鸣来说，确实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然后秋一鸣说了句话，引起了颜九的警觉。 　　他说：“说来奇怪，一般情况下，一个魔巢里不是只能有一个魔王吗？魔王的级别必定凌驾于魔巢里其他所有的魔物之上，可是，我们剿灭的那个魔巢，里面有好几只A级。” 　　“没有S级？”颜九狐疑地挑了下眉。 　　“没有。”回答她的是凌川，他的语气还是和一年前一样冷漠。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侧头和陆觉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警觉。 　　如果凌川和秋一鸣没有撒谎，那么，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只可能有两种。 　　第一种，那个魔巢的魔王在远处静观其变，觉察到不对后立刻弃巢而去。 　　第二种，那个魔巢是人为制造而成的。 　　如果是第一种，只有X级的魔物才会拥有与人无异的自我意识，可X级魔物不可能召集不到S级魔物，更没可能害怕两个连高层都不是的猎魔人。 　　如果是第二种……难道这个世上，除了颜毅，还有别的猎魔人和魔物缔结了契约？ 　　“颜九。”忽然，陆觉开口了，语气有些严肃，“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你——驱魔人的‘驱’，究竟是驱逐的‘驱’，还是驱使的‘驱’？”　　 　　颜九愣了一下，仿佛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迟疑着回应：“如果，两重意思都有呢？” 　　当天回家，颜九第一时间把她和陆觉的想法跟颜毅说了，没想到颜毅一脸淡然，似乎早有预料。 　　他悠闲地喝着茶，耐心听完两人的想法后，淡淡地开口：“才发现么？其实，早在一年前，颜凌风被秦非夜一刀捅死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件事的幕后黑手，就是驱魔人。” 　　“驱魔人驱使魔物侵占了秦非夜的身体，和她一起出现在颜凌风面前，破除了他所有的法阵，然后驱使秦非夜一刀捅死了他，事后再驱使魔物离开秦非夜的身体，让她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责。”颜毅平静地陈述完自己的推理，发出一声冷笑，“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要颜凌风的命，而是——向猎魔人宣战！” 　　“为什么？”颜九皱眉，怎么也想不通驱魔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同样是为了保护人类而消灭魔物的存在，为什么要自相残杀？难道他们和猎魔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么？ 　　颜毅看向她，面无表情地开口：“知道为什么猎魔人总说驱魔人是自己的前身，却又不承认他们是自己的祖先么？”顿了顿，不等颜九回应，他自顾自地继续道，“因为，是驱魔人造就了猎魔人，而猎魔人，背叛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没有评论真的是一点更新的动力都没有…… ☆、不同 　　“驱逐, 是把魔物从自己的领地赶走。猎杀, 则是主动出击, 寻找魔物并杀死。”颜毅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茶杯，似乎想要喝, 然而，手指触碰到茶杯表面冰凉的温度，又放下了, “你觉得驱魔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为了保护人类而猎杀魔物的存在？错了，他们的目的确实是保护人类，而我们，只是猎杀魔物。” 　　颜九微微皱眉——是这样么？不过, 就算两者的目的有所不同, 结果都是一样的吧？都是杀死魔物保护了人类。 　　然而，颜毅没有给她回应的机会，接着说：“驱魔人维持了这个世界的和平，把人类从被魔物支配的恐惧中拯救了出来，我们呢？我们为什么要猎杀魔物？不要说什么保护人类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猎杀过附身在人身上的魔物？呵……”他自嘲地一笑，沉默片刻后，说了实话, “我们猎杀魔物，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把魔物炼化成魔晶换钱。” 　　颜九愣住了，本能地想要反驳,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猎魔人确实从未猎杀过附身在人身上的魔物——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可是，听颜毅的意思，驱魔人做得到。并且，这才是他们的主要工作。 　　“魔由心生——在世界有了人的那一刻，便有了魔。” 　　“魔气汇聚成魔物，魔物吞噬人的灵魂以进化，最终建立起自己的魔巢，盘踞在都市中，召集并吞噬比自己低级的魔物以继续进化。” 　　颜毅用背书的口吻说出这两句话后，抬手摸了摸肩上的小毛球：“换句话说，魔物到了一定级别，就不会再对人类产生威胁，反而会吞噬自己的同类。真正对人类有威胁的，只有那些渴望吞噬人的灵魂以进化的低级魔物——那些我们不屑一顾，连魔晶都懒得炼化的存在。”顿了顿，他再次抬眸看向颜九，挑了下眉，“现在，你还觉得驱魔人和我们一样么？” 　　颜九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是已经没有了回答的必要。 　　答案是——完全不同。 　　驱魔人驱逐的，是附身在人身上的魔物——为了拯救那些人的灵魂。 　　猎魔人猎杀的，是独霸一方的强大魔物——为了炼取它们的魔晶赚钱。 　　“那你刚才说什么造就、背叛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陆觉觉得这才是一切的重点。 　　颜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向颜九：“小九，你研究过猎魔人的历史，那你应该知道，猎魔人的阵法之力来自魔物。”顿了顿，没给颜九回应的机会，他自顾自地继续道，“书上说，那是因为我们的祖先跟魔物缔结了灵魂契约。可是，有个问题——在从魔物身上获得阵法的力量之前，与普通人无异的祖先们，要怎么跟魔物缔结契约？” 　　“……” 　　“这就是个悖论，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个道理。”颜毅说着，侧头看向窗外，叹了口气，“驱魔人把魔物从人体内驱赶了出去，可魔物的魔力还残留在人的灵魂之上，有些人的灵魂被侵蚀得比较严重，无法修补，驱魔人便引导他们使用魔力相互结契，用彼此的灵魂修补，没想到结契之后，魔力叠加，居然能用来和杀死魔物——这才是猎魔人诞生的初始。” 　　真相，竟是这样么？ 　　颜九欲言又止，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是驱魔人赐予了猎魔人猎杀魔物的能力也不为过。 　　“所以才说是驱魔人造就了猎魔人啊？”陆觉恍然大悟，“那背叛又怎么说？” 　　颜毅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们，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陈述一个祖先犯下的过错，而他本人并不打算替他们承担这样的过错并偿还。 　　“当猎魔人发现魔晶能在彼岸卖出不错的价格后，他们决定放弃工作，全职猎魔。为了追求更稀有的魔晶，卖出更高的价格，他们不再满足于低级魔物，转而猎杀起了更高级的魔物。有些猎魔人在猎魔的过程中不慎丧命，还有些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了驱魔人的使役魔——矛盾由此而生。” 　　“驱魔人觉得猎魔人疯了，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便在彼岸设下禁制，不再允许猎魔人进入。然而，那个时候的猎魔人，猎魔已成了他们唯一赚钱养活自己的方式，最终，被逼到绝境的猎魔人联合起来，全灭了驱魔人。” 　　颜九：难以置信.jpg 　　陆觉：目瞪狗呆.jpg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颜毅看着两人震惊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不相信猎魔人能做出这种事，还是不相信猎魔人的力量居然能战胜有‘神之半身’之称的驱魔人？” 　　颜九：“前者。” 　　陆觉：“后者。” 　　“呵。”颜毅饶有兴致地牵起唇角，“你俩真有意思。” 　　“不是，那个……”陆觉皱眉，“驱魔人不是能破除猎魔人的法阵吗？怎么想，猎魔人都应该没有胜算才对。” 　　“一边是为了保护人类而使用力量的驱魔人，一边是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猎魔人，为什么会没有胜算？”颜毅语气悠然，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 　　“不过，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颜九疑惑，“禁忌图书馆里有这样的书？” 　　——她怎么没找到？ 　　颜毅摇了摇头：“是……” 　　话还没说完，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冲进来的戚尧看到颜九和陆觉，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不好了！高层又有人被杀了！” 　　意料之中的事，却还是让颜毅皱了下眉——驱魔人真的打算放下一直以来的“矜持”，正式向他们复仇？ 　　“怎么死的？”他平静地问。 　　“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捅在心脏上，一击毙命。” 　　“警察介入了？” 　　“已经报警了，警车在开去的路上。” 　　“哦。”颜毅应了一声后，陷入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开口，淡淡地回应，“和魔物无关的死亡，以后不用来告诉我了，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戚尧愕然地瞪大双眼，几次欲言而止后，终是“嗯”一声：“那我出去了。抱歉，打扰你们了。”说完便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颜九愣愣地看了会儿门，半晌才反应过来，将视线转回颜毅脸上，不满道：“你什么意思？明知道这件事可能和驱魔人有关，却连看一眼都不去么？” 　　“嗯。”颜毅毫不犹豫地应着，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果然已经凉透了，“你要是想管，你可以去，我不拦。” 　　颜九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颜毅这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终是欲言而止，从椅子上站起身：“陆觉，我们去看看。” 　　“等等。”陆觉随她站起，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然后看着颜毅眯了下眼睛，“你不是不想管，而是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吧。” 　　颜毅没有回应，算是默认。 　　本来就是啊——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半天等不到他的回应，陆觉皱了下眉，接着说：“但你在乎你妹的死活——你就不怕颜九一个人去会出什么意外？” 　　“哈……”这话真好笑。颜毅抬眸和陆觉对视，唇角牵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她不是有你么？她的御从是你又不是我。撇开御从的身份不谈，她的男朋友也是你不是我。还是说——身为御从兼男友的你，没信心保护好她？” 　　“谁没信心了！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颜九唇角一抽——自家小狼狗真是……这么明显的激将法都会中。 　　不过，多亏陆觉提出来，她差点忘了——重点根本不在于颜毅对这件事的看法，而在于她决定怎么做。如果她选择了迎战，那么，她不信颜毅真会袖手旁观。 　　这样想着，她释然一笑，反抓住陆觉的手腕朝门外拖去：“省省吧，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 　　颜九拉着陆觉离开颜毅的房间后，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边走边问：“你觉得……这件事，还有谈判的可能么？” 　　“跟谁谈判？驱魔人？”陆觉有些不耐地挠了挠头，“有吧。猎魔人全灭驱魔人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父债子偿这种事我从来都不认同，何况是你祖先留下的烂账。只是……”他微微皱眉，“他们真的是为了报仇才杀人的么？这仇早不报晚不报，为啥偏偏要等到这时候再报？另外，你父母，还有刚死的那个高层，真是驱魔人杀的？说到底这也只是颜毅自己的推测，不一定是真的。” 　　“所以我们更要去现场确认了。”颜九说着，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眼看到正坐在大厅里发呆的戚尧，脚步一顿，“管家，去开车。” 　　听到她的声音，戚尧立刻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头看她。猜到她想做什么后，连忙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是！二小姐！” 　　与此同时，另一边，颜毅给他的直系下属打了电话：“找几个人去彼岸守着，如果发现有人没携带通行证却能自由出入彼岸，抓了。”顿了顿，“阵法对那些人不起作用，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去，注意安全。”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开始无存稿自由放飞_(:з」∠)_ 这篇文写得我有点累了，想完结了_(:з」∠)_ ☆、打架 　　戚尧开车把颜九和陆觉送到了事发地点。 　　他们来晚了一步——警察已封锁现场, 所以他们只能站在警戒线外远远观望。 　　即便离得很远, 也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令人作呕。 　　颜九捂住自己的口鼻干呕了一下，胃里一阵翻腾——本就因为晕车有些身体不适，现在更难受了。 　　“没事吧？”陆觉皱眉问着, 拽着她的胳膊后退了几步，“反正都来晚了，要不就算了。” 　　“不行。”颜九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挣脱他的手，视线穿过警戒线，看了眼地上那具被警察挡住的尸体，“来都来了, 自然要把事情弄明白了再回去。” 　　“弄明白啥？”陆觉疑惑——难道要等案子破了再回去？ 　　颜九没有回答, 她放下捂住口鼻的那只手，指尖轻弹，一个红色的法阵自掌心旋起，转瞬即逝，破碎成点点星光的同时凝聚成了一根极细的线, 脱离她的手掌朝警戒线内飘去。 　　陆觉好奇地看着，眨了眨眼睛——她这是在干嘛？ 　　红线绕过警察，飘落到尸体上, 又凝结成了一颗红色的珠子，血一般的颜色瞬间炸开，掀起一阵微风。 　　阵法散了, 颜九的目的也达到了。她看着尸体所在的方向眯了下眼睛：“没有检测到任何魔物的气息，甚至没有人在这里使用过法阵——除了我。” 　　“所以？”陆觉挑了下眉——仅凭这些，根本判断不了什么吧？ 　　颜九无奈地看他一眼——他都跟着她在猎魔界混了一年多，怎么还是连猎魔人和魔物的基础知识都没掌握？ 　　最终也只能耐心地为他解释：“人在非自然死亡的情况下，灵魂不会马上消散，因为本人并不知道或者并不承认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失去肉身后的灵魂极不稳定，强制维持凝聚状态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吸收周围的魔气，化魔。” 　　“啊……我懂了。”陆觉瞬间明白过来，“那个人是被人从后面捅死的，灵魂本应化魔，可现场没有魔气，间接证实了凶手是驱魔人——原来你是在确认凶手的身份？” 　　颜九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不就是我们赶过来的目的么？现场勘察需要非常精细的阵法操控力，别人不一定做得到，所以我才要亲自来一趟。另外……”她皱眉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不确定凶手是否还留在现场。刚才我操控法阵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就没有一种阵法能直接锁定凶手的吗？”陆觉忽然脑洞大开，“驱魔人驱魔，肯定要用到血吧？现场肯定留下了他的血，如果能用那些血追踪到他本人……” 　　颜九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首先，阵法能锁定的只有灵魂。其次，如果现场真的有凶手留下的血，还需要用到阵法么？你当那些警察都是假的？” 　　陆觉轻咳了一声，假装自己没说过什么愚蠢的话。 　　* 　　确认了猎魔高层人员的死真的和驱魔人有关后，颜九的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颜毅说的那些过往都是真实的，那么，错的确实是猎魔人，驱魔人想要报仇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我到底该怎么做？” 　　回到戚尧车上，颜九下意识地问着，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不管过去如何，现在是21世纪，是个法治的时代，杀人是犯法的，她必须阻止。 　　可也不能假装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有机会和驱魔人面对面，开诚布公地谈判一场就好了。有什么要求他们尽管提，只要是猎魔人能做到的，都答应下来。 　　陆觉的想法和她差不多，但他想得更简单粗暴：“还能怎么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谈判就谈判，不能的话，他们要是想打我们就陪他们打，怕个毛线。” 　　颜九无奈地看着他，对他一口一个“我们”感到好笑，忍不住提醒：“你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陆觉下意识地回应着，半晌才反应过来，“哦，我是驱魔人来着？不啊，我是你的御从，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当然属于你这一方。” 　　整个人都是你的…… 　　颜九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全身放松往他身上靠去，脑袋枕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沉默片刻后，轻声问：“陆觉，现在的你，回想起一年前刚被我契约的那段日子，后悔么？” 　　陆觉任由她枕着自己，感受着她的重量，认真回想了一下，得出答案：“不会。” 　　“跟你在一起时的记忆，无论是好是坏——无论是开心的还是痛苦的，都是我们共同的回忆，见证着我们一路走来的磨合与成长，所以我不后悔。” 　　“哪怕只走错了一步，说不定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我喜欢我们现在的关系——既然结果是好的，那么，过程一定都是对的。我没有后悔的理由。” 　　颜九伸手抱住陆觉的腰，叹了口气：“可我会后悔啊……想到契约对你的折磨，会心痛。” 　　陆觉愣了一下，侧头看她。 　　她学着他的样子，脑袋往他肩上蹭了一下，满足地笑了笑：“原来靠着，真的很舒服。” 　　驾驶座上的戚尧被塞了一嘴狗粮，最终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两人：“二小姐，是直接回去吗？” 　　颜九想了想：“不，去彼岸吧。出都出来了，干脆把之前收集的魔晶都清一清再回去。” 　　“好。” 　　* 　　彼岸的入口不止一个，戚尧自然是把车开去了距离最近的那个。 　　颜九在陆觉的搀扶下离开车，在外面站着吹了许久的风，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朝彼岸走去。 　　——以她的体质，果然还是不能坐太久的车。 　　真神奇，同样是猎魔人，同样在车上坐了这么久，管家怎么一点不良反应都没有呢？ 　　一直都觉得这个管家不简单——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颜九甚至怀疑，猎魔人和驱魔人之间的恩怨，就是他告诉颜毅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呢？ 　　父母一向心高气傲，对别的家族的人或事，几乎不怎么关注，更别提具体某个人了，却愿意把只有猎魔高层才能从禁忌书籍上获得的内容告诉戚尧，让他这个御从得以杀死自己的主人重获自由。 　　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有什么，是她一直忽略了的？ 　　颜九转回身，看着戚尧关上车门的背影，眯了下眼睛。刚打算问他，忽然，一名陌生男子走到她面前：“请出示你们的通行证。” 　　颜九愣了一下，抬眸和这个人对视，一脸疑惑：“如果我没有通行证，请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退缩，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请出示你们的通行证，否则我将以猎魔高层的名义抓捕你们。” 　　猎魔高层…… 　　颜九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隐约猜到了什么：“颜毅的命令？” 　　听到这个名字，那人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了点变化：“你是猎魔人？” 　　颜九不再跟他废话，从口袋里同时取出彼岸的通行证和猎魔高层的徽章，展示了一下后，在他惊愕的视线中收回了口袋。 　　一旁的陆觉忍不住“哈”了一声：“你哥真有意思，在我们面前表现得满不在乎、置身事外，结果背地里还是行动了？” 　　颜九耸了下肩：“他不是一向如此么？” 　　她第二次身陷魔巢的时候就是，颜毅嘴上说想看她被魔物完虐的身姿，最后不还是忍不住出手保护了她？ 　　——颜毅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遭遇危险，就像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刁难一样。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这个人没有通行证！” 　　听到这句话，散落在四处检查通行证的人连忙朝同一个方向聚拢。 　　颜九和陆觉下意识地望过去，只见一群瘦弱的猎魔人正围着一个满身肌肉的大叔，似乎想要制服他。 　　呃…… 　　毫不意外的，两人亲眼目睹了一场单方面的完虐——那个大叔分分钟就把周围的人全部打趴在地上。 　　“啧，这身材真是犯规啊。”颜九皱了下眉，刚想试着用法阵困住他的行动，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影从身前闪过——陆觉几步冲到那人身前，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大叔被打得后退了两步，脸上显露出毫不收敛的轻蔑：“哟呵，总算来了个不那么菜鸡的。” 　　陆觉才懒得跟他废话，手脚并用，乱七八糟的攻击全往他身上砸去。 　　这大叔明显是练过的，躲闪的动作十分有条理，跟陆觉的乱来形成鲜明对比。 　　颜九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好几次看到大叔对陆觉出拳，她都紧张得心脏差点骤停，然而，每一次，陆觉都能险险避过攻击，看起来毫无胜算，可就是没有让大叔占到丝毫便宜。 　　“别以为练过就牛逼了！”忽然，陆觉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一脚踩在大叔的脚背上，趁他重心不稳，又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呃……这个……真的不是女子防身术？ 　　下一秒，颜九目瞪口呆地看着陆觉跳起来，一把抓住大叔的头发，把他甩倒在地上。 　　大叔面部着地，痛得捂住脸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颜九！”陆觉喊了一声，还在呆愣的颜九连忙回过神来，手上旋起一个法阵，操纵地上的麻绳把大叔捆得结结实实。 　　陆觉看着地上动弹不得的大叔，忍不住又补了一脚：“哈，你刚才说谁是菜鸡来着？” 　　颜九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够了，回来，接下来的事交给他们吧。” 　　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那些还倒在地上哀嚎的猎魔人…… 　　另外，她觉得有必要让陆觉去学一下正确的格斗术：“说真的陆觉，你以后跟人打架别让我看到，太辣眼睛了。” 　　“有吗？”原本一脸期待，想求个表扬的陆觉，听到这句话，脸一下子垮下来，变得有些委屈，“我打赢了！” 　　“那又怎样，一点都不帅。” 　　“打架这种事，当然是站着的比躺着的要帅！” 　　“你再狡辩试试？” 　　“……”陆觉一脸哀怨地看着颜九，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好啦好啦，你说什么都对。” 　　* 　　颜毅的命令是，抓一个驱魔人就够了，他只是想找个突破口，还没有全面迎战驱魔人的打算。 　　所以，被派去彼岸的猎魔人，在颜九和陆觉的帮助下抓到那个大叔后，全员撤离彼岸，把大叔押送回了猎魔总部。 　　猎魔总部现在的位置在S市B区，颜家别墅附近。而就在押送大叔的车进入B区后不久，意外发生了。 　　颜毅听到手机铃声时候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拿起手机滑动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戚尧惊恐的声音：“大少爷！不好了！您派出去的人在押送驱魔人的路上出了意外！” 　　“继续。” 　　“我们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救下三人，其余十二人，已全部身亡。” ☆、倒塌 　　颜毅知道驱魔人能驱使魔物, 也知道他们有能力制造魔巢, 却没想到, 在身边没有高级魔物的情况下，他们凭空就能聚集魔物形成一个魔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对魔物驱使的范围, 得有多广啊？ 　　他下令阻止这一消息在猎魔界流传，然而，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彼岸, 所以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出事当天，居然就有好几个区失守，负责那些区的猎魔人全部消失无踪。 　　不是被驱魔人抓走了，而是听说这件事后, 自己选择了逃匿。 　　得知消息的颜毅发出一声冷笑, 决定撒手不管：“他们想死就去死吧。” 　　——如果驱魔人的目的是报复猎魔人，那么，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 　　颜九和陆觉灭了那个非自然形成的魔巢后，把救下的三人送去了最近的猎魔医院。 　　然而，三人的灵魂都被魔物严重侵蚀, 即便是猎魔医院的医生也无能为力。 　　这一刻，陆觉才理解，为什么颜九当初怎么也不肯让他和魔物对战。 　　“只是被魔物碰一下就这样了, 且没有治愈的可能……颜九，你以前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我和魔物对战的？”陆觉看着病床上的三人，忍不住问。 　　颜九双臂交叉耸了下肩：“视死如归的心情。” 　　“你明明可以继续用契约阻止我。” 　　“但我不想再跟你吵架了, 很累。” 　　“那你可以跟我说清楚……” 　　“你说你杀不死魔物就自杀——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有必要跟你说清楚么？” 　　陆觉看着颜九平静的脸，欲言又止。 　　颜九看着他脸上隐隐流露出的愧疚，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唉，你……”陆觉本能地想要侧头避过她的手，最后还是任由她摸了个满足，只能撇了下唇，小声嘀咕，“别老摸我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颜九不客气地回应。 　　陆觉“啧”了一声，心里不满，却又舍不得对她发火，只能暗自忍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将颜九揽入怀中，嘴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再也说不出这种话，再也没办法把我当小孩子看待。”说完，故意伸出舌头舔了下她的耳垂。 　　颜九的身子一阵颤栗，推开他的同时不满地瞪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 　　戚尧给颜毅打过电话后，回到病房里，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觉察到他情绪的低落，颜九微微一怔，忍不住问：“怎么了？我哥怎么说？” 　　戚尧犹豫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把颜毅在电话里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少爷说，这三个人活不了多久了，让他们在医院自生自灭吧，然后，一周一次的核心会议要开始了，他让您速速回总部开会。” 　　“自生自灭？！” 　　颜九还没来得及回应，陆觉已先一步炸了：“已经死了十二个人，这三个人我们好不容易才救出来，他说不管就不管了？！” 　　戚尧叹了口气：“那你说，应该怎么办？连医生都搞不定的事，你能怎么办？” 　　颜九抿唇不语，她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病房里的三个人慢慢死亡，可她确实无能为力。 　　陆觉咬了咬牙，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对啊，不是说驱魔人能把魔物从人体内驱逐出去么？如果我真是驱魔人，肯定也能做到一样的事吧？” 　　“问题是，要怎么做？”戚尧平静地问，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能想到这一点。 　　陆觉苦思冥想，大脑一片空白。 　　唯一能证明他是驱魔人的，就是他的血能伤到魔物，除此之外…… 　　等等，血能伤到魔物？ 　　陆觉看了眼病床上的人，试探道：“如果我把我的血给他们喝，会怎样？” 　　没人能回答他，因为在场的都是猎魔人，驱魔人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未知数。 　　“要不，试试？”颜九提议。 　　戚尧也说：“反正什么也不做他们也是死，试试吧。” 　　“好。”陆觉应着，目光在三人身上依次扫过，微微皱眉——用哪个试比较好呢？ 　　尚未做出决定，一个病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用我试吧。” 　　他的手刚举起来不久，又无力地落了下去，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唇角微牵，苦涩的笑容里全是自嘲：“我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御从……所以，已经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了。如果能当实验品，帮到另外两个人的话，我愿意。”　 　　“好，就你了。”陆觉不再犹豫，走到那个病人身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片，一只手便将它灵活而熟练地展开——现在的他，总是随身携带着刀片，即便一般情况下颜九不会给他用到它的机会。 　　刀片压在手掌上用力划过。 　　颜九闭上眼睛不忍去看。 　　陆觉收起刀片的同时，将自己受伤的左手挪到那个病人嘴边，只见他配合地张嘴，任由陆觉的血源源不断地流进他嘴里。 　　“好了，可以了！”颜九怕陆觉喂给对方太多的血产生什么不好的副作用，更怕陆觉失血过多引起身体不适。即便后面那种担忧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颜九冲到陆觉身旁，抓起他的手，准备给他疗伤的时候，发现他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虽然很缓慢，但确实是肉眼可见的速度。 　　一旁的戚尧欲言又止，微微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病人喝了陆觉的血后，脸色依旧苍白，呼吸也依旧沉重，完全没有要好转的迹象。 　　陆觉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抿了下唇，回答：“秦非霜。” 　　陆觉愣了一下，颜九也愣了一下——居然姓秦？！ 　　秦非夜没有孩子，秦悠秦闲是她堂妹仅有的孩子。这个秦非霜难道是…… 　　颜九微微皱眉，迟疑着问：“秦家前任家主，跟你是什么关系？” 　　秦非霜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丝尴尬：“是家父……不过，自从他强行契约御从，违背猎魔法则被流放后，母亲一气之下便带着我离开了秦家。近日，听说他的尸体在S市被人发现，我这才申请调来了这里，本想查个究竟……” 　　申请调过来的？ 　　颜毅知道么？ 　　难道他是在知道的情况下批准了秦非霜的申请，然后把他派去对付驱魔人…… 　　颜九使劲摇了摇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清空。 　　虽然这的确很像颜毅会做的事，但首先，秦霜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其次，被派去对付驱魔人的有十五个人，颜毅再怎么憎恨秦家，也不可能为了杀一个人让十四个人一起陪葬。 　　还没理清头绪，手腕忽然被陆觉一把抓住。 　　颜九疑惑地侧头看他，只见他全身的肌肉本能地绷紧，脸上写满警惕。 　　“怎么……”一个“了”字还未出口，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颜九惊恐地瞪大双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拥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陆觉紧紧地抱着颜九，恨不能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自己体内。下一秒，地面裂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缝隙，整栋楼开始往一侧倾斜。 　　地震？！ 　　这里是四楼啊！ 　　陆觉一个没站稳坐倒在地上，颜九便顺势骑到了他的身上。两人的身体随着房间里所有的摆设一起沿着倾斜的地面，往窗户的方向滑动，速度越来越快。 　　颜九挣扎着从陆觉怀里探出头，眼看陆觉的后背就要和墙壁来个深情相撞，她忍不住惊呼出声：“陆觉——”与此同时，一个血红的法阵从两人脚下显现，越转越大，然后拔地而起，快速经过两人全身，形成一个红色半透明的护盾，将他们包裹起来。 　　就在护盾形成后不久，整栋楼加快了倒塌的速度。颜九连忙一手抓紧陆觉的胳膊，另一只手用力一抬，红色的护盾立刻托着两人的身子腾空而起，在大楼彻底砸上地面之前，从窗口飞出去，自大楼底下绕上半空。 　　大楼彻底倒塌和地面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掀起的沙尘模糊了视野。 　　两人居高临下，愕然地看着下面的情景，看着整个猎魔医院地基上裂开的那一道缝隙，以及从缝隙里挣脱而出的浓郁黑气，都是一阵毛骨悚然。 　　不知道戚尧怎么样了，不知道秦非霜怎么样了，不知道医院里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但现在，两人都顾不上考虑其他——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掉下面这只体型超乎想象的X级魔物，否则，连他们也难逃一死！ 　　颜九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强装镇定地问身边的陆觉：“它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 　　陆觉同样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是龙。” ☆、唤醒 　　陆觉眼中的魔物, 完全就是西方恶龙的形象——它不紧不慢地从裂缝里爬出来, 全身覆盖着黑色的巨鳞, 光是远远看着就觉得刀枪不入。 　　跟这种东西，要怎么战斗啊…… 　　颜九看不见魔物真正的样子，可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面对魔气如此强劲的对手,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攻击，甚至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就在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时, 爬到地面上的黑气瞬间压缩，凝聚成一团——巨龙在顷刻间摇身一变，化作一名身材火爆的黑衣女子。 　　她展开背后漆黑的龙翼飞上半空，肃穆的容颜之上缠绕着黑色的纹印, 不知是生来便有的, 还是她自个儿幻画上去的。 　　她眯着血红的双眸和陆觉对视了一会儿后，冷冷开口：“是谁唤醒了我？你？” 　　陆觉本能地摇了摇头。 　　女子挥动双翼，朝两人靠近。颜九连忙操纵法阵，拽着陆觉一起后退。 　　浓郁的魔气扑面而来，令人窒息。颜九承受不住地咳了几声。还没反应过来, 女子的手已触碰到她用法阵形成的护盾，只是轻轻一弹，护盾便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连同法阵一起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失去了法阵的支撑，两人的身子急坠而下。 　　颜九本就有些晕车，又遭到法阵的反噬, 意识在下坠途中渐渐消散，不自觉地松开了陆觉的手。觉察到的陆觉连忙反手抓住她，将她拽入怀中，然后抱紧她，拼命调整两人在空中的姿势，让自己的后背朝下。 　　女子停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两人，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挥动双翼，朝两人俯冲下去，然后在陆觉不敢置信的视线里，一把拽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和地面的深情相撞。 　　她几乎是拎着他，飞到了一处尚能站立的平地之上，然后松开他，转身的同时收起身后的双翼，血红的眼眸和他那双漆黑无关的眸子对视，不带半丝情感：“不是你。”她冷冷地吐出这三个字，似在自言自语。 　　陆觉横抱起怀里的颜九，看着她已彻底陷入昏迷的脸，皱了皱眉，然后再次抬头和女子对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救我？” 　　女子没有回答，忽然，她侧头望向虚空，眯起了眼。 　　陆觉警惕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沉默，他便也跟着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猛地展开双翼，用力一扇将自己带上半空，朝着一个方向飞走了。 　　陆觉愣愣地看了会儿她离开的方向，心里知道不能放任如此强大的魔物留在世间，却也清楚自己的实力不及她万分之一，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只能一咬牙，放弃追赶她，转而摇了摇怀里的颜九。 　　颜九在他的摇晃之下猛咳了几声，皱眉睁开双眼，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忆起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问：“那只魔物呢？！” 　　“走了。”陆觉边说边把她放回地面，扶着她继续道，“她好像是被人唤醒的，多半是那些驱魔人吧。该死……” 　　颜九环顾四周的一片狼藉，胸口一阵翻腾，短短一瞬间，对驱魔人的恨意上升到了极致——看来是没必要谈判了，他们害死这么多猎魔人，这件事休想再和平解决！ 　　* 　　救援队很快赶来，把整座废墟里的人都救了出来——三人死亡，五人重伤，二十七人轻伤。 　　戚尧和秦非霜都在大楼倒塌的时候本能地撑起护盾护住了自己，所以都没有生命危险，可和他们同房的另两个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死亡的三个人里，有两个就是他们。 　　颜九和陆觉上了救护车，跟他们一起来到附近的医院。 　　戚尧和秦非霜受的都是外伤，不是很严重，消过毒绑上绷带就能出院。 　　不过，令人在意的是…… 　　“颜九，你觉不觉得他的脸色好了很多？”陆觉试探着问，口中的“他”指的是秦非霜。 　　坐了一天的车，明显有些支撑不住的颜九，闻言强撑着抬眸看了秦非霜一眼——确实，他现在的脸色，比她都要好了。 　　淡淡地“嗯”了一声后，颜九抱住陆觉的手臂，整个人往他身上靠去：“陆觉，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好，我们回去吧。”陆觉没有犹豫，抱起她就往外走。 　　还在接受包扎的戚尧愣了一下：“不需要我送吗？”说完才想起——他的车好像已经被倒塌的大楼压扁了。 　　好在陆觉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不用。”说完便抱着颜九离开了房间。 　　戚尧暗暗松了口气，侧头看向自己手臂上的划伤——被送到这里之前，这道伤口有十寸长，而现在，只有三寸了。 　　* 　　陆觉叫了辆TAXI，把他和颜九送到了颜家别墅。 　　颜九在车上睡着了。到达目的地后，陆觉不忍心叫醒她，只好从她身上摸出交通卡，让司机刷完后，又塞回她身上，然后把她整个人从车里抱出来，一路抱进她的房间。 　　没想到，推开房门的瞬间，她醒了。 　　睁开双眼后的她，抬手勾上他的脖子，虚弱地开口：“陆觉，我想洗澡。” 　　陆觉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你一个人可以么？”　　 　　颜九轻轻地笑了笑：“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陪我一起洗。” 　　陆觉的脸一红，有些局促地把她抱到床边放下，然后熟练地拉开柜门，从里面找出她的睡衣扔给她：“自己去。” 　　颜九接住睡衣，向陆觉伸出一只手：“还有内裤。” 　　“内……内裤什么的，你不能自己拿？！” 　　颜九的手依然坚定地伸在半空。 　　最终，陆觉叹了口气，在衣柜前蹲下身，拉开下面的抽屉，又帮她拿了条内裤，同样扔到她手上。 　　然而颜九的手依然举着：“我好累，走不动路了，抱我去。” 　　“好好好，你说什么我做什么。”陆觉彻底放弃了挣扎，把她准备换的衣服都收拾到袋子里，勾在手臂上，然后再次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离开房间，走向浴室。 　　距离浴室越来越近，陆觉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喜欢的女孩要他抱她去洗澡，他不可能没有非分之想，而随便一想，他的身体就变得有些奇怪。 　　颜九微微抬眸，恰好看到他颤动的喉结——是吞了口唾沫。 　　她无奈一笑，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接过挂在他手臂上的袋子。 　　他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了？你不是走不动路么？” 　　“一步之遥，我还是走得过去的。”颜九说着，离开几步后，忽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双手勾住陆觉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现在不行。等驱魔人的事解决了，再说吧。”说完，没去看陆觉的反应，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被彻底看穿的陆觉抬手遮住自己的唇，半垂下长长的眼睫，无声地叹了口气——凭什么只有她能看他洗澡啊……好不甘心。 　　* 　　第二天，颜九犹豫了很久，还是和陆觉一起去猎魔总部参加了核心会议。 　　昨天发生的两件事先后震惊了整个猎魔界，别说普通的猎魔人了，就连高层也有几个选择逃匿的。 　　好在七个核心成员都还在。 　　颜毅宣布开会后，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转攻为守吧。” 　　这个想法完全出乎颜九的意料，所以她一个跳出来反对：“转攻为守？你是认真的么？昨天发生在猎魔医院的事不是恰好证明了——防守根本行不通？” 　　颜毅淡淡地斜了她一眼：“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反正，转攻为守肯定不行。他们目标明确，我们一味防守只会变得更被动，跟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颜九说着，皱眉思考了一下，试探道，“其实，暂时的逃匿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目前为止，死的都是猎魔人，还没有普通人被卷进来，说明驱魔人并不想伤害普通人。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混进普通人里……” 　　“好，你去吧。”颜毅打断她，波澜不惊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就混进普通人里藏匿一段时间吧。” 　　颜九疑惑地看着他，不确定他是在讽刺她，还是同意了她的想法。 　　问题是，她还没说完啊：“我没打算逃避，只是现在，他们在暗我们在明……” 　　“我知道。”颜毅再次打断她，“你说得很对，先藏匿再反击。既然你说得这么对，就去吧，我相信你。” 　　颜九无语地看了会儿自家哥哥，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语气，不像在讽刺她，却也不像赞同……倒是有点像敷衍？ 　　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过后，颜九再次开口，换上了严肃的语气：“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该怎么做了？” 　　颜毅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想做什么？” ☆、白虎 　　一直到会议结束, 颜毅也没有回答颜九的问题。 　　他下令遣散了猎魔总部所有的猎魔人, 甚至连颜家别墅也一同清空——把颜九和陆觉, 乃至其它所有的族人、仆人，全部赶去了别的区。 　　理由是——目标太明显。 　　颜九本就有意离开颜家别墅，混进普通人里静观其变, 所以对颜毅的这个命令不怎么反对，问题是——他在会议上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太令人在意了，总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问陆觉怎么看, 陆觉耸了下肩，漫不经心地回应：“我是不知道他想干嘛，但他这么强，肯定不会有危险吧。” 　　颜九皱了下眉：“对手是魔物或者猎魔人的话, 他肯定不会有危险, 可现在，要把我们赶尽杀绝的是驱魔人。” 　　陆觉不说话了，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说起来，在他的记忆里，颜毅唯一一次进医院, 就是因为有他在身边，用手破坏了他的法阵。 　　* 　　此时此刻，颜毅一个人坐在猎魔总部高高的房顶上, 身边悬浮着一个一身白裙的少女。 　　她纯白的长发随风飘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面的景色，连“啧”两声后, 轻笑着开口：“主人，你这是在玩命。” 　　颜毅舒展了一下身子，淡淡地回应：“怕么？” 　　“怕什么？身为魔物的我，从成形之日起，便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了。”少女狂妄地说着，飘到颜毅身前，落入他怀里。 　　颜毅本能地伸手接住她，无奈一笑：“可我怕。” 　　遣散所有的猎魔人，以自身为诱饵，独自一人迎战驱魔人，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么疯狂的决定，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是颜毅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逆转当前局势的做法。 　　就像陆觉说的那样，驱魔人能破坏猎魔人的法阵，猎魔人对战驱魔人根本没有胜算。 　　若是以前，还能利用驱魔人的善良，可现在，他们显然已抛弃了那种无用的束缚，誓要将猎魔人赶尽杀绝。 　　“他们能御魔，而我有你——小白，你是我唯一的胜算了。”颜毅说着，抬起一只手，将怀中少女脸上的乱发轻轻撩到耳后，露出她那张充满灵气的脸，“我从来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是第一次。” 　　少女抓住他的手，笑了笑：“我不是别人。” 　　“对，你不是。你是我的御从。” 　　“不，又错了。”少女说着，蓦地直起身子，将唇贴上颜毅的耳，轻声道，“不是你契约了我，而是我选择了你。你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玩物。” 　　“嗯，我是你的玩物。”颜毅从来不会在这种事上与她争辩。 　　下午的时候，驱魔人真的带着魔物大军淹没了整个猎魔总部。颜毅终于见到了敌人的全貌——居然只有四人，其中一人便是在彼岸出现过的肌肉大叔。 　　“年龄？”他问小白。 　　小白眯了下血红的双眸，难得正经地回应：“如你所料，全在二十岁上下，就连那个大叔也是。没有特别老的，也没有特别年轻的。” 　　颜毅皱了下眉——看来戚尧说得不错，驱魔人早在几千年前就被全灭了，现在这一批驱魔人，跟几千年前那一批没有任何关系，根本谈不上复仇。 　　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想干什么？ 　　四个驱魔人率领着魔物大军来到猎魔总部，想全灭猎魔人，没想到扑了个空，都有些气愤。 　　“我就说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们早在一开始就该这么干！”其中一个把头发染成红发的男子不满地开口。 　　“可是……我们就四个人，不试探一下猎魔人有多强的话……”四人中唯一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说着，忽然觉察到了什么，愕然转头。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魔物大军一阵骚动，嘶吼声此起彼伏，一副想要攻击他们却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不好，这里有X级魔物！”最后一个眼镜男说着，想要撤退，却被大叔一把拉住。 　　“X级魔物都是有意识的，知道我们是半神，不会随便发动攻击，怕个毛啊！” 　　看来驱魔人对X级魔物尚且怀有敬畏之心？ 　　那就好办多了。 　　“我去啦~”小白立在屋檐，对颜毅弯下腰，行了个优雅的礼后，身子放松后仰，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一周，飞落到魔物大军的上空。 　　离开了颜毅，她的气质陡然发生转变，收敛了所有的笑容，微微扬首——瞬间从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女，变作了不可一世的女王。 　　强大的气场压得所有的魔物都不自觉地伏下了身。 　　注意到她的存在，四个驱魔人先后转身看向她，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愕然。 　　“白虎……居然是白虎？！”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毛不敢置信地开口，吐出了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 　　“虽然只有一半……但她的灵魂确实是白虎。”女孩也肯定地下了结论。 　　“不对，等等。怎么会只有一半？”眼镜男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愣，“你被人契约了？” 　　小白原本想说点什么有气势的话，展现一下自己的威严，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听得一脸懵比。 　　主人，剧本变得太快，小白应付不来啊？ 　　一直沉默着的大叔忽然想到了什么，推了女孩一把：“白依依，你的御兽诀呢？” 　　名为白依依的少女被他这么一推，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勉强站稳，然后仰头看着悬浮在半空的小白，战战兢兢地开口：“对不起，这是神的旨意。”说完，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念起了什么。 　　小白微微皱眉，一开始什么都没感觉到，可是，很快，她听到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呼唤。远古的语言，带着莫名的杂音，让她的大脑一阵阵地刺痛。 　　屋顶上的颜毅也感受到了同样的刺痛，忍不住抬手扶额。不同于小白，他居然听得懂那个语言在说什么。 　　——醒来吧，从远古的沉睡中…… 　　刹那间，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大量涌入大脑，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颜毅狠狠地咬着唇才没让自己惨叫出声。他强撑着睁开双眼，只见下面魔物的样子一个个都变得清晰起来，就连小白半透明的身子也变作了实体。 　　而那个叫白依依的少女，她的身体仿佛在发光……不，不是身体，是灵魂。 　　——他昔日主人的灵魂。 　　但是——假的，都是假的。 　　神捏造的灵魂，注入人的体内，以为能骗过神兽的眼睛么？ 　　心里这么想，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朝那个少女靠近。反应过来时，自己居然已经用法阵托起身子，飞落到四人跟前。 　　“你就是那个契约了白虎的混蛋？！” 　　“猎魔人的能力真够恶心的，灵魂融合……谁想出来的？” 　　“喂！你们冷静点！杀了主人，御从也会死！” 　　白依依之外的三人，好像在说些什么，可此刻的颜毅什么也听不见，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其中两人走向他，把他一拳打倒在地上，拳打脚踢，然后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主人——”小白想要亲手杀了那两个人，可才喊了一声，身体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压下——契约压制？！ 　　这种时候，居然用契约压制？！主人你怎么了？是那个在念诀的女孩对不对？她对你做了什么？！ 　　颜毅过了好久才感觉到疼痛，同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久远的记忆在他眼前快速放映了一遍后，又变得遥远和模糊起来。与之相比，此刻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 　　把颜毅扒光的红毛看着他身上的伤口，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这是啥？” 　　把颜毅揍得遍体鳞伤的大叔也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半天没能吐出一句话。 　　眼镜男走到两人身前，视线从颜毅的两腿之间挪到他脸上，只见他神情淡然，唇角似乎还牵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好像在说——没想到吧？ 　　奇怪的人…… 　　眼镜男抬手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既然他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那就没有杀的必要了，反正是个人总会死的。” 　　“哦，所以……你们的目的是让猎魔人消失？”颜毅说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名为白依依的少女走到跪在地上的小白身前，向她伸出一只手：“白虎，还记得我吗？” 　　小白蓦地抬眸，血红的眼眸间闪过一抹杀意，没有给白依依任何反应的机会，抬起一只手穿透了她的胸口。 　　手掌从胸前刺入，自背后贯穿而出，手里赫然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然后猛地用力，把心脏捏了个粉碎。 　　触目惊心的鲜血撒了一地。白依依愕然地看着小白，眼中的光泽渐渐消散。另外三个驱魔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念了御兽诀吗？神兽不是没办法反抗主人的灵魂吗？ 　　神兽当然没办法反抗主人的灵魂，可若是——神兽契约的魔物，自发的行为呢？ 　　小白现在的怒火简直可以实体化了——颜毅什么时候用契约压制让她当众跪下过？！都是这些驱魔人的错！都是因为他们对颜毅做了奇怪的事情！ 　　“我不知道什么白虎！我只知道——你们惹我生气了！所以，都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如大家所见，剧情已经不受控制了，所以，接下来会发生啥，我也不知道。（托腮） ☆、释放 　　小白把自己的手从少女体内抽出来, 甩去手臂上沾到的血。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被驱魔人的血烧灼的准备, 却没想到——少女的血的确在侵蚀她的肌肤, 但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严重。 　　她懒得思考个中缘由，想要乘胜追击，去把另外三个人也杀了, 一名黑衣男子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瞬间来到颜毅身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 　　颜毅和小白都是一愣, 看清这个人是戚尧后，这才双双松了口气。 　　“大少爷！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戚尧关切地问着，看似是在检查颜毅身上的伤口，却是挡住了他看向驱魔人的视线——那三个驱魔人, 知道自己打不过小白后, 争先恐后地逃离了现场。 　　小白想要去追，却因为担心颜毅的安危，便一挥手，驱使这片地域上所有的魔物去追赶，自己则飞落到颜毅身边, 一把推开戚尧，亲自检查起了他的伤。 　　颜毅任由小白摆布，看向戚尧的视线里, 渐渐带上一丝审视。 　　若是以前的他，怀疑谁都绝不会怀疑戚尧——就跟他的父母一样。 　　可现在，觉醒了白虎的记忆和力量后, 他觉得他能置身事外看清很多事了。 　　和驱魔人有关的历史，都是戚尧告诉他的，可这些事，别说猎魔高层，就连那些驱魔人也不一定知道，戚尧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那个在他强行契约陆觉的时候，阻止他、重伤他，却又放了他一条生路的人——蒙着脸，是不想让他看破他的身份么？ 　　这样想着，颜毅一把揽过小白的腰，在她不敢置信的视线里，抱住她，让她的身体贴上他的，然后看着戚尧冷冷开口：“戚叔，我胸口上的伤，能治么？” 　　戚尧愕然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颜毅挑眉，“是不能治，还是……你看不见？”他说着，不等戚尧回答，又换了个方式勾搭小白，一手揽着她的肩，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然后对着她的唇，狠狠吻下去。 　　小白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看向颜毅的视线里充满震惊。 　　颜毅闭着眼睛，忘我地吻了一段时间后，平静地松开她，再次抬头看向戚尧：“那我换个问题好了——戚叔，你觉得我契约的魔物，美么？” 　　戚尧抿了下唇，依旧没有回答，可是，颜毅想要的答案已经到手了——戚尧看得见小白，小白在他眼中不是一团黑气，而是有实体的。 　　“你不是猎魔人。”颜毅得出结论。 　　“不，大少爷，您一定是误会什么了！”觉察到颜毅眼中的冰冷，戚尧连忙伸出手来证明自己——法阵自掌心旋起，凝结成一朵冰花，“我会法阵！” 　　“那又怎样？”颜毅面无表情地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道利刃划过戚尧的脸，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但是，没过多久，那道血痕渐渐消失不见。若不是戚尧脸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颜毅还以为自己刚才打偏了。 　　“我可不记得，以猎魔人脆弱的体质，能做到自我治愈这种事。”颜毅说着，抓起小白的手，朝戚尧走去，在和他擦肩而过时，发出一声冷笑，“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没兴趣。只是，从今往后，颜家再也没有一个叫戚尧的管家。”说完这句话，他拽下身上的外套扔到地上，坚定地往颜家别墅走去。 　　* 　　拉着小白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颜毅走到镜子前，看了眼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回想起刚才居然是以这副样子在戚尧面前耍帅，真忍不住一巴掌拍死自己。 　　不过…… 　　“小白，你希望我身体复原么？”他忽然问。 　　小白立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已经想通了么？你根本没有恢复身体的必要。” 　　“谁说我没有？”颜毅说着，微微眯起眼眸，露出一抹坏笑，“我想干你。” 　　小白：“……”主人，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不过，主人坏笑的样子也好好看啊…… 　　小白还在花痴，忽然看到颜毅背后交叠的鞭痕变淡了，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后背——不是错觉，他的伤口，真的在渐渐消失。 　　再将视线挪到镜子里，他的两腿之间。果然，那个触目惊心的疤痕也在消失，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 　　颜毅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转身捂住了她的眼：“别看。” 　　小白发出嗤笑：“你里里外外都被我看遍了，现在才想起遮我眼睛？” 　　颜毅松开她的眼睛，转而抱住她的身体，将脑袋搁在她肩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能真实地看到你，真实地触碰到你，真是太好了……” 　　小白微微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主人身上，真的发生了一些变化，是那些驱魔人捣的鬼吗？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不过，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如果能让主人恢复身体的话，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样想着，她有些邪气地笑了笑：“不能看的话，能摸吗？”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沿着颜毅的身体摸了下去。 　　颜毅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别……现在有点疼。” 　　“真的吗？”小白的手一顿。然而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颜毅横抱起来，扔到了床上，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便多了个重量，带着灼热的温度。 　　然后，小白知道了，自家主人说的那句“我想干你”是真的，不是玩笑。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颜毅一口气全部释放了出来，让小白有些招架不住。 　　做到后面，基本都是她哭着求饶的声音，可身上这头恶狼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一直把她干到昏过去才肯罢休。 　　把X级魔物干到昏厥……颜毅觉得自己又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 　　第二天早上，小白腰酸背痛地从床上爬起来，想变回原形，却怎么也变不回去。 　　颜毅刚洗好澡，回到房间。 　　小白看到他，几乎是本能地后退，看得他有些哭笑不得。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颜毅笑着保证，语气完全没有说服力。 　　小白狠狠地瞪他一眼：“你个禽兽。” 　　“嗯？你再说一遍？”颜毅在床沿坐下，故意把手伸进被子里，抓住了小白的一条腿。 　　小白毫不示弱，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把他踹下了床，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微微皱眉：“主人，外面有人。” 　　颜毅揉着摔疼的臀部从地上爬起来，闻言神色一变。 　　这个时候，会回到颜家别墅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戚尧，一个是颜九。后者多半是出于对他的担心，前者……现在的他已经不敢随意猜测了。 　　以为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原来也差点害死过他——在他强行契约陆觉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打伤他的人，不会错的，就是戚尧。 　　颜毅的猜测是对的，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戚尧和颜九，还有陆觉，都回到了颜家别墅，正坐在大厅里谈话。 　　听说戚尧被颜毅辞退后，颜九不敢置信，好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为什么啊？ 　　“他为什么要辞退你？” 　　戚尧没打算撒谎，实话实说：“他强行契约陆觉那天，是我阻止了他……我跟着他，是想保护他，没想到他会做出那种事，不想看到他被流放，所以只能阻止他。” 　　颜九目瞪口呆了好半天，然后才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没错啊，强行契约本来就是他的错。不过你居然阻止得了他……” 　　“嗯，大少爷很强，非常强。所以我没办法放水，只能把他打晕。”戚尧说着，叹了口气，“可能是我下手太重了……” 　　“不是，等等。”陆觉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打伤颜毅救了我的人，是你？！颜毅不是猎魔界第一强者吗？你怎么打伤他的？还有，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项圈，“这个也是你的杰作？” 　　戚尧沉默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我的父亲是驱魔人，母亲是猎魔人——我是半驱魔人半猎魔人。” 　　颜九和陆觉都是一脸愕然。 　　“我说过，灵魂融合度最高只能达到50%，这种事，历史上只出现过一例。其实说的就是我的父母——他们早在几千年前就死了，是被猎魔人杀死的，而我，被他们藏了起来，逃过一劫，几千年来，一直都以猎魔人的身份混迹猎魔界。” 　　“几千年……”陆觉的唇角抽搐了一下，“这也太扯了吧？你能活几千年？” 　　戚尧淡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体内，好歹流着四分之一的神血，所以死不了——没错，驱魔人是不会死的。可你……” 　　“我怎么了？”陆觉指着自己，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戚尧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项圈是封印，能封印你体内的神血，让你和二小姐的灵魂完全融合。我父亲当年，就是戴上这个项圈后，才和我母亲完成了灵魂融合。” 　　“没错，你是我送到二小姐身边的，因为只有二小姐能救你。我给你那个项圈，其实就是希望你们的灵魂能完全融合，这样你就能重获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却没想到……”说到这里，戚尧微微眯起双眸，脸上闪过一抹警惕，“你到底是谁？”　 　　陆觉被他的眼神吓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满地回应：“我还能是谁？是你的项圈坏掉了吧！” ☆、神兽 　　戚尧说, 陆觉脖子上的项圈, 能封印神力。 　　神力一旦被封印, 灵魂便与普通人无异，是能够在契约的作用下，和猎魔人的灵魂完全融合的。 　　然而, 事实是——陆觉即便戴着项圈，和颜九的灵魂融合度也维持在50%，再也没有上去过。 　　难道真的是项圈坏了？ 　　到底是项圈坏了, 还是——陆觉根本就不是什么驱魔人？！ 　　戚尧心里的答案更偏向于后者。可是，很明显，陆觉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还想再问他点什么。忽然，熟悉的脚步声从大厅外传来, 大厅里的三人几乎同时将视线转向门口。 　　颜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 双臂交叉斜倚在大厅门口，目光依次扫过大厅里的人，发出一声嗤笑：“谁允许你们回来的？” 　　说话间，他的视线在颜九身上停顿了一下——她身上散发着火红的光，这是他以前从未看到过的, 是灵魂的颜色。 　　再看陆觉和戚尧，都与往常无异。 　　颜九皱眉看着颜毅的打扮，已经无从吐槽了, 不过，值得表扬的是——他这次好好地系着腰带。 　　她从椅子上站起，与他平视, 然后再冷冷开口：“听说你辞退了管家？为什么？如果是因为他阻止了你强行契约陆觉，我觉得他阻止得对！如果他没有阻止你，那你现在估计已经被逐出猎魔界了。” 　　“这事啊……”颜毅抬起一只手，支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忽然看着陆觉微微一笑：“嗯，强行契约你是我不对，我道歉，对不起。不过，这跟我辞退戚尧没关系啊？” 　　听到这句话，颜九愣了一下，戚尧也愣了一下——原因不在这里？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的身份吗？”颜九猜测，“因为他是半驱魔人？” 　　颜毅淡淡地瞥她一眼：“重要么？我辞退了他，又不是杀了他，你连这个都要管？” 　　颜九一阵哑然——好像是哦…… 　　但是…… 　　“凡事总要有个理由吧？”颜九决定再挣扎一下，“他在我们颜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你说辞就辞？” 　　“啧。”颜毅微微皱眉，有些不爽。很多事情，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当时决定了，就执行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为什么她非要弄个明白？ 　　行吧，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这样想着，颜毅微微扬首，有些傲娇地开口：“我那么信任他，他却伤害我，我不开心，所以就辞退他了，有什么问题吗？” 　　颜九：“……”哥哥你是小孩子吗？ 　　不过，原因当然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虽然只是个人感觉，但颜毅总觉得——戚尧不可信，他似乎在暗中帮助驱魔人，鬼知道那些驱魔人会不会就是他指使的。 　　颜毅沉默了一会儿，见颜九不再有异议，便放下手，悠闲地进了大厅，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分享一下我昨天作死的成果。” 　　颜九诧异地看向他：“你昨天干什么了？” 　　居然不知道么？ 　　颜毅看了眼戚尧，又很快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地说：“发生了什么，你们没必要知道。总之，我现在掌握了几条比较重要的信息。一、和我们对着干的驱魔人，一共就四个，已经死了一个。二、他们的目的是让猎魔人从这个世上消失，但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任务，至于是谁给他们的任务，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或许是传说中的神呢。三……”他顿了顿，再次看向戚尧，微微眯起眼睛，“戚叔，你见多识广，知道四大神兽么？” 　　没想到还能从颜毅口中听到这声“戚叔”，戚尧愣了一下，连忙回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知道啊，怎么了？” 　　“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呃……”戚尧很想回答颜毅，可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法回答，“传说有真有假，谁也说不准。” 　　“那就是不知道了。”颜毅下了定论，视线再一次挪到颜九身上——果然很在意啊，为什么只有她的身上会泛红光，就像只有他的身上会泛白光一样。 　　朱雀，是你么？ 　　无论是不是，我都不会给你觉醒的机会。 　　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无论那些驱魔人想做什么，无论他们背后的神神鬼鬼想做什么，凡事，我一个人抗。 　　这样想着，颜毅看着颜九，非常温和地笑了，看得颜九一阵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差点以为自家哥哥吃错了什么药。 　　纯白的法阵，凌驾于整个猎魔界之上的力量，原来都不是继承了那两个人，都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好舒爽。 　　再加上身体也复原了，又有了喜欢的、愿意被自己睡的女人…… 　　颜毅笑得更开心了——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终于，颜九忍不住走到颜毅身前，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 　　颜毅：“……我没病。” 　　* 　　三个驱魔人好不容易才逃到一处比较安全的地方。 　　——和小白拉开距离后，他们就能控制那些魔物，让它们散开了，也算有惊无险。 　　“没想到白虎会是猎魔人……”眼镜男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肌肉大叔，“墨山，你不是说你找到玄武了么？玄武呢？白虎已经不受控制了，我们现在手里一头神兽也没有可不行。” 　　被唤作墨山的大叔皱了皱眉：“找是找到了，可……” 　　话还没说完，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阴影，越来越大。墨山不敢置信地抬头，强大的魔力迎面压下来，居然压得他硕大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跪下。 　　“X级魔物？！”红毛不敢置信地喊着，连退了好几步。 　　刚从一只X级魔物手里逃脱，又被另一只X级魔物缠上——他们的运气怎么能这么好呢？ 　　“唤醒我的人，是你？” 　　从天而降的魔物，是个身材火爆，一身黑衣的女子，背后有着一双巨大的龙翼。 　　她问出这个问题后，根本没给那个叫墨山的大叔回应的时间，利爪抓上他的脖子，稍一用力就听到“嘎啦”一声脆响，居然就这么拧断了？！ 　　女人松手，墨山硕大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下。 　　红毛和眼镜男愣愣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好在女人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挥动双翼飞走了——她的目标，似乎只有墨山。 　　眼镜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呼吸，然后用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平静道：“那就是玄武吧？” 　　“是玄武，不会错的。”红毛说着，一脚踹在一旁的树干上，“妈的，这些神兽一个两个都不受控制，我们只剩两个人了，任务要怎么完成啊？！” 　　“看来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了。”眼镜男说着，忽然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抿了下唇，“去坦白吧。” 　　“什么？” 　　“回去找白虎，向他坦白。他好歹是神兽，知道真相后，说不定会选择帮我们吧。毕竟，没有神兽会眼睁睁地看着神界覆灭。” 　　然而，事实是—— 　　颜毅离开大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关上房门背靠在门上，看着床上的小白试探道：“小白，如果这件事的幕后BOSS真的是神，你会怎么办？” 　　小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杀了。” 　　颜毅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真巧，我也这么想。如果能灭了整个神界就更好了。” 　　——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神。 　　在他最需要神的时候，神没有来。那么，从那以后，他们也不必存在了。 　　* 　　秦非霜出院后，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发呆。 　　忽然抬起一只手，掌心升起一个法阵——纯粹的青色，是蓝氏家族的人也很少能够拥有的。 　　失去御从后，他的灵魂又回归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法阵也变回了原先的颜色。 　　说什么一生只能缔结一次的契约，都是骗人的。 　　对御从而言，确实是一生只有一次呢。可对主人而言，一个御从死了，就能契约另一个——这种事，只有在失去御从的那一刻才知道，大概也是为了保护御从吧。 　　在这场不公平的契约里，御从真的被剥夺了太多太多。 　　“我对不起你……”秦非霜握拳收起法阵，低下头，“我真的很想马上下去陪你，可我不能……我的命，是被人救回来的，已经不属于我。所以，在报了那个人的救命之恩前，我不能死。” 　　没错，现在的他，被魔气侵蚀的灵魂已经复原了——陆觉的血居然真的管用。 　　可惜没能帮到另两个人。 　　放下手，他左右看了看，正在犹豫该往哪边走，一个烈焰红唇、衣着暴露的美女忽然经过他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把他吓了一跳。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魅惑的声音：“帅哥，我知道你是谁。我最近抓到一条恶犬，以我的能力无法驯服，你随我来看一眼，如果喜欢，我给你打两折？” ☆、沙华 　　浓烈的魔气, 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秦非霜愕然地看着身侧的女子, 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眼前的绿灯变作红灯, 来来往往的行人又停下了脚步。 　　女子看着秦非霜微微一笑，眼波流转，笑容中极尽魅惑：“随我来看一眼, 你会喜欢上它的。” 　　秦非霜皱了下眉，总算从愕然中回过神来，推开了这个莫名勾搭上来的女子：“抱歉, 我不喜欢狗。”他说完就要离开，却又被女子一把拉住了手腕。 　　“红灯了。”她提醒他，发出一声娇笑。 　　秦非霜只好放弃原本想走的路，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只要能甩开这个奇怪的女人, 去哪里都行。 　　刚这样想完, 忽然听到了一声响指。 　　随着那声响指，时间仿佛停滞了——周围所有的人都定格在了一瞬间。 　　走路的人也好，谈笑的人也好。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哪怕是一滴泪的落下, 都定格在了一瞬间。 　　秦非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停滞的一幕，哪怕自己停下了脚步，也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因为, 他还有呼吸，而他们，没有。 　　让时间停滞这种事, 真的做得到么？ 　　秦非霜试着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摸身边的一个人，手却从那人体内穿了过去。 　　那一刻，他才恍然惊觉：“幻境？” 　　“不，是空间夹缝。它还有另一个更好听的名字，一个你绝对不可能忘记的名字——彼岸。” 　　这个声音来自身后——那个烈焰红唇的美女。 　　秦非霜转身和女人对视，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她的脸——说不上多好看，第一眼很惊艳而已，看久了，也不过是浓妆艳抹。 　　“你是谁？”他皱着眉问——能在街上直接开辟出彼岸空间的，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女子没有犹豫，坦荡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叫沙华，是彼岸的守护者——空间夹缝中的神。” 　　神……可真是天方夜谭。 　　“你找我什么事？”秦非霜又问。 　　名为沙华的女子一扬手，整条街都消失了，连同街上的人一起。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花丛——血红的曼珠沙华开遍了黑色的岸，瞬间变暗的空中挂起一轮血月。 　　秦非霜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到了一声嘶吼，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缓缓靠近。 　　他蓦地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三双血红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是什么？ 　　有三只？ 　　“我说过，你会喜欢它的。”沙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戏谑。随着她的声音，三双眼睛的主人，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摇摆着硕大的身子走到了她的身旁。 　　然后秦非霜看清了——那不是三只，而是一只。 　　只不过，有三个头。 　　三头犬——传说中守卫彼岸的神兽。 　　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秦非霜越来越迷茫了——为什么沙华要找上他？为什么不找别人？为什么要让三头犬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 　　他只是个连自己的御从都保护不了的废物，连个无首的魔巢都剿灭不了的失败者。 　　为什么偏偏是他？ 　　“失去御从，即便你的灵魂能复原，力量也恢复不到契约御从前的状态。这只魔物是我的宠物，能填补你力量上的不足。” 　　“等等，魔物？！”秦非霜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只三头犬，“如果是魔物的话，为什么会有实体？” 　　沙华微微眯起双眸，过了一会儿才答：“等你契约了它，我会告诉你答案。” 　　“所以，为什么要让我契约它？”秦非霜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因为……”沙华叹了口气，忽然抬腿朝秦非霜靠近，然后伸出一只手，指尖抵上他的额头，“四大神兽，只有你是吉兽，另外三大凶兽都太难驾驭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选择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沙华后面说了什么，秦非霜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觉大脑一阵刺痛，好不容易缓和了片刻，又被更加剧烈的痛楚席卷。 　　炸裂般的疼痛，从头部一直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终于，精神再也承受不住，崩溃地仰头尖叫：“啊啊啊啊啊——” 　　* 　　颜毅的身体因神力觉醒而复原，一开始，小白并不为此感到高兴，毕竟她被他摧残了整整一夜，都有心理阴影了。 　　可是，当她发现颜毅新长出来的肌肤都异常敏感后，玩心大起，总是动不动就往颜毅身上扑，肆无忌惮地抚摸他新生的肌肤。 　　每一次，颜毅都只能弃械投降，呻|吟着被她压到身下，极大地满足了她的好胜心。 　　是的，好胜心——她堂堂一个X级魔物，多个魔巢的魔王大人，在床上居然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这怎么能行？！ 　　颜毅好笑地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她，全身放松任由她摆布，也算为他们近乎暴虐的第一次做些补偿。 　　“现在你知道下面多个东西的坏处了吧？”小白骑在颜毅身上，一只手霸道地撑在他耳边，“你本来是没有弱点的，现在，我随便摸你一把就能让你沦陷。” 　　颜毅笑了笑：“我只让你摸，也只会为你沦陷。” 　　“……哼。” 　　不得不说，自家主人很懂女人，清楚地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更讨女人欢心。 　　明知道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翻身把她压回身下，但是，至少这一刻，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小白还是高兴的。 　　两攻相遇，必有一受——颜毅和小白，骨子里都是比较强势的人。 　　在床上，小白注定没有了翻身的机会。可是，颜毅很好的一点是，他会给小白充足的时间玩弄他，随便她做什么都行，耐心地配合她，到最后再把她上了。 　　所以，两人在床事上，也算比较有默契，彼此都能享受其中。 　　“主人，我要让你为恢复身体这件事感到后悔！”小白壮志凌云地说着，伸手取下枕边玩具熊脖子上的丝带，小心地系在了颜毅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上。 　　颜毅微微眯起眼眸，没说什么。 　　于是，小白又绕了几圈，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看吗？”她笑着问他。 　　他一个挺身勾住她的脖子，压下她的脑袋，舌头在她唇上一勾一挑。 　　小白立刻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对着他的肩膀一口咬下去：“你个禽兽……” 　　忽然，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嗓音：“大少爷，大厅里有人找您。” 　　听到这个声音，颜毅和小白双双皱了下眉。 　　片刻后，是小白不满的声音：“他怎么还没走？你不是已经辞退他了么？” 　　颜毅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以示安慰：“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给他活路他不要，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你要杀了他？” 　　颜毅沉默，显然没有做出决定。 　　最终，他一言不发地从床上坐起来，轻轻推开小白，披上了月白色的长袍。 　　小白讶异地看他一眼：“丝带呢？” 　　“系着吧。”颜毅淡淡地说着，居然真的不去管丝带，甚至连裤子也没穿，系上腰带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白唇角一抽，也只能由着他。 　　颜毅拉开门后，看也没看戚尧一眼，径直走向大厅。 　　大厅里有四个人，除了没走的颜九和陆觉，还来了两个不太陌生的人——红毛和眼镜男。 　　居然还敢回来？ 　　颜毅挑了下眉。 　　他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单手支着脑袋，不可一世地开口：“你们回来做什么？找死？” 　　说实话，两人在看到颜毅的那一刻，就对他们的决定后悔了。 　　可是，为了完成任务，他们不得不回来找他。 　　“呃……”眼镜男想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给了身边红毛一个求助的眼神，“朱炔，你说。” 　　红毛愣了一下，刚想说“不，还是你说吧。”话还没出口，便听到了颜毅明显有些冰冷的嗓音：“你叫朱雀？” 　　“是……”一个“啊”字尚未出口，颜毅猛地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阵杂音响过之后，两条鲜红的液体从红毛的鼻子里流了出来，紧接着，眼睛里、耳朵里，都流出了同样的液体。 　　红毛瞪大双眼，维持着不敢相信的神情，身体朝一侧僵直地倒了下去。 　　眼镜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颜九则是惊恐地捂住了嘴，半晌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颜毅！” 　　“叫我哥。”颜毅淡淡地开口，将一条腿交叠到另一条腿上，神情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颜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就忽略了他的要求，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要杀人？！” 　　颜毅瞥她一眼：“那你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们猎魔人？” 　　颜九哑口无言。 　　“就算杀猎魔人的真是他们……”陆觉微微皱眉，替颜九补充，“他们来找你，肯定是有事想跟你谈吧？你就这么把人杀了？” 　　“嗯。”颜毅毫不犹豫地回应，“这个人昨天扒光了我，我看他不爽。有事跟我谈，一个人就够了。” 　　陆觉：“……”好你赢了。 　　颜九：“……”唔，扒光？那就没办法了…… 　　见两人不再有异议，颜毅终于能继续刚才的话题了。他看向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全身发颤的眼镜男，淡淡地开口：“他叫朱雀，你叫什么？” 　　眼镜男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颜毅牵唇一笑，“毕竟，我还要留着你的命，听你讲故事啊~” ☆、进化 　　神, 总是那么不可理喻。 　　为什么这个世上, 总有人试图祈求神的帮助？ 　　拥有绝对力量的存在, 从来都不屑于把他们的力量用在帮助别人上，尤其是和自己无关的人。 　　颜毅从来都不会无条件地帮助别人，现在是这样, 以前也是。 　　当他还是白虎的时候，他就只是奉命行事。不是对主人有多忠诚，而是他觉得那样能让他活得更轻松一些。可他本人, 从未主动对任何人施过援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追求的东西，颜毅也不例外。 　　颜九追求着她眼中的正义，陆觉追求着契约、自由、还有爱情，三者之间的平衡。 　　颜毅在追求什么？或者说, 在找寻什么？ 　　——他在找寻一种最适合自己、最轻松的生活方式。 　　曾经的他, 以为被父母承认，他就能得到这一切，就能从令他窒息的压力中解脱出来。可现在，他领悟了——拥有绝对的力量才是真理。 　　“小九，当我的妹妹, 你可以更任性一点——想做什么就去做。” 　　这句话，他既是对颜九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谁不想要更肆意妄为的生活？既然有了能支撑这种生活的力量, 为什么还要压抑自己？ 　　颜九冷笑一声，毫不领情地回应：“你已经够任性了，我再任性的话, 你是打算让颜家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吗？” 　　颜毅挑了下眉，唇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置可否。 　　或许，他应该换个说法，他应该对她说——小九，我很强，你可以多依赖一下我没有关系。 　　但他最终没有这么说，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这么说了，颜九的回应还是一样的。不是真的不领情，而是她骨子里的傲慢不容许她太过依赖他人。 　　她不需要保护——她并不脆弱。 　　嗯，和他正好相反。 　　“行了，别再打岔了。”颜九刚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即便对自家哥哥恨不起来，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不耐地说着，将视线转向还在犹豫不决的眼镜男，“你要说什么，说吧。我哥说了不会杀你，就不会出手，如果他出尔反尔，我一定会阻止他，所以你放心说。” 　　“当然，你要是说得不好……”颜毅悠闲地补充了一句，“我不杀你，还有小白。” 　　随着他的这句话，一身白裙的少女从天而降，轻盈地飘落到他身上，颜毅立刻放下交叠的腿，任她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扶住她的腰。 　　颜九瞪了颜毅一眼，恨不能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说了别再打岔，还要故意说些唬人的话，有意思吗？ 　　虽然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一定是唬人的…… 　　正想说他几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了眼镜男低落的声音。他还算清澈的声音里透着绝望，明显有些自暴自弃：“我叫龙浩宇，到处暗杀猎魔人的确实是我们四个，但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神的旨意印刻在我们的灵魂之上，我们根本没办法反抗。” 　　颜毅打了个哈欠，连带着陆觉也打了个哈欠。 　　颜九用眼神把自家哥哥杀了一遍，然后对着自家小狼狗的腿拧了一把——好气哦，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听吗？ 　　龙浩宇看出了三人的心不在焉，更绝望了，忽然不太想说了。怎么感觉自己不说也是死，说了也是死？ 　　算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吧，求你们多少听进去一点，好吗？ 　　“神说，这个世界不需要猎魔人。猎魔人，不过是神使犯下的一个错误。哦，神使，就是驱魔人。你们应该都知道驱魔人吧？我就不多说了。”他自暴自弃地说着，心想总算说到了重点，忽然有了底气，也就稍稍抬高了点声音：“魔晶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从古至今，彼岸一直都有这么多人收购？你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在他一口气问出这些个问题的同时，另一边，彼岸的某处，秦非霜从花丛里醒来，睁开双眼看着昏暗的天空，以及空中那轮血月，自嘲地一笑。 　　三头犬庞大的身体凑近他，低下最中间的那个脑袋，用鼻子拱了拱他的腰。 　　他恍若未觉，视线定定地朝着天际，问不远处的沙华：“它是X级魔物吧？为什么没有自我意识？” 　　颜家别墅，听了龙浩宇的话，颜毅挑了下眉。 　　颜九和陆觉几乎同时开口。 　　颜九：“继续。” 　　陆觉：“所以魔晶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龙浩宇长长地松了口气，说出了真相：“魔晶，是给魔物进化用的。魔物能吞噬自己的同类进化，也能吸收魔晶进化。” 　　与此同时，彼岸的守护者——沙华，淡淡地回答了秦非霜的问题：“因为，它不是野生魔物，是我用魔晶，一点一点喂养大的。魔晶里蕴含着魔力，却没有灵魂。魔物只吸收魔力而不吞噬灵魂，就只会变强，不会拥有自我意识。” 　　“除此之外，魔晶还能让魔物——拥有实体。” 　　——不同的空间，不同的听众。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在同时说出了同一句话。 　　听完龙浩宇的话，颜九和陆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就连颜毅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诧异。 　　听完沙华的话，秦非霜一脸愕然地从花丛中爬起，任由狂乱的风吹散了他那头半长的发。 　　——猎魔人猎杀魔物，炼取它们的魔晶赚钱。到头来，这魔晶居然是卖给魔物进化用的。 　　现实总是比想象更荒诞。荒诞到——引人发笑。 　　“所以，神说，这个世界不需要猎魔人。正因为有猎魔人存在，魔物才会以一个可怕的速度进化，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对付。为了消灭这些魔物，净化这个世界四处弥漫的魔气，神界已不堪重负。”说到这里，龙浩宇的声音终于不再发颤，变得沉着冷静了很多，“所以我们才会四处暗杀猎魔人，阻止他们继续炼化魔晶喂养魔物。但是，我们的力量远远不够，如果没有远古神兽相助的话……” 　　颜毅危险地眯了下眼睛，阻止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龙浩宇很聪明地选择了闭嘴，小心翼翼地打量他，期待他能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 　　然而，颜毅没有马上做决定，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所以你的目的是——拯救神界？” 　　几乎同时，另一边的秦非霜，对沙华问出了一个相似的问题：“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拯救神界？” 　　龙浩宇：“是的，这是我们四个半神的任务，也是你们神兽的使命。” 　　沙华：“不，神界已经没救了，与其拯救它，不如——让它获得新生。” 　　颜家别墅，一阵死寂的沉默过后，是颜毅冰冷的回应：“我拒绝。” 　　龙浩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想要问“为什么”，却又不敢，怕他一怒之下真的会让小白杀了他。 　　然而，就算他不问，颜毅也自己说出了原因：“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就应该知道——我比你更熟悉神界。不要跟我玩什么自作聪明的的文字游戏，把‘消灭魔物’和‘神界覆灭’连在一起说。别开玩笑了——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影响到神界。神界的覆灭，跟魔物进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们自己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来收拾？” 　　“杀猎魔人，是为了阻止魔物进化——这句话或许是真的。但是，阻止魔物进化，真的是为了拯救神界？”颜毅嗤笑一声，“抱歉啊，我没你想得那么蠢——神与神之间的战争，是覆灭还是新生，都与我无关，神界派出你们暗杀猎魔人，肯定也派出了另一批人保护猎魔人吧？那批人又会是怎样一套说辞？我很好奇。” 　　听完这段话，龙浩宇脸上的绝望又回来了。他闭上双眼，安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钟都是那么煎熬，直到——始终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戚尧，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朝着龙浩宇的方向举起了手。 　　荧绿色的法阵自掌心旋起，一道光在空中一闪而过。 　　鲜血喷溅，最后的驱魔人，不，是最后的半神，完成了他的挣扎，身子无力地向后倒去，刚好倒在红毛的身上。 　　颜九愕然地看向戚尧，久久没能回神。陆觉也向他投去了不敢置信的视线。 　　戚尧居然会出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颜毅也有些看不懂——在他出手之前，颜毅一直以为，他和那些自称半神的家伙是一伙的。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颜毅看向他，眯了下眼睛：“你就是神派出的另一批人？” 　　戚尧抿了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半晌，终是下定决心，走到颜毅面前，双腿一弯，“扑通”一下朝他跪了下去，那声音，听着都觉得痛，然而戚尧恍若未觉，平静地开口：“大少爷，我真的从未背叛过您。我不知道什么神兽，不知道什么神界，我只是……”他低头叹了口气，“只是想在猎魔界找个容身之处而已……我被人强行契约过，清楚地知道那种痛苦，也就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您成为我讨厌的人，所以才阻止您，可终究是晚了一步……同样，我身上流淌着神的血，所以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您杀死这些和我有着相似血统的人。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就算如此。”颜毅的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看了眼窗外有些昏暗的天空，“戚叔，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也一样——你已经不是那个我能全身心信任和依赖的戚叔了，我既然辞退了你，就不会再给你回来的机会。” 　　说完这段话，他没去看戚尧的反应，抱着小白从椅子上站起，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同时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把大厅清理干净，然后——滚吧。” 　　颜九目送着颜毅离开，知道他心意已决，只能向还跪在地上的戚尧投去爱莫能助的视线。 　　然而，该问清楚的事，她还是得问，毕竟关系到陆觉。 　　轻咳一声刷了下存在感后，她试探着开口：“那个……管家，陆觉脖子上的项圈，是你戴上去的对吧？那你能替他取下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四个反派，完全是报完名字就领便当的节奏…… 感觉我笔下的反派都活不过一集该怎么破_(:з」∠)_ 另外，这章心血来潮用了相互穿插的写法，希望不会造成阅读理解上的困难。 ☆、吸收 　　戚尧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 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已经被颜毅辞退的事实。 　　当不当颜家的管家, 其实无所谓, 他不是离开了颜家就活不了，可若是不能被颜毅承认，他还有什么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 　　忽然有些理解, 颜毅当年被自己的父亲一口否定时的心情了——真的很崩溃。 　　“管家？” 　　见戚尧不理睬自己，颜九只好再次开口呼唤，“管家, 你还好么？” 　　戚尧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瞬间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情绪，转身面向颜九平静地开口：“我没事，请问二小姐有什么事？” 　　即便已被辞退, 即便已不再是颜家的管家, 他还是会习惯性地称呼颜九为二小姐。这称谓，估计今生今世都再也改不过来了。 　　颜九抿了下唇，心疼他的同时，还是更在意陆觉的事，所以, 没有犹豫多久便再次开口：“你能取下陆觉脖子上的项圈么？” 　　戚尧点头，肯定地回应：“能。”然后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他自己也取得下来。” 　　“啊？”颜九和陆觉都是一愣——怎么可能？他们明明试遍了所有的方法, 都没能把项圈取下来。 　　“要怎么做？”陆觉急切地问——虽然戴了整整一年，他已经习惯了，但是, 如果真的能取下来，自然是取下来得好，不然走在路上，别人还以为他跟颜毅一样在穿着打扮上有什么特殊癖好。 　　戚尧下意识地想要回答，然而，忽然想到什么，又犹豫了。他沉默着看了陆觉一会儿，然后说了句让他吐血的话：“我不想告诉你。” 　　管家居然也会有这么任性的一面？一定是被颜毅那个混蛋教坏的！ 　　颜九唇角一抽，神情复杂。陆觉则是直接冲到戚尧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不想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你给我戴上的项圈，你说不管就不管了？” 　　“我没说不管。”即便被陆觉揪着衣襟，戚尧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等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会告诉你。”说完这句话，他一把推开陆觉，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不知道是去休息了，还是去收拾东西了。 　　“他什么意思啊？”陆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皱眉，“要是取下项圈有危险，他完全可以说清楚，可他什么也不说，连我都要怀疑他是哪一方的了。” 　　颜九坐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说：“算了，至少知道了你自己也能解开项圈，没事干的时候再想点办法试试吧。” 　　“好吧。”陆觉回到她身边，却没有坐下，而是看了眼窗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同样的时间，外面的天色比往常暗了很多，天空灰蒙蒙的，看着很压抑。 　　“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陆觉问。 　　“不知道。”颜九下意识地回应。 　　如果没有发生半神暗杀猎魔人的事，她现在应该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屏幕，监测管辖区内的魔气反应吧？ 　　就算不喜欢坐着不动，她也可以把事情推给下属，带着陆觉出去猎杀魔物，炼取魔晶，赚钱逛彼岸。 　　可现在，猎魔高层一个人也没有，颜家别墅也空空荡荡。 　　知道魔晶是用来给魔物升级的之后，她连魔物都不想去杀了。 　　生平第一次，对未来感到了迷茫，居然考虑起了陆觉很久以前的提议。 　　她问他：“陆觉，如果不当猎魔人，不靠猎魔赚钱，你最想做什么工作？” 　　“我啊……”陆觉歪着脑袋，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我什么都能做啊？” 　　颜九：“……”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真的什么都能做！”陆觉信誓旦旦，“无论做什么，我都能做到最好。”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话说，我们大学专业是啥来着？” 　　“……” 　　好吧，不该问他的。 　　* 　　颜毅抱着小白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关上门，小白就迫不及待地抽掉了他的腰带：“你还真是不觉得难受哦？” 　　说话间，一只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袍，沿着丝带摸上他：“看，都溢出来了。真亏你还能那么淡定地坐在大厅里。” 　　颜毅任她摸着，思绪完全不在这里。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朝衣柜的方向走去。 　　小白的手从他身上滑落，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见他打开衣柜门，拉开里面的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几片黑色的雪花——是魔晶。 　　“你要干什……”一个“么”字还未出口，就被颜毅平静地打断。 　　“你试试能不能吸收。”他说着，衣不蔽体地走到小白身前，抓起她的一只手，把魔晶放到了她的手上。 　　那一刻，她的瞳孔蓦地放大，几乎是本能地变回原形，以小毛球的形态，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魔晶吞咽了下去。 　　颜毅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诧异她居然能抵御住他的神力，擅自变回原形——找回身为白虎的记忆和力量后，他一直都在用神力强迫她维持人形，所以她才没有在被他干晕过去后变回小毛球。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连小白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在身体触碰到魔晶的那一刹那，强烈的欲望将她席卷——那短短一瞬间，她几乎失去了意识，只剩下吞噬的本能。 　　这种感觉自她拥有自我意识后，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是她在还没有进化出人形之前才会有的——吞噬低级魔物的本能。 　　咽下魔晶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力量的涌动。恢复意识的小白变回人形，把一只手抬到眼前，失神了片刻。 　　“怎么了？”颜毅有些担忧地问，怕那个半神骗了他，怕魔晶对小白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然而，还没反应过来，小白的一只手按上他的胸膛，轻笑着回应：“你觉得我怎么了？” 　　本应冰凉的手，居然有了温度，随着那抹温度的下移，颜毅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愉悦。 　　小白把颜毅一把推倒在床上，骑上他的身体，一只手再次摸上丝带的一端，轻轻抽去：“原来这就是拥有‘实体’的感觉。这样一来，就算是原来的你，也能清楚地看见我的样子么？”她问着，却并不想要答案，自顾自地继续道，“主人，我想要更多的魔晶。” 　　颜毅闭上眼睛，任由她摆布，感受着她掌心的细腻和温度，轻轻地“嗯”了一声：“如你所愿。” 　　* 　　魔晶能让魔物拥有实体——这在小白身上得到了证实。 　　晚餐时间，颜九第一次看到了小白长什么样，虽然是半透明的，但确实有着清晰的轮廓，再也不仅仅是一团黑气。 　　颜毅穿着一身还算正常的衣服坐在餐桌旁，单手支着脑袋定定地看着小白，视线中全是宠溺，不知道为什么，竟让颜九感到了一丝不爽——这种感觉，是吃醋么？ 　　——她再也不是颜毅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了。 　　戚尧依然没有走，只是脱去了管家的制服。 　　他穿着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把亲手做的菜一盘接着一盘端到桌上，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视线也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过多停留，仿佛自己是个机器人。 　　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他穿黑色制服以外的衣服，都有些新奇。 　　没想到戚尧穿休闲装还挺合身的，整个人的气质从一丝不苟变得有些慵懒。 　　陆觉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戚尧的背影，试探着开口：“永生不死，是什么样的体验？” 　　这话显然是问戚尧的，在场只有他以同一个躯体存活了几千年，做到了连颜毅都没能做到的事。 　　戚尧的动作一顿，把最后一盘菜端到桌上，在桌旁坐下后，这才慢悠悠地开口：“生活还是照样过啊……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蓦然回首，其实都是一眨眼的事情。人啊，只要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只要没有对未来失去希望，那么，活多少年都是不够的。” 　　“这样么？”陆觉想了想，又问，“那你谈过恋爱吗？” 　　戚尧觉得有些好笑：“我比你多活那么多年，你都谈了，我会没谈过吗？” 　　“也是。”陆觉点点头，又问，“谈过几个？” 　　一旁的颜九翻了个白眼——陆觉，你是想听爷爷讲故事的小孩子么？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活了这么多年，谈过几个自己都数不清了吧？ 　　然而，出乎颜九的意料，戚尧沉默片刻后，平静地开口：“一个……就一个。”说完，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发出一声苦笑，“她是真正的神。” 　　“神，卧槽……”说实话，陆觉到现在都不相信这个世上真的有神，“别告诉我她现在还活着。” 　　“当然活着。”戚尧瞪他一眼，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她好像不爱我了。” 　　不是“不爱我”，而是“不爱我了”。 　　多了个“了”字，说明曾经爱过？ 　　“她叫什么？”这下，连颜九都有些好奇。 　　戚尧没有犹豫，平静地，却又有些柔软地，念出了那个名字：“沙华……曼珠沙华的‘沙华’。” ☆、漆黑 　　接下来几天, 颜毅都在外面浪, 所浪之处, 魔物都被消灭得一干二净，连带着空气都干净不少。 　　他还是第一次那么积极地猎杀魔物，毕竟要赚钱养家……啊不, 是炼取魔晶喂养小白。 　　知道他在做什么后，陆觉蓦地意识到一件事：“所以，拯救神界为什么要杀猎魔人？完全可以带领猎魔人一起杀魔物啊？不是说神界覆灭是因为魔物越来越强了么？那把强大的魔物杀掉不就好了？” 　　颜九无奈地看他一眼：“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我哥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神界覆灭跟魔物变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换句话说——神在骗人。”颜九肯定地说出这句话，见陆觉还是一脸茫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觉, 我发现你真的听不进别人的话啊……” 　　陆觉有些委屈地撇了下唇——他根本不信神，也就无法理解他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记不住是很正常的事吧？ 　　“我帮你总结一遍，你给我认真听。” 　　“好吧……” 　　于是，颜九放慢语速，试图用陆觉能够听懂的话语总结道：“神界覆灭, 是因为神界内部的战争，至少分裂成了两股势力，其中一股势力想把魔物投入战争, 另一股不允许，于是变成了，一股势力不停地收购魔晶升级魔物, 另一股则想全灭驱魔人，从根源上阻止魔物在战争中发挥作用。这就像什么你知道吗？就像羊群里的两只狗，它们要是死了，完全是狗咬狗，互相咬死的，跟羊群没有任何关系。其中一只狗想指挥羊群帮自己对付另一只狗，另一只狗为了阻止它，不去杀羊，反而去咬死了把羊喂大的牧羊人，懂了？” 　　陆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所以那个姓龙的告诉我们的是——羊太多了，狗为了消灭那些羊，快死了。” 　　颜九抬手捂眼：“……行吧，就是这个意思。” 　　“那确实很荒诞啊？你哥居然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 　　颜九忽然抬手捂住陆觉的唇，眼中闪烁起有些复杂的光。 　　陆觉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她放下手，半垂下长长的睫毛，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些事，还是不要深究了。” 　　——她知道颜毅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可她不想深究。在她眼里，他永远都只是她的哥哥，不是任何别的存在。 　　陆觉不明白她的想法，却也不想惹她不快，所以顺从地选择了闭嘴。 　　他坐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有些失神的脸，下意识地回味了一遍她刚才说的话，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微微一怔，然后试探着开口：“喂，颜九，如果你是那条狗……啊不，如果你是想把魔物投入战争的那些神，为了便于收购魔晶，你会做什么？” 　　颜九回过神来，疑惑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回答我——如果你想快速收集魔晶，好让魔物进化的话，你会做什么？” 　　陆觉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连带着颜九也不由地严肃起来，可这个问题，她真的无从回答：“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 　　“如果是我的话……”陆觉微微眯起双眸，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会创建一个平台，所有和魔晶有关的交易，都必须在这个平台进行。这样一来，不用费力去找魔晶收购，魔晶也会主动送上门来。” 　　听完这段话，颜九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彼岸？！” 　　陆觉点了下头，不过这还没完。他点完头后，再次开口：“听到彼岸，你会想到什么？” 　　“魔晶？” 　　“不是……你会想到什么花？” 　　彼岸有什么花？当然是彼岸花啊。 　　彼岸花——曼珠沙华。 　　沙华…… 　　颜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皱眉“啧”了一声：“所以管家才会杀了那个半神——他根本就是沙华的人！” 　　不会错了——沙华，就是那个想利用魔物与其他神战斗的神！ 　　——彼岸的主人。 　　* 　　颜毅用了短短一周的时间，扫荡了整整两个区。随着小白吞噬的魔晶越来越多，她的各项生命体征都越来越接近人类。与此同时，她的力量也在以一个夸张的速度飙升，连带着颜毅的阵法也越来越强。 　　这个世上，真的还有比他们更强大的存在么？ 　　肯定有——颜毅还没有自大到能征服全宇宙的地步。 　　只是，他没想到那一天来得那么快。 　　当他在一个魔巢里发现两只以上S级魔物的时候，便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X级魔物的魔巢？”他挑了下眉，虽然不太想和X级魔物交手，但还是本能地抬手打了个响指。 　　于是，这个魔巢里所有的低级魔物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仅存的几只高级魔物也都奄奄一息。 　　“剩下的我来~”小白愉快地说着，朝那几只漏网之鱼飞去，五指成刃化作利爪，轻松地把它们撕了个粉碎。 　　然而，就在她杀尽最后一只S级，准备回到颜毅身边时，强大的魔气从天而降，险些把她压到地上，还好颜毅及时冲到她身下，稳稳接住了她的身体。 　　“居然还有比我更强大的魔物？”小白被颜毅放回地面后，仰头眯起双眸。 　　那个险些让她亲吻大地的罪魁祸首，此刻正挥动着双翼飞在两人的头顶上空，即便逆着光，也能从一片漆黑的装束中找到一双血红的眼眸，透着嗜血的气息。 　　——是个性感霸气的女人。 　　X级魔物，至少历经了千年的时光。十个城市都不一定找得到两只以上的X级。 　　然而，此时此刻，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区，同一个地点，两只X级魔物相遇了。 　　和小白身上柔软的装束不同，空中的这只X级魔物，漆黑的裙上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鳞甲，身后巨大的龙翼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光泽，每根翼骨的尾端都如同削尖的利刃。 　　——简直像个人形兵器。 　　颜毅仰头与她对视，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愕然。不是因为她性感霸气的装束，也不是因为她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而是——她周身笼罩着的那层黑暗……是灵魂的色泽？ 　　“玄武？”颜毅不确定地唤出这两个字，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女子猛地挥动双翼，朝他俯冲下来。 　　他连忙使用法阵，托起自己和小白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闪到一边。 　　女子扑了个空，只好用力一扇双翼，再度将自己带上半空，看向颜毅的视线里带着强烈的杀意。 　　“一言不合就开打，怎么？我们之间有过恩怨？”颜毅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起自己和玄武之间有什么过节。 　　女子没有回应，面无表情地冲向他，再次对他发起攻击。 　　“啧。” 　　她的速度很快，颜毅光是带着小白闪避就很吃力了，根本无暇反击。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他陌生，不由地皱了下眉。 　　“主人，你先打着，我休息一下。”小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说出这句话后，摇身一变，变回小毛球“嗖”地一下飞进颜毅的衣襟。 　　颜毅微微一愣，知道她不是真想休息，而是不想拖他后腿，无奈一笑后，蓦地撤去法阵，整个人自由落体，险险躲过女子的攻击，然后抬起右手朝向女子，射出一束光。 　　“噗”的一下，光束射穿了女子一侧的翅膀，女子闷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歪斜，朝地上扑去。 　　于是，在颜毅用法阵缓冲了自己下落的速度，稳稳落地的同时，女子也收起翅膀，落到了地面。 　　两人同时转身面向彼此，一阵紧张的沉默。 　　最终，还是颜毅率先开口：“身为神兽的你，居然会化魔。就这么割舍不下这一世的记忆？” 　　神兽的灵魂永生不灭，可记忆并不是。 　　虽然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恢复转生前的记忆，但恢复的只有画面，没有情感，仿佛只是看了场漫长的电影。 　　既然如此，神兽死后化魔，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太过执着于某一世的记忆与情感，宁愿魔气侵体也不愿遗忘。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情，再怎么不想遗忘，也忘得差不多了呢…… 　　女子微微眯起眼睛，朝着颜毅抬起一只手：“化魔的理由？呵，忘了。”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法阵自她掌心旋出，漆黑的颜色，与她灵魂的色泽如出一辙。 　　颜毅皱了下眉，避无可避只能迎战，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了刚刚抬起的手。 　　她以神兽之魂化魔，千万年魔气的积累。他神力觉醒，有小白这只万魔之主的力量加成。 　　他们的力量要是发生碰撞，这个世界将发生什么呢？ 　　想到那个结果，颜毅无奈地笑着，缓缓俯下身，朝女子跪了下去：“我认输。说吧，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啊……” ☆、命运 　　黑色的法阵在空中旋转了一会儿, 蓦地支离破碎, 化作黑色的碎片随风消散。 　　女子放下手, 沉默着和跪在地上的颜毅对视了一会儿，有那么一段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从没有见过会突然向自己示弱的男人, 何况这个男人并不弱。 　　——他明明有能力抵御她的攻击。 　　小白从颜毅的衣襟里探出脑袋，无奈地“咕唧”了一声：“主人，你这样很没面子耶。” 　　“嗯, 给你丢脸了，抱歉。”颜毅轻声说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不远处总算安分下来的女人, 微微一笑, “我们这样打下去没有意义，你想做什么直说吧，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你不可能帮我。”女子脱口而出。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颜毅挑眉，“难道你想毁灭神界？” 　　“……” 　　颜毅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半天等不到女子的回应，当她是默认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根本没有对战的理由——神界怎样都好, 与我何干？” 　　女子微微眯起眼眸，脸上全是狐疑，显然不信。 　　“我们同为神兽, 凭什么你能逃脱神兽的使命，我不能？”颜毅挑眉，“就因为你现在成了魔物？”说话间，他揪下衣襟里的小毛球，放在掌心轻轻抚摸了两下，“我还契约了魔物呢。” 　　注意到那只小毛球，女子脸上的狐疑总算散去了几分，一阵静默过后，淡淡地开口：“你变了。” 　　这三个字让颜毅忍不住嗤笑：“谁没有变呢？” 　　在两人共同的记忆里，四大神兽，青龙是最一本正经的那个，白虎是木讷的那个，朱雀的火爆和玄武的温润则形成鲜明对比。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服从命令的傀儡，她也不再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少女。 　　都多少年了啊……谁没有变呢？ 　　“不过，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你，玄武。”这一次，颜毅终于能肯定地说出这两个字了。 　　然而，女子面无表情地回应：“别那样叫我。” 　　“好。那我该叫你什么？” 　　女子把一只手抬至眼前，看着手上妖娆浮动的黑气，失神了片刻，然后淡淡地开口：“墨烟。叫我墨烟吧。” 　　* 　　颜九和陆觉瞒着戚尧，自己坐车来到了彼岸。 　　明明不是第一次来，可这一次，走在这条熟悉的街上，两人的心情都和往常有着微妙的不同。 　　曾经，这里就像猎魔人的第二家园，因为它跟猎魔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只要是猎魔人，不可能没来过这里。 　　可现在，知道这里不过是神为了战争布下的一局棋，而自己不过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突然就变得陌生起来。 　　颜九和陆觉在这条街上无声地走着，还是能看到不少猎魔人在进行着和魔晶有关的交易。 　　颜九心情复杂地看着，忽然说：“陆觉，我们犯了一个错。” 　　陆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错”，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这里是沙华的地盘。我们居然想在她的地盘里找到她……”颜九自嘲地一笑，“怎么可能——只要她不想见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她？” 　　“就算这里不是她的地盘。神大概是不屑于见我们这些凡人的。”陆觉说着，并不觉得自己话里有什么毛病——对神而言，他们确实是凡人吧？ 　　颜九停下脚步，皱眉思索了一番，有了决定：“去找我哥，让他把这件事告诉所有的猎魔人，让他们都远离彼岸——被卷进神的战争，只有当炮灰的份儿。” 　　“还要小心管家。” 　　“对，要小心管家……”颜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管家，真的欺骗了他们么？他真的是沙华的人，被安插在他们身边这么多年，欺骗了他们这么多年？ 　　他被颜毅辞退后，表现出来的失落，都是装的么？ 　　不懂啊…… 　　人太复杂了。或许，连戚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立场。 　　既想保护颜毅，又想为沙华做些什么——再这样下去，他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 　　沙华并不想与四大神兽为敌。 　　当她知道神界想唤醒四大神兽对付她的魔物大军时，她便有了夺取神兽的念头。 　　青龙终究是被她拿下了，虽然他拒绝契约三头犬，拒绝了她的一切“帮助”，但最终赞同了她的做法——神界，是该洗礼了。 　　半神只是奉命行事，又怎么知道神界现在真正的现状？ 　　颜毅他们从半神口中听说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自然之神预言神子将毁灭神界。 　　神王下令处死神子，神后强势拒绝——不仅将刚出生的神子流放人界，还聚集众神与神王正面对抗。 　　——神界，是因为这个才走向覆灭的。 　　沙华觉得很好笑——自然之神说出和神子有关的预言，就是为了阻止神界覆灭，可是，正因为这个预言，神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那个传说中会毁灭神界的神子，根本什么都没做，甚至不知所踪。 　　所以，不是神子要毁灭神界，而是神界自己迎来了毁灭之日吧。 　　既然如此，她推波助澜一把，加速神界的毁灭，再找到神子开创新神界——难道不是拯救神界最好的做法？ 　　* 　　秦非霜走在荒芜一人的街上，身后跟着两人高的三头犬。 　　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情复杂地皱了下眉。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被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可是，如果他的加入能使神界战争快速平息，猎魔人是不是就不会再牵扯进去丢掉了性命？ 　　一方想全灭猎魔人，一方想利用猎魔人。 　　这一世身为猎魔人的他，哪一方都不想选，却没得选。 　　叹了口气后，他终是鼓起勇气，腾空而起，加速飞向了他的目标——几千米外，颜毅和墨烟还在紧张对峙。 　　两头神兽命运般地相遇，现在又加入了第三头——别说墨烟，就连颜毅也感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快，有种想杀掉同类，从命运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的冲动。 　　人们信仰神，神能信仰什么？ 　　——命运。 　　然而，神是真实存在的，命运不是。 　　就算命运存在，也如同神一般，根本不会回应人们的信仰——存在与否，根本无关紧要。 　　若是没有先和颜毅相遇，那么，此时此刻，墨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秦非霜出手——她相信命运。正因为相信，才更想逃脱。 　　身为神兽却化魔。杀死自己的主人，杀死同类，毁灭神界——做完这一切，是否就能让她摆脱命运的掌控？ 　　她不知道。 　　所以才想试试。 　　正在犹豫要怎么面对这个昔日的同伴，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忽然抬手，一束白光就这么射了出去，不偏不倚瞄准秦非霜的额头。 　　秦非霜身子一偏，本能地躲过攻击，吓出一身冷汗——什么情况！他还什么都没说吧？ 　　一击没中，颜毅没有马上发动下一击，而是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秦非霜，冷冷眯起了眼。 　　这张脸，真是看着就觉得恶心——秦家居然还有人活着？还跟那个女人长这么像？ 　　——还是青龙？！ 　　秦非霜战战兢兢地落到地面，愕然地和颜毅对视，被他用如此冰冷的视线看着，仿佛自己做了件天大的错事，一时之间居然把准备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小白看看颜毅，看看墨烟，又看看秦非霜——哇，好大一个修罗场。 　　然后她注意到了——秦非霜身后那只，也是魔物？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强大魔气，小白疑惑地歪过头——X级？为什么灵魂的感觉这么稀薄？连低级魔物都不如。 　　一阵诡异的死寂过后，秦非霜小心翼翼地开口，却是看着颜毅，问了这么个问题：“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这个问题，有点耳熟？ 　　颜毅和墨烟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这样的反应让秦非霜更忐忑了，他努力回想青龙和白虎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问题所在。 　　直到一旁的小白幽幽地开口：“主人，这个人当时，明明就在门外哦？” 　　当时……是那个当时？ 　　颜毅眼中闪过一丝愕然。秦非霜的记忆则因为小白的这句话，瞬间回溯到了十年前。 　　那一年，他唯一感到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从自己的姑姑手里救下那个孩子——那个被她折磨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 　　“是你？！”秦非霜不敢置信地看着颜毅，视线不自觉地往他下身瞄去。然而，才刚低下头，脖子上就多了只手。 　　——瞬间冲到秦非霜身前的颜毅，紧紧扼住他的喉咙，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捏碎他的骨骼。 　　看到了，却不作为，等同于帮凶。 　　颜毅最终也没能亲手杀了那个伤害过自己的女人，眼前这个和她长得极像的男人，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么？ 　　然而，就在他即将折断秦非霜的脖子，为自己报仇的那一刻，本就灰蒙蒙的天空忽然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下。 　　他愕然抬头，手里的秦非霜立刻找到机会，用锋利的指甲划开他的手背，强行挣脱他的手退至一边，捂着自己的脖子一阵猛咳，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窒息而死的边缘拯救回来。 　　然后，他随颜毅一起抬头，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空中这片密密麻麻的……全是魔物？！ ☆、洪荒 　　什么叫遮天蔽日？ 　　颜毅看着被魔物染黑的天空, 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个词。 　　——原来这就是遮天蔽日。 　　即便是制造过魔巢的墨烟和小白, 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盛景”。 　　不, 这还没完。 　　感受到大地上有同样的气息，颜毅下意识地低头，只见不远处, 同样密密麻麻的人形生物，正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他们脚步虚浮，神情木然, 宛若传说中的丧尸。 　　离得近了，颜毅才辨认出——他们居然真的是人，而且是猎魔人！ 　　只不过，这些猎魔人都被魔物侵体, 丧失了身为人的意识。 　　“怎么会这样？”秦非霜皱眉看着眼前的猎魔人大军, 从中找到几张自己认识的脸后，一时间愤怒到极点，却又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一抹艳红，露出复杂的神情。 　　——是沙华。 　　这些猎魔人，是她在驱使？ 　　墨烟和小白分别试着统领了一下眼前数量庞大的魔物大军, 居然都失败了。 　　她们双双看向秦非霜身后的三头犬，一时间，杀意爆了棚。 　　墨烟说出手就出手, 蓦地展开已经愈合的翅膀，用力一扇飞上半空，强大的气流险些吹飞身边的两人一魔。 　　她飞上半空后, 立刻抬手托起一个黑色的法阵，将魔气聚集起来朝三头犬扔去。 　　三头犬的身子看起来笨重，没想到动作十分轻盈，非常迅速地往旁边一闪，便轻松地躲过了攻击。黑色的魔球因此砸到地上，引得大地为之震动。 　　“主人，我可能又要休息了。”小白无奈地说着，不等颜毅回应，抓起他受伤的那只手，舌头在他的伤口处轻轻舔了舔。 　　本想为他治疗，没想到竟被他的神血刺伤，她只好松开他的手。刚打算恢复原形飞回他的衣襟，没想到松开的手被他一把抓住，然后下一秒，她就被颜毅拉进怀里，唇上多了个柔软的触感。 　　颜毅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脑袋，温柔地吻上她的唇，舌头滑过她的舌，轻轻舔舐她被他刺伤的地方。 　　小白闭上眼睛，感受着疼痛的消失，感受着他温柔的吻，想要回应时，他已不动声色地抽离，将她的脑袋按上他的胸口，微微一笑：“嗯，好好休息，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小白抿了下唇，最终什么也没说，白光一闪变回了原形。 　　主人，你知道么？我之所以心甘情愿与你缔结契约，成为你的御从，就是想保护你。 　　我知道你很强，猎魔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和你一样强的人。 　　可你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我——你是个脆弱的强者。 　　你的伤口，你的敏感，让你再怎么强大，也觉得自己低了所有人一等。 　　你的胸口，你的灵魂，一直空空荡荡，让你想尽一切办法包装自己，用奇怪的装束填补内心的空洞。 　　你的情感那么炽烈，恨一个人，会想摧毁和TA有关的一切。爱一个人，则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尊严也好，生命也好。 　　我很荣幸能成为你所有爱的人里，最特别的那个。 　　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早已超越了我最初的期望。 　　可你呢？ 　　为什么你总是在一个人逞强？ 　　我说我想玩你，你便任我玩弄。 　　我说我想休息，你便让我好好睡一觉。 　　——你从来都没想过依赖我一下么？ 　　主人，我好歹也是X级魔物——万魔之主啊。 　　小白变回毛球后，没有钻回颜毅的衣襟，而是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然后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窜上了高空。 　　颜毅惊恐地抬头，想要把她召回，还没来得及动用契约，便被一股强大的魔力压得双腿一软，险些跪下。 　　毛球身上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在一片漆黑中显得尤为突兀。它的身体陡然变大，瞬间从巴掌大小膨胀成了一朵云。 　　九条尾巴甩至身后，柔软的身体舒展开，呈现出优雅的曲线。 　　狐分九级：一尾火狐、二尾血狐、三尾妖狐、四尾魔狐，五尾灵狐，六尾幻狐，七尾神狐，八尾地狐，九尾天狐。 　　九尾狐出，天下兴，福泽天下。 　　“主人，你真以为，毛球便是我的原形了么？” 　　“你真当X级魔物，那么好成的么？” 　　“吾乃九尾天狐，洪荒至阳神兽，善变化之术。”悬浮在空中的九尾白狐，用充满威严的嗓音说着，高傲地扬起了头，“主人，我说我能变成男的，也是真的哦……” 　　话音刚落，强大的力量从它身上爆发出来，向四面八方波动而去。魔物大军接触到这股力量，顷刻间化作粉末消散无踪。 　　人群中的沙华愕然抬头，完全没料到这一出——四大神兽也就罢了，怎么连洪荒时代的远古神兽都出现了？！ 　　话说，九尾天狐，该不会是那只制服了八岐大蛇的…… 　　未及细想，一束光从空中落下，然后是更多的光——魔物被消灭，阳光重新照射了下来，居然连灰蒙蒙的云层也随着天狐的力量散开。 　　好久没见过这么蓝的天了……颜毅一阵失神——小白刚才那一击，全灭了视线所及所有的魔物，而且完全是凭借她自己的力量，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她化魔太久，已经没有神力了，用的是纯正的魔力。 　　魔力无法摧毁实体，却能摧毁灵魂。魔气因灵魂的凝聚而凝聚，也因灵魂的消散而消散。 　　用完那一击后，天狐“砰”的一下变回小毛球，晃晃悠悠地落下。 　　颜毅连忙用法阵将自己托上半空，小心地接住它，只见它合着眼睛躺在他掌心，均匀地呼吸着——是睡着了么？ 　　他无奈笑笑，合起手掌护住它，看向了地上的猎魔人大军——魔物侵入灵魂后，有肉身抵挡，竟然未受小白刚才那一击的影响。 　　要怎么办呢？ 　　全杀了吧。 　　这样想着，他一只手托着小白，举起另一只手朝向那些行尸走肉般的猎魔人，释放出了一个纯白的法阵。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动攻击，秦非霜瞬间冲到他身边，手指触碰到他的法阵，立刻让法阵变得支离破碎。 　　颜毅皱了下眉，有些愤怒地看向他，而他完全没有做错事的自觉：“你疯了吗？！他们是人！你想杀死他们吗？！” 　　听到这一连串的质问，颜毅忽然想到一个人，忍不住唇角一抽——你别是被小九附体了吧？ 　　不过，若是真换了颜九，颜毅说不定还真会考虑下。而现在，阻挠他的人是秦非霜，他完全不介意把他连同猎魔人大军一起灭了。 　　用不了法阵有什么关系？他还有神力啊！ 　　于是，他再次抬手，掌心凝聚起了纯白的光。 　　几乎同时，猎魔人大军里的每一个人都木然地举起了手，五颜六色的法阵一个接着一个绽开，和他的纯白形成鲜明对比。 　　颜毅微微皱眉，原本打算放个水，给这些人留个全尸，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他手里的光凝聚得越来越大，刚准备发射出去，手臂被人从下往上狠狠一敲，光束就这么射偏上了天。 　　颜毅冷冷地看向那个又一次阻挠自己的人，已经在心里宣告了这个人的死亡。 　　——他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凝聚起一团神力发射出去，目标却不再是那些猎魔人，而是秦非霜。 　　秦非霜躲闪不及，被不偏不倚击中了胸口。 　　鲜血大面积倾泻下来，他咬咬牙，假装不在意自己的伤势，狠狠推了颜毅一把！ 　　就在他推开他的瞬间，一把利刃从颜毅原先所在的位置飞过，深深扎入坚硬的地面。 　　颜毅的视线追随着利刃散发出的寒光，脸上显露出一丝愕然，顺着利刃飞来的方向望去，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一抹艳红——她身上的气息被身边强大的魔气覆盖，所以他才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那个女人，竟是神么？ 　　不过，此时此刻，更让颜毅惊讶的是——秦非霜刚才推开他，是想保护他？ 　　推开颜毅后，秦非霜落到地上，双膝跪地，艰难地喘息起来。 　　胸口处的贯穿伤缓慢地恢复着，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衣服，顺着他的身体流下来，在地上汇聚成一滩。 　　颜毅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将视线转向来自猎魔人的各种攻击，不及细想，周身已旋起一面巨大的护盾，将他和秦非霜护在其中。 　　墨烟自小白现形前便在与三头犬缠斗——这只有着彼岸守护兽之名的魔物，或许是因为灵魂稀薄，所以才没有受到小白魔力的影响。明明无法化作人形，力量竟不容小觑，身姿轻盈地避开了墨烟所有的攻击，好几次险些用它的利爪抓伤她。 　　发觉猎魔人大军使用了法阵后，墨烟立刻挥动双翼飞上高空闪避，没想到这只三头犬也一跃而起，轻松地追上她，中间那个头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连忙画出一个巨大的法阵朝它压下去，却又见它身形一闪，竟在空中绕过她的法阵，出现在了她的上方。 　　——魔物，似乎都会飞呢。 　　不需要翅膀，完全不知道原理。 　　似乎只有她是例外。 　　化魔之后，历经千万年的时光勾勒出自己的样貌，当她长出翅膀时，如愿以偿的欣喜难以言喻，直到她发现——所有的魔物都能飞，无论有翅膀的没翅膀的，都能随心所欲地在天上飞来飞去，想怎么飞怎么飞，只有她需要借助翅膀。 　　究竟是为什么呢？ 　　墨烟躲过三头犬的攻击，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的麟甲，恍然觉得找到了原因——嗯，一定是因为她太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真是把我的中二病体现到了极致…… 我自己写得都没眼看了，依然在追文的小天使，是什么支撑你们坚持到了现在？我要给你们打call。（笑cry） ☆、诅咒 　　猎魔人大军的攻击宛若烟花。五颜六色的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痕, 全往颜毅的结界上招呼上去。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都不是颜毅的对手, 可凝聚起来的力量，竟让颜毅也招架得有些力不从心。 　　而就在法阵抵挡不住连续的攻击，破碎的那一刻, 又一个青色的法阵旋起，替代了原先的纯白。 　　颜毅下意识地低头，只见秦非霜正双手撑在地上, 努力维持结界的运行。 　　可他重伤在身，又能维持多久呢？ 　　颜毅皱眉看向猎魔人大军，以及混在其中的那位女神，再次抬手想要攻击。 　　这一次, 没人能阻止他了吧？ 　　然而, 还没来得及凝聚力量，一辆出租车进入视线，让他微微一愣。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熟悉的人。他穿着休闲的白衬衫，略显苍老的背影, 举手投足间却充满坚定，没有一丝迷茫。 　　出租车开走了，猎魔人大军的攻击戛然而止, 颜毅也迟疑着放下了手。 　　——戚叔。他来这里做什么？ 　　戚尧背对着他，看着沙华的方向，无奈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沙华……” 　　沙华面无表情地从人群里走出来，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让开。” 　　戚尧听而不闻：“你杀谁都可以，不要伤害颜毅。”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沙华挥手甩出一阵强风，想要打飞戚尧，然而戚尧立刻使用法阵，力量和她的强风相互抵消，化作晶莹的碎片消逝在空气中。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杀！” 　　青龙居然会临场叛变，完全出乎沙华的意料，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把四大神兽一网打尽。只要没了四大神兽，神界那些花拳绣腿，又有几个是三头犬的对手？ 　　见戚尧还是不让开，而颜毅已再次抬手凝聚起了力量。沙华终于彻底失去耐心，再次指挥所有被魔物附身的猎魔人向颜毅发起了进攻。 　　被夹在中间的戚尧不躲不闪，为颜毅挡去了大半攻击。颜毅却是面无表情地把他也纳入了攻击范围。 　　觉察到颜毅想做什么，秦非霜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抓住他的一条腿：“你疯了吗？他保护了你，你却想连他一块儿杀？！” 　　颜毅眯了下眼睛：“关你屁事！” 　　——反正，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也会被猎魔人大军杀死。 　　为了防止秦非霜又一次阻挠自己，颜毅一脚踹开他的同时，迅速对猎魔人大军使用了神力——白色的光分散成无数条，如雨般坠落，又如锋利的刃，刺入猎魔人的身体，一时间，哀嚎之声四起。 　　戚尧也因为颜毅的攻击，身上挂了不少彩。他的身体因疼痛而麻痹，眼睁睁地看着猎魔人的攻击迎面飞来，自己却躲不开。 　　刚想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腰间忽然多了个触感。 　　戚尧疑惑地侧过头，只见沙华皱眉挽着他的腰一跃而起，带着他飞到猎魔人大军身后，以他们的身体作为盾牌，让自己和他得以安全。 　　戚尧任她扶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为了救他，她冲进了攻击最密集的地方，险些受伤。 　　沙华是空间夹缝中的神，空间创造之神，擅长的是创造空间，并不擅长战斗。 　　她看着戚尧的脸，回想起他当年英姿飒爽的样子，抿唇松开他，任由他一个不稳跪坐到地上：“你的力量，若是用来助我一臂之力，该有多好？” 　　“你明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戚尧自嘲地一笑。 　　“可我让你杀了颜毅，你杀了么？”沙华瞪他一眼，“一年前就让你杀了他，你终究没下得去手，只是把他打成了重伤。现在，你居然还想牺牲自己保护他？！” 　　戚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朝沙华伸去一只手：“沙华，我现在感觉不太好……你扶我一下，好么？” 　　沙华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没有动。 　　“沙华，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呢……扶我一下吧。” 　　沙华抿了下唇，最终还是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他的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另一只手撑起一个法阵，一束光从法阵里显现，贯穿了她的身体。 　　沙华这漫长的一生，几乎没有受过伤。伤得最重的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一次是心伤。在他们最后一次吵架，也是吵得最激烈的一次后，她用他送给她的手机，笨拙地给他发了消息，请求他的原谅，姿态低到尘埃，然而他的回复是——你谁啊？我们认识么？ 　　这一次，她已经分不清剧痛是从哪里传来的了——究竟是胸口，还是心脏？ 　　——里里外外都痛了个遍。 　　几乎是本能地，她给予了反击——无形的风化作利刃划开戚尧的胸口，把他的心脏劈成了两半。 　　他无奈地笑了笑，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对不起……”这三个字几不可闻。 　　沙华喷出一口血来，身受重伤，却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戚尧倒下的身体。 　　她双腿一软跪坐到地上，戚尧在她的一拽之下，倒进她怀里。 　　她抱住他，先是小声啜泣，然后是放声大哭。眼泪混着鲜血洗刷着妖艳的妆容，露出原本清丽的容颜。 　　你有没有爱过这样一个人。 　　你们彼此深爱，可就是不合适。 　　只要在一起，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吵架，没有尽头。 　　于是你们选择了分开，可彼此的心都空空荡荡，除了彼此，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彼此是彼此的诅咒。 　　沙华哭了好久好久，甚至哭完依然没有接受戚尧已经死亡的事实，还是死在她自己的手上。 　　胸口的伤愈合了，心里却空缺了一大块。 　　她转身面向颜毅，眼神黯然地抬起了手：“真好啊……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原来被诅咒的，只有我一个么？现在，我就要杀死这个你想保护的人，想阻止的话尽管来吧！化魔也好，怎样都好，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随着这段话，沙华周身旋起狂乱的风，将她的身子托上半空。 　　风撕裂了周围的空间，裂缝中露出一个个陌生的场景。 　　被风刮到的猎魔人，身体都被轻易地撕裂，连同灵魂一起。 　　秦非霜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颜毅一把揪住后领，连退了好几步。 　　“怎么了？”他一脸迷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颜毅懒得跟他解释，用法阵托起自己和他的身体，继续后退——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无力感了，这种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被压制的恐惧。 　　——这才是沙华真正的力量么？ 　　墨烟在地上还能和三头犬打个平手，上了高空，因为做不到像三头犬那样飞得那么自如，所以，短短几分钟，她身上多处挂彩，只能狼狈地回到地面。 　　三头犬随她一起落地的同时，又聚集来了一大堆魔物，将三只神兽团团包围。 　　呵，不行了…… 　　四面八方全是敌人，不留一丝缝隙。 　　那个空间创造之神火力全开，等她靠近了，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要死了么？ 　　下一次醒来，又会失去所有的记忆么？ 　　化魔之后死亡，还能维持灵魂不灭么？ 　　三人自顾自地想着，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传递给了远在另一边的第四个人。 　　“什么？”颜九的脚步一顿，抬手扶着额头，疑惑地看向身边的陆觉，“你刚才说什么？” 　　陆觉一脸懵比：“啊？我没说话啊？” 　　“可是……”颜九还想再说些什么，大脑忽然一阵刺痛，连带着陆觉也感受到了那种剧痛。 　　——醒来吧。 　　古老的语言，带着奇怪的气音，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从远古的沉睡中…… 　　颜九的瞳孔猛地一缩，无数画面从眼前快速掠过，火焰的炽热混杂着鲜血的飞溅，她不敢置信地摇头、摇头，然后惨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颜九？！”好不容易才从剧痛中缓过来的陆觉，一把抱住颜九微微颤抖的身体，脸上全是惊疑，“你怎么了？” 　　颜九任他抱着，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看见了满手的血腥。她咬牙闭上双眼，本以为不看就会好，可眼睛一闭，那些可怕的画面又一次重现在眼前。 　　“颜九——”陆觉用力摇了摇颜九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把她从极大的恐惧中拯救回来。 　　她回过神，迷茫地和陆觉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原来，我才是……四大神兽里，杀戮最多的那个……一直阻止我哥杀人，原来我才是……” 　　“你在说什么？”陆觉抬手摸上她的额头，确实有点烫——发烧了么？ 　　颜九摇头避开他的手：“青龙复苏万物，白虎避邪禳灾，玄武滋养大地。我呢？焚烧罪恶……”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了？”陆觉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想懂。他只知道，她这样下去不行！他要说醒她，“已经发生的事，你再怎么纠结也改变不了，与其对已经做过的事感到后悔，不如想想今后能做些什么！”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陆觉，你还爱我么？”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陆觉心里这么想，却还是配合地回答了她：“当然。我爱你啊。” 　　“那如果，我已经不是我了呢？” ☆、立场 　　陆觉沉默着看了颜九一会儿。 　　有些事, 不是他真的不懂, 而是他懒得懂。 　　就像死记硬背的东西他永远记不住一样, 不是他真的记不住，而是他懒得记。 　　和神界有关的一切，听起来那么荒诞。他原本只想当个笑话来听, 听过就忘。可若是颜九被牵涉其中，他还能怎么置身事外？ 　　叹了口气，他双手搭在颜九肩上, 一字一顿地开口：“我知道你是谁。你不是颜九，是朱雀。但颜九是你——她是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爱的颜九，就在我面前，就在你体内。” 　　颜九愣愣地看着他, 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爱你——无论你是颜九还是朱雀, 我都爱你。” 　　直到听见陆觉的这句话，颜九才真正安下心来。她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面对陆觉——记忆中，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甚至连眼泪落下的那一刻, 自己都未曾觉察。 　　陆觉掰开她的手，用指尖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然后说：“想做什么, 就去做吧。你的记忆突然觉醒，一定是有理由的。” 　　颜九仰起头，望着空中的一道裂缝——裂缝中, 有她哥，有猎魔人，还有无穷无尽的魔物。 　　——是啊，有理由的。她的同伴在呼唤她。 　　“陆觉，谢谢你。”颜九说着，无奈一笑。下一秒，一对巨大的羽翼从她背上钻出，撕裂她的衣服，在她身后华丽地展开。 　　羽翼上缠绕着火焰，以至于看不出原色。或许，火焰就是它原本的色彩。 　　在陆觉惊愕的视线中，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然后用力挥动双翼，腾空而起，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钻入了空中那道裂缝。 　　颜毅三人正背靠着背，艰难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忽然，黑压压的天空被一抹火光照亮，三人下意识地抬头，还没反应过来，火焰如雨般落下，烧尽了漫天的魔物。 　　颜九抬起一只手，火焰在她的指尖游走，仿佛有生命一般。她一挥手，指尖的火焰便飞了出去，分散成数朵，在魔物身上绽开、烧灼、烬灭…… 　　让某些东西消失，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很久以前便是如此，她扔下一撮火苗，便是一座城的消失。 　　沙华愕然抬头，看到她的瞬间，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却又在看到被她抓着手腕的陆觉后，眼中的惊讶散去，眼神变得深沉。 　　颜九抓着陆觉飞落到颜毅身前，身后的双翼瞬间化作灰烬纷飞着飘零，露出光滑的后背。 　　“你早就知道我是朱雀？”她头也不回地问颜毅，“所以你才会毫不犹豫地杀掉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你怕我会受到他的牵制。” 　　颜毅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回应：“你来做什么？” 　　“不是你让我来的么？” 　　“不是。”颜毅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两个字，往前走了几步挡在她身前，“我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一切，根本不需要你。” 　　颜九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说——你就逞强吧！ 　　白虎和朱雀，的确是四大神兽里的两大战神，可白虎擅长的是近攻，和猎魔人擅长的法阵背道而驰——这一世的哥哥，没了利爪，神力能发挥几成？ 　　颜九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陆觉，再次展开双翼飞上半空。 　　挥动双翼，火焰落下，将驱魔人的攻击尽数抵消，然后她看着人群中的沙华，冷冷开口：“小小的空间创造之神，竟也妄想摧毁神界？谁给你的胆子？” 　　此话一出，沙华还没回应，她的同伴就先不满地吐起了槽。 　　颜毅：“啧，你应该说——摧毁神界关我们什么事？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们不放？” 　　秦非霜：“不，神界必须摧毁，只有摧毁了旧神界，才能开创新神界，可是沙华，你不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伤害猎魔人。” 　　墨烟：“神界早该覆灭了，所有的神都给我去死。” 　　颜九：“……你们都什么立场？” 　　怎么越听越不太对？ 　　立场啊……三人彼此对视几眼，脸上都流露出些许怪异。 　　——这种东西，他们相互之间还真没认真了解过。 　　或许是因为沙华的袭击来得太突然，又或许是神兽彼此之间有着无形的羁绊——总之，在不知道彼此立场的情况下，他们居然选择了一致对外。 　　“立场……”颜毅发出一声嗤笑，轻轻摸着掌心里的小毛球，无奈道，“我只是个吃瓜路，神界怎样都好，与我何干？莫名其妙被卷进这场战争，我也很无奈啊。” 　　秦非霜总算有机会说他之前一直想说，却一直没机会说的话了：“你们听好了，神界现在乱成一团，任由它继续这样乱下去的话，只会对现实造成更严重的影响。猎魔人已经被卷进来了，我不希望普通人也被卷进来，所以，神界必须毁灭，而摧毁神界，势必要借助我们的力量。” 　　墨烟冷冷地看他一眼，对他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使命感表示不爽：“摧毁神界，我同意。但，开创新神界？”她发出一声冷笑，“要摧毁，自然是连同那个界层一同摧毁，摧毁得彻彻底底。” 　　颜九：“呃……可我们不是四大神兽么？神界是我们的故乡，不守护也就算了，摧毁……你们是认真的么？” 　　闻言，三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她，那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智障。 　　颜毅：“四大神兽里，总有一个智障。” 　　墨烟：“以前是青龙，现在是朱雀。” 　　秦非霜：“……我以前怎么了？” 　　颜毅：“青龙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墨烟：“同意。” 　　秦非霜：“……” 　　“……”颜九就这么被这三个人搞糊涂了——他们唤醒了她，于是她觉醒了神力，穿过空间夹缝来拯救他们，结果搞了半天，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守护神界而战斗，恰恰相反，还想毁灭神界？ 　　那他们究竟是怎么跟沙华打起来的？ 　　别说她，陆觉也有些无语——四大神兽，四个立场，这样都能并肩作战，也是厉害得不行……该说不愧是昔日的同伴么？ 　　战局因为颜九的出现而逆转，沙华不得不驱使猎魔人停了手。她从人群里走出来，身上火红的衣裙多处破洞，并不比三只神兽光彩多少，也是十分狼狈了。 　　三头犬因为她的现身，不再追着墨烟乱咬，而是欢快地跑到她身旁，对她摇起了尾巴。 　　沙华摸了摸三头犬最中间的那个脑袋，然后在距离四大神兽十米远的位置停下脚步，淡淡地开口：“我们在这里打，神界的问题永远也解决不了。我直说了，我的目的就是摧毁旧神界，开创新神界，支持我的人，请站到我的身边来。” 　　四大神兽，连同陆觉，都冷冷地看着她，谁也没有前进半步。 　　沙华微微皱眉，对眼前的状况表示不解。 　　正要再次开口，被秦非霜打断：“放了那些猎魔人。” 　　沙华眯着眼睛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驱使魔物们离开了猎魔人的身体——黑色的魔气散去，行尸走肉的猎魔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治好他们。”秦非霜又说。 　　“是不是我治好了他们，你就会再次追随我？”沙华问。 　　“我本来就打算追随你，是你自己背叛了我。”秦非霜毫不退缩地回应，“知道我为什么支持你么？就是因为我以为，只要神界覆灭，猎魔人就不会死——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沙华哑口无言。 　　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过后，秦非霜转头看向墨烟：“你也想摧毁神界吧？一起来么？” 　　墨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应——神界是该摧毁，但三头犬咬她的那几下，也别想就这么算了。 　　半天等不到回应，秦非霜只好将视线转向颜毅，然后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你……” 　　颜毅挑了下眉：“干嘛？” 　　“那天的事……对不起。”他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等神界的事解决了，我会来找你，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且心甘情愿。” 　　“即便我把你阉了？” 　　“呃……行吧。”秦非霜一脸的挣扎。 　　颜毅牵起唇角，笑得玩味。 　　颜九疑惑地看着这两个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忽然，觉察到沙华的靠近，她警惕地眯起双眸，身后的火焰全竖了起来。 　　沙华走到她面前，非常温柔地一笑：“颜家二小姐，还记得我么？” 　　颜九抿唇不语——这妖艳的打扮，性感的身段，想忘也忘不掉吧？ 　　——就是这个女人，收了她三万块，把灵魂受损的陆觉卖给了她。 　　“是你！”陆觉显然刚认出这个人，激动地差点扑上去咬，“就是你用鞭子……” 　　话未说完，被沙华抬高声音强势打断：“我能解开他脖子上的项圈。” 　　颜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还没反应过来，沙华的一只手已抓上陆觉的项圈，另一只手快速抬起，穿透了他的心脏！ 　　锋利的指甲从胸口刺入，背后贯穿而出。 　　陆觉喷出一口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后意识渐渐模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陆觉！陆觉——” 　　颜九焦急的呼唤渐渐远去，同时远去的，还有十九年来，所有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在搞事情……[doge] ☆、神子 　　陆觉眼中的光泽渐渐消失, 身体无力地向后倒下, 被沙华稳稳接住。 　　“你对他做了什么？！”颜九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冲动, 想要亲手杀死某个人，可那个人抱着陆觉，她根本无从下手。 　　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灵魂的流失——是陆觉的灵魂。 　　维系着彼此的契约越来越弱, 颜九想要利用契约对陆觉做些什么，却已经晚了——她感觉不到契约的存在，连带着, 也感觉不到陆觉的存在。 　　只有御从死了，契约才会消失。所以，陆觉是真的死了么？ 　　不是真的……颜九看向陆觉的视线开始模糊，想要从沙华手里夺回陆觉的身体, 伸出去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他。 　　然而, 就在她以为陆觉真的死了之后，沙华轻松地解开了他脖子上的项圈，下一秒，他身上散发出金色的光，伤口以一个看得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陆觉？”颜九连忙揉揉眼睛, 揉去眼前的朦胧，想要看清他。 　　沙华松开他的身子，任由他漂浮到半空, 然后轻笑着开口：“想不到吧——项圈能封印神力，却也能抵御一次致死的攻击。只要死过一次，封印就能解开了。” 　　颜九完全没听沙华说了什么, 她的视线追随着陆觉的身体上移，期待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却又隐隐有些不安。 　　“陆觉就是那个被神界流放的神之子，他被颜毅强行契约，导致灵魂受损，为了修复他的灵魂，我不得不把他托付于你——灵魂融合过一次后，再分离，便会是完整的。”沙华说着，笑得释然，仿佛苦心经营的一切终于有了结果，“神子归位，神界覆灭指日可待。” 　　说话间，陆觉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的双眼不再漆黑，变作了浅浅的金。身上的金光，似乎都隐入了眼中。 　　瞳色的改变，对一个人的气质有多大影响？ 　　颜九愣愣地和这样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对视，感受到的全是陌生。 　　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尊贵与傲慢，是她家小狼狗不会有的。 　　只是变了个瞳色而已，为什么会让她如此陌生？ 　　眼前的人明明是陆觉，却又像变了个人——连灵魂都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颜九的脸，落在身边沙华的脸上：“我是谁？” 　　沙华微微一笑，面向他弯腰行了个礼：“您是神之子，未来的神界之王。我叫沙华，是空间创造之神，是我唤醒了您。” 　　陆觉兀自沉思了一会儿，又将视线转向颜九：“她是谁？” 　　“她是四大神兽之一的朱雀，妄想将您收作自己的御从，像使唤奴隶一样地使唤您。” 　　“不是真的！”颜九立刻反驳，却已经晚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陆觉抬起一只手朝向她，手上凝聚起金色的光。 　　颜九愣愣地看着，不躲不闪。直到金光射出，一个人疯狂地冲到她身前，紧紧地抱住她。 　　金光穿透了他的肩膀，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 　　她长长的睫毛一颤，愕然抬眸，看到了一张充满控诉的脸。 　　“躲都不躲……你是死的么？”颜毅艰难地说完这句话，身子无力后仰。 　　“哥！”颜九连忙伸手拉住他，将他抱进怀里。见陆觉又一次凝聚起了力量，她终是一咬牙，横抱起颜毅，挥动双翼飞上高空。 　　墨烟愣了一下，看看陆觉，又看看颜九的背影，终是下定决心，也展开双翼腾空而起，追上两人。 　　沙华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微微眯起双眸。 　　得到了神子，她已经没必要再追着四大神兽不放了，更不用说，四大神兽之一的青龙已经成了她的人。 　　神界一定会如她所愿走向覆灭，没有任何意外。 　　没有任何意外？ 　　陆觉和她一样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脸上渐渐流露出一丝困惑——那个女人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啊？ 　　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沙华开辟出一个空间，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神子，请进。” 　　陆觉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你说我是神子？” 　　“对。” 　　“但你又说，神界覆灭指日可待？” 　　“是的。” 　　“为什么身为神子的我，要毁灭神界？” 　　“……” 　　陆觉是真的不明白——脑袋里空空荡荡，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刚醒来就被人告知自己是神子，然后还说什么神界覆灭指日可待，仿佛唤醒他是为了毁灭神界一样。可他不是神子么？ 　　虽然他没什么记忆，但他还分得清是非黑白，知道身为神子毁灭神界是不对的——难道不是？ 　　沙华试图跟他解释：“神界因你而分裂，已变得一团糟，毁灭神界是为了早日结束这一切，以开创新神界。”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毁灭神界？为什么不把导致神界分裂的原因找出来解决掉？”陆觉疑惑地歪过头，“你说神界因我而分裂，是不是我回去了，就能解决这一切？” 　　沙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不愧是神子，您说得对。请进吧——通道的尽头，便是神界。”她又一次做了个“请”的手势，然而陆觉依旧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动。 　　片刻之后，她听到了他傲慢的声音：“不，你不可信。”顿了顿，在她不敢置信的视线里，他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神界因我而分裂，所以我还是不回去了。我回去，只会让神界变得更乱吧。” 　　沙华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自然之神的预言不会出错，神子终有一天会毁灭神界。 　　然而，此时此刻，神界濒临覆灭，神子却不愿回归——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神子！”沙华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才吐出两个字，一束光划过她的脸，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唤醒我，是为了让我帮你毁灭神界。”——这是肯定句。陆觉说完这句话后，冷冷回头，浅金色的眼眸间一片冰寒，“说我被人当成奴隶使唤，也是骗我的吧？” 　　“我最讨厌被人骗了。” 　　扔下这句话，陆觉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始终沉默在一旁的秦非霜，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将视线转向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的沙华，抬手扶额——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了。 　　* 　　颜九抱着颜毅，一路飞回颜家别墅。 　　路上，小毛球从颜毅的掌心滑落，瞬间惊醒，飘到颜九肩上，看向颜毅的视线里充满担忧：“我主人怎么了？” 　　颜九本想回答“没事”，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确实没事，伤的不是要害，很快就能恢复，可他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所以，她怎么也说不出“没事”这两个字，仿佛说了这两个字，就好像在说，他为她挡这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样。 　　“哥，你怎么能这么傻？” 　　颜毅被颜九抱到床上，艰难地睁开双眼，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嗤笑出声：“怎么？保护自己的妹妹很傻么？你不也这样挺身而出保护过我？”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颜九无奈地说着，想要脱去他身上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衣服，却被他抬手阻止。 　　他抓着她的手腕，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接下来的事，小白会处理。你走吧。” 　　“走？”颜九愣了一下，“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去找你的御从啊。” 　　听到这句话，颜九抿了下唇，欲言又止。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他已经不是我的御从了。” 　　“这话，你对我说没用。你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你自己——你真的不想去找他？” 　　颜九低头沉默。 　　“你……”颜毅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才吐出一个字，就被颜九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嘴。 　　“够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她从床边站起来，叹了口气，然后换上坚定的神情，“我要找到他，然后——给他一拳！” 　　于是，墨烟飞落到颜家花园，准备找个地方休息时，看到的就是颜九决然离开的背影。 　　她疑惑地看着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追上去，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嗓音：“你不是要毁灭神界么？来这里做什么？” 　　墨烟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颜毅换了身休闲的长袍，正斜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挑了下眉，视线划过他裸|露的肩膀：“你的伤没事了？” 　　“嗯，早就没事了。”他说着，耸了下肩，“其实就是打累了，想找个理由离场休息一下而已。” 　　“……” 　　“你呢？为什么跟来？” 　　墨烟沉默着与他对视，片刻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就是打累了，想找个机会离场休息一下而已。” 　　听到她这个照搬的理由，颜毅忍不住笑了，转身回房的同时，戏谑地开口，给出了邀请：“来都来了，进来喝杯茶再走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哥哥跟任何人都能组成cp，有毒。 不过他的身体还是小白的。[doge] ☆、距离 　　颜九沿着离开的路线飞回战场。 　　她来晚了——落地后, 环顾四周, 战场上早已空无一人。别说人, 连一只魔物都没有。 　　若不是地上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和碎石，她几乎要以为刚才的战斗不过是她出现的幻觉，或是做的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心里翻滚着的情绪那么复杂, 连自己都捉摸不透——没能见到陆觉，明明那么失落，为什么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陆觉会在哪里呢？不会真的随沙华一起去神界了吧？ 　　颜九木然地往前走着,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彼岸的一个入口附近，忍不住自嘲地一笑——彼岸。她的一生，除了颜家别墅，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彼岸, 在彼岸待的时长甚至超过了猎魔总部。 　　而现在, 看到彼岸就想起沙华那张令她反胃的脸。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身离开，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陆觉说过，他曾在彼岸附近的一家餐厅里端过盘子？ 　　颜九对这个线索并不抱希望，却还是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地图搜索起附近的餐厅。 　　几乎是凭直觉，颜九锁定了一家餐厅, 然后放下手机，脚步虚浮地朝地图上显示的位置走去。 　　心里真的不抱有任何希望，甚至觉得这样能找到陆觉是天方夜谭, 可身体还是固执地朝着那个方向靠近。 　　——哪怕去看看陆觉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好啊…… 　　没多久，颜九抵达了目的地。 　　有些年代的餐厅，门口木质的挂牌上全是划痕。 　　颜九走进餐厅，目光仔仔细细扫过餐厅里的每一个人，如她所料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哪怕跟陆觉有半点相似的存在。 　　果然不可能找得到啊……这样能找到才有鬼了。 　　颜九自嘲地一笑，有些失望地转身离开，然后看着对面一家卖章鱼烧的小店，眼睛一眨不眨地愣了一秒、两秒——不敢置信地瞪大。 　　他就站在那里，背对着她，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视线隔着玻璃，好奇地看着店员制作章鱼烧的全过程。 　　后颈处一道明显的白痕，是他原本的肤色，和他周围稍暗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不会错的，那个人是陆觉！ 　　原来，奇迹真的存在。 　　怎么办呢……还没上去搭话，就有点想哭了。 　　颜九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稍许平息了激动的情绪，朝他迈开脚步。 　　一步之遥，却像走了一个世纪。 　　颜九让自己尽可能自然地接近他，然后试探着开口：“想吃么？” 　　突然听到她的声音，陆觉明显吓了一跳，本能地往旁边缩了缩，然后看着她的侧脸，微微眯起双眸没有说话。 　　“在人界，买东西是要付钱的。”颜九自顾自地说着，觉察到自己的尾音有些发颤，连忙快速调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抽出一张红色的毛爷爷在陆觉眼前晃了晃，“这个就是钱，如果你想吃的话，就把……” 　　话还没说完，手中的毛爷爷被陆觉快速抽走。 　　“我知道。”他冷冷开口，语气中透着一丝明显的不屑，“不要把我当傻子。”说话间，他已把手中的钱塞给了章鱼烧的店员，“原味的来两份，谢谢。” 　　颜九愕然地看着他，不是很明白他“失忆”的类型？ 　　忘记了她，却没忘记这些生活常识，所以是选择性失忆？只是遗忘了和她有关的一切？ 　　“对了，你认识我吧？记不记得我的名字？”忽然，他头也不回地问。 　　看来不是啊……颜九暗暗叹了口气：“陆觉。你叫陆觉。” 　　“那你呢？” 　　“颜九。” 　　“哦。”陆觉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章鱼烧很快新鲜出炉。陆觉从店员手里接过热气腾腾的纸盒，以及找下的零钱，环顾四周，看到一家咖啡店外有露天的桌椅，便走过去，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颜九在他对面坐下，默默地看着他掀开纸盒，用木棒插起一个章鱼丸子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满足地眯起了眼。 　　颜九看着他毫不客气的吃相，忍不住想笑。有那么一瞬间，她忘了他失忆的事，以及他差点杀了她的事。 　　然而，视线触及他那双浅金色的眼眸，唇边刚扬起的笑意就这么淡了下去，化作无声的叹息。 　　他不再是她的御从了，不再是那个会对她说“你尽管对我乱来，我再怼你一句算我输”的小狼狗。 　　他是神子，拥有着她无法企及的力量，以及由此带来的，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不久之前的状态呢？ 　　“钱还你。” 　　愣神间，陆觉把手中的钱拍在桌上，推到她眼前，然后犹豫半晌，又把一盒章鱼烧推到钱的旁边，“你也吃啊。” 　　颜九无奈地看他一眼：“我不饿，你想吃的话，全吃掉吧。” 　　“哦。”陆觉应了一声，却没有拖回那盒章鱼烧，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颜九把钱收进钱包，再次抬头时，瞥见他眼中的探究，不知怎么的，心一慌，险些掉落手中的钱包。 　　她强装镇定地把钱包塞回口袋，单手支着脑袋，侧头望向一边，假装没注意到他的打量。 　　陆觉安静地享用完一整盒章鱼烧，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却是问了一个问题：“我攻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 　　颜九一阵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太惊讶了，完全没想到契约居然会消失，然后昔日的御从非但没死，还作为神子觉醒，失去所有记忆，并对自己发起了攻击，所以正在怀疑人生，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要不要躲…… 　　理由是能说出来的，还能说出一长串，可不知道为什么，颜九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这一长串的理由，都不重要。无论是当时的她，还是现在的她，真正在意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陆觉，你还是那个爱我的陆觉么？ 　　陆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不到颜九的回答，也不强求，干脆换了个问题：“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我是你的爱人。 　　颜九在心里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本想就这么说出来，告诉他一切，可话到嘴边，莫名变成了：“我是你的主人。” 　　听到这样的回答，陆觉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我，竟还敢说这样的话。” 　　颜九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因为这是事实。” 　　陆觉微微眯起眼眸，浅金色的眼眸间充满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压迫力，可被他盯着的女人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最终，还是陆觉败下阵来，抬手揉了揉眼睛，拉过另一盒章鱼烧吃了起来。 　　吃完章鱼烧，陆觉起身离开，颜九便随着他一起离开。 　　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两个人都沉默不言。 　　一段时间后，两人拐进一座影城。陆觉立在宽敞的大厅里，盯着一张星际电影的海报看了半晌，然后向颜九投去期待的视线：“我想看电影。” 　　颜九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 　　十几分钟后，她和陆觉并排坐在影厅里看起了电影。 　　这真是种奇怪的体验——当他们还是恋人时，从未一起来看过电影。成了“陌生人”，反而有机会把这项恋人之间都会进行的娱乐项目完成了。 　　一场电影，陆觉看得津津有味，颜九却是时不时地将视线转向他。 　　昏暗的灯光下，隔着3D眼镜，看不清陆觉的瞳色，差点又有了一切不过是幻觉的错觉。 　　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覆在他的手上，终究是咬牙忍住了，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凝视他好看的侧脸。 　　电影很震撼，却怎么也吸引不住颜九的注意力。不是陆觉真的比电影还有魅力，而是——颜九怕她一不留神，便失去了他的踪影。 　　和他的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消失…… 　　电影看完了，陆觉心情愉悦地离场，却又很快被大厅里的冰激凌吸引了注意。 　　颜九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又一次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 　　陆觉从颜九手里接过她帮他买的冰激凌，试探着舔了舔，冰爽的甜味在舌尖化开，令他满足地眯起了眼。 　　这一次，颜九也给自己买了冰激凌，她一边用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舔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觉脸上的满足，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一直徘徊不去的阴霾，突然便去了大半。 　　直到眼前的陆觉试探着开口：“所以，沙华是骗我的吧，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御从。” 　　颜九微微一愣，心里知道这种时候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会比较好，然而，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脱口而出：“不，你是。”顿了顿，又淡淡地加了句，“你是我的御从，但不是我的奴隶。” 　　“御从和奴隶，有区别么？” 　　“……” 　　有区别么？ 　　颜九扪心自问，竟得不出答案。 　　——都是被人束缚的存在，都丧失了独立自主、自由支配的能力。 　　“为什么契约我？”陆觉又问。 　　颜九抿了下唇，想要说出真相，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甘心，就是赌气般地想说些刺激他的话，于是她的回答变成了：“你是我用三万块从彼岸买回来的——我的所有物。我为什么不能契约你？”说完这段话，她有些不敢去看陆觉的脸，于是偏过了头，片刻后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哦，就是沙华把你卖给我的呢。” 　　本以为陆觉听完这段话会生气，毕竟他从以前起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炸毛，从来都不会静下心去思考，基本上，听到什么，便会当场做出对应的反应，简直像个单细胞生物。 　　然而，想象中的炸毛没有出现。在颜九诧异的视线里，陆觉一脸烦躁地抬手挠了挠脑袋，皱眉开口：“好复杂啊……算了，我不想知道了。”说完，他一口吞了冰激凌，继续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接下来会一直甜到完结有人信吗？ ☆、昏迷 　　颜九手拿着还没怎么吃的冰激凌, 怔怔地看着陆觉的背影, 惊讶他为什么不生气。可转念一想, 他确实没有生气的理由。 　　对现在的他而言，这些都不是他的记忆。就跟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又为什么会生气呢？ 　　颜九跟上他的脚步, 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舔着手里的冰激凌，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黯。 　　为什么还不愿接受呢？ 　　陆觉，已经不是那个爱她的陆觉了。 　　* 　　两人从下午一直逛到晚上。 　　陆觉抬头望着已经彻底暗下的天色, 终于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我以前都睡哪儿？有自己的房子么？” 　　颜九走到他身边，在心里回答——你以前都抱着我睡。 　　她很想就这么说出口，但两次欲言而止后，终是选择了放弃, 用比较委婉的说法给他解了惑：“你以前自己租房子住, 后来一直没付房租，就被赶走了，只能住我家。” 　　“哦。”陆觉应着，兀自思索了一会儿，挑眉, “我只能住你家，是因为没钱，还是因为契约？” 　　颜九斜了他一眼：“两者皆有。” 　　陆觉沉默了一会儿, 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一丝试探：“我能去你家看看么？” 　　这句话翻译过来是——我今晚能继续住你家么？ 　　颜九嗤笑一声，对他“无理”的要求感到好笑——陆觉, 你不是想要自由么？你不是不想依附着我生活么？ 　　身为御从的时候，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表现出万般不愿，现在觉醒成了神子，还是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却能理直气壮了？ 　　我到底爱上了个什么混蛋。 　　这样想着，颜九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要求：“不能。”顿了顿，侧头望着路灯尽头的黑暗，无声地叹了口气，“今晚，住宾馆吧。” 　　不想让这样的陆觉进她的房间，却又不忍撇下他独自回家。所以，住宾馆吧。反正她有得是钱。 　　于是，颜九叫了辆车，把自己和陆觉送到了一家五星级宾馆。 　　在办理入住手续时，陆觉“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身份证，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 　　或许，她没有骗他——他以前真是她的御从。 　　这样想着的陆觉，看颜九的视线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她看起来真的不像坏人呢。一路上，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她都会尽可能地满足他，简直像在继续履行身为主人的义务…… 　　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爽，但陆觉只是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从拿到房卡，到坐电梯上楼，找到入住的房间，两人再也没交流过半句。 　　直到颜九用房卡打开房门，指着靠里面的那张床说：“这张是我的，你睡那张。我先洗澡。” 　　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但陆觉没有在意，甚至不在意她只订了一间房。 　　或许他应该在意一下的，可不知道是因为付钱的人是她，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原因，他居然轻松地接受了这一切，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颜九洗完澡后，披着浴袍躺在床上。红色的法阵经过全身，湿漉漉的长发立刻变得干爽。 　　陆觉在去浴室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洗净后的脸反而更璀璨夺目，不禁看呆了一瞬。 　　颜九兀自把玩着手中的手机，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听到浴室门关闭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浴室所在的方向，渐渐失神。 　　突然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喜欢陆觉？ 　　陆觉说，他爱上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可她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没有理由的。 　　她喜欢他的长相，喜欢他的身材，喜欢他直来直去的性格。 　　最喜欢，他炸毛惹她不快后，在床上乖乖躺平，任由她摆布的样子。 　　——陆觉他，很可爱啊。 　　可爱得，让她忍不住想吻他、抱他、用一切想得到的方式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 　　失神失得有点长。当颜九终于回过神时，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微微一愣。 　　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是她记错了时间，还是…… 　　陆觉还没从浴室里出来么？ 　　“陆觉？”颜九试探着唤了一声，没有回应，是她的声音太轻了？ 　　她扔下手机翻身下床，走到浴室门前，试探着敲响了门：“陆觉？” 　　还是没有回应。 　　难道他在浴室里出了什么意外？ 　　不可能。 　　现在的他不是她的御从，不可能沉迷于水的触感。更不用说，陆觉从来都是洗淋浴的。 　　那么，是逃走了？ 　　无论真相是哪个，都不是颜九乐于见到的。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又喊了陆觉几声得不到回应后，手上蓦地旋起一个法阵，将门锁直接破坏，然后一把拉开了浴室门。 　　水龙头没有关，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巨大的浴缸——水位到了一定高度后，再也没有上去过。 　　热气和迷雾随着浴室门的打开，渐渐散去，于是颜九看清了，一个人正赤身裸体地躺在浴缸里，只留个脑袋露出水面。双眼紧闭，明显失去了意识。 　　记忆忽然又回溯到了他差点割腕自杀的那一天。颜九的心跳漏了一拍，下一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沿着湿滑的地面来到浴缸旁，手伸进滚烫的热水里，抓住陆觉的一条手臂，将他整个人拎出水面。 　　没去管他满身的水，以及身上滚烫的温度。她横抱着他离开浴室，将他轻放到床上，然后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陆觉！醒醒！” 　　水珠划过他微微泛红的肌肤，将他身下的被子染湿了一大片。 　　颜九一会儿去拍他的脸，一会儿去掐他的人中，用了一切办法试图叫醒他，却都没有成效。 　　探了下他的鼻息，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什么是人工呼吸？什么时候该用到人工呼吸？——她没有这些知识。只是觉得，人工呼吸可能管用，只是记得，人工呼吸需要嘴对嘴，所以就本能地吻了上去。 　　绝对不是因为这样的“人工呼吸”奏了效，但陆觉确实醒了——他一阵猛咳过后，睁开了浅金色的双眸，脸上写满迷茫。 　　看到那双眼眸，颜九不太舒服地抿了下唇，本能地后退。然而，才退了一步，她的手就被陆觉一把抓住。 　　他只是稍一用力，她便扑倒在他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我怎么了？”他淡淡地询问。 　　颜九从他身上直起身子，跪坐在床沿，视线下移，一不小心便扫过了不该扫的地方。 　　陆觉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低头看了眼自己裸|露的肌肤，微微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抓过被子的一角，将它翻过来盖住了自己的下身。 　　“你在浴缸里晕倒了。”颜九答着，想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回来，却反被他抓得更紧。 　　“我为什么会晕倒？” 　　“我怎么知道？” 　　“……”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正当颜九打算说点什么让陆觉放开她时，陆觉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迟疑：“我好像……我以前是不是……也在浴室里晕倒过？” 　　颜九愣了一下，突然就把自己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静默了一段时间后，轻轻地点了下头。 　　“真的么？”陆觉躺回床上，拉了拉被子，无声叹息，“难怪我不喜欢浴缸。本来想试着克服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克服？ 　　颜九的大脑当机了一秒——克服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是想让自己喜欢上吗？ 　　洗个澡而已……陆觉，你是有多无聊？ 　　无奈地叹了口气，颜九抖了抖自己的手：“能放开了么？” 　　“啊？哦。”陆觉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抓了颜九的手，愣愣地放开，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抓住。 　　颜九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然后，她从他口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认识颜毅么？你们长得很像。” 　　“……” 　　失忆的恋人，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她的哥哥……请问她该回以怎样的表情？ 　　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陆觉又说：“你也姓颜。你们是姐弟？” 　　“……不，兄妹。” 　　怎么？她看起来更大一些么？ 　　“我想起来了。”陆觉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听颜九说了什么，“原来我真的叫陆觉，我在很多地方打过工，然后在彼岸认识了一个叫颜毅的人，他……” 　　陆觉抿了下唇，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他想强行契约我。” 　　颜九愣愣地看着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记忆，开始恢复了？ 　　他恢复的，是遇到她之前的记忆？还是——戴上项圈之前的记忆？ 　　正在走神，手腕上的力道忽然紧了紧。颜九下意识地低头和陆觉对视，只见他垂着长长的睫毛，有些疲惫地开口，“你今天帮了我很多，我不想欠你。” 　　颜九欲言又止。 　　“你想要什么？”他又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能满足你。” 　　颜九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回答：“我想要你。” ☆、主人 　　“啥？” 　　陆觉愣愣地看着颜九, 确信自己刚才听到的是“我想要你。”而不是“我想要你……”——确信那四个字是一句完整的话, 而不是还没说完。 　　他的大脑当机了一秒, 然后忍不住问了个很智障的问题：“你想怎么要我？” 　　“噗……”颜九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对他的反应感到好笑——陆觉，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 　　这四个字, 她是脱口而出，说出口的时候，并没有想好要对陆觉做什么。 　　要他的身体也是要。要他的爱也是要。 　　其实, 她更想要的，是他遗失的记忆。 　　项圈封印了他的神力，也给予了他二次生命。 　　它捏造了一个虚假的灵魂，将他真实的灵魂隐藏, 为他抵消了一次致命的伤害。 　　记忆印刻在灵魂上, 而灵魂依附于项圈。 　　那么，有没有可能——陆觉失去的记忆，就附着在项圈上呢？ 　　颜九想要找回陆觉的记忆——她想从沙华手里夺回那个项圈。 　　想清楚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后，颜九回过神来，和陆觉对视, 只见他那双浅金色的眼眸间满是警惕。 　　“你笑什么？”他问。 　　颜九耸了下肩，一只手落在他肩上，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锁骨。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抓着的那只手，身子往被子里缩的同时，微微皱眉：“你别乱来, 我刚对你有点好感，不想讨厌你。” 　　颜九嗤笑一声，完全无视了他的话，手掌一翻，红色的法阵凭空出现，快速扫过他全身，将他身上的水连同被子的染湿一起蒸发。 　　身上一下子舒服了很多，陆觉眼睫一颤，脸上显露出些许讶异。 　　“猎魔人连这种事都能做到啊？”他好奇地问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次皱眉，“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把我弄干？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 　　“我乐意。”颜九随口打断他，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眼底透露出些许戏谑，“谁让你一直抓着我的手，让我腾不出手使用法阵。” 　　陆觉哑然。 　　其实，这不是实话。 　　实话是——因为太专注于唤醒他，颜九根本没精力思考别的。直到刚才，确认他没事，又被他智障的反应逗笑，紧绷的神经一松，这才注意到他还湿着。 　　“说起来，浴室里的水还没关。”颜九说着，不等陆觉回应，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浴室。 　　陆觉默默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起身环顾四周，找不到任何能穿的衣服，只好又绝望地躺下。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颜九先前说的那四个字——我想要你。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颜九关掉水龙头回到房间时，发现陆觉侧了个身，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合着眼睛装睡。 　　她走到床边，看着他的后脑勺，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项圈的事跟他说，忽然听他淡淡地开口：“知道么？在遇到你哥之前，我的神力是被封印着的。” 　　“嗯？”颜九诧异地挑了下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如果不是被封印着，他根本不可能契约我——神的灵魂有着很强的独立性，无法与他人的灵魂进行融合。”他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管颜九在不在听，“他深夜潜入我的房间，想要强行契约我，却被我强行挣脱，导致我们的灵魂双双受损，彼此的神力因此觉醒。” 　　“彼此？”颜九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她哥的神力，居然那个时候就已经觉醒了么？难怪能看到小白的样子。 　　不过…… 　　“你怎么知道？”颜九疑惑，“你那个时候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神力？” 　　“这是当然的吧？”陆觉说着，翻过身来，用他浅金色的眼眸和她对视，“力量和力量之间能产生共鸣，就像你们猎魔人能感应到别人的阵法一样，我当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神力，只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那是神力。” 　　颜九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的记忆就是那个时候出现了断层。”陆觉回应，“记忆中最后的印象，是对他神力的感知，所以我在想……” 　　“不是他。”终于知道陆觉在想什么的颜九，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猜测，然后暗暗松了口气——太好了，原来他也很在意自己遗失的记忆，那就好办多了。 　　她终于不再犹豫，说出了自己在说“我想要你”四个字前就想说的话：“在你挣脱我哥的契约，陷入昏迷后，管家给你戴了个项圈，能够封印你一半神力，同时也给了你二次生命。你之所以觉醒，就是因为你被沙华杀害，死亡了一次，项圈因此完成了它的使命，从你脖子上脱落，解封了你的神力，却也带走了你的记忆——你觉得，你的记忆会在哪里？” 　　“项圈？”陆觉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显然并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存在。 　　于是颜九非常贴心地用法阵制造了一面镜子，给他看他脖子上的白痕。 　　陆觉：“……” 　　本以为身为神子，成为别人的御从已经很憋屈了，没想到还有人给他戴项圈？！把他当成什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陆觉眼中闪过了一抹强烈的杀意，片刻之后，他冷冷开口：“那个项圈现在在哪儿？” 　　颜九收起法阵，幽幽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沙华。” 　　“啧，那个女人果然不可信！”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陆觉认定沙华是敌人后，想到沙华曾想利用他杀死颜九，对颜九的好感度立刻蹭蹭蹭地上涨，彻底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 　　他再次抓住颜九的手腕：“明天陪我一起去找沙华，把该算的账都算了！” 　　颜九好笑地看着他，心里早已应允，嘴上却忍不住反驳：“你的记忆你自己去找，拉着我做什么？” 　　陆觉一阵哑然，再次开口时，居然耍起了无赖：“你不是说，你是我的主人么？你要对我负责。” 　　颜九唇角一抽，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陆觉居然也会有这么无赖的一面么？ 　　身为御从时的他，明明没什么力量，却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证明给她看，他一个人就能解决一切。 　　然而，觉醒为神子，拥有她望尘莫及的力量后，他居然动不动就抓她的手，想尽一切办法粘着她。 　　和想象中不同呢……这样的陆觉，她也好喜欢。 　　突然想逗逗他。于是，在陆觉诧异的视线里，颜九戏谑地笑着，爬上了他的床。 　　她在他身边躺下，伸手去扯他的被子。 　　陆觉连忙松开她的手，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被子一脸惊悚：“你干嘛？！” 　　“今晚，我想抱着你睡。”颜九说着，手上猛地用力，轻松地把被子拽到了自己身上，却也带着陆觉的身体扑向了她。 　　陆觉的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灼热的体温和混乱的心跳，都通过肌肤的接触，清晰地传递给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陆觉脸一红，想要翻身，却晚了一步——在他翻身之前，他身上某个需要和谐掉的部位已先一步硬起来抵在了颜九的腿上。 　　陆觉：“……” 　　那一刻，他真是毁灭世界的心都有了。 　　身上的人突然不动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绝望。 　　颜九忍不住想笑——还是老样子啊，一点刺激也受不了。小狼狗果然还是小狼狗，即便拥有了神的血统，也还是变不成人…… 　　“对不起……”一声短促的呻|吟过后，小狼狗窘迫地往旁边挪了挪，微微蜷起身子，完全忘了这是他的床，是颜九擅自爬上来的，他根本没有道歉的理由。 　　颜九无奈地伸手，摸上他的胸口，然后缓缓下移：“没什么好害羞的，在我面前，你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 　　第二天早上，陆觉从床上醒来，差点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他做的一场春|梦。直到他注意到怀里的人——颜九双手抱着他的一条手臂，整个人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她身上的浴袍早就松开了，里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陆觉抬手摸了下鼻子——太好了，没有流出奇怪的液体。 　　两人又在床上依偎着躺了很久。陆觉一直耐心地等颜九睡醒睁开双眼，这才从她怀里抽回自己的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同时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颜九哭笑不得——说得好像你睡了我一样。然而并没有。 　　——她可没打算跟还没恢复记忆的陆觉滚床单。 　　“省省吧，我对你负责还差不多。”她打着哈欠随他一起坐起，拉了拉身上的浴袍，“谁让我是你的主人呢？”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陆觉的脸一红，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好吧，主人，请问我今天该穿什么？” 　　没想到会从身为神子的陆觉口中听到“主人”这个称谓，颜九微微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笑：“我打电话让服务员拿几件过来。” 　　“嗯。”陆觉淡淡地应了一声，将视线转向窗外，“然后我们就去找沙华吧。你会陪我去么？” 　　“当然。” ☆、项圈 　　颜九打电话让宾馆服务员拿来了衣服, 和陆觉各自试穿了几件, 选了最合身的那套, 刷卡付了钱。 　　“猎魔人真的都很有钱呢。”陆觉看着颜九手中那张黑底金纹的卡，心情复杂。 　　颜九平静地收起卡：“以后不会再有猎魔人了。” 　　——等神界彻底覆灭，沙华带领的那些神就不再需要用魔晶喂养他们的魔物。魔晶一旦不值钱, 猎魔人很快就会消失。 　　其实，要不是因为猎魔人自带吸引魔物的体质，不得不继续和魔物战斗,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那么多人死亡，谁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猎魔？ 　　“不做猎魔人后，你想做什么？”陆觉忽然问。 　　颜九忍不住嗤笑——这个问题, 前不久她还问过他。他当时的回答是——我什么都能做啊！ 　　她想了想, 忽然觉得他说的还蛮有道理的——她的钱足够他们浪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们想学什么都可以，学会了技能，还怕找不到工作么？ 　　“什么都可以做, 想做什么做什么。”她答着，在陆觉狐疑的视线里，笑着推了他一把, “别愣着了，快去找沙华吧。早点解决完这一切，早点回学校学习。” 　　“啊？”陆觉一边往外走一边震惊地瞪大双眼, “回学校学习？大学么？” 　　“是啊。” 　　“你考上大学了啊……” 　　“不是我。”颜九好笑地看着他一脸失落的样子，挽住了他的手臂，“是我们。” 　　* 　　办理完退房手续，颜九和陆觉离开宾馆，坐车来到彼岸的一个入口附近。 　　下了车，两人没有犹豫多久，双双踏进彼岸。 　　彼岸是沙华的地盘，这里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在跟她谈判之前，必须先把她引诱到外面的世界。 　　虽然两人只是想从她手里拿回那个项圈，并不打算跟她打，但以防万一还是做好战斗的准备。 　　“沙华。”陆觉走到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只是念了个名字，整个空间就发生了变化——街道消失，被彼岸花海替代。 　　漫无边际的血红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一条颜色深沉的河流通向不知名的远方。空中是一轮血月，照下朦胧的红光，整个世界里弥漫着忧郁的静寂。 　　陆觉本能地抓住颜九的手，不是因为感到害怕想找些依赖，而是想保护她——沙华不会伤害他，只会伤害颜九。他抓着她的手，至少能保证她一直待在他身边，而不会被沙华的空间转移到别的地方。 　　感受着从他掌心传递过来的安心，颜九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他很久以前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颜九，如果你没有契约我，或许我会爱上你也说不定。 　　而事实是——就算她契约了他，他也还是爱上了她。 　　那她呢？是不是也一样——无论有没有契约，都会爱上他。 　　还在走神，视野里忽然多了一抹红。 　　——沙华踏着优雅的脚步，不紧不慢地朝两人靠近，烈焰红唇和身上血红的长袍相得益彰，还是一如以往的性感妖艳。 　　随着她的靠近，陆觉把颜九抓得更紧了，轻轻一拽就让她的身体贴上她，挡住沙华看向她的视线，保护的意味更明显。 　　沙华眯了下眼睛，在距离两人几米远的地方站定，幽幽地开口：“神子，您找我，是做好回神界的准备了？” 　　“我们出去谈。”陆觉直截了当地回应。 　　沙华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沉思，然后抬起一只手轻轻挥过：“好啊。”话音落了，彼岸花海消散，周围的景色恢复成街道，普通的人们在街上走着，向三人投来好奇的视线。 　　看上去，真的跟外面的世界一样呢。 　　陆觉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你耍我们呢？”他连手都没挥，整个空间开始震动，地面开裂，人们发出惊恐的惨叫，四处逃散。 　　颜九皱眉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明知是幻境，可还是有些不忍。本能地想去救人，被陆觉一把拉住，这才安分下来，干脆闭上眼睛不见为净。 　　沙华从陆觉眼中找不出半丝犹疑，只好自己拆穿了谎言：“够了，我带你们去人界。” 　　听到这句话，陆觉立刻停下“地震”，人们纷纷松了口气，相互扶持，却又突然像蜡像一样定在了原地。 　　沙华再次挥手，街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她转过身去，眉头不太明显地皱了一下。 　　——完全没料到神子会是这个画风。 　　她想毁灭旧神界，开创新神界，现在，万事俱备，只欠神子——如果神子不站在她这一边，那么，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预言说神子将毁灭神界，神王因此下令处死神子，神后也因此与神王分庭抗礼——神界的分裂也好，衰弱也好，都是因为这个毁灭预言，可事实呢？别说毁灭神界，神子连回到神界的欲望都没有。 　　那个预言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一切都是自然之神的阴谋？其实根本没有那个预言，是自然之神为了毁灭神界编造的谎言？ 　　一路上，沙华想了很多，反应过来时，她已离开彼岸，出现在了人界。 　　陆觉终于松开了颜九的手，没有觉察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环顾了一遍周围的景色：“我们找个地方聊。” 　　几分钟后，三人出现在了一家酒店的包间里。他让服务员半个小时后来找他，然后让服务员离开的时候关上门，开始了和沙华之间的谈判：“项圈给我，我可以对你欺骗我的事既往不咎。” 　　颜九无奈地看着他的侧脸——陆觉的大脑，似乎真的一点也不会转弯呢，从来都是那么直接，直奔重点。 　　不过，她喜欢。 　　沙华没想到他的目标居然是那个能束缚神力的项圈，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您要项圈做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沙华眯了下眼睛，就算他不说，她也能隐约猜到一点——是为了找回失去的记忆么？难道他已经知道了？项圈之所以能抵御一次致死的伤害，不是因为它能捏造灵魂，而是能吸纳灵魂。 　　每一次抵御伤害，其实消耗的都是上一个主人的灵魂。在拥有新的主人之前，陆觉被吸纳的那一小部分灵魂，会一直附着在项圈上。而记忆，确实是印刻在灵魂上。 　　身为神子的陆觉，天生便知道世间一切的法则，根本没必要找回记忆，那他为什么想要项圈呢？ 　　沙华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为了颜九。 　　——他想找回和颜九有关的那部分回忆。 　　呵……原来，神子迟迟不肯回神界，是因为这个女人？ 　　那如果，这个女人死了呢？ 　　神子不再有理由找回记忆，也不再有理由在人界逗留。他会回神界，然后因为一时愤怒将其摧毁。 　　无论之后的发展会不会按照预言进行，总之现在——这个女人必须死！ 　　这样想着，沙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甩手扔出一把匕首朝颜九射去。颜九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使用法阵抵挡，身边的陆觉已先一步起身，徒手打飞了匕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匕首顺着来时的轨道飞回，不偏不倚地射穿了沙华的心脏。 　　沙华不敢置信地看着同样面露惊讶的两人，喷出一口血来，紧接着，双手撑在桌上，呕出了更多的血。 　　匕首上包裹着一层神力，被神力所伤，别说肉体，连灵魂都会一并消散。 　　沙华自嘲地一笑，身体无力地朝后倒去，闭上了双眼。 　　——戚尧，若有来世，我绝不要再遇见你……不，还是希望能再见你一面，哪怕，重来一次，我们的爱情还是如同飞蛾扑火。 　　——彼此是彼此的火。 　　可惜，不可能有来世了。 　　沙华倒地的那一刻，颜九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地上漫开的鲜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死了？” 　　“好像是。”陆觉有些懵。 　　“然后要怎么办？”颜九的大脑一片空白——包间不能锁门，外面随时都会有人进来，万一看到这一幕…… 　　陆觉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几步冲到沙华身边，在她身上一通乱摸。手指触碰到她手上的戒指，一个空间蓦地显现，黑色的物体从里面掉落到地上——是项圈。 　　陆觉试探着伸手捡起那个项圈，还没反应过来，沙华身下忽然出现了大片黑暗——是另一个空间。 　　“陆觉！”颜九一把抓住陆觉的手，把他拽到自己的身边。黑暗渐渐扩大，将他们逼退到墙角，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沙华的身子开始下沉，彻底没入黑暗。 　　黑暗吞噬了沙华，然后开始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于是，下一秒，服务员推门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三个人变成了两个，而这两个人正相互抱着缩在墙角，不知道在干什么…… 　　“呃，抱歉，打扰你们了么？”服务员一脸犹豫，“我只是想来说，半个小时到了，需要马上点菜吗？” 　　“啊……”陆觉松开颜九，有些尴尬地抬手挠了挠脸，“点吧。” 　　真该庆幸沙华是空间之神——生前创造空间之人，死后必将被空间所噬。 　　她的身体也好，流的血也好，连同存在，都随着空间的消失一起消失了——从今往后，人界再无彼岸。 　　* 　　点好菜，打发走了服务员，陆觉终于有空研究手上的项圈了。 　　“怎么样？”颜九问他。 　　他摇了摇头：“我还是记不起以前发生的事。” 　　颜九脸上流露出些许失落，刚想说算了，还没说出口，见他拿起项圈准备往脖子上戴，吓了一跳，连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你干嘛？！” 　　陆觉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试试别的办法咯。说不定我戴上就想起一切了。” 　　“戴上去后，必须死亡一次才能取下来，你想再死一次吗？” 　　“不取下来不就行了？” 　　“它还会封印你一半神力！” 　　“对啊，才封印一半，我还有一半呢。” 　　“……” 　　颜九无语地看着陆觉——还是老样子，这么乱来，这么无所畏惧。 　　陆觉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举到眼前。 　　颜九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回以温柔的注视：“颜九，我们以前，是恋人吧？” 　　愕然从颜九脸上一闪而过，她试探着点了下头，然后疑惑地挑眉：“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我对自己的眼光自信啊。”陆觉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才认识你几天，就爱上你了，他陪在你身边这么久，没道理不爱你。”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失忆前的自己，本意是加以区分，却让颜九感到了一丝不快：“你们是一个人。” 　　“对，是一个人。”陆觉顺从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伸手抱住颜九的身体，脑袋搁在她肩上，轻轻地叹了口气，“重点不在这里，而在于——我喜欢你。我在向你表白啊……为什么无视。” 　　颜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真的是在向她表白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喜欢她？身为神子的他，居然…… 　　“我能爱上你一次，就能爱上你第二次。你也是爱我的吧？不然，为什么要这么担心我？” 　　颜九抿了下唇没有回应。 　　“颜九，答应我一件事好么？” 　　“你说。” 　　“如果我戴上项圈后，还是想不起一切，不要嫌弃我……”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戳到了颜九的泪点。她的视线瞬间模糊，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好在忍住了。 　　她回抱住陆觉的身体，无奈一笑，轻声回应：“你是智障么？我爱的是你，又不是你的记忆。那些过往，你能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你也是陆觉，不会变成别人——我爱的是陆觉。” 　　顿了顿：“是啊，我们以前，是恋人呢。” 　　听完这段话，陆觉瞬间安下心来，松开她的同时，给自己戴上了项圈。 　　意识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断层。当陆觉再次睁眼时，只见自己正以一个尴尬的姿势被颜九抱在怀里。他连忙直起身子，然后对上了颜九期待的视线。 　　颜九仔细打量陆觉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不同——他确实有些不同了。那双浅金色的眼眸沉淀成了好看的琥珀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有点像某种动物的眼睛，透着些许野性。 　　半天等不到他出声，颜九只好率先开口：“怎么样？想起来了么？” 　　话音刚落，还没反应过来，脖子被陆觉一把勾住，然后唇上多了个柔软的触感。 　　像在对待一件精致的艺术品——陆觉小心舔舐着颜九的唇，舌头一点点深入，和她的舌头彼此接触、纠缠。 　　颜九闭上双眼，配合地回应着他。两人就这样吻了很久，忘记了时间。 　　直到陆觉喘息着抽回自己的舌头。却依然双臂勾着颜九的脖子，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似的挂在她身上，沙哑着嗓子开口：“我说过，随便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的，主人。” 　　颜九的视线因为这句话，再一次模糊，却又很快破涕而笑：“欢迎回来，陆觉。” 　　* 　　沙华死后，彼岸消失，再也没有猎魔人能去彼岸进行和魔晶有关的交易了，也再没有神能派人到人界捣乱了。 　　同时，陆觉这个神之子，也彻底失去了回神界的路——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毁灭神界呢？因为杀了沙华这个空间之神，所以阻断了一切空间之间的联系。对人界来说，神界是真的覆灭了，无论它存在与否，都跟不存在是一样的。 　　几天后，秦非霜来到颜家别墅，敲响了颜毅的房门。 　　已经彻底拥有实体的小白打开房门，看到他的时候，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欸？你来干嘛？” 　　秦非霜抿了下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说过，一切结束后，要来找他。” 　　小白一脸茫然，她身后坐在茶几旁喝茶的颜毅却是发出一声轻笑：“让他进来。” 　　小白只好把秦非霜放进来，关上房门后，轻盈地一跃来到颜毅身旁，在他腿上坐下。 　　她喜欢粘着颜毅，颜毅也喜欢被她粘着，所以非但没有推开她，反而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两人旁若无人地亲密着，完全没管一脸尴尬的秦非霜。 　　秦非霜只好再次开口，把自己的来意说得更清楚些：“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颜毅看着他挑了下眉：“那么，脱吧。你说过，就算我阉了你，你也接受哦？” 　　“嗯……”秦非霜迟疑地应了一声，又在原地挣扎许久，终是一咬牙，把裤子脱了——他根本不怕死，别说被阉，就算颜毅要杀他，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可他的命是陆觉救回来的，他不能死。所以，只要颜毅不杀他，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颜毅审视的目光扫过他两腿之间，脸上闪过些许诧异——没想到他真会任他摆布。 　　“主人，你真要阉了他啊？”小白眨了眨眼睛，“可以让我来咩？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颜毅无奈地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就安静地看着吧。”然后又对秦非霜说，“把衣服也脱了。” 　　“……好。” 　　* 　　于是，当天傍晚，去S大上完一天的课，回到颜家别墅准备休息的颜九和陆觉，看着立在颜毅房门口的女仆，呆愣了半晌。 　　然后是颜九不敢置信的声音：“秦非夜？不对，你是秦非霜？！你这是被我哥传染了？” 　　打扮得体的“女仆”，优雅地弯下腰，向两人行了个礼：“欢迎回来，二小姐，陆觉少爷。我叫秦非霜，从今天起担任颜家的管家，请两位主人多多指教。” 　　颜九&陆觉：“……” 　　颜毅最终还是没有阉了秦非霜，而是把他打扮成女仆，让他担任了颜家的管家。 　　墨烟回归大地，再度陷入沉眠——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唤醒她了吧。 　　神界，终究只是个传说而已。只有眼前的一切，才是最真实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看到上面这三个字，是不是有点懵？其实我自己也有点诧异，没想到这么快就完结了。原本打算写到30w的，结果25w不到就完结了。 其实还有很多能写的东西，比如其他猎魔人怎么样了，凌川和秋一鸣怎么样了，但后来想想，还是不写了吧，感觉他们的故事写不写都无所谓，并不是这篇文的重点。 一开始塑造凌川和秋一鸣，是用来给颜九和陆觉垫底的——原来这个世上还有比他们更糟糕的组合。 但后来，陆觉爱上颜九后，两人之间的矛盾因爱化解，凌川和秋一鸣的作用就消失了，我在他们身上用的笔墨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都没再让他们露脸。 反正他们一定会幸福地在一起就对了~（在一起的意思有很多，你们自己理解哈~） 关于颜毅……嗯，他一定是我这篇文里最具争议的一个角色，因为他亦正亦邪。 其实不太想多谈他，因为我觉得，每个人眼里的他都是不同的，我眼中的他不一定是你们眼中的他，我不想毁了他在你们眼中的形象。 其实本来想写一段小白怀孕的情节，然后颜九以为自家哥哥绿了，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他回以似笑非笑的视线。但最后没写这一段，因为我不想让颜毅有孩子，哼。（颜毅：……） 好啦，认真地说——他们想不想要孩子，还是让他们自己去选择吧，颜毅想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身体恢复的事，也让他自己决定，我就不写出来了。 这篇文有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背景设定太中二。其实是一次风格的尝试啦，看来效果不是很理想，所以这种设定我以后不会再写了，专栏只此一篇。 下篇写网游《给爸爸跪下》，女强甜文哦~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点进我专栏收藏一下，预计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开，请多支持~ 最后，感谢一波小可爱——谢谢所有收藏、订阅这篇文，给这篇文留评、投雷、投营养液的小天使，谢谢你们这三个月的陪伴，也希望这篇文能带走你们的寂寞。无论我们能不能在下篇文继续相见，都感谢这篇文的缘分。爱你们么么哒~ 本书由 lisisi520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