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醉春风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明月不如你》 作者:刍不回 新文案: 乐止苦前二十几年活得像条流浪狗,后六十年,赌注都压在了一个人身上,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 魏长青看似温柔,其实骨子里还是有文化人的保守骄矜与傲气,本来很有骨气地想着好马不吃回头草,最后还是收养了一只小可怜。 只不过这个小可怜画风有些不太对。 乐止苦:来啊,浪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重新在一起前,魏长青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重新在一起后,他比明月更美好╮(╯_╰)╭ 旧文案: 努力撩他千百遍,不如床上睡一遍。 乐止苦:和你分手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尝过你的滋味,一定很美味。 后来某天乐止苦赶跑了某个炮灰女配,顺势约魏长青吃饭,但全程盯着对面不动。 魏长青:为什么不吃? 乐止苦:哪里有你秀色可餐。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主角:乐止苦,魏长青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古氓之女士逝世于2016年冬,享年六十四岁。   乐止苦在奶奶去后,整理了遗物,又在长乐待了近半个月。   冬天的长乐海湾,只有少有的几天风平浪静,多数时候,风大得像一片片刀,剔骨削肉般凌厉。   黄昏时候,会有成群机灵的海鸥长吟,从天空中划过,从窗户往外投食,他们就像一颗颗炮弹,直射目标,食物不必落地,在空中就被解决干净。   黄昏时候,也会有金色的海浪,一层一层堆叠而来,冲上海滩,留下一地珍贵的碎金。夕阳会把整片天空染成极端绚烂的颜色,像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极端清醒,深知大限将至。   奶奶去得极其安详,只有在最后一分钟,才扭头看了一眼乐止苦,说了一句话。   “奶奶想你……想你爷爷。”   她这辈子大概没有和乐帷教授说过一句情话,委婉的,直白的……都没有。她不懂,也不会。   然而这一句,乐止苦却听得鼻子泛酸。也许寻常,但这真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可惜的是,乐教授再也听不到,甚至也没人知道,他的灵魂是否还等待着这样一句苍白无力的情话。这么几年了,古女士再追过去还见得到他吗?一句想你,会不会永远都只是想你?   乐止苦说不出地心疼她年迈卧床的奶奶。   她心智不全,始终像个小孩,认准了一件事,固执得就非要达到目的。画画是这样,和乐帷教授的婚姻也是这样,画了一辈子,也和爱人相守了一生。临走也要有始有终,即使长乐是她心中畅想的安逸乐园,最后她还是选择回去他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   她不是在长乐去的。   乐止苦有时候会在这空荡荡的别墅村乱逛,不明白一个人执念为什么会那么深。这别墅村,本用来养老的,如今像是墓园,埋葬了一条孑然伶仃的身影。   十四天,不够她想明白一些事。   她有时坐在老太太生前常坐的摇椅上,顶着凛冽寒风,默默地想事情。   鼻涕水淋漓的也能回忆起一些往事,近的远的,不说纷至沓来,也不至让她脑海空无一物。   最近的,魏长青突然联系长乐保卫处,有朋友要来。来的是他二哥二嫂,待了没几天就离开了,从身残志坚的老太太身上找到那么些慰藉,终于接受“就算孩子有病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样的说法,欣然而去。   她还记得魏长青临走时,两人的对话。   “和你分手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尝过你的滋味,一定很美味。”   他站在院里,没有回头,风拂过玫瑰娇嫩的花瓣,裹挟着一阵清香,和海浪缠绵远去。   她故意的,叼着一根烟,悠然地吐着烟圈,手臂压在胸侧,触到柔软的一片肌肤,胸前的事业线,有意无意的,越发勾人,媚眼却抛给了瞎子。   “自重。”他说完就走了。   她盯着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山脚下的栈桥,不知枯站了多久。   老太太就在楼上,开了画室一扇小窗,哼着老头儿生前教她的童谣。   “风停了,雨停了,谁在天边架彩桥?桥上不见车马跑,桥下没有白帆飘……”   一切都那么鲜活,仿佛在她眼前,又重演一遍。   远的,大概是长乐刚开始筹建的时候,魏长青在国外,却仍每年往返几趟,回来监工。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不放心老太太,怕她懵懵懂懂的,被人坑了去。   他也不信任她,不相信她能自己处理好一切。   那是他来长乐最频繁的一段时光,也是他们自认识始相处时间最多的一段时光,比他们在一起时还多得多。   他年纪轻轻,一路读到博,总是一身书卷气,矜持守礼,理智冷静,笑时温柔,骨子里却都是寂寂寒意,分手也比常人来得决绝。就算她贼心不死,他也不为所动。   在一起时尚能克己复礼,分开后还能指望什么。   搬进长乐后,乐止苦终于将一份真心葬于冥冥处,再不天真。   、   大年的前一个星期,乐止苦去了梁家,梁浩源是她生父,她还有个弟弟,叫梁修,十四岁,上初中了。   梁家在琴城,主要从事水产养殖,公司已经营上市。而地处琴城最昂贵住宅区的梁家别墅,深刻诠释财大气粗这个词。三层挑高,像一个精致的盒子,花团锦簇,珠围翠绕。   梁家留她过年,她住了三天,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临近新年,大街小巷都热闹非凡,商家抓住一切商机促销,绞尽脑汁要在这场混战中杀出一条血路。   乐止苦逛了两天商城,没见这繁忙世界露出半点疲态,似乎过年也不能打消他们的上班积极性。她买了不少东西。   伦敦和琴城气候差不太远,估计也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她只是有些克制不住,想要买些什么,以此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充实起来,好像没那么无所事事。   又是两天,文韵联系她,邀她去酒吧。   大学毕业后文韵就成了一位规规矩矩的上班白领,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比乐止苦还像个吸人精气的妖精。   他们俩大学时相识,这么几年,活得越发像对方手中那面补妆的镜子。   酒吧没有营业,但因为他们是熟客也是朋友,酒吧老板大开方便之门,让俩人占山为王。   乐止苦几乎踩断了架子鼓的踏板,敲碎了铜钹,铿锵有力的金属乐声响彻空荡荡的酒吧大厅,锥子般钻入人的耳朵,只有两个人,也营造出了一个热火朝天的世界。   文韵会配合,唱跳都拿得出手,她舞蹈是在工作后学的,腰软得却像有十年的功力。   啤酒淋了乐止苦一头一脸,咸苦的味道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酒水。   文韵扑在钹架旁问她:“宝贝儿你走了。”   她有了醉意,挑染的奶奶灰长发像尾小蛇,滑不溜秋地钻出来。   她不是在问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宝贝儿我早知道你要走了。”   她确实要走了。   汗水迷了眼睛,她酒红色的头发像洗过一遍,垂坠地压在胸前,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家都走了,她不走还留着做什么。   就在一天前,她站在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家尚还营业的营业厅门前,默数三秒后进去,让一脸不耐烦的店员给她注销了国内的号。   文韵联系她,还是发的邮件。   “我不送你了。”文韵最烦离别,这次聚了,她大概不会再去机场送她。   她其实也不喜欢离别,但是没办法,迄今为止,她已经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人。   她的亲生母亲,她的养祖父祖母……这是死别。   魏长青……这是生离。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更多的生离死别。   梁家人对乐止苦的离开没有过多挽留,他们感情不深,客客气气地说几句话已是极限。送乐止苦去机场的是梁修和司机。   梁修沉默寡言,早熟得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送她登机的时候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说:“一路顺……利。”他大概想说一路顺风,觉得不好又改成顺利。   乐止苦和他抱了抱,礼节性的,看不出半点姐弟之间的亲厚。   她其实也想和这小孩处得好一点,奈何无人配合。   她早早过安检,穿了一件大红羽绒服,衣摆垂到脚踝,几乎将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像一团火飘向另一个国度,心里却安静的像有一片荒原。   透过窗户往外看,琴城下雪了。   、   魏长青开车遇上了晚高峰,魏长宁给他打电话。   “弟,过年也不回?”   挡风玻璃前摆了一只穿着红袄的不倒翁,摇摇摆摆搔首弄姿,魏长青看了一眼,回:“不回了,今年有点事。”   魏长宁:“你真是,现在连过年也不回家,等着被老爷子教训吧。”   魏长青不言,伸手抽出一张纸,刚凑到面前,又想起什么:“不聊了,在开车。”   “行,你等下直接接爸的电话。”   魏长宁利索地挂了电话。   还有两天过年,路上张灯结彩,商城尚未歇业,魏长青去超市随便买了点菜,回去做了一菜一汤,安静地吃完。   这将是他今年在津城的最后一顿晚餐,明天去琴城的飞机,年后他要回中科院海洋研究所报道。   津城禁烟花爆竹,但晚上小区里还是有人偷着放,窗口时不时一阵焰光闪过,色彩缤纷。他关了灯,黑漆漆的夜里,借着这点烟火色也有了些暖意。   没等到魏明的电话,面前的抽纸都快用完了,鼻子还有些堵,很久没感冒,一感冒起来竟有些受不了。   手机在手心转了几个来回,不小心碰到按键,指纹解锁,一个电话恰巧跳出来。   “魏先生,乐小姐在传达室给您留了一封信,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取。”   魏长青深夜赶到长乐,门卫裹着军大衣缩头缩脑地来给他开门。   “魏先生怎么不明天过来,今天都这么晚了。”   魏长青跟着他去了传达室:“明天要走。”   门卫吸了吸鼻子:“赶回去过年呢吧?”   魏长青没应,他却当默认了,又道:“唉,不知道乐小姐去了哪,匆匆留了封信就走了,嘱咐我一定要记得给你打电话,我那天不值班,喝了点酒,差点还真把这事给忘了。还好今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又想起来了。”   魏长青随在他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目光沉静地投向黑夜,不远处的半山腰上,那栋白色欧式别墅竟也融进了夜色里。   门卫找出信递给魏长青:“快过年了,提前祝魏先生新年大吉,工作顺利。”   信封薄薄一片,只有空荡荡的封皮,邮编地址都没填,更别说邮票。   魏长青想不出她留给了自己什么,一时出神,语气淡了些,显得有些敷衍:“你也是。”   他踩着如月光般莹白的路灯离开,坐上车后,将信封扔到座位上,又抽纸。   长乐这片海湾,于寂静中沉眠,蜷缩着像孤独的小孩,魏长青抬眼盯着远处的灯塔望了许久,听到手机响起来,片刻后又安静下去。   他像是被提醒,想起门卫无意的一句话。   “乐小姐也是可怜,唯一的亲人去了,这大过年的,哪家不是阖家团圆,她也不知道能去哪凑合。”   他竟也不知道,她还能去哪。   等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那个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浮现,片刻后传来的却是机械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文了,破镜重圆的故事,不虐,先抑后扬   本文架空,架得很空   如果看到了熟悉的地名不要意外,那是我懒得取名字了   多才多艺妖艳不羁非主流撩汉能手女主×又温柔又高冷高干家庭传统学神男主   更新时间中午十一点,以后会不会改看文案公告区,请假有事啥啥啥都在文案公告区通知。追过我文的小天使都知道(╯3╰)   坑品有保证,放心跳?(╯3╰) 第2章   五月中旬的琴城已是一派绿意盎然,春花相继谢去,柔风扑面。   琴城二中在某所大学师范学院附近,地理位置偏高,站在校门口可以俯瞰小半个大学校园,右侧是附属小学,两边都值下课,青春洋溢的校园欢声笑语不断。   乐止苦站在一处长廊下,眼睁睁看着一只羽毛球小鸽子般钻过栏杆空隙飞到她怀里。   她穿了一件挂脖露肩的宽松雪纺衫,轻薄的衣料在胸口堆出褶痕,恰恰兜住那只小鸟。   一个浑身是汗满脸通红的男生小跑过来,在身后小伙伴殷切的注视下,眼神闪闪躲躲,吞吞吐吐地问:“阿姨,可……可以还给我吗?”   乐止苦:“不……不可以。”   她有意调侃,小少年纯情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拍子抵在地上,无意识地磨,无比窘迫。   乐止苦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慢悠悠将羽毛球从胸口拈下来,嘴角噙笑:“想要啊?”   少年点点头。   天有些热,这长廊挂了满满的五叶地锦,绿央央一片,却有些凉,她手伸出去,眼见那少年空着的手微微一动,又自然而然地双手环胸,羽毛球被她夹了一翼,抵在她光裸的手臂上。   少年有些急,身后的小伙伴也皱着眉有些不耐烦,看起来有过来一探究竟的想法。一个个都满头大汗,稚嫩的面容满是天真,清一色的蓝色校服将单薄的身躯都包裹起来,像流水线上下来的一具具模子。   乐止苦拈着羽毛球敲了敲手臂,一时索然无味。   “回答我个问题我就还给你。”   少年忙答应。   “从这到你们那怎么走最近?”   她来时晃了会神,一不小心进了这处小学,进来后看到一群小萝卜头知道不对,但又被这学校美色勾引,多走了两步,没想到渐渐走深了。现在离校门有点远,她不想再折返。   少年有些费劲地给乐止苦指点了捷径。   乐止苦还了球,懒散地道了声谢,转身走了。   身后有小孩问。   “怎么回事?”   “她谁啊?”   ……   “一个神经病。”   这是那腼腆少年的回答。   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可爱,看破不说破嘛。   出了长廊,乐止苦将墨镜从额上扒下来戴好,摆着一张大姐大的臭脸,往偏门走去。   捷径有点远,但比起从校门口出去再去隔壁初中部要近得多。乐止苦忍着热意,尽量走树荫底下,路过一段栽满法国梧桐的长路,无意往旁边教学楼一瞥,一间像是实验室的房间,开着窗,里面热热闹闹的像集市。   实验桌后站着一排的小萝卜头,一个个表情严肃又兴奋地盯着面前的设备——试管、显微镜、玻璃皿等等。身侧都站着指导老师,两三个桌子间一个。   窗外几棵树之间拉了横幅。   热烈欢迎海洋所科普专家来校开展“海洋科普进校园”活动。   目光在海洋所三个字上多停留了片刻,乐止苦不自觉地抬眼将整个专家团扫了一遍,一瞬后面无表情地推推墨镜走开。   、   魏长青尾随头发花白的老院士走到实验室门口,漫不经心地听着校长说官话,又听老院士客气的笑。   “这次真是没想到刘院士亲自带队。”校长笑得慈眉善目的。   “我就是来看看,二小的整体素质不错,不愧是琴城最好的小学之一。对科研的兴趣啊,就是要从小就培养。”刘院士背着手眯着眼睛看向实验室。   魏长青被刘院士抓了壮丁,对指点小学生没有兴趣,便临时充当助理,游手好闲,这会跟着望过去,目光扫到窗口,竟好像看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往前走了一步,再要细看,那身影已消失在梧桐树后。   “怎么了小魏博士?”刘院士察觉他动作,见他一直盯着对面窗户不放,将目光探寻地投向他。   魏长青微微抿唇,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   乐止苦来得早了,初中部上午的课还没上完。她问了路,找到初三火箭班,从教室走廊上走过,又下了楼。   那小孩应该是看到她了。   她没处可去,出了一点汗,便去洗手间补妆。   二小是琴城有名的贵族学校,半私制半公制,学校基础设施秒其他公立学校一条街,洗手间都装修得像五星级酒店。   这个时间段没人,乐止苦擦了擦额上的薄汗,点了一支烟,靠在洗手台上,百无聊赖地吐着烟圈。   镜子里的女人一头黑色长发,滑溜溜的像一帘上好绸缎,中分,露出一张漂亮精致的脸。抽烟时,她习惯性嘴角上挑,涂了珊瑚色唇膏的嘴唇勾出一个诱惑的角度。   烟蒂上都是唇膏痕迹,她夹着烟,有些出神。   “口红中使用的煤焦油染料是致癌的……还含有铅、镉等重金属,长期误食容易导致慢性铅中毒……”   “不要抽烟,长此以往会降低人的免疫力,尼古丁会引发呼吸道疾病,抽烟还会影响睡眠……”   她那个时候怎么回答他的,歪着头,将烟圈尽数吐到他脸上,“哦”了一声。   她买口红从来不吝啬,让她不买比让她三天不喝水还难受。   水是生命之源,嗯。   而至于烟,抽了这么久,他在的时候没能戒掉,现在就更没这个心思了。   以前,他说她时刻在慢性自杀,现在,她还在慢性自杀的路上。   越想越有些烦躁,有小姑娘进来,她狠抽了一口,在对方好奇的视线里迈步离开。   下半身的牛仔裤只遮到大腿根,雪白笔直的长腿像冬天屋檐下的冰凌,在阳光下晃人眼睛。   梁修在众人瞩目下跟着乐止苦下了楼。   从后面看去,小姐姐黑色瀑布般的头发里另有玄机,一抹深镉绿像株小草,藏在黑暗森林里。   乐小姐姐还是这么非主流,小学生都不这么干了。   梁修到底和这位近一年半不见的亲姐不熟,吐槽都藏在心里。   “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什么时候回来的?”   俩人不约而同开口,都是一愣。   阳光有些烈,小孩拿了顶棒球帽,又不戴,乐止苦便抢来自己戴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昨天吧,行李扔在酒店,来看你,顺便倒时差。”   她脸上确实有长途奔波的疲惫感,没怎么擦粉,依旧显得苍白,只有唇色浓艳逼人。   她为什么迫不及待来看他,梁修搞不明白,在他很少的记忆里,他们这对姐弟素来比陌生人还不如。从小都不是一起长大,能亲密到哪去。   有的时候梁修也会有心疼这个姐姐的想法,明明有家人,却一直住在养祖父祖母家里,而二老去世后,她简直像个漂泊无依的孤儿。   这次从伦敦回来,感觉她又瘦了很多,本就沉寂的眼神越发没什么神采。   乐止苦敏感地察觉到梁修的眼神不对,但她懒得去在意,稍微了解她身世的人都是这样的反应,她早就麻木了。但她不知道,其实梁修的心疼比同情更多。   他没理由同情自己的姐姐,他只是觉得她这样很让他难受,有种看到另一个自己在遭受磨难一样的感觉。   长这么大头一次,梁修有了要和乐止苦亲近一点的想法。   不觉间,和乐止苦不谋而合。   俩人无比和谐地吃了一顿烤鱼。   鱼肉鲜嫩,鱼皮酥脆,吃得人心满意足。   擦嘴的时候乐止苦问他:“明天是周末吧?”   梁修“嗯”了一声,一如既往地寡言又沉稳。   将纸巾放下,乐止苦双腿交叠,一手托腮,以一个极其慵懒闲适的姿势坐在他对面,盯着他看了一会,悠悠开口:“这段时间我会留在琴城,不过不住乐家。”   不住乐家梁修能够理解,听说二老去世后所有遗产都留给了乐止苦,自然包括他们在海大附近的那所公寓,但乐止苦大概不会想住进去睹物思人。   “我另找个房子,住一段时间,住多久目前还不确定。不过这期间你可以去找我玩,地址我会在定下后告诉你。”   “好。”梁修应了。   “端午快到了吧?”   “嗯,还有十来天。”   “有假吗?”   “有。”   “端午节过完是不是快中考了?”   “嗯。”   “具体什么时候?”   “六月十一号。”   聊得这么言简意赅,乐止苦有些无奈,坐得端正了点。   一年多不见,小孩好像长高了些,模样也长开了点,眉眼不太像梁浩源,更像他们的母亲,五官偏中性,也许年龄原因,某些角度看过去有些雌雄莫辨。   她很少认真打量梁家的人,这尚是她第一次盯着这个弟弟这么看,看着看着,心里莫名有些悲凉。   “其实,我回来过一趟。”乐止苦在他莫名的眼神里缓缓道,“去年,你还在上课,不知道,我回来待了两天就走了。”   她回来其实是想和梁家人一起过中秋,但后来发生一些事,让她觉得很没有必要。其实就算那件事不发生,也没什么必要,她连新年都不和他们过,中秋又算得了什么。   又问了些诸如有没有谈恋爱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之类无聊的问题,乐止苦又把他送回学校。   “这周末我来接你,给你带了礼物。本来今天就想带过来给你,放在酒店忘记拿了。”   “你不回家?”梁修问道。   到了教室附近,乐止苦有些累,靠着走道栏杆,抬眼看面前帅气的小孩:“不回去了。”想了想又道,“端午再说,你别告诉他们。”   别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梁修不解,但没有多问。   俩人吃饭聊天花了些时间,回来时午休时间已经过了,要上下午第一节 课,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梁修要进去,未了又回头:“我下午就一节课了,你要不要陪我去隔壁听一个讲座。”   乐止苦想回去睡觉,但弟弟难得和她说这么多话,还邀她一起玩,怎么也得强撑着,而且正好倒时差,于是点点头:“行……”   “你要是累了,先回去也行,”梁修咬了下腮帮,显得有些腼腆,“讲座可能有些无聊。”   无聊有什么关系,以前追魏长青的时候无聊的讲座听得还少吗。   乐止苦道:“没事,我在下面等你,别拖拖拉拉的就行。”   梁修看她一眼,“嗯”了一声,回教室。   乐止苦注视着他的背影,缓缓吐出口气。   下楼后她想起自己没问他要听什么讲座,转念一想又觉得问了也没用,大概大部分时间都会被她用来发呆出神甚至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乐小姐姐是隐藏染,染在脑后,藏在里面,偶尔露出来   以及是绿色的哈哈哈哈 第3章   这次讲座组织了初中三年级和小学六年级两个年级的学生,整个礼堂坐得满满当当,后面还站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学生家长。   刘院士有事,不过是顺路过来看看,讲座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提前走了。   小主持人还是小学生,台风却极稳,魏长青在下面嘉宾席坐着,听她介绍自己。   美国某著名大学生物海洋学博士,中科院“百人计划”引进的国外杰出人才,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副研究员……主要研究海洋环境微生物生态与污染控制……   这一介绍足足花了五分钟,声情并茂抑扬顿挫,除了必要的职称、荣誉以及研究方向的介绍,还加上了一些莫须有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传奇经历,近乎于一个简短的人物自传了。   魏长青脸有些青,微微侧头,刚要开口说话,身边坐着的某助理研究员拍拍他的肩,一脸讨赏的表情:“小魏博士,这介绍不错吧?”   小魏博士看向他。   这位助理研究员姓马名度,和他同属一个实验室,三十出头,海大博士,进研究所已有两年,工作时兢兢业业,做研究时废寝忘食,涉及专业领域的评价不错,就是没事的时候喜欢不分场合地开玩笑,还爱管闲事。   “学校拿介绍稿要找你过目,我帮你看了看,嗨呀,这写得太干巴巴了吧,没意思,我就给你添了两句,你看,这不是挺好嘛,哈哈哈。”长期用脑,马度发际线往上跑了一公里,宽敞的额头可以跑马,笑得眼角的褶子像一把折扇。   马上就要上台,魏长青不想和他较真,很有风度地笑了笑:“还不错,就是可以再简单点,其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必要一一列出来耽误大家的时间。”   马度想说什么,魏长青已经起身。   鉴于这次来听讲座的主体观众年龄偏小,学历较低,积累不多,魏长青没有高谈阔论,他主要介绍了“科学号”考察船、上一次出海考察的一部分内容,最后放了一些ROV拍摄的海底影像,也顺便介绍了别称“水下机器人”的ROV。   其实本来还带了些ROV从海底获取的岩石,想给大家近距离观察观察,但见人实在太多,未免引起混乱,魏长青将那小袋岩石压在两张薄纸底下。   他的风格,素来不是拖泥带水的那种,一个讲座被他简练又不失趣味的讲完,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很快进入提问环节。   小孩们的提问都天真又可爱,魏长青很有耐心的一一解答,始终嘴角带笑,偶尔再附送小彩蛋,让人如沐春风。   乐止苦用一根士力架换到了梁修身边的座位,全程神情专注地盯着台上。   从一开始在门口的宣传栏上见到他的名字,再到他系着西装扣子风度翩翩地上台,最后到他回答观众提问,乐止苦脑海里不知转过多少个念头,长时间的奔波劳累以及进礼堂之前一直在侵蚀大脑的困倦,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烟消云散。直到梁修突然站起来,她一颗像泡在滚水里的心才慢慢沉寂下来。   他们大概一年半没见面了,这期间甚至连电话都没有通过一个。此刻坐在台下,乐止苦才头一次有了,他们真的已经是陌生人的感觉。   她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道是慌他正看向这个方向,还是慌,他们已经彻底没了关系。   从她离开琴城远赴重洋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一刀两断了,断得干干净净。   现在奶奶也去了,他们之间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联系也跌落悬崖,摔得粉碎。不存在藕断丝连。   她应该乐见其成才对。   不知道梁修问了个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台上的人是怎么答的,乐止苦神思不属,空气里沉闷的味道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换了好几个坐姿,像个多动症患者,惹得梁修看了她好几眼。   未免打扰别人,乐止苦指了指外面,没等梁修反应,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好在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不致引起太大骚动,至于会不会让魏长青注意到她,已经无所谓了。   出了门,外面清新的空气让她头脑清醒了一点。她在校园里散了散心,未免梁修出来找不到她,没敢走远,最后在一处长椅上坐下,踩着雪松的树荫,倒不怎么热。   周围没人,几个小孩在前面几米远的树荫里说话,背着书包,东张西望,应该是放学要回家了。   她抽出根烟,想着不能带坏小孩子,于是一直等他们走开,然而等到她眼前一黑,都没见那几个小屁孩离开。   她真的太累了,歪头靠着椅背睡了过去,烟从指间掉下来。   、   讲座开完,还有学生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甚至有学生壮着胆子要签名要合照,后者魏长青都婉拒了。应付完学生,魏长青要走,马度手搭着他肩低声道:“等下学校请客吃饭你不去吗?”   魏长青心里有事,避开他手:“你去吧,我有点累了,先回去。”   马度咧着嘴笑:“你不是吧,这就虚了。”他说着来拍魏长青小腹。   魏长青没来得及躲开,被他摸了一把。   “哟,手感不错,没看出来啊。”马度又想来摸。   魏长青无奈笑道:“行了马博士,麻烦你放过我吧,我可能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学校那边麻烦你应付。”   研究所来了好几人,刘院士走了就属魏长青职称最高,学校几个领导过来,簇拥着往外走,吹捧间果然提出吃晚饭。   来这学校开展科普活动、开讲座都是义务的,他实在不想再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下婉拒,也不怕得罪人。   学校领导还想留,他已经提着公文包挥挥手走了。   马度笑着上前:“来来来,林校长,咱们不用管他,小魏博士忙着呢,让他走吧。”   从人群里脱身,魏长青舒了口气,脑海里全是在台上时看到的那个身影。   两次了,他不信自己会接连犯两次错误,尤其还是在她身上,她的身影,即使已经许久未见,也依旧深深记在他脑海里。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出来估计也找不到人了,但是没关系,只要她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某个角落,偶尔出来让他看一眼,就一切好说。   出了礼堂大楼,右拐,也不知走出多远,一处草坪附近,本以为走了的人就坐在树荫底下。   她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歪在椅子上,黑色长发从肩头滑落,好巧不巧挡住她胸前一片春光,长腿伸出去,莹白肤色宛如凝脂。走近了,橘色尖头平底鞋旁边躺着一支崭新的女士烟。   她还在抽烟。   魏长青放轻了脚步,缓慢地走到她身边,就这么低头细细打量了她一会,才慢慢蹲下身。   她应该是累得狠了,不然也不会光天化日的就睡在这大街上,即使抹了口红,也难掩她难看的气色。瘦了很多,衬得胸前越发汹涌,整个人身材比例竟显得有些畸形了。   魏长青静静看着,努力忽视心口溢出的那一丝丝莫名的情绪。   他在想,好久不见,她去了哪里?离开津城来琴城了?还是一直就在津城?那这次来琴城有什么事,总不能特地为了他的讲座来的吧?   魏长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手不觉抬起,刚要碰到她头发,却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肩侧一缕染成深镉绿的头发滑落出来,碧潭流水一般。   将头发染成绿色,她到底在想什么?魏长青莫名有些不高兴,收回手。   靠在椅子上的人睡得应该并不舒服,脑袋晃了晃。   魏长青担心她醒来看到他,又觉得自己这暗中观察的行迹实在猥琐,甚至透着点变态,于是又站起来。他刚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叫醒,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姐?”   魏长青回头。   一个和乐止苦有三分像的少年站在他身后,好奇又探寻地回视他。   “魏老师。”   魏长青点点头,刚要走开,又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梁修。”梁修看一眼乐止苦又看一眼魏长青。   “魏老师认识我姐?”   魏长青心里有些疑窦,闻言不愿多说,低头见乐止苦似要醒来,只“嗯”了一声便要离开,只是临走不忘嘱咐一句:“别说见到我了。”   梁修“哦”了一声。   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没答应,魏长青倒也不在意,自顾往停车场走去。   他走出很远,一直没有回头,等开了车出来,却忍不住一直留意着校门口。   那两人应该走了,学校学生也散得差不多了,门口基本没什么人。   他想起那个喊乐止苦姐姐的男生。乍一看眉眼和乐止苦有三分像,但这会一回想,又觉得似乎有五分,眉毛、眼睛、鼻梁,这些地方除了形似,还有神似。男生多了些英气,但站在那,看过来的神情其实有些和她如出一辙的不屑一顾,不过藏得很深罢了。   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她有多少事,他几乎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ROV,水下缆控潜水器,科学号考察船大部分水下作业都靠它 第4章   乐止苦周末接弟弟不止是让他来酒店拿礼物,最主要的还是想和他培养感情。   弟弟马上要中考,她也不好太耽误他时间,领着他在琴城步行街逛了一圈,给他买了不少衣服鞋子。   小孩个子应该快到一米八了,现在十五岁,也不用担心身高问题。身板瘦,穿什么都好看。   中途文韵打电话过来,梁修在试衣间里试一条牛仔裤,乐止苦夹了根烟出去透气。   文韵知道她回来,自然要约她出门一聚。   出国这么久,他们差不多一个季度通一次电话,联系并不频繁。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革命友情。   一根烟抽到底,约好了明天见面。梁修提着购物袋出来。   乐止苦坐在服装店橱窗前的台阶上,仰头看靛蓝天色,听到脚步声回头,梁修站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眼神有些难以描述的东西,显得很纠结。   “怎么了,衣服不合适?”乐止苦问道。   “没有。”梁修也坐下来,将购物袋放在脚边,看一眼乐止苦手里的烟,欲言又止。   乐止苦烟瘾有些重,为了不影响弟弟已经憋很久了,这会被他看一眼,笑了笑,起身扔了烟头。   “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年纪会喜欢什么,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带你买衣服,”乐止苦站在台阶下,仰头看梁修,“你喜欢什么,和姐说,姐能满足你的都满足你,毕竟,姐就只有你这一个弟弟。”   梁修低头扒拉了一下购物袋:“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说完这句,俩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天色晚了,步行街各店家的灯光将整个街道照得灯火通明。天上寥寥几颗星星,在这灯光下黯然失色。   乐止苦盯着梁修的发旋看了一会,有心无力。   但做什么事都不能一蹴而就,更何况梁修的性子摆在那,只能慢慢来了。总归只要他不排斥就好。   梁修最后试的那条裤子是乐止苦挑的,破洞牛仔裤,走在时尚的前沿,然而梁修同学活得像个老古板,死活不肯要,乐止苦不好将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只能暂时放弃。但心底里还是打算好好培养弟弟的时尚品味。   现在哪个小孩穿得不是花枝招展的,她弟弟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浪费。   买完衣服,乐止苦要带梁修去吃晚饭,梁修却突然道:“你买吗?”   “不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话音一落地,乐止苦才又笑道,“怎么,要给姐姐当苦力啊?”   梁修难得露出一个笑,显得很腼腆。   乐止苦揽住他的肩:“谢谢,以后找你,现在没有买衣服的欲望。”   她从国外带回来两大箱衣物,如今都堆在酒店,房子还没有着落,买的东西多了,会很难搬。   吃完晚饭回去的路上,梁修要求先把东西都放在乐止苦这。   乐止苦不解:“怎么?”   梁修还记得她嘱咐的话:“回去没法解释。”   乐止苦扭头看他。   弟弟的侧脸沉静瘦削,下巴微尖,昏暗的灯光下,略显阴柔。   他被乐止苦盯着看了好一会,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乐止苦露出一个笑,靠着椅背,无意识地搓着手指:“没事,你就跟他们直说就行,至于我不回去的理由,随便找。”   梁修闻言沉默了片刻:“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还有什么理由,”乐止苦看向窗外,深褐色的瞳孔好像一个水晶球,浓缩了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自在惯了而已。”   最后梁修还是坚持先回酒店。   他什么也没说,但乐止苦站在酒店门前目送出租车远去,大致能猜到,他应该是觉得,自己的姐姐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护送她回家是应该的。   仔细想想,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被保护的温暖,还是因为她的弟弟,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   文韵工作的地方离乐止苦的酒店有些远。   她回来后,其实想过回乐家看看,但到了家门,竟近乡情怯,最后在附近找了家酒店。而文韵公司和住所都在火车站附近,不堵车都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乐止苦在文韵的指点下,坐了地铁。   琴城的地铁建了好几年,3号线直到16年12月才开通。她那个时候在津城,随后和奶奶回来,也没心思关注,再后来奶奶去世,她出国,就更没机会了解这些信息了。   琴城地铁刚投建的时候她年纪不大,三号线挖下第一铲的时候她刚上高三,算一算,竟用了近八年功夫才完工。八年抗战也不过如此了。   最初,她还期待过,再后来,随着战线越拉越长,她差点将这事给忘了。   什么事情,拉长了战线都是在消磨人的意志。   文韵周末还要上班,乐止苦到站下车,自己找到了城建公司大门。   中午俩人去附近吃饭,景区饭店的菜又贵又难吃,但是俩人都懒,不愿意回家做。   许久不见,文韵没怎么变,上班时间穿得贤良淑德一些,一头卷发精干地扎起,一条渐变蓝色连衣裙,抽烟的动作比乐止苦还熟练。   她化了淡妆,柳叶眉桃花眼,笑唇微勾,脉脉含情。   乐止苦一直以为,文韵比她好看多了,瑰姿艳逸,仪静体闲。她自认及不上。   有一种人的气质是浑然天成,有一种人却不过是莫辨楮叶,再像再像,也是假的。   吃过饭,文韵带乐止苦去附近的小区看房子。   她也住在附近,但住的是景区别墅区,一套房子上千万乃至上亿。乐止苦守着家里上亿的遗产,不是住不起,而是那些钱,她一分也不想动,作为一个穷光蛋,她只能先租房子。   这边的景区,在全国也算赫赫有名,地域广,就算是景区,也未必不能找到清静之所。   武夷路小区D座四楼,从卧室露台望去,外面就是万夫景区,绿树红瓦,视线再偏一点,远处的海水浴场,又是一片碧海蓝天。   房子本身也不错,两室一厅,三千每月。尚在乐止苦能力范围内。   她懒得拖拖拉拉,没事找事,当下就和房东签了合同。   她打算租半年,先在这边住一阵看看。   房东走后,文韵陪着乐止苦在露台抽了一会烟,最后补了个妆又去上班了。   “晚上我开车帮你搬家。”文韵走的时候道。   乐止苦没送她,老神在在地坐着,闻言点了点头。   闺蜜一走,本就冷冷清清的房子越发寂静。   五月,不冷不热的季节,对于琴城旅游业来说,也一样。到八月啤酒节,才是琴城真正的旅游旺季,到时候这一片只怕是人山人海。   而现在,楼下小区外,景区一条马路空无一人,桃树碧油油一片,对面小山坡上是一座红瓦别墅,被银杏松柏掩映着,看起来很有些雅趣。   乐止苦难得手痒,有些想将这幽静的一幕画下来,手边没有水彩画工具,但带了彩色铅笔和小绘画本。   她埋着头,轻松写意地勾勒线条,打算先这么安宁地度过一个下午,偶尔抬头找找角度,寻觅一些点睛的小细节。   那个人,就这么猝然闯了进来。   她笔下不受控制地,已经先勾出了他的身形,只有寥寥两笔,但不用再往下看,她脑海里,已经自动自发地补完了所有细节。   黑色的头发,剪得有些短,都快贴上头皮,但他头型好,即使是这样接近光头的发型,也不减他半分气度。   他五官说不上多精致,但每个角度都很让人心动,看久了,会忍不住想看更久,剑眉朗目,飘逸宁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大眼角处有一颗浅褐色的小痣,笑起来时,说不出的勾人。   他常穿衬衫,扣子系到颈下第二颗,露出一线白皙清瘦的锁骨,却又不全露,欲说还休的,让人忍不住想深入,却又不得其法。   衬衫袖子常被他扎起一点,露出小半截小臂,依旧白皙,但能看出来结实有力,不像他本人浮于表面的那样无害与温柔。   她没有再抬头,绘画本上的线稿,只有站在别墅门前,以一个闲适的姿态关门的人,最清晰。   、   晚上东西搬来,文韵推着行李箱想也没想往主卧去。   “文韵,”乐止苦推着另一个箱子跟在她身后,“去旁边那间。”   文韵不解,但只当这是艺术家的小怪癖,没有多问,将行李都推进了客卧。   东西不急于整理,乐止苦下午出门买了面粉鸡蛋,打算做点小蛋糕犒劳辛勤一天的闺蜜。   她在伦敦时,报了一个甜点班,每天做,研究各种各样的吃法,没人给她试验,她就自己吃,从感觉良好吃到吐,又从吐着吐着变得麻木,最后吃什么点心都觉得好像是一个味道。   味蕾再也找不到最初惊艳的感觉。   她做了戚风,文韵一边吃一边打电话。   “嗯,晚点回,在乐止苦这,你要是无聊可以先回去……”   俩人聊得有些不愉快,文韵挂了电话后也没心思吃蛋糕了。   乐止苦不吃蛋糕,喝着咖啡,问道:“秦先生?”   文韵“嗯”了一声。   “他让你早点回去?”   “嗯,不用管他,最近犯病。”   文韵这样说,乐止苦果然不问了。   秦先生,名天冉,知名企业家,家和事业都在港岛,几年前来琴城参加海大校友会,认识文韵,随后没多久包养了她,俩人纠缠至今,也有五六年了,竟然一直没分。   然而一个电话并没能让秦天冉偃旗息鼓,随后又打了两个过来,但也没逼多紧,一小时一个。   事不过三,虽然文韵很不耐,但还是开车回去了。   老男人难得过来一趟,怎么样也得应付应付。   文韵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走之前俩人也没做什么,聊一聊彼此的生活,吃点点心抽根烟,时间也就过去了。   乐止苦关上门换了套运动装,将头发扎起来,出了门。   在伦敦有一段时间,她过得很茫然,每天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还经常感冒,整个人像行尸走肉。她的心理医生建议她,每天去僻静的地方夜跑,放松心情,顺便也锻炼身体。   国外没有国内安全,她其实一般都是下午五点,天还没黑的时候出门跑步。效果还不错,至少跑步的时候,她什么也不会想,进入状态以后,大脑的空白像是会延伸到现实,让她有一种,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烦恼、痛苦、忧虑的感觉。很舒服。   琴城的海风很凉爽,晚上不乏有人在栈桥附近跑步,倒也不显得她特立独行。   也不知道跑出多远,她难得不是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会静静眺望远处黛色的大海,聆听浪声。   琴城的海和津城的海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跑的累了,她就靠在护栏处休息,看一会海,转过身,却赫然看到身后硕大的几个字: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   这一块她来得少,虽然知道海洋研究所就在这附近,但也不知道离得这么近。   也终于明白白天为什么会看到他出现在这附近。   他工作的地方就在这海边,他还能住到天涯海角?   放松的心情瞬间有些压抑起来,乐止苦捂住脸,轻吁出口气,决定回去洗洗睡觉。   过了马路,再往研究所门口看一眼,灯火阑珊处,一人缓缓走出来,不经意一抬眼,竟和她视线相对。   乐止苦看到他脚步一顿,本以为他要头也不回地走开,没想到却目标明确地向这边走来。 第5章   4.4   她曾经问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了,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言下之意,还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他明明不想见她。   此刻灯火点点,身后海浪滔滔,海风吹得她头发乱舞,像这深夜里的孤魂野鬼。   他倒好,衣着整齐,步伐款款,好似闲庭信步。作为一个科学家,难道不应该视时间为生命?   乐止苦抱臂,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在离开和留下之间选了后者,迎敌直上才是她的风格。   她还真像要和迎面走来的人来一场无声的战斗,眼神里都是防备和敌意。魏长青看得莫名,走近了刚要开口,却听她笑眯眯的,先声夺人:“魏博士,什么时候调来琴城的?”   这寒暄像极了曾经点头之交的隔壁邻居,魏长青压制着心底的一点不适,沉稳地回答:“前年。”   这么言简意赅,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和她聊天,也不知道过来做什么,乐止苦觉得没意思,点点头,淡漠的“哦”了一声。   她东张西望,就是不看对面,魏长青倒是毫不避讳地打量她,眼里有些难言的情绪:“出来跑步?”   乐止苦:“嗯。”她发自内心的想走。   魏长青的无趣,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经体会到了,那个时候她为什么那么眼瞎,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必要死缠烂打。   “没想到……”魏长青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不妥,默默闭嘴,转头道,“什么时候来琴城的?”   乐止苦有些烦躁,蓦地抬眼看他,换了一个眼神,灯光下,突然就多了一些勾人的妩媚:“有烟吗,不好意思,烟瘾上来了。”   这招大概会奏效,他素来看不惯她放逐自我。   魏长青脸色果然微微一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看你这样就没有,毕竟科学家,”她眼里都是笑,故意放下了头发,漫不经心地撩了下发尾,倒退着走,“陪我去买?”   魏长青差点保持不住风度。她心里想什么,都写脸上了。看着她这样刻意地搔首弄姿,要是再跟上去,他都该唾弃自己犯贱。   乐止苦没见他跟上来,面色难看地站在那,心里略略得意,敷衍地一挥手:“拜,我自个去买啰。”   她转身就走。   然而片刻,魏长青喊住她:“站住。”   乐止苦心想,站住就有鬼了。   她假装没听到,甚至故意开始小跑。   魏长青站在原地,心里竟有些气急败坏。   风吹得他心里一团糟,眼见她身影消失在拐角,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长大了。已经和多年前非要缠着他补习的那个小姑娘很不一样。   、   乐止苦还真的去买了包烟。   武夷路这边很方便,有些小卖部开到半夜都不打烊。   街上没什么人,她无聊地叼着一根烟,回家。   烟一直没点着,还有些精力,十二点之前的时间都被她用来打扫卫生。   精装修房基本什么都有,就是空置太久房子积灰严重,她想折顶小纸帽,找出纸来研究的时候,突然想起魏长青那个人其实心灵手巧。   很多年前,他给她的见面礼,是一座用竹签做成的埃菲尔铁塔,足有一米高。   那是她长到十六岁,第一次有适龄男生给她送礼物,礼轻情意重,也许就是那时候,埋下了一颗心动的火种。   现在想想,真是年少无知,把感情看得那么低廉。   纸帽子半天没叠成,还平白浪费她好几张画纸。   她想着算了,最后又有点不甘心,百度了一下教程,才总算叠成个样子。   戴在脑袋上轻飘飘的,她找了个夹子定住。   厨房和客厅下午已经收拾过,剩下的只有两间卧室。   她拎着扫把先去了主卧。露台是个风景极好的地方,不住这,以后可以在这边架画板,不能因小失大。   外面马路还是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和花切切私语。   她放了首歌,自娱自乐,扫着扫着,想起刚才在海边时魏长青那难看的脸色,忍不住笑出来。   对面别墅灯还没亮,那人可能是还没回来。   走的真慢,怎么也不知道买辆代步车?就算距离近倡导绿色出行,那也可以买辆自行车啊。活得还真像个老年人。   不过这些她都管不着,只是莫名有些高兴,放下扫把靠着栏杆,得意忘形地吹了声口哨,然后帽子就飞了。   夹子被风吹得吊在她发丝上晃晃悠悠,像荡秋千。   对面一棵桃花树下,那人仰头静静看着这边。帽子像一叶小船,被风送到他对面,她视线的死角。   乐止苦:“……”   、   乐止苦觉得,她就算有八张嘴大概也很难把事情说清楚。毕竟她前科累累,曾经追着他去海大制造各种偶遇,还在他心知肚明的眼神里故作糊涂这样的事,早已不知凡几。   他大概会觉得,她刚刚在海边,是在欲擒故纵。   这样尴尬的局面,乐止苦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   搬了新家,除了家具不用管,有些家居用品却需要自己去商城里挑。借了文韵的车,一连两天乐止苦都泡在附近的商城。   她对生活品质要求不算太高,但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大件物品买完后,没什么可着急的,她便开始去一些精品店,专门淘一些好看精致的小玩意。比如说碗、杯子、花瓶等等。   买这些东西,瓷器店也不能放过,有的时候这样专精的店更能淘到不少实惠又合心意的。   她喜欢把家里打扮得亮眼一点,色彩浓丽有创意一些,这样可以增加不少创作灵感,也能让她心情更好。如果是自己的房子,她可能还会在墙上手绘。   说到手绘,她已经有近半个月没有更新网上的漫画连载了。   手绘板在回国之前就彻底坏了,她也忘记买新的。   在电子城逛了一圈,没找到惯用的牌子,只好买了一个价格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的临时充数。   回去后,泡一杯咖啡,做一份巧克力千层,打开电脑,先埋头安装手绘板,调试了一下,乐止苦画了一朵向日葵。   新的手绘板手感不算太好,因为用习惯了之前那个,新的尺寸略有些大,笔头还有些打滑,换上仿纸手感膜总算好点。不想浪费时间等新的手绘板到,只能先这么用了。   她喝了口咖啡,将向日葵擦掉,一笔一笔,行云流水的,一只妖艳的兔子跃然画板上。   兔子是她在国外那段时间压抑的情绪找不到宣泄口的产物。偶尔会带黑超,化基佬紫眼影,抹中国红唇彩,穿粉色性感比基尼,脚上是黑色高跟鞋——这些是妖妖兔的标配,整个一辣眼睛,然而她画好后放到网上,画了三期,内容零零散散,这兔子却仍莫名其妙的火了。   网友给兔子取了个昵称,叫112,并称之为网红中的泥石流,有毒,明明辣眼睛,却还让人欲罢不能。   然而,兔子火了后,画手聚聚却并不想再继续了。   每次点开妖妖兔那个微博,前仆后继的消息提示涌到眼前,总让她有种要被这些爆炸般的信息溺死的感觉。她本就情绪不稳,这下越发难受。   火了之后,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起来,有人留言催她更新,也有人私信她内心阴暗三观不正,还有人表达对112的喜爱之情……这些还算好,有甚者,莫名其妙开骂,还有在她评论里发黄图卖片的。   最后她一恼之下,关私信关评论,才总算清静些。   事到如今,她其实很想弃了这个妖妖兔,但一部分坚守在她微博下的老粉丝,很清楚她最初画112的目的,时常鼓励她,让她有些暖,又有了种莫名的责任感。就算有的时候忙得会忘,想起来时,她还是会画些内容上去,图个一乐。   微博粉丝已有一百多万,这些关注的人,来了去去了来,让她时常有种,她微博首页就是马路口的感觉。每个人逛了她的微博都有不同的想法,她最初传上来的画,却让所有人心生不适。就算有些人留下一些浮于表面的善意,也不能阻挡画暴露出创作者内心对这个世界的失望乃至于绝望。   人多了后,她就把前几期画改成了自己可见。   再后来的画,她有时候会虚构,有时候会借鉴生活里的真人真事,但不管怎么样,总算学会了如何传达正能量。   其实,她觉得有些嘲讽,她本身并不是什么积极向上的人。   这次,乐止苦也不知道该画什么,先传了一张112站在雄鸡上的插图上去,然后才开始构思漫画内容。   她咬着小勺子,不经意瞥了眼楼下,灵感猝不及防扑进胸膛。   她知道她要画什么了,而且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不会灵感枯竭了。 第6章   妖妖兔在海边晒日光浴,和一个小朋友堆沙堡的时候捡了一只蛋,足有她脑袋大,她还挺喜欢的,但那个小朋友也很喜欢。不能明着和小朋友抢东西,她只好想办法,用她脑袋上的黑超换下了这只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蛋。小朋友有了黑超还挺高兴,但很快发现黑超太大,他脑袋太小,带不上,于是死活闹着要换回来。   妖妖兔假装耳聋,抱着蛋一路不失优雅地狂奔,终于将蛋带回了自己家。   她累得气喘吁吁,正在沙发上妖孽瘫的时候,蛋说话了。   故事到这里结束,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微博里和她互关的几个老粉留言。   “我兔牺牲好大,标配黑超都不要了,看来这个蛋不是寻常蛋。”   “啊啊啊,我112终于回来了!沙滩上捡的蛋,恕我直言,我只能想到王八……”   “哈哈哈,兔兔你是回国了吗,看到你上条微博踩在wuli大胸肌,呸,大雄鸡上?”   ……   乐止苦嘴角勾着一抹笑,回复一个老粉:“对,回国了。”   回国了,一年多前逃避的那些纷繁往事,又一股脑的回炉。最终,不管是世事无常还是余情难了,都要面对。   这个微博一发,乐止苦责编也找上了门来。   她的正职其实是漫画作者,高中时给杂志、出版书等画插画,大学时出第一本漫画本,此后每年都出,至今已出了六本。打拼这么多年了,算是小有名气,大号乐声已突破百万粉丝。不过乐声这个账号多数时候是她的责编在打理,偶尔帮她发些伤春悲秋的话,惹得粉丝都以为她是如江南朦胧烟雨一般有一腔清愁的女子。   说实话,妖妖兔才更像真实的她。   至于编辑是如何知道她的小号妖妖兔的,事情还要从她在国外时说起。   编辑那段时间几乎找不到她人,敲Q、Q总是没人回应,某天上网,无意间摸到了妖妖兔的微博,于是打算移情别恋,想要签个小鲜肉来调戏调戏。   然后她给妖妖兔发私信,说明来意。   乐止苦本不想让她知道这个小号,于是没理会。好在编辑也没有纠缠不休,但可能一直在窥屏。   她那段时间在画妖妖兔的第三期,当时偷懒用了一个背景,是乐声画《海鸥》时的弃稿,编辑在看完那一期的妖妖兔后重新找上了门,第一句话就是。   “好啊,姓乐的,原来你一直躲在这。”   语气像极了来抓奸的原配。   妖妖兔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暴露了。   这次回国前后,她再次销声匿迹,依旧不上Q、Q,妖妖兔都没有更新动态,更何况是乐声那个账号。   编辑这次找她有大事,最近有家影视公司想签她的《海鸥》,出动画电影。   她签约的天涯路工作室正在洽谈,编辑先告诉她这个好消息,顺便问问她的意向。   和天涯路合作不是一年两年了,乐止苦一直很信任他们,同意他们先谈着,价格好商量。她并不太看重钱的问题。一直以来,钱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够用就行,反正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未了,编辑催了她的新稿,《海鸥·下》预定九月上市,最好能在七月份交稿。乐止苦已经画到一半。   她画漫画本,基本都有手稿,不像画妖妖兔,是用来放飞自我的。   坐在露台上画了好一会,低着头脖子都酸了才被肚子里咕咕响声唤醒。   她饿了,然而不想做饭,也不想做点心。甜的东西吃多了,略微犯恶心。   日子长了,下午五点多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夕阳西斜,用极端绚丽的色彩不由分说地给全世界上色。   哪里都是浓墨重彩,看得人眼晕。乐止苦休息,趴在栏杆上,点了根烟止饿,看着楼下偶尔路过的游客,微微笑。   不知道他会不会烦恼,等以后游客多起来,估计他家房门都会趴着人。   、   自从那次跑到研究所门口遇到魏长青后,乐止苦就换了跑步路线。最近发现附近一处永泉广场,晚上有不少大爷大妈跳广场舞。某次无事,跟着他们跳了跳。她肢体协调能力还算不错,学得也快,于是很快成了大龄舞蹈队的中流砥柱,每天站在前排领舞,抢走老牌领舞不少光彩。   但是大妈人好,不和小年轻计较,每次看到乐止苦来还兴高采烈的,知道乐止苦单身,还热心的要给她介绍男朋友。   乐止苦都婉言谢绝了。   她发现,跳广场舞也可以放松心情,而且没有跑步那么累,沉浸进去,感觉自己要飞升,和跑步的效果是一样的。也不怪这么多大爷大妈沉浸其中。   端午的前一天,乐止苦还来跳舞,但这天跳的是交谊舞,大爷大妈都两两组队,她落空了。   倒是有大爷想和她跳,但是不好意思。   乐止苦并不在意,自顾摆着手势转着圈。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魏老师?”女生连喊两次魏长青,终于将导师的魂唤回来了。   前面是红灯,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魏长青只是随意扭头看了一眼,就无意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一时看得出神,心里好笑,前面的车子动了都没反应过来。   听到学生喊他,魏长青淡定地收回目光,开动车子,过了会,突然开口:“等下你先回研究所。”   女生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没敢明目张胆,很快收回目光,道:“好。”   他本来有事走不开,让学生李墨墨来接一个津城来的老同事,没想到老同事高铁早点,直接坐地铁走了。他忙完事情,车开到半路才接到学生电话,但也没直接往回开,还是去接了学生才回来。   只是没料到,半路上还有这样的奇遇。   她居然去跳广场舞。这样不拘一格,也的确是她性格。   学生在永泉广场附近下了车,魏长青也在附近泊了车,走的却是与学生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找了处长椅坐下,就这么看她跳得额上冒汗,脸上都是喜庆的笑容。   自乐帷教授死后,她就没再这么笑过了。魏长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这感觉并不好受。   她应该不是出来跑步的,还穿着高跟鞋和连衣裙,齐腰的长发瀑布一般垂在身后,随着她转动,划出一道漂亮的轨迹。   这么短短几天不见,竟比一年多没见还让人觉得久远。魏长青有点意外,又不太意外,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有时会刻意压制,久而久之,也能很好地蒙蔽自己。   他突然想起那次在长乐,魏筹带着他老婆来度假,她在厨房里问自己。   “我真当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她大概以为他不想见她,而他的回复也确像如此。   “我不是来见你的,遇见了我也很意外。”   但其实他一点也不意外,他一直知道,她就在长乐陪着古女士,哪也没去。她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并不靠谱,但好在对亲人保有一片孝心。   说到亲人,魏长青又想起上次在二小见到的那个男生,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除乐帷夫妻俩之外的亲人。   一般别人不说,他都不会盘问对方家庭,以至于对乐止苦,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乐帷是她爷爷,古氓之是她奶奶,除此之外,从未见过她其他亲人,甚至也不曾听她提起过。他在乐帷教授手里当学生的时候,听说过她是乐教授夫妻俩收养的孤儿,但一直没去求证,也不好去求证。   至于如今,她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亲人,也无从得知,当年他不会去问她是不是被收养的,今天,他一样开不了口,除了没有适当的时机,也是没有立场。   魏长青在永泉广场坐了好一会,等他们一曲终了又来一曲才起身离开。   、   文韵开车过来时,乐止苦已跳得一身汗,雪纺材质的连衣裙,后背都湿透了。   文韵皱着眉,无比嫌弃。   上车后,一看她这表情,乐止苦不爽,凑过去,强硬地按着她,将热烘烘的脑袋往她颈间一蹭。   文韵抓狂:“乐止苦我打死你。”   乐止苦:“哈哈哈……”   文韵抽纸无语地擦掉颈间的湿汗,忍着恶心:“这么高兴?”   乐止苦往椅背上一靠:“当然高兴。”   就是莫名地,从画完那期妖妖兔后情绪就一直高涨到现在。   回到公寓后,文韵也换了身衣服,穿了一条乐止苦没穿过的裙子。   这条裙子她穿小了,主要是胸塞不下,文韵穿却刚好。   “还好我没捐出去。”乐止苦也换了一身,标准的夜店风,酒红色套装,上身露脐,领口也低,露出傲人事业线。下身宽松阔腿裤,只到大腿一半。黑色高跟凉鞋,跟可细可细,随脚一剁能戳死人的那种。   俩人早约好了今天去酒吧。   酒吧很近,就在研究所附近,上次来乐止苦没留心,这次来才发现,一切都这么巧。   去了后,俩人先喝点小酒,不能喝多,再晚一点,乐止苦要上台表演。   俩人坐的地方是老板安排的,视野好,又不会有人来人往。但两个大美女坐在这,怎么也不能逃过猎艳之人的眼睛。不过也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乐止苦和文韵这样的,一看就难以接近,一般只有对自己有一点自信的男人才会上前一试究竟。   乐止苦没心思理会这些人,叼着根烟,似笑非笑地看文韵和他们周旋。   文韵也像逗小猫,聊几句,并不上套,也不给人上套,久了就没意思了。   很快,一波一波来的都一波一波铩羽而归,最后没人再来打扰角落里这两位美人。   酒吧老板老廖,打趣地问他们,来酒吧不会就是来喝酒的吧?   文韵还认真回答过:“来看乐止苦玩架子鼓的。”   乐止苦不用回答,大家都知道,她是来玩架子鼓的。   很久以前,乐止苦第一次被文韵带进酒吧,那时候老廖就已经开了家酒吧在海大附近,第一次见到架子鼓这样爆发力十足的乐器,她就颇感兴趣,后来让老廖酒吧的驻唱乐队鼓手教了她近半年光景,学得有模有样。再后来到乐止苦大四,老廖甚至给她安排了架子鼓专场,也算别具一格。   后来乐止苦搬去津城,老廖也将酒吧搬来了南海路,如今老廖家有了小宝宝,不再常出现在这些场合,这家酒吧基本上算是交给了文韵打理。   倒也方便了俩人在酒吧里胡天胡地。   很久没上场,乐止苦竟有些紧张,也有些手痒,但当灯光打下来,她的一颗心,却波澜不惊。   迷蒙的灯光里,鼓声钹声像一场滔天火,瞬间点燃这滚滚红尘。 第7章   驻唱乐队要唱《真的爱你》,乐止苦只占用一首歌的时间。   大家已经合作过不止一次,虽然间隔时间有点远了——上一次合作是乐止苦大学毕业,但彼此默契尚存。   驻唱乐队换了主唱,以前是个年轻姑娘,风格类似FIR詹雯婷,同样也喜欢唱他们的歌。现在的主唱是个长发年轻男生,烟酒嗓,很有味道,词曲俱佳,爱唱自己写的歌,也唱一些老粤语歌。   开场后,客人见鼓手换人,上来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女,瞬间热情高涨,欢呼声都大了不少。   乐止苦头发垂落,露出一半精致的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漠然以对所有汹涌而来的热情。   就是这样又冷又酷拽兮兮的模样,反而最惹人热血沸腾。   魏长青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不可一世的乐止苦。他从未见过的乐止苦。   台子底下打得热火朝天,台上的乐队却不为所动,完全超然世外,漠然地唱着自己的歌,敲打着自己的乐器。   保安想将闹事的人赶出去,然而喧闹中没人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闹事打架的是魏长青的学生孟臻,喊魏长青来的是李墨墨。一同来酒吧的还有另一个导师的两个男学生,但那个导师家离得远,让魏长青来处理。   打架原因是另一批客人中一个男人纠缠李墨墨,未果之下出言侮辱。   几人起了口角,争执之下,在酒精的催发下开始动手动脚,因为两批人来的都是人高马大的男性,几乎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保安拦都拦不住。李墨墨眼见打起来,手忙脚乱,慌张之下把电话打给了魏长青。   魏长青到的时候,混战还没有结束,只来得及看一眼台上,驻唱乐队的表演就被打断了,一个穿黑色贴身裙的女人上台夺过麦克风,眼里都是冰雪般的寒意,语气沉而稳:“闹事的,滚出去。”   保安这才借机将人赶出门。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几人打架时毁了酒吧不少东西,酒水桌椅还要赔偿,以及魏长青了解事情经过后,要求对方中调戏李墨墨的男人道歉,否则就要报警。   乐止苦出来时,事情还没有协调好,文韵显然心烦意躁,叼着根烟漠然看打架的两批人对峙。   酒吧经理在一旁道:“还请几位先把损坏的东西赔了,以及酒水费结了。”   调戏李墨墨的那个男人扎着马尾,歪着嘴:“你让他们赔,我就付我们的酒水费,是他们先打起来的,责任在他们。”   他的同伴也纷纷附和。   孟臻怒气冲冲,像一头牛,被两个男生架着:“你他妈放屁。”   魏长青扬手打断他,问那个马尾男:“但事情是你们先挑起来的不是吗?你不但出言侮辱我的学生,还性骚扰。”   对方看他文绉绉的,根本不在意他,偏着头流里流气:“你好好说话,我就跟她开了个玩笑,凭什么说我性骚扰,他妈当□□还立牌坊,要装清纯玉女也别来酒吧啊。”   魏长青克制着打人的冲动,眸光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扭头看向文韵:“你是酒店老板?”   突然被这么一问,文韵一愣,但很快点点头,拿下烟:“怎么?”   魏长青:“酒吧有监控吧?”   文韵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魏长青又看向马尾男,“既然有监控那就好办了,是不是性骚扰,相信警察根据监控会有一个公平的决断……”   “我去你妈公平的决断……”那个马尾男早在魏长青问文韵话时就蠢蠢欲动,听到这里猛然出拳。   “小心。”   这一声惊呼尚未落音,魏长青已经将马尾男撂倒在地,动作之快让人反应不及。   魏长青将马尾男摁住,扣着他脑袋,逼他仰头,其他人想冲上来,都有所顾忌。   目睹这一幕的,都有些受到惊吓,那几个学生显然没料到导师还有这么一手。   魏长青没管其他人,只淡定道:“报警。”   “别别别,大哥,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马尾男几乎秒怂。   他同伴也防备地伸着手,连声附和。   魏长青也没勉强:“那就,道歉,赔偿。”   马尾男:“好好好。”   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解决了。   马尾男道了歉赔了钱,丧家之犬一般夹着尾巴溜了。   几个学生垂头丧气赔着小心,生怕魏长青事后问责。   魏长青却没看他们,反而望向另一边。   树下,乐止苦叼着根烟,双手插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她的不止魏长青一人,顺着魏长青目光看过来的,有他的学生,还有文韵。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低头掏打火机将口中的烟点燃,慢悠悠吐出一圈青白的烟,妆容精致的面孔,像极了昼伏夜出的妖精。   魏长青收回视线:“走吧。”   他率先上车,几个学生忙跟上去,将车子挤得满满当当。   将学生送到研究生宿舍楼下魏长青才停车,就在几人抱着好险好险终于逃过一劫的侥幸心态下车时,他慢悠悠开口:“写一篇讨论胶州湾生物多样性的论文,切入点自己找,内容不能空洞不能抄袭,不少于三千字。时间,一个星期。语言,”他顿了一下,将车窗缓缓升上去,“英语。”   他开车走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问:“我们要写吗,不是一个老师啊?”   没人理他。   李墨墨哭丧着一张脸,挥挥手:“我走了。”   孟臻忙喊住她:“等等,我送你。”   魏长青送他们到男生宿舍楼,李墨墨还要走一小段路。   已经不远,她想拒绝,但孟臻已经追了上来,俩人安静地走出几步,孟臻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本来想带你去玩的,结果没想到闹出这种事。”   李墨墨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你要是帮我写论文我就原谅你。”   孟臻:“那你还是别原谅我了。”   李墨墨捶了他一拳。   、   乐止苦深夜才回去,路上被文韵调侃了一路。   “你什么时候这么路见不平一声吼了,还让人小心?”   乐止苦一脸冷漠:“我正义的时候多了,只是你少见多怪。”   文韵冷哼一声:“是吗。”   乐止苦趴在车窗上,懒洋洋“嗯”了一声。   是啊,只是不管是见义勇为还是挺身而出,对象,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就在这样月明星稀的晚上,因为这样一件事,她突然想起了埋葬在记忆深处很久的一段往事。   那年她高一末,要开始纠结文理分班。魏长青来家里给他补习英语,她顺势问他意见。   他毫不犹豫道:“文科。”   她有些不高兴:“为什么,明明我理科也不差。”   魏长青解释:“比较符合你气质。”   就这么简单的一段对话,她的心情起起伏伏:“真的,难道我是那种一身书卷气满心笔墨香的美少女?”   他:“……做题,我下午还有事。”   乐止苦不想做题,问他:“你下午还有什么事?”   魏长青道:“去市图书馆借本书。”   乐止苦咬着笔头,笑眯眯:“哦。”   魏长青被她笑得莫名,但没说什么,点点试卷,让她继续。   然而让他补习从来都只是个噱头,自从他出现在乐家,并且知道他英语极好,雅思成绩满分后,她就故意把英语考得奇差,甚至还想生物也偷个懒考得崩一点,但又觉得这样太刻意,而且有乐帷教授在,高中生物学不好颇有点难度,于是放弃。一连两次英语都考得像坨屎,乐帷教授从不在意她成绩都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并且强调了英语的重要性,于是乐止苦打蛇随棍上,开口:“那不然让魏师兄来教我?”   乐帷教授那时候身体还健朗,红光满面的,完全看不出此时已只剩短短三四年好活。   他看着乐止苦,觉得自己小孙女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没好说,轻咳一声,让她吃饭。   乐帷教授不开口,乐止苦自己会开口,没多久魏长青再被导师叫来家里吃饭就让她找到了机会。   她故意在饭桌上开口,乐帷佯怒:“你魏师兄哪有时间给你补习。”   魏长青却笑道:“没事,老师,时间挤挤就有了。”   乐帷其实是真有点不高兴,嫌乐止苦耽误他得意门生的时间,但一方面又抱有点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小心思,反对的态度并不那么坚决。   后来每逢周天,魏长青都会来给乐止苦补习英语。   而乐止苦会看情况拖延时间,并且掐着自己的进步进度,不让人看出她是故意考砸,非常之有心机。   这天魏长青说有事,可见就是真的有事,而且非忙不可,乐止苦心里有数,并不耽误他时间,装作比往常专注的模样,加快速度完成了任务。   魏长青下午要去市图书馆借书写论文,乐止苦故意东拉西扯,故作漫不经心地打听具体时间,问清楚后才将人放走。   那天下午,她果然在市图书馆偶遇到了魏长青。   他抱着一本英语原文书,她抱着从儿童区借来的连环画,在二楼自习室迎面撞上,最后坐到一起。   魏长青自见她后始终嘴角噙笑,笑得她头一回觉得不好意思。   这人对她为什么出现在这肯定心知肚明。   她有的时候也会怀疑,他那个时候什么也不说,是不是也对她有些意思,否则为什么在她成年的那天晚上,对她的表白,拒绝得并不那么果断。   那天看了一下午的连环画,满脑子都是“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   浑浑噩噩跟着他出门,市图书馆旁边有所中学,从旁边过时,几个男生在打篮球,乐止苦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让他请吃饭,魏长青险些遭飞来横祸。   说也奇怪,一下午都在夏乏的乐止苦,看到那个篮球飞过来时,竟瞬间清醒,比奥运会上参加110米跨栏的运动员还要敏捷,猛地扑到魏长青面前,意图替他挡下这一劫。   虽然后来那个篮球并没有砸到他们,乐止苦也觉得自己挺身而出的形象很伟大。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比女主大三岁,学神人设 第8章   端午那天清晨,乐止苦烤了一片面包,就着牛奶享用自己的早餐。   露台的电脑,Q、Q还在滴滴叫,编辑不知道发了什么过来,一大早就急着找她。   面包两口吃完了,牛奶还有剩。   曾经爷爷奶奶都在的时候,奶奶时常督促她和乐教授喝牛奶,说是听电视里说,可以补充营养物质,喝了对身体好,乐教授和她都不爱喝,但总是依顺着奶奶。未免古女士去超市买些实际上没什么营养价值的牛奶饮品回来,乐教授还亲自订了屋顶包的巴氏杀菌奶。   吃早餐不用五分钟,然而喝一瓶奶却要半个小时,因为对不喜欢喝牛奶的人来说,强行往肚子里灌牛奶是一种折磨。   奶奶逝世一年多,爷爷离开人世也有五年了,没有人督促她喝牛奶,也不会有人和她一样摆出一张嫌弃的脸,却还是一口一口艰难下咽。没有人会在端午的清晨,架一张画板,画一张全家福,也没人会在那张全家福的底下,留下龙飞凤舞的一句话,“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感应,古女士只在乐教授去世前一年突然有了端午画全家福的想法,到后来老爷子去世,那幅画,竟真成了这一家子唯一一张全家福。   老太太画风抽象,全家福看不出几人面容,只知道寄托的情感是希望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然而只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在老爷子病时,也显得那样奢侈。   一大早的回忆往事,吃下去的早餐都有些消化不良。乐止苦将牛奶一饮而尽,觉得实在太折磨自己了,于是去厨房将剩下的牛奶装进纸箱,画了一幅简笔画,留了一句话,下了楼。   小区有个侧门,去楼下马路很方便,到魏长青家门口的时候,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敲门,后来一想,算了,就这么着吧,于是将纸箱放下,离开。   、   中午梁修打电话过来,问乐止苦要不要回去。   她早有回去过节的打算,没有拒绝。   到梁家是正午,出租车在门口停下时刚好梁浩源的车也回来了。   可能是看到外来车辆,猜到是乐止苦回来了,还特地也停下车来,梁浩源从车上下来,一身西装革履,像是刚从某个会议上下来,表情还有些严肃。乐止苦拎着包,见他过来,甚至还想着,他是不是要和她握个手。   但最后,出租车开走,司机也将车开进车库,俩人相对站着,竟有些相顾无言。   去年中秋乐止苦回国,待了没两天就离开,以梁浩源的精明,大概也猜出发生了什么。   “进去吧,”梁浩源还是好好打量了乐止苦一番,伸手示意里面,“瘦了。”   乐止苦笑笑:“大概是国外的食物不合口味,回国就好了。”   梁浩源点点头:“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乐止苦忙道;“会的。”她微微一顿,“爸平时也要照顾好自己。”   气氛有些凝滞,她这声爸一出口,梁浩源却像松了口气,突然就笑起来,拍拍她的肩:“你回来后住在哪?”   乐止苦道:“一直在市南,租了个房子。”   梁浩源:“不然回来住,家里有阿姨照顾,过得肯定比外面舒服。而且梁修周末也会回来,他应该也挺想你这个姐姐的。”   乐止苦笑了笑,这回没接话,刚好梁修来开门,她就揽着弟弟的肩,笑着进门:“弟越来越高了。”   她其实不太擅长处理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时候,她学会了一招,逃避。   梁修莫名地看她一眼,大概不明白她这好久不见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没躲开。   乐止苦拍拍弟弟的肩,心里突然有了些底,也踏实了些。至少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真正和她有关系的人。   吃过午饭,乐止苦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交给梁浩源。   梁浩源家业做大到这一步,也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东西没见过,看重的只是一份心意罢了,对她买了什么并不在意。得了礼物,道了声有心,就上楼午睡去了。   梁修也新得了一只PSP,但他最近要准备中考,能玩游戏的时间不多。   梁家人都有午睡的习惯,乐止苦守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无趣,去厨房做了一些草莓椰汁糕,自己只尝了一块,剩下的全部冰镇,嘱咐阿姨等梁家父子醒了,记得叫他们尝尝。   很久没回来,她的房间还是干净得一尘不染,应该是梁浩源叫人打扫过了。   房间里的装饰很粉嫩,鹅黄窗帘,粉色真丝床,天蓝墙纸,看得人眼晕。   当初装修的时候,梁浩源特地去乐家接她,问她要怎么装修好。那个时候她对这个家并没有多少温情,被询问也只给了两个字,随便。   最后装修成了这样。   但乐止苦心里还是有些感动,她看得出,梁浩源在她的房间设计上,还是花了心思的。   她还记得,最开始梁家驻地是在宁城,东省省会,那时候她被生母找回去,跟着她在宁城还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刚到梁家,也是住在这样一间房子里,据说是她的母亲,在征求梁浩源的同意后,把房间装修成了这样。因为她以为小女生都喜欢这样清新寡淡的色调。   到琴城后,梁浩源显然也同样如此认为。当她第一次住进来时,梁浩源还隐含期待地问过她:“怎么样,还喜欢吗?”   她没法说不喜欢。   都已经装修好了,费时费力,还是她自己让他随意发挥的,她没有说不好的资格。   在床上躺了一会,有些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充斥着一些有的没的。就着一杯清茶将点心吃完,乐止苦去了母亲的房间。   她的生母肖佩,在她三岁时将她抛弃,在她辗转到乐教授家,终于以为自己找到归宿时又不由分说将她带来梁家。她的母亲以爱为名满足一己私欲,作女儿的却始终没法怪她。   因为她知道,她母亲有一句话,她永远无法反驳。   “我是你妈妈啊。”   她也为她的抛弃付出过代价,在此后的相处中总是小心翼翼,不论对天发誓多少次,都始终得不到信任。但其实乐止苦能看出,她母亲还是爱她的。她只好相信,当年她的抛弃是情非得已。   在宁城时,肖佩的房间在梁家别墅二楼的最左边。自她生梁修难产去世,梁浩源就搬去了旁边的房间,后来搬来琴城,她的房间也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梁浩源就一直在旁边守着,这么多年,竟颇有点不离不弃的意思。   自去年中秋无意知道梁浩源不是自己生父,乐止苦想起这个便宜爸爸总有点心情复杂。也不知道当年,他开口让肖佩来琴城接她时,到底怀揣着怎样一份心情。   肖佩房间有些古意,都是传统的老桌椅,也许是久不居人,有些阴阴沉沉,将厚重的窗帘拉开,光线透进来,才觉得这房子里多了些生气。   房间角角落落竟也都很干净。乐止苦在沙发上坐下,想起什么,又去翻母亲的床头柜。   梁浩源这个人,做事做得彻底,说原封不动地搬就原封不动地搬,就连床头柜里的一个发夹也没有落下。   自然,母亲的日记本也还在里面。   她还记得,肖佩带她去宁城没多久就怀了梁修,为了梁浩源不顾性命非要做高龄产妇,怀胎十月后难产而死。她对这个母亲没有多少感情,被她抛弃又被她道德绑架一般带来宁城,心里少不了怨恨,但她死后,她还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梁家老太太还没去世,对她态度不冷不热,肖佩死后,老太太对乐止苦就越发冷淡。梁家其他人,也就只有一个梁浩源,对她也很客气,倒不分肖佩生前身后。肖佩一直让她喊梁老太太奶奶,喊梁浩源爸爸,她就以为都是亲生的,后来才懂,他们的冷淡与客气,不是毫无来由,也不是因为时隔久远,已经忘了如何和她这个遗落在外的孙女/女儿亲近。   她只不过是肖佩带来的继女罢了。   那时候她还不明真相,母亲死后,整个人极端阴暗的情绪达到了顶点。母亲一连抛弃她两回,父亲和奶奶对她都不好,在这个家里,她就是多余的。   她急切地想离开这个奢华的纸屋——所谓真正的亲情都脆弱不堪,甚至经历不起一场细如牛毛的小雨。   但她年纪小,跟着母亲来宁城时没记住乐教授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另一个城市。她去问梁浩源,但梁浩源不肯告诉她。   她也没有资本,梁浩源给她的零用钱一直刻意克扣,如果要去另一个城市,她需要攒足够多的路费。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乐家还愿不愿意收留她。   从八岁到梁家,到十五岁偷看了母亲的日记本,这之间,足足七年,两千多个日夜,没有哪一天她不觉得自己多余,她时常会想,也许从出生那一刻就错了,她从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作者有话要说:  ?ヽ(*?з`*)? 存稿就快没了 第9章   梁浩源起来后下楼,没见乐止苦,刚好阿姨送乐止苦做的点心过来,便问道:“她还在睡?”   阿姨道:“不知道,之前看她进夫人房间了。”   梁浩源点点头,叉了一块草莓椰汁糕尝了尝,被甜得微微皱眉,放下叉子道:“我上去看看。”   他心里想着去年中秋的事,起身,看一眼盘中的糕点,最后还是又吃了一块:“梁修应该会喜欢,那小子喜欢吃甜的。”   阿姨笑道:“是,还不肯让人知道。”   梁浩源笑着摇摇头,往楼上走。   走廊常年开着灯,灯光都似有陈年老酒一般醇厚的味道。   走到门口,他步伐不由得越来越轻。这么多年了,一开始这里还是心中的禁地,如今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不是因为深情不敌岁月蹉跎,而是他渐渐有了和她越来越近的感觉,近到好像过不了多久,他又可以见到她了。所以再守着圣地一样守着一间空房,又有什么意义。   他先敲了敲门,没人应,轻轻一推,门开了。   一直以来,这间房子都是他亲自打扫,刚来琴城时,他时常会进来坐坐,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如今还会整理里面的东西,却不会再这么坐下去了。   乐止苦就睡在沙发上,阳光落在她脸上,照得她颀长的眼睫有金色的绒光。   她五官精致,十分像她妈妈,安静时,也恬雅文静,笑起来时,眼梢的风情如六月的阳光,有些灼意却又并不过分热情。   梁浩源有一瞬间,以为肖佩回来了,但很快又清醒,不免自嘲一笑。   乐止苦怀里抱着一本牛皮本子,是肖佩在世时的日记本,去世后被她女儿当成杂志一般翻来覆去地看,梁浩源不免失笑,从柜子里翻出一条薄毯,弯腰给乐止苦盖上。   、   乐止苦做了个梦,关于她母亲的。母亲去后,她曾连着两年时常梦到她,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再也不出现在她梦里了。   这次梦里再见,母亲肖佩已面容模糊。她其实是个地道的美人,鹅蛋脸,眉黛春山,秋水翦瞳。就算年纪大了,依旧风韵不减。第一次见到母亲时,乐家所有人都在,乐教授的侄子乐凡、前侄媳左云,还有乐凡的父母也就是乐教授的哥哥嫂嫂。大厅不大,坐得满满当当。了解了肖佩的来意后,几个长辈窃窃私语,小声道:“止苦长得像她。”   仅是容貌上已不需要再做进一步的确认,几乎见过他们母女的人都说,他们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乐止苦就是缩小版的肖佩。   然而多年后做个梦,她都不能凭着这相似将梦里的她还原。   也许肖佩并不是真的想见她。   这个梦杂乱无章。   一会她站在乐教授家楼下,殷殷期盼地注视着乐止苦,乐止苦却连个正眼也欠奉,从她身边掠过去,撞得她身体一晃。   一会她带乐止苦去附近的快餐店,点一些口味奇怪的垃圾食品,笑得一脸小心翼翼:“你们小孩子是不是都喜欢吃这些?”乐止苦是喜欢,却将那一桌全掀了,她平时受乐教授指点,并不这么粗俗无礼。   一会她和乐教授在书房说话,说着说着就掉眼泪:“止苦是我的孩子,当年抛弃她是我不对,我很感谢你们照顾她这么多年,但我,但我……这毕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忍心让她一直待在外人家里,她心里肯定也会怨我的……”乐止苦站在门外,在奶奶担忧的眼神里压抑着满腔怒火与不甘。   ……   后来不知怎么发展的,乐止苦还是跟着肖佩出了乐家大门,乐教授将他们送到小区外,全程背着手,健步如飞,只留给她一道微有些佝偻的背影。肖佩牵着她的手,眼里都是泪光:“跟妈妈回去,妈妈会好好对你的,还有爸爸,爸爸也会好好对你的。”   看到她的眼泪,乐止苦没有一点心疼,也对她的承诺没有丝毫期待,只想反驳她,想吼她,想告诉她,你既然已经抛弃我了,能不能有始有终!   然而梦里,她死活发不出一点声音。   惊醒时,除了一背冷汗,脸上也有些异样的感觉,一摸,凉凉的,还有些湿。   她呆呆躺了一会,起身,一扭头,却见窗边坐着一个人。   “爸?”她反应了好一会才喊出声。   梁浩源看着窗外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乐止苦又喊了一遍,才把他魂唤回来。   “醒了?”梁浩源扭头看到她,似有些感慨,手撑着膝盖,拍了拍,“做梦了?”   她泪还没擦干,一看就是做梦了。攥紧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到身上的薄毯,乐止苦又擦了擦脸:“嗯,梦到我妈了。”   梁浩源重新看向窗外,叹了口气:“我都很久没梦到她了。”   这语气竟似有些羡慕,乐止苦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他怀念的模样又知道只怕没听错。   “你妈,”梁浩源看一眼乐止苦,“你是不是还怨着你妈?”   乐止苦笑了笑:“怨什么,她都不在了。”   梁浩源看着她,目光沉寂,像凛冬里光秃秃的树林,只有一片鸦色:“你别怨她,她其实也不容易。她……”他有些艰难地措辞,想说什么,似又不好开口。   乐止苦却像突然下定了决心:“爸,其实你不是我亲生父亲吧?”   梁浩源一愣,但眼里没有意外,反而有恍然的笑意:“你果然还是知道了,我就说去年你离开的时候对我的态度怪怪的,平时也喊我爸爸,那天连我第二天要过寿都没有喊我。”   乐止苦抱歉地笑,心里多少有些内疚。梁浩源不是她生父,做的却一点也不少,甚至比她不知道在哪的亲生父亲做得更好。当年没有他允许,肖佩也不能去找她,更不可能将她带来这个家。此后的客气,只怕也是找不到和她这个浑身是刺满身防备的继女相处的正确方法。   梁浩源道:“你当时是怎么知道的?”   乐止苦缓了缓才开口:“那天,第二天是你的五十寿宴,也是中秋节。你和阿姨在厨房说话,我无意中听到的。”   梁家佣人是梁家的远房亲戚,在梁家做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不知道。   那天在厨房,阿姨一边切菜一边和梁浩源道:“乐小姐还是挺有心的,夫人去了这么多年,她还记着您这个继父。”   但偏偏,她不知道没人告诉过乐止苦梁浩源是她的继父,这么多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竟真的直到母亲去世十几年后才得知真相。   乐止苦翻来覆去看的那本日记,也对找回她之前的事决口不提,甚至还含含糊糊暗示梁浩源就是她生父。以至于,就这么误会了十好几年。   如果一早就知道梁浩源不是她亲生父亲,也许她一个人漂泊在外时,还没那么难熬。   不过这事,一开始也是她自己疏忽了。她一直怨恨自己的母亲,却从不曾怪过梁浩源,因为梁浩源从不会像肖佩那样,在她面前不断忏悔,不断妄图弥补,不断允诺。没有给过希望自然就不会失望。但他作为一个“抛弃女儿的父亲”却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而乐止苦对他与对肖佩截然不同的态度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那个时候她就该敏锐地察觉到这些问题,只是沉浸在对母亲的恨意里忘了去细想。   “原来是这样,”梁浩源有些好笑似地摇摇头,见乐止苦神色沉默,又道,“你不必觉得有什么,你母亲嫁给我,你也跟着在这边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对你和对梁修从来没有二样。你只管还像以前那样把梁家当自己家,把我当你的亲生爸爸。”   乐止苦轻轻嗯了一声,梁浩源看着她,突然有些失落地道:“有的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觉得鼻子一酸。   乐止苦掩饰性地低头翻着手边的日记本。   梁浩源视线也不由地落在她手里的日记本上,正要再开口,却被敲门声打断:“姐,爸,你们在吧?”   梁修醒来后不见俩人,在阿姨的指点下端着点心过来找人。   点心是乐止苦做的,梁修果然很喜欢,不过小孩傲娇,吃了两块不肯吃了,还皱着眉吐槽太甜。   乐止苦不解实情,还真当他不爱吃,想说下次做点不甜的。她平时做给自己吃也嫌甜,要么少放糖要么干脆不放。但还没开口,就听梁浩源在旁道:“不喜欢也吃了,你姐辛辛苦苦做的。”   梁修哦了一声,竟听话地一口一口叉着吃,眉头皱着,眼神里却不明显地藏着一些雀跃的情绪。   乐止苦:“……”   、   晚饭很丰盛,可以吃咸粽子当主食。   乐止苦这趟出国,肉眼可见地瘦了,梁浩源一顿饭开了三次口让她多吃点,还给她夹菜,梁修别别扭扭地给她剥了个粽子:“吃吧姐。”   乐止苦又差点鼻酸,本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炼铸铜墙铁壁,却发现其实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敏感又脆弱的小孩。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孤身一人时,最后又在角落里掘出了那么一丁点弥足珍贵的宝藏,不再一无所有。   乐止苦不在家过夜,梁浩源亲自送她。   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市南,梁浩源还跟上去看了看乐止苦的居住环境,知道她将自己打理得还算不错,不是应付度日,才算放心。   走的时候,他不忘对乐止苦说:“就算我不是你亲生父亲,那也依旧是你的家,你弟弟在那,你妈妈也在。有什么困难,不要有什么顾忌,都可以找我。”   乐止苦对他很感激,感激他花费这么多年功夫为她营造这样一个温情的假象,如果不是她自己无意戳破,也许这个假象可以维持一辈子,到那时,真的假的又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拒绝梁浩源的好意。   等梁浩源走了,她有些无力地靠坐在沙发上。觉得有些累,但又并不太难过。   就在她想偷个懒直接洗洗睡的时候,门铃声突然响起。 第10章   她本以为是梁浩源,打开门看到来人后一声爸差点脱口而出   魏长青提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外,看到她笑了笑:“差点以为你没在家。”   乐止苦视线飘到他手里的袋子上。   魏长青忙提起来:“这些粽子我自己包的,都是你喜欢的甜粽……”   乐止苦靠着门无情地打断他:“我今天在你家门口放了一箱牛奶看到了吗?”   魏长青:“看到了,你画的画……”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送牛奶吗?”   魏长青不解地看她,其实已经猜到一些,潜意识并不想她说接下来的话,却没法阻止。   乐止苦抱着手臂,语气冷漠:“因为我只会把我不喜欢的东西,不适合我的东西送人。那幅画是在告诉你,你曾经以为我喜欢的东西,其实我都很讨厌。我从不喜欢喝牛奶。”   魏长青沉默,也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眸光略有些黯淡。   “现在说这些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乐止苦站直身体,“粽子你拿回去吧,我现在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了。”   她要将门关上,魏长青却突然伸手挡住。   他垂眸看乐止苦,神情竟又恢复了淡然,连眼角那颗痣好像也有些凉意:“从来没有了解过你的口味是我不对,不过要送出去的东西我也从不收回,不吃就扔了吧。”   他将袋子放在门边,转身离开。   目睹他背影毫不留恋地消失在楼梯口,本就有些疲惫的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一定已经腐蚀的像火山岩浆一样,正咕噜咕噜冒泡。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明明已经说好了就当陌生人,那就应该不管好坏都只是自己的事。可为什么她还是这么大怨气;为什么他只要稍微一冷下表情她的心就像陷在鹰爪下的猎物,满是恐慌与绝望;为什么她就是见不得他的背影,毫不留恋,好像他一离开,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就会顷刻间全部失去。   她已经一穷二白了,她连仅有的亲情,都像是她如同一个生意不好的乞丐风吹雨打地坚守才换来的三毛钱。她现在的一切,都冒不起失去的风险。   她应该远离他,避免他只用一个眼神,就带走她所有。她想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有一个不是生父胜似生父的爸爸,以后会再有一个合适的对她很好的丈夫,她会安稳地过完这一生,最后平静地闭上双眼,而不是像在国外时,吞下安眠药陷入昏睡,也依旧感觉自己被浓得化不开的惶恐紧紧包围。   、   乐止苦拎着那袋粽子回了房间,愣愣看了好长时间才伸手取了一只出来。   这年头还会包粽子的男人应该已经是稀有物种了吧。她嘲讽地笑了笑,用小刀割开绳子,放出粽子胖乎乎的肉体。   乍一闻很香,形状也好看。乐止苦咬了一口,糯米甜软中有红枣的清香,再咬一口,可以看到红枣赭色外皮。   她很撑,在梁家吃了不少,根本吃不下了,粽子甜得发慌的味道让她有些犯恶心,强行吃下半个,最后还是去厕所扣着喉咙催吐了。   吐出不少东西,肚子里瞬间空了,心跟着也空荡荡的,像一只悬在半空中的氢气球。   乐止苦靠着马桶坐下,看到屏幕上反射出自己狼狈的模样,按亮屏幕后拨出电话,打给了文韵。   “陪我喝酒。”   吐干净了,刚好可以喝酒。   、   魏长青面色不善地回去。屋里有三人凑在那斗地主,李墨墨坐在一旁,歪着头看孟臻手里的牌。她最先看到魏长青回来,忙下意识正襟危坐,喊了声“老师”。   孟臻脑袋上贴了不少纸条,喊人的时候吹得纸条飞起来。   津城来的老同事叫林遥,发型讲究凌乱美,三十出头,在学生堆里混得如鱼得水,斗地主就是他先开的口,上次李墨墨没接到人,他自己先坐地铁去研究所报道了。   见魏长青回来,他笑着打出一张牌道:“怎么样?”   马度坐在他对面,闻言也看过来,眼里是隐晦的好奇。   这屋里只有林遥知道魏长青干嘛去了。魏长青没接话,换了鞋往屋里走,路过桌边的时候对两个学生道:“十一点之前回宿舍。”   李墨墨忙点头。   孟臻中气十足地道:“好嘞。”   魏长青拍了下林遥的肩,回房了。   马度看一眼林遥:“他提着那袋粽子干嘛去了。”   林遥摇头一笑,没说话。   这里一堆单身狗,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林遥这暧昧一笑,大家都懂了,也都跟着笑。   马度摇摇头:“东西送出去了那看来还行。”   孟臻看眼楼梯口,笑道:“马老师,你成天琢磨着怎么给咱魏哥牵桥搭线,没想到人家已经有目标了吧。你什么时候操心一下你自己啊?”   马度瞪他一眼:“有你这么跟老师说话的,老师的私事轮得到你个小兔崽子插嘴了?”   孟臻歪着头扔牌:“别这样嘛,咱们都一张牌桌上的牌友了,多难得啊。”   马度:“快闭嘴啊,炸。”   孟臻:“卧槽!”   、   回到房间后,魏长青换了睡衣躺到床上,好一会睡不着,又翻身起来。   他睡不着的时候有个习惯,做手工。   几年前和乐止苦分手的时候,他一连好几个晚上都睡不踏实,一闭上眼就是她提分手时满不在乎的神情。那段时间,一贯冷静的他,几乎快魔障。   他有时候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觉得分手可能只是一场梦,但一和她靠近又发现并不是,现实比梦境更残酷。   后来他慢慢学会了疏远,不去接近让他魇住的病原体,最近才感觉好些。   他本以为一年多没见了,他应该已经对她有了免疫力,就在刚才却发现,他还是太天真了,她大概已经成了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初五的月亮只有弯弯一牙,星星也只有依稀几颗,屋里没开光,借着路灯,魏长青握着雕刻刀,将一块木头刨出一个人形。   他很少做木雕,多数时候会选择一些节约成本的废品做手工,比如以前送给乐止苦一座埃菲尔铁塔,就是用魏家一套起了霉的旧筷子做的。那些筷子被他处理过,消毒,漂白,最后干干净净的像是新的。   他还记得乐止苦很喜欢。收到礼物时笑得眼睛弯起来,像天上的月牙。   其实他也很喜欢,乐教授拿乐止苦的照片给他看,颇有些嘚瑟的味道。   “这是我孙女儿,聪明漂亮,跟她奶奶学了一手好画。”   照片里的小姑娘大概十五岁,皎皎如明月,不似如今这般美得极具攻击性。   后来那一年过年回到魏家,他就把摆在书架上的埃菲尔铁塔抱来了琴城,见到乐止苦后送给了她,权当见面礼。   乐止苦回赠他的,是一幅画。   想到画,魏长青停下手里的忙碌,扭头看向另一边墙面。   卧室里摆了一张订做的书架,隔板很高,适合用来放大件物品。   上面摆了不少东西,最上排是他的手工,有用PVC管做的加特林机□□型、有用木块做的拖拉机、铜丝拧的单车……低一排是几套漫画书,和几张被他用文件夹夹起的画纸。   这么多年,她竟零零散散送了他不少的画,不管寓意是好的还是不好的,认真的还是搞笑的,都已经快能装订成一册了。   手里的木头只雕了一个人的背面,只有雏形,及腰长发,穿着短裤。也许不明所以的人看不出这是谁,可他只是下刀的那一瞬,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他已经不会雕其他的东西,只会雕她,只要一下刀,不论这一刀落在哪里,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所以他很少再碰木雕。   将小刀放下来,魏长青轻轻摩挲着手里还没打磨光滑的小人,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   楼下,乐止苦在文韵艰难地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整个人趴在别墅院门上,才要开口,先打了个酒嗝,她举起手里的酒瓶往嘴里灌酒,运了运气,高声喊:“魏——长——青,王八蛋,你给我滚出来!”   文韵无奈地站在一旁,放弃将她架走的想法:“你疯了吗?”   乐止苦好像醉了,好像还清醒,至少骂人的时候口齿清晰,她根本没听到文韵的话,又喊:“魏长青,你不是很能吗,你出来啊,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说清楚!魏长青!”   这一片其实很清静,后面的小区住的人少,别墅区相邻两栋之间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没有人被吵到,只有别墅里的人来开门,只是出来的却不是乐止苦想见的。   屋里斗地主四人组听到喊声一齐来到门口,两个学生加一个马度,眼里都是兴奋好奇的光芒,只有林遥还靠谱点,刚想问你有什么事吗,就见乐止苦爬上院门,在林遥一惊,刚想过来扶住人的时候,啪地跳到了地上,只是踉跄了一下,竟然站稳了。   “这位女士……”   “乐止苦!”一个冷静的声音打断林遥。   文韵走过来,隔着门招呼她:“走了乐止苦,别闹了。”   乐止苦没理她,站稳后往里走了两步,愣愣地看着里面。   堵在门口的两个学生让开,魏长青穿着睡衣走出来。   夜风有些凉,乐止苦打了个冷颤,扬手还要喝酒,魏长青沉沉注视着她,她又将手放下来,过了会,将酒瓶一扔,伸出一根手指,轻巧一勾:“过来呀。”   这一声,说不出的魅惑诱人,配上她毫不知掩饰的酒后风情,轻易让男人就像被灼热火舌舔过,血脉偾张。连李墨墨都觉得心口发麻。   乐止苦见魏长青不动,脸色好像越发难看,笑了笑,缓缓收回手:“怕啦?”   她撩了撩头发,露出半边明艳的脸,又往他身边走近一步,这里是个台阶,她抬腿,却脚发软,刚要抬另一只脚,已经整个人歪倒在地。   和魏长青去送粽子时穿的T恤牛仔裤不一样,这次她换了一身低胸短裙,不够贴身,但足够短,从台阶上看去,她胸前一片雪白,因为歪着的姿势,胸贴隐隐可见,要再看得仔细一些,想看到更多也不无可能。   魏长青声音微哑:“林遥。”   林遥和他同事多年,同样也是好友,一喊就透,招呼几人:“走走走,咱们进屋看看能不能搞点宵夜,我饿了。”   孟臻被林遥拉回去,还不住回头。   李墨墨捅了他一下,小声道:“看什么呢,那可是老师的女人。”   孟臻收回目光:“你不觉得有点眼熟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结束就没有存稿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1章   乐止苦其实还没有醉到神志不清,魏长青把看热闹的人轰回屋,又绕过她去开院门,她都一一看在眼里。   文韵进来后过来扶她。她费劲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有些站不稳,半靠着文韵,撩开垂落下来的头发,冲魏长青露出一个笑。   一个略带挑衅的笑。   魏长青站在院门口,等他们出门就要再次给院门上锁:“早点回去休息,不早了。”   他神色淡然,说话的语气轻柔如同月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人牙痒痒。   乐止苦一拳打在棉花上,就觉得心口也堵了一团棉花,喘不上气来。   夜色朦胧,路灯昏暗,这深夜万籁俱寂,乐止苦突然想起几年前,他们刚分手,藕断丝连,他还总教训她不要抽烟喝酒,熬夜成仙,大概是她屡教不听,过了没两年,他们大吵一架,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管过她了。也是从那以后,他一对上她,就总是这样一副神情,漠不关心,事不关己。   乐止苦跟着文韵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头发再垂下来也不管了。   俩人艰难地走到小区门口,文韵终于支撑不住,带着人一头撞到墙上。   “乐止苦,你能不能使点劲?”文韵恨铁不成钢地再要去扶她,却见她靠着墙,一动不动,手碰到她肩膀,却能感受到微不可察的轻轻颤抖。让人心疼。   文韵一时竟也有些手足无措。   乐止苦头抵着墙,心里都是凄苦不甘。   想着去这一趟,应该只是让人看了个笑话,他来送粽子的时候她不是说得很有些坚贞不屈的味道吗,喝了酒瞬间就变了原形。   俩人花了点功夫才回到楼上,文韵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家里没有醒酒的东西,就给她熬了点米糊。   “你是不是从来不开火,我看你厨房里买回来的大米都没拆开。”文韵在沙发上坐着,监督乐止苦将米糊喝干净。   乐止苦将空碗放到桌上,在沙发上慵懒地翻个身:“懒得做。”   “那你每天吃什么,总不能天天吃蛋糕吧?”   乐止苦极轻地“嗯”了一声。   文韵看着她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心里有些气:“还嗯,为了一个男人至于这么折磨自己吗?”   “不是,”乐止苦又转过身来,看着文韵,“也不是完全为他,我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你不懂的文韵。”   你不懂我在国外时有多绝望,时常一恍惚就觉得这世上就我自己一个人了。   害怕做噩梦,于是总是晚睡,很晚很晚睡,害怕就放喜剧片,带着耳机睡着,早上却又不愿醒,因为知道一醒来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只有她自己——用年青的皮囊裹住衰老的内心,漫无目的地踽踽独行。   生活成什么样,又有什么所谓。   但她有时候也会挣扎,努力让自己从泥沼里探出半个头,张着鼻翼呼吸,不过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能张嘴,一张嘴就是满嘴泥。   、   早上乐止苦是被文韵叫醒的。   文韵要赶早上班,早早起床做了早餐。   乐止苦洗漱完后到餐厅,看到桌上热腾腾的粽子一愣:“你什么时候买了粽子?”   文韵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剥粽子皮:“这不是你买的吗?”   乐止苦问完已经反应过来了,没去碰粽子,拿了个鸡蛋敲开壳:“不是,他送的。”   文韵动作微微一顿,看向乐止苦。   乐止苦笑了笑:“他总是这样……”她有些恍惚,剥鸡蛋壳剥得心不在焉,“我和他分手的时候,我爷爷去世不久。分手之前,他在国外,每天忙得连接个电话都没时间,更别说视频或者回国看我了。不过爷爷去世我们分手后,他反而闲了,半年回一次国,半个月一次电话,雷打不动。所以他做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心里很清楚。”   文韵不言。她对乐止苦和魏长青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俩人刚在一起魏长青就出国了,后来没两年魏长青回国参加乐教授的葬礼,和乐止苦闹了些矛盾。乐止苦主动提了分手。   她没想到的是,俩人直到今天也依旧没能断干净,乐止苦这副模样,明显就是对魏长青还有感情。   倒是魏长青,她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对于魏长青是怎么想的,还真的不太确定。   、   魏长青从实验室一出来就接到了亲爹魏明的电话。   “端午也不回来,这回老爷子病了,今天早上刚送进医院,你还不回来探望一下?”   魏明同志日理万机,能这么郑重其事地给他打个电话可见老爷子确实病情不轻。   毕竟从小在老爷子身边长大,不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魏长青紧张地问道:“爷爷的病怎么回事,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魏明在那边道:“你回来就知道了,电话里说不清。”   那边说完就挂了电话。   魏长青无奈,一边脱身上的白大褂一边往领导办公室走。   虽然每天都在实验室泡着,但端午还是放假了,这一上来又要请假,魏长青颇觉得有些不好开口,但老爷子病重不是小事,怎么也要回去看看。   请了两天假,魏长青回去换了身衣服就打车去了机场。   到京城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魏明派车来接他,直接把他拉到了军区医院。   警卫员神情凝重,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说,弄得魏长青也紧张起来,到了医院不由自主摆了一张严肃冷峻的脸,眼里都满是沉重,结果到了病房,还没开门,就听到里面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诶诶诶,你又悔棋。”   另一个老头:“我悔棋怎么了,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啦?”   魏长青看了一眼警卫员,小年青面不改色地替他打开门,先行进去向领导报道。   魏长青跟进去。   病房里两个小老头,一人一张床,中间架了个桌子,盘腿在那下棋。   警卫员说魏少爷来看您了,老爷子闻言头也不抬,依旧和老伙计在那吹胡子瞪眼,但是老伙计,隔壁邻居胡司令冲他打了个招呼。   “长青来啦?”   魏长青笑着叫了声胡爷爷。   胡老爷子没应,因为没功夫应,扭头就按魏老爷子的手:“诶诶诶,有你这么下棋的吗,还换位置,你这个炮在这,你当我不知道?”   魏老爷子:“你别以为你姓胡你就可以胡说八道,我这个炮本来就在这,你别给我捣乱!”   “什么胡说八道,我这是不畏强权,长青,你在这做个证,你爷爷是不是胡搅蛮缠呢,有他这么下棋的吗?”   “你说我胡搅蛮缠,我看你是下不赢了不讲理!我不下了!”   魏老爷子说着将手里的棋一扔。   “嘿,”胡老爷子脾气也上来了,“不下就不下,你以为我乐意跟你下。”   两个小老头将棋子胡乱一扔,气鼓鼓地靠回各自床上,还像两个小孩一样生闷气。   魏长青无奈地走过去,将象棋一子一子收进盒子里。   “行了,”魏长青抬头看爷爷,“别气了,本来身上就不舒服,这么一气病重了怎么办。”   魏老爷子瞪眼:“病重就病重,老头子当年上阵杀敌的时候死都不怕还怕生病?”   魏长青将棋盒收起来,又将床头柜推回靠墙的位置:“爷爷胡爷爷你们好好休息,我去找下医生。”说完他就往外走。   魏老爷子喊了他一声:“回来。”   魏长青没理会,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胡老爷子在旁解气地笑:“老魏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魏老爷子冷哼一声。   魏长青出门就遇到了魏长宁。俩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甫一照面竟都是一愣。   “哎哟我弟,”魏长宁反应过来后上来揽住魏长青脖子,打趣道,“这稀客呀。”   魏长青将她胳臂捉下来,笑了笑:“老爷子的病怎么回事?”   “没有大碍,就是早上锻炼的时候突发中风,中午就好了,睡了个午觉起来和胡老爷子下棋呢,你进去看了吗?”   魏长青:“看了,生龙活虎。”   魏长宁被他逗得一笑:“你还不知道爷爷那德性,别说病了,死都不放在眼里。这一下就好了能不生龙活虎吗,你这怎么看着还不高兴呢?”   其实也不是不高兴,老爷子没事,他自然松口气,但他在意的是魏明用老爷子的身体和他开玩笑。   魏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了,这种玩笑怎么能随便开。   来的时候,他紧张了一路,什么不好的情况都在脑海里先演练了一遍,差点车上就把自己难受到红了眼眶,还不断后悔不该和老爷子置气,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他。   、   老爷子下午出了院,魏长青亲自开车。   老爷子坐在后座,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   魏长青回头看了两眼,心里轻叹了口气。   就算魏明这次不使计让他回来,过段时间他也会回来看看,老爷子早年一头乌青密发,如今花白稀疏,身姿自然也比不上年轻时候挺拔,最近几年拍的照片,身形一年比一年佝偻,弯腰驼背的,让人又是心疼又是唏嘘,岁月不饶人。   “这次回来待几天啊?”   魏长青回道:“两天,明天晚上的飞机。”   魏老爷子听了半晌没动静,魏长青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兔崽子。”   这一声沉闷沙哑,听得魏长青眼眶一酸,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下个月我生日,会回来待一个星期。”   “稀罕。”   魏老爷子瞪他一眼,知道他看不见,又将眼睛闭上。面上神情终于放松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改到晚上九点到凌晨一点,一般更早不更晚,时间会比较机动,超过十一点大家可以第二天再看 第12章   老爷子这次病,虽然好得快,但是骤然发作还是把大家吓了一跳,常年扎根部队的魏长青母亲周晓都跟在魏明后面回来了。   晚上吃饭,难得周晓下厨,魏长青进厨房给母亲打下手。   老爷子有高血压糖尿病,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忌口忌得老人脾气暴躁不少,天天嫌自己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周晓厨艺不错,就算是全素餐也能让人吃得心满意足,米饭都能多吃两碗。只不过她不常在家,更不常做。   因为军人出身,周晓身姿挺拔,切菜有如上阵杀敌,下手利落干脆。她做事认真,喜静,生性严肃,和魏明有些嘻嘻哈哈的性格相悖,但俩人也算互补,相敬如宾地一起生活了好几十年,最大的魏长宁都三十好几嫁人了,不过眼下这个即将而立的小儿子还没有着落。   母子两在厨房一边准备晚餐一边聊天。   周晓很懂循序渐进这一套,先是问儿子工作是否顺利,生活是否顺心,断断续续地闲谈到菜都快做好,终于说到人生大事上。   “最近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周晓看着汤,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魏长青听到这句话,脑海里瞬间跳出了那晚乐止苦坐在台阶上醉醺醺的模样。   她抬眼看他时,挑衅调侃的背后,藏着一些极淡的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忧伤。他觉得她喝多了,后来站在二楼,一直目送她和她朋友回小区,又看到她靠着墙好一会都没动,背影脆弱地像一阵轻烟,风一吹就散了。   她为什么那么难过?   他克制不住地往某个方向想,她是不是还……   “想什么呢?”周晓半天没等到儿子的回答,扭头看了他一眼,被他眼里黯然神伤的模样惊到。   魏长青回神,摇摇头:“没什么。”   周晓半信半疑地瞥他一眼:“是不是有喜欢的了,她不喜欢你?取个碗来。”   魏长青打开碗柜,取了只汤碗:“没有。”   他这否定来得太笼统,周晓一时没分清他否定的是她问句里的前半部分还是后半部分抑或全部。不过她也不在意,接过碗一边盛汤一边道:“没有就没有吧。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盛了汤,她又道:“对了,你还记得喻艺吧,留学回来了,据说和你学的是同一个专业,什么海洋生物学,哦,她好像还拿了一个流体力学的博士学位,双科博士呢。”   魏长青:“……”   周晓:“双科博士,咱们国家没几个吧,她还比你小一岁,这姑娘,啧啧。”她语气里有些莫名的骄傲,好像喻艺是她自己的女儿。   一直没等到魏长青回话,周晓也能自己把话接下去:“她就前两天回来的,工作还没确定,好几个单位抢呢,听说昨天中科院刘院士都已经亲自上门找人去了。”   周晓去洗手,又回头看一眼跟个锯嘴葫芦一样的儿子,道:“行了,把汤端上桌吧,可以吃了。”   饭桌上,老爷子免不了称赞几句周晓的厨艺,周晓客套地笑,谦虚几句,不经意地又把话题扯到了喻艺身上。   魏老爷子记性不太好了,反应了半天:“是喻老将军家的小姑娘?都这么有出息了呀?”   魏明笑道:“是啊,人还长得漂亮,有才有貌。”   魏老爷子笑:“那咱们长青也不差嘛。”   魏长宁揶揄地看一眼弟弟,顺势道:“那岂不正好,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周晓隐晦地给女儿递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魏老爷子盯着魏长青那边,张嘴要说话,一脸郑重,弄得大家都看着他,也跟着一脸紧张,结果却听他道:“那个,长青,给我夹个那个,那是什么玩意?”   老爷子眼神不太好,指指魏长青面前的红烧冬瓜。   魏长青接过他递来的碗,用勺子舀了一些:“是冬瓜爷爷。”   老爷子不高兴道:“我还当是红烧肉呢。”   魏明笑道:“爸,你现在可不能吃红烧肉了。”   老爷子咬着没滋没味的冬瓜:“你爹我都快成和尚了,成天吃素。”   大家都笑。   ……   话题就这么被老爷子打岔扯开了。   、   第二天中午,临近吃饭的点,家里阿姨突然一脸兴奋地迎进来一个人。   “老爷子,喻小姐来看你来了。”   跟在阿姨身后的正是喻艺,身形修长,身上穿了一条中规中矩的白色棉布连衣裙,模样俊俏。   一进来喻艺就甜甜地和老爷子打招呼。   “魏爷爷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喻艺,长青的同学喻艺。”   魏老爷子接到她礼物很高兴:“记得记得,你说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们家长青那小子回来从不带礼物。”   喻艺在沙发上坐下:“这能一样吗,三哥可是您的亲孙子,他这是仗着你宠他呢。”三哥喊的事长青,在魏家几个小辈中,长青排行第三,最大的是长宁,第二的是魏筹,最小的两个是魏宇和魏靖。   “是,那小子。”魏老爷子摆手,满脸笑意。   魏长青适时给喻艺倒了水:“喝茶吗?”   喻艺忙道:“谢谢。”   她接过去,微微抿了一口,动作十分淑女:“三哥,好久不见。”   魏长青笑道:“好久不见。”顿了顿又问道,“什么时候回国的?”   喻艺是他高中同学。上大学之前,魏长青初中高中都跳级了,喻艺比他年纪小,还能和他做同学,其实也是跳级了,当年他们俩在这大院里一度被传成了佳话,说是一对金童玉女,都一样的聪明好看,都是天才少年国家之光,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要多雷有多雷,看到喻艺,魏长青颇有种看到自己黑历史的感觉,因此别说当年他对喻艺没感觉,今天他们就更不可能了。可笑的是昨晚周晓还有意无意想让他和喻艺接触,甚至想让老爷子发话。   庆幸的是老爷子还没老糊涂。   喻艺捧着茶杯笑眯眯道:“就在前两天,”她看向老爷子,“听说三哥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   老爷子佯怒:“哟,所以这不是来看我的呀?”   喻艺笑道:“哪有,明明是看望老爷子您再顺道见见三哥啊,毕竟大家都这么多年不见了。”   老爷子笑着摇摇头:“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鬼主意,老头子我这就上去,给你们小年轻留点私人空间,你看行吧。”   喻艺忙道:“谢谢爷爷,爷爷您可别说是我赶您走的啊。”   老爷子在喻艺脑袋上一点:“鬼灵精。”   喻艺便维持着讨好又不失分寸的笑。   魏长青坐在一旁,旁观他们言行亲昵,好似一对亲生祖孙,莫名心情烦躁。但老头子临走瞥他那一眼,又让他心里定下来。   老爷子走了,客厅里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喻艺将杯子放下,抬眼看他,双手摆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着:“三哥。”   魏长青“嗯”了一声,并不和她对视,起身道:“你想吃点什么吗,昨天我妈做了点海棠糕。”   喻艺喊住他:“别忙了三哥,等下该吃午饭了。”   魏长青只好又坐下来。   喻艺露出一个笑:“谢谢三哥。”   她一口一个三哥,叫得亲昵,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周晓的心思,他大概还会把她当妹妹看待,但是现如今却只觉得烦。他耐着性子应付:“家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喻艺摸了摸头发,眼里都是洞察的笑意:“三哥,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魏长青没反应过来:“什么?”   喻艺摆出一张难过的脸:“我当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小跟屁虫,没想到这么多年,你骗我就算了,还抛弃了我。”   魏长青皱眉,难得一副有听没懂的懵懂模样。   喻艺看他一会,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不逗你了,虽然当年我不理解你本来说好了要出国最后又放弃的行为,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知道你刚刚的表情吗,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所以我说三哥你是不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小妹了?”   魏长青有些尴尬:“没有。”   但这么多年确实生疏不少,俩人不是一年两年不见,喻艺出国的时候是高三暑假,到今天读完博士回国,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中间魏长青出国虽然见过面,但也只是吃过一两顿饭,算不上有什么深入的交集。   喻艺贸然这么自来熟,让魏长青这样性子冷冷清清的人颇有些不适。   喻艺是个聪明人,一看魏长青反应就知道适时调整自己的状态,后来也表现得不多亲热,礼貌大方地说上几句话,吃过午饭就说要回去。   魏老爷子让魏长青把人送出门。   到了院里,喻艺对魏长青道:“真是没想到啊。”   魏长青没她那么多感慨,只回以官方的一笑。   到了院门那,喻艺道:“三哥,下个星期一我就去中科院海洋研究所报道了,在你隔壁实验室,破格提拔为副研究员,和你同级,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她伸出手来。   魏长青看着她,过了会才礼节性地握了她的手一下,很不走心道:“恭喜。” 第13章   快到梁修中考的时候,乐止苦也收到了编辑寄来的包裹,里面是六百套待签明信片,到时要随典藏版《海鸥》一起上市。那天编辑一大早给乐止苦发消息,就为了劝她多签几张。本来定的五百套,后来硬是多加了一百。   乐止苦抱着那重重一包明信片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想去附近超市买个护腕。   快到楼下的时候,乐止苦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眼角余光瞥到楼道口有个人,也没上心,先掏手机。   手机放在裤袋里,她腾出一只手,边走边掏,因为东西重,手机放得位置偏下,她拔了两下没□□,埋头还差点撞上人。   她心不在焉地说了声抱歉,甚至没来得及去看这人长什么模样,包裹就从她手里滑出去,擦着旁边灌木丛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乐止苦终于掏出手机,一看却是个陌生电话,直接拒接,矮身捡东西。   一只莹白的手同时伸了过来。   乐止苦看了一眼。   是个很文雅清纯的女人,素面朝天,眼镜的黑框和雪白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见乐止苦看她,女人笑了笑,将手缩回来,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乐止苦将东西捡起来。   她没把这人放在心上,回了家。   中午午饭时间,路上打来的陌生电话又跳了出来。   这次乐止苦接了。   “乐小姐?”   电话那边的声音成熟低沉,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是秦天冉。”   这一自报家门终于让乐止苦把声音和人对上号。说起来她和这位秦先生好像才见过一两次。   “秦先生有事?如果跟文韵有关,恕我爱莫能助。”   秦天冉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你和文韵关系好,也不需要你做别的,帮我带句话就行。”   他没等乐止苦问,主动道:“过两天我过去,让她不要再拒接电话。”   “打扰了。”这人还很礼貌,说完这句话才挂的电话。   乐止苦耸耸肩。   下午的时间都用来签明信片,黄昏时分,乐止苦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看了眼时间,决定吃根黄瓜出门散步。   她最近越来越懒,既不想跑步也不想跳广场舞,主要也是胡思乱想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可能还是回国给了她不少安全感。有些事情接受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下到三楼,乐止苦又遇到了白天那个女人。   她刚巧从楼下上来,站在转角处,正回头和人说话:“这里是不是不错,离你住处也很近。我可是特意拒绝了研究所的安排的。”   “嗯。”一个熟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乐止苦往下走了两步才看清站在更矮的台阶上的魏长青。   魏长青穿着衬衣长裤,长身玉立,背光站着,神色漠然,上楼的时候一手插在兜里,不经意抬头,和乐止苦正好四目相对。   俩人漠然地对视了半秒,默契地同时移开视线。   站在俩人中间的正是刚回国的喻艺,她也看到了乐止苦,笑道:“你也住在这吗?”   乐止苦没应,看看她,再看看魏长青,片刻后,在魏长青微微蹙起眉头时,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对啊,四楼。”   喻艺看出乐止苦的冷淡,态度也疏离不少。   她点点头,扭头去拉魏长青:“三哥你可不可以走快点,明明腿这么长,走路还跟蜗牛一样。”   魏长青任她拉着,顺从地走快了些。   乐止苦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从魏长青身边擦过时,抽出一支烟,面不改色地将烟插、进他胸前口袋。她本想云淡风轻地收回手,却没想魏长青反应极快地一把抓住了她。   她一愣,露出一个笑:“先生,我只是想请你抽根烟。”说完轻轻眨了眨眼,配合她精致的妆容,有种直击人心的娇憨魅惑。   喻艺大皱其眉,心里想着这都什么人,刚说了一个“你”字就听乐止苦又笑道:“先生不会不赏脸吧?”   魏长青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乐止苦身心愉快地将手缓缓抽出来,只是仍不忘小指在他手心微微一勾,最后再火上浇油一把。   没等到魏长青的反应,乐止苦已经先行下楼,还兴致颇高地吹了声口哨。   楼梯上的俩人安静了一瞬,喻艺看一眼魏长青,突然也将手伸向他口袋。   魏长青没动,但看过去的眼神成功让喻艺的手堪堪停在离他上衣口袋还有一寸的地方。   喻艺:“三哥,这个烟……”   魏长青退开一步,往楼下走:“早点休息。”   喻艺追了两步,又颓然停下。   、   魏长青下楼后,乐止苦还没走远。   她平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这会走在小区里也是如此,逗逗猫逗逗狗,吹口哨的神情和在楼道里的一模一样。   魏长青看了一会才转身回去。   别墅里空空荡荡,厨房里也没什么东西。魏长青看了一圈,没什么胃口,翻遍厨房角角落落没找到打火机,最后上楼去实验室找到火柴点烟。   划了四根没点着,最后点燃酒精灯,想了想将烟叼进嘴里,吸了口,才终于看到烟头燃起的猩红火光。   他从不抽烟,吸了第一口却无师自通,呛人的烟火气直冲口鼻,并不好闻,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魏长青抽了两口,将烟灰弹在一张草稿纸上。   时间已经不早,他进来时没开灯,酒精灯被他用灯帽盖灭,室内便只剩下烟头黯淡的火光。   他微微出神。   大概在五年前,乐教授去世,他从国外匆匆赶回来,第一次看到乐止苦抽烟。   他回国时,乐止苦并没有来接他,反而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如泥。   古女士和一帮亲戚急得上火,四处找她,魏长青回来都没能歇个脚就跑出去找人。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少得可怜。他除了有她一个电话和一个邮箱号,想不到其他任何可以找到她的办法,他甚至不知道她喜欢去哪,平时喜欢做什么,有哪些常联系的朋友,有没有交心的闺蜜。   那天能找到她,还是她自己出现的。   魏长青翻遍海大角角落落,最后快要放弃的时候看到她站在海大生院的实验楼门口,身边跟着闺蜜文韵。   俩人靠着树,都没有看到他,乐止苦扶着树一阵干呕,完了动作熟练地抽烟,只是酒精作用下手有些发抖,差点没拿稳,但最后还是将烟点燃,像个瘾君子般狠狠抽了一口。   看到这一幕的魏长青,震惊之余,还有生气、怒其不争。他想也没想上前夺过她手里的烟,头一次对她疾言厉色:“你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已经闻到了她身上刺鼻的酒精味。   他不在国内的这些日子她都在做什么,她都学会了什么?   喝酒?抽烟?爷爷去世还这么不懂事地到处乱跑?   然而他的愤怒并没能感染乐止苦,她有些懵懂的抬起头,面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她看到他,神情从平静到惊讶再到嘲讽,转变得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哟,这谁啊?魏长青?”她扭头,夸张地问文韵,“这是魏长青吧,不是我做梦吧,来,你给我掐掐,我看看会不会疼?”   文韵笑骂:“滚。”   魏长青不想在外面闹得太难看,压抑着怒意:“乐止苦……”   “你叫我啊,”乐止苦大着舌头打断他,歪着头,脑袋快凑近他怀里,“你叫我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清呢,你大声点啊。”   魏长青忍无可忍地推她。   其实没用什么力,可她却软软往地上倒去,魏长青又下意识去抱她,被她冷着脸拒绝。   她无声地抗拒,突然就变得格外沉默,眼里的倔强让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像心口被扎了一针般不痛快。   魏长青强硬地将她束进怀里,不耐烦的情绪在她开始拳打脚踢的时候汹涌而来,那句话也不经脑子地冒了出来:“乐止苦,你现在怎么这么堕落!”   她终于安静了。   可魏长青后悔了。   俩人安静地对峙片刻,魏长青唇张了张,道歉的话终是没说出口,他看也没看冷眼旁观的文韵,弯腰将乐止苦背起来。   “我先带她回去。”   到家之后,乐止苦是闭着眼的,像是睡着了,魏长青将她放到床上才离开。   而后几天,在乐教授的葬礼上,俩人一句话没说过。   乐教授葬礼结束后,魏长青没有急着回学校。古女士娘家基本没人了,乐教授那些亲戚在乐教授去后对待古女士和乐止苦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他不放心就这么抛下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再者当时他起了为乐教授了却夙愿的心思,因此一直在国内待了足足一个多月。   而就在这期间,乐止苦和他分了手。 第14章   魏长青时常去看望老人,其实也是为了顺道一见乐止苦。俩人自那次在生院实验楼门口闹过不愉快后就一直在冷战。   魏长青知道俩人之间不止有那天的问题,还有之前他在国外时累积起来的各种矛盾。但在他以为还可以调和的时候,乐止苦已经先行放弃了。   那天他给古女士当了回模特。老人家画着画着没了力气,和他聊了两句,疲惫地回了房间休息。他出来时,乐止苦不在家,直到下了楼才见她着一身素净黑裙,在小区刺槐下坐着抽烟。   葬礼的时候乐止苦还忍着,后来葬礼一结束,她就总私下里抽,三次里能被魏长青撞上两次。每次魏长青都忍不住教训她,一开始还好脾气,后来压抑着怒火,再后来又妥协,跟她好声好气地解释抽烟的危害。可她一次没听过,甚至让魏长青有种每次撞上她抽烟都是她有意为之的感觉。他说的越多,她就越是要抽给他看。   这样莫名其妙的执拗,让魏长青无力又恼火。   这天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乐止苦已经先瞥到他,竟露出他回国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   她模样生得柔媚,不化妆穿一身素衣也难掩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勾人韵味,就像素白陶瓷上用毛笔勾出的虞美人,线条纤柔,色彩却浓丽,与白色的陶瓷底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笑,有种云开雨霁的明朗感,却也有种咫尺天涯的疏离感。   魏长青看得一怔,恍惚中听到乐止苦对他说:“魏长青,咱们来个了结吧。”   他站在她对面,俯视着她:“你说什么?”   乐止苦拍拍旁边:“先坐。”   魏长青犹豫了一下,过去坐下。   乐止苦弯腰,将烟摁熄在地上,弓着的背,弯出一个柔美的弧度。   她没有起身,慢慢开口。   “爷爷去世,我很难过,撑了三天,撑不下去了,所以去酒吧……去酒吧放松,后来喝醉,不知道怎么就慢慢走到实验楼那了,不过,说不定冥冥中有什么指引呢。”她轻哼了一声,像是自嘲。   魏长青难得大脑一片空白,有些焦躁,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张握了一下,打断她:“你去过多少次酒吧了。”   她抽烟的动作明显很娴熟了,没有特定的环境和人的影响凭她自己绝做不到这一步。   魏长青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自己还能想到这些细节。   乐止苦低着头,吸了吸鼻子:“不少吧。你出国以后经常去。”   “以后别去了,那里不适合你。”   乐止苦闻言抬头看他,像是有些不可思议,但最后又低下头:“合不合适跟你应该没什么关系了。”   魏长青皱眉。   “我们,”乐止苦过了会才艰难道,“我们分手吧。”   魏长青久久不言。   有点措手不及,却又在意料之中,但这个意料之中,是猜到她迟早会支撑不住,迟早会讨饶,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要早。   而她在他出国时信誓旦旦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说完这句话,乐止苦就似是有些崩溃了,手横在腿上,头一直没能抬起,声音沙哑:“对不起,我做不到了,我等不下去了,是我高看了我自己。”   “你想清楚了吗?”   魏长青冷静得自己都觉得意外。   良久,乐止苦点点头。   魏长青的手慢慢攥紧。   “那就不要也像今天一样后悔。”   又是良久,乐止苦再次点头。   魏长青又道:“当初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以等我留学回国;是你自己觉得不管多久都没关系;是你说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只要每天视频就和每天见面没有区别;也是你说的,等我回国,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在一起一辈子,是不是你说的?”   这样一声声的质问,魏长青都觉得自己残忍,但他盯着她的发旋,竟然停不下来。   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听到他心里那层梦幻的玻璃罩碎成渣滓的声音。   他想自己果然还是草率鲁莽,怎么能这么轻信一个年轻小姑娘的承诺,她说那些话时表现得有多天真无邪,现在就衬得他的信任与坚持有多讽刺可笑。   乐止苦埋着头,蜷缩着,小小一只,显得格外脆弱。   魏长青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次:“是不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乐止苦吸了吸鼻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都是我说的。”   魏长青没再继续,他觉得没意思,五脏六腑都散发出了无生趣的味道。也许再说一个字,他胸膛就要炸了。   然而他不再咄咄逼人,却不代表乐止苦也结束了这场诘问。   她从他静下来的空隙里抓到了反击的机会,直起身,睁大眼,声音近乎轻柔地问他:“魏长青,难道你就不需要反思一下吗?”   没等魏长青说话,她又道:“还记得爷爷去世一个月前,我发给你的最后一封邮件吗?”   记得,然而魏长青嗓子像有一把火在烘烤,干哑得一个音都挤不出来。   乐止苦冷冷看着他,过了会又笑了笑:“我当你瞎了没看到呢,还是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她说完这句话,站起身离开。   他想伸手抓住她,心里却也堵着一口气。   不远处一只金毛对着这边狂吠,好像在嘲笑他们,不知所谓。   这样发散性的回忆,颇费了一点时间,等魏长青回过神,他已经坐在书房,电脑里的页面已经停在了许久没用过的邮箱首页。   最近一封邮件,发送于2016年2月7日零点,除夕。   “止苦,生日快乐。”   他找不到她,最后发出去的这封邮件也像成了封印这个邮箱,或者准确地说,封印过去的咒语,从此以后,俩人形同陌路。   此前,有近两年的空档,几乎一封邮件也没有发过。   这两年是什么情况,魏长青突然也记不太清。长乐别墅村落成剪彩,他回了国,先是去中科院报道,然后随研究团队去津城做一个治理藻类污染的项目,在那边待了两年,而这两年乐止苦陪着古女士就住在长乐。但他们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魏筹给他制造的那次机会,估计也超不过一只手的数。   手不自觉地滑动着鼠标,脑海里冒出魏筹和他老婆刚到长乐那天,在厨房里她一边抽烟一边和他说话的模样。   看似笑意融融,实际上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不过是在故意膈应他,知道他不喜欢她抽烟,故意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就像那天在海边偶遇,她跑步身上没带烟还故意问他有没有烟一样。   他当时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   “除了别在老人孕妇以及我面前抽,其他时间随你。”   想到这,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为什么这两年他们这么疏远。   因为长乐剪彩那天,他们吵过一架,有史以来最凶的一次。   乐止苦当着古女士的面抽烟了。   这是魏长青最不能容忍的,或者说,他积压这么久的怒气与不甘,终于借题爆发了。   那天在古女士休息后,他找到乐止苦,本来还好言好语地劝说,结果一看她漫不经心的模样,脾气就上来了,语气瞬间重了不少。他本来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面对她却像有源源不断的怒火从心口□□上来。   乐止苦显然也被他激出了脾气,说话总要和他对着来,像头牛一样横冲直撞。   俩人不欢而散。   然而魏长青再在脑海里回放那一幕,本觉得应该是乐止苦气红了眼的场景,他却在经年后的这天,咀嚼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她眼睛里有委屈,藏在丧失理智的愤怒之后。   一些细节也随之如藤蔓般生长出来,扎进他大脑皮层,他记得他过去的时候,古女士虽然在她身边,但是她手里的烟一直都没有放进嘴里,甚至在他出现时,手还避了避,虽然这只是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重头看过去,像一场跌宕起伏血肉丰满的话剧,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都别有深意。他一个瞌睡睡过去,于是错过了最精彩的那一幕戏,弄丢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他明明就要再次妥协了。   乐止苦在说了分手的半年后再次反悔,厚着脸皮借着要筹建长乐的机会又一次接近他,想要重归于好。   他努力坚持,对她的示好视若无睹,然而心里时刻煎熬着,恨不能每分每秒都拿锥子刺醒自己——不要再信她花言巧语,如果她再后悔,对她也许会有难过会有不甘,但又也许只是换个目标。对他来说却是痛苦一辈子的事。   然而她追得紧。那时候他学业其实还没有完成,为了长乐时常飞来飞去穿梭两地。他身心俱疲,差点就要陷于她义无反顾的攻势,甚至还要妥协她抽烟的事。   但紧接着就是上面那场如今看来纯属误会的吵架。   他们没能破镜重圆,反而彻底分道扬镳。   乐止苦重新追他的那一年多,他们邮件来往了不少次,基本上是他发关于长乐的正事与她商量,她发生活琐碎或者网上看来的段子撩他。   而分手后的那半年,也有依稀几封邮件,都跟长乐有关,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再就是分手之前,乐止苦说的,她给他发的最后一封邮件,那封他以为她只是在赌气的邮件。   “魏长青,你和你的实验室过一辈子去吧!!!”   她说她去生院实验楼是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不过是在嘲笑他而已,嘲笑他是个傻子,能严谨地捕捉实验中的一切变化,却无法敏锐感知到她真实的情绪,真实的想法。 第15章   梁修中考结束了,他考完的当天乐止苦便回了梁家,打算回去见见他,顺便和他商量一下暑假去哪玩。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屁孩已经计划好了要和同学去藏区。   一行有七个人,三个男大学生,两个男初中毕业生两个女初中毕业生,都是互相熟悉的人。   梁浩源问明队伍配置后觉得还行,应该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就松口答应了。   乐止苦白跑一趟,最后只好祝弟弟玩得开心,因为临时没准备什么东西,只好将自己随身带的新买的防晒霜送给了他,又给他塞了六个微信红包。虽然塞钱俗了点,但也是她的一份心意嘛。   梁修出发时间定在下个星期一,阿姨一直念叨着上那么高的地方又苦又累,辐射也强,别到时候回来整个人又黑又瘦的,还担心梁修会有高原反应,比梁浩源这个当爹的还操心。   其实主要也是肖佩去得早,阿姨一直心疼梁修没有妈妈,爸爸又不是个心细的,难免多上点心。   大家都理解,梁修也不嫌阿姨烦,毕竟是阿姨从小带到大的,已经把阿姨当自家人看待了。   晚上乐止苦留下吃饭,阿姨多做了几道好菜,梁浩源推了应酬也在家陪两个孩子。   饭桌上气氛融洽,比起以往竟更多了些家的暖意。乐止苦心里感激,胃口都好了几分,吃了个八分饱,正听梁修说他的旅行计划呢,就接到了文韵打来的电话。   她和文韵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俩人不是黏糊的性格,有什么事自己能解决的基本都自己解决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也基本都闷在心里,很难得会倾诉一次。和传统的无话不谈的闺蜜确实有些不一样。   但必要的时候,还是能够互帮互助的。   这次文韵打电话来,就是希望她能陪她去趟医院。   乐止苦的第一反应就是文韵怀孕了。结合最近文韵和秦天冉闹矛盾的事,她会这么想也不奇怪,但是文韵听到她的猜测后无语了片刻,道:“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乐止苦从梁家出来,赶到文韵住的地方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文韵住的别墅离乐止苦租住的地方不远,大概隔了两条街,行道树是法国梧桐,比起乐止苦楼下那条街更显幽静。   来给乐止苦开门的是秦天冉,穿着一套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副要出门的架势,看到乐止苦的时候客气地笑了下:“麻烦你了。”   乐止苦问:“文韵呢?”   文韵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面前的茶几上摆了一份医院的诊断书。   乐止苦拿起来看了看,还没看明白,文韵已经解释道:“止苦,等下麻烦你陪我去做个小手术吧?”   “什么手术?你怎么了?”乐止苦看到后面,诊断书上写着宫颈原位癌。   秦天冉过来,在乐止苦面前放了杯水:“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必须去国外出差一趟,这次只好麻烦你了乐小姐。”   乐止苦问道:“严重吗这个病?”   文韵抢道:“不严重,本来我自己也可以去的。”   秦天冉笑了笑:“你自己去我怎么放心。这个病,如果后期不注意,很有可能发展成癌症。”   乐止苦闻言卷着诊断书敲了一下文韵:“这还不严重?”   文韵撇开头。   秦天冉看了眼手表又道:“动完手术可能还会要住一个星期的院,我已经请好护理,但还是希望乐小姐能帮忙多照顾一下文韵。”   乐止苦忙道:“没问题,我会好好照顾她。”   秦天冉道声多谢,看眼文韵,似有些踌躇。   乐止苦识趣起身道:“我去外面抽根烟。”   秦天冉却笑着摆摆手:“不,乐小姐,有件事我还想跟你说明一下。”   乐止苦只好又坐下,不解:“什么?”   “就是医生在文韵的宫颈黏液中检查到了尼古丁和烟草中的其他一些成分,可以说,吸烟也是她这次患病的一部分诱因,所以乐小姐,我希望,嗯,你可以帮我监督一下她,最近她抽烟抽得有些凶。”   乐止苦:“……”   这所谓的监督,只怕同时也是在提醒她,不要再抽烟了,或者准确的说是不要再在文韵面前抽烟了。她还不能拒绝,人家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   乐止苦只能承诺:“好的,我会监督她,不让她抽烟,我自己也会注意。”   秦天冉终于满意,在文韵不耐烦的眼神里冲乐止苦再次道了谢。   他行李已经收拾好,就放在门口。交代好一切,他起身离开,走之前回头看了眼客厅。   乐止苦识相地去了洗手间。   乐止苦上了个厕所,在马桶上蹲了会,查了下文韵的病,知道能够调理便放了点心。她摸了摸口袋,想抽根烟,却因为秦天冉的嘱咐终究还是放弃了。   她再出去的时候秦天冉已经走了。   文韵眼眶有些红,看起来也没那么别扭了。   乐止苦知道她自尊心强,敏感,没揶揄她,只拿起包道:“走吧,咱们现在去医院。”   文韵却摇摇头:“明天一早去,今天先休息。”   好吧,只要愿意去就行。   第二天要早起,乐止苦没回去,和文韵住一间房。   晚上万籁俱寂,乐止苦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和秦先生吵什么呢?”   文韵过了一会才回答:“他让我戒烟。”   乐止苦:“……”   文韵语气里满是嫌弃:“管太多。”   乐止苦却咂摸出了一些落寞。她不太能理解文韵的心情,但了解她的性格,她大概是爱秦天冉的,但可能因为包养这样畸形的关系,她还不能完全放下心防去对待那个男人,于是总是时不时闹些矛盾。而秦天冉,乐止苦对他接触不多,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   第二天一早乐止苦就陪着文韵去医院动了手术,手术结束后直接住院。秦天冉安排的护理也来了。   秦天冉这个人做事还算靠谱,护理很专业,乐止苦基本上没捞着什么事做,只要陪文韵聊聊天就好,再就是监督文韵不要抽烟。   她自己就是个老烟鬼,结果还要监督别人不抽烟,文韵有时候脾气上来了直接毫不留情地讽刺她。   乐止苦只能厚着脸皮当听不懂。   文韵住院的前两天她一直在医院陪床,到后面才有时间回住的地方看看,顺便给文韵熬些汤。   一连两天一根烟都没碰,乐止苦有些受不了,熬汤的时候一连抽了两根,想想文韵躺在病床上一脸惨白,抽第三根的动作就慢了些。   但还是抽了出来,夹在耳朵上,等汤好的时间里去了阳台,还是将烟点燃咬在了嘴里。   文韵还有人管,她都没人要,是死是活估计也没人关心。   明信片还没签好,乐止苦抓紧时间签了两张,到时间盛好汤又回了医院。   文韵靠在病床上看一本杂志,接到汤的时候心满意足地嗅了嗅:“好香。”   乐止苦熬的是排骨汤,她很久没做,都有些手生了,切菜的时候差点切到手。   文韵喝了汤,洗漱了又躺下睡了过去。住院的这几天难得的有些万事不管没心没肺的架势。   秦天冉惯例每天下午七点打电话。   文韵的手机放在柜子上,震了好一会,最后自动挂断。   那人没再打过来,但没过一会手机屏幕一亮,一条短信蹦出来。   “韵韵,看到记得回电话。”   还韵韵,好肉麻。她和魏长青最好的时候都没这么叫过。   她总是师兄师兄的叫,魏长青也总随乐教授叫她止苦,家里只有奶奶会叫她乐乐(lele),说是希望她能快乐。当初乐教授给她取名叫乐止苦,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后来,人算不如天算,她一点也不快乐。   止苦止苦,止不住的苦。   乐止苦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出了门。   、   进入六月之后,气温慢慢升了上来,但琴城好歹是国内有名的宜居城市,温度再怎么高也比蒸笼一样的内陆城市让人舒服。   乐止苦漫无目的地走到医院门口,吹着外面刮来的凉风,低头抽出一支烟,正要摸打火机,眼前却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面前所有的光,她差点一脚踩到来人干净的鞋上。   她抬起头,嘴里的烟歪着,像个痞子,看到堵在面前的是谁后眉头微微皱起。   然而来人眉头比她皱得更深:“在医院干什么?”   乐止苦呵了声,低头将烟点燃:“来玩啊,魏博士你也来玩?”   魏长青盯着她的唇:“这里是医院。”   “哦,”乐止苦点点头,低下眼皮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将烟拿下来,“医院,不能抽烟。”   魏长青对她漫不经心近乎敷衍的态度弄得心里不上不下,堵得难受,转身往外走:“我们出去说话。”   乐止苦看向他背影,心想我为什么要跟你出去说话,但在他扭头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时,她又跟了出去。   俩人并肩在住院部外面的小花园里走了一会,乐止苦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百无聊赖地仰头看天,结果一脚踩上一颗石子,身子一歪。   魏长青一直注意着她,想也没想伸手将她抱住。   真是结结实实的抱住。乐止苦个子不矮,但魏长青却快接近一米九,一根冲天竹竿一般,这一抱直接将乐止苦按在了胸前。   夏天谁都不会没事穿得严严实实,单薄的衣服几乎盖不住年轻男女喷薄的体温,乐止苦脸贴在魏长青胸口,跟烫着了一般,再被那有些陌生的男性气息一熏,连忙慌乱地将人推开。   魏长青深深看她一眼,收回手来。   乐止苦只乱了一瞬,很块镇静下来,她想撇开头,想说些什么话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却一眼瞥到他袖子上一个烧焦的洞。   她刚刚是将烟夹在手里,仓促间被他抱进怀里,烟好像确实是被压在了他臂间。   乐止苦:“……”   魏长青顺着乐止苦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洞,他本想说没事,却见乐止苦看得有些出神,那两个字便又被他咽回了嘴里。   乐止苦大脑放空了一会,最后决定当作什么也没看到,撇开头往前走:“你来医院干什么?”   魏长青跟着她,放慢脚步落她一步:“孟臻急性阑尾炎。”   “谁?”   “我学生。”   “你又不是老师,怎么还有学生?”   “我是研导。”   “哦。”乐止苦将烟摁熄在一个垃圾桶上,烟蒂扔进去,回头,刚想说“我抽完烟了先走了”却不禁一愣。 第16章   因为她突然回头,魏长青视线没来得及收回去,因此暴露的情绪也仓皇闪过,害得乐止苦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愣了一下,最后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和魏长青告别。   回到病房的时候,文韵还在睡。房间里安静得很,但隔壁又有人声喧哗,片刻后不知被谁呵斥了一声,最后周围都沉静下来。   门口处还有脚步声,慢慢走远。   文韵靠在椅子上,脑子里都是在楼下的一幕幕。   她还记得最后走的时候魏长青那个眼神。   他明明腿长,却偏偏要慢慢吞吞走在她身后,她回头时看到他的眼神,专注,眷恋。   如果不是她确定自己不是近视眼,如果不是他最后移开目光时那一瞬间的慌乱,她大概也该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他眷恋什么,专注到甚至说痴汉也不为过了。   乐止苦倒是真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这样的他。   从前,什么时候不是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紧追着他的脚步,用近乎虔诚的眼神。   然而他忙,回头看一眼她的时间都要挤出来。   乐止苦仰头看着天花板,有些想笑,又有些如同过期奶油的酸味。   心里有什么汩汩冒上来冲得她眼前一片斑斓的花色。   、   孟臻觉得很受宠若惊,他只是急性肠胃炎,动完手术需要住院几天,没想到魏长青忙项目忙得脚不沾地还能连着来看他。   他动完手术就好了大半,每天躺在病床上玩手游,也没敢玩太激烈的,只是玩玩消消乐这样的游戏。   有次魏长青看到后,第二天中午再来看他,直接带了他上次写的英文论文过来。   之前交了后魏长青也没说什么,孟臻以为这事过去了,魏长青将论文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懵。   “不是,魏哥,哪不对吗?”   “有时间就改改论文。”   因为了解魏长青性格,不敢上网随便一抄了事,因此孟臻花了不少心思去写这篇论文,单是看文献查资料就用了大半时间,他还是个英语苦手,最后写的时候头皮都要抓破了。   他本以为论文交上去就没事了,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么回事。魏长青从一开始让他们用英语写论文就是有目的性的。   剩下的三天,孟臻是在病床上改论文度过的,他感觉伤口更疼了。   而魏长青,每次来都坐不了两分钟。孟臻让他过目自己的论文,往往只能得到一个字:“改。”   改,没完没了的改。   李墨墨来看孟臻的时候,也忍不住和孟臻抱怨。俩人看起来颇像一对难兄难妹。   孟臻出院的时候,魏长青终于不来了,只是出院的当天,他就得到了一个噩耗。   魏长青在仔细看过他修改过的论文后高冷地给了他一个词:“Rewrite.”   孟臻:“……”   合着改那么多天是在逗我。   从魏长青那出来,李墨墨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神秘道:“我觉得老师之前根本没注意你是怎么改的。”   孟臻:“你怎么知道?”   李墨墨:“你难道没发现老师在医院的时候好像总是在走神吗,而且他什么时候那么关怀咱们了,你一个小手术,看过一次就行了吧,还天天来,我感觉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去医院真正要看的人不是你。”   李墨墨没明说,但实际上她知道魏长青那么勤快地去医院是怎么回事,她每次傍晚从孟臻病房下来,都能看到wuli魏老师和一个长相妖娆妆扮精致的女人在医院住院部花园那散步。   那个女人她还见过,也一直都有印象,毕竟和他们老师画风相去甚远的一个人,想不印象深刻也难。   、   文韵快出院的时候,秦天冉终于出差回来,乐止苦也功成身退,没跟在他们身边当电灯泡。只是出院那天的晚餐,是秦天冉并文韵一起请的乐止苦。   这对别别扭扭的有情人坐对面,乐止苦便只能埋头苦吃,因为每次一抬眼都能不由分说地被喂一嘴狗粮。   晚上俩人又送乐止苦回家,送到乐止苦公寓楼下那条街。   从这回公寓最近,文韵指的路,一开始乐止苦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过来也没反对。   到了地方后,她下车,秦天冉也跟着下了车,倒是文韵随意地挥了挥手算作告别,屁股都没挪一下。   秦天冉着实很客气,过来又再次道了次谢。   乐止苦只能说照顾朋友是应该的。   秦天冉又给她名片:“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你是文韵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乐止苦伸出一只手,刚要接下,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三哥。”   这声音太耳熟,乐止苦不由地看过去。   那两人一人手里推着一辆自行车。   琴城路陡,不太适合骑行,可能南海路还能骑一段,到这边骑着就费劲。   乐止苦看过去时,那位口中的三哥也正在看她,目光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那位眼镜女,笑眯眯道:“三哥,这不是上次那位小姐吗?”   她语气平缓,没有什么起伏,可莫名“小姐”两个字就是格外突兀,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好像有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乐止苦露出一个笑,扫一眼魏长青,撩了撩头发,接过秦天冉的名片:“没问题,有事我一定不会忘了秦先生。”   她故意把话说得暧昧,秦天冉经验老道,看一眼那边俩人就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问了句“需要帮忙吗”,在乐止苦漫不经心地摇头后就离开了,都没多看另一边一眼。   秦天冉的车子缓缓驶离这条街,那两人也越走越近。   魏长青将自行车停在路边,上了锁,眼镜女也照做,完了正想说什么,却见魏长青扭过头来问:“今天不跑步?”   乐止苦懒洋洋地答:“早就不跑了,我最近,”她看一眼眼镜女,“我最近发现在酒吧跳舞也是一样的,都可以消耗卡路里。”   她说完靠着开满蔷薇的栏杆,歪头点燃了一支烟。   蔷薇快开败了,有种荼蘼末路的美。乐止苦一袭黑裙,与背景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她就是生长在这花丛中的一束,让人怜悯让人心动。   魏长青看得怔了,喻艺却快疯了,但这么点定力还是有的,只是嗓门大了点:“三哥。”   魏长青回神,却不看她:“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喻艺气得都快跺脚了,但她到底世家之女,又是高学历女博士,涵养极好,还能笑出来:“三哥,你也早点休息吧,晚上还是不要和来历不明的人多费口舌了,明天还要早起做实验呢。”   魏长青闻言终于扭头看她:“喻艺。”   他突然郑重叫她名字,她一愣,又有些窃喜,但没表现出来,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魏长青缓缓道:“她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喻艺一愣。   魏长青却已经撇下她,信步走向乐止苦:“下午为什么不接电话?”   乐止苦叼着烟一脸茫然:“你给我打电话了?”   他们在医院的时候已经交换过电话,但彼此很少联系,乐止苦还真不知道魏长青给她打过电话。   “下午五点。”魏长青注视她。   乐止苦叼着烟反应不过来的模样还有高中时懵懂又机灵的可爱劲,看向他的目光澄澈,还像个小孩。   闻言乐止苦翻手袋,掏出手机一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飞行模式,这样要能接到魏长青电话才有鬼了。   “不好意思。”乐止苦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关了飞行模式。   回国后她中午偶尔会睡午觉,可能是那时候怕打扰开的,后来又忘记关了。   魏长青自然说没事,只是心里对于她的客气还是有些不适,想了想道:“不跑步,那要不要再走走?”   乐止苦喝了点酒,但此刻她觉得有些酒意上头的人可能不是她。   她看一眼时间:“十点?”   魏长青发现自己自见她就一直在失态,此刻也顾不上许多,点了点头。   乐止苦想拒绝,又有些不想拒绝。见他眼里有期待,却又小心翼翼藏着,心里又涌起一些得意。   她笑着开口:“我等下……”   她故意停下来抽烟。   魏长青便耐心地等着她,但眼神已经微微有些黯淡下来。   乐止苦有些好笑,心想你也有今天。她夹着烟,突然凑近,烟圈吐到魏长青脸上:“反正也没什么事,那就逛呗。”   魏长青难得没有皱眉,反而眉目舒展,眼角处的痣都似有了异彩:“去海边。”   乐止苦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魏长青前边带路,又回头看她,她懒洋洋跟在后面,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熄在垃圾桶盖上。   那边走了半天这才到小区门口的喻艺,终于一脚踏进了小区。   俩人走了不远,一直都在沉默。   彼此不知道在想什么。   乐止苦跟着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之前不是很有出息吗,她那么追都丝毫不妥协,不就是分过一次手吗,怎么,还是忍不住吃回头草了?   乐止苦心里其实还是有恨的,只是这恨意,有时候会被更多的期待掩盖过去。如果她不是那么脆弱,如果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大,那么今天晚上,她或许就不会这么跟在他身后,去什么黑咕隆咚渺无人迹的海边,而是应该在吐完烟圈后,淡漠又冷傲地回一句:“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去海边,去研究所看看,感兴趣的可以去我微博等图,看看魏长青工作的的地方以及八大关的景区别墅 第17章   海边倒也不是完全没人,沙滩上还有人在放孔明灯,有人唱歌,也不乏情侣牵手散步。   一只萨摩耶跟着主人溜溜达达地迎面过来,到了乐止苦身边就舍不得走了,绕来绕去围着她哈气,甚至还想抬腿做个标记。   萨摩耶主人尴尬地一笑,连忙招呼着狗走远了。   乐止苦收回想去撸撸狗头的手,冲站在一旁看她的魏长青笑了笑。   “记得以前刘教授养了一只金毛,”魏长青沿着台阶走到下面沙滩上,又回身伸手,“也很喜欢你。”   乐止苦靠着栏杆,吹着海风,微眯着眼看向他修长的手,片刻后自己走下去:“是啊,喜欢在我面前打滚,看到我就走不动道。”   后来乐教授去世,那狗没过多久也去了。那个时候那狗已经垂垂老矣,也算是寿终正寝。刘教授为此还难过了很久。   同是一个小区的,狗喜欢她,乐止苦也喜欢狗,她自然也难过。魏长青那时还建议领养一只,被她拒绝了。   狗狗寿命比不过人类,迟早有一天走在她前面,乐止苦受不了这样的分别,索性便不去倾注感情。   海水已经退到很远的地方,只有浪涛声声,乐止苦脱了平底凉鞋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提着裙子,头发被海风吹得飞扬起来,侧脸恬静,像以无边夜色为枝的玫瑰,沐浴着幽幽的月光。   魏长青看着她,在一片寂静中突然问道:“要不要也去放?”   乐止苦走了会神,没听明白:“什么?”   魏长青已经走向放孔明灯的地方。   乐止苦一愣,没有跟上去。   魏长青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到她淡漠的神色,微微一怔:“不放?”   乐止苦摇摇头:“早没那小女生情怀了。”   闻言魏长青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竟有些歉疚闪过。   乐止苦往前走:“就这么走走吧,我有些困,散完步回去睡觉了。”   魏长青听出她语气里的生硬,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   过了会乐止苦想到什么扭头看他:“你今天下午打电话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她目光坦荡清澈,魏长青那句请你吃饭竟有些说不出口。   没事就没事吧,乐止苦了解他性格,也不指望他能说出朵花来。本来就没什么期待,因此倒也不算失望。   这一句后,气氛便有些沉默。   乐止苦记得以前,俩人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至于如此尴尬,因为那时候她还对他们的感情抱有无上的热忱,即使自说自话也很高兴,而他偶尔恰到好处的配合,也不至于冷场,但如今她没了维系旧情的心思,也不打算和魏长青玩藕断丝连这一套,因而彼此之间近乎凝滞的氛围,再无人打破了。   她有时候真的想不通魏长青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要做什么。   上次端午,她给他送了一幅画,画上牛奶盒倒在一旁,牛奶流了满地。她想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我不喜欢你,因而倒掉你,你流失了我也不在乎。但可能他不明白,还以为她在示好。但后来她相信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她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联系,甚至不想再见到他。   她走得出神,提着裙子,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直到被人拉住。   她扭头看过去,刚想问怎么了,就被不容抗拒的力道带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这个拥抱有着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和那天在医院猝然闯入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这是他主动拉她入怀。   乐止苦愣了愣,开始挣扎。   魏长青看似没有用力,却轻巧就将她禁锢住。   “你干什么?”乐止苦没有抬头,怕暴露眼底慌乱的情绪。   “我只是想说,”魏长青声音有些暗哑,“别再走了,那边是礁石,上面有海藻,很滑。”   乐止苦将手按在他胸口,还想推开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别再走了。”   这一句竟像是在挽留她,好像她要去什么天涯海角。   乐止苦莫名想笑,她想,会走的一直以来不都是你么。   她再次用力,这次魏长青没再拦她。   乐止苦提着鞋往岸边走,声音有些飘:“我回去了。”   魏长青在原地站了会才跟上去。   上岸的时候乐止苦不知道踩到什么,脚心刺痛,但她只是顿了一下,继续往岸上走,步伐都没乱。   到路边,乐止苦躬身想穿上鞋,脚一抬起来,身子却突然一轻,整个人瞬间悬空。   “魏长青!”她被魏长青接二连三的动作彻底激怒,想着这人也不过看起来衣冠楚楚而已,而且分手还分不干净,怎么回事!   她没想到之前自己提分手的时候也这么不干脆,没过半年就反悔继续纠缠他。她抬眼愤怒地瞪他,却见他面色平静,神情坦荡。   “你脚被划伤了为什么不说?”魏长青有些艰难地抱住不断挣扎的乐止苦。   乐止苦懒得听他废话,从他身上跳下来:“划伤怎么了,又死不了人。”   魏长青面色难看地扶住她:“以后不要说这种赌气的话。”   “谁跟你赌气了。”乐止苦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气血上头,话不经大脑地蹦出来,“这点伤算什么,当年我差点死在……”   声音戛然而止,乐止苦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妥,她怔怔看着魏长青,唇张了张,却再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魏长青却没听清。   附近一个棚子里还有人在唱歌。   唱王菲的《笑忘书》,情绪高涨。   唱到“写一封情书送给我自己,感动得要哭很久没哭……”几乎声嘶力竭。   “你说什么?”魏长青又问了一遍。   乐止苦疲惫地摇摇头,没再说话,弯腰继续穿鞋。   魏长青没再勉强抱她,也没再问她说了什么,只是将她扶到一旁坐下:“在这等我,别乱跑。”   他说完不等乐止苦回答就走开了。   乐止苦伸出手又无奈地收回来,看着他走向一个小摊贩,轻轻叹了口气。   魏长青带了一瓶矿泉水回来,蹲在乐止苦面前,不容拒绝地握住她脚踝。   乐止苦已经穿好了鞋,鞋跟上沾了些带着血的泥沙,魏长青将鞋取下来,看到她皮肤白皙娇嫩的脚底有一道渗着血的伤口。   划伤的口子有点大,血混着泥沙滴在地上,被魏长青用矿泉水一冲,有些凉,还有些刺痛。   乐止苦蜷缩着脚趾,有些不自在。   手在她精致清瘦的脚踝上不经意地轻抚了一下,魏长青面不改色地道:“知道是什么划的吗,这个伤口要去医院处理。”   “可能是贝壳。”   冲干净伤口,魏长青扶起乐止苦:“我们去医院。”   乐止苦抬头,刚想说不去,却被魏长青一个眼神逼得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魏长青看着她,最后轻轻叹气,抚了抚她鬓角的头发:“止苦,不要任性。”   他眼里有歉疚有包容还有不容忽视的坚定。   乐止苦憋屈地一言不发,被他塞上出租车,又被送去医院上药。   她行动不便,魏长青便为她跑前跑后。   想起海边那一句让她不要任性,她心里始终堵得慌。   坐在医院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她蓦然想起那年乐教授去世他回国找她的一幕,他在生院实验楼前,用和今天相差无几的神情说的一句话。   “乐止苦,你现在怎么这么堕落。”   如今想来,他那时除了恨铁不成钢,眼里深藏的情绪确实还有愧疚和容忍。   他大概是愧疚他没能守在她身边,没能给她做一个好的榜样,没能让她成为一个端庄乖巧的女生。一切既已酿成,那就只有容忍了。不过后来他应该还是想过要将她带回正道的,只是为时已晚,在他眼里她早已泥足深陷,以至于后来被他抓住在奶奶面前抽烟,他就再也不理会她了。   而当初要不是他说这句话,大概也不会坚定她和他分手的决心。   从前是她反悔,如今他也学了这一套么。不过,她在他眼里的形象不是已经差到难以挽回了吗?   乐止苦想到头痛,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何居心。她倒宁愿他一直对她不理不睬,这样扰乱一池春水又不管不顾地拂袖而去,和那些风流成性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魏长青拿完药过来,便见乐止苦两眼空洞地坐在那,眉头皱着,像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   他觉得她这模样可爱,也不出声,走到她面前伸手扶她,把人吓了一跳。   “是你啊。”乐止苦一口气提起来,看清是谁后又吁出口气,最后又觉得莫名其妙,看到魏长青她为什么要松口气。   魏长青扶她往外走:“回去早点休息。”   乐止苦笑了笑:“你是不是就会说这句话了?”   魏长青:“伤口不要浸水,我给你买了防水创口贴,要入水一定要记得贴上,走路小心,不要再像刚才那样逞能。”   乐止苦很想将他嘴捂上,最后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她嘲讽地道:“知道了科学家,就你们事最多。”   魏长青好脾气地笑了笑,手扶在她肩上,微微紧了紧。   到小区已经很晚,时间接近凌晨,乐止苦被魏长青送上楼的时候多少有些不安,道:“抱歉,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魏长青好一会没说话,最后快到三楼了才慢慢道:“你和我不需要这么客气。”   乐止苦没接话,只是看向三楼某个方向,突然道:“这位喻小姐和你关系很好?”   魏长青看她一眼,眼里隐藏的阴郁之色终于散去了一点:“不好。”   乐止苦:“……”   她瞥他一眼,再次闭嘴。   到了门口,乐止苦蹦进去,换了鞋,扶着门,也没让魏长青再进来坐了,只是转身看向他时,决定做一件过河拆桥的事。   “魏长青,和你说个事。”   魏长青再次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却仍旧不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这次你送我去医院,我很感激。但是如果你没邀我去海边,大概我也不会被贝壳划伤,就像你不来找我,我也不会觉得困扰一样,所以,”她定定看向对面一脸郁色的男人,“我不管你和谁和哪个女人关系好,和我没关系最好。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   她话没能说完,认识这个男人好几年,却头一次见到他骨子里狼性的一面。   腰磕在鞋柜上,一只脚被抬起来,乐止苦以一个极度诡异的姿势被男人压在身下,吻来得像压抑了一个世纪之久终于得以爆发的狂风骤雨,她被淋得湿透,却毫无反抗之力。 第18章   接吻的姿势很诡异,引狼入室的姿势很标准。   乐止苦挣扎了两下,懊悔自己太过麻痹大意,半夜在家门口对一个明显对自己心怀不轨的男人说出那样绝情的话,这不是变相鼓励对方狼化吗?   她的挣扎毫无意义,魏长青扣住她后脑勺吻住她,另一只手抬着她受伤的脚,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忘照顾她身体。   她竟有些想笑,两只手在魏长青后背虚张声势地抓挠两下,最后放弃了,甚至还抬手搂住他脖颈。   她的回应让魏长青顿了一瞬,但随即越发深入而霸道地缠吻。   被亲到敏感处,乐止苦仰头发出难耐的喘息,已经有些意乱神迷。   在一切还没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魏长青适时停了下来。   他在昏暗之中找到乐止苦明亮的眼睛,轻叹一声,落了一个几近于无的吻。   乐止苦瞬间心脏攥紧,不由自主地躲了躲。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时间,我明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乐止苦有些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和他对视两秒,有些受不住般挪开视线。   魏长青放下她的腿,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以后不要再说刚刚那样的话,好不好止苦?”   乐止苦说不出话来。   魏长青又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有什么对不起的,现在道歉有什么意义?乐止苦又忍不住抬眼瞪他。   魏长青笑了笑,退开一步:“好好休息,明天见。”   他说完往外走,还不忘帮乐止苦带上门。   乐止苦靠着鞋柜,冷冷看着他,在门即将合上的时候突然道:“等等。”   魏长青不解地停下来。   乐止苦倏然露出一个笑:“抱我回卧室。”   这句话一说完,乐止苦便看到魏长青眸光微微一亮,随即露出一个让人没眼看的笑来。   他回来,将乐止苦小心抱起,往主卧走。   “旁边。”乐止苦挽着他脖颈,冷静地指路。   他脚步微微一顿,看一眼乐止苦,转过身去了客卧。   房间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但仍可以看清房间里的摆设,魏长青顺利地将人送到床上,刚要抬身,却被乐止苦搂紧了脖子。   黑暗里风情万种的妖精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师兄,陪我。”   魏长青手臂微微一僵。这个久违的称呼险些让他失控。   乐止苦已经不管不顾地吻上来,手轻而易举探进他衣摆,在他肌肉紧实的小腹上暧昧地抚过。   魏长青呼吸一乱,素来高速运转的大脑竟开始当机,他有些艰难地想要拉开距离,乐止苦作乱的手已经摸到他胸前,唇舌并用地缠住他,双腿也抬起来巧妙地绞在他腰胯处。   俩人在床上滚作一团,喘息与呻、吟像深夜的咒语,让被蛊惑的人彻底失去了神志。   魏长青努力从湿热火辣的氛围里找到一丝清凉,在最后一刻竟然终于脱身而出。他躲开乐止苦不断追逐而来的热吻,将人翻了一个身,一只手便锁住了她的手腕,又按住她后腰,让她彻底起不了身。   乐止苦呼吸不稳,声音绵软而慵懒,扭过头看向魏长青,眼里像冒着火:“师兄,你喜欢后入吗?”   魏长青压抑住心底油然而生的躁动,声音低哑:“别闹。”   乐止苦笑了笑,眼底像有无边□□。   翻滚中她已经热情似火地脱了自己的裙子,骨肉匀亭的胴体就这么不加遮掩地暴露在魏长青眼底,夜色像助兴的春、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散发出让人血脉偾张的迷香。   魏长青按在乐止苦光滑后腰处的手心像团着炽热的火,几乎要将她娇嫩的肌肤燎出血泡。   乐止苦抬起身子,像蛇一般扭了扭。   魏长青呼吸一重,心里回忆着海洋浮游病毒的形态、分类和在海洋不同深处的种群和数量,硬是将邪火压了下去。   他飞快掀过一旁的被子,将乐止苦一卷,瞬间退到离床三米处,如避洪水猛兽。   手忙脚乱地将衬衫扣子系好,魏长青丢下一句“早点睡”便步履仓促地往外赶。   乐止苦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眼底像有微光闪烁。   、   这一别,俩人足有一个星期没能见面。   一连三次没能打通电话,魏长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乐止苦在躲他。   “海洋浮游病毒在海洋污染治理中的应用”已经进展到结题阶段。   之前因为孟臻住院,李墨墨一个人忙不过来,监测的实验数据出现了一点偏差,又由于该批数据十分关键,相关的实验不得不重新做一遍,结题报告的攥写也随之延期。   这个项目分下来的课题实验一直以来都是魏长青和几个副研究员、助理研究员亲自在做,这次重做耗费的时间精力乃至于项目经费都不可小觑。   李墨墨心惊胆战,和魏长青道歉的时候都快哭了。   魏长青心里却很清楚这件事不能完全怪她,孟臻住院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神思不属,如果他在最后检查时再认真点,也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项目总负责人严博士身在国外,还特地打了个越洋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魏长青在电话里将此事一力承担,并允诺一定尽快出结果,不会耽误项目进程。   一忙起来,魏长青也就没有时间再去在意乐止苦到底躲到哪去了。他下意识将自己彻底投入到科研工作中,一时间竟又有点回到和乐止苦重逢前的状态。   、   乐止苦其实也没走远。秦天冉还没走,文韵那里不能去,梁家去了也没意思,梁浩源要上班,梁修又不在,因此最后她回了乐家。   她把电脑手绘板都带了回去,明信片在走之前寄给了编辑。   时隔近一个月,妖妖兔更新了新的一期。   那颗不知名的蛋喊了妖妖兔的名字,还说自己是妖妖兔的初恋。但妖妖兔完全不记得他了。   妖妖兔:“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一个蛋。”   蛋见她不但忘了还语出伤人难过不已,但还是强忍悲愤重新介绍了自己。   原来这颗蛋还是个科学家,专门研究海洋生物,对海龟更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这颗蛋还有个很有趣的名字,叫做……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微博评论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天呐我2诈尸了!!!!”   “名字叫做王八蛋是吗23333”   “兔兔你对初恋的恶意好大哦哈哈哈,干得漂亮。”   “兔兔,你是不是也遇到了自己的初恋?”   ……   乐止苦难得好心情,翻着仅有的十来条评论看了一会,翻到最后竟看到一条“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希望之光:卧槽!!!”   乐止苦看到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点进去一看才发现这只是个普通微博号,没有认证,应该只是网友申请着玩的。   但乐止苦还是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微博内容,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会暴露身份的地方,于是放心了。   这个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希望之光应该只是她以前关注的老粉丝,改了名字,乐止苦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   梁修去藏区玩了半个月终于回家了,小屁孩还给家人带了礼物,乐止苦便收拾收拾满怀期待地又去了梁家。   高原地区空气稀薄,紫外线强,虽然带了防晒,但估计用处也不大,乐止苦回去后看到梁修,小孩果然黑了不少,但看起来也结实了不少,个子似乎又拔高了,模样较之之前褪去了一点青涩,隐约可以看到以后成人时稳重靠谱的影子。   乐止苦到家的时候,梁浩源还在上班,梁修在后院,看到乐止苦高兴地喊了一声姐。   乐止苦走到他面前,刚想问“在这干嘛”就听一声清脆幼嫩的狗叫。   她吓了一跳,往草地上看,一只耷耳朵金毛小狗正蹲在灌木丛后满眼天真地望着她。   “这是,金毛?”   梁修蹲下身摸了摸小狗脑袋,被小狗歪头舔得一手口水:“不是,医生说是拉布拉多和小土狗的串串。”   乐止苦也跟着蹲下来,小狗立马冲她又叫了一声,兴冲冲地要跑过来。   “你领养的?”   “不是,小区门口的垃圾桶那捡的。”   乐止苦也伸手摸了摸小家伙。   梁修扭头看向乐止苦,见她表情并不排斥,斟酌着道:“姐,和你说个事。”   乐止苦犹未感觉,兴致勃勃地撸着小家伙脑袋。   “爸爸他对狗毛过敏,可不可以把它养在你那啊?”   乐止苦一愣:“你说什么,我……”我不行的。然而在弟弟期待的眼神下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梁修看出乐止苦想拒绝,便略带哀求地道:“姐,你就养它几天吧,等开学我就把它带到学校附近的公寓去,爸爸想让阿姨去陪读,到时候阿姨可以照顾它。”   乐止苦有些犹豫,梁修又再接再厉:“它已经驱过虫打过防疫了,我还给它买好了狗粮狗窝和牵引绳,你只要偶尔喂喂它晚上再牵它溜一圈就好了,不麻烦的。”   乐止苦还是头一次听梁修说这么多话,还没开口,梁修抿抿唇,轻声叫了一声:“姐。”   乐止苦:“……”   差点被弟弟叫出一身鸡皮疙瘩,乐止苦在梁修脑袋上呼噜了一下,哭笑不得:“行了答应你了,这么大人了还撒娇。”但说实话,弟弟肯跟她这样,她其实十分受用。   梁修不好意思地一笑,耳根泛红,扭过头去又继续摸着小狗的脑袋。 第19章   梁修跟着乐止苦到乐家的时候还有点意外。   “姐,你不是住在火车站那边吗?”   乐止苦找了一只小碗给小家伙喝水,闻言抬眼看了看四周。   乐家久未居人,也没人打扫,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贸然收拾是一项大工程,乐止苦只收拾了自己的房间、浴室和厨房,剩下的都没去动。有的时候看着那些灰尘仆仆的地方,有一种浸透心口的荒凉感。   “回来看看。”家里这个样子,也不好久居,大概再等等,等她心里自在些了她又会搬回去。   好在梁修也没多问,只是去拿笤帚道:“我帮你打扫一下吧,这个样子怎么住人。”   乐止苦忙拦住他:“过两天我就去火车站那边了,你要打扫还不如到时候来帮我拎东西。”   梁修“哦”了一声,没再坚持。   傍晚俩人去楼下吃了晚饭,又喂小家伙吃了狗粮,这才带它出门遛圈。   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梁修得早点回去,乐止苦牵着狗送他到公交车站,问他:“你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梁修:“不取,你取吧。”   “我取什么,这不是你的狗吗?”   公交车慢慢开过来了,梁修看过去,声音像是刻意压低:“我想让它陪着你,你取吧。”   “什么?”乐止苦其实听清了,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遍,梁修没有回答,回头看她一眼,又向小狗吹了声口哨,跳上公交车走了。   小家伙一脸着急,“汪汪汪”拼命叫,好像知道救命恩人走了。   乐止苦费了点力气揪住绳子,站在原地笑了笑,冲夕阳下融进金色阳光里的小家伙道:“小笨蛋,你前主子大概是不会来接你了。”   梁修有这个心,她很感动。这小孩虽然闷不吭声,但是知道他姐姐活得了无生趣,这么费尽心思送一个小家伙给她解闷,应该是希望她能高兴一点。   乐止苦牵着小狗瞎逛,见这家伙着急不过两分钟的事,眨眼已经把救命恩人给忘了。   她笑了笑,还真的高兴了一点。   小家伙尽往犄角旮旯里跑,乐止苦费劲拦着它,盯着他一扭一扭的小屁股看了会,突然灵光一闪:“也不叫你别的了,就叫你蛋蛋吧,王八蛋的蛋。”   乐止苦一取好名字就蛋蛋蛋蛋的叫了一路,小家伙刚开始还没啥感觉,后来似乎是知道叫它了,一听蛋蛋就很兴奋,围着乐止苦小腿打转。   乐止苦牵着蛋蛋逛了半个小时,小家伙也逛累了,坐到草地上不愿意再走。   乐止苦在旁边坐下来,撸了撸它的毛脑袋,又玩了玩它耷拉下来的耳朵,抬眼一看,却觉得眼前很熟悉。   左前方是她曾经吐过的地方,往后是生院实验楼,粉墙红瓦,延承琴城德式建筑的风格。她虽不是生院的学生,但这栋楼她也来过很多次。   魏长青跟着乐教授做项目的时候,也是时常泡在实验室里,他研一的时候乐止苦刚认识他,他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他们才正式在一起。她为了追他,经常在他泡在实验室监测实验记录数据时过来看他,用乐教授让她来给他送饭做借口。   他做事认真仔细,一丝不苟,乐教授总是很放心他,也会将一些重要的实验任务分派给他。她来送饭,他总是要把事情做好了才会出门。   通常,他们会坐在实验楼前面供人休息的长廊里吃饭。她吃过了就看着他吃。   饭菜都是她做的,乐教授忙,古女士不会做,乐止苦重回乐家以前都是请阿姨,回来之后乐家的家务基本都是她在做。虽然她很乐意,但也有觉得累的时候,但遇到魏长青后,一想到她做的饭菜他也有一份,就多了不少动力,追人的那两年多,每次要给他送饭的时候她都绞尽脑汁,恨不能做出满汉全席。   他能吃得高兴,就是她最幸福的事。   明明那段时间魏长青并没有给她什么希望,总是努力将俩人关系维持在纯洁的师兄妹情谊上,她却始终觉得前途光明,甚至还畅想过俩人婚后的生活。   那个时候她多爱他啊,可是他一心沉浸科研,读完研就申请出国,从来没有考虑过和她的一丁点可能。   如果不是后来用生日愿望逼他,他大概也不会松口和她在一起。   乐止苦还记得刚得到他要出国的消息的时候。   那天是除夕,是举国欢庆阖家团圆的日子,也是她的生日。   因为时间特殊,她从未和魏长青一起过过生日,但这一年乐止苦试着让魏长青留下来陪她庆生的时候他竟然答应了。想来也是知道自己要出国,这次不陪她过生,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除夕那天,魏长青来乐家和导师一家一起过年,晚上吃完晚饭又坐着看了会电视,乐教授和古女士挡不住困意先去休息了。   乐止苦十八岁成年的生日礼物二老已经送过,生日快乐也说了,老人家不爱吃蛋糕,因此家里庆生从不买蛋糕,只吃长寿面。除夕晚上乐止苦那碗面便是乐教授给下的。   二老一走,客厅里瞬间只剩下俩人,电视里欢乐的声音也无法装饰俩人之间的沉默。   过了会乐止苦突然道:“我想吃蛋糕。”   魏长青便站起来将桌上的蛋糕盒揭开。   蛋糕是他带来的,已经放了好一会了。   “是不是关上灯才有气氛啊?”乐止苦看他插蜡烛,又道。   魏长青又依言去把灯关了,顺道还关了电视。   家里有火柴,魏长青又点燃了蜡烛,看一眼乐止苦,突然开唱:“祝你生日快乐……”   乐止苦愣了一瞬,然后憋笑,最后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烛光下魏长青明显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将歌唱完了。   乐止苦“呱唧呱唧”鼓掌:“好听好听。”   魏长青无奈地摸了下她的头:“好了,许愿吹蜡烛吧。”   乐止苦许了三个愿望,愿爷爷奶奶身体健康,愿魏长青前途光明,第三个埋在心里,愿自己和身边的这个男人长长久久。   她将蜡烛吹灭,魏长青开了灯,一边切蛋糕一边笑着问她:“没有给自己许愿吗?”   乐止苦狡黠地一笑:“第三个。”   魏长青点点头,给她切了很大一份。   晚上吃得很饱,乐止苦不饿,吃了两口不吃了。   魏长青也没吃多少,他其实不太喜欢吃甜食。   未免浪费,俩人将蛋糕收进厨房,天气冷,第二天还可以接着吃。   而一直到魏长青要离开,乐止苦都没能等到他的礼物,送他出门的时候,乐止苦终于憋不住了:“师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呀?”   魏长青:“忘了什么?”   乐止苦瞪着他:“你知道的,别装傻。”   魏长青从包里摸出一卷竹简。   “这是我做的。”一个竹蔑一个竹蔑的削,削好后刻字,还要抛光封釉,再将竹蔑串联起来。   竹简微凉,还泛着清香,乐止苦兴致勃勃地接过去,展开一看,一个字也没看懂。   乐止苦:“……”   乐止苦:“刻的什么呀?”   魏长青笑道:“字体是小篆,内容是<列子.汤问>节选。”   乐止苦:“……节选了什么?”   “<伯牙鼓琴>。”   她差点想把竹简砸他脑袋上,一时间哭笑不得,难以置信地反问:“<伯牙鼓琴>?是我想的那样?”   魏长青观她面色,缓缓收了笑容:“嗯。”   “你也太高看我了,”乐止苦嘲讽地一笑,“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做你的知己?”   “止苦……”   “别叫我!”乐止苦怒气冲冲打断他,眼眶已经因为这份匪夷所思的礼物感动得红了,“你知不知道我许了个什么愿,谁要和你做知己啊,你是不是智障?”   她真的很气很气,一腔热血全喂了狗一般,眼泪随着话音一起落地,心里的委屈难过潮水般涌上来。   魏长青手足无措地站在她对面:“止苦……”   他踌躇半晌,想来擦乐止苦眼泪,却被她打开手。   “我……”他上前一步,眼看她怎么擦也擦不干眼泪,心揪成一团,他终于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送出这样的礼物,甚至开始反思,一毕业就出国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乐止苦是真的气不过,举起手里竹简打他:“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滚!”   魏长青毫不躲闪,最后被打疼了,只是伸手挡了一下。   乐止苦将竹简塞回他怀里:“你走吧。”   魏长青拿着竹简却一动不动,只看着她,眼里都是懊悔和疼惜。   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乐止苦被他看得心里一动,更觉得愤怒和委屈难以承受,她轻声地,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相处这么久,你会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吗,谁要和你做朋友,我想做你女朋友你知道吗?”   魏长青唇翕动了一下,艰难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乐止苦嘲讽地笑了笑,擦了擦眼泪。   魏长青从未发现简单的表达也会如此伤人,他在大年三十热闹的烟火、鞭炮声中艰难发声:“止苦,我要出国。”   “早猜到了。”乐止苦无所谓地撇过头。   她早猜到了,乐教授帮他联系国外朋友,他准备申请读博的材料,他们当神不知鬼不觉,她其实都知道,早有预感。   魏长青:“所以我们……”   所以我们没有可能。   乐止苦靠着门,心里难过到甚至是绝望的:“你知道我许了个什么愿吗?”   魏长青没说话,乐止苦便自说自话:“今天我成年,我许愿,我想和魏长青在一起,想和他长长久久。什么阻碍我都不怕,因为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我就能生起面对所有的勇气。”最后一句话,她看向魏长青的眼睛,坚定而缓慢地说完。   “止苦……”   乐止苦说完笑了笑,转身往回走:“你滚吧。”   然而她没能回去,下一瞬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乐止苦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   魏长青将她脑袋按到自己胸口,声音微哑:“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我爷爷是一位功勋卓著的老兵,我父母亲也为这个国家恪尽职守,他们曾经一致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军人,但是我对当兵不感兴趣。我一直以为,不管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都应该尽己所能做到最好,虽然不能像军人那样保家卫国,但也应该于心无愧,于国无愧。我选择出国,是很早就想好的,我只是怕你不愿等我。你还很年青止苦,我不想耽误你。”   乐止苦挣扎着要抬头。   魏长青却死死按着她。   俩人就这么抱了一会,乐止苦终于伸手抱住他的腰,闷闷地,却很坚定:“我想为你披荆斩棘,师兄。” 第20章   她那时候说得多好,我想为你披荆斩棘。   可等他再回来,她就后悔了,她等得太累了,一个人再如何热血沸腾,没有热源加温,迟早有一天也会慢慢冷却下来。   然而说完分手,当他再次总是在她面前晃荡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要接近。   在他面前,她总是这样反反复复。   太阳彻底下山了,乐止苦终于拎着狗绳带着蛋蛋回家。   路过魏长青找到她的地方,她站了一会,仰头看看天空,笑了笑:“你说他会不会很莫名其妙,会不会想,乐止苦这个人怎么这么反复无常。但我昨天晚上说不想和他再见面是真心的,后来……我只是想和他打一炮而已。”   乐止苦低头看向嗅着地面使劲想往前跑的蛋蛋:“你说我是不是很渣。”   她假惺惺地哈哈哈几声:“我还觉得他是个王八蛋呢,我怎么堕落了,怎么任性了?三观不同果然不相为谋,强行拉郎配只会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活该!”   蛋蛋冲她汪汪汪,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看了一会凑上来,一个劲想往她身上跳,舔着她的手,好似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乐止苦一笑:“找个男人,还不如找条狗呢。”   、   七月初,乐止苦带着蛋蛋上山拜祭爷爷。   老人家去世五周年,这天是他的纪日。   去年这个时候她没能赶回来,后来索性中秋才来。   二老葬在一起,爷爷喜欢雏菊,老太太喜欢吃樱桃。乐止苦上山前特地买了新鲜的花和车厘子。   蛋蛋全程很兴奋,时不时往果篮上扑,乐止苦笑着躲开:“樱桃你应该不能吃吧。”   小家伙长大了一些,毛发越发光滑柔顺。这两天似乎开始立耳,一只还耷拉着,一只已经有要站起来的迹象。这时候才能看出小家伙大概真的是只串串。   蛋蛋带着乐止苦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好像知道路一样。   乐止苦偶尔拉一把,将它带回正道上来。   蛋蛋时不时要撒尿划地盘,乐止苦最后只能抱着它让它别把尿撒人家坟上。   到了老人墓前,乐止苦轻叹一声,将东西放下,又把蛋蛋狗绳套到旁边的树干上。   两个老人死后还依偎在一起,生前也是感情甚笃。墓碑上的遗照,俩人都笑得很开心。   乐止苦伸手摸了摸,眼睛酸涩,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你们倒好,抛下我过二人世界去了,也不想想我该怎么办。”她对着坟墓哭,“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一直都把你二老当成我真正的亲人,最亲的亲人。你们走了以后,我就真的觉得自己连个家都没了,我以后还能去哪啊奶奶。”   她本不想在坟前哭,让二老担心,可她克制不住,眼睛就像阀门坏了的水龙头,不断流出水来。   她想想这几天乱七八糟的生活,和魏长青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就觉得心头一阵凄凉。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她不住抽噎,靠着墓碑,还像小时候依偎在老人怀里撒娇。   蛋蛋在一旁懵懵地看着,眼里倒映出她悲切的模样,不由担忧地“汪汪”叫,想要挣脱绳子过来。   乐止苦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没事的,我就哭一会。”   乐止苦坐了一会,太阳开始下山,傍晚的风有些凉,她起身去解狗绳,小家伙已经不叫了,只是不停舔她的手,想扑到她身上。她笑着摸摸蛋蛋脑袋,心里有些暖,不由在它脑门上亲了亲:“还是你最好了。”   带着蛋蛋下山,这边有些偏,乐止苦到站牌那好一会没等到公交车,出租车自然也看不到,刚要掏手机,一辆车从她面前开过,缓缓停了下来。   乐止苦心里一跳,看过去,车窗降下来后,果然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乐止苦撇开头,叫了声“蛋蛋”。   蛋蛋冲着车窗狂吠,好像知道主人对来人不喜。   魏长青看了眼小狗,又看看乐止苦,下了车,倒没过去,只站在一旁道:“刚刚去看了爷爷奶奶?”   乐止苦不理他。   魏长青也不介意,继续道:“我上去看看,你在这等我,这边应该不好打车。”   乐止苦玩着手机,头也不抬。   魏长青想上车,手扶到车门又临时反悔。   他上前一步,将虚张声势的蛋蛋抱起来,又过来拉乐止苦的手。   乐止苦一动不动,愤怒地瞪他。   魏长青道:“去车上吧,再晚点风大。”   “不去。”乐止苦将蛋蛋抢过来。   魏长青走到她身边坐下,走近了才发现她眼眶泛红,眼皮还微微有些肿,应该是在山上哭过了。   他心里泛起心疼,涟漪般缓缓推开,斟酌了片刻,道:“还是先上车吧,你要是真不想见我,等送你回去,我们就不见吧。反正过两天我也要走了。”   乐止苦不假思索:“去哪?”说完了她才知道后悔。去哪关她屁事!   魏长青看向她,一笑:“回一趟家,高温假。”   乐止苦缓了缓呼吸,努力作出淡漠的模样:“哦。”   魏长青眼里带着笑意,又从她手里将不安分的蛋蛋抱走:“小狗哪来的?”   乐止苦:“关你什么事?”   魏长青:“叫什么名字?蛋蛋?鸡蛋的蛋?”   乐止苦:“王八蛋的蛋。”   魏长青一噎,最后仍是好脾气地笑,语气无比纵容:“好,王八蛋的蛋。”   乐止苦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魏长青对自己破下限的行径毫无所觉般,逗弄了一会蛋蛋,抱着它上了车。   “走吧。”魏长青帮她开了副驾门。   乐止苦踢飞一颗石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上车。   到了墓园门口,魏长青提着果篮鲜花上山,乐止苦在车里坐着,玩了会手机,想拉车门,结果一下没拉开,再拉一下居然还是没拉开。   魏长青居然把她锁在车里?!   乐止苦被气笑了,一脚踢在前面的储物盒上。   盒子里的东西随之蹦了一下。   乐止苦一眼看到里面一个圆头圆脑的人偶。   她拿出来一看。   黑发红衣,眉眼弯弯,模样看起来有些眼熟。   乐止苦歪了歪脑袋。   那个像鸡蛋一样的人偶啪叽倒在了她手心。   乐止苦知道像什么了。   蛋蛋窝在乐止苦怀里,一会看一眼乐止苦一会看一眼人偶,最后扒着乐止苦的手立起来想舔舔那个长得和主人神似的人偶。   乐止苦挡住它,将人偶收进包里。   “看什么,这是我,你连你妈也想舔吗?”   她呼噜了一下狗头。   蛋蛋汪汪两声,不明所以。   魏长青回来得有点慢,大概是觉得把人锁住了有恃无恐。   乐止苦等得无聊,摸了摸包里的人偶圆圆的身体,突然反应过来这有可能是个不倒翁,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她偏头看向上山蜿蜒的石板路,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   乐止苦醒来时窗外华灯初上,天际线只留下一抹冶艳的橘黄,整个天幕却是深沉的蓝色,城市繁华的灯火也在天空广阔的胸怀里安然栖息。   前面的路一望无际,车流缓缓驶向远方。   乐止苦打了个哈欠,裹紧身上的毛毯,毫无防备地道:“饿了。”   “去吃烤肉,好吗?”   乐止苦扭头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魏长青,撸了撸还在安睡的蛋蛋的狗头,想了想没有拒绝:“好吧。”   魏长青开车的路线不变,看来是一早就打算带乐止苦去吃饭。   乐止苦也不吭声,觉得老和他针锋相对的实在很累。   蛋蛋中途醒了,睁着眼睛醒神,偶尔舔一舔乐止苦的手指,偶尔又咬一咬毛毯,在毛毯上磨牙。   乐止苦也没管它,只是搂着它温暖的小身躯:“是不是饿了呀蛋蛋?”   蛋蛋娇滴滴地汪汪两声以作回应。   车子渐渐往熟悉的方向开,乐止苦知道,魏长青要去以前他们去过几次的那家烤肉店。   他们第一次一起来吃烤肉,是因为乐止苦期末英语考了149,差一分就满分了,扣的那一分还是因为她有个单词拼错了。   她半是撒娇半是开玩笑的让魏长青请客,魏长青好脾气的答应,问她要吃什么,她便说要吃烤肉。   烤肉店有些远,在火车站附近的常州路,是一家很有文艺范的小店,桌子都架在种满了月季的院子里,可以自己烤也可以吃烤好的。   到了后魏长青将车停好,带着乐止苦沿着熙熙攘攘的马路往上走。   进入七月后,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大晚上交警也在斑马线那执勤,防止游人闯红灯阻碍交通。   魏长青将走得像喝醉了一样的蛋蛋抱起来,护着乐止苦走在人群靠里的地方。   两人一狗融洽又和谐,走在人群中自带柔光特效,有趁着暑假出门游玩的小女生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乐止苦抬头不小心看到对面一栋楼上挂着横幅,是建党节还未撤下的宣传语,恍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她一走神,差点撞到人,魏长青一手抱蛋蛋,一手揽住她的肩,神色坦然:“小心。”   乐止苦瞥他一眼,没有避开。   烤肉店发展了这么多年既没倒闭也没扩张,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就是服务员好似和魏长青很熟,一见到他笑容满面,看到乐止苦还愣了一下,但随即笑得更开心。   “魏先生带女朋友来啦?”   乐止苦一脸冷漠,却听魏长青笑着嗯了一声,又扭头看她,含情脉脉。   乐止苦掉一地鸡皮疙瘩,撇开头。   服务员领着两人一狗上了二楼,帮忙开了烤炉,随即又送上串好的食材和佐料,甚至还贴心地送来拌好的狗粮。   蛋蛋吃得很开心,扭着小屁股围着狗盆转来转去,尾巴甩得要上天。   乐止苦坐在桌前托腮,看得好笑。   魏长青洗过手,将肉放到烤炉上,翻转撒料动作十分熟练,乐止苦有些意外:“你常来?”   以前他们也就来过三次,每次都是吃的店家自制烤肉,因为自己弄的不好吃。   魏长青“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二楼露台只有他们这一桌,推拉门拉上,谁也看不见里面,往外看,倒是可以看到琴城自成一派的风味小巷,巷子里点着灯,前后铁门一关,这里面便空无一人,只有灯光幽静而绵远,像穿越了时空,带来那个古远纷繁年代的清香。而入侵的游人为这个世界带来的热闹与喧嚣则被驱逐远去。   魏长青烤好一串牛肉递给乐止苦,又为她开了一罐啤酒。   乐止苦咬了口肉,竖了竖大拇指,接过啤酒灌了一口:“让我喝酒啊?”   魏长青微微一笑:“喝一点。”   乐止苦发出不屑地一声嗤笑。   魏长青将她垂落到嘴边的头发拨到耳后,眼里始终是温柔纵容的笑意,浓了,甚至是宠溺。   乐止苦止不住地心脏狂跳,心里暗骂一声,若无其事地扭开头,却不知泛红的耳根早已暴露了她。   魏长青突然就明白了这些天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也许乐止苦不是真的不想见他,她只是在别扭而已,她放不下过去,找不到和他相处的正确方式,还没有安全感。   她不是对他没有感觉了。她心里的挣扎与矛盾全都肉眼可见。   他只是需要多一点耐心,她总会再回到他身边的。 第21章   乐止苦吃了个八分饱便作罢,对魏长青说:“送我回去吧。”   她也不管魏长青吃饱没吃饱,但魏长青显然也不在意,她说要回去便依她。   路上遇到超市,乐止苦让魏长青停车,去超市买了低筋面粉、奶油。   魏长青也没问她要做什么,全程安静地做苦力。   到了小区,魏长青帮忙把东西拎上楼,却并不进去:“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乐止苦撑着门框看他,笑了笑:“上次被我吓到了?”   魏长青略微尴尬。   乐止苦伸手拽住他衣袖,轻声道:“进来。”   她说完,转身往厨房走:“帮我把面粉和油都拎过来。”   魏长青犹豫一瞬,还是进去了。   乐止苦从冰箱里取出放了几天的鸡蛋,放到鼻子边嗅了嗅,道:“还没坏,不过肯定不新鲜了。”她心里又补上一句,大不了待会全让他一个人吃。   魏长青将东西放下,问她:“你要做什么?”   乐止苦挥挥手:“去客厅等着,待会你就知道了。”   魏长青隐约猜到她要做什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没说什么,听话地去了客厅。   将蛋白蛋黄分离,加糖到蛋白里再打至发泡……这一套流程她早已驾轻就熟,将蛋糕糊放入烤箱,设置时间,预热和正式烘烤花了一个小时,等最后出炉,蛋糕已经成形,没有开裂,色泽也刚好。   将装戚风的模具浸到冷水里放凉,差不多了再取出来脱模,切开,中间加入奶油,又切了冰箱里的苹果和猕猴桃。   魏长青坐在客厅看电视,竟然沉着气一直没来看一眼。   乐止苦瞟了一眼那边,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用奶油将蛋糕盖好,因为家里没有转盘,乐止苦只好用刀面将奶油抹平,用刀尖画出一个图案,再用准备好的巧克力甘纳许勾线,奶油填充。周围摆上水果。最后用巧克力甘纳许在蛋糕上写了生日快乐。   这男人今年二十九了吧,马上要奔三的老男人了。   乐止苦想着想着把自己逗乐了。   找了个大了不少的纸盒子将蛋糕随便一遮,乐止苦小心翼翼端着去了客厅。   “关灯关电视。”   魏长青看似平静,心里其实早已翻江倒海,忙去关了灯和电视。   乐止苦去电视柜里找到了一个去精品店里淘来的烛台,从身上摸出打火机点燃放到桌上,又对魏长青道:“把纸盒子揭开。”   魏长青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也不故作淡定了,笑起来眉目疏朗,只是看到蛋糕上的图案后愣了一瞬。   “蛋?”   那是一个长着五官的蛋,躺在苹果猕猴桃的水果的海洋里,做出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乐止苦心里憋笑,脸上却很淡定:“对啊,蛋,怎么,不喜欢啊?”   魏长青忙摇摇头:“喜欢。”只是刚听说蛋蛋的名字取自王八蛋,这个蛋便不免让他心中惴惴。   乐止苦:“喜欢那就吹蜡烛许愿吃蛋糕。”   魏长青略带期待地看她:“不唱生日歌吗?”   乐止苦:“唱什么唱,我五音不全,也没你那么厚脸皮。”   魏长青大概也想起自己给乐止苦唱生日歌的场景了,面上都是不自在,低头顿了顿,将蜡烛吹了。   “有刀吗?”   “不用刀,”乐止苦从蛋糕一侧抽出只勺子,“你一个人吃就行了,我又不吃。”   蛋糕足有五寸,魏长青面带为难:“一个人可能吃不完。”   乐止苦:“哦,跟我有什么关系。”   魏长青接过勺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知道乐止苦堵着气,虽是在给他庆生,更像是在发泄心里的郁气。   他认命地坐下来,想了想,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开始吃蛋糕。   乐止苦没管他,开了灯拎着一个劲想往桌上蹦的蛋蛋回了房间。   乐止苦洗了个澡出来魏长青还没吃完,而且没吃完也不吃了,还将蛋糕收进了那个纸盒子里。   乐止苦擦着头发,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魏长青在沙发正襟危坐:“回去再吃,吃饱了。”   乐止苦却不依不饶:“我看你是觉得不好吃吧。”   魏长青忙道:“不是,很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蛋糕都好吃,只是晚上吃过烤肉,实在吃不下了。”   乐止苦冷着脸,将毛巾扔到沙发上,理了理头发:“你不用找借口,我知道你不喜欢吃,没关系,我拿去扔了吧。”   说着她真的上前去拎纸盒。   魏长青忙伸手拦住她,无可奈何地道:“等等,我把它吃完。扔了太浪费了。”   乐止苦无动于衷:“那不是为难你自己吗?”   魏长青放开她的手,拿起勺子:“不为难。”   他将蛋糕端出来,真的又开始一口一口的吃。   乐止苦抱臂看了会,微微一笑:“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学做西点吗?”   魏长青看她,以眼神询问。   乐止苦:“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甜食,我就是想恶心你。”   魏长青手微微一顿,随即低头,继续吃着蛋糕。   乐止苦:“但是还没恶心到你,先把我自己恶心透了,在伦敦的时候,我一天要做三次甜点,三餐都是在吃这些甜到腻的玩意,吃到最后闻到味就想吐,可我还是在吃,吃不下就逼自己,像个神经病。”   “止苦……”魏长青将勺子放下,站起来,话没说完却被打断。   乐止苦:“你坐着。”   魏长青只好又坐下。   乐止苦心里泛酸,眼眶微热,转身用手扇风,却更觉得一身躁意。   魏长青要拿勺子接着吃,她走上前,将蛋糕一把扫到地上:“你走吧。”   她再也不看魏长青,转身回卧室。   魏长青难得无措,在客厅里站了好一会,最后将地上收拾干净。   房间里很安静,魏长青走到门口,再回头,却觉得如果这次走了,大概和乐止苦之间就是真的再也不见了。   想起她说起自己在伦敦学做点心的语气,心脏便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挤得血肉模糊。他头一次再不是懊悔而是痛恨地想,他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经历这些,在伦敦时她有多恨他,吃着让她犯恶心的点心的时候她有多恨他,他难以想象。   他们之间到底有多严重的问题,值得他们这样白白错过几年时光,再重逢要落到这样尴尬的境地?   可是陡然让他再去找她,他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能有什么办法,让她开心一点,让她再次接受他?   、   因为课题实验重做,高温假也随之延期,结题报告终于新鲜出炉那天,李墨墨和孟臻也要回去了。   走的时候,俩人来跟魏长青告别,魏长青便顺便留俩人吃午饭。   李墨墨看起来乖巧伶俐,好像应该是个贤惠勤劳的女生,实际上五指不沾阳春水,对家务事一窍不通。在厨房待了一会尽帮倒忙后就被魏长青赶出去了,倒是孟臻还能帮点忙。   孟臻刀工不错,帮着切辣椒葱段。魏长青在一旁看着汤。   “真香魏哥,咱师母可真幸福。”   魏长青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些出神,片刻才缓缓道:“她也会。”   卧槽!孟臻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套出信息来了。   他想问师母人呢,是上次喝醉了来别墅喊你王八蛋的那个美人吗?但这么大不敬的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刚想换个委婉又礼貌的说法,就听门铃响了。   俩人都没动,因为知道李墨墨会去开门。   孟臻这一被打断,说法还没想好,倒是魏长青先问道:“下半年你们就研三了,想好读博还是工作了吗?”   虽然魏长青正式带研究生是在去年,两个学生却已经马上要进入研三了,因为之前带这两人的其实是魏长青的同事,但去年该同事离职,才把学生转到他手里。   孟臻将切好的辣椒葱段推进一个碗里,分好界线各占一半,懒洋洋道:“想好了,工作。”   魏长青不说话了。   收的这两个学生中,魏长青还算比较看好孟臻,他要是想读博,魏长青可以帮他推荐导师,要出国他一样可以给他提供帮助,可以帮他少走不少弯路。   但孟臻于学术一道,明显没有沉下来的心性。   当年乐教授帮魏长青,魏长青时常会想在自己的学生身上回报回来,但总也找不到机会。难免觉得遗憾。   汤好了,魏长青没动,指挥孟臻:“辣椒不要放多了,撒点葱,出锅。”   孟臻:“好嘞。”   他凑到魏长青这边拿碗,魏长青避了避,手机上的界面却没来得及退出去。孟臻一眼瞥到,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这不是……”   他刚说一半就被人打断了,一个戴眼镜的女人笑着走进来:“哇,好香,三哥你煲汤了?”   魏长青却没理她,看向孟臻:“怎么了?”   孟臻先喊了一声喻老师,才对魏长青道:“待会跟你说。”   孟臻把汤盛好,笑道:“喻老师你来得真巧,我们刚要吃午饭呢,你吃了吗,一起吃啊?”孟臻倒是没有误会魏长青和喻艺的关系,毕竟他又不瞎,完全能从俩人工作时的状态看出来,喻艺对魏长青有好感,魏长青却只是把喻艺当同事。   喻艺站在门口,瞥一眼魏长青,察觉到自己的到来并不受欢迎,不免悻悻道:“不了,我已经吃过了,来这就是想问问你魏哥什么时候回京城。”   魏长青收了手机:“去外面。”   说去外面,还真是去外面,喻艺跟着魏长青走到门口,难过道:“三哥,你就这么不欢迎我,我一来你就送我走。”   对乐止苦以外的人的情绪,魏长青的感知没那么敏锐,闻言淡淡道:“不是,今天有事不便留你。”   等喻艺出了门,他又道:“我下午的飞机,你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喻艺恨恨道:“我自己也回去,没什么让你带的。”   魏长青点点头:“嗯。”看着她。   喻艺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转身走出院子,只是刚打开铁门,一只狗迎面扑过来,她“啊”地尖叫一声,慌不择路又跑回来。   那只小狗也兴冲冲追进来,跑到喻艺身边,把人吓得够呛,下一刻发现魏长青,瞬间转移目标,呼哧呼哧吐着舌头欢脱地奔了过来。   魏长青看到蛋蛋先是一愣,随后笑起来,蹲下身,等它过来了摸摸它脑袋,最后索性又抱起来。   “蛋蛋,你乱跑什么?”   蛋蛋身上还有牵引绳,应该是主人不小心脱手了,小家伙便趁机作一只脱缰的野狗到处乱跑。   喻艺惊魂未定地看着这边,刚要问你认识这狗吗,就听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蛋蛋!”   魏长青已经一眼看到来人,摸着蛋蛋的脑袋,没动,只问道:“你牵它出来玩?”   少年正是梁修,过来玩,本来在小区门口的摊贩那买冰糕,结果一不小心就让小家伙跑了。   “魏老师?”梁修有点意外在这见到魏长青,更意外蛋蛋好像和魏长青很熟悉亲密的样子。   “你先进来吧,”魏长青捋着狗头往屋里走,“怎么大中午带狗出门?”   梁修莫名其妙地跟上去,不是很懂魏长青为什么这么自来熟,他看一眼喻艺,也没管她,现在蛋蛋成了狗质,他不得不将信将疑地上前一探究竟。   他本来觉得魏老师好像和乐止苦有点暧昧,这下更加确定俩人关系并不简单。   魏长青把蛋蛋的绳子取下来,又去厨房找了只碗,拆了一盒酸奶兑了水,放在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蛋蛋面前。   小家伙渴得狠了,埋头苦舔,一被摸,就伸舌头亲密地舔舔魏长青修长的手指。   孟臻和李墨墨见魏长青出门又带了一狗一少年回来困惑不已,跟过来问:“魏哥,哪来的狗啊?”   魏长青:“你们师母的。”   孟臻&李墨墨&梁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然发现,剧情与文案不太相符。我之前写文案的时候还没写大纲,写大纲的时候又没看文案,结果现在好像有些怪怪的……但是一时想不到好的文案替换了,只能先这样了,文案苦手掩面哭泣.jpg 第22章   午饭已经做好很久,汤都浮油了。魏长青让李墨墨孟臻他们先吃,介于梁修虽然没吃但是不愿意留下来吃还不愿意和他多聊的榆木行为,只能把他送出门。只是蛋蛋好像很舍不得魏长青,徘徊在他脚边不愿意离开。   梁修只好上前把狗抱起来:“走了蛋蛋。”   回去的路上,梁修摸摸蛋蛋狗头:“你知道魏老师和我姐什么关系吗?”   蛋蛋:“汪汪汪!”   梁修:“就知道你不知道,要你何用!”   梁修这次是帮乐止苦从乐家搬东西过来的,顺便在这边玩玩,倒没想到有如此大的收获,上次梁浩源还私下里问他乐止苦有没有谈恋爱。   毕竟他姐看起来好像有点清心寡欲,倒不是说长得清心寡欲,而是她那种对什么都不上心的生活态度让人觉得她大概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回去后乐止苦没有问他为什么买个冰糕花这么长时间,只让他再等会就可以吃饭了。   梁修总觉得他姐知道他干嘛去了。   让蛋蛋一只狗在屋里撒欢,梁修想了想还是跟进厨房。   “姐,你知道我在下面遇到谁了吗?”   “有话直说,没心情猜。”乐止苦面无表情地煎鱼。   果然,梁修心想。   “我遇到魏老师了,你是不是在和他谈恋爱,他刚刚跟他的学生说,你是他学生的师母。”   乐止苦:“……”   “是吗?”梁修又问。   乐止苦绷着脸:“不是,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就是以前有关系。梁修道:“那你以前和他谈过?”   乐止苦:“嗯,别问那么多。”   她有些疲于应付,不觉间展露了一丝脆弱。   梁修忙闭了嘴,看一眼乐止苦,过了会削了只苹果,用刀切了,一块一块喂给她。   乐止苦对弟弟这拙劣的讨好方式觉得又好笑又暖心,最后踮脚摸摸他脑袋:“出去,碍事。”   她笑了,梁修略略放心,听话地出去了。   、   到七月中旬乐止苦编辑开始催稿,《海鸥下》还差最后一卷,画完起码还得要半个月。   她已经努力在赶,但编辑看起来想要顺着网线爬过来了。   除了催稿,这次编辑还带给乐止苦两个消息,京城拾光书店开业活动,请了几个当红作家、漫画家开签售会。乐止苦便在邀请之列。另外最重要的是,天涯路终于和影视方谈拢价格,这次乐止苦过去刚好可以把合同签了。   《海鸥》的影视化版权费出得很高,天涯路和影视方的拉锯战持续了两个多星期,终于敲定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数字。   编辑让乐止苦在签完合同后亲自知会粉丝《海鸥》影视化的消息,还把乐声微博帐号密码发了过来,十分贴心。   乐止苦小发一笔财,心情不错,将蛋蛋交给文韵,便带着弟弟上京去了。   、   魏长青比原计划晚了半个多月才回京城,魏老爷子脾气上来了,每天和魏长青说话都是吹胡子瞪眼的。   每每魏长青问:“下棋吗?”   魏老爷子:“不下!”   “胡爷爷的病怎么样了?”   “不知道,别来问我。”   “……”   魏长青好笑,只觉老爷子是越老越小,也不和他较真。   魏长青回来的第三天,老爷子总算肯认认真真和他说话,原来凌晨四点十三分,胡老爷子去了。   那天早上老爷子早早起床,没去晨练,在沙发边坐了许久没吭声。   魏长青接到魏明电话后就起了床,本想去老爷子房里看看,却见房门虚掩,寂静中楼下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魏长青在楼梯上站了好一会,凝视着老爷子有些佝偻的背,直到眼眶微微发酸才收回视线,从楼梯上下去。   上次他回来时胡老爷子还是生龙活虎的,听说也只是因为胃不舒服才住的院,眨眼这才多久,竟然就这么去了。   魏长青坐到沙发上时,还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乐教授去世时的情况。   乐教授也不是因为什么大病,只是肺结核,而且当时还治好了,结果白天说自己前一晚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小时候,当天晚上就去世了。走得还算安详,没什么痛苦。乐止苦打电话通知他这个消息时,还很冷静地道:“还好爷爷走得安稳。”   “走了,又走一个,”魏老爷子不无沧桑地在魏长青身边叹息,“这样窝窝囊囊地等死,还不如当初死在战场上,也算死得其所。”   魏长青不以为然:“如今又不是死得其所了?征战沙场的战士付出血的代价,就合该马革裹尸,连一点清福都不能享?”   魏老爷子有点生气:“你懂什么?”   魏长青知道他心情不好,没继续和他顶嘴。   魏老爷子自己冷静下来,道:“致电胡……不,我自己走一趟。”   、   乐止苦前两天都带着弟弟在京城游玩,结果因为安排出现了一点偏差,第一天逛了故宫,第二天就去了长城,下来后就彻底走不动了,于是不得不在酒店窝了两天。   其实梁修很好,倒下的只有乐止苦,她很过意不去,买了一堆零食回来赔罪。   “对不起啊弟弟。”   梁修很好说话:“没事,我也不爱出去玩。”   要真不爱出去玩,还能一毕业就跑西藏去。   乐止苦笑笑道:“你当时怎么也不拦着我,我说去长城就去长城。”   梁修:“我以为你知道长城不好爬……”   换言之就是我以为你有自知之明。   乐止苦:“……”   她还真没什么自知之明。   梁修看她一眼,打开电视:“先休息两天也行,等你办完签售会咱们再去其他地方玩玩,不急一时。”   也只能这样了,乐止苦低头拆了一包薯片,问道:“晚上出去吃宵夜吗?”   梁修看向电视,随口嗯了一声,现在还是新闻联播的时间段,梁修换了好几个台都没有正经电视剧或者节目,他正想要不联网看电影,却见新闻联播画面一转,切到了某个重要领导人的葬礼现场。   梁修本来也没在意,只是一眼瞥到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板板正正的黑色西装,胸前一朵白花,安静地站在镜头一角,手上搀扶着一位身穿军装白发苍苍的老人。这惊鸿一瞥让梁修有些震惊。   他第一反应去看乐止苦,然而乐止苦低着头,还在吃薯片,玩手机,等察觉到他视线,再抬头去看电视的时候,画面已经切远。   她看没看到?梁修有些犹豫要不要和乐止苦说,但还没等他想好,画面再次切回来,乐止苦咬着薯片,动作微微一顿,但随即神色自如地咽了下去。   晚上俩人出门吃宵夜。在酒店附近找了家烧烤店。   乐止苦一个劲给弟弟塞吃的,塞完了自己却只是拿着一串骨肉相连漫不经心地吃,另一只手在手机上缓慢地划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梁修偏头打量了乐止苦一会,开口:“姐?”   乐止苦心不在焉的“啊”了一声,过了会反应过来:“你吃,别管我。”   梁修没再吭声,将桌子上的烤串吃完,起身道:“走吧,不吃了。”   乐止苦已经查完自己想看的,收回手机,抬手压了压:“我还没吃完。”   梁修只好又坐下来,他敢肯定乐止苦是因为之前新闻联播那一幕而心神不宁。   乐止苦又点了些烤串要了一打啤酒,梁修伸手想拿一罐,被她压住手:“你别喝。”   “那你也别喝。”梁修不为所动。   乐止苦将啤酒从他手底下抢过来:“你别喝,你姐心情不好,待会喝醉了还要靠你才能回去呢。”   梁修只好把手又收回来:“你别喝多了。”   乐止苦揭开易拉罐拉环:“放心,喝两罐就好了。”   接下来乐止苦真的只喝了两罐,被冰镇的啤酒冻得打了个寒颤,最后放弃了。   没吃完的烤串没喝完的酒都让店家打包,俩人出门逛了一圈,回到酒店后花园找了个地方坐下,又接着吃剩下的宵夜。这次乐止苦没有阻止弟弟喝酒。   乐止苦笑着看他一口灌完一半,笑道:“我爷爷,就是我养祖父,他在世的时候偶尔会做葡萄酒,还挺烈的,我偷着喝过一次,一喝就是一大碗,一身酒气熏天,足足睡了一下午。爷爷他知道了也不和我生气,只告诉我以后要节制,偶尔喝一点就好。喝多了伤身,但是好酒适当喝,反而还可以养生。”   她看起来有些伤感:“自那以后我没再偷过爷爷的酒,偶尔跟着他喝一点,回味无穷。后来我不再只是喝葡萄酒,还会喝啤酒、白酒、大杂烩一样的鸡尾酒,也很少醉。唯二醉过两次,一次爷爷去世,一次心里难过。”   为什么难过,梁修很想问她。   乐止苦靠着梁修的肩:“借我靠一下。”   梁修扶了扶乐止苦的脑袋,让她靠得更舒服点。   乐止苦看着对面的喷泉,在哗哗水声中又轻声道:“我早应该料到的,我和他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梁修没听清:“嗯?”   乐止苦缓缓闭上眼,心里轻轻叹了声气。   回到酒店,乐止苦早早上床,却许久没睡,掏过手机,又颓然放下。   她手机里的浏览器还留有她查询过的历史。魏长青只有干干净净一片求学、工作履历,找不到任何有关家世背景的描述,倒是电视里一闪而过的花圈上的一个名字,让她查到了魏仲的显赫身份。   都姓魏,这样的时候还让他陪在身边,是什么样的关系已经昭然若揭。   她以前一直以为魏长青说的他爷爷是个老兵,便真就只是个退伍老兵,如今想来她是多么可笑天真。   作者有话要说:  新闻联播就不要当真了_(:з」∠)_ 第23章   胡老火化后魏老爷子消沉了两天,整个人好像又苍老了不少,魏长青有种感觉,老人家可能熬不过这一年了。   假期结束的前一天,魏长青被一个电话叫去接魏靖。   魏靖是魏长青这一辈年纪最小的一个小孩,深受魏老爷子宠爱,但前年作妖跟着舅舅跑去桐城,还在那边上高中,寒暑假才回来。   魏长青去了机场没接到人,打电话也没人接,找了一圈要走了才接到小屁孩的回电。   他在王府井附近,让亲爱的三哥去帮忙搬东西。   魏长青出门的点,赶上京城浩浩荡荡的出行大军,在路上堵了好一会,才算赶到王府井附近。   到这块,开车不如步行,步行街也不会让你把车开上去,他找到一家书店附近的停车场停了车,一下车,差点被旁边那辆车的车门呼到脸上。   一个小女生冲下车,冲她身后的中年男人嚷嚷:“快点啊爸,签售会要结束了,我家乐声要走了呀。”   闻言,魏长青步伐微微一顿,过了会他加快脚步,又掏手机给魏靖打电话:“你先等着。”   “三哥你堵路上啦?”   “嗯。”魏长青坦然承认。   虽然他已经加快了步伐,但还是比不过小女生一路狂奔,到书店后,魏长青根本没看到什么签售会,倒是在门口那看到了书店打出的宣传牌,上面确实有乐声的名字。   他走到书店前台,问道:“签售会已经结束了吗?”   前台笑道:“是的,已经结束了,不过今天是第一天,明后两天还会有其他作家漫画家来这里开签售。”   “乐声呢?她明后两天还会再来吗?”   “不好意思,她是今天,你来的很不巧,她的签售已经结束了。”   魏长青略有些失望。但仔细想想,就算没错过,他大概也不会贸然上前让乐止苦给他签名。乐止苦至今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笔名,他要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真说不准是惊喜还是惊吓。   前台看他好像有些失落,笑道:“虽然没见到人,但这里还有一套她马上要上市的<海鸥>典藏版,带签名明信片,你可以买一套回去收藏。”   前台又补充了一句:“最后一套了,我本来想自己留着的,你要是真的很喜欢乐声的话,那就卖给你吧。”   魏长青失笑:“谢谢,让你忍痛割爱了。”   前台脸一红,将典藏版《海鸥》从柜台后取出来。可见确实是打算自己留着的。   “也没有,其实我还有签名。”   魏长青点点头,接过书,见书膜完好便交了钱。   从书店出来后,魏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问他到了没,又让他开车去王府井附近的饭店。   魏长青见到魏靖的时候,小孩点了一桌菜,桌旁是行李和购物袋,另一边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和他关系亲密。   魏靖剥着虾壳,看到他的时候热情洋溢地挥了挥油光发亮的手:“三哥,这。”   餐厅里不少人扭头看过来,魏长青面色如常地坐到他旁边。   魏靖剥完虾又蘸酱,吃得浑然忘我。   魏靖身边的女人笑了笑,自我介绍:“我是魏靖的表姐,我叫宁翼,羽翼的翼。”   魏长青简单道:“魏长青。”   魏靖道:“你们也吃吧,我一个人吃不完。”   魏长青笑了笑道:“要是吃得完就打算一个人吃了吗?”   魏靖一脸难以置信:“我靠,我一回来你就挤兑我。”   魏长青一笑,抽了张纸递过去:“擦擦嘴上的汤汁。”   魏靖随手一揩,一眼瞥到魏长青放在一旁的塑料袋:“那是什么,看着五颜六色的?”   魏长青:“生物书。”   魏靖瞬间没了兴趣,他又吃了块烤鱼肉,差点被鱼刺扎到,骂了句脏话,道:“我等下不和你们一起走了,我朋友找我呢,我行李就靠你帮我搬回去了啊三哥。”   魏长青道:“你让我去机场接你其实就是让我去帮你拿行李回去的?”   魏靖理所当然道:“当然了,不过后来遇到宁翼表姐嘛,我们好久没见过了,她要给我买礼物,所以我们就来这边了,让你东奔西跑的,不好意思啊三哥。”   他拖长了音,笑容促狭,半点没看出不好意思。   魏长青被气笑,又无可奈何,最后索性和他一起吃。   宁翼倒是话不多,吃得也不多,魏长青礼节性地招呼了两句,得到减肥的说辞便没再管她。   魏靖吃饱喝足抹干净嘴一走了之,魏长青吃了一点,也不愿久留,问魏靖在的时候就撂了筷子的宁翼:“你走吗,我送你?”   宁翼闻言却笑道:“你吃饱了吗,没吃饱再吃点吧,我看你也吃得不多。”   魏长青去拎身边的袋子:“不吃了,我还有事。”   购物袋加行李,东西有点多,宁翼忙过去帮忙。   魏长青拎了大部分,还没起身,几个人出现在视线里,其中有一道身影,格外眼熟。   、   乐止苦编辑云朵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店名:“就是这,他们家小龙虾做得特别好,各种口味应有尽有,而且在京城都是排得上号的。”   乐止苦笑道:“那就吃这家吧,梁修你不过敏吧?”   梁修摇摇头:“不过敏。”   云朵很高兴:“走走走,馋死我了。”   饭店里属于小龙虾的香味已经传了出来,难得勾起乐止苦肚子里一点馋虫。   三人往里走,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去等候区。   “现在这个点没有空座,你们需要再等等。”   走到一半,梁修突然叫了一声姐,乐止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等顺着梁修视线看过去,才正对上魏长青清澈的目光。   她微微一愣,正想装没看见,魏长青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而他们要过去的地方,也是要经过他们这一桌的。   服务员已经看到魏长青在收拾东西,上前委婉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已经吃完了。   魏长青“嗯”一声,视线一直黏在乐止苦身上,等她到了,轻声道:“止苦,你也来这边……”   乐止苦昂着头,像没听到,扯着还想驻足的云朵走了。   梁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魏长青露出一个微有些无奈的笑。   云朵扯扯乐止苦的手:“止苦,那谁啊?”   乐止苦:“不认识。”   云朵:“我看他手边好像是<海鸥>典藏版,是你粉丝吗,不对啊,他刚刚好像叫你止苦来着,那他明显认识你嘛……”   乐止苦受不了地捂住她嘴。   云朵:“……”   、   魏长青送走了满眼探寻地看着他的宁翼,将行李购物袋都送上车,上车后坐了好一会才开车离开。   车子开到半途,魏长青又靠边停下来,掏手机试着发了个消息。   那边许久没有回复,魏长青也没再等下去,开车回去了。   、   乐止苦很晚才看到被拦截的短信,她将云朵给她的合同收好,坐在床边先将电子版合同发给了律师朋友才打开那封躺在她黑名单拦截信箱里的信息。   “止苦,也许我们需要聊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没什么可聊的,什么时候都没有时间,乐止苦冷着脸,将短信删除。   乐止苦在京城多待了几天,律师朋友的回复来得很快,合同没有问题,放心签就是了。   合同签好,后期版权费也会到账,即使是交税抽成后,这笔钱也很可观。   乐止苦还没想好怎么用,可能会买房买车,但暂时应该不会动。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很容易觉得疲惫,情绪也总是处于低点,她给心理医生发的邮件还没有回,但是她知道,抑郁症可能复发了。再继续下去会很危险,找时间,她可能还得再去一次伦敦。   、   魏长青回琴城之前,先去了一家心理咨询室。   这家心理咨询室还是魏靖推荐给他的,他心里隐隐觉得不靠谱,但还是去了。   到了之后,刚对前台说明来意,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和他擦身而过。   魏长青没注意到,那个女人先看到他,笑道:“魏先生?”   魏长青扭头,明白过来魏靖为什么推荐这里,客气地回应道:“宁小姐你好。”   宁翼一身OL装,显得很干练,她身边跟着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臊眉耷眼的小孩。   “魏先生来这是有什么想咨询的吗,要不你先跟我来吧可以吗?”   魏长青想了想,没有拒绝。宁翼不亲不热的态度没有让他排斥的地方。   宁翼让那对母子先去她办公室等她,又安排魏长青去候客区,对他道:“这边做咨询是要预约的,你想要咨询什么问题?我可以给你推荐专业的心理医生。”   魏长青:“抑郁症。预约要等多久?”   宁翼看他一眼,笑了笑道:“大概三天。”   她看了眼时间,在魏长青蹙眉时又道:“你要是赶时间,我可以给你插个队,当然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半吊子。”   魏长青道:“那就麻烦你了。”   他确实没时间等了,本来他回琴城再找心理医生咨询也行,但他已经等不及了。自从知道乐止苦患过抑郁症之后,再多等一天一个小时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他迫切地想要了解这种病症,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这几天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不想再耽误了,他不想和乐止苦越走越远。   宁翼回了办公室。魏长青拿出手机,轻车熟路地翻到那个微博。   从首页划过时看到条漫里的蛋,有些哭笑不得。   盯着最新一条微博出神地看了几秒钟,魏长青才将保存的几张早期的妖妖兔条漫从相册里翻出来。这几张条漫不是在妖妖兔微博里翻到的,而是从一个贴子里找到的。   妖妖兔早就把早期微博设为自己可见,要不是有孟臻帮忙,大概魏长青也看不到这些被隐藏的内容。   之前孟臻瞥到魏长青手机里的蛋糕照片,一眼认出上面那个用奶油画的蛋就是妖妖兔里的蛋。他觉得奇怪,在魏长青的询问下就把妖妖兔给说出来了。   孟臻那个号其实是他和前女友共用的,但他前女友用的多,关注了不少漫画家,他用得少,基本不上去。后来分手,这个号被两人不约而同地弃用,那天孟臻抽风登上去看了看,见妖妖兔画得有趣就随便留了个言。   魏长青看到妖妖兔努力遮掩但依旧暴露出的和乐声相似的作画风格,沉默了片刻,再看到最近两期出现的蛋后就基本确定这就是乐止苦的小号了。   他花了整整一晚把妖妖兔微博翻到了底。   妖妖兔注册于16年中秋节。未隐藏的第一条微博是妖妖兔最终形象图,墨镜比基尼高跟鞋,姿势妖娆。评论里都在问妖妖兔为什么要把之前微博删除,有人讥诮地问她是不是认识到自己三观不正内心阴暗。   而第二条微博是妖妖兔的回应:“隐藏了,不关你们事,爱怎么怎么。”   魏长青清晰地认知到,恐怕隐藏的微博才是关键,为什么要隐藏,为什么大家说她三观不正内心阴暗?   他靠在床头,疲惫地思索着要怎么看到隐藏的内容,脑海里却总是闪过评论里攻击妖妖兔的言论,虽然没到不堪入耳的地步,但还是不难看出旁观者看好戏的冷漠与自以为是。   魏长青想着要不要给魏长宁打个电话,让她帮忙,又想想这种事总不好占用国家资源,于是转而翻了翻孟臻那个号,看到孟臻前女友转过乐止苦早期微博,知道她肯定都看过早期的画,就给孟臻发了个消息。   孟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很快就回复了。   “靠,魏哥,你不会刷了一晚上微博吧?”   过了会,孟臻又发来一条,还附送链接。   “我搜了一下,看到一个贴子里有图,魏哥你看看。我不好意思找前女友,我都跟她多久没联系了。”   某个贴吧里还真有妖妖兔隐藏的微博内容。一个吧友传上来了几张漫画。   魏长青向孟臻道了谢,一张张翻下来。   妖妖兔最开始发上来的是妖妖兔的初稿,黑白色调,气息奄奄的兔子躺在浴缸里,手搭在浴缸边缘,手腕处缓缓往下滴着血,淹没至脖颈处的水是黑色的,如果上色,估计就是血的红色。   接下来的几张,画的都是妖妖兔的生活,开始上色,但色调偏暗沉。   每一张在故事设计上都没什么主题,但表达的情绪都显而易见。比如妖妖兔找不到开门的钥匙就会很焦虑,会嫌弃自己为什么这么粗心大意,如果一直没找到就会觉得自己没用,这么活着没什么意思;又如看书的时候会因为书里的情节哭得不能自已,很久都不能将情绪抽离出来,而书本身可能只是描写主人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挫折;再如她会看着窗外飞过的鸟而陷入某种幻想,幻想怎么将鸟打下来,怎么弄死……   发帖的楼主一边发图一边分析,妖妖兔一定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她早期发上来的图都能证明这一点,后期在网友不明真相地攻讦下内容有所转变,开始保守起来,但还是不难看出她对待生活消极的一面。   楼主认为妖妖兔不应该选择来鱼龙混杂的公众平台发这些,对她的病情不会有半点好处,只希望她能得到好的治疗。 第24章   宁翼送走那对母子,回头对魏长青笑道:“来吧,我们开始。”她看了眼手表。   魏长青刚要开口,她又笑道:“不如先让我来猜猜,你想问抑郁症,是你很重要的人得了抑郁症吗?”   魏长青未作隐瞒:“对,但我不确定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也就是她以前患有抑郁症?”   魏长青叹息般“嗯”了一声。   宁翼道:“你可以描述一下是什么情况,说实话,更好的办法是让她亲自来找我,当然,找别的心理医生也可以。”   魏长青面色踌躇。   宁翼理解地一笑:“不然我还是给你换个心理医生,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个。”   “不必,”魏长青只是犹豫了一瞬,将手机递给宁翼,“我这里有她的画。”   宁翼将手机接过去,诧异地发现魏长青手机里都是条漫,一眼看过去足有几十张。   “这些是她在网上发出的所有的画,最前面几张应该真实地反映了她的内心情绪。”魏长青解释道。   宁翼先大致扫了一眼,神色平静地道:“我看看。”   大概五分钟后,宁翼放下了手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之前她的抑郁症很严重,但后来可能得到了很好的调理,治好了,但依最后两张图来看,她的抑郁症有复发的趋势,或者已经复发了。最后两张画是她什么时候画的?”   “最近三个月内。”   宁翼道:“如果她近期表现的情绪不高,大概抑郁症已经复发了,没见到本人,我不好准确地判断。”   魏长青接过宁翼递来的手机,眸光微沉。   宁翼笑了笑:“冒昧地问一个私人一点的问题,她是你前女友吗?”   魏长青并没有因为她这个问题诧异,画里给的信息很丰富,宁翼又是心理医生,一定程度上也了解他一点情况,能看出来并不让人意外。他坦诚道:“对,我们分手很长时间了,她今年五月份刚从伦敦回来。”   宁翼思索一会道:“我觉得,你要是想重新追回她,就要对症下药,她现在的情况,可能不太好,所以不能操之过急。你首先要了解的是,她患抑郁症的病因是什么,她为什么要在网上发这样的漫画,以及你最好了解治疗抑郁症的方法,辅助治疗,尽量让她早日康复。最重要的是,不要对她形成压迫感。抑郁症患者的神经很脆弱,很没有安全感,轻易一点小事都可能形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乐止苦回到琴城后终于收到了心理医生的回信。   她在邮件里描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心理医生回信里写到,让她坚持跑步,不过可以换个时间,晨跑。最近他对阳光疗法有些研究,希望清晨的阳光可以给她希望,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可以吃一定剂量的维生素B辅助治疗。如果不能远离让她心情不好的源头,那就迎面直上,努力克服心中的阻碍,早日康复。   Good luck to you.   乐止苦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搬个家,收到回信后像突然有了力量,又不想搬了。   搬家费时费力,也许像心理医生说的,她应该鼓起勇气克服心中的阻碍。魏长青早已是过去时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联系,她没有必要因为他这么束手束脚。   将蛋蛋从文韵家抱回来,乐止苦开始带着小家伙晨跑。   她每天早上七点出门,跑步速度很慢,专门挑景区风景好的小道跑,蛋蛋跟在她身边,时不时扯得绳子绷直,又时不时停下来嗅嗅小花小草,如果喜欢就撒上一泡尿作个标记,遇到比它高大威猛的狗狗还要挑衅一下。   乐止苦的心情总算又慢慢平静下来。   以前她很宅,不管是上学的时候还是后来成为一个自由职业者,她多数时间都是缩在自己那一小片天地,画画,看电视电影,和朋友聊聊天,后来学了一门做点心的手艺,就总是捣鼓面粉烤箱。医生鼓励她夜跑,从此她看到了伦敦傍晚温柔如母亲怀抱的夜景,又让她晨跑,从此琴城这一片湛蓝天空升起璀璨朝阳的一幕幕也深深印刻在她心底。   大概有一个月时间不见魏长青,乐止苦那天晨跑完,含笑看着蛋蛋和一只萨摩耶在草地上撒欢,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   面前的大海像巨人的怀抱,拥抱着山川大地,孤岛游轮。在她面前,人瞬间变得渺小,连阳光都在她扬手轻挥中破碎。这一刻,所有烦忧都是庸人自扰。   乐止苦觉得自己想通了。   时间差不多,乐止苦招呼蛋蛋回家,再不走太阳就大了,到时候会很晒。   今天她出来的早一些,因为《海鸥》终于交稿,她前一晚得以安睡,早上起得早,睡不着就索性把蛋蛋抱了出来。   刚出门的时候蛋蛋同志还不住抗议,趴在地上装死,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就是不肯出门,被抱出来还愤怒地踢腿,嗷嗷叫,乐止苦又给马杀鸡又给么么哒,可算哄好。   俩人沿着景区一条栽满梧桐树的林荫道走过,细碎的阳光在地上留下铜钱大的金色斑点。   蛋蛋在乐止苦腿间绕来绕去,毛绒绒的身体温暖舒适。   乐止苦低头摸了摸它的脑袋,再抬头,一眼看到一个人影从对面那条街跑过。   她心脏猝停,但人影一闪而过,已经不见了。   他也在这边跑步,那为什么这一个月从来没见过?   乐止苦刚好起来的心情,慢慢又跌破警戒线。   、   有一个日子慢慢临近了。   这个日子对梁家人来说,称不上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日子。这天是梁修的生日,也是肖佩的忌日。   往年梁家从不给梁修过生日,倒是每年都给肖佩上坟,今年也不例外。但乐止苦还是额外准备了一份礼物。   是一幅画像,长高都有一米多,照着那天爬长城拍的一张照片画的。少年站在城墙边上,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眼里都是笑意,回身伸手,像是要牵谁。他身后是炽热的阳光和苍茫的山岭。画风写实,十分逼真。   梁修很喜欢,将画好生收好,还说要拿去裱起来。   不过这高兴劲也就维持了一个中午,下午三人去墓园,梁修情绪就收敛起来了。   他不曾见过生前的母亲,身边倒是有不少冷冰冰的照片,对肖佩他其实没什么感情,但不妨碍周边的人影响他。   乐止苦对母亲的感情是又爱又恨,梁浩源从头到尾都是隐忍而内敛的怀念与爱。   有时候梁修会莫名感激,感激这两人没有恨自己的出生害死了肖佩。   到墓园后,几人怀念又伤感地和肖佩说了会话,乐止苦拉着梁修想给梁浩源让出空间,梁浩源却摆摆手,示意乐止苦留下来。   “梁修你先下山,我跟你姐姐还有些话想说。”   梁修听话地走了。   等梁修离开,梁浩源出神地看着肖佩的遗照,却许久沉默。   乐止苦看看他,索性将目光也落在了肖佩脸上。   夕阳下,肖佩笑容纯真得像个少女,是梁浩源给了她安稳与幸福,才能让她如此毫无忧虑。   “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今天在这里,我想也是时候让你了解过去的事了。你母亲去世多年,我也不希望你一直误会她,误会她不是个好母亲。”   梁浩源终于慢慢开口,声音像含着沙,有些喑哑。   “你母亲以前和我是老同学,高中到大学都是同一个学校,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不过后来,你妈妈嫁给了另一个人。被你外婆逼的。你妈妈和你外婆,相依为命,她孝顺,见不得你外婆撒泼打滚以死相逼,于是答应嫁给别人。你外婆固执,不愿意你妈离开她太远,也不愿意你妈嫁给她不熟悉的人……”   他像是有些说不下去了,拧着眉,显得略有些不痛快:“那个男人对你母亲并不好,喝酒赌博不上进,后来又出轨,生下你后,见你是个女孩,他们一家对你母亲的态度更加恶劣。我不知道你外婆有没有后悔,但知道,她就是因为受不了自己女儿在他们家受尽欺负,气得心梗死的。你妈妈和那个男人离了婚,但一个人带着你,身体又弱,时常生病,过得十分艰难,有一次病得严重,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拖着一副病体无奈之下将你放在了孤儿院门口。等她熬过了那段日子想将你接回去,你却已经被别的家庭领养走了。那个时候孤儿院体制不够健全,不像现在信息时代,记录什么都很方便,你母亲想查清是谁领走了你,却一时找不到登记信息了。直到我遇到你母亲,知道你遗落在外,帮忙查了查,才知道你在孤儿院只待了半年时间就被乐教授侄儿领养了。后来你自己也知道,乐教授侄儿侄媳离婚,也不愿再抚养你,乐教授便将你接了过去。”   她当然知道,她自己就是那颗漂泊不定的蒲公英种子她能不清楚吗?半年孤儿院时光,三岁被乐教授侄儿乐凡领养,五岁去了乐教授家,八岁和母亲认亲,十五岁又被继父托付给乐教授。她这短短二十几年颠沛流离。不说受了多少磨难,心理上的压力却是免不了的,她在英国时,严重到得抑郁症自残,甚至想过吞安眠药自杀,要不是邻居是个心理医生,及时发现她不对劲,大概她如今也回不来了。   说真的,她猜到她去孤儿院之前的事并不简单,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大段的隐情,听到自己母亲也不容易,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更多的是感同身受的心疼。她竟觉得,她母亲的遭遇一定程度上和她是重叠的,比如说,一样孤独,一样漂泊无依,一样坎坷多舛。只是她比她的女儿,要多些幸运,因为最后她至少遇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像一颗漂泊的种子,在临死前找到了安定的土壤。   、   下山时天色已经黑了,梁浩源要去公司加班,将姐弟两扔在路边就走了,临走嘱咐梁修一定要陪着姐姐。   等梁浩源车走远,俩人也坐上了出租车。   梁修频频看向乐止苦,得到乐止苦一个勉强的笑。   梁修道:“爸爸和你说了什么?”   乐止苦道:“聊了聊母亲。”   梁修沉默下来。一说到肖佩,他就无话可说,因为他的记忆里母亲只存在别人口中和毫无情感可言的照片里。   乐止苦见他这样又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脸颊。   想着肖佩该是多爱梁浩源,才能拼命生下梁修。   “姐。”梁修脸微微泛红。   乐止苦收回手:“你会不会羡慕那些有妈妈的孩子?”   梁修:“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说谎,”乐止苦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像我就一直很羡慕那些家庭美满的小孩。”   梁修没说话。   乐止苦道:“我以前其实还讨厌过你,怪你的出生让我妈不能一直陪着我。后来有一次看到你一直盯着一对母子,我就想通了,你是无辜的,出生的时候你那么小,哪里知道自己的出生会害得母亲难产,你也会羡慕有妈妈的小孩,也渴望得到妈妈的爱。想通之后我就再也无法怨恨你。”   梁修轻声道:“对不起。”   乐止苦失笑摇头:“你不需要道歉,一直就和你没关系。”   梁修道:“但是你难过了。”   乐止苦又慢慢收回笑,心里轻声一叹。对,意识到不能责怪梁修后,她就变得越发难过,她不知道自己满腔的愤懑不甘该何处安放。在梁家那段时间,她变得越来越沉默,梁浩源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得了自闭症。   后来到乐止苦初中毕业,梁浩源终于愿意放手,问她是不是还想去乐家,他能帮忙联系乐教授,如果乐教授还愿意收留她,他就送她去。   她心里终于升起一点希望,但又开始忐忑害怕,她怕乐教授一家早已忘了她,她怕答应了梁浩源,乐教授又不愿收留她,她就会真正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但好在,乐教授一直记得她,甚至亲自来宁城接她。   肖佩死前让梁浩源将她骨灰送回家乡安葬,梁浩源也有去琴城的打算,因此梁浩源在乐止苦跟乐教授离开后没多久,携家带口连公司也都一起搬迁了过来。   自此一家人都回了琴城,乐止苦去了乐家,备受关爱,一颗漂泊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四章吧,就在一起了 第25章   梁修先把乐止苦送到公寓楼下才坐出租车离开。   乐止苦上楼看了眼蛋蛋,见它还好好地躺着睡觉,便放心地又出了门。   她打算去酒吧坐坐,但没叫文韵,从京城回来去接蛋蛋的时候,文韵就嫌弃她回来得晚,耽误她去港岛度假。   所以现在文韵不在,她只能自己去酒吧散心。   她还是白天简单的妆容,白裙黑色细高跟,因为是母亲的忌日,只是简单化了个淡妆。在这红男绿女云集的酒吧,她突然这么仙气飘飘地进来,竟虏获了不少惊艳的目光。   这个点时间还早,乐止苦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个服务生迎上来问她要喝什么。   乐止苦放下包,打开手机看了眼文韵发来的港岛夜景照,头也不抬地道:“现在不喝,谢谢。”   “那要吃点什么吗,酒吧最近推出了几款点心还不错……”   乐止苦抬头看向服务员,问:“你们酒吧服务生现在都这么热情了?”   服务生是个身材高大的年青男生,见她突然抬头,瞬间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闻言笑道:“我这不是为了给酒吧创造业绩给客人提供上帝一般贴心的服务嘛。”   乐止苦微微蹙眉:“新来的?”   服务生“嗯”了一声。   “大学生?”   “研究生。”   乐止苦眉头蹙得更深,又问:“不会就是隔壁的吧?”   “就是隔壁的,”某研究生爽朗一笑,“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乐止苦挥挥手:“不用,谢谢。”   服务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应该不会那么巧的。乐止苦自我安慰了一下,但总觉得那个服务生在哪见过。   孟臻放下酒水单回到员工换衣间,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将手机掏出来。   “魏哥,在吗在吗,快来上次那家酒吧,不来后悔。”   孟臻发完等了一会,那边许久没有回应,估计应该还在实验室。   到晚上十一点,魏长青终于出现在了酒吧门口,孟臻热情洋溢地迎了上去。   “魏哥这边。”孟臻特地给魏长青安排了一处方便观察目标人的位置。   魏长青一眼看到正和一个陌生男人聊天的乐止苦。   她面前放了三个空杯子,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她旁边的男人笑着和她说话,招来服务生又点了一杯酒。魏长青沉着脸要站起来,却被孟臻按下去   “魏哥别冲动,咱们要等关键时候再出手,你看师母她其实还没醉呢。”   乐止苦确实还没醉,喝了这么多年酒,她酒量已经练出来了,对面的男人是从她坐下没多久后过来的,一开始只是聊天,后来就开始灌她酒,她本来就心情压抑,顺势喝了两杯。   男人以为她醉了,开始上手,时不时碰碰她指尖,假装无意,见她没什么反应,目光迷离,又作势要喂她。   “这款鸡尾酒甜而不腻,后劲十足,”男人端起一杯蓝色鸡尾酒,避开她的手,凑到她唇边,“我喂你。”   乐止苦托腮看他,没张嘴,只是缓缓笑起来,眸光中像有连绵星河。   男人呼吸变重,又笑道:“醉了吗?”   乐止苦摇摇头。   男人眼神变得有些危险:“那我喂你?”   乐止苦点点头,又意识模糊地“嗯”了一声。   男人目光紧锁她,喝了一口鸡尾酒,迫不及待地凑过去。   乐止苦手放在酒杯上,就在男人要碰到她的唇时突然出手。   兜头一杯冰凉的鸡尾酒灌到脑袋上,男人懵了一秒,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   乐止苦站起来,到底还是因为不胜酒力晃了一下。   男人抬手就要来抓她,却被一个高大的服务生按住。   乐止苦笑了笑,冲突然冲出来的那个服务生比了个大拇指,然后一脚踹在男人的大腿上。   “就凭你也想占我便宜。”她本来想踹那人命根子,但踢歪了。   乐止苦退出座位,又晃了一下,被人扶住,她看也没看推开那人,往酒吧后台走。   有人还想来拉她,被她一巴掌扇开。那人却锲而不舍,好像一点也不怕疼。   她迷糊中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回头一看,像是看到一个熟人。   酒吧里灯光像吸了毒,晃得人眼晕,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要看却被人挡住。   乐止苦摇摇头,继续往后台走。   乐队已经来了,不过时间还没到。   乐队几人见到乐止苦就知道她要上台。   经理安排提前开场,让乐队先上去唱了首歌暖场,紧接着是乐止苦的即兴架子鼓solo。   她一身白裙上台的时候,酒吧里似有一瞬间的安静,紧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口哨声和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有人在下面喊:“美女来一首,来一首!”   乐止苦冷着脸,似醉非醉地坐上座位。   架子鼓已经移到正中,灯光打下来,突然多了让人不敢直视的距离感,缥缈朦胧,梦幻得不像话。   架子鼓敲响的那一刻,所有喧哗潮水般退去,空荡荡的世界只剩下清澈的钹鼓声和她张扬迷离的模样,美得像北极飒然落下的极光。   魏长青没能抓紧乐止苦的手,被人群冲散,等他意识到再也找不到乐止苦的时候,她突然又出现了。   人群沸腾,他却慢慢冷静下来。   孟臻在保安的协助下将那个企图占师母便宜的男人轰了出去,回来时便发现魏长青不见了。他挤进人群。   看到他一贯严肃正经高冷禁欲的导师正扬首以仰慕之姿瞻望台上。   乐止苦只在台上敲了两分钟的鼓,突然有些乏力地停了下来。   她恍惚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顿了顿,从座位上下来,有人高喊让她继续,有人问她约吗,还有人大笑大叫,吹出轻浮的口哨,她踉跄了一下,来到台边,纵身一跃。   台下发出震天的起哄声。   魏长青在她往台子边走的时候就开始往前挤,他有功夫,倒也没谁能拦住他,等到舞台边,乐止苦已经恰好跳了下来,被他稳稳接住。   乐止苦在喧嚣中难以置信地问:“我是不是看错了?”   魏长青听清了,恨恨:“看错了也敢往下跳?”   乐止苦没听到,突然挣扎:“不对,他不会来酒吧,他才不会来酒吧。”   “你说什么?”   酒吧里放起音乐,魏长青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抱紧了她凑到她唇边,她却一直往后倒避开他。   魏长青头一次知道她身体这么软,简直要抱不住。   有人看着情况似乎不对,要趁虚而入,被魏长青一腿扫到地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靠”。   魏长青小心地想将挣扎的乐止苦抱起来,却差点被她挣脱。   经理已经闻讯赶来,让乐队先停了音乐,问什么情况。   周围已经围成了一个圈,没有之前那么吵,说话都能听清了,有人轻浮地笑道:“是这女的自己跳人怀里的啊……”   被魏长青看了一眼,那人一缩,话没能继续说下去。   乐止苦终于挣脱魏长青,扶着台子边缘:“我不认识他。”   魏长青脸色铁青:“你看着我说这话。”   乐止苦低着头,却不看他:“我先走了,抱歉,给酒吧添麻烦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脚步虚浮。   魏长青心里的气上来又下去,终于在无奈中化作叹息:“乐止苦,你站住。”   乐止苦像是没听见。   魏长青走上前,一言不发将人扛了起来。   人群里爆发出足以掀翻屋顶的起哄声。   魏长青把人扛出酒吧,身后跟着不放心的经理和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背后的衬衫有些湿,出来后,在和酒吧对比鲜明的寂静大街上,魏长青听到了身后轻微的啜泣声。   魏长青脚步一顿,把人放下来。   乐止苦没站稳,晃了一下,魏长青又忙把她抱住。   “哭了?”魏长青要去拨开她的头发。   乐止苦避了避,没避开,头发被撩开,露出通红的眼睛和因为酒意上头而泛着桃色的脸颊。   在魏长青专注的直视下,乐止苦不自在地目光闪躲。   魏长青疼惜地替她擦干眼泪:“为什么难过,别哭了。”   眼泪又涌了出来,乐止苦很轻地道:“你懂什么。”   魏长青低头将一个吻落在她眉心,轻声叹息:“我不懂,我只知道你难过我会比你更难过。”   乐止苦撇开头。   身后还有人在看热闹,魏长青不愿在这久待,将乐止苦裙子压住,将她抱了起来。   乐止苦挣扎了一下,被他落在发丝上的一个吻压住。   将人抱进车里,魏长青开车离开。   回到小区,魏长青又把人抱上楼。   乐止苦掏钥匙开了门,扶着门框站稳。   魏长青道:“好好休息。”   乐止苦没动。   魏长青上前一步,抓住门把,想要将门带上,却被乐止苦按住手。   “今天,”乐止苦声音沙哑得几乎吐不出一个干净的字来,“是我妈的忌日。”   魏长青手一顿。   乐止苦眨眨眼,眼泪又开始往下掉,酒意散去后,脸上慢慢浮现的苍白更显得人脆弱不堪。   魏长青心口像有人用绵密的针扎过,细细密密地冒血珠,细细密密的疼。   他突然改了主意,手顺势搭到乐止苦肩上,再次将她抱了起来,把门带上后将人抱回了卧室。   “今天我陪你。”   乐止苦乖巧地躺在他怀里,泪腺像是连接了黄海,眼泪怎么也流不尽。   魏长青将她小心放在床上,轻吻她眼睛。   眼泪又苦又咸,在乐止苦勾着他脖颈吻上来时缠绕在俩人唇齿间。   魏长青心里犹还挣扎,却听乐止苦哽咽着唤他:“长青,师兄。”   魏长青捧住乐止苦后脑勺,缓缓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渐渐乱了,不知不觉间已经赤诚相见,魏长青将吻落在乐止苦心口,像是要将这个吻烙印上去。   乐止苦搂住他,被他握住了手,十指相扣。   身体经受过撕裂般的疼痛后迎来的是彻彻底底的充实,她被魏长青整个抱在怀里,身体颤栗着,燃烧着,仿佛和他融为一体。   喘息和呻、吟在寂静的深夜里谱出火热的舞曲。   乐止苦将自己融化在魏长青的身下,像一眼温泉,将人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包裹。   这个夜漫长得像没有边际。   、   魏长青生物钟一贯很准,这天早上却失灵了。   他醒来时看到不一样的房间装饰,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喊了声止苦,手往旁边一搭,却只摸到冰凉的床毯。   魏长青慌忙起身,心里怒意和懊恼同时上涌。   他匆匆穿好衣物,在房间里找了两圈,确定人真的不在,狗也不在。他掏出手机打电话,不管拨多少次都是你拨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去了哪里?一觉起来人就不见了?   魏长青心里满是荒唐,被满腔复杂的情绪一冲,早已顾不上冷静思考,匆匆出了门。   到三楼撞到早期上班的喻艺也没了心情打招呼。   她会去哪,她还能去哪?魏长青下楼后就茫然了。   他居然完全不知道上哪去找乐止苦。   攥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片刻后魏长青终于下定决心。   这次拨的电话片刻就被接起。   魏长青平复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帮我查一个人。” 第26章   乐止苦捂着脸在长凳上坐了好一会,蛋蛋在她旁边转来转去,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羞愤欲死懊丧欲死的心情。   “我真的把他给上了,”乐止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蛋蛋,你说我昨天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假的喝醉了?”   蛋蛋歪着头,满眼困惑:“汪汪汪!”   “我不该去招惹他的,”乐止苦痛恨地撸了把狗头,“可是他一接近我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是不是疯了?”   蛋蛋:“汪汪汪!”   乐止苦捂住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真的一走了之吗?”   蛋蛋:“汪汪汪!”   “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你个废物点心。”   蛋蛋:“汪汪汪!”   乐止苦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什么都指望不上你。”她牵着狗绳,慢慢往景区里走,“今天跑不动,咱们就散散步吧。”   、   一直到做实验的时候,在楼道里看到魏长青的那一幕还在脑海里回放,挥之不去。   喻艺心情烦躁地做完一个实验,差点把实验器材砸了。   同实验室的一个研究员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了这是?”   喻艺摇摇头:“没休息好,我晚点来做。”   研究员:“尽快调整好。”   “嗯。”   喻艺出了实验室,脱下白大褂回了办公室。   刚坐稳,马度敲门进来:“小喻博士,小魏博士今天没来吗?”   喻艺冷着脸:“我怎么知道。”   马度也没在意她态度,见她脸色不好关心道:“没事吧?”   喻艺摇摇头,调整了下情绪:“谢谢,我没事。”   马度困惑地看她一眼,出了门。   这天上午,除了马度,林遥刘院士还有两个研究生都在找魏长青,然而没人知道魏长青到底去了哪,为什么不来上班。   孟臻好歹还知道一点内情,不是太在意,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魏长青这人风雨无阻从不迟到早退,要是有事必定请假,其兢兢业业之程度让人望尘莫及,生活规律得像个机器人。   打电话没人接,林遥等人多少有些担心,让孟臻去魏长青家看看,不过这话说了没三分钟,魏长青已经回了电话过来。   让马度给他请假,说是身体不舒服。   这下众人更担心了,魏长青素来是轻伤不下火线,一点小感冒肯定不能请假,但马度再问,魏长青却不愿细说,只说身体没有大碍,只需要休息一天就好。   众人只好作罢,但心里不免忧心。   尤其刘院士,他找魏长青是要讨论新课题的事,生怕研究所重点关注的研究人才出什么岔子。   “你中午还是去长青家里看看,回来给我汇报下是什么情况。”刘院士嘱咐完林遥就匆匆走了。   、   乐止苦在外面晃到中午才往回走,路过魏长青别墅的时候有些心惊胆战,未免蛋蛋瞎叫还把它抱起来捂住了嘴。   蛋蛋:“嗷嗷嗷!”   好在魏长青并没有出现,倒是有几个人站在他家门口那,一边转一边打电话,看起来有些着急。   她从旁边过的时候,一个男生看到她,眼睛一亮,惊天动地地喊她:“师母?”   所有人瞬间都扭头看她。   乐止苦:“……”   男生跑过来,一脸兴奋:‘师母,你知道魏哥去哪了吗,怎么打电话也不接,也不在家。”   乐止苦见他眼熟,答非所问:“你不是……”   “我是孟臻,魏哥的学生,”孟臻一笑,“师母,你知道魏哥去哪了吗?”   “不知道,”乐止苦看向跟着跑过来的其他人,脸色冷下来,“别乱叫。”   孟臻:“那怎么称呼?”   乐止苦呵了一声:“我认识你?”   孟臻:“……”   乐止苦抱着蛋蛋走开。   和孟臻一起来的有林遥、马度以及李墨墨,孟臻和乐止苦搭话的时候几人都没说话,见她要走,林遥才连忙上前。   “乐小姐等等。”   乐止苦只当没听到。   林遥无奈,只得跟上去。   “乐小姐,今天长青请了假,说是身体不舒服,我们来他家看他,却发现家里没人,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乐止苦扭头瞥一眼林遥。   她记得林遥,以前在津城时,他常和魏长青混在一起,俩人有过几面之缘。   魏长青病了?   乐止苦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太好的猜想,一时有些不自在,飞快收回目光,埋头撸蛋蛋狗头:“不知道。”   她这样闪躲的神色让林遥误会了。   “乐小姐,如果你知道长青去哪了,怎么样了,请一定要告知我们,我们都是长青的朋友,都很关心他,你不用这么防备我们……”   乐止苦突然停了下来。   林遥以为说动了,却见她蓦地后退了一步。   身后李墨墨小声喊了一声魏老师。   林遥扭头往前一看,魏长青一身衣服皱得不成样子,眼眶通红地盯着乐止苦,眼里满是血丝。   林遥吓了一跳,还没说话,魏长青已经缓步走了过来。   乐止苦再次退了一步。   这一步像是激怒了魏长青,他不再保持从容的姿态,加快了步伐,几步跨到面前,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将乐止苦拽了过去压在了墙上。   蛋蛋被挤得嗷地一声跳下来,紧接着那边俩人就吻上了。   魏长青几乎在撕咬乐止苦的唇,凶恨得仿佛要吞了她。   乐止苦吃痛,捶了两下魏长青的背,听到他模糊中带着怒意的质问:“你要跑哪去?”   乐止苦仰头想躲开,却被他一手捏紧了下巴,被迫张嘴,只能无力地承受他。   在尝到血腥味后,魏长青终于冷静了一点,微微退开,拇指压到乐止苦唇上,有些用力地擦了擦:“是不是还想像上次那样,跑完了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不是,乐止苦?”   他一字一顿地喊她的名字,像怀着深重的恨意。   乐止苦被迫仰着头,贴着冰凉的墙面,眼泪危险地悬在眼睫上,唇颤了颤,一言不发。   魏长青又问了一次:“是不是,告诉我,是不是?”   乐止苦闭了闭眼,眼泪掉下来,艰难道:“是。”   魏长青眼里像酝酿着一场飓风,他无意识地摩擦着乐止苦的唇,手指在她脸上掐出指印,片刻后他竟笑了笑:“好。”   他缓缓放开乐止苦,转身往外走,再也不看她一眼。   乐止苦脱力地靠着墙壁,过了会慢慢蹲了下来。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蛋蛋抚慰她的悲伤,不断舔舐她垂在身侧的手。   乐止苦埋头在膝盖间,发出绝望又压抑的呜咽声。   、   魏长青走到拐角处,林遥等人就等在这,看到他出来,都有些神色复杂。   魏长青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什么都别问,往别墅门口走去。   林遥跟在他身后,猜到情况可能不太好,绞尽脑汁该怎么安慰的时候,魏长青突然又停了下来。   林遥以为他要说什么,却见他只是仰头看了看天,又走向门口。   将门打开,魏长青站在门口等他们进去。   林遥候在一旁,斟酌道:“那什么……”   魏长青摇摇头,转身又往门外走。   林遥一愣:“你干嘛去啊?”   魏长青挥挥手,没有回应。   早上给魏长宁打了那个电话后,魏长青就冷静下来了,他想上楼看看,看乐止苦衣物带走没,但到了门口却发现门已经被他带上了。   无奈,他只好下楼等。   等得时间越长,他就越怀疑自己这样的行为到底有没有意义。   到中午,太阳越来越大,魏长青决定不再等下去,他决定等魏长宁把乐止苦的信息发过来,就主动去找她,找到她,就再也不放她走,将她锁起来,他养她一辈子都行,只要她不再乱跑,只要她眼里只有他。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骨子里有这么偏执的一面,开了个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这样的想法。他走到小区侧门那,听到林遥说话的声音,听到他喊乐止苦,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他控制不住心里汹涌而出的怒意,看到她畏惧地后退,更是愤怒地眼都红了。   昨天晚上的缠绵悱恻都是他一个人做的春梦么,她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她不是爱他吗,不是要为了他披荆斩棘吗,这个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骗子!   愤怒之后,等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魏长青才冷静下来,慢慢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翼不久前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抑郁症患者的神经很脆弱,很没有安全感,轻易一点小事都可能形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乐止苦出了什么事,大概他只有以死谢罪了。   、   乐止苦哭了一会,想站起来,脚却麻了,踩在一块砖头上,脚一崴,整个人往地上歪。   她以为自己大概要砸个脑袋开花,身体却被一只手捞住,有人呼吸急促,喊她的名字,尾音都来不及吐出来。   “止苦。”   魏长青喘着粗气,将人抱起来,紧张地捧着她脑袋查看是否摔到了哪。   乐止苦犹还未回过神来,魏长青已经松了口气,在她脸颊的指印和唇瓣的伤痕上亲了亲,轻声道:“对不起。”又将她抱起来:“我们回家。”   乐止苦茫然地靠在他怀里。   魏长青问她:“带钥匙了吗?”   乐止苦点点头。   “嗯。”魏长青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到了楼梯口,俩人又遇到喻艺,喻艺应该是刚下班回来,看到俩人沉默地退开。   魏长青冲她点了点头,权当打招呼。   上到二楼,乐止苦定了定神,拍拍魏长青的肩:“我自己走。”   魏长青没理会。   乐止苦看他一眼,过了会,抬手擦了擦他额上的汗:“不累吗,还有两层。”   魏长青这才将乐止苦放下来。   蛋蛋已经没人管,自己拖着根绳子跟着,见乐止苦落地,凑上来汪汪汪地叫,还往她身上扑。   乐止苦弯腰捡起绳子,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一顿。   “崴到脚了?”魏长青上前扶住她。   “嗯。”乐止苦搭上他的肩,“应该不严重,我穿的运动鞋。”   魏长青几乎将她整个抱在怀里,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估错了,本章在一起,不过他们之前问题不少。 第27章   回去后魏长青让乐止苦躺到沙发上,脱了她的鞋袜。   乐止苦的脚很白,脚型很瘦,细长,像一段水色极好的玉。她上次也是伤在这只脚,脚底板还有一道细细的粉红色的疤。魏长青伸手轻轻摸了摸。   乐止苦缩了缩,努力憋住笑:“痒。”   魏长青看她一眼,低头在她脚弓上亲了亲。   乐止苦吓了一跳,拉他:“你干什么?”   魏长青没说话,拖住她欲往回缩的脚,将她拽到身下,吻了下去。   这个吻缠绵悱恻,倾覆了魏长青所有的耐心与温柔。   乐止苦躺在沙发上,始终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没醒过来,她抬了抬手,最后还是抱住魏长青的脖颈。   唇瓣的伤口蹭着有点疼,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推了推魏长青:“你为什么又回来?”   魏长青将吻落在她眉心,鼻尖,与她气息交融:“你如果真的要走,没关系,但我会把你找回来的,”他微微一顿,“如果找不回来,我就和你一起走。”   他像是答非所问,乐止苦眼里却氤氲出了水汽。   “哦。”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理了下思路才缓缓道,“我是想走,但是后来又不想走了。”   魏长青将她温柔地抱进怀里,以眼神询问她。   乐止苦道:“我要对你负责啊。”   她笑了笑:“还记得我昨天晚上说了什么吗?”   魏长青:“哪一句?”   “进门的那句。”   “你母亲的忌日……”   “对,”乐止苦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三岁时,我母亲把我抛弃在孤儿院门口,虽然昨天我知道了她是迫不得已,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恨她,恨她的抛弃,恨她的不负责任。她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放弃此后这么多年的生命换和她同甘共苦相依为命。她死之前我还懵懵懂懂,她死之后,这些想法我就再也没法告诉她了。”   她抱住魏长青:“所以我们真的发生了关系,我就不会真的走,”她微微一顿,眼泪浸湿他早已皱皱巴巴的衬衫,“也幸好,你回来了。”   她一直以来都没法真地拒绝魏长青,潜意识便想要找一个契机留在他身边,她找到了,心里却又开始退缩,她想跑,但是又舍不得,魏长青在楼下那样逼她,她故意说气话,想着如果是他抛弃了她,那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会有任何的负疚感。但没想到魏长青还是回来了。   也幸好是回来了。   她在楼下抱头痛哭的时候还在想,待会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见肖佩,去指责她,你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我不怕苦不怕累,我就怕你抛弃我,你根本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魏长青心疼地将她紧紧抱住,为刚刚差点与她失之交臂而感到心惊不已,他抱着失而复得的爱,想要将她融进自己骨血里。   、   虽然一切还算顺利,但乐止苦的情绪还是有点不稳,既然请了假,魏长青便没打算去研究所,打算先照顾乐止苦。   乐止苦显然有些累,靠在他怀里说了会话就睡着了。   魏长青将她抱回卧室,在她头发上亲了下,走到客厅,蛋蛋围着他脚打转。   换鞋时他蹲下来,摸摸蛋蛋的头:“照顾好你妈?”   蛋蛋:“汪!”   魏长青一笑:“说好了。”   他起身出门,走之前目光落在鞋柜上,钥匙静静躺在那。他伸手取了过来,又对蛋蛋道:“我很快回来。”   蛋蛋坐到地上,歪头吐舌,一脸茫然。   魏长青最后看了一眼卧室,关门下楼。   他走到别墅门口的时候一眼孟臻一眼看到他,大声嚷嚷着进门:“回来了回来了。”   魏长青:“……”   进去后,几人围坐在沙发上,齐刷刷看向他。   魏长青突然有些后悔将这几人放进来。直接屏蔽掉这些视线,他往楼上走,淡然道:“你们有事先忙,别一直在这坐着,李墨墨孟臻?”   两研究生忙听话回应。   “好嘞。”   “知道了。”   等魏长青上楼,马度向林遥挤眼:“你觉得他这趟回去结果怎么样?”   林遥摸摸下巴,笑而不语。   马度却从他这笑里悟出什么:“这是成了?”   孟臻拿过桌上一个苹果,抛了抛,起身去厨房:“马老师,这还看不出来,魏哥心情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   马度啧啧两声:“这弄得,跟偶像剧似的。”   林遥笑道:“是啊。”   李墨墨在旁细声细气道:“以前从来没见魏老师这么生气过。”   也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更不会料到他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原则,无故找理由请假不算,连热爱的工作都能暂时放到一边。   林遥也似有些感慨:“我也没见过。”   魏长青下来时,马度他们已经走了,只剩下林遥还在那削着苹果皮,看到魏长青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他打趣地笑道:“哟。”   魏长青懒得理他,去了厨房。   林遥跟过来:“这是脱单了啊,你们俩折腾这么多年,又在一起了?”   魏长青系好围裙,洗手:“嗯。”   林遥:“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们俩也这么多年不见了,还没把对方忘了也是稀奇。”   魏长青不言,开始洗刀洗砧板。   林遥见他不想聊感情的事,只好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打算做什么,我有份吗?”   “水煮肉,鱼香茄子,排骨汤。想蹭饭过来洗菜。”   林遥两口将苹果吃完:“说得我都饿了。”   他真上前帮忙,去冰箱里翻菜的时候啧了一声:“要我我也和你复合,嫁给你这样的男人,首先口福就有保证了。”   魏长青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破痕:“但我对像你这样的女人没兴趣。”   林遥一噎。   、   乐止苦是被蛋蛋舔醒的,小家伙可能是饿了,急得嗷嗷叫。   乐止苦浑身酸软,慵懒地翻个身,将蛋蛋抱进怀里,又躺了一会,在蛋蛋焦急地叫唤中起床。   换衣服的时候她动了动脚,发现已经好了,只是还有一点点酸痛,但并不影响走动。   难得有心情,乐止苦找了些米、蔬菜、猪肉,决定给蛋蛋亲手做一份狗粮。   电饭锅跳闸的时间狗粮也蒸好了,很香。乐止苦将碗端出来,倒进狗盆里之前用手指挑了一点吃。   软软的,味道还挺清新。   蛋蛋看到乐止苦抢它饭,急得快飞起来,汪汪汪地直往她身上蹦。   这时乐止苦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一愣,摸了把菜刀背在身后,只是还没出厨房,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刻意压低了道:“蛋蛋?”   魏长青已经走到厨房附近,扭头看到一脸防备地看着他的乐止苦。   俩人对视片刻,竟有些尴尬,乐止苦轻咳了声,将菜刀放回料理台上,随即又端起狗粮挑着吃了点。   “你拿钥匙啦?”   “嗯,”魏长青将手里的饭盒放到桌上,“过来吃午饭,你自己做了?”   乐止苦悻悻然将狗粮倒进狗盆:“不是,做给蛋蛋吃的。”   魏长青:“……”   他似是忍了会,最后挑了挑唇角。   乐止苦喂了蛋蛋,出去后坐到桌边,瞥他一眼,轻声道:“笑我啊。”   魏长青笑着摇摇头,将饭菜都端出来。   乐止苦低头闻了闻:“好香。”   她多少有些怀念,以前其实很少吃到魏长青做的菜,只有他来探望古女士时偶尔才会下厨。   与他的厨艺一别,好像也有两三年了。   乐止苦夹了点鱼香茄子,吃了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比以前更对她胃口,油盐都少,估计味精应该是没放,虽然味道寡淡,但恰好是她喜欢的。近来可能是因为身体原因,她不太嗜好重口味的东西。   魏长青也没吃,从厨房拿出碗来,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用餐。   乐止苦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场景实在很新鲜。   她只吃了一点,魏长青不解地看她:“不好吃。”   乐止苦摇摇头。   魏长青:“那怎么不吃?”   “吃不下。”   她这句话说完,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乐止苦讪讪,懊恼地低头又喝了口汤。   魏长青看她一眼,给她盛了点饭:“再吃点。”   乐止苦想拒绝,又听他道:“太瘦了,多吃点,慢慢来。”   乐止苦推出去的手又收回来。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吃过饭,乐止苦主动收拾碗筷,被魏长青拦住。   乐止苦乐的轻松,泡了下午茶抱着电脑去了阳台。   魏长青洗碗,顺便将狗盆也刷了,中途乐止苦过来一趟,不知道在他背后捣鼓什么,过了会又离开。魏长青收拾好厨房,回身看到餐桌上一杯冰镇绿茶,杯身上覆满一层细密的水珠。   魏长青笑了笑,过去喝了口,往阳台走。   乐止苦还在埋头画画。   电脑绘图软件里一只叉着腰的兔子趾高气扬地眺望远方。   “画了什么?”   乐止苦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挡电脑,但随即又觉得这是个没什么意义的举动,手指临时变了道,抚向屏幕边缘,装作擦灰。   “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乐止苦抬眼瞪他。   魏长青抱歉地一笑,又看向屏幕:“兔子?”   乐止苦“嗯”了声,想起那天吃饭的时候编辑云朵说的一句话,问他:“你是不是买了乐声的漫画?”   “嗯,”他看向乐止苦,没有隐瞒这个,“我知道是你。” 第28章   乐止苦并不意外魏长青会知道。她的绘画风格很鲜明,偶尔闲着没事还常送画给他。只要在逛书店或者上网的时候稍微留心一下就能发现,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现在乐止苦就好奇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过她还没问,魏长青已经主动交代了。   “其实我是在国外读博的时候发现的。”魏长青笑了笑道。   这倒是令人没想到,乐止苦有点惊讶,顿了下笑道:“我作品还流传到国外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是一个同学的妹妹很喜欢你的画。她哥把书寄到了我这里。来拿包裹的时候她还拆给我看了看,夸了你不少话。”   乐止苦饶有兴致:“都夸了什么?”   “有才华,画风舒服,前途无量,她看好你拿奖。”   乐止苦毫不谦虚地哈哈笑道:“算她有眼光。”   魏长青看着她,缓慢而温柔道:“我也觉得你能拿奖。”   乐止苦微微一愣,被他看得脸上发烫,眼睛闪躲地一眨,最后竟大着胆子勾了下魏长青下巴:“你也很有眼光,”她缓缓补充,“看上我。”   这次换魏长青不自在,站起来,耳根微红:“我去看看蛋蛋。”   乐止苦托着腮笑,目送他离开,等他背影消失在门口,却又轻轻叹了口气。   、   晚上魏长青没再像中午那样做好饭菜再打包带到乐止苦公寓,而是直接把人拐回去了。   乐止苦第一次来魏长青别墅,喝得半醉,心里抑郁难平,跑过来像个泼妇一样大吵大闹,现在想起来只觉得羞愧。   魏长青牵着她的手走到门口的时候显然也想起那次了,捏了捏她手心,轻声问:“你那时候想找我说什么?”   乐止苦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现在才来问我,当时干什么去了,还那么冷淡。”   魏长青难得面露心虚,斟词酌句地道:“我那时候,还没想清楚。”   乐止苦将进了院里就想撒欢的蛋蛋抱起来:“是吗。”   她率先往屋里走,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清楚吗?”   魏长青被她一句话定在原地,突然就没了勇气追上去。   他其实也很想问自己,真的有必要想这么多年吗?   那一次争执就真的值得他浪费这么多时间,和她形同陌路,让她一个人生活得那么辛苦?   他明明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却妄图自欺欺人,觉得她一个人应该也能生活得很好。   这么几年他竟像个懦夫,裹足不前。   如果不是那天突然想通,之前愚蠢的行为还会持续多久,一个月,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一直到做饭,魏长青都忍不住拷问自己,以至于心不在焉,削掉了食指一点皮肉。   他神情自若地上楼用酒精消毒,贴了个创口贴又下楼继续,乐止苦趴在沙发上玩着手机,蛋蛋在她旁边趴着,时不时受她骚扰,都对此毫无察觉。   现在乐止苦已经回到他的身边,他的内心却又更多了许多的不安。   晚上的晚餐丰盛营养,分量少但样式精致。   乐止苦吃了个八分饱放下筷子,和魏长青一起出门溜了会蛋蛋。   七八月份的琴城人流如织,傍晚的海滩、景区都是人来人往。   乐止苦烤了根烤肠,任魏长青牵着蛋蛋,漫无目的地乱走。   走累了,在景区一处高坡的长椅上坐下来,乐止苦掏手机给撒欢的蛋蛋拍照,发微博。   “蛋蛋。”   她只发了这两个字,配上一张蛋蛋蹦到魏长青脚上的图,评论很快就来了。   “我兔高产似母猪,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条微博啦!!!!”   “先夸一句我兔真美!蛋蛋是这条狗子咩?”   “我感觉自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兔兔你今天是不是心情很好,谈恋爱了咩,但是为什么112还那么虐?”   ……   虐吗?乐止苦又翻到上一条微博。   那颗捡来的蛋说自己名字就叫蛋蛋,又问妖妖兔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事,但妖妖兔还是想不起来。这天妖妖兔去了酒吧,喝醉了,和蛋蛋亲了一下,竟然全想起来了,她亲完便愤怒地让蛋蛋滚蛋。至于想起了什么,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故事一看就像恶搞,能看出虐来也是很神奇。   在这条微博底下,乐止苦依旧见到了那位ID十分让她惦记的网友,这次他的回复十分平稳。   “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希望之光:‘蛋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他应该也很后悔。”   他应该是在猜测剧情,但用的又是肯定句,蛋蛋还打了引号,乐止苦不是很懂这个人,并且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晚上魏长青将乐止苦送到家门,转身要走,又很舍不得,倒是乐止苦,挥挥手很洒脱地说“拜拜”。   魏长青心里毫无着落的不安感涌上来,他挪动的脚步一顿,又回来,在乐止苦关门之前拦住她。   “不然搬下去?”   乐止苦睁大眼:“嗯?”   魏长青瞬间换了一句话:“晚安。”   乐止苦点点头:“晚安。”   魏长青心里懊恼,看她一脸无辜又无害的模样,手一用力,将她直接拉了过来。   亲到的那一刻,魏长青听到乐止苦发出愉悦的轻笑声,很快抱着他脖颈回吻——她故意的,在逗他。   魏长青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下嘴的时候狠了点,听到她让人心口酥麻的呻、吟,被她拍肩求饶也没放过她。   乐止苦艰难地推开魏长青一点:“好,好了……”话音未落又被严严实实吻住。   等乐止苦无力地靠在魏长青胸前喘气的时候,魏长青又提起之前脱口而出的那个问题:“止苦,”他轻抚着乐止苦的肩,“不然搬下去吧。”   他其实没有多想,只是希望能够就近照顾她,更好地照顾她。   乐止苦脑袋缺氧,缓了缓才犹豫着道:“会不会太快?”   “不会,”魏长青只嫌不够快,如今做什么都无法弥补过去浪费的那几年,“我们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在这个的前提下,做什么都不快。”   乐止苦眯着眼睛看他。   明明思想与行径都很坦荡,魏长青却被她看得莫名心虚,他想了想,严肃道:“你会有自己的房间,结婚之前我不会再碰你。”   乐止苦噗嗤一声笑出来,在他下巴上亲了下:“好。”   她信他,魏长青这人原则性极强,说到做到。昨天晚上应该已经突破他底线了。   乐止苦倒不是不想和魏长青上床,只是得到这个承诺,到时候逗他会更有意思。   、   虽然答应了要搬,但也不可能马上搬过去,好在离得近,可以人先过去,再带着常用的衣物,剩下的以后再说。而且乐止苦也不想退租,这间公寓的主卧阳台,是她十分满意的工作空间。她对工作的地方有一定的依赖性,习惯新的地方需要时间,随便换场所可能会影响她的创作灵感。   魏长青那天晚上一回去就收拾好了主卧旁边的房间,力图让乐止苦有家一般的感觉。   他平时不管忙不忙都会在研究所食堂吃午饭,乐止苦搬来后他便改了这个习惯,赶回来做午饭,盯着她吃完他规定的量。   晚上他时常会加班到很晚,但乐止苦来了后他都会在十点准时停下手里的工作回家,除非是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一口气处理完。   早上他会先出门跑步,回来做早餐的时间点,一般是乐止苦起床的时候,早餐做好后乐止苦也带着蛋蛋晨练回来了。   这样的生活规律而稳定,俩人就像提前迈入了老夫老妻的行列,连没有性生活都向在一起几十年的老夫妻看齐。   乐止苦在别墅里待了半个月,偶尔调戏魏长青,倒没想着把人扑倒再来一次,虽然上次的确让她食髓知味。   最近魏长青终于得了空,要去港岛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问乐止苦愿不愿意同去。   乐止苦当然愿意了,文韵在那边玩得乐不思蜀,时常给她发港岛的风景图,撩拨得她心里也痒痒的。   讨论行程的时候乐止苦躺在魏长青腿上玩游戏,她是个手残,王者农药次次送人头,还对排位兴趣浓厚,拖累得队友反向冲分。   队友文韵在那边气得快摔了手机,游戏也不打了:“你不是很牛逼吗,什么都会,怎么玩游戏这么垃圾?”   乐止苦:“我不知道啊,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滚你妈,别用这么贱兮兮的语气和我说话!”   “别这么暴躁嘛,欲求不满啊,你家秦先生年老力衰没有满足你吗?”   队友:“……mmp,能不能别聊了,防御塔被推了!!!”   文韵气得要跳起来了,秦先生忙按住她:“没事,不用和她较真,我是不是年老力衰你知道就好。”   文韵冷静得很快,先瞪了秦天冉一眼,回复乐止苦:“呵,说得好像你有身强体壮的小狼狗一样,你连处、女、膜都没破吧,老剩女,知道做、爱是什么感觉吗,知道做、爱有几种姿势吗?”   队友:“……怪不得这么垃圾,原来是女的。”   乐止苦咬住魏长青喂来的苹果片,怒气冲冲地打字:“首先,女的怎么了,男的了不起了吗,玩个游戏就上天了吗,不过就是多了二两肉,说不定现实里是个什么样的low……”   她字还没打完,还没来得及接着反驳文韵,手机就被抽走了。   乐止苦坐起来:“干什么?”   魏长青微蹙眉,将她打出的字删到只剩下两个字,然后回复:“首先,文韵,这些不便告诉你,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其次,游戏继续,我只是深藏不露。不必再回复。”   他将这句长长的话发完,开始研究技能。   乐止苦莫名有些脸红,讪讪问:“你会吗?”   魏长青:“应该会。”   乐止苦:“……”   虽说说了不用再回复,游戏里队友和文韵还是:“……”   魏长青找了个人试了一下技能,送了一次人头,在队友一声嘲讽的冷“呵”之后开始了大杀特杀的超神之旅。   一直到推掉对方水晶,魏长青一共抢掉了那位队友的四个人头并最后的MVP。   乐止苦:“……”   文韵手速飞快地发来一条微信消息:“你和魏长青在一起了?” 第29章   到出发前一天,魏长青仍在实验室泡着,只是抽空打了个电话回来,告诉乐止苦记得收拾东西,下午五点出发去机场。   收拾东西花不了多少时间,乐止苦开始构思新的漫画,抱着新买的画纸去了原公寓阳台。   构思新漫画的时候她一般都会留手稿,握着笔拈着纸的时候她的灵感也更加充沛。   下午的阳光有些烈,琴城最热的时候终于来了,乐止苦画了半个下午,伸了个懒腰,望着楼外的风景放松眼睛,才要收拾东西下楼,却一眼瞥到楼下来了一辆车,一辆军绿色吉普。   乐止苦微微一愣,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个身穿军装的女人,她走到门口处按了按门铃,没等到人来开门,又四处看了看。   乐止苦没来得及避开视线,就见那女人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下去。   乐止苦皱眉,她认识自己吗?   但这人显然是来找魏长青的,乐止苦犹豫了一下,没再收拾东西,带上门卡下了楼。   走近了才发现,那辆车并不简单,是一辆白色牌照的军用汽车。   车里驾驶位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军人,看到乐止苦没有半点反应,倒是靠着车门的女人,压了压帽檐,嘴角勾着一抹笑,上下审视着乐止苦。   她的目光极具侵略性,有些轻蔑不屑,看着乐止苦,仿佛就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乐止苦强忍着心中的不适,语气不太好地问:“有事?”   女人笑了笑:“我是魏长宁,长青的亲姐姐,你好。”   乐止苦敷衍道:“你好,有事吗?”   魏长宁刚想说“你看不出我是来干嘛的吗”就被截了话头。   乐止苦冷道:“你要是来找魏长青,直接去研究所找他就行,他现在不在家。”   魏长宁挑了下眉:“我找你。”   乐止苦这回倒是笑了下:“不好意思,没空。我知道你可能想和我讨论下你弟弟和我的关系,但我现在没心情,而且我和他的关系,也没什么可讨论的。”   魏长宁的态度激起了乐止苦反叛的情绪,没心情和她多聊,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才转身,一只手搭到她肩头,在她受惊侧身的时候猛然将她拽了过去,魏长宁动作奇快,在乐止苦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状态下就摸走了她手里的门卡。   直到魏长宁跳进铁门刷开别墅大门乐止苦的心脏都还在砰砰跳。   她真的被吓到了。   铁门只是简单上锁,没想着防备谁,乐止苦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将门打开,跟了进去。   魏长宁楼上楼下转了两圈,又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到乐止苦面前,一杯自己喝。   “乐小姐,”她仍在客厅转悠,走到落地窗那看向院里开得正好的月季花,“你搬过来多久了?”   乐止苦没有理她。   魏长宁笑了笑,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乐止苦:“生气了?”   乐止苦生硬地回应道:“没有。”   魏长宁不置可否,她端着水杯,像端着红酒杯一般动作优雅又不失洒脱:“你现在连我都应付不了,以后还怎么应付魏家那一大家子。”   乐止苦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魏长宁慢慢走到她身边,躬下身凝视着她侧脸:“还是你压根没想过要应付?”   乐止苦有些不自在,但并没有躲开,而是扭头和她对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想法?”   她眼睛很漂亮,这张脸近在咫尺的时候魏长宁突然理解了弟弟的心情。   一个美得像妖孽的女人,从你情窦初开的时候就给你下迷药,那可能这辈子都要沦陷进去了。   说到底不过一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她弟弟不过是个有点聪明的普通人。   魏长宁回忆起调查过程中了解到的乐止苦的信息,发现即使把她的情况翻了个底儿掉,她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女人。   她虽然害怕,但并没有退缩。这倒是让魏长宁有些意外。   魏长宁在沙发上坐下来,双腿交叠,保持着一个看起来很舒适但侵略性十足的姿势:“你知道魏家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魏长宁狩猎者一般的侵略性让她十分难受,乐止苦端起水杯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那又怎么样。”   魏长宁缓缓重复:“那又怎么样?”   乐止苦没理她,将两个水杯都拿起来,去了厨房:“你自便。”   她将水杯洗干净,在空无一人的厨房,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又想起那天查魏仲,忍不住问自己,她真的觉得魏长青的家世没什么吗,那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允许魏长青娶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女人。即使她不懂政治,也知道对那种家庭来说,权力才是无上的荣耀,子孙的幸福算什么,为了保证家族的长盛不衰,什么不可以牺牲。   她在厨房待了很久,将面粉搅成糊,最后又干成块状,还开始皴裂掉粉。   她有些出神,以至于魏长青走进厨房都没发现,被从身后搂住还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乐止苦心差点跳出来,看清来人后才稳住心神。   魏长青疑惑道:“你怎么了?”   乐止苦还没说话,他又道:“魏长宁和你说什么了?”   乐止苦摇摇头。   魏长青脸色却仍然不怎么好看:“她说你在厨房待了很久,”他拿过乐止苦手里的面粉,“要做什么?”   乐止苦又将面粉抢回来,倒进垃圾桶:“不做什么。”   魏长青看一眼垃圾桶,再看看她脸色,叹口气,抱住她亲了亲:“别胡思乱想,魏长宁和你说了什么,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都可以来问我,不要憋在心里,我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可以告诉你的。”   他说完出了门。   魏长宁将一份文件卷成卷,敲着手心,看到魏长青上来,笑道:“哄好了?”   魏长青无奈:“你别吓她,好不容易才……”   “好不容易什么,”魏长宁笑着替他补充,“好不容易才骗回来的媳妇儿?”   魏长青简直无话可说。   魏长宁将文件递给他:“你要的。”   魏长青却没接。   魏长宁敲敲他脑门:“怎么,等着她自己跟你袒露心扉呢?”   魏长青在椅子上坐下来,疲惫地揉了揉额:“我本来就不该让你查她。”   魏长宁道:“查都查了,你不能让我做无用功吧。”   魏长青闻言却笑了笑:“怎么是无用功,至少你们都知道她了。”   魏长宁耸耸肩:“嗯哼。”   魏长青神色又一肃:“老爷子那边……”   魏长宁靠着书桌:“你要担心的绝对不是老爷子,反而是咱们亲爱的母亲,这次本来也不用我亲自来,但你知道的……”   魏长青没说话。   魏长宁又道:“不过,阻碍也不会很大就是了,如果家里投票的话,你大概可以拿个7:5吧。”   魏长青哭笑不得:“你已经这么闲了?”   “忙着呢,”魏长宁将文件随手放在桌上,“要真特地来一趟我早就来了,这次还有任务。”   、   魏长宁没留下来吃晚饭,坐上车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乐止苦想做个菜,却被魏长青拉住:“不用了,我们去研究所食堂随便吃点,到时候和刘院士一起动身去机场。”   乐止苦答应下来,东西收拾好了,有些无所事事,魏长青牵着她上楼:“你可以帮我整理一下文件。”   乐止苦担心道:“到时候把你文件弄乱了怎么办?”   魏长青道:“没关系,你只要按文件夹颜色深浅排好就行,然后放进公文包里,很简单。”   乐止苦听确实没难度便答应了。   搬下来大概半个月了,乐止苦还没有来过书房。   魏长青那个人古板无趣,书房却装修得很舒服,大概是因为工作的地方,多用了些心。   乐止苦在书桌前坐下,将摆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又重新排了一遍,换成了从深到浅的排序。   魏长青做事十分有条理,哪里需要她帮忙。取过一旁公文包的时候,乐止苦瞥到一旁还有一个有些卷曲的文件。   她俯身拿过来,只拈住了两页纸,文件哗啦一声翻开。将文件放到面前,乐止苦的眼睛不由抓住了几个有些眼熟的词。   梁浩源、继父、肖佩……她微微一愣,将文件放好,从头定睛看去。   “肖佩,琴城人,1966年生,海大毕业,本科学历……顾尧,1990年与肖佩结婚,1994年离婚。此后因喝酒坠河溺亡。生前与肖佩的婚姻并不幸福,有家暴之嫌……”   乐止苦一字一字看过去,寥寥五页纸让她翻来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很多事情连她都不清楚,这上面却都写得明明白白,好似亲身经历。   魏长青在门外唤她名字,乐止苦合上文件,缓缓闭了闭眼。   “收拾好了吗止苦?”魏长青先喊了一声止苦,又推门进来。   乐止苦将公文包拎起来:“要带走吗?”   “对。”魏长青将东西接过去,对乐止苦已经发现自己调查她的事毫无察觉。   魏长青已经将衣物都收拾好,放在楼梯口那,问乐止苦:“你的东西呢,我一起提下去。”   乐止苦摇摇头:“我不去了。”   魏长青一愣:“为什么突然不去了?”   乐止苦抱住他,躲开他的视线:“下午你姐来的时候我在公寓里构思新漫画,刚好有灵感了,我怕去了港岛,一贪玩灵感又全跑了。”   魏长青不疑有他,回抱住乐止苦:“那你一个人在家里?”   “嗯,”乐止苦依恋地抱住他,有些舍不得松手,“我会照顾好自己。”   魏长青也舍不得,揉了揉乐止苦脑袋。   乐止苦稳了稳情绪,抬眼,捧住他的脸:“听说学术交流会上有很多才华横溢又年轻漂亮的女专家,你可别被勾引跑了?”   魏长青失笑,亲亲她额头:“你听谁说的,能参加这个学术会的基本都是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了。”   乐止苦瞪他:“你自己不是还没到三十呢吗,住我楼下的那个喻小姐不也一样很年轻。”   魏长青:“这都是少数……”   乐止苦:“我不管!”   魏长青只好宠溺道:“好好好,你放心我。”   乐止苦觉得有些好笑,干脆跳到他身上,勾着他脖子吻他:“早点回来,家里有个小妖精等你呢,不许跟着别的小妖精跑。”   魏长青含糊地嗯了一声,稳稳托住她,沉浸在这个依依不舍的吻里。 第30章   乐止苦没有跟去研究所吃饭,她将魏长青送到门口,回来做了些狗粮喂饱蛋蛋,自己只吃了一只苹果。检查好门窗,锁好门,乐止苦牵着蛋蛋狗绳带着行李出门。   本来今天要是跟着魏长青去港岛,蛋蛋就要寄放到林遥家里,不过现在蛋蛋还是要被寄养出去。   到梁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阿姨听说乐止苦没吃,忙准备了些宵夜。   梁修暑假没闲着,过段时间要开学,这期间他一直在上奥数补习班,只有晚上回来才能玩会游戏。   乐止苦端着小碗吃着饺子坐到梁修身边的时候,梁修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觉得你胖了?”   乐止苦一顿:“真的?”   梁修又仔细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我看错了。”   乐止苦一笑。   她这顿时间被魏长青调养得胃口好了不少,真胖了也有可能。   她想到这,心里轻叹了声气。   梁浩源加班很晚才回来,刚到乐止苦就要走,听到她要去英国,还一愣:“又去英国?”   乐止苦笑道:“就去几天。”会赶在魏长青之前回来。   她在收到心理医生回信的时候就办好了签证,现在买好票随时都可以出发。   梁修和梁浩源一同将她送到门外,司机帮忙把行李搬上车。   梁修道:“你去干嘛?”   乐止苦掐掐他脸:“去玩啊,你一起吗?”   梁修很不高兴:“我没签证。”   乐止苦上车:“我说着玩呢。”   梁修更加不高兴了。   梁浩源好笑,嘱咐乐止苦:“照顾好自己。”   乐止苦应下,让司机出发去机场。   她从梁家动身的时候,琴城已经彻底天黑,魏长青晚上七点的飞机,就算晚点两个小时,现在也已经起飞了。   她算好了时间,可以刚好错开。   、   魏长青半夜到港岛,主办方派车来接刘院士,他也借光得享接送之便。   作为有名的不夜城,港岛的夜景十分漂亮,从车窗外看去,这个城市有着让人目眩神迷的神奇魔力,灯光璀璨之中却又蕴含着深沉、隽永与端庄。   刘院士熬不了夜,靠着车后座昏昏欲睡,被车子一颠,自睡梦中惊醒片刻,竟也不忘打趣魏长青。   “港岛漂亮啊,还挺适合小情侣一起来玩。”   魏长青无言以对。   刘院士晃晃头,又接着睡。   魏长青想起应该给乐止苦报个平安,拿出手机开机,片刻后,手机里跳出一条信息。   “亲爱的弟弟,文件我给你放书桌上了,你有空最好还是看看,不然说不定要后悔。”   魏长青心里一紧,蓦地想起下午整理完文件后乐止苦的反常,她看到了?   、   乐止苦下飞机后,先去酒店放了东西才去找心理医生。   乐止苦在英国学做点心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叫心理医生为米勒先生。当初还多亏了米勒先生对她的开导,否则她还能不能好好的回国都是个问题。   米勒先生最近很忙,他的工作室搬了家,换到了一个比之前风景更为优美的僻静的地方。   乐止苦赶到那的时候,只看到了成片的榉树,绕了个弯才找到工作室的大门。   米勒先生在门口等她,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还亲了亲她的手,亲切地喊她孩子。   米勒其实长得很像东方弥勒佛,慈眉善目,乐止苦曾经很依赖他,做邻居的时候经常到他家窜门,米勒夫人会做很好吃的披萨,让乐止苦至今怀念。她自己曾经也试着做过,但始终没有那种让人念念不忘的味道。   米勒并没有急着站到医生的角度,而是让乐止苦先放松两天,在伦敦好好玩一玩,找一些以前没去过的旅游景点逛逛。   乐止苦却没有什么心情,出门往往走不了几步就会就地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吃点东西。   两天后再去米勒那里。   米勒给乐止苦做了一个测试,得出的结论是抑郁症并没有好转,但是也没有加重。   米勒试着给乐止苦开导,乐止苦恍惚地睡了一觉,醒来时米勒先生正伏案写东西。   “感觉怎么样?”米勒先生及时发现乐止苦已经醒过来了。   乐止苦还有些回不过神,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过了会才轻声道:“还不错。”   米勒:“你应该试着放下过去,如果你爱他他也爱你,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然而乐止苦心结难解,总觉得重新开始不像说的那么容易。   她头一次发现心理医生也未必能给到她帮助。她只是短暂地放松了一阵,从梦里醒来,好像一切还是原样。   她后面连着两天还是会来米勒工作室,有时候只是聊聊天。在工作室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放松的,不会想太多。   这期间她白天将手机关机,只有晚上会给魏长青发个消息。   那人显然已经发现她跑路了,每次顺着她发信息的时间给她打电话,声音里满是焦急和担忧。但乐止苦还是没告诉他自己在哪里。   直到一天下午,米勒接到一个电话,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乐止苦一眼,在乐止苦不解地回视他的时候挂了电话,告诉她:“现在,可以为你解开心结的人来了,也许效果会比我来开导你更好。”   乐止苦心里一跳,轻易猜到了米勒口中的人是谁。   乐止苦出门后,看到魏长青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的榉树下,微微皱眉看着她,眼里的忧虑与歉疚如有实质,足以将人淹没。她倏然心里一痛,莫名开始后悔这么跑过来了。   她应该更信任他一点,带他一起来也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   、   乐止苦领着魏长青去了酒店。   这人显然是一下飞机就直奔米勒的心理工作室。   乐止苦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他,可被他牵着手,又发现心里的想法太乱太杂,理不出头绪。   俩人沉默着进了房间,魏长青放下行李,将乐止苦抱了起来。   乐止苦很顺从,被他放到床上,还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你是不是生气了?”   乐止苦从来没听到过魏长青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她伸手抚过魏长青的脸颊:“生什么气?”   魏长青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眼底全是掩盖不住的疲惫:“我让长宁查你,你都看到了对不对?”   乐止苦笑了笑:“没有,我没有气这个。”她的确没有气这个,她愿意给自己和魏长青机会,但等她把一切告诉魏长青,还不如魏长青自己去查。她的确有一种隐私被侵犯的感觉,但侵犯她的是魏长青,就怎么也气不下去。   魏长青将她紧紧抱着:“那天,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不知道去哪找你,一着急,没多想就让魏长宁去查你,但是后来魏长宁送资料过来,我没有看。”   乐止苦也在他眉骨上亲了亲:“你肯定是没看,否则东西怎么会随便放在书桌上,还那么不小心让我看到了。”   魏长青:“对不起。”他顿了顿,坦诚道:“不过昨天我还是看了,为了知道你去了哪里。”   乐止苦没有在意,摇了摇头,往他怀里挪了挪:“先睡一觉。”   她这几天明明没做什么,却在看到魏长青这一刻暴露出说不出的疲惫,只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   魏长青来了后乐止苦不再去心理医生的工作室,她按照米勒的建议,带着魏长青去了她以前住过的地方。   房东还没有将房子重新租出去,米勒家依旧住在隔壁。米勒夫人见到乐止苦依旧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她家吃午饭。   乐止苦租的是一间独栋小别墅,租了一整年,后来又续租了半年。   她学做点心的时候常在楼下的开放式的厨房里捣鼓面粉鸡蛋,很多东西她走的时候带不走,米勒家又不缺,就都留在了这间房子里,造福后来的租客。   楼上是主卧和露台,是她睡觉和工作的地方,中秋从琴城过来,她在露台上画了妖妖兔,在露台边上喝了三杯伏特加,半醉半醒,仿佛行尸走肉。   她最迷茫的时候在这间别墅一躺三天,不吃不喝,最后是米勒夫人心细,发现她这三天好像一直没出门,家里也没动静,过来敲门,最后又找房东开门,才发现她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   那时候她还没真的想死,一杯蜂蜜水一直放在她的床头。后来撒谎找米勒先生帮忙开安眠药的时候,被他一眼识破谎言。   她去米勒先生工作室帮忙了三个月,终于从噩梦一样的消沉生活中挣脱出来。   魏长青站在二楼的浴室门口看了好一会,乐止苦问他:“怎么了?”   魏长青的目光落在浴室的浴缸上,片刻后摇头:“没什么。”他只是到现在才意识到,乐止苦的画风有多写实。   乐止苦一点点几乎将整颗心都剥开了,一开始还觉得难以启齿,后来见魏长青表现如常,又慢慢觉得这些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堪。   她下楼的时候,回头对魏长青解释:“我来英国,是因为我害怕。”   她不知道该怎么具体说出心里的感受,在看到魏长宁送来的那份文件后,心里就一直悬着一支名为惶恐的箭,随时要激射而出。   她怕他的家庭不能容下她这样内心阴暗家世不堪的女人;也怕自己会坚持不住,会再一次后悔,后悔和他重新开始;更怕自己再次陷入到绝镜里,体会曾经食不下咽夜不能眠的痛苦——那样的生活,再来一次,她宁愿去死。   她意识到自己抑郁症有加重的迹象,才这么匆匆忙忙赶来英国见米勒。   可这一次,米勒也救不了她。她不愿说出自己的心结,将自己保护在坚硬的壁垒里。   在心理工作室外见到魏长青的那一刻,乐止苦才终于下定决心,她真的应该像米勒说的,放下过去。也不去考虑太多太遥远的事。   、   在米勒夫人家里用过午饭,乐止苦又带魏长青去她学点心的蛋糕店。   她胖胖的师傅还记得她,也记得她的口味,做了一份苦不拉几的巧克力蛋糕给她,另做了一份甜得发腻的草莓蛋糕给魏长青。   俩人都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回去后乐止苦去浴室洗澡,脱了衣服站在热水底下,终于觉得心里放松不少。   其实从见到魏长青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就轻松起来。她完全没想到他会追来英国,不管是用什么方式找到的她,她都觉得心里好像没那么冷了。   她在浴室里待的时间有点长,魏长青不放心地过来敲门:“止苦。”   乐止苦没应。   她只是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以前她也常逗他。   记得很早以前,大概是她高二的时候,他们约好一起去图书馆,她一路对他动手动脚,非要挽着他胳膊,他不让,乐止苦便赌气故意走得很慢,见他没管自己,还跑进一家商店藏起来。   她在商店的货架后远远看到他回头没看到她时的惊慌表情,心里窃喜,不过下一刻就暴露了自己。   魏长青很快镇定下来给她打电话,听到她的手机铃声在旁边的商店里响起来。   后来乐止苦再要挽他手他就只当没听到。   浴室门口,魏长青喊了两声没有回应,着急起来,拧开浴室门往里走,还没看清里面什么样,一个柔软的身体已经扑到身上。   魏长青身体僵硬地将人抱住。   “干什么?”乐止苦搂着他脖子,“耍流氓啊,我洗澡呢你怎么开我的门?”   乐止苦身上的水还没擦干,带着热腾腾水雾,面色桃红,眼睛里氤氲着朦胧的水汽,慵懒又风情四射。   魏长青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很想夺门而逃。   乐止苦双腿勾着他腰,在他耳边吹气:“是不是想和我一起洗?”   魏长青:“……不是。”   他想将乐止苦扒下来,却见乐止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很是我见犹怜。   不管乐止苦是否将英国这一年多的生活袒露在他面前,他都很疼惜她,受不得她一点不开心,动作不由没那么强硬了。   俩人就这么僵持着站了一会,魏长青决定不和她闹,反而伸手将她抱紧,放到床上,用自己的浴巾将她裹住:“穿好衣服,我去洗澡。”   魏长青洗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回到房间里,他的浴巾已经被扔到一旁,床上正中鼓起一个包,乐止苦整个人都缩在里面。   魏长青穿着睡衣,掀开被子躺下去,刚触到乐止苦就发现不对,还没反应过来,乐止苦已经飞快地扯开他衣带,钻进了他怀里。   “止苦……”魏长青吐词无比艰难,更艰难地是捉住乐止苦作乱的手。   俩人在被窝里拉锯战,魏长青好不容易狠下心将乐止苦拉开,起身躺出十里地:“我们说好了的,你不能,不能……”   乐止苦从被窝里钻出来,露出半个白腻如玉的身体:“谁跟你说好了?”   魏长青:“……”   乐止苦看他一脸为难,噗嗤一声笑出来。   魏长青一脸尴尬,取过一旁的睡衣,过去将乐止苦包起来:“别闹。”   乐止苦懒洋洋靠在他怀里,让抬手抬手:“搞得好像我很欲求不满一样。”   魏长青耳根微红,声音很轻:“是我。”   乐止苦又绕有兴致抬头看他:“你什么?”   魏长青不肯说话,低头吻住她。   午休的时间就这么打情骂俏地过了,乐止苦终于折腾累了,躺着睡了一会。   但这一觉并不如预想中的踏实,她一觉惊醒,满脸泪,摸到魏长青瘦削俊逸的脸,才好像终于有了些安稳的感觉。英国这个地方,好像很容易勾动她不好的情绪。   魏长青根本没睡着,吻住她湿漉漉的眼睛:“做噩梦了?”   乐止苦轻轻“嗯”了一声,“梦到在长乐,我们避着奶奶吵架,我问你我都重新追你了,为什么你不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当初又不都是我的错。吵着吵着你就消失不见了。这几年我一直做类似的梦,不管梦到哪,最后这世界上都会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们都不在。”   魏长青心疼又愧疚地抱紧她:“对不起,我没有早点,没有早点……”过来找你。也没有早点意识到自己这么爱你,否则哪还有当初莫名其妙的赌气与固执。他应该纵容一点再纵容一点,她要复合就应该满口答应才对。不,应该连最初的分手都不要。   但事到如今后悔哪还有什么意义。   乐止苦笑了笑,擦了下眼泪:“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通的?”一开始对她那么冷淡,爱搭不理,她当他已经超凡脱俗了呢。   魏长青道:“我只是回想起那天责备你,误会你在古女士面前抽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你没有在奶奶面前抽烟,就算抽了,我又为什么这么多年放着你不闻不问。”他大概是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乐止苦问他:“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抽烟?”搬去魏长青别墅后,她就很克制,一天最多抽一根,尽量不让身上带着烟味。   魏长青摸摸她脸颊:“不讨厌,但是抽烟不好。”他的确不讨厌,但仅仅不过是喜欢她抽烟时的姿态,美得如梦似幻,每一个动作都戳在他心口上。他当初那么固执地非要她戒烟,除了抽烟于身体有害,也因为她故意和他对着来,气得他也犯了拧脾气。那天想通时,他发现自己也并非一定要她一下就戒烟。如果她脾气不那么拗,他能有个台阶下,俩人顺理成章在一起了,大概也能慢慢来。就像现在这样。   乐止苦没说话,魏长青又接着上一个话题道:“我要是知道你过得这么不好,在最开始,我就不会同意和你分手。”   “把我当乞丐接济,同情我?”   魏长青捂住她的嘴,又将吻落在自己手背上:“不,你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我怎么舍得你生活得那么难受。”   “真会说好话。”乐止苦将他手掰下来,吻在他唇上,一边笑一边掉眼泪,“我就不应该来英国,我应该在你面前待着,让你知道我过得有多差劲,让你内疚让你心疼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已经进入完结倒计时,到时候会出几个纯糖番外,甜到齁人←_←   以及我专栏里有几篇预收文,你们看着喜欢哪个收哪个,都是甜文,我慢慢来。   这篇文是用来过瘾的,最开始写文的时候我就不太喜欢一成不变的写文风格,所以有了这篇试验品_(:з」∠)_ 第31章   在向魏长青巨细靡遗地重现了当初在英国的生活以及看清魏长青这么多年心里一些想法后,她心里多少轻松一些。   魏长青向研究所请满了足足一个星期的假。乐止苦毫无内疚感地拉着人在英国把假期玩满。   “你那么多时间都给了工作,总要花点功夫在自己身上吧。”她理由找的很冠冕堂皇。   魏长青也纵着她。   一个星期后回国,魏长青又开始了加班加班加班的工作日常。   他积压的工作越发多,晚上已经完全没办法十点准时下班,时常要熬到半夜。   乐止苦又开始心疼,自觉把早中晚三餐全包了。   早上俩人会一起去跑步,不过一般是魏长青跑,乐止苦带着蛋蛋遛弯。   第一天的时候,乐止苦问魏长青:“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我在这片跑步?”   魏长青知道她问什么,坦诚道:“嗯,但我一直没敢打扰你。”他再次犯了之前自以为是的错误,看她跑步的时候心情好像还不错,不敢上前刺激她。   乐止苦:“我那天看到你了。其实我一直在用这种办法治疗我的抑郁症。”   “我知道。”   乐止苦一愣。   魏长青斟酌道:“你上次做的蛋糕,我拍了照,无意中被我学生看到,他知道你在网上画了妖妖兔,里面新出现的角色和蛋糕上的图案很像,就告诉我了。后来我把所有的妖妖兔的画,包括你隐藏的,都给一个心理医生看过。你晨跑的那一个月,我一直有和她联系,汇报你的情况。是她告诉我,你可能是在利用阳光疗法调理自己的状态。”   这么一长段话,乐止苦却好像抓不住重点:“那个海洋研究所希望之光是不是你学生的号?”   魏长青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局促:“嗯。”   乐止苦微微一笑:“哦,我知道了。”   魏长青没问她知道什么了。   、   梁修快开学的时候来找乐止苦,站在别墅门外,面色诡异,半天不肯进门。   乐止苦只好陪他在门口站着,过了会催促道:“行了,赶紧进来吧,我等下要给魏长青送饭,他今天忙得连回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梁修脸色更加好看了:“姐,你真和他在一起了。”   乐止苦转身往屋里走:“对啊,他跑去咱们家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   魏长青从香港回来就想找到乐止苦,但看完魏长宁留下的资料也对乐止苦的去处毫无头绪,只好先去梁家问问,当时只有梁修在家,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梁修松口告诉了他乐止苦的去处,但也只说乐止苦去了英国。魏长青却瞬间猜到乐止苦是去找那个心理医生了。资料上显示乐止苦只和这位姓米勒的心理医生走得很近。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梁修最后还是进了别墅。   景区的别墅其实都很老旧,魏长青更是没有花心思翻新,只是里面装修得还不错。   梁修第二次来,四处打量:“现在官二代这么有钱?”   “这是他二哥送他的房子,重点在楼上的实验室,为了让他亲爱的弟弟专心做研究。”   梁修:“他二哥就不是官二代了?”   “你意见很大嘛,”乐止苦气笑了,将饭菜放进保温桶里,“他二哥一家不当官,父母都只是普通医生,不过他二哥很有本事,国内外都有雄厚资产,长乐别墅村还是他二哥投建的,现在也没说要怎么卖,好像是打算魏长青不开口,那别墅村就一直空在那了。”   梁修:“……这么财大气粗?”梁家虽然家世也不错,但也没到这种视钱财如粪土的境界。   乐止苦说到这件事,想起来,魏长青曾经不是没找过她,找她问长乐村的事,但她一句话堵了回去:“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魏长青那时也许正是借长乐村的事来试探她的态度,但大概也没料到,她那时也气他只有有事了才找她。   两个人如此别扭,才会彼此错过,到后来后悔不迭。哪至于一个小小的吵架,就能老死不相往来。   乐止苦锁上门带着梁修、蛋蛋去研究所。   保温桶提在梁修手里。   “你在家天天给他做家务?”   乐止苦拽着蛋蛋的绳子,努力控制住见到美貌路狗就撒欢的蛋蛋,笑道:“没啊,这段时间他忙嘛。”魏长青也不愿让她做,甚至让她一起去吃研究所食堂,但乐止苦用“吃什么食堂不如吃你吧”堵回去了。   碍于那个不结婚没有性生活的承诺,魏长青现在很怕乐止苦吃了他。   研究所不是那么好进的,但显然魏长青和传达室打了招呼,乐止苦在门口登记后就进去了。   魏长青接到她电话匆匆从实验楼出来,几人一起去学校食堂。   乐止苦第一次进这里,收获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进了食堂之后在孟臻一句“老师师母这边”之后,更是受到万众瞩目。   乐止苦&魏长青:“……”   倒是蛋蛋很兴奋,汪汪汪冲孟臻打招呼。   孟臻起身跑过来:“蛋……蛋蛋。”他莫名噎了一下才喊出口。   魏长青问他:“你吃完了吗?”   孟臻:“吃完了老师,我绝对不打扰你。诶这位是谁?”   乐止苦介绍:“我弟梁修。”   孟臻:“你好你好弟弟。”   魏长青显然十分无语,拍了一下乐止苦的肩,率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梁修也想跟着坐下来,却被孟臻一把揽住肩:“诶兄弟你第一次来吧,我带你去标本馆看看,绝对让你大开眼界。”他边说边不容拒绝地将梁修拖走了。   好在乐止苦进了研究所就把保温桶拿过来了,这会刚好将饭菜取出来。   蛋蛋在旁边看着,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乐止苦摸摸它脑袋:“你没份哦。”   “你吃了吗?”魏长青问她。   “吃了,”乐止苦笑着看他,“你吃就好。”   她眼睛明亮,满是毫不遮掩的爱意,魏长青低下头,慢条斯理地用餐,耳根可疑地红了。   乐止苦看到几个学生模样的女生回头看这边,一边看一边笑,还在小声说话。   乐止苦冲他们眨了眨眼睛,女生们捂着嘴笑,不敢再回头了。   喻艺坐在几个女生侧对面,心烦意躁,吃了一半便起身送了餐盘。   乐止苦冷不丁看她走向门口,嘴角笑意敛了敛。   “问你个问题?”   魏长青还没有危机感:“什么?”   “喻小姐和你很熟吗?”她听到喻艺叫他三哥。   魏长青心里没鬼,回答得很快:“她和我是一个大院的,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关系比较好,现在是同事。   乐止苦眯眼:“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成了同事,一个大院的,还两家关系好,门当户对?”   魏长青夹菜的手一顿,本来面容平静,突然笑了一下:“你在吃醋,止苦。”   乐止苦没好气:“谁吃醋了,吃你的饭。”   魏长青听话地继续吃饭。   吃完后梁修还没过来,乐止苦也没管他,收拾好东西就直接回去了。   说没吃醋,乐止苦心里其实还是酸的,听魏长青这么一说,喻艺显然也是什么官二代军二代的,再加上她本身也有能力,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和魏长青都很配。   越是门阀,门第之见就越是严重。   梁修下午三点才回来,一脑门的汗。   乐止苦找了条新的毛巾,让他去浴室擦擦,等他下来了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梁修:“那个孟臻拉着我打羽毛球。”   乐止苦:“海边也能打羽毛球。”   梁修:“找了一个没风的地方。”   乐止苦觉得这个孟臻还很好玩,见谁都能自来熟。   梁修在客厅里坐了一会,汗都歇下去了。   乐止苦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对了,我忘了问你,你今天过来干嘛呢?”   梁修吃着乐止苦给他准备的冰淇淋小蛋糕:“过来看你过得好不好。”   乐止苦将脚搭在桌子上:“那你看我过得好不好?”   梁修看她一眼,继续吃,不说话。   乐止苦将茶几踢歪:“说嘛。”   梁修不说。   乐止苦将蛋糕抢过来:“不说不给吃。”   梁修忙护住,憋出一句:“你过得好不好还要别人来评价吗?”   乐止苦瞪他一眼:“当然不用,但你不是我弟弟嘛,不是别人。说嘛。”   梁修只好满脸不高兴地道:“还行吧。”   乐止苦没听清,但看口型也知道答案了,笑了笑,继续玩手机。   梁修一边看她,一边一口一口将蛋糕吃干净,过了会,突然别别扭扭道:“你知道魏长青那天和我说了什么吗?”   乐止苦漫不经心地:“嗯哼?”   梁修:“你认真点。”   乐止苦只好装作认真的样子,看向他:“你说。”   梁修:“他说,不管我说不说他都能找到你,但很有可能会来不及,到时候发生什么,我和他都会追悔莫及。但如果真出了事,我可能只是难过,但他会用这一生来赔罪。”   乐止苦说不出话。   梁修又道:“他还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你眼睛红了,姐。”   “哦。”乐止苦敷衍地应了一声,继续在沙发上趴好。   梁修道:“今天和孟臻打球,他也跟我说了一点事。他说魏长青从来到研究所后就很少回家,京城那个家。听说是因为想做科研才和家里闹得不愉快。平时放假,他就只在实验室里待着,不是在研究所的实验室,就是在家里的实验室,往往一待就是一整天,像个机器人,都不知道累。只有你出现以后,这样的情况才好转起来,‘魏哥终于有个人样了’——他的原话。”   乐止苦翻了个身,将脑袋压在胳臂上。   “我觉得,他这样也不一定就全是为你,说不定就是出于对科研事业的热爱。”梁修下定论道。   乐止苦又笑出来:“是是是。”   梁修:“其实,他要是能像爱他的工作一样爱你,家世什么的应该也不是大问题。再说了,你家世又不差。官商不离家,也算强强联合嘛。”   怎么可能,听到这里乐止苦就想反驳,魏长青能像爱工作一样爱她她就谢天谢地了,否则当初他出国的时候,明明好像已经意识到俩人之间出了问题,却还是对实验室一秒都割舍不下一般。   乐止苦捏他脸:“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厚脸皮了,人家的背景是你一个搞养殖的高攀得上的吗?”   随着她话音落地,梁修却眼睛一亮:“你也这么觉得,那还和他在一起干嘛?”   乐止苦:“……” 第32章   文韵终于从港岛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乐止苦算账,为什么明明说好要去港岛找她玩,最后又放她鸽子。   文韵很生气,乐止苦只好请饭赔罪。   俩人找了家粤菜馆,点了几个菜边吃边聊。   “你和秦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文韵:“我觉得你有必要先交代你和魏长青的事。”   “有什么好交代的,上了床就在一起了。”   文韵:“……”   乐止苦叹息一声,托腮,有些感慨道:“你知道吗,我也没想到我们俩是这样的发展方向,早知道上床效果这么好,我当初重新追他的时候还撩什么呀,直接上就行了。以他的性格,绝对要对我负责任才能安心。”   文韵:“……魏长青真是个奇葩。”   乐止苦:“我就当你夸他了,你呢?”   文韵撇开头,装傻:“我什么啊?”   她别扭着,但嘴角明明幸福地翘起来。   乐止苦夸张地“哦”了一声:“恭喜恭喜啊。”   文韵瞪她一眼,眼中水光潋滟。   “什么时候喝喜酒啊?”   “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办?”文韵一击即中。   乐止苦瞬间瘪了。   文韵嗤笑一声,刚想乘胜追击,却突然哑声。   乐止苦不解:“怎么了。”   文韵扬扬头,示意她身后。   乐止苦回头看去。竟是两个熟人,一个她男人,一个她情敌。   、   喻艺握着水杯,心情很不好地看向对面。   魏长青被她看得不解:“喻艺……”   喻艺却倏然红了眼眶:“三哥,今天我找你,其实只有一件事。”   魏长青心里已经有所预料,想着刚好可以把话说清,便没有阻止她:“你说。”   喻艺缓了缓道:“三哥,你是不是和那个乐小姐在一起了?”   “对。”   喻艺压抑着心底的悲哀:“你,她那样,她那样你也喜欢吗?”   魏长青皱眉。   喻艺:“她看起来真的很像……我不是要说谁坏话,我可能只是在说一个被你忽视的事实而已,你不觉得她像一个prostitute吗?”   魏长青瞬间面色铁青,不可思议道:“喻艺,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和她很早以前就认识,她是我导师的孙女,绝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而且作为一个研究人员,你不觉得你的言行很不严谨吗,什么叫像,什么叫可能,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犯了多严重的主观主义错误?你说这些话,不会觉得有辱你的身份?如果此刻对面坐着的是聘你来研究所的刘院长,他一定会对你大失所望。”   这是自俩人同事以来,魏长青和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却饱含着女友被侮辱污蔑的愤怒。喻艺脸色惨白,万万没想到实情是这样,或者心里有着猜测,却因为私心而不愿相信也不愿去考据。   她嗫嚅着,想要道歉,魏长青却不想再和她同坐,起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哟,这么巧啊。”   乐止苦笑容满面,绕过来坐到魏长青旁边:“长青,好巧啊。”   她白天只要出门总会化着精致的妆,说完冲魏长青抛了个媚眼,那模样在保守的人看来确实是有些放荡不羁。   魏长青却已经习惯她这幅模样,看到她有些意外,又有些着急,怕她听到喻艺说的那些话不开心:“你怎么来了?”   乐止苦撇嘴:“不开心啊?”   魏长青当然没有不开心,岔开话题:“吃了吗?”   乐止苦摇摇头:“诺,文韵在那等我呢。”   魏长青:“那你快去吃吧。”   乐止苦:“不然你和我一起去,我请你啊?”   魏长青好笑:“晚点……”   “别晚点了,这么巧当然要一起吃啊,走吧?”   魏长青面露为难,但不过片刻他就想通:“不会嫌我打扰你们闺蜜聚会?”   “不会。”   俩人说着就要站起来。   被忽视的喻艺却白着脸抢先站直,在俩人看向她时,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向乐止苦鞠了个躬:“对不起乐小姐,我为刚才对你的言出不逊道歉。魏博士说得对,说出那样的话,简直是侮辱我今天拿到的学位和学者的身份。”   她说完夺门而出,留下俩人面面相觑。   这里的尴尬很快被文韵打破:“不饿吗你们俩,过来吃吧。”   魏长青还真的饿了,虽然喻艺是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开始说这番话,但之前都在跟他回忆小时候的事,他没怎么回应,也听得没胃口。   乐止苦笑了笑,却拉着魏长青找了另一张桌子坐下来,重新点菜。   文韵:“……”   乐止苦歪头:“下次请你吃十顿补回来啊。”   文韵气得拂袖而去。   魏长青:“……这样是不是不好?”   乐止苦笑眯眯地倒水:“没什么不好的。”   魏长青将水接过来自己倒:“喻艺的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乐止苦“嗯”了一声,耸耸肩:“我没想到让她误会得这么深,我去研究所给你送饭的时候还特地只化淡妆,穿T恤牛仔裤呢,这不是我的错吧?”   知道她没上心,魏长青笑道:“不是你的错。”   片刻后菜陆续上来,魏长青终于能安生吃饭,对面乐止苦却只盯着他不动。   魏长青:“为什么不吃?”   乐止苦:“哪里有你秀色可餐。”   魏长青:“……”   乐止苦哈哈笑:“你脸红了。”   魏长青差点想抬手摸脸,最后只能羞恼地用斥责掩盖慌乱:“别胡说,快吃。”   、   魏长青忙过一阵,工作时间又渐渐稳定下来。   他最近既要忙新课题的事,还要忙着指点学生毕业实验。   两个学生里,孟臻对读博没有兴趣,倒是李墨墨时常要找魏长青咨询读博的事。魏长青也不厚此薄彼,谁要读博他都尽心尽力地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家里的家务渐渐又转手到魏长青手里,乐止苦每天无所事事,要是有客人来她就很高兴,因为一身西点技艺才能有用武之地。   孟臻虽然不怎么爱吃甜食,但时常随李墨墨一起过来,因为热情好客的师母总会做一些可口的点心和香气四溢的茶招待他们。   李墨墨打算留在研究所,魏长青经过考虑后让她直接去问林遥愿不愿意收她,林遥作为研究员,已经带过一届博士生。目前李墨墨的条件是够的,申请研究所的博士生基本没有问题。   李墨墨看起来有些犹豫,但大家都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那天乐止苦在院里写生,画墙角开了谢谢了开的月季,画到一半正要蘸颜料,却被蛋蛋撞得手一滑,毛笔掉到了蛋蛋身上,紧接着又滑落到地上。   蛋蛋浅黄色的短毛被染出了一点绿。   乐止苦好笑,摸摸它脑袋:“你要不要像妈妈一样将头发染成绿色的?”   蛋蛋歪头:“汪!”   “我就当你答应了。”乐止苦捡起地上的毛笔,见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便打算回去用水冲冲。   未免蛋蛋冲倒画架,乐止苦揪着蛋蛋一起回屋,刚到门口那,却听李墨墨的声音细声响起:“老师,你不可以当我的博导吗?”   魏长青沉默了一瞬,反问:“这种事还要问我,研究所的规矩你不知道?”   这声音竟显得有些严厉了。   里面安静下来,蛋蛋见乐止苦没动,呜咽着叫了两声,要往里跑。   乐止苦忙喝止:“干什么,臭蛋蛋。”   李墨墨很快出来,见到乐止苦只点了点头。   乐止苦目送她出了院门。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但后来孟臻再跟着李墨墨来,就享受不到那些用心的小甜点和茶了。   而就在李墨墨被林遥拒收的那个星期,喻艺离职了,怀揣着国外某个著名实验室发来的offer远赴重洋。   刘院士被人路上采访感受,只挥了挥手,留下一句话:“我不想谈论她。”   有人说现在的科研工作者,基本都受国外文化侵蚀,哪里还有什么国家荣誉感。但乐止苦觉得,喻艺离职的原因可能很简单。   、   眨眼入了秋,国庆长假到了。   来景区看秋景的人又是一批一批的,像春天的野草,割完一茬还有一茬。   魏长青将别墅后门当前门使,前门当车库大门使,乐止苦在楼上飘窗里坐着撸狗的时候总能看到一批游人扒着铁门投来的新奇的目光。   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的大熊猫,成了一道景点。   乐止苦有些愁人,趁着魏长青终于得闲两天,拉着他出门享受十一黄金周。   俩人其实不能走太远,魏长青可能随时都会被实验室里的人传唤回去。   乐止苦想了想,决定带魏长青去她小时候住过的那些地方逛逛,比如说琴城那家她待过的孤儿院。   那家孤儿院地处偏僻,从一开始家徒四壁竟慢慢也发展得颇具规模。   里面很多小孩,在津城的时候她偶尔还会回来看看,如今在秦城定居了反而不曾去过。   她曾经往里捐了不少东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还是同情可怜那些被抛弃的小孩,就像同情可怜她自己。   作为一个旁观者,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法感同身受,就像做慈善的未必能体会被资助者的不易,但如果亲身经历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英文单词,妓、女   我把文案插、进来了,哈哈哈,感觉自己棒棒哒 第33章   孤儿院里的工作人员还记得乐止苦,她和魏长青送了满满一后备厢的故事书过去,放到孤儿院的小图书馆里,随后又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和小朋友做游戏。   这里的孩子普遍只有三到五岁,超出年龄的基本都去上学了。能够上学的孩子,除了国家有补助外,也受到了一些慈善家或者慈善机构的帮助,基本读完大学没有问题。而未到年龄的小孩也不必担心前途,如果未被领养,一到学龄就可以进入学校接受教育。   乐止苦在大学毕业时资助了一个小孩,那个孩子当时还只有三岁零一天,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知道乐止苦要来,工作人员提前通知了那个孩子。   是个男孩,浓眉大眼,有些拘谨,见到乐止苦和魏长青也不叫人,只垂着头站着。   乐止苦带了礼物给他,问他是不是放假了,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他也不说,工作人员笑着打圆场:“他就是这个性子,怎么说都不改。”   魏长青和乐止苦却都听得直皱眉,尤其乐止苦。从屋里出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小孩,问道:“你们这有心理咨询室吗?”   工作人员道:“有,孤儿院怎么能没有心理咨询室呢。像这些小孩很容易出现问题,我们都不敢放松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渺渺那个孩子,其实有自闭症,我们在他面前都不提。”   “我记得我刚资助他的时候,他虽然腼腆,但也不是这样啊?”   工作人员头疼地摇摇头:“我知道,情况是后来上学的时候恶化的,我们去他学校了解过情况,一无所获,而渺渺那个孩子也不配合,什么都不说,更不配合治疗,心理医生也拿他没辙。”   乐止苦有些生气:“这些事情你们为什么不通知我。”   工作人员脸皱成一团:“乐小姐,你的电话打不通啊,渺渺之前还找过你呢。”   乐止苦:“……”   工作人员还有事,嘱咐了乐止苦一些相处时的注意事项后就忙去了。   乐止苦回到屋里,却没想到魏长青居然已经和渺渺聊了起来。   “我和乐姐姐是夫妻。”   “是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吗?”   “对。”   “那我叫你叔叔?”   “……不,你应该叫哥哥。”   乐止苦站在门口:“……”   小孩看到她,嘴巴再次紧紧闭上,魏长青再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会。   乐止苦心里不免嘀咕,这小孩该不会不喜欢她吧。但以前也不这样啊,得了自闭症连喜好都改了?   在孤儿院用了午餐,乐止苦去登记了一下,打算带着渺渺出门玩。   乐止苦和渺渺同志沟通不良,全程靠魏长青和小同志说悄悄话确定行程,搞得乐止苦吃了一箩筐的飞醋,连吃醋对象是谁都没搞清楚。   渺渺虽然生活在海滨城市,但还没去过海边。乐止苦和魏长青决定带渺渺回去,那边景点多,有海有树有公园。   路上过海底世界,三人还临时买票进去逛了逛。   渺渺到底是个小孩,在绚丽斑斓的海底世界里终于表现出活泼欢快的一面,看到海里有人伪装出的美人鱼,还高兴地喊了一声“鱼”。   “是美人鱼,你可以和她打个招呼渺渺。”   渺渺:“……”   乐止苦:“……”   魏长青失笑,捏捏她手心。   海底世界,基本上是魏长青的主场,平时也许还没什么感觉,这个时候才能体会到他身为一个海洋生物学家扎实的功底,不管走过哪个馆,看到什么,他都能说上一二,从名称到生物特征再到习性,深入浅出,听得渺渺都呆了,昂着头就像在仰望心中的神祇。   乐止苦也跟着听得津津有味。   有几个学生模样的游客一直跟在旁边,小声赞叹:“好厉害啊。”   从海洋馆出来,渺渺情绪明显高涨许多,虽然依旧不说话,但不再自顾自闷着头,乐止苦和他说话,也能给出一点回应。   中午回去吃饭,被锁了大半个上午的蛋蛋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就蹦了出来。   蛋蛋这个狗子已经九个月大了,是个帅气的大小狗,一下蹦过来的冲力能将乐止苦推得倒退好几步。   渺渺明显被吓住了,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啊。”   魏长青扶住乐止苦,喝住蛋蛋,揪住它颈后软皮:“别闹。”   蛋蛋:“汪汪汪!”   蛋蛋被照顾得很好,毛皮油光水滑,体重很标准,身体也很健康,会定期做检查驱虫,定期洗澡。   家里来了新成员,它摇着尾巴,跟前跟后。渺渺明显怕它,一直远远躲着,但眼里又有想要亲近的渴望。   乐止苦鼓励渺渺:“你摸摸它,它很乖,不咬人的。”   乐止苦将蛋蛋抱在怀里,被舔了一脸口水,哈哈笑出来。   渺渺明显被鼓励到,小步挪过来,但仍旧躲在沙发后。   乐止苦:“蛋蛋,坐。”   这是她和魏长青花了不少时间才训练出来的。   蛋蛋听懂了,乖乖收拢后脚坐了下来,尾巴一摆一摆,抻头舔乐止苦摸它的手。   “乖,好蛋蛋。”   “握手,蛋蛋,握手。”乐止苦将手伸出去。   蛋蛋将前爪搭到她手心,被乐止苦捏着晃了晃。   渺渺在一旁看着,明显很心动。   魏长青泡了茶出来,还端了一碟乐止苦前一天做的曲奇饼干。   渺渺吃了点东西,眼睛却一直盯着乐止苦和蛋蛋。   魏长青鼓励他:“去吧。”   那边乐止苦也伸出了手。   蛋蛋很有灵性,小跑到渺渺身边,咬住他裤脚。   渺渺下意识一缩,蛋蛋便松开了,黑葡萄般的眼睛清澈澄净,模样温驯又忠诚。   渺渺终于被打动,试探着伸手,蛋蛋一仰头他又缩回来,两次后,蛋蛋舔到了他的手心。湿漉漉又温热的感觉让渺渺觉得很新奇,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愉悦的“嗯”声。   “摸摸它。”乐止苦在旁边鼓励。   渺渺终于摸到了蛋蛋的脑袋。   一人一狗都很兴奋,蛋蛋还吃了半块渺渺喂的饼干。   有了蛋蛋,渺渺的情绪明显更加放松。   去海边的时候由他牵着狗绳,乐止苦和魏长青只要跟在后面看着就好。   这一天玩下来,乐止苦很舍不得将渺渺送回孤儿院。   晚上魏长青打了个电话过去,又为渺渺争取了两天游玩的时间。   家里没有收拾出房间,乐止苦将自己的房间让给渺渺,在他洗完澡上床睡觉的时候陪着他,给他看自己以前画的一套画册。   他看起来很感兴趣,一开始还是乐止苦帮他翻页,后来自己将画册抱过去,一页页浏览着,乐止苦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心里涌起一些悲悯之情,在他仰头看来时,又慌慌忙忙地收起不受控制的情绪:“怎么了?”   他指着一个小动物问:“猪?”   终于和她说话了,乐止苦一激动居然没有及时回应,直到他又问了一遍,才道:“不是,是一匹吃得很胖很胖的小马。”   “胖。”他又重复了一遍,像在肯定乐止苦的话。   乐止苦笑出来,有些欣慰。   渺渺用手指一遍遍摸着画册上的小马,又道:“马。”   声音很轻,轻到不像马的发音。   乐止苦听见了,鼻子霎时一酸。   渺渺抱着画册睡着,乐止苦给他盖好被子,还有些回不过神地去了书房。   魏长青不知道在查什么,乐止苦走到他身边,跨坐到他身上,安静地将他脖颈一搂,不动了。   魏长青拍拍她的背:“怎么了,渺渺睡了吗?”   乐止苦轻轻“嗯”一声,有些鼻音。   魏长青有些紧张,捧住她的脸:“怎么了?”   乐止苦眼眶泛红:“想我妈了。”   魏长青:“……”   他心情复杂地将人抱紧,凑过去关电脑。   乐止苦:“你在查什么?”   她看到网页上关于领养小孩的问题,微微一愣。   魏长青抱着她起身:“等我们符和条件,就把他带回家来好吗?”   乐止苦没有说话。   魏长青又问了一句:“不好吗?”   乐止苦摇摇头,靠着魏长青的肩:“我怕自己尽不到责任。”   魏长青一听她说这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时心疼不已,将她放到床上:“我们一起,一定可以让他过上很好的生活,幸福,安定。”   乐止苦看着他:“嗯。”   魏长青知道她在犹疑,将她脑袋按进怀里:“止苦,你和阿姨不一样,就算只是靠你自己,你也可以带给渺渺很好的生活,更何况现在有我和你一起努力。我们一起给渺渺一个完整的家庭。”   乐止苦笑了笑,有些安心地又“嗯”了一声:“我听你的。”   然而俩人本来想带渺渺多玩几天的计划还是被打破了,魏长青第二天一早接到家里的电话,老爷子又住院了,这次情况很严重,早上六点被送去急救,两个小时了还没有出来。   魏长青订了回京的机票,预感到这次凶多吉少,不得不先将渺渺送回孤儿院。   回去的路上,乐止苦明显感觉到孩子的心情不好,再次回落到昨天刚见面时的状态。   “其实我可以带渺渺玩……”   “不可以,”魏长青不容分说道,“止苦,我爷爷马上就快九十高龄了,他上次就因为中风住院,还能撑多久没人知道,这次我要带你回去一起见他。”   乐止苦没有说话。   魏长青缓了缓又道:“止苦,你去了就知道了,他其实是个很好的老人。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很希望你能见他一面,他肯定会很喜欢你。”   乐止苦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但还是答应了。   渺渺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但感觉到大人之间的气氛沉重,慢慢收敛了自己的小情绪,懂事得让人心疼。   下车的时候乐止苦将他深深抱进怀里:“等我下次来看你。”   渺渺点点头。   乐止苦将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他眉心上,看到他的眼泪掉下来,像一颗玻璃珠,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作者有话要说:  被突然多出来的营养液吓到了,一个惊喜,谢谢浇灌的小读者   还有两章正文完结 第34章   魏长青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老爷子身边。   乐止苦穿好隔离服跟着他一起进了加护病房。   老人虚弱地躺在床上,斗不过病魔的无形之手,已经垂垂危矣。   魏长青跪在床前,老人像是要努力抬手摸他,却怎么也抬不起来,魏长青握住他的手,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一片模糊,像下着暴雨,只能看到一片雨雾朦胧。   老人眼珠转了转,嘴唇一动一动,却没人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魏长青凑到他唇边,只模糊听到一个好字,就感觉手心里那只干枯的手一僵,呼在耳边的几乎于无的呼吸声也随之消失了。   他早有预感的一天,像急着映证他的不安,浪赶浪地冲上沙滩,将他拍个满头满脸。   一滴泪从老人鼻梁处滑下来,顺着浮肿干枯的面皮浸入花白的发间。   乐止苦看到旁边的心电图已经悄无声息地拉成一条直线。   医护人员从外面鱼贯而入,动作迅捷地进行抢救,护士将俩人赶出门。半小时后主治医生出门,却只能无力地摇头。   、   足足两天,乐止苦都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她换上一身魏长青二嫂那借来的黑色西装,卸了妆梳着谨慎古板的发髻,每天跟在魏长青身边。   老爷子去世的当天,魏家所有人都赶了回来,去世的消息一经放出,吊唁的电话就快将魏家的座机打爆。   当天遗体被转到灵堂,魏家子孙轮流守灵,八天后才送到火化场火化。   老人家身份尊贵,来吊唁的人能组成一个师,真正有身份的人都在最后一天火化仪式上出现,当天还会来很多记者,当晚就能有新闻联播和层出不穷的新闻稿。   乐止苦能感觉到,魏长青对这些很不喜欢。   几个小辈、女眷没有资格站在前面接受领导人的慰问,只能在一旁等着,只有魏明和几个弟弟站在最前面。   周晓回头找到儿子,像是想说什么,还没开口,魏长青已经撇开头。   母子俩这个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自从知道老爷子突发脑溢血和母亲脱不了干系后,魏长青就没有给过周晓好脸色。   乐止苦不是很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想问魏长青又怕他伤心,只好憋着什么也不管不问。   这几天魏家上下乃至于来参加丧礼的人都默认了乐止苦的身份,而魏长青也几乎每天都将她带在身边,给老爷子磕头的时候,也让她和二嫂一起过去。   一切很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乐止苦总觉得不安。   她不安是很有道理的,火化仪式结束不过一天,魏家就爆发了争执。   周晓让魏长青给老爷子守三年的孝。   老爷子丧礼期间,这对母子也闹过不愉快,但从来没吵得这么不可开交。中午午觉醒来,乐止苦从书房门口过,听到里面实木门都遮不住的争执的声音。   、   “不需要你吩咐我也会给老爷子守孝,”魏长青看着他的母亲,“但我问你,你让我守孝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周晓冷笑:“我有什么私心?老爷子一手把你带大,我无比感激他,让我的儿子为他守孝,来代我偿还这份恩情,就这点私心,难道你也要因此攻讦你的母亲吗?”   魏长青道:“如果只是这样,我绝不会说你半句不是。百善孝为先,你是我母亲,为了你做任何事我都没有任何怨言。但如果只是为了你可笑的权势和门当户对的偏见,我绝不会苟同你半点。”   周晓扬手就想扇下去,被魏明一把拉住:“行了,别闹了,老爷子刚去,你要是真感激他帮你带大了长青,我就求你安生点吧。”   周晓:“你懂什么!”   魏明将她推到沙发上坐下:“是你不懂,周晓,你钻了牛角尖了。你忘了老爷子死前说的话了吗,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比谁高贵。你大概忘了,老爷子从军之前,也不过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还大字不识一个,他能走到今天,全靠他有这个恒心去学,去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你觉得那个姓乐的姑娘家世不好,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想借长青一朝显贵。可你仔细想想,我们谁走到今天不是站在老爷子当年的赫赫战功打下的基石上,这个家里,最有资格拒绝乐止苦进门的是老爷子,如果他都松口了,其他人就都闭上嘴随他们高兴吧。”   周晓痛恨又不甘:“难道我作为一个母亲,都不能为他做这点微不足道的决定吗?”   “这是微不足道的决定吗,这是长青的终身大事,你怎么还是这么糊涂,当初逼着长青进部队的也是你,仗着大家都有支持之意就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我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我不是为了你儿子,你看他现在做什么,研究员?你觉得那有前途吗!这个家迟早败在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男人身上……”   、   乐止苦转身,差点撞上魏长青二嫂。   身后争吵的声音仍然隐隐约约传来,二嫂微笑着问乐止苦:“晚上可以找你喝酒吗,我还挺想和你聊聊。”   乐止苦应了。   二嫂脚步毫不留恋地下楼,好像完全没听到书房里的声音。   晚上二嫂尤文溪带着两瓶红酒来魏长青房间,又把魏长青赶去和魏筹说话。   妯娌俩人坐到茶几边,乐止苦揭开桌上的盖子,露出里面精巧的小点心:“我晚上做的。”   尤文溪“哇”了一声:“好棒,我有个闺蜜也会做西点,我跟她学来着,可出来的味道总是很奇怪,有一次还把魏筹给吃得拉肚子。”   乐止苦笑道:“这么惨啊。”   尤文溪撩开垂落下来的卷发,露出一个温柔又狡黠的笑:“对啊。”   乐止苦睨着她:“不会有鬼吧?”   尤文溪耸耸肩:“其实是他在外面招蜂引蝶来着,虽然不是他的错,但是我还是不小心在面粉里加了点泻药。”   乐止苦:“……”学到了。   尤文溪:“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是他之前便秘,上不出来。我把药给他掺点心里,还不苦。”   “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乐止苦对这个二嫂真是叹为观止。   尤文溪笑道:“其实都是玩笑,逗你开心嘛。”   乐止苦:“……”   尤文溪挫败地托腮:“好吧,我承认这个玩笑不好笑。”   “不,还是很好笑的,二哥真惨。”   尤文溪失笑:“他才不惨。好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吧。说实话,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猜到你和魏长青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俩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长乐的别墅村,那个时候大概是尤文溪孕期抑郁,来长乐散心,也是在那不久后,古女士去世了。   尤文溪道:“我一见到你就在想,这个女人真好看,像个妖精,配三弟那样的正经书生刚刚好。”   乐止苦:“哈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尤文溪打量着她,但眉眼温柔,可能是生了孩子,目光中总似有些母性光辉。   乐止苦喝了一口红酒,任她打量。   “魏长青一定很爱你。”   乐止苦差点呛着,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尤文溪又道:“你知道吗,我之前听魏筹说,魏长青出国读博那段时间,简直是不要命地在做课题做实验,就为了提前完成博士论文提前回国。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拼命,最后为什么又没能如愿,想必原因你也是知道的。”   乐止苦握紧了红酒杯,心里翻涌着酒意,许久没能开口,说一句“我不知道,不是这样的”。   尤文溪晃了晃杯中的酒,看乐止苦突然沉默下来,笑了笑,又道:“其实我当初嫁给魏筹,也怀疑过自己的家世不够格,我父亲是一市之长,母亲是国内有名的企业家,但在魏家眼里,这些仍然不够他们一只手捏圆搓扁的。但后来我发现,一切都是我多虑了,魏家老爷子是个明理的人,魏筹父母更是称得上和蔼可亲。其实有的时候,事情也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糕。只要魏长青足够爱你,大伯母要接受你,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   尤文溪吃完点心就回去了,走的时候摸着肚子痛心疾首道:“生Panda的小肚子还没瘦下来呢。”   这么点距离魏筹也来接她,闻言道:“Panda不会嫌弃你的。”   “那你呢?”   “我就更不会了。”   ……   那两人回了自己房间。   魏长青看向面前的人,笑道:“你们聊了什么?”   乐止苦抱胸:“你和魏筹聊了什么?”   魏长青:“……”   乐止苦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魏长青一步跨进门,关上门来按着乐止苦亲。   乐止苦被他亲得喘不过来,拍他肩:“行了行了,你不是要守孝吗?”   魏长青分开一点,看着她。   乐止苦自知失言,扭开头,补救道:“老爷子去了你不守孝?”   魏长青:“守。”   不出意外地听到了肯定的回答,乐止苦推开他,躺到床上。   魏长青跟过去,从后面将她抱住:“等孝期结束我们就结婚。”   乐止苦:“我不会等你很久的。”   魏长青将她紧了紧,没有说话,只是又紧了紧。   乐止苦疲惫地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魏筹尤文溪是好险鸡飞蛋打里的男女主 第35章   乐止苦晚上睡不着,有一小段时间没做的梦,在魏家这个森气重重的老别墅里又夜夜造访。   前几天因为魏长青守灵很累再加上老爷子去世难过,乐止苦总是僵持在他怀里,连个身都不翻,这天却怎么也躺不下去了。   她也不知道起身干嘛,这栋别墅里根本就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她在屋里转了两圈,怕吵醒魏长青还是出了门。   偌大一个别墅,所有人都陷入沉眠,安安静静中,只能看到柔和灯光下灰尘曼妙的舞姿。   到下楼的地方,有一个夜晚照明用的壁灯坏了,乐止苦还以为是关上了,正要四处找开关,却听楼下传来一声轻响。   乐止苦绕过拐角处,看到客厅里开着一盏落地灯,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坐在沙发上,她手里捏着一只小叉,正认真研究桌子上那一叠点心——那是乐止苦做的,做好后佣人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份。   她吃了一会,将叉子放下来,叹了口气。   乐止苦没再往楼下走,轻手轻脚回了房。   、   魏老爷子的火化仪式后,乐止苦和魏长青又住了两天才决定回琴城。   临走魏明把儿子喊去了书房。   魏明坐在椅子上,看向魏长青:“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认定了?”   魏长青:“这个问题,我已经不想再回答了。”   魏明叹了口气:“你一直是这样,小时候坚持那些小爱好的时候,谁都不能碰你的东西,你妈扔你的刻刀扔你的扳手起子收来的破烂玩意儿的时候转天你就又有一份新的,你也不求谁,自己拿奖金自己买,扔几次买几次;后来上学,上大学,你妈让你要么考军校要么直接进部队,你答应得倒好,转头找老师把你妈改过的志愿又改回来,跑去了海大;还有考研读博进中科院……这些事我都看在眼里,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既然认定了,那就一心一意的,以后要出什么意外,我可就不插手了。真要和你妈翻脸,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事来呢。老爷子就这么去了……”   魏明说着说着有些红了眼,这位铁骨铮铮的男人,颇是情深义重,一定程度上,魏长青还是很像他的。   魏长青自然答应下来。   出门的时候,魏明又想起一事:“还有,那个守孝,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守孝守三年,再者说我们做儿子的都在,我们没守还让你个小辈守。你别听你妈的。”   魏长青面露犹疑之色,魏明了解这个儿子,截下他即将出口的话:“你别轴……算了,给你妈个面子,守三个月吧。”说到这又补充,“也算全了你自己一片孝心。”   魏长青:“会不会……”   魏明又道:“想想外面等你的姑娘。”   魏长青要说的话又咽回去。   出了门,魏长青没有直接去找乐止苦,而是转身去了老爷子牌位前,磕了三个头。   、   魏长青的孝期和平时也没什么差别,他本来就穿着素净,吃的也简单。   倒是乐止苦,平时怎么妖艳贱货怎么来,这些天穿在身上的却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连带点素花的都少见,妆也不化了烟也不抽了——在魏家的时候哪还敢抽烟,那几天几乎一根没碰。   魏长青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因为老爷子去世,耽误了不少工作,他每天忙得比之前某段时间还早出晚归。   要不是了解魏长青其人,乐止苦大概也要学尤文溪在饭里下泻药了。   后来又带渺渺出来玩了几次,这几次渺渺小同学竟开始黏乐止苦,有时甚至还纡尊降贵地让她抱。乐止苦算是又惊喜又意外。   乐止苦和魏长青给渺渺办了转校,学校就在梁修学校附近。小家伙认识了一下梁修哥哥,俩人竟很意气相投。乐止苦见他们合得来,心里也算放了心。   就在渺渺自闭症渐渐好转的时候,冬天也来了。   快到新年的时候,南方却突然爆发一起明城海域被严重污染的新闻。成片的海鱼被冲上海滩死于非命,大冬天的都能闻到海滩上一股冲天的腥臭味。但当地环保局经过调查,却没能找出这起恶性污染事件的原因。只能凭借海鱼的尸体特征判断,可能是因为海水中混入了某种污染物质,导致海鱼大批量死亡。   研究所派了科研小组前往协助当地环保局,带队人是魏长青。   魏长青一去半个月,快新年了都没回来。   乐止苦每天在家刷新闻,看网上网友们阴谋论,看南方一些官微是否发布新的进展。   她在这期间还突然有了新漫画的灵感,其来势之汹涌磅礴,让她彻底推翻前段时间画的那些片段。   渺渺被接来过年,每天陪她画画。渺渺小同学对画画很感兴趣,乐止苦在魏长青不在的这段时间,可算又找到了一些乐趣,那就是教渺渺画画,并且觉得自己衣钵有人,有望把古女士出神入化的画技发扬光大。   但虽然如此,乐止苦还是有种又回到魏长青出国期间的感觉。   打电话没人接,发消息半天才回,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缥缈感,让乐止苦很没有着落。   除夕这一天,整个白天,乐止苦既没有接到魏长青的电话也没有收到他的信息。除此之外,所有人竟也不约而同地没有给她发生日快乐,好像都集体失忆,都忘了她生日是哪天。   她气得差点带着渺渺去孤儿院过年。   早中晚她都被气饱了,没怎么吃,只做了东西给渺渺填肚子。   晚上带着渺渺出门,却也没走远,只让渺渺在门口自己玩仙女棒。   她努力用欢快的语气道:“新年快乐渺渺。”   渺渺:“快乐。”   乐止苦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决定不勉强自己。   晚上九点,魏长青依旧没来任何消息。乐止苦把渺渺哄睡,下楼摸摸蛋蛋的脑袋,心里叹了口气。她实在无所事事,又睡不着,走到楼上,回到卧室里,在魏长青熟悉的味道包围下,只觉得思念成疾。   她开了一盏壁灯,头一次认真打量魏长青竖在房间里的书架,聊以打发漫长的夜晚和无尽的等待。上面摆的书很少,只有她从第一次混实体出版以来的所有的漫画集。书架上多数是魏长青的手工作品,有一架打火机做的小坦克。不知道他哪收来的打火机。她拿起来看了看,却发现其中一个零件很眼熟。   她记得很清楚,当年头一次去津城的时候,她用的就是这个打火机,因为这个打火机机身有一丛开得极为妖冶的玫瑰,很惹她喜爱。但她对这些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打火机打不出火她也没有收藏的心情,随手扔在了家里的某个角落,没想到竟到了魏长青这里。   这意外的发现让乐止苦兴奋起来,她开始一一检查书架上的东西,她在魏长青整理好的一个文件夹里看到了自己离开长乐时夹在信封里送他的那幅画。她当时离开长乐,心里其实了无生趣,这幅画画得很简单,一刀两断。不知道他当初看到这幅画是什么心情,现在把这幅画和她以前送的画夹在一起又是什么感受。但不管怎么样,肯定不美妙就是了。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乐止苦咬咬唇,有些不甘心,抬头往书架最上方看,那上面有一个盒子,长足有一米多,看起来能盛下很多东西。   乐止苦转了转,搬了条凳子过来,将那个盒子小心移出来的时候她只有一个感觉。   有些重。   她没能拿稳,盒子实在有些大。盒子里面的东西随着盒盖落地也纷纷散落出来,乐止苦差点被砸一脑袋,好不容易定神看去,却看到地上好像有无数个自己,无数个只有背影的自己。   她怔在凳子上半天没动,过了会难以置信地下去捡起一个,她努力想从其中找到不一样的地方,没有,每一个都像她,不,是她。   即使只是背影,她都知道,这全都是她,足足一地的她,一地的木雕。   她盘膝坐下,一个一个看过去,这些木雕,有她卷发的模样,有她学生时短发的模样,有她现在直发的模样……只是背影也栩栩如生。她翻了一会,嫌这样太慢,她又开始一排一排地扫,终于在几个木雕中看到了完整的她。   这是她今年的模样,她知道的,木雕穿着她最喜欢的一袭黑裙,手里有烟,目光迷离,虽然没有背景,但乐止苦猜到应该有一片蔷薇,在她身后盛大开放。因为在她的头发上,有一朵不像是发饰的蔷薇花。   乐止苦拿着这个木雕坐了半晌,突然想起什么跳起来回了渺渺睡的房间,她从床头翻出一个不倒翁,回到魏长青卧室后,强迫症一样将木雕都一个个按照时间顺序排好,最后将那个红裙不倒翁放进去。   将盒子盖上的时候,乐止苦觉得脸上有些凉又有些痒,一摸,只摸到满脸的水渍。   手机铃声就是这时候突兀地响起来的,乐止苦心里一跳,竟是怔了一会才满怀期待的跑过去,看也没看接起来:“长青……”   “是我……”文韵有些怨念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怎么是你啊,”乐止苦很想挂电话,毫不掩饰内心的失望之情,“我挂了,我还要等魏长青电话呢。”   “等等等等,”文韵连忙喊住她,“你现在怎么这么没出息!”   “就是这么没出息,挂了拜拜。”   “你等等,能不能别这么……我和秦天冉那个王八蛋闹掰了!”文韵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   乐止苦一顿:“怎么了?”   喊完后,文韵声音好像有些哽咽:“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你出来陪我喝酒吧止苦。”   乐止苦觉得怪怪的:“以你的性格不是掰了就掰了嘛,喝什么酒?”   文韵沉默了一瞬,幽幽问:“如果你和魏长青掰了,你不喝酒?”   乐止苦想了想:“可我现在不能喝,我在守孝。”   “你守什么孝,你家谁不在了?”   “魏长青爷爷。”   “……”   “好了,”乐止苦道,“我出去,但是不喝酒。”   “行吧,你看我喝,”文韵妥协,“我在酒吧等你。”   “换个地方吧?”   “换什么地方,这里工作人员都遣散了,就空荡荡一个壳子,不会碍着你守孝的。”   乐止苦:“行,我换身衣服,马上出门,你喝酒悠着点。”   文韵一个人在酒吧喝酒实在是不能让她放心,虽然内心刚刚被魏长青这样隐秘又堪称痴情的举动给戳得软得稀里哗啦,很想在家等他的电话,但乐止苦还是决定出门看看。   挂了电话,乐止苦换衣出门。   酒吧那边,文韵也挂了电话,看向围着她的一圈人,再看向已经抑制不住笑意的魏长青,冷哼了一声。   魏长青却不在意,招来孟臻:“你去路上守着,晚上出门不安全,一定要把你师母安全送到,好吗?”   孟臻亢奋地点头:“好勒,魏哥你放心,绝对不会误了你今晚的良辰吉时。”   魏长青:“……”   孟臻人猿泰山一样蹦出门了。   而酒吧里,除了文韵,围着魏长青坐着的赫然还有马度、林遥、梁修、梁浩源……   梁浩源过来纯属意外,魏长青只通知了小舅子,是想让小舅子做个见证人,并且能够放心将姐姐交给他,没想到梁浩源旁听到电话后就要求也过来。并且过来后还问了魏长青不少问题,横挑鼻子竖挑眼。   魏长青有些压力山大。   、   乐止苦很快到了酒吧,进去后里面黑黢黢的,用手机照明才找到文韵坐在哪。她丝毫没觉得不对,只以为文韵伤心透了。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   文韵面不改色地喝了一杯酒,醉醺醺地道:“可能是变态吧。”   乐止苦“嗯”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好在没有跳出来,我差点打110了。你喝了多少?”   空气里全是酒精的味道,文韵坐在黑暗里,只有乐止苦的手机亮着一点灯。   文韵大着舌头道:“我,我也不知道……秦天冉那个王八蛋。”   乐止苦:“别喝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懂个屁。”   乐止苦:“……”   文韵往桌上一趴。   乐止苦上前扶她,摸到她湿漉漉的衣服:“你到底喝了多少,衣服都湿了。”   泼上去的当然都湿了。文韵没动,重得像头猪一样。   乐止苦叹了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你看时间其实就是一个轮回,上次咱们快过年的时候也一起泡在酒吧,我不开心你陪我,这次你不开心我陪你,不对,我也不开心,魏长青那个王八蛋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那了,呸呸呸,大过年的,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噗嗤……”空气里传来一道很可疑的声音。   乐止苦刚要起身一探究竟,就被文韵一把揪住胳臂:“宝贝儿,我要上厕所。”   “厕所在哪,”文韵站起来,晃晃悠悠,“厕所呢,厕所在哪?”   “你等等,”乐止苦费劲地抱住文韵,“走,我带你去厕所。你也真是,至于把灯都关了吗?诶呀,我踢到了什么?”   空气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文韵:“别管,大,大概我扔的酒瓶子。”   乐止苦:“好吧。”   好不容易靠着手机灯将文韵送进厕所,文韵又不上了,只是不停干呕,转过头觉得好了,想吐的感觉又来了。   乐止苦:“你该不会怀孕了吧?”   文韵:“滚。”   片刻后,乐止苦和文韵回去,文韵不让她搀着,自己扶墙走,固执得很,乐止苦无可奈何,只好由她。   刚把来厕所的这条走道走完,路口处的一盏小灯飒然亮起,她怔了一瞬,下意识回头找文韵,却发现她人不在了。   她慌了一瞬,又听到有柔和的音乐声响起,旋律缠绵悱恻。   她心脏狂跳,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不再管文韵,跟着一盏一盏亮起的小灯走下去,到了俩人喝酒的那张桌子附近,她看到一只花瓶倒在地上,里面插着几枝鲜红的玫瑰,在这只花瓶后,隐约还有更多的花瓶,排着队等她的临幸。   至此,接下来等待她的一切都已昭然若揭。   乐止苦心跳快得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手心的汗像刚洗完手留下的水渍。   不知走到哪,头顶突然一盏聚光灯亮起,徐徐照亮着她这一块。   她等了片刻,音乐缓缓结束,头顶竟落下无数玫瑰花瓣。   她仰起头,却听到一道短促的钹鼓音划破安静的空气。   又一束聚光灯落下来,她许久不见的男朋友正坐在一台架子鼓后,穿着西装,举着鼓棒,不伦不类,却敲下似激昂热烈又似细水流长的鼓钹声。   他像个专业的鼓手,只为给自己心爱的观众一场最完美的演出,又像为了一个恒久的执愿甘愿堕入人间的神,竭力攻破不合身份的难关。   什么时候空气再次静止,乐止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魏长青从台上下来,单膝跪到她面前,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拿出了戒指,说出他平时绝对说不出口的示爱的话,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向她求婚,她以为在此后漫长的一段时光她可能都看不到的画面在她面前真实上演。   “师母,快答应啊,快答应啊!”有人在旁边焦急地喊。   乐止苦总算回神,又哭又笑,却没去接那个戒指,反而问起话来:“你什么时候学的架子鼓,不是还在孝期吗?”   魏长青看起来倒是很镇定:“临走的前一个月,找文韵帮忙,在她的别墅里学的。”他一顿又道,“守孝三个月,两天前已经结束了。”   怪不得,乐止苦瞪他:“结束了你不跟我说。”   这个还真是魏长青的疏忽,他抱歉道:“对……”   乐止苦打断他:“干嘛学架子鼓,还来酒吧,你就不觉得这很堕落吗?”   围观的人都莫名其妙,魏长青却露出一个苦笑,知道乐止苦在这等着,但他心甘情愿这么跪着,在这接受她迟来的反击:“是我错了止苦。是我一直误会了你,对你有偏见。以后再也不会了。”   “还有以后?”   “没有以后。”   乐止苦擦了下眼泪,伸手。魏长青眼里涌出足以淹没这个世界的喜悦之情,才要替她戴上戒指,却见她又缩回了手。   “我要是不接受,是不是挺任性的?”   研究所几个围观群众狂点头,是啊是啊。   魏长青却啼笑皆非。   乐止苦抱臂等着他的回答,然而还没等她得意两秒,魏长青已经将她的手拽过去,迅雷不及掩耳地替她戴上戒指,吻住了她。   乐止苦猝不及防被魏长青推进黑暗里,只有他落下来的吻有炽热的温度,像要将她彻底融化。   她听到梁修喊着“我姐她不是自愿的”,忍不住笑起来,在唇齿交缠间轻声道:“我愿意。”   她看到他眼里有月光,熬了这么多年等到峰回路转才发现,他比明月更美好。   灯光尽数亮起,明亮的光线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就像这份感情,即使跌跌撞撞,仍然穿透人心,走到了最美满最幸福的道路上。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接下来是接着正文写的番外。番外内容延续正文,做一些补充说明。正文里该交代的其实都交代了,喜欢正文基调的就不用接着往下看了,或者等最后番外4和番外5。番外123都是甜甜甜。   我重点强调一遍,番外4是女主母亲的日记,番外5是渺渺视角的男女主(会写到生孩子的事,并且只有4、5俩个番外都看才能深刻体会到里面深藏的情绪),偏虐,不要轻意尝试   我再打个广告吧,喜欢这篇文的话就收藏我的专栏吧,也可以去我微博(@刍不回)找我玩,虽然我这个人很闷,微博不常更新←_←   至于专栏里的文,捡喜欢的看一看收一收就好,不强求,但你们收了我肯定高兴,这是实话_(:з」∠)_   下篇文写《宝贝最可爱》   文案:某女星出道十几年始终徘徊在十八线,参加亲子节目才借女儿火了一把   然而女儿父亲成谜,大家都猜是那个长得圆头圆脑五短身材的谐星大伟哥(和大张伟没有任何关系)   BOSS:exm??? 第36章 、番外1. ...   灯光一亮魏长青就不肯再亲乐止苦了。   文韵和孟臻梁修他们推着一个两层的蛋糕出来,齐声喊:“生日快乐,订婚快乐。”   乐止苦敷衍:“同乐同乐,蛋糕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她拽着魏长青往外跑。   现在谁还要和他们一群足以照亮整个银河系的电灯泡混在一起。她怕晃瞎眼。   出了门,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俩人,乐止苦小跑一阵,倒退着走。   魏长青担心道:“小心摔了。”   “哦。”乐止苦笑眯眯看着他。   魏长青有些不自在,拽拽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然后严肃地抱住。   乐止苦好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魏长青看了看四周,在乐止苦唇上亲了一口。   乐止苦抱着他脖子就要回吻,魏长青却要推开她:“等下有人……”   “大晚上哪有人。”乐止苦咬他。   除夕夜的晚上,俩人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接了个爱意缱绻的吻。   结束后乐止苦笑道:“你心里是不是有一种野战的快感?”   魏长青:“……”   乐止苦:“哈哈哈哈……”   魏长青忍无可忍再次吻住她。   不远处的天空,飒然炸响绚丽的烟火,火光流星般滑向墨蓝海面。   乐止苦抬头看了一眼,又回头冲魏长青露出一个笑。   俩人再次接了个吻,好像怎么吻也吻不够。   乐止苦跳到魏长青背上,跟他说:“你亲得我腿软。”   魏长青:“……”   他现在没法做到扭头堵她嘴这么高难度的姿势,乐止苦有些开心,又道:“我现在有些想上你。”   魏长青:“……”   乐止苦:“我说真的。”   她探头亲了亲魏长青泛红的耳根。   魏长青脚步一顿,接着不易察觉地加快了步伐。   乐止苦:“不过你不是说要等到结婚才和我做吗,真是太遗憾了。”   魏长青:“……”   乐止苦:“但是我现在很想做,不然下个约、炮软件……啊!”   乐止苦猝不及防被魏长青放了下来,唇再次被堵上,这个吻和之前的温柔缠绵已经完全不一样,不知道魏长青是被乐止苦哪句话给刺激到了。   乐止苦被压在栏杆上,刚要动一下就被魏长青镇压,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进她衣服里,冰凉的感觉沁得她一个激灵连连求饶:“好了好了,长青,师兄,我错了。”   魏长青沉着脸,终于肯放过她。   乐止苦擦擦有些肿的唇:“好了,我知道你不想野战。”   魏长青简直无可奈何。   乐止苦像个屡屡从悟空手里死里逃生的白骨精,看到悟空同志气急败坏的模样就只想得意地笑。   但事实证明,白骨精也熬不过三次,终于还是逃不脱被主角镇压的反派命运。   乐止苦被魏长青压在床上时就只有这一个感觉,这都是命啊——她真的很想在上面。   魏长青听到白骨精同志的遗言后,想了两秒:“下次。”   乐止苦笑,缩进他怀里,慵懒而惬意地在他心口亲了亲:“好累啊,下次你轻点。”   魏长青抚着她光滑的后背,轻轻地:“嗯。”   乐止苦将双腿挤进他腿间,享受肌肤相亲的惬意,迷迷糊糊睡了两秒,又突然惊醒:“现在几点?”   魏长青拿过手表看了一眼:“凌晨两点。”   乐止苦眯眼。   魏长青头皮发麻:“怎么了?”   乐止苦:“我好像没有听到你说生日快乐?”   魏长青:“……”   乐止苦:“……”   魏长青抬起她的腿,迅雷不及掩耳地冲了进去。   乐止苦差点咬到舌头:“魏长青你个乌龟蛋蛋!”   就着情、潮未歇的身体,魏长青闷头冲撞,吻住她不安分的嘴。   乐止苦抬手抱住他的肩,抑制不住地发出甜腻的声音,已经完全没空再纠结魏长青是不是没说生日快乐了。   其实除了生日快乐,本次求婚遗留问题还不少,比如魏长青撺掇大家一起蒙骗她,虽然目的是好的,但是撒谎是不对的;又比如经乐止苦推测,魏长青学架子鼓的那些天,早出晚归,平时要工作,所以肯定是早上早出去的半小时和晚上晚回来的半小时在文韵的别墅里学习,孤男寡女,还是最容易干柴烈火的时间点,一个是她闺蜜一个是她男人,不会避嫌吗?   乐止苦很生气,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还文韵那十顿饭的时候,把文韵请来了家里,每一顿都是甜到腻入口就是一嘴糖渣子的甜点。   文韵吃到第三顿,跑到厕所吐了个稀里哗啦:“我谢谢你了祖宗,我不过就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还是为了你和魏长青,我容易吗我,你能饶了我吗,不然我们直接友尽好了?”   乐止苦靠着门:“不不不,我还是不想和你友尽的,只是我听说,魏长青是在你别墅里学的架子鼓?”   文韵算是懂了,崩溃地坐到马桶盖上,扶额:“但是我他妈每天就给他开个门好吗,你不知道他刚学的时候敲出来的简直就是灾难现场,除了教他的那个鼓手能在房间里待下去,我别墅周围都神鬼莫近,OK?”   乐止苦:“……还有鼓手?”   文韵:“你以为你男人是神吗,再天才也不能无师自通吧?”   乐止苦嘴角抽了两下,哈哈哈了三声,上前不由分说扶起虽虚弱但气愤难平的文韵:“我错了我错了,来来来,我们去喝点茶漱漱口,晚上我给你做可乐鸡翅红烧排骨,你不是最喜欢这两道菜了吗?”   文韵:“滚,我要和你友尽。”   蛋蛋远远站在角落里,惊恐地汪汪汪:“嫉妒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我要离家出走,找亲爱的小主人。”   、   初二的时候,乐止苦携家带口回了梁家。   梁家完全是以小姑爷的待遇来招待魏长青的,虽然两家还没有正式见过面,但梁浩源显然对乐止苦这个未婚夫还是很满意的。   晚上吃过晚饭,梁修带着渺渺、蛋蛋去院里放烟花。   乐止苦在楼上看了一会,等魏长青从梁浩源书房出来。   她坐在飘窗里翻出母亲的日记本,摸了摸已经有些卷边陈旧的封皮,微微笑道:“妈,我现在很幸福,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她对着光看中指的戒指,摸了摸上面晶莹的钻石,又高兴道:“你当初嫁给爸的时候有没有戒指?我有。”   “我本来以为自己等不到这天的,或者要等很久很久,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让我很惊喜。看到他在台上敲架子鼓的时候我就在想,让等多久我都等,虽然之前我跟他说,我不会一直等他,那是骗他的,因为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得多得意。男人不能惯着,你说是吧……”   门外,魏长青已经推开一条门缝了,但乐止苦完全没发现。   “你不知道他有多爱我,雕了满满一盒子的木雕,全是我,还藏那么高不愿意让我知道,其实我都看到了。真傻,但是傻得可爱。还有那天求完婚,我不是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吗,让他重复一遍,死活不肯,最后被我逼急了才说,‘我爱你,止苦你愿意嫁给我吗?’。明明不是这样,他那天说了很长,我这样跟他一说,他就说他没说错,他只是概括了一下中心思想。好吧,你是博士,你是科学家,你是研导,你说什么都对,哼!”   魏长青忍俊不禁。   乐止苦慌慌张张将日记本收起来,最后发现没什么好收的,愤怒道:“干什么,不会敲门吗?”   魏长青从善如流地敲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乐止苦淡定下来,理理头发,矜持道:“请进。”   魏长青忍着笑,走到她身边:“在做什么?”   乐止苦:“也没做什么,看儿子和弟弟放烟花呢。”   魏长青看向楼下,梁修和渺渺带着蛋蛋早不知道去哪了。   乐止苦:“……”   魏长青摸了摸鼻子。   “他们刚刚还在这呢。爸跟你说了什么?”乐止苦冷艳地转移话题。   魏长青在旁边坐下来,搂住她的腰:“让我好好照顾你。”   乐止苦靠着他:“他不说你也要好好照顾我。”   魏长青:“嗯。”   他一顿,又缓缓道:“其实那天我说的是,能不能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照顾你,我愿倾我毕生心力,让你幸福快乐,无忧无虑。你病如我病,你痛如我痛,你生如我生。”   乐止苦要转身,却被他捂住眼,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   “我爱你,止苦。”   、   元宵节,乐止苦又随魏长青去了京城。   这次魏家只有魏明在,其他人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   乐止苦随魏长青去老爷子牌位前拜祭,还在心里悄悄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病如我病,他痛如我痛,他生如我生。”   家里只有魏明,让乐止苦没那么紧张,魏明这个人看起来不好相处,反而很和蔼可亲。   乐止苦一身西点手艺在家没什么用武之地,在魏家却顿顿有人捧场,魏明竟意外地喜欢吃甜食,并对自己这个喜好毫不遮掩,坦坦荡荡。乐止苦心想,这应该就是大将之风了。   在京城没待多久俩人就回了琴城,接下去的日子寻常又不寻常,魏长青依旧忙,但他们越来越恩爱。时间就是这么静水流深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最可爱》试读写好了,微博可以看   一般我放出的试读就是最后一版了,只会改细节 第37章 、番外2. ...   魏长青送走了两个学生,李墨墨最后去了海大读博,孟臻去了海城一家上市公司研究生物科技。   魏长青高温假的时候,孟臻还回来探望了老师。   那天是七月一,魏长青的生日,孟臻带着蛋糕礼物上门,同来的还有女朋友小月姑娘。   到了之后俩人先给魏长青唱了生日歌,又切蛋糕,自己捧着吃,魏长青看他们吃。   小月显然没有孟臻那么厚脸皮,捅了捅男朋友胳臂:“叫你老师吃啊。”   孟臻:“老师他不吃蛋糕。”   小月:“不吃你还买?”   孟臻:“可我每年都买啊?”   小月:“……”妈的,又想分手。   没错,孟臻同学深受师父师母的启发,努力追回了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孟臻很感激魏长青:“老师,说真的,要不是你和师母的感情感动了我,我估计也不会鼓起勇气追回小月。”   魏长青点点头:“追回来了就好好珍惜。”   孟臻:“嗯,我会的。”他将蛋糕两口吃完,又取过一旁的礼物,“老师,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魏长青接过来放到一旁:“谢谢,破费了。”   孟臻:“您不看看。”   魏长青一顿,将礼物又拿回来拆开,孟臻送了一对情侣手表,表盘后背还刻着字母,一个花式的y&w。   魏长青有些意外地一笑:“用心了。”   孟臻:“那当然了,毕竟当着你面吃了三年的蛋糕呢。”   魏长青失笑。   孟臻往沙发上一瘫:“老师,你知道李墨墨怎么回事吗,我最近都联系不上她了。”   魏长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能猜到小姑娘可能是因为当年考博的事自尊心受挫了。   下午魏长青做了大餐招待小情侣,孟臻吃饭的时候频频往门口看。   魏长青:“别看了,她在川城办签售,赶不回来。”   孟臻失望道:“啊,怎么这样,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魏长青也有些失落,但嘴角仍勾着一点笑:“可能是在报我上次忘记跟她说生日快乐的仇吧。”   孟臻没听清:“啥,啥仇?”   魏长青板起脸:“行了,赶紧吃。”   魏长青没吃多少放下了筷子,孟臻小女友很懂事,也跟着吃的不多,但孟臻就很随意,几乎将自己喜欢的那个菜吃完了。   饭后,大概六点多的时候,家门被人打开,孟臻满脸期待地看过去,本以为师母回来了,却见一个小萝卜头钻进来。   小家伙有些认生,看到不认识的人绕着走。   蛋蛋本来在小月脚边趴着,看到渺渺进来,兴奋地跳起来,亲昵地蹭着小主人。   孟臻问:“你是谁?”他还真没见过老师的养子。   渺渺虽然自闭症好了,但还是有些内向,基本只在几个熟人面前才开朗一些。闻言他轻声道:“渺渺。”   孟臻:“你叫渺渺?”   渺渺点点头。   小月很喜欢小孩,招招手:“要不要过来吃点心?”   渺渺摇头。   魏长青在厨房里听到了声音,喊道:“渺渺?”   渺渺小跑过去:“叔叔。”   “叫哥哥。”魏长青问他,“吃过了吗?”   “嗯,”渺渺扒着料理台,“梁修哥哥带我吃的。”   魏长青问道:“他送你来的,怎么没进来?”   渺渺道:“他说祝你生日快乐,然后就走了。叔叔生日快乐。”   “嗯,谢谢渺渺。”   渺渺又道:“乐姐姐也让我祝你生日快乐。”   魏长青:“……”   自己不回来,让渺渺来祝他生日快乐,果然还是记仇啊。   他端着茶杯出门,让孟臻小月喝茶。   孟臻知道等不到师母了,心疼了老师三秒钟,起身要告辞。   魏长青上楼取了一套乐止苦签名的漫画送给小月:“谢谢对她的喜欢,这是她新出的一套漫画。”   小月眼睛发光:“谢谢老师,我知道,这套漫画加入了环保的元素,和她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签名版可难抢了。”   “喜欢就好。”   孟臻带着心满意足的小月走了。   晚上,星月高悬空中,魏长青把渺渺哄睡,走到窗前,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叹了口气。想起上次乐止苦给他补过的生日,以及那个味道虽好但寓意明显是在讽刺他的蛋糕,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办呢,既然已经认定了,什么样的她都要欣然接受啊。   、   乐止苦风尘仆仆地赶出机场,刚招来一辆出租车就被人抢了。   乐止苦实在赶时间,不得不上前和那人好声商量,但刚一照面,俩人都是一愣。   站在面前的赫然是和她同场开签售的一个青年作家。   青年作家看到她无比欣喜:“乐声?”   乐止苦笑道:“苍昊老师。”   青年作家摆摆手:“别叫我苍昊老师,别扭,你叫我段洛吧。”   乐止苦却没心情和他在这自我介绍:“好的段落,我现在赶着回去,这辆出租车是我招来的,我能不能……”   “能能能,有什么不能的,你赶时间那你先上,主要是我刚刚没看到有人邀车了,还以为这车自己停我面前的。”   乐止苦冲他随意点点头,坐上车,砰地带上车门,报地址:“师傅,我赶时间,麻烦开快点。”   段洛被车门砸出一脸灰,尴尬收回伸出去的手。   、   乐止苦深夜到家,下车的时候看到别墅的灯都已经灭了。   她拖着行李开门,守在门口的蛋蛋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眼继续睡。   乐止苦将行李扔在客厅里,小步上楼。   她一路风尘仆仆,自然要先洗个澡。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乐止苦只拿了一件刚换下来的衬衫挡在身前,在镜子前看了看,脸蛋红扑扑的,眼里似有水雾,很好。乐止苦拉开门……   “魏长青你……堵在门口干嘛?”乐止苦吓得倒退一步,捂住胸口,衬衫直接掉在了地上。   魏长青什么也没说,将她湿漉漉光溜溜的身体扛起来,回卧室。   乐止苦踢他:“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这么晚回来,洗了澡为什么衣服也不穿?”   “人家要勾引你嘛,既然要勾引你怎么能穿衣服。”   乐止苦说完被自己恶心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魏长青:“……”   乐止苦折腾得有些气喘,被魏长青在后腰上拍了一下后就不踢了。   她拍了拍魏长青屁股:“我要抱着,这样难受。”   魏长青脚步一僵,未免她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人之举,忙给她换姿势。   乐止苦顺着他动作勾住他劲瘦的腰,柔软的身体像藤蔓一样缠在他身上。   魏长青有些呼吸粗重,进了门之后将门一关,来不及到床上便低头吻了上去。   乐止苦抱着他脖颈回吻:“想你……”   魏长青没空回话。   乐止苦退开一点:“想不想我?”   魏长青眼里像有火在烧,声音沙哑:“想。”   乐止苦探手往下,解开他单薄的睡衣,伸进他内裤里。   魏长青将她压在门板上,啃咬她修长的脖颈:“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微弱的光线下,乐止苦露出一个慵懒的笑:“怎么会。”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像牵着丝的糖线,腻得人心里发慌。   魏长青吻她,将她抱起来一点,慢慢推入。   乐止苦仰着头,意乱神迷,意识模糊中也不忘那四个字:“生日快乐。”   魏长青微微一愣,将吻落在她眼睛上,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说了。”   乐止苦艰难道:“我虽然记仇,但还没那么小气,啊……”   她尾音一下被冲散,彻底说不出话了。   魏长青大概在给自己讨生日礼物,将乐止苦翻来覆去直到半晕才放过他。   乐止苦最后睡过去的时候还不忘轻声嘀咕一句:“好累。”   、   乐止苦早上是被蛋蛋舔醒的。   渺渺坐在魏长青睡的那头,小声喊:“蛋蛋,过来,叔叔说了不可以吵乐姐姐睡觉。”   乐止苦翻了个身,渺渺连忙正襟危坐,一声不响。   乐止苦好笑:“已经被你吵醒了小笨蛋。”   “啊,”渺渺扑过来,“乐姐姐你醒了?”   “嗯,”乐止苦揉揉他脑袋,“叔叔呢?”   “叔叔跑步去了。”   “几点?”乐止苦爬起来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   “你起这么早干什么?”乐止苦打了个哈欠,眼泪涌出来,“来宝贝儿,姐姐抱着你睡。”   渺渺很开心地钻进被窝:“嗯。”   但是下一秒,渺渺:“乐姐姐你脖子上怎么了?”   乐止苦低头一看:“……”   她想了想:“宝贝你下去看看叔叔回来没,不然跟蛋蛋也去跑个步,锻炼下身体?”   渺渺有些不情不愿。   蛋蛋不知道是不是也听到了,一屁股坐在乐止苦腰上。   乐止苦:“……”   渺渺担心地看着乐止苦:“姐姐你怎么了?”   乐止苦咬牙:“没事,我就是,腰疼。”   她心里暗骂,魏长青那个乌龟蛋蛋。   渺渺看乐止苦好像不开心,不敢再赖下去了,忙牵着蛋蛋下楼。   乐止苦躺了一会躺不下去了,起身走到窗前。   一个颀长的身影隔着铁栅栏观察几朵凋谢的月季,像在研究什么深奥的课题。   乐止苦笑了笑,敲了敲窗玻璃。   声音不大,但他好像听到了,抬头看过来,动了动唇。   乐止苦琢磨半天,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有虫,月季不是自然凋谢,是虫豸作祟。   他又做了个撒药的动作,转身跑了。   乐止苦好笑,目送他跑远。   她最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魏长青活得越来越有情趣了。那些月季应该是买别墅的时候就有的,景区家家户户标配,以前从不见他操心,如今却有这闲情逸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番外好污啊,明明正文辣么小清新_(:з」∠)_ 第38章 、番外3. ...   魏长青连着洒了一个星期药,总算让那些奄奄一息的月季重新精神抖擞起来。新开的一簇丝毫不比玫瑰逊色。   乐止苦带着渺渺在月季附近画了两天的花,这天颜料没了才带渺渺出门。   俩人去附近的商城逛街,乐止苦热衷于打扮渺渺,上次逛街时给他买了不少夏装,这次再逛又忍不住买。   渺渺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他从懂事起,乐止苦资助他的钱就明确到每周多少零花钱,所以小家伙其实一直不缺钱,但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他不像一般小孩那样喜欢吃零食玩游戏,钱都被他攒起来。乐止苦上次看了看他的存钱罐,发现里面塞的全是一百大钞。院长给他办的存折里也是他攒下的零花钱,十分富有。   也因为此,渺渺很轻易就接受了乐止苦给他买东西,也习惯了每次跟乐止苦出来就要买衣服买玩具。   这天俩人大包小包拎着,乐止苦走累了,往儿童区一坐,让渺渺换几个游戏币自己去玩。乐止苦翻了一下袋子,决定等下打个电话让魏长青来接她。   她抬头看向渺渺那,小孩和一个小姑娘说上话了,有些腼腆,脸蛋红红的,说了两句就上前夹娃娃。不一会夹上来一个,送给了小姑娘。   乐止苦看乐了,连忙抬手拍了一张,给魏长青发过去:“你看,儿子会撩妹了,像我。”   过了一会,魏长青回了一串省略号。   乐止苦回他一个表情包:“大公鸡骄傲.jpg”   他回复一个微笑的表情。   常上网的人都知道,微信里第一个表情微笑,等同于呵呵,但魏长青显然不清楚,常常给乐止苦发这个表情。乐止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跟他较真,只是每次回他一个一样的表情,没想到这次魏长青回过来一句。   “那天林遥一个学生跟我说,这个表情是嘲讽的意思。”   乐止苦愤怒:“那你刚刚还给我发?”   “我觉得生动传达了我想表达的内容。”   “所以你刚刚是在嘲讽我?你长进了嘛!”   魏长青又发来一个微笑:“我觉得很有意思。”   乐止苦:“你这么闲?”   “还好。”   “等下来接我。”   那边顿了一下:“刚刚有人叫我。”   乐止苦冷冷一笑,给他发了地址:“半个小时后这里等你,不来晚上睡沙发。”   魏长青开始装忙了,没给她回复。   乐止苦将手机收起来,开始思考S、M国家重要研究人才的一百零八式。   就在她想到第五十六式的时候一个人惊喜地喊她:“乐声小姐?”   乐止苦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看向歪着身子看向他的年轻男人:“苍昊老师,好巧。”   “巧,”苍昊老师,也就是段洛同学,他在乐止苦身边坐下,“没想到在这遇到乐声小姐。”   乐止苦别扭道:“你就叫我乐声吧。”   “原来你原名就叫乐声吗?”   乐止苦无语片刻:“不,我原名不叫这个。”   段洛可能在等乐止苦自我介绍,但等了几秒却只有尴尬的沉默。   “乐小姐买了这么多童装?”段洛自己转移话题打破气氛。   乐止苦“嗯”了一声:“买给我儿子的。”   段洛:“……”   渺渺撩够了妹,终于想起他妈了,欢快地跑过来递给她一只小汽车和一只猪猪侠:“乐姐姐送给你和叔叔。”   乐止苦:“谢谢渺渺。”   她站起来:“走了渺渺,你爹大概要来接咱们了。苍昊老师,再见。渺渺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   乐止苦带着渺渺要走,却被段洛喊住。   段洛显然有些不高兴:“乐声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误解?”   乐止苦摇头:“没有啊。”   “那你怎么?”   乐止苦道:“因为我只是单纯的对你没感觉。”乐止苦交朋友,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很讲究感觉二字。段洛清清秀秀一身书卷气,还有点小帅,但乐止苦莫名就不太喜欢他,总觉得他书卷气里混着那么点油头粉面的味道。如果说魏长青是天上的明月,这位大概就是地上的一只白炽灯吧。   段洛:“……”   乐止苦笑笑,转身离开。   乐止苦带着渺渺到楼下,没看到魏长青的车,只能先去一边等着。   手里的东西勒得她手疼,她放了下来,一眼扫过去,却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少了一只袋子?   乐止苦数了数,确实是少了:“渺渺,你的鞋子好像不见了。”   渺渺蹲下来,很急娘之所急,小眉头蹙着:“那怎么办?”   乐止苦叹了口气,回忆了一下,知道应该是落在儿童区了。她看了看四周,有些不放心将渺渺一个人留在这看东西,再要她提着东西回去找她也没这个力气了。   好在没过一会魏长青到了,乐止苦将东西交给他,刚想说渺渺鞋落下了我去看看,就听身后有人喊她:“乐声小姐。”   又是这个熟悉的声音,乐止苦保持着微笑回头,却见段洛从电梯上跑下来,到了她面前,递过来一个购物袋:“乐声小姐,这是你的吧,混在我那里了。”   乐止苦再对他无感也有些羞愧了,对他一笑:“谢谢。”   段洛笑道:“没事,乐声小姐,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乐止苦:“你说吧。”   段洛看了看提着东西的魏长青和抱着魏长青大腿的渺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乐止苦:“没事,你说吧,这是我老公和孩子,不用避着他们。”   显然情况大出所料,段洛失态地“啊”了一声:“这真是你孩子和老公吗?”   人家刚帮忙送来了落下的东西,乐止苦不好给脸色,笑了笑道:“对,我孩子叫人比较随意,让你误会了。”   段洛摇摇头,垂头丧气。   魏长青在旁插嘴:“还有事吗?”   “没事了。”段洛退后一步,“我先走了。”   他连再见也没说,转身跑开。   这边一家三口上车回家。   乐止苦一路欢快地哼着歌,脚上还踩着节奏。   渺渺坐在后排问:“乐姐姐你很开心吗?”   乐止苦:“对啊。”   魏长青插嘴:“渺渺,刚刚那个叔叔帅吗?”   渺渺想了一会:“帅,没有叔叔帅。”   魏长青听了并没有很高兴:“叫哥哥。”   渺渺不说话了。   乐止苦轻笑出声:“渺渺爱怎么叫怎么叫。”   渺渺:“嗯。”   魏长青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晚上做饭,渺渺去厨房讨黄瓜吃,魏长青还在纠正他:“渺渺,叫哥哥。”   渺渺背着手不叫。   魏长青诱哄他:“叫了给你洗草莓吃。”   渺渺还是不叫,小小声道:“我只要吃黄瓜。”   魏长青:“……”   他叹口气,将黄瓜拿开。   渺渺:“爸爸。”   魏长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渺渺蹦到他身边,趁他不备将黄瓜抢过来,欢快地跑出门:“乐姐姐,我拿到黄瓜了。”   魏长青很心累。   晚上睡觉,乐止苦听魏长青高兴地报讯,说渺渺叫他爸爸了,很不以为意:“他早就叫我妈妈了。”   魏长青:“……什么时候?”   乐止苦:“每次给他做草莓冰淇淋的时候。”   魏长青哭笑不得:“小吃货。”   乐止苦也觉得好笑。   魏长青将人抱住,趁她放松,提起白天的事:“下午那个人是谁啊?”   乐止苦剔剔指甲,漫不经心道:“哦,就一个不值一提的小追求者而已,目前排在城外呢,还想插队。”   魏长青:“……这么说,你追求者还挺多?”   乐止苦理所当然地:“对啊。”   魏长青憋了一会,没说话。   乐止苦笑眯眯看他:“吃醋啦?”   魏长青:“有什么可吃醋……”   乐止苦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魏长青:“……”过了会,他忍无可忍翻身。   乐止苦唔唔叫:“你就会这一招了吗,你个乌龟蛋蛋。”   、   这天后,乐止苦就把段洛给忘了,但没想到时隔三月后,网上竟爆出她和苍昊的照片,俩人一起坐在某商城儿童区沙发上,脸靠得极近,好像情侣一样亲密。   乐止苦本来没在意,因为一开始只有小批粉丝自娱自乐,猜测她和苍昊的关系。她要是贸然站出来,反而容易把事情闹大。但她想低调,有人偏不如她愿,苍昊点赞了照片,随后又取消。   有粉丝截图,发到乐止苦微博底下求真相。   这一年来,乐声的微博已经交回到乐止苦手里,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她只想像妖妖兔一样将评论区关了。   这些粉丝怎么就学不会保持距离呢,吃了蛋还要关心鸡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性生活?   乐止苦没有在微博上回应,不过两天,有人找上门来,敲她企鹅号,是苍昊的责编。   “大大大大你在吗?”   乐止苦不太想回应,她已经从自家编辑那知道这位的目的了。但她显然小瞧了这位自说自话的本事。   “大大大大,你看到最近网上的绯闻了吗,你和我家日天小朋友的绯闻,害羞.jpg。”   “大大大大,你为什么不回我,是不是觉得很困扰,我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一下?”   “大大大大,你不在吗,你不在那我直接给你留言了。是这样的,我们觉得这其实是个好机会,我们也许可以借此机会炒一波热度,你看你马上要出海鸥全集典藏版,日天小朋友也要出新书,借这个热度说不定可以畅销呢,当然了大大和我家日天小朋友本来就很畅销了,害羞.jpg。”   到这乐止苦终于回了一条:“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家日天的主意?”   “这个这个,咱们商讨出来的,大大你要加入我们的讨论吗,我可以拉你入群哦。”   乐止苦:“不必了。”   她将消息全部截图,终于发了微博:“有主勿扰,附图。”   这下微博彻底炸了,然而乐止苦趁乱将评论区关闭,反而得了清闲。   云朵看到她的回击后,发了个大拇指:“够狠。”   乐止苦没上企鹅,没看到。   她没料到的是,这件事魏长青也知道了。中午回来后魏长青就在书房上网,冷着脸看了一会给人打电话:“帮个忙。”   几个小时后,网上所有有关乐声和苍昊绯闻的微博和新闻都通通消失不见,这起风波好像从头到尾都没生起过。   乐止苦在楼下做点心给渺渺吃,接到编辑的电话后随手翻了翻微博,果然没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但她并没有因此心安。因为很快有人发现不对,开始猜测乐止苦的背景,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她能走到今天全靠身后的势力,紧接着有人攻击她的绘画水平。扒出她师从古氓之女士后,这些人甚至开始质疑古女士,认为她浪得虚名,全靠卖惨炒作才混到今天的地位。   绯闻风波出来时,乐止苦心静如水,但当有人攻讦古氓之时,她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有什么事冲我来,将脏水泼向一个已逝的老人,你们不会良心难安吗?”   魏长青好心办坏事,差点没脸见乐止苦,通知他上微博的孟臻发消息来问情况,他差点向自己的学生求助,还好还有一点理智,没有把实情说出去。   乐止苦连夜赶回乐家,整理了古氓之女士拿到的几个很具权威的国际奖项拍照发微博,一句话未说。   魏长青全程送她来回,一句对不起憋了一路,终于在她将微博发出去的那刻愧疚地说了出来。   乐止苦摇摇头:“宝贝儿,你就只适合待在你的实验室里,这些事情以后交给我自己处理好吗?”   魏长青羞愧无比,抱住她:“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乐止苦失笑,摸摸他的脸,亲了口:“好了,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魏长青给魏长宁打电话的时候特地嘱咐了不要惊动魏明等人,但没想到还是让他们知道了,周晓甚至还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了问具体情况,把俩人都训了个狗血淋头。但转头,不少权威官博都转发了乐止苦最后那条微博,将风向引向了正确的方向。   本来质疑古氓之女士给已逝之人泼脏水的就是少数,这下舆论更是偏向乐止苦这边。   但这些评论里,依旧隐藏着对乐止苦背景的猜测以及对她实力的怀疑。   至于最开始的绯闻,已经完全没人关心了。   乐止苦收到过苍昊责编的道歉和其本人的道歉,还接到过苍昊的电话,但她都没有理会。   一段时间后,苍昊那边终于消停下来。不过据说新书卖得并不怎么好。   、   乐止苦背后有人在网上的日渐发酵中已经成了默认的事实。而质疑乐止苦画画水平的打脸来得很快。   乐止苦新漫画《残生》翻译成三国语言远销海外,并收获了喜人的成绩,除了销量惊人,还有业界的肯定——她拿到了一个国际知名漫画奖。   一直相信乐止苦的粉丝顿时觉得扬眉吐气,站出来为乐止苦说话,将那些质疑乐止苦画画水平的人怼得直接掉头就跑。   而就在乐止苦获知自己拿奖的两天后,魏长青的研究事业竟也上了另一个高峰,他带领的小团队凭借新课题的研究成果拿到了一个国际顶尖奖项。   但颁奖当天,魏长青没去,反而跟着乐止苦去了漫画奖的颁奖现场。   其实俩人在出发前发生过争执,关于到底去哪个颁奖礼。彼此都想去对方的颁奖礼,半天说不拢,就说各走各的,结果魏长青偷偷把票买了。   即使是站到国际舞台上,乐止苦也没有怯场,她曾经代奶奶拿过奖,也代奶奶发表过演讲,从来就没怕过这种场合,也曾在心里期待过,有一天自己可以站到这个高度,不辜负爷爷奶奶的期望。如今她实现了梦想,有了美满的家庭,有一个爱她的未婚夫和一个她爱的孩子,足以告慰二老在天之灵。   拿过奖后,乐止苦后知后觉地开始兴奋,抱着奖在床上打滚。   魏长青将整个床让给她,供她自由发挥。   “我好开心,”乐止苦滚够了,仰躺着,目光迷离,“像磕了药一样兴奋。”   魏长青笑出来,在她眉心亲了亲:“恭喜。”   然而回国后,铺天盖地的却是魏长青拿奖的新闻。   各大知名报纸毫不吝啬地给出头版头条,微博甚至刷出了热搜——这尚是第一次,科研人员的成就被拿到台前大肆讨论。   所有人都在祝贺魏长青,这个时候不和谐的评论只是沧海一粟,完全不成气候。   乐止苦刷微博,看到不少人称赞魏长青不去领奖的行为是有风骨,是个正统的两袖清风的好科学家。   也有不少小女生对着魏长青打了马赛克糊到像团雾一样的证件照犯花痴,将魏长青和娱乐圈明星作比,惹得底下一群人反驳,明星哪能和科学家比。   乐止苦看得很高兴,觉得自家男人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   她一时兴起更新了妖妖兔。   蛋蛋拿了大奖,妖妖兔给了他一个甜蜜的吻。   妖妖兔已经许久没更新,一更新就这么甜,瞬间把粉丝都炸出来了。   但有一点不好的是,乐止苦这个号知名度有点大,算是个网红号,有个老粉丝在下面回了这样一句话:“该不是在蹭魏长青拿奖的热度吧,兔兔,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因为评论里带了热搜词,乐止苦的微博竟然上了热搜广场,转发里瞬间多了很多跟风骂乐止苦意、淫过度做事不合时宜的人。   乐止苦:“……”   真是躺着也中枪,再者说这男人是我的,我爱怎么意、淫怎么意、淫,跟你们有关系吗?   虽然魏长青拿奖的事情很轰动,但毕竟这种新闻不像狗仔爆料一样有后续有情节,基本几个小时,狂欢就结束了。   乐止苦本以为她这的热度也会慢慢降下去,却万万没想到,这群极易被转移视线的网友里有乐声的粉丝,还一个个眼神敏锐的像侦探,竟将她扒出来了,有理有据地认为妖妖兔是乐声的小号。   乐止苦刷到粉丝发的微博,看到里面的分析,以及一些她偷懒直接用的乐声的废稿,心服口服。   但必须不能承认。   、   这些沸沸扬扬的事,随着乐止苦继续绘新的画本和魏长青继续默默无闻地坚持着自己的科研事业而渐渐沉入每个人的记忆深处。也许不久后,记忆深处的钥匙遗失在时光里,这些纷纷扰扰也就不会再有人记得。   这天乐止苦结束签售,顺便和编辑出门逛街,路遇苍昊签售会,却只看到人丁寥落的队伍。这一幕和以前排成蛇状的盛状已大相径庭,对比惨烈。   云朵唏嘘道:“其实那件事对他的影响没这么大,但后来他又被爆出抄袭,还在微博上倒打一耙,让读者对他大失所望,所以现在成这样了。”   、   这一年注定不平凡,年底的时候,乐止苦和魏长青去民政局领了证。翻年初六俩人在琴城举办了婚礼,渺渺和刘院士的孙女做花童。   别墅的卧室里,终于摆上了他们亲密无间的婚纱照,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无脑爽,么么   接下来的两个番外,大概不会太愉快,番外4是肖佩日记,番外5是渺渺角度的乐止苦和魏长青 第39章 、番外4. ...   乐止苦婚后,梁浩源将肖佩大学时候的一个日记本给了她。年过半百的一家之主有些脸红道:“你看看吧,你妈年轻时候写的日记。”   那个日记本应该是被梁浩源好生修复过,之前的封皮掉了,换上了更结实的硬壳纸,里面的纸张被小心展平,每一张纸都用塑料薄膜塑封。   乐止苦将日记小心翻开。   肖佩年轻时候的模样,随着这本尘封的日记展开,有了清晰的描绘。   1987年9月6日晴   今天大三开学,临走之际母亲很不放心,一路送到宿舍门口。暑假在家时,我生了一次病,有些严重,门口的赤脚医生说我可能活不过明天,但我仍在两天后坚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次病来势汹汹,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医生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勉强道我先天不足体弱气虚。我自己猜测,可能只是那天洗了个冷水澡。   前话少叙,今日我只想记录下一件事。这件事如果不记下来,日后忘了,只怕要后悔不迭。   这天我陪朋友林小丫去见她一个远方表弟,这位表弟生得眉清目秀,比个女孩子还好看,说实话有点像电视上的影视明星。只是那些影视明星是黑白的,他是彩色的。   小伙子长得精气神十足,但那头头发让我有些不能理解,可能是找村口二大爷剪的,将他头一衬,像个玉米棒子。可惜了他那张脸。   晚上在学校食堂里吃的饭,小伙子请的客。平时像泔水一样的冬瓜汤和琼浆玉液一样美味。真是神奇。   9月10日大风   我在琴城生活了二十一年,二十一年都没摸清琴城的刮风规律。这天,我的被子从宿舍三楼阳台掉下去,又被阿姨泼了一盆洗脚水。没法用了。   晚上我见到了林小丫的远方表弟,他在学校附近的一个饭店打工,天天给人刷盘子。他想请我吃饭,我拒绝了。   被子掉了心情不好。   9月11日晴   我又把被子晒在了阳台上,希望不要再刮风了。   我被子被泼了洗脚水的事不知道怎么被生院的跟屁虫知道了,笑了我一整天。气得我,想把他摁进学校的人工湖里喂鱼。不过看在他最后请我吃了他家炒栗子的份上,暂且原谅他。   炒栗子味道还行。   10月5日晴   听跟屁虫说,国庆节的时候反动分子在西藏搞国家分裂。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可能还是因为高原上氧气太少不利于脑部发育吧。   跟屁虫看到我和林小丫表弟站在一起,有些不高兴。不知道为什么。   10月11日雨   琴城雨少,一年下的雨一只手能数过来。我又病了。   跟屁虫给我送了药,我觉得苦没吃。   10月12日雨   还在下雨。   10月13日雨   林小丫说她弟弟喜欢我。我病着,没心情管他是不是喜欢我。   10月14日晴   跟屁虫送我去医院,说心悦于我。   我病着。   10月17日晴   病好了,林小丫弟弟走了,回了老家。大城市不好生活,回去了我能理解。   小丫弟弟剪了个新发型,更好看了,可惜以后看不到了。   11月1日晴   出太阳也冷,跟屁虫没来找我,都半个多月了。   11月2日晴   我找人带了话给他,不来以后就别来了。以前的那个跟屁虫呢,如今果然不一样了。   11月5日晴   远远看到跟屁虫,他不理我。好的,以后我也不理他了。   11月10日晴   今天有点冷,我打了个喷嚏,喷了跟屁虫一脸口水,我愤怒地对他说:“你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了,还跟我凑得很近。   我以为他要做什么,刚要斥责他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心术不正,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占女生便宜,就听他说:“你刚刚喷了个鼻涕泡泡。”   谢谢他没有怪我喷他一脸口水,但是我很愤怒,比他一直躲着我还要愤怒。   我觉得我可以喷火了。   11月11日晴   他为我泡了板蓝根。   11月12日阴   没有感冒,应该是板蓝根起效果了。   11月19日晴   今天天气不错,回温了。梁浩源骑车带我去吃小吃,长沙臭豆腐。他自己一口没动。   常州路的小巷子里,我熏他一脸。   12月2日阴   梁浩源每天都来找我,生动完美地诠释了跟屁虫这三个字。以后他儿子怕是要笑他。   12月3日晴   今日梁浩源送我一纸条,上书,Whatever our souls are made of, yours and mine are the same.   12月4日晴   最近生活一成不变。   今天我有一个很好玩的想法,要是我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先找到梁浩源打一顿。小时候他肯定打不过我。   12月16日晴   今天母亲来学校看我,遇到我和梁浩源在宿舍门口说话,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1988年1月21日晴   期末,梁家开车来接梁浩源。这年头坐得起小汽车的只有少数人了。   1月24日阴   今天天冷,呵气成冰。母亲介绍顾尧给我认识。我对他没兴趣,但是又不得不应付。   2月1日阴   顾尧人还不错。会家务也孝顺,家里虽不富裕,但也有房有车(自行车),虽嗜赌好酒,但不是大毛病。   到这里,这本日记便翻到了底。但乐止苦看到后面有一部分似乎是被撕掉了,被撕掉的是什么内容,如果梁浩源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应该就没人知道了。   除此之外,日记本里夹着一张车票,琴城到宁城的车票。车票上印着9月6号,至于是哪个9月6号,没人得知,只知道,这张票最后并没有用出去。   肖佩年轻时候的日记内容琐碎,长篇大论的只有少数几篇,大部分都是简短的一两句话,和她嫁入梁家后的记事风格,有很大不同。   2000年6月11日晴   许久没有写过日记了,有些手生。将纸和笔拿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犹记得最后一次写日记已经是十年前了。弹指一挥间,我都三十有六。   来梁家一年有余。感谢梁浩源为我找回女儿。我深知他不易,心里总对他有些歉疚。但当务之急,是早日让女儿和我亲近起来。   仔细一想,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也不过短短二十几年,这辈子要和我走下去的,如今只会是梁浩源,要补偿他,日后总有机会,但我的乖囡,可能没时间等我。   日后她要上学,要长大,要嫁人,母亲在她生命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在她看来,大概会是个无情无义抛弃女儿的懦夫、罪人!   我对她的歉疚,只恨不得用命来还。但可惜的是,我这个罪人,一条贱命抵不了多少钱。怕是她也不想要。   从乐家来梁家,她应该是不适应。我和她说,她原名叫顾滢,后改名肖誉,愿不愿意改姓梁?她没理我。   自来梁家,她就总是垂头不语。瘦瘦小小的身板,看得我无比心疼,她要是有点伤风感冒,总让我心头割肉般痛。我恨不能代她承受这些病痛。她要能健健康康,老天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知道她思念琴城的爷爷奶奶,但我无可奈何,我已经让她受够了苦,再不能让她还流落在外。   8月2日晴   乐教授到底是教授,给乖囡启蒙做得好。三字经能流利背诵,也熟读论语二十篇有半,喜欢幼儿版西游红楼。但不爱看水浒三国,前者都是一群莽人,后者看不太懂。我让她不明白的都来问我,她宁愿一个人坐着瞎看。除此之外,她有一套画册,乃是琴城的养祖母精心画给她的临别礼物,她爱对着临摹。我给她买的颜料画笔,倒是从未被拒绝过。   今晨我仍见她在阳光房里画画,本挺放心,没想到离开片刻功夫就听她哭起来。她性子倔,沉闷,来梁家这么久何曾哭过。我急匆匆赶过去,却见婆婆也在阳光房里。看到我来,她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道:“我就是想看看她画什么,她就哭起来了。这小姑娘娇滴滴的,碰都碰不得。”   我没敢和她大声,她好歹是梁浩源母亲。   “囡囡,”我只能喊住女儿,“没事,妈妈给你看看,要是碰坏了妈妈给你买新的。”   她不理我,只哭。   我过去看了才知道,婆婆手上沾了水,碰到古女士的画册后,上面的颜料都洇开了,图案模糊一片,哪里还看得清。   不是她自己的画纸被弄脏了,反是画册遭了秧,这下我没辙了,抱歉地对囡囡说:“妈妈给你晒晒,看能不能还原。”   她却看我一眼,那一眼让我遍体生寒。我来不及说其他的,就听她冷冰冰道:“不用了。”   她收好东西离开,都没回头看我一眼。   婆婆还在旁冷嘲热讽:“碰都碰不得,脾气可真大。”   我真的想大声喊出来:“知道碰不得你还碰什么?”   可我没有。我只是坐在女儿坐过的地方,有些难过,恨自己没用。   中午梁浩源回来用午饭,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件事了,带囡囡出门买了一套白雪公主的裙子,算作补偿。但我总觉囡囡并不开心。   9月12日晴   囡囡躲在阁楼上不知道做什么,婆婆上去两趟,像是担心囡囡拆了她家楼。我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恨,可终究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当做没看到。   到中午囡囡都没有下来,我有些不放心,上楼敲门,小声唤她:“囡囡。”   她不理我。我灵机一动,换了个称呼:“乐乐。”这是她在乐家的小名。   片刻后她竟真的来给我开门了。   我努力放轻了声音问她:“囡囡你在做什么?要吃午饭了,你要是喜欢这里,我们下午再来好吗?”   她没说话,抱着怀里的东西往楼下走。   我知道她听进去了,只是不会说而已。我时常觉得自己没用,不能让她敞开心扉和我说话。梁浩源总让我慢点来,总有这一天的。他终究不是囡囡的亲生父亲,肯定不急。但我知道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囡囡亲生父亲都未必有他一半好,不,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   到晚上,我终于知道囡囡为什么躲在阁楼上了。因为那里看得远。   她把手里的画展开给我看,画纸上是一对中年夫妇,俩人都戴着无框眼镜,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孩子跪坐在阁楼窗户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我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囡囡看着我,好像有些不可置信,过了会她终于和我说话:“今天中秋。”   对,今天中秋。   你想和你的养祖父母团聚,可妈妈想和你团聚,想和你的心团聚。   这世上,有些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2001年6月7日大风   我想带囡囡回琴城祭拜外婆,却怕回去后囡囡跑回乐家。到时候只怕我没有办法再带她回宁城。我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只能自私地将她留下。   走的时候我很不放心,去她房间看了看。   她在睡,躺在我为她选的粉色被子里,小脸好像瘦了,眉头拧着。这么点点大的年纪,就显得心事重重。   我听到她喊奶奶,心里有愧,又似乎听到她喊了声妈妈,难以置信,一时泪意上涌。   我怕哭起来把她吵醒,匆匆出了门。   早上我出门时,她好好的。晚上我回来时,她一身脏兮兮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带我去看了一只小狗。   那只狗掉进了臭水沟里,怎么也爬不上来,还浑身脏兮兮的。她可能是下去捡了,但没能把狗狗带上来。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现这只狗的,也不知道她围着这只狗转了多久。可她求助了我,我欣喜若狂。这在她刚来宁城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我欣喜若狂。   12月21日晴   宁城下了大雪,我陪囡囡在院子里堆雪人。   我身体素来不好,梁浩源让我多穿点,我却想着不能让囡囡冷到,但是她还要玩,又不能穿得太臃肿。我带她出门买了一件轻薄保暖的羽绒服,让她穿好了才带她去院里玩。   囡囡以前在琴城生活,没有感受过宁城这种北方内陆城市的严寒,也没有见过北方一夜之间冰雪封城的盛况。她难得露出笑脸,我说什么也得奉陪。   中午回去吃饭,囡囡的笑脸一直没收起来过。   梁浩源问她是不是很开心,她还点了点头,难得多说了两句:“好大的雪啊。”   宁城去年没下雪,今年总算看到了,自然新鲜。   梁浩源笑道:“你在宁城多待两年,还能见到更大的雪。”   囡囡听到这话,竟然没有不高兴。   她高兴我自然高兴,尝了口以前从来不吃的冻鱼,鱼腥味刺激得我阵阵犯呕,跑去厕所,吐得天昏地暗,心里不免奇怪,我最近身体好好的,何时犯了肠胃病?   梁浩源也觉得奇怪,不放心地要带我去医院,却是婆婆这个过来人,在旁喜笑颜开地道:“怕不是怀上了?”   我心里一紧,觉得不可能。梁浩源好像并不开心,制止他母亲,也道:“不可能。”   我们晚上都会做措施,家里计生用品塞了半抽屉。   梁浩源带我去医院,出门的时候囡囡扭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是在担心我。   我心里突然有了底气。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12月22日阴   检查结果出来,确定了,我有了身孕,两个月。   嫁来梁家有一段时间,我和梁浩源几乎没吵过架,但这次却吵得不可开交。   梁浩源要我打掉这个孩子,我不愿意。婆婆在旁也快急死了,生怕我听了她儿子的糊涂话,不停给我做思想工作,还要忙着斥责他儿子是个混账,虎毒尚不食子,他怎么能不要自己的孩子。   但是梁浩源出乎意料的固执。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怕我会出事。我已经不年轻了,今年三十有七,是高龄孕妇,一个不小心,是会送命的。   我努力安抚他,把我的想法告诉他。   我想给他生个孩子,不止是为他,也为了囡囡,我一直知道婆婆并不欢迎囡囡,甚至不欢迎我。我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能让婆婆不再为难我的囡囡。   我为这个孩子的诞生找了无数的借口,但没有一个能说服他。   我提到囡囡只是让他开始反思自己,认为是他做得还不够到位,才让囡囡在这个家里过得为难,让我也跟着为难。   我本意不是如此。其实我只是想和他有一个孩子,一个有着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子。   我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他,并哀求他不要再坚持打掉这个孩子了。他在书房坐了一下午,终于给了我答复,答应了我。   2002年7月17 晴   我的身体越来越笨重,分娩在即,每天走路吃饭睡觉翻身做什么都累。   囡囡很懂事,现在不再对我冷着脸,我让她趴到我肚子上和弟弟说话,她也乖乖照做,还摸了摸我肚子,好像觉得很神奇。   她不知道这次怀孕对我意味着什么,如果放在一年前,她大概知道了也不会关心,但一年后,我猜着,她可能还是有些在意我这个母亲的。毕竟血浓于水。   晚上我从楼上下来,差点摔着,心跳得飞快,听到囡囡紧张地“啊”了一声,觉得高兴之余,仍然心悸不已。   囡囡开始关心我了。   但是这一整晚我都有些心神不宁。我摸着肚子,总觉得这些不安都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传递给我的。   一整晚我都没有睡着。梁浩源自我孕后就一直睡眠很浅,我一动他也醒了。   我说去写个日记,他没拦着我。   现在我坐在这里,总觉得今天这一笔,将成这一生绝笔。梁浩源就坐在床上等我,我不敢暴露出内心脆弱的情绪,只能将心里的不甘不舍化作笔端。   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想做,想亲眼看到我的孩子长大成人,想看到他们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但是我想象不出那样的未来,猜测可能在我的生命里,就没有那样一天。   如今,也许我会过一天少一天,只能珍惜眼下。   我只盼能将肚子里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给以后梁浩源留个念想,留个坚持下去的信念。等到分娩那天,要是我真的有什么不测,只希望他们不要怨我,不要怨我不能陪他们继续走下去了。   希望我的囡囡能理解她的母亲,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我多不希望这篇日记,最后成为绝笔。只盼没有这天。   --------------------------------------------------------------------------------   作者有话要说:  玻璃心的就不要看下篇了,不要怪我没警告_(:з」∠)_   Whatever our souls are made of, his and mine are the same. —Emily Bronte   不论我们的灵魂是什么做成的,他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艾米莉·勃朗特   这是原句,本章改了一个单词,把“his”改成了“yours”。 第40章 、番外5. ...   渺渺大名不叫渺渺,而叫刘顺,是院长给他起的名字。将他送到孤儿院的人只是在他的行李里留下了他的姓氏。院长希望他一生能平安顺遂,所以给他取名叫刘顺。   遇到乐止苦之前,渺渺还没记事,大家都一口一句刘顺地叫他。他年纪虽小,却已有自己的喜好,对刘顺这个名字总是很排斥。   乐止苦见到他后,盯着他看了许久,像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你叫刘顺?”   渺渺没有理她。   这个女人突然冒出来,一头爽利短发,眉眼精致,漂亮至极,像极了电视里某个女明星。她看向自己的第一眼,目光柔和,像在看她自己的孩子。渺渺怀疑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   工作人员在旁说:“刘顺,你愿意接受乐小姐对你的资助吗?”   渺渺低着头:“不。”   工作人员很意外:“为什么?乐小姐资助你不好吗,这样你以后就可以上学了,想买喜欢的书文具也随时都可以买。生活也能过得更好。”   渺渺没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不好。但他还小,不会说,他只会说不,摇头,急得哭出来,又是委屈又是难过。   乐止苦怔怔看了他一眼,最后道:“那不然换个人?”   怎么能换个人,怎么能说换人就换人,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渺渺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乐止苦。   乐止苦回望着他,不再走神,目光专注起来:“你还小,不懂事,以后你就会知道,有人资助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但我说这话,不是想要你明白这个道理后感激我,而是希望你在明白过来那天,不去怨恨抛弃你的父母。跟在他们身边,你不一定能过得比在孤儿院里好。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他们总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出神,声音很轻,“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但我总是相信的。”   这么长一段话,渺渺很难理解,他只知道乐止苦看起来好像很伤心,虽然她没哭,但比他哭起来还要难过一般。   乐止苦又笑了笑道:“不去怨恨,其实也很难。算了,”她站起来,“林老师,麻烦带我再去看看那些孩子。”   她要换人,渺渺反应过来,哭嚎一声:“不要不要。”   乐止苦停下来等他:“不要什么?”   渺渺抱住她小腿:“不要不要。”他懵懵懂懂,脑海里像有一团雾,在她温柔又隐含鼓励的目光下,缓缓散去,“不要走。”他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了乐止苦光滑的小腿上。   乐止苦露出一个笑,摸摸他脑袋:“我不走。”   他们确立了资助和被资助的关系,从此他是个有主的小孩,受到其他没主的孤儿的羡慕。他终于有点体会到乐止苦口中所谓的好处,这些不合时宜的虚荣,在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影子。他一直以有乐止苦的资助为荣,后来也一直为多了一个扮演着父亲一样的角色的叔叔而感到骄傲。   那天乐止苦带他出了孤儿院,去游乐场玩了他从未玩过的游戏,体会到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欢乐。他三岁以前尚未记事,三岁以后发生的一切,从这天开始,在长大后的回忆里,都清楚如昨昔。   回去的路上,乐止苦突然问他:“刘顺同学,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叫你刘顺?”   渺渺咬着冰淇淋,游乐场收获的快乐延续到了此刻。   乐止苦又道:“我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不然我给你取个小名?”   “小名?”他不解,只会重复。   乐止苦摸摸他的头:“就是昵称,亲昵的昵。”   他还是不懂,但觉得这个名字肯定好,忙点了点头。   乐止苦笑道:“三毛曾经说,‘我的心境,已如渺渺青空,浩浩大海,平静、安详、淡泊。’愿你长大以后也能像这句话说的一样有一颗平和的心。就从里面挑一个词吧,渺渺,浩浩,或者其他的,你自己选?”   渺渺摇摇头。   “没听明白,那我给你选?”   他点点头。   乐止苦思索片刻:“那就渺渺吧,好听,不俗。”   他高兴地点点头:“嗯。”   “你也喜欢。”乐止苦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亲,轻声唤他,“渺渺,你好渺渺。”   这个温热的吻,直到多年后渺渺依旧刻骨铭心。后来某次乐止苦时隔两年多才来看他,约好要同游几天的计划却被意外打断,因为毁约内疚而同样落了一个吻在他眉心,熟悉的感觉让他顷刻落下泪来。   这天后,乐止苦又来看过他两次,并且此后每年都不忘来落实资助他的事。但是某一年,他在固定的日子等在孤儿院门口,却没能等到他,并在紧接着的两年,都没有看到她曼妙的身姿像以往那样缓缓从小道尽头走来。   他知道她离开了,去了哪里,却不清楚。   工作人员告诉他,乐止苦没有抛弃他,仍然给他提供资助,支持他一直到上完大学。   但是没能见到她出现在面前,他觉得很失望,心里有些埋怨,有些生气,却都被他埋起来,封存在心底深处。有人说他得了自闭症,大家都一脸紧张,但是他心里清楚,他只是觉得有些难受,不想说话而已。就在渺渺觉得心底的情绪渐渐有些失控的时候,她竟然又出现了,和一个姓魏的叔叔。   渺渺不喜欢这个叔叔,但是也不讨厌他。魏长青给他的感觉,很像总是鼓励他的数学老师。   而乐止苦,明显很喜欢魏长青。   他们一起给他送礼物,要带他出孤儿院,乐止苦一直想要和他亲近,但渺渺生着气,不愿意理她。   但是海洋馆太漂亮了,魏长青也很厉害,让他一边看一边还学到了很多,乐止苦再和他说话,他就顾不上生气了。他这么喜欢她,怎么舍得一直生她的气。   晚上渺渺听到魏长青打电话给孤儿院,知道他可以留在魏长青的别墅里多玩几天,心里更加高兴。不过乐止苦给他看的画册,让他有些想妈妈。   他多希望乐止苦就是他亲生母亲——没错,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乐止苦只是他的资助人,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   开心的时间没能持续多久,渺渺很快知道乐止苦和魏长青都没法再陪他了。   他在魏长青的身上感受到了难言的悲伤,一时竟没法怪他非要带走乐止苦。   他从他们气氛沉重的谈话中得知,他们大概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一别,又是很长时间,乐止苦再来看他时,和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她没有往脸上擦那些香香的粉,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还是很漂亮。   这次去魏长青别墅,渺渺没有吃到好吃的芝麻脆皮鸡。虽然餐桌上有他喜欢的这道菜,但是魏长青和乐止苦从未动过筷子,他看到了,也不再吃。魏长青和乐止苦都给他夹菜,但只要他们没动一口,他就绝不会动。俩人显然都对他有些无可奈何。   魏长青还摸了摸他的头,看起来莫名有些欣慰。   这以后,渺渺去过魏长青别墅无数次。他不再体会离别,体会不安,体会孤苦伶仃的酸苦。   那些被抛弃的日子,除了他不曾记事,也被他选择性地遗忘。他想,有了魏叔叔,有了乐姐姐,还有可以陪他玩的梁修哥哥,他就有了一个圆满的家了。他已经不是一个孤儿了。   但他不懂的是,为什么他还住在孤儿院里。他没有问,习惯了将困惑都藏在心里。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乐止苦和魏长青在房里说话。   乐止苦说:“长青,你真的要收养渺渺吗?”   魏长青:“你不想收养渺渺吗?”   “当然想啊,可是……”   “没有可是,止苦,只要你想收养他,我们就收养他。”   “可是,你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我有你,有渺渺,已经足够了,渺渺就是我的孩子。”   ……   乐止苦没有再说话,渺渺转身离开,下楼找到已经长得很威武雄壮的蛋蛋,轻声对他说:“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蛋蛋。”   这年他已经有八岁了,乐止苦和魏长青结完婚没多久,乐止苦二十七岁,而领养条件需满足夫妻双方都满三十岁,并且没有孩子。   乐止苦和魏长青婚后的生活很幸福,几乎从不吵架,或者只是小打小闹。后来渺渺长大,明白所谓小打小闹,只是夫妻之间的情趣而已。   乐止苦三十岁那年,渺渺终于正式住进了魏家别墅,有了自己的卧室、小书房、书架、玩具……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但在他十六岁那年,乐止苦意外怀孕了。领养了他以后,他的养父母根本就没打算过要孩子。   他相信魏长青肯定做了措施,所以这个意外降临时,夫妻二人都如遭雷亟,丝毫没有家里即将迎来新生命的欢乐与惊喜。   乐止苦的继父在得到这个消息后连夜赶了过来,一直盯着乐止苦的肚子,最后竟看哭了。   一把年纪的老头,依然如此感性。   十六岁的渺渺已经将大名改成乐珩,已经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他知道梁浩源为什么哭,知道乐止苦和魏长青为什么有了亲生孩子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知道如果最后决定生下这个孩子魏长青和乐止苦要付多大的勇气。   梁浩源哭完了,又镇定下来:“止苦,你是怎么想的。”   乐止苦没说话,只是靠在魏长青身上,头发将面容遮了大半,连脸色都看不清。   “长青你呢?”   魏长青攥着拳头,眼眶通红,一字一顿:“不生。”   梁浩源听完,深深地叹了口气:“止苦比她妈妈的身体好不少,还年轻两岁,现在医疗条件也好了,如果剖腹产的话应该也没那么危险,其实……”他说到这,极为艰难地停下来。   魏长青还是那两个字:“不生。”顿了顿又补充,“无论如何都不会生的,我冒不起这个险。”   梁浩源理解地点点头,叹息般道一声:“那就不生,不生,不生好,你们已经有渺渺了,一样的,一样的。”   然而梁浩源走后,乐珩见证了魏长青和乐止苦婚后的第一次大吵。   他听到乐止苦在楼上哭得声嘶力竭:“我做不到,我不会把他打下来的。”   她一声声指控魏长青:“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他不是你的孩子吗,你对他就没有一点感情吗。现在又不是领养渺渺的时候了,现在可以生啊,为什么不生。我和我妈不一样,你不要把我妈和我混为一谈……”   她明显情绪失控,魏长青任她指责,绝不松口。   她哭累了,被魏长青抱回房间,仍还声音嘶哑地为腹中无辜的孩子讨饶:“我们凭什么为他做决定,他都来到我肚子里了,你为什么还要剥夺他看到这个世界的权利……”   乐珩在楼梯口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魏长青出来。   “爸,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了吗?”他其实很期待这个孩子的诞生,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自己的身世时刻惶惑不安。但他同样担心乐止苦的安危,三十五岁,已经是高龄产妇了。   魏长青显得很疲惫,这些年明明保养得很好,一夕之间前功尽弃,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摆了摆手,去了书房。   最后,魏长青还是妥协了,毕竟他从来都不舍得乐止苦难过,也舍不得那个孩子。他托魏筹找来著名的妇科医生和营养师,制定周全的养胎计划,力求将胎儿体重控制在安全范围内,并企盼能将乐止苦孕期的身体养得更结实一点,为接下来的临盆做足准备。   但就在乐止苦肚子里的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夫妻之间突然又爆发了一次争吵。但这次只是湖面微起的涟漪,魏长青压抑着内心的怒火与不安,不敢与乐止苦大吵大闹。   起因在乐止苦偷偷写遗书。   魏长青情绪失控地将遗书撕了,在乐止苦眼泪攻势下溃不成军。   “我怕,”乐止苦是真的很怕,越临近分娩就越害怕自己会重蹈母亲覆辙,“我怕我死在产房里,我怕我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和你说。”   他们已经顾不上避开乐珩了,情绪像来势汹汹的山洪,顷刻间将好不容易筑起的壁垒冲塌。   魏长青没让乐止苦继续说下去,吻她眉、眼、唇,并压低了声音安抚她。   可乐珩明明看到魏长青红了眼眶。   他没有再在楼上待下去,去了院子里。   蛋蛋已经狗到中年,越来越懒,一动不动地躺在阳光下晒着身上的虱子,看到他过来,只是眨了眨眼,摇了下尾巴。   晚上乐珩将乐止苦的遗书从门口的垃圾桶里捡出来,只看到饱含着恐惧的半句话:“我多怕时间是个圈……”   乐珩也怕,怕时间是个圈,兜兜转转仍然注定每个人都逃不脱被困其中的命运,怕自己再次成为一个孤儿。他曾经在乐止苦的自传体漫画里看到过魏长青的求婚誓言。   “你病如我病,你痛如我痛,你生如我生。”   如果乐止苦出了意外,大概离开这个世界上的,会是两个人,不,两条如藤蔓紧绕的灵魂。   --------------------------------------------------------------------------------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是个开放性结局(づ ●─● )づ   说实话,乐止苦这个年龄只是刚好摸到了高龄产妇的边,他们这么恐惧,只是因为有她母亲这个前车之鉴。写遗书算是产前焦虑症吧。细究起来,她出事的概率说不定还不到20%。现在生孩子还挺安全。   这篇番外其实满足了我一点恶趣味,本来确实是想把女主写死然后be,这样更有戏剧性(会有一种宿命的感觉←_←),但是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生孩子死掉好像也没那么容易了(我到底为什么要纠结这些东西),所以停在了这里_(:з」∠)_   至此番外也完结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 ̄~)~ 本书由 醉春风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