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凌烟阁月虎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和我的陈圭先生 作者:Dayandog   文案:   陈圭睡我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你干啥。”我问。   “认床,睡不着。”他疲惫地说。   我睡了一会儿,轻轻靠过去自动躺他怀里:“那你认我不?”   一男一女的相识相知相爱相离以及相逢。   农村小女子vs闷骚高冷男 男主前期腿疾,10章之后手术起来了(写爽文一片赤诚)   青梅竹马的爱情渐变,结局HE   总的来说还是甜吧?是吧?   我说女主能逆袭你们信不?   他是我的的梦和信仰;但人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失去梦想和信仰。   童话里面不是爱,出了童话才是。   在他面前,我要么一言不发装清高,要么鬼使神差刷存在,归结起来只有四个字——心中有鬼。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主角:杨欣桃;陈圭 ┃ 配角:路人啊路人 ┃ 其它:青梅竹马;破镜重圆 =================   ☆、回忆   下飞机的时候,我从包里掏出手机开机,不小心把包里的钥匙带出来掉在地上。   有一个穿风衣系腰带的长发美女替我捡了起来。   我接过钥匙连身说谢谢,却发现那美女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看。   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不干净吗?”   那美女却笑了:“不,很漂亮。”   ……被一个路人夸赞,我竟然很受用。   气有些冷,我发现她的风衣下面竟然穿了一条纱裙,轻飘飘地,足踝纤细,纱质的裙子随着她的脚步轻轻磨蹭在足跟上方。   出港的时候一前一后,到了接机大厅,那美女似乎知道我在背后看她似的,突然转身朝我笑了一下:“接我的人来了,再见。”   我不由自主说了一声:“再见。”   正要往出口走,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美女跑过去的方向。   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接过他行李,两人走了出去,拥挤的人群中吗,还十分体贴地护住她行走。   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失神良久。   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打卡报销签字。下班的时候收到一条短讯。   付金波:“在么?”   我回:“怎么了?”   对方很快回答:“出差回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当即回过去:“不了,今天有事,改天再约。”   对方不回了。   也许我真的没办法和他谈恋爱,但有的时候我们两个在一起分明也是开心的,但今天,我真的提不起兴趣来。   发动车子,刚准备开回家,朱玉兔的电话进来了。   “桃子,今天去国贸逛逛怎么样?”   我:“不怎么想去,有点累。叫你老公陪你去”   “你快来,我有东西给你看。我保证你不会后悔。”她说完立即挂了电话。   国贸人多,朱玉兔告诉我在三楼。   三楼哪儿?   刚巧大厅中央放了几块做装饰的石头,我赶了一天,实在累得慌,一屁股坐上了其中一块石头。   周围偶尔有人回过头来看我。   爱谁谁,我掏出手机。   周围开了个蛋糕店,里面许多网红蛋糕,生意不错。店里人山人海,好多情侣没座位,之间在外面的一排小桌子上边吃边聊。   “我们明天去,还是后天去?”一个略熟悉的女声。   “你不是刚回来吗。医院的工作要是接不上,你就先忙那边吧。”一个略低沉的男声。   “嘿嘿,陈圭,你这蛋糕还吃不吃了?”女声有些调皮。   男声没说话,只听见碗碟轻轻碰撞的声音。   女声得逞地笑笑:“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我僵硬地抬头,看向那桌,那女生正式今天下去机场遇见的那个。   大厅中央的位置比较明显,她显然也看见了我。   我站起来,手机从手中脱落,砸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那女生啊了一声,坐他对面的男士也转头朝我看来。   我弯腰捡起手机,身体弯曲了好几秒,才站起来。   隔天下班回家我妈说,陈圭和他女朋友来家里看过我爸。   我说喔,心里突然就无波无绪了。   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尤其是现在的我。   什么都不在乎。   11岁的时候,我妈换了工作,从镇上的胶囊加工厂的质检员变成了一个厨子。   这份工作的缘由得追溯到是外公在□□的时候结交的一个从市里发配下来到农村改造的知青。外公是个庄稼汉,但是个及其热爱学习渴望知识的庄稼汉,对知识分子有种近乎谦卑的敬爱,经常偷偷帮那个知青干活,一来二去,两人一起扯兔草挑担子混成老相识,几乎情比金坚。   幸亏。幸亏外公当时已经取了外婆成了家室。   □□结束后那位知青回市里,据说事业有成,期间也坚持定期回来探望老友。开始的时候,他妻子陪她一块儿来,后来带着他们儿子。外公去世后,他的身体也不太行了,后来就不再来。   七岁上小学,我每天要走几里地,到离这里稍远一点的大村去上学,一个班级18个人。所有课程语文数学英语音乐体育乃至思想品德皆由一个圆脸的女老师包揽。   那时候的家境,怎么说呢,就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吧,当然范围仅限本村。   父母原来都在胶囊厂工作,后来镇上的胶囊厂扩建,在县城买下地皮盖起了大厂房,全厂搬迁进县城。   爸妈是工厂的老员工,原本可以跟着厂子迁去县城工作,但如此一来我和姐姐就没人照顾了。两人商议后,我爸跟随胶囊厂去了县城,我妈则换了一个镇上的胶囊厂,带着我和姐姐生活。   杨欣桔是我的姐姐,比我大6岁,原名叫杨欣雅,但是后来村里有个老干部说这个名字不好,农村话念起来有点磕巴,而且当时村里已经有一个叫晓雅的了,农村话不分“晓”和“欣”。让我妈换了这个名字。   我叫杨欣桃,出生前父母带着我逃计划生育,坐火车去了广州种草莓苗,姐姐留给外婆照顾。   后来我上学后同学们都说去过北京上海,我说我去过广州,在那里呆了一年。   那时候去广州碰运气做生意的人还是还是不少的,但是我爸妈显然不是做生意的料,赔钱了,我爸只好去做小工养活全家人。生育前夕才回来,医院都不敢去,就在家里生的我。   全家老小都期望生个大胖小子,名字都取好了,叫杨欣雷。   我叫杨欣桃,本意不是桃子的桃,是逃跑的“逃”。   重男轻女不关我事儿,毕竟我是已经安全着陆。爱讲话并且很健康。   自认长大后必定前途无量财源广进。   小学四年级。   有一天回到家,走到村头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那里原本是一块水泥的晒谷场,上面晒的不是豆子小麦就是番薯干豆腐渣,那天竟然晒了一辆银色小汽车?!   那个年代,我们村一年到头都看不见一辆汽车,偶尔有一辆,也是那四四方方,盒盖一样的老桑塔纳。可是这辆汽车空间很大,边角圆润,看起来就非常时尚,与周边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锃亮的商务车,旁边围着一圈豆子小麦番薯干。更好笑的是,不知道村里哪个大爷大妈,把被子摊在车子上晒。想必车子开来也有一会儿了。   我兴奋地跑回家。我们老家那时候还是那种几户人家联壁造四合院一样的老房子,大家共享一个大院子。   外面是几级石头做的台阶,每一级台阶都有很高,最后一级过后还要跨过一条水沟,才能跨进庭院门槛。对于小短腿的孩子来说,每下一级都需要有降落的勇气。四年级的我仍然是班里的小矮子,试想一下,如果一排台阶,每一级的高度都到你的大腿,那么你的每一步都是在冒险。   但是这个台阶我走过不下千遍,从来没有摔倒过。所以我直接像成年人那样,一只脚踏到下一级,还没踩到石板,另一只脚跟着跳下来,并且迅速探向下一阶。一共五级,到最后的时候,我迈开一个熟悉的角度跨过水沟,再一跃而起跳高跨过到小腿肚的门槛,双脚同时落地,就到了院子里。   这一套流程我每天都要熟悉好几遍,每次下台阶动作都十分娴熟。   下台阶的速度越快越好,最后双脚腾空,跃起,落地。这原本是很完美的。   我噔噔噔噔噔下了五个台阶,心情愉快,嘴咧得巨大,接着双脚迈开一个熟悉的角度跨过水沟,最后双脚腾空,心情放飞享受在空中悦动的自由……。   听到有人的嘘声,叫我当心点慢慢走。   家门口有一群人,人声交错,全是陌生人,纷纷转头看我。   心里一慌,在空中扑腾的弧度不由自主跑偏。结果我直接挂在了门槛上,下半身挂在沟里,上半身扒拉在门槛上。   这是和陈圭的第一次见面。   某些人在你的生命中有特殊的意义,所以相遇即是缘分,至于缘分深浅另当别论。只是当时我们都不会想到这个,那时我只感觉肚子卡在门槛上快痛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666666 读文的宝宝要是有想法请一定评论与我交流哦!!!! 大家以文会友以文会友以文会友。。。。。 还有能不能帮我也积攒点人气6666666 让我也机动一把啦   ☆、搬家   我挂在门槛上哼唧了两声,我妈急吼吼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骂:“作死啊,叫你不要跑不要跳!”   小时候我很怕我妈,她是个急性子的女人,逆她者只有亡,全家人都不敢顶撞她。   我也是个要面子的呀 当然不想她当众骂我。于是忍痛从沟里翻上来站起身,好在天气干燥,沟里也没水,只是沾了点土。我自觉地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一掸之下,觉得手掌生疼,悄悄看了一眼,手掌心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那时我姐姐当时已经高中了,寄宿在学校,每个月末礼拜五才能回来,我爸也一样,住在工厂的员工宿舍里,放假才回来一次。   家门口做了好几个人,个个油光满面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城里人。   我第一眼就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和我同龄的男生,毕竟是他害我翻到沟里的……。   说是美色误人一点也不假,那时候我的视力还是妥妥的5.1,他回头的时候我正半身腾起在半空,看到他,双腿就跟打瓢的车轮一样偏离轨道。   古代西施浣纱,桃花粉面惊沉游鱼;昭君千里出塞,玉面扬琴震落飞雁。而我?我被陈圭的一眼给活生生媷了下来!   走过去的时候,我的眼睛眼睛绝对跟探照灯一样闪亮,倒要看看你这白面小生,到底是不是和刚才惊鸿一瞥的瞬间一样风流倜傥!   远看,恩,惊艳;近看,哼!不过如此!   也就还是惊艳而已。   他穿白色polo衫太好看了,配米灰色的宽松亚麻马裤,长度到膝盖,小腿很长,很长,小腿肉非常匀称,从脚踝到小腿肚再到膝盖,真的非常匀称,是那种让你忍不住多看叫好的匀称,脚上是一双米白的板鞋,几乎一尘不染。眼睛是单薄的内双,眼眶轮廓像是横放的瓜子壳,边角再柔和一些,像上延伸出去,很旖旎,既俊,且俏。   风姿特秀,天质自然。   唯一的缺憾是,他不能走路,那个轮椅真是丑极了。   在见到陈圭之前,我对男性的审美定义就已经被还珠格格里面的一众阴阳头崩坏,而陈圭的出现,给了我一次视觉上的暴击。   这种感觉就是我在看到他时就会忍不住想,苍天不公!   反观我自己,那时我穿了一件土黄的T恤,前面是一个飞机的图案,上面写着“飞机”;后面是一个老虎头,老虎头上写着“老虎”。然后还有一条墨绿的灯芯绒短裤,虽然是灯芯绒,但是很宽松凉快,裤子里面缝了两个插兜的袋,已破,我经常手插裤袋,然后直接在裤子里面摸自己大腿。   冬天过去之后,我妈减去了一段裤脚,用缝纫机踩成一条八分的灯笼裤给我穿。头发是我妈妈帮我剪得,很短,跟陈圭的板寸也差不了几厘米;而且天然卷,很蓬乱;我又很不爱洗脸,脸上也是干干的。   即使只有12岁,在一个穿着时尚干净的漂亮男孩面前,我也自然而然的感到有些局促和害羞。   陈圭的家人辨识度也极高,爷爷奶奶穿的都是中式的衣衫,陈圭爷爷穿着白色的绸山,陈圭奶奶则是藏蓝的旗袍,陈圭的爸爸妈妈则非常登对,都穿着很新潮的衣服。   人靠衣装马靠鞍,我妈这个热衷潮流的中年妇女穿的都比我好看。   陈圭的爷爷乐呵呵的一老头,其实他不算老,至少,对于老年人来说,他很干净,皮肤很白,很饱满,有褶皱但是不多。   我记得外公在50岁的时候头发已经半百了,他的手很大,很粗,脸上的皮肤是黑红黑红的,一个庄稼汉,他到60岁的时候也仍旧非常有力气,照旧下地干活。到他死的前一天,还扛着锄头去地里翻地,撒肥料。   第二天的时候没起来干活,一直睡到中午,邻居推开门进去,他翻在床下,被子摊在脚边。   外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与外婆一生养育了7个儿女,十年孤独,他不知多年来是否想她,这一次追随,或许也算是团圆。   我妈走进屋子里,一边念叨着,无非是家里太小,没什么好东西好招待之类的寒暄话。   她从壁橱里拿出一袋焌米,泡了几大碗米茶,所谓焌米,是我们本地的一种小吃,就是炒米,也叫做“妻米茶”。大米倒入烧热的铁锅,翻炒成褐黄色后,起锅后放入竹编的大簸箕内,划匀,最好是平铺的细薄的一层,晾晒3至5天,大米内的水分晒干后更易储藏。吃的时候舀出几勺干米,适量蔗糖,冲入开水即可食用。   这样的茶我们村里干农活的人经常当点心,热量很高,解渴又顶饥,喝一碗就半饱了。   陈圭的爸爸妈妈进屋拦着说不用麻烦了,陈老爷子却说很想这个茶,很多年没喝了,以前在生产大队里只能偷着喝。   每人一碗,我妈特地给陈爷爷换了个盛汤的海碗,在里面多加了好几勺炒米。   陈家的大人们都很客气,自己进去端茶。陈圭进不去,这是当然的,他坐在轮椅上,如果要进去,必须有人抱着他和轮椅迈过我们家门槛。   而且,他的轮椅两边扶手之间的距离,要比我们家门的宽度要长一些,难怪他们都在门口说话,因为他的轮椅无法抬进我们家。   我一向不怎么爱吃这个茶,我妈自然知道这一点,也不会浪费糖水给我多泡一碗。   我蹲在院子里,在阳光下摊开隐隐作痛都的手掌。   两个手掌都擦在地上,蹭磨了一块皮,见了红,皮没有掉下来,摇摇晃晃粘在手掌上,因此血也包在里面。   我看着手掌上一片摇摇欲坠的外皮,里面透出了一点点血液的颜色,我试着按了一下,手掌一痛,血被挤出来一块,沾了血的外皮更加摇摇欲坠,挂在手掌上。   看着很不舒服,所幸伸出手指,把粘连的那块皮肉撕下来。不是很痛,本来这块皮也快掉了,似是一拉开,红红白白的手掌 ,伤口更加狰狞。   动了动手掌,把渗出来的一点血液抹掉。我回头看了一下陈圭。   他正在看院子里的两株开满白色栀子花的栀子。那是姐姐小学的时候从学校里折回来插在院子里的,竟然活了,每年四五月份都开出香气浓郁的花朵,整个院子都是轰轰烈烈的栀子香。   我跳下石阶,从地上折了两根细细的木棍,在开的极其旺盛的栀子前面转悠,栀子花开的艳丽,又白又艳,只是叶片上很多虫咬的痕迹,我转悠了一会儿,偷偷斜眼,从余光里看了陈圭一眼。   带有虫洞的碧绿的叶片底下有一根肥胖的青虫,很长很胖的一根,全身都绿,背上有黑色的斑点,怎么看怎么怵人。我从地上捡了一截细细的树枝掰成两段,来来回来,抓了好几根,用树枝夹着扔到邻居家门口,很快他们家的鸡赶过来把虫子吃了。   “欣桃你把这碗端出去给陈圭哥哥!”   “喔。”我站起身,扔掉了树枝。   “不用麻烦了,我替他端就行,不用叫欣桃了……” 我听见陈圭妈妈的声音。   我听到之后,赶紧跑进去,赶在他妈妈之前端起碗,送到陈圭面前。   他接过碗,眼眸像上看了看我,我看到他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水晶一样,明媚干净。   有个老师曾经说过,一个人的状态,一生之中,都在眼睛里。初到人世的婴儿,眼睛黑白分明,天真无知,跃跃欲试的兴奋裹挟着一泡水,含在眼中;行将朽木的老人,眼廓皱缩,眼白浑浊,眼珠发灰,瞳膜干涩可怖,毫无生机。   把俗世的太多浑浊事看进眼里,破了戒,造了孽,出生时裹挟在眼里的盈盈秋水,发涩,发浑,流了泪,眼睛里还是干,还是热。   可他的眼睛这样滋润动人,眼珠像在清溪下洗净的鹅卵石,泛着清凌凌的光华。   他说谢谢。眼睛轻轻凉凉的,对我有点疏离。   我多么想告诉他,不要防备我,我很好相处人很好的呀。   “我叫杨欣桃,欣欣向荣的欣,仙桃的桃,你呢?”   “我叫陈圭。”他说。   “什么‘gui’??哪个‘gui’,怎么写啊?”识字能力有限的我。   “上下两个土交叠。”他说。   我捡了块小石头,在地上写了一个字:“这样,两个土?”   陈圭点点头。   我希望能再跟他说几句话,可是他只顾埋头吃东西,对我视而不见。而我,简直被他迷倒了。这么说有些夸张,可是他真的很帅气。跟他再说说话,又有点尴尬,只好站回那片阳光里。   他一勺一勺地吃,我看到他把汤匙捏在手里,从碗面上掠过,白白的一层焌米,汤匙也是白的,惟有两片嘴唇是红艳艳的,嫩嫩的像两片水豆腐,极少有褶皱。   等他把浮在茶水上的炒米吃光,剩下一大碗茶水,并且把它放在我家门口的一大堆转头上时,他妈妈很快出来,把茶碗端进去。   后来他爸爸抱他上了一趟厕所,我们家乃至我们村都没有马桶,只能去后山的小树林里解决。   妈妈留他们吃完饭,但是他们执意要走,临走的时候,陈圭的奶奶摸了一下我的头,说这孩子头发软,肯定心善。陈圭奶奶是个慈祥的老人,她是真的很年轻,保养得很好,皮肤上没有一点点斑,头发是全黑的,全部往后梳,齐肩,下面烫卷,像虾尾一样的弧度,贴在脖子上,显得脸型精致。   他们从院子里出去后,我跑到屋后面的一条小路上,那里有一个小仓库,从那里可以看到晒谷场。   我站在一个草垛后面,黄昏模糊的夜色里,看到那辆银色的越野车亮起车灯,车头倒转开上大路。   以貌识人实在太过浮浅,一个人再帅,也是两只眼睛一对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再好看,也是一个人,只要是个人,还能上天不成?陈圭也是这样,他也就是一个十几岁的俊俏男生的模样,可愣是让我发了一回春。   那天他们走后隔了很久我的脑袋里还反复播放陈圭那张俊俏的脸。以前读到过童话故事里有一个姑娘,当她笑的时候,嘴唇上就开放出玫瑰花;当她哭的时候,眼里就掉下珍珠。以前我总觉得这样的形容很无语,现在却不一样了。   当她笑的时候,嘴唇上就开放出玫瑰花;当她哭的时候,眼里就掉下珍珠。   那么她很美。   并且深刻,良善,多情。   陈圭低头,他坐在我们家的小院子里,眼睛清柔,嘴唇柔润,如果他笑,我会伸手接住他嘴边的玫瑰花。   可是他没笑过,至少没对我笑过,很明显,他对今天碰到的一切人和事都不怎么感兴趣,这不过是一次出行,他既不开心,也不难过。   当我11岁的时候,我遇到陈圭一家,我目送他们离开这个村子,不为其他,他们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家庭,我不自觉的,非常想跟随。   半个月后,我跟妈妈横跨一个县城到了市里,住进了陈圭家里。   不想去,但是也必须去,出发前我在院子里摘了好几个嫩青的栀子花骨朵儿,藏在行李箱里。到陈圭家后,找了一个空的塑料瓶,把它们插在里面。   隔了几天,新鲜的花骨朵相继摊开,乳白色的花瓣边缘是淡青,越开越旺,越开越大。   最后花朵焦黄,全部枯萎。枝叶烂掉前,妈妈命令我连着矿泉水瓶一起丢到外面。   一生之中所遇到的人数不胜数,我把陈圭拎出来,告诉你们我和他之间的故事,那么只有在这个故事里,我们才是注定。这句话,直到12年后我真正跟陈圭在一起,才说得出来。   有一句话说得好,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哦,今天3更!!! 我能不能求求大家收藏评论一把??这怎么说呢,我发现有人跟我交流什么的,总让我感觉分外有动力!!   ☆、差生   我妈做菜是挺好吃的,不过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实在是轮不上被人家请去当私厨。尤其是陈家,偌大一个大家庭,真正上纲上线做菜煲汤的另有一个厨子,我妈也就是打个下手偶尔炒个菜。我们母女俩住进陈圭家里,其实也等同于借着外公的人情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不知道陈圭的爸爸是怎么把我排进陈圭的学校的,还是同一个班级。这年头,凡是有钱的,都开后门,凡是开后门的,都是大佬。   说起陈圭的爸爸,我必须说,没陈圭那么仙气飘飘。脸有一点长,五官长得还可以,并不出众,可以判定陈圭的美貌完全源自他的妈妈。   至于陈圭的妈妈,她太年轻,也太美丽了一点,四肢修长匀称,跟人说话的时候语气跟陈圭有点像,很温和,总是透着疏离。气场强大。身高至少1米7,陈圭的爸爸不算矮了,但是和陈圭的妈妈站在一起,反而总是被她压一头。   陈圭妈妈的脸和陈圭有五六分像,面色都很单薄,让人有种骄矜孤傲的感觉。   有一点我是从他们家里一个帮忙的阿姨那里听说的,陈圭爸妈的婚姻是二婚。我曾经试图向我妈求证,结果是强行被闭嘴。   12岁的我正式开始了背井离乡的求学生涯。   在起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我每天都求着妈妈回老家。   但事实是,我是个小孩,小孩就得听大人的。   总之我这个乡下娃进了全市最好的小学就读,着实痛苦了一把,犹记陈圭一家到我们家里来的时候,陈圭爷爷问我成绩怎么样,我三分假谦虚七分真得意的回答“上次只考了第三”。   做人果然还要给自己留点余地。并且对于一个18个人组成的班级,考第三也没有什么可骄傲的。   有句老话叫宁为鸡头不做凤尾。以前我勉强可以算作鸡脖子,但在这里,我完全成了鸡肋。   很长时间里我都黯然神伤。   英语课是唯一一门从老师走进教室起我就把自己当成聋子的课。   那位英语老师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他把每一个回答不出他课堂提问的学生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为此,如果第一天他叫了某个同学回答问题,而那个同学回答不出或者回答错了。第二天第三天他会继续叫他们回答,直到他们某天终于答对一题。   这些同学当然不包括我,因为我一题也没有答对过。   英语老师就和我杠上了。   其实对于一个只有两个单词量——Yes No 的学生,他真的不应该抱太大期望。如果我是他,我早就放弃我自己了。   但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所以我们两个都没有放弃。于是有了一个良好的循环,他坚持教,我坚持学。   开始去上学的时候,司机每天都会送陈圭去学校,陈家的宅子在富人区,离学校还是有段距离的,陈圭家人觉得反正顺路,当然一起送去比较好。   陈圭很少跟我讲话,起初我见到他,总是冲他笑,还跟他搭讪什么的想拉近一下两人距离。尤记得第一次到他家里的时候,我在院子里看见他,他穿了一件粉色的T恤,白裤子,拄着双拐在练习走路。   原来他有一条腿是好的。走路的时候完全依靠这条腿,另一条腿粗细倒是和好的那条差不多,就是没法弯曲,只是虚踮着。   走路的姿势重心不对,显得有些怪异。我不自觉就盯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观察起他走路的姿势来。   但他突然不走了。我把目光上移,就碰到了他的,赶紧冲他笑了一下。   他不笑,然后我曾经说过的,属于陈圭的那双清澈的眼睛就在我身上缓慢又从容地扫视了一遍,最后他像是确定不认识我这个人一般,绕过我身边走了。   我很多次尝试和他建立起一段美好的关系,他不爱摆架子,但也不是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有时候我问他题目,他会回答,讲一遍之后我没听懂,他就不理我了。有时候我跟他说些闲话,他也不爱搭理人。   比如说有一次我坐他们家车去学校,他拿着一本画册,我很白痴地凑过去和他一起看。   “这什么画?”我不禁问。   陈圭没看我,低着头看得很入神,过了好几秒钟,我以为他没听见我的话之后,他心不在焉轻轻说了一句“油画。”   我哦了一声,凑过去,靠得更近一点儿,和他一起看。   陈圭感觉我靠近之后,突然把书往自己那边移动了一下,然后他的上半身也倾斜了一下,努力和我拉开距离。   我立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总之跟他成为同学后,我对他的印象变得没原来那么好。我不是说他有哪些品质败坏的地方,而是他那种疏远的态度,让我在屡屡碰了几回钉子后觉得索然无味。   第一次小考之后,为避免酿成惨剧,我偷偷把卷子藏了起来。   考试之前我就有预感,所以一直没有告诉我妈什么时候考试。陈圭考的很好,但他家里几乎不怎么提起考试的事,所以我觉得只要他那边不露馅,我这边应该还是可以蒙混过关。   下午司机小雷哥接我们回家,一路上我都惴惴不安,心乱如麻,感觉书包里埋了一个地雷,身边还坐了一个。一到陈家,我立即抓了书包跳下车,回房。。   陈圭家的大宅子,他们是主屋,我们住在他们侧房里,司机小雷哥和季阿姨也住在同一栋楼。   我先倒了一杯水喝,压压惊。我妈就从门外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说:“小桃啊,转学有些日子了,什么时候考试啊。”   我的杯子拿起来,又放回桌子上。舔了舔嘴唇:“快了吧,应该快了。”   我妈笑了笑,弯下腰来委以重任般说道:“可不准考差,陈爷爷都向我打听好几次了,说是让你和陈圭比比!”   看她喜气洋洋的笑,眼角眉梢都风光洋溢,一副祭出杀手锏后志在必得的模样,我有些不忍心。不仅心虚,还惭愧的很,冷汗直流,第一直觉就是护住书包。   我妈转悠着出去之后,我琢磨着先做完作业。拉开书包拉链之后,顿时大跌眼镜,里面的东西不是我的啊?!   急得我一骨碌把包里的东西刷刷刷全倒出来,左翻翻右翻翻,一张卷子滑出来。   97啊!不是我的68。   是了,陈圭奶奶觉得我原来那个书包太脏太旧了,给我买了个和陈圭一模一样的书包。   这无常的命运。   我犹豫不决着,想上去找陈圭把卷子换回来,又怕打草惊蛇碰到其他人,几十秒的时间,我连把陈圭的名字改成我自己的这种想法都有了。   让我想想,陈圭改成杨欣桃,嗯,勉强可以改,只可惜痕迹太重。然后呢,再溜出去把我的名字改成陈圭?难度未免太大?   我在屋子里团团转,急不可耐又无可奈何。   干站着也不是办法,所谓事在人为,我稍微稳定了下心神,把陈圭的东西撸到一块,装进书包里,把书包提在手里,溜出门去。   偷偷摸摸藏进主宅,我鼓励自己,很好。只要进陈圭房间,把卷子换回来就可以。   我知道陈圭的房间在哪,应为他的房间和我的刚好是对面,只不过他在主宅,我在偏房,分属于两幢房子。有时候我在房间里拉开窗帘,就可以看见他。   拉开门,我一眼看见书桌上的书包,眼看一场虚惊就要被我扭转乾坤,胜利在望,不禁在心里夸自己机智,嗯,这么聪明的小脑袋,下次肯定考满分。   大步冲过去,把藏在身后的书包扔在书桌上,一把拿起自己的书包想跑路。拿在手里,这才注意的我的书包异常地轻,而且拉链大开,一转眼看见试卷和书本都放在课桌上,试卷上那个鲜艳的“68”格外醒目。   陈圭把我的书和试卷拿出来放在书桌上的?这么说他也知道拿错书包了?   有点无奈。   一通收拾,把我的书和试卷全藏进书包,心里慌得很,想着赶紧出去,手一碰到门把,外面一阵嘈杂,夹杂着人声。   我如临大敌,一秒被逼回来,想锁了门,不行,绝对不行。装作来这里采风? 有病吧我?藏起来?那几时才能出去?! 等下我妈肯定喊我做事,到时不死定了。要是大大方方说我拿错了书包,那更不行,那不露馅了,而且私自来别人的房间,我妈不打死我才怪!   我节节后退,轮椅推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吓得不知所以,一转身看见书桌,目光往上,急中生智,打开窗户,先把书包扔下去,管她奶奶的,自己踩着椅子跳到书桌上,也不管下面有没有人,纵身一跳。   危机来的时候,不管如何冒险,总是走一步算一步。   陈圭的房间朝南,跟佣人房相反,他的窗户正对的,就是我房间的窗户,相距不到五米,我一跳下来,奋力把书包甩进了自己房间。然后绕过窗户,从正门走了进去。   关上门的时候我还在想,机智如我。   只是跳下窗的的时候,陈圭的房间门好像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看完之后有什么想法,看自己写的多了之后,我已经不知道好坏。希望大伙可以跟我讨论讨论哦!!! 求评论求收藏!! 此文不坑,作者不坑,大家跳!!!   ☆、怨恨   事情到了这里,只要陈圭不说,也就相安无事。而陈圭那副死样子,见谁都是懒得多说一句,别人干什么,只要不烦他,都跟他没多大干系。   腿部的残疾使他成为一个特殊的存在,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也因为这样,老师和同学对他都是格外宽容。   只是他对同学们的示好都视若无睹,鉴于他的不方便,每当我想帮他干点什么比如倒倒水,推推轮椅什么的,他就会露出一红厌恶的表情来,好像我的举动令他很反感一样。   令我比较欣慰的是,他总算还不是对我一个人爱搭不理的,对其他同学也是一样的,谁要是问他数学题,如果第一遍听不懂,就可以回座位了。甭管多漂亮的女生,都是一样的待遇。   那就好,我一直以为是我长得丑的缘故。   虽然我们是同学,每天还一起上下学,大部分时间却是都形同陌路,并且他还不允许我打破这种僵局。真是相见争如不见。   这么想来,陈圭保持沉默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这种人,眼高于顶,应当是不屑于陷害别人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提心吊胆的,晚饭前我妈叫我做了作业去买酱油,我到了超市转了一圈,提了酱油就走,被人拦住付钱。提一壶酱油回来,回到陈家的时候发现两手空空,急得转回去,酱油还放在超市的收银台上,售货员一脸好笑。   吃过晚饭就安全了吧,我想。   只是还没到晚饭的点,陈圭就找过来了。   他坐在轮椅上,目光比较严厉,我下意识看了看他身后,没有别人。   很好,还有机会私了。   我心虚:“那个,我可以解释……”   “我的玉佩呢。”他沉着脸,小小年纪,这样一看还挺凶相。   “啥?”我没听清。   “玉佩,我说我的玉佩在哪。”他声音清隽,此刻却带着不耐烦,还有几分恼火。   脑子有些模糊,过了片刻,我才算反应过来:“我没看见呀?!”   “不可能,我放在书包里了。”他眼看着我,仿佛已经料定一样。   我一向软弱,可是他这么直白,好像他已经看透一切,审视着我,只等着我伏法。   于是我也失去了耐心,语气不怎么好地说:“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没见过。”   “不可能。只有你碰过我的书包。”   心里有股无名的怒火在助长:“我说了不是我拿的,要我说几遍?!凭什么说是我拿的!”   他愣了下,低头想了想,抬头:“也许不是你拿的,那也一定是你换书包的时候弄丢了。”   我气呼呼地:“放屁!你自己弄丢了还怪到我头上,我没有!”   “一定是你。”他肯定道。还是那副笃定的模样。   我气结,他竟敢诽谤我!   “胡说八道!!,你个瘸子!”   说这话的时候,我在心里想,即使他说得有道理,我也要攻击他。   他猛然间盯着我,眼睛阴森森的,像要把我剐了。   对方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他的弱点在哪里,但是我还没解气,于是接连叫了两声:“瘸子瘸子!”   他紧绷着脸,半晌之后,咬牙切齿:“小偷!”末了还加了一句:“笨蛋!”   这句笨蛋肯定是冲着我那分数去的。   还敢反抗,我跟他拼了!!   “死瘸子!”   “小偷!”   “死瘸子!”   “笨蛋”   “闭嘴!!!”忍无可忍,我失去理智,转回去随手抓了一本作业本狠狠拍了他的头一下。   “啪”地一下,陈圭没来得及反抗,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子。我想他看见我抄起作业本的时候还不知道我要干嘛。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我扑过去一把把他从轮椅上抓下来揍他,他在我身摔下轮椅的时闷哼了一声。随即开始反抗。越反抗我越来劲,心里邪火上来,不管不顾地拳打脚踢。   我要跟他拼命!   很不幸,陈圭的力气比我大的多,我夹住他不能动的那条腿,又咬了他一口,他把被咬的那只手抽回去紧紧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按住我交叠的两个手腕。   我拼命龇着牙咬他捂住我嘴的那只手的手心,口水都流出来了,被他捂在手心。   扭打间把宅子里的人全招来了。我妈率先赶到大叫了一声,一把把我从陈圭身上缛下来,我跟只蜈蚣一样,人被揪远了,还张牙舞爪的,一脚伸出去踢他,正中他大腿,正在赶过来的陈圭妈妈一面跑,发出了一声制止的厉喝。我妈一个耳光把我甩在后面。   陈圭妈妈一下扑过去把陈圭扶起来。我妈跟在身后,蹲下去看陈圭受伤了没。   一群人都围着他,看见他脸上被我抓得几条红印,唏嘘起来,有人站起来去拿药箱。   我妈尴尬不已,围着陈圭跟他道歉,问有没有被我弄疼。一转眼的时间,她又凶神恶煞地瞪着我,扬手又一个耳光:“看看你做的好事!”   我瞪着我妈,觉得有莫大的屈辱,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我怎么了?!他也打我了!”   我妈真生气了,批头又是一耳刮子。我哭着嚷嚷道:“你就知道护着他!”   “杨欣桃,你再说一句!”   “我说怎么了,我就要说!怎样!”   我妈凶红了眼,指着我骂道:“反了你!给我站这儿!”   她转身去找东西抽我。   屈辱,愤恨和委屈轮流折磨着我,我恨死这里的人了!抬腿跑进屋子里,把来的时候的行李箱拖出来,打开衣柜把衣服一股脑儿全扔进去。   蹲下身拉行李箱拉链的时候,突然瞄到一块翠绿的玉佩,就在我下午把他书包里东西都抖出来的地板附近。   我把玉坠子攥在手里,拖着行李箱走出门外。众人还是一脸同情地围着陈圭,好像层层花瓣乌泱泱护住花心一样。   把行李一扔,我蹬蹬蹬跑到陈圭面前,陈圭坐在地上,被陈妈妈的双手扶住肩膀,脸上带着我抓出的红印,仍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死样子盯着我。   “你说的就是这个坠子是不是!”我高声说,胸膛气得不住起伏。   陈圭没有任何动作,眼神却立转移到我手中的玉佩。   我慢慢往后退开一步,把这个坠子往地上狠狠一砸!   “铛”一声脆响,碎片溅起,玉佩摔成好几片。   “杨欣桃!”是我妈从远处骇人的叫声。   她冲上来把我揪住,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竹枝。一抬手,打在我背上又疼又麻。   “叫你顶嘴,叫你打人,叫你摔东西!翅膀没张硬,胆子倒不小,想吃苦头,我打不死你这个 死丫头!”   她每说一声,就打我一下。   我越疼,越疼越不反抗:“打啊,你打啊!随便你,反正我要走!”   说完我又跑着去拖行李,陈圭爷爷奶奶在身后叹息,上来拉我妈,被我妈挣开。她气极:“嘴硬是不是!”我被推到行李箱上面,背朝后,屁股一痛,还没反应过来,我妈已经在我手臂上抽了好几下。   再也忍不住,我终于嚎啕大哭。   陈圭的爸爸也看不过去过来了,把我妈拉开:“嫂,孩子还小,不能这么打,你快别打了!”   我心里恨死我妈了,眼泪还在流:“你打吧,你打啊!”   我妈还要冲过来,陈圭爷爷立马把我护起来:“小孩子之间打架很正常,你别这样啊,这样教孩子不对的……”   ……。   记得那天我妈也哭了一场,她哭着说自己怎么这么命苦,说我这么大了还一点不懂事,到处闯祸。我心里本来记恨着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打我,她一哭,我觉得她比我还可怜,心里后悔起来,更加记恨陈圭。   小孩子有多大仇多大怨?   你以为小孩子都是嘻嘻哈哈一会儿打一会儿闹吗,那是56岁的小孩子,彼时我和陈圭都五年级了,她害我被我妈当着众人面前打,我恨不了我妈,还恨不了他吗?   第二天她让我拿一叠云片糕去给陈圭,我打开门,正对陈圭房间的窗户。他就坐在写字台前,我一出门,他就看到我了。   我盯着他,一直走到窗户前,把装点心的盘子递过去。   窗户不开,他也没有抬头。   我不肯走,举着盘子站在外边。   几分钟后,他终于打开窗户:“我不要。”   隔着窗户,我低着头把盘子往前送了送,一声不吭。   静默了一会儿,他终于把盘子接过去了。   等他接过去,正要关上窗户时,我说:“死瘸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更新了,下班后还勤勤恳恳的我…… 没有人看还勤勤恳恳的我…… 我果然是追逐信念为生…… 这种天气下坚持劳作,冻得我直抽抽。。。 筒子们话不多说,但我还是要叨叨两句…… 给我点击给我收藏给我评论!! 快!!!   ☆、雪夜   至今记得陈圭那时候看我的眼神。   那之后渐渐地,那种恨得他牙痒痒的感觉慢慢没有了。心情可以平复,芥蒂谁也放不下。每次做作业的时候,我都把窗帘放一大半下来。   圭爷爷也叫我去过一次他的书房,他是个和蔼的老人,并没有责怪我,,说的话也很语重心长,还送给我一本书-----<<苏菲的世界>>,老实说我没怎么看。没意思,就丢一边了。   对我态度转折最明显的是陈圭的妈妈,她以前对我说话还算得上和善,那次之后,她对我态度有些冷淡。那晚我妈替我去礼道歉,回来后让我别再坐他们家车去学校。   正合我意,说真的,我宁愿走路。   只是这事儿还没完。   某天放学后,看到我妈跟陈圭妈妈在一起,两人之间推推搡搡,陈圭妈妈毕竟比不得我妈力气大,怀里被塞了一个好大的花花绿绿袋子,我妈转身就走。陈圭妈妈在后面喊她。   晚饭后一阵敲门声,我妈急急忙忙去开门,我隐约间看见陈圭的奶奶,她和我妈之间一直说着什么,似乎还有些激烈,话听不清,两人之间又是推来搡去。后来门关上,我妈叹了口气,又提了一包什么东西回来。看外面的包装袋,就是下午给陈圭妈妈的那一个。   把东西放在地板上后,我妈就走了。我偷偷下床,打开那个花花绿绿的包装袋,里面是一个鞋盒,鞋盒旁边挨着一个红色的绒盒。   我打开了鞋盒,里面是一双崭新的男士耐克板鞋,名牌运动鞋,我再土也认得。   合上鞋盖,看向那个红色的绒布盒子。   里面是一个镶金的玉猴吊坠。   我把两个盒子放回袋子里,爬上床,我妈收了干衣服进来,我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她把衣服叠好,又把我晒干的校服抽出来放在床边。   明天是星期一,学校规定穿校服。   屋子里的灯啪一下暗了。她走出房间。   我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又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陈圭属猴。   隔天我起地很早,冬至刚过,天还不冷,只是很黑,灰蒙蒙的阴天,我拐出大门,路上行人很少,走了10几分钟,后面有车灯亮起来,明晃晃的两束灯光,照在我前面,雾气在光束里抖动,像阳光里的微尘轻浮。   几秒钟的时间,车身擦肩而过,我擦了一下头发,潮湿的空气里湿濡濡的,雾真大。   那之后我很少再和陈圭讲话,也没什么机会讲话,更别说闹矛盾。白天12个小时,早上我比他早出门,下午我被老师留下来补课,其余,能见面的时候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沉默。   学生的生活里无非两样东西——成绩和人际关系,以前我烦恼后者,现在我烦恼前者。   在老师不懈的努力下,我的功课的确有所提高,从末流到了中流,然后停滞不前,有的时候又重回末流,运气好的时候也会到中上游。开始我觉得有些沮丧,慢慢地,居然适应下来。我一直很努力读书,和以前一样,但我现在突然觉得,努力不一定有结果。   但我还是一直在学,以及补课。   我跟新同学相处起来还行,城市的学生很多,似乎更成熟外向些,,但是人一多,得到的注目也更少些。要得到别人的关注,总得有些特点。   陈圭绝对是一个众人忽视不了的存在,他拿高分,成绩好到离谱;外貌和他的成绩一样溜;性格不说孤僻也可以称得上怪异;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需要更多照顾,我们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尽管他本人很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   我才来一个学期,文艺汇演和学校的周年庆上他都露过脸;文艺汇演的晚会上,他上去和校乐队合吹了萨克斯;周年庆的时候音乐老师亲自选了他。这样的陈圭,我是很嫉妒的,可是嫉妒换不来我对音符的辨识度,我跳过他学习的过程,直接看到了他的成果,高度不同,才感觉自己在仰视他。   除去这些特质后,我想我该介绍一下我的同桌,毕竟对当时的我来说,她比陈圭好太多。   同桌叫朱玉兔,一个由3个名词组成的神奇的名字。   她跟我一样瘦小,比我还稍稍矮一点儿。头发剪得很短,总是穿很老的棉袄,灯芯绒的裤子,还有一双硬头的帆布鞋,冬天也不例外。她的情况也跟我差不多,家里的亲戚托关系进来的,比我早到半个学期。字儿写得很大很方正,也因此她的笔记本看起来总是密密麻麻没有半点空隙。   然后是学习,我们两个的英语都是出奇地烂,甚至可以说是腐烂。英语课上我们为了不让自己听课睡着,经常互相折磨。   穿衣方面,我们俩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穿得旧,我穿得怪;她穿得破,我穿得烂。   综上所述,结论是:我们都有一个姐姐。   既然已经提到我的朋友,那么势必也要提及一下陈圭的。范毅是陈圭的好朋友,两人从小就认识,他还经常到陈圭家里来玩。不过两人的个性也是大相径庭,不同于陈圭的低调,范毅则十分张扬。知交遍校园的他,可以出入年级里的任何一个教室。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跟陈圭最好。每节课下课都屁颠颠跑到我们教室跟陈圭东拉西扯的,有时候推着陈圭去厕所。陈圭也是厉害了,平时见谁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跟范毅在一起倒是挺自然的,两人说着说着,还会笑起来。   两人不愧是朋友,范毅第一次在陈圭家见到我的时候,态度跟陈圭一样不友好。但他比陈圭但更过分,瞪大眼睛把我打量了一遍,把我笑了一通后问我我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管你屁事,傻叉。我对他说。   和陈圭闹翻后大概过了两个月吧,那段时间我坚持走路上学放学,和陈圭交集不多,也没机会再闹矛盾。   那年快放寒假的时候 ,下了一场大雪,那雪下了一天,第二天我去上学的时候路上已经厚厚一层。但是雪没停,中午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到小腿肚了那么恐怖,学校里的一棵松树被雪压倒了。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厚的雪,轻飘飘的雪花还漫天抖下来,纷纷扬扬的雪景,大家都围在走廊上接雪。   下午第二节课没上完,学校宣布放假。班主任已经打电话逐个通知家长来接孩子回家。   有的家长已经到了,走廊上来来去去一片混乱。   我有预感我妈不会来,她一定会叫我跟着来接陈圭的人一起回去。事实也的确如此,班主任一会儿就跑来告诉我说,让我跟着陈圭回家。   其实我宁愿走回去。   悄悄看了一眼陈圭,他趴在桌子上睡觉。   料想接他的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我先在教室做了一会儿作业,又出去上了趟厕所,出教室的时候,陈圭竟然还趴在桌子上。   然后我上了一趟厕所回来,人就不见了。我围着他的桌子左右打量了一圈,书包也不见了。   我确定他们已经回去。   走出校门的时候,路上还有很多家长牵着孩子,我跟着他们一起走,到后来天色越来越暗,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我一个人。我借着模糊的路灯判断前面的方向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进着。   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雪,哪儿是路都分不清,越走越偏,越走越深,雪漫过腿肚子撒进塑套靴,浸湿了我的袜子。大约是一直在走的缘故,我竟然不觉得冷。   天黑的时候我终于发现自己走错路了。   那天的雪景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平坦的雪面亮晶晶地闪烁,冷冷的空气里,走到每一处都是“咯吱”“咯吱”的雪面塌陷的声音。   那一段路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万籁寂静,白雪皑皑,整个地面好像就只有我一个生命,呼出的白气消失在空气里,心脏在胸腔里噗噗跳动。   仿佛忘记了一切。   一直走到半夜我才返回原路。回到陈圭家的时候,我既不饿,也不冷。   想开门回家,可是我妈没在宅子里,估计是去找我了,我没有钥匙,只好站在门口等。   站了没有一会儿,司机小雷哥回来了。一脸慌慌张张的表情。他看到我跟个雪人似地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下,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十分惊喜以及意外的模样。   “小丫头你可算回来了!”小雷哥脸上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啊,我去学校接陈圭,他发烧了,我急着送他去医院,不小心把你给忘了。”   我从台阶上走下来,院子里的路灯一照,他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我把帽子从头上抓下来,帽子连着头发全湿了。   可我现在很热,非常热。我在想我帽子拿下来的时候,头顶会不会在冒热气。   “有没有钥匙?我妈没人了,我进不去了。”我走到小雷哥身边,才发现他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陈圭靠在小雷哥的背上,此时脸色十分难看,黑濯石一般通透的眼睛,此时也略显疲惫,有些无精打采的。   “我找找,你妈妈肯定出去找你了,刚刚我带陈圭去医院输液,要不是他提醒,我都把你给忘了,我回学校找了一圈都没你影人,情急之下就给你妈打电话了。”小雷哥说到这,突然“哎哟”了一声,:“我得赶紧给你妈打个电话!!叫她快别找了。”   说完这话他蹲下身,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小桃你过来扶一下陈圭,我找找手机和钥匙。”   我慢慢站过去,不知道怎样算“扶”。   单腿用力的陈圭左手扶住我肩膀,他右脚没法用力,身体重量自然就压过来了,我没料到,被他压得不自觉往左踉跄了一步,他左手在我肩膀上我把往回扳了一下,两人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作者有话要说:  我竟然如此自律……… 更新了更新了更新了 收藏吧收藏吧收藏吧…… 评论评论评论……   ☆、蠢事   小雷哥看我扶稳了陈圭,拨通电话跟我妈说着我已经自己找回来,让她赶紧回来。   在雪地里摔了好几次,我的头发和帽子早都湿了。这边陈圭扶着我的肩膀,沾在头发上的冰雪融化后顺着我的发捎滴到了陈圭手上。   他扶着我肩膀的那只手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挪动了一下位置,可他挪到的那个位置也是湿的。   于是他又挪动了一下。还是湿的。   我说:“你别动来动去的。等会儿我被你带倒了。”   陈圭不动了。过一会儿,他低声说:“你衣服湿的。”   他还敢提。我有些怨气:“我知道,还不是你害的!”   安静了。   我看了下他搭着我肩膀的那只手,苍白的,又很瘦。因为天气寒冷,手背的皮肤有一点发红,中央还贴了几道输液后贴的棉花和白色胶带,可怜兮兮的。整个手掌下垂,指尖的形状小巧,微微弯曲。   当时我五年级,我看了下他指尖对准的方向,我的胸。   于是我开始有些不自然,身体偷偷挪动。   轮到他嫌弃:“你不要动来动去,我站不住。”   我不动了,可是越来越觉得不爽。于是我动手,把他搭在我肩膀的手腕往后挪了挪。   他的手简直像冰一样,而我的手心热得直冒汗。两只手接触的时候,他的手先是没动,然后是动,我把他的手背牢牢按住放到我肩膀处。   干完这一切,我觉得舒坦多了。   我妈终于回来了,倒没有说十分慌张怎么样的,只是看到我身上棉袄的时候说哎呀怎么搞成这样儿了。末了似乎觉得今天我也挺可怜的,拍拍我肩膀说没事了没事了。   在我的安全方面她一向很心大,十分相信我归家的能力。记得有一次,就是我还在老家上小学那会儿,下午放学的时候下雨了,但家里人一直没给我来送伞,我只能淋雨回家。   快到家的时候,发现我爸撑着伞来了。“你妈呢??,你没碰见她?她去给你送伞了。”   我摇头。   我们父女俩撑伞往家的方向走,路过村里一户人家的时候,我妈高亢的声音透过围墙传了出来。   里面陆陆续续又传出另外几个大妈谈笑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天显得十分融洽。   我们父女俩带着怨气走进聊得热火朝天的领居家,我妈亢奋与热烈的眼神我至今忘不掉。   女人之间的八卦能让人灵魂燃烧。   我妈给我去做晚饭,说门不是早开了吗,你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一会儿别感冒了。   回到房间,其实里面的毛衣和保暖衣都还好,只有领子湿了,裤子倒是湿的很厉害贴在腿上很难受,但是我不冷也懒得换。   把窗帘卷到最上面,我打开窗户,冷意灌进屋子里,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皎洁,厚厚的积雪掩盖了人间的烟火气息,月光下蓬松的细绒一样整齐,纤毫不染。   干净。真干净   我还没从雪夜下那种轻松的行走中缓过神来,我喜欢那样走路。冰天雪地,禹禹独行。即使没有人在我身边,我仍然很快活。   我就坐在书桌前,目光无意识地瞟向陈圭家的大厅,他们家的房子是两层的宅院,楼房不高,但是很宽敞。屋顶落了雪之后,有点像童话中的小屋。   他们家很有钱,我一直很羡慕他可以住那么大那么好的房子。   坐了一会儿,我关上窗户,隔绝外面的寒意。   然后我就站在书桌前,把自己的衣服都扒了下来,放到书桌上。之后我打开衣柜翻了几件衣服穿上。   事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换好衣服后我想把桌上的衣服抱出去。但我看到了陈圭。隔着我的窗户和他的窗户,他就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看着我。   当时我只觉得脑门一悚,惊地只得站在原地,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坐在书桌前的,但是我确定自己的窗帘一直没拉。   只是我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我不知道作何反应,只能瞪眼瞧着陈圭。   陈圭木着脸,一下把他家的窗帘合上了。   独自站了会儿,我有点气,觉得自己反应很慢,竟然被他抢先把窗帘合上了。   年级一晃过去一个学期,最后一门记得考英文,我是真无能。   只是考试的时候英语课代表恰好座位分到我前面,听力的时候,我就盯着课代表,她的手在试卷上滑一下——C;两下——B or D;三下——A;听力题又有间隙,每两题相差的时间都比较长,算我占了个小便宜。   英语考完后基本就意味着寒假来临了。我蹬蹬蹬跑回班级,收拾课本回家,那天我特意带了一个大号的黑色塑料袋,把课桌里的书一股脑倒出来,大概二三十本书。   书包里装了十几本,鼓地跟龟壳一样背在后面,其余二十几本大的全撂在袋子里提回家。   将近中午的时候路上还在结冰。但是我不冷,心里开心——明天不仅不用上学,而且再过一个星期跟我妈回老家过年。   太久没见爸爸和姐姐啦。   书包和袋子的重量太大,我刚出校门就没力气了,坐在校门口的花坛边上休息。一辆车停在我不远处旁边,有人摇下车窗,隔着人山人海叫我的名字,是司机小雷哥。   “小桃,你在这等下,我把陈圭接过来,你搭车一起回去啊!”   我隔着人群大声喊:“不用了,我马上就能到了!”   小雷哥嘻嘻地笑了:“你这小丫头还挺倔,陈圭可没想的那么小气!你妈说了,让我带你们俩小孩一起回去,你可别乱跑了,现在人多,你别让人给踩扁了!”   他不小气,可我小气。   小雷哥说完就缩回去,那辆车在人群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这样的速度,我觉得还不如自己走回家来得快。   事实是我拖着那书,开始还行,后来就越来越重,开始的是够我觉拉了一车柴禾,后来变成一车泥沙,最后感觉背了一座五指山。   幸好在我还没被这座山压到五百年的时候,小雷哥的车就载着陈圭缓缓停在我身边。   他跳下车来,一手就拎起我的把我的大袋子,上下掂了几下:“喝,小丫头挺有气力啊!”,边说边走到车后,一手就把袋子丢进了了后备箱。折回来催我:“愣着干啥,坐上去呀!”   我看了看后座上安然自若的陈圭,不想和他坐一起,转到前面去拉副驾驶的车门。   陈圭突然在后面轻声说了一声:“坐后面。”   我怎么可能听一个两个月前和我打过架,前几天还刚把我看光的人的话?   于是我当做没听见,去拉副驾驶的们,刚一用力就被小雷哥缛下来:“坐后面去,前面有人了。”   有人了?谁?我思索着又转回去开后车厢的右门。   陈圭家的车是一辆高级商务车,很高很大。后座椅经过改造,陈圭的座位在正中间,安全带延长,可以固定住陈圭的双腿。   因为行动不便的原因,平时都是小雷哥把陈圭抱上去,再把轮椅或者单拐(陈圭一条腿是好的,有的时候也使用单拐,这样方便些)收起来放到车后座的。我腿脚虽然灵活,但是腿短,没坐过几次,找不到窍门,每次上车也要费点力气。   可是今天的书包太重太鼓了,像个龟壳一样,我好不容易跨上去一条腿,书包噗哧一下扣在没有完全打开的车门上,卡住了。   我手往后想推开车门,可是我一推车门,这车门一动,带着书包和我往外翻,我怕掉下去,又往前。   我左扭右扭往前挤,视线和近在咫尺的陈圭撞在一起。我直直瞪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我怎么可能会求一个两个月前和我打过架,前几天还刚把我看光的人?   陈圭果然心领神会,岿然不动。   我气血上涌,心想这个人怎么这样,两个月前才打了我,前几天还把我看光了,现在竟然好意思不帮忙。   长久的对视中,陈圭终于挪开眼睛,解开安全带身子歪过来(他腿不能动),左手也绕过来过来帮我往外推了一下车门。   这下动作我看得出,他真的废了很大劲儿,一条腿不能动,他的姿势甚至有些怪异。上身已经倾斜到车门这边,那条不能动的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纹丝未动。   车门一下大开,我一个踉跄跌进车厢在他身边坐好。陈圭正努力撑着双手把上半身正回来。   我有些心软,心想就原谅这个一个两个月前和我打过架,前几天还刚把我看光的人一次吧。   可是!   人家不领情,我刚伸出双手想扶他坐正,他就拍开了我的手。   我气结,立即端正坐好。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小雷哥在前排嚷嚷道:“小桃你倒是把车门关好呀,陈圭又关不到,你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   我没法子,从陈圭正中间双腿和前排座位之间的缝隙卡出去把门关上。回来的时候,忘记弯曲身体,头撞车厢顶一下。我哎哟了一声,不好意思揉,忍痛坐了回去。   车子发动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更新了…… 似乎没多少人点击呀,这本又要扑了?? 还是那句话。 来呀,评论呀,收藏呀。 反正我不会坑。   ☆、观棋   坐在车里的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   刚才陈圭伸过来帮我推开车门的手是右手,可是我是从左手边的车门上车的呀!   他为什么不用左手呢?   这时我突然想到,刚才上车的时候我手撑在座位上借力,好像按到了什么。现在想来,就是他的左手无疑了。   然后心里立即腹诽,他不会是因为左右被我压住动弹不得才给我帮忙的吧?   难怪他不得不用这么扭曲的姿势来帮忙。我在手在外面都冻麻了,一手按下去,碰到他手的时候根本没感觉,后来撤走的时候也没发现。   这种事,还是装糊涂比较好。   副驾驶上的人转头来冲我甜甜一笑。我一愣,这不班长倪丹妮吗成绩好人缘棒人漂亮的班长吗?我在班里一向友善,回她一个笑,她接着问道:“杨欣桃,你家跟陈圭家离得很近吗?”   可不是吗?我心里想,可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对呀。”   小雷哥笑呵呵的,“可不是吗,小桃的妈妈就在陈圭家里做事,和我一样都住在陈圭家里!”   倪丹妮甜美美的笑容里明显惊讶了一下,眼睛圆溜溜的可爱极了,过一会儿,又甜丝丝的笑起来:“喔,这样啊,那杨欣桃你跟陈圭住在一起那以后英语作业再也不用担心做不出了。”   这句话有点意思。因为她是班长,顺带一提,也是英语的课代表。   是的,这次考试坐在我前面的就是她。   一个小时前我还坐在考场里揣摩她选的是ABCD里面的哪一个。   每天上课前都会收齐作业,我对英语真的是有心无力。作业本儿上基本是空白的,每次基本都到学校后和朱玉兔对抄。   倪丹妮很看不惯我们这样,她是班干部,责任心强,每次都在旁边催促我们。   我觉得有必要换个话题:“你妈妈没来接你吗?”   她笑了笑:“我弟弟今天发烧了,我妈妈只好晚点儿来接我,可是陈圭说我们家顺路,我可以坐他们家的车。”   我点头,心里暗暗惊讶陈圭会是这种好人?   陈圭的位置专属固定,座椅的地方凹陷,旁边有交叉的安全带。这大概就是倪丹妮坐前座的原因了。她很快就下车,小雷哥亲自下车帮她把所有行李一起搬到家门口。   我看着他忙上忙下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模样,心里真是有点儿鄙弃他。平时他妈妈叫他做什么他都懒懒散散的样子,这会儿怎么这么勤快啦?   倪丹妮下了车之后在自家门前朝我们礼貌挥手,隔着花圃大声道谢,脸上的笑容依旧甜丝丝的,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好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美女(不知道形容词有没有用对),即使同样身为女生,我也看呆了。   美人隔花噗嗤笑了一下:“杨欣桃你这样坐着不硌得慌吗??快把书包放下来吧!”   她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自己现在还背着书包,根据书包的厚度,顶到后座椅,我呈“L”形坐着,完全跟背个龟壳无异啊。   这么一说我真有点尴尬了,僵硬着身子把书包放了下来。端在腿上。   今天的人太多了,平时十几分钟的车程,现在硬是开成了长途大巴,小雷哥一边开车一边转过头来问我们俩:“怎么样,你俩考的还行?   他先看陈圭,陈圭只点了点头:“差不多。”   小雷哥笑着看我:“你嘞,小家伙。”   我说还可以。小雷哥噗嗤地笑了:“你说还可以,那你还可以的标准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标准就是我高兴就好。”   “你的要求就这么低?”小雷哥大跌眼镜。其实他不知道,我们学校出试卷真的是除了名的难。我这样的标准,对我来说真的已经不容易了,数学和英语,我拿过好几次倒数。   “是的,就这么低。”我无奈,总不能把话说得太满。我比谁都想一飞冲天像以前一样做老师眼里的模范生,可是事实是现在我不是,也不能,脑子一般成绩也中游,在班级里毫无存在感。   我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像我一样,越长大,分寸越短,最后把自己钉死。   不过失败了很多次之后,我总算不再对自己考不好这件事耿耿余。不管怎么说,我不爱悲观。   那次考试后的一个星期里我都很快乐,完全把学业抛开,陈玉兔是单亲家庭,和她的妈妈住在人才公寓旁边的一个小区里。房子是租来的,每个月800块钱。   我几乎每天都走40分钟的路程去她家里玩,她的妈妈也很会做饭,每天都会早起来做豆腐,然后用电动三轮车拉到菜市场去卖,一天6桌豆腐,一块豆腐一块钱。他们家每天都有豆浆喝,有时我晚上回去还提几块豆腐干回去。   大年夜提前三天的时候,我妈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准备回家,陈圭奶奶送了我一件崭新的小棉袄,绿色的,抽腰的设计,腰带下面坠两个毛茸茸的杨梅球儿。   我爱死那件小棉袄了,那年冬天的第一件新衣服。   我要提及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我很爱看书,故事会杂谈杂志微型小说恐怖故事杂谈人物传记我都爱看。   当然,数学课本绝对不行,有关数学家的人物传记我也一律不碰。   之前我经常去学校的图书馆借书,有一个系列叫做《鸡皮疙瘩》的外国奇幻冒恐怖丛书,我一个星期能匀出时间看一本儿。   看完后觉地又怕又爽。   那时候我没想到,10年后其中一部改编成电影了。2015年上映的。   读书的时间是很可贵的,这大概是我童年养成的唯一一个好习惯。各种内容我都可以接受,只要我投入其中,灵魂就立即随着字里行间的情感沉沦。   文字真能醉倒人。   陈圭的爷爷退休前是本市一所大学的文学教授。他有一个自己的图书室,里面分成两个区,一个是他私人的藏书,比较珍贵,那个区的房间门是锁上的。   另一个区,就是普通的图书,名著以及现代小说杂谈之类的。   平时的时候我不好意思进去,尽管陈爷爷老说我要借书的话可以随便去里面借阅,但是有两个条件。   一,书可以翻旧,但不能弄脏,里面的书页也不准备注。   二,从哪一排哪一层哪一格拿的得记录下来,放回原处。   过年我想借一本书回去看。和我妈说了声,她也没意见。   去借书前我妈把我叫到一边,她拿出一个大红色的小绒盒塞在我口袋里说:“小桃,妈妈给陈圭哥哥买了个东西。你上次把他的玉坠儿砸坏了人家都没要咱们赔,你把这个给陈圭哥哥,咱们虽然穷,可是做人要有分寸。”   我不愿意去,把盒子拿出来:“你自己去吧,我给他他肯定不要。”   妈妈把眼一瞪:“你这孩子,人家要不要是人家的事儿。叫你去你就去!这点胆儿还没有啦你!”   只得去。不去也得去。   陈圭爷爷是研究古典文学的,特圭家的装修很古典,大概也是老爷子的意思。   不过书房装修地十分朴素,什么吸引人的装饰都没有,除了走进去,白色墙上挂起来封框的几个字。   丈夫不报国,终为贫贱人。   我一走进这图书室,总有些汗颜的感觉。觉得自己的精神高度没跟上,走进去连气儿都不敢喘,生怕自己贼眉鼠眼的玷污了这块宝地。   那天饭后我去找陈爷爷,他正在和陈圭下象棋,我正准备退出图书室过会儿再来,陈爷爷眼尖就看见我了。   小桃,来来,你会下象棋吗?   我点头,又摇头。   他呵呵地笑起来,眼神烁烁:“陈圭这小子棋艺不行,来,你坐对面,咋俩下一局。”   两人重开一盘,我红他绿,照例执红者先行。我以前倒是跟我爸下过几盘,懂一点,但是我爸嫌弃我技术不好,几乎不跟我下。   陈圭就坐在旁边,他的单拐放在一边,似乎并不准备走,从桌上拿了一本书看。   瞥了一眼封皮,呵!华罗庚。   我有点儿肃然起敬了。   凡是和数学沾边儿的东西我都想顶礼膜拜,因为数学让我感觉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   陈圭的爷爷一边提点我,一边打压我,乐得不要不要的。我每次走错,他就衣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啊呀呀,怎么走这儿呢,你走这,我这个炮隔一个子儿不就吃死你了!”   手动把我的兵拨回楚河汉界。   我无奈,推车往前。他又拦我:“你走这个肯定要输,我这个“象”往后,你再过来,想用“象”来吃我,我只要往前一步,你吃不着,轮到我,直接干掉你!”   有道理,我挠头:“那我应该走那个?”   他说:“走马。”   我于是走马,由着他摆弄了半天,一下为绿子儿杀出一条血路,下一秒又为红子儿绕过各种陷阱。   我觉得他完全用不着我和他对弈,靠双手互搏一样可以尽兴。   下了半天,陈圭他爷爷脸上竟然出现了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似乎他也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了。   他把“卒”挪了一格。   我想赶紧结束,但是不知道走哪一步才能死的更快。   旁边有人用清隽的嗓音说:“走车。   我依他挪了一步,他把手伸过来点住棋子,往前跳了一格:“走两格。”   离他有点近了,我又看见他光光的脸颊,往旁边坐了一点。他浑然不觉,还是定在原地,看着棋盘,很入神的样子。   长眉留桂绿,丹脸寄莲红。   我看着他,耳朵竟然慢慢有些红起来。   幸好是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开心啊,希望看我文的亲能有所触动,动动手指给我个评论收藏什么的   ☆、名著   我拿额头对着棋盘,伸手把被他挪走的“车”又拖回原位。   他又啰嗦:“走两格,否则死定了。”   我觉得自己和他还在对立的位置,不想承他的情,开口就怼:“观棋不语你懂不懂,啰啰嗦嗦的把我弄输了咋办!”   陈圭视线从棋盘转移到我身上,我早有准备,捂着半只红色的耳朵,毫不犹豫对视了回去。   陈圭看着我斗鸡一样的表情愣了下,似乎还觉得很有趣,竟然笑了一下。   他笑了,可是他为什么要笑,还笑地那么落落大方不计前嫌,我们不是两个月前刚刚打过架吗??   我竟然有些不爽了。   “唉唉唉,我跟小桃下,你来捣什么乱!去去去,看你的书!来小桃你来……小桃!”陈爷爷也反对陈圭横叉一脚,招呼我快点下。   被嫌弃的陈圭不在意地指了指棋盘上的“马”。示意我走这一步,然后收回视线低头看书,一声不吭。   除了他刚刚的笑,我还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将一本数学书看得如此津津有味的。   他刚刚示意我走“马”,过了楚河汉界,就是“穿宫马”。我本来也准备这么下,可他这么一指,我反倒不乐意了。   想了想,还是输赢为大。   陈爷爷也走了一步。红黑对峙,我的子儿早被他吃的差不多了,研究了一下大致格局,我把兵调陈爷爷的阵营。   我跳拐子马,他走肋炮,才两步,我的马反被劫杀。   勉力支撑,我又逃了几步,苟延残喘。   “哈哈!傻姑娘,输定了!”陈爷爷开心得老眼都眯起来。   又过两分钟。我吃他一卒他头炮拿下我一帅。   推开椅子,他显得分外开怀,站起身把棋子一掷。斜了一眼陈圭,笑着感慨道:“配合不怎么默契呀!哈哈可惜了!”   “哼,输的人收棋啊小桃。睡觉去喽!”陈爷爷边说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嘱咐道:“奥对了,你要借书就叫陈圭给你拿下,他知道在哪。记得啊,不能弄脏,吃饭的时候别看,也别别乱涂啊……。”   ……。   我拿着着棋子,质问陈圭:“你不是说走“马”吗?”陈圭头也不抬:“我让你吃他的马,不是让你把马送去给他吃。”   我仔细想了想,过一会儿反应过来,争辩:“不对啊,你指的是红子儿啊!”   他放下书,面无表情地:“我指他的,他不就反应过来你要干嘛了吗?你觉得他会等着你干掉他的马”   ……   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分外不爽。   牛什么牛。   暂时想不到反驳他的话,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   过一会儿陈圭突然说:“你要是觉得冤枉,我可以和你下一次。”他重新拿起书,翻开,并不看我:“反正我觉得,也用不了几分钟。”   用不了几分钟。   士可杀不可辱这个道理原来他不懂。   我那个气啊。   “再下一盘有什么用!上辈子和下辈子能一样吗?!这种情况,等于是两军交战,来了个第三方,误投了一颗原子弹,我等于是被你误杀的!”   陈圭哼了一声,唇红齿白的:“你自己非要去送死,我有什么办法?”   我冷笑:“得了吧,死都不让我安生,马后炮!滚吧你!”   他被我吼了一道,不再理我。“嗤”地从喉咙里轻哼了一声,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   简直怪人。   我愤愤不平,低下头把棋盘上的棋子都收起来,放进盒子里收好。   安静了。   安静之后我就难免尴尬了,我口袋里还揣着要赔给他的玉,等下还要求他帮我找书,这种气氛下怎么叫我开口??   刚刚还在痛斥他杀人放火,现在就得摇尾乞怜?这怎么做得到?   过了一会儿,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准备开口。   “你借什么书? ”他收起正在看的书,放到桌子的一侧角落,看也不看我一眼问道。   “《多情剑客无情剑》。”我立即回答道。   他看了我一眼,去拿倚靠在桌子边上的单拐:“你妈妈昨天说只能让你借四大名著。”   我思索了一下:“也行,那我借古龙的四大名著之一《多情剑客无情剑》。”   陈圭压根儿不想理我,手撑着扶手艰难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书架挪过去。   我看他走路都觉得心惊胆战的:“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拿好了。”   他恍若未闻。   我追过去,看他走路速度这么慢:“你还不如不要拄拐,直接单腿跳过去也比这快。”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好像有点不太好。   陈圭的单拐在地上顿了一会儿,没停。   我想告诉他我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他不应该想太多。可是没等我想好怎么措辞,陈圭的单拐就点着地面踱步消失在书架之间的夹道里了。   一个书架五层九列,最里面那一列紧靠着墙壁,陈圭走到尽头,用比刚才还要漠然许多的语调问我:“四大名著,哪一本。”   我小心翼翼瞅了他一眼,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了。   现在我可不敢再说什么古龙的四大名著了。   祸从口出,我已经把他惹到了。   “不咬四大名著了,反正这里的都可以挑是吧?”   对方默不作声点了一下头。   于是我踱步走到里面挑选书架上的名著,这一个书架看来是专放古代文学的,还有不少文言文,我边走边看想尽量找本有趣的带回家研究。   一路扫过去走马观花,花花绿绿的书册名字。走到中间一排书架的时候,眼睛一亮——《金瓶梅》。   我指着它,就那本,叫金瓶梅的那本。   如果它不是被列为禁书,我是不会记得它的。上帝也曾经在伊甸园警告过夏娃不要吃苹果,结果一语惊醒梦中人,夏娃心心念念跑去偷吃了。   神的暗示。   那书比较高,在第三层。   我看陈圭束手束脚的指望不上,就自己垫着脚伸直手臂去拿书,原地跳高了好几次也没碰到。   这时候陈圭倒是挺上道儿,走到我身边替我拿书。他人是比我高出许多的,不用垫脚就可以轻松拿到。   既然他拿了我就不拿了,我站直身体,长长呼出一口气。脚步无意识地往外挪了一步,鞋头碰到一个硬块,好像是他的单拐。   然后我只听见来自地面“呲啦”地一声摩擦声,陈圭就跟个子弹一样砸下来。   我左右手七七挥舞想抓住什么东西,奈何陈圭太重,我们两个连着架子上碰倒的书噼里啪啦一齐砸在地上。   “哎哟!”我痛叫出声。   陈圭没叫。他是砸在我身上的,应当不会比我更痛。   我往上推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翻到一边。   爬起来掸了掸裤子后面又揉了一会儿头。我才发现,陈圭还坐在地上。   他站不起来。   左手用力撑着地面,他努力曲腿想要凭着一条腿的力量站起来,用力到脸上的肌肉都有些紧绷,但是没有平衡感他无论怎么扭动都站不起来。屁股刚离开地面又坐了回去,脸和脖子涨得通红,不停地喘着气。   我惊了,连忙伸手去扶他。   谁知我刚靠近,他立刻用自己完好有力那条腿踢了我一脚:“滚!”   那一脚真用力了,踹在我小腿上,我小腿骨一麻,紧接着剧痛,我觉得他下脚再狠点儿我就跟他一样儿了。   痛得想哭,我捂着腿在地上蹲了半天。觉得有无穷的愤怒,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本书往他头上扔去。砸的很准,我听见书掉在地上的声音。   感觉没那么痛的时候,我终于站起来,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见陈圭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很尖锐的一声,然后书架也摇动了一下,紧接着是吃力的喘气声和单拐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妈正在看电视,看我回去,就问我两手空空的你书呢。   我借口说没挑好,明天再去借。   刚才我把你棉袄洗了,在阳台上,晾起来,顺便把干衣服收下来。   我去阳台晾衣服,弯腰的时候,小腿某处一跳一跳隐隐作痛,我又想起他踢我的时候毫不留情的面目。   只是想不通,他是怪我把他绊倒了,还是怪我去扶他?   下楼的时候,我妈问我玉坠送出去了没有,我心里发虚,叠着收下来的衣服撒谎说送出去了。   她怀疑地看着我,问我陈圭怎么说的。我说他不要,我硬塞给他就跑回来了。   那你腿怎么一瘸一拐的?我妈问。   我说跑的时候太快太急,不小心摔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妈大声,你怎么把湿衣服叠起来放柜子里啦??   腿上的疼痛渐渐平息的时候,我决定回去图书室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哎,修修改改修修改改我觉得看多得太频繁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修才能通顺点儿。 评论收藏评论收藏评论收藏…… 三遍了啊……   ☆、抽疯   我猜想陈圭不会叫人来帮他,除非路过的人看到主动进去帮忙。而他自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用手臂把身体撑起来。这并不难,因为他的两只手臂都是健壮有力的,可是他绝对没办法用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软绵绵的腿站起来。   尤其当他坐在地上的时候,不论他健康的那条腿有多么健壮有力。   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太小看陈圭了。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爬起来,但他的确靠着一条腿站起来了,并且拄着单拐一瘸一拐从图书室走出来。   只是我穿过院子路上急急小跑去图书室的路上又把他撞倒了。   单拐砸在小路上,陈圭人随之卷进了草坪里。   这真是……天意。不过实在是院子里也实在太黑了,我没留意对面有个人。   这一次,陈圭倒不是一声不吭,我听到他痛苦地□□了一下。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我被他撞得后退了两步,稳稳地站住了。   眼看他往后仰翻倒进草坪,这次似乎摔得更惨,   为了弥补错误,我急忙跳进草坪:“陈圭!”   翻滚的陈圭倒在一棵梧桐下,奄奄一息。   我确定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提脚踢我的时候,终于跑过去。   借着不远处路灯昏暗的光,模糊间看到陈圭躺在树下一动不动,胸口起起伏伏,显然痛得不轻。   我站在不远处说:“你还能站起来么?”   毫不意外的,他没有回答。   我觉得他好像起不来了,于是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玉猴的绒盒子,打开,拉住线绳把吊坠拉出来。   抖开小猴坠子上的红线,手指捏着两端凭感觉打了一个死结,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陈圭,我把你的玉摔坏了,这是我赔给你的。”   然后我把红线扯成圆圆一个圈,朝陈圭所在的地方走过去,蹲下身体看准他的头,对准之后套了下去。   不是很顺利,红线绳被什么东西挂住,卡住后就下不去了,于是我摸来摸去,摸到了什么东西。   圆圆的,软软的,懵懂间我不自觉刮了一下,又捏了两下。   哦是他的耳朵来着。   原本一动不动的陈圭对此反应很大,他的手立即攥住我的,很紧。用力很大,想把我的魔爪从他头上掰下去。   可我事情还没干完,任务还没完成,不能就这么被他拉下去了。   急中生智,我摸到他腋下使劲挠了一下。   效果喜人,陈圭身体一颤。攥住我的手也一松,我趁机把手□□,线绳一提一松,成功上垒,挂到了他脖子上。   不得不说,天黑助人胆,我连乘人之危这种事都干得得心应手起来。   吊坠的线绳长,冬天的衣服又鼓,我怕他等下起来,玉坠会丢,于是想把吊坠塞进他衣服里。   这下陈圭真的激动了,伸手推我。他是个男孩子,力气本来就比我大,再加上他经常去做训练,手臂力量相当大。   我本来是半蹲着的,他一推我,推到我小腿,我自然下半身往后,上半身往前。   丝丝滑滑,水水润润。   我指的是陈圭的脸。   我还没有和男孩子脸贴脸过,但是不得不说,陈圭的皮肤很弹嫩很舒服。   爬起来之后,我掸了掸膝盖上沾的尘土和草屑,觉得自己的脸红扑扑的。我伸手去扶他并且解释道:“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把我推到的。”   刚要碰到他,我又想到什么,又缩回手:“我现在扶你你愿意不,不愿意我就不扶了。”   冷冷寂寂。   “杨,欣,桃。”陈圭突然一字一字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觉得有点危险:“干啥。”   “你厉害。”陈圭用一种类似自嘲的语气说道,然后双手撑地面,缓缓撑起身体。   竟然没有叫我滚……我本来已经做好被他凶一通的准备。   “那我可扶了啊,到时你可别踢我。”我自顾自地说,然后抱住他左手,让他借着我的力量慢慢站起来。   站起来之后,陈圭单腿跳了两下,靠在梧桐树的枝干上休息。然后轻轻推了我一下,示意可以了。我于是跑出草坪,到小路上把他单拐捡过来。   站直了我才发现,他脸颊上也粉扑扑的。我把单拐递过去,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挪开了彼此的目光。   第一次,不吵不闹地站在一起。   我觉得得打破僵局,和他缓和一下关系。毕竟今天害他摔了两次跤,而且他倒在地上想起起不来的时候,我真的有些难过。   “你跑什么?”陈圭先开口了。   “没什么,我练习跑步。”我随口瞎说,又十分敷衍地问:“你没事吧?”   “有事”,他不紧不慢地说:“我现在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痛。”   “喔,那你晚上注意好好休息。”除此之外,我觉得也没别的话好说。毕竟作为一个加害者,我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他不做声。默了一会儿,我侧身看他,他竟然笑了。还笑出了声音。我一直觉得他是逗不笑的,很麻木的一个人。   可是他笑了,而且似乎是被我逗笑的。   陈圭真的很好看,但是我一向觉得好看是可以抵御的,可爱才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求于人求人的时候都喜欢用撒娇的语气。   笑起来的陈圭用圆圆深深的酒窝和绵密的睫毛再一次验证了我的想法。   我又想起了他第一次到我家的时候,我关联的那个童话故事。   脸颊吐露芬芳,嘴边盛开玫瑰。   一点没错。   他伸手把玉坠拿下来递给我:“这个我不要,你拿去还给阿姨吧。”   “那你要什么?”我说。   “不要,”陈圭淡淡说道:“那个玉也不值钱。”   我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怀念还有点失落的样子。他是真喜欢那个坠子。   有点不好意思了,还有点后悔,毕竟我下手的时候还是很残暴的。   我搔了搔头:“我要不要给你道个歉啊?”   他下巴微抬:“你说呢?”   我想了想,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也许你们想不到,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他很快接过去,没关系。   那天那个玉猴吊坠我没拿回来,我怕我妈问起来不好交代。陈圭跑得没我快,我要甩下他简直易如反掌。   回老家过年。   其乐融融的气氛和心情,如果成绩单不下来会更好。   爸爸的工厂也放假了,姐姐是最早回到家的,村里是浓浓的年味儿。我们一家四口把我们那个又小又破的老房子清扫了一下,爸妈忙着去镇上买菜买年画,我鼓捣着家里的西湖牌老电视机,从我爸妈的房间里拉了一条信号线,把插头减掉一截,露出金属的导线,插进电视机后的凹槽孔中,拿了卷胶布缠住。   信号有了,雪花有点多。但我眼神不错,而且不挑,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关于接有线电视线路这一块,我几乎是无师自通。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说起我家的电视机,恩,据说当年我妈在山上采茶,插头忘记拔,结果下雷雨,导线烧起来,电视的后壳都冒烟了。   邻居家的大妈看见后,赶紧把我爸妈叫下来。那台电视机被送去修理,隔月送回来,换了个后脑盖,插头也换了一个,与插头连接的塑料封皮处露出一段金属导线,后来有一次我不小心摁到,还被电了一下。   小时候过年,总是很热闹的,小年夜那天鞭炮已经从早放到晚了,我们家不放鞭炮,我妈最吵那些,她觉得闹,并且不安全,因此我们姐妹俩几乎也不怎么放鞭炮。   吃完年夜饭的时候,我们姐妹俩跑到屋后的那条小路上,就是上次我躲在那里看陈圭一家离开的那条路,那是一道田埂,我们村里地势高,看得见很多地方。漫天的繁星下,巨大的烟花直冲而上,一朵接一朵绽放,花瓣垂落,隐去,又复明。   还有我的姐姐,她和我紧紧靠在一起,跟我说她在学校里遇到的事。后面是一片青青翠翠的竹园,我们两个一起哈哈的笑起来,笑声也那么默契。   当我渐渐长大后,远离父母亲亲人的身边,感到那么孤独。   那个寒假特别长,陈圭爷爷特意给我们放了个长假,我和我妈一直到过完元宵才回去。   再一次回到陈家的时候,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有看到陈圭,陈妈妈也不见了。只有陈爷爷和陈奶奶在家。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们一家人去探亲旅游了,可是直到上学,我都没有见到陈圭和她妈妈。陈圭爸爸生意比较忙,一向在宅子里神出鬼没的,我也见怪不怪了。   开学一个星期后,我实在非常纳闷儿,私下问我妈陈圭怎么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发了一章,今天看点击竟然是0…… 我真的…… 一言难尽,搞不懂神奇的晋江。 评论…… 收藏…… 选一个把……   ☆、手术(一)   我用一个寒假的时间拜读了《金瓶梅》。   算是开蒙了。   陈圭不在的一个学期里,我成了陈爷爷图书室里的常客。   有关他的书房。我早说过,里面的内容丰富得不可思议,上至文化典籍,下至妇女之友。每本书的按次编号。我去里面看书,也不挑,就拿自己感兴趣的看。   有一次,我走到最后一个书架,那个格架上的书全都是横放着的,没有编号,我抓了一本封面破旧的,书页打卷,看来很旧,显然被翻过很多次了。   《浪史奇观》。   劝大家不要自行百度书名。(请借鉴前文提到过的上帝已经亚当夏娃梗)   关于这本书,我稀里糊涂就看完了。总结一下,我大概知道它讲了什么。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完了,我认识了一个勉强可以算作朋友的人。   我曾经提到过,陈圭有一个知交遍校园的朋友叫范毅,他在陈圭家里见过我,还不客气地嘲笑过我的穿着。我对他印象极坏,早已将他拉入黑名单。   陈圭不在的时间里,他暂时退出了我的视线,既不来我们教室,也不再去陈圭家里。   但只是暂时的。   有一次做早操回来,我发现走廊上几个男生在笑我,里面有范毅。   我觉得莫名其妙,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笑我。   第二天还是这样,接着是第三天。   后来发现我们班级的男女生也有几个在笑。   我特意问了下那个笑我的女生。   她说,杨欣桃,你做操的时候吧,动作做的特别到位,跟打鸡血抽抽了一样,我们都没有你这样儿带劲儿的,看了就想笑。   我不信,又去问了问朱玉兔。   她说这么跟你说吧,我们两个做操的时候都是第三排,我就在你旁边,伸展运动你甩胳膊那个动作一出来,我就吓得往二班的队伍靠,怕被你打到。   这么一解释,我恍然大悟。   难怪每次踢腿运动里跳着往前踢腿的动作一出来,第一排那个女生就急急往前,比我们多跳好几步。原来她是怕被我踢到!   我每次走过范毅的教室,都会听见有男声怪叫一声:“第三节踢腿运动,开始!”   那男声就是范毅。   后来有一次星期一,领导在国旗下讲话。讲到了关于火灾安全逃生的要点和灭火器的使用办法。   校方搬了一口熊熊燃烧的大锅,领导亲自演示。   两个班离得近,我看到范毅在拉一个女生的辫子。非但如此,他站的位子也不是他的,站他后面的男生比他矮了一大截,估计什么也看不见了。   欺男霸女,持强凌弱的恶棍。   站他前面那个女生被他弄得很不好意,把马尾拉了回去,他就去戳人家的背,一下一下的,非得让人家搭理他。   领导在上面大声说第三列第二排那个拉女生辫子的男生请你你上来给我们演示一遍灭火器的使用方法。   下面哄堂大笑,范毅半天没动,我们和他们班级里和他玩得好的几个男生跑上来把他从队伍里拉出来。   推搡之间七手八脚形成一个小包围圈,我趁乱踢了他一脚。   学校里有几张露天的乒乓球台,我经常自带乒乓球和板去那里找人打球。有时和班里的男生打,有时和隔壁的男生打。   乒乓球我是从小就学会并且一直没有落下的。在陈圭家的时候也没少练习,有时和小雷哥打几局,球技不错。   范毅路过,看我打了两局,说我跟你打打看。   单打7局他5胜。   我不是那么服气,但他的扣杀百试百灵,我不服也还是输了。   有一局下旋发球,我连球都没接到。   输了之后我听其他男生说他爸爸是少年乒乓球队的教练,范毅还去参加过市里的乒乓球赛得了第二名。   更邪乎的说他因为练习挥拍,左右手粗细不同……,这我真是没看出来。   后来我们就偶尔在课外打球说几句话什么的。也慢慢习惯他那种三句话把人贬死的性格。有的时候他教我一些打乒乓的技巧。   有些我学几下会了,他说这么简单自学都会了还用教;有些我隔了好久还学不会,他说教了都不会,你说你能干啥,笨死你得了。   他也是走路回家的,有的时候我们还会在放学的路上遇见,偶尔说几句话,他还经常追着我问你那件前面写飞机后面写老虎的古董衣服呢?   很多人就是因为多说了几句话熟络起来的,当我发现自己对他的数落无感并且不再耿耿于怀的时候,大概就已经了解这个人了。   暑假快到的某一天,我妈说陈圭香港转回市医院好几天了,明天你跟我去看看他。   我问,以后他的腿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可以走路了?   不知道,我妈说,然后表情突然很严肃地,明天到了医院你不要乱问。   陈圭去了香港,陈奶奶做过医生,认识许多学医的专家。这次是熟人打听到香港某医院的手术疗法结合新型药物治疗,专程搭飞机赶过去动手术的。   陈圭房间的窗户就在我对面,只要我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一个学期没见,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第二天我跟妈妈起了个早,搭公车去市医院。进去前在医院对面的超市买了个水果篮。   只是陈圭不在病房,陈圭妈妈说护工陪他做康复去了。   我留意了一下陈圭妈妈的表情,是很开心并且轻松的那种笑容。   看来陈圭恢复得不错。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乘着我妈跟陈圭妈妈讲话的功夫,在医院里转来转去。   然后我就坐在一楼的大厅里面,因为外面太热了,一楼有冷气又有电视。   许久之后,我听到了一阵女孩子清脆的笑声,医院里很少有年轻的女孩子的笑声,所以我很自然回了一下头。   一个很高的女孩子虚扶着病号服陈圭进来了。   很高,几乎和陈圭一样高,而且很漂亮,浅绿色的吊带,下面是热裤,双腿细长笔直,气势惊人。   我第一反应是护工?   陈圭妈妈不是说护工陪着他做康复去了吗。   然后玻璃门又拉开,一个中年的男子紧跟着陈圭进来了,身上还穿着护工服。   他才是护工。   我犹豫着,心里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是该打招呼呢,还是不打招呼呢。因为太久没见陈圭,我不知道该把时间点截止在哪一段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是借书之前,那我们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伪同学。   如果是借书之后,那我们勉强算得上是短暂和好了。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一行三人,从我椅子背后走了,丝毫没注意到我。   陈圭任然拄着拐,可是他瘫痪的那条腿,本来比左腿要稍短一些,现在看起来明显两条腿长短相同。而且左腿走出一步单拐点地的时候,右腿可以轻点在地上,不至于无法承受任何压力。   那女生涛涛不绝地讲着什么,跟陈圭分外熟络的样子,没讲几句就笑起来,十分开朗。   她一讲完,陈圭就会接下去说几句话,两人看起来十分和谐的样子。   走到电梯口,3人就一起进了电梯。   我在大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我妈下来了,叫我快走,中午还要回去做午饭。   母女俩又匆匆往回赶。   我这一趟等于浪费了3块钱搭公车。   期末考试前一个周末傍晚,陈圭居然出院了。   那天我切了半个老家寄来的西瓜,搬了一条躺椅出来,一遍看书一遍吃西瓜,渐渐睡着了。   汽车关门的声音,人声,以及脚步声将我吵醒,我一眼看到人群中的陈圭。   他穿了一件很普通的汗衫,外面是一件白衬衫;然后是工装短裤和板鞋。露出的小腿还是那么长,匀称。   这时候他如果把拐杖扔掉,就是完美了。   一个月前我看到在他身边说笑的那个女孩子也在。   和上次一样,我仍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跟他打招呼,于是我当机立断立即闭上眼装睡。   我听到陈圭的单拐点在地上有规律的声音,越来越近,又慢慢拉远。   一群人进了陈圭家的客厅,人声渐去。   假寐了几分钟。   我刚坐起来,转眼看见陈圭又从里面点着拐杖出来了,很本能地,立马又躺下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陈圭的脚步一瘸一拐,好像是冲着门外去的。   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说:“杨欣桃。”   我不知道该不该睁眼。于是就不睁眼。   “别装了,我刚才看见你睁眼了。”   我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陈圭去了屋外一趟,我听到后背箱打开和关合的声音。再次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你的西瓜汁都倒在衣服上了。”   我醒了。并且立即从躺椅上翻下来,溅起一地西瓜汁。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量扑成这样我还在更简直毅力过人。 今天看了一部电影水形物语。 浪漫有,信念有,萌点爆…… 推荐 评论呢? 收藏呢?   ☆、手术(二)   隔天星期一,又到了领导在国旗下讲话的日子。   趁着两个班整理队形靠近的功夫,我悄悄问范毅,陈圭出院回来了,你今天要不要去看一下他。   他说还用得着你说吗,他早就打电话给我过了,转回市医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对了,今天下午放学你不用做值日吧。   我说不用。   那你等等我,我洗完黑板跟你一起去看看他。   不行,我们今天下午第三节课课外运动,可以提前放学。   杨欣桃,不带你这样儿的啊,一点义气都没有,你等我一下不行吗?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连点善良宽厚的品德都没有。   行,那你快点。我受不了他叨叨。   范毅是很活泼的那种男孩儿。很外向,讲话溜溜的,跟谁都聊得开,跟他在一起不用想任何话题。他大概就是个话匣子,而且是全自动的,没有开关。   但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他在女生面前说不出话。   我们俩到陈圭家的时候,陈圭正在房间里,范毅跟他是老铁了,进他的房间根本就是熟门熟路。但我很少进陈圭他们家,也没什么事要去他们家找他的,除非有的时候帮来打扫的阿姨找下工具什么的。   而且我跟陈圭关系也没有那么熟。所以范毅进去了我没有。   在屋里做作业,其实透过我的窗户 ,我可以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三个人在打牌。   陈圭,范毅,以及一个月前在医院碰到的扶着陈圭的女生,看来他们是老相识了。   对面不时传过来他们几个十分放松开怀的笑。   范毅更是滔滔不绝,声音大到可以穿透我的灵魂,直击耳膜。   我觉得作业做不下去,注意力老是没法集中,干脆先不写作业了,打开电视看连续剧。   看电视我是全神贯注的。   过了十几分钟吧,我正投入,有人敲我房间的玻璃窗上“砰砰”地拍了几下。   “你干啥?”我打开窗户。范毅一手并排抓着两块球板,上下抛着个乒乓球,神情莫名兴奋冲我道:“来,咱们俩打一局玩玩儿。”   我愣了下,以为他不好意思把我丢在房间里,毕竟我们也算有点交情:“你怎么不叫陈圭他们打?”   他瞪大眼睛,颇为认真地:“陈圭他根本不会呀。罗文艺嘛……她打得没你好,没几下就输了根本没意思,我都不想和她打!”   我竟然信他了。   三二十一局,我大概只赢了一局吧。   范毅平时跟我打球吧,挺稳挺默契的的,为了配合我的水平,发球接球都不怎么炫技。我知道他技术好,每次跟他打都是全力以赴;而他知道我菜,每局都给我放水算是给我点鼓励。   现在好了,他那个样子根本不像是要跟我“玩玩儿”,他这是拿出了毕生所学的绝技来置我于死地啊!   陈圭和那个叫罗文艺的女生在旁边观战计分,两人都是比较冷静的。   范毅则像圣斗士一样越战越勇,招数连连左右开弓弄得我防不胜防。   他不是来和我打球的,我怀着一肚子怨气捡了20次球,脑袋都发晕。   尽管我一直跑来跑去捡球,但我还是看出来了,范毅的意图。   这并不难,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每次一个漂亮的手势击杀我之后,他的眼睛都会下意识地瞄向球桌左边,很快又贼溜溜地转回来,摆出一副心无旁骛自认为十分专注的表情。   我真的很想提醒他,他这个样子,分外地贼眉鼠眼,而且猥琐。   但他利用了我,害我捡了20次球。所以我决定不告诉他,就让他继续出丑好了。   连输20局的时候,站在左边叫罗文艺的那个长腿女生说话了:“你打球就好好打,别跟跳脚鸡一样在这里跳来跳去好不好,谁不知道你那两下子,整的跟自己多厉害似地。”   她这么嫌弃万人迷范毅,而范毅竟然被骂的服服帖帖,跟个小媳妇儿似地。   我算是开眼了。   他是话匣子,全自动的,但我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开关,可以远程语音控制的。   最后一局,第21局我赢了。   原因大约在于罗文艺,极大地打击了范毅膨胀的激情,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打最后一局,我轻松将他拿下。   接下来罗文艺自己也跟范毅来了几局。我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罗文艺的球技。怎么说呢?如果我用最简单的词语来概括,那就是“烂”。   我又一次刷新了对范毅这个人的认知。   他是真上心了,甭管罗文艺开了一个多烂的球儿,他都给人家稳稳接住,又端端正正给人家送回去,生怕人家接不着。   罗文艺不领他的情,不满意说你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现在不温不火的。   我在心里暗暗说可不是吗,他这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结果范毅讪笑着说我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狗腿子。   不过也难怪他这么一副婢膝奴颜的样儿。罗文艺的确是个非常有范儿的女孩儿。标新立异,和所有的普通女孩儿都不一样。   她和我同龄,马上升五年级。   五年级的时候,我还在穿海魂衫,运动裤,胶鞋。大多数女孩儿都跟我一样。   罗文艺不。   她打扮地十分成熟。而她的个性里,恰恰有种冷艳。   这一点上看,其实她和陈圭是很相似的,他们两个,都不属于大多数人会自然而然走进去的那个圈子。   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人,我们往往会高看一眼。   罗文艺家原来离陈圭家很近,不过因为家里生意发展,已经迁出本市好几年了。   两家可以算是世交,父母祖辈都有交情,但是罗文艺家显然要比陈圭家土豪地多。   据说陈圭的爸爸现在打手的生意,也有一部分是罗文艺家签给他的。   本来我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医院里她对陈圭莞尔一笑的画面。觉得她是个十分活泼容易亲近的女孩儿。   但是错了,她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亲切,比如说范毅。   还有我。   那天吃完晚饭,我在院子里晃荡,消消食儿。罗文艺赶着回去,她请了好几个天的假来看陈圭,现在不得不连夜赶回去。   她提了一个很时髦的单肩链条小包匆匆从我身边经过,因为比较急,小包包掉在地上。   她回头来捡,我已经捡起来,把包递给她。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最后停在我脸上。   然后她接过小包,一句话没说,径自走了出去,外面的司机打开车门,她跨上车扬长而去。   简直女神级了!   一个学期没学习过的陈圭去参加了期末考试。成绩终于有所下滑。   但还是比我好。   这件事成了我妈批评我不努力读书的借口。   她说杨欣桃你看看自己的成绩,人家陈圭一个学期没着眼考得都比你好,你在学什么?你的脑袋带去上课了吗?啊?你这样下去行吗?我跟你说你要再不发愤图强,到时候人家吃肉你连汤都喝不上知道不!!   我十分郁闷。   于是我掐着时间看陈圭一天到晚都干些什么。   结果我发现他什么都干就是不学习。   早上他锻炼做康复,然后练字儿,毛笔字;下午学画儿,经常背着画筒出去上课;有时候去拉二胡,每逢周五去琴房弹琴。   运动练字画画乐器他什么都沾,我真不明白他想干嘛。   十八般武艺这么广泛,他就不能学点有用的?(这个纯属玩笑)   不得不承认,他是非常有毅力的,每天都坚持复健。否则他的腿也不会复原地这么快,有时候他不拄着单拐也可以走路,但是姿势有些奇怪,所以大部分时候他走路都会带着拐杖。   轮椅他倒渐渐摈弃了。   对陈圭来说暑假是有意义而充实的话,那么对我来说,暑假就是重回童年。   不管陈圭学了多少东西,他都没我这么欢实接地气。   有时候我出去找朱玉兔玩,一直玩到晚上才回来。有的时候去陈爷爷那里借几本小说来看。市里温度上升到最高的时候,我搭村里人来市区的返程车回了趟老家避暑。   快开学的时候我才回去,那天我一进门,院子里除了陈圭一个人都没有。   他在走路,用他的两条腿,没有拐杖,没有倚靠。   陈圭的手术过得那条腿正点在地上接力,整个人用一种很夸张很怪异的频率在一瞬间把自己往前送了送。   然后他重心转换成健康的那条腿,显然,这比刚才容易得多,姿势也从容不少。   如果我进门的时候知道他在训练,我一定把脚步放轻一点,悄悄走回屋里,绝不打扰他。   事实是,我从老家抱了一个西瓜回来,一脚把外面的门给踹开的!   他一瞬间吓到般地回头看我,眼里满是惊讶。我甚至读到了一点点不好意思,因为他很快停住不走了。   我们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的。   我问:“你吃西瓜不?”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熬夜好几天了。 写了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人每天在追的。 写出来的时候觉得可以,放上来顿时感觉可以再改一百遍……。 写吧。还是坚持下 。   ☆、手术(三)   我呆呆问他:“你吃西瓜不?”   他摇头:“你自己吃吧。”   “你腿快好了吗?”往里面走了两步的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寒暄一下。   “没。还得做一次手术。”   “啊??”我惊讶之余都有些有些替他疼:“遭罪。”   正要进屋,一直背对着我的陈圭突然又说:“你脸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摸摸脸一头雾水:“怎么了?”   “……好黑……,”陈圭如实说,并且慢慢走了过来,仔细看了我的脸一会儿,有些惊讶道:“你这是被晒的?你不是回去避暑的吗?”   “没有很黑吧,”听他一说,我有些担忧道:“我也没干啥呀,就是出去挣了点钱……”   “挣钱?!怎么挣”陈圭看起来像是惊呆了,看他的样子,像是在想,谁肯招收童工呢?   “嘿嘿。你肯定不懂的。”我笑而不语,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回答。   我妈的确是让我回去避暑的,但是我闲不住。我们村是县里指定的一级烟草供应地,基本上靠山吃饭的村民人人都会有几亩烟草地。   烟叶要起早去采摘,摘了之后要分类,将分好类的烟叶用针线串成一串,2米长度的线,烟叶之间的距离要均匀;穿好之后拿到烈日下的大棚里面晾晒直至焦黄变脆可以揉成烟丝为止。   整个过程越短越好。   村里的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旁边的几个邻居大爷大妈都上了年纪,眼睛不太好使,手脚也不是那么利索。两筐竹篓的烟就够他们串一整天的,早上采来的烟叶,中午如果串不起来,成品烟的采购质量等级要下降好几个档次。   而且农村人总要乘着晴天去地里干点儿农活。   我在家里躺了几天,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开始帮他们干活儿,串烟叶晒烟什么的。   回来之前,几个大爷刚刚卖出去一批一级烟。硬塞了几百块钱给我。   谁知道呢,昨天还是个穷光蛋,今天我就成了百元户。   半个小时后,我和陈圭坐在台阶上吭哧吭哧啃西瓜。   我还是第一次和他心平气和地坐一起聊天。   “好吃不?”我问。   “挺好吃的。”他老实说。   “是吧哈,”我自豪:“本地的西瓜,我千辛万苦运过来的,可甜呐!”   陈圭看了一下我两眼发光熠熠生辉的状态,两眼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扑哧笑了,我问他笑啥,他就不回答。   郁闷,看他不爽。   “对了,你不是一学期没来上课嘛?我讲件事情给你听,让你开心开心。”   “什么事?”陈圭饶有兴趣地说。   “你的课桌被挪到杂物间换灯泡了。”我说。   陈圭:“……”。   “空出来的地方多我们放了一个垃圾桶,这样垃圾就不会再丢出去了。”再接再厉。   “……。”   “我骗你呢你也信!嘿嘿,好消息是上学期你画的那画儿得奖了,现在放在学校展览,过段时间还要拿去省里比赛呢呢。”吐露实情。   “这就算个好消息?”陈圭似乎异常淡定,又吃了两口才歪头说。   “可不是嘛,本来班里的同学都把你忘得差不多了。”绝地反击。   哈哈哈,我在台阶上放声大笑。   陈圭没笑,他乘着我笑的功夫很快把手上的西瓜啃得干干净净,将西瓜皮放在台阶上。拿起了大圆盘里最后一块西瓜。   我总共拿出来3块西瓜,他吃了两块……。   他看我不笑了,才指着我吃西瓜漏到地上的一滩水叹了口气说:“杨欣桃,回去看看你的脸,你就知道我为什么笑不出来了。”   我摸摸脸:“怎么?吃到脸上了吗?”   “不是吃,是‘糊’”他强调,并且用他吃好的那块西瓜皮尖尖的边缘蹭了一下我左边的脸颊,掉下来一棵黑色的西瓜子儿。   “那边还有一颗白色的,你自己抠。”说完,他把那块西瓜皮也放在台阶上,和刚才那块一起,并排。   我左右开弓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好了没?”   陈圭看了一眼:“把你鼻子下面那块红色的擦掉。”   ……。   自从和陈圭打架之后,我一直觉得,这个人不言不语,脾气古怪不好亲近,但应该是比较好欺负的。   我错就错在把陈圭当成了一言不发懦弱无能逆来顺受的老实人。   他真的不是。   六年级的陈圭正式回归校园,就证明了这一点。   六年级的时候,我开始展露学习天分(吹),一路披荆斩棘杀入班级前五。当时班级里开始有同学问我我妈是不是在陈圭家里工作,我是不是住在他家里什么的。   我倒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是事实。只是别人那种打听小道消息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再来说说我们数学老师,外形头大且秃;比例腿短且胖;两斤啤酒肚护体;三层肥膘加身。   数学老师的习惯是,每次数学课堂测验都当堂批改,考的好的他就当场表扬,考的烂的就当场丢试卷怒吼。   有的时候做试卷,他会站在你身边看你做题,如果你做不出,他比你还急,一边讲一边冷不丁给你一耳刮子。并且用他独特的语言风格让你切实体验什么叫做无地自容。   就这样,听说他还是数学组组长,班级考试平均分遥遥领先其他几个班。   都是给吓出来的。   我和朱玉兔都在他掌下受过教,朱玉兔是因为一个平行四边形,我是因为一个扇形。   我俩被他弄得一上数学课就心惊胆战的,经常在背后吐槽他。   当然,这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在上课的时候不停讲闲话聊八卦。   有一次竟然跟全班讲起青春期男生女生的身体性状变化,讲到女生的XX会变大XX长毛什么的,还让男生把耳朵捂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身冷汗。   竟然还有很多同学喜欢他。一个阴晴不定,形容猥琐的男老师,打着为为祖国培养精英的旗号,用自己的变态当肥料荼毒了众多幼苗。   有次数学考试,我们在下面埋头苦写。陈圭率先做完了,按照数学老师的惯例,先做好的同学先批改,陈圭不怎么能动,有特权,他是亲自下去批改的。   批改完后数学老师返回讲台上,一些做题快的学生陆续上去批改,改完的人可以坐位子上自由活动。   数学老师是个鸡婆性格,开始和成绩好做得快的同学开启话唠模式。   我做题很慢,每次都是全班最晚的那一批。每次听到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就烦的要死,又没法说。   “老师,我要去下厕所。”陈圭的声音。   数学老师批准。于是他就出去了。   当时我就坐在第一排,挨着讲台的第一排,不知怎么的,就引起他的注意了,我一心解题的时候,他在头顶用一种笑眯眯的语气说:“听说杨欣桃和陈圭住在一起?”。   他也许是冲着我说的,可是我做题很慢,根本不可能去说什么。但是下面很快就有人回了:“老师,不是住在一起,杨欣桃的妈妈在陈圭家里打工!”   数学老师了然,用同情和惊诧地目光询问我:“真的假的?”   下面还有个男生说:“他们俩关系可好了,上次杨欣桃还扶着陈圭去上厕所……”   他说的是刚开学那天,陈圭练习走路摔到了,手心蹭去一大块皮,没法拄拐杖,我只好扶着他一路跳着去卫生间。   我真想撕烂那男生的嘴。   全班又开始笑并且议论纷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抓到点感兴趣的东西,就会不顾一切娱乐自己。   我紧紧握着笔,就当默认。最后一道题,怎么也写不下去,怎么看,也不懂它的意思。满脑子,都是数学老师和其余同学苍蝇一样的嗡嗡的声音。   刚好后门“吱呀”开了,数学老师略感兴趣地发问:“陈圭,听说杨欣桃妈妈在你家打工?”   全班的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即停下来。都在等待陈圭的回答。   陈圭好像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去上了趟厕所,话题就这样扯到他那里去了,于是有好几秒没有说话。   全班一阵静默,我感觉连翻试卷的声音都没有了。   心里有一种羞耻感,疯狂的蔓延,让我想就此消失。这种羞耻在我的学生生涯里如影随形,我变成什么样,疯狂学习,努力开朗,都是为了躲避它,或者迎接它。   这种羞耻,叫做低人一等。   陈圭就评价过学生时代的我,他说我敏感,懦弱,还很倔强。他后来说,你明明很励志的小桃子,为什么那么怕反抗呢?   良久陈圭终于开口了,话语冷静自持。他从来没有参与过班级里人的这场欢笑,也不想去迁就。 作者有话要说:  陈圭:我来救你了桃桃” 杨欣桃:“呜呜呜” 陈圭:“别哭了。” 杨欣桃:“呜呜呜” 最后陈圭:“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很鬼畜……   ☆、手术(四)   在一阵静默中,陈圭看着老师开口:“怎么了,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有人吸冷气的声音,班级里鸦雀无声。大家都知道陈圭不怎么说话,但是他成绩一向很好,沉默寡言的个性在大家眼里显得的尤为乖巧。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抬杠还能跟老师抬。   数学老师被噎了好一会儿。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在班级里至高无上的权利竟然被挑衅了,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种可怕的声音:“你说什么?”   全班都齐刷刷看向陈圭,四十几双眼睛。   “我说你问的话和上数学课有关系吗?”陈圭似乎并不胆怯,稳稳当当地说。   好样的,这回连老师都不叫了。   “哼,”数学老师哼了一声,暴跳如雷:“轮得着你教训我?!不想上你可以不上!滚出去!”   陈圭一瘸一拐回到座位坐下:“为什么我出去,看不惯我你出去好了。”   全班又同时安静了。   震撼!我终于有点明白疯丢子在《战起1938》那句“我们将以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的意思了。   陈圭又教会了我一件事。   当众被学生怼,数学老师面子挂不住,当着全班的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收拾起教科书出去了。   他一出去,鸦雀无声的教师立即炸开锅一样吵闹起来。   下午还有另外两节课,陈圭没有上,他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了。到放学也还回来。   本来我放了学跟陈圭各走各的,可是今天我就磨磨蹭蹭不想回去,在教室里做作业。   我这人就爱揽事儿上身,甭管陈圭跟数学老师互怼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原则,但是我的确被维护了,这种维护对当时的我来说,是十二万分的温暖啊!   班主任可真够看中陈圭的,对他的教育重视到下班也不管了。   平时陈圭都是自己出教室在外面等小雷哥开车来接的。这回小雷哥大概等了好久也没见他出来,怕他出事儿,跑到教室里来接了。   见了我第一句话:“陈圭呢?”   我:“老师叫他出去谈话了。”   小雷哥噗嗤一声笑出来:“谈话,谈什么话??”   我心虚:“他和数学老师吵架了。”   小雷哥乐了,瞪圆眼睛:“我从他上一年级就开始接送,还从没听说陈圭被哪个老师留下来思想教育的!”小雷哥听说陈圭被老师抓去挨训,不仅不着急,心情好像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陈圭从办公室出来了,我一听见轮椅在外面滚动的声音,立即转过头,假装专心致志做作业。   这种动作完全多余,因为陈圭甚至没走进教室,他只跟小雷哥说了声:“走吧”。   小雷哥也已经完全忽略我,他竟然追着陈圭出去了。   出去了……。   幸好小雷哥神志尚在,走了几步又回头唤我:“小桃,你愣着做啥。走啊。”   我松了一口气。   小雷哥拿着陈圭的书包对我说:“我去把车开过来,你跟陈圭去大门口,这里不太好倒车。”   陈圭走得慢,而我为了配合他的动作走得更慢,为了不让他发现我走的有多慢,我故意落在他后面。   两人一言不发。   我觉着自己必须说点儿什么才好,要不然老有种莫名的愧疚感。   “那个,班主任跟你讲什么了吗?”   陈圭没说话,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只是催我走快点。   “怎么说的你倒是说呀?”我锲而不舍地提问。   “她说让你写好检讨书,下礼拜和我站到国旗下自我批评。”   “我??!和你?!”我震惊了。   陈圭点头:“事情是你引起的,你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我呆呆站在原地,无法消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陈圭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转过身来看我,终于笑起来:“笨蛋。”   星期一的时候,陈圭拄着拐杖在国旗下宣念了检讨书。   他也自此和数学老师怼上了。他依旧每次拿高分,可是数学老师再不对他关爱有加。有一次分析试卷,他让某道题目做错的人全都站起来。   陆陆续续站起来六七个人。   数学老师数了数,:“还有一个人没站起来,应该有8个。”   他一个个检查过去(我怀疑他就是故意。)。   检查到陈圭的时候,数学老师眼睛一横。   “是你不早点说,站不起来。嘴巴还不会说一声?”他十分轻蔑地说。   从我来讲,我整个小学,最怕的,就是遭受横加而来污蔑和欺辱,以前是同学,在这里,是老师。   陈圭没有说话,全班都当做数学老师再一次做了一次威风。   可是过一会儿他抬头了,盯着数学老师的眼睛:“我就是不想说,怎样。”   不说怎样。   陈圭也会反击,有次数学老师板书出了一个纰漏,算错了一道题,陈圭看到后毫不犹豫指出。两人可算针尖对麦芒。   我说过吧,我是真的羡慕陈圭。他就是我在心底想成为的那种人。   陈圭有很多优点,但我最欣赏他这种临“威”不惧的沉着和勇气。那种稳健,在他身上浑然一体的自信和坚持,好像在昂着下巴说:“我就是这样想的,我说了,但你能拿我怎样?”   毫不夸张地来说,就是我想做的自己。   六年级结束后,陈圭再次去做了手术,他说过,这是最后一次。   手术有风险,而且这次的风险似乎挺大的。那边的医生也曾经说过,做一次,好不完全,但是把握较大;再做一次,也许能恢复到跟常人差不多的程度,但是失败的几率也不低。   陈家人都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去,因为陈圭坚持。   陈妈妈那几天老是忧心忡忡的,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陈圭执拗的选择。   有一天我吸着冰袋从外面回来,看见陈圭坐在院子里发呆。   我觉得他的样子看起来分外落寞,有些同情,走过去想鼓励一下他。   “你过几天就要走了是吗?”我在他旁边坐下。   陈圭点点头。   “那我下次再见到你,你岂不是就能走路了!”我故作轻松道。   陈圭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我:“你说的那是最好的结果。”   “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最坏的结果是,原本好的神经也会坏死,肌肉萎缩,脚会变细畸形,永远也不能走路了。”陈圭淡淡说。   我被这个结果吓到了。这个结果有些沉重,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欣桃,如果是你,你会去做吗?”陈圭突然面对着我问。   我想了想,说:“如果是我,我会去的。”   “为什么?”他问。   我说:“这么说吧,‘一个人如果不到最顶峰,他就没有片刻的安宁’。”   他笑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盗用名人名言了。”   “很早就会了,我还有很多,可以用来写作文。”我看到他笑,心里总算有些轻松了。   “喔?你从哪里看来的?”   “看小说记的,要么就是偶尔看见名人传抄下来的。”   “你不是喜欢看武侠小说吗?”   “是啊,”我兴致勃勃地:“古龙的小说,《边城浪子》你看过吗?”   他摇摇头,表示没看过。只是也没有兴趣再问下去。   你害怕吗,我问。   挺害怕的。他慢慢地说,我已经做了选择,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不安,怕失败,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挺惊讶的,陈圭面对我竟然这么坦诚!   哎你知道吗,我正色道,人这一生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选择。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却失去了你想要的东西。一个真正有勇气的人,有时在别人眼中看来,反而像是个懦夫。   他愣了一会儿,你这又是哪里盗用来的话。   《边城浪子》。我再三提醒他。   陈圭入学通知书是我去替他领的。   他以前的那幅画送到省里展,得了一等奖,画被送回来后陈列在学校的学子走廊上,我去领入学通知书的时候,好多家长和学生站在那边看。   玻璃窗里满目的色彩,一张张画排列过去,陈圭画的在第一张最显眼的位置展出,我隔着玻璃瞪大了眼睛看。   我突然也很想画画。   我和他每天都住在同个宅子里,回家的路都是同一条,都做同一个老师布置的相同的作业。他行,为什么我不能试试呢?   并且我真的买了一堆颜料和指导书从零开始自学。   小学里的最后一个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陈圭一家终于从香港回来了。   车子开到门口后,陈圭妈妈先下车,然后司机小雷哥从后备箱里拖出折叠轮椅打开,推到红藕车厢位置。   然后他打开后车门,把陈圭抱了出来放在轮椅上。   我和妈妈听见汽车关门的声音也跑出来,陈妈妈一见到我妈,红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默默发上来……   ☆、补课   陈圭是被小雷哥抱下车的。陈妈妈一见我妈就哭了。   陈圭的手术成了。   这对陈圭全家人来说真是个好消息。而我,我有点茫然,好像自己从来没看见过两条腿正常走路的陈圭,偶尔在脑海里想象一下他双腿着地稳稳当当走路的样子,总是走着走着就控制不住想像他像青蛙一下突然岔开腿四肢着地蹦跶条却起来。嘴里还叫一声“呱”。   我大概是真的中毒了才会脑补出这种画面。   初一的上半个学期,除了开学报到和期末考试,陈圭从没出现在学校。他当然没法出现,漫长的恢复和训练期足以让他精疲力尽,每天长时间的锻炼,双腿拉升,弯曲,每天晚上都用一个订做的铁圈固定手术的那条腿。   我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等着他挂科亮红灯。陈圭挂科的画面,我真有点不敢想像。   有天放学陈妈妈突然叫住我,把我拉到他们家客厅里,还给我两个小蛋糕,冲了一杯果汁。   我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小蛋糕太好了看了,上面是凝固的巧克力,还浇了白色的奶油。我用不锈钢的叉子把上面脆皮的焦糖划裂,分成4块,差、叉了一块夹心送进嘴里。   “小桃啊,”陈妈妈优雅地笑了笑,“进了初中,感觉课程简单吗?”   “还好,很多都是六年级学过的东西。”   陈妈妈笑了:“这样啊。”   我对陈妈妈的美丽和知性,没有任何抵抗力。于是知无不言:“可是老师也补充了很多新的知识点,尤其是数学,老师说基础知识很重要,你以为掌握好了,翻一翻,又有新东西。”   陈妈妈微微张嘴,点头附和道:“对喔,基础打好了,以后学东西才快……”   我莫名又种被称赞的认同感,对方还是陈妈妈,拼命点头。   陈妈妈话锋一转:“小桃,你也知道,陈圭他现在很不方便上学,但他也不想耽误一年,和你们这些同龄的孩子错开学级,你能不能帮帮他。”   我的蛋糕已经吃到第四块,现在才觉得不应该。   我把叉子放到盘子上,心里隐约有预感:“陈阿姨,您说,该怎么帮。”   陈阿姨把她那边的蛋糕也推过来,她的盘子里的是一个抹茶口味的,上面有绿色的慕斯。   “小桃,既然都是以前学过的课,你们老师每天给你们讲的新的知识点也不会很多,你回来给他讲一讲你看行吗?”   行,可是我不愿意啊,教书这种事是我能做的吗   !   我咬了咬嘴唇说:“行是行,不过我功课不好,很多东西我也不懂。”   陈妈妈立即说:“那正好,你们两个讨论讨论。”   一锤定音。   我那天却迟了好几个钟头睡。一会儿对自己说,明天上课认真听讲。   最后我设想了一下明天和他见面的场景,以及该说的话,莫名睡着了。   神经啊你,入睡前这么骂自己。   明明很迟才睡,第二天上课精神异常亢奋,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一响,整个人就五迷三道,哆哆嗦嗦紧张地不行。   先前上的小学部和现在的初中部根本就是一体的,所以跟以前一样,我还是走路回家。但是今天我决定绕远路走。   哎,我真是个没用的人。   只是我在校门口还没走出一步,小雷哥就降下车窗:“干啥干啥,今天老板娘说让我来接你,赶紧上车呢吧!”   哎。   也好,也让我这长期捣动的11路公交罢罢工。   我组织了一下今天要讲的知识点,恩,做到万事俱备。   不紧张。真的不紧张。也就恐惧而已。   杨欣桃你即将为一个学期不来上课期末成绩都比你好的一位暂时伤残的同学讲课,且不说你们之间有没有可供交流的信息量,凭陈圭的能耐,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已经是注定的了。   鲁迅先生说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我一下车,走进陈家的宅院里,经过陈圭做复健圈起来的一小块的场地,陈妈妈一听到动静就回过头,看到是我,冲我笑了笑。   “小桃你先回屋做作业吧,。等会儿这边事儿完了,我再来叫你。”陈阿姨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冲我摆摆手。   “奥。”我应了一声,提着书包回屋了。   进陈圭房间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一侧,坐得有点偏,旁边留了很大一块空位,前面有一把椅子,看来是给我坐的。   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拎着书包过去了。   还是第一次进他房间。当然除了以前偷摸进来又跳出去的那次。   房间很大。窗帘是格纹的米黄和浅褐色,书桌很大,左边摆了一台Lenovo笔记本电脑,电脑右边是一个别致的树形的储物架,满满当当放了三摞书。书桌另一边零散地放了两本书,书桌与墙体垂直的地方是横放的很大的素描本。   他已经换了白色的T恤和休闲裤,显然刚洗好澡,近半年他的头发长长了,但是没有剪回板寸,有点长了,很茂密,也很柔软,一缕一缕半干的状态柔顺地搭在额头上,样子很沉静。   陈圭左手边上,有一盘蛋糕,里面有六个马卡龙,3种口味和颜色,每种两个。   听到我故意弄出的声响,他抬头看我,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入座。   我把几本教科书掏出来放在桌上。拿了一本翻开。   “这什么?”   “数学。”我简而言之。想不到我杨欣桃也有一天可以教别人数学。   “你书的封皮呢?”   “掉了。”   说来也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小到大,我的新课本总是翻不了几天,就破破烂烂的,封皮不是和书页脱离就是脏不拉矶的,书页打卷儿,而且是学一页翻一页卷一页,上新课我基本不用看页码,看书页卷到哪儿随手照着印子一翻十拿九准。   “第几页?”陈圭翻来翻去,问道。   我看了下,那页的页码刚好被扯掉了,而且连着前后几页都是。   陈圭看了眼我的数学课本,又扫了几眼别的书,竟然没说什么。他翻到大目录,顺着小标题找下来,很快翻到我那一面。   我照着老师上课的思路讲下来,陈圭看着教科书,没有动笔,只是听的很仔细。我发现,作为数理化的尖子生,上课的时候无他,反应一定要快,像我这种一个知识点在心里转了半圈脑回路还没接通的人上课相当于坐禅。   陈圭则显然属于前者,他很聪明,且思路清晰,我讲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他很厉害,我讲前半部分的时候,他有时问我问题,问的问题都是跟后面要讲的内容相关的。反应机敏,打个比方来说,我带着他慢跑,我在前他在后,我总感觉他随时都会超过自己。   不问我为什么从这章开始讲,仿佛对他来说,翻开什么就是什么,他拿的住,很从容。有时我跳了几个知识点,他很快提出疑问,又补上去。   就像我说的,翻开什么就是什么,他真拿的住。   太轻松了,跟他讲话真的太轻松,我花二十几分钟当了一回半吊子老师,幸好这学生脑力过人,领悟力不在我之下。   我把数学课本往旁边一拍:“完工!”   然后我又拿语文翻了翻,试探着说:“语文,应该没什么好讲的,要不你抄一抄我的笔记得了。”   我也不是偷懒,语文是真没什么好教的,我一般语文课的时候都在想上节课的数学题。数学课物理课的时候又在做科学作业。   陈圭也没反驳,把我还算新的语文课本接了过去。摆在一边。   见他还摊着数学的课本儿,我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他抬头说,顿了一小会刚要说话,我连忙拦住他:“有也别说出来,我帮不了你。”   他咧了下嘴,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无语了。   直觉告诉我陈圭要是有问题,那么这个问题非同一般,万一把我也带跑偏了就完了。但为人师表,我觉得这样的结尾有点不敬业,于是又咳了一声:“老师领进门,修行靠自身。”   陈圭没什么语气地说:“如果你自己不是门外汉的话,这句话基本成立。”   我不管他的不满:“接下去的时间自由发挥。”又掏出引以为傲的错题本来给他看,“你看看,这是我以前的错题。”   陈圭接过去,下意识就感叹了下说,这么多。   我点点头,颇为严肃道:“人在同一件事上犯两次错误是愚蠢的,我这样做,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同样的坑,不能掉进去两次。”   这话我拿来教育陈圭的时候颇为带感,感觉自己的精神和品格都升华了。   后来陈圭经常拿这句来臊我,高中他老是指着卷子对我说杨欣桃,这题做过那题也做过了同一个坑你都掉了多少次了你要把我气死啊。   要说我这个人,虽然转学之后成绩一直在中游徘徊,但这绝不影响我力争上游的抱负。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在150名开外,上次月考突然冲进前50,然后这个月又掉出100。班主任开玩笑说,你的成绩按坐标绘制连接,就是振动波标准频率嘛,波峰与波谷虽然不稳定,好在波动范围是稳定的是!   的确是稳定的,区间在第一名到最后一名之间。   成绩虽然一言难尽,我仍然十分热爱生活。   这就是好的。   陈圭看书的空当,我观察了一下他的房间,整齐干净什么的我就不说了,他房间从门走进来的的格架上有许多精致有趣的工艺摆件。最上面是一副很小很小的苏绣,上面绣了一丛竹叶,下面左边的格子是一个很大的海螺,上面有很多凹凸不平的波纹。右边是个泥塑横躺的大肚子可爱小和尚,戴着墨镜,披着橘黄的袈裟。小和尚的右边摆了一个透明盒盖的小黑盒子。   最后我把注意力转移回来,又把视线落在了那碟马卡龙上。   3种颜色,粉色,淡青色,还有紫色,外表看起来有点像蛋黄派,很圆润小巧,外皮光滑,中间那一层夹心馅料凝固地很浓稠,裹在表皮边缘,比蛋黄派可诱人多了。   我尽量轻轻地咽了一口口水。轻轻地。   咽了一口,另一口很快又分泌出来了,又是咕咚一声。   原本低头握笔写字的陈圭突然,左手动了动,没抬头,把那盘马卡龙往我这边推了推。   “你吃吧。”他终于说,后面恶趣味地加了两个字:“老师!”   “好孩子。老师不饿。”我委婉道。   陈圭破功了,看着我,有点小可爱地笑起来。眉毛高高地舒展,脸颊放松上提,眼睛就像柳叶子一样卷起来,里面亮晶晶的,小白牙也是,一露就衬得嘴唇更红。   有的时候好看的东西很好吃,有的时候很难吃,但我觉得,单对于吃这一项,食物颜值很重要。   即使我不爱吃甜食,也想尝尝。   味道倒不能说差,只是太甜了,真是太甜了,咬了一小口,就甜到发抖的程度。   我花了好几分钟才就着浓茶把这块饼给吞下去,斜眼看看盘子里另外娇艳无比的5个,心里直叹,美人陷阱啊美人陷阱;老子吃不消你们几个了,择日恩宠 。   令我没想到的是陈圭竟然很爱甜食,我吃了一个,他吃了三个。   外面天色也黑下来,陈圭的窗户正对着我家的门,我妈这个时候肯定在给陈圭家做饭,一般我们母女俩开饭比陈家晚一点,他们的菜齐了才开始做自家的,除非陈家请客,要大摆筵席的那种,我妈会提前做一点简单的饭菜,母女两个先吃,吃完之后我洗碗,她则去做筵席。   我想着这时候不走,陈家肯定叫我留下吃晚饭,可是我根本不想,那也太尴尬了,我自从住进这里,,几乎没怎么和这家人交流,也就问个好什么的,突然间一起上灶吃饭,实在太勉强我的脸皮了。   于是我思衬良久,小心翼翼说:“你没事了把,没事我走了。”   陈圭放下笔,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额头和脖子之间轻轻刷了一遍,把手里的试卷递给我:“嗯。”   转身的时候书包带勾住了什么,书桌旁的一个大黑匣子轰隆一下倒下来。   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看那锃亮的高光面就心惊胆战,里面的东西绝对非富即贵。战战兢兢给扶起来倚到墙边,偷偷看了陈圭一眼,他好像没什么反应,甚至没往这边看。   安放稳妥之后,我无意间瞄了一眼电脑右边摆的两本书。拎着书包走了出去。   呵呵。   《边城浪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4000多字了   ☆、报复   自从给陈圭补课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一点变化。   呃,也不止一点。   比如说,我每天上课注意力都比以前集中了,生怕没听懂到时陈圭那里又问出什么古里古怪的问题。有时候他问我问题,我答不上来,第二天还得去问老师。长此以往,成绩竟然提高了不少。   还有就是,时间久了,我发现陈圭已经凭借超人般的领悟力把落下的课业补了上来,现在我只要给他讲讲老师上课提到的要点,给他抄一抄笔记,他基本可以自学,更可怕的是,我现在做作业遇到不会的还要去问他。   关于点心的部分,我发现陈家简直宽厚,每天都变着花样给我做点心甜品,第一次的极品马卡龙从第一天出现之后就再也没看见过,第二天是4个蛋挞,第三天是水果捞。   虽然我又懒又馋,脸皮也比较厚,但我总觉得在陈圭面前得端着点儿,所以也不会表现地很急迫很想吃的样子。   有一天陈妈妈端了一盘炸鸡柳过来,可不得了,我最爱吃炸串儿了。给他讲题的时候那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就直往我脑子里钻。   香远益清可以用在这吗?   我正在跟陈圭讲解不等式,陈圭做完题目后,我一般会给他批改,而且我给人批改题目有个好习惯,就是比较活泼,人家写得好,我会给人家在下面写个GOOD,画个笑脸什么的,陈圭几乎每次都写对,倒是我经常答案对错误批。因此我经常给他一个COOL.   那盘鸡米花杵在我面前,对我注意力影响颇大,我几乎是用鼻子的给陈圭对的答案,之后我打了一个很大的勾,然后我用我的惯性给他写了一个COOL.   写完之后才发现,写成了CHICKEN……。   我悄悄把那张试卷夹进了课本,反正陈圭也从不找他做过的试卷。   乘着他去厕所,我实在抵抗不住诱惑,连吃了几块。炸串这种东西,要的就是痛快,于是意犹未尽之下我又拣了几颗。   最后大事不好。盘子里没几颗了。赶紧扒拉扒拉将其悬空摆放,尽量中空扩充体积。   完事儿我擦擦嘴,陈圭刚好从厕所出来。   我们继续看书,看着看着,陈圭伸手拿了一颗鸡米花,所谓牵一发动全身,于是我精心营造的一整盘鸡米花大军轰然倒塌,盘子上七零八落的几颗面粉团子。   陈圭震惊了。   给陈圭补过课,一直想白天我曾经谆谆教导过他,引领他在知识的海洋里乘风破浪的事,晚上就兴奋地睡不着。   只是我想到知识的海洋,眼前仿佛就看到陈圭好看的眉眼和干净的头发。   我对自己说,以后不能再看些乱七八糟的书了。   周末的时候,我会去陈爷爷的图书馆里看书。这大概是我唯一的爱好,我看了很多书,大多都是些没营养的。名著也有,我挑有其中剧情的看,诗集基本不想翻。我觉得,我的本意不在阅读,只是想透过书页窥探一下别人的世界观。   有的时候我自己会写一下,并不文艺,文笔只能算渣,可是感受是有的,有时灵感也有,那就刚好宣泄一下自娱自乐了。   那时候流行《萌芽》这种青春原创文学。我妈一个礼拜给我30块零花钱,除去平时打中饭的钱,我几乎不买汽水冰棍,两个礼拜可以省下10块。第一次进书店的时候,买了一本,捧回家翻了翻,都是年轻有才有情绪有个性的年轻小孩的得意之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许写的真的不错。但我看了之后,心里很别扭,不舒服,有点暗黑。   用辛弃疾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来》形容: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也不是不好看,至少剧情可以的嘛,第二次进书店的时候,我本来想着再买一本,看见旁边有一本书,A4纸张大小,封面是极其引人注意的花花绿绿的彩绘漫画,下面用极其卡哇伊的字体写了魔法校园奇遇记之恋上魔法师。   我犹豫了一下,掏钱。   这本书至今还在老家。当时买回去是想满足一下肤浅的的少女心,翻了几页之后发现看此书甚费心力,除了插画还说的过去,基本不知所云,本意应该是爱上欢喜冤家的套路,可我翻了十几页,发现男女主的名字长到令人发指,并且我无始终法搞清楚谁是谁。   放弃阅读。   由于我连夜研究了一下这本书,再加上给陈圭补课的失眠后遗症,第二天的数学课全都变成了催眠课,我都佩服自己能在排山倒海的困意下一边神游太虚,一边动笔把板书抄下来,清醒后一看,第二行和第一行叠在了一起,除此之外,竟然还行。   陈圭的课程早已经和现在每天上课的进度持平,当天的东西我放学就得教给他。   那天我到他房间他还在锻炼,我一边觉得自己黔驴技穷对今天的内容一无所知一边翻开作业本,做着作业又泛起了困,本来坚决不会在他房间里睡觉,但在汹涌的睡意之下意志力薄弱不堪,一头栽倒在作业里。   醒来的时候陈圭还不见人影,他最近双腿越来越灵活,行走速度也远超以前,他看来极其热衷其中。我一天中5次看到他,必定有4次他站着的。   睡了一觉,我的脑子还和眼睛一样睁不开拎不清,迷迷糊糊推开他洗手间门趴到洗手台上想洗个脸。   打开水龙头那瞬间突然觉得不对劲,那淅淅沥沥的水声似乎从我进来就一直存在。   本能地把转开的阀门又关了,顺着 淅沥的水声转个身。   这真的是历史性的一刻!   从前我对陈圭是有羡慕嫉妒有,落井下石有,□□熏心无。(其实是有一点的)。   但我从没想过,继小学五年级某天因为没拉窗帘被陈圭看光之后,竟然还有机会把他看回来。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陈圭背对着我哗啦啦地洗澡,隔着一层玻璃,但是夏天,大概用的是冷水,玻璃没有起雾,所以看的还是蛮清楚地。   上天垂怜,所幸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我面前□□,玉体横陈,搔首弄姿,贻笑大方。大概是水声就在他耳边,他又太过投入这项运动,没有注意到飘进来的我。   我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都没有这样受过惊吓,最痛苦的是那声代表了我惊吓的呼喊冲出喉咙前又生生被自己咽了下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暴露者死。   于是我在受了过度惊吓的情况,还要强忍着面红耳赤,瞪着眼横着踮脚摸出浴室。我没法闭眼,实在是要观察敌情。   敌不动我动,我挪这小碎步向门那边挤过去,争取不发出任何声音。   心里默念着:此时此刻难为情,就当我们从没相遇过。   眼看着就要突破防线,只要过了那道门,陈圭还是原来的陈圭,我也还是原来那个我。   就让我一个人默默承受陈圭清白毁于我眼着个事实好了。   陈圭突然转了一个角度,面对着我。   对于这场视觉盛宴;只能用香艳刺激来形容;我身体僵硬,只有眼睛尚可活动,并且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鼻血已经快要喷涌而出。   快昏过去了现在,别说走,眼前一片血色,我没瘫就不错了。   水声很快止了,即使脚底发软眼冒金星也知道陈圭在注视着我,我已经猜到他用何种蒙圈的 眼光控诉我的兽行。   我强忍着震撼,拖着无力的两管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这实在是我能对他做到的最大的尊重。   传来他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以及玻璃门摇动的声音,应该是他还站不太稳,身体撞到玻璃门了。   我贴着墙壁,用最快的速度闪了出来,作业和书包都不要了,两颊通红双腿发颤飞奔下出门。走到门口台阶的时候,腿一抖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直接滚到院子里,我也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冲进房间甩上门。   一个劲地对自己做心理建树,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一道绯红的鼻血弯弯曲曲流下,喷薄而出。正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落九天。(我死后一定会向李白谢罪的)   天黑了还不敢出门。又想着自己的作业本书包还没拿回来,明天总不好空手套白狼吧。看陈圭也没有一点送回来的意思。   我犹豫着在窗户面前探头探脑,想透过窗户看看对面他在干什么。   好像在写什么,写作业?他哪有作业可写。   也不排除在扎小人。   我心想作业本是一定要要回来的,况且这种意外事故,怎么也不能全赖在我身上,只能说是上帝精心安排的一场恶作剧。   在上帝万能之手操控下的我,何错之有?何其无辜!   这么一想,底气硬了,我打开窗户,冲着着对面的陈圭哎地喊了一声。   他顺着我的声音抬头,只是抬头的时间相当漫长,我都可以想象到他激烈的心理活动。   我们对视了一眼,又相当默契地把目光错开。   尴尬。心照不宣的尴尬。   我对着他的窗柩说:“那个,我的书包和作业本在你那边。”   看他的精神状况尚好,我又试探着说:“我过来拿吧。”然后我打开门,小心翼翼踱步到他双台,观察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   特意避过了他摆放盆栽的正下方位置。   主屋的地基高我们俩的窗户虽然相对,他的窗台比我的要高大很多。   于是他俯视我。   我主动讨好地把手伸过去,示意他把书包放在我手里。   他面无表情关上了窗门。   一计不成,我打算趁陈圭吃饭的时候,爬进他窗户把书包拿回来,一回生二回熟这种事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做。   只是这厮竟然把窗户锁死了。   我气得呀,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呢,好歹也是个男性,如此小肚鸡肠。   又是一晚上没好,梦里老师问我为什么没带书本来上课,我说被拿去擦屁股了,老师说你几百页的书就这么没了,你腹泻地不轻啊。   惊醒后在床上翻来覆去,书没了,就算拿回来,作业还没做呢。今天无论如何过不了关了。   天色也蒙蒙亮了,我干脆起来,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又用小锅煮了一个白水蛋,准备带去学校吃。   上初中后我开始自己做早饭,面好后我把面条盛出来,把白水蛋也捞出来浸在冷水里,这样剥壳不仅干净,而且完整。   吃了两口,愁上眉头,哎,求救无门。   此时眼睛不自觉一亮,想什么来什么,陈圭竟然慢慢走进来了。   很好,我已经看见我的书包了,既然已经进来了,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再带着书包走出厨房。   依旧大眼瞪小眼,他别开眼从桌子前走过,把书包放在我吃面的小桌子上。   我既惊且喜,立马抓过书包放到背后的椅子,陈圭同学,恭喜你已经过了一笑泯恩仇这关。   思及此,我胃口好了不少,几下把早饭扒光。跑回屋里把水壶灌满水又回到厨房,陈圭竟然还在厨房。   他看见我回来,扶着旁边的家具,一瘸一拐走出去了。   我拿了白水蛋装在书包一侧的网兜里,出门上学了。   第一节下课后就要交作业了,我赶紧把昨天做到一半的作业本掏出来,又要了同桌的,准备抄一抄。   所幸昨天自己也做了不少,直接把剩下的部分抄一抄交上去了。   第二节下课后觉得肚子有点饿,把白水煮蛋掏出来往桌上磕了磕。   蛋壳一如我所想地破了,只是露出的不是白皙弹嫩的蛋白,而是汁液四溅的蛋液!摊在课桌上。   终于知道陈圭在厨房干什么了。   ☆、辣条   跟陈圭八字不合。   当然是他克我,我哪管得着他老人家。   那天我穿着脏兮兮的校服回家,少不了被老妈骂一通。末了她还补上一句:“赶紧的,别磨叽,陈圭早回房了,你可别让他等急了。”   我去,我等他的时候怎么没见您老人家让我晚点去。   果然是亲妈才做的出来的事儿。   我换下了被糊上蛋液的校服上衣,找了另一件白体恤,仍然穿了校服裤子,慢吞吞地走进了陈圭房间。   其实,鉴于昨天以及今天我们俩人之间的恩怨,本来我们都应该避而不见相互冷静一下。   没办法,我也是硬着头皮往上凑。   一走近陈圭房间,就听见两个人的交谈声,两个男声,其中一个嗓门比较大,听起来比较嚣张一点。   我放慢脚步走到他门口,看见范毅圭占据了我平时的位置,双腿自然岔开,背对着我和陈圭很激动地在讲些什么。陈圭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手里转着,听着那男生讲话,眼睛还盯着书,好像讲到开心处,陈圭的笔转得飞快,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陈圭一边笑,目光流转看到站在门边的我,突然就不笑了,而且那笑容也不是故意收敛起来的,就是那种,就好像是本来玩的很开心,就突然看见了一个煞风景的人一样,让人笑不起来。   看到他这样,我心里也不爽了,又不是我上赶着要来给你上课,你用得着吗一个大男人这点儿肚量也没有。   沿着陈圭的视线,范毅也很快看过来。呼,升初中后他被分到6班,跟陈圭一个班,我5班。就在隔壁。   尴尬地站在门口,我们三人大眼瞪小眼,我木着脸开口:“你今天上吗,不上我走了。”   范毅很快揶揄地笑起来:“小桃哦,你怎么还当起家庭女教师了?”   陈圭又开始转笔,眼睛也挪了回去,随意的说了声:“不上了。”   我拎着书包就走,后面范毅哈哈大笑的声音:“家庭女教师唉陈圭!阿姨也是厉害!她要你上你就上啊哈哈!”   一个给我摆脸色,一个拿我开涮;一个脸臭,一个嘴臭。真是一丘之貉。   正想着,眼前掠过一人影,我急忙打住脚步,叫了声:“陈阿姨。”   陈妈妈不好意思的说:“小桃啊,今天范毅来看陈圭了,谢谢你啊,今天就不用上课了。”   我胡乱点点头,求之不得。   陈妈妈突然把我拉到一边,把个信封塞到我手里。   我皱皱眉,又来了。   我回家的时候,妈妈正往桌上端饭,她看到我进门,就招呼道:“快洗手来吃饭,吃完我还得去给陈阿姨做。”   我点点头,拿出那个信封放在桌子上:“陈阿姨给的。   我妈连忙“呀”了一声,丢下锅铲,一边还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怎么能收别人的钱呢。”   “她硬塞给我的。”   我妈打开那个开口的信封:“太客气了他们也……。”说完丢下一桌菜,拿着信封又跑出去了。   我把菜盛出来端上桌,从电饭煲里挖了一碗米饭。正吃着,外面传来了两个女人间相互推搡地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吵架呢。   那笔钱在两家人之间数个轮回,两天后又落回了我妈手里。   我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我妈从那个信封里抽了一张100块的给我。   这才叫以资鼓励。   那以前我还从没拥有过一张属于自己的毛爷爷。   然而也只拥有了一天。   我拿那笔钱,去理发店拉了一次头发,亲眼看见自己的卷毛被药水洗的笔直,为了配合潮流,理发师特地给我剪了个齐刘海。   留了14年的卷毛,深受其害。一朝之内直得跟一把挂面似的。顶着大风尽情飘摇,依旧纹丝不乱。   红的毛爷爷变成了绿的。   我又逛去市场,买了一个书包。   手里只剩几枚硬币后,我去超市买了几包辣条。   走到陈圭家门口还没吃完,于是蹲在大门外的大树下边吃完了才回去,吃得两个嘴唇突突地直冒火。   隔天再去给陈圭补课。   我们学校的课后作业都是老师精挑细选打印出来的小试卷,因此我每次回家都会先去书店复印一份带回家。   有道题目不会,看了很久也不懂。我灵机一动,看了看他的试卷,哟呵,快做完了。   于是凑过去:“这道题怎么做”   他在做最后一题,是压轴题,一般我都不做,直接空在那。   等了一会儿他没回答,我又重复了一遍:“这题怎么做。”   他在自己的试卷上画了几根辅助线,一边画,一遍浑不在意地说:“就那样做呗。”   我觉得有点生气,以前你问我问题,我可是立即放下手头的事来帮你的,合着你就不能将心比心,尊重一下面前这个为你传道受业解惑的恩师?   我把卷子拿回去,表示我生气了,您哪凉快哪呆着去把,用不着您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发现我的情绪,放下笔,把我的试卷拿过去:“第几题。”   “8。”我见好就收。   他刷刷的在试卷上写起来,跟不过脑子似的,我眼花缭乱,凑过去仔细看解题步骤,没看清楚,不由得更凑近点。   他开始讲解写在纸上的解题步骤,讲得极快我根本没听懂,他只好放慢速度再讲一遍。   每个小步骤讲完,他都问一遍:“是吗。”“懂么。”   我似懂非懂,只能点点头。   额头突然被一根手指戳了下,我的头由着那根手指的力道向旁边退了退。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缩回手,淡淡说:“你的脑袋熏得我都快晕了。”   那是拉直头发的药水的味儿,别说他,我自己半夜睡觉都能被熏醒。   他把窗户打开一点儿,等我头上这个味儿淡了,才开始讲题目。   隔得太远,我本来反映就跟不上他,一知半解,越听越不懂,忍不住往他那边凑了一点。   还是太远,我连图形都没法看见,于是又凑过去一点儿。   他没反应。   于是又凑过去一点。   快恢复到原来讲题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时,一根手指又抵住了一侧的额头,把我脑袋往回压了压。   我又惯性地往前顶了顶。   “你拱什么?”陈圭嫌弃道。   “没。”我否认。“你刚说什么。”   陈圭说:“拱。”   “……。”   “这里添一条辅助线,底下这三条就成了等边三角形,这条线的长度就等于另一条,就可以求出这个圆锥的高……”   我一边演算,一边伸手拖过旁边他的一本稿纸,在上面演算起来。陈圭也不管我了,自己回去做自己的。   算到一半觉得这算法,不对,又把前两步运算划去。又仔细算了一遍,有个地方想不通,觉得不对。   “你帮我看看,这步好像不对嘛!”我推了他一下。   他又进入入定状态,我只好再推他一下。   他叹了口气,放下笔,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反复折腾他,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以前都没有这样折腾过我。   我瞪大眼,祈求地看向他。   陈圭目光突然闪了一下。   然后他低下头,手上飞快旋转的笔停了下来:“你嘴唇好红。”   “上火了吧。”我说。其实是昨天辣条吃多嘴巴肿了。   他又看了一眼:“是吧。”   这稿纸质量不错,挺厚的。我涂涂写写,一页很快满了。我随手翻到另一页,不由得呆住。   又翻了几页,这哪是稿纸,分明是速写本嘛。每一页上都画了不同的素描风景,有的是建筑,有的是植物,还有人物画。   难怪我觉得这纸这么硬,面积还这么大。   我瞄了一眼陈圭偷偷用力把打草稿的那页撕了下来。   “呲呲”地声音太过突兀,这纸才撕了一小半,陈圭已经瞪着我了。   “你干什么?”他睨着我,以及我手中的撕了一半的速写本。   我尴尬地看着他。干脆“呲拉”一声把它撕了下来,折了折放进书包。抬头看他说:“画得很好,我喜欢,给我吧。”   他眼看看我就装进书包了,不可思议似地劈手来夺:“你疯了是不是?!”   他夺,我躲。   靠得极近,陈圭俯视着我。我躲避之余恳求:“哎呀,给我吧给我吧”   他再次拒绝:“不行。”   我劲量讨好,为了表达地更自然一点,昂着头再次哀求:“求求您啦大少爷!赏给奴婢吧。”   陈圭的目光在我脸上刷了一遍,“哧”地一声破功了,拧着我的手臂突然松开了。然后他恢复了一贯的沉着,回到座位上拿起笔:“你拿去吧。”   我再接再厉:“谢谢大少爷赏赐!奴婢一定好好收藏。”心里暗想,陈圭竟然这么骚包吃这套?   陈圭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威严地说:“没你事儿了,滚出去。”   “……。”这是上瘾了怎么的。   走的时候听见陈圭淡淡说:“头发该洗洗了,都有味道了。”   “好!”      ☆、黄书      第一个学期再过几天就满了,陈圭的腿也恢复地差不多,现在拐杖和轮椅都已经收起来了。估计过一个寒假后就可以自己去上学,再用不着我西天取经。   我知道他起得很早,才华横溢不是说说而已,每天既要做锻炼又要赶课业,画画练字乐器一样都不能落下。   有时候还要抽空指导一下我日渐扭曲的画技。   之前我是瞒着他偷偷画的,模板是从他那里撕下来的那张素描,除此之外,我还有几本提升速写技法的指导书。   被我撕下来的那张纸上是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双眼皮,杏眼湛亮,看起来生气勃勃地。   我觉得好像是我。   但是也不敢肯定,不肯定的事还是不要多想。   照着他那张的线条走势,我模仿了三十遍有余。那时候我的线条基本算是流畅了,要仿照他的并不是非常难。   只是画人画皮,那种亮晶晶的好奇的眼神总是勾勒不出,总有些扭曲的怪异之感。   像一个人整容了一样,不能说不好看,就是有点突兀。   有一次我正琢磨着怎样才能让笔下那双眼睛显得不那么突兀,在纸上又涂又改的时候,被陈圭发现了。   他当时就站在窗户外一动没动,直到我看到他。   我有些难为情。   陈圭从窗户把手伸进来,拿过我的画纸和铅笔,看了一下。   “眼睛两边不对称,而且高低眉。”他在纸上画了两条横线,表明左右眼的不同,对着我说道。   然后他用铅笔刷刷改了两笔,把纸还给我。   有点潦草,但是形已经有了很大调整,整双眼睛的目光一下子有了聚焦。   “厉害!”我夸他。   他把笔递给我,“你来,我看你再画一次。”   “画啥?还是这个?”我指着他那里撕下来的那张纸说。   “这你都画过多少次了,早都熟了,这样,你画我。”他命令。   “哦,好。画残了你别怪我。”我提笔,草草看一眼他,刷刷画起来。   完事儿之后,陈圭见到被画得面目全非的自己,面不改色地点评了一番。告诉我怎样练习才能让构图更和谐一点儿,好让面部五官不那么怪异。   然后勒令我就地销毁。   关于画画这件事儿,在陈圭那儿我虽然屡受打击,有些灰心。但在我妈那儿却受到了极大地鼓励。每次我把画好的画给她看,她都十分捧场。   并且她还非常感谢陈圭对我的指导,觉得他的栽培才是我进步的最大原因。   她计划着怎样让陈圭感受到我的感恩之情。   我这人好吃,这大概是被我妈的手艺惯出来的,爱吃面食,面条包子之类的也很中意,奈何是南方人,米饭才是主食。我妈有时看我馋的慌,放学回来的时候就给我开个小灶做点面条羹汤什么的。   有时陈圭走过,我妈看见了,给他也盛一碗,两人一起凑一起,热气腾腾的汤面,吃到鼻尖冒汗。   某天我磨磨蹭蹭吃了早饭,我妈一直催我快点吃,说陈圭锻炼完该回来了,等会就该练字了。   我放下筷子,拿出她昨晚给我的那个精致的细长木盒,小盒子外面有几个金色的激光篆刻的“关东辽毫”字样,拖拖拉拉地走出门外。   里面是一支豹狼毫,产自黄鼠狼尾毛,寸毛寸金。且狼毫笔力重,写半尺以下的蝇头小楷最合适不过。   我妈不懂哪种好写,但是送陈圭的,她一定仔仔细细问过店员,而且不会拣便宜货。   送礼的原因?还用问吗?照我妈的话,陈家一直照顾我们,对我们也一直和和气气的,送点礼不是应该的?   哎,我还是个初中生,就已经感受到了人情世故的无奈。   犹犹豫豫间,陈圭已经满头大汗地从我身边身边经过。天气冷,他刚做完运动,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来自他身上喷薄的热气,伴随着他的大口的喘息从我身侧一瞬而过。   他目光直挺挺看着前面,身子却侧了一下,自动避开我。   我想叫住他把东西给他,想了想,他肯定不收,又闭了嘴。   趁他洗澡的功夫,我搬了条小板凳,拉开他窗户把笔往他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陈爷爷和陈奶奶住在陈圭家后面的一幢房子,相聚不过十几米,他们应该也不能算是分开住, 陈圭家也有陈爷爷陈奶奶的房间,随他们住哪。   因为也算在同一个宅子里,平时也经常又阿姨来打扫,陈爷爷的图书馆一般不关门,我几乎随时想来就来,陈爷爷也非常赞许我前来读书借书的频率。   只是我实在有负众望。   我看了不少好书,但大概也看了许多不怎么好的书。   总而言之,我在知识的海洋里横冲直撞,最终误入歧途。   真是一个悲剧。   睡得晚,起的早,导致我无心做作业,也无心看书,阳光晒得我太舒服,我全身都温暖无比,昏昏欲睡,于是我把正在看的书扣在脸上挡住太阳,做地板上背靠书架上睡着了。   很好,阳光很暖,视线很暗,适合长睡。   中途醒了两次,我立马提醒自己这是一个难得的周末,不能浪费时间,应该好好休息,又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走在地板上的声音,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不重不轻,最后停在我面前。   我在听到脚步声时候脑子就接收一点模糊的危险信号,因为我心里立马回忆起盖在我脸上的书——在我读的两类所谓好书和不怎么好的书里,这一本属于后者。   而且那本书的封皮,和里面的内容应该是比较搭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对方是我妈,因为她大字不识几个。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妈作为农村时尚妇女的代表,在文学方面,一直支持我博览群书,但自己绝不会走进图书馆半步。   我眯着惺忪的眼从眼下的视线和书本交汇的缝隙里看到一双运动鞋,彪马。鞋底和网面的鞋头是米色的,中间和鞋帮都是黑色。   那时一双很潮的鞋子,我认得的。因为我第一次看见陈圭穿这双鞋子的时候,就觉得它帅爆了。   当时我想,这么洋气的鞋子,我值得拥有。   后来我妈也给我从夜市上整了一双,外形大致相同,做功略粗糙,透气性略差。开始我都避开他穿,后来穿习惯了,也不讲究。   陈圭第一次和我撞鞋的时候,表情十分微妙,他先是惊了一惊,然后反射性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意识到他的鞋子还穿在自己脚上之后,又呆了一呆,将目光转回我的鞋子。我转身,露出鞋子侧面那个大得离谱的PUNA之后,他好看的眼睛和嘴巴一齐抽了一下。   我还以为他再也不会穿这双鞋了。可是他现在不仅穿着,还站在在呼呼大睡的我的眼皮底下。 我立即意识到,才刚进入青春期,我就要晚节不保了!   我立即就慌了,伸手想去把书摘下来,至少盖住书皮上那开放的插画和通俗的书名。   那本书在我的脸上一轻,已经到了陈圭手里。   好吧,在我有限的生活环境中,我已经掌握了一点点规律,一件事情,发生地太突然,那么你最好不要祈求也不必心存侥幸,往往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一点。   只要不是眼睛或者脑子有太大毛病,基本上就能知道里面什么内容。   试想一下,我把那本书盖在脸上睡觉的时候,那赤裸裸的封皮该使陈圭受了多大惊吓啊。   但也许也没有那么大,我觉得,男生在这个年纪多多少少懂一些东西吧,要不然怎么解释我看了他洗澡之后他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态度。   陈圭看了一眼封皮,又看了一眼活死人般与他对视的我。   这种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再去追究脸皮这种东西了……。   陈圭手腕翻动把那本红艳艳的书凭空哗啦啦翻了几下,另一只手里还握着早上我丢在他书桌上的毛笔盒。   窘迫到极致,我趁机飞快从陈圭手里劈手夺下那本书,背着手藏在身后速度之快,饶是陈圭也一脸蒙圈,他抬眼奇怪地看着发疯的我,   然后皱起眉毛一脸嫌弃:“你这看的什么东西。”   我确定这应该是一句陈述句。因此他也并不是疑惑,听他的口气,还带着轻微责怪的语气。   万分窘迫之下,我转身慌不择路把书塞回书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西方文学,你不懂的。”   塞回去之后,我转身挡住他看向书架的视线,自觉证据毁灭,意图给他洗脑:“就是一本关于西方爱情的小说。”   陈圭用一种被雷劈的眼神看着我:“西方文学?!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眼睛瞎了?”   我毫不犹豫:“你眼睛瞎了。”   他细细地观察我脸上的表情,良久,突然“嗤”地笑了一声:“睁眼说瞎话是你的特长吗?”他说着还欺身上前想去翻出罪证,我连忙拦在他身前挡住他,不让他拿那本藏在我腰后书架上的书。   少年的陈圭还没开始真正发育,比我高了十几厘米左右,我垫着脚的时候,基本可以和他平视,他伸手拿那本书的时候,手臂虚绕过我腰侧,头也低下去看去找那本书的位置,就在身侧,我闻到男孩干净衣服和脖子里的香气。   他穿了一件V字领的毛衣,当我低头,我可以从虚空的一段领口向里看。   看到一个少年的身体。   我拼命贴着书架,压住他的手也挡住他视线。让他找到那本书,我觉得自己基本就走到丢脸之巅,万死难辞其咎,干脆可以自杀谢幕了。   可惜,我把那本书塞进去的时候心慌意乱,是把胶装的那一头先塞进去的,因此是书脊朝内,书页向外,而书架上其他的书则是书脊朝外。   他的手在我腰与书架间的缝隙滑动,只需要用两秒钟就可以把那本书给抽出来。   也就是说,血淋淋的贞操就在两秒钟内就足以毁灭。   生死攸关之际,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有力的右手牢牢困住,整个人都挂在上面。恨不能把它弄折了。   “我都说了,是爱情小说! 《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你知道吗,老师上课讲过的,是文学,爱情文学你懂么!”我开始瞎掰。   陈圭哼了一声,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手被我困住还不老实,在我怀里动了动,我立即捆紧,锁住。   “那好,你说说,这书讲了什么。”   我怼道“凭什么跟你说啊,你看过吗?啊?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初中文凭,你才只是个小学呢!我还是你的老师!你的知识都是我灌溉的,尊师重道懂不懂?!”   “那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为人师表以身作则?”   “我弄死你!”气急败坏的我把陈圭的手死命往外拖,手掌在我怀中滑动了一下,我连忙按住。   陈圭目光缓缓在我前胸浏览了一遍,然后抬头看我,“嗖”一下把手从我怀里抽走。好像我立刻就会把他按在地上不和谐一样。   “女流氓。”   他说着,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我被骂了。同时陈圭走了。   隔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回来了之后,我蹲在地上,缓缓地突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罪证还没有落实,我今后就算在他面前沽名钓誉地生活,也好过就地正法。   还是十分值得庆幸的。   这么一会儿,心里跟被200伏特的电熨斗走过一样,平整,舒坦。   开开心心站起身,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比我高。   我抬头看了一眼,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玩笑   陈圭去而复返,而且悄无声息,步生莲花。我忘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瘸一拐的残疾儿童了。   他咧开嘴,朝我快乐地笑了一下,朝气蓬勃,正经的帅,真是无话可说。   然后他飞快饶过我,伸出右手在书架上抽出一本小黄书。   我劈手就夺,可惜这次陈圭学聪明了。我一扑过去,他就往后一闪,我在扑,他再闪,一直被我逼到下一个书架,我一下用力贴住他,用了十分的力气不让他动弹。他轻轻推了我一下没推开,又加了点力气推我。   我抬头瞪着他,他的脸紧绷着,面上有显而易见的不适,高直的鼻梁与眉根眼窝处的阴影相融,有点深邃压抑的感觉,但他也还没张开,脸上的轮廓没有完全显出棱角,而且睫毛很长很黑,从根部开始根根分明,两颊的肌肉也仍是少年模样,皮肤细腻肤色均匀。   我不止一次赞过他的容貌,我相信,只要他不走下坡路走长残路线,顺其自然,青春期随便他怎么折腾,从一个男孩到男人,他也会越来越帅。   荷尔蒙的吸引力。   “你放开我,书还给你。”他突然在我耳边说。热气直直投进耳朵,像扔进了一颗火种。   我的耳朵一麻,整个人抖了下,半边脸都开始发烧;不管他不是故意朝着我的耳边说的,这样的动作也足够让一个猥琐的我不知所措。   我急忙退开了一步。   两个人分开站定,机智如他,猥琐如我。   静默了1分钟。   “你经常来看书,看的就是这些?”   我说慌:“没没,第一次,看见书皮挺显眼的,好奇,就看了。”   “别看这种乱七八糟的。”   我抬头:“你怎么知道乱七八糟,你看过?”   他瞪了我一眼,眼神颇不自然,急忙否认:“没有!”   过一会儿又补上:“叫你别看就别看。”   “喔。行。”   陈圭把手里的毛笔盒递到我面前:“这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我脱口而出:“你留着吧,我妈挑了好久的,你不要也没法退货,而且我们这里除了你也没有练字的啊。”   他还是坚持:“我有笔,什么也不缺,这个我真的不能要。”   “为什么呀?我给你补课的时候你妈妈还给了我好多钱呢。我都已经花了。你就非要让我显得特别不是人,是不陈圭?”   “是。”陈圭忍笑:“杨欣桃笔你拿回去,我要是收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所以我一次也不能收。”   我不高兴:“我又不是贿赂你,你就不能收下笔然后好好的感谢一下我的友爱嘛!”   “不能,杨欣桃,我不能收你们家东西,真不能。我知道阿姨对我好,但我没帮什么忙。你把笔带回去,怎么跟阿姨交代你想好,但我不收。”   我想了想:“也行,那你把书给我。”   陈圭摇头,一本正经:“别想了,下次我要是再看到你看这种,你就先想好怎么跟阿姨解释吧。”   “哎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大声道:“到时你一不开心,天天拿这事儿威胁我怎么办?”   陈圭神色正经,摇了摇手里的书,颇为阴险地:“也有可能,所以你不要惹我生气。”   “……。”   此事我颇为忌惮,事后我常常在陈圭身边晃悠,鞍前马后溜须拍马谨言慎行,争取给陈圭留一个已经痛改前非改过自新的我的形象。   比如说,周日范毅来这儿,有时碰上陈圭练字什么的,他就来我家串门儿。   那时候《新白娘子传奇》重播依旧火的一塌糊涂,我周末除了玩就是看电视,音量调到最大。   整个屋内外都环绕着一句“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的恩爱誓言。   范毅不爱看这个,老抢遥控板看球赛。   于是我们约定好一人看十分钟,于是屋外的声音在“千年等一回”与“XXX抢到了球并且一路带球进攻……”中切换。   这时候我就要赶他走,让他去陈圭房间的电脑上看视频。   范毅说他不敢,陈妈妈不太喜欢他。   我看了一眼对面的窗户,笑跟范毅说你看陈圭那货,竟然还在练字。你说他是不是准备飞升了。   然后我把白娘子里面拜求观音大士点化的歌儿改变了一下:‘青城山下陈土土,洞中千年修此身,一心向道无杂念,皈依三宝弃红尘,望求菩萨来点化,渡我土土出凡尘’。   我又跳又唱的模仿终于引得范毅大笑,他一捧场我就跳得更欢。   冷不丁看见对面窗户冷眼瞧着我们的陈圭。   我一惊,他该不会听到了吧,连忙打开窗户假意关怀:“怎么了陈圭,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陈圭说你屋里音乐声音太大了,弄得我集中不了注意,你把声音关掉。   我说恩好的好的可以的。   然后我就真把声音给关了。   范毅说你有病吧杨欣桃,以前不是老挤兑陈圭吗,怎么现在调个音量都要看他脸色,这不像你啊!   我有苦难言。心虚得很。   隔几天我拎着一袋垃圾出门,远远看见陈圭和范义哲走过来,我无精打采地把垃圾袋投进垃圾桶里,转身回去了。   老实话,看见陈圭,我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万念俱灰。   这家伙我斗不过他。   我最想斗气,最把他当做竞争对手的人(陈圭:你完全想多了),竟然在他面前不小心暴露了看小黄书的猥琐一面。青春期还有什么比这更懊丧更打击人的自尊心的。   我坐在椅子上默默排遣自己的忧伤,过了一会儿,有人在我玻璃窗前敲了敲。   我凝神定气,往窗外瞧了瞧,是范毅这厮,他举着一个乒乓球板咚咚咚地敲我窗户。   范毅笑嘻嘻,指着陈圭冲我眨眨眼:“陈圭最近跟我学打乒乓,小桃你要不要来看他笑话?”   “要!”我果断答应,兴奋地跑出门。   我就是胆子大。哼。   范毅,我不得不说是个风云人物,属于成绩不怎么样但是特别胆大能出风头的那种男生。人缘特别好暂且不提,还是体育特长生,上次学校秋季运动会,他一个人摘了8块奖牌,风光无限, 学校总共办了两届运动会,一个春季,一个秋季,年段里16个班,两次都是他们班拿第一。   不可否认,我看到他挂满金牌搂着班级里几个兄弟站领奖台上不可一世地笑的时候,真的有点羡慕那种飞扬跋扈的倨傲和青春血气。   我并不嫉妒他,我嫉妒的人,只有陈圭。那种全能,并且面上滴水不漏的沉稳和老练的人,颇有种荣辱不惊的风度。似乎是从小的性格使然,而我的个性就有点贱民,也是,似乎天生做不成这种人。正因如此,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更重要的是,陈圭他折辱过我!(陈圭: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这么假清高的人,能受得了这个!?(陈圭:你都说了是假清高)   陈圭和范毅是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倒不奇怪,他们俩骨子里是很配的,都是那种很坦诚的人并且都喜欢运动。   陈圭和范毅来了几盘,说杨欣桃你来陪我练练。   好嘞。我爽快地说。   打了几盘陈圭皱着眉瞪我说杨欣桃你能不能别让着我啊,看你打假球就别扭,无聊。   得嘞。我忍着。   既然陈圭都发话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们三个人里面,我的球技是最稳定的。(陈圭:你为什么老是吹这种牛皮),难得见陈圭手脚不协调手忙脚乱的可笑姿势,我抓住机会杀杀他威风。   陈圭一个标准的发球开过来,我一板用力拍回去,杀气腾腾。   或者是,和他和和美美打了几圈之后,突然发力,乒乓球抽了一样飞过去,打得他措手不及。   陈圭又要发火。我正经道,这是战术,不要生气,生气你就输了。   范毅在旁边提醒我,这是违规操作,而且陈圭是新人,我们要和谐一点。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可扣的分数已经所剩无几。   后来陈圭也烦了,一个球飞过来,刚巧打到我额头,然后顺着我的塌鼻梁一路往下,滚进我宽大的高领毛衣领子里面,兜住。我原地转了一圈后,从毛衣下摆掉出来。   克星啊真是。   范毅在旁边疯狂地大笑,直夸陈圭球技进步神速。   但他很快遭到报应。因为随后他躺在另一张乒乓球桌上睡觉的时候,陈圭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把球打进了他的裤管里。   范毅那天穿的是一条运动紧身裤;但他比较骚包,那个年代就懂得里长外短,非在紧身裤外套一条运动短裤;料子很硬,在他大腿上撑开很大一块空隙。   那个乒乓球可以说一杆进洞,一击即中。   我和陈圭挤眉弄眼,商量着谁去把球掏回来。   当然陈圭去。   他走上前,用乒乓球板把范毅大腿上凸起的一个往下撸。   但是范毅被他粗鲁的动作弄醒了,惊恐地伸手在大腿内侧的凸起上一握,然后他哭丧着脸抓住陈圭衣领奋力吼道:“陈圭你TM是不是摘了我的一个D!我去都滚到大腿上了!”   他当然是讲笑话。   因为刚说完,我们三个一齐疯魔般笑起来,我偷偷看了一眼陈圭,他笑的很开心。   将开未开芙蕖,最是惹人痴时。我去,帅死个人喽。   这只是当时的一个笑话,我们之间开过很多不假思索的玩笑话,细思之下,有些话好像不该讲,可是笑都笑过了,再去追求合理与否并没有意义。突如其来的幽默,还是报以突如其来的笑声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又想到了一个故事。今年我要写!!   ☆、机房   陈圭为了不耽误升学进度,初一上下两个学期的期末考试都回来考试。   重点是成绩居然比我好!?   初一下半个学期初,陈圭回到学校。   没了我的教导,他的成绩突飞猛进。   跟以前不一样,没有了轮椅的陈圭开始靠脸出名。刷脸成功之后他古怪的个性就理所当然被人宣扬成个性。而且他成绩出奇得好,风头一时无二。   我心中怨气冲天,私下里跟范毅诋毁陈圭说:“蠢货就是适合学习。”   范毅睨着我:“小杨同志,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里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把你的专用名词强加给陈圭啊。”   我早应该认清蛇鼠一窝的事实。   我和范毅还是在课外去打乒乓球,这点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使然了。   相处了两年,我和范毅之间越来越熟悉。他比陈圭外向多了,而且跟他在一起比较自然,和他聊天感觉还是不错的。   他和陈圭之间,我还是比较偏向于他,至少我在看见他的时候不会胡思乱想。陈圭回校之后,我们不同班,也不是经常有交流的机会。   渐渐地,我和陈圭就不怎么说话了。   初二开始电脑课开始留作业,自从四年级转学初次接触到电脑后,我只会用电脑完成一项操作——扫雷。   学校机房比较大,上电脑课的时候基本都是两个班一起上的,一班和二班,三班和四,五班和六班。   我五班,陈圭和范毅六班。   还有一点比较巧的是,我姓杨,Y,名欣桃 XT。陈圭姓陈,C, 圭 G。   我们的学号是按照姓和名排序的;我们班没有姓赵的同学,我是班级学号的最后一个。陈圭是六班的第一个。   机房的电脑是按学号排序的。因此陈圭就排在我旁边。   陈圭初一没来上学的时候,我的右手边座位都是空着的,我的这个位置比较靠前,也不是什么死角,老师一眼就能看见你在做什么。后来他初二按时上学之后,每次电脑课都会有个女生来跟我换位子。   由于电脑课的作业都是当堂完成的留在桌面上的,那时候我正愁电脑作业求救无门。   机智如我,立刻心生一计。我同意跟她换位置,前提是她把我的那一份作业也做了留在桌面上。   后来接二连三又有女生跟我要求,我开始逐一考察,遴选出电脑技能最出色的那位。   后来选了一个原本坐在范毅测对面的女生。我和范毅电脑课各种聊,聊得热火朝天。   这样子过了半学期之后,电脑老师为了检测一下教学质量,突然宣布期中考试。并且宣称要是抓到有同学给别人替考的,严惩不贷。   这时候没有一位女生愿意和我交换位置了。   看来她们对陈圭的心意也不过如此,哼。   天知道我这半个学期都在别人的位置上干了什么好事!我大概和在QQ上范毅说了许多闲话,看了很多他发送给我的搞笑小视频。   范毅的电脑技能比我好一点,但我觉得我们两个绝对属于那种可以共享福不能共患难的狐朋狗友。   这种时候我很自然就把脑筋动到了陈圭身上。考前特意跑到他们班门口跟他打了个招呼,着重强调过去几年中我们风雨同舟的伟大革命情谊,顺便让他照顾一下曾经勤勤恳恳为他补过课的我。   那时候我跟陈圭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他的位置在靠窗倒数第三排,我跑过去的时候他正在跟后排的男生说着什么,脑袋慢慢转过来看到我,他脸上轻松的笑停滞了一下。   我赶紧冲他甜甜一笑。   他没回应我,转身对着讲台上擦黑板的范毅喊了一句:“范毅,杨欣桃找你。”   他们班级下有人起哄。   范毅头也不回继续擦黑板,大声说:“老子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见的那种人吗?让她候着!”   陈圭也不跟他贫嘴,又回过头跟后排的男生讲话,完全忽略我。   我只好强忍尴尬再次打断他,殷勤地笑道:“不是他,我来找你的。”   陈圭一点不感兴趣:“找我干什么。”   我从他们窗户外边吧脑袋挤进去,十分谄媚说:“陈圭,你说咋俩也认识好几年了,你把不把我当朋友?”   陈圭立刻嗤了一下,肩膀抖了抖。转回自己座位上,拿笔开始写作业:“你要是高兴,把我当朋友也行。”   我不为所动,把脑袋更挤进去一点:“下午电脑考试了,你知道我电脑考试不好,咋俩不是坐一起嘛,你帮帮我呗?”   陈圭说:“咋俩坐一起?过去半个学期我可是从没看见你电脑课坐在位子上。”   他这个不阴不阳的样子,我真有些尴尬,但是也没办法,只能暂时低下我这颗高贵的头颅:“哎呀,你就别拿捏我了成不,就帮帮我呗,下次我绝对不和那些女生换位子了成不?再也不骚扰你了行吗?要不,你说和哪个女生换,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保证提前安排。”   陈圭停下写作业的手势,转了转手中的圆珠笔:“怎么帮?”   “你别遮答案,再把电脑主屏幕转得离我近点儿,给我参考下。”   陈圭咧了下嘴,嘲讽似地:“杨欣桃,你不知道明天有6套试卷吗,你怎么确保自己抽到的和我的是一样的?”   我惊讶地张大嘴,有六套??还有这种操作?   然而我做着最后的挣扎:“不一样就算了,一样的话你借我看看好不?”   陈圭这时说了句话,伴随着上课铃一起响起,我没听清。   我一惊,想把头从窗户里抽出来,结果走廊上跑动的人呢太多,有人在我屁股后面顶了一下,我屁股被带着往前一甩,刚想撤退的头颅不退反进,和陈圭的头轻轻顶了一下。   陈圭见鬼了一样看着我,震惊莫名。   这样子看上去像我故意把头凑上去一亲芳泽。   我连忙把头撤出来,摆着手大声说不是我有人撞了我一下。   陈圭抿了下嘴,用笔指指窗外,意思是再不回去我就要迟到了。   我撒腿就跑。心跳得飞快。   下午机房内两个班对号入座后。我先把左右手两边的电脑和我的这台电脑拉近,尽量争取一点时间。   看看右手边一身正气的陈圭反正是没希望了,就算侥幸抽到同一套他也不一定让我看。   趁着眼保健操的时间和左边机位的同学聊起来,约定好抽到同一套试卷就互对答案。   很可惜,我们俩抽到的卷子不一样,但是我们还是对了答案。我用5分钟做完了选择题,大致浏览了一下,确定后面的编程题一题也不会之后,开始寻找新的契机。   虽然有六套题目,但一张试卷内总有几道选择题是差不多的,我正对着电脑,咳了一声,小声说“1101二进制转十进制。”   左手边的同学对着屏幕找了了一遍说B。   我说别说选项,我要答案。   人家说13。   我赶紧看了看,我这里答案是13的前面的选项是D。(学校为了防止作弊真是不择手段)   左边那仁兄反过来发问:“RGB888表示的颜色数?”   我看了看自己的选项说2的512次方。   他回答说我怎么是2的8次方。   我说哦。   他准备改成我的答案。我准备改成他的答案。(学渣的悲哀)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错了别怪我。他说你课内作业成绩那么好,一定是你对的(课内作业是做我座位上的女生帮我做的)。   我瞥了一眼陈圭的电脑,发现陈圭的试卷和左手边哪位同学是一模一样的,都是A卷既没有打乱选择题顺序,也没有偷换答案序号。   我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左手边那弟兄说:“ACBAD, BBDA 最后一题没看见,刚才那个是2的24次方。”   同学说你怎么知道,我说你别管了,保证正确。   电脑老师在台上大喊:“48号机位的女同学,我再看见你头转来转去就当你作弊了!”   我连忙低下头装死。   看看时间,才过了十几分钟。该做的的题目都做了,程序题我估计一分也拿不到,得,也别强求了。   睡醒的时候发现机房了没几个人了,左右两边地人都已经走光,就连机房老师都不见了。我急急忙忙点了提交也离开了。   隔了一个礼拜电脑成绩分数没出来,不及格补考名单已经出来了。我本来已经做好补考的打算,可是补考单子上没我的名字。   程序题一题也没做,就算选择题问答题全对,我怎么算分数加起来也不到40分。   乖乖,电脑运算错误?还是世界第九大奇迹?   又隔了几天成绩出来之后,我确定这个成绩有问题了,因为我竟然是满分,满分!   这不科学,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出原因。机房的机号与学号是关联的,相应的机号只能输入相应的学号抽取试卷然后提交。所以也不存在有人替我上交了一份答卷的可能。   唯一的最合理也最可能解释就是电脑抽风了。   还有这等好事?   我无比欢欣。感恩的心,感谢命运。   周五课间的的时候,我肚子饿,跑去小卖部买了跟烤肠,蹲在外面的石桌上吃。恰巧碰见范毅迎面走来。这厮非常有深意地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问我考了几分。我无比骄傲,告诉他我满分!   范毅嘿嘿一笑,颇为神秘:“说你臭不要脸你还不信。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立即把视线转向他,激动地问:“好哥哥,我的试卷你帮我做的?”   ☆、真相   范毅推开我:“你觉得我做得了吗?”   “那谁帮我做的?”   范毅撇了撇嘴,冲我挤挤眼:“谁能操作题满分,谁坐在你旁边?”   “杨一鸣!这不可能吧?,他的答案还是我从陈圭那看来告诉他的!”我脱口而出并且深深怀疑。   “你都已经说出答案了,我还能怎么提示你?”范毅白眼一翻。   “陈圭!那更不可能了,他跟我关系没这么好,而且机房电脑不是绑定了吗?”   “怎么不可能,你还不知道他,这家伙内里鬼着呢。本来我也不知道,那天准备走人的时候,看他还在位子上飞快地输程序。你在旁边睡得跟个什么似的。我一看不该呀,以他的速度早就应该做完了,我往主机下面一看,厉害了,他的键盘和鼠标接口都插在你的主机下面。”   “不会呀,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的鼠标和键盘都好好的。”   “你蠢啊!他又给你插回去了呗。”   我喔了一声,心里感慨颇深,做好事不留名,陈圭竟然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李白的一首《侠客行》应该颁给他: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范毅眨眨眼:“知道陈圭考这次考几分吗?”   我抖擞精神:“几分?”   “他还没你好。”   我心中一喜:“真的?!”   范毅嫌弃地看着我:“你露出这种忘恩负义的表情,真的不怕报应吗?”   我笑笑,心里好不感动,陈圭竟然当了一回护花使者。   话音刚落陈圭就迎面走过来,我抖擞精神,亲亲热热喊了一声:“陈圭~~,来来,这里有位子过来这边坐~”   陈圭立刻在原地止步,看着我吓得不敢过来。   范毅大笑:“哈哈哈哈哈……”   陈圭后怕地看了我一眼,目光转向范毅,朝我驽了驽嘴,意思是问我怎么抽风了。   范毅朝他神秘地笑了下:“怪你过分美丽。”   明明是范毅开的玩笑,陈圭居然瞪了我一眼。   他帮了我,就算瞪我一眼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知道我心里多欢喜呀。   初一下半学期的时候,陈爷爷支气管炎发作,无奈只能住院。无奈许久未康复,陈妈妈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去医院。   我妈每天熬两次粥汤,盛在保温盒里,早上由小雷哥哥载着带去。下午她自己去送。   只是我妈对市区的路非常不熟,记性也不好。不是找不到就是走错路。陈妈妈有时候 会让小雷哥回来接送,可是到了医院她就更找不着北了,别说是市中心的大医院,光门诊就有好几个大楼,就算是我们县城的县医院病房,也够她找半天的。   那段时间通常我放学后,会先做会儿作业,等汤炖好盛起来,再送到医院去。   陈圭心情很不好,白天话不多,下午放学经常直接去医院。还经常请假待在医院里,夜里的时候他坚持让陈奶奶回家去睡,自己和护工一起睡陪护床。   刚入院的的时候,陈爷爷,晚上支气管炎发作,夜里咳得很厉害,不仅是陈圭,整个病房的人的没法安心睡觉,抱怨声此起彼伏。陈圭一晚上跟别的病人家属道歉了好几次,隔几个钟头就要跑到夜班护士那里拿氨茶碱。   他眼下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我知道他以前的作息非常规律,这一段时间的黑白颠倒混乱似乎让他非常疲惫,可在照顾陈爷爷这件事上,续点滴,配药,按摩保健,他做得滴水不漏。   我想帮帮他,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能替他做什么。   有一次我送汤去医院,陈爷爷正在睡觉,陈圭坐在他床边的折叠椅子上,也睡着了。   那天我做了一班公交车,又走了一会儿,入秋后天色黑得很早。病房里的两张病床用帘子隔开了,视线很暗。   我刚开始以为陈圭只是坐在椅子上,叫了他一声,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的时候没听见他的回答,才发现他睡着了。   反而病床上的陈爷爷睁开眼,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叫醒他。我点点头,从柜子里面把碗筷拿出来摆好。   过了一会儿陈爷爷看了看地板上的储物柜,又看了看陈圭,冲我眨眨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从柜子里取了一块小毯子出来抖开,轻轻盖子啊陈圭身上。   病房里的两张病床用帘子隔开了,视线很暗。陈圭是微仰着头睡过去的,我弯腰给陈圭盖上毯子的时候,甚至问到了他身上那种男孩子干净清爽的香味,是从他的皮肤里散发出来的。   清秀的五官就在我眼前,短短的额发垂在白皙的额头,有几缕触到浓密清晰的睫毛,鼻梁在一侧投下一小片黑黑的阴影,嘴唇轻轻抿着,一副松懈的模样。   我觉得自己可以偷偷摸一下他的脖子。   说真的,我已经看够陈圭睁眼的时候那副横眉冷对的嘴脸。他睡着时那副沉静乖巧的样子,才真是可爱无比。   我把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突然觉得他很好,好到我这个旁观者也十分感动。   我拿了水壶,从前台护士那打了点开水,护工已经把陈爷爷的床摇起来,掺了点冷水,给陈爷爷喂药。   我把保温壶拧开的时候陈圭醒过来了,他将毯子叠好放在床边,然后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保温杯,我把几样清淡的小菜拿出来,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把他放在床边的毛毯放进了柜子。   陈圭的爸爸那时候刚好在外地出差,陈奶奶拖了几天才通知他,知道这个消息后陈爸爸连夜赶了回来。   陈爷爷的主治医师,是陈奶奶的学生,一个个子高高微微发胖的女医生,保养得十分得当,她对陈爷爷和陈奶奶的照顾和尊敬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每天要来病房好几次。   陈圭爸爸在第二天下午赶到,女医生正在给陈爷爷量血压,顺便陪陈奶奶唠嗑。   两人显然认识很久了,女医生跟陈爸爸大致说了下病情和注意事项后就走了。走得有些匆忙,踢到了门口的一辆轮椅,她的反应很大,险些摔倒,幸亏陈爸爸扶了她一下。   我自认为看人比较准,谁知人有千面。   人人有千面。   白驹过隙的时光。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只是快。   初二下半学期之后就要升初三,我最近几年成绩就跟打马球一样;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整体都在犯抽。总体还在中上游,偶尔发功冲进年级前一百,然后迅速急流勇退回到两百名开外。   正因为这一抽一抽的成绩,让我妈还对我上重点高中保有一丝希望。她勒令我勤学苦练,把长达60天的暑假都用来学习。   这怎么可能?   一般我都是到暑假结束的最后一天才约上朱玉兔抓紧时间抄作业,有了前59天的养精蓄锐,效率比较高,一天能抄三门课。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我都无法接受这种折磨,即使我接受了,我觉得效果也不会太好。   自从陈圭的腿好了之后;比较活跃,他有各种兴趣小组的名额,学校里的有几个,课外自己感兴趣的又报了几个。   不过他也就选了两个。   我真佩服他告诉运转的头脑。那段时间倪丹妮老找我打听陈圭报了哪个兴趣小组的事儿。倪丹妮跟陈圭还是同班,这也算她造化,我们两个关系一般,但她对我还不错,我相信有一半的原因在陈圭身上。   初二下班学期就经常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学校里已经有人开始谣传6班班花班草喜结连理。我也亲眼看到他们两个走在一起说笑的样子。   陈圭很少跟女生一起走路,倪丹妮是第一个。   这对我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噩耗。   不大不小。但也足够我在暑假丧失学习斗志,直接扑入帮二舅在菜场卖西瓜的壮举中。   我在远离市区的地方卖了一个月的西瓜。   因为离陈圭家太远,我晚上也不要求二舅用他的摩托三轮把我蹬回去了。直接就在他们那边儿睡。   这一个月中我遇到了几场不大不小的尴尬。   我二舅住的地方是个有名的4A级风景区,比较偏僻,但好歹也算个风景区不是。我在菜场卖了几天后,销量不太好,就跟二舅商量着把西瓜运到风景区的山脚下卖,价格可以高一点不说,市场还比较大。   试了几天,试了几天,居然销量不错。在这2008年的艳阳天里,售卖高价绿皮西瓜成就了我人生的第一桶金。   怎么说呢,我倒卖绿皮西瓜的时候碰见了好几个学校的同学,别的班的基本也不认识我,但是光自己班里就不怎么好解释了。   我们学校里大多都是本地的孩子;家境不错的都,看到我在卖西瓜都非常惊讶,大眼瞪小眼两人都分外尴尬。只是一回生二回熟,后来有一次我看见班级里的几个女生在远处一直盯着我看,指指点点还不敢走近地样子。   磨叽,我直接叫他们过来吃西瓜。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觉得这很辛苦,并且投入其中。   范毅毫无保留的笑声传过来的时候;我正拉着一个大妈讨价还价,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皮薄瓤红包脆包田健康无污染之类的话。我嘴上不停,看了范毅一眼,他正指着我狂笑。   几乎是在看见范毅的那一刻,我就下意识地去找陈圭。   真是见鬼了我。   找到了,哼。   人家正给倪丹妮打着伞。   看来学校的那群人也不算谣传。      ☆、体味   看来学校的那群人也不算谣传。   大妈看我说得起劲,不忍心打扰我。等我长篇大论口干舌燥推销完了之后,默默走开了。   我颓废地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降温。   一群人在范毅的带领下哗哗地冲过来,我赶紧把几个好的大西瓜藏起来,拖出一筐青皮白瓤发育不完全的小西瓜。   我给他们切了一个小西瓜,外绿内白;切开的时候,众人鄙弃地“咦”了一阵。   范毅不念我夏日送爽的恩情,张口讽刺道:“看着绿油油,白惨惨的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圆形的黄瓜呢。”   说完还将转悠着眼珠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不客气地说:“小桃啊小桃,人民妇女小桃啊,你这卖的是西瓜嘛,我看你这摊位里里外外,也就你最像个西瓜了。”   男男女女骤然哄笑起来。   我知道自己穿个花罩衫,戴个草帽,脸晒得比较红,形象比较本土化。可是这也不是我想的 啊,这大热天,我不包地严实点,还不得给晒死在西瓜棚里?   我绿着脸扫视了一圈,只有陈圭没笑,不过他木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倒真有点可笑。   旁边摊子上卖菠萝棒冰的阿姨趁机招呼道:“西瓜不吃来这边吃棒冰也行,很解渴的!”   众人转移位置,纷纷围堵到卖冰棍的小摊前。   范毅笑眯眯的凑近我;身子一扭,就钻到摊位前面,哗啦一下拉开冰柜,挑出一个又大又圆的冰西瓜放在案台上,屈指咚咚地敲了两下,还装模作样点了点头。   我心疼地不行,这瓜,不破也得破了。   然后他刷地一下拿起西瓜刀。把西瓜劈成两盘。动作流利非常!   伴随着红亮亮的内瓤破开的声音,我心疼地不行   范毅不为所动,捧起一大块西瓜,卡卡卡像狼狗一样吞了下去。   我震惊了。   撇眼看了一眼陈圭,他正站在另一个小摊前,吃一根和倪丹妮一模一样的冰棍。   我刚找到他的身影,他就突然转过脸来,和我对个正着。然后他很快就略过我,大跨步走了过来,冰棍拿在手上,红色的草莓味的汁液滴在地上。   几步到我的摊位,陈圭扭开摊位边上的一台强力大风扇开关,巨大的电风扇瞬间运转,并且像个强力鼓风机一样发出空气切割的声音。   陈圭就站在电风扇前面,我站在陈圭后面,扇叶对准陈圭的胸膛,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我闻到陈圭身上的体味。   清爽的,阳光的味道。   我心里突然一软,麻麻的感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连忙捂住鼻子。   我还忍得住,鼻血已经坚持不住了。   范毅也凑到电风扇前面,看到我在陈圭身后捂着鼻子,于是推了推陈圭说:“陈圭你别站在这,你身上这味儿把小桃熏得,脸都憋红了。”   陈圭动了下,看我一眼,往旁边站了站。   鼻血险险还未流出,我松开手,深吸一口气。   这时陈圭突然转身对着我,正好对着风口,强大的风力一下子把他的T恤鼓吹起来。T恤的下摆掀起一角,我看到陈圭的平坦结实的腹部和一个秀气的肚脐眼。   还有他那股味道,随着风的传播,全部汹涌而来。这次闻得更清楚,直达心肝脾肺。   我鼻血倒流,脑袋和胃里都是凉丝丝的。   陈圭拿了一条小板凳,开始嘬他那根草莓棒冰,他把整个冰棍都含在嘴里,然后掏出手机玩,过一会儿嘴里冰地不行了,又把它从嘴里取出来,拿在手上,单手玩一会儿手机。   我没有手机可以玩,姑且先坐一会儿。   不一会倪丹妮就带着她的一帮娘子军围过来了,也是,这次的男生来的虽然多,但是最帅(单指外貌,无关品行)的两个的确是坐在我的破阳伞底下乘凉。   物以稀为贵,其中以帅哥为最贵。   倪丹妮也在嘬着跟陈圭一样的一支冰棍,然后她跟陈圭说:“下星期一兴趣班组织同学看画展,是xxx的,你去吗?”   陈圭玩着手机,低头嗯了一声。   “那你家里送你去吗?”   陈圭又嗯了一声。   “那你到时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爸爸出差去了,下礼拜没空送我。”   陈圭漫不经心说奥好的。倪丹妮脸颊红红回到娘子军队伍里的时候,几个女生一起害羞开心地笑起来。   我死死盯着他们,心里想着天哪陈圭和她果然搞到一块儿去了。   然后陈圭突然抬起头,冲她说不行啊 ,我走着去。   倪丹妮红润的的脸色还没褪去,笑容僵在脸上立刻说说好啊没关系,那我搭车去好了。   陈圭点点头,不知有意无意,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对上我兴奋异常的脸。   我脸上已经不是雀兴奋,而是□□裸的雀跃了。小伙子如(干)此(得)无(漂)理(亮)!   陈圭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瞪了我一眼,低下头。   吃瓜的范毅凑过来对我说:“桃啊,你快别傻开心了,你看看自己的脸,扭曲地跟个小老太太似地。”   风景区是在山上,陈圭等人休息了一会儿,在烈日烘炙下浩浩荡荡上山了,我看了一下表,啧啧,一点半,最热的时候还没到。我真为这群孩子的能否安全下山感到忧心。   等我把切开的半个白瓤西瓜掏干净,又成交了几笔买卖,准备收摊等二舅来载我的时候,我的同学校友们下山了。   我仔细扫过他们红扑扑的脸蛋,觉得有好几个已经中暑了。   众人冲进阳伞下一阵喧闹,范毅又破了一次瓜。   这回每个人都“咔咔咔”跟群豺狼一样。   我实在怕了,连忙把好西瓜转移,剩下几个半熟的供他们享用。   好在他们现在渴急了眼,不挑。   陈圭走在最后,走得很慢,说实话,我觉得陈阿姨要是知道他来爬山,绝对不会同意。   我跑过去,问他腿有没有事,他摇摇头,问我厕所在哪。   我突然说:“你是不是拉肚子了,所以走得这么慢。”   “……没有!”陈圭为了上厕所,只能忍气吞声。   我带他到马路边的灌木丛。   陈圭看了许久,忍着一口气:“厕所呢?”   我语重心长地说:“现在这个时间景区的人都下来了,厕所里没有位置的,你如果不是拉肚子的话,就在这里解决一下没问题的。”   陈圭很快拒绝说:“不行。”   我也立刻掉头带他去厕所。   陈圭这个人很固执,我也有些了解他了,他非要去厕所,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就带他去看看已经也无妨。   五分钟后陈圭跟我回到灌木丛中,我跟他说:“你想憋着也行。”   他瞪我一眼,哧溜一下钻了进去。   10秒钟后,我看见景点的大巴车缓缓启动,正朝我这边开来,范毅等人全在车上。   我急了,冲着司机大声喊道:“师傅,停车!小树林里还有个人上厕所!”   司机师傅探出脑袋:“快点啊,上大号我可等不了。”   我连忙说:“小号,绝对小号!”   车子缓缓停下。   30秒钟后,陈圭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这回他连瞪都没瞪我,黑着脸跳上了大巴。   我摇着蒲扇和他们道别。   卖了一个月西瓜,毕竟是升初三的人,二舅也不好意思长留我。于是我带着500块钱回了老家。   姐姐已经在读大学,她自从高中之后体重一路飙升,她高三时穿过的裤子,一个裤腿能塞下我两只脚,胖成个圆子,上大学的时候我觉得她什么交通工具也用不着。   可以直接滚着去。   大学之后她又奇迹般地瘦了下来,瘦到体重到我之下,这多变诡谲的身材变化机理,我虽同为杨家小女,却无法企及。   我跟她在老家待了两星期,又回了陈家。   这么多年,陈圭的家对我而言是越来越熟悉的一个地方,从五年级开始,我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除了学校,就是这里。   待了这么久,好像我跟陈圭也已经很熟了一样。   我回到陈家后的那天晚上,数了数自己存的钱,除了帮二舅卖瓜之外,姐姐和妈妈给的零花钱,加上偶尔回去见爸爸时他塞给我的,加起来差不多800块钱。   我仔细数了两遍,把钱叠成整整齐齐的一摞,小心翼翼藏起来。   接下去的日子开始狂抄暑假架作业。   为此我特地去了朱玉兔家一趟。她只做了语文,因此我把她的语文抄完后又去约了范毅一次,范毅住在城西的一个小区里,见到我的时候下了一大跳,说你怎么晒成这个色儿了。   我说我是来抄你暑假作业的。他笑了,说我一个字儿也没写。   我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去陈圭那抄作业,他说不急,这两天有夏季联赛的重播,等他看完了再说。   我有些咂舌,论起心理素质这方面,谁都没法和范毅比。   发现范毅比暑假之前似乎更高了些。   我在范毅家吃了个午饭,范毅妈妈一见我,转身问范毅说这就是你们学校来的黑人交换生?   我虽然晒黑了,但绝没到那个地步,只能说范毅妈妈太幽默了。   吃过午饭我就告辞了,走到半路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说话,我心里一动,转过头去看。   又是这两个家伙。   陈圭正在帮倪丹妮撑伞,他换了一个发型,头发剪得更短了,看起来似乎长高了许多,倪丹妮也比之前发育地更好,胸部鼓鼓的跟两个石榴一样,个头拔高,身形窈窕,站在陈圭旁边也不显得矮。   只有我,还是原来那个我,只是现在是黑不溜秋的一个我。   ☆、邮件   平心而论,我跟倪丹妮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但是每次看到她,我都忍不住自己的满腔妒意,看她穿的小裙子,彩白的大腿纤细的小腰,这是女人吗?是仙女啊!   倪丹妮一看到我,真心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继而忍不住笑了说小桃你怎么晒黑了。   我说因为我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倪丹妮咯咯笑起来:“以前你很白的。”   我:“恩,是的我知道。”   话音刚落,我听见陈圭从喉咙里笑了一声:“你干嘛去了?”   “去找范毅了。”   他就没说话。   我问道:“你们去哪?”   “我回家。”倪丹妮回答。   我说好的,然后走到陈圭身边:“那我们三个顺路。”   ……。   走在陈圭后面的时候,我开始偷偷打量他,一个半月没见,他真的长高了很多,而且我刚刚见到他的时候,隐隐觉得,他的眉目有些变化,整张脸一下子张开了的感觉,不再有那种稚气。青春期的男孩子,果然是说变就变。   陈圭穿着一条颜色很淡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polo衫,他很少穿圆领的T恤。也级少有圆领的衣服。腿极长,但还是我小时候见到过的那种嫉妒死人不偿命的匀称,这种匀称一直延伸到挺翘的臀部和腰腹。   沿着路边行道树的阴影走走过两棵树之间的缝隙时,影子在烈日下一闪而过。   走了一会儿,倪丹妮停在一处:“我家到了,再见。”   说这话的时候,她是看着我的,笑眯眯的。   ……。   陈圭的作业是一定做好了的。   于是我说:“今天我去找范毅抄作业,结果他比我做的还少。”   我心里想着陈圭会接着说我做好了,范毅肯定会来我这里抄作业你也一起吧。   可是陈圭没说话,有好几分钟他都没说话。这才是陈圭。   我提醒他:“陈圭。”   陈圭往前走,嗯了一声,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找他抄作业。”、   我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没做作业啊,而且他成绩好。”   然后陈圭突然停下来说了一声:“你跟他关系很好嘛。”   我有些惊讶,看到他把头转过来了,   我说还行吧。   他就走了,走在我前面一直没开口。   就我现在这个肤色也没什么必要打阳伞了,倒是陈圭,一个暑假下来,看着还是嫩得很。   赶到公交站牌下的时候,陈圭已经坐在那里了,我收了伞,坐在他旁边说:“陈圭,你作业做好了没。”   陈圭的脚啪啪啪有规律得在地上轻轻点来点去,很无聊的样子,随口就应了我一声。   我说:“那你借我参考下。”   “行。”   我一听,心想没听错吧。   陈圭随手把我放倒在脚边的雨伞拾起来,把上面的伞页全部拨到一边,用绑伞袋子系好,最后把伞架卡入伞柄中放到我们坐位中间。   我看着那把破阳伞在陈圭手中翻腾,连个褶皱都不见。   陈圭放下伞,说:“你抄我的作业可以,但是下学期的我的电脑课后作业,你来做。”   我头都大了;“我自己都做不好,还帮你做,做梦呢把你。”   陈圭说:“那你的暑假作业今年一定是白的。”   我不服:“我会做好的!”   “你乱写也没用,今年的都是试卷。”   “谁说我要乱写!”我顶嘴,心想等范毅来抄完你作业,再去问他抄。   陈圭站起身,笃定地说:“你看我今年我会不会给范毅抄。”   我:“……”   过了一会。我服软道:“我没有电脑,怎么帮你做电脑作业。”   “我有。”   “你就这样对我?!”我控诉。   “那你呢,还想到我这儿不劳而获?”   “……。”   我无言以对,因为陈圭说的没错,每当到了事态紧急的时候,我,范毅还有朱玉兔我们想的都是陈圭。   做事有条不紊,处事严于律己可以拯救朋友与水火中的陈圭。   公车来了,勉强能挤进两个人,陈圭让我先上,我上去之后,感觉陈圭就贴在我后面,他比我高许多,我都能感受到那种身居下位压迫感。   后面的人下车后,我们随着人流到了车身里面。我站到了一对情侣的座位边上,拉着他们的后座。过了几站他们下车后,我立即大声招呼陈圭。   陈圭慢慢走过来,做到我旁边。   后面有个五六十的大爷呵呵地笑道:“现在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就找男朋友啦。”   我立即转过头。很解释道:“我才十三。”   那大爷旁边的阿姨拍了拍陈圭的肩膀:“小伙子,座位都帮你找好了,这小姑娘对你心疼地很呐。”   我再次解释:“没有很好,也就一般般啦。”   刚坐上车的时候还好,过了几个站,车子里面人慢慢多了起来。这个点出门的,基本上也就是老头老太太,清一色的老年卡一张接一张地刷,刷卡机忙不迭地报道:“老老老老年卡。”   座位坐满之后,又个老太太站在我们座位旁。   陈圭在外座,很自然地就要站起来让座。我一把扯住他把他按在位置上:“我来!”   他默默看着我,我从他前面的缝隙外卡了出去,陈圭也站起来,那个老太太道了谢,提着个袋子坐进去了。   我于是站在陈圭旁边,手拉着他后面的椅背,车子发动的时候,车身微微晃动,陈圭温热的肩膀不停擦过我的手,我忍不住低下头去看他。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眼睛从容看着前方,头发剪短之后,下颔连着耳朵的线条都十分利落,而他的五官其实是很清秀的。   好看的男生有很多种,如果那种好看进了眼,也许会变成喜欢。   我不说自己喜欢陈圭,可是我渴望他的关注。   刚才坐在我们后面的大爷又开始调侃陈圭,陈圭秉着我什么也听不见的心态硬挺过了两个站。两个站后那位大爷跟她的老伴下车,我坐到了陈圭身后,明目张胆地看着他帅帅的后脑勺,觉得自己已经春意盎然了。   那天晚上我在荷尔蒙的而刺激下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创作,空白的书架作业堆在一边,我写了一篇小说。   写完之后我上传到了邮箱的草稿箱。   内容比较,嗯,比较庸俗并且不可描述。   第二天我去网吧找了一下暑假作业的答案,没找到,又想着去联系一下范毅,问问他什么时候来抄陈圭作业,毕竟他和我一样,唯一的出路就是陈圭。   谁知我还没联系他,他就主动在QQ上找我了。   范毅:桃啊,作业做好了没。   我:没。   范毅:(着急的表情)那怎么办!   我:昨天你不挺悠闲的吗。   范毅:“今天我去找陈圭!禽兽!他说怕我把答案泄露给你,不给我抄!”   我:你是不是各种保证绝对不会向我透露一个字。   他(沉默良久):“……呵呵呵。你得理解我,咱们之间只要有一个人顺利上位,里应外合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听了范毅的话,我的绝望又加深了一层。   我深深相信,我跟范毅,互不信任的两个朋友,只会在同病相怜或者同仇敌忾的时候抱团,这样的我们,绝对可以为了一份暑假作业出卖对方。   我们这个阶段,朋友有两种,一种是在游泳池边上推你的,一种是在悬崖边上推你的,范毅跟我比较含蓄,使得都是隔山打牛,谁被谁推入坑,就看谁气功到家。   我一边在网上搜答案,一边做跟人聊天。   然后我用了3个小时制作了一份FLASH,这是上学期末电脑老师留的作业,我一直给忘了。   然后我把FLASH 保存了一下,发给了陈圭,他是老师指定的电脑课代表,平时也用不着收作业,把大家发给他的文件整理压缩下发给电脑老师就行,每个学期跟悲催的语文数学课代表一样,加4个学分。   然后我把昨天晚上创作的不可描述小说腾到了word上,说句实话,自己写的东西,总是有点感情,我准备把他保存到邮箱留个纪念。   我只有一个□□邮箱,通常我在邮箱里保存东西时,都是选择一个联系人,然后上传文件,保存为草稿。   只是网吧的电脑网页突然卡了一下,心急如我,拿鼠标连着点了好几下。   然后。   然后我还没反应过来,这神奇的网速已经在一秒钟之内把文件发了出去,页面跳转停留在了提示文件发送成功的消息上。   我仔细看了一下发送的文件名。确定发出去的不是我的Flash作业,而是昨天我自己写的小说!   现代信息工业发达了之后,人类对于信息的态度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3分钟后我冲出了网吧。   这次我一定要杀了陈圭。不然永远无法停止在他面前出丑。   ☆、初三   我蹬蹬蹬跑到陈圭家里,进了大门就往他房间拐。陈圭好像正站在房间门口,门虚掩着,听见我的的脚步声,他莫名其妙地转向我。   看清我狰狞的脸后,他立刻就甩手想把门合上。   我猛扑,扣住门一挤,陈圭被我的力道逼得倒退几步,衬衫扣子还没扣好。   “杨欣桃,你疯了是不是!”陈圭震惊混合气愤的声音。   我看他头发还湿漉漉的,衣服也穿地乱七八糟,心里一动觉得可以来个先J后杀。   反正我觉得我现在在他面前已经更可以放飞自我了。   “刚才你去洗澡了?那你有没有收到我的附件?”   陈圭拿了一块毛巾擦头,:“收到了。”   我心里一凉,手心痒痒的攥成拳头,觉得先下手为强。   “你做的那个不能用。”   “啥?!”   “我说你的flash不能用。”   “为啥不能用?”   “你们的作业传输都没有压缩,我的邮箱满了,很多未读邮件,我正在清理。”   听完这话,我长长呼出一口气,高高悬起的心算是放下了。   我看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果然又很多未读邮件和空间已满的提示,我走过去,点了几下,把 自己的邮箱地址拉到了陈圭□□邮箱的黑名单。   大功告成,我也不急着走了,双眼在书桌上搜索他的书架作业:“大白天你洗什么澡。”   陈圭把衬衫扣得整整齐齐:“你管我。”   我胡侃:“你咋这么说话呢,咱们也是朋友啊。”   陈圭随口接了句:“什么朋友。”   找到了,我看到书桌右上角的一小摞卷子,用几个蓝色夹子固定,那是他的暑假作业。   “良师益友。”我说。然后伸手把他分门别类用夹子夹好的几摞卷子抽了出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圭冷笑:“还真是“良”师“益”友。   “没错”我点点头,一边揣着卷子往外走,一边赞许地看着他:“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不问自取视为盗。”陈圭在身后说。   我把卷子揣进怀里,哼了一声:“盗你怎么的,你打我呀。”   我出门,他站起来紧跟在我后面。   我把几摞卷子夹紧:“道友留步,不必送了。”   “我出门。”他解释说。   我心里暗暗思衬,他大白天洗了澡,又要出门,不会去约会了吧。   出门碰见神采飞扬的小雷哥,在这几年里面,小雷哥已经从22岁的小伙子变成了27岁的老男人,值得庆幸的是已经成功脱单,女方是他老家那边的姑娘,比他小3岁,幼儿园教师。我见过她一次,脸儿有些瘦长,但是刘海很密,手臂和腿都很漂亮,看到别人的时候没什么表情,见到小雷哥,那表情就从面无表情变成了高高在上。   两个人走在路上,那女生腰杆挺得笔直,小雷哥跟腰闪了似的,整个人像株垂杨柳似的栽在她身上。   小雷哥说她是他女神。   女神这个词,落到谁头上都像一顶皇冠,谁得了这个皇冠,都必须骄傲一场。   其实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小雷哥了,自从他们订婚以后,小雷哥已经拜托陈圭的爸爸在外面找了一份工作,很长时间没有在陈家出现过。   小雷哥一见到我:“哟呵,小桃,不错,长高了哟!”   我点点头说:“嗯,刚打的生长激素,效果比较好。你啥时候和你女神结婚?”   他仔细想了想:“先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吧。”   我惊:“不是刚订婚吗?”过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这么快怀孕了?”   小雷哥略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捂着嘴咳了两声道:“意外,意外。”   我一脸赞许:“小伙子,你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行为很有前途,至少说明你是个诚实有道德的人。要知道,现在的社会上了车不买票的,那也是也大有人在!”   小雷哥哈哈哈,说女大十八变,你这丫头比以前更滑稽了。   圭自动远离我们三步。   初三开学的前夕,我心情无比忐忑。想到接下去一年里我都要在数学物理知识的海洋中漂泊,探索求根公式的奥秘,解锁小灯泡电路流通的方向以及草履虫的生物结构,激动的久久无法入睡。   想到教室墙壁两边学霸亲手书写的对联,书山有路勤为径,题海无涯笔作舟。我真希望自己一睡不醒。   这样的生活还有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不如我打包收拾收拾去流浪,像三毛那样流浪天边,赶去撒哈拉沙漠追逐爱情?   朱玉兔也不阻止我,只说,多带水。   眼高手低的我杀入了混乱的初三。   我们班级开始涌现一大批能人志士,成绩上升的速度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班主任大加赞赏,说这是厚积薄发。   姑且相信。   一朵花儿开就有一朵花儿败。有多少人入围,就有多少人出局。   但是我觉得我也挺强的。我强就强在,不管有多少人冲进了班级前十,我始终保持在二十名到三十名开外。   陈圭,初二的时候他刚来上学,成绩就没下来过。到现在已经没人能撼动他学霸的地位,每次月考成绩出来,大家讨论的时候都是直接问年级第二名是谁。   陈圭身为一个毫无悬念的第一,跟个贞洁牌坊一样屹立不倒。有时候我甚至有些期待,我们学校到底有哪位英雄可以出手破了他的贞操。   天道酬勤这个词可以用概率来解释,就是说天道大部分时候是酬勤的。   比如说我,基本上下课的时候都在位置上看书做题,除了上厕所,坚持做到和凳子共进退。陈圭和范毅在隔壁班。下课时间除了休息,两个人都一样,绝不会在干任何有意义的事。   初三学业压力大,但是我看很多学习好的男生都不会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   我们那幢教学楼是3个班级一层,洗手间在北边,我是5班,陈圭六班,课间的时候,走廊两边就站满了蠢蠢欲动的男男女女。   谈恋爱这种事老师也没有教啊,大家就都跃跃欲试急于实践了。   有好几次我都碰见低年级的小姑娘跟陈圭搭讪。   有一次我上厕所回来,我看见一个低年级的小姑娘和陈圭站在一起,本来我前脚刚踏进教室后门,看见这一幕,又立即把前脚收回,退后一步。   我认得那女生,是初二的啊初二!学校去年的元旦文艺汇演就是她主持的,你还别说,小姑娘条儿亮盘儿顺一打扮穿个漏肩的礼服站在学校两米高的舞台上,灯光一打,我去美死了!别说男生,我都在心里恶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但是怎么蹦跶到陈圭这儿来了?倪丹妮呢?怎么也不拦着点?   我看了两眼,陈圭也看到我了,但他的眼神从我身上一闪而过,和小美女从容对着话。   这家伙也是绝了,不管对面是谁,讲话都是那种不阴不阳兴致缺缺的样子,不笑,且严肃。   谈了什么我没听到,我看了一会儿就进教室了。   学校里传了太久倪丹妮和陈圭的八卦,这次终于换了一回女主角,为校园娱乐注入了新鲜血液。   不过这次好像是真的。因为陈圭从上初三以来都不再做车回家,他跟我一样步行。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是轮椅坐久了想好好接接地气,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种种迹象表明,陈圭正在陷入青春期的误区,早恋。   比如说,我和他虽然都是走着回家,但我们两个从来就没在路上遇见过。比如说,班级里有女生跟我说她看见陈圭和那个初二的小美女放学很久后一起走在校园里。   我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不过也随便,爱谁谁。陈圭如果真要谈恋爱,那我也没办法。   过了几天之后,我妈说陈圭最近每天回家都很晚,问我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最近市区路上有人遭抢劫,太晚了回家不好,让我和他一起回来。   我说不能吧,我也没有钱,抢了也白抢。   我妈说我是担心陈圭被抢,你知道他腿虽然好了但是跑路肯定没你那么利索。   真是我亲妈。   然后隔天我回家把这茬忘了,自己走到半路才想起来我妈的叮嘱,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陈圭腿虽然好了,自己也一直坚持锻炼,可是跑起路来绝对没有我快。   最重要的是,他走在人群里,莫名有种鹤立鸡群的昂贵感,特别瞩目,看着就像有钱人。我要是打劫,我也选他。   而且陈圭最近不是谈恋爱吗,他加上一个柔弱无骨的小仙女,坏人一看就知道是时候来钱了。   我想了想,蹲在路边的一颗大榆树底下等他。这样回去也好交代。   干站着也不是办法,我去买了几个包子,几根烤串在树下吃。   我也忘了自己等了多久,等到包子烤串全吃了而我又重新饥肠辘辘正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回去了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从灰暗空气里慢慢走过来。   等他走近一点再次确认了下,我喜不自禁:“陈圭!!”   等到要等的人总是有些开心地。   只是那人影慢慢转过身来,竟然不是陈圭。   吓我一跳!      ☆、美男      那人影犹豫着转过身来,是个留络腮的大叔,面目粗犷发型狂放,狐疑地看着我。   我又走近看了两眼,哎,近视眼又加重了。   那人走起路来的确和陈圭有点相似,不过如如果他不是四十几岁还背着个书包,凭他的外貌特征我应该也不会把他认错。   背书包的大叔脚步一顿,竟然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摆摆手,说大叔没事儿我认错人了。   那大叔脾气不怎么好,一边转身一边骂了句神经病。   我来气了,唉你干嘛怎么骂人呢?!   他噗地一下转身,唇枪舌战和我对骂了半晌,最后气呼呼地走了。   留下我一肚子怨气蹲在榆树底下,一腔怒火全撒在了陈圭身上。也不管他会不会遇上劫财劫色的了,背起书包就要走人。   刚站起身,那边的街上又来了一个人,这次是真的陈圭。   我满腔热血,用语不成调的声音怨气极重得喊了一声:“陈圭!!”   那时夜色本来十分寂静,我这凄厉的一声可以说十分诡异与突兀。   饶是陈圭神思镇定,也吓了一大跳,他循声望来,看见我站在榆树投下黑乎乎的阴影中时,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连忙跑上去截住他:“我在等你!”   他看清是我之后,惊讶地说:“你不是早就回家了吗?”   我往他身后看了看:“那小仙女呢?”   他好像知道我说的小仙女指谁:“已经回家了。”   我撇了撇嘴,看来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你送她回的呀?”   陈圭听了这话,好像觉得我有点可笑似的说:“我为什么要送?”   我点点头,知趣地闭嘴了。心想这人脾气上来了,不想别人八卦他。   于是我走在前面开路,陈圭在后面默默跟着。   沉默是最好的润滑剂。   走了没两分钟,走过一个卖嵊州小笼包的的餐饮店。   我摸了摸口袋,没零花钱了,刚才全吃光了。   于是我转过身招呼:“唉你有钱吗。”   他看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的纸币递给我。   我直奔餐饮店而去,闻着小笼包笼屉里散发的肉香问你这小笼包多少钱一笼啊?   老板说7块钱。   我把钱递过去,我要半笼。   老板说半笼不卖。   我说那要1个。   老板不理我了。   我只好转过身,冲陈圭招了招手。   陈圭站在原地说,干什么。   我说你快过来。   陈圭就走过来了,我说你还有钱吗。   他摸了摸口袋说没了。   不行啊,一笼要7块钱,老板不肯卖我了要不然。   他说你忍一下到家了再吃不行吗。   我说不行我肚子饿了,平时我早就到家了,每天我妈都给我下面条吃,我还不是因为等你。   陈圭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对那老板说先欠着行吗,我明天来还。   那老板看了陈圭两眼,竟然拿下一个笼屉,说行。   这也行?我心里不平衡了,老师同学也就算了,怎么你个小笼包大叔也区别对待。   那老板看了我一眼,小姑娘,我说实话你别生气,你看着就像是个会骗人的机灵鬼。   我指着陈圭,那他呢?   老板说他看着就像有钱人。   这世俗的社会……。   陈圭接过小笼包,递给我一双筷子,说你快吃。   然后他就往前走了。   这下轮到我不好意思了,说那怎么行呢,怎么能让你付钱呢,明天我来还吧。   陈圭说好。   我说我一个人吃不下,等会儿还要吃晚饭,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几个。   他说不要。   我紧追不舍,隔一会儿又开始碎碎念,刚才我跟个四十好几的大叔吵起来了,因为他走路的样子太像你了   明天我把钱还你吧。   明天我要不要等你,我妈和陈阿姨说让我们两个一起回家。   喔,还是你要和小仙女一起。那算了。   陈圭突然停下来,等我跟上他的时候,他突然说:“你不要再把我们两个扯在一起,我们不是。”   我说:“你不喜欢小仙女啊?”   陈圭不说话。   那你也不喜欢倪丹妮?   不说话。   那也不喜欢你们班的XXX。   陈圭无视我。   连上次和你一起去英语竞赛的XXX也不喜欢?   越走越远的陈圭。   八卦到精神兴奋的我蹬蹬蹬跑上去。   “陈圭,昨天范毅跟我说他有个从初一开始就喜欢了很久的人,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越走越远的陈圭忽然停下脚步慢慢地说:“是谁。”   我跑他面前,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然后笑道:“陈圭,我猜的没错,你果然喜欢范毅!”   陈圭脸黑了,破天荒地送了我一个白眼儿。   第二天我去上学,特意去那个点心店里面还钱,老板说那个小伙子替你还了。   我猜到朝陈圭已经还了,他上学一向比我早。   早自修班里女同学突然跟我说,昨天放学陈圭来找过我。   我大惊,难道他怕我被打劫?   “什么时候?”   “你走了没多久。”   那天放学,我特意慢悠悠地做了会儿作业,再收拾书包。心想陈圭要真是关心我,想做一回护花使者的话我要不要给他这个机会呢。   有心栽花花不开,我等的花儿都快谢了。   抡起书包就走。   他们班教室里面也空无一人,不过那小仙女早就站在他们教室门口了。   走到楼层转角的地方,楼梯上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涌上来一大批有说有笑的男生。   我想起来了,今天6班最后一节好像是体育课。   站在楼梯的角落里,这一大批男生涌上来,我连个下楼梯的地方都没找见,难怪公交车上都贴这先下后上的标语 。   我一眼就看见了汗津津的陈圭,他从那群蜂拥而上的男生里转过头,对我大声说了句什么话。   我没听见,不过看见他张嘴了。莫名其妙点了点头。   陈圭走到他们班级里,对小仙女飞快地说了几句话,小仙女就悻悻地走了。   他进了教室,不一会儿就拎着书包走到我面前说走吧。   我说我刚刚看见那个谁在门口等你呢。是不是有事儿找你呢。   他说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我气结,不好意思我面对废物的时候废话是比较多。   陈圭不仅没生气,还呵呵地笑了,说你要这么说自己我也能理解。   学校里那么多人,陈圭又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标致的精英书生代表,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走着,顺带着我也收获了不少回头率。   俗话说人不怕出名,猪不怕壮。这种蹭流量的行为令人不齿,然而我就喜欢这种不劳而获华而不实的感觉。   我振作精神,昂首挺胸走到他身边,努力作出与他相交甚欢的样子。   陈圭说好热啊,你离我远一点。   我说我有小电风扇,说着从包里掏出电动小风扇举着给自己扇风。   我和人家一起走路时有个习惯,不自觉地就把人往边上挤。出教学楼的时候两个人都走大路,没什么人俩人都走路中间,我右他左,过天桥的时候,陈圭已经被逼到马路牙子上了。   陈圭说,你别挤我,我没地儿走路了。   我说我在保护你安全,车来了我先挡着。   陈圭不舒服,从右边走到我左边,于是方位互换,我试图将陈圭从马路的这一边挤兑到马路的 另一边。   陈圭吓坏了,说你再过来我就快被车撞了。   过天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陈圭已经贴着栏杆在走了。不过他自己没感觉到,我连忙撤退了几步。让出一点距离。   过不一会儿,我又习惯性挨过去,本来我们两个走在一起,我挨过去,陈圭就自动往左让开一点距离。   这回陈圭的肩膀突然和我碰上了,隐隐还向我这边挤了挤,表明他寸土必争的决心。   我缩回来,不一会儿又无知无觉自动挨过去,陈圭再次将我怼了回来。   反复数次之后,陈圭加快脚步,走到我前面去了。   我在后面问道:“陈圭,你怎么没跟那个主持的小仙女走?”   陈圭:“我为什么要跟她走?”   我暗喜:“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陈圭不紧不慢的走着:“谣言就是你这种人想像出来的。”   我追上他,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额前蓬松的碎发有一缕垂在眉峰处,夕阳穿那一缕空隙,他脸上的每一条线段都接近完美。他那时候我刚开始自学一点画画的技巧,漫画人物的侧脸我画过很多次,鼻尖和嘴唇以及下巴三个部位之间两点一线,嘴唇在直线范围内,才称得上俊美。   陈圭的头发很密,板寸头,上初中后头发留长了点,但仍然在眉毛上头,每时每刻都是丝丝润滑的质感和光泽。嘴唇和下巴部分有一处凹陷,阴影投射在里面,使他的下唇看下来很饱满性感。   脸映暮天霞,光辉不掩年少风流。   比正脸更让人惊艳好多倍。   陈圭直视前方故意不看我,我连忙拱到他旁边真心地夸道:“陈圭,你要记住,初二那个小仙女就算喜欢你,也不是喜欢你的人,而是喜欢你的貌!”   陈圭甩也不甩我。   我继续道:“红颜祸水啊陈圭,你这样的人不容易找到真爱。”   陈圭继续走:“杨欣桃,你可以诅咒得更狠一点。”   我穷追不舍:“乱花渐欲迷人眼,你要是想知道那个小美女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只要把脸划花就行。”   陈圭终于回头了,他上下将我打量了几遍,突然皱着眉,颇为怜悯地说:“你真的白不回来了?”   我气得呀:“管你屁事,我白也不是白给你看得。”   陈圭居然笑了,笑着还说:“咱们快走吧,天黑了我就看不见你了。”   天黑了我就看不见你了。   我就看不见你了。   ……。   了。   我受过的伤害还少吗?   这句话在我脑中回旋数次之后,直指心灵。   是时候和陈圭决一死战了。   ☆、竞赛   自从上学路上有抢劫事件之后,许多同学都不再走那条路。   陈圭那段时间几乎每天和我一起回家。   说实话,我一个人的话并不害怕抢劫,和陈圭在一起风险就比较大了。所以陈圭找我回去,我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劝他穿朴素一点。   他口袋里也没揣多少钱,可人家看着就像有钱人啊。   隔几天放学后小仙女又找上教室门口来了,老师布置课后作业后,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想着要不要和他去说一声我自己先走了。他就领着小仙女到我教室门外敲了敲玻璃窗。   我们的座位是移动的,一个月换一次,左中右三个大组,每组三列,大家轮着坐,当时我正好轮到中间大组第二排(泄露了我的身高)。   于是陈圭先敲了敲我们教室外的玻璃,惊动了坐窗户同学后,拜托他叫一下我。   坐在窗户边的同学连叫了我几声,继续惊动了和他隔一列的同学,代替他叫了我两声,惊动了更多的同学。   我沉浸在整理课本的重任中,大半个班级的同学都哄堂大笑起来的时候还浑然未觉,背上书包准备走了。   坐在我身边的同学 用力捅了一下我,指了指窗外脸色全黑的陈圭。   我喔了一声,走到窗外说怎么了,我先走了要不今天。   陈圭奇怪地看着我,真心地说:“你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嗯,可能瞎了……”   陈圭哧地笑了。   我说,你笑起来真是栩栩如生。   这下陈圭不笑了,小仙女笑了。   那我走了,我说。   陈圭说不行,你在教室里做作业,我很快回来。   我说也行,今天的课我没听懂,等下做题目你给我讲讲吧。   陈圭说行。   于是我在教室里面写作业,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把小半能做的数学题都做了一遍,把大半不能做的题目都研究了一遍,就背着书包出额教室门,陈圭的的书包还在他们教室,我从他们教室把他的书包也拎了出来。   我把他的书包藏在了花坛里。   上初三后我才发现我们学校还真有个学生会,里面囊括了除了我以外的的几乎所有品学兼优的学生干部(我是生活委员)。   学生会意义何在?   答:没有意义,只有利益。变相的重点班,学校各种荣誉福利领取特权。   这等好事我竟然连知都不知道。   我终于也知道了陈圭和二年级的小仙女这段时间在干嘛了,市里有个英语演讲赛,男女一组,两个人要为校争光了。   我进去体育馆的时候,陈圭正在朗诵一首诗,纪伯伦的A Tear And A Smile。   比我听到的任何一个朗诵诗歌的人都要正常。没有夸张的语气,也没有浮夸的动作,他的口语一级棒,节奏和韵律都很到位,听起来很舒服。   我蹲在体育馆里面的篮球架下,觉地自己的听力真的烂到了家。   I would not exchange the sorrows of my heart   For the joys of the multitude.   And I would not h□□e the tears that sadness makes   To flow from my every part turn into laughter.   I would that my life remain a tear and a □□ile.   我不愿用世俗的欢娱来换取内心的悲戚;   也不愿让我忧伤的眼泪变成浅薄的嬉笑。   我宁愿生活里有眼泪也有微笑。   A tear to purify my heart and give me understanding.   Of life’s secrets and hidden things.   A □□ile to draw me nigh to the sons of my kind and   To be a symbol of my glorification of the gods.   眼泪纯净内心,让我明白   生活的奥秘;   微笑带来良友,是我荣耀   上帝的印记。   A tear to unite me with those of broken heart;   A □□ile to be a sign of my joy in existence.   眼泪使我体会心碎之人的忧伤;   微笑是我快乐生活的模样。   I would rather that I died in yearning and longing than that I live Weary and despairing.   与其在绝望和挣扎中苟活,   不如在希翼和盼望中死亡。   I want the hunger for love and beauty to be in the   Depths of my spirit,for I h□□e seen those who are   Satisfied the most wretched of people.   I h□□e heard the sigh of those in yearning and Longing, and it is sweeter than the sweetest melody.   我渴慕爱情,崇尚完美,   因为邪恶使人肮脏污秽。   我听过充满渴望的轻唱,   它胜过世上最美的乐章。   With evening's coming the flower folds her petals   And sleeps, embracing her longing.   At morning's approach she opens her lips to meet   The sun's kiss.   The life of a flower is longing and fulfillment.   A tear and a □□ile.   夜幕降临,花儿紧锁心房,   拥抱着盼望进入梦乡。   晨曦初露,花儿轻启香唇,   接受太阳的亲吻。   在花儿渴望和满足的生命里,   有眼泪和微笑的哲理。   The waters of the sea become vapor and rise and come   Together and area cloud.   And the cloud floats above the hills and valleys   Until it meets the gentle breeze, then falls weeping   To the fields and joins with brooks and rivers to Return to the sea, its home.   The life of clouds is a parting and a meeting.   A tear and a □□ile.   大海的水汽蒸发,   汇集成云彩。   它飘过丘陵和山谷,   在和风吹拂下滋生雨露,   雨露飘落大地,汇成小溪和河流,奔回大海,它自己的家乡。   云彩离别和重逢的经历,   有眼泪和微笑的哲理。   陈圭朗诵完,小仙女紧接着跟上,配合默契,两人都是老师眼中的天之骄子,有一种心心相印的默契,把每一件事都分工地那么完美。   曾几何时,我也是老师眼中的天之骄子,奈何中华泱泱大国,人潮汹涌,我很快就死在了祖国花朵争相开放茁壮成长的道路上。   过一会儿陈圭他们训练完,陈圭就跑下台朝我走来。我哭丧着脸说你又被老师选去朗诵比赛了?   他说我也不想,很麻烦的。   我说要不我替你去吧,我早就想参加英语朗诵比赛了。   他看我一眼,不行,我就算不参加也不能害了学校。   说完这话他就跑上楼去拿书包。   于是我亲眼看着陈圭绕着他们教室找了三圈,然后他趴在二楼的栏杆上说你再等等,我书包不见了。   我坐在花坛边上,仰着头说担忧地说没关系,你别急,慢慢找,我等你。   他又找了一圈,走出教室刚想跟我说什么,眼神一转;突然就蹬蹬蹬下楼,把书包从花坛里揪出来,瞪着我说杨欣桃,你有意思吗你。   我说这还没意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来我替你背上。   陈圭一甩手走了。   我说哎你还没教我数学呢。   那段时间,我的数学成绩已降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惊悚,那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竟然有人能把一张数学试卷做到满分。   真心佩服数学老师。   后来高中的时候遇到一位更牛叉的物理老师,英俊潇洒,不苟言笑,走路自带气场。上课从不讲一句废话,讲粒子运转打到光板的运动时思路清晰,一边讲,一边可以将式子列出,算的答案没有一次偏差。唯一讲过的一句笑话是他自称从牛津毕业,同学们佩服不已,后来才知道是“牛经”大学。   我对数学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扫兴。   我就喜欢语文英语,科学也不错。我无法明白陈圭,他弹钢琴可以,萨克斯行;拉二胡也能来两手。每天练字孜孜不倦的状态已经让我觉得麻木了;学科全能,画画几乎年年都会拿奖,虽然腿脚不是那么利索,体育项目拉了一点分,但是乒乓篮球都有在玩。几乎就是玩一门,精一门的状态。   非我族类。   比如说,今天的作业,同一道题,我已经想了近半个小时,陈圭还没做,可他接过去看了一遍,就刷刷刷写起来了。   这就是上天的不公啊。   其实我真的希望他能够想个五六分钟,这样显得我不那么dumb。   可他已经开讲了,并且我没听懂。   陈圭显然比我遇到过的所有数学老师都有耐心,至少老师不会给我讲解四五遍题目后还心平气和。   那是我感觉陈圭最可亲的时候,他的语气循循善诱,无比柔和,我说哪里哪里不懂的时候,他也不会否定,按照我的思路捋一遍。   我发现了,如果数理化的解题思路是一棵大树的话,陈圭走得是树干,我走的是树枝。   他那天对我说了一句话:“杨欣桃,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每次做题目都能想岔了?”   我都快急哭了:“对啊,那你说怎么办?我觉得我想的是对的啊!”   大约是我语气太过委屈怎么的,陈圭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期待他能给我点建议,传授一下 他逢考必会的窍门,可是他目不转睛地看了我一会儿,居然笑了。   掷地有声的笑。   陈圭很少会大笑,就是那种咧开嘴的笑,他可能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柔但是很正经的那种人,可是我把他逗笑过,还不止一次。可是我渐渐发现,后来我每次讲了一句玩笑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去看看陈圭,看他有没有笑。   我并没有很喜欢他呀!可是他每次笑,我这一股特傻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是怎么回事?   那道题目算是解决了,我足足重算了三遍才勉强得出和他相同的答案,没办法,对我来说,即使思路是对的,算错也是常有的事。   哎,学习的事,十几年后看或许觉得也只是屁大点事,但我当时真是被打击地可以。   那天回去的时候,我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黯淡。走在前面,也没跟他说什么话,路过香喷喷的夜市的时候也无心停留,本来我平时都要在这里逗留一番。   陈圭在我后面连叫了好几声,我转过身,他站在一个烧烤摊前面,说你要不要吃烤串。   我心想,我已经蠢到这种地步了,我不吃,吃了也是一样蠢。饿死算了。   站了一会儿。   不吃,绝对不吃。   我抬头非常大声地对他说,炸豆腐,豆腐不要太嫩,要老豆腐,少放辣,多放点醋。   ☆、矛盾      其实我真的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但是人在江湖飘,学海无涯,我这搜小破船要么就开,要么就沉。   哎……。   我跟陈圭的差距是有的,但我也不能说每次都输给他。   有一次学校组织英语听力竞赛,每个班5个人。英语总体不怎么行,但是听力尤其不行的我被选去滥竽充数。   竞赛那天的听力题是用一个破烂的录音机放的,不知道是磁带太旧了还是录音机太破了,音量奇小不说,还全是杂音。   全场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听见以及听懂。   当时我就笑了。   拼实力我不好说,但是在猜答案这方面,还是很有造诣的。   那次竞赛我得了个二等奖,陈圭三等奖。   扬眉吐气这四个字,我知道怎么写,也知道怎么用了。   可惜当时没有朋友圈,不然我分分钟发条消息让大家都知道学霸陈圭被我KO了。   那天下午放学,陈圭刚从教室里走出来,我就憋不住自己这副小人得志的面孔。在他面前左三圈右三圈地转悠说我自己考的不怎么样,发挥失常才拿了个二等奖,可是陈圭你怎么考得比我还差?   陈圭看起来颇为不爽。因此我痛快极了。   学校的大广播里还放着歌:“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和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在我妈那里能吹半年,我妈说你这样不行,得了点成绩人就轻飘飘的,人家陈圭哪次不比你高个一百分,要像你这样,不得飞天上去。   我大声说妈你根本不懂我的压力,现在我最多也就算是飘回陆地,做回正常人,以前你以为我怎么的,我根本就是在地底下潜行摸索啊。   朱玉兔最烦我三番五次叨叨叨地说这件事儿,她说桃啊咱别显摆了成不,你自己不也说了,你这全靠蒙的,赢得不光彩啊。   我说不光彩不是重点。   重点也不是是赢。   重点是陈圭比我考得差啊哈哈哈。   然后后面一次小考,刚好是两个班级的数学老师出的试卷,那次也不知道怎么了,数学始终在及格线徘徊的我,做题时思路清奇,不缓不急,考得相当好。   陈圭刚好相反,那次他靠得也不算差,刚好比我少了10分。   我怀疑那次考试陈圭的元神出窍,附到了我身上。   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为法,陈圭这个旧社会资本家终于被我拉下马,翻身农奴把歌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自那次数学考试之后,我终于扬眉吐气,学起数学来也终于提起一点兴趣。   范毅跟我说小桃你别跟踩了电门似地老嘚瑟行不,你给你自己下一次考试留点退路可以嘛?   我说没事儿,现在我学起数学来倍儿有劲道!倍儿轻松!   引用一下王小波在黄金时代中的话——那一年我15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   两个礼拜后联考。成绩出来后我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自己的处境。   粉身碎骨浑不怕。   陈圭在学校里名气愈发地大,班级有好多女生喜欢他,只是陈圭这个人有时候不给人台阶下,女生嘛,脸皮总有点薄,不太敢去表白。   大家都知道我跟陈圭还能说上几句话,我的人气因此一下子涨了好多。   有次体育课下课我去小卖部买了包辣条,班级有个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女生主动上前和我攀谈。   她说嗨杨欣桃,你跟六班的陈圭是不是关系很好啊?   很多人这样问过我,问多了我就渐渐发现,陈圭好像真的不怎么跟女生交流,那副爱答不理的表情酷毙了。   我莫名有些得意,嘴上却说没有啊,也就一般,不怎么说话的。   她偷偷靠近我,陈圭是不是喜欢你?   她的话正中我心中期待,但我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我说怎么会,他肯定看不上我。   她看着我偷笑了一下,那你呢,你喜不喜欢陈圭?   这话我料到她会问,可我还是很慌乱,我想我绝对不能承认。   于是我说,才不呢,你不觉得他这个人很怪吗?我跟他其实也不是很好的。   她说是喔,他是不怎么爱理人。哎你小学不是和他同校的吗,听说他以前是残疾不能走路的唉,每天都做轮椅上学。是不是这样的?   也许陈圭把我当朋友了,但我显然不是一个值得的朋友,我刚听到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作何反应,只能胡乱嗯了一声。   那女生恍然大悟似地,难怪他对别人老是爱理不理的,肯定因为以前残疾,心理变得和我们有些不一样了。   她的话音刚落,陈圭和范毅就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走到我们前面的时候,范毅回过头来,目露凶光瞪了那女生一眼,很凶的样子。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我,做了一个“你死定了”的表情。   那天下午他没有等我自己先回家了,我也没有主动去找他,也许这是因为我自己也很心虚的缘故。   从我搬到他们家那天起,我没有见过陈圭发大火,这次也是一样。但是这一次,我切切实实地感到了他的不屑和决绝。   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算是陈圭的朋友,但我的阴暗面和劣根的确存在,它向陈圭证明了我是个小人。   我私下想,我们两个并不是互相需要的关系,即使不讲话,也不太会影响正常的生活。   以前两个班上电脑课做题目的时候,我都是直接趴过去看他怎么做,然后再回来,卡住了不会做再去问。   现在怎么办?人家当我是空气啊。有一次我实在不会,左瞄瞄右看看身子就又倒过去了。他也不给我解释,鼠标在桌面上点来点去看得我眼花缭乱,我也看不清,就又凑过去了一点,眼睛都快贴到他电脑屏幕了,大概挡住了他的视线,鼠标在桌面上移动了几下就停在某个地方了不动了。   我本能地转过头,他漠然地看着我。   我一时间有些呆滞地回望着他的眼睛,他的脸很白,面如冠玉,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漆黑,眼底投射着电脑屏幕的光,瞳孔深处的亮光像两个细小的洞口,曲径通幽。   可是那两个小洞里面的目光告诉我,他是认真的,我不应该再厚着脸皮在他面前找存在感。   我挪开脑袋,他移开目光。   当我坐直身子,在座位上打字的时候,脑袋里还不时闪现出那双寒星般的眸子。   还有就是,以前我有不会的数学题都会问一下他,因为在他那里,我可以反复地问,知道懂了为止。   说实话,班上的任何一个学霸都不会给我这种耐心和尊重。   那之后有次回家正好是个雨天。下的还不是一星半点的毛毛雨。湿衣服还没换下来,我妈递给我把伞,让我去市中心医院接陈圭。   我一脸绝望:“陈叔叔不是回来了吗?”   我妈脸一沉没说话。我心中一动刚想问点什么,她就训斥我:“小孩子别多问,我叫你去,你就去。”   我因为前段时间跟陈圭较劲的事,一直没和陈圭讲过话。现在虽然暂时落败,但也没打断被俘啊。   我说我不去。   我妈大怒,吼道:“你敢不去试试!”   我气得湿衣服也没换,气冲冲抢过伞冲了出来。   妈妈在身后大喊:“回来!换了胶鞋再出去!”   我很生气地大声说:“我不要,什么年代了还胶鞋胶鞋的。”   刚踏出去,大雨变暴雨。   那天我穿了一身塑料雨衣,又带了一把伞才出的门。   出门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陈圭家里的一点动静。   雨声真的太大了。   直达的公交车没班次了,我转了两次车才绕到市医院。   拿出我妈的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我自己没有手机,这还是我一次听到他的铃声——金属乐队的《fade to black》。   陈圭接起电话,叫了一声“阿姨。”   这便宜真不是我想占的。我清清嗓子,尽量用不那么尴尬的声音说哎,下雨了你在哪?   杨欣桃?   是啊,我接你来了你在哪幢楼   陈圭有一会儿没说话。我猜他大概在想,要不要这么轻易就与我冰释前嫌。   真的有好一会儿他都没说话。   然后再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在四楼。   然后一点没犹豫地把电话挂了。   我一腔怒火乘电梯去了四楼骨科,没人;康复科,没人。辗转去了影像科,没人。   跑遍了门诊楼的大半楼层之后,发现人家坐在神经科。   有病不是。   陈圭就坐在过道上的塑料椅子上,长腿曲起,低头看着地面,耳朵里塞着耳机在玩手机。   相比我风里来雨里去身披雨衣头顶大伞的操劳,陈圭就是个被人伺候的命,看看人家,外面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我自巍然不动。   我穿着塑料雨衣嘶拉嘶拉走过去,陈圭像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还塞着耳机就抬起头来。   不过他大概一开始没认出我,一直盯着我,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单手扯住塑料雨衣的帽子往后一翻露出脸,他的目光才闪了闪,认出我来。   我目露凶光,满眼怨毒,他拉着脸,冷若冰霜。   那大概是自从我疏远他之后;两个人第一次交峰,很明显我底气不足,没法正大光明。   我率先转开了目光:“你走不走。”   我站着,他坐着。对视之下,我目光涣散,看着对面的会诊室。   陈圭没回答我。我还感觉他的目光拷问着我,扪心自问,前段时间我们俩关系的确不错,我这样落井下石的举动也许真让他扎心了。   我立在一旁,陈圭提着伞走了。   那天的风和雨真的非常大,回去的时候,我听着雨滴噼噼啪啪打在塑料雨衣上的声音,觉得自己行走在一片枪林弹雨中。   回家的时候我妈站在门口,看到我一幅被大雨侵袭的样子说:“你俩个小孩怎么回事嘛,车也不打一辆,也不再等一下,都弄得跟落汤鸡一样。”   “陈圭已经回来了吗?”   “可不是,淋得比你还湿。”   我点点头,伸手解下雨衣丢在一边去推房门,突然就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下对面;陈圭低头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我进了房间,关门的时候特意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我又傻子似的看了对面一眼。   没有抬头。   到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陈圭都没有跟我讲过一句话。随着一个学期的时光,我和他斗气的情绪慢慢消磨,愧疚感越来越重。   模模糊糊突然觉得失去了什么东西。      ☆、道歉   我一直相信,我并不是真的喜欢陈圭,尽管他一直吸引着我。但除了我,学校里还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因为他长得好看,是学霸,个性还很酷。   这样说来,我觉得自己的动心实在太肤浅了,也根本没什么好较真儿的。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觉得自己在道义上亏欠了他,我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如果可以,我宁可从这种愧疚的情绪中跳脱出去,做个真正没心没肺的人,每天和陈圭偶尔在路上碰到的时候,都是我偷偷去看他,他总是目不斜视总我身板擦过去,我讨厌这种感觉。   初三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跟我说了一件事。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我现在所在的城市是A市,但我的学籍还在老家,我进这个学校也相当于是转学生,班主任说我必须要回户籍所在地参加中考。她已经打电话跟我妈商量过了,我妈的意思是让我提早一个学期转回老家的学校适应一下。   变故来得太快,来得时候不是我要来,走的时候也不是我要走。   下午回家我妈跟我说老家县城里的高中其实也很不错,每年考进重点的都有300来个人。而且我现在读的学校也都是陈家托关系进去的,人家是好心,但说到底我们还是非亲非故的关系,总不能事事让别人帮助吧。   她的意思是,如果考进了老家的那所重点高中,我就留在那里,如果没有,就进排名第二的普通高中。   照这么说,我在A市的读书生涯,已经彻底结束了。   变故太大,我不太想走,跟我妈吵了一架。其实对我妈或者我本身而言,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不过是替我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而我,只是觉得莫名委屈。   期末考试到来之前,我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于此同时我终于下定决心在离开前干一件事。   考完试那天,我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来到陈圭的教室门口。   陈圭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我是非常忐忑的。   他从我身边经过,正如我所想,跟往常一样,目不斜视脚步也没停留,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我叫了他一声,但是走廊上人太多,他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回答,没有任何反应,随着人流下了楼梯。   我原地不知所措的站了一会儿,蹬蹬蹬地追上去在二楼楼梯口很大声地叫了他一声。声音太大太猛太突兀,楼梯上许多人包括陈圭一齐抬头看着我。   他停在一楼楼梯口,抬头望着我,有点惊讶的样子。   我激动不已,边下楼梯边大声说:“你等等我,我找你有事。”   跑下楼梯的十几秒钟,心跳跟着起来了,我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其实是很不安很害怕的。   他看着我走到他身边,眼里也显然有点震惊:“什么事?”   深吸一口气,我迈出几步,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过来。回头一看,他仍站在原地,一点没有要跟过来的意思。   “你过来一下好吗?”我说。   他不回答,但是跟过来了,跟在我身后。   “陈圭。”我在前面叫了他一声。   他在后面嗯了一下。   又走了一段路,我欲言又止:“陈圭。”   他不应我了,显然是在等我接下去的话题。   但接下去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走了好长的路酝酿了许久还是说不出口。   陈圭的脚步停下了,他在后面用一种疏离的语气平静说:“我今天要去接文艺,走了。”   我急忙转身,他只是用那双仍然漠然的眸子审视着我,好像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他也从不曾对我笑过。   这样的表情极大地打击了我,可是他已经转身走了,毫不犹豫的。   那是冬天,风很大很干,我的上下两片嘴唇没有口水的滋润,像是粘在了一起。   他快要走远了,我大概永远没有机会见他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无所顾忌。   我上下颚分开,舌头往上顶住门牙,喉咙干痛感觉有无数情绪涌上心头。   声带震动带出我带着哭腔的情绪:“对不起。”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吭声。   我跑过去,站到他面前说:“明天我回老家了,以后也……不来这边读书了,上次的事对不起。”   听到我的道歉,他终于肯抬头,嘴巴微微张开,眉头动了一下,然后浅金色的眸子在我脸上来来回回。   我低着头不想看他,内心忐忑不已,有点涩涩的委屈。喉咙里的干痛堵塞上涌,转为眼睛里的酸涩。   他没回答,可是我终于又下定决心,仰头再次说:“对不起。”   陈圭仔细看着我,眼神慢慢终于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随后张开嘴唇:“你……”   我梗着脖子,眼泪已经流到下巴。但我为了忍住眼泪,下嘴唇努力包住上嘴唇不让它抖动啜泣的样子一定十分难看。   天知道,我最不愿意的事情就是在别人面前哭,小时候在我们那边上学,被孤立最难过的时候我也没有在人前哭过。   如果真要选个哭诉的对象,陈圭也一定是最后一个。   我在他面前挣扎的,矜持的,是我自认为坚定的一点自尊。   现在终于没有了。尽管我做了对的事。   继小时候和他打架平分秋色以武力平分秋色,多年明争暗斗后,这一次,我只能用两行清泪外 加两条清鼻涕说明一个事实。   败了。   眼泪这种东西,一出闸门就是洪水猛兽,谁也拦不住。   不是一滴两滴,是一股一股往外冒。   陈圭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我。大概我一副傻不拉几鼻涕眼泪流满面但是还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胸腔抖动发出啜泣的样子太滑稽了,他愣了一会儿居然笑了。   慢慢地,他那种好笑的表情终于在脸上慢慢消失了,然后他眨了一下眼睛,愣了一下,脸上现出一点慌乱的神色,眼睛也不再看我,移向别处不自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才慢慢转回视线与我对视。   我泪眼交加,只觉得天大的委屈都在自己身上,转身就想逃离这个案发现场。   陈圭在后面叫我。   也许是哭的太厉害,脑袋缺氧,外加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竟然走错了方向,走到了学校草坪上,并且被固定树苗的支架绊了一下,几秒钟的时间,我只来得及无状地惨叫一声,就一头栽倒在绿化带里。   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立刻有人拖住我的咯吱窝把我拎了起来,我只看到一片黑色外加一道白光,然后下巴被托了一下,他将我上下检查了一下,然后用袖子轻轻擦了擦我的脸,又擦了擦我的眼睛。   他用从没有过的,特别温柔的语气说:“别哭了,杨欣桃,别哭了。”   我的眼睛被他蹭的很不舒服,躲了一下,眨了眨眼。他干燥的手指轻轻擦在我眼睑上,替我把湿痒的感觉抹去,温暖又光滑。   他显得非常有耐心,我不停哭,他不停擦。   等我终于控制住自己不再流眼泪之后,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慢慢转移到了头发上。然后他认真地,非常认真的,帮我把头发上树叶的碎屑拿掉了。   冬天太冷了,一阵冷风袭来,我的一行清鼻涕顺势流进了嘴里。   我真的十分尴尬。   陈圭犹豫了一下,终于用袖子把我的鼻涕也擦掉了。然后他十分认真地说:“杨欣桃,把你嘴里的鼻涕吐出来,太脏了。”   我连忙呸了一下,由于体力不支,嘴里的唾液只吐到一半,险险挂在嘴边成一条黏稠的直线。   万箭穿心。   陈圭在旁边很出戏地笑了一声,我连忙接连又吐了几下,那唾液已经顺着下巴流到草坪上了。   现在别说跟他说话,我连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了,我慢吞吞站起身,调整了一下方位,看清马路后,迈步要走。   陈圭一把抓住我,眼神在我脸上转了一圈,竟然还带着笑意。   我甩开他,立刻就要夺路而逃。   他又紧靠过来,袖口在我下巴上蹭了蹭,然后甩了甩,走到一旁:“干净了,走吧。”   罗文艺已经转学到A城,陈圭家里为她专门准备了一个房间,有时候她就住在陈家。她比以前更漂亮,看来她和陈圭是同步发育的,两人的个子都蹿了一大截。   说实话,她那两条大长腿往院子里一搁,我都不太想出房门。   我并不想知道她和陈圭什么关系,不管是什么关系,应当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把带到陈家的所有东西都收拾了一遍,起码有好几大箱杂物,突然发现,这里差不多就是我半个家了。   我把没用的杂物和一些平时带回去的小物件都丢了,一大堆笔记本,我捉摸着这么多也用不完,就挑了几本好看的。有一本是姐姐来这里看我的时候送给我的,绿色的封面,上面有个白色的小兔子图案,我翻了翻,从里面掉出几张纸。 作者有话要说:  我挺奇怪的,第21章的点击为啥是0   ☆、友情      我把没用的杂物和一些平时带回去的小物件都丢了,一大堆笔记本,我捉摸着这么多也用不完,就挑了几本好看的。有一本是姐姐来这里看我的时候送给我的,绿色的封面,上面有个白色的小兔子图案,我翻了翻,从里面掉出几张纸。   最上面的是一张画。陈圭那里的画稿撕下来的,我觉得的画的是我但又不确定是我的那张。   才发现,画中的左眼下面有一颗浅浅淡淡的痣,跟我一样。   我很久没有看到这画了,现在一看,那双眼睛画得无可挑剔,每一笔都没有反复杂乱的感觉。和那张纸夹在一起的是几张A4纸,是我照着那幅画上面临摹的,线条很粗糙,和最上面那幅比起来,惨不忍睹。   陈圭那幅画,我照着画了一个暑假,勉强让自己的线条稍微顺了一点,但我总算是明白了,这是个技能,还不能速成,画虎不成反类犬,我看着心烦。挑了几张最满意的和他那张放在一起收了起来。   终于意识到,我一直在模仿的,是陈圭的自信。   4年级下半学期的时候,有一天数学老师早上教了乘法口诀,他说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来抽查,那天我一天的课余时间都在用来记乘法表,并且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   下午数学老师来抽查,带了一根教鞭。   他先抽了几个人,答出的坐下,答不出的站着,大部分人都能答出。我最怕数学老师了,他目光一转过来我们这片,我就扭开头假装在看着桌子,大概是显得太紧张了,藏不了拙,数学老师偏偏叫了我起来。   我心里一沉,一阵绝望,慢慢站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地,反射性地看了一下,坐在最后的陈圭。   他正好看着我。   数学老师抽了一个,然后倒计时,我一着急,答错了。   然后我就站着。很多同学都看我,我又转过头看教室最后一排,陈圭已经低头在做作业了。   老师不会抽查他。因为用不着,他是陈圭。   我低头站在位置上,,感觉很羞耻,脸很快就红了。   从搬到A城起,我所见到的小孩,都是一个比一个聪敏,一个比一个有才,我觉得在这种境地里,我已经拥有了一套阿Q式的自我鼓励法,我这套鼓励法激励了自己,也激励了朱玉兔。   朱玉兔说她觉得我很奇特,能在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环境里另辟蹊径茁壮成长。她觉得像我这样比她惨许多倍的人都在苟延残喘,她要是不努力一下都觉得是在浪费生命。   要离开A城,我最舍不得的是朱玉兔,她初中就不和我同一个学校,我们自从中学之后,除了寒暑假,来往也不是很密切,可是我确定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要她也这么想,那么我们见不见面都是次要的。   收拾好东西后,我从衣柜里找了一间款式很老的拼色大棉袄,里面全是羊羔毛,很暖和,小时候我就穿过,不过那时候这件衣服太大了,现在大小刚好合适。然后坐车到城西和朱玉兔回合,我们俩约好了去公园爬山。   那天我们两个都神清气爽,带着面包零食水壶,几千级台阶我们勇往直前,身边的人和我们的速度相比只退不进,爬到山顶的小亭子时,两个人都汗流浃背。   朱玉兔看了一下手表说,杨,真稀奇,比平时快了半个小时有余。   我摊在石凳上点头:“过几天就要走了,我一想到要和你分开,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朱玉兔大口喘气附和道:“我也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脚步就越来轻松。”   很好,我说,整个人趴在石桌上,伸出双手向她伸过去,我们之间看似有实则无的友情,你已经掌握到要点了。   朱玉兔也伸出双手,和我进紧紧相握。   我说,相濡以沫。   她说,不如相忘于江湖。   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水晶挂件系在我的书包拉链上,外形是个黄色透明的小鞋子。   我满眼感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谢谢你玉兔。朱玉兔说别多想这个意思是让你有多远滚多远。   山林寂静,两个神经病一起惊悚地笑起来。   下山的时候公交已经没有了,天色发黑,我们两个干脆多走了几里地。   天气很冷,我穿了很厚的棉衣,提了水壶背了包,加上走了一天的路,整个人都跟刚出笼的窝窝头似得冒着热气,一点也不冷。   最重要的事,前几天跟陈圭和好了,今天又和朱玉兔说了一天的话,我心里终于轻松了许多,不再那么沉甸甸的。虽然即将要离开这里去适应新的生活,认识新的朋友,但我总算觉得有了一点希望,想通了很多事,没那么无所适从。   快到陈家门口的时候,对面走来两个人影,正是陈圭和罗文艺,陈圭手里还提着许多小小的精致的小袋子。   罗文艺转学了,但是学校和陈圭不是同一所,她比陈圭小一届,才上初二,不过这几天也算放假了,天天过来找陈圭,陈圭领着她满城市逛。   自从我跟陈圭道歉崩溃之后,这几天我一直不太敢直视陈圭的眼睛,直到今天,我心里终于释然了许多。   我朝着他们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了,罗文艺一向跟我没什么交集,自然不会给我回应,倒是陈圭,我看到他好像愣了下。   三个人同时走到了大门口,我脚步没停,余光看到陈圭拉了一下罗文艺,让我先进去了。   我径自去了房间,把收拾好的东西又点了一遍,看有没有遗漏没带的。完毕之后,我坐到书桌前,插上MP3开始听音乐做作业。   过了一会儿我妈突然进来了,我问她:“妈晚饭吃什么?”   我妈指着我乱糟糟的衣服说说:“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赶紧把头发梳一梳,明天陈圭生日,陈阿姨说正好你要走了,要请你吃饭。”   啊,我说,有点不情愿,我不想去。跟陈圭家的人吃饭吃饭压力是很大的,因为我完全是个外人呀。   我妈抓了一个大梳子向我头顶扫来,歘歘几下把我的刘海全部全部往后梳,我赶紧躲开。   那你去不去啊?我问,跟他们一家人吃饭也太尴尬了。   我怎么去啊,人家请你吃饭,而且我们在人家家里住了这么久,一直对我们挺照顾的,陈圭又是你同学,你跟人家吃顿饭道个别不是应该的。   喔,我说,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妈瞪着我,你又不是个小孩子了,老赖着我干啥,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又不是陌生人,你连吃个饭都不敢啊,就这么点胆子哪够用,以后……。   我打开衣柜,我妈还在后喋喋不休,哎呀你快出去呀,刚才陈圭跟我说车子快来了,你还换什么衣服充大尾巴狼呀,又不是没见过,赶紧出去,别让人家等急了。   于是我穿着早上去爬山那件大棉袄出门了。   我妈说慢着,顺便把垃圾也提出去倒了。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就看见陈圭和罗文艺站在门口说着什么。   陈圭穿了条运动裤,上面是灰色的高领毛衣加黑色羽绒服,羽绒服的领子拉得很高,没戴帽子,我走过去看到他短发下的耳朵冻得红彤彤的。   他一看到我走出来,就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我确定他是在笑我,但我不确定他是在笑我的头发还是衣服。   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打扮一番再出来了,怎么说呢,你看看罗文艺,昵子斗篷,短裙短靴,两条大长腿衬得她这身格外洋气。   我现在这样和她站在一起顶多是个反衬,可是至少我还没有打扮过呀,要是我精心打扮一番后往她旁边一杵,还是像个村姑,那岂不是更尴尬。   罗文艺有一搭没一搭跟对着陈圭讲话,我杵在他们旁边跟个硬邦邦木头桩子似的一言不发。   过一会儿,天色更暗一点的时候,小雷哥开着车过来了,刚好停在我身边。   副驾驶座的玻璃窗缓缓下降,范毅探出头,满面春风地向我左手边说了一句嗨。   我看清楚了,他这句嗨是冲着罗文艺去的,跟我和陈圭是没有关系的。   范毅喜欢罗文艺已经到了为她肯插朋友两刀的地步,为了在她面前多刷点存在感,我和陈圭都被他下过套。偏偏他自己还拽的跟个什么似地,当着我和陈圭的面儿绝不肯承认自己对罗文艺有什么特别的。   我有时候真看不惯范毅那副打死不认的态度,说搞那么多花花肠子谁不知道你喜欢罗文艺,就你这整天上嘴唇碰下嘴唇说风就是雨的,我要是罗文艺,你就算在我面前翻筋斗云我也看不上。      ☆、旱泳   范毅已经坐在副驾驶座上了,我们剩下三个依次坐进的车厢后座。   路途遥远,我摸出口袋里的MP3,塞上耳机听歌,车子拐了几个弯之后左耳耳机线掉到了沙发上,我随手摸了一模,没摸到。   我扩大搜索范围。   耳机没找到,摸到了别的。   我后知后觉地在陈圭手背上来回抚摸了两下之后,陈圭把手抽了回去。   天地良心,他把手抽回去之前我只是觉得有点凹凸不平。   为了缓解一下尴尬,以及传达我并不是存心要摸他的信息,我夸张地扩大了搜索的动作,说我耳机呢,我耳机呢。   范毅嘲讽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拉一下耳机线不行吗。   我一弯腰,另一个耳机也掉了。   我刚要掏出P3,顺着插口把耳机拉回来,头上就被轻轻打了一下。在我以为是幻觉的时候,又打了一下。   抬头看了一眼,陈圭正捏着我的耳机线,甩着耳机头。   车厢里比较黑,我弯着腰就看见了陈圭的下巴一个轮廓,他正在跟罗文艺讲话,。   我拉住耳机头用了一下劲,没拉动。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其实这一眼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我知道车厢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我又扯了一下 ,他就松开了。   那顿饭吃得十分尴尬,我觉得还好陈圭把范毅也叫来了,我是闲杂人等一号,他是二号。除此之外,我是吃货一号,他是二号。尴尬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食欲。   期间我饮水过量去了一趟厕所,出了厕所后我忘记自己该怎么走回去了。   七拐八拐之后我遇到了罗文艺以及范毅。他们挨着酒店长廊的窗户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也许我应该偷听一下他们交谈的内容,我想。   可是我脑海中刚冒出这种想法,他们就看见我了。   范毅沟沟手指:“过来。”   “好嘞,”我跑过去:“咋了?”   “哼!”范毅十分有气势地命令说:“桃子,等下把陈圭带去一楼底下的水族馆。”   “保证完成任务。”我说,   他显然有些惊讶:“你怎么不问我们原因?”   “好吧,为什么?”   范毅得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陈圭不是请吃饭嘛,好歹是生日,文艺给他弄了个礼物。”   “啥礼物?”   “你别管了。我怕你大嘴巴,”范毅故作神秘。   “我帮你们参谋参谋。”   罗文艺犹豫了一下:“我叫水族馆里的几个潜水员穿上了尼莫和马琳还有多莉造型的潜水服。”   “啊?陈圭喜欢《海底总动员》?”   “不知道,”罗文艺想了想:“可他不是每次电影上映都会去看嘛。”   “喔,让潜水员换装这你都能办到?!”   罗文艺点头,简洁地说:“我爸是股东,我还给了那些姐姐额外的小费。”   “多少钱?”我问。   “没多少,几百吧。”   我立刻问:“还缺不缺人?我也会游泳,游地可好了?”   罗文艺立即否定:“你不行,看着不像。”   我说:“我可以不当鱼,当个海草也行。”   罗文艺想了想:“可以当个候补的。”   于是我照着罗文艺给我指出的路线原路返回,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我,没走多远就又迷失了。   我把四周都打量了一下,转悠着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   然后我后背就撞着个什么东西,我转过身看了下:“喔,陈圭。”   他问我:“你在这边干什么。”   “我在判断回包厢的方向。”   他点点头:“那你觉得是哪个方向?”   我分析道:“刚才我出来上厕所的时候,我们包厢垂直方向还有2个包厢,然后我上厕所的时候是大门往右拐,但是上完厕所出来就往左拐了,厕所左右两边的包厢结构对称,我没有找到我们的包厢,就又往右拐了一个弯,所以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左拐,再左拐找到那个厕所。”   陈圭若有所思的地点点头:“难怪你应用题写了一大堆,老师一分也不给你。”   然后他转身往右拐了个弯。   我急忙追上去叫他:“哎,罗文艺在底下的水族馆等你。”   “什么?”他回头,好像没听清似的。   “水族馆,你知道的把。这幢楼底下有个水族馆,你没去过吗?”我解释道。   陈圭的表情停顿了一秒,那一秒钟里他的脸上突然有点僵硬,然后很快恢复正常:“没去过。”   他那种怪异的表情却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妈好像说过,陈圭的骨头动过手术,比较脆弱,膝盖比较容易得风湿病,所以好像一直不能学游泳。   我试探着说:“你会游泳吗?”   他看了我一眼,往电动扶梯的方向走去:“不会。”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跟着他上了扶梯:“你肯定不会。”   他根本不看我。脸色冷冰冰的。   我继续说:“你想学吗。”   他眼睛望着楼下,和我分开了几步的距离,没有停顿:“不想。”   我赶紧多下了两级台阶:“你想的话,我可以教你。”   “不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问够了吗。”   我笑起来,很无赖地说:“没。到时我教会你,咋俩一起去游泳馆,我在水里游,你就在岸上旱泳,同步进行哈哈。”   陈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扶梯。看来真生气了。   我急忙追过去拉他,电动扶梯大家知道的,下来的时候本来就有点惯性,然后下来后的踩板上又有条缝,我一下扶梯,人就被绊了一下,本来就往前冲,现在感觉一下子扑了出去。   周围有人“啊”地吓出声。   乘着陈圭还没来得及回头,我以光速爬起来,扑上去拉住他手臂,脸上还带着刚才的笑意,看着他的眼睛道:“陈圭,我没有恶意。”   他看向我,我眨了眨眼,又对他笑了笑。   他没有笑:“你这叫没有恶意?”   我点点头:“是,我跟你开了个玩笑。”   “你是什么玩笑都能开是吗?”他一脸要跟我掐架的表情。   我摇摇头:“不不,因为我想你对这件事放开点,我觉得你必要去纠结这个,你已经很好了,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跟你很熟了,偶尔触怒一下你,你应该会原谅我的。”   这是心里话,平时的时候我不会说,但是今天我说了,而且我觉得说出来也不难。   陈圭好像措手不及似的,不相信我会说这些话。   良久他收回目光,食指关节曲起在我头顶重重扣了一下。   “咚”一声。我的脑瓜重重的回音。   我连忙捂住头,十分配合:“哎呀!熟透了。”   他收回食指:“奸诈和小人这两个词,你选那个?。”   “两个我都要了。实至名归”我从善如流地答道。   陈圭忍不住笑了。   我觉得陈圭笑得时候,眼睛眯起来睫毛很黑,嘴角上扬,左边有一颗尖尖的虎牙。这颗虎牙怎么说呢,如果按照美男子的定义去描述,这大概是个败笔,破坏了他走冷艳风格的五官美感,但是我觉这颗和他脸风格走向不同的虎牙好可爱。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很亲近很接地气。   他注意到我在看他,立刻就停止了那种蠢萌的笑。   我在心里哀嚎,不要停。   “为什么不笑了,”也许因为快要走了,我胆子突然大了许多:“你这颗牙齿好可爱啊。”   陈圭紧闭着嘴。   “真的,感觉像个小孩一样,特别招人喜爱。”   陈圭把脸转开,小声嘟囔着:“你才像个小孩。”   “不过等你老了,这颗牙齿一定显得挺可笑的。”我紧接着嘲笑他。   然后我又哈哈大笑起来。   “杨欣桃,我老了的样子,你大概看不见了。”他不紧不慢地说。   “为啥?”   陈圭居高临下看了我一眼:“你进初中的这三年有长高过吗?”   “我靠,当然啦,我长高了8cm哎。”   陈圭啧了一声,有点怜悯地看着我:“我看你应该不会再长个了(一语成戳的诅咒),以你的身高,老了之后再缩水,我怕到时从上往下看你,就只看到一个头和一双鞋子。”   我:“没事儿,我视力好有5.0,只要咱们的身高差不超过1.5M,我基本上还是可以看见你的。”   陈圭又笑起来了,可爱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快到底楼的时候,他突然说:“你要跟我去底层吗?”   我摇摇头:“刚才我上来的时候,看见大厅后面有个院子,我想去那边看看。”   陈圭点点头:“那片院子后面有个有个活动室,可以打乒乓。”   我说:“我一个人打也没意思啊。”   “你可以玩别的嘛,”陈圭顿了一下,又说:“等下我上来可以和你打。”   我愣了一下:“好。”   然后我又问:“为什么是“我”,不是“我们。”   他看着我:“我们”是谁?”   我说:“你,还有罗文艺。”   陈圭提溜了我一下,免得我又因为扶梯惯性往前冲,他看着我解释:“我和文艺,是我,和她,没有“我们”。   我点头表示理解,仰着头问道:“嗯,那谁和你是“我们”呢?”   陈圭眉毛好像挑了一下然后他强行把我的头往大厅的方向一拧,自顾自走了。   只是那天我们还没来得及打乒乓,我就被匆匆下楼的陈圭妈妈拦住了,她着急地说:“小桃,你妈妈刚才来电话,说你们老乡刚好要回县城,让我送你回去收拾行李坐顺风车。”   我一时有点蒙。   一个小时后,我已经在回县城的路上了。      ☆、备考   回老家后我就没有再上网,过完年后妈妈独自回到A城,我则留在县里读书。   学校离我爸上班的工厂比较近,我周日到周四期间住校,周五回去就直接去我爸厂里分配的宿舍住两晚,周日下午返校。   天气渐渐热起来。意味着高考也近了。   我倒是不觉得学校的生活那么难以适应。只是几次考试成绩退步了好多名。   都初三了,这在我家可不算一件小事。我爸那个急啊,周末他都严禁我看电视,有次下班回来看见我偷偷在看连续剧,他气得直接把彩电的插头线切了。   我强打起精神做习题,第一套试卷,做5道错2道。   我整理情绪,又做了一套题。   中午的时候一对答案,基本还都是错的。我自个儿都有些受不了,憋闷得慌。   才想起好久没上网了。   吃完午饭,我偷偷溜出去网吧上了一会儿网。刚登上QQ就弹出来好几条消息。   一条是范毅发来的:“二货你回农村发展了?”   我看了看范毅的状态是在线,于是回道:“是的。目前就读于我们县城最好的农村中学。师资力量雄厚,教育质量水平始终领先全县,学校不断革新教学体系,始终坚持因材施教有教无类的教学理念;建校三十年来始终坚持进行全面有效的教学改革,争取与学生们共同进步……。”   范毅发了一个狂流汗的表情过来。   然后我看下一条,是朱玉兔的,问我怎么这么久都不联系她。   她的状态是离线,于是我在下面回了几句话,告诉她最近我应该都不会上QQ了。   最后一条是陈圭的:“上次阿姨(我妈),在你房间里整理出了几本英语摘记本,你还要用吗?”   我看陈圭的状态也是离线,于是在下面回道:“要用,下次等我妈回家的时候带回来,现在暂且寄放在您家好了。”   刚发出去,范毅就Q我:“唉小桃我靠听说你们县城很多旅游景点,土特产还特别多。”   我向他解释:“我们这里土比较多,特产不多。”   范毅突然又发:“圭哥在我旁边,他问你那几本破笔记本还要不要了?”   我:“要,到时叫我妈带回来。”   范毅:“他说要跟你说话。”   然后我还没回复,那边又发来一句:“我是陈圭。”   我:“喔好的。”   陈圭:“笔记本儿你近期要用吗,要用的话下次爷爷到你们县城的时候我叫他顺便给你送过去。”   我:“那不太好意思吧,还是下次叫我妈带回来好了。”   陈圭:“你高中不回A城了吗”   我:“嗯,我妈说我们县城里有所高中挺好的,省重点高中。”   陈圭:“你现在成绩还行吗?”   说到我痛处,我:“不太行。太不行。基本不行。十分不行。”   陈圭:“那你能考上重点吗?”   我:“应该考不上。”   陈圭:“那你怎办?”   我:“考不上就读差一点的普高呗,我们这有4所普高。还有2所浙高,手把手教授汽修美容等专业技能,就业率百分百。”   陈圭发了个省略号,过一会儿又发:“新学校怎么样。”   我:“还行,民风淳朴四面环山空气清新,钟灵毓秀得天独厚。”   陈圭:“你适应得还行吧?”   我:“还行,就是饿,我现在长身体,吃下去的饭跟倒进无底洞似地。”   陈圭:“那你好好学习,别偷懒。”   我说:“时刻准备着呢,你看我都多少天没上线了。”   陈圭:“你快下线吧。”   隔了一会儿他又发:“别老跟范毅说话,那跟浪费时间没两样。”   我:“好嘞。”   过了一会儿范毅的头像又刷刷亮起来。   范毅:“你们这都有什么特产啊&**¥%#%……”   ……。   之后我没有上过QQ,不过有一次我觉得太久没给我那远在他乡打工的老母亲打电话了,要是再不送上我亲亲小棉袄的问候,显得我太不孝了。于是百忙之中抽空到公用电话亭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喂?”   “妈妈,是我。”   “喔,”我妈应了一声,语气明显变随意:“你有事没?”   “没事呀,就是给你打个电话。”   “哦”,我妈说:“那没事我挂了奥,我有事。”   “等……。”   “恩,”我妈打断我的话:“好,挂了奥,我有事儿。”   然后结束。   结束前听到陈圭奶奶和张阿姨的声音,张阿姨是司机小雷哥的妈妈,三个女人一台戏,戏的内容叫做八卦是一种不灭的精神。   转学回来后,学校搞了个不是尖子班的尖子班,就是每个月小考一次,年纪前60名组成一个课外班,上晚自修的时候聚在一个小教室上课。   这个提高班我进了两次,期间月考差了被踢出去一次,后来一次小考排名上来了,于是又排了进去。   这真没必要,我觉得在这个班级里进进出出的也就是混个脸熟。   然后下午三节课后课外活动,我们就会被班主任提溜出去测验800米,然后是蛙跳,从实验室一楼跳到五楼。   苦不堪言。   自从转回县城读书后,我的饭量是与日俱增,但是生活条件是每况愈下。没有了在陈圭家那种每天去厨房找东西吃的特权,我只能在晚自习后去食堂花一块钱买4个小包子。   4个包子,说实话,吃下去后我觉得更饿了。   闹饥荒。   好在我偶然认识了一个隔壁班的女生,那时我们学校比较流行干哥哥干妹妹文化,那个女生因为已经初三,去初二初一的学弟那边认了几个干弟弟。   我去食堂,有时候会碰见那个女生拎着一袋包子出来。   她会问我:“干什么去?”   我:“买包子,肚子饿。”   她把手上的包子递给我“你吃吧,我正好减肥。”   我接过包子激动地说:“这得有十几个吧。”   她:“我干弟弟给买的,我都说了不要。”   我捧着包子诚心地说:“谢谢您。”   那个女生我至今记得,皮肤很白,头发是烫过的,很蓬松并且泛黄。衣服穿得很时髦,冬天的时候戴过一个很可爱的帽子,帽子边沿有两个毛线球。   她说话的时候是很轻很温柔的语气,声音稍微有一点点哑,沙沙的。像C调的口琴吹出来的那种声音,有点空。   那时候在我们学校,她也是备受瞩目的。只不过有的人喜欢她,有的人讨厌她。   后来我毕业,再没见过她,但是我听见过周围许多朋友提起她。内容大多是说她行为不检点什么的。   不,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只记得她那种很温柔很酥的语调,沙沙的。   体力消耗过大,周五我回爸厂里的时候,通常会提前一天打电话给他,通知他明天在厂里给我多蒸两盒饭。   县里的中学比C城学业压力大很多,都说贫门出贵子,我看的确不假。我们学校里成绩拔尖的尖子生的确不少,就算放到整个县里比也是排名靠前的。   有一个现象我觉得很奇怪的是,好像成绩拔尖的人,我都没怎么见他们没日没夜复习什么的。这和我在C城见到的一样,陈圭就是,他是个作息十分规律的人,从来没有说因为这两天要哪门课考试而熬夜突击临时抱佛脚。   我们这儿体育中考800米和跳远是必考项目,然后打篮球和丢铅球二选一 。   我选的是铅球,于是每次800米测试外加上蹿下跳后还要捧着个实心铁球在黄沙滚滚的跑道里反复做投掷运动。   这样的运动量真是一言难尽……。   四月份的时候就要开始体育中考,老师一直强调,作为我们农村中学的历届考生,体育中考满分率一直在90%左右,中考少了一分,在家长手里,很有可能就是万把块钱的事。   满分是什么概念?!意味着我得具有铁人一般的意志力(800米),青蛙一般的弹跳力(跳远);还有蒸汽机一般的推动力(铅球)。   体育中考前两个礼拜的某天,我正撸着袖子掷铅球,一个接一个。完事后班主任拿出秒表说来来大家集合,我们来做个长跑测试。   操场一圈400米,800米意味着我们要跑两圈。   跑完一圈我正缺氧头昏眼花的时候,听到别班站着的女生说快看那个男生,长得好帅啊。   我一边跑,一边喘气,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了几下。   然后就看见了坐在马路上低头玩手机的一个少年。   我快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看到他的第一想法是,卧槽好帅。   第二个念头是,咦?怎么长得好像陈圭。   最后是我的天不就是陈圭吗!      ☆、秘密   我们的操场当时还是黄泥地,凹下去的那种。陈圭就坐在边沿的水泥马路上,两条长腿跨在操场上。   我用打鸡血的激情跑完了剩下的400米。   还没喘匀气,班主任拦住我说来来杨欣桃你休息一下把这些体育器材收回去。   我哭丧着脸,老师你怎么老叫我。   班主任说我看全班女生里面你是跑完800米精神最好的的一个。   跑道中间有一片杂草,我顺势坐在上面,笑着向陈圭已经站起来的陈圭勾了勾手。   他走过来,没有笑容,很疲惫的样子。   “你怎么啦?”我问。   陈圭摇摇头,坐我旁边看着跑道上扬起的一阵尘土,下一个班又开始测验了。   “你们学校都这么训练?”   我点头:“是的。是不是很可怕?”   然后我向他扬起手臂展示了一下右手臂的肌肉:“你看,这儿,胳膊。还有这儿,腿,看见没有,我现在身上哪块肉都是硬邦邦的。”   陈圭没说话,突然拿他的手机在我小腿上敲了敲。果然硬邦邦的。   我忙问:“怎么样,厚实吧。”   他抬头看着我,有点无语:“你希望我怎么说?”   我失去兴趣:“您什么也别说了,把那边的器材收一收,咱们去食堂吃饭。对了,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要上学吗?”   陈圭把手机塞进了口袋,捡起脚边的几个篮球扔进了铁丝框里:“我请假来的,和爷爷一起,他在这边有几个朋友,我就跟来了。”   “你为什么突然请假了?”我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他突然不说话了,弯腰去捡篮球。   我休息够了,就让陈圭站在操场上等我,自己把器材推进体育室,顺道去上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陈圭在篮球架旁边打电话。   他收起手机,转身看到我站他身后,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但是没说什么。   我忙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其实我什么都听见了。   我转开话题说咱们去食堂吃饭吧。   “你去请假吧,我请你去吃饭。”陈圭说。   “好吧。”   既然是农村中学,肯定是比较荒僻的,我其实挺好奇,陈圭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领着陈圭坐公交到县里的一条破旧的小巷吃麦花汤。我们两个面前一人一个大碗,挥汗如雨。四月的天气已经热了,我还穿着毛衣,陈圭也是,店里只有墙上挂的一个小破风扇。   我比他先吃完,率先起身冲面馆老板:“老板多少钱?”   “一碗7块。”   “好嘞,”我一屁股坐下,冲着陈圭说:“你放心,我只是帮你问问价格。”   “……。”   虽说是我们县,但是我刚转学回来,又是寄宿生,平时回来也没时间逛街,自己也不是很熟。所以我带着陈圭把我仅知道的几个地方轮番逛了一遍。   我们县城有个4A风景区,景区大门的旁边还有个小门,白天的时候需要身份证,晚上就是免费对外开放了。很多人吃了晚饭都来这里走小门散步。   那阵子景区里面正在建一个很多级数的石阶,石阶上有很多尚未安放的浮雕。最上一级石阶上又盖了一座没完全修葺完工的佛塔,暂时不对外开放。   佛塔对面有一个菩萨,我走过去拜了拜。叫陈圭也拜了拜。   我求菩萨保佑我中考顺顺利利进重点高中。   景区的路七拐八拐的,我暂时也不知往哪走,于是领着陈圭坐在最上面的一级石阶上。   我都一直在跟他讲话,不管他回不回应我的话题。我发现我其实有很多话题可以跟他聊,也许因为他千里迢迢到了县城里,还不忘来探望一下我这个还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家伙。这让我突然对他很信任,并且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天色渐渐暗去,我终于在他面前停止了喋喋不休手舞足蹈的叙事。   我们两个默默坐在台阶上,周围偶尔经过几个饭后散步的居民。   “你怎么不讲话了?”陈圭忽然问我。   “我口好渴”我说,清了清嗓子:“刚才那汤面吃咸了。”   我站起来,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小卖部。   “要不我们走吧,我想喝水。”我提议道。   陈圭犹豫了一下:“我有水,你要吗?”   “那你赶紧拿出来我喝两口。”我催促。   陈圭从他的书包里取出半瓶矿泉水递给我。   我本来想直接喝的,但是又一想,我是个女生啊,这样直接对着他喝过瓶口喝也太不矜持了。   于是我捏着瓶身,悬空把水倒进嘴里。   那水进了我喉咙,余光看见陈圭歪着头看我喝水,我一紧张,一激灵水从鼻孔里呛了出来。形成一道细细的水柱喷在台阶上   其实我知道陈圭今天不怎么开心,我是不是该庆幸,陈圭终于被我逗笑了。   他一边笑,一边看着我窘得不知所措,捂着鼻子的样子。   我的脸皮本来挺厚的,但是他的笑声却让我涨红了脸,在口袋里翻来翻去找纸巾,尽管我知道我今天根本没带。   陈圭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拍了拍我的胳膊:“诺。”   我接过纸巾的时候陈圭突然看着我又笑了:“你老是这样。”   “啊??”   他说“你记不记得,刚升初中的时候你给我补课。”   “记得。怎么了?”   “那时候我觉得你大概是个傻的,每次抬头看你的时候,你就对着窗外发呆,还挂着莫名其妙的微笑。”   “有吗?”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瘆人的状态。   “有,”陈圭十分肯定:“你到现在都有。你一打开数学错题集,没过几分钟,脸上就是那种表情。”   后来陈圭接了一个电话,是陈爷爷打来的,催他回去。   我和陈圭于是动身出去,其实那座佛塔已经是景区的中心位置,离出口有好长一段路了,进来的时候我一直讲话,所以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那么远。   因为刚才从我鼻子里喷出去的那道水柱导致我鼻子现在还在发酸,我有些不好意思在讲话了。   两边的林荫道和灯光交错,密密麻麻的树影在台阶上闪动,我们两个沉默地走着。   “你怎么又不讲话了?”陈圭问。   “我鼻子好酸,我怕一讲话等下鼻涕留下来被你看见,你又要笑我。”我实话实说。   陈圭果然在前面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在变声期,讲话的时候不怎么好听,偶尔笑一声,低沉低沉的,短促有力,却很有魅力。   “杨欣桃,我们刚才经过的学校,就是你说的重点高中?”   “是啊,省重点,以前出过好几个状元呢。”   “你要考那里?”   “我想啊,可是分数还远远不够呢。”   听到我的话陈圭停下脚步对着我说:“杨欣桃,我听你的同学说,你学习很努力,半夜的时候还去楼道看书。”   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同学了?!”。   陈圭自顾自地说:“我真该叫你拼命三郎。”   我认真地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让精神集中一点的,就是我最近觉得,我看着数学,慢慢就想到别的事了,一个步骤就要想好久,就是想不通,哎,我现在想到数学就烦。”   “你为什么把时间都花在数学?”   我想了一下:“我觉得很难,但我很不甘心,就这样被它难住了,尤其别人觉得很容易的题,特别打击人”   陈圭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噗嗤一下:“我就算叫你把时间别花在数学上你也不会听我的对吧?”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放弃它?”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你至少应该按时睡觉。”他拍了拍我的头:“走吧,爷爷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他刚才拍我头的动作显得如此自然,好像我们本来就已经这么熟了。   刚才的面真是吃咸了,我还往里面加了两碟小菜,现在走一会儿就口干舌燥的。   我拧开刚才那半瓶水,看了一眼陈圭,他走在我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目不斜视。   然后我嘴巴贴着瓶口,准备把半瓶水快速喝光。   喝到一半的时候陈圭扭头看了我一眼,可是他又立即把头扭回去了。   我喝完半瓶水,把空瓶子咚地扔进垃圾桶,赶上陈圭的脚步。   快到景区门口的时候,我犹豫了还是问出口:“陈圭,你是不是,快当哥哥了?”   陈圭看了我一眼,才有一点笑意的脸突然又僵了一下:“嗯。”   我不想多问了,也许我猜到今天陈圭闷闷不乐的原因。他或许察觉到了父母之间矛盾,但是我 没法对他说任何我理解他的话,也没办法安慰他。   他不愿意告诉我,而我又无意间知道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底是怜悯他的。      ☆、回城   陈爷爷的车早就停在景区外了,我上去和他打了一个招呼,他看到我和陈圭一起走出来,竟然也不惊讶,笑意盈盈,看来陈圭早就跟他报备过了。   他夸我越来越漂亮,我赞他越活越年轻。   送我回学校之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大袋零食果冻之类的递给我。让我带回宿舍吃。   我不能随便收人家东西,于是收下前假意推脱了一番。   那天晚上睡觉前吃了一个陈爷爷买的甜滋滋的果冻,我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了。   梦里突然回忆起一件事。   初二下半个学期的时候,天气变得很热了。夏令营时间一到,每个班级都午睡。   有次我在午睡的结束铃声之后去上厕所,经过陈圭他们教室的时候,听见他们班主任正在讲台上大声催班级同学们起床。   “好了可以醒醒了,各位醒过来,去洗把脸,可以起来了!”   他们班的学生都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我一眼看见坐在窗户边上陈圭还趴在桌子上,头埋在双臂之间,一动不动。   他们老师显然也看见了,拍着手大声叫着:“可以醒过来了,各位同学,去洗把脸马上上课了!”   陈圭无动于衷。   于是老师走到陈圭身边亲自推了推他的肩膀,看他还没醒,又推了推。   再三推嚷吵闹之下,陈圭的肩膀先动了一下,整个人发出被推得哼了一下,本来埋在手臂里的头转了一个方向朝着外面。   我从窗户边走过去,看到他睡醒后发亮的眼睛,发懵地看着窗外,好像还没缓过来,脸上还带着半块发皱的红印子。   我忍不住笑起来,陈圭放空的眼神接触到我,聚焦了一下,又慢慢散开,但是那副发懵的状态,看起来很安静很乖。   似乎在思考人生很迷茫很无助的样子。   我从女厕所出来洗手,发现这货真的听了老师的劝告,在洗手台上洗脸,脸颊上还有半块睡觉压到未退的红印,   他甩了一下手上的水,抹了一把脸,眯着眼睛有点懒散地回了教室。   这本来是件很小的事,我甚至没有想过去回忆,可是那天却作为我梦里的内容反复出现,断断续续的,最后他望着窗外眼神定格到我身上,无限拉近,专注地看着我。   中考前夕我竟然半夜惊醒了过来。心跳的跟什么似的。   体育中考那天,我喝了一瓶红牛,吃了半块巧克力,拿下了三个满分。   我最惊奇的的是,平时八百米测验我基本都在女生里算跑的快的,每次都是前几名,但从没有满分过。开跑前大家都紧张,好几个女生说要跟在我后面跑,能及格就行。   那天八百米我跑了小组倒数第二。   关键是倒数第二还能拿个满分,可见学校的女同学都是多么悍勇。   我还是经常在大家睡下后去楼道做数学题,其实我不是说非得考重点高中,只是希望这段时间赶紧过去。这跟登山一样,要么上山,要么下山。既然没有退路,我肯定想爬地高一点儿。   六月的中考如期而至。   我觉得再平常不过了,连教室都是以前小考分到过的教室。收卷的时候,旁边那排坐倒数第二的男生一个劲儿地抄他同学的卷子。老师在台上没看见,一个劲儿催着大家交卷。   中考之后我发现,我发现这么几个月来每天在楼道里苦练数学其实有用的。   用处就是,哎这题好眼熟上次我在楼道里做到过,哎呀妈呀上次做不出,这次还是做不出。   中考结束后的夏天是我上初中后最轻松的一个暑假,我从不为难自己,几乎一考完我就知道自己大概会在哪个高中上课了。   我妈还好,觉得不是重点但是仅次于重点的那所高中也挺好的,只是我爸有点失望,姐姐读的就是那所高中,他本来希望我考得更好一点儿。   高考分数线出来后我本来要去填志愿的,填完志愿去A城参加小雷哥的婚礼。小雷哥和他家里人在A城买了一套房,毕竟那里也算他半个家了。   女方也是本地人,小雷哥在老家那边其实已经办过一次酒席了了,不过在江西路途遥远,要参加酒席的话要得跨省。   结果志愿还没填,我妈从A城打电话过来,和我爸商量了一下,我们县城毕竟太小,好的高中也就那么几个,他们对比了一下,A城里面的四中比我将要就读的学校实力要好,而且陈爷爷有个老朋友在四中工作,愿意帮我说一下。   这是又要把我弄回A城了?!!   我好半天没缓过来,心里默默地苦笑这无常的人生。   有句话怎么说的,我生亦飘零……。   我妈在电话结尾喜庆地说二舅家的西瓜又熟了,我可以收拾行李过去卖西瓜了,而且二舅今年说要给我加提成算工资。   于是我收拾了行李,告别了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一直默默提着行李送我到客运中心,我和他总是聚少离多,所以每次到车站我就让他赶紧走,因为我心里也有些难受。   他执意不肯,在他心里总是觉得我很糊涂,还是个小孩儿,怕我上错车或者走错道被车撞了。   到点检票的时候,我提着行李说:“爸爸,我走了。”   他说:“走吧,到了打个电话给我。”   客车开出去的时候,我回头,他就站在站台前。一动不动,眼睛还在目送着我。   我终于默默哭了,很心痛的感觉。   时隔半年我又回到了陈圭家里。   跨进他们家门的那一刻,我还真有点唏嘘这折腾的人生。   我妈一边让我换件好看的点的衣服,一边说你回县城皮肤咋搞得这么粗糙呢,然后她又絮叨着跟我解释把我转到A城四中的原因,末了说好好读,咱们又欠了陈圭家人情了。   我很想说其实咱们县城里的学校也挺不错的,不过我没说,因为我知道说完肯定会骂我的。   我回县城之后就没有再给头发拉直上药水,半年过去后,刘海又变得有些卷卷的中考结束后我觉得有点热,把刘海又剪短了一点儿。   我妈说去酒店吃饭得穿好看一点儿,你也不小了,要有个女孩的样。   我挑了一件在老家市场上买的碎花两件套的裙子,上身是荷叶袖的短装,咖啡色,下身是条碎花的长裙。   在镜子前面照了两圈,差点把自己给美死。   然后满意地出门了,今天陈圭家里很空,小雷哥的妈妈刘大妈也去酒店忙了,我刚出门就碰见挺着孕肚的陈妈妈了。   我早知道陈妈妈怀孕了,但我还是盯着她圆溜溜的肚子瞪大了眼睛。   好神奇啊真的。   “小桃。”陈妈妈淡淡的笑了笑,身材因为怀孕有点浮肿,脸色也有些憔悴。   我呆了一下,陈圭17岁,那陈妈妈已经四十多了,这样的年纪怀孩子,应该很累吧。   “你也长大了,今天打扮地很漂亮呵。”陈妈妈和蔼地笑了。   “嘿嘿。”在陈阿姨面前,我总归有点不好意思。   陈阿姨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路的时候都费力的样子,一只手掂在腰后,我正想问问她要不要我扶一下,陈奶奶走出来,冲我打个招呼,扶着陈阿姨进屋了。   我望着他们走进去的门,有点心疼陈妈妈。   正愣着,那门里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少年。   我一见着他就不想挪开目光了。   “嗨,杨欣桃。”穿了西装英姿勃发的陈圭径直走到我面前打了个招呼。   挡住了白花花的太阳,他高出我好多。   陈圭叽里呱啦说着些什么。   这真是视觉新体验,我看着陈圭衬衫上的袖扣,然后是笔挺的西装,西装外套的一侧胸前口袋里露出一角整齐的方巾,然后是脖子上同色的领结。   帅,而且优雅,没有一丝缺憾,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我古文上脑,只能想到亭亭净植,不蔓不枝8个大字。   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这种事情是真的,我真的有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他的喉结和嘴唇一直配合默契地动啊动地,我呆呆地看着完全没有听进去他说什么,心里全是感叹词,啊怎么这么帅这么好看。   陈圭嘴唇突然不动了,皱了下眉“啧”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打了我的头一下。   我回过神来:“哎哟。”   他的嘴唇和喉结又一起动起来。   我听着听着,不知不觉盯着他又神魂分离了。不是我色,真的觉得好看。陈圭的眉头又皱在一起了,嘴唇和喉结也又停下了。   机敏的我急忙回神,就听见他说:“你怎么……”   他突然没有再说下去,我看着他,发现陈圭竟然,慢慢地,脸红了……   然后他咳嗽了一声,尴尬地说:“走吧。”   我脸也有点烫:“哦好的。”   然后我觉得有些尴尬,就问他:“你知道吗,我又要回A城来上学了。”   陈圭转身走了出去:“我知道啊。”   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又有些心猿意马。   才发觉我们都长大了,再过一两年,我们就要成年了。      ☆、女人   小雷哥结婚的那天晚上,罗文艺和范毅也去了,似乎自从上次陈圭生日,我们就没见过面了。 范毅像往常一样跟在她身后充当护花使者。   他们俩看见我,主动走过来跟我说了几句话。罗文艺那天穿得十分美艳,她的脸上有种自然的风情,尽管才初二,身材已经出落得十分窈窕。   但是罗文艺绝不仅仅是窈窕,她看人的眼神鲜少停留,面目像极了一只花枝招展的花孔雀。只要好好打扮一下,走到哪里,都有人的目光尾随。   许久不见,再次看到范毅,觉得他好像瘦了很多,这不是饿瘦的那种瘦,而是他脸上的轮廓线条变了,鹳骨有些突出两颊有些许凹陷,声音已经完全转型,很厚重的音调。尽管他说话还是那么欠。   他这样跟在罗文艺后面,他们两个看起来完全像是一对青年情侣。   我从来没听说过罗文艺跟谁又过绯闻,倒是范毅学校里经常跟女生玩笑打闹,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   可是范毅一见到罗文艺,就亦步亦趋的,夸父逐日一样坚韧不拔。说实话,我觉得范毅被罗文艺吃定了。   罗文艺什么也不说,她看范毅的时候,目光有停留,但是不明确。   我看到范毅的时候,很本能地就在心中把他和陈圭比较了一下,陈圭的发育除了个子张高些,脸上的轮廓更开,好像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   也许他的发育比较晚。   我莫名想象了一下陈圭以后结婚的场景,身边的人不一定是罗文艺,因为我最近觉得陈圭似乎不喜欢罗文艺,我觉得是会个像陈妈妈那样优雅美丽的女子。   然后我又想象了一下我结婚时候的场景,到时候,我身边站的会是谁呢?   最后我又偷偷地想象了一下我们两个结婚的场景,差点笑出声。   这个暑假是我升初中后过得最轻松的3个月,假期长不说,还没有让人头疼的作业。我找朱玉兔玩了半个月,又去了二舅家贩卖西瓜,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地过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二舅让我提了两个西瓜回来。   那天我妈请假回县里了,刘大妈又恰好陪着陈圭妈妈组产检去了,我没有他们家大门钥匙。于是把西瓜和行李放在地上,自己坐到马路边的树影底下遮阳。   我捡了一块大石头,脱下卖西瓜时候穿的大花衬衫铺在上面。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我被夏天的热气熏得馒头大汗,百无聊赖之下听着知了的叫声渐渐睡着了。   期间醒了一次,调整了一下睡姿,,从烈日当空一直睡到夕阳西下。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我的肩膀叫我名字,我不肯醒,过了一会儿我的脸蛋又被拍了几下。   我慢慢睁开眼睛,陈圭正站在我面前皱眉望着我,身上背了一个画筒。   我又闭了闭眼,陈圭一把把我提溜起来:“别睡了,快起来,你都睡得满头大汗了。”   我一摸,是啊,头发都全湿了,额头鼻尖都是汗,而且出了这么一身汗,我口干舌燥的,特别想喝水。   陈圭从书包里掏出钥匙:“你几点回来的?”   我看了看手表:“3点吧,应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你去哪儿了?”   “去我舅舅家呀,帮他卖桃子去了,”我理所当然地说,过一会突然问他:“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陈圭淡淡地说,开了门进去了。   门一打开,我拉着行李先进门,陈圭又出来一趟拎着装桃子网兜:“你舅舅家不是卖西瓜的吗?”。   “嗯,”我说:“他们家也有桃树的,西瓜今年大多烧死了就改卖桃子了。”   陈圭把桃子放在我住的房子门口,我从杯子里倒了2大杯白开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余光看见他正要走,连忙叫住:“拿走吧,这袋桃子给你的。。”   “陈圭看了看地上的袋子,突然问:“兜里有两袋。”   我说:“哦,有一袋我给别人的,你给拎出来放旁边吧。”   “给谁?”他突然问。   这么一问,我没想到,想了一会儿才大声说“我爸!”   “喔。”陈圭说:“朱玉兔呢?你不给她了?”   “她老家就是种桃子的,她说自己从小被逼着摘桃子打药水,现在看见桃子就想起打虫药水的那股农药味儿。”   “……。”   在家做了好一会儿我妈还没回来,陈圭妈妈也没有。   我肚子饿了,搬了一条凳子到房子外面,又拎出一袋桃子,拿一个削皮,坐在凳子上咔嗤咔嗤地嚼桃子肉。   吃完之后,我想起自己好久没去上网了,于是出门溜达了一圈,走得有些远,走到了以前的中学。   门口没人,校门外却拉了一条很大的横幅:热烈祝贺陈圭,XXX,XXX(人名)同学为校争光。   才想起来,我都没有问过他去上哪个学校,考得怎么样的。其实也不用问,他的优秀有目共睹。   我默默看着那道红色的横幅在夜风里晃动,有些心酸。同学为何不同命。   找了一个网吧上网,刚登上QQ,就来了个对话框。   陈圭:“赶紧回来!”   我:“干嘛。”   陈圭:“你妈妈回来了。”   我立马关掉电脑下线,急吼吼跑回家。   那时候是2009年,电脑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普及,也有很多新闻报道说网瘾少年沉迷网络自杀嗑药什么的,更多的版本是小孩子抵御不了网络的诱惑,玩物丧志成绩一落千丈。   本来我妈没有很限制我出去网吧上网这件事,自从听了这些新闻,她开始怀疑我在网恋,不仅禁止我进出网吧,而且毅然拒绝了我提出的买一台电脑的要求。   我再三向她解释,其实我出去只是看看电影上上网。她仍然禁止我去网吧,下令我呆在家里复习下初中学过的习题,温故知新才能备战高考。   备战高考……。   我怎么可能在中考结束的暑假备战高考?   期间我又偷偷溜出去上了几次网,被她逮到了一次,她对我这种屡教不改的性子异常头痛,我对她无理且无知的管教也十分恼火。   青春期碰上更年期,母女间矛盾不断。跟两个炮仗似的,一点火就上天。   有天闲着无聊我把朱玉兔叫到家里来打牌,她看见我们两个打牌很不爽,骂了我几句,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顶了几句嘴,她在院子里批头盖脸把我大骂了一顿。   当时陈圭范毅朱玉兔都在院子里,我握着纸牌眼泪就掉下来了,院子里鸦雀无声,我又把头埋进了手臂里,不住地掉眼泪。   朱玉兔本来是被我叫过来的,我妈发起火来,虽然是冲我发的,但她显然也受到了牵连,感受到了我妈的不友好,左右为难十分尴尬。   她叫了我一声,我哭着没应她,隔了一会儿,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来,犹豫着说:“杨,我先走了啊?”   我哽咽着,伤心欲绝地哼了一声。   朱玉兔走了之后好久。我勉强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擦了擦眼睛。才发现对面的陈圭和范毅好久没说话了。   范毅在对面笑了声,被我怨毒地瞪了一眼,立即噤声了。   我跑回屋里,越想越委屈,换了鞋子蹬蹬蹬往外跑,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被陈圭一把拖住。   “你去哪里?”   “要你管!”半天没有人跟我讲话,我一开口就把怨气出在了陈圭头上。   “是不是要去网吧?”陈圭已经摸透我的死性子了。紧接着问。   “管你什么事,”他架着我的手臂,我甩来甩去想摆脱他:“我就是要去,你给我放手!”   “你去我房间上网好了,现在别出去。”他说,手臂像铁钳一样夹着我的两个手臂不放,不仅如此,还把我往回拖。   我背着他在他身前蹭来蹭去想摆脱,两个手臂被他钳在身后动弹不得,骂骂咧咧地:“放手啊!你TM有病不是,多管闲事……!”   陈圭也有点动怒了:“我就是有病!”   挣扎了一会儿,我的力气也差不多了,陈圭还抓得我死紧。   范毅在旁边静静看好戏,还吊着嗓子叫道:“小表妹,你就从了我吧!”   愤怒加委屈,我也没力气挣扎了,瘪着嘴热泪盈眶瞪了陈圭一眼。他眼里也有未消的怒气,看我哭着瞪他,愣了一下,松开了我。   体力透支,心里饱含怨气,我坐到刚才打牌的小凳子上,掏出纸巾擦擦眼泪,黯然神伤。   范毅走到陈圭旁边两人讲了点什么,然后他们看着我一齐噗噗笑了出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竟然有这样的校友。   范毅摆摆手说:“哟哟小桃啊,你不适合这样,看到你一副泫然欲泣要哭不哭的样子,我们真的是忍不住才笑出声的。”   我靠!   “那我适合哪样!”受伤不浅的我。   “当然是这样,”范毅随手捡了跟长树枝走到我面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我的脸,点头对陈圭说:“嗯,脸已经够像了。”   像谁?   然后他忽然拉起我的手掰开,想把那根树枝塞到我手里。   一直在对面的陈圭突然走过来,用膝盖在背后顶了他一下,范毅一个惯性被踢倒在地。   “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这样对我。”倒地不起的范毅绝望地控诉。   陈圭不理他捡起那根树枝放我手里,又把我的手合上,温柔地说:“来,当拐杖,站起来看看合适。”   我傻乎乎地跟着跟着他地动作站了起来,陈圭扑哧又笑了:“你不适合当林黛玉,挺适合当卓别林的。”   我拿着树枝顺手抽了他一下:“你说这话以为我会原谅你吗。”   陈圭点看我,认真道:“你别原谅我,要不我睡不着觉。”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   “跟你学的。”陈圭眨粲然一笑。   手里的树枝刚动了一下,他撒野鸭子跑了,别看他在以前不能走路,起步比人家晚,跑步的时候照样很灵活。   我们俩初三了,竟然对这个你追我赶的游戏玩的不亦乐乎,还觉得很刺激,范毅一个狗扑,把陈圭撂倒:“小桃,我弃暗投明!来,你往这打,狠狠的抽他。”   看了一下,范毅竟然指着陈圭屁股。   我仔细看了一下,陈圭的屁股又圆又翘,在范毅身下不住扭来扭去,两人你侬我侬,好不激情。   恍然中范毅还伸手“啪”地打了一下陈圭地屁股,陈圭非常配合地一声哀嚎。   我追随者陈圭的屁股站到了他们,站了一会儿又蹲下拔草,结果陈圭突然站了起来,尴尬的一幕就此发生,他的屁股顶着我的脑门站了起来。   我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之后就被撵到了地上。   我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陈圭,他快步走过来,我把拽起来,略带尴尬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在后面。   我嘟囔着说我脑袋要是被你卡秃噜皮了,我绝对跟你没完。   ☆、聚会   现在想起来,初三之后就一直跟我爸妈闹矛盾。我爸还好一点,毕竟远距离,他这个人性子也是不紧不慢的那种。   而我妈对子女一直都是从严管教,我觉得她蛮不讲理,她觉得我大逆不道,两人不对盘,两天一小吵,矛盾不断。吵了架就冷战,冷战了之后又和好。   然而我突然记起,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妈主动跟我说话的但是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凶巴巴的,比如说:“吃什么?”这样一句话,她说出来,语气就像在说:“别烦我!”   隐含意思就是我才不愿意和你说话呢但你是我自己生出来的球我真的没办法把你踢出家门。   还微微嘟着嘴,跟个置气受委屈的少女似地。(怎么办,突然觉得我妈好可爱好真实。)   八月中旬的时候,我听陈圭说他们班要来个毕业聚餐,吃完饭要去KTV唱歌聚一聚。   心思一动,我通过初中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女同学旁敲侧击问了一下我们班有没有毕业聚餐之类的团体活动。   答案是有的并且已经聚过了。   只是其中不包括我,原因是我转走的一个学期里,大家在紧张的想学习氛围中忘我勤奋,很快忘记了我的离开。   我怀疑事实是他们从未注意到我已经转学了。   网吧也去不了,无事可干原来是这么寂寞。我整天焉头巴脑地蹲在院子里,陈圭看我可怜,问我要不要去他们班聚会。   我当然拒绝啊:“我的奴隶的奴隶不是我的奴隶 ,你们班的人我都不认识,吃饭的时候肯定不会好意思。”   陈圭义正言辞:“第一,你这句话侮辱了我和我的同学。第二,不管在哪,你吃饭都不会有不好意思这一说。”   我抱歉道:“既然如此,作为赔礼道歉,我陪你去好了。”   陈圭转身:“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金口玉言,陈圭,你不要做让我不齿的小人。”   “你就不齿吧,反正让一个无耻的女流氓不齿也不是什么值得我操心的事。”   “谁是女流氓?”我真心发问。   “你。”陈圭走到屋里,善意提点。   我什么时候流氓过了,我心想。   想了半天,不会是当年看他洗澡的事吧,那也不能怪我呀。要说起来,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他大白天在房间里洗澡,能有我什么事啊?说起来我还愤愤不平呢,好家伙把我给吓得。   退一万步讲,我就算看到了怎么样,他还好意思提,难道我的清白不是清白?   最终我仍然以一个不知名的身份跟个陈圭去了他们班的聚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们班清一色都是年级里的学霸。但我意指的当然不是学习这件事儿,那多没意思啊。   我指的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他们的学霸们有一打已经开启了谈恋爱模式。看看这恩爱的劲儿,我怀疑他们的感情是从小学开始培养的,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到了围城外边了。   四处打量了一下,在人群中寻找到美丽的倪丹妮。喔,大半年不见了,初见到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叹一下,好靓!   于是我又发了下神经:“陈圭,你看,倪丹妮正看着你呢。   陈圭一下子顿住脚步,我啪地撞在他背后,连忙站直身体,扶住他假意关心:“陈圭,我没撞伤你吧?”   陈圭严肃地对我说:“杨欣桃,我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   我沉下脸:“陈天真同学,你觉得我像是这种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陈圭硬着头皮带我进去了。   一走进去,他们班里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就跟陈圭打招呼,顺带瞟了我一眼:“这不是5班的嘛,怎么到我们6班来了,妹子你是不是走错了?”   我心里大为撼动,连隔壁班的都知道有我这么个存在,朝夕相处团结有爱的我们班级的同学怎么就舍弃我了呢?   我一指陈圭:“他带我来的。”   一阵嘘声,桌上许多人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了。陈圭果然是流量小生。   我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帅气地屹立在陈圭身后。这种站在人群中央接受目光检阅的感觉真是让我士气高涨,早知道出门前我先拾掇拾掇自己。   范毅走到陈圭身边开玩笑:“行啊圭哥够低调的,他妈啥也不跟我们说,你们平时谁见他跟女生眉来眼去过,这会儿一下子带出来让哥们儿开眼了,简直杀人不见血,号称中原一点红。”   陈圭看了一眼神采奕奕的我,黑着脸一言不发。   他那一眼的意思应该是让我解释一下,但是我觉得没必要。首先,清者自清。其次,这种时候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不是有句话说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罢了吗。   我没有解释,更多人开始起哄。众人起哄中陈圭硬挺了一会儿,开始默默盯着范毅。看得他发毛之际,范毅心领神会,立刻正色冲着包厢大喊一声:“收。”   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没有一个人理他。   坐下来吃了一会儿饭之后,大家吧话题又扯开了。聊一会儿,聊到什么事儿,好像是说到中考题目什么的吧。   陈圭的几个男同学就说陈圭考的好,高中的老师已经联系过他让他准备一下新生演讲。   谈到聚会,总会有游戏,说到游戏,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真心话大冒险。   有男人的地方就有热闹,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凑热闹,正所谓那女搭配干活不累,大家越玩越嗨,是游戏,就会有输赢;既有输赢,就存在概率;既然是概率,总有那么几次中招的时候。   ……。   几轮之后,一个很活跃的平头男生问我:“喝酒,还是大冒险?”   我:“真心话。”   平头男生说:“妹子,没有真心话环,要么喝酒,要么你叫我们班里的XXX给你来个公主抱。”   我有点犹豫,环顾了一下所谓的XXX同学,确认了一下颜值。后旁边的陈圭突然拉了我一下小声道:“喝酒。”   我手一甩:“敢情不是你喝,喝醉了怎么办?。”   “我把你运回去。”陈圭颇为认真。   我默默打量了一下XXX,挺好,长得高大威猛的,大冒险也不错的。   谁知那叫XXX的哥们儿突然说:“我喝酒我喝酒。”   我还没决定呢!?他先开口了?嘿,就算你不想抱我,也请根据游戏难度稍微配合我一下行吗,好,你就算不想,就不能给我个暗示,让我来说不要?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要面子的?   上赶着不是买卖呀。我极其凶狠狠瞪了那男生一眼,拖过杯子倒了一杯酒咕噜噜喝了下去。   刚坐下没几轮,那边倪丹妮中招了,那个瘦高个剃平头的男生让她在屋里选一个男生背她绕着包厢走两圈,两人对话“哥哥我坐船头,妹妹你岸上走。”   我暗想还好我刚刚被选择了喝酒,要不然这满屋子的男生估计每一个愿意驼我。   可是倪丹妮是美女啊,而且是个名花无主的美女。长发乌黑笔直顺在一侧肩膀,背脊的曲线杨柳一样纤细;飘飘的长衫裙,左侧纱群最外一层有开了岔,穿了一根绿色的带子,系了一个蝴蝶结。   她才站起来,我仿佛就看见了一片跃跃欲试饿狼一般的目光。   她的目光望在一个显而易见的方向,走过来的时候,裙摆一侧挥开,隐隐露出纤细秀气的腿骨,怎么美怎么来、   我很嫉妒她,她不止她的美,还有她的勇气。   不止我一个人看出倪丹妮的心思,一路上都有男生吹口哨鼓掌,陈圭啊陈圭,我该怎么形容你的桃花运呢。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我甚至有种此地无银的心虚,想要尽可能地表现得自然一点儿。   倪丹妮离这桌还有好大一段距离的时候,陈圭就已经看着她了,一直看着她。   在一片起哄声中,陈圭无声地,以几不可察觉地动作向倪丹妮慢慢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幅度太小了,但饶是这样,倪丹妮也立刻顿在原地。   她的目光在短时间立刻呈现出一种还来不及抑制的羞耻,几乎是一瞬间,她又立刻掩饰住了。仍然朝我们这桌走过来,只是调整了一个方向,走到了另一个男生面前。   没想到陈圭定力如此之强。   此时陈圭突然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他愣了一下:“你又傻笑什么。”   “管你屁事!”我乐滋滋地吃菜。   快散会的时候,有人过来敬酒,陈圭一手拿走了我的酒杯倒酒。   我:“你拿我杯子干什么?”   陈圭纠正道:“我的杯子,你的在那边。”   我一溜眼,嗯,是他的杯子,刚才我喝酒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   得那天散会的时候我和陈圭是走回去的,没去KTV。他说我已经酒精中毒,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坐公交回去的话酒精没散,我妈一准儿知道我去喝酒了。   酒精袭上大脑,我感觉脑壳中间是冰冰凉的,四周热力过人。   我尿急让他在饭店门口等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又遇见那个不肯跟我大冒险的男生,好像叫XXX来着。   我还在记恨他下我面子,借着酒劲儿又瞪了一眼。   他搓着手十分尴尬道:“大姐,你别这么瞪着我。你们家陈圭跟头狼似地盯着我,我也是没办法。”   我们家陈圭……,他说我们家陈圭。当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句话突然变得真实起来。我想我也有点相信了。      ☆、告白   公交回去的话酒精没散,我妈一准儿知道我去喝酒了。中学生擅自喝酒被我妈抓到的结果就是小事放大,大事抽死我的后果。   于是我们走着走着商量去天桥坐了一会儿吹吹风。   夏日粼粼的江面映着灯火辉煌的城市,站在天桥上偶尔还能感受几缕热风的吹拂。   也许天气真的太热,现在时候也太早了,天桥上没什么人。   我是个话痨,平时还能自我控制一下,但是只要喝了酒,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灵活的器官尚可运用自如——舌头。   自顾自讲了几个奇闻怪谈神魔精怪,但是陈圭既不怕也不好奇,板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于是对症下药将话题拉到文艺复兴,他不是爱画画写字什么的嘛,就跟他谈谈文学和艺术。   面对涛涛不绝拉东扯西的我,陈圭转身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眉头一皱靠过来眼对眼。   “你是不是有点喝醉了?”他问我。   这话问也是白问。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但我胆子突然大了。并且他一直不回应我挑起的话题我,我心里火大,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蠢货,你管的着嘛。”   说完我哈哈地笑起来。   然后我没事儿找事儿,冲他仰了仰头:“啧啧,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包厢里面有几个人暗恋你?”   他看着我什么也没说。意思是不想知道。   我把这个动作强行曲解为想继续话题的意思,伸出三跟手指:“三个。”   陈圭没反应。   我趁热打铁,比划道:“一个是你‘亲眼’拒绝的倪丹妮,这个你是知道的;还有个你或许也察觉到了,齐刘海头发卷卷的矮个女生,说话很轻的那个,看你的时总是偷偷摸摸一眼就移开目光,对了她还来跟你敬过酒。”   紧接着我瞄了他一眼,凑到他跟前神秘地:“还有一个绝对石破天惊,绝对是暗恋你好久了,你就算想破脑袋也是猜不到的。”   陈圭从上至下睨着我。   我也抬头看他。   他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有点不自然地:“谁。”   我十分严肃及其认真地与他目光交流:“你斜对面那个魁梧的小哥,下巴没刮胡子肌肉很发达看起来很成熟那个,嘿嘿,今天他傻傻盯着你笑的次数比前面说那两个加起来的还多,哈哈哈哈哈!”   陈圭的脸几乎是立刻就黑了。   我仰天长“笑”,觉得戏弄陈圭真是十分之痛快。   接下去的事情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我还没笑够5声就双脚一轻,人已经离地腾空而起,被人举到了天桥外。   笑意还挂在脸上,我勉强扭曲过来,侧头往下看了看,黑压压浮动的水面。   我及时尖叫了一声,反射性往回钻:“你丫疯啦!!   每个女生都向往的公主抱,是拿来这样用的?我手脚并用想要爬回来着陆,感觉陈圭又把我往外送了一点。   我那时想的是,陈圭也喝酒了,我是借酒装疯,但陈圭很有可能真疯了。   居高临下的陈圭眼朝下睨着我,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表情。我努力攀住他脖子,心想你不仁我不义若真要杀我于今夜我也是不会手软的。   我尝试着把腿卡在栏杆花纹里,陈圭又把我举高了一点。   在空中上上下下几个来回,失重的感觉把我吓得就差没屁滚尿流了,鬼哭狼嚎要死要活了一番:“变态!你有病!有病!”   陈圭静静看我做戏,及其淡定道:“酒醒了没?”   “没醒!白痴!”我还是有几分胆色的。   “没醒我就扔你下去醒醒酒。”陈圭又把我往外送了一点。不过这次我听出来了,他的声音里面明显带了一点戏虐。   难怪他跟范毅这么铁,臭味相投!伪君子!   我没说话,但是陈圭的手渐渐降低,似乎真的要往外翻把我扔出去。   “醒了!醒了!大哥把我弄回去,求您了,快把我弄回去!”我惊恐的求饶,直视陈圭的双眼让他看到我眼里的真诚和悔意。   陈圭嘴角勾了一下。往栏杆内退了一步,同时松开搂住我腿的那只手。我立刻手脚并用缠住他,两只脚紧紧盘住他大腿。   陈圭推了我一下,说你属蜘蛛的吗该着陆了。   我心有余悸,两腿打颤不敢下地,抱怨说你知不知道我被狗吓破过胆,现在有后遗症。   陈圭又把我举起来朝栏杆外送。   我连忙大喊我的意思是你和恶狗一样让人闻风丧胆,这是一个比喻你懂了吗比喻。   陈圭持续把我往外送。   我真的怕了,哭丧着脸整个人都快贴他身上了:“陈圭你别这样好吗,我真的好害怕。”   刽子手陈圭笑了,然后又把我平移回去了。我顺着他腿下地滑,陈圭说你别这样滑我裤子被你夹下去了。   下地的我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余光看见陈圭提了提裤子。   我把自己的心脏安抚之后跳起来扑过去:“我跟你拼了!”   陈圭向后跳了一跳躲开我说你怕什么,不是很会游泳吗?   我愤怒道我游泳跟被你扔下去被迫游泳是两个概念你懂不懂,还有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构成青少年犯罪刑事案件了?!亲眼看见过我游泳吗我说我会游泳就信你是不是傻!   陈圭避开面红耳赤酒精上脑的我喷出的唾沫星子:“我看见过。”   “啥?”   “我看见过你游泳。”   “得了吧,我来A市就没去过游泳馆。”   “不是在A市,在你们村。”   我惊了:“你不就来过我们村一回吗?”   他不紧不慢:“不是那一次,更早以前的一次。”   “不会吧,什么时候?”   陈圭想了想:“2003年。你跟你们村里的几个男生一起在一个水库边,你们什么也没穿,你还爬到水库岸上一块圆形的石头上冲着那几个男生大喊大叫。”   我的脸都白了,我们村的水库边上的确有块石头,也的确是圆形的。但这时候我是绝对不能认得:“放屁,你怎么知道那是我?”   陈圭十分淡定:“底下的男生叫你了,他说‘杨欣桃你站上去干嘛?’”   接下去的话才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你光着屁股爬上去之后,站在石头上说‘我也要站着撒尿’。”   还不如让他把我丢进江里,我保证不浮上来……。   快到家的时候我一把扯住他:“我酒劲儿好像还没过去,你看我脸还红吗?”   陈圭瞅了两眼,把我的脑袋面对路灯拨了拨,凑下来看了一眼:“你眼睛周围都是红的。”   “啊,不会吧,那我还不能回家。”我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围着不远处的花坛转了两圈,跳了几下,做了一套广播体操,试图把酒精排出体外。   陈圭已经对我的活泼好动习以为常。面不改色靠着路灯的杆子玩手机。   我走进看了一下他的手机,不禁怒了:“你怎么偷拍我做操!”   陈圭把手机塞进口袋,笑道:“范毅说你做操是神级别的模仿癫痫症,果然没错,值得记录。”   “……。”   我:“我现在酒劲儿还没下去呢,你可别招我,要不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陈圭说好快走吧,并且伸手推了我一下。   我喝高了,反应比较迟钝,被他一推就一屁股蹲儿坐地上了。陈圭吓了一大跳,忙不迭伸手扶我。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晕乎乎的,就跟陈圭说让他先进去,我在外边儿再坐一会儿。   陈圭进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林荫道的树下看月亮看星星,云里雾里。   过一会儿陈圭又出来了。   他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很快锁定了我,径直向我走来。   我看到他不紧不慢走过来的时候,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激得我浑身一哆嗦,人顿时清醒了大半。   陈圭站定身体,眼神盯了我一会儿,又撇开目光不看我。夜色很黑,他没脸红,但我知道他有些紧张。   我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于是他还没开口,我的脸也红了。   陈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目光对准我,一字一句地说出口:“杨欣桃,和我早恋吧。”   说玩这句话,他脸上的肌肉似乎一下子放松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   他的目光好像一颗火星,看得我轻飘飘地,好像我已经被托举到天空中,再燃烧一下,就准备在云层里快乐地绽开,烟火四散,与空气依偎摩擦,像五彩的流星坠落。   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是一定的,但是只要我稍微再把持一下,就不会在开口回答前嘴巴就咧到耳后根。显得那么地不矜持。   陈圭在我上头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热到快融化的耳朵,还揪了一下。   我和陈圭的初恋就从中考后的暑假开始了。   历时两年,无疾而终。   ☆、恋爱   暑假结束的时候,陈圭有了一个小弟弟。我不能说他可爱,因为那是违心的。   刚出生的小婴儿给我的感觉像是个红皮没毛的猴子,咿咿呀呀地叫,说他丑显得我不厚道,但我真的不敢抱他。   陈妈妈已经是个高龄产妇,怀他的十个月里没少受苦。她曾经动过R腺的手术,生育后没有奶水,好在乳娘是提前找好的。   有了这个小弟弟后,陈圭一家都忙了起来,陈爷爷陈奶奶齐上阵哄孩子换尿布。   但是照顾小孩这件事,看起来是麻烦的,内心的快乐是十分纯粹的。一个孩子的降生,本身就是一种庆贺与祝福。   我不能说他是陈妈妈和陈叔叔爱的结晶,但是至少有了他之后陈叔叔回家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如果这就是是陈妈妈想要的,我们谁也没法说什么。   陈妈妈顺利生产后的那天,我和陈圭一同乘电梯去了医院顶楼,那里晒了许多病人的衣服和床单,我们坐在水泥的地面上直到夜幕降临。   天黑之前,我细细地抚摸了陈圭的手指,他的手皮肤光滑饱满,痩,手指长,方方指甲盖儿是粉红色的,修剪的很整齐,干干净净。我很不得抓起他的手指闻一闻亲一亲。   这件事我一直想干来着但是有贼心没贼胆。现在好了,吃豆腐都是名正言顺,谁敢不服。   明明是陈圭先告白的,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些纯情,我摸到他手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像尊佛像似地目视前方一脸正气,只有脸颊微微发红。   我觉得吃豆腐这件事一定要过瘾才好,于是各种暗示让他亲我一下。   得逞。所幸陈圭也不是真的佛像。   不过瘾。我们贴在一起像两条鱼面对面吐泡泡,眼睛都是直瞪着的。   尴尬时间不长,以笑场草草结束。后来我们都很默契,接吻的时候有一方会闭上眼睛。   开学前一天,陈圭跑来敲我房间门问我,明天我妈是否会陪我去学校。   我说不会我自己去。   他说那我陪你去。   陈圭的学校和我的开学时间不同,而且他不用军训。   我想了想,行吧,但是可别被你妈妈发现。   他看着我笑了,那颗不是非常整齐的尖尖虎牙也露出来,显得真特么可爱死了,还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颊,眼睛小星星似地一闪一闪放电。   高冷古怪的陈圭,对着我同时又有那么可亲体贴的一面,我觉得我已经身处言情偶像剧的巅峰。   第二天我打了一辆的士,把行李全部运上车,半天也没陈圭的影子,我想着他可能还没起床,就坐上车自己走了。   车开到小区尽头的时候,我远远看见路口站了一个人,心里一暖连忙叫司机停车。   陈圭咚咚敲了敲前车座的窗:“你下来,跟我坐后面。”   我解开安全带蹦下车:“好嘞!”   出租车司机发出一声轻轻的一声浅叹。   那天陈圭替我把东西全部搬到寝室,又把行李打开一件件放了进去。我趁这功夫去洗了个澡,回来看见他把床铺都铺好了。   热地不行,我一下摊在床铺上,陈圭把我拉起来说你一边儿去,这床铺我得再擦一遍。   寝室的室友问我这谁啊,好帅。我拉住陈圭说我哥,亲哥哥,长得像吧。   那人也睁眼说瞎话:“像。”   快中午的时候我拿刚领到的饭卡跟他去食堂。   我吃面,陈圭吃饭。面对面。   他说大夏天吃汤面的杨欣桃我看就你独一份儿了。   我一脑门子汗,抹了一下脸,手上抓下一把汗偷偷抹在校服上嘿嘿地笑了:“那多好,还不用排队,你看你刚才买饭的时候多长的队伍。”   他从餐桌上呲呲抽了两张纸巾替我擦了擦汗,他那其实都不算擦,我觉得跟洗脸后用毛巾擦的动作是一样的。   我挣扎了两下,你这是要把我捂死啊陈圭。   陈圭一擦,我头发搞得跨七八糟的,我说你把我头发你别搞乱啊。陈圭在我额前打湿的刘海上捏了几下,妄图手塑一个三毛的经典发型,被我揭穿挡了回去。   我一会儿就把面吃完了,都快满到喉咙口了。陈圭吃地很慢,挑挑拣拣的。一看他就是吃不下去的样子,我催他说你快吃呀。   陈圭摇摇头说没胃口,过一会儿,他还把筷子给放下了。   我把筷子伸到他饭盘里,把菜里的鸡丁挑出来递到他嘴边:“可不许浪费粮食啊,来,张嘴。”   他一躲,嫌弃道不行我吃不下。   我的筷子跟着挪到他嘴边:“快吃啦!乖听话!”   他看着我伸到眼前的筷子一转眼扑哧笑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儿哄啦?我要是不吃你还能哄得动我?”   我认命,叹了口气拿汤勺,把他饭盘里剩下的鸡丁和黄瓜全兜我面碗里。   他连忙拦住我。   我说没关系我不介意,我这人爱惜粮食。   他想了想,拿起筷子说:“我吃。”   后来陈圭跟我说,他只要跟我在一起,都一定会把饭吃完,因为他很怕我去吃他剩下的。   我说那有什么关系,你也太迂腐了把我们本来就一起吃饭的。   他坚持说不可以。   军训一个月后我回家,放学那天陈圭奇迹般出现在我们学校大门口。我惊喜极了,扑上去大叫:“哥哥!”   他一见我就笑了,笑得格外开心说杨欣桃你这回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黑。   回家的路上天快黑了,本来我走在外侧,陈圭特意把我拉到他内侧。还一脸认真地说什么天黑了,到时候你的脸晒得这么黑,司机把你和空气看成一体就糟了。   哪个女生愿意被晒黑?被他一说我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我们走得慢,走到小区路口的时候,天完全黑了。   我站在路口说你把书包给我吧,然后你先回去,过一会儿我再回去,被大人看见就不好了。   陈圭没有照做,他用书包捆住我,突然低头吻下来。   也许我真的晒得太黑了,他没有亲对地方,亲到了我的人中。   然后他的嘴唇一点点滑下来,覆盖到了我的嘴唇上。   而他的手臂,渐渐滑下来横在我的腰间牢牢抱住。呼吸连着呼吸,面颊贴着面颊,他的触碰和力量叫我迷醉,心口变软变脆,在他炽热的手臂间化成一串柔荑花。   情人之间为什么要拥抱接吻?   因为索取爱的姿态,让人觉得心安。   高中之后我开始住校,陈圭还是每天回家,我的学校是一个月回家一次,两周探视一次。陈圭有时候来看我,给我买些零食什么的,我说陈圭这样不行,我吃零食的时候没法学习,你以后别给我买零食了。   陈圭下一次来的时候我打开他拎来的塑料袋一看,毛巾牙刷肥皂,底下还有两盒强力神。   到后来,他还给我买了一双板鞋,PUMA的,鞋盒里还有3双袜子,一个半码垫。   我有点不想收,这个有些破费了。   他说杨欣桃把你那个不情愿的表情收起来,我看了就烦。   我想了想说,陈圭我不太好意思。   他看着我认真的说你要是叫我退回去我现在就掐死你。   还有一回,我正好被叫去出黑板报了,回寝室的时候,宿舍的人说你哥来过来了。   我说喔,拉开床底下的抽屉,里面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整理过了,摆放地很整齐。   还有一张电话卡。连同一张便利贴放在储物箱上面的凹槽内。   便利贴上面画了一个公用电话亭,然后是一个女的,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听筒正在讲电话,后面有一摞的人在排队。   那个纸上的女的一看就是我,不是因为陈圭画技好,而是他特意在一列队伍中划了一条等高线,我的到头,人家才到脖子。还有就是,他特意把那女的的脸涂黑了,那时候我军训晒黑的皮肤还没白回来。   他这是在讽刺我矮,且黑。   便利贴反过来的背面写着:我不是故意要磕碜你的……PS:给我打电话。   我真的……。   跟陈圭谈恋爱真的是一件太美好的事,他亲手打破了以前树立的高冷形象,可是我觉得好开心好得意,好像那种体贴的改变是为了我,只为了我。   那种除了亲情友情之外的另一种情感,终于让我在二八年华情窦初开。不管结局如何,我真应该给陈圭深鞠一躬感谢他给我带来那些怦然心动的瞬间。   后来有一次我妈搞突袭来看我,吓得我快心脏病发,幸好那次陈圭没来,不然我真的不知找什么借口来搪塞她。   然后我就跟陈圭说陈圭啊要不你以后就别来了,要是和我妈撞上就不好了。   陈圭说你放心吧,阿姨来的时候我不会来的,我每次星期六的时候都会先问下她。   我说啊,那我妈不会起疑心吧。   他无奈,摸了摸我的头说我说话才不会像你那么笨呢。   他这么说我还是放心的。   可是他又说,而且看着我说。   杨欣桃,我们高考之后,就告诉他们吧。   我当时心里很慌,随口应了一声,陈圭肯定听出了我的敷衍。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我没有想过。我妈和陈妈妈她们也不会起疑,因为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觉得——我们不是一路的。   这大概是我们最大的分歧,我没有想过以后。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谈恋爱,也许正是为了把他变成我的,等他真的成为我的,我觉得又很惶恐。觉得拿了一个本不属于我的东西,但我还是舍不得放开。      ☆、冷战   高一寒假还没到,有次星期六回家,隔天早起看到陈圭伏在书桌前做功课。落笔如云烟,每一个字,都写的隽秀挺拔。   我故意敲了敲他窗台的门。陈圭抬头看见我笑了笑拉开窗户说你进来。过了一会儿说从正门进,我妈带陈灏出去了。   陈灏就是陈圭的弟弟,也就是那个出生的时候小猴子一样全身红红的小家伙。名字还是陈爷爷取的,陈圭五行缺土,他弟弟缺水。“灏”同“浩”,意思是水势无边。   即使他这样说,我还是不敢从正门进去,怕碰见熟人。踮起脚尖攀住滑窗的边沿使劲一窜爬了上去,快到的时候陈圭站起来把我抱了进去。   爬窗太多次,那片墙底都是发黑的,映着好些个乌七八糟的脚印,陈圭拿粉笔涂了一层勉强算是遮掩。   陈圭仍在奋笔疾书,笔头一动一动的。在他房间里转了一圈觉得挺无聊的,我起了坏心思,走过去坐他身边拉住他写字的右手不让动,他试图从我这里抽回右手,我抱得死紧,就不让他写字。他跟我说了几句话,顺手把笔换到左手,,每一个字,仍然是端端正正的。   我又跑回房间把自己的作业拿到他房间,俩人一块儿做了会儿作业。我一碰作业就犯困,再加上陈圭房间开了暖气温度适宜,支着胳膊直打哈欠。   陈圭说你去我床上睡一会儿吧。   我说行你记得把门锁好。   陈圭的被窝,我一钻进去就睡着了,比在学校里睡觉安心多了。   后来我迷迷糊糊被弄醒,感觉有人在动我被子。费力睁眼看了下,陈圭正俯下身子把手探进来。   我迷迷瞪瞪望着他,他看着我,手在被子底下摸到我脚,又伸了出来,替我把被子掖好进了卫生间。   又过一会儿陈圭的手又窸窸窣窣探进来,在我脚底下放了个什么东西。   我用脚蹬了蹬,热的,还软,舒服极了。是热水袋。   自从有了陈灏之后,陈圭妈妈的注意力基本就都在小弟弟上了,加上陈圭也快成年,自己的事情又总是安排得井井有条,不需要别人费什么心思。陈爸爸在陈灏满一周随后又开始整日不着家,我跟陈圭的事儿基本没人注意到。   我妈是个粗心的人,根本不会把我和陈圭往那方面想。她估计想都没有想过,陈圭和她女儿居然还能看对眼,在她眼皮子底下变着法儿打游击战。   不过陈妈妈还是个很细心的人,有次我看到她和陈圭带着陈灏在院子里晒太阳。陈灏这小红皮猴子你还别说,刚出生长得挺难看,那层红色退去之后,皮肤变得雪白,眼睛黑得发亮,圆圆的小眼珠滴溜溜的。人一靠近就手舞足蹈,眼珠子跟着你转来转去可爱地不行。   我心痒痒,伸手跟陈妈妈说我能不能也抱抱,那小宝宝在我手里也不哭,小嘴噗呲噗呲地,一下一下往外吐泡泡,真是能得不行。   我乐了,跟陈圭说你看你弟弟,跟条鲫鱼似地,呵呵多可爱。   陈圭也逗了逗他,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悠,小宝贝跟着他的手指眼珠转啊转,嘴里不停发出“嗷嗷”的奶声奶气得声音。   我和陈圭对视了一下,都笑了。结果我一转开视线,发现陈圭妈妈正若有所思地来回盯着我和陈圭。   当时我僵了一下,立刻低下头,随便找了个理由吧陈灏还回去匆匆走了。   那以后我见到陈妈妈老是不敢和她对视,觉得有点儿心虚。   高二之后我上学期间不再打电话给陈圭,我突然很怕我和陈圭的事儿迟早会让让陈圭的家人或者我妈知道,我早就想过这一天,只是对陈圭的那种依恋和他带给我的甜蜜让我暂时麻痹,或者是有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   我不敢,也从来不勇敢。如果不是陈圭多走了一步到我面前,我愿意永远装糊涂下去。   现在我开始焦虑,尤其是我和陈圭之间成了既定事实,而我又感受到他那种贴心贴肺的好之后。   一想到陈妈妈知道我和陈圭之间关系后的反应,实在有些惶恐。她一直都对我挺好的,可是对我好和接受我和她儿子在一起时两码事儿,她有多以陈圭为骄傲我是知道的。   况且她对我的好,是一种客客气气的好。   我不打电话给陈圭之后,一个月例行一次的回家也开始延迟,有意躲着他。以前都是星期六回家,我开始星期天回去,吃了中饭之后收拾一下换洗衣服又赶回学校。   逃避。我像小学语文课本里讲到的寒号鸟一样,得过且过。有人推我的时候,有一步进一步。没人的时候,过一天是一天。   陈圭一定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他问我原因,我搪塞了几次。俩人之间开始闹矛盾。闹矛盾之后,我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病,可是突然又不想去和好了,好像这正是我逃避的目的。   这才是陈圭带给我最大的改变,他以前对我的每一次好,都把我捧起来,捧得高高的,我竟然有些自以为是了,自以为是到不愿意去道歉。   是他对我的好让我有了架子吗?   不仅如此,我开始很怕见到陈圭。   我终于承认自己不够成熟,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弄得一团乱。   暑假的时候我没跟陈圭打招呼,独自去了杭州的表姐家。   我表姐在杭州开了一家饭店,我在那里打工。   有一次出去逛街,进了一家工艺品的店铺。   我看到一个麦秸梗做的六边形镂空小灯笼,十分精致可爱,黄红亮色,六根流苏,麦秸梗编制成的镂空小灯笼里面吊着一串小风铃,摇一摇就会发出脆响。   我买了下来,准备送给陈圭。上次我生日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张DIY的手工书签,里面夹了一躲白色的干花,花瓣边缘白色,花蕊处的花瓣渐变深红。   送完这个礼物,我准备借这个机会和陈圭好好谈谈。   从杭州回去那天,进门刚好看见陈圭和范毅还有倪丹妮在院子里打乒乓。三人有说有笑的。   范毅和倪丹妮已经正式交往了,倪丹妮的爸爸是不会管她这件事儿的,她和范毅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   我一进门,他们看到我,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好像我的出现弄得气氛很尴尬似地。   我一眼看到陈圭蹦蹦蹦地在球桌上拍着球,沉着脸故意不看我一下。   范毅最先反应过来,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陈圭,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桃啊,来打乒乓不?”   我突然很别扭,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搞成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做朋友。   “不了,我先回房间收拾一下。”说完这句我赶紧逃回房间。   下午的时候,陈妈妈抱着陈灏出去闺蜜家里,我拿出从工艺品店里买的那个小灯笼走到陈圭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陈圭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心里有点赌气。   “干什么。”陈圭冷冰冰地问。   我犹豫了半晌,把手里的那个小盒子递了过去低声说:“给你的。”   他看也不看:“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我瞪着他。   他讽刺地哼笑了一下说:“杨欣桃,你不就想这样吗?你想和我撇清关系,干什么又要来惹我?”   也许陈圭之前对我太好了,我把温柔体贴当成的他的标签,忘了现在在我面前一针见血地说话的人才是陈圭。   我心里羞愤,脾气就上来了,那盒子往他脸上一扔,盒子的尖角不偏不倚戳到他脸颊,掉到地板上。陈圭闷哼了一声捂住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   我转身就走。   还没走开两步,陈圭拉开门蹬蹬两步上来把我拖回了房间。“咣”地一声关上门。   我转身要开门,陈圭一下子上前顶住我,前胸紧紧贴住我后背,大手牢牢捉住我的两只手。   他在我耳朵后面恨恨说:“杨欣桃,王八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的力量是一个真正的男孩子的力道,我真怕了,扭着头想躲开他。   他用那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慢慢把我翻了个身,困在他和门之间。   他的个子已经高出我太多,头发又剪短了,不再显得那么温和,眼底突突地冒着怒气,眼睛里有一点血丝,眉毛鼻子嘴巴都紧紧的,好像我真的惹到他了。   我终于发现了,以前陈圭是男生,现在他是个男人了。   我不敢说话。   陈圭突然扣住我下巴迫使我抬头和他对视。   “杨欣桃,我给你5秒钟,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个混蛋!”   我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我现在怕他。   他皱着眉毛,紧紧盯着我。“那你说,你把我当成什么?!”   我不能说朋友,也不能说爱人,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期待他成为什么角色。   等了半晌不见回答,陈圭的脸完全沉下来了,反手“嗑嗒”一声锁了房门。      ☆、分手   然后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个小盒子,打开包装纸拿出那个小灯笼举着它送到我眼前。还是皱着眉,语气倒是没之前那么严肃了,夹着一丝丝怀疑:“你拿这个来,该不会是当分手礼物的吧?”   我还是不说话,心里有点气,很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我看见他的眼下被我砸出了一个小口子。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靠近我说:“你是不是把我毁容了?”   我又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口,有一点血已经流了出来。我有点愧疚。但还是不说话。   他伸手想去摸一下伤口,我拉了他一下,他的手掌顺势抓住我手腕。   “你个混蛋!”他突然又说了一句,不再那么愤怒,反而有点委屈的声音。这让我感觉他又变成了一个男孩儿。   说完这句,他突然伸手抱住我,紧紧地。   我突然就心酸了,好像我心里也有很多的委屈一样。   我们好久没拥抱接吻了,也没聊天拉家常。此刻他抱着我,头发融融地挠着我的脖子,被我砸伤的脸靠在我肩膀上一动不动。   我瞬间心软了,那些在我心中突出来的刺儿此刻又奇迹般缩了回去。他的脑袋搁在我肩膀上,呼吸间撩动我的发丝,柔柔的,这让我非常非常想怜惜他。   良久他伸手按住我后脑勺,嘴唇刷过我脖子上的皮肤,细细地吻过来。   我闻到他皮肤里熟悉的味道,排山倒海的。战栗的感觉,又麻又酥。   我不能反抗,完全不能,更不用再去想我到底是要和他分手还是复合,此刻这些好似都不是问题,我只觉得他的双唇火热,软得像两瓣炽热的玫瑰花瓣,包裹住我快要融化的心脏。   我的体内有一把火焰。陈圭的手只需拢在上面一提,灯芯就被他拔走,他让我燃,我就用力燃烧,火苗窜的高高的;他要我灭,只需合紧两指轻轻一抿,我就即刻躺倒,接受他的弑杀。   他跟我靠得这么近,他吻我的脸,我一动也没法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臣服。   陈圭把我抱起来,他手像一片凉凉的薄荷叶一样,慢慢抚摸着我汗湿的后背,黑濯石般的眉目紧紧盯住我,眼睫长而有力,在我脸上一上一下。我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背后的鸡皮疙瘩随着他的手来回战栗。   好热。   不能拒绝,因为我是渴望的。渴望他口齿和指间的抚慰,灯芯拔高笔直,火焰拉长窜起;灼热的温度融化我内里的骨骼。   ……。   事后光溜溜的陈圭抱着光溜溜的我躺在床上,他的头搁在我肩膀上,我知道他十分不好意思。   但我觉得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我们什么也没干成。   没干成,但是我们和好了。   我们和好了,但是矛盾还在,分歧还在,短暂的亲密只能让我们各自倒退着互相走近一步。   陈圭对我很好,始终很好,但我觉得我没那么依赖他的好,就像是以前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学校里有人传言说他跟谁在一起了,我相信了,也失落了,但也没别的想法。   那时候我思想里面就有一种随便,这种随便让我觉得自己的感受比任何人的都重要。   陈圭说过,我这种态度能够把人气到永远都不想再理我。   高二下半个学期的时候,陈妈妈有一天看见我站在陈圭窗前说笑,陈圭拿笔敲了一下我的额头,还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对于很多人来讲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但陈妈妈就是知道了。   她抱着陈灏平静地叫了我一声,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种“事到临头”的预感。   然后她就走了,不过我知道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再三叮嘱陈圭,不要承认。陈圭说不行,他说杨欣桃你做不了决定,我可以,我保证我们之间会好好的。   我说你不用保证,我也不相信你,你要是承认了咱么就直接分手。   陈圭听到之后突然愣了一下,良久他苦笑了一下说你怎么这样。   我自己也愣了下,我怎么这样?   陈妈妈没来找我,直接去找了我妈。   我从初中以后我妈就没再打我,那天她把门关起来狠狠打了我一顿。   她说我们杨家的人,没有像你这样不要脸面的,这个学期完,我们就立刻回老家。   当天陈妈妈又把我叫去,她的态度十分坚决,表情也挺平静,说的话也是意料之中的伤人。   我哭了。并且十分愤怒,我觉得和我内心的骄傲以及自尊比起来,陈圭根本不算什么。   这正是我不成熟的时候犯过的最大的思想错误。   陈圭也在意料之中来找我,我跟他提了分手,但是有一点我没想到。   我第一次看见他哀求的样子。他从来不会求人。   那么高傲英俊的陈圭,站在我面前,脸色憔悴,恳切的眼神牢牢锁住我,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抓住我的胳膊,艰难地说杨欣桃你就当我求求你,别生气也别气我,我妈妈就快妥协了,你就为我在坚持一下可以吗。   我对他笑了笑说,陈圭你别这样,我不跟你开玩笑。我没以前那么喜欢你了,与其这样走下去还不如早点解脱,要么以后我们还是做朋友好了。   他不同意,我面无表情,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陈圭你这样赖着我干什么,我们之间也就那样,况且我们之间也没发生过什么,分手不是两个人都轻松吗?   说完这番贱人话之后,陈圭彻底跟我没一毛钱关系了。   别说朋友,我们连陌生人也做不成。   后来他删了我的□□,而我们原本除了□□也不存在其他联系方式,我妈从陈圭家辞职带我回了老家,她自从回老家之后就不再提起陈圭的事,怕影响我高考的情绪。   也许因为我年级太小太不懂事,我跟陈圭分手后转学回了老家,哭了一场之后突然也觉得就那样。每天学习,做卷子,偶尔想起他曾经的好。   我觉得我的人生还很长,所以我觉得过去的伤心也不过如此。以后我还会遇到很多精彩的人和事,陈圭,我就暂且当成人生的一个遗憾。   后来我再想起来,突然觉得,我当时根本没弄清楚我失去了什么。   就是蠢。   高考我填了了一个杭州不好不坏的本科院校,我的分数就只能到那。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我爸妈有点失望想让我高复一年来着我说绝对不可能。   放榜那天跟朱玉兔打电话,她考得比我差一点,二本院校,也是杭州。她自己不太乐意 ,二本院校毕竟学费比较贵。   后来朱玉兔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问我说,你想不想知道陈圭考了几分?   我脱口而出:几分?   朱玉兔说市里的第二名,他的分数够上清华了。   我笑了一下说那不挺好的,陈圭就是陈圭。   那是我听到的关于陈圭的最后第二个消息。最后一个消息是,陈圭出国了,德国。   从陈圭跟我形同陌路之后,我跟范毅也不怎么联系了。高三刚开学的时候他□□联系我说桃啊,你丫怎么这么狠,陈圭都快被你弄死了,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我说我不知道自己对陈圭是什么感觉了,我宁愿和他一开始就做朋友。   他问:你对他没感觉了?   我回:是吧。   范毅就不回我了。   好一会儿,他的头像才闪动起来: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就先打你一顿。   范毅是我的朋友,也是陈圭的朋友。但我知道,他首先得是陈圭的朋友 ,然后才是我的。   陈圭出国了我的日子也照过,我修外语专业,主修英语,这曾经是我最不擅长的一门课,现在却成了我唯一拿的出手的一门语言。   辅修日语,不说别的,期末考试我基本在班级倒数5名之内 ,现在我已经把五十音图也忘记得差不离了。   大学没谈过恋爱。文学系的男生如春雨,滴滴贵如油。但凡长得不是个歪瓜裂枣就有人捧着爱着,那么金贵的东西是淋不到我头上的。   还有一件事,我上大一之后,陈圭的爸爸妈妈离婚了。   原因是陈圭的爸爸有了外遇,对象是多年前陈爷爷哮喘进医院期间我见过的那个女医生,那时候她在陈圭爸爸面前险些摔了一跤,陈圭爸爸扶了她一把。   说实话,我并不意外,我想陈圭家里的每个人包括陈妈妈自己也知道这件事。要不然她不会冒险在在四十岁的时候做一个高龄产妇,生下陈圭的弟弟。   只是陈妈妈的退步和二儿子的出生也换不回陈爸爸一颗浪子的心。他跟陈妈妈原本,也是极恩爱的。只是时间流逝,红玫瑰看腻了,白玫瑰成了他的真爱,他宁愿抛妻弃子,也要把那朵白玫瑰采下来虎仔怀中细细嗅,慢慢赏玩。   陈妈妈带着刚上幼稚园的陈灏搬了出去。她在市中心盘了一家花店,每天照顾接送陈灏,除此之外就是插花包装。   如果日子这样下去,我的人生会完全不同,我记忆起陈圭的时候会越来越少,他会在我的生命里远去。像飞驰而过得火车一样,我记得它来过,并且声势浩大,但当我走出车站,每多一刻,它停留在我记忆里的片段就少一分。我会想,毕竟只是一趟列车。   大三上半个学期,我像往常一样出去打工,大学的兼职还是很多的,只是工资不高。回来的视乎在宿舍底楼草坪上的晾衣架上收了衣服会宿舍,上楼梯的时候我掏出手机看了看。   八个未接来电,都是亲情网的,其中三个是我爸的号,另两个个是我表妹的,还有三个是我妈的。   我看到未接来电的时候就有预感。   我的人生安逸了二十一年,终于到头了。   ☆、信仰   我爸爸出了车祸,进了抢救室。手机上显示的三个亲情网的未接来电是医院的护士用我爸的手机打来的。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一个反应也做不出来,跟我妈通完电话之后,我像游魂一样走回寝室。   哭。眼泪从来没有这样汹涌过。   请假去车站,我在汽车站外等了一夜早上坐最早的一班车回老家 。那是我在二十一岁之后所遇到的最冷最痛的一个夜晚,陪伴我的只有眼泪和痛苦。   姐姐红着眼睛来车站接我,彼时她已经在宁波的一所医院工作,我们赶到医院,我妈在医院的走廊上等我们。   手术急救时间是昨晚,县里人民医院最好的医生做的开颅手术。现在已经转移到ICU。生死不明。   探视时间没到。我们三人在重症加护病房门口等。外边还有好多差不多情况的家属,密密麻麻地围在病房门口。   不知是谁先带头哭了起来,所有人都哭了。各种各样的哭声充斥着走廊,有怪异的,有一边哭一边诉苦的,有高声号哭的,还有小声啜泣的,   如果你不了解病人家属的心情,见到这样莫名其妙的场景可能会觉得可笑。   可是我觉得身在地狱。   和我一同坠入地狱的,还有我的家人。我的妈妈和姐姐,还有我,我们从来没有像这样,哭的那么撕心裂肺,那么真实。   真正的哭泣是怎样的?我觉得,我那时候才算是第一次哭。   到点的时候,ICU 病房门打开,我换好无菌服和拖鞋走进去。   我爸仍然昏迷,头部整个被包裹起来,眼睛肿到变形,有一只眼睛因为撞击的时候收到重创,医生手术取出里面碎裂的骨头,整只眼睛是凹陷的。   看到他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疯子,那时候我愿意拿出任何东西让时光再倒回去24小时。前一天我和他才打过电话,他说他最近又接了一个私活,身体有些吃不消。   我像很多次曾经说过的那样,说注意身体,小心开车。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也就是说出来,我觉得这次,也就是一次普通的对话。   可是那不是。五个小时后,他就躺在了急救室。   我的眼泪不停不停落下来,我不停叫爸爸爸爸,他一动不动。   我终于确信已经身处地狱了。   出了ICU,我接到一个朱玉兔的电话,她像往常一样约我出去逛街,兴奋跟我讲在学校遇到的趣事。   我在话筒里失声痛哭,肝肠寸断地哭。   朱玉兔焦急地说杨欣桃你怎么了,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也许就在地狱无疑。   医院周围的宾馆都人满为患,我们借住在亲戚家,常常是刚从医院回去,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就打电话来说要输血干嘛干嘛的,情况不明,让我们赶回去签责任书。   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就是等,然后就是签字。   我开始的一个礼拜,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要一睁开眼就想哭。但我真的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晚上做梦的时候爸爸站在车站目送长途汽车的情景不停出现,我很焦急,拉开车窗说爸爸你快回去啊,我坐上车了已经。他冲我挥挥手,脸上的表情严肃又专注,车子慢慢发动往前驶,我爸也跟着走了两步。   他不笑,始终不笑。可是我想哭,无时无刻。   几个月后,我爸终于有意识了。他的脑部受到重创,不论是记忆还是说话都不没有以前那么清晰。   我一直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还算内心积极乐观的人,至少我家庭和睦,家人身体健康。这算是一夕之间的灾难,大病面前才知人生起落。   8个月,我爸一直在转院,手术,转院,手术。我们什么也不懂,唯一能做的,就是求人,托关系,借钱,然后签字。   陈爷爷当时已经60多岁,跟陈奶奶亲自来医院,帮我们联系医院转院什么的,还拿出几万块钱,我妈死活不肯收,僵持不下。送他们回去后回来,扶我爸起床,才发现枕头下面塞了几沓钱。   姐姐27岁,已经有一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这一年掰了。分手前男方家里送过来几万块钱,我妈气得差点和人家吵起来,被我姐哭喊着拦住了。   我看我的那个“姐夫”,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们,两家人争执的时候远远躲在父母后面,突然觉得我姐现在和他分了也算好。   那天姐姐去医院热饭的隔间呆了好久,回来两只眼睛跟核桃一样。   这男的是大学里就开始谈的,她说彼此陪伴了六年,没想到现在恩断义绝。今天她会为了那男的哭一场,过了今天往后她再也不信爱情。   陈圭的妈妈带着陈灏来医院看过,陈灏当时刚上小学二年级,我爸头骨凹陷的样子把他吓得不敢走近病房。   联系头骨修补的手术 ,医生说风险很大,让我们家里人自己商量签字,我姐不敢签,我妈也不敢签。   没动手术,我爸又转回了县里医院。出院的时候,他的两条腿还在,可是站不起来了。而且床上躺了太久,后遗症很多,刚开始的时候手都举不起来,大脑受创,大小便有时候根本控住不住。   这一年,全家人都是熬过来的。   那一年里,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次想到陈圭,想起他在我旁边教我做题,我睡在他被窝里,他往我脚下放热水袋的事。   我还想起他对我说过的话,他比我要成熟得多,很多次,都是他在鼓励我。   他曾经把真心捧在我面前。   想起他的好,就会记得自己的坏,我和陈圭已经不可能了。   大三学校组织实习,学校联系的企业,就在A市,实习半年每个月工资1000块,我干了两个月,嫌工资太低,辞职自己去找了一家外贸公司。   每次回家,看到我爸坐在轮椅上,两眼无神的样子,我心里还是难过。亲戚轮番探望,安慰我们的话都是,至少命还在,人还在。   这是我唯一庆幸的,我爸还在,只要他还在,我还能跟他说话叫他爸爸,还能说话,我们总会从更地狱里再爬出来。   2014年底的时候,公司的外贸事业蒸蒸日上,我们组带我的师傅走了,我变得越来越忙,上新品,找货源,补货样样接手,为了多拿点提成,旺季几乎每天泡在公司加班。加班回去有时候也不洗澡,直接倒头就睡。   钱,压力,成就感。这是这份工作带给我最重要的三样东西,我最看中的是钱。   那一年我挣了不少钱,和姐姐拼拼凑凑把从陈爷爷和亲戚朋友那里接的钱还了,本来我们想缓一缓,但是我妈坚持把借的钱先还掉。   来年的时候我变得更加忙碌,每次打电话回家,说不了几句话就匆匆挂断。姐姐打来电话,说妈妈手上长了一个瘤。进了医院做切除手术,瘤体正在化验。医生叫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那一年刚好是工作第二年,马上就年末,那时候我觉得很忙,压力很大,但是我慢慢缓过来了,只要家里人还在,我觉得一切都在好转。   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号码,我妈说喂,小桃。   我说妈你在干嘛。   她说我坐着呀,又没有什么可干的活。   我挂掉电话,跑到公司底层的仓库,拼命地哭。如果这是命运,我真的恨死了。   像两年前那样,我请了长假,赶回家里。   春节前,化验结果下来了。   良性。   我去村里的庙前,恭恭敬敬给庙里的菩萨磕了三个头。我终于肯相信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信佛,无所谓神佛存不存在,无非给自己的信仰图个倚靠。   那一年,我跟姐姐妈妈商量,我们拿出自己的积蓄,在A市买了一套二手房。房子很新,A市的房价近几年来涨得太离谱,好的房子实在买不起。   我妈去看了装修,她说挺好的,干干净净,房子装修得也很素雅大方。   房子是贷款的,我们交完首付,全家都搬到了A市。   陈妈妈已经来看过爸爸好几次,每次来都带一大堆营养品,还有一束她花店里的花,有时候剑兰,有时候是康乃馨、红掌等。和陈圭的爸爸离婚之后,她似乎一下子老了好些。美人迟暮,她的眼角也出现了好多并不明显的细纹。她现在看起来比以前要平和地多,和我妈的关系逐渐又好起来。   只是我总是不敢见她,怕两个人都尴尬。她倒比我要豁达许多,也不那么在意陈圭我和之间的事了。有时候我在家她带着陈灏来,还会主动打电话让我到小区楼下搬东西。   陈灏很喜欢来我家,他觉得热闹,而且在我家里他乐意上蹿下跳,我妈决不会去说他。   倒是我爸,出了一次车祸之后,脑子有点不灵,说话也跟小孩子有点像,陈灏在我家,跟我爸是最说的上话的。时间久了,他也不怕我爸眼睛凹陷头骨缺一块的外貌,来我家就搬个板凳跟我爸聊天,俩人玩得还挺好。   陈灏跟陈圭不一样,他的话很多,还很杂,问一个问题就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每次我都说我不知道哎,他都很大声嫌弃我你怎么这么没用,我哥哥什么都知道。   他提到他哥哥,我才发现,他好像离我很远了,可是我又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前年工作压力大了之后,我每天周旋于各种杂事之中脱不开身,长期下来颈椎和腰都有些不适应。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有点抑郁。   有一个周末我突然想起陈圭对我说过得一句话,他说杨欣桃你要给自己点积极的心里暗示,不要让自己陷进消极情绪里。这句话是我高中二模考试之后他对我说的,那时候我考得奇差无比,什么都不相干,觉得自己考不上大学了。   我开始去健身,去练瑜伽,有时候还随手画一下画,或者偶尔去拉拉二胡。   画画是他教的,二胡是他教的,钢琴我胡乱能弹那么一点点,也是他教的。   其实陈圭那时候还说了另一句话,他说你担心那么多干什么,我们以后会在一起,你不会的,我会呀。而且我也不会抛弃你。   他的确没有抛弃我,最后是我把他给甩了。   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时间久远,以前的我或许真的没有爱上陈圭;如果说我真的爱上他,那么就是在这漫长的分别的岁月中,尤其当我身受苦难,我无数次想起他教我的东西,他对我说过的话。而慢慢地,他成了我心中信仰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官我明天有事要出门,后天双更啊   ☆、质变   2002年的时候周杰伦发布过一张专辑《八度空间》。里面有一首歌歌名是《回到过去》。我工作两年后在一次综艺节目上偶然听到这首歌,下载之后一遍两遍反复地听,突然想明白,多年前陈圭离开我不是错,那时的我配不上那么好的他,他消失在我生活,是我活该。   时间过去越久,陈圭在我心中留下的面貌中许多细节就越模糊,到后来,我心中逐渐只记得他的美和好。   我开始频繁地在入睡前想起他,他走路的姿态,看人的神态,做事的沉稳。长腿并立摆动,走路的时候身姿笔直的,一往无前;认真看人时双目繁星般烁烁而动,湛亮的眼眸深处曲径通幽,里面藏一方别有洞天的世外景。   时光今年累月地洗炼,渐渐渐渐地,陈圭在我的脑海中活成了一种思想,从某一方面,毫不夸张的讲,陈圭成了我的信仰。   这或许也说明,在冗长枯燥的时间里,我终于承认了陈圭在我身上的作用力,从量变累积成了质变。   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太久太久没见到他了,高三分手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很伤心。   以前他在我心中是一道沟渠,很大很长,但是不管我要跳跃多少次,我心里明白,他是可以越过去的,只要我越过去的,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坎。   六年来我们没有一次联系过,现如今陈圭却在我心中活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我再也不试图跨越,只是想着去海上看看风景。   只要知道天边有一轮月,就知道今晚月色皎皎,即便这白月光并不披在我身。   陈圭是我不懂事的初恋,我不后悔,但如果再选择一次,我决不会和他开始。宁愿他成为我众多朋友里最特殊最可靠的那个相识,是海底月,是天上星。那么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等到他结婚生子,我仍然是他的友人。   最坚固,最长久,最经得起时间。   我没想过再去找陈圭和他说说话和解怎么样的,只是觉得抱歉。过去的事终将成为过去,我在心底真心祝他好。   不仅仅是陈圭,还有我爸爸,以及生活里那么多始料未及的变故,这些教训让我不得不学着去长大。   长大成人之后理所当然就是谈恋爱结婚生子。一个人不论运气多差,总不至于看不见一朵桃花。   遇见付金波这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是桃花运。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都不算“见”,只能说是听过他的声音。   那天下雪了,气温骤降变得特别冷。   那时候我们运营部所有员工在同一个办公室,我坐在门口的位置。办公室里只有各自在键盘打字的发出的声音,我隐约听见公司走廊上有一个人问运营部在哪。   过不了几秒,我身后玻璃门被推开,有一阵风灌进我的后背和脖子。   很突兀地,坐我旁边的一个同事姐姐立刻站起来,很客气很意外地叫了一声:“付总。您怎么来了?”   整个办公室的员工都因为这一声突兀的寒暄本能抬头往这边看。   然后那个被称作付总的男人就回答:“我打了电话,你没有接,我是打XXX(旁边那位姐姐的老公的名字)问了你公司地址过来的。”   那个男人的声音清亮,不缓不急,回答的时候声音有种儒雅与风度,像一从坐阵山头的烟竹。   “哎呀,天这么冷,还下雪了吧,怎么好意思叫您亲自送过来……。”   旁边的姐姐以前是做批发的,认识不少其他公司的领导,所以我并不意外。当时我非常忙忙,很多事情还没干完,一直对着电脑屏幕打字,没抬头,他们的对话也没怎么听。   第二次见面是我买了车注册了滴滴司机之后。有天晚上我接了单开到一家养生会所外面等乘客。   等了两分钟他还不下来,我急了,司机可是争分夺秒的活。于是拨通他电话:“喂,你好,我到了。在哪?”   他说了几句话,只是他旁边太吵了,我什么也没听见,重复了好几遍还是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我只好说:“我已经在会所大门下面了,你快点啊。”   片刻之后,会所里面出来一男人,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头发一丝不苟,一看就是很严肃地那种。可是脸颊上左右两坨红扑扑的,显然喝高了。   保险起见,我问:“是绿城国际吧?”   他点了一下头:“嗯。”   我发动车子的时候,他突然问:“你笑什么?”这声音不是质问,反而有些彬彬有礼的感觉。   我又看了一眼,确定他脸上红扑扑的那两坨还在之后,说:“没什么,我突然想到了点好笑的事儿。”   他调整了一下镜子的角度,看了一眼自己正襟危坐的样子,竟然没笑,也不窘迫,端端正正坐着。   这是个有钱人无疑,这一点从他那一丝不苟的行头就可以看出。毕竟不是每个有钱人都穿得起Armani的西装和Valentino的德比鞋。当然,他刚才出来的那个天价会所,我们公司只有老板去得起。   我专心开着车。   绿城国际和我家小区隔了一条街,只是同地段不同命,房价相差十万八千。   绿城的楼盘是别墅和大平层,项目的景观园林设计十分到位,超宽楼间距,有山有水而且内部的管理非常的到位,居住舒适度很高。不像我们小区,光是电梯就出过好几次事故。   下了班我是个嘴巴比较闲不住的人,提到绿城国际这种主城“天花板”房价的楼盘,我难免要多问几句。绿城里面真的配有风情街区吗?而且既然位于六象湖板块,那是否可以俯瞰六象湖?   问了几句,他简短回了几句。我猜他应该是不想被提问的,出租车司机也得看脸色搭讪,于是就没说话了。   转过第三个弯道,对面来了一辆开着大灯的车,灯光刺眼得很,我躲了一下,好像听见他对我说了什么。   于是那道弯转过的时候我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刚说什么?”   他说:“你这是兼职吗?”   我说是。   “你看起来很小,为什么下了班还要干这个?”   “钱不够呗!”我不在意地回。   “你们公司的业务员,提成不是很高吗?”他突然说,眼睛正视前方。   “你知道我是哪家公司?!”轮到我奇怪了。   他点点头:“知道,我见过你。”   “啊?……喔。”我想了想,我们公司整天引来送往的,他来过我们公司也不稀奇。   送他的绿城门口,给他发账单,他付了钱,解开安全带。   我照例说:“谢谢,再见,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哈。”   他已经下了车,此时突然回头看我一眼。什么也没说,走进去了。   确切来说,这是我第一次见付金波的“面”,他长得普通,大概30岁左右吧,保养的好,确切的年龄实在不知道。身材我也看不出个大概,但是穿起西装还是挺括的。   第二次见面是个星期天,我妈让我去楼下超市买瓶黄酒上来炖红烧肉。出了超市看见小区门口的山石前停了一辆蓝色的JAGUAR。   我们小区楼下现下还是电瓶车居多,突然出现一辆五十万以上的豪车,还是挺显眼的。   过去陈妈妈带陈灏来我家的时候,开的也是一辆蓝色的JAGUAR, 我为了分辨一下是不是陈妈妈的车,就走到车头前蹲下来,看了看车牌号(我近视)。   我的注意力逐渐就从车牌转移到了那霸气动感的车头上 ,果真像广告词说的那样,线条简洁、姿态高贵。还有那光滑的车身,深蓝的颜色帅呆了。   这么蹲在车前沉醉了一会儿,才发现车上还坐了一人。刚才太阳比较大,车子又比较靓,我实在是没看见。   我尴尬地站起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车上坐的那人就是我上次滴滴拉回来的人。   我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招呼。但他直直看我,我只能提着老酒走过去。   他已经降下半边车窗。我冲他点点头:“你好。”   他没说好,反问:“你住这里吗?”   “是的。”   他下了车,锁上了车子:“我来见个朋友。你知道五幢三单元在哪吗?”   我说:“我们这边是一期,没有三单元,你那个朋友是最近才买的房吗?”   他点头。   “那就是二期,二期的房子在那边。你得从那边走。”我指了指一个方向,跨上台阶刚要进我们单元楼道。   “你说的是哪边,我没看清楚。”他道谢。   二期和一期距离不近,我想了想,说走吧我陪你过去。   我陪他到了二期五幢。   他进去前对我笑了笑:“我叫付金波。”笑容清淡果真像一丛渺渺烟竹。   我愣了下:“我是杨欣桃。”   他略点一点头:“我知道。”随后转身走走了进去。   这件事过后好几天坐我旁边的那个姐姐问我有没有兴趣做一下翻译,她有个朋友临时有个文件需要英译中。价格面谈,可以商量。   对于这种来钱快,几乎等同于坐地起价的兼职工作我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那个同事姐姐给我了一个微信号让我加。   那个微信号就是付金波的。他的微信头像是和一个小女孩儿的自拍,点开头像那一刻我就立刻认出他来了。   下班前看见他发过来的一条信息,问我千字多少价格。第一次合作,我不可能报太高,但也不可能报个白菜价,那等于是自贱。我回千字130RMB。   他说我给你双倍,但是要快,两天。   拿到文件我才暗暗叫苦,他出的这个价格的确不低,但是文件太难了,太多的专业术语让我这个刚入门的新手一个头两个大,差点半夜猝死在电脑前。   熬了两个夜,我战战兢兢把文件发过去,为了防止龙颜大怒,主动要求把千字译价降低到200RMB。   他没扣我钱,发信息说要请我吃饭谈谈以后合作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还有一章啊,今天双更,不过应该在晚上8点 左右   ☆、重逢   吃饭那晚付金波送了我一本有关建筑术语英汉互译的词典,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也经常联系给我一些需要翻译的文件什么的,值得一提的是,开价极其慷慨,一副有钱人你宰不死我的样子。   我们渐渐熟悉起来后有天付金波告诉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记得你吗?我去过你们公司一次。找XXX,她那时候坐你旁边。你对着电脑飞快地打字,敲键盘的声音太大了。”   我想了想:“那天下雪,初雪。”   他似乎很惊讶:“你记得?可是我记得你一直没有抬头。”   我笑:“当时我太忙了,简直晕头转向,有好多事情要忙。本来忘记了,你一说我现在想起来了。”   他意外之余也笑道:“你当时对着电脑一刻不停地打字,我看了你一眼,可是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边打字一遍对着电脑屏幕微笑,看起来怪吓人的。”   关于这件事,我觉得可能是我的习惯性毛病。陈圭以前跟我说过,说我有时自己坐着就会莫名其妙露出笑容,还有我公司里带的那个小徒弟也跟我提过。   我觉得这种状态真得改一改,瘆人不说,真会让人当成傻叉。   以上,是我在离开陈圭的七年里的种种,不全,我只记得这么多。   然后就回到故事开头,我在世贸广场遇见了陈圭和他女朋友 ,惊慌之余,我的手机屏幕摔碎了。第二天我妈说他们来看了我爸。   就像我曾说过那样,现在的我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陈圭学成归来,找了一个可以和他比肩的女友,这就是事实。那么我也愿意像之前说的那样,在心底真心祝福他。   在过去七年中,陈圭成就了我某部分的信仰,这很够了。   我们搬迁到A市后的第一个春节,也就是陈圭回来后的头个春节。正月里我妈让我买点儿补品去陈阿姨那里拜年。   看来这么多年,我和陈圭的事儿终于也在她和陈妈妈心底淡去了。   我始终有些犹豫,不管怎么说我是当事人,祝福归祝福,见面难免尴尬。   不去显得有些此地无银,去的话怕遇上陈圭。扭扭捏捏不肯出门,我妈凉凉一句话道破天机,陈圭去他爸家过年了,不在陈阿姨那。   我们小区离陈阿姨那里不远,我懒得开车,坐了一班城市公交到她公寓下,从楼下超市买了几箱补品拎上去。   陈妈妈把我的年货接过去,笑得十分和气让我随便找地方坐。   我一看客厅没人,看来陈圭和陈灏的确都去陈叔叔那过年了。陈阿姨这是19楼,这套小公寓是她离婚前就买好的,属于她名下财产。陈妈妈和陈爸爸离婚后的财产怎么分配的我不知道,但是她显然没有从陈家带走很多东西。   陈妈妈现在不轻请清洁工,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平时就自己打扫。   公寓装修风格十分北欧,电视柜和餐桌的桌旗上各摆着一瓶满天星,厨房的窗台上也有几盆紫丽丸。带着陈灏一个小孩子住这,整个客厅兼卧室里的杂物居然都收纳得井井有条。不像我们家,走到哪都是堆到哪的杂物。   陈妈妈打开电视,给我盛了一碗红枣,我看着电视噗噗地吃起来。吃了一半,有人敲门。   “小桃,帮我开下门。”陈妈妈在厨房探头叫了我一声。   我刚站起来,门外的人开始啪啪啪连续不断地敲,一下接一下,伴着稚嫩且高亢的童声:“妈妈,是我呀我和哥哥回来了,妈妈,快开门!!”   这是陈灏兴奋的声音,他的声音里还伴着无限的快乐和满足。   他这么一说,我身上突然跟过了一阵电似地。   有那么几秒,我的脑子是空白的,一种措手不及的空白。是的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我跟陈圭最好还是永不相见。   我还没来得及开门,门锁转动了两下,开了。   然后一身休闲卫衣的陈圭一手抱着陈灏进来,另外一手收起钥匙把门一带。   我木木地站在原地。   上次在世贸,我只远远见了他一面,手机就摔得面目全非。我捡起手机慌不择路出了商城,开车回家后,竟然发现自己记不起陈圭是什么样子的。   这太可怕了。   我努力回忆,他的冷傲的眉眼,鲜艳的嘴唇,□□的鼻翼一侧有一个很小的痣,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但是会暴露出唯一一个缺点——一副还算不上很整齐的牙齿。   我努力将这些记忆的碎片整合,把每一个细节都融进五官,想带出那个鲜活少年。   没办法。我记得他尖尖的牙齿,鼻翼一侧的小黑痣,甚至记得冬日里他冻得通红的耳廓,最靠近发根处发白。即便如此,我就是没法在脑海中拼凑出一副属于陈圭的面目。   但是现在,陈圭突然又出现了,并且用他那双秋水般的双眼盯着我,一点点情绪也没有。   眉眼间有种英姿勃勃地挺拔与干脆,皮肤似乎比以前稍微黑了一点。   不论何时何阶段,只要他是陈圭,他就是好看的。   他的脸与记忆中的面庞相叠融合,这种时候,我立刻回忆起来,是了,这是陈圭,一个完全长成后的陈圭。   暌违七年,躲不掉的终究躲不掉。   相比的陈圭面无表情,我脸上要好看的地多,像走马灯一样变幻不停,一会儿是一副谄媚的嘴脸,一秒钟后傻乎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故作自然,最后又换上一副老熟人的面目。   谁能相信,我其实也是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同事对我怒,我可以安抚;上司找我谈话,我洗耳恭听,客户嫌弃报价太高,我一板一眼地商量。   但是此刻,没有哪一种心态可以让我心平气和面不改色地躲过这一劫,抵挡我心里的尴尬心虚。   我没法把陈圭当成同事和上司那样对待,也不能拿出自己如春风般温和的性子厚脸皮和他套近乎。因为他早就窥视到过我内心的不堪和懦弱,像一个漏底的花瓶一样中看不中用,他不屑。   陈灏大声在陈圭怀里张牙舞爪:“小桃姐姐,你果然来我家了!!”   果然,为什么是果然?   此时陈圭把陈灏放下来,转身换鞋。陈灏一落地,就冲进厨房,一边还大叫:“妈妈,妈妈,我回来了,过年好!!”   ……。   我毕竟也已经24岁了,觉得还是快刀斩乱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痛快些。于是主动凑上去打招呼:“陈圭,你回来了。”   陈圭蹲下身,把换下来的运动鞋对齐摆好,“嗯”了一声。然后就起身进了房间。   我看着他关上门,心里松了一下,这样也好,大家都在客厅我真的有些尴尬。尽管如此,接下去的每分每秒我都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告辞。   可是陈妈妈已经在做饭了,我说现在要走岂不是太可疑了也太不自然了。过不一会儿,陈圭在房间里打电话的声音传出。   饭菜摆上桌,陈妈妈招呼我快来洗手吃饭。我刚坐下,陈圭的房门就开了,他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羽绒服,说妈我有事出去一下中饭不回来了。   陈妈妈说你干啥中饭都快烧好了这时候出去,小桃没开车等下你开车把她送回去吧。   我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乘公交。   陈圭拉开门回了句我跟朋友有事,下午再回来。   门关上了。   陈圭走了,我安安心心吃了顿午饭。陈妈妈厨艺不佳,但是食材都是十分新鲜的,而且她对做饭看起来也颇有兴趣,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菜我都叫不上名字 。   饭后我就急着要走,是的,我怕陈圭回来。   但是陈灏要拉我打牌,他跟他哥哥个性完全不一样,何止不一样,完全是反面。陈圭属静,陈灏好动。他不爱学习,但是非常热衷于鼓捣游戏,为此,他从小到大都有爱撒娇的习惯。   爱撒娇,我只能说它是一个习惯,因为这不是缺点,也不是优点。但是陈灏撒起娇来有种天然的萌感,谁都拒绝不了。   比如说,有时候陈灏在在我们家厕所上厕所,我妈和陈阿姨热火朝天地聊天。冷不丁陈灏就会在厕所大喊:“妈妈,妈妈,我好了,拉好了…………”   陈妈妈随口就会说:“好了你就再等下,妈妈有点事儿要和阿姨讲哈。”   此刻陈灏就会十分别扭地反对:“不行!,妈妈你难道不知道吗,小孩子是等不了的!!”   ……。   有的时候我也想,这么可爱地小男孩,宠他一辈子也心甘。   陈灏被哄着睡了午觉,他是个完全娇气的男孩子,陈妈妈不止一次跟我妈说过,她愿意这么养着陈灏,最好养成跟陈圭完全不同的性子,天天粘着她才好。   陈妈妈说陈圭这个孩子,样样都好,就是跟她和他爸不亲,陈爸爸和她离婚的时候,陈圭一滴眼泪也没掉。   我并不认为陈圭对陈妈妈和陈爸爸不亲,他只是不说,不说难道就是不爱吗?他学书法和二胡,陈爷爷教的;萨克斯,陈爸爸教的,钢琴是陈妈妈请教师学的。   那一笔正宗的小字隶书,工工整整;学校里和老师的钢琴四手弹,每一样他都那么出色。但是我不信,难道每一件,都是他愿意学,乐意学,并且喜爱的?   当时他还坐在轮椅上,不良于行。他把大人教授的每一样任务都完成的那么好,花费别的小孩跳房子捉迷藏上算下调嘻嘻哈哈的时间,真的是因为他喜欢?   如果不是,那么有没有一点点可能,他煎熬着努力熟悉着自己并不想要的爱好,他做的那么好,那么出色,只为了讨好一下父母长辈?有没有可能,他为着自己的残疾而对家庭对父母间的争吵愧疚不已?   不说,不是因为不在乎,有些话,不是那个性子,就说不出口。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不是,陈圭显然也不是。      ☆、女友   陈圭回国了,和陈妈妈住在一起。   这是必然的,陈爸爸已经再婚,并且和她的现任妻子,也就是多年前的那个女医生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说到这儿,我不得不佩服陈爸爸精子群体中的Y染色体分配,生了仨儿,都是儿。   于此同时我妈跟陈妈妈的关系愈发亲密,两个女人,都少了一个能听她们倾诉心中事的丈夫,我爸爸是不能,陈爸爸是不愿。   我妈经常让我去给陈妈妈或者陈爷爷陈奶奶家带农村老家的特产。至于她为什么总是差遣我而不是姐姐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因为我跟陈家的人还算的上面熟。   有一天我去给陈妈妈送老妈从老乡姐妹那里弄来的一袋玉米,正好碰见陈圭和他女朋友在家。   这倒不是顶尴尬的地方,尴尬的点在于,陈妈妈和陈灏恰巧不在家。   陈圭给我开门的时候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陈圭女朋友先反应过来走上前问好:“哦!我们又见面了,真巧!”   我想她多少应该是知道我和陈圭那点事儿的,至于怎么知道的我就无法推理了。否则她不会刚说完这些话就去看陈圭的脸色。我猜她应当是在看陈圭脸上有没有余情未了的蛛丝马迹,如果有,今天晚上陈圭可能会跪搓衣板。   关于这点陈圭十分上道,我基本可以确定,从他知道我进屋开始,他就没有正面给过我一个眼神。   陈圭的女朋友看了陈圭,又来观察我的表情,看我脸上有没有余情未了的痕迹。   我就算有,也不能被她看出来。   几秒种后她伸出手:“我是李春久,上次咱们在机场见过的。而且我们应该都认识罗文艺。”   ??我一头雾水。   她笑了笑,“罗文艺是我的大学同学。”   我留意到她提起罗文艺的时候脸上那种模糊不清的神态。   既然提到罗文艺,我就不免问了句:“她和范毅怎么样了?”   李春久笑了笑:“她和范毅?”然后她突然收了笑:“不怎么样,范毅再过几个月结婚,和新娘不是罗文艺。”   我震惊到无以复加。有点怀疑这个消息的可靠性。本能地向陈圭投去一眼。   陈圭正在厨房切一根黄瓜,砧板上发出哆哆哆的响声,对这边的事儿充耳不闻。   李春久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你来了正好,陈圭才刚跟我说饭做多了。   她邀请得如此真挚与自然,即便如此我也绝对不能留下来。如果我留下来,就会知道叫做真的水深火热。而且就算我愿意觍着脸做到餐桌上等着开饭,也没那么强大的心里素质看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的恩爱和默契。   想到这,我毅然决定在场面不可收拾之前就落荒而逃。   我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要走了,公司下午还有点儿事得回去了。李春久看着我笑而不语,那笑容仿佛看透一切。   良久她打开电视说好啊,你要走我就不留你了。   我站起来绕去玄关开门,陈圭在厨房说李春久你过来帮我剥一下玉米。   关门的时候我听到李春久雀跃的应答。   我往外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一去不复还的青春落幕了。   想到与看到果然是两回事,我曾经说愿意祝陈圭好,这话不假。可是临了才知晓,以这种大度去回望七年前的陈圭的离去,才是真正的切肤之痛。   这时候我就难免会想,如果我们两家人老死不相往来,对于现在的我来讲,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那样之后,从此我们就路归路桥归桥,正如郑愁予在赋别里写的那样“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电梯一直不停,我只好走楼梯,才下了几个台阶,我就坐下来把头埋进手臂里嘤嘤嘤地哭。   我觉得,我这个渣女,可能现在才真正失恋。   我才投入状态干嚎了没几声,就听见一声关门的声音,然后是人字拖啪嗒啪嗒拍在地上的声音。   心里一动,悲伤还没来得及汹涌就被一阵恐慌席卷了。我惊慌地抬头看。   抬头的瞬间心里暗想这幢楼估计至少有200个人居住,如果我的运气真有那么“好”,恰巧出来的人是陈圭,那么真的很好,这里是18楼,跳下去一了百了。   穿着人字拖的陈圭居高零下望着满脸泪痕面上是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惊愕占据的我。站了一会儿,他拖着人字拖,一步步从我身边走了下去。   这真是最好的处理办法,现在他要是来理我,我就纵身一跃让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   我木着脸看着他白而瘦长的脚丫由远到近,晃过我眼前,又由近到远。啪嗒啪嗒不疾不徐。   他走下好几个楼梯后,我突然不想哭了,至少不想在这里哭了。   我上楼,摁下去的电梯。然后跑出他们小区在附近的公交车站等车。等公交的时候不免又想到他穿着人字拖从我身边经过的场景。才三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个时候穿人字拖,他的脚丫干净修长很好看,可是有必要现在就露出来吗。   视线所及,想曹操曹操到。   陈圭从楼下的超市提着一壶什么东西出来了。前一次到他家我没敢怎么看他,现在看他走出超市,突然觉得他走路有点不对劲。   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了。是了,陈圭做过手术,腿好之后双腿是可以走路的,而且我明明记得初中和高中他走路的姿势和一般人是一样的。   现在的陈圭,走路左腿、、有些跛。并非很明显,但是他走路的姿势的确跟以前不一样。   这是手术的后遗症?还是他又受过伤?   我本来是懒懒地看着他走出来,看到他没拐弯进小区,我懒懒地表情就变成呆呆的了。最后我终于意识过来他好像是来我这边。   我慌了,站起来看公交来了没。   公交不来我就打的,可是在我伸出手臂拦车之前,陈圭就提着一壶酱油到了面前。   “你没开车吗?”他问。   我觉得自己像个僵尸:“没。”   “走吧,”他头向一个方向动了动:“我送你回去。”   我试图拒绝,但是我发现现在的我怕他,拒绝不了。而且当我这么想,心底就立刻冒出一种大而无畏的观念,我坐他车回去怎么了,我就不能像个摆脱前尘旧事的人一样,什么也不怕,就大大方方坐他的车回去不行吗?   这么一想,我突然又觉得自己的厚脸皮可以抵挡陈圭的出现了。有什么,我什么也不在乎!   陈圭领着我到车库的位置,从裤兜里掏出陈阿姨的车钥匙开了锁,从车库把车倒出来。我木着脸坐上去,在心底说最好两人什么话也不讲。只要他不讲,不管气氛多么沉闷多么尴尬,我一定管住自己这张嘴,不让自己开口说一句话。   两人果然谁都不讲话。   快到我们那边的时候,为了不那么尴尬,我尝试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两边林荫道上琳琅满目的店铺门面上了。   看了一会儿,我回头冲着陈圭:“你刚刚跟我讲话了吗?”   陈圭目不斜视:“我问你叔叔最近好些了吗。”   我才发现,他问这句话,跟别人问这话在我心中的分量不同,他一问,我想哭。   但我不可能哭,我只能像回答任何一个人那样:“还好,就那样。”   我总不能说我爸现在连我这个女儿几岁都不知道,站不起来不会走路,有的时候还失禁吧。这种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至少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猜陈圭的提问初衷或许也跟其他任何人一样,只是单纯的寒暄。   陈圭不再说话,默默把车停好,我解开安全带下车,却发现他也下车了。   “你干嘛?”   “我去看看陈叔叔,你先上去吧。”他说着,人字拖又啪嗒啪嗒走向楼下的水果店。   “不用了!你不是中饭还没吃吗,李春久等你很久了!”我连忙追上去试图阻止。   陈圭正在挑水果,听到我的话,他忽然站直身子严肃地看我:“我一会儿就回去,还有,我不是来看你的。”   意思是跟我没什么关系。   他把一袋水果递给老板娘,又扯了一个塑料袋。   我连忙去付钱。   陈圭见我付钱也不阻拦,只说:“你自己付的钱自己拿着,跟我没关系。”   他现在对我没有一点儿感情,讲出来的话也真够无情的。   我觍着脸拎着那袋水果站在一旁等他,他挑的异常仔细,很慢,每一个水果都精挑细选。付了钱,陈圭拎着两袋水果跟我进了电梯。   进电梯前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猜是李春久打的。   “你帮我拿一下,我现在没手。”陈圭说。   “在哪?   “后面的口袋。”陈圭说。   我按了电梯关门的按钮,按了楼层。伸手去陈圭屁股口袋里拿手机。   我刚伸进去,还没探。“另一边。”陈圭突然出声。   于是我的魔爪又伸进另一边裤袋摸出带着他屁股温度的手机。对方是微信打的电话。我想帮他摁接听键,可是手机被锁了,我不知道密码,抬头看了一眼陈圭。   “525703。”陈圭说。   听到后我愣了下看着他,陈圭说:“跟你没关系,我只是习惯了一直没改。”   我只能把密码输了进去,解锁,接通。我把手机举高放陈圭右耳边上,陈圭弯下腰来配合我,说了一声喂。   这个姿势非常怪异。   我往下看了一眼灵机一动去提他手里的水果,刚碰上塑料袋想接过来他的手突然往旁边挪了一下。   电梯门开了。   我走出去,我对他做了一个“我来提”的口型。他俯视着我,又没看见一般移开目光。跨出电梯,用耳朵夹住手机兀自走到了我家门口。   我慌忙掏出钥匙开门。   进了门,我妈的热情和寒暄足以将陈圭淹没,陈圭放下手机,走到我爸爸的轮椅旁边,蹲下膝盖说:“陈叔叔。我是陈圭。”   我爸以前跟陈圭见面的次数一个手掌数得过来,我猜他不认识陈圭。可是他现在见人有个毛病,除了家人,谁来我家看他他都露出一副感动得快哭出来的模样。   果然,陈圭说完这句话,我爸又一副好友阔别多年的表情,脸一垮,哭了。   我猜陈圭肯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是他比任何人都镇定,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帮我爸把鼻涕眼泪擦了一下。   七年不见,陈圭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好的一个人。我记忆中那个活色生香的少年郎,终于也蜕变为举手投足之间深沉难测的男人,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这是现实的功劳,还是生活的残酷?   我爸现在生活还无法自理,光吃不动,整个人虚胖,右脚已经有点变形,我们还一直盼望着他站起来,每天都搀扶着他走到墙角站一会儿。   他太胖了了,我跟我妈两个人还没法把他从轮椅上拖起来,陈圭见状上前,我爸把手搭在他脖子上,他拖着他一直到墙根。   我进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发现陈圭剥了个橘子给我爸吃。   我忙上前,说我来吧,   陈圭拿橘子的手一抬,你去坐着吧,我快喂完了。   我就真坐沙发上玩手机。   过一会儿,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我放下手机拉开抽屉撕了一个尿袋,过去跟陈圭说了一声:“你让下。”   陈圭往旁边站了站。   我蹲下去帮我爸换了一个尿袋。      ☆、宴会   付金波再次约我吃饭的时候,我答应了。   我不是傻子,他看着我的时候目光里已经写着“我对你有意思”,我要是强行装不懂,实在也太假了些。   干脆大大方方赴宴,席间我告诉他我的家庭状况,他愣了好久,礼貌地问我:“你是想让我离你远一点吗?”   我想了下,我不讨厌他,对他,我甚至很好奇。于是回答:“不是,我觉得你算是我的朋友了,对朋友该诚实一点,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烦。”   他打量着我笑了:“你很有勇气,这一点反而鼓励了我。”   “是这样吗?”   他点头,“你这么真诚,我觉得我也该坦白一件事。”   我凑过去一点。   “我离过婚,有一个女儿。”他浅笑着说。   我不是不惊讶,也不是太惊讶。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年轻,这样一位身家清白风度翩翩的王老五要是混迹花红柳绿的社会还未婚并且还看上了我,那么只有两个解释勉强合理,一是我运气特别好,二是他有性功能障碍。   说实话,彼此坦白的两个人,我觉得没什么合不来。他很细心很宽容,有时候我跟他抱怨,他耐着性子开导我,我带他去湖莲潭公园溜大马路,他也没什么放不开。有时候我们两个还互相调侃,彼此都乐不可支。   付金波出现之前,我一直埋怨陈圭对我的荼毒太深,那个暑假他差点把我就地□□,只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我们分手时我是个处女,七年过去我成了个老处女。问题在于,陈圭离开后,勉强也算有几个男生对我有意思,可我算惨了,谈不了几句话就在心里默默腹诽人家。嫌弃至极。   有时候我妈给我安排相亲,人家吧嗒吧嗒在对面讲个不停,我开始还忍着,忍不了了上前就是怼,外加冷笑嘲讽。我妈回来后指着鼻子骂我给人家难堪。   有句话是真没错,由奢入俭难。   打个比喻,我没有VIP的会员卡之前,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琐碎环节,后来充了钱拿了直通卡,大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服务,感觉好得不得了,这时候就算让我一次性花钱办个年卡我也是愿意的。   可惜陈圭不是VIP卡,丢了可以挂失。他有手有脚心高气傲,有些话不能说出口,一出口,他就认清,认清之后他再不屑回来。   我跟付金波的意思是,咱们就这样,做不了情人做朋友,他过尽的千帆里没有我这条破船,走过的万花丛中也没有我这朵郁金香。   万一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俩人都觉得可以了,那也行,毕竟昨夜西风今夜东风,人生在世我总不可能一辈子扬不起爱情的风帆了吧?   就让我彻底做回女子小人,和陈圭撇的干干净净,把他当做记忆里唯一一次唤醒我盛放的仲夏夜。   陈圭回来了,可是他回来前已定终身,既不是来报复也不是来就和,他是来过他的小日子的。   想到明明媚媚三月春花一样的李春久,我就替陈圭庆幸,丫离了我眼光真是越来越赞。   但我替陈圭庆幸的同时,也为自己默哀。   后来付金波再次约我陪他吃饭的时候,我心底已经有些动摇。像一个冬眠的人初初萌醒。我觉得得跟付金波谈谈,他比我大很多岁,有些事儿我不瞒他,他会给我很多好建议。   他来公司底下接我,我左顾右盼做贼似地猫进车里催他开车。   他看了我一眼:“怎么,你怕同事知道我们关系。”   “咱们也没什么,顶天了两个各怀鬼胎的朋友。”我说。   “哈哈,”他笑:“那你躲什么?”   “人言可畏,”我正色:“正因为咱们没什么,才更要洁身自好,低调一些。”   他突然定了一下:“你遇到了什么事?”   我愣了一下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他笑:“你今天一直在跟我强调我们之间没什么。我猜你在心虚。”   得,付金波就是那种可以空手套白狼的人物。   我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我以前有个初恋,你知道吧,那时他家人不同意,我一气之下把他甩了。他求我我也没同意。后来出国了,现在带着女朋友回来了。”   付金波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他既然不是来复合的,又关你什么事?”   他一句话就讲到了我刻意隐蔽的重点。陈圭回来了,可是跟没回来一样,我在心虚什么。   “这就到了第二个问题。”付金波笑笑:“为什么你觉得他回来了,你就非得有所行动呢?”   “我不……”我试着辩解。   “第三个问题。”付金波看我:“他回来了,你跟我之间为什么就非得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呢?”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付金波把我的后路堵死了,我只能正视问题所在。   “其实你心里知道原因,小桃,我可以暂时不生气,我比你大好多岁并且我了解你,欣赏你,我在你身上花时间花力气不是为了逼你,而正是因为你有得选。”付金波把车倒近车库稳稳停好才看着我认真地说:“而我想让你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付金波太厉害,他懂逻辑,而且擅长开导。不仅如此,他了解女人,还会调情。这种人,放在社会也是人上人了,我唯一不懂的是,他身边肯定是花团锦簇的,他为啥非要拨开这姹紫嫣红的花团,采撷我这一朵清汤寡水的素花。不是我猥琐,我思前想后唯一能想到的一点就是也许他有处女情结。   朱玉兔跟我说过,杨欣桃你看着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处女。   但是付金波说杨欣桃你太不了解男人了。   我的确不了解。   付金波带我挑礼服给买鞋子,导购跟在我们身后毕恭毕敬地推销,叫店员给我编头发化妆,让我提前享受一回阔太该有的待遇。   钱,真是一个难解的结。   我跟着付金波赴宴,挽着他的手做女伴,他从不勉强我认识什么权贵,而我也自知肚子里那点墨水和他们没什么共同语言。   如果没有事业和名誉,在一群成功男士面前,女人就只是一个陪衬。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和落差,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依附着这个男人。   社会对男人的要求显然比女人要更为严苛,可是相应的,他们得到的机会不是也更多么。和我一同进公司的一个男职员,我的业绩比他高,学历也比他高。到现在我的业绩还是比他好,但是他的职位比我高。   我们老板常说的一句话,女员工嘛,终归要生孩子的。   他说这话,我几乎立刻就想撂担子不干了。可是我没骨气,不能不为三斗米折腰。何况老板开的工资不便宜。   哎。   我在这种宴会上,一般就只要吃,然后应付一下过来搭话的人就可以,讲废话一直是我的特长,所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到点儿就可以走人。   今天有点不一样,因为我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黑色西装,灰色格子领带,西装笔挺的陈圭,比起少年时候更贵气逼人。头发梳成了老练的大背头,抹了发胶固定,露出干净整齐的发际线。在一群□□大肚腩肥屁股的商界精英里尤为清新。   他身边跟了一个高挑的女伴,并非李春久,透过浓浓的妆容我无法说她是漂亮还是不漂亮,但是身材还是美的,她跟在陈圭旁边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头动来动去,不时抬手将头发捋到耳后。   这女人对陈圭不一般,从她的姿态就可以看出。我可以看出,那么陈圭也一定知道。   有一瞬间,我心里在想,成年人玩的游戏,除了李春久以外,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有一点暧昧?   这种立不住脚的根据很快被推翻,因为对方是陈圭,既然是陈圭,他就只会走一条路。一条不会出错的路,不管他曾经跟谁牵过手。我会这样想,是因为我早说过,陈圭成了我每天的信仰,我或许不记得他是个怎样的人了,但他在我心中成了含苞待放的太阳,每天金光闪闪释放正能量。   不过信仰跟现实是不一样的,我的信仰由我建立,现实的陈圭有他自己的想法。阔别七年,我不知道我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陈圭。   其实付金波说的对,几乎一语中的。这跟我无关,现在的陈圭,他是天上的月亮,还是地面上的六便士这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只要我稍微动下脑子就能想通这一点。   我和陈圭差了一个餐桌的距离,我可以明目张胆地看他,因为这里面看他的不止我一个女性,而且我保证,陈圭对这种目光早已习以为常。   我看他也不为别的,我觉得他很英俊,比这场地里任何一道风景都耀眼,他挺直如松的脊,挺翘性感的臀,修长匀称的腿,甚至锃亮有型的皮鞋,西装裤的长度和皮鞋口之间是刚刚好的一小段距离,随着步子的移动在笔直的布料上堆叠出褶皱,转瞬又被抚平。   当他站直身子的时候,你就可以想象,这样的西装布料下面,包裹的皮肤和身体,会是多么销魂。   我承认自己已经贴近变态了。顶着一张处女脸,每天游走在欲望的边缘。   陈圭跟别人谈了几句话,突然间转过身体在会场里慢慢扫了一周,我确定他已经看到我了,我过我也知道他并没有认出我。   我是不是该感谢付金波给我弄得这套衣服,还有这妆。   我努力把心思转移到别的地方,比如吃,比如说话,但我心里不自在,这种不自在的源头在我三米开外,隔着一张餐桌源源不断地散发着荷尔蒙。   心思恍惚之下,我盘算着发个短信给付金波,告诉他等下我先回去了。然后我从餐桌上的大盘子里插了两块烤肉,又从经过的的服务生那里要了一杯香槟,准备先把晚饭干下去。   就算陈圭在我不远处说话,影响了我的神经系统运作,香槟配烤肉的味道还是不会变的。   我的晚饭还没吃完,付金波出来了,他拿了外套搭在手臂上走到我身边。      ☆、喜帖   我的晚饭还没吃完,付金波出来了,他拿了外套搭在手臂上走到我身边。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说着,自顾自拿手摸了一下我的脸:“你的脸好红。是不是着凉了”   我愣一下,忍着没躲开。   “没,我今天想早点回去行吗?”   付金波点头:“我送你回去。但你在停车场等我一下,刚才来了个朋友,我得先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我点头说可以,付金波走到会场另一个房间去了。   我整理好东西站起身,穿上外套,顺便把付金波的外套带上。   走过一堆人身边的时候,那堆人里面突然有人举着一杯红酒歪了歪,那红酒液在酒杯里高高窜起到空中直直落下来,避免红酒汁飞溅到我的衣摆,我本能向后靠了一点。   只是我这么一靠,撞到了背后一个人,她“啊”地小声惊呼了一下。我的手被什么液体淋到,顺着手指缝隙滴下来。   是陈圭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伴,被我一撞,她手上的半杯红酒撒了出去,淋在她洁白的手臂上,顺带着也淋到了我的手上。   我忙说:“对不起小姐。”然后抓起餐桌上的纸巾帮她擦拭手臂。   看我这么殷勤,她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边擦一边皱眉,脸上写着认栽。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本来也是我造的孽。   “怎么了?”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我知道是谁,只是竟不敢抬头。   “没什么,衣服淋到了。”陈圭女伴嘟了嘟嘴。   这时候我不说话也得开口了,我抬头对着陈圭说:“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撞了这位小姐一下。”   陈圭看着我,眼神闪了一下,看来他终于穿过层层脂粉的包裹认出了原装的我。   “你怎么在这?”   “跟一个朋友来的。”我说,被酒渍湿透的纸巾紧紧捏在手里。   “你们认识啊?”被我撞到的陈圭女伴来回看我和陈圭,惊讶地说。   陈圭“嗯”了一声,目光仍然盯着我,从上至下打量了一下,我真有些害怕他那种眼神,好像要钻进我皮肤里似地。   然后他把西装胸前折成三阶的方巾抽出来,握在手上伸过来替我擦了擦脸,然后是脖子,到手上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不动了。   我低头看了看,是付金波的外套。   他把方巾放我手里:“你自己擦吧。”   我摸了摸方巾上的纹路,觉得自己用不太恰当,于是递给陈圭女伴说:“姑娘,这给你吧?”   那姑娘被忽略了明显不太痛快,推开我手高傲地说:“不用了我去下卫生间。”   我拿着方巾的手在空中顺着她的力道被打回,想了想,已经脏了也不好还给他,就捏在手中把手又擦了擦。   “你这个……还要用吗?”   “不用了,你拿走吧。”陈圭的声音无波无绪,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付金波过来了:“不是让你在停车场等吗,怎么还在这儿?”   “我刚撞到了一个姑娘。”   “难怪,”付金波笑了声,从傍边那桌拿了一叠纸巾在我外套的袖子上擦了几下:“衣服湿了你也不管,发什么呆?”   我下意识去看了一下,远处的陈圭,他正在跟一个矮他许多的男士交谈,脸上一派如沐春风的样子。   ……。   付金波送我到小区楼下,我弹开安全带的活扣:“今天我在宴会上见到了他。”   “喔?”付金波笑了笑:“见到他你心里什么感觉自己清楚么?”   我点点头。   他替我打开门:“上楼小心点。”   我没有下车,转身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郑重一些:“付金波,我想清楚了。”   他看了我许久,倒也不意外:“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能怎么办呢?”   我:“是,我什么也干不了而且我也不想干。但我现在在说我们之间的事。”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不再考虑下?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是有可能的。”   我摇了摇头:“谢谢你。”   他在驾驶座上既没说话也没动作,我觉得这时候我该自动从他的豪车上滚下来。   关上车门,走了两步,我又回头敲了敲玻璃窗。   他把车窗摇下来,面无表情。   我:“你要是觉得我能力还行,以后的文件翻译还找我行不。”   他一口拒绝:“你想得美。赶紧上楼。”   我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进了小区。   我跟付金波,其实我还是欣赏他的,有才,而且犀利。做人严谨滴水不漏。如果他是我的朋友,我会一蹦三尺高开心得笑出声。但是要是做恋人呢,就只能卡在一个位置,上不来下不去。   卡在一个不恰当的位置,只能算是异物,不舒服。时间久了,要么咽下去,要么吐出来。   现在痛快多了。   范毅给我打电话说他要结婚了。他在外地出差,说是这几天让人把喜帖带给我。   末了他在电话里问我叔叔身体怎么样了。   我说老样子,精神还不错,记不住事儿,生活也不能自理。   范毅叹了口气。   他挂电话前突然说,陈圭回来了。   我说我知道。   我跟范毅自高考过后就不是经常联系了,我爸出事后我没给他打电话,但他不知道怎么晓得的,我爸转院的时候专程从学校赶回来探望。这事儿我一直记在心头。   也许因为我跟陈圭之间的事,他有些难做。我可以理解,我跟陈圭闹翻之后,也不太想去联系范毅。   正如我说的,范毅首先是陈圭的朋友,其次才是我的朋友。   上次在陈圭家里我听李春久说之后才知道他要结婚了。   竟然不是罗文艺。   提到罗文艺,我就难免想起那个骄傲个性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罗文艺是典型的“白富美。”不过个性跟我实在是没几句话可以讲。在她转学到A城的时间里,我也始终没有和她走得更近。   不过她和范毅谈过恋爱,这是肯定的。范毅给罗文艺下了那么多套,一个接一个,罗文艺要是真肯被套进去那估计也就是真爱了。   范毅是待着高富帅光环的屌丝,既然是屌丝,我觉得一定有神奇的力量可以把罗文艺拿下。这才是真正的套路。   不过没想到过了许多年,罗文艺还是从他的套路里爬出来了。不知道现在是哪个姑娘和范毅绑在一起。   李春久来找我真在我意料之外。   我开车带她去英雄峰荟吃火锅,她拿了菜单看也不看,点了一个川味的红味汤锅,还嘱咐服务员多加辣。然后是毛肚肥牛,虾滑黄喉牛鼻筋。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了。   她把菜单递给我,我一想,两个人也吃不了那许多,加了两盘小青菜白豆腐。   锅底一上来,上面飘着几大块还没化的红油,里面掺了几十个花椒。看得我虎躯一震。   她去拿了两碟酱料,坐回位置后看我盯着汤锅后怕的表情,有些纳闷:“怎么了,你不是很能吃辣吗?”   我瞪眼看她,有些不解:“怎么说得跟你很了解我似地?”   她拖过蘸料的盘子:“陈圭说的。”   我不明白。陈圭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你们公司下班都这么晚吗?”李春久开始涮肥牛片了。   “是呀,十有八九都是要加班的。你在哪上班?”我拧开饮料给她倒了一杯。   “中心医院。”   “好吧。哪个科?”   “骨科。我和陈圭就是在那里认识的。那时候我在柏林的医院实习,不过我比他早回国两年。”   我犹豫了一下,问她:“陈圭的右腿,是不是在国外受过伤,他现在好像有一点点跛。”   她抬头看了我一下,扔了两片毛肚进去:“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当时没问,”我随口说:“现在想起来了。”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这是陈圭的隐私,如果你想知道,我建议你当面问他。”   我点点头,不再问了。   “陈圭说你是他前女友。”她接着说。   我不否认也不承认:“怎么了?”   她拆开一包湿纸巾:“没什么,他的手机里有一段你的视频。”   “啊?!!”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的确挺震撼的。   “没错,”她打量了一下我的脸:“我确定是你。你围着一个花坛又唱又跳,还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这个话题有点尴尬,我只能讪讪地笑一下低头吃东西。   李春久没有吃,我感觉她的目光虎视眈眈地看着我,过了两分钟还没收回去。   “你得意吗?”她忽然。   我抬头看着她。   “让一个男的对你念念不忘,过了七年换了好几部手机都不肯删掉关于你的一个小视频,你得意吗?”她没有笑,眼睛有些严厉了。   我放下筷子,直视着她:“陈圭是你的男朋友,如果你想知道,最好去问他。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当初你把他给甩了是吗?”   “是。”   “呵,后悔吗?”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上来。   “你后悔了。”她突然笑了笑,肯定的语气,“这么说,你现在还喜欢他?”   这个问题我仍然回答不上来,不仅回答不上来,我还很想走。   “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但我不想回答:“干嘛,你是要搞人口普查怎么的?”   李春久不再问了,她拿过自己的包包,从里面翻出一张喜帖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这是范毅的喜帖,请你务必准时参加。”   我接过喜帖,拉开拉链放进包包夹层里:“好的谢谢。”   “不知道我刚刚的问题是否让你觉得很冒犯,如果是,不好意思,无意间知道了你和他过去的事,也许我太感性,跟陈圭认识太久,自然而然就站在了他那边。”   我有些搞不懂了,她跟我说话的语气不太像是一个现任对前任说的话:“你不是陈圭的女朋友?”   她笑:“你打开那张喜帖看看。”   我掏出喜帖摊开,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范毅(先生);李春久(小姐)举行结婚典礼敬备喜宴。”   我已经完全惊呆了。   李春久看着我的表情嗤嗤笑出声:“我是陈圭的校友,他是设计专业,我读医,不过他租的房子在我对面。我们还一起打过工,我跟范毅就是他介绍认识的。”   信息量太大,我有点接受无能。   “我真的是偶然看到他手机里的视频的,不过前几次我的确故意误导你错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原因我也说了,我是陈圭那边的。”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低下头:“都是过去的事了,谁对谁错都没意思。谁欠谁也没意思,我只能说, 我谢谢陈圭对我的好。”   有一会儿,李春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幽幽地:“真的过去了吗?”   我望着装果汁的杯子:“它就是过去,这是事实,也是我的决定。”   李春久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拎起包站了起来,对着我的头顶说:“恕我直言,我对你有些失望。”   “今天找你出来,第一是送喜帖;第二是问你一句话,我刚才已经问过你了。再见。”说完这话,李春久就走了。   我忙追出去:“我送你回去。”   李春久住在城西的老城区,和父母一起,但是新房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搬过去。   下车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说:“你的态度我了解了,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但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我为陈圭不平。”   然后她拿上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陈圭去了德国,什么专业你知道吗?”   我摇头。   她笑了笑:“我的婚礼你要来哦。”   我说好。   李春久一上楼去,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很久没哭了,现在真的忍不住。这次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过了今晚,过去的,就真的让它成为过去。   我对不起陈圭,以前的事我错了,这一点不是今天才意识到。但我也就只能这样。陈圭可以遇见更好的女孩,我不是。   六年前陈圭去了德国,专业机械工程。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今天上网昨天没更新,今天双更吧,实在是忘性太大见谅见谅。这章12点,下面一章是晚上7点……。   ☆、姐夫   我的姐姐杨欣桔在广大亲戚朋友帮助下经历了无数次相亲后,在30岁那年觅得良人。恋爱期间水到渠成,不出意外预计年底订婚。   男方是个中学的体育老师,大平头,个子高且十分魁梧,有车有房并且有房贷。第一次到我们家来,给爸妈买了两箱地龙蛋白,一盒西洋参,外加一台跑步机。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给我买了一盒黄金搭档。   还记得爸爸出车祸转院那一年,大学男友提出分手,她在医院的热饭的隔间里偷偷痛哭着说再也不相信爱情的画面。那一年她尝尽凉薄,之后的几年都心如止水,要不是我妈逼着她去相亲,我几乎怀疑她已经踏上了修仙的不归路。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她,当年两家人在医院大闹一场,我气不过,跟着她那个男友出了医院想在大庭广众下痛骂他一顿,他出了住院部的玻璃门,失魂落魄地坐在台阶上,良久之后,忽然捂住脸痛哭起来。   人人有难处,我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这件事不是我能管的。即使他痛苦不舍,还是选择了离开。他只是舍弃了可以割舍的一部分,要怪,就怪爱得不够。   我们都在尽力让事情圆满一点,只是尽力到什么程度才不算辜负呢?   世情人情薄恶,为着两人之间朝夕相依的温暖和慰藉,穷途末路之际,多不了一点点坚持吗?还是说,这一点点温暖,只值得在屈从现实后偷偷哭一场,从此一刀两断寻找新的桃花源?谈一场失败的恋爱,正像练一门声势煊赫的拳法,刚柔并存,横出直送,到最后功力大成一拳既出,伤敌愈烈,损己也甚。   七伤拳,一练七伤。   还好,我的姐姐感情受过一次重创之后依旧体格健魄,足够顽强。我的准姐夫也一样,体格彪悍精力非常,说话中气十足,走路虎虎生风。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即使生活偶有磨难不小心受伤,也还可以彼此依偎撑腰。   我的姐姐杨欣桔30岁,祝好。   我们离开农村的老家也有一年,期间新选举的村长看中周边的天然风景,向政府申请了一个旅游项目。我们村还算个古村落,与江南这边的古诗文化也算沾点边,因此这个项目经过层层审核也算申请下来了。   村干部打电话来说,政府拨下来一笔款项,干部们商量了一下,准备把我们村里的几处“危房”统一修葺一下,包括我们家不日即将坍圮的老房子。   六月份的时候我开车回家,白墙黑瓦的土胚房大变样,用了原木修建了一座二层的小木楼。效果看起来颇有点像民宿农家乐的风格,不过还没装修完,二楼基本没动。   我在家里收拾了一下东西搬上车。在阳台上坐了一会儿,看了看农村全景,对比了一下小时候,不禁感慨祖国现代化建设事业的飞速进展。   从家里阳台可以看到从出生就在的那个晒谷场,过了这么多年,大约是因为一直有人使用的缘故,这么些年晒谷场倒也不见得破败,好些大爷大妈正在晒谷和玉米棒。   阳台墙角下堆着一堆水彩颜料,估计是施工的人留下的,我搬了一架移动扶梯,爬上去在原来的墙面上画了一幅画。   阳台这部分还没施工,施工的人要是不满意,可以把这幅画粉刷盖掉,所以我画的时候基本也没什么顾虑。拿出了大学社团出宣传报的技能实力涂鸦。   我画得是一片海,蓝白色的波浪占据了整个长块儿的墙面,在尽头处用橘红和浅黄调了一点晕红的朝霞,晕染开之后颜色渐变浅,算是一个日出的景象。   朝阳初露,红霞冉冉而动。   我喜欢有希望的东西,因而自觉十分得意。   村口处停了几辆轿车,下来一群人,夹着公文包,一边指着村里的地形和房子一边互相讨论聊天,我们家阳台比较高,相对空旷,因此他们说的话我听比较清楚,似乎是旅游项目的承包人。   画快画好了,我正好把扶梯移动到阳台边上。往他们那堆人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得了,我怀疑看花了眼 ,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的陈圭赫然在列。   陈圭在人群中一般是比较醒目的,况且他腋下没有夹公文包。   但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他不是机械工程设计的嘛,不是在研究院工作,怎么到我们村来了?!我努力伸长脖子观察了一会儿,对面隔着好几块田地的大马路上,真的是他,身形发型都很像,最重要的是,走起路来有些跛。   我和他的缘分,是否真的这么坚固。   这片我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故土对我的意义有些特殊,甚至是隐秘的。陈圭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除了惊讶,我内心更有一点撼动,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天注定,他在一个不可能吻合的时机出现在在我的对面,在我生长的这片土地上走来走去。   尚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我忘了在扶梯的座位上维持平衡。   几秒种后,一声尖叫伴随着对面晒谷场上大叔大妈们的惊呼,我冲破了用铁丝吊住充当围栏的一根细竹竿的围护,伴随着几桶颜料从二楼摔了下来。   房子后面是一小块下坡的土地,所幸没有浇筑水泥,我在泥地里滚了几圈,擦过层层枝叶。滚到了下面一块种了红豆杉的地里。   感谢这棵枝繁叶茂粗细均匀的红豆杉。在我像一团水泥将地面砸出一个坑之前之前还缓了一缓。   身体着地后,我觉得我的灵魂都像弹簧一样在我的躯体内来回震颤。痛得我一动也不能动。   对面晒谷场的大叔大妈已经有人赶过来了。   全身的剧痛让我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是不是要死了?   最后一个映像是对面马路的陈圭跳下田埂踩着秧苗朝我奔来。但我真的没有力气提醒他,不要从田里抄近道,还是沿着马路跑上来比较快。   如果我受伤再严重一点,那么接下去我就会用“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来承上启下。   可能我意志力比较顽强,不到五分钟又醒过来了。   我之所以推断出不到五分钟的理由是,刚才我昏倒的时候倒在我家楼下的田里,等我醒过来之后,我还在村口。   陈圭抱着我,这久违了的怀抱,我甚至有些感慨。我十分细微地调整了一下脸的朝向,透过他薄薄的衬衫,我可以闻到他身体的味道,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我猜是他洗澡后留下来的。   这股味道里,还混杂着一点湿湿热热的感觉,我不用猜也知道,他流汗了,尤其是贴着我的那面胸膛,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他自额头上流下的汗划过鬓角滴在我脖颈上,有些痒痒的。我偷偷斜眼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不料他的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要低头。   我连忙闭上眼,装作自然昏睡的状态,他拖在我身下的两只手动了下,对旁边围观的几个人说:“抱歉,你能帮我把消毒棉按在她这儿吗。”   对方应了一声,一团凉凉的东西就按在了我的额头,我顿时感到一阵刺痛,看来是破皮流血了。   我睁开眼,他低着头,那双我打小就称赞不已的双眼正紧盯着我呢。   四目相对,我觉得有点晕,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救护车叫了没?”   说完就想起来,我们镇上医院是没有救护车的,除非把电话打到县城医院,不过等县城的医院派车来接,可能要等到天黑才能接受治疗。   “现在先给你止血,你感觉怎么样?四肢有没有哪里很痛的?”陈圭的头低下来,检查了一下我额头上的伤口,“血好像已经止住了……,我现在开车送你去镇上医院,你可以吗?”   我乖巧地点点头。   他紧接着:“你手和脚先稍微动下,看看有没有哪里很痛的?”   我动了动胳膊,又弹了弹腿,觉得没有什么不适的,就说:“现在还好,没有哪里特别痛的。”   旁边的大妈大叔都唏嘘不已,说看来还好,说话脑子也灵清,赶紧先送去镇上瞧瞧。   我被运进了一辆车的车后座,陈圭也坐在后座,他的手一直捧着我流血的头,用一块沾了酒精的棉花紧紧按住破皮的那处,我想了想说:“我好像没什么事儿了,你不是还有工作吗,我自己可以开车去医院。”   陈圭压在那处的手狠狠按了一下,痛得我龇牙咧嘴,他冲着前面刚上驾驶座的那人说:“开车吧。”   我又挣扎着建议道:“那开我的车去吧,等下我从医院出来,直接开回A市。”   陈圭:“开车。”   “那把我的包也带上吧,包还在家里呢。””   陈圭按着我的脑袋,低下头狠狠瞪了我一眼,眼神里竟是从未有过的凶悍:“你给我闭嘴!”   我就不敢说了。   他的对我这么好,还救了我的命,就算对我发下火,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仅仅是理解,我还感谢他,为了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的尴尬,一路上一直没话找话跟他聊天。   做驾驶座开车那哥儿们乐了,说我看这姑娘没事儿嘛,脑子一点儿没磕坏。   陈圭不说话,他似乎有些生气,不论我跟他说什么,他都只会回三个字:“头别动。”   而我,似乎因为负了伤,在陈圭面前意外地单子大了起来,于是我问了一个一直藏在心里不敢问出口的问题:“陈圭,你的腿怎么了?”。   从那天去他家,他从超市买酱油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的左腿跛了。   我很想很想知道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七伤拳的一练七伤之故请自行百度。 已经快15万字了好像。哎,得提个醒,快完结了哈   ☆、受伤   从那天去他家,他从超市买酱油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的左腿跛了。   我很想很想知道原因。   陈圭只是漠然地看了我一眼。   镇上医院。   我记得这个医院一直以医术平庸,用药大胆而出名。   实在是比较冷清,到这个医院看病的人不太多。以前有个头疼脑热,我们家乡的人要么去诊所,要么直接上县医院。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医院还是屹立不倒。   陈圭挂了个急症,我觉得有些浪费:“挂门诊吧,我觉得我好像没什么事儿。”   但陈圭是一定不会理我的,只是车子把我推进去的时候他要求医生着重检查一下脑部。   白大褂的中年医生伸出一个手掌:“姑娘,看我,这是几?”   我:“六。”   医生又把大拇指按进手掌:“这个呢。”   我:“五。”   那医生掰开我的眼皮上下翻了翻,皱眉:“怎么现在才送来。”   陈圭在后面咬牙切齿地踢了一下我坐的椅子:“说实话。”   我:“刚才是五,现在是四。”   我被推进影像科拍了个CT, 完全健康,连个骨裂都没有。   这硬气的身体素质。连个装娇弱的机会都没有。   擦伤倒是有好几处,小手臂上有很长一块擦伤的痕迹,大约是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又滑到田里的时候被嵌在泥土里的石头刮伤了。除此之外,脚踝也有点伤筋。   外科的一个全身烟味儿的青年医生拿碘酒,消毒棉给我包扎。一边包扎一边跟我说话,想确认一下我的脑袋是不是真的正常。   我再三提醒他,千万不能留疤,我这张脸,不是多么千娇百媚国色天香但也正因如此可不能再给毁了。   两人正聊着天,陈圭手里拿的包传出一阵震动的铃声,准确来说,他手里拿的是我的包。   陈圭取出手机,我看了一下来电,是我妈。   考虑到老人家的身体健康,我心想绝不能告诉她我从老家阳台上摔下来了,现在在医院挂急诊呢。   于是我把手机一推:“你接吧,你跟我妈说我被马蜂蛰了,现在在擦红花油呢。”   给我擦药的医生手抖了一下。   陈圭没有伸手:“被马蜂蛰了应该擦食醋。”   “随便,那你就说醋呗。”   陈圭还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结接过手机按了接听的按钮:“嗯,阿姨,我是陈圭……。”   他给我妈的解释是,我般箱子下楼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出了点血正在擦酒精呢。   他一关电话,我就冲他:“你那么说谁信啊,那楼梯都走了多少回了,我又不是白痴,脚也没问题怎么可能磕到!我说我的脑袋被马蜂蛰了你怎么不说呀!啊?”   陈圭知道我故意找他事儿,也不回答,在旁边的拖了一条椅子过来,还顺手拿了一份报纸看起来。   倒是给我缠绷带的青年医生笑了:“姑娘,你那是得被多少马蜂蛰了,才用得上缠绷带。”   这时候陈圭倒是抬头说了一句:“她就那样儿。”一句话,似乎对我的臭脾气了如指掌并且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这等小人计较的样子。   我一听很不爽,不依不饶地:“唉你怎么这么说,哪样?我怎样了?”   小青年医生拨了一下我的头按住:“别抬头。小姐,你这脾气哪来的,这么跟你男朋友使小性子可不行。”   我低下头,在下面反驳:“他不是我男朋友。”   “哟呵,不是你男朋友”那青年医生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一样哼笑了声拿剪子剪短了绷带,把尾端塞进缝隙里:“不是你还敢对人家那么横,姑娘你能呀!”   这话真是一针见血。旁观者清,我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我意外地停止了唧唧喳喳,倒是一整沉默的陈圭,低着头笑了一声。那意思分明就是赞同。   有些事明明白白,摆在身后,我只能装瞎子,不回头。   那天我想把车开回市里,遭到陈圭断然拒绝,他说先坐他的车回去,等下他帮我把车弄回去。   出了医院,我又有些别扭,不想欠他人情了。两人再这么掰扯下去,想断都断不了。   陈圭瞪着我,声音极大:“杨欣桃,你能不能别这么跟我犯作?”   我低着头坚持:“你别管我了,自己开车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   陈圭狠狠冷笑了一声,怒急了的样子快步拦住我:“哼,杨欣桃,你真行啊,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刚救了你的命,你现在活蹦乱跳了装得跟个没事儿人又想跟我划清界限了是吧?!”   “没有啊,”我装傻狡辩:“我不是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你吗?”   “你想理我就喋喋不休,不想理我就一脚踢开?在我面前你是有多随便?”陈圭显然是真生气“你假就假,能不能别装客气,一看到你这样儿我就生气。”   “不是假客气啊,”我低头小声说:“刚才来医院我不就说自己开车来嘛。”   陈圭的胸膛在我面前不住起伏,似乎在努力压抑的样子。夜色朦胧,我们面对面对峙了不久, 他忽然对着地面说了句什么话,挺短的。   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陈圭就抬起手在我脑袋的额头伤口处隔着绷带狠狠按了一下。   “哎哟。”我捂着头怒视:“你干嘛?”   陈圭阴着脸:“你要是想这副样子上高速,我现在就先掐死你。”   不等我回答,陈圭就两手抄我腰拖住一瘸一拐的我,一使劲儿把我扽去了车位旁边,打开车门把我塞了进去。然后他上了驾驶座,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看来他去德国留学一趟,把德意志人民的硬汉作派学了个全。   发动车子的时候,他还警告我:“你要是再说什么自己开车回去这种话,我立刻就打电话给阿姨告诉她你从阳台摔下来还自力更生想要开车回城!”   打蛇打七寸,陈圭这一耙,打得真是地方。   上高速前,我们在加油站附近找了个饭馆吃饭。也许正是吃晚饭的点儿,饭馆里和人满为患。陈圭找了一凳子让我先坐着等,也许是我头上厚重的纱布和绷带太抢眼了,许多人纷纷侧目望向我们这边。   没一会儿,就有一桌的小青年站起来冲陈圭说:“我们快吃好了,你跟你妈妈做这儿吧。”   陈圭一听这话,强忍着笑意回了那青年一句:“那太谢谢你了。”   对方不好意思笑了笑:“嗨,我们年轻人照顾一下老人是应该的嘛!”   我一脸麻木,内心奔腾地在陈圭的搀扶下入了座。   虽然没有必要,但我还是要申明一下,我这张脸,真的是不显老的。那天画画为了不把衣服弄脏,我在老家屋里找了一件我妈的外褂,那件衣服别说我,我妈都几十年没穿了,所以才留在老家。   除了罩衫有些老,我要还得问责一下给我缠绷带的医生,技法太不娴熟,这绷带缠得跟块裹脚布似地,而且没有把我的头发捋顺了再动手,全然不顾病人形象问题。   面条上来了之后偶,陈圭还在偷偷乐,他也不是偷偷,就是玩一会儿手机就忍不住。我面无表情地瞪他一眼,他勉强忍住。过一会儿看他,他准是又合不拢嘴。   我看不下去,嘲讽他:“免费给我当了回大儿子,你还这么乐。”   陈圭:“那你占了我这么大便宜,你怎么不乐?”   我瞪他。   陈圭还是乐呵。看着我乐。   一个半小时的高速,我在车上睡得死去活来。陈圭是对的,我要是上了高速,不定惹出什么乱子来,虽然我再三跟他强调过我的开车技术不错,但要是真是我一个人上高速,晚饭前吃的药带出的副作用估计能让我开到将杭大运河去。   车子稳稳停在我们家小区下后,陈圭叫醒了我,我随口应了一声说到了啊那我走了啊,就解开安全带要下车。   陈圭叫住我,从中控台上把药取下来递给我,沉默了一下又说:“按时吃药。”   我应了一声打开车门。下车之后突然意识到我今天又欠了陈圭不止一个人情。   我犹犹豫豫地弯下腰:“要不,你上来我们家坐坐喝杯茶?”   陈圭斜了我一眼:“不用了,反正你也只是说说而已。”   这话不假,可他非要说出来。说完这话也不停歇,车轮一动倒出小区大门,三两下掉了个头,蓝色的捷豹飞快地驶向马路,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他对我太真,也容不得我对他假。如果陈圭开口说他还肯要我,不管千难万难,我总会对他再说一句假话。我会说,陈圭对不起,我不愿意。   可是陈圭不会开口,他看透我这人,因此没给我机会走近一步,或者退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   ☆、婚宴   光荣负伤之后,我自拍了两张头绑绷带的照片向公司高层争取了两天的休息时间。第二天的时候我躺在家里养伤看电视,旁边少不了我妈的叨逼叨,嫌弃我没用,说爬个楼梯都能磕到脑袋,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玩着手机看着电视吃着果盘,旁边还有我妈的碎碎念,突然觉得,我的人生,要是能像现在这样,也算圆满了。大愿望小幸福,人活一世经历过挣扎过,最后深爱而不得的无非也就是这点人间的烟火。   吃中饭的时候手机响了,我看了一下,一个陌生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记得去诊所换药。   我当然知道是谁。   足足纠结了一个小时去想我要不要回。有好几次,我都已经把内容输入好了,硬是忍住没有发送。   最好还是不回,不要回,绝对不能回。一旦和他再次掺和在一起,我是说真的,我要是发了这条短信,以后陈圭再找我说几句话,我铁定会身不由己,他要是再对我好一次,再主动靠近我一点点,我多年摸爬滚打练出的一点点意志力就绝对无用处可言了。   不要说再,我已经没有了。   陈圭对我或许还有意思,这一点我可以想通,小学,初中,乃至高中,陈圭都是个硬邦邦奇怪的家伙,他不交往不真诚的人(不包括我),不搞怪不耍宝(跟我相反),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青春期。   他真的很怪很聪明,做的事情,只要一开始,就会一直坚持做。我无法理解,他怎么做到每天重复那么多枯燥乏味的事情,练字是,拉二胡是,钢琴是,还有学习。他练了,每天练,练好了,也不自满不炫耀。   那么些年,去数学竞赛,去英语朗诵,去考级,那么多的荣誉在他身上,可他人不浮躁,也不心虚,好像他受得起,也藏得住。   如果让我找一种植物来形容他,那么是——水杉。   直,而且高。枝是枝,叶是叶,树姿优美,亭亭玉立。   他的周围,其实很难出现说得上话的女生,小学他碍于缺陷,中学有人递送情书但他的性格是不会接受这样的求爱的,高中跟我浪费了几年时间。   好像这么多年在他身边瞎溜达,大呼小叫上蹿下跳最亲密的也就只有我了。说句难听的话,他顶了一张招桃花的脸盘子,却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大傻子。   我现在还能管住自己的手,自己的脑袋,唯一的原因就是我还有一点良心。   要是管不住自己再去祸害他一次,不消说别人,我都觉得自己厚颜。   下午的时候朱玉兔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跟她提到我头受伤陈圭送我去医院的事儿。   她在电话里那边愣了下,笑道:“你们复合了?”   我大呼怎么可能,她又说:“陈圭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上次我去世贸,本来是只有他一个人,我才叫你来的,哪成想还没几分钟,又来了个女孩跟他一起。”   朱玉兔说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李春久没错了。   然后朱玉兔犹犹豫豫地在电话里那端说:“桃子我跟你说件事儿……。”   “你说。”   “你爸爸出事那天你不是给我打了电话么,那天我坐车回来,在加油站的地方给陈圭发了个邮件,告诉他你家出事儿了。”   我握着手机愣了半晌,笑说我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你怎么没告诉我。。   朱玉兔小心翼翼地:“他不是没来吗,我怕你伤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个情况,我说那些也没用……。”   ……。   两天后急急忙忙跑去楼下诊所拆绷带,只留伤口处一块用白色胶布盖住的细纱布,第急吼吼赶去公司卖命。   公司的同事问我头上的伤口哪儿蹭去的。我说我从二楼的阳台摔下来弄得。竟然没有人信我。   日子流水一般地过,我没回陈圭的短信,陈圭也没再发过来,他绝不是那种上赶着不讨好的人。   再过几天范毅与李春久小姐喜结良缘。李春久倒是还约我吃过几次饭,饭桌上绝口不提陈圭, 这对我倒是件好事,这样的气氛,我会自然很多。   工作三年,大学同学三三两两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朋友圈里晒婚纱照的都是接二连三。最甚的在吃毕业饭的时候就已经带球跑了。   偏生我们寝室的四个,任他外界风雨飘摇情侣燕好,我自单身自逍遥。寝室聚会永远是光秃秃的四只,见面永远只能讪笑,打麻将牌不多不少正好。付钱的时候除法平均四份AA制,从来没有说哪个室友带了男朋友来请客这一说。   单身是病,会传染。   不会谈恋爱的人何其痛苦。   范毅肯定不属于不会谈恋爱的,他跟李春久那点事儿暂且略过不提,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种的瓜,不到瓜熟蒂落摘自己家里到那一刻,谁不知道会被哪个家伙啃了。   摘瓜的时机也要稳准,窄的早了,瓜不甜,白忙活;晚了吧,瓜烂了,白忙活。难,十分难 。   可是谁知道呢,破锅自有破锅盖,丑鬼自有丑女爱,只要情深意似海,麻子也能放光彩。管他范毅之前种过几个瓜,又丢了几个,反正能进他家门的,就李春久一个。   婚礼前几天,我特意提前查了下日历,范毅结婚那天四月二十八日戊戌年戊午月,星期一 宜嫁娶,开光。   良辰吉日,佳人成双,从此牵手双双进入围城,美得很。   围城里面说婚姻这座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李春久约我吃饭的时候我就说,妹子,你跟了范毅,进了他范家门,就不要想着出不出来的事儿了,从此咱们就是两路人了,你 在里面好好过啊,我有时间来看你。   李春久噗哧一声笑开,怎么你说得像是跟监狱似地。   我安慰她,没关系,受不了就离婚。   她还没结婚,我已经再跟她商量离婚的事儿了,不过她也不嫌我晦气,说小桃,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在里面等你。   我拒绝,你等不到我的,除非我也进了范家门。   她笑得更欢,你还挺欢脱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真没看出来。   然后她好像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她表情变了变,又没说。说不出的话,我向来觉得还是不要逼人家,要不然你听到的,极有可能就是假话了。   星期六的时候,我软磨硬泡跟部门主管请了一天假,说实话,干我们这行,请一天假都是受罪请不请得下来另当别论,最重要的是,请假回来的工作量重到能活活把你累死。   为了请这个假,我星期天没休息在公司加了一天班,这也没什么用,仓管和跟单不在,很多活没法分配,我只能把手头上的新品单子整理一下,剩下的事情都要等到星期二回来再说了。   参加一场婚礼真是麻烦极了。想必准备婚礼的更是不胜心烦,不过心连心甜如蜜,里面要是甜的,外面的苦实在不算苦。   鄙人时年25,范毅大婚。小时候家里穷我立誓要干成好几件大事儿。(其中第一件是清华北大任选其一就读,这件反正已经无法挽回了。第二件第三件羞于启齿,反正也已经没戏了。)没想到日子浑浑噩噩过到现在,我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没解决,不仅没解决,还遥遥无期。   自己的终身大事遥遥无期不说,还得给李春久和范毅包个大红包,祝他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范毅和李春久婚礼现场来的朋友我大多都不认识,有一个倒是意料之外。   罗文艺。女神罗文艺。范毅的前女友罗文艺。   范毅和李春久这对夫妇怎么想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不是她主动跟我打招呼,我根本认不出来。倒不是说她相貌身材变形了还是怎么的,而是她的风格,穿衣打扮都大变样了。   她剪了一个极短的发型,耳朵和脖子以及明媚的五官都露出来,穿了一身帅气地休闲装,我远远看了一下,还以为是个潮帅潮帅的潇洒酷哥。   我先看见的罗文艺,但的确是她先认出的我。等她走到我身边叫了我一声,我听着她的声音才回忆起这么个姑娘。   Hi,我主动打招呼。   她看了看我的笑脸,突然问,你和陈圭在一起了吗?   我说啊?哪儿跟哪儿?   她从旁边的宴席酒桌上拖了一条凳子过了坐下,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啊,我们高中就分手了,你不知道么。   她说我知道,我以为你们复合了。   怎么会,我们现在都没见过几面,你想到哪儿去了。   罗文艺用探究的目光看我,突然笑,你不喜欢陈圭了吗?   我对这个问题很抵触,李春久这样问,罗文艺也这样问,而她们这样问的时候,却好像早就知道答案了。   那她们是什么意思呢。   我正犹豫着,旁边来了个人,拍了拍罗文艺的肩膀:“好了吗?”   我抬眼看了看,白白衬衫长裙,圆脸,瘦瘦长长的一个女孩,不是很漂亮,但是看起来很利索。   罗文艺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在等一等。然后她即垂下眼眸,定了一定才说:“出国后,陈圭的腿受过伤你知道么。”   我惊愕:“什么时候?!”   罗文艺好像料定我的反应,笑了笑:“他果然没有告诉你。”   “什么??”我有点猜不透她话里的意思。   “对不起,陈圭不告诉你,那我也不能说。”罗文艺没有多做解释,反而转开话题:“你小时候来A城的时候,陈圭的腿还不能走路是吧?”   然后不等我回答,罗文艺又接着说:“他本来可以走路的,很小的时候我们偷偷跑去一个施工地点玩,爬到一个废弃的吊车上。我不小心推了他一下,他的腿被吊倒着的勾子划了一下,断了好几根神经。”   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妈妈看罗文艺的眼神总有些疏离。我一直以为陈圭的残疾是天灾。原来是童年的灾祸。那一刻心里突然莫名地心酸。   罗文艺颓然地苦笑了一下:“陈圭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见过最宽容的人,出事后我很怕不敢去医院看他,甚至闹着要爸爸搬家。后来是他先给我打的电话,他说罗文艺你去哪了,我生日快到了你给我准备礼物了没。”   她说得没错,陈圭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说完这番话,罗文艺终于站了起来,她看着那个白衬衫的女孩子,把手搭在那个女孩肩膀上,女孩微微笑着向她的身边贴近了一点。   “杨欣桃,我本来是打算,陈圭和我长大了之后,我就嫁给他。”罗文艺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 ,和那个素净的女孩一同走了。   正巧,他们走的时候,范毅挽着准新娘李春久进场,擦肩而过的时候,范毅侧身看了一眼罗文艺。   罗文艺没有侧目,她的手轻轻搭在那个女孩手臂上,两人坐到了离主桌很远的一处。   我很确定,罗文艺不喜欢陈圭,还有一点,当年罗文艺也是喜欢范毅的。他们之间各自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是今天罗文艺来参加宴席,面目里没有一丝不痛快或者遗憾。   兔子跑得再快,也逃不出猎人的一张网,范毅一张情网从小学时候就开始撒饵,当年你追我逃的游戏,我本以为范毅终究赢了,然而这时童话的结局。   我们都曾活在童话,也终有一天得自己走出来。如今孔雀东南飞,范毅抱得美人归,罗文艺未必过得不好。我们存在的现实世界,既不是童话,也不是□□。   但我此刻最想唏嘘的不是罗文艺和范毅,而是我她刚说的,陈圭出国后受过伤?   莫名想起来,陈圭回国后跛了的腿。   ☆、真相   我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那天的酒席办得太晚,我怕睡眠不够第二天上班犯浑,草草吃了几口提前去跟新郎新娘告辞。我进了停车场把车开出来,还没驶过几米,远远看见酒店路段前方遇上点交通事故,前面已经排了一长溜队伍。   我赶紧把车倒回车库去。   闲着也是闲着,我下车去前面看了下,有一辆银色的玛莎拉蒂和小面包车相撞,玛莎拉蒂的车头大灯都快掉下来了。两个车主好像也已经协商完毕,坐在一旁等交警来落责。   街道堵了,我沿着街边店面的林荫道走回酒店,想着反正范毅和李春久给大家都开了个房间要不就在酒店睡一晚,明天直接去公司好了。   我掏出手机跟家里打电话说今天不回去睡觉了,正说着话,就看到了街边一家超市的陈妈妈和陈灏。   陈灏正坐在门口呈一列分布的摇摇车中的其中一辆玩得不亦乐乎,那个奥特曼摆手形象的摇摇车一边前后摆动,一边欢快地唱着家族歌:“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陈妈妈正在一旁低头玩着手机。她带着陈灏一起去了酒店,可能里面太无聊了,陈灏待不住,陈妈吗才带他出来的。   我握着手机继续朝前走了一段路,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转身,掐断电话走了回去。   陈妈妈已经在跟人打电话了。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显然也看见了我,冲我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说:“等一下。”   我转身坐到商店门口并排相连的椅子上。   我有一个疑问,陈妈妈一定知道的。   过了一会儿,陈妈妈打完电话,坐到了我身边:“小桃啊,喜宴还没结束吧,你怎么出来了?”   “我想早点回去,可惜前面堵车了,估计还得好一会儿。”   “喔,”陈妈妈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顺着我的话:“看来还挺严重的。”   “陈阿姨,”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迟早要问出口的:“陈圭回国后,为什么左腿有点跛?”   听了这话,陈妈妈脸上那种闲散的表情顿了顿,很快又不动神色:“喔,那个啊,这孩子不听话,闹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儿?我能问下嘛?”我紧追不舍,心里有种迫切地念头。   陈妈妈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打量,眼神敛了下:“小桃,那我先问你,如果陈圭还想着你,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不会。”我很快说,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容易让她误会,补充道:“我配不上陈圭,您知道的。”   “如果不考虑那些呢,小桃,过了这么多年,我不会再阻拦。你也不用考虑自己家里的情况,这样呢,这样你也愿意吗?”   陈妈妈这么说,是让步和妥协。我承认,我比谁都心动,过了这么多年,在我无理取闹地撇下陈圭之后,郎心依旧,这难道不是我心底最难以启齿的奢望吗。   但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   “不,”我说:“陈阿姨,陈圭很优秀,您当年做得没有错,就算当时没有人阻拦,我现在回想,或许也根本走不长。”   陈妈妈点点头,叹了口气:“小桃,那么这件事就跟你其实无关,你不用再问。”   到了现在,我不可能白白放过眼前的机会,恳求道:“陈阿姨,我真的想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   “如果我说跟你有关,你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吗?”陈妈妈看着我的眼平静地问。   “不会,”我我还是坚持:“但是如果跟我有关,那我一定要知道,即使您不告诉我,我也会去问,问罗文艺也好李春久也好,我一定要知道。”   说,了这话有那么一会儿,我感觉陈阿姨看我的眸子带出的是泛着冷光的,很严厉的那种目光。   “好,我告诉你”陈阿姨点了一下头,下定决心似地:“你记得你爸爸是什么时候出车祸的吗?”   “2014年X月5日。”我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陈阿姨说了这些话,我想我有些猜到了。   “没错,”陈妈妈缓缓地说:“那时候陈圭跟同学请了一周的假在布鲁塞尔游玩。”   “7日的时候,陈圭的同学打电话给我,说陈圭在赶去机场的路上遇到□□,受伤送进了当地医院。”说完这话,陈妈妈平静的看着我:“你知道的吧,2014年,xxx□□。”   2014年,xxx□□。   我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潮水,随着无穷的助力涨到高处,似要将我淹没。我预感到了陈妈妈接下去要说的话。   “我当时一直想不通,他明明跟同学约好了在那里玩一周,为什么要去机场……。”   ……。   潮水涨到最高处,宽阔的水花尽情陷落奔腾,我站在中央一动不能,被拍打成一只落水狗。   我曾经真的失意,迷茫,不知所措,埋怨现实的残忍不公;最失意的时候,整晚整晚无法入眠,走在人潮汹涌的路上像一只孤魂。日子过去越久,苦难的痕迹落地生根,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心如磐石,练就一副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   然而我现在只想哭个痛快,   ……。   我迷迷糊糊走回酒店,进电梯按了楼层的时候,会场里一群人在闹洞房,陈圭作为范毅的伴郎正被众人灌酒。   我默默站在门口看他。   有人先注意到我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来回在我和陈圭间扫视了一会儿,试探性拍了拍陈圭肩膀,凑过去指着我跟陈圭说了什么。   陈圭抬头向我看来。然后他放下酒杯,大步朝我跨来。   我的目光微微垂下去看他弯曲的膝盖,很轻微的,的确,重心有些偏右。   “你怎么了?”他弯下腰,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觉得自己不能抬头看他的脸,因为此时他也一定看着我,眼睛里含着微微的关切。如果和他对视,我会哭。   我转身走了。陈圭在后面叫了我几声,我越走越快。   陈圭忽然撒腿追上来。   我们开始赛跑。   陈圭肯定跑不过我,但我是一边哭一边跑。   到窗户边上的时候,陈圭突然不跑了,改成走。因为他看到我前面没路了,只剩一扇窗户。   我走到窗户前,左右看了看,推开一侧的包厢门进去,陈圭快步走到我身后,按住我去握门把的手,向外侧一拉,刚打开的门又合上了。   “杨欣桃,你哭了。为什么?”陈圭在后面静静地说。   我抽噎着说不出话。   陈圭好像也没打算听我的原因,他只是自顾自的说:“你不是最没心没肺的那个吗,永远只会笑,假笑也会,真笑也会,杨欣桃,你记不记得,我们分手的时候,你骂我,骂了我之后还在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泪眼模糊地抬头,陈圭在我后面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转身。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看你笑,没心没肺的,一看就是真开心。可是这也是我最讨厌的的地方,开心也笑,不开心也笑,笑起来像真开心。”   “你在我眼前笑了那么多次,却只对着我哭过一次,你记得吧,就是初三的时候。现在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笑你对着我笑,我就想起你那么虚伪地玩弄我,我觉得残忍。呵……,”陈圭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后背,忽然伸手,准确无误地接住我脸颊上滑落的一滴泪,“杨欣桃,你现在在为谁哭?如果为我,那我真开心,你终于,又在我面前,真心实意了一次。”   说完这话,陈圭按住我肩膀的手一使劲儿,把我扳了过来,他细细看我脸上的泪痕,手指轻轻地抚摸,:“我说的没错,杨欣桃,你是个笑里藏刀的小人,”陈圭看着我慢慢笑了,“你知道我心底爱死了你,又恨死了你的无情无义,你一直知道的不是吗?所以你才跑到我面前哭,好让我心痛心软,让我对你死心塌地对不对?”   他说了这么多,我哭得更欢,但我至少想反驳一句,他说我玩弄了他,但我真的没有这样想、   可是陈圭不让我说,他用手按住我的嘴唇,“杨欣桃,你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陈圭的脸上还是那般的笑,但我终于发现,他的眼底,也泛着隐隐的湿润。   我看着他,喉咙里隐隐作痛,说不出一句话。   “是,还是不是,杨欣桃。”陈圭又重复了一遍,目光与语气皆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良久,用十分沙哑的声音说:“是。”   陈圭终于笑了,他伏下身,一点点吻干我脸上源源不断地泪水,然后用沾满泪水的唇深深吻我。   我的泪水不能抑制,沾湿了两人的面颊。   天上的白月光,海里的红珊瑚,深山里的一棵水杉木,我的陈圭。   ☆、开房   活到26岁,我终于和男人开了一回房。长进。   这一回真真切切春风一度。   记忆里的少年不再是记忆,从此他也是我的。   第二天我在他怀里醒来的时候,还是比较尴尬的,昨夜月黑风高,我行事比较奔放大胆的,不知道有没有弄痛他……。   一想到这一点,又咧开嘴嗤嗤地笑了。放在床头的闹铃响了,我立刻伸手关掉,所幸音量很小。转过头看了陈圭一眼,他睡的安稳,五官完全松弛下来,呼吸轻快均匀。   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从他的胸膛里解脱出来,借着酒店窗帘缝里透出的一点薄光,我坐起来飞快地穿衣服。   套上上衣后我掀开被子,从地板上捡起裤子,套了上去。   “那是我的裤子。”陈圭的手搭在额头,清澈的眼睛微微睁开,困意十足的声音十分沙哑。   “喔。”我低头仔细看了看,把裤子又脱了下来,接着薄弱的微光在地上找我的裤子。   陈圭叹了一口气,“啪”地一声,房间里顿时亮了:“杨欣桃你打开灯找不行吗?”   “哦,”我摸索着前后左右细看:“可不是傻吗,昨晚阴气被你吸光了。”   陈圭躺在床上呵呵地笑出来。   我又绕道陈圭那边的地板去找,就是没看见我的裤子。往床底下看了看,也没有。   “在这儿。”陈圭从被子底下挖出一条裤子。   “好嘞,”我蹦上床,夸他:“还是你眼睛亮。”   陈圭的视线在我光溜溜的下半身上打量,我伸手拽裤子,没放手,我又拽了一下,他还是没放手。   “怎么了?”我问他。   “怎么办?”他迷蒙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定定看着我,里面是格外地透亮:“我还想吸一次。”   “正和我意,”我扑进他怀里,上下看他眉眼和精壮的胸膛,他也不躲,大大方方地让我看。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搔首弄姿了。   心叹果然是只艳鬼,损人道行,害我入世堕进凡尘来的。   陈圭的头埋进我脖子里,两只大手分别握住我两条腿,往旁边分开。   “等一下。”我及时喊停,拍开他两只手,站起来:“不行我上班要迟到了。”   陈圭不可置信地瞪着我,眼里饱含失望和哀怨。   “来日方长,”我飞快地套上裤子,回头安慰他“您高抬贵手,给我留点精力上班行不?”   穿好裤子我跳到地板上往卫生间走了两步,才发觉异样。   陈圭也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找衣服。   “我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我回头,手指点着自己的肋骨下方,还有腰和大腿内部埋怨道“没有一处不痛的,简直像被你吊打了一夜……。”   陈圭坐在床上抓了下头发,顿了一下,坏坏地抬头:“你嗓子痛不痛,昨晚叫的挺高亢的……。”   我:“……。”   我刷牙洗脸出来,陈圭已经坐在床尾看了电视了。见我擦着脸出来,指了指电视柜:“早饭放那了,你快吃。”   我笑眯眯:“好嘞。”   他回头:“你下午几点下班?”   “6点,我要加一会儿班吧,你别来接我,我自己有车。”   “你下班来我家吧。”他淡淡道。   “呃……。”我有些犹豫。   “我妈陪着陈灏去亲子夏令营了。”   “……好。”   应下他的邀请,我搅了搅白粥,偷偷看了一眼陈圭,不出所料,他正瞪着我。   “怎么了?”   “我妈要是在家,你是不是就不乐意来?”   “不是啊,我就是挺不好意思的……。”   “哼!”他傲娇地别过头去,过一会儿又回过头严肃的申明“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丑媳妇迟早也要见公婆的。”   “是是小的知道您放心。”   ……。   下午下班前看到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朱玉兔的。   我给回拨了过去,铃声响了一声她就接起来,说桃子你那车这两天能不能借我用下,我今天晚上得去火车站接下我爸妈。   “好嘞。”我随口答应,又问:“卢放(朱玉兔男友)呢,他不是有车?”   “吵架了,这家伙最近气焰嚣张狂得不行,我得治治他。”朱玉兔愤愤地说。   “行,我过会儿把车开到你家楼下。”她这么说,就不是真吵架。我微微觉得好笑,这两口子有趣。   放下手机,我加了会儿班草草结束了手上的工作,朱玉兔那儿在高铁站附近,离公司有点远,一来一去怎么着得一小时吧。   我一边收拾包,一边琢磨着跟陈圭说下晚点回去。   正琢磨着,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我点开一看,正是陈圭:可以下班了。   我回:我有事儿要去朱玉兔那儿一趟晚点回来呗?   他很快回了:好。   过一会儿,又来一条:快去快回。   正值晚高峰,我显然有些预估错误,整整堵了一个小时才把车开到朱玉兔房子楼下。期间朱玉兔这厮还来了无数个夺命连环催。   我给朱玉兔打电话,她接起来,然后从二楼的窗户上探出脑袋冲我挥挥手:“我现在下来啊,你等等!”   然后那颗脑袋又缩回去了。   接着又探出一颗更大更黑点儿的脑袋。是卢放。   卢放从窗户上探出脑袋后,瞪了我一眼。歘一下关上了窗门。   ……。   好人难做,我往楼下车库瞄了一眼,卢放的车就停在那儿呢。   “我就不该管这档子闲事儿。”我嫌弃朱玉兔:“人家车都停这儿了你非跟人家闹什么。”   朱玉兔接过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哎我来不及了我爸妈该等急了,桃子你委屈下先打个车回去啊哈!”   无情无义的朱玉兔开着我的车走了。我犹豫着让陈圭来接下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决定自己回   去。幸好公交还没下班。   到陈圭家门口的时候看了下手表,已经9点了。想起他最后发的那句“快去快回”,我难免有点儿心虚 。   敲了一下,门就开了。陈圭站到一边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拖鞋:“怎么这么晚?”   “去高铁那边堵车,耽搁了一下,然后车被她开走了,我坐公交回来的。”我一边换鞋一边战战兢兢地解释。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去接你。”   “嘿嘿,我不是说我阴气被你吸光变傻了嘛,忘记了。”我眨眨眼睛卖萌。   他哼了一声,脸上带出了点儿笑意:“撒谎撒得挺溜。”然后他拍了一下我的头,“厨房里有汤,你去盛来喝。”   “好嘞。我闻到了。”我进厨房洗了洗手,揭开砂锅,里面里还真煲着汤,文火煨着,汤微微翻滚,透出一股鲜香。   云耳红枣煲黄鳝。我就爱吃点儿咸的。   盛一碗尝了一口,黄鳝肉很烂了:“好吃。就是有点软乎。”   “谁叫你不早点儿回来。汤都烂了。”他语气里微微透出点儿嫌弃。   “这样很好了哎,我就爱喝软的。”我笑得比花儿还开。   “电饭煲里有饭。你喝完盛点饭。”   “好。”   “你今晚住这吧,我打电话跟阿姨说过了。”   “啊??”我惊讶地抬头“那我妈知道我们的事儿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他们迟早要知道的。”   我愣了一下,他说地对,“好吧。”然后我打量他的脸色:“不过我今晚还是回去住行吧?”   “好,”陈圭站起来:“我先回房办点事,等下送你回去,你记得吃饭。”   “好嘞。”   陈圭回房间了,我喝了两大碗汤,肚子一晃,就能听见咕噜噜的晃动声。我打开电饭煲又盛了碗饭,旁边的保温板上有两盘菜,一盘青笋丝;一盘土豆牛肉。   陈圭出来的时候我正吃第二碗饭。   他在对面坐下来,看我吃饭。我说你别看着我吃,多不好意思啊。   他说你吃你的。   ……。   开车回家熄了火的时候他说:“杨欣桃,这两天我送你去上班,以后要是有困难不跟我说,你就是死罪知道不?”他停下车,手伸过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解开安全带,身子歪过去抱他:“行行行,我这不也是心疼你嘛。”   他反手抱住我,车内灯下细细看我的脸,突然叹了一口气:“杨欣桃,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像在梦里似地。”   我握住他手:“我也是,今天上班都感觉轻飘飘的。”   他呵呵地笑了两声,低下头凑过来,我迎上去。   缠绵了一会儿,我按住他伸进我T恤里的手掌,面红耳赤意志十分不坚定地阻拦:“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贪多嚼不烂。”   陈圭抬起头来看我,也有些气喘,片刻后伏在我肩上,胸膛不住起伏低低地埋怨道:“我叫你住我家你不答应。”   “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第二章了,今天晚上完结最后一章   ☆、旅游   那晚回去本以为我妈得就我俩的事儿教育我一顿。意料之外的是,家中事无巨细她老人家都要亲自操刀的母亲大人竟然没说一句话。   我犹豫着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妈,那个……陈圭跟您说了吧,我和他在一起了。”   “用得着你来说,我早就知道了。”   “那您不会不高兴吧?”   “我有什么不高兴, 陈圭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妈叹了口气:“我对他放心,配你绰绰有余。以前我不同意,是不想让人家说我们高攀,你陈阿姨不同意,你就算嫁过去了也不会 好过,现在她都不说什么,摆明了你占便宜的事儿,我有什么不同意的。”   说完这番话,我妈似乎又开心了起来:“我还担心你嫁不出去了,没想到你这老姑娘瓜熟蒂落,还有个傻小子兜着。”   “……。”陈圭可不傻,他能选我,说明我也不是等闲之辈。   隔一会儿我妈又悄悄凑过来:“你今天不留在陈圭家里是对的,毕竟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名声很重要,陈圭打电话来我不好说什么,但是我可跟你说啊,姑娘家清白很重要,你可不要主动送上门去。”   “……呃……好。”我讪笑着答应,心想母亲大人这句话晚了24小时。   如果陈圭不回到我生命的轨迹中,那么这一年只能算是过日子,他在,我就莫名觉得安心,我是一辆野火车,陈圭是我的轨道,我们曾经脱轨各奔东西,只是地球是圆的,我们各自跑了一圈之后又重新对接上了。   上班整天搁公司笑,公司人全都知道我谈恋爱了。失而复得的喜悦还伴随着心心相惜的决心, 有些珍宝,丢了才知道弥足珍贵,倘若他再回到我手中,我必不再丢弃,也不会抓在手中寸步不离,我要做的就是亲亲他,抱抱他,在他面前掉一掉眼泪。   陈圭在市里的机械设计研究所工作,我做外贸,他的工作是朝九晚五 ,作息比较规律,这挺适合他。我这工作就比较占时间,上班下班都占,客人来单或者发信息询问,不论什么时候都得接。   国庆的时候,两家人去了一趟长白山,我爸爸那边请了家政公司的一位阿姨暂时托管。我妈从 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念叨想出趟远门去旅游,这回也了了个心愿。   东坡位于朝鲜境内,因此上天池的路分西北南三路,其中南坡尚未开发完全。北坡开发较早,可以坐车,不需要走很多路,因此我妈和陈妈妈带着陈灏从北坡出发。   上西坡天池要走1442级台阶,陈圭那小跛腿我实在怕极了非不让他上去,他跟我争了半天一气之下转去坐滑缆上天池了,上车前我提醒他带衣服,他绷着脸还不理我。   剩下我姐和姐夫,还有我走西坡,一路上山,正值秋天,红枫飒飒而落,视野开阔界碑沿途而立。   姐姐姐夫互相喂食狗粮,神清气爽,脚步轻快。我一早就跟陈圭小吵了一架,气力萎靡,走不了几步路就得停下来歇会儿。后来姐姐也走不动了,我那爱健身的姐夫三两下扛起她就上去了,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谈笑。   姐夫驼着姐姐100斤不到的身体还健步如飞,我一开始还勉强可以与他们持平,后来他们估计两个人也聊天太投入了,十一黄金周的客流量又不是一般的大,我在中途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的功夫,刚把气儿喘匀,就走散了。   这是纸糊的一家人。   也好,大晴天越走越热,我把冲锋外衣脱下来绑在腰际十步一停,百步一赏,慢慢悠悠晃荡了上去。   最后几个台阶,远远看见陈圭低头坐在其中一个台阶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树枝,一下一下敲着地面。   我乐得不行。   “嘿!陈圭,我在这儿!”我站在原地朝他勾了勾手。   陈圭的头终于抬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我之后站了起来,他把手上的树枝扔掉,慢慢走了下来到我身边 。   “姐姐和姐夫呢?”   “走了,说你太慢。”   “就留你在这儿等啊。”   “嗯。”   我看他神清气爽一路缆车上山定是十分空闲,靠近他身边学着发嗲:“好累,还有几个台阶你背我上去好不?刚才姐夫背着姐姐上来我都快羡慕红眼了。”   陈圭凉凉看我一眼,悠哉道:“刚才我要和你一起上来你不是不让我走嘛,我叫你陪我做缆车你也不肯,我不背。”   “嘿嘿,我也是担心你身体,你说我如果不是太关心你了,会拦着你吗,你还跟我吵吵,你不知道我都快憋屈死了。”   旁边经过一对咧着嘴看着我们笑的小情侣。我指着他们的背影跟陈圭说:“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对女朋友多好,快拿出点男子气概来,把你女朋友我给弄上去。”   陈圭瞥了瞥那对小情侣:“你怎么不背我?”   我气得,当即弯下腰:“来,你来!”心想你要是敢趴上来姑娘我跟你玩完了。   身后有人一声轻笑,然后我背脊一重感觉泰山当头压下来,我一阵气短,丫差不多把我内脏挤出血了。   这厮真行,真不客气,挂我身上了。我胸中一片滔滔不绝的怒意支撑着我顽强站了起来,初时他身量太高,还用脚垫着地,我这才勉强站直,哪知等我身子一站直,右手扶着围栏之际,陈圭双脚接力一蹬,愣是学蜘蛛精把两条腿儿盘我腰上了。   我差点没给他弄得滚下去,他竟然还在头顶呵呵呵。   “靠,大哥不带你这样的,滚下去了咋办?!”   陈圭啪啦着我的头发,带着笑意的声音又掩饰不住的轻松和兴奋:“掉下去了,你就再把我背上来呗,猪八戒背媳妇儿知道不?呆子,你以为恋爱这么好谈?”   我仰天长啸:靠……。   路上有人提醒我们注意安全,还有人掩嘴一笑而过。   我哆哆嗦嗦上了一级台阶,两腿直打颤,哀嚎:“媳妇儿,我觉得娶媳妇儿还是没命重要!你快下来吧!”   陈圭不下来。   “我数一二三可就放手了。你要是不下来,我就把你丢下去。”我威胁他。   “……。”   “三!”我吼道!   我没放手,陈圭也没下来,稳稳盘在我腰上。   “三!”我再次吼道,这回他下来了,倒不是听了我的命令下来,他是笑得腿软怕自己掉下去下来的。   他一下来,还没笑停,我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立马转到他背后搂住他脖子。   “该你了,快起来,你也背背我。”我催促道。   “不要,我就这样坐着好了。”陈圭看着下面的好风景坏坏说。   我锤了他肩背几下:“起轿!”   催了一会儿,他终于站了起来,同时两只胳膊往后方绕过来紧紧拖住我P股。这个姿势突然让我想起我爸爸。   我有点黯然,如果我爸还能走路,行动自如,就可以跟我们一起来旅游。   陈圭上了两级台阶:“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想到爸爸了。”   陈圭说:“没事,下次咱们找个近一点儿的地方,就在市里,把叔叔也带过去。”   “嗯。”   陈圭把我带到顶,弯下腰:“落轿了小姐。”   我从他身上爬下来,他转过身看了我一会儿,笑了一下抬手拿衣袖擦了擦我满头的大汗。   下山的时候,陈圭突然跟我说:“我跟你说过吧,我很小的时候去过你们村里,看见你和几个男孩子在水库游泳。”   我仔细回忆了下:“嗯,说了,不过你以后还是忘了吧 ,这么丢脸,影响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不要,”陈圭淡笑:“我得记着。其实你不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从小就决定了,我看到的那 时候的你就是现在的你,又傻又蠢。”   “……。”好像也对。   “自从小时候腿出事,我脾气变得很不好,觉得自己已经完了。爷爷为了让我出去散散心才把我带去你们村里的。”陈圭看着前方的路慢慢说:“那时我心情很低落,更不喜欢你们村,都是泥路,轮椅都弄得脏兮兮的。”   “我故意支开爷爷说想自己去散散心,然后就到了水库边上,你记得吗,你们那个水库的西边是一块杂草地,草长得很高很高的,最外边短一点的地方有几个烂草垛子,走到尽头就是一个下坡。”   我想了想随口敷衍道:“好像是吧,怎么了?”   “我当时就在那些杂草后面看见你们的。我看你们在水里蹦去,时不时还尖叫笑闹,然后你就爬上去了,我听了你在石头上说的话真觉得这傻货又蠢又天真。”   “……,这你不是说过了嘛,小孩子总有些童言童趣的嘛。”   “不,”陈圭突然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我在那片草地上坐了很久,从你们还没来游泳的时候,我就坐在那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陈圭问我。   “想什么?”我随口接道。   “我在想,这轮椅再往前推两米,我就可以沿着下坡掉到水中,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想起我已经站不起来了。可是我还小,很怕,一直犹豫不决,等我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你和你那群小伙伴就来了。”   我立时顿住脚步回看他,震惊极了。   他看我没跟上回过脚步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我都没说话,快到旅馆的时候我狠狠抱住他:“我在想,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奴役你的理由!”   他呵呵地笑,手指点在我的头顶:“好呀,你猜我在想什么?”   “什么?”   “我在想,我要不要告诉你,其实当年我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头打你屁股。”   “真的假的?”   “你就当假的好了。”   “为啥光打我不打别人?”   “我看你一个女孩子耍流氓光着屁股上蹿下跳就不爽……。”   ……。   和陈圭的故事暂且到这,从童话走出来,最后又走回童话。这是我一生最想得到的爱情。深情不及久伴,厚爱无需多言。即使无名无利,有你记得我的一生便好。   最爱一首诗:   ……   槐花不落。   但我们不能遗忘。   我们都是黄金经卷中不可涂抹的一页。   ——马东旭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哟 本书由 凌烟阁月虎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