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michelle505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明明是他暗恋我 作者:焦糖冬瓜 文案: 别人眼中的高冷学神陆然,默默地栽倒在江暖这个大坑里,这辈子都没起来。 N多年后,江暖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原来她的整个青春就是被闷骚学神倒追的历史。 江暖:搞没搞错,你追我能追得更狂酷拽一点吗! 陆然:把你这个学渣带进了重点大学还不叫狂酷拽? 以前的你很可爱, 眼睛很明亮, 看我的每一瞬都像在表白。 现在的你依旧很可爱, 只是眼睛里除我之外还有万千世界, 偶尔看向我, 都让我疯狂地想要对你表白。 ——师大附中的闷骚学神陆然认栽了。 (校园击剑文,以被学神倒追为主)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竞技 主角:江暖,陆然 ┃ 配角: ┃ 其它: ==================== 楔子 被她折服   在空旷的击剑馆里,明亮的灯光下,没有任何的观众,没有喝彩,没有任何一个教练点评和指导,两个身着击剑服的身影站在剑道的两端。   如果说一开始陆然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孩实在自不量力得可笑,但是十几剑的激烈交锋下来,心脏每一次都濒临挑破的疯狂与灼热,让他视线中的一切都只有对面的女孩。   “这是最后一剑了。”陆然冰凉的声音在击剑馆里回荡。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血液奔涌狂躁,他迫不及待想要击中她,想要让她屈服,因为某种隐秘而从未有过的心思浮上他的心头——他想藉由击垮她,而永远被她记住。   两人几乎同时冲向了对方,陆然扬起了手中的剑,他知道自己的力量、速度、弹性全部都是优势,她的一切都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可就在这样思维的间隙之间,她侧过身来避开他致命的一击,紧接是延绵不绝的反击,他不知道她是怎样逼近他的,只知道那一剑贯穿了他的认知和自信,撞击在他的胸前。   他高高筑起的一切就这样崩裂开来,涌进来的不是漫天的洪水,而是忽然变得广阔的天地。   她保持着弓步长刺的姿态,看似小巧,却在那瞬间成为颠覆他的力量。   当他们一起躺在地上,女孩儿闭着眼睛傻笑了起来:“陆然——你不可以放弃击剑去留学学什么电信工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学电信工程,但是别放弃击剑。”   “为什么?”他开口问。   他没有告诉她,此刻的他,听见她呼吸的声音,她傻笑的声音,他的神经就会紧紧绷起。   “我读书没有你好,也不如你长得好看,样样都不如你,但是只有击剑可以。等哪天我忽然得了女子佩剑什么什么精英赛或者联赛的冠军,我就能对我爸说,你看我在击剑上的成就不比陆然差。”   也许你样样都不如我,但我却为你心跳到疯狂。   “好吧。”   “你说好?”   “你说叫我继续,我就继续。”   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机会让你一直看着我。 第1章 就像回光返照一样   江暖坐在病床边,晃悠着自己的腿,咬着苹果,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轻轻回荡。   “哟……小暖!你看起来好得很嘛!一点都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穿着牛角扣的大衣,大衣下面露出蓝色的校服裤子,戴着绒球帽子,站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子。   “豆豆!”江暖眼睛一亮,伸出双臂,程豆豆也跟着眯着眼睛一笑,小跑着进来要和江暖拥抱,谁知道江暖却接过了她手里的塑料袋子,开始翻起里面的零食。   “你这没良心的!小姑奶奶给你拎了一路,一句谢谢都没有!我们友谊的小船翻掉啦!”陈豆豆跳到病床边,和江暖并排坐着。   “我们的友谊小船又不是卫生纸做的,安心啦!”   塑料袋子里是一大包浪味仙、虾条、乐事薯片、乡巴佬豆干,看得江暖眼睛都发直了,腮帮子跟着发酸,这几天在医院里吃的寡淡,满脑子都记挂着垃圾食品,立刻拆开了一包浪味仙,往嘴巴里送。   “哎哟!我的暖爷,您悠着点儿哦!你这样子简直饿死鬼投胎!”   “先不说这个了!你先跟我讲讲,外面都传说我什么了?”江暖含含糊糊地说,顺带拧开一瓶可乐,胸膛里立刻开阔爽快起来。   浪味仙和可乐才是人生王道啊!   “就传说你大冬天掉到池塘冰窟窿里边儿,救上来的时候,发了几天四十多度的高烧!脑子烧坏了!满嘴巴胡话!到后边儿你连胡话都不说了!你是不知道我和灿灿来看过你一次,医生都不让进,我们就在门那边的玻璃上挤着脑袋看你,觉得你还好啊,就跟在睡觉似的……”陈豆豆凑到江暖的耳边,小声说,“窗外的光线照在你的脸上,你猜像啥?”   江暖总觉得陈豆豆说的不会是好话。   “像啥?”   对于那个画面,江暖缺乏想象力。   “回光返照啊!我的爷!”   江暖差点儿没把浪味仙的渣渣喷到程豆豆的脸上。   “还佛光普照呢!”   这时候,病房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甜甜的年轻女孩儿声音:“阿姨好!”   “哎哟!灿灿啊!你来看小暖了!”   那是江暖的另一个小姐妹饶灿。   江暖立刻明白饶灿这么大一声“阿姨好”就是提醒她,太后娘娘驾到,不该吃的不该喝的赶紧藏起来。   程豆豆跳下来,把塑料袋子一收,哗啦一下推到了病床下面。   江暖拉开抽屉,找出湿纸巾,赶紧把手指擦干净。   “嘴!江暖你的嘴角上还有浪味仙呢!”程豆豆从江暖手中夺过湿纸巾,用力一擦,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就在这个时候,饶灿笑着挽着江暖的妈妈罗晨的胳膊走了进来。   饶灿在她们高二3班的女生里算是个子高的,身条也好,从来不化妆但是什么衣服穿到她的身上都倍儿好看,能把土了吧唧的校服穿出高级运动品牌的范儿。   饶灿的眼角微微向上,每次侧着眼睛看人的时候,都有种别样的味道,班上喜欢她的男生不少,江暖和陈豆豆给她起了个外号“妖精”。   这两个字儿江暖和豆豆念出来,没有一点贬义的意思,每次拉长了尾音叫着“妖精”,大多都是在撒娇。   “哎哟,豆豆也来了。这样你们三就齐全了。你们讲你们的悄悄话,我不做你们的电灯泡儿了。”江暖的妈妈罗晨笑了笑,就走到了门口。   就在江暖和程豆豆正要呼出一口气的时候,罗晨停下脚步,说了一句:“浪味仙、薯片什么的要少吃。你肺炎才刚好。”   豆豆愣住了,小声问了句:“我们天衣无缝啊!阿姨怎么就知道你刚吃了浪味仙?”   饶灿白了她们一眼:“我一进来,空气里满满都是浪味仙的味道!”   说完,饶灿女王范儿的抬了抬下巴,豆豆趴下去,把床底下的零食拽出来,扔了一包虾条给饶灿。   “小暖,你不知道医生给你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豆豆哭的眼睛都肿了!你说你大冬天不在岸上好好走路,怎么就掉进冰窟窿里去了!”饶灿揉了揉江暖的脑袋,“你说,我们家的暖小爷要是就这么没了,以后谁给我们搬参考书啊?谁给我们打开水啊!遇上坏男生找我们麻烦,谁为我们挺身而出啊!”   江暖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我也舍不得你们。”   “最重要的是……我和灿灿方向感都不好,南山公墓那么多位置,我想给你送浪味仙,都找不到地方啊!还好你没挂。”豆豆嘴上打趣儿,但却低着头,江暖不用看也知道豆豆的眼睛红了。   “我才舍不得挂呢!我现在左边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妖精饶灿,右边是清纯可人温柔善良的程豆豆,齐人之福,怎么能让给别人呢?”   江暖抬起肩膀,将两个好姐妹抱紧了。   “那么陆然呢?他没来看你吗?你追了他那么久,这一次他英雄救美把你抱上救护车,你终于躺进他的怀抱里,没后续了?”   饶灿歪着脸笑着,就连程豆豆都一副准备好听故事的样子。   江暖却傻眼了,一副吃了苍蝇腿儿的样子。   “什么鬼?我追陆然?那个眼高于顶、臭屁无比、嘴巴里没句好话的陆然?”江暖眼睛圆圆的,完全震惊了,“你俩该不会是听说我有小半年的事情记不大清楚了,所以故意来蒙我吧!”   饶灿和陈豆豆互相看了一眼。   “没啊……你喜欢陆然的事情,咱们整个高二3班……应该说整个年级,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啊……”程豆豆拍了拍脑袋,“完了完了!原来发烧是真的会让人失忆的啊!”   江暖傻了,看来她就是那个不知道“江暖喜欢陆然”的瞎子。   比起高二上学期的知识点她都忘光了,她喜欢陆然这件事……更让她觉得不是她的脑子有问题,而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那是陆然,能够淡然地骑着自行车在女生仰慕的目光里毫不留恋穿梭而过的家伙,能够面对其他男生挑衅低调回应高调反击的家伙,能够把难住老师的题目条理分明解答出来的家伙,一个看起来完美嘴巴却特别恶毒的……家伙。   “我和陆然不对付,你们不知道吗?”江暖看着她两,试图从她们的眼睛里找到开玩笑的痕迹,但是……完全没有。   “知道啊。可那是高一之前的事情了。你真的不记得了?”   江暖的脑袋摇得就跟拨浪鼓似的。   饶灿叹了口气:“好吧,豆豆,你来给说一下。”   “说啥?”   “就是咱们小暖怎么会喜欢陆然这件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她怎么就喜欢陆然的啊!之前还巴不得学校的校训掉下来砸在陆然的脑袋上,后来不知道怎的就买了自行车跟在陆然屁股后面放学,下课就找陆然教她做题,晨会列队她就嫌弃我的脑袋太大,挡着她看陆然升旗……”   江暖愣在那里,哪怕是午夜梦回,她发誓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喜欢陆然。   这不是惊恐,而是惊悚。   “大家还传说,你就是为了继续追陆然,才选的理科班。不然以你那破烂物理化学成绩,选文科才是康庄大道啊!”程豆豆又把乐事薯片拆了,咔吱咔吱,就像是观看超级喜剧片的群众,而江暖就是那个悲催的女主角。   江暖长这么大,从来对偶像明星无感。初中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当大家疯狂迷恋流星花园的时候,她就觉得难以理解,道明寺摆在现实里就是那种天天在晨会上被校长点名批评到后面被学校开除的典型。   高中,当女生们对着新的流量小生发着花痴的时候,江暖在桌子下面看的是武侠小说,欣赏乔峰这种硬汉,看不惯段誉这样没本事靠运气、小白脸还总被一堆女人围着转的“二世祖”。   第一次期末考结束,身边的女同学经常讨论的对象从韩国欧巴变成陆然,江暖觉得更加难以理解了。你说喜欢道明寺也好,喜欢谢霆锋、周杰伦也罢,至少这些人很遥远,有着幻想的空间。可是陆然……生来不就是为了让女生幻想破灭的吗?   不可否认,陆然长得很好,在他们高二乃至于整个师大附中里面,都有一种出类拔萃的气质。可是他真的是开口就能达到秒杀效果,而且永远别想满血复活。江暖没少被他怼过。   比如江暖刚进师大附中,发了校服,站在镜子前试穿。   该死的陆然揣着口袋凉飕飕地说:“别照了,土到镜子都要裂开了。”   比如江暖的爸爸叫陆然辅导江暖的化学,陆然看了看江暖的化学卷子,总结了一句:“我发现你就两样不会。”   “真的?”当时江暖听了还觉得自己化学有救。   谁知道陆然说了句:“就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膝盖中箭,裂到再也爬不起来。   再比如,高一的上学期期中考结束,陆然跟着他爸爸到江暖家来吃饭。江暖的爸爸诚恳地握着陆然的手说:“你就帮帮我家小暖吧,补习班没少报啊,可这丫头的成绩怎么就上不去呢?”   谁知道等江暖的爸爸和陆然的爸爸上阳台上抽烟聊天儿去了,陆然拿走了江暖的可乐,还给她一句:“对你而言,还是幼儿园比较好混吧。”   你说,这样人,她江暖怎么可能会喜欢?   脑子就是敲破了,灌上钢筋混凝土,她也不可能喜欢陆然啊!   “你们一定是在耍我。”江暖非常抵触地看了程豆豆一眼。   豆豆却神补刀说了句:“你的博客里面还写着呢——你是一只白天鹅,我不忍心吃天鹅肉,你分我一片羽毛就好。”   肉麻到鸡皮疙瘩掉一地!   江暖立刻反驳:“我不信!”   什么白天鹅,还那么卑微地说“分我一片羽毛就好”,这简直不是她江暖顶天立地藐视一切“少女心”的彪悍作风!   尼玛羽毛又不是智商,分给她有什么鬼用,难不成每天搜集一片,弹个鹅绒被子过冬啊!   “不信,你回家上电脑看呗。”饶灿一副等着你自打双脸的样子。   “不过比起这个……班主任听说你因为高烧,丢了很多记忆,就跟你爸妈说要你考虑看看是不是下学期跟着高一……重新读。”程豆豆抿着嘴说,“可我不想你留级,我想你和我们一起考大学呢。”   对啊……这才是重点。   可是高二上学期的知识点,她真的忘了。   前两天翻开寒假作业本,她看着都挺眼熟,却悲哀地应了陆然的那句话,就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医生到底怎么说的啊?我看你也没烧成傻子呀!你这不是还认得我们吗?”   “唉,我做了好多测试,医生说我逻辑和记忆力应该没问题……没了的记忆,也许哪天忽然会想起来,也许……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反正你们俩才是对我最重要的,我记得你们就好。”   “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放弃理科,去文科班。这样你重点把数学捡回来就好,不然物理化学一起来,我怕你受不了。”饶灿说。   “陆然的事情先放一边,这件事才最要命啊。”江暖双腿一蹬,向后一倒,一副放弃治疗的样子。   她怎么就会选了理科班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陆然吗?   但是在她短暂的十几年生涯里,她绝对不是那种为了某个男生就改变自己选择的人,更不用说文理分班这样关乎高考的大事儿了。   纠结了半分钟,江暖可怜兮兮地问饶灿:“灿灿——妖精——要不然我真的留级算了……”   “就算留级,高一的小学弟小学妹们也知道你喜欢陆然啊。你想要逃避自己追过陆然这件事,那是掩耳盗铃啊。”饶灿笑着向后和江暖躺在一起,顺带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靠在江暖身边。   程豆豆也跟着躺下,三个女孩儿紧紧靠着,躺在一起。   “不过没关系啊,反正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你脑子有问题,如果你不想喜欢陆然了,正好有了变心的借口。”   脑子有问题什么时候成了好事儿了?而且脑子有问题不就是脑残了?什么叫“变心”啊?她明明没对陆然“有心”过!   饶灿的话……并不能安慰到她好不好。   一到学校……啊不对,是回了家里,就要和陆然打照面了。   初中之前,江暖和陆然是不熟悉的,只是从爸妈那边听说过有个叫陆然的孩子怎么聪明优秀,而且还继承了父辈的击剑技术。   江暖那时候就不爽了,这还不是你们做父母的总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己的好”的不良心态在作祟吗?每次“陆然”这个名字响起,江暖就在心中哼起“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看你装逼被棍劈!   但是初三那年,陆然家搬到江暖楼上开始,因为两家父母熟悉,来往就多了。江暖第一次在电梯里见到陆然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惊艳到,多看了三秒钟。后来这家伙讨人厌的程度让江暖后悔自己浪费了那三秒的人生。   她简直难以想象,等自己出院回家,万一在电梯里见到陆然,这家伙又要露出怎样的表情,说怎样的话来让她七窍生烟了。   “好可惜,你上学期成绩进步挺快的,都到中游了。”程豆豆说。   “不可能吧。就我那稀巴烂的数学物理化学?”   “因为你有超强外挂啊!”饶灿笑着回答,“不如趁着寒假还有两周结束,你赶紧让你的外挂重新为你加持一下。”   “外挂?什么外挂?”   “陆然啊。你的数理化不是缠着陆然教你的吗?” 第2章 天鹅没毛啦!   “缠着”这两个字,再次戳中了江暖的心。   这让她莫名想到在超市里的小孩儿,躺在地上耍赖,蹬腿晃脑袋的,除非爸妈买了心仪的东西,才肯起来。   她到底是怎么忍受陆然对她“幼儿园比较好混”的评价,缠着陆然教她的?   “别想那么多了!现在的你不适合动脑子!”饶灿安慰道。   过年前,许多病患都出院了,江暖全身上下包括脑子被仔细检查了一遍,核磁共振都用上了,还是没查出什么毛病,肺炎也完全好了,于是也准备出院了。   江暖的爸爸和妈妈给她把东西收拾了,带着她回家。   坐在车上,江暖看着窗外,明明车窗外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但是她的记忆里却有一小段丢掉了。   江暖叹了一口气。   一小段而已,人生那么长,大脑的容量有限,忘记就是为了记住更重要的东西。   江暖的妈妈罗晨搂了搂女儿的肩膀,安慰说:“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把高二上学期的知识都忘记了?没关系的,很可能你看看书就会忽然想起来了。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给你找专门的老师补一补,万一你还有印象,说不定可以捡回来。下学期开学,班主任给你安排一个测验,如果成绩还好,你就继续跟着读。如果成绩不理想,咱们就再读一遍高一下学期,当作巩固基础了。”   江暖看了一眼开车的父亲江怀,她深深知道佩剑运动员出身的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考个好大学,而不是像她的父亲一样高中毕业,等到退役之后,失去了运动员的光环,人生的选择少了很多。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既然退回了原地,如果跑起来都没法儿追上别人,不如从原地开始,一步一步走得比别人更踏实。”江怀开口道。   江暖侧过脸去,看着窗外,小声嘀咕:“我又不爱读书,觉得上体校,做个运动员也挺好的。”   妈妈看了江暖一眼,示意她不要再提上体校的事情了。父亲江怀对江暖最大的希望,就是她能正儿八经考个大学。   回到了家,江暖洗了个热腾腾的热水澡,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忽然想起了程豆豆说过自己在博客里写的什么白天鹅的事情,赶紧冲到爸妈的书房里。   在他们家,电脑是被严格管控的。怕江暖沉迷上网影响学习,爸妈一般都会把书房的门锁上,却从来没想过外面有一个地方叫“网吧”。   正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火锅的妈妈喊了一声:“诶,你这丫头,怎么一回来就往电脑前钻!”   “妈——我有必须要确认的事儿!不然我就算佛光普照了也不肯升天!”   江暖本来想登陆自己的博客,谁知道天杀的……密码竟然不对!   她的生日加门牌号,不对。   她的学号加生日,不对。   她爸妈的生日月份,不对。   怎么样都试不出来!   “算了!算了!”   密码明天再试!今天先看看自己到底发了什么!   江暖搜索自己,然后赫然看见了那条让她心肝脾肺肾都要爆裂的博客——你是白天鹅,但我舍不得吃天鹅肉,你分我一片羽毛可好。   额滴神啊!   这不仅仅是辣眼睛啊!简直是对过去十几年彪悍人生的否定!   不能再看下去了!   再看下去她会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还好她的博客只有豆豆和饶灿知道,她们两个都在博客下面留言了。   嘎嘣嘎嘣嘎嘣豆儿:嘻嘻,暖爷一出马,顺手一秃噜,天鹅都没毛了!   尼罗河的妖精:癞蛤蟆才吃天鹅肉呢,咱们吃烤鸭吧。   以及一个她完全没见过的ID也留了句话:我宁愿你永远是只长不大的丑小鸭。   “尼玛,永远长不大的丑小鸭?这人跟我有仇啊!”   丑小鸭长不大就永远变不成白天鹅。   这就跟诅咒小青虫永远不能破茧成蝶一样……当然,破茧了也可能只是一只丑了吧唧的蛾子。   江暖立刻把电脑关掉,她连找回密码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时候,厨房里的妈妈高喊了一声:“小暖,你来帮个忙,把碗筷摆一下。”   江暖关了电脑,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走了出来,看着满桌子的羊肉片、牛肉片、豆腐、鱼丸、蔬菜,傻了眼。   “妈!就咱一家三口,你搞这么多菜干什么啊!”   就算要给她补,也不是这么补的啊!   “哦,忘记跟你说了。今天陆然从帝都回来,他爸爸要加班准备这一站的俱乐部击剑联赛,他妈妈还要明天才会结束进修回来,今晚陆然和我们家一起吃饭。”   江暖端着碗,差点手滑。   “陆……陆然要来我们家吃饭?”   “你怎么了?之前陆然来我们家吃饭,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我……我开心?”   我怎么个开心法儿?   ——她脑海中浮现出“苍蝇搓手式”万分期待……   “而且,这一次还是陆然把你从池塘里捞上来的。医生说再晚一点,你就真的没了。”罗晨把炖的筒骨汤端了上来,这就是他们的火锅汤底,然后很认真地看了江暖一眼,“当时你不知道有多吓人。岸边的小孩儿都哭了,几个大人手忙脚乱不知道你在哪儿,只有陆然什么也没说就跳下去找你了。”   “那池塘又不深……记得好像是一米八吧……”   “不深?不深也超过你身高了!你爬都爬不上来!陆然把你推上来,你都不省人事了。本来陆然那天下午要去帝都做对抗训练,结果你烧到肺炎,医院说你高烧温度一直降不下去脑子都会坏掉,我和你爸爸都蒙了,是人家陆然陪了我们两天。给你排队缴费,送饭送水。都是十几岁的孩子,陆然可真懂事。”   听到这里,江暖是惊讶的。   因为她一直觉得,陆然是那种对别人的事情都很漠然的家伙,但是没想到他会救她。当然人命关天都是同学,还不至于见死不救,但会再医院里陪着她的爸妈两天是江暖没想到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江暖心头一颤,就看见妈妈赶到了门前,声音很热络:“陆然来了!快进来!赶着从帝都回来过年,累不累啊?”   “谢谢阿姨,我很好,不算累。”   在火锅的湿润温热里,陆然的声音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敛,就像是冬日里吹过树梢的风,带着成片冰棱撞击出此起彼伏的清冷声音,一旦裂开,另一个世界的温暖就会涌进来。   “你的行李呢?”   “放回家了。”   陆然站在门口换拖鞋,这时候江暖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因为练习击剑,他的个子比年级里的其他男生要高,长胳膊长腿的典型,喜欢看韩剧的女同学对陆然的那双大长腿是充满了幻想。   他正低着头把自己的鞋子放进鞋柜里,从这个角度,江暖正好能看见他挺拔的鼻子,以及微微向上翘起的睫毛。   陆然的睫毛很长,但是并不阴柔,相反让他利落的五官显得柔和许多。   “哎呀!我煮了米酒炖蛋!差点忘了!”   妈妈一走开,江暖和陆然之间,就再没有任何的遮挡了。   陆然穿着深色到膝盖的大衣,即便是随性的休闲裤,江暖也能想象出来他小腿的线条肯定是流畅又有力度感。   烟灰色和白色相交织的毛线围领好像有点短,只在脖子上围了一圈,线条硬朗的下巴就这样埋在围脖里面,让他有了几分少年的气质。   脑海中猛地闪过了自己博客里的那句话——你是白天鹅,但我舍不得吃天鹅肉,你分我一片羽毛可好。   江暖向后退了一步,而陆然却正好抬起头来,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没有太多波澜,他淡然地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你病好了?”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来自北方的寒气。   “啊……嗯,好了……”   “寒假作业都会做?”陆然背对着她,声音淡淡的。   “不会,高二学的东西,还给老师了。”江暖舔了舔下嘴唇。   但是十几秒过去了,都没听见陆然的声音。   江暖刚一抬起眼,就发现陆然正靠向自己。   逆光之下他的眼底仿佛有隐约的流光,让她捉摸不透。   “哪个老师能教会你。”   “什么?”江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陆然却靠得更近了,他微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除了我。”   “啊?”   “不是还给老师,是还给我了。”陆然看了江暖一眼,就走向厨房,“罗阿姨,我来帮你端米酒。”   就像幻觉,紧绷的心缓慢舒展开来。   看来饶灿说陆然是她在理科班混下去的外挂,并不是杜撰?   “哎哟,这里交给我来忙。你去坐着就好了,我还给你烙了肉饼,你吃一个垫垫肚子。”   江暖摸了摸下巴,难不成自己是充话费附赠的,不然她大病初愈刚出院,她老妈不给她做红烧肉,却给陆然烙了肉饼?   陆然帮着江暖的妈妈把米酒壶端上了桌。   江暖的爸爸也打完电话,从阳台那里走过来吃饭了。   “哎哟!陆然来了!听说这一次练习赛,你差一点就赢了简明啊!不得了不得了,后生可畏。”   简明是父亲江怀的第一个学生,也是最得意的一个——是全国大学生击剑联赛的佩剑冠军,而且还被选拔去参加青奥会。   江暖低着头,小声低估了一句:“差一点赢了,就是输了啊。怎么还‘后生可畏’了。”   “简明的速度很快,后退移步和防守反击的距离掌控值得我学习。”   “他的实战经验比你丰富。我看了你们练习赛的录像,你能压制他那么久,已经超乎我的预料了。”江暖的爸爸倒了一杯米酒,和陆然捧杯,“你父亲呢?他是不是又给了你压力?”   “也不算是压力,只是要求我分析自己输给简明的原因。”   “是每一剑的原因吧?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和认真就能达到,还需要时机。”   两人聊了起来,这让江暖有些羡慕。陆然跟着她的父亲练佩剑,他们有很多的话题,而爸爸却不怎么教她。这感觉,让江暖酸酸的。   小的时候,江暖的老爸是她炫耀的对象,他曾经在世锦赛上拿过冠军,而且还在奥运会上拿过铜牌。   但是随着自己一点一点长大,江暖再不向别人炫耀了,因为这样的老爸却不肯教江暖击剑,非要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个好大学,反而对陆然尽心尽力。   江暖知道,自己之前对陆然的反感里面,有一部分也是因为羡慕。   侧过脸,陆然就算是吃火锅的样子也是好看的,眉眼就像是在墨染一般,看似高冷无欲的五官,却隐隐有一种勾人的意韵。   不看了!再好看又不是长我自己脸上! 第3章 围脖不是我织的!   江暖的筷子在锅里面夹了半天,也没把鱼丸给夹起来,她执着了十几秒,好不容易颤悠悠夹起来,还没离开锅的范围,鱼丸又掉了回去,溅了她自己一脸汤。   “唉,妈呀!”   “哎哟,你这孩子,有好端端的漏勺不用,非用筷子干什么啊!”罗晨起身去厨房拿抹布。   江暖赶紧低下头来,汤料沿着脸颊往下落。   一张餐巾纸伸过来,垫在她的下巴下面,江暖赶紧接着,侧过脸就看见那是陆然。   对方的筷子杵在盘子里,下巴轻轻搁在筷子顶上,侧着脸看着她,唇角有一种轻微凹陷的错觉。   “本来以为你只是大脑充满想象力,没想到还总手滑,打游戏的时候你的队友肯定经常以停电为借口而掉线。”   “大脑充满想象力”的意思就是脑洞大,脑洞大进一步延伸就是脑残啊!   江暖正要看向老爸的方向,想要老爸给自己做主,谁知道老爸正在和陆然的爸爸讲手机,压根没听见陆然说了什么,这时候老妈也拿着抹布回来了,把桌上的油汤都给擦掉了。   这时候,就看见陆然拿着筷子伸向火锅,他的手指又直又长,很轻松地就把鱼丸夹了起来,放进他自己的碗里,蘸了蘸酱,垂着眼帘吹了吹,然后一口咬掉了。   感觉好像自己的智商也被一口咬掉了一样。   脑子里有点疼。   “喂,那个鱼丸是我用筷子夹过的。”江暖眯着眼睛笑笑说,“所以上面有我的口水。”   在江暖的印象里,陆然从来不碰别人吃过的东西,本来还在期待他反应的江暖失望了,对方很淡然地侧过脸来看了看她,“刚才你喝米酒的时候,拿错了我的杯子。”   “啊……”   江暖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和陆然的杯子放得很近,自己好像真的……拿错了!她杯子里的米酒蛋比较少,但是现在手边的那杯,比较多。   “还……还给你!”江暖赶紧把杯子挪动位置,然后拿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像是确认主权。   谁知道陆然又落下一句:“刚才我是骗你的。这一下你真的喝了我喝过的米酒了。”   江暖差点没喷出来!   尼玛!这也太过分了吧!   陆然却很自在地从江暖那里拿走他的杯子,抿了一口,他的眼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浅笑。   江暖气鼓鼓都快变成一只河豚了。   而且饭桌上,江暖的爸爸直接和陆然聊起了江暖的下个学期的打算。   “唉,我对小暖能把上学期的知识捡回来不抱希望了,这都快过年了,我到哪里给她找老师啊!补习班也塞不进去了啊。实在不行就从高一下学期重新开始吧。”   对于这点,江暖心里是抗拒的嘴上再怎么说大不了留级都是自我安慰。毕竟就像豆豆说的那样,她一点都不想和她们错开人生。想要跟上她们的节奏,过同样的生活。   “现在的情况,送她去补习班,也是上课是瘟鸡下课变飞机。补习班适合有一定基础需要进行提升的人。她现在需要有人系统有逻辑地给她梳理基础知识。”   正在往嘴里送涮羊肉的江暖差点没喷出来,啥瘟鸡、飞机啊!   “那可怎么办,我到哪里找人陪着她学基础啊!”江暖的父亲沉默了半分钟,江暖一个人把锅里涮的羊肉都吃光了,江暖父亲的下一句话差一点没让她噎死,“要不陆然,你教教小暖吧。”   “什么?陆然教我?他也是学生,他怎么教我!”   确实论成绩,陆然是那种平常不怎么用功,还能稳坐第一考场前十名的典型,学习和击剑两不误,简直不是人。   “你之前不也是天天拿着作业本到楼上找陆然教你吗?你还考进了前三考场呢!”罗晨好笑地说。   妈,那是我年少无知……   “唉,等等,还是算了吧。好好一个寒假,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要学习,还要训练……”   “我陪她复习一下看看吧。叔叔这两天经常走神,是不是担心江暖要留级?”   “唉……可不是吗。”   江暖更加吃不下了,她是真的不想和自己的“绯闻对象”待在一起,那几乎就是一整个寒假啊!   火锅吃完了,陆然帮着收拾了碗筷,就穿上大衣准备回家了。   “江暖,我的围巾。”陆然轻声说。   那条围巾在沙发上,江暖不情愿地捡起来,它的线织的不紧密,手指头都能穿过去,而且拎起来还短了一节,这个肯定是有人给他手织的,而且还是个生手,以及够傻的……这么短的围脖,只够绕一圈,能不透风吗?   江暖把围巾递过去,不忘记刺对方一下,“这哪个傻子给你织的啊!这么大洞!围上能挡风吗?”   陆然将围脖围上的时候,低下头,倾向江暖的方向。   江暖不知道哪里来的警觉性,总觉得陆然靠近自己的时候肯定没好话。   “你说呢?”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尾音却上扬着让江暖止不住无限想象。   “怎么了,小暖?”刚收拾完餐桌的爸妈走了过来。   “没什么,就是说起了陆然那条围巾……”   “那条围巾不是你织的吗?”老爸理所当然地说。   江暖站在那里,愣了几秒……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她刚刚还说那条围巾是傻子织的!   她暖爷要是喜欢谁,铁定是把自行车往那个男生的面前一横,扬起下巴来一句:“嘿同学,我挺喜欢你的,要不要在一起。”   简单明了,直入主题。   织毛线围巾,额……真的是诗一般的情怀……   江暖看了看爸爸,再看了看妈妈,指着门说:“那肯定不是我织的。”   “那不是陆然带着你考进了年级前三考场,你答应给他织的吗?”江暖的爸爸说。   江暖又看向自己的妈妈。   老爸不了解女儿,老妈总该知道她女儿不仅仅压根不是那块料,而且她哪儿找来的毛线啊!   “那是最简单的针法了,我教了你很久。后来你怕赶不上陆然寒假去帝都,跑来求我,还是我给你织了后面半段。”   “妈妈,我是高二的学生啊!”   “啊?”江暖妈妈一脸“这和你给陆然织围巾有什么关系”的表情。   “高二学生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织什么鬼围巾啊!”   这天晚上,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狠狠蹬了两下腿,就似徒劳的挣扎。   她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   根本睡不着觉,江暖决定要骚扰自己的闺蜜。   她缩在被子里,打给了饶灿。   连续打了好几次,手机才接通,估计饶灿这个妖精是在敷面膜呢。   “小暖,你怎么忽然打电话过来了?”   “灿灿,我就是想不明白,心里有个疙瘩,不解开,就怎么也不舒爽!”   “抓心挠肺吧?”   “嗯啊!难过死我了!我跟你讲啊,今天陆然上我们家吃饭了!”   “你爸妈对陆然比对你好,你心里又难过啦?”饶灿好笑地说。   “不是这个!当然,这个也是其中之一!你知道陆然脖子上有条围巾吗?特别短,特别疏那种!”   “我知道啊。你给他织的嘛!”   江暖闭上眼睛,恨不能就这样昏死过去。   “我怎么可能会给他织围脖啊!你都不觉得奇怪,怎么都不阻止我啊!”   “我有阻止你啊。”   “你怎么阻止的?”   “我让你去买一条啊!市场里有那种没有款式,红的、黑的、黄的,论斤称的毛线围脖啊!”   “对啊!这个好啊!”   那种大妈戴的围脖,她就不信陆然能狠得下心围起来!   “但你跟被下了降头一样,非要动手织!不过我就想说,你那围巾都织成那么个磕碜样,还真不如市场上买一条论斤称的。”   “行了行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给别人织围巾了!我就是不明白,我怎么就能喜欢陆然的?”   “总比你说喜欢金轮法王好吧!”   “对啊,我是欣赏金轮法王啊!无论他多么报仇心切,前期多反派,当郭襄有危险的时候,他还是放弃一切救郭襄了啊!”   “还是陆然正常点。”   “喜欢陆然就是一种非常媚俗的审美!你还记得高一的时候,我就是借他的数学精编来看看,他整个抽过去,还当着班上那么多同学的面儿说‘江暖,以你的能力,做完前面的基础题是正常的,再往后抄,会让老师对你有不该有的期待’。一堆人都在笑!为什么别人抄他作业他不说话,我就瞄一眼,就跟我把他家保险柜给搬走了一样?”   “……说的也没错啊。那次还真的是陆然救了你一命。好几个抄他后面大题的同学被点上去解答,结果他们根本不会,在走廊上站了一排。老师还表扬你了,说你虽然数学不好,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至少让老师知道该教你什么。这个你总是记得的吧?”   “记得吧……”   “就是说啊。小暖,喜欢一个人可能是日积月累,也可能是因为对方做了一件你最需要最戳你心窝的事情,那么他曾经说过的做过的不讨你喜欢的事情,就会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你讲的好像陆然他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样。”   “你记得高一没分班之前,你的同桌是谁吗?”   “李书悦啊!我记得啊!她是不是去文科班了?”   “对啊。李书悦高一期末考试,英语刚过一百,按照她的实力,应该是一百三十分以上的选手啊。当时教英语的蔡老师在讲解期末试卷的时候,正好你和李书悦在说小话。”   “哎呀妈,蔡老师最喜欢李书悦了,铁定要把她成绩下降的火撒我身上。”   “喔唷,这会儿你看的明白,怎么当时都哭鼻子了?”   “啊?”   “我还记得那情景呢。蔡老师直接把你从椅子上拽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影响李书悦学习,天天抓着她讲小话。”   “不会吧。我和李书悦又聊不来啊!”   “对啊,你是个受不得委屈的,立刻就说是李书悦抓着你聊昨天晚上看的韩剧!蔡老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当着全班的面叫你站到最后一排去听讲,不要影响李书悦的学习。李书悦低着头不敢说话,你猜猜是谁站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维护你来着?”   “你别告诉我……是陆然啊!” 第4章 D、居心叵测,别有所图   “对啊。你刚走过他身边,他就忽然站起来了。蔡老师问他怎么了,他就直接说‘蔡老师,你指责江暖影响李书悦的学习是逻辑不通的。’”   江暖愣在那里,她真的没办法想象陆然站起来挑战蔡老师的样子。   “蔡老师就问‘什么逻辑不通’。陆然就回答说‘江暖这一次英语考了115分,李书悦考了105,相差10分,江暖是怎么做到一边上课打扰李书悦,一边大幅度提高自己英语成绩的呢?’。同学们都看着蔡老师,甚至还有一两个没脑子的鼓掌了,蔡老师被堵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冷着脸叫你回来座位上。如果你问我,你为什么会选择理科班,我觉得不是因为陆然,而是因为蔡老师是文科班的班主任,你觉得她对你有偏见,而且那件事也确实伤害到你了,你那么爱面子,哪里可能去文科班接受蔡老师的领导啊。”   江暖歪了歪脑袋,脑海中仿佛有模糊的影子闪过,某个挺拔的毫不动摇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质疑和抵抗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伤害。   “你不会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吧?”   “……好像有点印象。那样……我就喜欢上他了?”   “谁知道呢。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只有你自己知道咯。”   和饶灿聊完天,江暖靠坐在床头,她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眼,就会想象陆然站起来的背影。   在脑海里,怎么抹也抹不掉。   但是江暖是个心大的人,没多久,把被子往上面一拉,什么陆然啊,什么蔡老师和李书悦啊,都被扔到九宵云外了。   第二天,江暖还打着小酣呢,妈妈就把门打开了,把她拉了起来。   “小暖,醒醒。”   “嗯……醒来干什么啊……放假呢……”江暖抬腿把被子一夹,正要继续睡,被子却不留情地被抽走了。   “陆然来了。昨天你爸不是说好了让陆然帮你捡一捡上学期的东西吗?”   “什么!陆然来了?”江暖哗啦一下坐起来,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才早上八点啊!   这么早,是补习还是投胎啊!   “对啊。赶紧的,刷牙洗脸,我去给你们两个做早饭。吃完了早饭好好学习!你还真想留级啊!”   江暖侧过脸,从打开的门缝看向客厅,正好可以看见陆然的侧脸,还好……他没再继续围着那条没织完的围巾了……不然真的要囧死。   江暖以最快的速度刷完牙洗完脸,穿戴整齐走出来。   妈妈正好把红豆粥还有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来。   “快来吃点东西。”   陆然站起身来,嘴角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谢谢阿姨。”   江暖愣了愣,陆然的笑很好看,可惜几乎只对着他尊敬的长辈。   简直心机boy啊!正经懂事的样子,大人们都相信他。   在江暖心里,高冷+正经+懂事=无聊。一想到传闻自己追了这个无趣的家伙一学期她就头大!   别不好意思别尴尬,一切皆是身外之物,没脸没皮你就能得到成佛,无论多少个陆然都是泡沫幻影!   你越是不好意思,搞不好陆然就越会用那个“江湖传闻”来笑话你。   “诶,陆然,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好好的放个寒假,也不睡睡懒觉啊!”江暖伸手拿过一个包子。   “你会烫到。”   陆然古井无波的声音和江暖被烫到舌头的惨叫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暖眼泪掉下来,就看见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玻璃杯放在了她的面前,是陆然。   “猪八戒心急被热豆腐烫破天花板。”   江暖用力盯着陆然,你是不是在笑?是不是在笑?   当老妈端着一叠小菜走出来的时候,陆然嘴角的凹陷就像是小船被汪洋大海淹没,啥也看不见了。   江暖舌头疼,赶紧含了一大口冷开水,陆然不紧不慢地用筷子把包子戳到自己碗里,吃了一口小菜,等着包子里的热气从筷子戳的小洞里散出去。   江暖的妈妈现在开始啰嗦了:“江暖啊,跟着你爸爸练剑的有好几个高中生,人家做完寒假作业,每天还能坚持基础训练,下午三点到五点还有对抗练习,但我是不知道,你学习也不好,成天嚷嚷着想要和你爸爸一起练击剑但是也没见你练过。”   江暖一边点头,一边想要把耳朵堵起来。   陆然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包子,坐在原处,侧过脸来看着江暖。   他的沉默以及他的视线都让江暖快要坐不住,但是她还是慢悠悠地吃着包子,故意要把有限的时间拖到无限长。   大概过了五分钟,陆然就站起身来,手指勾住了江暖的后衣领。   “走了。学习。”   “我还没吃完啊!”   “吃太饱了会让你大脑供血不足。”   陆然的指尖是暖的,拎着江暖的后衣领时,手指贴在她的后颈上,江暖的肩膀立刻耸了起来,反而让陆然的手指贴的更紧了。   “你……你别拽我了!脖子要断了!”   江暖坐到了桌前,看着陆然把高二数学课本再她的面前摊开,她抓了抓脑袋说:“哎哟!你就该学习学习,该训练训练,不要管我了嘛!我和你的智商不同一个水平线上,你要我两个多星期掌握高二知识,简直反人类啊!”   “赶紧的。从命题开始。”   “你让我留级就好了。大不了我去文科班。”   江暖向后一靠,叹了一口气,半天没听到陆然说一句话,这才侧过脸去看他。   陆然的表情是冷峻的,手指捏着那支水笔,因为用力,原本很漂亮的指节都在发白,但是在江暖刚注意到的时候就松开了。   “……我说留级或者去文科班,你也不用那么生气吧。”江暖赶紧坐直了背脊,摆出严肃认真的样子来。   “我好不容易把你送进了年级前三考场,你再来跟我说你选择留级或者文科班?”陆然的声音自带提神醒脑功能,他眯着眼睛,撑着下巴,手指轻轻敲着,似乎正思考着什么,江暖有些紧张。   “你……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要不要报复你?”陆然的眼睛缓慢地侧了过来。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小暖,你和别人之间,最小的差别是智商,最大的差别是坚持。”   江暖却不严肃地笑了:“哎哟妈呀,陆然你别给我灌鸡汤了。我知道的可是,越努力越明白智商的差距有多重要。你从来没有过那种把卷子摊开,坐在桌前一整个晚上大答题怎么也做不出来的痛苦。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鸿沟。不过我理解你啦。如果说教我数理化用游戏来比喻的话,你现在算是砍号重来,心里肯定窝火啊。可是你想啊,比如你游戏通关花了四个月,再来一次,你也不可能两周就完成啊。”   “怎么不可能?至少这一次不会走弯路了。”   陆然的笔尖在草稿纸上点了点。   江暖吸了一口气,靠了过来。   她本来是没打算认真听的,但是陆然的声音清冷,不知不觉就像是被他抓住了思绪,一路牵引着向前,也许学习好的学生有着他们自己的记忆和思考方式,就好像一条河,江暖顺着这条河流淌了下去,那些她觉得不可能掌握的知识点,就这样被串了起来。   一个早上而已,陆然就把圆锥曲线和方程都讲完了,还带着江暖做了不少题。   当江暖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快午饭了。   “你说你非要教我的原因是什么啊!就因为我老爸?”江暖好奇地问。   “这里有四个选项。A教会你比奥林匹克更有挑战性、B我不想你爸爸为你烦恼、C我们之间有约定、D我居心叵测别有所图。”陆然用他通透的声音念出这四个选项的时候,江暖有一种上考场的错觉。   “肯定是B!”   陆然看着她,他的目光很深很远,看得越久,就像是要被他的眼睛抓住了。   “选择题四个选项你都选不到正确答案,我都担心全球六十多亿人口,你能不能找到对的人。”   不是B的话,难道是A?又或者是C,只是她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陆然,留在这里吃午饭吗?”江暖的妈妈敲开房门问。   “不用了阿姨,我把饭菜一起带去和江叔叔一起吃。”   现在陆然的击剑教练,就是江暖的父亲江怀。   “哦,那样更好了!谢谢你了!”   陆然临走前,将一张卷子直接盖在江暖的脑袋上。   “下午做这张卷子。晚上我训练回来帮你看看,顺带给你讲物理。”   江暖把卷子从脑袋顶上摘下来,看着陆然,心底有着深深的不解。   陆然拎着保温桶,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系鞋带。   你还没说答案是什么啊!江暖想问,但是怕被陆然怼。   “正确答案是D。”   陆然抬起头来,他的眉梢缓慢扬起,他们之间明明隔着空气,隔着无法跨越的差距,却又什么随着他的眼睫刷过江暖的心头。   D、我居心叵测,别有所图。   你从我这里能得到什么呢?江暖差一点把脑子都抓坏。   这绝对只是陆然让她烦恼的一个陷阱罢了!要是较真了,就会被嘲笑了!   回到饭桌前,努力了一个早上,江暖是真的饿坏了,吃下去了一整条红烧鲈鱼,一大碗饭。   妈妈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今天陆然来教你,让我想起之前他教你的样子,可有耐心多了。”   “啊?之前他怎么教我的?”   “就是问你懂没懂,你说‘从这一步怎么到下一步的’?陆然就跟你讲,讲完了你还是不懂,他虽然没发脾气,但是看他揉草稿纸的样子,我猜这孩子被你磨的耐心都快没了。一道题,用了好多草稿纸,你的纸篓子里都满了哦!但是今天好像就没听见你说不懂。”   江暖的筷子僵在那里,她想起陆然在教她之前说的,“至少这一次不会走弯路了”。   难道是之前自己“折磨”了陆然太久,陆教主九阳神功修炼已入化境,对怎样教会江暖达到了融会贯通的至高境界?   早晨专注了太久了,江暖一吃完饭就去午睡,睡的呼呼叫,一路睡到了三点半。   “小暖,小暖啊!”   “嗯,什么事儿啊,妈妈……”   “刚才陆然打电话来叫我提醒你,别忘了把数学卷子做了。有时间多,就预习一下物理。”   江暖把被子一掀,哭丧着脸说:“这是寒假好不啦!为啥不让我睡到天昏地暗!”   “唉,好了!好了!”妈妈过来扯江暖的被子了,“我们都有百年的那天,百年之后,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江暖气哼哼爬了起来,坐在书桌前撇了撇嘴巴,一抬眼,就看见满桌的草稿纸上都是陆然的字迹。   有人说字如其人,但是陆然的字迹一点孤傲的感觉都没有,清俊而流畅,却比江暖想象的要用力。   饶灿好像对她说过,认真而情深的人,写字儿都用力。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还是应该分析一下目前陆然心中在吐槽什么   A、说好的一起考清华北大呢?(貌似可行性不高)   B、我这个学神在理科班,你还想跑文科班去,想被桌咚、椅咚、各种咚吗?   C、脖子好可爱,好想再摸摸   D、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好?   E、请诸位小天使继续添加,哈哈哈 第5章 情深个鬼   “情深个鬼啊!”江暖把桌上的草稿纸拎起来看了看。   情深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适合陆然,他的世界里就像没有‘情#欲’。   高一的暑假,高考结束的学生们返校。   江暖和饶灿一起到体育用品仓库给班主任带资料的时候,听见陆然和一个高三毕业的女生在仓库的后面说话。   陆然接过了对方带给他的资料,说了声“谢谢”就转过身了,谁知道那位学姐却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   当时的江暖下巴都要掉了,还是饶灿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才没叫出声来。   那位学姐是和陆然一起参加辩论赛认识的,成绩好,也很漂亮。那天她特地穿了裙子和白球鞋,有着让人羡慕的玲珑美,她紧紧贴着陆然的后背不到一秒就被陆然掰开了。   “把自己,留给对的人吧。”   学生时代嘛,女孩子都喜欢和崇拜成绩好的男生,更不用说陆然这种颜值高身条好的,哪怕是大她们两岁的学姐也还是少女啊。   如果是其他的男生早就抱住学姐各种安慰了,说不定还会有个毕业吻别。陆然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也没有犹豫。   他就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江暖根本没办法想象他露出动摇的表情,和失去那些他所擅长事物的专注力。   这些都先放一边,江暖一边翻着之前的知识点和陆然的笔记,竟然把一整张卷子都做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大答题啊,她不再是写个“解”字而已了!从开始到最后都倍儿流畅!   这无疑是增强了江暖的自信心啊。   莫不是她这烂泥巴还是能上墙的?   虽然陆然对她说,要她提前看看物理,但是寒假嘛……就是要逍遥一下的啊!   江暖靠着椅子,晃了晃,忽然就瞄到了自己早些时候藏在书桌键盘架上的那本《海贼王》。   我的天啊,这放了多久啊!都有一层薄薄的灰了,这要是被她老妈发现了,非把她掉起来打不可!   估摸着是自己失忆之前借的,租书店的押金是要不回了,还不多看几遍把租金看回来?   江暖就把键盘架拉开,把漫画摊在那里,津津有味儿地看了起来,以至于客厅里看电视的妈妈开门,说“陆然来了啊”都没听见。   当妈妈敲了敲江暖的房间门,做贼心虚的江暖用肚子一顶,把键盘顶了进去,谁知道因为惯性,漫画书就从键盘架的另一边掉下去,落在了脚背上。   “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江暖的妈妈很不喜欢江暖看漫画书,总觉得玩物丧志影响学习,她走过来,把江暖的键盘架拉开,上面什么都没有。   江暖暗自呼出一口气来:“我……我就想站起来迎接陆然大驾光临,一起来肚子就把键盘架给撞进去了呗!”   江暖动了动,悄悄把漫画书踢到了旁边的床下面。   “是吗?你的肚子可真大!”江暖的妈妈怀疑地说。   “当然是了!”   一抬头,江暖就对上了站在妈妈身后的陆然的眼睛。   江暖深信自己看见的并非错觉,陆然的眼睛深处有一丝笑意。那种笑,就像是大人看穿了小孩子的把戏一样,带着揶揄以及包容。但再仔细一看,似乎又什么都没有。   江暖的妈妈却走过来,要看江暖的脚下面,江暖立刻紧张了起来。   陆然走到她的桌边,拿起了她面前那种数学卷子,“大答题也做对了,基础算是掌握了。虽然这张卷子简单。”   陆然的话立刻吸引了江暖妈妈的注意力。   看着妈妈走出去,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陆然却不紧不慢地来到江暖的椅子边,单膝蹲下去,轻而易举就把那本漫画书给捞出来了。   “那个……我也是需要娱乐的……”   但是让江暖意想不到的是,除了《海贼王》,陆然竟然还翻出了一本《天是红河岸》!   那是程豆豆老早以前到她家玩落下的!   陆然的手迅速拨过纸面,江暖大吃一惊立刻要上前把那本书扑下来,陆然很轻松就把她摁了回去。   “你竟然喜欢看这种的。”   “不是我的!这是程豆豆的。”   妈呀!虽然那本漫画她没怎么看过,但她记得有不少不可描述之内容啊!   陆然没回答她,只是把这两本漫画书收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了。   “诶!诶!你拿我漫画书干什么?”   “还书。”   “你知道上哪儿还?”江暖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个城市的租书店已经越来越少了,这个书店还是她千辛万苦才找到的。   “知道。要不要我帮你借后面的来?”陆然的手臂从江暖的肩头穿过去,取过了她的高二物理课本,随手翻了翻,正好看见江暖上课开小差的时候画的路飞。   江暖眼睛放光:“真的?你真的愿意帮我借?我是说《海贼王》!”   陆然凉凉地扔了一句“想的美”,就走了出去。   江暖愣了一秒钟,气得双腿一蹬。   我撞邪了才会喜欢你!   江暖一低下头,就看见自己用铅笔在物理课本的页角上画的喷水小鲸鱼。   如果一页一页快速翻过去,就能会看见小鲸鱼头顶的水柱越喷越高,小鲸鱼的嘴巴还咧着笑。   谁知道最后两页,怎么会多了一只鲨鱼出来,张开大嘴,一口把小鲸鱼的脑袋咬住了。   江暖肩膀一顿,脑袋莫名疼了起来。   谁他么的这么无聊!篡改她画的小鲸鱼!   晚饭之后,江暖面前摊着卷子却一题都做不进去——因为陆然竟然在旁边看那本《天是红河岸》!   他翻书页的声音就像撩刮在江暖的神经上,每一下心脏都跳得厉害。江暖斜着视线看了一眼,陆然正好翻到王子一把将女主角压倒强吻的画面,江暖真想自己钻进地缝里!   “你一个男生看这种漫画很奇怪,如果你对漫画有兴趣,还是看《海贼王》吧!”   求你了!   “你会幻想书里面的男主角这样对你吗?”陆然撑着下巴,轻轻翻着书。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语气,可是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要轻,橘黄色的灯光下,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江暖全身的血液莫名向下一沉。   “废话!我都说了这是程豆豆的了!《海贼王》,那才是我的菜!”江暖立刻辩解。   “如果是在现实里,你们女生应该会讨厌这个王子。”陆然说。   “哪里可能啊。好多女生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江暖看着那本书,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它拿过来。   “要不要验证一下?”陆然说。   “这怎么验证啊!”   又没公式,也没有定律!更不像化学实验!   “如果验证了我的说法,你就好好做题。做题之外的时间你看漫画我不管你。”   “真的?行啊!最好你再帮我借一下后面的《海贼王》……”   江暖的话刚说完,陆然忽然起身,一把就将江暖给抱了起来。   腾空那瞬间,江暖的呼吸都凝滞,陆然手臂的力量超乎她的想象,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然清俊的脸,下一秒就被扔在了床上。   “喂!你干……”   江暖刚要用手肘撑起自己,陆然轻松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哗啦一下就被压到了头顶,他的手指本来就有力量,江暖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抬腿还没踹上他,陆然的脸就压了下来,江暖差点没惊叫出来,却被陆然捂住了嘴巴。   “你看,被男生这样是不是很讨厌?”陆然开口问。   江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立刻点头。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陆然是把漫画里的场景模仿了一遍。   “在现实里,你还能喜欢他?”   江暖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何止不会喜欢,简直心理阴影!   陆然压在江暖嘴上的手松开,他的手扣住她的腰,轻轻松松就把她带起来了。   “你是看漫画还是做题?”   “做题!”江暖回答的非常坚决肯定。   陆然终于把那本《天是红河岸》合上了。   那天他走的时候,带走了《海贼王》,把《天是红河岸》留在她的桌上。   “我喜欢的真的是《海贼王》……”江暖眼巴巴地看着陆然的口袋。   “我知道,所以我留《天是红河岸》给你,因为你不会再看。”   何止不会再看,连仅剩的少女心都死光了!   江暖是真的怀疑陆然有斯巴达倾向,愣是能把她的寒假折腾到只有吃饭、睡觉和学习。   “陆然,明天你不用来啦!”江暖笑着凑向低着头正在改她单元试卷的陆然。   他穿着咖啡色的羊毛衫,因为宽肩窄腰,所以越是简单的东西在他的身上越有味道。   可是江暖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只想要回自己的私人空间。   “你恢复记忆了?”   陆然抬起眼睛来,看向她。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双沉敛无波的眼睛里,仿佛酝酿着一种期待。   “恢复什么记忆?你教我的这些东西,是有点儿印象,偶尔还能想起有些题目我好像曾经做过。”   “所以你打算自学。”陆然低下头去,手中的红笔在化学卷子上一路划过去。   “不是,明天我想和程豆豆还有饶灿看电影儿去。”   “然后还得上必胜客吃个披萨,聊聊天,这不快过年了吗?还得去商场买套新衣服不是?”   江暖立刻点头:“对!对!对!”   “也是啊。不过你这个根号二,有什么好挑的吗?”   两秒之后,江暖怒了。   根号二不就是1.414吗?   “我一米五八!马上就一米六了!”   “那我还是建议你把化学方程式配平,老师是看不懂你的独家配方的。”陆然修剪平整的手指在江暖那张化学模拟卷上轻轻敲了敲。   “你总不能一个寒假让我一点娱乐都没有吧?好吧,好吧,商场我可以不去了。”   反正江暖对穿衣打扮没太多的执着。   陆然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开始写了起来,他一写字儿,江暖就头疼。   “现在跟你讲一下配平化学方程式的最小公倍数法则。”   “我听不进去……”   “我给你讲完了,你这些错掉的方程式都能对,明天下午你就出去玩,我就不来了。”   江暖眼睛一亮,她终于可以出去放风了?   她发誓自己这辈子无论听哪个老师讲课都没这么认真过,生怕没跟上陆然的思路就会完蛋。   什么“奇数配偶数法”、“电子得失法”、“待定系数法”那些曾经让江暖觉得比天书都难懂的东西,原来并不是高深莫测。它们好像本就存在于江暖的大脑里,只是被陆然轻轻点拨,就全都浮了上来。   江暖侧过脸,看着陆然专注的表情,他轮廓漂亮的嘴唇开合,念着各种化学名词,那个记忆里高高在上的学神,怎么会就坐在她身边?   陆然的笔尖停了下来,他并没有侧过脸,他的声音很淡,但是嘴角却有一丝浅笑。   “你靠我那么近是想干什么?”   大脑中莫名想起那天陆然模仿漫画的画面,江暖立刻拉开距离,挺直了背脊。   “你后脑勺上又没长眼睛,怎么就知道我靠你近了?”   陆然侧过脸,露出他的脖子,手指轻轻点了点,意思是江暖靠近时候的呼吸都喷在那里了。   他的眼窝很深,眼睛的轮廓很细致,目光乍一对上去好像没什么温度,但看得越久,就越会发现里面有很多很多摸不透且无法轻易表达的东西。   江暖立刻就想起那段师大附中人尽皆知的“绯闻”。看起来她还要和陆然相处一整个寒假,必须要把话说开,不然这不尴不尬的气氛太让人消化不良了。   “那个……我听说……上学期我和你走得比较近?”   “算是吧。”   江暖舔了舔下嘴唇,她向来心里憋不住话,在陆然面前能憋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跟你说声对不起啊。我以后不会那么烦着你了。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好学生要是有什么话传到老师耳朵里了,你肯定也很为难。”   “我不为难,因为我成绩从没被影响过。”   陆然说的云淡风轻的,却把江暖给梗住了,他用很慢却若有所指的声音说:“你觉得……有没有有可能是我本来就想要被你影响?”   “废话!怎么可能!我是暂时失忆,不是妄想症!”陆然这调调,不是要调侃她,就是要怼她了,赶紧划清界限,“本人万分感激你上学期的提携!叩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从今以后,我江暖定然发奋图强,一门心思好好学习,不会再做出什么让其他同学误会的举动!”   江暖摆出一副对天发誓的架势。   陆然看着她,两秒之后淡然开口。   “你知道陈世美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周杰伦说“你是我的优乐美”。那么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勒?   陆然:你是我的陈世美。   江暖:哈?   陆然:自己想! 第6章 总有傻猫以为自己是老虎   “知道啊,负心汉嘛!他老婆给他照顾爹妈,他考上状元就抛弃糟糠!”   好端端提陈世美干什么呢?   “还知道糟糠这个词怎么念。赶紧写你的卷子。”   “陆然,你这么盯着我不就为了让我爸开心吗?不然咱两换换,你来当我爸的儿子,他肯定每天心情舒畅,笑到合不拢嘴。”   “我爸不会要你。”   “……”   “不然你做我的女儿吧?”陆然撑着下巴,侧着眼睛看着江暖。   “呸!”   陆然离开江暖房间的时候,江暖低着头心里雀跃着牢头终于要走了。   谁知道她的脖子却给轻轻掐了一下。   “真想给你上个狗头铡。”   “啊?”   等到陆然离开了,江暖才想起来陈世美就是被狗头铡看了脑袋的呀!   第二天的下午,江暖如愿以偿地和程豆豆还有饶灿在电影院门口见面了。   “哈哈哈!我的暖爷,你这穿的是什么啊!”   饶灿今天打扮的可好看了,呢子大衣牛仔裤和雪地靴,整个人又时髦又纤长,一点不显臃肿。   就连豆豆也看起来可爱极了。   反而江暖穿着驼色的大衣,旧旧的,领口还带着毛球。   “唉,别提了!我羽绒服不是掉进水塘里,给彻底报废了么,还没来得及买新的嘛!”江暖扯了扯衣领,她本来就对衣着打扮不讲究。   “没关系,这几天商场折扣可厉害了,我们陪你去买件新的。”   提起这个,江暖扯了扯嘴角,“别提了,我今晚还得回家写化学卷子呢。”   “怎么了?明天都要年三十了!还写什么卷子啊!”   “因为‘外挂’太强大啊。”   “什么外挂?”程豆豆不解地问。   “就是陆然啊!他竟然自发主动地向我老爸提出来帮我复习基础知识!我现在每天都跟上了发条似的,一分钟的觉都不给我多睡。”江暖悲哀地叹了一口气。   饶灿笑了:“我就说要是还有谁能救你,也只有陆然了。”   “诶,等等……陆然的寒假作业是不是做完了?你能不能借来给我们看看?”程豆豆的眼睛里亮起了小星星。   “你觉得陆然是那种会借寒假作业给别人的人吗?”江暖反问。   程豆豆摇了摇头。   “你可以把我们不会做的题,都拿去问陆然嘛。你会了,我们就都会了。”饶灿眨了眨眼睛。   “哎哟喂,知道了知道了。晚上把你们不会的发给我,行了吧?”   “唉,这才是我们的暖小爷啊!”饶灿抱着江暖的脸,用力亲了一下,“一会儿巴比伦的自助餐,我请啊!”   “不是吧!又吃巴比伦!那可不是自助餐——是自虐餐!你们早说要吃巴比伦的自助,我就先吃一片吗丁啉啊!”   “有的吃废话还那么多!”饶灿狠狠地摁了一下江暖的后脑勺,“你也不算算,肯德基的新奥尔良烤翅多少钱一对儿?巴比伦四十五一个人,你只要吃下八对儿烤翅,我们的自助餐费就挣回来了!”   “八对?我们哪次不是吃完第五对就腻到不行?”江暖摊了摊手。   “那你到底去不去?”饶灿勒了勒她的脖子。   “去!去!行了吧?这还没开始硬塞呢,别让我现在就吐了!先说好了!别拿那么多烤翅!吃不下又要非逼着我吃。”   “哎哟,男朋友不就是这个么个用处吗?”   “我才不是你们的男朋友!”   “可你是我们的暖小爷啊!”   比江暖还高小半个头饶灿非常腻歪地依靠在她的肩膀上。   虽然事先早就约法三章,但是当她们在巴比伦里坐下来,就非常自然地陷入到了期待和争抢烤翅的气氛当中。   基本上每次烤翅刚上来,不到一分钟就会空盘,三个女孩儿坐在那里,程豆豆撑着叉子,虎视眈眈地看着烤翅的空位。   就在戴着白色高帽的厨师刚刚把烤翅端上来的时候,程豆豆第一个就冲了上去。   “诶!豆豆!别拿太多了啊!”   程豆豆还没站到烤翅前面,就被两个高大的男生给挡住了,眼看着烤翅又要空盘,饶灿推了江暖一把,示意让她去帮帮程豆豆,不能让她一个人吃亏。   江暖吸了一口气,将两边的袖子向上撸了撸,还以为要去干架,谁知道她来到了其中一个男生的身后,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诶,兄弟啊,你的毛爷爷掉了啊!”   “是吗?”   两个正在夹烤翅的男生不约而同都低下头来,程豆豆直接把盘子伸过去,连夹子都不用,舀了一盘鸡翅。   江暖看着豆豆,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神操作。   两个男生发现地上没钱,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大半份的鸡翅就这么没了。   “喂,你们这样不好吧?”其中一个男生看着江暖和程豆豆说。   “啊,哪里不好了?”   “先来后到啊!我们先来到鸡翅这边,应该我们先盛啊。”   巴比伦每一次烤出来的鸡翅并不少,只是来吃饭的客人们都知道吃烤翅是最划算的方法,于是都来盛,动作慢一点的可能一个鸡翅尖儿都抢不到。   “这个盛鸡翅又不是百米赛跑,还得比谁先跑到目的地。盛着了就盛着了呗。”江暖耸了耸肩膀,“难不成你还和女孩子计较呢?”   两个男生顺着江暖的肩膀看过去,正好看见了饶灿。   饶灿微笑着点了点头,笑的那叫一个优雅御姐范儿,两个男生的气顿时消了。   “怎么了?”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样熟悉的,仿佛是从脑海中流淌而过的大提琴声响,江暖回过头来,看见了那个身型修长的身影。   他还是穿着那件简单到毫无款式的毛线衫,越是简单就越将他衬托到出众。   “陆然?你……也来吃巴比伦了?”   其中一个看向陆然:“陆然,你认识她们?同学吗?”   另一个长着娃娃脸的跟着说:“她们几乎把烤翅扫荡干净了……”   “那就让她们吃,只要她们有本事吃的完。” 陆然看着江暖,嘴角又是那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他转身,手指轻轻在墙上敲了一下。   墙面上挂着一个牌子——浪费按五倍罚款。   看着那块牌子,还没开始吃,江暖就已经觉得自己饱了。   回到位置上,程豆豆就后悔了。   “完了完了,那两个男生和陆然是一起的!我们把鸡翅都舀走了,陆然会不会生我们的气,然后不教小暖了啊!”   “别担心了,他才不会呢!要是我老爸每天为我能不能继续读高二忧心忡忡,陆然更难受。在整个南市,他都找不到比我老爸更好的教练了。”   嘴上这么说,江暖的心里却不受控制地关注着背后的那桌。   他们聊天的声音,他们刀叉和盘子相触的脆响,他们碰杯的声音,都撞在江暖的神经上。   徐梓天凑到陆然的面前,小声说:“陆然,那三个女生都是你们师大附中的?挺豪放的啊!这么能吃,以后谁养得起啊!”   “你养你自己都困难。”陆然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那个长头发的女生叫什么名字?”穆生时不时往饶灿的方向看。   “自己去问。”   “那个呢?那个用盘子舀鸡翅的……”徐梓天毫不遮掩地盯着程豆豆看,程豆豆低着头,一脸没胃口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   “你没听见我们陆掌门说‘自己问’吗?”穆生笑了笑,一副真的要起身的样子。   穆生正要过去套近乎,陆然冷不丁扔下一句。   “江教练的女儿就在那里。”   “什么?你是说……咱们祖师爷的女儿也在?哪一个?”徐梓天立刻转过头去看她们。   “别那么盯着人家看,丢份儿!”穆生敲了一下徐梓天的脑袋,“让我猜猜看,祖师爷的女儿必然有神仙姐姐的气质,一定是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儿!”   “可我觉得应该是那个盛鸡翅膀,脸圆圆的那个!”   这时候,饶灿已经用盘子,把程豆豆盛的鸡翅分了一半出来,起身准备给陆然他们端过去。   “好了,豆豆,别那么丧。你们两个决策失误,就由我去公关弥补。陆然不会生你们气的,不就是烤翅么?”   饶灿端着烤翅来到了陆然那桌,穆生立刻就站了起来,连带着徐梓天也站起来,只有陆然仍旧坐在那里。   “刚才不好意思,我们豆豆超级爱吃烤翅,可每次来了都抢不过别人,这次看着刚出炉的烤翅激动了一点。早知道大家是自己人,哪里用得着抢啊。”   饶灿那句“自己人”让穆生立刻喜上眉梢。   “谢谢师妹了啊!”   穆生刚接过盘子,饶灿不由得笑了:“师妹?我什么时候成了师妹了?”   “你刚才说‘自己人’……难道你不是江教练的女儿?”   “我?”饶灿愣了愣,立刻反应了过来,“你们是跟着江教练学击剑的吧?我是饶灿,那个是程豆豆,至于你的师妹……”   “啊……她才是江教练的女儿……”   虽然江暖没过去,但是他们的对话自己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包括穆生声音里的失望。   既然都是老爸的弟子,她就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了,直接转过头去,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徐梓天抓了抓脑袋说:“这么看,还真有点像江教练。”   “哪里像?”   “凶凶的样子挺像的。”   穆生跟着徐梓天的话笑了起来,顺带用胳膊肘顶了顶陆然说:“陆掌门,咱们那位是师妹是继承了祖师爷的优良传统,每天都凶凶的吗?”   “总有傻猫以为自己是老虎。”   陆然淡淡地说了句,穆生和徐梓天跟着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你叫谁傻猫呢?   陆然:谁现在跟我说话,谁是傻猫。   江暖:你幼稚不幼稚呀!   陆然:傻猫一般才张牙舞爪,一把就被老虎拍下去了。   江暖:我懒得理你! 第7章 友谊的小狗死掉了   “要不要我们几个坐在一起吃?”穆生问饶灿。   “不用了。你们男生聊的话题我们女生插不上嘴。”饶灿瞥了陆然一眼,她心里清楚她们若是一起吃饭,江暖铁定得不自在。   饶灿回到了江暖和程豆豆的身边,说了句:“这不就解决了?我算过了,还剩下九对鸡翅,一人三对,还能不够吃呢?”   “可是自助餐费就吃不回来了啊!”程豆豆遗憾地说。   “多喝点酸奶吧。酸奶也好几块钱一盒呢!”饶灿好笑地说。   程豆豆就是眼大肚皮小的典型儿,又拿了一大堆的披萨和蛋糕。   “这多占肚子啊……”江暖看着它们,头皮一阵发麻。   为了不会因为浪费而罚款,她拼了命的往肚子里塞,而始作俑者程豆豆已经阵亡了。她趴在桌上,然而面前还有一整盘的蛋糕。   “你说你拿点儿海绵蛋糕也好啊……这个巧克力蛋糕特别实……”江暖一边说话,一边感觉食物都已经涌到了嗓子眼。   反倒是饶灿,开始整理盘子了。   “妖精,你干什么呢?”   “和程豆豆这个傻子划清界限啊!我们留她一个人下来,一会儿清算的时候清算她就好。”   程豆豆可怜兮兮地拉住了饶灿:“不要……不要抛弃我……”   说完,程豆豆就捂住嘴巴冲了出去,奔进了洗手间。   旁边桌的徐梓天和穆生已经闷着笑了起来。   江暖看着面前盘子里的食物,胃里面也在翻江倒海。   饶灿叹了口气说:“别撑了,你俩一起去吧。”   “不去,吐了就白吃了……”   “不吐,你就真的是白痴了。”   坚持不到十秒,江暖就HOLD不住了,一下子就冲进了洗手间。   这里洗手间只有两个位置,其中一个有人,另一个被程豆豆占领了。   站在隔间外,听到程豆豆呕吐的声音,对于江暖来说简直酷刑。   反上来,又压下去,再反上来,又压下去……   不行了,不行了!   江暖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了对面的男洗手间,好死不死,里面有人,江暖只能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示意对方她啥也不想看,冲进来纯属无可奈何!她打开隔间,蹲下的刹那,吐的是大江奔流,胃里面立刻舒爽了起来。   她呼出一口气,就听见隔间外传来陆然清冷的声音。   “不好意思,有女生在里面。等她出来了,您再方便吧。”   江暖的脸顿时涨红了。   刚才站在那里的不是别人,就是陆然啊!   怎么会这样!她就算什么也没看见,这会儿也没脸出去了!   江暖蹲在隔间里一动不动,等着陆然出去。   诶?怎么没听见脚步声呢?   这感觉就好像快要睡觉了,听见楼顶上的人脱了一只鞋扔下来,半天也没听到另一只鞋落地的声音。   江暖都快蹲在那里数绵羊了,谁知道身后脚步声终于响起,是陆然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向上迈了一步,就站在江暖的身边。   江暖有些羞耻,怕对方看了之后会吐出来,谁知道陆然却用很平静的语气向她“播报”。   “你吐了黄褐色和黑色的粘稠物,保守估计是马芬和巧克力蛋糕的混合物。漂浮着红色斑点的应该是最早吃下去的新奥尔良烤翅,以漩涡状与青色混合物相交融,初步估计是田园风情披萨……”   江暖本来是不想看的,光听着陆然的话,脑海中涌现生动的画面,吐得连酸水都出来了。   反倒是陆然依旧淡定,江暖低着头喘气的时候,他一手扯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另一只手摁下了冲水键。   江暖轰地一下站起来,完全不敢看陆然,从他与洗手间的缝隙之间挤了出去,肩膀轻轻从他的身边擦过,江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要烧起来一般。   她走回去的时候,就看见穆生和徐梓天笑得前俯后仰。   “师妹!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啊!”   看来饶灿给他们送的烤翅还不够啊,竟然塞不住他们的嘴!   “这下腾出空间了,可以把这些蛋糕都消灭了。”饶灿笑眯眯地说。   江暖顿时觉得自己又想吐了。   程豆豆也回来了,她十分认真地说:“我想,用这种方式,我们可以吃好几轮的自助餐。”   “这个适合你和小暖,我吃一轮就够了。”   这顿自虐餐结束之后,江暖是一点都不想坐公交车回家了,而且听广播好像广场那里堵上了,摇来晃去的她非得再吐出来不可。   三个女孩儿很有默契地手挽着手,走在路上。   “听说周山路上又开了一个新的自助火锅!我们一起去吃吧!”程豆豆兴奋地说。   一听到“自助”两个字,江暖就头疼。   她们的身后传来男生的谈笑声。   “阿哟!吃完了自助餐不想坐车回家吧?要不要我们几个送你们一程?”穆生笑着将自己的自行车停在了饶灿的身边。   江暖轻轻哼了一声:“早就看出来你对我们家灿灿眉来眼去,意图不轨了。”   “哈哈,师妹好眼力,给师兄我一个机会嘛!”   “不给。还有,谁跟你是是兄妹啊!我爸收你做入室弟子了么!”   要是他老爸随手指点一下,阿猫阿狗都能做她江暖的师兄,那遍地都是师兄,她亏死了。   谁知道,陆然也停在了他们旁边,冲着江暖微微抬起了下巴,在带着凉意的路灯灯光下颇有几分孤高的味道。   “干嘛?”江暖还是站在那里。   “带你回去,赶紧把物理卷子做完了。”   前半句“带你回去”让江暖的小心脏漏了那么一拍,毕竟就算江暖没有少女心也有虚荣心啊,能被陆然载一程很有面子的啊。   可是后半句……学习,学习,学习,又是为了学习!在江暖的心里,陆然让她好好学习就是为了不给她老爸添乱,这样陆然就能有个全身心投入的好教练,就能在俱乐部联赛里取得好成绩,搞不好还能进入国家青年队。   “我太重了,怕压爆你的自行车胎。”   说完,江暖就回过头去,继续向前走。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饶灿竟然坐上了穆生的自行车后架!更让江暖眼珠子掉下来的是,那个徐梓天也一脸羞涩地对程豆豆说:“那我带你吧?”   江暖以为豆豆多少会问问她的意见,谁知道她头也不回地坐了上去,还甜甜地说:“谢谢,那你慢一点。”   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驶过,江暖真的好生气。   程豆豆,你脸红个鬼啊!   这两个没义气的!   不过是男生的自行车而已,就让她们友谊的小狗死掉了!   江暖气鼓鼓地揣着口袋向前走,陆然的自行车骑在最后面,仿佛在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坐上来”。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江暖小跑着来到陆然的自行车后面,谁知道还没跳上去,陆然忽然加速,骑到前面去了。   江暖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你不是等我为什么骑那么慢?   穆生同情地回头说了声:“陆掌门就是那样啊,你若无情我即休!第一次都给你了,你却不要。”   “第一次……第一次是什么鬼啊!你别胡扯毁我清誉!我吃太多,自己走回去!”江暖耳根子都快烧起来了。   瞎说什么“第一次”呢!   江暖走了一整条街,路过康佳的专营店,橱窗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全国大学生击剑联赛团体赛的录像,江暖立刻被吸引了,聚精会神站在那里看。   画面上显示是海川大学对阵B大团体赛。   江暖眼睛一亮,简明是B大的!   解说员正在播报:“现在是海川大学的陈哲对B大简明!”   只见画面上双方几乎同时向对方发起进攻,但是简明却挡开对方的剑,直接压剑还击得分!   果决利落!   看得江暖挪不开眼。   “你的脸都快贴在玻璃上了。”   如同古旧的大提琴声起,江暖的心头像是被拨动了一下,她一转身就看见陆然单脚点着地,握着自行车在路灯下,一道遗世独立的身影,其他人早就骑远了。   难道这家伙绕回来找她?   估计是怕被她老爸知道了影响他正直懂事的形象。   江暖哼了一下,继续看比赛录播,正好是简明追击对手,脚下步伐连续流畅,将对手打压得节节败退,劈中对方肩膀的那一刻,力度与角度堪称完美。   “好!”江暖握紧拳头喝彩……随即而来的是一种羡慕。   “你喜欢简明吗。”陆然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喜欢啊。”   因为他能赢你啊。   比赛到了最精彩的部分,是简明长弓步侧劈击中对手肩膀的一瞬。   江暖的手腕被人扣住了,忽然一拽,她的肩膀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一抬头就看见陆然那双如暗夜墨沉的眼睛。   “回去了。”   “还没看见结果呢!”就这么回家岂不是抓心挠肺!   “海川大学赢了B大4剑。”   “不可能,B大有简明,怎么还会输给海川?”   “这是团体赛,简明一个人并不能力挽狂澜。你确定要留在这里看B大输?”陆然的语气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江暖张了张嘴,极度不情愿地上了陆然的自行车,又硬又硌,不开心。   回到家,江暖就去洗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汽让她四肢百骸都舒坦了起来。   谁知道等她一出门,就听见妈妈说:“阿哟!小暖,你洗那么久,还以为一辈子都不出来呢!陆然在等你呢。”   “什么?他怎么还来啊?”   江暖苦着脸,将自己卧室的门一推,就看见陆然坐在她书桌边,单手撑着下巴,手里翻着的正是那本《海盗路飞》,面前还放着一小盘水果。   冬天水果本来就少,她老妈还给他切出花样来了。   那种自己不是爹妈亲生的抑郁感再度涌上心头。   “你把物理卷子写一下吧,这章是重点。我给你记时。”陆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他的运动手表。   “我要吹头。”   江暖坐在床边,盘着腿,故意慢悠悠消磨时间。她一边吹头,一边忍不住瞟了陆然一眼。   其实在她的心里,陆然如果看书,应该都是看一些很高深的东西,探讨人生哲理,上升思想高度的类型。但是他竟然像看奥数一样研究起《海盗路飞》。   看他那淡然自若的侧脸,江暖就想使坏,她忽然直起腰伸长了腿,一下子就用脚踩在了那本漫画上,故意想恶心陆然,看他怎么看下去。   她也没看清陆然怎么出手的,瞬间就扣住了她的脚踝。   “这是你独门秘技,用脚翻书吗?”   那是握剑的手,手指的力气有点大,江暖想把脚收回来,却被陆然不费吹灰之力掐着,整个姿势都变得滑稽了起来。   陆然直接将江暖的脚从桌面上放下来,她以为他会放手,谁知道这家伙向前一扯,将她的脚放在了他的腿上,跟拍武侠片儿似的,江暖一条腿在床上,一只脚迈开被陆然扣腿上,摇摇晃晃,真挺不住了。   “哎呀!哎呀!你快放手……我的筋!我的筋!”   “你的筋好着呢。还使坏么?”陆然侧过脸问她。   江暖立刻摇头:“不了!不了!我做题!我好好学习!”   陆然这才松手,江暖含着泪趴在书桌前。   “如果你能通过开学之后的测试,向江教练证明就算分一部分精力在你喜欢的东西上,你的学习也不会受到影响,至少你有了让他在你的报名表上签字的理由。”陆然说。   江暖歪了歪嘴,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又多执着,执着到一定的程度就是顽固了。   “就算我能继续读高二,他也不会给我签字的。”   “我会帮你跟他讲。”   江暖侧过脸看向陆然,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说……你会帮我去说?”   “反正你未必能通过选拔赛。”   刚刚燃起的好感,又被扑灭了。   “我跟你讲,我很厉害的!”   “你知道什么是真的厉害吗?”陆然眼睛里有一种淡然,这种淡然看在江暖眼里妥妥“王之蔑视”的不爽感。 第8章 我肯定长高了   “哦,什么是真的厉害?”江暖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心里面却在撇嘴吧。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晨跑半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的基础练习,刷牙洗脸去学校。然后每周二、四晚上八点到十点,和周六全天对抗训练。”   “你这是苦行僧的生活。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兄弟。”江暖虽然佩服他,但是一点也不想把自己的生活也变成那样。   看起来专注、严格、自律,但是一点快乐都没有。   “可就算拼尽全力,也追不上被遗忘的速度。”   江暖笑出声来:“不是吧……你是去年全国青少年体育俱乐部联赛U16男子佩剑冠军!常年盘踞咱们师大附中年级前十!你还想怎样被记住啊!”   难不成还得给你募捐,建一座纪念碑?   “江暖,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一个人,再重新来一次,你还会喜欢同一个人吗?”陆然用一种很淡的语气问她。   就像是问她如果你昨天听了天气预报,今天会不会记得带伞一样。   “这样的问题和雨天比较相配,与你风格不符。”江暖摇了摇手指。   因为陆然根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类型。他这种人一旦确定了目标,会心无旁骛,专注到让其他人发疯。   “为什么?”   “因为你执着、高傲、目中无人。”江暖侧着脸,她这么说也是因为不明白自己怎么曾经喜欢过陆然?   “如果我放不下一个人,执着也必须为她回头,高傲也只能为她低头,目中无人就只能摔裂了自己让她进来。”陆然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但这在江暖看来,就像偏执狂一样。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一切这不是理智如陆然会做的事。   但为了一个人不惜放弃自己的一切,也只有执着如陆然这样的才能做到。   “那你到时候记得告诉我。看在你寒假给我补课的份儿上,我努力长高,在你流泪的时候给你依靠。”   “现在做卷子吧。除非你不想江教练给你的申请表上签字。”   这是她的软肋,一下子就被拿捏住了。   真讨人厌!   还以为能和你正常聊天呢!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了,把卷子摊开,一道题一道题认真看了起来。   从一开始对卷子上每一个字的抵触,到听见陆然平稳的呼吸声,江暖的心绪也跟着凝结了起来,当江暖最后一道题做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陆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时间到。”   江暖停了笔,陆然把她的卷子拿过来,从头改到了尾,正确率比她自己想象的要高一些。   陆然把卷子还给了她,“最后一题到目前为止思路是对的。再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江暖刚低下头,陆然的手就伸了过来,轻轻摁在她的头顶。   那一刻,江暖的肩膀差一点要耸起来。   他掌心的温度,甚至于他的指尖如何嵌入自己的发丝之间都变得细腻起来。   江暖侧过脸去看陆然,发现陆然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漫画书,而摸她脑袋的动作只是“顺带”一样。   做题!做题!做题!   江暖不开心地挥开陆然的手。   一切又再度安静下来。   最后一题是综合题,还结合了不少之前的知识点,越往下,江暖的脑子就有点乱,到后面山穷水尽了,正想要抬手拽一拽陆然的袖子,一抬眼看见台灯留在桌面上的影子……陆然好像是撑着下巴在看她一样。   这是不可能的。   江暖侧过脸,发现陆然的视线是在他摊在桌上的漫画书上的,虽然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翻过页面了。   “还能做下去吗?”陆然的声音比平时要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但是眼帘仍旧垂着,慢悠悠地将漫画书翻到了一下一页。   “不能了。”江暖摇头。   陆然拿过草稿纸,流畅地写了下来,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江暖最后问题会出在哪里。   ABU=ACU=-mgR/2q=……   江暖凑着脑袋看着,恍然大悟。   “脑子别太死了。”他一贯清冷的声音里,不知道为什么江暖感觉到一种柔软。   陆然又帮着江暖把前面错掉的单选和多选也分析了一遍,江暖觉得自己的脑子就从没这么清新过。   这时候,江暖的妈妈叫了起来:“哎哟——这个水龙头怎么回事儿啊!”   陆然起身,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敲了敲:“我去看看。你把这道题再过一遍。”   “哦!知道了!”江暖趴下来。   陆然一走,江暖就开始分心了,一会儿去看看那本漫画,又担心以陆然近乎强迫症的记忆力会清楚地记得漫画书翻到哪一页,是以怎样的角度扣在书桌上的,于是还是把手收回来了。   她站起身,在自己的房间里伸了几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就看到了木头门上的一排横线。   这是她从小学到高中长个子留下的痕迹。   江暖低下头看了看短了一点点的校裤,有些兴奋地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新华字典,顶在脑袋上,到门上划线。   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被拧开了,江暖头顶上的字典也掉了下拉,哗啦一声响。   陆然站在门口,低着头。   “那个……我……”   “量身高呢?”陆然的袖口捞在小臂上面,露出他利落的小臂线条来。   他弯下腰,把字典捡起来。   江暖愣在那里,陆然是怎么一看见字典就知道她在量身高的?   陆然扣着字典,将门关上,侧过脸来看了一眼门上的横线。   江暖还在想着自己要怎么解释她没好好看最后那道题,还在房间里拎着本字典。   他又要靠近她了,江暖忍不住去看他的唇角,去观察他眼底的狡黠,仿佛这样能抓住陆然也有成为坏孩子的可能性。   “如果你不是想量身高,就是埋伏在门后面,打算用字典砸我。”   “我是量身高!”   要埋伏你,我也不用字典啊!多不解恨啊!   陆然的手伸过来,轻轻点在江暖的脑袋上:“去门那边。”   “不是吧?我就是拿个字典量个身高,你就要我面壁思过啦?”   “我给你量。”   江暖愣了愣,陆然说要给她量身高?   他会这么好?难道有阴谋?   “你量不量?”   “不量了。”   “真的不量了?”   他的表情就像那天晚上向她证明《天是红河岸》男主在现实里并不会被女生喜欢的样子。   “不量了。”   搞不好你又是要嘲笑我根号二呢!   “本来看着你好像长高了一点,但你这么不想量,估计是刚才量过了发现没长吧。”   陆然刚要把字典放书桌上,江暖马上开口:“量!”   气死我了!   我怎么可能没长高!   江暖转过身来,挺直了背脊,贴在门上。   她必须要坚决证明,自己长高了!   陆然拎着字典走过来,随着他越走越近,江暖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不过量个身高,你不用这么严阵以待。”   陆然的手抬了起来,轻轻将字典放在了江暖的头顶,那一刻,江暖才发现,陆然好高,他的肩膀很宽,当他的手抬起来到她的头顶,就像是一场席卷而来拥抱世界的潮汐。   空气里,鼻间都是陆然的味道,很淡很淡的清爽气息。   他的脸侧了过去,在背光的阴影里带着一丝神秘感,仿佛压抑着,酝酿着,但却又欲言又止,让人抓心挠肺。   他的眼睫真的很好看,就似透明的振翅欲飞的蝴蝶羽翼,江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正看着对方。   他的目光很专注,让江暖的脑海中产生某种莫名其妙的想象,仿佛自己的身高成了让他放在心上不断思考的习题,她的头顶传来铅笔画在门上的沙沙声,一下一下,好像刻在她的心头。   “好了。”陆然轻声说。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陆然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就像是在后悔江暖差一点要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而他却扬长而去了一样。   江暖不敢去看陆然的眼睛,她伸手去抬字典,但是陆然原本扣着字典的手却松开了,毫无预兆却很轻地撑在了她的耳边,指尖轻轻敲在门上,发出“砰砰砰”有节奏的声音。   “你觉得那你长高了没有?”   原本要从陆然的身边挪开的江暖此时却更加紧张地贴在门上。   不可以看起来紧张。   不要让陆然知道你紧张。   “我肯定长高了。”江暖仰起下巴说。   “这么一点。”陆然原本压在江暖耳侧的手收了回来,在她的眼睛前比了一个小小的距离。   “你骗我!这才一厘米吧!我肯定长了不只一厘米!”   不然校服的裤子才不会短!   江暖立刻转过身去,看着门板,发现两道线之间的距离明明差不多四五个厘米了!   她不爽地回头:“喂!明明有这么多!”   谁知道陆然忽然靠近了她,那双一贯内敛的眼睛明澈到让江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样子。   “对啊,你如果不长高一点,我就会驼背了。”   “你驼背关我什么事啊?”江暖下意识把脑袋向后仰。   陆然侧过脸的样子,让他的鼻尖显得更加隽秀挺拔,江暖没来由的耳朵都发烫。   “因为要低下头跟你说话。不然你会听不见。”   “你才听不见呢!”   真的好想用字典砸他!   这时候外面隐隐传来要是开门的声音,是江暖的爸爸回来了。   本来还想和陆然继续怼下去的江暖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把漫画书收拾了!到时候我爸会以为是我带坏你,让你也跟着看漫画了!”   江暖从陆然面前把那本漫画收回来,正要扔进抽屉里,却被陆然一把摁住了。   “我不认为看漫画叫做‘被带坏’。”   但是江暖还是把它塞进抽屉里了。   “怎么啦?你也觉得漫画挺好看的吗?”   “不觉得。这本《海贼王》里面热血鸡汤太多了,容易让人不现实。比如这个路飞,怎么也死不了。”   “……那你拿着那本书看那么久?”   “我想了解你的思维,为什么会喜欢看这种东西。”   “哦,那你总结出来了没?”   “早就总结过了。”陆然其身,走出门,停下来扔下句,“幼儿园小孩。”   江暖已经懒得跟他生气了。   “那你现在就是幼儿园园长,小朋友们都讨厌你!”   “可我的幼儿园里。大概永远只有你一个。”陆然的手伸过来要摁江暖的脑袋,却被她躲开了。   江暖很不开心,陆然是谁她是他见过的人里最幼稚的那一个吗?   “江教练,我回家了。”陆然对刚进门的江怀说。   “哎哟!陆然啊!谢谢你啊!为小暖费心了,别急着回去啊,坐一会儿,你罗阿姨煮汤面呢,你也吃一点再走!”   陆然点了点头,反正在江暖老爸面前,陆然一副知书达理尊重长辈完美无瑕的样子。   江暖眼睛尖,一下子就瞅见了江怀扔在沙发上的包裹了。   “爸,这是什么啊!从帝都寄过来的呢!是不是好吃的?”   “天天就知道好吃的!这是简明寄过来的,你拆开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你驼背关我什么事!   陆然:其实正确答案是,吻你的时候我会舍不得离开,如果你总是不长高,我肯定会驼背。 第9章 青少年成长钙奶   提起简明,江怀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而这个名字,也让江暖的心脏漏了一拍。   虽然她一直有听说过简明,也经常在什么大学生击剑联赛、全国青年击剑锦标赛的录像和转播上见到过简明的身影,但是小时候见到的简明几乎都戴着击剑护面,江暖也没怎么和他说过话,只记得他给过自己一个费列罗。   简明从六岁开始就跟着江怀学习击剑,十二岁那年因为父母调任去了帝都,也跟着离开了。但是据说寒暑假只要有空,简明都会回到江怀所在的俱乐部,请教江怀。   “估摸着是我请他帮你弄的模拟试卷。”   江暖刚刚还小兴奋顺带冒着小泡泡的心情瞬间破灭了。   “模拟试卷有什么好从帝都寄过来的?我们这边的卷子难度系数还更合适呢!”   但就算是模拟试卷,也是简明寄过来的模拟试卷……还是看看吧。   江暖小心翼翼地把外面的包装拆掉,露出蓝白格子的羽绒服来。   “诶,怎么是羽绒服?”   江暖把衣服摊开,明摆着不可能是给她妈妈罗晨的。   江怀笑了:“你的羽绒服不是上次掉池塘里湿了吗?本来你妈妈想给你用暖气片烘干,谁知道没烘成功还把内衬都烫破了。你后来又一直在医院住着,没出去买新的。简明听我提了一句之后,就从那边挑了个款式送给你。我本来是想让他给你寄模拟卷的,但简明说这样会让小暖过年过的不开心,还是要给你买让你开心的东西。”   “真的啊!”   江暖立刻把身上那件古董级别的呢子大衣脱了,把这件羽绒服穿上身。   妈妈罗晨走出来,立刻就笑了:“这是简明寄过来的?年轻小伙子的品味和我们就是不一样。感觉小暖一下子就真的有点女孩子的味道了。”   “我本来就是女孩子好不好!”   陆然就坐在沙发上淡淡地瞥了江暖一眼。   江怀起身去帮江暖的妈妈盛面条去了,客厅里又只剩下了陆然和江暖两个人。   江暖一抬头,就发现陆然正看着自己,立刻想起之前自己穿校服被陆然说“土到镜子都裂了”,来到他的面前,挑了挑眉梢说:“怎么样?好看吧?这回镜子总不会裂了吧?”   陆然缓缓站起身来,低下头,他的手指在江暖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江暖正要说话,陆然忽然向前又靠了一下,惊得江暖向后退了一步。   “你那么怕我呢?”他的声音又轻又长。   江暖没说话,心里面却总觉得陆然会在她的鼻子上咬一下。   “鬼怕……”   话还没有说全,陆然又靠近了,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很认真的东西像是要把江暖包裹起来。   忽然对方吹了一口气,把江暖的头发丝都掀了起来,露出来额头,陆然的手指就这样弹了一下。   “你不穿这件羽绒服的时候,挖鼻屎都好看。”   江暖还没反应过来,陆然揣着口袋起身对端着碗走出厨房的罗晨说说:“阿姨,我还是不吃面了。晚上吃自助餐太饱了,吃不下。”   “哦哦,没关系。回去早点睡,明天就年三十了。”   “嗯,等初二我爸妈回来,一起来给你们拜年。”   “好!”   一想到从明天到大年初二之前都不用见到陆然,没人盯着她做作业了,江暖心里就感觉十分美好。   等到陆然走了,江暖继续站在镜子前臭美,但是当一切安静下来,她却忍不住想起陆然弹自己脑门的那一刻。   江怀低声说了句:“陆然怎么了?刚才说留他下来吃面的时候还好啊。我看他走的时候有点不高兴。”   罗晨拎了拎女儿的耳朵说:“你是不是没好好做题开小差,惹陆然生气了?”   “我哪有惹他生气的本事啊!而且他生气不生气不都是一个表情么!”   而且你们不在的时候他欺负我,你们什么时候管过!   刷了牙洗了脸,江暖翘着腿上了床,打电话给饶灿兴师问罪。   “你说,今天吃完自助餐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坐上那个穆生的自行车啦!”   “我以为你其实想坐陆然的自行车啊,但是又不好意思扔下我和豆豆,所以我就坐上去了啊!谁知道……”   谁知道她到最后也没坐过陆然的自行车啊!   真是……想想就来气!   “你给我听好了,我怎么着也是脚踩风火轮大闹天宫的主儿,哪里看得上陆然的自行车!”   “对!我的暖小爷最棒啦!”   “说吧说吧,你是寒假作业哪里不会做了,我马克一下,过完年问问陆然。”   “哈哈,你看,咱们不还是要靠陆然吗?”   等到饶灿把页码和题目都报给江暖之后,江暖长长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   “不是……你说的这些,我好像有一些会做啊。”   江暖把自己会的那几题讲给了饶灿听。   “你看,这道题F1=kr,F2=qE,然后F1=F2,那么qE=kQqr,把q除掉,E=kQr。”   “哎哟……小暖,你真行啊!你以前脑子可没这么灵光!”   “……我勉强当你是在夸我吧。而且,这道题是真的不难啊……”   “看我勉强留在理科班陪你的份儿上,你就别在我面前炫耀你的智商了哈!”饶灿笑着说。   “好吧,我勉强降低一下我的智商高度和你交流。”   挂掉了电话,江暖忽然想到了什么,冲到了妈妈的面前,喜笑颜开地用手指比划着说:“老妈——我长高了这么多呢!”   “真的啊!”罗晨笑了,“看来你是抽条了啊。不枉费之前陆然每星期都拎着牛奶来我们家。”   “……什么?陆然拎牛奶来我们家?”   “对啊。”   “那也是……孝敬我老爸的吧……”陆然对她的老爸,就差没供起来上香了。   “孝敬你老爸?给你老爸送青少年成长钙奶?”罗晨笑了起来。   江暖愣在那里,老半天指了指自己:“真给我送过?那不会也是老爸叫他给我送的吧?”   “你上学期有段时间真的长个儿了,我也没注意给你补,有天晚上你睡觉小腿都抽筋了,疼得蜷在被子里哼哼,还是你老爸给你按摩呢。第二天本来我想打车送你上学,后来楼下碰到陆然,他骑自行车带你去的学校。当天晚上人家就拎着牛奶来了,还在电梯里问过你还有没有抽筋呢。”   这根本不是陆然会做的事情吧。   江暖歪了歪脑袋,喃喃了一句:“怎么我好像很没良心一样?”   “你要是有良心,我就烧高香谢谢列祖列宗。”   “妈——咱列祖列宗都睡了,您别打扰他们了。”   从大年三十开始,江暖就是在脑袋上压上三个枕头,还是没办法好好睡个懒觉。   迷迷糊糊的,她发觉自己站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字典,正放在某个人的头上,然后用铅笔认真地画着线。   “我得记下来,你不会下个月又长了吧?”   “我会等你。”   “长个子你还能等我呢!”   楼道里一阵鞭炮响,噼里啪啦差点就把江暖震到了地上。   她坐起身来,捶了捶脑袋,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什么来着?   哎呀!她要上洗手间!   江暖下了床,找了半天拖鞋,刚来到门前,抬起头的那一刹那,看见距离自己头顶十五、六厘米的地方有一道铅笔画出来的横线,她抬起手来摸了摸。   只是她画的吗?为什么这么高?   哎呀!赶紧上洗手间!   年三十和初一分别是在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那里过的。   她穿着简明选的那件羽绒服,背着一个斜挎的小包,七大姑八大姨都夸她有女孩子气,变漂亮了。   江暖的外婆还是把她当小孩儿,在她的小挎包里塞了一大把的大白兔,还有几颗费列罗。   大白兔是童年的味道,而费列罗也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   反正压岁钱最后是要上交给太后存起来的,还是大白兔和费列罗最实在。   吃完晚饭,外婆把江暖拉到一边,悄悄又给了江暖一张毛爷爷。   “暖暖啊,我晓得压岁钱你都拿不到,你妈妈说要等你读大学了再给你。但是外婆知道女孩子家手里还是要有点小钱的。这个给你,不用跟你妈妈讲,外婆也不会讲。”   江暖一把抱住她,用力亲了亲:“还是外婆最好了!”   “不要拿去买羊肉串哈!那个不干净的!你去买点吃的啊、穿的啊、本子、笔都没关系!”   “知道知道!”   江暖把压岁钱塞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把摁扣摁上。   等到晚上回了家,正要脱羽绒服的时候,发现肩上的小挎包什么时候没了。   “妈!你帮我拿了我的挎包吗?”   “没有啊!我记得从外婆家下楼的时候,你还自己背着呢!”   “可是我挎包没了啊!”   “没了?里面放了什么?手机吗?”   “是啊!还有外婆给的大白兔奶糖和费列罗!”   “你先去你爸爸车上看看,是不是落车上了。要不然你记错了,还在外婆家?不过我是记得你背着包下楼了。”   江暖去地下车库看了看,她的挎包不在车上,打了电话给外婆,反而让外婆着急了,一直问包里除了大白兔和费列罗,还有没有什么贵重东西。江暖赶紧说没有,要是外婆知道里面有手机,肯定会下楼去帮她找。   反正过年街上人也不多,她背着包也就是从外婆家楼下走到路口那段路,说不定包还落在那里呢。   江暖赶紧跑出去找,但是已经快十点了,因为过年公交车结束的早,路上出租车也少,清清冷冷的,连店铺都关掉了。   江暖吸了一口冷气,正想着大不了走去外婆家的时候,就看见远处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少年穿过那一整片清冷的路灯灯光,越来越近。   是陆然,他清俊的五官从冬日的冰冷和家家户户透露出的暖光种逐渐清晰起来。   “你干什么呢。”陆然停了下来,他应该也是从他的爷爷奶奶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我得记下来,你不会下个月又长了吧?   陆然:我会等你。   江暖:长个子你还能等我呢!   陆然:等你长高,等你长大,等你再喜欢我一次。 第10章 其实你不是那么讨人厌的   “我的挎包丢在我外婆家附近了。我想去找找。”江暖没想和他说太多,正打算走过去的时候,胳膊被抓住了。   “我带你过去吧。晚上没车,你回不来。”   陆然的声音原本是冷的,可是在这样一片带着寒气的街道上,反而泛起让人心软的温度来。   江暖没想到陆然竟然会帮自己,傻傻地看着对方。   “我挺沉的……”   “所以过年的时候,要少吃点。”   陆然一只脚点在路边,扬了扬下巴示意江暖上来。   “我可以跳上来的。”   “我怕你腿短跑不快,上不来。”   陆然指的是前几天他故意把车骑快,让江暖没上去的事儿。   “我腿才不短!”   “根号二,你觉得自己腿还能长一米?”   “你才根号二呢!上次不是量过了吗!我一米六三了!我校服裤子短了啊!”   “那是你胖了,撑起来了。”   尼玛,这比说我校服缩水还过分!   “手套呢?”陆然问。   “什么?”江暖两只手握着后面的架子,侧过脑袋去听。   “我说你手套呢?”   “出来的时候着急,忘在家里面了。”   江暖这个时候感觉到手有点冷。   陆然忽然腾出一只手来向后。   “干什么啊?”江暖不解地问。   “手呢?”   “干什么呀!”江暖不情愿地刚用手去拍一下陆然的指尖,就被他一把扣住了。   他的手指很好看,班上许多女生都这么说,被这样的手握住的时候,江暖发现自己连呼吸都不敢。   陆然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说了声:“这样不就不冷了。”   只是一句话而已,从心头到指尖,就像是被什么给捂着,悄无声息地温热了起来。   江暖将另一只手也伸进了对方的口袋里,真的……好暖和!   她眯起眼睛,冬日夜晚的空气不再那么冷冽,甚至因为这种清冷而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开阔起来。   “其实你不是那么讨人厌的。”江暖小声说。   “什么?”陆然侧了侧脸,她看见了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   “我说,你还不是没戴手套!”   才不夸你呢!夸你,你的尾巴肯定翘上天!   他们骑了二十多分钟的车,来到了江暖的外婆家楼下,江暖顺着去路口的那条人行道,低着头仔细寻找了起来。   如果这条路都找不到的话,她就真的想不出来自己的包还能丢在哪里了。   陆然推着自行车走在人行道边上。   一直走到路口,江暖都没找到。   她直起背脊,向后看着那一条没有人的路,空荡荡的,也确实没有那个小包。   “好像没有……白麻烦你带我过来了。”江暖不好意思地朝陆然笑了笑,但是心里却很遗憾。   “你很喜欢那个包吗?”陆然问。   明明是没有什么起伏和温度的声音,在这样的路灯下,却有着淡淡的暖意。   “嗯,我很喜欢。是我初中的时候,外婆送给我的。所以过年我都会背着那个包来看她。”   “里面有什么?”陆然又问。   “手机。还有大白兔奶糖和费列罗。”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你的那个包是不是红色和黄色的毛线织出来的?”   “诶,你怎么知道?我没在你面前背过啊。”   陆然抬了抬下巴,江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那个小挎包就落在人行道台阶和马路之间。   “啊呀!我的包!”江暖心中止不住的惊喜,赶紧将它捡了起来。   原来挎包的包袋线头松了,所以掉了,只是当时江暖没有感觉到。   她打开包,欣喜地说:“太好了,我的大白兔奶糖还在!”   “看你的样子,大白兔奶糖比手机还重要。”   “那当然。我小时候是在我外婆家长大的。那个时候最流行的就是大白兔奶糖。但我外婆不让我多吃,为了哄我乖乖去幼儿园,只有进去教室的时候,才会给我一粒。后来我长大了,外婆还是总记得我爱吃大白兔,每次过年都要给我买。现在很多地方都买不到了,但是我知道她每次都会坐很久的公交车,去那个零食批发市场买。”江暖笑了笑,拿了一个费列罗给陆然。   “为什么给我费列罗?”陆然问。   “谢谢你呗。”   “你觉得大白兔好吃,还是费列罗好吃。”   “费列罗吧。但是……我可以没有费列罗,但不能忘记大白兔。”   “所以你不觉得把你最念念不忘的东西给我,才算是真正的谢谢吗?”   江暖本来想回一句“费列罗更贵”,但是眼前的陆然让她忘记了原本想要说什么。   他的眼底没有了那种总是只能远观的疏离,他的眼眸明亮,眼睛有着让她羡慕的漂亮轮廓。江暖想起了在电梯里第一次见到陆然的感觉,那是一种惊艳,他和她见过的所有男生都不一样。当这种惊艳被陆然的高傲以及不留情面的言辞所淹没之后,这一晚,江暖再一次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拿去。”江暖抓了一把大白兔给陆然。   “太晚了,回去了。”陆然把糖收进口袋里,然后把自行车交给了江暖。   “啊?你不骑了?”   “我骑了一路,换你了。”陆然的表情完全理所当然。   “不是吧?你让我载你?我是女生啊!哪里有女生载男生的!”   “你性别歧视么?”陆然已经跨在了后车架子上,他腿长,可以直接站着,就等江暖把车骑起来。   “诶……我……我哪里载得动你?”   “看来你的谢意并不怎么真心诚意。”   江暖总觉得陆然是在整她,于是一直握着车把手,回过头来盯着陆然看。   但是这家伙的脸上真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好吧,好吧。摔下去咱两同归于尽!”   江暖就不信,自己要真的摔下去,陆然还能坐得住。   江暖哼哧哼哧地骑着车,陆然的脚几乎就在地上,他得自己抬起来,江暖心想估计陆然在后面抬着腿比他骑自行车还要累,看这家伙什么时候放弃。   骑着骑着,江暖不由得想起了穆生说过的,拒绝陆然一次,陆然就不会给对方第二次机会了。   可是他还不是载着她这么一路吗?   难不成这家伙是报复那一次自己没答应上他的自行车?   不至于吧,我的天!   陆然的身高在那里,就算不胖,分量也不会轻,江暖艰难地维持着平衡,摇摇晃晃地,蹬了五分钟就气喘吁吁了。   尼玛,如果是真的想整她,现在也差不多了好不好!   江暖刚想要撂挑子说自己骑不动了,陆然却先开口了。   “就你这样的体力,赛场上三十秒就被秒杀了。”   陆然的话在江暖的心头上扎了一下。   确实,体能管理她已经很久没保持了。自从上了高中,爸爸明确表示不想她继续练击剑之后,江暖就有点放任了。   虽然很累,但心里面憋着那股气,一点都不想被陆然看不起,江暖摇摇晃晃地骑着,转弯的时候终于没有控制好平衡,腰上晃了两下。   那一刻,有什么稳稳扣住了她的腰,强而有力地将她一把撑住了。   自行车已经倒了,车轮在地上旋转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江暖愣在那里,如果不是后面的人眼疾手快撑住了她,她早就摔下去了。   她吸了一口气,扣在腰上的那双手微微松开,她向后一退,就撞进了那个人的胸膛里。   江暖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好像两个人之间的厚厚的毛衣和羽绒服都忽然烧着了一样。   江暖赶紧向前避开,但是小腿却撞在了脚踏上,差一点表演“扑街”,但是还是身后的陆然一把捞住了她。他的手臂环住她,后背在他的怀里撞了一下,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却让江暖意识到,这个就是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区别。   哪怕她自己可以搬一大堆的参考书,可以自己修好随身听,可以像个小爷们儿一样为饶灿和豆豆出头,但是她和身后的陆然是不同的。   他比她更有力量,比她的反应更快,比她更包容,甚至于他的指尖扣住她的时候都带着一种决断力,好像永远在她失误或者跌倒的时候,准备好拉住她。   “谢谢。”   江暖刚说完,陆然就松开了她。   “上后边去吧。别摔坏了我的车。”   江暖没有看清陆然的表情,只知道自行车被陆然骑得很稳,好像坐在后面的自己真的没什么重量。   江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坐在男生单车后面的感觉。   卧槽……要是让学校里那些肖想陆然很久的女同学知道了,她估计会被她们的眼刀戳成马蜂窝吧……   忽然又有那么点小得意了。   “明儿见。”   “明儿你还想见我?”陆然的眉梢抬了抬。   “我想通了。”   “你想通什么了?”   “和你较劲儿,就好像给自己吃老鼠药,还指望你痛苦。划不来。”江暖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陆然有两三秒没说话,竟然没怼她。   冷不丁,江暖的鼻尖被捏了一下。   江暖正要看陆然什么表情的时候,陆然已经走出电梯了。 第11章 摔炮   大年初二,江暖的爸妈早早就开始忙活准备中午的饭菜了,因为陆然的爸妈要来窜门子。   江暖睡的呼哧呼哧的,昨天晚上看陆然留下来的那本《海盗路飞》看到快一点,一点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但没多久,还是被老妈弄起来了。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起来!你陆叔叔还有袁阿姨都来了,陆然也来了,赶紧起来!”   江暖心里对陆叔叔,也就是他老爸昔日的老对手现在的老朋友还是非常尊重的,她爬起来,刷了牙洗了脸,来到客厅对着陆氏夫妇眯着眼睛笑着说:“陆叔叔,袁阿姨,新年好!”   “嗯,小暖真乖!”袁阿姨将江暖拉到自己的面前,从陆然那里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妈妈绝对是个美人坯子。   “十点了才刚起床,确实很乖,小乖猪吧。”陆然的尾音上扬,那双眼睛看着她。   “你要是像小暖一样做只小乖猪,我也觉你可爱。”说完,袁阿姨就拿了一个红包给江暖,“新年平安喜乐,学习进步。”   “谢谢袁阿姨!”   江暖还没把红包塞进口袋里,陆然的手就摊倒了她的面前。   “干嘛?”江暖问。   “你新的一年要平安喜乐,学习进步,肯定是要靠我的。不用缴费吗?”   “切!”江暖甩头就走了。   正好江暖和陆然的爸爸都想喝点黄酒,就打发了他们两个出去买酒。   黄酒的酒坛子有点分量,江暖给完了钱,本来以为陆然会端,谁知道陆然揣着口袋站在那里一点没有伸手的意思。   江暖撇了撇嘴,“你就不能搬一搬吗?”   “你知道自己搬酒的样子从后面看像什么吗?”   “像什么?”江暖觉得肯定不是好话。   “北极熊的幼崽,所以我决定在后面多看一会儿动物世界。”   “……”   你不就是说我胖!说我肿!   江暖抱着那坛酒,气哼哼地走在前面。   昨天才觉得你没那么讨厌呢!   陆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大概抱了一大段路,江暖的胳膊有些发酸,酒不沉,酒坛子是真的沉。   “江暖!”   陆然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她一抬眼就看见几个骑着摩托车的人从路边咆哮而过,发出嚣张的声响,她的肩膀被人扣住,一把带了过去。   酒坛子哗啦一下摔碎在地上。而中二青年们的摩托车队毫不在意地远去了。   悲哀涌上心头——妈呀,那一大段路白抱着它了!   “你不看路吗?我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陆然的话说到一半,就像是原本裂开的瓶子忽然又被封闭了起来。   江暖抬起头来,但是陆然的眼睛让她知道,她刚才把他吓到了。   而很多年以后,当她长大,她才明白陆然的”我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指的是“我担心自己不是每次你危险的时候都能在你的身边”。   ”那你端着酒不就没事儿了!“江暖不开心地回了一句。   “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买酒。”陆然说。   听到这句话,江暖的心里好受了很多。   至少陆然也要把那个大酒坛子抱一路了。   看着陆然走远了,等的无聊的江暖就跑到路边的烟花爆竹店里,买了点小玩意儿。   江暖刚从店里出来,就看见陆然拎着一瓶酒远远走来。   江暖眯着眼睛盯着他的手,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   “喂!你怎么买了瓶装的了!”   “都是花雕,喝在他们嘴里都是一样的。你真以为他们会细细品么。”   陆然拎着酒,继续向前走。   江暖的心里可不爽了。   玻璃瓶的花雕能有从酒坛子里倒出来那么有感觉吗?   陆然这是投机取巧!这是作弊!   江暖越想越生气啊,如果陆然这样也算买了酒回去,那么刚才她抱了那么一路算什么啊!   他们进了院子,正好路过陈大妈的楼下。   陈大妈住一楼,自带一小片院子。   她在院子里养了一窝鸡,咕咕地叫着。   江暖斜着眼睛坏笑了一下——陆然,你不是正经八百乖宝宝吗?   她从口袋里拿出刚才买的摔炮来,朝着陈大妈的院子里一扔。   平地一声“砰——”响,笼子里的鸡被惊得声嘶力竭叫了起来,扑腾得鸡毛一阵乱飞。   “哪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   陈大妈一声怒吼,推开院子门冲了出来,就看见陆然拎着酒站在门口。   至于江暖,早就跑远了,从院子拐角探出脑袋来得意地看了陆然一眼,又缩回去了。   “诶,陆然,怎么是你?你看见谁往我院子里扔炮了吗?”陈大妈见到陆然,原本滔天的怒气,下去了一半儿。   陆然抬起下巴来,暗示了一下院子的拐角,江暖却竖起了耳朵万分认真地想要听陆然反驳,谁知道他还没反驳呢,陈大妈就自己唱起戏来了。   “不是江暖吧?那个小东西从小就爱干坏事儿!从前是我这儿的葡萄藤长出去,她就把刚结出来的葡萄都给撸走了!小时候她也爱跟着大院里的小孩儿往我院子里扔摔炮!”陈大妈一脸担心地拍了拍陆然的肩膀,“你没给吓着吧?有没有炸着你啊?”   “没有。陈大妈,我上去吃饭去了。”   “哦哦,好好,你去,你去!”   窝在拐角的江暖可给气着了。   这陈大妈什么逻辑啊,一开门看见陆然在门外,竟然不怀疑陆然?   这陈大妈怎么一点正常的逻辑都没有!   陆然等也没等江暖,自己就进了单元门。   江暖探着脑袋看了半天,看见陈大妈进了院子,才一鼓作气跑回自己的单元。   谁知道陈大妈虽然进了院子却在窗口看着呢:“江暖——果然是你!”   生怕陆然先回去告她的黑状,她必须跟上陆然的脚步。   在陆然摁门铃的时候,江暖冲到了他的身后。   罗晨给他们开了门,接过了酒。   “你们两个回来了啊!饭菜都好了,快点进来。”   江怀和陆劲风也走了进来,江怀拿起陆然买的那瓶酒,笑着说:“这是陆然买的吧?”   “诶,你怎么知道?”江暖还刚想说陆然为了省力气买了玻璃瓶子的呢。   “我平时喝的都是68块钱一坛的酒,你陆叔叔嘴叼,非要喝这种108的。可不就只有陆然会买吗?这回我正好沾沾光,也喝口好的。”   “啊?不是坛子的更贵吗?”江暖有点愣。   所以,陆然不是为了省力气,而是他选的这瓶更好?   陆劲风过来拍了拍江暖的肩膀:“酒还是看年份的。”   又不是红酒,有什么年份啊!还拉图1852呢!   重点是陆然明明知道他们的爸爸爱喝什么,当她抱着那个大坛子一路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不对,在她选这坛酒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这就好比两人一起写卷子,陆然为了省力看江暖的,结果刚抄了两步,就发现江暖做错了,于是也不告诉江暖,自己做了正确答案交卷了,而且还得了老师表扬!   你说气不气啊!   上桌吃饭的时候,江暖是一点都不想和陆然说话。饭桌上的气氛倒是很热络,江怀和陆劲风回忆着往昔峥嵘岁月,貌似他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就连两人的妈妈也笑的很开心。   “小暖,这么多菜没见你吃几口啊!你妈妈做的这个八宝鸡是我最爱吃的了!”陆然的妈妈示意儿子应该和江暖友好相处。   陆然夹起了八宝鸡的鸡翅,放在了江暖的碗里,他低下声,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这只鸡在牺牲之前应该没被摔炮吓唬过。”   他的脸上是那样平淡又正直的表情。   “你那么喜欢摔炮,要不要我请你吃啊?”江暖小声反问。   “啊?什么摔炮?”   江暖侧过脸去瞪着陆然,警告对方不许乱说话。   陆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低下头来继续吃饭。   这时候电话响了,江暖的妈妈起身接了电话,然后不断地道歉,等到她回到饭桌前,抱着胳膊看着江暖。   “嗯,妈……怎么了?”   “江暖啊江暖,你可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啊!”罗晨皱着眉头,“你没事儿用摔炮去吓唬人家陈大妈养的鸡干什么啊!”   江暖僵了僵,没想到陈大妈还把电话打到他们家来了。   “她又没亲眼看见……”江暖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肯定是不对的,但是陈大妈这样完全相信陆然没有炸她家的鸡,而且就凭看她从院子拐角跑出去就认定了是她,让人非常不爽。   “陈家陈大妈说看见你了,她没事大过年诬陷你干什么?”罗晨其实并没有生气。   这后半句话,让江暖忽然难过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像陆然一样懂事啊?学习不如人家好,也不会体谅父母,还要惹是生非……”   江怀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没说话的陆然却开口了:“叔叔,江暖很好。”   “她好什么啊?”江怀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吃了。”   江暖正要起身,但是江怀却叫住了她。   “好了!一点小事而已!还有客人在呢!你这孩子别太任性了啊!”   对啊,其实就是小事而已。   可她就活了这么些年岁,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所以小事对她来说也是大事。   而且,总感觉陆然在她爸妈的心里有着崇高不可动摇的地位。而她江暖,仿佛天生就是用来做对比和参照的。   “爸,是不是假如有一天老师说我上课和同桌说话,你就相信啊?是不是别人说我考不上大学,你也相信啊?甚至有人说我没速度、没爆发力、没技术,练不好击剑,你就这辈子也不让我碰了啊?反正因为陆然成绩好品学兼优他做什么都是典范,是模版!你都认可都赞美!我没他成绩好我做什么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江暖站在那里,看着江怀。   江怀怔了怔,完全没想到有一天女儿会问他这些问题,宛如控诉一般。   “小暖,你怎么和爸妈说话呢?”罗晨想要把她拉着坐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妈妈说陆然看见她扔摔炮还能有假的时候,江暖在内心深处是希望妈妈问她:“你是不是真扔了摔炮啊!”   哪怕妈妈对她太了解,她挪挪屁股就知道她是要去洗手间还是要去厨房找吃的,她还是希望她会问她,而不是从别人的话那里就认定了她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话,你们才会好好听我说的话。老爸说不让我练击剑,好吧……因为我学习不如陆然好,分心了会考不上大学,你们说的对。文理分班的时候,你们说文科择业窄,老爸梦想考大学的工程学,老妈是学医的,家里没人学文科,学文科没前途,我也留在理科班了,你们谁管过我挣扎的辛苦不辛苦啊?你们谁想过文科只有十个专业,十个我都能学,理科一百个专业我一百个都做不来啊!” 第12章 我不好的地方,她都好   江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只是个摔炮的事儿,做错事的也是她,想要恶作剧“诬陷”陆然,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老妈也没真怪她什么,可是只要一和陆然沾边儿,她就hold不住了。   心里总有股子委屈劲儿。   这就像那坛酒一样裂开了,咕噜噜流出来收都收不住。   “哎哟,小暖,坐下坐下,爸爸妈妈肯定最爱你了,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啊!再不行,你跟袁阿姨讲,袁阿姨再去好好跟你爸妈说。”陆然的妈妈抱了抱江暖。   但是江怀被女儿忽然这么一堵,缓不过劲儿来,下意识说了句:“我们哪里是光听陈大妈的,你自己以前就有扔摔炮的不良记录……”   桌下面,江怀被老婆踢了一下。   但是“不良记录”四个字又莫名其妙戳了江暖一下。   她忽然想起了饶灿之前在电话里跟她说过的,李书悦上课和自己讲话结果教英语的蔡老师反而叫她去罚站。   虽然她记得并不清楚了,但是她心里面知道,就算自己把这件事告诉爸妈,他们大概也会说“李书悦找你讲话,你不理她不就行了吗”。   她很羡慕那些被父母溺爱的孩子,做错了也被父母保护着。但是在她的爸妈这儿,仿佛永远错的都是她。   江暖起身,这顿饭她肯定噎不下去了。   “小暖,你去哪儿啊!”罗晨问。   “出去买摔炮,把全世界的鸡都炸了!”   说完,江暖就揣着口袋走了。   “小暖!小暖!”   “没事,没事,小孩子闹闹变扭一会儿就好了,我给她把饭菜留着。”罗晨叹了口气,她也看出来女儿这回是真的不高兴了,得出去遛遛。   总是那么拿陆然来比较,日积月累地,他们真的伤害到了女儿。   江怀坐在那里,看着江暖的背影,想要说什么,但是出于父亲的骄傲,不知道怎么开口。   门关上了,过了半分钟,门又开了。   江怀以为是女儿不生气了,谁知道江暖只是到沙发上拿了自己的毛线手套,又出去了。   罗晨看着江怀那眼巴巴的样子,白了他一眼说:“你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你从小到大的记录很良好吗?”   “说的好像你会说话似的。陈大妈打个电话来,你不就定了小暖的罪了吗?”   谁都看的出来,江怀和罗晨夫妻两都没吃饭的心情了。   这时候,陆然忽然起身了。   “怎么了,陆然?”   “她很好。”这是他刚才就说过的话,但是好像没有人听进去,只有此刻大人们才望了过来。   陆然走到衣架上把围巾拿下来围上脖子。   “什么?”江怀一副没听明白的意思。   “她比我豁达,比我宽容,比我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不好的地方,她都好。”   说完,陆然就出门了。   江怀愣在那里,罗晨推了他一下:“你看看!你还不如孩子懂事!陆然之前从北京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阿姨,不要再拿我和小暖比较了。她自信的时候什么都能做好。’”   “陆然……他好像是说过……”江怀露出了后悔的表情,“我这……我这不是随口说的吗?哪里还真能拿她去和陆然比呢?”   此时的江暖一个人揣着口袋,吸了口气,鼻涕被冷风吹一吹,像是要在脸上结壳一样。   感觉自己说了那么些话,有点下不了台了。   但是……说了她也不后悔。   因为如果不是那一刻血冲上了脑门,她也许这辈子都说不出口,只能憋着。   但是刚才她怎么就记得拿手套,忘了拿包餐巾纸了呢?   她本来想看一眼老爸老妈有没有追出来找她,谁知道她看见的是陆然的身影,惊得她虎躯一震,立刻缩到了陈大妈小院的拐角,蹲下来猫着。   肯定是大人们抹不开面子,叫陆然下来找她。   她才不要呢!   赶紧走!赶紧走!回去吃你的饭!   江暖吸了吸鼻子,想着一会儿花五毛钱买包纸巾。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将一包纸巾伸到了她的面前。   “赶紧擦了吧。”   江暖一侧脸,就看见陆然,惊得她差点崴到脚。   “鬼要你的餐巾纸!”江暖挥开了陆然的手。   这家伙目光是会打转吗?她隐蔽的这么好,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不擦,你是要留着吃吗?”   “你才吃纸巾呢!”   “……我是说鼻涕。”   看着他的脸,江暖满心委屈忽然哭了出来。   “你怎么就是不能让人安静待会儿啊!你已经赢了好吧?我什么都比不过你,我都不跟你一起吃饭了你干嘛还要跟上来刷存在感啊!”   眼泪鼻涕都控制不住下来了,江暖恨不能全部都蹭到陆然的身上去。   陆然沉默了半分钟,才缓然开口。   “曾经有一个对手,她站在我的对面时,我以为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理所当然会赢到最后。可是她一剑击中我的时候,好像过去的十几年轰然而去。在那之后,我就只能执着地看着她了。这世上有那么多出众的人,我却只能看着她——大概是因为她给了我一个太过惊艳的开场。”   “是吗……对手?”江暖的眼前都是一片水雾了,压根看不清陆然的表情。   陆然指的是简明吗?但是陆然是不会轻视简明的啊!   “等到我输了,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比赛。”陆然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但是好像又和平常不一样。   江暖一把拿了纸巾,狠狠擦了一把,瞪着陆然。   “你怎么不说了?什么对手?你是帮我爸爸忽悠我回去吧?每次他们拿你来跟我比,我心里面的委屈,你根本理解不了。因为你你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而我却很普通,普通到什么都无法让我爸妈满意!”   江暖的耳边好像听见了一声叹息,很轻,一下子就被风吹走了,被呼吸声戳碎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陆然的餐巾纸伸过来,贴在江暖的鼻子上,江暖泄愤一样擤出来,陆然好像并不在乎地捏着那张餐巾纸。   “记得什么?”她没好气地反问。   “我不喜欢击剑,但是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击剑运动员,他想要赢过你的爸爸,但是在所有重大的比赛里,他一次都没有做到。于是他把这种期待放在了我的身上。但我喜欢的是通信工程。我对他说,我不想练击剑了,我以后想出去留学,选择我自己想选的道路,过我自己想过的人生而不是活在他的期待里。我爸被我气到高血压住进了医院。”   江暖愣在那里,有这回事吗?她真的不记得了。   “在病房门外,我才明白,我是不可能随心所欲地生活的。他的期待就好像一张网,把我死死网在里面,我的挣扎会伤害他。如果不爱他们,又怎么会把他们的期待放在心上?”   江暖不知道,陆然到底是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这样平静地说出来。   “但是那天你跟我说,你什么都比不上我,就只有在击剑上的成就可以超过我。如果我放弃了击剑,你就不知道怎样向你老爸证明你也有比我优秀的地方了。”   江暖愣了愣,确实,论读书、论讨长辈的欢心,她在陆然面前完全没优势。   但是击剑却不一样。江暖知道简明一直像是喜马拉雅山一样矗立在陆然的面前。   “那一天,你其实是替你妈妈来医院给我送饭的,你却把我的饭都吃掉了。”   江暖囧了,陆然应该不是在杜撰,这确实有点像是她会干的事。   “你兴奋着说,你在电视上看我和简明的比赛时都在分析我的每一剑,无论输赢。你说,如果我不坚持,那么再其他领域里也许再也不会有简明这样的对手了。那天晚上我很开心,因为有一个除了我父母,除了我教练之外的人在期待我。时至今日,我的父亲、我所在的俱乐部、体育杂志、整个青年剑坛提到我的时候一定会说起简明。我是简明那个位置的候补,是他的双保险。”   那一刻,江暖的心揪了起来。在竞技体育的世界里,第二永远没有第一有价值。   陆然是简明的替补,是简明的后备。当教练、杂志这么评价的时候,没有人会去管陆然的心里会不会受到伤害,他甚至不能像她这样对着作出这样评价的人发火。   “所以别再介意别人的评价了,我们不能随心所欲但至少可以在别人的评价里抬起头来做自己。”   “那个你一直忘不了的对手呢?”江暖问。   “她……她现在大概看着简明,不会再那样万分认真地看着我了吧。”   陆然的声音轻轻的,他这样的人因为骄傲,所以从来不会撒谎。   不知道为什么,江暖的眼睛热了起来。   “我跟你说,我才不会回去呢!”没办法说出安慰的话,江暖只能这么说。   “我知道。你现在回去没面子。”   “啊?”江暖回头看着陆然。   陆然轻轻笑了一下,他眼角浅浅的笑纹里有一丝温热,像是看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但是他会永远珍视她的孩子气和天真。   她忽然想起那条博客里不知名的人留下的评论——愿你永远是一只长不大的丑小鸭。   此刻,她忽然明白那是只有被天空伤害过的人才会给她的祝福。   如果丑小鸭长不大,只是会被嘲笑丑而已。但是当它真的变成白天鹅,就必须要和所有美丽的天鹅比较,就要承受从高处坠落的痛苦。   “好不容易借题发挥一下,不闹大了,现在就回家肯定没效果。”陆然说。   “我根本就没那么想过!”   “也是,你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要你管。”   江暖转头就继续走。   现在冷静下来细想,不就是个摔炮吓鸡事件么,她也没真炸到陈大妈养的鸡,被爹妈说一下也不算啥大事儿,主要是……陆然和他爸妈也在,超级没面子。   走了两步,江暖一回头,发现陆然揣着口袋就跟在自己身后。   江暖没好气地说:“我不用你跟!”   “去不去‘火星世界’。”陆然说。   江暖眼睛一亮,火星世界是个连锁网吧,自己就偷偷和饶灿她们去过一下,网速快得不得了。   “你还知道‘火星世界’?”江暖不可思议地说。   “去杀时间,难道你真的想要在外面吹冷风?”   这一下反而变成陆然走前面,江暖在后面跟着了。   “你慢点!腿长了不起啊!”   “你不是不承认自己根号二吗?”   “对对对,你一米八八,最厉害了!”   要不要我请你吃粑粑啊!   虽然还在过年,但是“火星世界”却还在营业。   江暖和陆然的机子挨在一块儿,这家伙把围巾挂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上网也不打游戏,而是看世界击剑锦标赛的视频,要不然就是网上做模拟测试,真他么的没意思。   那条围巾让江暖特别辣眼睛:“我说,你又不是没围巾,你别围它了,也不嫌风从缝隙里灌进去脖子冷。”   “我就这一条围巾。”陆然回答。   江暖不想和他争了,直接冲进游戏里,和小伙伴们大杀四方。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我要买摔炮,把全世界的鸡都炸了!   陆然:妹子们觉得我老怼你,不帮你,因此不够宠你。所以我决定帮你。   江暖:你怎么帮我啊!   陆然:你炸了哪里的鸡,我就站在门口跟人家说,是我炸的。   江暖:我不买摔炮了,我还是买点儿药给你吃吧…… 第13章 你这是非礼   但是没多久就心塞了,江暖的小队从大杀四方变成被人杀的一败涂地。   队友骂她:你是猪吗?垃圾不会玩就不要玩!回家炖点猪脑去!   “你才是猪呢!自己是垃圾不会玩还来怪我!”江暖把鼠标一推。   “你死了?”一旁的陆然侧过脸来问。   “大过年的咒我,你才死了呢!”江暖没好气地说。   “别给自己吃那么多炸药,炸不到那些骂你的人。”说完,陆然就戴上耳机继续看比赛了。   江暖的肚子有点饿了,随手扯了一下陆然的胳膊:“有没有吃的啊?”   “没有。下一次离家出走记得吃饱了再出来。”   江暖赏给陆然一个白眼。   但是十几秒之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陆然正在剥大白兔奶糖的糖纸。   “诶!这是我那天给你的大白兔!给我几个!”   “没有了,就这一个。”   “不可能!”江暖立刻就去抓陆然的羽绒服口袋,里面除了钥匙和手机,真的没有糖,“那你这个给我!”   也不想想我是被谁气到离家出走的?   但是陆然已经捏着糖纸要把奶糖送进嘴里了。   “等等!”江暖伸手抓住了奶糖的另一端,“我要!”   陆然将手伸向另一侧,江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他的手腕,硬是拽向自己。   我还能一颗糖都抢不过你吗!   陆然捏着糖没松手,江暖直接低下头,一口咬了下去,直接咬在陆然的手指上。   她意气之下咬的非常用力,当她反应过来要松开牙齿的时候,陆然松手了,她一口就把糖叼走了。   江暖仰着头,把整颗糖都塞进嘴里之后,在低下头来,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条腿就跨在陆然的座椅边上,胳膊非常蛮横地压着陆然的肩膀。   “你幼稚不幼稚啊,为了抢块儿糖。”陆然半仰着头看着她。   他的目光绵延,好像有什么细微而闪亮的东西落在里面,哪怕是嘴角那浅不可见的凹陷都很柔和。   “那你还不是一块糖都不肯给我,不是更幼稚?”   江暖哼了一声,想要把腿放下来,却被陆然一把扣住了,向前一拉,她冷不丁坐了下去。   陆然的椅子发出吱呀的声音,划过江暖的心脏,她紧张地看向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专心上网,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当她对上陆然的眼睛,不由得心脏轻轻一颤。   他缓慢地伸出被江暖咬过的手指,“你这叫非礼,知道吗?”   他的声音像是从某个缝隙里流泻而出的,江暖的心头痒痒了起来。   她本来想要狠狠推对方一下然后站起来,但是陆然却一直看着她。   和平常没有波澜的目光不同,他的目光是戏谑的,那是不属于陆然这种被树立为典范的狡黠,那双墨色琉璃的眼睛里有着不一样的光彩。   江暖的喉间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冷不丁凑到了陆然的脸前,用力吹了一口气,将他细碎的刘海带了起来,就在陆然失神的那一刻,她忽然脱离了他扣住自己的力道,站了起来。   “下次再跟我抢,我就真的非礼你!”江暖哼了一声,放话之后拉回自己的椅子。   心脏却疯狂的跳动了起来。   甚至于屏幕上弹窗不断闪动提醒她进入游戏,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旁边的陆然坐在那里,如同被凝固了一般,很久很久都没有动过,但是江暖不敢看他。   一个多小时的心不在焉之后,江暖就听见陆然在旁边接手机,是江暖的妈妈罗晨打来的。   “嗯,阿姨放心,我和江暖在一起。”   “你们在哪儿啊?千万别在外面晃啊!天很冷的!”   江暖的妈妈大概看多了什么电视,以为离家出走的小孩儿都是可怜地背着书包,在一片灯火阑珊里流浪。   “我们在网吧里上网。”   江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身为学生,难道没有在网吧上网也要跟爹妈说和同学好好学习的自觉吗?   “哦哦,你让小暖吃点东西。玩完了就回家啊!”   “嗯,阿姨放心。”   挂了手机,陆然看向江暖说:“你妈妈叫你记得吃东西。”   江暖懒得理他,但是自己确实饿了。   她想起外婆给她的那张毛爷爷还在兜里呢,正好去买个泡面加根火腿肠。但是当她伸手去摸的时候,发现……毛爷爷不见了!   江暖左边口袋摸摸,右边口袋摸摸,抓了几个摔炮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裤子口袋摸摸,啥也没有!   陆然看着她到处翻口袋的样子说:“没带钱你都敢离家出走?”   “不是,我有张一百的在口袋里……怎么没了?”江暖着急了起来。   “我买完酒,就剩二十块了,给了网吧了。”陆然说。   “我不是要你给我买东西吃,是我真的钱不见了!”   江暖原地跳了跳,什么也没跳出来。   “别急,你钱之前放哪儿了?”陆然问。   “口袋里啊!这儿啊!我还摁上扣子了呢!”   陆然的手伸了过来,一左一右摁在江暖羽绒服两边的口袋上,轻轻捏了捏,确定里面真的没有钱。   “我该不会是把钱掉了吧?”   陆然的手伸进江暖的口袋里,把口袋的内衬掏了出来,发现她口袋的内衬破了个洞。   “啊呀!口袋破了!那我的钱是不是掉了啊!”   江暖可难过了,老妈管她的零花钱管的紧,好不容易手头阔绰了点,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怎么可能掉?”陆然仰着头,看着她。   “什么?”   陆然没回答她,而是手轻轻拍在江暖的羽绒服上,时不时捏一捏,江暖低下头,就能看见他微微翘起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尖,在网吧不怎么明亮的光线下看,就像漫画家笔触下的美少年似的。   这才是个真正的妖精。   但是当陆然摸到江暖的腰上的时候,江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女孩儿,陆然是男生啊!   她刚要向后退,陆然的双手扣住她的腰,将她向他的方向一拽,她差点撞到陆然的鼻子上。   他侧着脸的样子是好看的。   就像是电影里即将接吻的画面。   “安分点儿。”   “谁不安分啦!”   陆然忽然抬高了手,拉开了江暖的羽绒服拉链。   “诶!诶!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报复我刚才咬了你啊!”   就看见陆然的手又伸进了江暖破了洞的羽绒服口袋里,摸了半天,然后像是变魔术一样,手指夹出了一张毛爷爷来。   江暖这才明白,那张一百块肯定是从破掉了口袋内衬,掉到羽绒服的内衬里面去了。   “拿去。给我买杯星巴克。”   “什么?星巴克要三十多块呢!”江暖万万没想到,陆然竟然会狮子大开口。她从来都舍不得喝星巴克。   “嗯,谁要你咬了我呢?”陆然侧过脸来,抬起自己的手,上面还有江暖的齿印,很清晰泛着红。   江暖张了张嘴,她知道那样一定很疼,可是当时陆然哼都没哼一声,就像是故意让她咬的。   “星巴克可以买,但是你去!因为我是出钱的那个!”江暖雄赳赳气昂昂地说。   “那么我们猜拳。输了的去买。”陆然转过身来。   “猜拳就猜拳!一!二!三!”   江暖出的是拳头,陆然出了布。   “不行,三局两胜!”   “随你。”   第二轮,江暖出的是布,陆然出的是剪刀。   “还要不要五局三胜?”   “不用!我去买!喝死你。”   “焦糖玛奇朵。”   “你一个男生喝焦糖玛奇朵?”   陆然没说话了,戴着耳机满眼专注地看着奥运会男子佩剑团体决赛,江暖心想等着我在你的焦糖玛奇朵里吐口水吧!   等到她拎着咖啡回来,把咖啡摁在陆然的手边:“喝你的吧!”   “你喝吧。”陆然回答。   “啊?你不喝了吗?”   “里面八成有你的口水,我不喝。大不了回去还你钱。”陆然侧过脸去撑着下巴看视频。   江暖眨了眨眼睛,焦糖玛奇朵其实是她喜欢喝的,难道陆然是故意的?   但是此刻,她完全看不出陆然心里想什么,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电脑屏幕,眼睫毛偶尔向上掀起。   江暖看向自己的电脑,发现他们的小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通了这关了!   而且队友们都在发消息给她。   什么“你真是太厉害了啊!你应该是男生玩女号吧!”   自己竟然回复了:我接受你的崇拜。   还有人说“女神,能加你QQ吗?下回再带我!”   自己回复说:不加。怕你拉低我智商。   至于那个刚才骂她的人也私敲说:“卧槽你这么厉害,咱们继续争取今天通三关!”   自己高冷回复:不好意思,我要回去吃猪脑呢。   底下那个人一堆纠缠恳求她不要生气。   “给一下我你的QQ号吧!大家都是出来混的,不要为一句话伤和气嘛!你这么容易生气,肯定是女孩子对吧!我以后会哄着你的,不让你生气了!我是猪好不好?给一下我你的QQ号嘛!”   江暖看了一脸黑线。   她侧过脸,看向神情淡然的陆然:“刚才你用我的号玩了游戏?”   “嗯。”   “你很厉害啊!他们都很崇拜你!”江暖在考虑,以后再玩这个游戏,是不是得叫上陆然?   陆然侧过脸来,看了一眼江暖的电脑屏幕,只说了一句:“记得拉黑那只猪。”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我吹你气的时候,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亲到你啊?   陆然:一股子大白兔的奶味。   江暖:你帮我找毛爷爷的时候,是故意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吧?   陆然:你钱多啊?   江暖:你靠我那么近,是不是想亲我啊?   陆然:你脑洞真的无限大。 第14章 小仙女   江暖忽然觉得好笑,用手指戳了一下陆然:“你帮我通关,是不是你在跟我道歉?”   “你恶作剧失败了,所以我要道歉没有在陈大妈兴师问罪的时候承认是我做的?”   “好吧……好吧……我就是看你平时太拽,想让你也被人贴个‘坏孩子’标签,谁知道没贴上。”江暖想了想,把咖啡挪给他:“你还是喝吧。”   过了很久,陆然才说:“我也只是不想你得逞而已,并没有想过陈大妈会打电话给你妈妈。”   江暖歪着脑袋想了很久,又问:“那如果你知道陈大妈会去告我状呢?你会沉默,还是会说是我炸的?”   陆然沉默了快半分钟,江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期待,但是她知道,像是陆然这种是非分明一切准则不可破坏的人,她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   “算了啊,你是好孩子啊。”   “我大概会对陈大妈说,我第一次玩摔炮,扔错地方了吧。”   江暖愣了愣,然后推了对方一把:“不是吧你!你一个男生,长这么大没玩过摔炮?你有没有童年啊!”   “你是女生,不是该玩仙女棒吗?”   “我有一次玩仙女棒,把我妈晒在阳台上的腊肉烧了,腊肉里都是油,烧起来一大团,羽绒服也给烧了个洞……你看,我江暖没有做小仙女的命。”   “如果有人觉得你做坏事也可爱,你烧腊肉也可爱,你输了游戏张牙舞爪的样子也可爱,那你就是他的小仙女了。”   江暖愣了愣,她看着陆然那样认真的表情,就像被什么温暖的热气包裹起来了。   “你不觉得那样的人……是个脑残吗?”   陆然沉默着没说话,半分钟之后他的手指在江暖的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走了,回家。”   “啊?”   “你真想在这里吃泡面吗?今天我看见你妈妈洗了虾。”   江暖咽了一下口水,中午本来就没吃饱,网吧热水不够烫,泡面没泡开,她吃了两口就没吃了,现在肚子里真的空了。   再折腾下去就没意思了,江暖自己本来就有点心虚,现在该回家了。   一出网吧的门,江暖就打了个打喷嚏。   刚吸了吸鼻子,陆然就把围巾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哎呀,好丑啊!”江暖扯了扯。   “你自己织的,好意思嫌弃?”   江暖没话说了,跟在陆然的身后。   女孩子真的很奇怪,讨厌一个人的瞬间记得那么清楚,他怼她的每一句话无论是调侃的还是正确的,都像是挑拨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   那些话如果是饶灿或者豆豆说出来的,她会欢快地怼回去,可只是因为他是陆然,他太优秀了于是就不一样了。   可是他的好,似乎忘记的特别快。这大概就是老妈说她是白眼狼的原因吧。   就快进院子了,江暖喊了一声。   “喂,陆然——”   陆然回过头来,目光里似乎在说“怎么了”。   “谢谢你。”   陆然站在那里,看着江暖。   江暖知道,其实哪家的孩子没被别人拿来比较过呢,没有陆然还会有张然、李然。   难道自己要跟全天下比她优秀的人较劲吗?   “那个……我曾经给你找过挺多的麻烦,这小半年你辛苦了。以后……我应该不会给你找麻烦了。”   意思就是,我不会缠着你了。   陆然站在那里,院子口的灯光不是很明亮,让江暖看不清他的表情。院子里偶尔传来打麻将的声音,鞭炮和烟花声此起彼伏。   他俊挺的五官在若明似暗的灯光下,仿佛被海水淹没的礁屿。   似乎酝酿着什么,即将汹涌的爆发,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地沉默。   良久,他才开口说:“你脑子还没好吗?”   江暖本来要来气的,但想到如果真的自己没头脑地去缠过陆然,陆然肯定烦了好几个月了,自己被他怼一下……也是活该吧。   “我脑子不是还没好,是没你的好。”   江暖朝着陆然走去。   快要走到陆然身边的时候,江暖忽然说了句:“你的钥匙掉了。”   “什么?”   陆然下意识低下头,脚边正好是个小水洼。   只听见“砰——”地一声,水花溅了起来,是江暖扔了摔炮。   陆然本来想要动,不知道为什么却站在那里任由泥水溅到了自己的下巴上。   因为太想看陆然出糗的江暖没避开,冷不丁被溅了满脸,脏水差点流进嘴里,她赶紧用力抹了把脸,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羽绒服前襟上都是脏水留下的点点。   “你这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陆然用餐巾纸擦过自己的下巴。   “快点给我纸!给我纸!我的羽绒服啊!”   那可是简明买给她的羽绒服!   陆然直接用他擦过的纸给了江暖:“就这一张了,之前的被你擦鼻涕用掉了。”   说完,陆然就转身走了。   江暖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陆然长期练习佩剑,他脚下的步伐很迅捷,要避开轻而易举。   他只是没想避开而已。   江暖冲上去,拽过陆然的胳膊,喊了出来:“为什么不躲开啊!”   谁知道陆然微微低下身,扣住了江暖的腰,向上一颠,直接将她放在了停在路边那辆车的前车盖上。   瞬间,刺耳的报警声传遍了整个院子,江暖被镇住了,正要跳下来,却被陆然一把摁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那双眼睛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这种平静只是掩饰而已,因为这个世界上一定也有让陆然在乎的事物,会让他奋不顾身。   “因为这是你心里面的仪式,你要从我带给你的阴影里走出去了。”   江暖愣在那里,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陆然会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报警声还在响,江暖挣扎了起来,陆然手臂的力气是很大的,他忽然把江暖圈住了。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小暖,我一直都相信只要不放弃的话,无论这个世界反对的声音有多刺耳,他们拿我们其实无可奈何。”   江暖的眼睛红了起来。   陆然说的是击剑。   一个人,真的可以因为另一个人说的一句话而去继续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吗?   “谁啊!坐我车上干什么!”   楼上一个大叔从窗口探出脑袋来。   “就好像现在,如果你一定要坐在他的前车盖上,他除了嚷嚷,并不能下来打你。”   江暖愣了两秒,忽然笑了起来。   陆然终于放开了江暖,江暖立刻向前一跳,正要跳下前车盖,谁知道陆然压根没后退,她就这么直接撞到陆然的怀里去了。   鼻子撞进陆然的胸膛里,江暖的心都提了起来,她向一旁栽倒,面前男生的胳膊伸过来,轻轻圈了一下。   “走吧,回家了。”   陆然走在前面,江暖小跑了两步,看见陆然的衣服上面一片泥点。   两人进了单元,入了电梯,被陆然扣着腰撑起来的力度感,他的怀抱,还有他说话时候的气息,仍旧在江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陆然沉默着来到了江暖家的门口,开门的瞬间,温暖的气息和饭菜的香味让江暖的眼睛差点就红了。   外面千好万好,不如自己家里好。   罗晨一把就抱住了江暖。   “我的暖暖回来了!吃饭了吃饭了!”   爸爸江怀刚才还坐在沙发上,听见罗晨叫“暖暖”,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好了好了,孩子们回来就好!我们两家一起吃团圆饭了!”陆然的妈妈赶紧上来。   这一顿饭,江暖总算成了主角儿。   妈妈给她夹菜,爸爸还亲手给她把虾子给剥了壳放到她的碗里,服务周到,让人受宠若惊。   “哎,做父母的啊,总是爱说别人家的孩子好,其实呢,说到底还是最宝贝自己的孩子。而且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说,要真有外人说孩子不好,还不得起来拼命啊。你就说陆然吧,臭毛病一堆,如果不是亲生的,我早就扔掉他了,还会让他在家里当大爷呢!”袁阿姨笑着说。   “陆然能有什么臭毛病?”江暖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   “他固执啊!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初中有个什么遥控飞机的比赛,他想要做的引擎总是有问题,我和他爸爸都劝了他做另外一种,也能拿奖,他就非不肯,结果熬了几个晚上,还是没做成,本来可以拿个第二、第三,结果连比赛都没能参加啊。”袁阿姨摇了摇头。   “这不也是好事儿吗?陆然从来都不将就。如果为了拿个名次而放弃自己真正想要的,那样永远都不会得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江怀和陆然碰了碰杯,“这点可不能算是缺点。”   “那倒也是,后来他一直摆弄啊,第二年的比赛,他就拿了冠军。但这却是双刃剑啊。我都在想,陆然总想要追求自己心里那个最理想的目标,但是最理想就意味着可望不可求。我是怕他最后伤到自己。”袁阿姨看了陆然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姨妈来了,不开心,求赞美。要真心诚意那种。   陆然:你的心里有个小仙女,不为小事斤斤计较,豁达开朗朋友多。   江暖:还好……   陆然:还好什么?   江暖:你没说“不是会飞的就是天使,玩仙女棒的不一定是仙女” 第15章 开学   江暖用眼睛的余光看了陆然一眼,陆然就像根本不在意一样,继续吃着菜。   “还是小暖这样的丫头好,愁云惨淡不上心头,生活就会简单快乐了。”袁阿姨抱了抱江暖。   江暖心里可开心了。   就算是天才,也是有性格缺陷的嘛!   “那是当然——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啊!”   “阿哟,这是哪里来的?”陆劲风笑着问。   “《风云雄霸天下》啊!叔叔肯定不看电视剧!”   两家人哈哈笑了起来。   吃完了饭,陆然一家帮着收拾了就离开了。   晚上江暖靠坐在床头,看着从豆豆那里借来的《漫友》,敲门声响起,江暖就立刻把杂志往被子里藏。   “小暖,爸爸能进来吗?”   “哦,好……”   她老爸大概是要针对这一次她的“离家出走”和她促膝长谈,谈就谈吧,今天自己都“放话”了,如果不趁着现在老爸有点内疚的机会,以后再说就是“忤逆不孝”了。   江怀开了门,走了进来,拉过椅子,在江暖的床边坐下。   “小暖,爸爸有些话想对你说。”   “哦。”江暖低着头,她不习惯和父亲聊天谈心。   “我知道,你不高兴我不让你练击剑,我也知道虽然我不让你在我那儿练,但不代表你没有在别的地方偷偷练。”   江暖手指尖儿一颤,完蛋了,难道情势逆转,老爸是来兴师问罪的。   “虽然我们多少猜到了,但是都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是因为……因为我们也明白人总是要有点兴趣爱好的。我们为了让你考上大学就剥夺你所有其他喜欢做的事情,是不对的。”   江暖原本紧绷的心绪缓缓放松,她其实每次都是借口和饶灿他们去补习班补习,实际上却是去了某个击剑俱乐部。每次练习结束,自己都要火急火燎地奔赴补习班,生怕爸妈忽然晚上来接她。   “爸,你是我们南市出来的第一个世锦赛冠军,是这里最好的教练,我不明白你可以那么耐心地教陆然,甚至还培养了简明,可就是不肯教我,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做父母的都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去走一条艰难的路,都希望你能过的简单,过的快乐。你看见的是身为运动员为国争光那一刻的荣耀,但你没看见背后的心酸。不是每一个人努力了,就能站在最好最高的赛场上展现他的一生所学。这个竞争,也许比起高考更激烈。而且就算你站的很高又怎么样呢?很快就会有更年轻更优秀更有天赋的人超越你,你永远在努力着不被赶超。而当你走下来的时候,很快你就被遗忘了。当我和你陆叔叔退役之后,因为我不是念书的料,也不擅长经营人际关系,以前做运动员挣到的钱很快就不够用了……你妈妈要更辛苦地挣钱照顾这个家。”   “但是陆叔叔不一样,他考上了大学,还进了体育局。”   “对,我羡慕你陆叔叔,但我从不嫉妒他。他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努力得到的。虽然‘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太老套了,但却是大实话。满腔热情终究会消退,但爸爸不想你之后……连过好自己人生的本钱都没有。”   江暖安静地听着父亲的话。   虽然江怀说的不深,但是江暖知道父亲这一生一定有很多的遗憾和不平。   “爸爸,妈妈怀上我的时候,你当时会担心我不优秀吗?万一我考不上大学呢?万一我找不到好工作呢?万一我一直啃老呢?万一我让你和我妈心力交瘁一辈子呢?”江暖仰着脑袋很认真地问。   江怀忍不住笑了。   “这谁知道呢?但你是我生的,只能养着了。”   “所以啊,我的道路是我自己选的,走下去才知道啊。”   “哟,还知道装大人了?”江怀摁了一下江暖的脑袋。   江暖拉住了老爸的手,难得恳求:“你就给我签字吧?”   “什么字?”   “就那个全国青少年锦标赛的报名表啊!未成年人要家长签字的。”   “我不签。你妈妈也不会签。”江怀起身了。   “爸——你怎么这样!”   江怀轻笑了一声:“开学的时候,你要是能通过测试继续读高二,我就给你签。”   “真的?”   “真的。”江怀揉了一下女儿的脑袋,“你可以追求头顶的天空,但不要忘记脚下。”   “老爸,你的说教太过时了。”   “是吗,那我说句不过时的。”   “什么?”   “你在被子里看漫画书,你以为我不知道?”   江暖立刻紧张了起来。   江怀并没有要江暖“上缴赃物”,而是起身离开了。   当父亲走了以后,江暖高兴不过三秒就悲哀了。   要通过开学的那个测试,没有陆然怎么行?   可是自己信誓旦旦刚说了不麻烦他了啊!   怎么收回啊!   江暖用力地蹬了两下被子,心想自己这回搞不好要完蛋了。   谁知道第二天早晨江暖又被老妈给叫醒了。   “小暖,起来了!起来了!赶紧的陆然来了!”   “什么!陆然来了!”江暖哗啦一下坐了起来。   “对。你快点,陆然给你讲一下课,下午他还有训练,你别磨磨蹭蹭了!”   江暖穿着睡衣光着脚来到房门口,刚想要看一眼陆然是不是真的来了,谁知道对方正好走到她的门前,两人一对视,江暖莫名觉得眼睛像是被烫了一下。   陆然低下头来,看见了她光着的双脚,将她卧室的门关上了,隔着门说了一句:“赶紧穿鞋子。”   于是,江暖之后的几天寒假,基本都有陆然。   那件溅了泥水的羽绒服被老妈又放到洗衣机里荼毒了一圈,晒干之后里面的羽绒不再像之前那么蓬松,穿在身上也没了之前的效果了。   反倒是自己挂在衣架上的那个针织小挎包的包带竟然被用毛线给勾好了。   “妈——这是你给我织好的?”江暖拿着小包来到妈妈的身边,想要撒个娇。   “啊?不是我啊。”   “不是你……那还能是谁啊。难道是我老爸?”   “这就不知道了。”   也许是老爸带去了外婆那里,让外婆给勾好了?   江暖打了个电话给外婆,但是外婆却说她不知道江暖的包坏了。   那是谁给她把毛线钩好的?这么心灵手巧,做好事儿还不留名……江暖的心中浮现出某个人的名字,然后立刻摇头——简直难以想象那个人钩毛线的样子!他有这样的本事不如把那条围巾织完呢!   到了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江暖就有点睡不着了。她在被子里翻来翻去,跟烙饼似的。   实在睡不着,她就又打开了灯,把陆然给她出的那一套模拟试卷,数学和小综合又给看了一遍。   明明陆然不是神,搞不定老师出的卷子比这难多了,但江暖还是把卷子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烦躁的心情总算沉了下去,拉上被子,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她翻出校服来,把裤子往身上一套,脚踝在外面,好像比过年之前又短了一点。   “绝对是我长高了,不可能是我长胖了!”江暖非常肯定地说。   结果一进电梯,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陆然。   他的校服外面套着几乎没有款式的羽绒服,整个人都很挺拔,让江暖忍不住又看了两眼。   “你的校服裤子倒是很妥帖啊。”江暖低着头看着陆然的脚踝。   “你想说什么?”   “说明你今年没长个啊。”   “因为你年纪还小啊。”陆然扔下这句话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江暖上了公交车,吭哧吭哧地终于来到学校。   进了教室,不少同学就都围了上来。   “江暖!听说你发烧烧到失忆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记得!李铁头,你借我的那支水笔什么时候还啊!”   “这都高一的事情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呢?”   “对我来说,这就像发生在明天!”因为她记得清楚的也就剩下高一的事情啦!   江暖一抬头,就看见饶灿捂着嘴笑着,用手指了指她前面的位置,那个就是江暖的座位了。   江暖环顾教室一周,最安静的是陆然,然而最显眼的,也总是他。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就连冬天即将过去的那一点日光也偏爱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她把书包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坐了下来,饶灿拍了拍她:“赶紧的,寒假作业你要是做完了就给我看看,我有几题不会。”   江暖直接把书包扔给了饶灿:“自己找。”   “哎哟,你还真成了爷了。”   饶灿并不贪心,看了几道她想了很久都没对上答案的题目之后,就把东西都还给江暖了。   班主任很快就进了教室,说了一些开学寄语,以及高二的下学期有多么多么重要之类的开场白,然后就开始重新分配座位了。 第16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师大附中有一点还是比较好的,就是按照身高来分配座位,当然除了讲台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座位是给那种特别不守规矩的学生之外。   同学们纷纷起立,虽然也有同学长高了,但大部分没有变化。   江暖被向后调了一排,和饶灿并排,但是不在一个小组了,反而她的后面就是陆然。   江暖放下了包,趴在桌上忍不住向后瞄了一眼,陆然正低头看着奥数,心无旁骛的样子。   第一天几乎没什么事情,但是老师倒是把寒假作业都收走了,同学们都知道任课老师并不会像是改月考卷子一样去改寒假模拟试卷,只会看一下大概哪些题目做错的人多,或者那些题不会做的人多,然后重点讲解一下。   江暖背着书包,有些紧张地走向班主任的办公室。   接下来,将是她一个人的战场,关系到她之后的选择以及老爸的认同。   在走廊上,江暖碰见了教英语的蔡老师。   虽然江暖已经不记得蔡老师因为她曾经的同桌李书悦成绩下降而迁怒她的事,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蔡老师好。”江暖向她打招呼。   蔡老师停了下来,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江暖……你生病的事情,我听说了。”   “哦,可我现在没事儿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上学期的东西实在不记得了,你真的可以考虑来文科班。在文科方面你还是比较有优势的……虽然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蔡老师抬了抬眼镜。   “啊?什么……”   “那次你和李书悦上课讲话,我让你站到后面去……其实看你当时快哭的样子,我心里多少已经知道李书悦上课走神不该怪你。文理分班的时候,我看你没报文科班是有点惊讶的,然后就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所以才不想来文科班。我在这里跟你道个歉,既然现在有重新选择的机会,老师希望你选择自己喜欢的、有优势的去迎战高考。”   说完这些,蔡老师微微呼出一口气来。   江暖知道,一个老师向学生道歉是不容易的。蔡老师是真心为她好,才会这么说的。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老实说那件事在我的失忆范围内,所以我根本没放心上。我努力了一个寒假,肯定还是想要模拟测试有个好成绩的。但是蔡老师你说的转去文科班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谢谢您这么为我着想。”   蔡老师微微笑了笑:“对啊,你们这个年纪也是半大不小的人了,自己的未来自己好好想。”   江暖去了班主任那里,一个下午,她要完成数学和理科综合的测试。   大概是因为老师担心她脑子真不好使吧,卷子大部分都是基础题,大答题稍微上升了点高度,最后的一两题复杂了一点,江暖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从年级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江暖就看见程豆豆和饶灿一个坐在双杠,一个靠着单杠,两个人正分着一包辣条。   “给我吃一口!”江暖跑过去。   程豆豆叼着最后一根,在江暖跑进来之前已经在嘴里嚼了。   “没了。”   “你怎么这样啊!一根都不给我!你这样是会失去我的!”江暖说。   “我们的友谊就值一根辣条?”   “你以为呢?”   “那我吐给你吃吧?”   “……你真恶心。”   “考怎么样?”   “大部分都会做,估计比平时考试的时候要好点吧,老师手下留情了。”   “啊,我还期待着你来文科班陪我呢。”程豆豆说。   “嘿嘿,不瞒你说,蔡老师都想我去文科班呢。”江暖得意地说。   这时候,后面传来“哗啦”一声,江暖他们几个一回头,就看见是陆然和他们班另外一个男生,垃圾桶倒了,准确的应该说是垃圾桶的拉手断了,陆然手里抓着拉手,桶子却翻在地上。   “哎哟!真倒霉!这破垃圾桶什么时候不坏,这时候坏!”   陆然没说话,低下头来很快就把掉落的垃圾清理,然后和那个男生走了。   “江暖,你觉得陆然会不会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哈?”江暖不明白程豆豆在想啥。   “你就是那个绑匪啊,劫持他劫持的久了,没你他还过不下去了。”程豆豆煞有介事地说。   “如果陆然听到了,你猜他会怎样评价你?”   “怎样评价?”程豆豆一脸期待。   “天真无邪脑洞大,幼儿园最适合你。”江暖模仿陆然的语气说。   “你真讨厌!”   三个人一起走回家,上了公交车。   当公交车转弯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他们班的李铁头载着一个女生。   江暖立刻乐了:“哎哟!李铁头厉害啊!这么快就带上漂亮女同学了!”   “那个好像是我们文科班的班长呢!”程豆豆说。   饶灿用胳膊肘碰了碰江暖:“诶,我怎么看着那辆自行车挺像是陆然的啊。”   “哎,陆然那么平庸的审美,他那自行车款式烂大街!”江暖说。   “我也觉得自己的审美很平庸。”   通透的声音响起,三个人齐齐回头,就发现陆然竟然就在她们不远处,拉着吊环。   “陆……陆然?你……你怎么会在公交车上?”江暖结巴了起来。   陆然什么时候上的车?   她刚才说的话,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我骑自行车骑到龙门路站的时候,李铁头问我借自行车送张丹丹去医院,她把脚踝扭了。”陆然用很平铺直述的语气说。   也就是陆然借了自行车给李铁头之后上了公交,那么自己说了什么他未必听见了咯。   江暖轻轻顺了顺胸膛。   “你和你朋友说我坏话,我也不能打你,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陆然反问,江暖被噎到。   饶灿赶紧转移话题:“其实比起李铁头,你自行车骑的更稳啊。还不如你送张丹丹去医院呢,避免二次伤害。”   “我不载别的女生。”陆然淡淡地说。   江暖在心里小声说了句:臭屁。   车子到了站,陆然先下了车,江暖也跟着下车。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江暖有点小尴尬,站在陆然身后不说话。   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江暖将手机拿出来,看到了一条来自饶灿的短信:他说他不载别的女生,说明在“别的”女生之外,有一个是他愿意载的。   江暖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什么小把柄一样,“陆然,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没有。”   “骗人!你刚才说你不载别的女生,而不是不载女生,那你就是有想载的女生啊!”   这个发现,让江暖觉得陆然果然还是他们的同龄人啊!   如果说女生是“少女情怀总是诗”,男生嘛可不就是“人不风流枉少年”了!   这时候楼层到了,电梯发出“叮——”的一声。   “你到家了。”   江暖知道陆然是不会承认的,但是能这样奚落他一下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下次跟我们说说你喜欢谁,我们帮帮你。”   江暖走了出去,电梯门正好合上,陆然伸手一把将它摁住江暖才没给夹到。   “谢谢……”   “江暖。”   “嗯?”江暖回过头来,看见陆然,就像是看见那天在路灯下一把将她放在前车盖上的陆然。   “你会去文科班吗?”   江暖想起饶灿曾经说过,上学期其实陆然也是花了精力教她的,如果她就这么去了文科班,陆然也许会觉得被背叛了之类。   “我也不知道,也许会。但我并不是因为不擅长理科才去文科班当逃兵,我只是觉得,文科我能学的更好。”   “你去文科班未必会更好。”陆然说。   “为什么?”   “因为政治、历史和地理,一个是按套路答题,一个是要死记硬背,一个是需要逻辑思维打着文科招牌的理科,你未必会比在文科班好。”   江暖不喜欢政治,记那些历史事件也能要她的命,而且地理里面本来定位到美洲的,她可以定位到南极去,十万八千里。   “而且去了文科班,我就教不了你了。”   说完,电梯门关上了。   在那道越来越窄的缝隙之间,江暖看见陆然的眼睛好像有一点暗淡。   她忽然想起来,陆然说他不载别的女生,但是她回去找挎包的那个晚上,他载过她。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的就是陆然的那句“我就教不了你了”。   哎哟妈呀!   你很想教我吗?   难不成你真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被我烦的久了,没我烦你了,你就浑身不自在?   到正式第一天上课,江暖就拿到了自己模拟测试的成绩。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你跟我说幼儿园比较好混,这样很伤我自尊!   陆然:因为我就很想做幼儿园园长。   江暖:小朋友们肯定都讨厌你!   陆然:我的幼儿园里,只有你一个。 第17章 粉色秋裤   她和饶灿的座位就隔了一个走道,饶灿把脑袋伸过来看,笑了起来:“哟,行呢!数学有一百一十四,小综合都有一百九十八分,厉害啊!”   江暖眯着眼睛乐了,把卷子折好了收书包里,她还要拿回去给她的父亲大人过目呢!可是说好了如果她能通过测试,就给她在青少年击剑联赛的申请表上签字。   “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么基础的卷子,数学一百二十分,理科综合两百分都没有,你是进不了前三考场的。”   她们的班长林觅夏从江暖的身边走了过去,调整座位之后,她成了陆然的同桌,就坐在江暖的后面。   江暖不是很明白地看向饶灿,其实她考的好不好根本就不关林觅夏什么事,而且她也对林觅夏第一考场的位置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饶灿笑了笑说:“没听过一句老话——嫉妒让人质壁分离。别管她。”   江暖隐隐明白饶灿什么意思了。   一直以来,林觅夏就对陆然有好感,可是陆然对班上的女生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但是江暖却能凭借死缠烂打的技术以及住在同一个单元父亲还是陆然教练的有利条件,让陆然在上个学期为她“有问必答”。   本来还以为这回流传江暖烧坏了脑子,终于没她在陆然身边转悠了,哪里想到江暖竟然满血复活了!而且还长高了点儿,座位都换到陆然的前面来了,要搁在江暖身上,江暖恐怕比林觅夏还生气。   成绩好而且被老师重用的女学生,多少都有那么点儿骄傲,更不用说林觅夏在他们班上还算长挺好看的,也有不少男生默默喜欢着,所以自尊心也强。   饶灿那句“嫉妒让人质壁分离”戳中了林觅夏了,她冷着脸,用力推了一下桌子,正好撞在了江暖的椅子后背上。   “哎哟!”江暖回头看了林觅夏一眼,林觅夏低着头看书,没说话。   “那这下你应该不会去文科班了吧?”饶灿笑着问。   “唉,谁知道呢……我这数学,也许到文科班是优势呢?蔡老师满怀期待要请我呢。”江暖拿着自己的数学卷子狠狠亲了一下。   “啧啧啧……小尾巴翘起来了!”饶灿好笑地摇了摇头。   只听见后面传来“啪嗒”一声,江暖差一点把自己的卷子亲破了,一回头,是陆然把水笔给折断了。   哎呀,手劲儿真大……   数学课的时候,充满干净的江暖就像向日葵一样跟随着老师,直到上台解答问题的时候她也没像其他同学一样低下头。   “这道题稍微有点复杂,陆然,你上来给大家解答一下。”   几秒钟过去了,江暖都没有听见陆然起身的声音,她和同学们一起望过去。   林觅夏用胳膊推了陆然一下,他这才抬起头来,然后起身,去到了讲台前。   他吧嗒吧嗒迅速写了几行字,就走了回来,江暖一看差点没喷饭。   第一步是公式套用,紧接着任何推演过程都没有,就直接跳到结果了。   虽然在陆然的脑子里也许是这样的,但是答题的时候不能这么写啊,步骤分都没了啊。   数学老师咳嗽了一下,说了两句圆场的话,然后把步骤写全了。   陆然心不在焉,连江暖这种没脑子的人都看出来了。但是那又怎样呢?学神的烦恼不是她这等凡人可以理解的。   课间到了,所有人排队去操场上做广播体操。   江暖就排在饶灿的后面,他们跟着节奏开始活动身体。   从前江暖不是很确定广播体操是不是真的能达到锻炼身体的效果,但是今天她觉得,只要运动到位,还是有可能的。   比如在前面看着他们的体育老师很严肃地表示:“动作做到位,腿给我压下去!”   江暖向前弓步,扩胸,忽然听见嘶啦一声响,立刻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冷冷的风吹进来,好像有点空旷。   “小暖……小暖……”   饶灿站在江暖的身后,小声提醒。   江暖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裤子阵亡了,而且阵亡的不光彩。   前面的林觅夏回过头来看她,江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做运动,这时候自己要是捂住裤子离开,反而会有很多人看她。   做完了早操,江暖把校服上衣脱下来,绕在腰上,挡着后面,和饶灿一起上楼去了。   上课还是得把校服穿上的,不然真有点冷。   英语老师开始讲解英语模拟卷,她的习惯是按照小组顺序点每个人起来报答案以及讲解原因。   江暖尴尬了,如果她站起来,毫无疑问后面的同学一眼就能看见她裤子破了。   她只能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再次绕在腰上。   她数好了到自己的那道题,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正好后面的林觅夏推了一下桌子,顶着江暖的椅子向前,撞了江暖的小腿一下,江暖坐了下去,再站起来的时候,围在身上的校服外套掉下来了,一下子后面的人就都看见了。   一阵笑声传来,江暖立刻拉起外套遮住自己。   她听见后面有男生调侃说:“哎哟,没想到江暖平时像个男生似的,秋裤竟然是粉色的呢!”   其他人也跟着小声笑了起来。   江暖虽然觉得丢脸,但那是秋裤,又不是底裤,想穿了也没啥大不了的,于是江暖很镇定地回答了那道题。   “我选了A,otherwise。”   “嗯,对的,坐下吧。”   江暖坐下的时候,才发觉后面有人用书挡着她,她一回头,看见陆然正把英语卷子收回来,而林觅夏的脸色很“美好”。   等到老师走过去了,饶灿侧过头,挑了挑眉梢小声说:“林觅夏,你是不是故意推桌子去撞江暖的椅子?”   “谁会故意撞她啊。”林觅夏淡淡地说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英语练习卷了。   江暖朝着饶灿摇了摇头,反正再计较下去也没意思了,况且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吧。   放学回家对于江暖来说才是解脱,当她回到单元下面,就看见陆然正在锁自行车。   两人一起等电梯,江暖用膝盖撞了陆然一下,“你今天一天都没专心上课,对吧?想什么呢?”   陆然没回答她,电梯开门之后他长腿一迈就走了进去。   江暖习惯了他的冷淡,无所谓地看着楼层。   就在她到了就要迈出去的时候,忽然被一把扯了回去。   “哎呀妈呀!”她绕在身上的校服掉下去了,她瞪着陆然,不明白这家伙想干什么。   陆然低下头,把她的校服捡起来,绕过她的腰。   他沉默着,手拎着她校服的袖子,“你真想去文科班?”   江暖眼睛一亮,忽然乐了:“我说,你这一天魂游九州,不会是因为我说我想去文科班……”   陆然手上忽然用力将校服袖子向前一拽,江暖差一点就撞到陆然的下巴。   “你到底想去哪里?”   他的眼睛抬了起来,和从前不一样,他的目光像是轻轻碰在她的神经上,想要抓紧她,可是又怕捏断了她只能忍着。   “我……我……好像也没那么喜欢文科……”   明明还没下定决心,但是在陆然的目光里,江暖什么也没说。   “如果,你真的喜欢文科,那就去。我只是不想你朝三暮四。”陆然的声音轻了起来,像是在安抚着她。   “那我要……真去了文科班,你还会叫我数学吗?”   电梯停在陆然家那一层很久了,他摁开了电梯门,说了一声:“那样,我也只能教你数学了。”   当他离开了,江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啊呀我的妈,还以为他咬我呢!”   回了家,江暖就抱住老妈拼命蹭:“妈——我的校服裤子都开了!丢脸死了!”   “哎哟,还好里面穿秋裤了哦!”   “要不你给我找裁缝店定两条新的吧!”   “你们校服那个料子,人家裁缝店哪里有哦!我晚上给你把它缝起来!”   “能看出来的!”   “放心,补在里面有不是在外面,看不出来的!”   “它短了的啊!”   “哎哟,放心,妈妈会给你搞定的。”罗晨把女儿推进了房间里,“你爸爸给你搞来了一套文科综合的卷子,你去看看吧。”   “啊?你们不是都不愿意我读文科的吗?”   “也不是这样说。那天你爸爸和简明打电话,简明的意思是说呢,文科还是有很多好专业,比如新闻传播啊,你喜欢体育的话以后去专门写体育专栏不是也很有意思?而且高考就像是打仗,肯定要用自己擅长的去和别人拼。既然你理科拼不过别人,用文科也能试一试吧。”   “看不出来简明说话还挺有用的啊!”   “简明毕竟在帝都,又是大学生,见识和观念也许比我们这些人还高个层次。但是简明也说了啊,切莫为了逃避竞争而去文科班。文科班的压力一样是很大的,你看见很多女生进了文科班,那是因为人家历史地理政治学的比物理化学生物好。你要正确评估自己,是不是自己的文科综合水平在文科班里的程度能够高过你在理科班里的小综合呢?” 第18章 江暖VS陆然   简明的话戳中了江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确实, 学文不一定就轻松, 也不一定排名就会高过自己在理科班的。   教务处综合考虑了她的情况,表示给她一个月的时间适应,如果觉得跟上理科班的进度还是困难, 就让她转文科或者跟着高一。   江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打开文科小综合的模拟卷, 看了看, 没多久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暖!小暖!快来接电话!”   听见妈妈的声音,江暖哗啦一下就坐起来了。   “啊?谁的电话?”   “简明的!从帝都打过来的,你赶紧来接, 别浪费人家的长途电话费!”   江暖站起来奔出去,在客厅地上打了个滑, 站稳了就奔到电话前。   看着放在那里的话筒, 她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接起了电话。   她该说什么啊?怎么打招呼?   就在她脑子里难得的百转千回时,那边已经传来了一阵低沉却悦耳的笑声。   “只是来接我的电话而已,不用披星戴月。”   他听见了她刚才奔跑的声音。   “嗯……”江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暖暖,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那一声“暖暖”, 就像轻缓的吹过山林间隙的和风,穿过之后便是一整片辽阔天地。   “记得!当然记得!”   “我只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 要跟我比剑。”   江暖真想把脸都捂起来, “那个时候你得让着我, 肯定很无奈吧……”   “不会啊,你那时候就学的很好了。每次我逗着你玩,你总能超出我的意料。明明是那么一点点的小丫头。”   江暖的心里面满溢起来,像是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地膨胀。   在简明的心里,她还是那个小女孩儿。   “你爸爸跟我说,你在为学文学理而烦恼,要我跟你聊一聊。”   “嗯。其实我开学的摸底考试通过了。但还是很犹豫,我觉得文科班也许更适合我,但是我的理科成绩不是很差,而且爸爸也希望我留在理科班。”   “暖暖,其实很多时候呢,并不是去做我们觉得喜欢做的事情就能成功,而是要去理解和喜欢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你觉得你了解历史、地理、政治多过物理、化学和生物吗?还是说因为理科太费脑子了回过头去猜测也许文科不那么费脑子呢?”   简明很轻易地就点中了江暖的心态。   “暖暖,你的数学放在文科班是强项,但是反过来你的理科综合虽然不算拔尖,但你的英语和语文又比很多理科好的学生要强。去想象自己应该适合什么是没用的,更重要的是你真的能喜欢上或者足够了解吗?”   “嗯,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会把握这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好好考量。”   “对,暖暖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巧克力是不能轻易撼动的。”   江暖立刻羞了起来,那是小时候她不愿离开俱乐部,一定要在那里和小哥哥们一起练剑,还是妈妈用巧克力把她骗回家的。简明到现在都记得。   “谢谢简明哥。”   简明又笑了,每次他轻轻笑的时候,江暖都想把耳朵贴到话筒里面去。   “还好你没叫我‘小明’。我下个月有一场练习赛,是我们b大和海川大学的。你要不要来看?”   “真的!我去!我去!”   “好啊,那我等着你。”   “等着你”三个字轻轻落下来,沉下去,哪怕挂了电话,她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晚上做作业的时候,她难得觉得理科的题目比从前顺眼了。   老爸晚上指导击剑训练回来,知道她的开学摸底考试通过之后,神色轻松了不少。他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江暖的试卷,那样子就像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降临了一样。   “老爸,下个月海川大学和b大有团体练习赛,我可以去看吧?”   “下个月?下个月你月考还能考得这么像样,我就让你去。”   “……你怎么这样啊!我这是正当爱好,比看漫画正当多了!”   “那我怎么知道你这次考试是不是凑巧啊!你月考的时候,证明一下你的实力吧。”   江暖在心里发射一万个白眼给她老爸。   于是当周末来临,在病房里外加寒假闲了那么久,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偷偷摸摸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周六早晨,她就借口自己和饶灿要一起去报补习班,背着书包就出了门。   但实际上,她去的却是宁锐击剑俱乐部。   江暖小时候几乎就是在父亲的身边长大的。每次幼儿园放学,父亲江怀总是急匆匆把她接回来,将她扛在肩膀上,站在场边,教其他人击剑。   她从小耳濡目染,按照宁锐王牌教练沈周的话来说,那就是跟同龄人相比,江暖技术精准基础牢固,先天有余,后天不足。因为江暖每周能偷偷跑来练击剑的时间太短了,而且其他基础体能训练根本顾不上。   但喜欢一样东西,是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停下来的,无论那个人是父亲,还是教练。   江暖一出现在俱乐部里,其他正在练习的都纷纷停了下来,几个小朋友甚至跑过来直接把她给抱住了。   “哎哟!这不是小暖吗!你还好吧!过年之前你有两个同学特地跑来替你请假,说你生了大病暂时来不了了!”   “我这不是以康复就来报道了吗!”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沈教练可不高兴了!他觉得你是找借口不想来了!”   俱乐部里几个年长的哥哥们都围了上来。   击剑在南市比起篮球、足球根本算不上普及的运动,而且宁锐击剑俱乐部的学员主要也是孩子和男生更多,有资格参加一定级别比赛的会员里几乎没有女生。   江暖反倒在这里成了香饽饽,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女生,更加因为……她从技术层面来讲是最好的那个,俱乐部里除了几个专业的运动员,没有几个人能赢过她。   “哟,江暖,你来啦?”   听见那有点不正经的语气,江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着击剑服,将护面拎在手上一摇一晃的少年。   那是她的同班同学贺正,一段时间不见这家伙好像又长高了。在师大附中,这家伙就是个让老师头疼的角色,但是在他们宁锐击剑俱乐部里,稳坐男生里的头三甲了。贺正属于五官立体漂亮,有点欧式味道,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还有不少女生对他感兴趣。可惜他那痞气的作风,让保守的师大附中女生们失望了。不过墙内开花墙外香,外校喜欢他的女生还是挺多,去比赛给他加油的也不少。   可惜,去年的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u16组别里,贺正被陆然给淘汰了。   在班上因为座位隔着比较远,江暖没太和他说过话。在俱乐部里,江暖也不大喜欢贺正那种总在女教练面前油嘴滑舌的类型,基本对抗赛的时候,江暖会狠狠修理他。但那天的比赛,江暖是非常有集体荣誉感地和其他学员替他举牌子加油了。   为此,贺正还送过江暖一盒黄油曲奇饼干,算是感谢她的磨练,让他没被陆然秒杀了。   但是江暖万万没想到,这货送给自己的饼干竟然都过期三天了!气的江暖拎着剑追着贺正满俱乐部里上蹿下跳。   “我当然得来啊。不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江暖挑了挑眉梢。   “你来得正好诶。今天有人要来踢馆!”贺正大喇喇坐在教练椅上,坐姿有点嚣张的味道。   “踢馆?”   这是要上演精武门?   “怀风击剑俱乐部你知道吧?”贺正抬了抬下巴。   江暖顿了顿,“怀风”正是她爸爸江怀执教的地方。但是贺正,还有这个俱乐部里其他人并不知道江暖的父亲就是江怀。   “所……所以呢……”   “沈周教练不是嫌弃我们男子佩剑在去年的全国青少年击剑锦标赛里表现的太屎了吗……”   “确实挺屎,一个通过小组赛的都没有……”   “停停停,你别打断我,先让我说完。”贺正抬了抬手,“沈周教练和怀风那边打了电话,怀风那边派了去年他们参加青少年锦标赛的人过来。”   听到这里,江暖有了不好的预感。   “派……派了谁?”   “唉,他们男子佩剑能拿得出手的不就徐梓天、穆生还有陆然吗?”   “他们三个算是‘拿得出手’而已?随便一个你都打不过啊!更不用提陆然,你去年……”   江暖话还没说完,就差点没贺正用护面给砸了一下。   “那是去年的事情了,今年的我已经脱胎换骨了。”   “得了吧,你到现在一对一的时候,赢我的次数也没到五成啊。”   “那是我有绅士风度,不忍心伤害你这朵俱乐部唯一的……小花儿……”   “小花儿”这个词,他说得特别勉强。   “那个,我这才大病初愈,不适合做太过激烈的运动,我先回家了啊!下周,下周我一定恢复训练,把你劈到屁滚尿流!”   妈呀!虽然说老爸估摸这也知道她在某个地方偷偷摸摸练剑,但是被他当场,还是当着陆然他们的面逮到,实在太尴尬了啊!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江暖刚要转身,就被贺正一把拎住了后衣领。   “你去哪儿啊!就算不能上阵,也要在这里给我们加油不是?”   哎呀!有什么好加油的!你肯定是要被秒杀的呀!我就不看你输了!多给你面子呀!   “我脑袋疼……看你们这么激烈的练习,会加重我的病情……”   江暖挣脱了贺正,就向着门口跑去。   “你是属泥鳅的吗?抓都抓不住!”   身后传来贺正好笑的声音。   可是江暖才刚跑到俱乐部的门口,就看见陆然、穆生还有徐梓天背着包正谈笑着走进来。   这下来不及了!   江暖立刻转身,又跑了回去。   “诶,你不是脑袋疼吗?怎么又回来了?”贺正问。   “我肚子疼!上洗手间!”   “你怎么到处都疼啊?你的心疼不疼呢?”   “等我病好了,看我不让你也到处都疼!”   江暖说着,就冲进了洗手间里。   外面,沈周教练带着其他人正和陆然他们寒暄,然后开始安排练习赛的出场顺序。   贺正立刻就说:“别再安排我对阵陆然了!我们在青少年锦标赛上已经对战过了……”   沈周教练轻哼了一声:“对,你输的那么惨,还不要把握机会好好积累经验!”   “沈教练,和陆然对战的机会多难得啊!这么难得的机会自然是要雨露均沾的,不能都叫我一个人得了好处。这么多师弟们,都得好好体会……”   贺正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陆然身边的穆生就开口取笑他了:“我看是你那一次被陆然逼得直接屁股着地摔在剑道上,有心理阴影吧!”   贺正无所谓地一笑:“诶,你说的还真对!我就是要让其他人也一同感受一下这种屁股着地的感觉!我的心,到现在都还没站起来呢!”   说完,贺正抚摸着自己的心脏,一副仍旧心痛外加心塞的表情。   “就你爱演!”沈教练用力摁了贺正的脑袋一把,“你和穆生还没有交战过,你们两一轮练习赛吧。”   穆生一边做着热身,一边笑着说:“哪来的交战机会呀,贺正不是早早就被陆然给淘汰了吗?”   徐梓天和其他几个学员跟着笑了起来。   学员们都围了上来,前排的孩子席地而坐,他们的教练就在旁边,为他们讲解练习赛。   江暖在洗手间里待了大半天,她将脑袋凑出去,正好看见贺正对战穆生。   而陆然就穿着击剑服,怀里抱着护面,最要命的是,他的视线正好就是大门口,自己就算想要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比赛上的时候遛出去,保不准就会被他给瞧见。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江暖先是悄悄爬了出来,紧紧贴在地上,一点一点拱出去。   刚拱了没几米远,一个七八岁的学员一回头就看见了她,蹲在地上问:“江暖姐姐,你在干什么呀?你不好好看练习赛,沈教练会揍你的!”   江暖赶紧捂住对方的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德芙塞进对方手里:“别说话!当作没看见我!不然以后不给你巧克力了!”   对方点了点头。   眼见着沈教练的目光就要转移过来,江暖立刻缩了回去。   冲回洗手间的时候,她用力呼出一口气来,她简直难以想象陆然要是发现她在这里,回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比如再来拦住她的去路,拎着她的手腕往墙上一摁,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滚蛋吧,这是《天是红河岸》中毒啊!   又比如看她一眼,然后冷冷地回头,把她当作背景墙,然后在哪天和她爸妈吃饭的时候……揭穿她的老底。   算了,反正怎么着都不会有好处。   江暖将脑袋伸出去,从人群缝隙间可以看到贺正与穆生的对战。   不断有人叫“好”,江暖也伸长了脖子,贺正有几斤几两她是知道的,但是穆生作为父亲的学生,江暖对他并不了解。   穆生的步伐相当稳健,面对贺正的逼近,看起来像是被打压住了,但是在那短暂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穆生骤然挡开贺正的剑,脚下爆发力十足一个弓步,猛地劈中贺正的面门得分。   “啧啧啧……”江暖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想象着自己如果是贺正,近逼穆生才不会在那个距离忽然犹豫,一定会一鼓作气不给穆生变化脚下步伐的机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贺正啊,贺正,你说你怎么就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江暖视线挪向一旁的陆然。   他脸上的表情沉稳,当周围的学员们为场上的对战紧张甚至握紧拳头的时候,他的目光里始终感觉不到波澜,像个早就看透一切的沙场老将。   江暖的内心是好奇的,她很想知道陆然如果手持佩剑发起进攻,会是怎么个样子。   当他进攻的时候,对手是否会提心吊胆。   而击中陆然,又会是怎样一种成就感呢。   好可惜,她是女生,就算老爸同意她去参加比赛了,她也碰不上陆然。   这个时候,穆生的节奏已经快起来了,脚步充满弹性,连续三剑压制住贺正的进攻,气势从最初的内敛变得嚣张,贺正三次防守反击全部失败,穆生强势结束了第一局的练习赛。   江暖在心里叹息,如果是她在场上,绝对会迎面而上,就算自己最后会输,也要让穆生赢得提心吊胆。   第二轮,徐梓天和另外一个男生的较量开始。   江暖将脑袋缩回去,心里想的是自己就这么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还是得出去!   早知道寒假的时候少吃点,肚子小一点,趴在地上的时候扁一点,爬出去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了……吧。   江暖的目光瞄向男子更衣室,看见长椅上的一套击剑服,嘴角翘起:有了!   她迅速跑到男子更衣室门口,小声试探:“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除了外面比赛的声音,整个男子更衣室里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江暖迅速端走了长椅上的击剑服,来到女子更衣室里,快速换起来。   这套击剑服是另一位师弟向荣的。他今天请假去喝他舅舅的喜酒去了。   江暖穿好之后,再把护面戴上,嘿嘿嘿,这样走出去,谁还认得出是她啊!   背上的名字写的是“向荣”嘛!   江暖来到门口,正好到了这一轮练习赛快要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别看徐梓天平日里傻呼呼的样子,上了赛场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各种方式引诱实在腹黑,比如说现在,徐梓天看起来被对手凌厉的攻击逼迫到后退,可就在某个瞬间,隔挡之后让对手露出了手臂的有效位置,毫不犹豫地命中对手,眨眼的功夫没到,就拿下了最后一剑。   看到这里,江暖的内心深处是舍不得离开的。   穆生和徐梓天的每一剑都像火柴,擦过江暖的神经,迸裂出让人想要抓住却又一闪而逝的火光。   他们都是高手,是另一个层次,而江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像他们一样,站在明亮的地方,体会每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   而现在,她只能强压下自己的期待,低下头,冲出去,仿佛落荒而逃。   就在她看着门口越来越近的时候,忽然有人一把捞住了她:“唷,你这是玩cosplay吗?”   江暖一抬眼,就看见贺正戏谑的笑意。   “起开!”江暖不耐烦地将贺正的胳膊挥开,但那家伙不要脸地又搭了上来。   “别这样啊,没看见我们已经连输两轮啦?咱们沈教练的脸色不大好看嘞。”贺正的声音里倒是一点都听不出他在乎沈教练脸色不好看的样子。   “关我屁事……”   江暖正要用力去踩贺正的脚背,这家伙一抬脚,反而把江暖的脚背给踩住了。   “起开!信不信小爷劈死你!”   “你要劈死我,也得趁着下雷暴,站外边儿把剑指向天空——cos希曼女神呗?”   这时候沈教练正在安排第三轮练习赛。   毕竟要和陆然对战,就算明明知道这里没有人能赢,但是也希望能展现出高水平来。如果派出去的人不够强大的话,只会单方面被陆然压制,完全没有看下去的价值。   沈教练的目光再度看向贺正,今年的比赛贺正如果发挥的好,碰上陆然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还是要给他更多与陆然切磋的机会。   谁知道沈教练还没开口,贺正就拍着旁边人的肩膀说:“沈教练!咱们向荣听说陆然会来练习赛,连舅舅的婚宴都不参加就赶来了!你看,他连击剑服都换好了!多么斗志满满啊!”   江暖万万没想到贺正竟然会这样胡说八道,没搞错吧?她哪里像个男生了!   这货以为沈教练眼瞎啊!   谁知道沈教练竟然点了点说:“向荣来了啊!大家都要像向荣学习,要把握每一次提升自己的机会!”   江暖想要摇头拒绝,话刚说到嘴边,意识到自己一旦出声,搞不好就会被陆然他们给人出来了,只能按耐下熊熊怒火,狠狠踩在贺正的脚背上。   谁知道贺正这家伙皮糙肉厚,还低下头来对她说:“你好像长高了啊?快赶上向荣了啊!就是前边后边都一样。”   江暖又被气到了。向荣才初二啊!贺正这不就是在讽刺她只有初二的身高吗?   沈教练向江暖招了招手说:“向荣,你过来。这一轮对战陆然,你上。今年暑假你就要参加比赛了,正好和你的前辈讨教讨教。”   江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根本就不是向荣,就算是戴着护面大家一下子认不出来她是谁,但她敢说两三剑之后,沈教练肯定能看出来她是谁啊!   “向荣,你怎么了?”   沈教练的眉头蹙了起来,其他人也看了过去。   贺正继续嬉皮笑脸:“向荣也看过我和陆然的那场比赛啊——亲眼目睹我被陆然‘咚’地一下劈倒在地,面对陆然他也有心理阴影啊!”   这时候的陆然已经起身了,高挑修长的身型即便是略显臃肿的击剑服下,也隐隐透露出一丝坚毅的力度感。   他正用手调整着剑尖,和周围人仿佛没什么交流,让江暖感觉到冷肃……以及某种不可逾越的距离。   “向荣,你心理素质那么脆弱吗?害怕被陆然劈倒在地吗?”沈教练沉下声音问。   江暖再度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她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感觉下一秒,全世界的人就会发现她不是向荣。   坐在一旁喝水的穆生笑了,看着江暖的方向说:“小弟弟,别怕!比赛的时候不小心坐到地上也没啥丢人的,关键是要站起来。而且16岁组别,比起14岁的来说,整体水平高出一大截。你能扛得住陆然,就能扛得住所有人。”   “对啊!对啊!小弟弟别怕!有我和穆生看着呢!如果陆然敢对你下重手,我们……”   江暖心想:你们两个陆然的跟屁虫能怎么样?   “如果陆然对你下重手了,你就当作人生阅历呗。死过一次,就什么都不怕了。”贺正咧着嘴幸灾乐祸着。   江暖很想现在就劈这家伙一顿:对啊对啊,自从你那次一屁股坐在陆然面前之后,你就天不怕地不怕,彻底放弃治疗了!   如今骑虎难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暖只能点了点头。   沈教练的眉头松开了,那表情像是:总算有个愿意英勇赴死的了。   贺正拍了拍江暖的肩膀,低声说:“喂,如果你能从陆然那里拿下十剑,我就叫你一声哥,这辈子不反悔。”   “哈?”   江暖总算明白为什么贺正要把她推出去了,弄半天是上回这货和陆然赛场狭路相逢,贺正只从陆然那里拿下了九剑,当时被沈教练骂得狗血淋头。   佩剑在实战之中,每一次交战时间都很短,每一次交锋都是生死。   贺正被沈教练给予极大的希望,但是十剑都没有拿下,别看贺正平时嬉皮笑脸的,内心深处大概也是有点难过的吧。   平日里江暖和他对战最多,这货肯定想要拉着她下水,两个人一起承受“耻辱”。   只是她江暖一向都是“不蒸馒头,争口气”。你越是觉得我和你一样会惨败,爷爷我就越是要你明白你就是个乖孙子。   江暖来到了沈教练的面前,沈教练说了句:“你一直戴着护面不热么!”   正要去捞她的护面起来,江暖就用力摁住自己的脑袋。   沈教练没多想,对着江暖说了一大段如何把握比赛节奏、如何稳住脚下步伐、如何调整心态云云。江暖点着头,就要上前去。   沈教练忍不住说了句:“你小子听进去了吗?”   江暖比了个“ok”的手势,那一刻,沈教练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她不是向荣,是江暖!沈教练正要说什么,贺正上前拽住他,低声说:“咱们不能搞性别歧视啊,也要给人家机会的。”   江暖已经占到了剑道上击剑线的另一侧,而陆然仍然很淡定地整理着手套和面罩。   穆生喊了句:“陆然,你收着点!不要给人家留下心理阴影!”   徐梓天也跟着起哄:“不要摧残祖国未来的花骨朵!”   她江暖心大着呢,平日里被陆然的嘴巴摧残成那样,她也好好地活着呢。   两位大兄弟,你们就闭嘴吧!   江暖和陆然互相行礼,陆然的身姿和他的性格一样,很内敛但优雅,仿佛收紧了一切的情绪,会在最致命的一刻爆发。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看着对面的陆然,他的剑泛着寒光,包括他高出自己许多的身型就像是会迅速崩解的山峰,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心脏跳动的声音格外响亮。   大概是平时都和贺正半玩乐性质的比赛,让江暖一直享受的是击剑的乐趣,但是此时此刻,她面前的陆然……永远都是认真的。   即便他的面前是一个小他几岁的孩子,他的剑也从来不会犹豫。   江暖看了刚才穆生和徐梓天的表现,心里就很明白自己的爆发力和速度是比不上男生的,至少现在差一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气势上绝对要扛住,而且先发制敌。   反正谁也没抱希望她能赢陆然,目标只是在陆然那里拿下十剑而已。   “我怎么看着这个小弟弟比陆然矮了一搓,臂长不够,移动范围也不够吧?有点担心啊。”徐梓天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说。   “这个问题你得反过来看,陆然的命中面积大啊,小弟弟身板儿就那么点,不容易击中嘛!”   喂喂喂!这是什么鬼道理啊!   随着一声开始,江暖刹那间绷紧,迅速弹了出去,对面的陆然从静止到发力的速度快到超乎江暖的想象。   “即便你的对手山呼海啸而来,那么你也呼啸而去。”   这是小时候父亲对她说过的话。   就算知道自己会被击中,也绝对不要犹豫。   如同一场不惜粉碎自己的撞击,江暖感觉到陆然的剑冲破了空气,击中自己的肩膀。   当真一剑惊魂。   江暖愣在那里一瞬,这个速度是贺正没有的,甚至于在训练之中没有任何人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这不仅仅是男生的爆发力与女生之间的区别,这是陆然和所有“其他人”之间的区别。   当沈教练示意陆然拿下这一剑的时候,江暖感觉到的并不是对方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恐惧,而是对面这个人真的很强大。   穆生的嘴角扯了起来::“这个小弟弟的步伐很厉害。沈教练大概把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拿出来跟陆然拼了。”   “是啊,是啊!要是胳膊和腿再长那么一点,说不定他就也能击中陆然了。”   话刚说完,徐梓天的脑袋就被穆生敲了一下。   “傻子。赛场上多的是小个子赢了大个子的。陆然会赢那一剑,是速度上的差距。”   两人重新开始,江暖能感觉到对面陆然的气场更加冰冷。   好吧,老爸一直教你,就让我看看老爸到底把你教到什么地步了。   江暖主动出击,但是被陆然隔挡,他的剑锋带着强势和肃杀之气,反击发起的在江暖的预料之内,速度却在江暖的意料之外,神经绷起,江暖的呼吸憋在喉间,她抬起了自己的剑,用全身的力量将它压了下来,没有给陆然任何再次反击的机会她奋力近逼。   她挡下陆然的那一剑让正在喝水的徐梓天哗啦一下站了起来,原本以为这个“小弟弟”又要被劈中的穆生也睁大了眼睛,原本期待着陆然表现的所有人在那一刻看着江暖灵敏地连续三个交叉步,将陆然逼到了剑道的另一端!   就在视线都无法衔接的瞬间,江暖一个弓步劈了出去,剑尖落在了陆然的肩头! 第19章 你让我惊艳   那一刻, 全场一片寂静。   江暖没控制好惯性, 向前栽去。   陆然本来是可以侧身躲开的,但是忽然伸手将她一把抱住了。   “漂亮!”穆生鼓起掌来。   旁边几个孩子也跟着鼓掌。   “你们鼓掌, 知道刚才向荣哥哥厉害在哪里吗?”旁边的女教练笑着问。   孩子们点头。   “是步伐!”   “对的。花剑很注重节奏的转换,而重剑在乎追击之后的一击致命。但是我们佩剑,是攻击距离的较量。我们的脚下步伐一定要富有弹性收缩自如。刚才向荣哥哥的步伐相当连贯, 三个交叉步接长弓步,没有一点点的停顿, 一气呵成,没有给对手留下一点反击的距离和机会。”教练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耐心地解释。   他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江暖好不容易站直了自己, 抱着自己的陆然却不知道为什么胳膊一用力, 江暖整个就撞进陆然的怀里, 脑袋撞在陆然的下巴上。   “哎哟……”江暖赶紧收声, 她不确定陆然听见了没有。   “看不出咱们陆然这么有风度呀!我们之前担心他残害祖国幼苗,看来是多虑了。”徐梓天说。   穆生侧过脸来, 又在徐梓天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是不是傻?”   “啊?怎么了?”   “你就没觉得,人家向荣本来就站稳了, 陆然还要拉人家一下, 就是……”   “就是要报复?”徐梓天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穆生。   穆生无奈了:“对对对,就是要报复。”   江暖抬手推了陆然一下, 陆然一松开, 江暖向后退, 护面松了, 眼见着就要掉下来,却没想到对面的陆然却伸手帮她拖了一下。   “你就不怕憋死自己。”   依旧是清冷的语气,但是却有点轻。   江暖咽下口水,赶紧将护面戴好。   下一轮一开始,陆然就在瞬间逼近了江暖,连续两个交叉步接弓步,劈中了江暖的肩膀。   一切在转瞬之间,陆然就拿下了这一剑。他再现了刚才江暖对自己的得分,而且完成的更加迅捷利落。   “卧槽!斗转星移啊!”贺正感叹道。   “什么斗转星移?”徐梓天问。   “姑苏慕容啊!斗转星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就是江暖是怎么从他那里拿下一剑,他就在下一局怎么赢回来。   “太过分了!这样会挫伤人家孩子的自尊心啊!”徐梓天说。   结果后脑勺又挨了穆生一掌。   “你是不是真傻?初中学生能有那样的步伐?那样的弹性?那样的技术?搞不好是其他省市转过来的,有运动员资质的……不过个子小了点。”穆生说。   他一抬眼,就看见贺正捂着嘴巴,笑的一脸奸诈。   穆生小声嘀咕:“总不会是某个教练亲自上阵了吧……”   虽然陆然用她得分的方式反将了她,但是江暖却一点都不生气,她在原地跳了两下,心里面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期待。   眼前的陆然,就像一个盒子,每一次只要打开一道缝隙,就会让她见识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江暖舔了舔嘴唇,准备好再次迎战。   又是一局开始,双方主动出击,你来我往都快拼出火花来,和陆然对阵,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眼见着陆然将她就快逼到尽头,江暖的心却从容了起来。大概就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和陆然的差距在哪里,这样的清楚,也是一种清醒。   就在某一个瞬间,江暖惊险地挡住了陆然凌厉的一剑,在所有人以为她会调整步伐的时候她却骤然加速,剑尖由下而上,挑刺陆然。   场边的沈教练愣住了,穆生和徐梓天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江暖这一击果决,没有给自己留任何余地,而陆然的反应已经十分迅速但是这一剑还是狠狠地命中了。   陆然退后了一步,站在那里。   江暖停顿了一秒,就忽然原地跳了起来。   她又击中陆然了!她朝着贺正比了个手势。   “卧槽,这一剑不是人干的……这小子绝对是高手假装初中学生。”穆生几乎已经肯定了。   “不是吧,谁那里的?去年的比赛没见过啊!”徐梓天眼巴巴地看着江暖的身影。   在场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学员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望向沈教练的方向,沈教练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等比赛结束了再说话。   “我感觉,下一剑,陆然会让他哭出来……”穆生说。   “额……是哦……”徐梓天吸了吸鼻子。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陆然却走向了对方。   原本还在小雀跃的江暖看着陆然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伸出手来,江暖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陆然却隔着护面,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刚才那一剑很惊艳。”   江暖愣在那里。   陆然是在夸她吗?   是因为那一剑自己做的真的很完美?   还是因为他以为她真的是初中生,所以才夸她?   但是下一轮,将更加激烈。   江暖仿佛行走在钢丝线上,陆然的每一击都是杀招,江暖拼命地想要破坏陆然的连续追击,心脏都被对方挑在剑尖上,在观众们都忽略的短暂一刻,陆然抓住江暖最薄弱的防守转换,一剑挑刺她的肋下,角度极为刁钻,根本无从防守。   当沈教练示意陆然得分的时候,江暖被那一剑挑的连续后退,差一点坐到地上,却被面前的陆然给一把拽了回去。   “怕吗?”陆然的声音轻轻的。   只有场上的江暖能听见。   心脏“咚咚”地狂跳着。   仿佛是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陆然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真的就像是在哄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孩。   江暖用拳头敲了对方一下,潜台词是“怕你个头”,然后转头就雄赳赳气昂昂地退回准备线了。   “这小子心态real好。我看就算他哪天在赛场上被陆然逼到一屁股坐地上,说不定还咧着嘴笑呢。”穆生忽然有点欣赏穿着向荣击剑服的江暖了。   “诶,你说……你不觉得咱们陆掌门对那个小弟弟特别好?”徐梓天用肩膀撞了一下穆生。   “你还开窍了啊?真不容易诶。咱们陆掌门这是打一棒子还得给块儿糖,生怕对方讨厌他了似的。人家要扑了,他就给个抱抱。人家要摔倒了,他就赶紧去拉。人家的反击被他瓦解顺带还给了个狠碴子,他就赶紧摸摸人家的脑袋瓜。你说什么时候他也能对我们这么温柔一点呢?”穆生打趣地说。   “总结起来,就是他又要赢对方,又怕被对方讨厌?”徐梓天不解地问。   “我哪知道陆掌门想什么呢?看比赛,看比赛。”穆生扬了扬下巴,忽然对那个小家伙好奇了起来。   陆然是不怎么好接触的类型,他会画一个圈儿,然后把他重要的人都摆进那个圈子里。   即便是他放在圈子里的人,也分靠里面的,和靠外边儿的。   穆生歪着脑袋,他几乎可以肯定陆然认识那个和他对战的小孩儿,而且还很熟悉!到底是谁呢?   之后的每一剑都相当精彩,尽管陆然占据上风,领先了江暖四剑,但是大家却反而更期待江暖的表现,仿佛被压抑的沉闷的她会忽然爆发出什么精彩的回击。   江暖已经拿到九剑了,还差一剑,贺正这王八犊子就要一辈子喊她哥了。   等等,当了他的哥就不能在骂他王八了,王八的哥,不也是王八么?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她看着眼前的陆然,心底却感叹每一剑的交战都是一场不可逆转的重逢。   也许……也许这样享受和一个人的对战,像是挖掘宝藏一样体会高手剑技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   江暖整了整自己的剑尖,就像整理自己的心态,而对面的陆然却已经做好了准备,仿佛在静候她的到来。   江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到了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在乎自己到底能从陆然那里拿到几分了。她只想要自己的每一剑都发挥的完美,即便是输也要输的不留遗憾。   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看他的剑。   陆然的剑真的很认真。   他也许不是最好的朋友,但他是最好的对手。   江暖忽然羡慕起徐梓天和穆生了,因为他们能站在赛场上光明正大地与陆然交锋。   呼出一口气,江暖看着对面的陆然,仿佛穿透了护面,冲进他的视线里。   如果说她曾经有一万次地讨厌陆然,那么这一瞬她成百上千倍地欣赏他。   因为头一次有人让她如此专注。   陆然一剑袭来,极具穿透力,江暖的神经深处在阵痛着,这种危机感变成爆发力,让她在最危急的时刻提剑挡开了陆然,两人开始了不断逼近和防守的转换,江暖的心脏薄膜似乎都被陆然挑了起来,连心跳都被对方带走了节奏。江暖侧身压剑,在瞬间变化脚步,抽剑劈向陆然,剑尖狠狠甩在了陆然的肩膀上。   得分!   “厉害!”   “精彩!”   江暖用力跳了起来,她朝着贺正的方向比划了一个“十”字。   心里那个得意呀,世界都开阔美好了。   贺正扯着嘴角笑了笑,假装作出扑地跪安的样子。   江暖还在看贺正呢,就感觉脑袋顶上有什么轻轻敲了敲她,江暖一回头,就发现那是陆然的剑尖。   江暖赶紧收拾了心神,再次与陆然对战。   虽然到最后,陆然没有悬念地赢了她,但是结束的那一刻,沈周教练都忍不住过来抱了她一下,有些激动地说:“还好……还好你回来了,我还真以为你这个坏丫头会放弃呢!”   江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不要放弃击剑。   这时候,穆生也笑着来到江暖的身边,“嘿,你这技术,不可能是初中生吧?我看你一直都戴着护面啊,陆然都会抬起来喘口气,你好像特别怕我们看见你的脸。”   江暖心里一阵紧张,这时候贺正的胳膊搭在江暖的肩膀上,开始和穆生扯淡了:“你们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对啊!他到底是谁!这么厉害肯定不是初中生啦!”徐梓天也挤了过来。   “这是我哥——我亲哥诶!”贺正没脸没皮地说。   江暖耸了耸肩膀,贺正没反应,江暖又用剑敲了敲他的脚尖,这货还在和别人吹水。   么的,你是猪蹄吗?压在姑奶奶身上,沉死了!   下一秒,就听见贺正发出闷哼声,江暖抬头,穆生和徐梓天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是陆然直接把贺正的手腕给拧过去了。   “怎么了这是——”一位助理教练赶了过来。   陆然松开了手,贺正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正和穆生他们聊天呢!谁知道陆然忽然来拧我手腕啊!”   江暖看着陆然的脸色有点冷,那晚上他把她端到别人前车盖上的表情也是这样,他是真的生气了。   助理教练被陆然的气场给镇住了,不敢问他,只好问穆生他们,谁知道穆生扔下一句:“大概是贺正和我们两个聊天,没叫上陆然,陆然寂寞了吧……”   助理教练哽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生和徐梓天为了缓和气氛,对江暖说:“走吧!走吧!去更衣室冲个澡吧!兄弟你戴着护面不肯摘,脖子上肯定都是汗了吧!”   说完,穆生和徐梓天还推着江暖往更衣室走。   江暖有点傻了,这下怎么办?他们要带她去男子更衣室啊!   她不断地回头看贺正,想要这个始作俑者拉自己回来,谁知道贺正背对着他,还在心疼他的猪腕子! 第20章 你太坏了   而陆然就拎着护具, 跟在他们的身后。   刚进了更衣室的门,就听见“啪嗒”一声锁门声,江暖一回头, 就看见陆然倚着门。   正在和其他教练分析这三轮练习赛的沈教练一抬头,发现主角都没了, 问了句:“他们人呢?”   “进更衣室洗澡去了。”   “那江暖呢?”   “诶?江暖?”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含着江暖给他的巧克力, 回答说:“我看见江暖姐姐被那几个哥哥推进更衣室了,说要一起洗澡!”   沈教练囧了。   “洗个什么鬼?”   这时候徐梓天和穆生坐在长椅上,一边聊天一边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   因为闷在击剑服里, 里面的t恤也汗湿了,徐梓天和穆生直接就捞起来了。   江暖惊得向后一直退, 恨不能把窗帘都拉过来遮住自己,可惜……男子更衣室里没窗帘。   别脱裤子呀!   我不想看!   徐梓天和穆生已经低下头把外面的裤子脱下来了。   江暖转过身去, 辣眼睛啊辣眼睛!免费给我门票我也不想看!   “诶, 同学!你不换衣服吗?还是你还有练习?”徐梓天问。   江暖摇了摇手。   她一侧脸, 就看见陆然只是摘下了护面, 单手拎着,手指将额前略微汗湿的碎发向后一捋, 下巴微微抬起,肩膀和手臂形成的肌肉线条中的力度感隐隐让江暖感觉到莫名危险。   此刻,他仍旧看着江暖。   江暖咽下口水, 她总觉得陆然的目光里就像早把她给看穿了。   徐梓天还在看她, 江暖挥了挥手, 示意自己不换衣服了,低着头来到了门前,但是无奈陆然至尊大神正堵在那里呢。   她轻轻拍了拍陆然的手臂,示意对方让她出去,但是陆然却一动不动。   “你不说话,我不知道你要我干什么。”   大概是因为运动过了,陆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温度和沙哑,不像平常那么冰凉。   陆然微微低着头,仿佛要从护面的网格里看清楚江暖的眼睛。   “诶,陆然……你练习赛已经赢了别人了,还堵门不让人家出去,可就真成恶霸欺凌良家少女了哈!”穆生抬了抬下巴,他心里隐隐觉得陆然今天的态度有点点奇怪。   江暖也点头,做了个“求求你”的手势。   但是陆然还是纹丝不动,徐梓天已经围着浴巾要进浴室了,他来了一句:“我知道被初中生拿下十几剑你不开心,但这小家伙是很厉害呀!你让他出去呗,不然他教练该训他啦!”   江暖正要转过头去看徐梓天,谁知道陆然却伸手把她的脑袋掰回来了。   “他脱光了也没什么好看的。”陆然的声音淡淡的。   但是这种淡然里,仿佛孕生出无数丝线,一圈一圈缠绕上江暖的心脏,接着又滑动着离开。   “我身材好着呢!”徐梓天不开心地说。   “好个屁!”穆生笑了,但是他更加在意的是陆然此时的表情,轻轻低着头,像是要将什么吸引自己的事物看清楚。   有点贪婪。   又很执着。   江暖这回真的着急了,她很想吼一嗓子“我就是江暖,有本事你们都脱光呀”,但是万一传到她老爸那里去,江暖总觉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到时候老爸和沈教练两人排排坐,来探讨一下她的击剑技术,然后老爸再说什么要好好学习的理论,然后沈教练不教她了怎么办?   她用力去推陆然,但是陆然却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蓦地,她的耳边被陆然用手指弹了一下。   “你真以为戴着这个东西,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   江暖僵住了。   不会吧,击剑服把她包成这个样子,陆然都能认出她来,他的眼睛是x光做的吗?   “江暖。”陆然轻轻念出了她的名字。   江暖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什么?江暖?咱们祖师爷的女儿江暖?”徐梓天也不去淋浴了,吧嗒吧嗒跑过来。   还没跑到跟前呢,陆然就斜着眼睛看他,视线里是满满的警告意味。   穆生已经把衣服穿回去了,他走过来挡在徐梓天的身前:“陆然,你说的是我们在巴比伦自助餐见到的小师妹?”   “嗯。”陆然轻轻应了一声。   什么!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我戴着护面不摘下来有多辛苦!   前一秒还不知如何是好,后一秒江暖立刻就恢复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本性,将脸上的护面一下子啊摘下来。   “对啊!我就是江暖!”   江暖仰着脑袋,雄赳赳气昂昂,好像刚才那场练习赛赢的是她一样。   陆然的脸上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江暖本着绝不后退的精神,站在那里,谁知道陆然却悠哉悠哉地低下头来,那双墨色琉璃般地影子里,让江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   “蠢不蠢啊你?”   陆然的声音轻轻的。虽然大多数时候这家伙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但有的时候他就会像此时此刻一样,说话很轻,好像只是说给她听,只想让她听见。   心里面好痒。   江暖终于还是退了半步,避开了陆然的气息。   陆然的手却伸了过来,指尖探进了江暖的领子里。他的指甲盖轻轻在她颈部的肌肤上蹭了一下,再微微向上一拎,江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她觉得自己就要像小鸡仔一样被拎起来的时候,陆然却放开了她。   “都湿透了。带换洗衣服了吗?”   “带……带了……”   “那你要跟我们一起洗吗?”   陆然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尾音却微微上扬,他在调侃她,虽然只有江暖能听出来。   “鬼跟你洗啊!”江暖这回真的用力推了陆然一下,然后气哄哄地要打开门出去。   可陆然这家伙离得那么近,他肯定在心里嘲笑她千万遍了!   怎么连锁栓都跟她作对呢!   蓦地,陆然一只手伸过来,几乎蹭着她的腰,就摁在门锁边,惊得江暖就像被烧到一样后退,可是一后退就撞在陆然身上了,可偏偏这家伙纹丝不动。   “怎么,锁打不开?”   他单手就把门锁扣打开了。   “谢了!”江暖连他的眼睛都没看就冲出去了。   “行了行了,你都脱没了,还在外面晾着干什么?”穆生用力推了徐梓天一下。   徐梓天这才回过神来。   “你小子下次可别再小师妹面前整成这样,当心陆掌门把你削成根棍种土里去!”穆生还在徐梓天的后脑勺上点了好几下。   这时候陆然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长椅前,将自己身上的东西脱下来。   穆生一点也不着急,就靠着衣柜抱着胳膊看着他。   “你不去洗?在这里展览?”陆然问。   穆生却说:“你太坏了。”   “我哪里坏?”   “你刚才调戏小师妹呢。如果不是我和徐梓天在,你肯定会亲她!”   “最近又看了什么没营养的东西了?”陆然起身,将柜门关上。   穆生却轻轻笑着,对陆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一点都不在意:“江暖击中你的第一剑,你就认出她来了对吧?”   陆然没回答,拎着东西就进去淋浴间。   穆生跟在后面继续说:“江暖长弓步击中你差点摔倒那下,我还在想你去扶你的对手这是赛场的风度,但是你这么用胳膊圈着人家,就是想要抱抱她,对不对?”   “原来你陪着女生对练是打着指导的名义,想着这些东西?”   陆然进了隔间,利落地把门关上了。   站在门外的穆生摸了摸鼻子,嘴上却带着一抹笑。   此时的江暖却在跺脚,差点没摔倒。   当她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然他们几个站在女更衣室门口等她,就跟讨债的堵门似的。   江暖真想闷着头冲出去,当做他们一个也不认识!   “哎哟,小师妹好快啊。”穆生笑着说。   徐梓天也跟着点头:“对呀!不像其他的女生,要等老久的,不知道还以为要搓下一层皮来呢!”   江暖拎着自己的包,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上前还是后撤。   陆然开口了:“我和穆生还有徐梓天说了,不会跟江教练提起你在这个击剑俱乐部。你今天和我比的不错,我不保证沈教练他们会不会和你爸爸提起你。”   听到这里,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她本来以为陆然是事事都会向她老爸汇报的,但是转念一想,陆然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   只是自己又有个把柄在陆然手上的感觉……真不爽啊! 第21章 吃什么补什么   “啊?那我请你们吃东西?”江暖说。   “好啊!好啊!吃东西好!”徐梓天点头。   “那你们想吃什么?太贵的我没钱。”   “喔, 你还真直接。”徐梓天睁大了眼睛。   “既然是小师妹请客,那就小师妹决定吃什么吧。”穆生还算给面子。   “那我们走吧。”   江暖刚要背着包出去, 有什么东西冷不丁落在了她的脑袋上,陆然从她的身边走过,说了一句:“把头发擦干。”   江暖将毛巾拿下来,那是纯白色的毛巾,能闻到和陆然身上一样的淡淡的沐浴乳的味道。   她捻了捻头发丝上的水,追上陆然。   陆然停了下来,望着正在和几个女教练一起聊天的贺正。   江暖也停下来, “怎么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   “啊?从高一下学期就在这里了。”   “贺正呢?”   “比我来得早多了,可能一直在这里吧。”江暖心里觉得奇怪, 陆然什么时候对贺正感兴趣了。   “走吧。”陆然说完就立刻向前走了。   什么啊……莫名其妙,问的问题有头没尾的……   当江暖跟教练说了几句话走出来的时候, 就看见陆然他们几个已经骑在自行车上等着她了。   江暖抬了抬自己背包的带子,走到穆生面前:“你带我?”   谁知道穆生摇了摇头说:“我载人技术不佳, 怕摔着师妹。”   “诶,我看你那天载着饶灿的时候,很稳当啊!”   “可是我的心里在颤抖啊!”穆生笑着说。   徐梓天却开口了:“没关系!师妹你坐我后面, 我骑车不晃!”   谁知道穆生直接踹了他一脚:“你是不晃, 你是直接摔倒, 跟秤砣似的。”   “我什么时候摔倒过啊……”徐梓天有些委屈地看着穆生。   这时候陆然终于开口了:“上来吧。”   江暖却抿了抿嘴, 心想这家伙可别又让她跳一半然后自己先骑走了哦。   “你先坐上来。”   陆然单脚撑着地, 回头看着江暖, 仿佛江暖脑袋里想着什么他都很清楚。   江暖坐了上去, 抱着陆然的包,三辆自行车就这么离开了。   江暖指挥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巷子,在一家小店的门口停了下来。   徐梓天抬头一看:“徐大妈麻辣烫……你请我们吃麻辣烫啊?”   “对啊,又暖和又好吃。”江暖从陆然的后面下来,还抱着他的包。   “那你还不如请我们去吃火锅啊!一大盘涮羊肉下去多爽!而且陆然爱干净,不吃……”   徐梓天的话还没说完,陆然已经锁好了车,从江暖的怀里把自己的包拎过去,甩上了肩膀,进去了。   徐梓天有些惊讶地看向穆生,而穆生则叹了一口气,搭着徐梓天的肩膀进去了。   “梓天啊,有时候咱们吃东西,讲究的不是吃什么,而是跟谁吃。陆然不跟你吃烤串、麻辣烫,不是觉得这些东西脏,而是和你吃没价值没味道没意境。”   “你还进不进来?”陆然回头看了穆生一眼。   穆生不说话了,三个男生外加江暖,围在煮麻辣烫的大锅之前。   别看这家店小,但是桌子上没有油渍,地面和椅子也很干净,朴素却又有一种家里的感觉。   “女生是不是都爱吃麻辣烫啊?我们二中门口的麻辣烫小店里面总是坐满了女生。”徐梓天问。   他伸长脖子闻了闻,香味浓郁,还真觉得嘴馋了。   “还好吧。程豆豆喜欢吃,所以我和饶灿都会陪着她。好吃又便宜,我零花钱都存起来交俱乐部了,所以请不了你们吃太贵的。你们想吃什么?”江暖问。   “师妹实在啊。你给我们点吧,我们也不知道什么特别好吃。”穆生说。   江暖就给他们每人都点了一份豆泡、腐皮、海带,烫了粉丝。   “荤菜吃什么?鸡爪吃吗,煮的很烂很入味的!”   江暖一边点菜,一边用视线的余光打量着陆然。   他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内心嫌弃无比可是又不好表现出来。   她故意把鸡脚夹到陆然的碗里,穆生想要阻止她,但还是晚了一步。   江暖心里面乐呵着呢,你不是全校女生的男神吗?男神吃鸡脚呀!   “谢谢。”   没想到陆然一点都没生气,也没把鸡脚扔回给江暖,只是伸手拿了一次性的筷子,掰开了把倒刺刮掉,就低头夹起来吹了吹。   江暖没想到他竟然那么淡定,看来鸡爪的威慑力不够啊。关键是陆然吃鸡爪的样子还是不难看,她本来还期待着鸡爪捅进他的鼻孔里呢,现在只能深深地失望了。   “给你!包心牛肉丸!一口咬下去!特别好吃!”   江暖又要了一串牛肉丸给陆然。   牛肉丸里面有汤水,不知道的一口咬下去,就算不烫到舌头,也能飙他一身油!   “谢谢。”陆然还是淡淡地道谢,不紧不慢地用筷子戳开了牛肉丸,然后对着里面吹了吹,放进嘴里。   江暖好失望啊!陆然怎么就不咬呢!   “啊呀!烫死我啦!”旁边的徐梓天叫唤了起来。   一旁的穆生扯了餐巾纸眼疾手快给他垫在下巴下面。   “徐梓天,你成不成啊你!吃个牛肉丸比吃小笼包还傻气!”   徐梓天喝了一大口冰可乐,才拯救了自己的舌头。   江暖一不做二不休,高喊一声:“老板娘,再给我们烫四份腰花!”   穆生赶紧拦着:“三份!三份就好了!陆然不怎么吃内脏的!”   “啊——烫腰花是招牌啊……”江暖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来,“还是麻辣烫里最贵的菜!以后要我放血请你们吃可没机会了啊!”   腰花嘛,喜欢的人特别喜欢,但是吃不习惯的人,闻到那股子膻腥味说不定会吐呢。   “没关系,下四份吧。”陆然的表情没变过。   江暖立刻笑了,拍了拍陆然的肩膀说:“就是嘛!你是男生!正好补一下!”   陆然却侧过脸,靠向江暖,即便是在麻辣烫的味道里,他身上沐浴乳淡淡的雪松味仍旧清晰。   “哦,吃腰花补来干什么?”他问她,嘴角有着些许的凹陷。   不知道为什么,江暖的耳根子又开始发烫了。   “吃腰花当然是补腰了!”江暖回答。   “补腰干什么?”陆然又问。   一旁的穆生低着头,忍着笑。   江暖又不傻,意识到陆然在调侃自己,马上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补腰的话,你做弓步长刺的时候,才稳的住啊!”   “吃腰如果补腰的话,带了那么多箱牛奶给你家,怎么没见你长呢?”陆然侧着脸看着江暖。   “谁说我没长了!我长了五厘米呢!”   旁边的穆生笑的更厉害了,拍了拍江暖:“师妹,咱们陆掌门说的是你前面——太平了,像初中生一样,所以今天我和徐梓天都没发现你是女生啊!按照你的逻辑,吃什么补什么,吃奶补的不是身高,应该是你们那里啊!”   去你的吃奶补奶!   江暖好气啊!真想把陆然扔进麻辣烫的锅里面去!   “老板娘,再给来一份鸭肠!要巨辣的!”   穆生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师妹,鸭肠还是不要了吧……”   “鸭肠是这里的特色,你们第一次来,一定要尝一下!”江暖一副豁出去的豪气干云。   穆生看了陆然一眼,用眼神示意:别再逗江暖了。   但是陆然却一句话都没说。   结果徐梓天才吃了一根鸭肠,就灌下去了一整瓶可乐,还在那里吐舌头,穆生看着那红艳艳的一碗,一口都没敢吃下去,再看看旁边的陆然和江暖……   江暖的鼻子都红了,眼泪挂在眼角上,辣的不断吐气,倒是另一侧的陆然慢悠悠地吃着,偶尔喝两口可乐。   穆生看不下去了,说了句:“小师妹,你何必呢……陆然很能吃辣的。”   江暖红着眼睛看着穆生:“你怎么不早说?”   这一顿吃掉了江暖几十块大洋,四个人走出来的时候,江暖和徐梓天的嘴唇都像是肿的。   穆生都没眼看他们了。   “没想到麻辣烫这么好吃!下次我们再来一起吃!”徐梓天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   “你能保证你今晚不拉肚子,再谈下次吧。”穆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江暖还在想着自己怎么回去呢,一个包被摁进了她的怀里。   “走了,回家。”陆然的声音响起。   有顺风车,不坐白不做,江暖抱着陆然的书包,就这样在穆生和徐梓天的视线里离开了。   “陆掌门是要带小师妹回家?”   徐梓天睁眼睛问。   “你脑袋里装着什么啊!陆然和江暖家住一块儿。”穆生摇了摇头,骑着车走了。   坐在陆然的车后面,江暖还是忍不住问;“你们真的不会跟我爸说我在哪儿练剑?”   “本来不打算说。但是吃麻辣烫的时候,我觉得还是应该说。”   “什么?”   这家伙就是要报复自己给他点了腰花和鸭肠吗?   “在那里,你平时练习很难找到水平相当的对手,这样进步很难。”陆然的声音平静而客观。   “哦……”江暖想了想,“但是有贺正啊!他还是能和我一起……”   话才刚说完,陆然忽然刹车,停在了路边,回过头来看着她。   “你觉得贺正够格做你的对手么?”   江暖还是第一次从陆然那里听到“够格”这两个字。   “你需要更多高水平的练习对象,适应不同的攻防风格。”   “那……那你也不能和我爸说啊!他万一跑到这里来抓我回去呢!”   “我暂时不会说。说之前也会告诉你。”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陆然这个人虽然不讨她喜欢,但是有着说一不二的作风,承诺了不会告诉她爸爸,就不会说。   又过了一会儿,江暖戳了戳陆然的背脊又问:“诶……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们又不是没在一起练过。”   这句话逆着风,江暖听得并不真切。   “……我不记得了。”   “大概对你没那么重要,所以你不记得。”   刚骑到了院子门口,江暖就跳了下来,把包还给了陆然。   “你干什么去?”   “我去买根冰棍儿!”   麻辣烫吃的她火烧,她就想吃根冰棍儿降降火。她在门口小超市的冰柜前挑了很久。   真想吃一根梦龙,可惜这个月钱不够。   算了,还是牛奶棒吧……   谁知道当她舔着牛奶冰棒走到单元电梯口的时候,才发现陆然竟然一直没走。   “你在等我还是等电梯?”江暖眯着眼睛问。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陆然没说话拎着包就走进去,江暖一边咬着冰棒一边跟在后面,谁知道陆然忽然停了一下,江暖没注意一下子撞了上去,她的冰棒整个贴在了陆然的后背上。   额滴娘……完蛋了……   江暖愣在那里,自己手中的冰棒只剩下一半,另一半顺着陆然的后背缓缓向下滑动。   她趁着电梯还未启动的瞬间,立刻摁了一下开关,转身就往外冲。   陆然的反应太快了,手臂又长,一下子就把她给拽住了。   江暖不死心地向外冲,陆然却直接扣住她的腰,把她给捞回来了。   “给我擦干净。”陆然的声音压得很低。   “怎么擦啊……你回家擦嘛!”   只听见“啪嗒”一声,陆然背上那半截就落在地上了。   江暖咽了一下口水,说了句:“不用擦了……已经掉下来了……”   陆然从包里拿了餐巾纸,递给江暖。   “那个你等等,我把剩下的吃掉就帮你擦,不然都要滴到我手上了……”   话还没有说完,陆然忽然低下头来,侧过脸,一口就把剩下的牛奶棒给咬掉了!   江暖愣在那里,仿佛手指上还留着陆然的鼻尖蹭过去的温度。陆然把餐巾纸摁进江暖的手里面,转过身去。   “那是我吃过的!”江暖心想陆然怎么也不计较!   “你吃过的那部分躺在地上。”   整个电梯里弥漫着一股类似大白兔奶糖般的奶油甜味。   江暖不开心地给陆然擦着后背,一边擦一边说:“其实也没怎么弄脏,就那么一点点,干了也看不出来。你说你们男生打个篮球踢个足球什么的,不都得流汗嘛?”   “这不是汗水,这是奶味的。”   “好好好,你什么都对!擦干净了!”   第二天早晨被闹铃闹醒,江暖就看见自己的椅背上搭着一条校裤,被烫的很平整。   江暖往身上一套,果然后面的裂缝看不见,而且宽度也比之前那条收的更合身,更重要的是……   “诶,怎么好像变长了?”   江暖站在镜子前看了半天,之前裤子在她的脚踝上面一点,总有一种九分裤的感觉,袜子还露了一小节,有点尴尬。但现在她的校裤不但合身而且长度正好。   “妈——你是怎么让校裤变长的啊?”   “长了不好吗?足够撑到你们学校发新校裤了。赶紧吃了早饭上学去。”   结果一进电梯,好死不死,又看见了陆然。   陆然垂下眼,看了她的裤子一眼。   他昨天坐她的身后,当然是看见她裤子裂了的。   “别看了,我今天没穿粉色秋裤了!”江暖撇了撇嘴。   江暖就等着陆然又说什么话来戳她。   谁知道等到电梯门开了,陆然骑上自行车走了,也什么都没说。   江暖还有点不习惯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条合身的校服裤子,让江暖心情愉悦,就连做广播体操的时候,都雄赳赳气昂昂的。   “你校服裤子是你妈妈给你改的吧?”   “是啊!很好看呗?”   “嗯,裤腿改细了点儿,看着腿长。你问问阿姨在哪个店里面改的,我也想改。”   “算了吧。你的校裤再改,就没什么能遮掩美貌了,你还是放过咱们学校的男生吧。”   江暖的话刚说完,就听见后面的林觅夏轻轻哼了一声。   上洗手间的时候,江暖的秋裤抽线了,江暖扯了半天,扯到自己校裤的后面,摸到了腰上的那个小标识。   她记得自己嫌弃那个小标识刮到身上痒痒,就全都给剪掉了,怎么这一条的还在?   回到座位上,江暖拽了拽饶灿,小声说:“我总觉得,我身上这条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穿在你身上那就是你的了。”饶灿好笑地回答。   这时候林觅夏刚打了她自己和陆然的热水回来,正好听见一直安静地低头看书的陆然开口说:“本来就不是你的。”   “哈?什么?”江暖回过头来。   陆然的眼睛缓缓抬起,和她对视。   “那是我初二时候穿的。”   “什么?”江暖的脑袋凑了过去,她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不然你以为自己的校服裤子怎么会忽然变长?”   陆然说完,就低下头继续做题,没有搭理江暖的意思了。   江暖却傻眼了。   师大附中的初中部和高中的校服是一样的,n 多年没有变过。   如果说这条校裤是用陆然的裤子改的,那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比如她的校服裤子莫名其妙地长了,比如她老妈神神秘秘地说肯定能搞定,比如后面那个小标识。   一想到这条裤子是陆然穿过了,江暖就有点坐不住了,旁边的饶灿捂着嘴笑的厉害。   “我……我不要你的裤子……我还给你……”   “你打算现在脱了还我?今天你秋裤什么颜色,七色彩虹么?”   陆然的声音凉凉的。   “不是,我是说我回家脱下来了还给你。”   陆然穿过的裤子什么的……太尴尬了!老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所以你还给我,我还能当五分裤穿?”   “什么五分裤啊,好歹也是七分裤……”江暖刚说出来就觉得不大对劲,前后左右的同学都笑了。   饶灿拽了拽江暖的袖子,小声说:“好了好了!本来也是你还给人家也没用了,已经被改成你这样的小身板了。而且这要是别的男生初中时候的校裤,早就邋里邋遢了,你这条看着这么新,搞不好人家陆然没怎么穿过。”   江暖这才想起校裤后面那个标志确实挺新的。   “况且吧,我们班学神穿过的裤子给你穿,简直就是护身符,多吉利啊!”   饶灿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每次无论考试难度多大,无论他是不是要去比赛或者训练,考试结果一出来,陆然都是稳坐钓鱼台的。   没准儿真能沾点来自陆然的祥瑞之气?   江暖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心里边舒服了起来。   到了放学的时候,江暖刚收拾好书包,还没走出教室,班里几个女生围了上来。   “江暖,我想买你的校裤。”周妍开口说。   “啊?买我的校裤,你的不是挺好看的吗?”江暖莫名其妙。   “我们都听说了,你身上这条是陆然的初中校裤改的。你说吧,多少钱肯卖?”   “啊,陆然又不是周杰伦,你买他的校裤穿上也进不了第一考场啊!”   周妍身边另一个女生接着开口:“这和进不进第一考场没关系。你就看看多少钱肯卖。”   江暖眼睛忽然一亮,自己总穿着陆然的校裤,过没两天说不定又有人旧事重提说她上学期追陆然的事情了。   这会儿要是卖给别人了,能挣一笔小钱教教练费,也是好事啊。   “不是,我把这条卖给你们,我穿什么啊?”江暖问。   “你放心,我们会找一条合适的给你。”   听起来好有道理,好像还让我占了便宜哦。 第22章 金钱关系不是好关系   “你们就那么喜欢陆然啊?可是这条校裤我真不能卖, 抱歉啊。你们可以直接问陆然要,说不定他能把他初一或者初三的校服给你们, 而且一整套,不仅仅是裤子。”   得欲擒故纵,不然价格炒不上去。   江暖收拾好了书包,往肩膀上一背,就要走了。   周妍几个将她拽住了。   “江暖, 不就是条裤子吗?给你五百块够不够?”   “五百块?我不卖。”   江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林觅夏。   她抱着胳膊笑了笑:“五百块你都不卖, 而且都答应给你换条裤子不会让你没校裤穿,你是不是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喜欢陆然呢?觉得穿着陆然穿过的校裤, 就像是他紧紧贴着你呢?”   江暖眨了眨眼睛,脸上一点害羞都没有,反而揣着口袋来到林觅夏的面前,笑眯眯地说:“穿着陆然的校裤, 就像是被他紧紧贴着——这是林觅夏你的想象吧?我看周妍她们在这儿围着我要买我身上这条裤子, 是不是你告诉她们的啊?”   果然,林觅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江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猜中了。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喜欢陆然,都可以去文科班来,还死乞白赖地留在理科班, 不就是想和陆然在一起么!”   “你什么鬼逻辑啊!我要真喜欢陆然, 他在哪里练佩剑我都知道, 我周末去守着就好了, 用得着为了追他把自己的未来都扔一边留在理科班吗?”   “未来?你在理科班有什么未来可言?你要是理科能学好才是为自己。你学又学不好,除了想赖在陆然的身边我想不出其他的答案。”   林觅夏声音不小,一些还没放学的同学都围了上来。   江暖这回真的气了。   “林觅夏,你喜欢陆然是你的事情。如果你喜欢,就正大光明地去表白!我看你也是一个直来直往的人,讨厌和喜欢都放在脸上,陆然每天就在你的身边坐着,离那么近你都拿不下他,却要把气都撒到我的身上?”   江暖这么一说,教室外几个男同学哈哈笑了起来,有的还鼓掌,意思是怼的好。   她江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是林觅夏的耳朵都红了。   “你这次月考能考进第二考场你再叫嚣自己赖在理科班不是为了陆然吧!”   “诶,你就为什么觉得我考不进第二考场了呢?”江暖歪着头问。   “我拭目以待!如果你考不进去,你就去文科班,要不然去重读你高一!别在我眼前晃悠碍眼了!”   “你也是个学生,能不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是你把我留在理科班就是为了陆然的标签贴在我身上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说你留在理科班也是为了陆然呢?”   “我理科比你强多了!”   林觅夏转身就走了,大概再继续和江暖僵持下去,就真的要掉逼格了吧。   江暖回过头来,看着周妍他们几个,抬了抬下吧说:“五百块太少了,八百块外加一条我能穿的校裤,你们舍得不舍得?”   虽然卖陆然的校裤赚会费的想法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但是仔细想想还是不能干啊。   她真要是换了另一条校裤回去,铁定被她老妈发现,又得被数落一顿。如果林觅夏没和她呛声,她还能不要脸地卖了它,但是林觅夏都知道了,保不准以后会拿这条裤子来说她见钱眼开。   还是算了吧。   八百块就是狮子大开口,让周妍她们知难而退。   陆然不就是脸长得好看,身材好了点儿,学习好了点儿,凭什么他用过的东西就得卖高价啊?   他又不是爱因斯坦!   谁知道周妍她们愣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视线好像是看着江暖的身后。   江暖笑了笑说:“出不起啦?没八百我不卖啊!再见,我回家啦!”   结果一转身,江暖就看见陆然站在那里。   他的书包还在位置上,应该是从老师那里回来。   脑子忽然一黑,耳边响起三个字“完蛋了”。   陆然的表情冰冷的可以,周围的气温仿佛都骤然下降了。   周妍她们三个绕开江暖,从后门离开教室了!   真是没有义气啊……虽然她们之间连情谊都谈不上,哪里来的塑料义气!   “那个……放学了……回家吧……”   江暖僵硬地笑着,她不确定自己刚才说的话,陆然听见了多少。   陆然走了过来,江暖以为他是要拿他自己的包,没想到他一步一步走向江暖。   江暖架不住对方的气场,咽下口水向后退。   这下她确定,陆然肯定听到了她们说的话,特别是最后她要价八百块的时候!   “我的校裤,值得八百块?”陆然的声音果然很冷。   曾经她还以为一起吃过麻辣烫就算有点“友谊”了,但是那一点情分还是太脆弱。   “额……我……我就是知道她们肯定给不起八百块才那么说的嘛!”   陆然低下头来,看着江暖的裤腰,淡淡地反问:“如果我给你八百块,你是不是现在也会脱下来还给我?”   “你要我就还给你,不要钱!”   我惹不起你啊!   江暖一脸真诚地看着陆然。   “那么你现在脱吧。”陆然还继续向前。   江暖瞄了一眼教室后门,谁知道陆然一只手伸过来,直接摁在了她身后的黑板报上。   “脱吧。”   “那……那你也得有裤子给我换啊,我回家还你吧……”   “要么就现在还。”   江暖想要从陆然的胳膊下面溜出去,谁知道陆然忽然猛地向下一挪,就摁在了江暖的鼻子前,那一下可有威慑力了,震得江暖肩膀都颤了一下。   江暖都怀疑陆然是不是就想看她脱裤子啊!   但是他的目光很冷硬,仿佛寒了心。   江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决定对陆然发表一份发自内心的检讨。   “陆然,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卖你的校裤的!我当时只是心里好奇,你说就一条校裤她们跟追星似得爱的死去活来,我就是想知道她们能花多少钱而已……”   陆然没有耐心听她胡诌,直入核心地问:“你卖校裤到底想干什么?要么说,要么现在就脱下来还给我。”   江暖又被震了一下。   凭什么啊!这个陆然长得好、个子高、学习好,还自带逼供气场,好烦躁啊!   “……我欠了这个月的会费没交……”江暖低下头,不敢看陆然的眼睛。   “多少钱?”   “三百六……”   这时候,陆然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江暖心想坦白了事情就过去啦?   谁知道陆然又走了回来,吓得江暖立刻奔向教室后门,被陆然一把抓了回来。   他的手里捏着四张鲜红的毛爷爷,摁进江暖的手里。   “去交你的会费。下次再被我看见你卖我校裤,我就脱光你。”   说完,陆然就走了。   江暖傻在那里,手里的毛爷爷简直不像真的,“脱光你”三个字吓得江暖这辈子都不敢动倒卖陆然任何东西的心思了,连头发丝都不敢了。   江暖走到教学楼的楼下,就看见程豆豆还有饶灿正在等自己。   “诶,我说你收拾个书包怎么那么久?”   “别说了!有人要扒我的裤子呢!”   “扒你的裤子?那么多人爱上你粉色秋裤啦?”   “是啊!你要不要也来一套?”江暖没好气地一边走,一边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是自动省略了被陆然堵截以及口袋里还攥着陆然给的票子的事儿。不然以后自己再吐槽陆然,她们两个肯定会说她“吃人嘴然,拿人手短”,哪来那么多屁事。   “啊!这个林觅夏,仗着自己成绩好,每次都这样!”程豆豆在文理分班前也和林觅夏做过同桌,没少生气。   “不是,重点是……你本来不就要考虑去文科班吗?那你和林觅夏呛什么月考要考进理科的前两个考场啊!”饶灿好笑地说。   “啊呀!这下完了,如果我说选文科,林觅夏肯定特别得意,要跟全天下说我是赢不过她所以夹着尾巴去了文科班!”   “文科班也不是避难所啊!文科也很难得好不啦!”程豆豆不开心地说。   “就是,文科也不容易的。”   三个人一起上了公交车。   这个点人本来就不少,晃晃悠悠的,江暖吊着吊环,身边还挂着程豆豆这个身高不够胳膊长度也不够的家伙,东倒西歪着。   “我说小暖,你还真打算努力月考考进第二考场呢?”   “那能怎么办?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啊。话都放出去了……”   “不过看看你这次月考成绩再决定要不要转文科班也好。这学期的数理化可比上学期难度上了一个档次。你这次生病,好不容易从学校那里得来的重新选择的机会,好好珍惜。”   饶灿的话让江暖浮躁的心绪沉静了下来。   可惜,一做作业,她就再度浮躁了起来。   两腿一蹬,将物理精编往脸上一盖。   “什么不蒸馒头争口气啊……没有馒头饿死了哪儿来的气……”   还是蒸馒头去最实在。   这时候老妈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看女儿那样子,就知道她铁定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小暖啊,要不你就带着到楼上去问问人家陆然嘛!”   “妈——别跟我提那个名字啦!”   就因为那人,你女儿下课的时候差点给人把裤子都扒了!他还威胁说要脱!光!你女儿呢!   “不是,陆然怎么了?我记得之前陆然还说过,让你不会的题目思考二十分钟还没有头绪就去找他,因为当你的思路堵住了,没人给你疏通开,你这么坐着也是堵着啊。”   江暖把精编放下来,斜着眼看着老妈说:“妈……你是不是觉得你女儿是马桶啊?”   “啊?”   “陆然就是外面贴小广告,专门通马桶的?”   罗晨笑出声来:“你这什么破比喻啊!是贬低自己呢?还是磕碜陆然啊。”   “得了,我先自己想想吧。毕竟考场上我又不能等陆然教我。”   而且,她不想继续让陆然渗透自己的生活了。   今天是穿着陆然的裤子差点被觊觎,明天又是什么谁知道呢?   第二天,江暖刚把书包放下,饶灿就靠过来坐在一起了。   “小暖,把你的物理精编给我看看。昨天最后两道题我都做不出来空着呢。”   “啊?我倒数第二题做了一半,最后一题一个字儿也不会。”   “不是吧,你楼上住着学神,你以前都会让他教你的啊!”   “我得自食其力啊……”   这时候林觅夏背着书包从江暖和饶灿之间的过道走过去,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江暖的物理精编,轻笑了一声。   “倒数第二题是重点题型,你都做不出来答案。不知道你这一次月考还能不能踩到狗屎,留在第三考场。”   林觅夏把书包放了下,然后坐下。   没过多久,陆然来了,就听见林觅夏在和陆然说话。   “陆然,你帮我看看,我倒数第二题做的对吗?还有最后一道题,我只做了一半。”   “不好意思,我很困。”   说完,陆然竟然趴在桌面上直接就睡觉了。   江暖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了林觅夏尴尬的表情。   而陆然的半边脸枕在手臂上,从江暖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额头和鼻尖。   “诶,我说……你昨天也没有训练啊!我爸都在家里看电视呢!”   陆然只是趴着,向江暖伸出手来。   “干什么?”江暖心想难道这家伙变卦了?决定要收回“赞助”了?   “四十块钱,还给我。不然我不知道多余的钱你是拿去买什么《天是红河岸》还是吃麻辣烫。”   江暖心想这么多人都在,她一点都不想同学知道陆然借她钱了。那些喜欢陆然的人搞不好又要看她不顺眼了。   果然,林觅夏冷着脸看着她,目光似乎在说:你竟然拿了陆然的钱?   “我会还给你的!好了!”   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三百六我可以不要,四十块钱必须还给我。”   这无疑是让林觅夏知道,他给了她三百六啊!那可是一笔“巨款”啊!   “得了!要不要我都还给你啊!”   “不用。你都还给我了,你以为其他人有钱借给你?”   江暖第一次发现金钱关系真的不是好关系!   江暖摸了半天,从包里找出十八块,摁在了陆然的桌面上:“就这些,剩下的等我找开了再还你!”   欠谁的钱,也别欠陆然的钱!   早读开始了,英语课代表来组织大家默写英语单词的时候,陆然仍然趴在桌上睡着。   他是班上的好学生,英语课代表凌佳不好意思点名批评他,于是走到他的身边,正要拍他的肩膀,林觅夏却挡住了凌佳的手。   “这些单词,陆然肯定都会。你就让他睡一会儿。”   林觅夏毕竟是班长,凌佳也要给她个面子,于是就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走过去了。   江暖昨晚上和物理精编奋战,结果英语单词也只是来学校的公交车上瞄了两眼,好多只能根据音标拼出来。   他们的规则是听写完了单词就按照小组上传,然后英语课代表凌佳会分给别的小组交叉改分,没得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是要在英语课上当堂听写的。   江暖没有去黑板上表现的欲望,自己最后一个单词也不知道是se还是ze结尾,一紧张,笔就掉到下面去了,滚啊滚的,滚到后面了。   江暖低下身去捡笔,后排的林觅夏却迫不及待地交听写,直接把江暖的听写放一起,传给前面的人了。   江暖在下面找半天,才发现自己的笔滚到陆然的脚尖边上去了。   正好陆然也被弄醒了,脚一动,江暖那只水笔被踩裂了,发出可怜的“啪嚓”声。   陆然侧身看了一眼脚下,将那支水笔捡起来。   “你的笔。”   “不要了。”江暖头也没回。   “拿去。”   有什么东西在江暖的身后戳了她一下。   “我都说了我不要了,都踩裂了。”   江暖一点都不想回头看陆然,她的脑袋顶上被桌子撞的疼着呢。   “我的。”陆然又说。   “你的我就更不敢要了。”   到时候又有一堆人围着她抢,幼稚的要死。还说她是幼儿园的,林觅夏难道不也是?   “那给我吧,我那支笔不好写。”林觅夏说。   江暖忽然一下就回头了,把那支笔拿走了。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用。”   给谁也不能便宜林觅夏啊!   一旁的饶灿无奈地笑了。   等到英语课的时候,老师点名了那些早晨听写没过九十分的同学,人不多,就三个,最后一个,就是江暖。   江暖呼出一口气,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老师又问了一句:“还有谁早上没听写的吗?”   陆然抬了抬手:“老师,我没听写。”   “陆然?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吗?好吧,你上来和其他同学一起听写。”   江暖和陆然都是从一个过道走到黑板前,但是江暖却绕开了陆然,到贺正边上去。   她才刚要挪开脚步,贺正就嬉皮笑脸地说:“哟,暖哥,我可靠你了啊!”   贺正每天不学无术,上课喜欢看课外书找同学聊天,老师管不了他,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么睡觉要么看课外书,只要别和其他同学讲话。   但是贺正不能啊,他非得把他前后左右召集起来开小会,到后来老师忍无可忍,把他放到讲台边上了。   “你拜过我了么?”江暖小声问。   “啊?”   “都没拜过我,我能可靠么?”江暖撇了撇嘴角。   贺正立刻笑了起来。   “不许笑!现在开始听写!”   还好江暖预料到自己很可能会被叫上去,趁着课间把单词全部看了一遍仔细的,这回总算过关了。   离开黑板的时候,贺正说了句:“暖哥……”   “干什么?”江暖斜着眼瞥了对方一下。   “你那字儿该练练了!写的那么斗大,可太难看了,我都看不清啊!”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前面一两排的同学都听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给钱啊,我去练!”   江暖回到座位上,一抬头看向黑板……真别说,好像是她的英语写的最难看,蚯蚓似的,还是胖蚯蚓。   就连贺正,虽然也没多好看吧,但是细细长长的,至少看着像英文。   而最好看的莫过于陆然的字,大小适中,有着花体反而,带着贵族气的典雅。   老师一路改了过去,江暖只错了一个,她呼出一口气来。贺正基本上就对了一半,有点尴尬。至于陆然,自然是完全正确的范本了。   如果说早上被点到讲台上听写已经是运气不好了,那么下午,江暖的运气真的更加不好了。   他们一般中午是不回家的,江暖和饶灿再叫上豆豆三个人会去学校附近吃小炒。   当江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要趴下午睡一会儿,她缓缓低下头来,用手抹了一把。   “啊呀!谁把水洒我椅子上啊!”   饶灿赶紧给她递了餐巾纸,但是架不住江暖屁股下面凉飕飕的一片。   江暖站起身来,正好撞到了自己的课桌,滴滴答答也有水从她的抽屉里流出来。   江暖立刻把自己的书包给抽出来,把书和本子还有模拟卷子也全部拿出来,都几乎湿透了。   “这谁啊!这么无聊!”饶灿帮着江暖把书和本子摊开来,用餐巾纸细细地吸水。 第23章 陆然放话啦!   打开物理精编, 上面的水笔字迹也都模糊了。下午第一堂课就是物理,万一老师问问题,她可怎么回答啊!   这时候,趴在前排睡觉的贺正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笑了一声:“暖哥,你们女生可真是是非多啊!”   这家伙还真的信守承诺, 在俱乐部的练习赛她从陆然那里得到十分, 贺正就喊她“哥”。只是这声“暖哥”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看见什么了!”江暖问。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我一直都在睡觉。”   “那你说个鬼啊!”   “因为你这明显是有人把水给倒进去的啊。我们男生之间有矛盾可没你们这么无聊,直接捞袖子解决了啊!”   江暖回头瞪了一眼林觅夏的桌子, 但心里隐隐觉得不是她。   林觅夏的性格是张扬的,如果她要对付江暖, 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   她享受那种“你明明知道我搞你了,你却不能拿我怎么样”的优越感。   饶灿叹了口气:“好了,小暖, 这个人是故意趁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做的, 到了老师那里都没办法说清楚。”   “真的一点不想忍……”江暖看了一眼自己的本子, “我得给我的本子还有书报仇雪恨啊!我昨晚上在桌子前做了那么久的物理题,这里面有我的青春啊!都给泡没了!”   “怎么了?”陆然微凉的声音响起。他正好背着书包回教室了。   江暖一听是他,就不想说话了。   还是饶灿回答了一句:“小暖的书包叫人给灌水了。”   陆然的眉头蹙了起来,却没说一句话。   原本不生气的江暖,这下子生气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 我也不会被人灌水了!”   陆然走了过来,把江暖的书包掀开来看,把里面的东西全拿出来放到自己桌上了。   “你干什么?”   “我的换给你。”   “我不要!”江暖心里面有气, 陆然的东西她一样都不想要。   “给你灌水的人,不就是因为你和我走的近么?他们要是知道给你灌了水,反而让你用上我的东西,不是正好气死他们?”陆然淡淡地反问。   江暖愣在那里,心想:还有这种操作呢?   饶灿低声说:“对啊,要我是那个给你灌水的人肯定气死。”   江暖立刻把陆然的书都搬到自己这里来了。   看着陆然干净整齐的课本放在自己的面前,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轻轻翻开,陆然的笔记并不多,但是却很整齐,就像印刷在书页侧面一样。   “我真的拿走了啊!物理和英语课本!还有课后习题本!”   “嗯。”   陆然直接趴了下来,准备睡觉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整天好像都挺困的。   江暖回过头又说了一句:“可我气还没消!”   “嗯。”陆然趴下去继续睡了,顺带将自己的物理精编扔到了江暖的脸上,“这个也拿去。”   “喂——你砸到我鼻子了!”   “砸塌了以后去垫垫。”   “行了!赶紧看!”饶灿把江暖的脑袋掰回来,两人趴在桌上开始研究陆然的最后两道题。   “你有没有觉得陆然写的特别详尽,每一步都清楚的不得了啊!”饶灿侧过脸,发现江暖正很认真地看着解题步骤。   “嗯……”   饶灿靠向江暖的耳朵,用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猜陆然一直在睡觉是因为昨晚他熬夜了。”   “熬夜干什么?”   陆然这个人很有节制,从来不会对什么东西上瘾。他们学生熬夜大多不会是为了学习,打游戏的偏多。但是陆然并不沉迷游戏。   “熬夜等你啊!”   “哈?”江暖完全不明白这个推测的逻辑在哪里。   “我的设想是,昨天晚上陆然早就猜到你物理精编最后两道题做不出来,于是很认真、很仔细,根据你的智商量身定制地解答了,就等你上来问。结果我们的江暖不切实际地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解答出来,然后陆然就一直等你一直等你,没等到你就睡不着觉。”   江暖被饶灿说话时候的热气弄的不断耸起肩膀来。   “就你会编故事。你说你想学会计太可惜了,你怎么不去编剧本呢!”   江暖回头看了陆然一眼,生怕被陆然还有其他人听见,又传出别的“绯闻”来。   但还好陆然还在睡觉。   他似乎真的昨晚没有睡好,从他拉长的呼吸可以听出来,他现在是真的睡着了。   没过多久,林觅夏来了。   她看了江暖一眼,发现江暖没趴桌上午休,而是在做物理精编,忽然看到了什么:“你怎么偷拿陆然的作业!”   “啊?我没啊。他给我的。”江暖一脸理所当然。   “不可能,陆然才不会把自己的作业给别人看!”   在前面睡觉的贺正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公道话:“我亲耳听见人家陆然说他所有的书和本子全部都给江暖,谁要某人灌了人家一书包的水呢。”   “贺正,你自己都不是好料,睡你的觉吧!”   贺正耸了耸肩膀:“我也是搞不懂,你们女人为什么特别喜欢为难女人,团结起来不好吗?五十年后搞不定还要一起跳广场舞!”   “你才去跳广场舞!”   贺正又说了一句:“人家江暖就对了陆然的路数,你不跟江暖学学那大智若愚的样子,非要小事儿斤斤计较多没意思啊。”   说完,贺正又趴回去了。   江暖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啊,你不是好学生吗?好学生就该心无旁骛奋发向上,争取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你……”   饶灿将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林觅夏声音小点。   “人家陆然还在午休呢。”   林觅夏这才忍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江暖看陆然的物理精编。   到了下午的物理课,老师开始讲解物理精编了,在下课前十分钟他接到一个电话,他的妻子快要分娩了,不得不匆匆赶去医院。走之前,他说了一句:“陆然,你来给大家好好讲解一下最后一道题!同学们一定要认真听!听不懂的我回来再继续讲!”   说完,物理老师就离开了。   陆然的手里只有那本江暖泡了水的物理精编,当他起身要走上台的时候,林觅夏把自己的参考书递过去,陆然只是说了声谢谢,却没有接。   他来到了讲台上,大家以为他会拿着粉笔转身开始解题的时候,他却站在那里看着台下,挺拔的身形让他显得更加高了。   而他的眼睛。   如山,如海。   “在讲这道题之前,我想先说清楚一件事。”   陆然一开口,全班神奇地安静了下来。   “以后,无论是谁,往江暖的书包里灌水,我会把我的书给她。谁弄坏她的笔,我会把我的笔给她。如果还有谁觉得下一步撕掉她的作业本和卷子很有趣,我就把我的本子卷子都给她。谁弄坏她什么,我的就是她的。我厌烦背地里的阴损事,某个人或者某些人最好聪明到不会被我抓到现行,如果你是女生我可能揍不了你,但我会让你在师大附中毕不了业。”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含糊,一点犹豫,坦荡到让人能感觉到他言出必行的力量。   江暖傻傻地看着他,教室里一直安静着,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听见。   同学们的目光是惊诧的,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陆然从来没有管过别人的事情。   更不要说当着全班的人放话了。   江暖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林觅夏,只看见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叹了一口气,江暖回过头来,前排有人一直低着头,不敢看陆然的眼睛。   江暖在心里轻哼了一声,果然不是林觅夏,她像只孔雀一样,欺负人也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看谁不顺眼。背地里给人书包灌水这种事,也只有那种自卑的人才会干吧。   这时候最前排的贺正拍起手来,班上的男生也不约而同跟着拍手。   “我说陆然!要是有人把江暖的脑袋弄坏了,你怎么办?”贺正歪着脸,把凝重的气氛完全破坏了。   “那我把脑子也给她。”   贺正立刻转过头来看着江暖:“行啊!暖哥!赶紧把脑子摔坏了吧!陆然的脑子好使,给了你,你就能上清华北大了!”   江暖立刻揉了一张纸,扔到贺正的脸上去。   另一个男生也乐了:“贺正——你小心点,陆然已经放话他要罩着江暖了!你别被陆然修理了!”   陆然侧身拿了粉笔,说了声:“现在看题。”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把物理精编翻到了那道题,仰起头来。   有女生在小声议论着:“天啊——陆然放话了……”   “好扎心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喜欢江暖了……这下子无论谁灌了水到江暖的书包里都肯定后悔死了吧!”   “对啊,没整到江暖,反而让陆然放话了!但是陆然……怎么可能喜欢江暖,上学期都是冷冷的!大概只是看不过去吧!”   “忽然想起《古惑仔》,陈浩南就是要一直罩着小结巴的!”   江暖听着这些细碎的声音,都快要发疯了!   她一点都没有被陆然“罩住”的爽感,反而非常担心流言蜚语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够了啊!陈浩南哪里罩住小结巴了!小结巴死掉了!”江暖气哼哼地说。   紧接着又是一片小小的笑声。   而台上的陆然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清晰而沉敛地做着力学分析。   “乱放什么话啊!我才不要你的脑子呢,什么你揍不了女生……你倒是用你的脑子告诉我是谁,我去揍啊!”江暖总觉得座椅跟烧了火一样,让她坐不住。   谁知道陆然却回头特地点了江暖的名字:“江暖,你听明白了吗?”   “听不懂,我不想要脑子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班主任就进来对所有同学说:“现在上课也快一周了,对于这学期的座位,大家有什么意见或者不适应,现在可以提一下,在小范围内,我们可以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调整。”   一些同学举手表示什么前面被人挡住了,或者后面看不清黑板之类,少数同学真的换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   机会来了!江暖决定要自救!   她高高举起手来:“聂老师!我这学期好像有点近视,可不可以调到前面一点?”   对,只要离开陆然的范围,林觅夏还有其他喜欢陆然的同学,就没那么多找她麻烦的借口了。也能让各种流言蜚语自己平息!   聂老师点了点头:“好吧,我看你上课的时候确实一直眯着眼睛。你就和前面的姚琴换一下吧。   真的看不清,还是配眼镜比较实际。姚琴,你有意见吗?”   姚琴同意了,她本来就不喜欢现在的同桌,据说不大爱干净。   江暖喜滋滋地整理了书包,和姚琴调换了前后排。   聂老师再一次询问:“还有哪位同学对座位不适应的吗?”   就在这个时候,陆然举起了手。   “还有我,陆老师。”   瞬间,陆然就成为了全班的焦点。   林觅夏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这个座位不好吗?”聂老师很关心陆然对座位的不满意。   “我这学期度数也加深了。请老师帮忙调整一下。”陆然的声音淡淡的。   江暖瘪了瘪嘴,心想:事儿真多。   而林觅夏根本忍不住,立刻开口说:“你上课的时候没感觉看不清啊!”   “你不是我。”陆然回答。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暖没工夫管陆然和林觅夏之前的问题,她朝自己的现任同桌笑了笑,视线的余光瞥过对方的桌面。   她同桌的桌面很“拥挤”,有许多不知道是擦了鼻涕还是擦了脚底板的卫生纸,课本上还沾着油渍……虽然江暖也不是特别爱干净的类型,但现在真的有点不适应。   她的同桌朝她笑了一下,对方的牙上还粘着一片辣椒末,挺有喜感的。   “但是陆然,你个子挺高的,把你往前面调,也得看其他同学愿不愿意跟你换啊。”   陆然侧了侧脸,其实一些坐前排的男生也想往后挪挪,不然上课搞点小动作,被老师一览无余了多心塞。   “刘雨,你看你愿意跟我换吗?”   江暖愣住了,陆然叫谁的名字不好,非得叫她的现任同桌啊!   不要答应他!   不要答应他!   不要答应他!   江暖就差没烧三柱高香插在刘雨的面前了。   刘雨回过头去,脸上绽放出了让江暖绝望的笑容。   她忽然记起来饶灿跟她说过,刘雨对林觅夏有好感啊!   这会儿能和林觅夏做同桌,刘雨巴不得啊!   而林觅夏正十分有煞气地瞪着刘雨,仿佛只要他一点头,就会冲过去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但是刘雨完全不在意,应了一声:“可以啊!”   江暖的心都要裂开了!   这样她离黑板更近被老师盯死的价值在哪里啊!   林觅夏还有周妍她们几个,可别更要来找她的麻烦了啊!   江暖抓紧了她的课本,眼睁睁地看着刘雨把他的书包拉了出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那么塞进去,潇洒地起身。   江暖想要拽一拽他的衣角,说一声“别走”,没想到陆然已经利落地把书包收好了,挂在肩膀上,在全班人的注视之下,来到了刘雨的桌边。   他的目光落在江暖想要伸出去的手背上,江暖立刻就把手给收回来了。   刘雨走了,陆然很淡然地坐了下来,仿佛完成一场轮回。   他看了一眼桌面,还留着刘雨的那些垃圾。   陆然什么也没说,拿了垃圾桶放到脚边,旁边的周妍羞怯地给了他袋纸巾,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陆然用纸巾把桌面上的所有垃圾都抹进了垃圾桶里。   他没有立刻把书包放进抽屉里,而是侧着身看了看,好看的眉心蹙了起来,手伸进去,抓出了一个塑料袋。   袋子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已经发霉了,一层抹绿色毛紧紧贴在袋子上。   原本想要帮他整理的周妍立刻向后一缩,其他的同学也给惊着了。   江暖闻到一股馊了的味道,立刻捂住嘴巴向后退。   哎哟妈呀!   这是啥玩意儿?   坐在讲台边的贺正冷不丁笑了起来。   “刘雨啊!刘雨!你囤在这儿的这是包子还是馒头啊不拿走,是要请陆然吃吗?”   班上几个笑点低的已经笑出声来了。   原本觉得和陆然做同桌特别丧的江暖,忍不住幸灾乐祸了起来。   让你非要换过来!你有本事把你的书包塞进去诶!   “陆然,你再仔细看看……里边儿还有没有什么宝藏,别给你的书包压坏了。”江暖用“好心好意”的语气说。   陆然没说话,手微微晃了一下,那个塑料袋里的东西差点晃到江暖的脸上,还好她反应快,迅速闪避。   然后“啪啦”一声,它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晚上下了课,江暖背着书包开心地回家,看着陆然从学校保洁阿姨那里借来的消毒液和抹布,正在给他的抽屉消毒呢,江暖觉得开心得可以吃下三碗饭!   上了公交车,江暖和饶灿都在和程豆豆说这今天的事,但是两人的角度和着重点是不同的。   江暖开心的是刘雨抽屉里的“宝藏”足够把陆然恶心死。   “哈哈哈哈,你没看见当时陆然脸上的表情!太爽了!你们说我以后是不是也要买点包子馒头藏在里面啊?”   “你个没出息的。”饶灿推了一下江暖的脑袋,“你是没看见林觅夏的样子。一开始是陆然主动提出来要换座位,就像打她的脸似的。而且陆然完全没把林觅夏对他的留恋放在心上。接着是……陆然把刘雨换过去给林觅夏做同桌,那简直要让林觅夏精神崩溃啊!”   饶灿说完,程豆豆就歪着脑袋回答:“我怎么觉得,陆然是在给小暖报仇呢?”   “报什么仇?”   “报林觅夏告诉周妍那几个女生,你的裤子是陆然旧校裤改的啊!还有今天你书包不是给人灌水了吗?这也很可能是林觅夏做的啊!”   江暖想了想说:“给我书包灌水的应该不是林觅夏。”   “为什么?”   “她那么骄傲的女生,不屑给我的书包灌水。”   “唷,你还高上大度起来了啊?”   “不是我高尚大度,是我觉得冤有头债有主。”   正说着呢,她们就看见陆然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跟前掠过。   “真是潇洒不羁啊。”饶灿抿着嘴笑了,“其实我觉得,从前的你喜欢陆然,品味真好。今天陆然站在讲台上那么义正言辞地说有人再欺负你就让她毕不了业……陆然竟然脑残了!”   “……我捏死你!”   晚上回到家,江暖就摊开了作业本,开始认真地写作业。先把基础题做完,有难度的放后面。   到了八点半,江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喷嚏。   她老妈总是喜欢给她把窗打开透气,又不给她关上,也不想想这倒春寒万一把她冻着了呢?   江暖才刚摸上窗户沿,就看见楼下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两人都穿着外套,里面是他们师大附中的校服。   “啊呀?这是早恋的节奏?约在院子里,也不怕被家长看见了棒打鸳鸯?”江暖摸了摸下巴,后悔放学的时候怎么没买袋葵花籽呢?   这两身影越看越眼熟,这不是……这不是…… 第24章 我接着你   江暖正睁大眼睛呢, 就看见那个男生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向江暖的窗户。   那样透着凉意,似乎就算面前的人哭天抢地都不为所动的眼睛……除了陆然,再没有别人了。   江暖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 她呼啦一下趴下来,差点没撞到自己的下巴。   半分钟之后, 她还是忍不住啊, 想要知道陆然在和哪个女生说话。   人家女生都找到他家楼下来了,肯定有猫腻。   江暖觉得自己总算要抓住陆然早恋的证据了, 巴不得敲锣打鼓让整栋楼来看,谁知道她刚一伸脑袋, 看见的就是陆然转身离开。   他双手揣在口袋里,那种淡然更让人觉得薄凉。   女生上前想要拽他一下,连拥抱都不敢, 陆然就侧身避开了, 直落落进了单元。   女生站在那里许久, 一动不动,只有肩膀在颤抖,好像哭得很伤心。   江暖眯着眼睛看着她书包上的水壶,这不是林觅夏吗!怎么是她?   她和陆然说什么了?   啊,不对, 应该是陆然对她说了什么,让她看起来伤心欲绝?   江暖知道林觅夏的自尊心很强,如果被林觅夏知道她看到了这一幕, 搞不好会更难过。   算了算了……   江暖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把数学模拟卷的几个大题做完了,最后一题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做的估计答案不对。   江暖伸了个懒腰,到窗户边一看,本来以为林觅夏已经走了,但没想到她竟然就坐在单元前的台阶上,抱着膝盖。   江暖抓了一下脑袋,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痴心”的。   但是谁都能劝慰她,只有自己不合适。   江暖把英语练习册摊开,把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都做完了,她忍不住又到窗前看了一眼,额滴娘,林觅夏竟然还在呢!   简直了……这都几点了啊!   江暖呼出一口气,也许自己下去了,林觅夏怕被自己发现她刚才找陆然的事情,就会回家了。   江暖拿过桌上的保温杯,坐电梯下了楼。   看见林觅夏的背影,故意贱嗖嗖地来到她的面前:“唷!这不是班长吗?你怎么来我家楼下了?不是来家访打小报告的吧?”   林觅夏一听见江暖的声音,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差点没跳起来。   她迅速抹掉脸上的泪水,冷着声音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你不知道我就住这里吗?”江暖反问。   “你……你也住这里?”   “对啊。”江暖点了点头。   “你和陆然住在一栋……”   话说到一半,林觅夏意识到这等于是暗示江暖自己是来找陆然的。   “对啊。我每天早晨跟他抢电梯啊。电梯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江暖用大拇指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你是在向我炫耀你每天和陆然是怎么相处的吗?”林觅夏白了江暖一眼,起身就要走。   “我说我不记得自己喜欢过陆然是真的。所以忽然我身边所有人都告诉我说,江暖你可喜欢陆然了。我就不明白,我曾经喜欢他什么啊?所以,你那么喜欢他,我就很想知道你喜欢他什么?”   林觅夏看着江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就想问你,如果……我是假设,把陆然的壳子和刘雨的换一下,你还会喜欢陆然吗?”   “你说的什么啊!陆然怎么可能会像刘雨那样!”   江暖摊了摊手说:“你看,食色性也。男人女人都一样。男生喜欢你这样皮肤白又漂亮的女生,女生就喜欢陆然那样个子高脸长得好看的男生。”   林觅夏不说话了。   江暖伸了个懒腰,又说:“你为陆然做了那么多的事,你课间为他打开水,他早读的时候睡觉你也护着他,他下课走了你知道他爱干净你还替他把桌子擦干净。”   “你……你都看见了……”   “长了眼睛的都看见了,好吧?”   “你想嘲笑我吗?”   “我能嘲笑你什么啊?你到这里来,顶多就是跟陆然表白。因为我曾经说过陆然坐你边上你都搞不定他,加上陆然今天主动要求换同桌了,你特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乎过你呗。”   林觅夏扯了扯嘴角:“他不在乎。”   “可我觉得他在乎。就是因为在乎你,尊重你对他的好,才不想继续不付出地享受了呗。他那样子一看就是自尊心过剩的典型,无法回应,怎么能舔着脸接受呢?”   “说的你好像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一样……”   “别误会,我跟他这辈子都没谈过心。我只是觉得能理解一点他的想法。至于你吧,林觅夏,不是我说……你觉得你自己漂亮吗?”   林觅夏的脸上露出生气的表情,但还是忍住了:“你就是说我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你别误会,我觉得你挺好看的,就比饶灿差那么点。但是你成绩好,学什么都快,个子也高,前面后面该有的都有。我就想说,你爸爸妈妈那么好的基因,把你生的又好看,又能学习,这么优秀,难道不是让你被别人追,给别人捧手心里的?你怎么就让陆然给祸害了呢?”   林觅夏愣了两秒,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侧过脸,忍了好一会儿才说:“江暖,你这么会哄女生,怎么不是个男的呢?”   江暖的脸上立刻绽出得瑟的笑容来:“没关系,我后宫佳丽三千,不过你跟了我,可能做不了正宫皇后。”   “拉倒吧你。别忘了,我们的赌约还有效。你第一次月考要是进不了第二考场,要么去读高一,要么去文科班。”   “我记得呢。输了就输了呗。输了我赖皮你还能打我么?”江暖继续笑。   “你……”林觅夏气的不打一出来。   “班长,早点儿回家吧。不然你爸妈该着急了。”   “走了。”林觅夏转身就要离开。   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说:“江暖,我没有往你的书包里灌过水。”   江暖笑了:“你从来没把我的书包当论坛,怎么会往里面灌水呢?”   “我说认真的。”   “我也说认真的。你那么骄傲一个人,欣赏和讨厌都从不遮掩,要灌水也直接灌我脑袋上,怎么可能偷偷摸摸灌我书包里。”江暖说。   林觅夏笑了笑,嘴角有点无奈。   “陆然也知道。”   “你又在安慰我了。”   “我不是安慰你,因为……陆然这个人嘴巴虽然说不出好话,但是他也不是傻子啊。”   林觅夏抿了抿嘴,然后离开了。   江暖知道她应该没事儿了。   “唉……一个人要怎样才能走出失恋呢?答案当然是——多走几步咯!”   江暖回到家,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竟然是陆然发来的。   江暖顿了一下,我的天,陆然给他发什么了?   怀着有些忐忑,有些兴奋,又做好了被对方怼的防范,江暖将短信点开了,里面只有两个字:谢谢。   她这才意识到,并不是把林觅夏留在楼下,陆然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了。   也许当林觅夏在哭泣的时候,陆然一直都在安静地看着她。   江暖想了想,回了句:不谢,给我对对数学、物理、化学的答案就好。   谁知道陆然的短信回的特别快,大概因为只有三个字:克服重力做功。   江暖看得额角一跳一跳的。   “克服重力做功?叫我上楼就上楼!你怎么不表演自由落体呢?”   算了!   明天第一堂课就是化学,化学是她的弱项,还是不和命运抗争了。   江暖抱着作业上楼去了。   这是她出院之后第一次去陆然家,敲门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小紧张。   她摁了四五下门铃之后,陆然才来开门,都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两家的户型是一样的,陆然的房间相当简洁,利落到让江暖觉得没有任何东西是多余的。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陆然的味道,很纯粹,有一种内敛而克制的气质,和江暖房间里的零食还有牛奶水果的味道不一样。   “坐吧。什么不会?”陆然坐在自己的床边,把书桌前的椅子让给了江暖。   陆然的腿就在床边,折起来,很修长,也很有力量。   “这道。”江暖把化学题库递给了对方。   “你上课没认真听么?这么基础的题……”   江暖早就料到了,直接打断他说:“诶,你要不要好好跟我讲啊?不然我就去读文科班啦!”   陆然忽然把题库往桌子上一摁,说了句:“过来。”   江暖赶紧靠近,听了五分钟就懂了。   “我发现每次你讲的,都比老师讲的好懂。”   “老师是针对普遍水平的学生,哪里会去专门研究你的奇葩脑回路。”   江暖撇了撇嘴,算了,不跟你怼,怼不过你。等高三结束了,你肯定上重点大学,我的目标是个二本,到时候分道扬镳。   那天晚上,江暖睡得很熟。   迷迷糊糊地,她做了一个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梦。   梦里的学校操场,路灯的灯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江暖看见操场边的台阶上坐着一个身影,他正低着头,双臂垂落在膝盖上。   “唷!陆然啊!听说你又输给简明啦!”   “我仍旧比不过他,你很高兴吧。”   “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记得谁说了‘天赋决定你能去的上限,而努力是你的下限’。讲白了,你都还没到跟简明拼天赋的地步,我有什么好嘲笑你的?”   “不要胡乱灌心灵鸡汤。”   “我的心里没有养鸡,做不了心灵鸡汤给你喝。”   那一刻,陆然笑了。   笑的很浅,却很好看。   江暖还没来得及多欣赏几秒,闹铃的声音就把一切都毁了。   江暖做起身来,叹了口气:“这是个什么鬼梦啊!”   虽然拼命地赶时间,但是当江暖来到学校的时候,铃声还是打响了。   隔壁班的几个同学手臂上戴着红袖章,正拿着本子记录迟到人员名单。   江暖向后退了一步,这要是被记上一笔,她非得被班主任扒掉一层皮哦!   她低下身来,隐蔽地后退,来到了学校停放自行车的围墙前。   她记得很清楚,在墙根下面有一个大垃圾桶,她爬上垃圾桶盖,骑上了围墙,然后这才想到一点——上去容易,下来难啊!   这时候,有人正把自行车停下来,低下头上锁。   江暖心中原本的一片黑暗忽然就曙光乍现了。   “同学——同学你帮个忙,接一下我吧!”   这位兄台的个子够高,应该能接住她……只是这背影怎么这么眼熟?   对方缓缓转过身来抬起眼,那俊秀的五官,眉梢缓慢地挑起,不正是陆然吗?   江暖忽然有种干脆就这么跳下去的冲动。   陆然肯定不会理她的……说不定还要嘲笑她。   此时的陆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墙下面,抬头看着她:“我以为想考入第二考场也是你的愿望,你不至于我逼你多做了两套卷子就要跳墙吧?”   江暖讨好式地笑了笑说:“陆然,我这不是迟到了不想被记名字吗?你要么就当作没看见我,要么就为了咱们班的集体荣誉,帮我下来呗?”   “我以为你在墙头上坐着很开心,看得高,望得远。”   江暖在心里送给对方一万个白眼,可是大部分人都进教室了,就剩下陆然在这里,虽然江暖也不明白陆然如果不想帮她下来,为什么要在这里跟她扯皮扯那么久。   谁知道在操场的另一端,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你们两干什么——”   江暖心里面一惊,就想着要赶紧下来,可是怎么下去啊!   “我接着你,快点!”   陆然伸长了双臂,江暖不管不了许多,转过身来,哗啦一下滑下来。   那一刻,她才后悔了,如果陆然不接她怎么办,几乎在同一时刻,她感觉到自己的右脚被什么东西拖住了,紧接着有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很稳,很紧。   落地的时候,她的手腕被用力拽住,只听见耳边是陆然低沉的声音:“傻子,快跑!”   当她反应过来是谁拽着他的时候,他们已经飞快地奔跑了起来。   “你们还敢跑——哪个班的!哪个班的!”   江暖的脑子里全部都空了,只剩下前面男生的背影。   他腿长,跑的飞快。   江暖拼命地跟着,校园里的一切飞快地倒退着,一转眼他们就跑到了教学楼门口。   “停一下——我喘口气……喘口气……”   江暖正要回头,却被陆然把脑袋掰了回来。   “笨蛋,你以为教导主任看不清你脸么?”   “啊……你先上去,我就算被抓住了也不会把你招供出来的……”   “放心”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江暖只觉得自己忽然腾空,被陆然整个扛上了肩膀,直接冲上楼去了。   还好早上起晚了没吃饭,不然非吐到陆然的身上不可。   到了三楼,陆然把江暖放下来,推了她一把。   “你先进去。”   江暖明白陆然是觉得如果他们一起进去,教导主任问起来的话,目标就太明显了。   她先进了门,语文课代表正在组织大家背诵古文,江暖回到位置上,把书包放下,呼出一口气来。   当真神操作啊……   这时候另一侧的周妍靠向她,小声问:“诶,陆然今天怎么也迟到了了?”   江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她一边把笔盒子放在桌上,一边在心里等待着陆然。   他怎么还没进教室,不会是被教导主任给抓住了吧?   就在早读进行了一半的时候,陆然这才进了教室。   语文课代表有些惊讶,这还是同班一年半第一次见陆然迟到。   “陆然,你怎么了?”   “没什么,早上可能吃坏了,去了趟洗手间。”   江暖赶紧起身,让陆然坐了进去。   另一侧的周妍很关切地问:“那你现在还难受吗?要不要吃点药啊?我去校医那里帮你要?”   “不用了,谢谢。”   陆然把东西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已经进入了学习状态了。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第一堂课是语文课,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古文注释,江暖用铅笔在课本旁边的空白地方写:我还以为你被抓了呢!   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陆然。   陆然只是瞥了一眼,就没说话了。   江暖心里早就料到了陆然不会理她,她也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并不是忘恩负义,心里面是有担心过他的。   但是过了几秒,她的胳膊也被轻轻碰了一下,侧过脸,就看见陆然课本的空白地方用铅笔写着:我如果去了教导主任那里,你怎么办?   江暖想了想,回了一句:你别招我出来,这样我还能带着肯德基去看你。   陆然没有再回她了,她抬起眼来看了对方一眼,他的唇角似乎轻轻凹陷着,很好看。   第二堂课下课了,学校的广播里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   “今天,学校发现了有学生迟到翻墙的现象!在这里,提出重点批评!以后如果还有此类现象发生,学校将严惩不贷!”   此时的江暖正和饶灿在学校小卖部里面买东西吃,她没吃早饭,只好买个面包顶着。   饶灿凑到江暖的耳边,小声问:“那个翻墙的,是不是你啊?”   江暖咬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得了呗,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能翻过墙的人吗?”   “得了呗,有陆然大长腿在下面接着你,你哪儿翻不过去?”饶灿眯着眼睛笑着,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江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看见陆然正在快速地写着刚才物理老师布置的作业。   “你真是把时间发挥到极限了啊。”江暖刚要凑过去看陆然写了什么,就被对方伸过来的手摁住了脸。   “自己写。”   “我肯定自己写啊,只是想看看你十几分钟能做几题而已啊!”   “你自己呢?这星期就要月考了。”   “谋事在人,最后成事还是得看天嘛!”   江暖回头看了一眼林觅夏,对方果然也在很认真地预习,这让江暖有了一点点的危机感。   “再过两周,就在海川市有一场练习赛。是b大对海川大学的男子佩剑队。”   “真的啊!简明是b大的,他会不会参加?”江暖满眼都要放光了。   陆然的眉梢微微上扬,反问了一句:“你很喜欢简明?”   “啊?我喜欢他的转移还击还有压剑还击都特别漂亮,你不是也吃过苦头嘛?”江暖反问。   “如果你月考考试成绩进了前六十名,我带你去海川市看练习赛。”   “真的?”   “你考进去了,不就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听到陆然这么说,江暖心里面澎湃着啊,只想马上就到两周后。   但是当务之急就是必须保证这个月的知识点都掌握了,才行。   这天晚上,江暖难得很有效率地在十点之前就把该做的卷子都做完了,然后抱着不会的题目,到楼上去敲陆然的门。   陆然开门之后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就放她进去了。   陆然的爸爸陆怀风不在,妈妈今天在医院当夜班,家里又是他一个人。   “你爸妈不在啊,你怎么今天没到我家吃饭?”   “今晚有练习,我和穆生他们吃的。”   江暖跟着进了陆然的房间,就好像形成了某种习惯一样,她坐在书桌前,而陆然坐在床边。   “你现在不会做的题,都是有一定难度的题目了。”   江暖笑嘻嘻地问:“你是在夸我么?” 第25章 浓缩咖啡   “等这些题你都会做了, 我就夸你。”   “啊,那我换个说法,你是在鼓励我吗?”江暖眯着眼睛笑着问。   只要自己没脸没皮,陆然怎么怼她都没杀伤力。   她以为陆然会说“我鼓励你, 你能上清华北大吗”,但是陆然却说的是:“我会报帝都的大学。你要努力一点, 那里二本线也挺高。”   江暖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一句:“你放心吧, 我没想过考帝都的大学,我考海川市的就行了, 而且那里的击剑发展的比咱们南市要好。”   本来还在草稿纸上列举大答题知识点和思路的陆然忽然停笔了,笔尖戳在纸面上, 都戳出了一个洞来。   “你轻点啊!小心前面的笔尖坏掉!”   “海川大学也不错,211重本。”   “那你也看不上海川大学。”江暖还在心疼草稿纸上那个洞。   “你怎么知道?”   陆然继续在草稿纸上写着,江暖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了, 轻轻戳了一下对方的胳膊。   “你不会真报考海川大学吧?”   “看你考哪里了。”   “反正你去哪里, 我就不去哪里, 省的你见到我就生气。”   其实是我不想一看见你就生气。   万一我走狗屎运考到帝都去了,说不定哪天和同学在外面吃个肯德基还会撞见你,多么影响内分泌啊。   “如果你目标是海川市的二本,你可以回去睡觉了。你目前的水平够用了。”   陆然把笔放下来,开始收拾江暖摊在他书桌上的本子。   “哎呀!别啊!”江暖心想这家伙肯定是生气她刚才说你去哪里我就不去哪里, 赶紧摁住对方的手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向着帝都的二本前进!前进!前进进!”   冷不丁的, 江暖的鼻子被陆然的手指刮了一下。   “没出息的。你能一直这么好好学习,考上帝都的重点大学是很可能的。”   江暖看着陆然,她的心里面有个地方被烫了一下,立刻侧过脸去。   “你……你赶紧教我这几题吧!都十点多了,还要睡觉呢!”   半个小时而已,陆然就把那几题讲完了,然后照例把他的解题给收走了,让江暖自己做。   “我去煮面,你要不要吃。”   正在做题的江暖下意识点了点头:“吃吃吃,来根儿火腿肠。”   “我煮挂面,不是泡面。”   江暖这才抬起头来,用笔头挠了挠脑袋:“阿哟,陆然还会煮面?”   接着,她想起刚才陆然刮自己鼻子的那一下。   只是偶尔,真的是偶尔……她会觉得他其实很好。   十几分钟之后,就听见陆然的声音传来:“你都做出来了没有?”   “嗯,我做出来了!”江暖就像小孩子献宝一样,拿着草稿纸来到陆然的面前。   整个客厅里都是鲜香的味道,江暖将锅盖子掀开,被蒸汽烫到了手,捏着自己的耳朵,不敢叫唤。   陆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傻不傻,旁边有抹布的。”   “那我先吃了啊!”江暖觉得根本不用客气,直接夹了一大碗,里面有香菇有豆苗还有一些肉丝。   “里面有个蛋是你的。吹凉了再吃。”陆然把江暖的草稿纸翻到了下一页。   正要把面塞进嘴巴里的江暖停了下来,赶紧吹了两下,然后忽然想到什么了一样,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其实你很好。   而且特别好。   “怎么了?”   大概是没听见江暖吃面的声音,陆然抬起了眼睛看着她。   “陆然,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爸爸不是你的教练,你还会管我吗?”   陆然没说话,江暖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来去吃面。   她忽然之间意识到,她和陆然的较劲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她的爸妈眼里什么都好所以让她羡慕嫉妒,更多的是那些他不会为别人做的事虽然为她做了,却仅仅是因为她是他教练唯一的女儿。   “管你什么?”   “管我学习啊。”江暖抬了抬下巴。   “我管你,是因为之前你想我带着你一起去帝都读大学。你忘记的,我没有忘记。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与江教练无关。”   江暖愣住了,原来……原来陆然一直管着他好好学习是因为这个?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说想要去帝都读大学呢?在学习上她一直都是不求上进的典型啊!   难道是因为帝都的击剑水平更高?   江暖低下头来,吃了一大口面。   “你煮面真好吃啊,看着清清淡淡的,但是很香。”   “因为你连泡面都煮的很难吃。”陆然回答。   “你又没吃过!”江暖用“你造谣”的表情看着对方。   “你记得我吃没吃过?”陆然反问。   江暖不说话了,搞不定陆然真的吃过。   等到陆然放下草稿纸,说了句:“都做对了,就是考试的时候你一定要认真你的计算。”   “好哦。”   陆然拿起筷子,正要捞面,却发现只在锅里捞起了几根青菜。   江暖站起来,看了一眼:“诶,没了!就剩下汤了……你煮少了吧!”   “确定不是你太能吃?”   江暖无话可说了。   月考很快就到来了,直到早晨,江暖还一边叼着包子,手上捧着课本,想要把文言文给背熟了。   等电梯的时候也在背。   罗晨虽然很庆幸江暖变得这么用功,也不由得担心她路上会不会有危险。   “小暖,路上就不要背了!看路啊!”   “知道了!”   听见电梯门“叮——”的一声,江暖抱着书就走进去了,脑袋直接撞到了某个人的身上。   “你这是在碰瓷吗?”   熟悉的属于陆然的声音响起。   江暖赶紧退了半步:“我这怎么能算是碰瓷儿?”   “要是语文没考好,你就能说是被我撞坏了脑袋了。”陆然的唇线微微弯起。   “你才被撞坏脑袋呢!”江暖用胳膊肘撞了对方一下。   江暖出了电梯,走出了院子,满脑子还是刚才在背的文言文。   这段时间,她把功夫都花在了数理化上,反而忽略了自己还算擅长的语文和英语。   走着走着,就感觉后衣领被拎了一下,这样的力度和手法,除了陆然还能是谁?   江暖一抬头,就发现自己面前的是一根电线杆,上面还贴着一张寻狗启示。   陆然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江暖小跑着追上去:“诶?你怎么不骑自行车啊?”   “坏掉了。”   陆然的话刚落下,公交车就来了,上班的和上学的都在车里,看起来很拥挤。   江暖叹了一口气,向上挤,身后有人托着她的腰,把她往里面送,江暖刚站上去,身后的车门就关上了。   “陆然!陆然!”江暖以为对方没上车,谁知道一转身,陆然就站在她的身后。   “怎么了?”陆然问。   “没什么,我以为你没上来呢!”   “没上来我可以搭下一班。”陆然一只手抓住了杆子。   江暖转过身去找抓的地方,谁知道才刚转了一半,车子一晃,整车人都向着后方倾斜,江暖还没倒就被人一把圈住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又被压回了陆然的怀里。   “背你的书吧。”陆然淡淡地说。   车上闹哄哄的,圈在江暖身上陆然的手臂是那么有存在感,江暖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再动一动,陆然就会把她整个摁进他的怀里去。   “这哪里还……背得出来啊……”江暖小声地说。   但是陆然还是听见了。   “那我说上句,你背下句。”   “好啊。”   “羽扇纶巾,谈笑间……”陆然低下头来,看着江暖的眼睛。   “樯橹灰飞烟灭。”   “嗯。莫听穿林打叶声,下一句?”陆然吐字清晰,声音又很有质感,像极了电台里的男主播。   “何妨吟啸且徐行?”江暖看着陆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太嘈杂,陆然的眼睛反而让她觉得又明净又安和。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嗯。”陆然低了低下巴。   那一刻,江暖觉得很开心。   好像考试来临的紧张被忘掉了,仿佛自己什么都会。   就这样摇摇晃晃的,到了学校门口,江暖的手被陆然拽着,挤过人群,来到了下车门。陆然先下了车,江暖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抓着她。   “别跳。都要考试了,你想摔个狗吃屎去考试吗?”   如果是从前,江暖一定会生气,想着怎么怼回去,但是这会儿她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其实很可爱。   江暖小跑了两步,追上了陆然。   “你说你这次能考多少名?”   “我一直都是正常发挥,担心你自己吧。”   陆然回头看了江暖一眼,就进了自己的考场了。   江暖耸了耸肩膀,去了自己的考场。   她坐在第三考场倒数第二的位置,这意味着她要横跨一整个考场,赢过三十来个人。   坐在她前面一个位置的,是周妍。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江暖,江暖刚朝她笑了一下,周妍却冷着脸转过身去了。   诶,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呀?   老师走进来强调了一下考场纪律,就开始发试卷了。   江暖拿到卷子一看,前面的默写填空题几乎都是陆然在公交车上问她的,不由得感叹,学神就是学神,连猜题都猜得这么准。   考完试,江暖和饶灿还有豆豆碰面,三个人一起走下楼,在楼梯拐角处看见陆然单肩背着包,站在那里。   来来往往的同学那么多,却没见他挪动半步。   “我忽然有一个非常靠谱的猜想。”饶灿说。   “哥德巴赫吗?”江暖问。   她现在满脑子都在盘算着一会儿吃什么。   是吃西红柿鸡蛋盖饭呢?还是吃鱼香茄子?无辣不欢啊,还是青椒肉片吧……   “我猜陆然站在那里等你。”饶灿说。   “怎么可能?”   这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第一考场的男生来到陆然的身边和他讨论着什么。   江暖拉着饶灿的手就随着人流下楼去了。   才刚从陆然的身边路过,江暖的后衣领就被勾住了,她一回头,就看见陆然。   陆然松开了手指,轻轻将江暖的后衣领摁了下去:“中午不要吃辣的。小心下午考试肚子疼。”   诶?这家伙怎么知道她想吃辣的?   “你……放心,我吃西红柿鸡蛋!”   只是这么短短的两句话,周围看过来的人真的不少。   江暖赶紧低下头,拉着程豆豆就下去了。   刚走出教学楼,饶灿就憋着笑拍了一下江暖的后脑勺:“我就说他是在等你吧!”   “等我干什么啊?就为了说那么一句话?”   “不是啊,上学期有一次月考,你非要在中午吃麻辣烫,后来下午考试一直上厕所拉肚子,监考老师还以为你作弊呢,都到洗手间门口跟着你。”   江暖一脸黑线……不是吧?她还真有这种记录?   三个人进了学校的小食堂,江暖打了一碗盖饭,就看见程豆豆的手里有一张纸,正悄悄地打开。   江暖把碗一放,探着脑袋看了一眼:“怎么了这是?”   “我们班同学给我的。”程豆豆一边说,脸上还泛着红晕。   “哦哦,还有人给你小抄啊!”江暖笑了。   程豆豆又将手指放在唇间:“小声一点,别被其他人听见了。那位同学说,这是我们文科班下午月考的最后那道大题。”   饶灿乐了:“得了吧。如果是月考最后的大题,给你的那个同学是怎么拿到的?”   “先别管这些了,你们两数学好,帮我看看怎么答?”   饶灿摇了摇头:“算了吧,我的数学是塑料的。”   “塑料的?”   “塑料花是假花,塑料狗是假狗,塑料友谊是假友谊,至于塑料数学……你说好不好。”江暖吃了一大口西红柿盖饭。   程豆豆叹了一口气:“塑料友谊挺好的啊,虽然是假的,但是天长地久啊。”   饶灿笑出声来,把那张小抄拿给了江暖:“小暖,你数学比我的好,帮豆豆看一下。”   江暖瞥了一眼,拿了笔,大概十几分钟就做完了,然后递给了豆豆。   豆豆露出惊讶的表情:“小暖,你好厉害啊!你的数学肯定不是塑料的!”   “我劝你也别太当真了,月考的大答题要是能被谁拿到,咱们学校老师的保密工作做的也太烂了吧。”   豆豆还是很认真地把那道题折叠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吃完午饭,江暖就和饶灿他们去小卖部买咖啡,一人拿了一杯雀巢罐装咖啡买单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陆然的声音。   “这种罐装咖啡并没有提神醒脑的功效,而且咖啡利尿,你会很想上洗手间。”   江暖一回头,就看见了他。   哎哟,怎么哪里都有你在啊!   小卖部里的其他同学不约而同都看了过来。   陆然平时话很少,但是却对着江暖说了一整句,江暖真的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立刻低下头来,想要马上钻出去。   但是饶灿却坏心眼地一把揽住了江暖的肩膀,对陆然说:“陆然,有本事你请我们喝能提神醒脑的咖啡啊。”   江暖拱了拱饶灿,她觉得她们马上就要被怼了。   谁知道陆然只是抬起胳膊看了看表,说了声:“走吧,只要你们喝的下去。”   陆然走出去的时候,程豆豆可开心地跟了上去,嘴里说着“哎呀学神请喝咖啡一定能过”。   但是江暖却被饶灿扯着,因为她看见周妍就站在那里。   又给拉了一波仇恨值诶。   陆然把他们带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江暖她们三个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这家咖啡馆平时也会有学生来,大多数是点一杯咖啡自习或者作业。   饶灿非常迅速地拉着程豆豆坐在一起,而江暖只能不情愿地坐到嘴里面,让陆然坐在她旁边。   陆然点的是浓缩咖啡,上来的时候是特别小的一个杯子。   程豆豆刚喝了一小口,就给吐了回去。   “这是什么啊——特别苦,像中药一样!”   饶灿回答说:“浓缩咖啡可不就是这样的?一杯顶好几杯呢。而且这种不含糖不含奶油的咖啡,能加强基础代谢率,很减肥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小暖会骗你,我可不会。”饶灿笑着说。   程豆豆立刻眯着眼睛,视死如归地把咖啡一饮而尽。   江暖只抿了一小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我的天诶——这苦的果然提神醒脑!你故意的吧?”她看向陆然。   陆然淡淡地用手指捏着小杯子,蒸汽飘起来,好像要氳湿他的眼睫。   “如果不习惯,就不要喝了。”   江暖立刻就把杯子放下了,倒是饶灿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苦。   “你不觉得像喝中药吗?”   “虽然我不懂浓缩咖啡和中药在味道上的区别但是我可以装作自己懂啊。这就是格调。”饶灿用手指敲了一下江暖的脑袋。   他们在咖啡馆里猫了十几分钟,陆然抬手看了看表:“差不多了,回去准备下午的考试。”   “小暖,你的可就喝了一小口啊。这里的浓缩咖啡挺贵的。”饶灿给江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江暖不要浪费。   江暖咽了一口口水:“我等晾凉了一口气喝下去……”   “喝不惯就不要强迫自己。走了。”   陆然轻轻拍了一下江暖的后脑勺,直接取过了她面前的小杯子,一口将它喝完了。   江暖有种解脱的感觉,还是焦糖玛奇朵适合她。   四个人走出了咖啡馆,陆然就走在他们的后面。饶灿凑到江暖的耳边说:“我看见了,陆然刚才喝了你喝过的地方。”   本来什么都没想到的江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才……才没有……”   饶灿抿着嘴笑。   陆然径自去了顶楼的第一考场,江暖一回到自己的座位,差一点要坐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桌子上面是一道一道的油墨印记。   这种从水笔芯里挤出来的油墨,没那么快干。   如果没注意,卷子印上去,就是一片一片的说不定连题干都会看不清。   这谁啊,这么没公德?   江暖起身去拿了抹布,沾了水,把桌面给擦干净了。   还好自己来得早,刚擦干,老师就带着月考卷子进教室了。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告诉自己不要被影响心情,按照陆然教她的,卷子根据难易程度来,选择题里需要计算的并不需要从头算到尾,有的可以使用排除法,有的可以用带入法,不确定的做好标记,如果有时间再回头来做。   当结束考试的铃声响起,江暖呼出一口气来,而前排的周妍仍在不断计算着,直到监考老师警告所有人必须都停笔。   起身的时候,身边的人问江暖:“我看你卷子后面大题都写满了,你都会做啊?”   “做是都做了,对不对就不知道了。”江暖笑着摸了摸头。   “肯定会有步骤分的!”   这时候前面的周妍转头说了句:“如果不是陆然,你能做会几道题?”   说完,周妍就拿着包走了。   江暖没空和周妍置气,饶灿和豆豆应该都在等她。   谁知道她才刚走出教室,就接到了饶灿的电话。   “小暖——豆豆她出事儿了!”   “豆豆出事?她怎么了?”   “她被监考老师抓住在数学考试作弊,被带到年级办公室里去了!教导处的张主任正在大发雷霆呢!”   “我这就来!”   江暖马上背着包,就在走廊上奔跑起来。   程豆豆那个熊样,哪里是作弊的料!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第26章 吃饼看戏   脑子里正想着事儿, 江暖“哗啦”一下就撞到了某个人的背上,对方的书包差点把她的鼻子都砸掉了。   她才刚向后倒,对方就转过身来一把拽住了她。   “江暖?你在走廊里跑什么?”   是陆然。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第一考场的同学。   “我还有事儿!”江暖从陆然和那几个同学之间蹿了出去。   陆然只是低下头来沉默了不到两秒,转身就朝着江暖的方向跑了过去。   “陆然!陆然你去哪儿?答案还没对完呢!”   他没有回话, 只是拨开逆行的同学,紧跟着前面江暖的身影。   当江暖来到年级办公室的门口, 那里已经围着一小群同学了。大部分都是文科班的。   饶灿皱着眉, 也站在那里。   隔着墙,都能听见教导处张主任的马景涛式咆哮。   “让你说怎么回事——你再不说实话, 就离开我们学校!”   江暖心中一惊,赶忙拉着饶灿说:“怎么了?豆豆怎么可能作弊?”   “就是今天中午她给你的那道题, 真的是文科班月考数学的最后一道题!”   “啊?”江暖震住了。   文科数学还真的被泄题了?   “豆豆不是把那张纸放在口袋里吗,后来就掉出来了!这个笨蛋,看见监考老师过来就马上弯腰去捡, 老师就发现了!”   “要我……我肯定先用脚踩着, 勾回自己座位下面别让老师看见!”   “豆豆如果是你就好了!”   “那么张主任和监考老师是觉得豆豆考试传小抄吗?我现在就进去跟张主任解释, 那道题是我解答出来的,是我在考试之前就解答出来的!”   江暖正要往里冲,却被人给拽了回来。   她回头一看,发现是陆然。   “你进去这么说,张主任就会问你题从哪里来的?”陆然蹙着眉头说。   “是有人提前就给了豆豆啊!”   “但是豆豆不肯说那个人是谁, 不是吗?”陆然反问。   江暖一跺脚:“程豆豆这个傻子!她是不是想替那个人背锅啊!”   这时候,一位老师打开了门,皱着眉头看着外面的学生说:“你们明天不用考试吗?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还是泄题的是你们?”   瞬间, 围在外面的文科班学生都跑远了。   “岑老师。”陆然抬高了声音,文科班的数学老师立刻看了过来。   “是陆然啊,怎么了?”   江暖正要上前说什么,却被饶灿拽了回来。   “先听陆然怎么说。”   “我可以看一下程豆豆的那张小抄吗?”   “这……你还是别参合进来了。万一你考试心情被影响到了,我怕你班主任得怪我了。”岑老师为难地说。   陆然是整个年级的尖子生,而且还有击剑的特长,在全国青少年锦标赛还为校争光过,是学校的重点保护对象。   这时候,门里面张主任的声音响起:“岑老师,你跟谁说话呢?还不快进来!”   “是陆然,他说想看看那张小抄。”   “陆然……他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让那孩子进来再说。”张主任一听见陆然的名字,好像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陆然回过头来,在江暖的眉心点了一下。   “我进去了。这事儿其实解决起来不难,只是张主任在气头上而已。”   说完,陆然就进去了。   办公室门重新关上了,江暖却更加紧张了。   张主任脾气那么大,万一陆然说了什么惹张主任不痛快了,会不会一起倒霉啊?   这下子江暖要担心的不仅仅是豆豆了,还有陆然。   张主任一看见陆然就说:“陆然,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还是有什么困难?”   “张主任,我就想看一眼那张小抄。”陆然回答。   “这是文科班学生作弊的事情,跟你可没关系,你别来蹚什么浑水了。你只要安安心心学习,好好考试就好。”张主任对尖子生还是比较“和蔼”的。   整个办公室充满了严肃紧张的气氛,程豆豆的眼睛都已经哭肿了,原本低着头的她看了陆然一眼,立刻心慌地又低下头来。   “我想看一下那道题是怎样的,可以吗?因为中午的时候有很多同学来问过我题目,我想看看是不是其中的一道。”陆然在张主任的面前显得很沉静。   “原来是这样啊,你拿去看看!”张主任一脸找到案件突破口的表情,“这道题有没有其他人来问过你!”   张主任一抬手,旁边的老师就立刻把那张充满折痕的小抄递给了他。   陆然低下头来,不到一分钟就看完了。   “张主任,这道题步骤基本上都对了,但是倒数第四步开始,计算错了。解题的人很粗心,十四乘以二等于二十四。”   “哦?是吗?”张主任把小抄拿过去看。   陆然看了一眼程豆豆,接着说:“如果说这道题不是程豆豆从岑老师那里偷来的,那么就是有人给她的。程豆豆和理科班的同学走得比较近,她拿到解题步骤之后应该也会给那个人抄。文科班的人不多,只要看一下最后一道题有没有谁错的和这张小抄上一样,就很有可能是给她这张小抄的人。”   张主任一听,立刻对着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说:“行!现在什么也不做!就改文科班最后一道数学题!我看看有多少人能十四乘以二等于二十四的!”   张主任一声令下,老师们迅速翻开卷子忙碌了起来。   “张主任,我想请问程豆豆有在抄那道题吗?”陆然问。   “她那题没答,她捡小抄的时候被正在收卷子的监考老师给发现了。”   “所以她拿着小抄那么久,都一直没抄啊。”   张主任叹了一口气,看了程豆豆一眼:“他们班主任岑老师也说她老实!但是她就是不说谁给她的小抄!而且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正准备抄的时候被抓住了呢!”   陆然离开时看了程豆豆一眼,说了声:“真的朋友会在外面为你担心,你确定对方是想要帮你考个好成绩,还是想要利用你来解答那道题呢?”   说完,陆然就走了。   一出来,就看见江暖和饶灿还站在外面。   “怎么样啊?你没事吧?”原本低着头的江暖立刻迎了上来。   陆然忽然低下头来,江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啊!一副要头槌我的样子!”   “没啊,我就是挺惊讶的,你还会关心我。”   他逆着光,眼睛似乎弯了起来。   江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见过陆然这么明显的笑容。   那一刻,仿佛春日暖阳下的豆荚,忽然一下崩裂开来,飞溅在她的心头。   “我现在不关心你了……你赶紧说张主任要把豆豆怎么样!”   “老师们都在改最后一道题。你知道自己写给豆豆的解题步骤里,计算错误了吗?”   “啊?”   “豆豆一直跟着你们一起吃午饭、喝咖啡,她回去考场的时间也比较晚。所以……”   江暖恍然大悟:“所以那个给豆豆泄题的人直接抄了我写的东西?那么在卷子上也会错的一模一样!”   “你高考的时候,可不能出这样的错了。”   “可是……可是在老师的心里,豆豆还是作弊了啊。”   “张主任的重点,是要找到泄题的人,以及题目是怎样泄漏的。至于豆豆,我瞥了一眼她的卷子,她这道题根本没写,她好好认错,未必会特别糟糕。而我进去的目的,只是点醒她那个人并不值得她维护而已。”   说完,陆然就走了。   江暖知道,陆然刚才进去已经是帮豆豆了,不可能还要求他留在这里陪着她们一起等。   终于,老师找到了那张和小抄错的一模一样的卷子。   “张主任,找到了——是姜华!”   “姜华?”   “就是程豆豆的同桌!”   程豆豆一脸紧张地向后一退,张主任吼了一声:“你还要替他打掩护吗?整个文科班都知道你到了这里来,可是他人呢?你连是非对错观念都没有吗?你包庇作弊的同学,你比作弊还严重!”   程豆豆哇啦一声就哭了起来。   “我……我没有作弊……姜华给了我这道题之后我根本没来得及自己看啊!题干我都记得不清楚!呜呜……呜呜……我看见……看见卷子上最后一道题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它和小抄上的是一道题啊……快要交卷子的时候……它不知道怎么从我的口袋里掉出来了……”   程豆豆哭得连气都差点背过去,比张主任的咆哮更有杀伤力,张主任愣在那里,赶紧劝说:“你……你别激动!啊,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你小抄的是不是姜华?坦白从宽哈!你别哭了!”   程豆豆终于点了点头。   而文科班的班主任也打了电话给姜华,勒令他立刻马上回学校来,否则就会告诉他在外面做生意的父亲。姜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爸不给他钱用,只能灰溜溜地回来。   门外的江暖担心地伸长了脖子,饶灿却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太好了!程豆豆独门秘籍哭到岔气!你别看张主任平常凶悍的样子,他最怕女生要死要活。”   没过多久,姜华不情愿地回来了,他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江暖和饶灿,敲了敲门。   姜华一进去,就听见各种声音。   除了张主任标准的咆哮声,还有用力拍桌子的声音,摔杯子的声音。   姜华争执说自己没抄,张主任就差没把他的卷子拍他脸上去了。岑老师要他把题再解一遍,这家伙根本写不出几步就装不下去了。   江暖饿了,她蹲在地上,“什么时候才骂完啊,快饿死了……”   这时候,饶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然,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陆然回来了?   江暖一抬头,就看见陆然走到了她的面前,手里拎着袋子,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脑袋。   “给你一个烧饼,你就可以cos 民工了。”   江暖闻到了袋子里香葱的味道,肚子立刻发出了“咕噜”一声,立刻站起来接过饼就啃了起来。   陆然递了一个给饶灿,饶灿说了声“谢谢”。   吃了一个烧饼下肚,江暖总算舒服了很多。   终于,程豆豆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跟随她的是张主任的警告:“检讨月考之后给我交上来!你要认识到你自己在思想上的错误!你必须深刻反省你思想深处的错误!这么低的思想觉悟,是会限制你一生的发展!”   程豆豆用哭腔回答:“是的,张主任!”   饶灿和江暖一左一右,赶紧拽着程豆豆离开。   一离开教学楼,饶灿就开始数落程豆豆了:“你说你是不是傻啊!你以为那个姜华是什么好人啊!仗着家里有点钱,从来没好好上课念书!打架逃课在学校里都出了名儿了!”   “我就是怕他收拾我,我才不敢说的嘛……”程豆豆一抽一抽的。   “那当初他给你小抄的时候,你就不该接!”   江暖一边挽着豆豆,一边回头去看陆然。   他的书包挂在肩上,一只手揣在口袋里,路灯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还是那样带着凉意的表情,江暖却很想并肩和他一起走。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后面冲了过来,仿佛脱缰暴怒的野马。   江暖大叫了一声“小心啊!”   饶灿和程豆豆也跟着回头,只见怒意沸腾的姜华一拳头砸向陆然的脸。   陆然仰着下巴侧身,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移动的,只听见姜华一声嚎叫,他的手腕被陆然直接拧到了身后,一把压着他撞在了路灯灯柱上。   震得江暖她们三个都愣住了。   “陆然——我他妈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文科班的事关你什么事!你很厉害吗?你很聪明吗?”   陆然侧过脸去,看着他,说了句:“你是耗子么?”   姜华用力挣扎着,但是陆然却是常年练习击剑,力气大反应快,姜华就算平时再能惹是生非,在陆然的面前弱了一大截。   “你才是耗子!有本事放开老子!我们一对一拼了!”   “拼了?你要跟我拼什么?”陆然的尾音微微上扬,江暖从他的嘴角看到一丝从没有见过的恶劣意味。   还没等姜华回答,陆然就接下去说了:“拼学习,你肯定不是那块料。拼做人,你背后偷袭,现在还来跟我叫嚣一对一?拼义气,程豆豆被带进年级办公室里,你就像不关你事情一样回家了?哦哦,有一样你能跟我拼,拼脸皮。我的脸皮真的没有你的厚。还有拼无耻,你偷考题作弊被戳穿,还有脸怪别人?”   程豆豆有些害怕地向后退,饶灿安抚地抱住了她,把陆然刚才买的烧饼给了她。   “别怕,吃饼看戏,陆然买的。”   意思是学神买的饼,吃了说不定这次月考的霉运就过去了。   江暖还是第一次觉得陆然怼人这点其实是优点来着,看着姜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接不上话,就让人心里爽。   陆然松开了姜华,但是姜华却并不领情,他转身就又是一拳挥向陆然。陆然猛地抬起他的胳膊,又是向旁边一摔。   “啊呀……”江暖闭上一只眼睛。   姜华完全咽不下那口气,指着陆然说:“你他妈等着,等老子——”   话还没说完,程豆豆忽然上前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光,响亮清脆,江暖张大了嘴巴,足够塞下一个鸡蛋。   “姜华!你有完没完啊!”   一向胆小怕事的程豆豆忽然嚷了这么一声,整个世界都忽然安静下来了。   江暖和饶灿担心地正要上前把她拉回来,姜华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似乎没料到有朝一日竟然被女生扇了耳光!   怒火冲上姜华的脑门,他一拳头就要挥过来,被陆然一把扣住了。   “你干什么?”陆然低吼一声。   谁知道程豆豆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更上前一步,用力推了姜华一下。   “让他打!别拦着他!把我打到鼻青脸肿住院最好!省的我像个傻缺一样以为他是因为同桌义气才给了我那道题呢!现在我明白了!他就是看中我和理科班的学生玩的好,别人会帮我解题,但压根不会理他!反正他那么不要脸,作弊算什么啊!打女生算什么啊!没错,我程豆豆是猪队友,但是我知廉耻讲义气,不像你!你等着,像你这种人不会有真心的朋友,从来不敢承担责任,在你心里只有全世界的人对不起你!你打啊!你打啊!快点打!大家都等着你!打完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浪费大家睡觉的时间,明天还有月考呢!”   程豆豆每说一句话,那气势就像连珠炮,她上前一步,姜华就后退一步,看得江暖和饶灿都傻眼了。   直到姜华的后背抵在了灯柱上,那拳头扬起又落下好几遍,看得江暖都为他心塞。   “你打不打?要打就快点!进医院我就不用写检讨了!不用跟我爸妈解释我干了什么傻缺事了!也不用跟你这种人做同桌了!打不打!不打就回家!”程豆豆抬着下巴问。   这时候陆然凉凉地说:“对啊,人家程豆豆还在头疼检讨怎么写才能声情并茂打动人心呢,你打得她进医院,她就不用写检讨了。正好你把她打伤了,张主任直接就可以开除你了,你也不用写检讨了,多省事儿。”   “我……我才不会打女生呢!”   说完,姜华就绕过豆豆跑出去了,没跑两步还摔了一跤大的,就连江暖都觉得他惨。   程豆豆僵在那里,直到江暖和饶灿上前抱住她。   “豆豆!你厉害了啊!姜华都被你吓跑了啊!”   这时候,程豆豆双手双脚才颤抖了起来,嘴巴里不断念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才吓死我们了呢!忽然那么生猛!小红帽大变身啊!”   程豆豆还没回过神来,江暖和饶灿陪着她向前走。   终于来到公交车站,坐上了车。   程豆豆和饶灿在后面讲起了姜华。原来姜华的老爸是个生意人,长期不在家,只知道给姜华钱用。他经常在岑老师那里补习,岑老师会把做不完的工作带回家做,于是这家伙从岑老师的书桌上把最后一道题给偷出来了。   在她们的前排,坐着江暖和陆然。   江暖侧着脸,从公交车玻璃上可以看见陆然的侧脸,那是清晰的起伏明显的轮廓,像是被用刀刻下来的一样。   直到程豆豆和饶灿都先下了车,江暖才小声但是却很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   “没什么。”陆然的回答也是轻轻的。   江暖看着窗外一排一排倒退的路灯,被路过的车辆击碎成一片片。   “陆然,有人对我说,当初蔡老师因为李书悦和我讲话要我去最后一排罚站的时候,是你站起来反驳了她。”   “怎么了?”   “我是想问……当时你为什么那么做?”   是因为,我是你教练的女儿吗?   陆然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好像江暖问了什么世纪难题一样,而他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因为你哭了。”   因为我哭了?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看不得我难过呢?   江暖还是侧着脸,可是她却忍不住笑了。   一路上,陆然几乎都是沉默的。   可是江暖却觉得,这样的沉默让人觉得很舒服,她可以尽情地去想自己想要思考的事情,如果无聊了,只要一开口,他就在那里。 第27章 海川大学   在电梯里分别的时候,陆然对她说:“别担心今天的事情,明天好好考试。”   “对啊,你还要带我去看比赛!”   “嗯。”   第二天的理综和英语考完的时候,江暖在走廊上伸了个懒腰。三个女孩儿走下楼的时候,江暖就看见陆然被好几个同学围着对答案。   江暖小声嘀咕:“有什么好对的。要是发现自己的答案和陆然的不一样,那该多悲惨?”   之后的几天,月考的卷子陆续被改了出来。   江暖的身边坐着陆然,这家伙每次不在乎自己考多少分,总是爱看她考了多少分。   数学卷子发下来的时候,江暖一把捂住自己的卷子,不给陆然看。   但是陆然却直接去抬江暖的胳膊,江暖一着急就把他的手夹在了腋下。   “你别动,让我自己先看。”   “按照这套卷子的难度,你应该考了115到125之间。”   江暖侧着脸,将手抬起一条缝,去看自己的分数。   “我的妈!真的121,你怎么这么准!我好像从来没考过这么好的数学!高一都是在90分到100分徘徊的!”   “你上学期数学也有一百一十几,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陆然侧着身,动了动手,江暖立刻瞪过去,小声说:“你戳到我那里了!流氓!”   陆然轻哼了一声:“自己流氓还怪别人。”   江暖松开了胳膊,陆然立刻就把她的卷子拿走了,从上到下研究了一番。   “嗯,你挺厉害的。”   “那是。”   “我预料你可能会错的,都错了,一点惊喜都没有。”   “……你能不要破坏此刻开心的气氛吗?”   “语文英语你也坏不到哪里去,就看小综合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直到周五上午,小综合的卷子才开始下发。   从物理老师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江暖就紧张的快抽筋了。   “你能别抖脚了吗?我的桌子在颤。”陆然轻声说。   “那你把桌子搬开一点。”   “傻的,这又不是高考。”   没多久,老师开始分发卷子了。   “这一次我们班的考试,有几位同学的进步非常显著!在这里提出表扬!”   老师将进步同学的名字一个一个点过去,特别点评对方进步最大的学科。   江暖紧张的心脏都快爆掉了。她眼巴巴地看着老师,想着他赶紧把名单全部念完,好让她知道进步的人里面到底有没有她。   但是今天老师的“点评欲”似乎特别强烈,江暖都快疯掉了。   “别紧张了,最后一个被表扬的肯定是你。”陆然的声音里有股子老神在在的味道。   江暖却远没有他淡定从容。   这时候老师忽然不再点评了,直接走上了讲台,拿起了粉笔。   江暖那颗高高挑起的心瞬间坠落下去。完了完了,进步大的人里面没有她的话,她肯定没进第二考场。估计她的理科小综合肯定没到200分。   老师单手撑着讲台,视线扫过全班:“而我们班进步最大的,就是江暖同学!她从第三考场进入了第二考场,全年级排了58名!要知道她在寒假期间还大病一场,没想到奋起直追,有了这样可喜可贺的成绩!我希望大家都能向她学习!”   江暖抬起头来,看着老师,她觉得自己莫不是幻听了吗?   在这一阵掌声里,江暖听见了陆然的声音。   “恭喜啊,实现了历史性的飞跃。”   江暖心花怒放啊,看着自己小综合卷子上红艳艳248的分数,就像漫步云端。   “有没有觉得自己脑残志坚?”陆然的声音轻轻的。   江暖咬牙切齿,特别想给他套上一个麻袋,拳打脚踢。   一侧脸,就看见这家伙半撑着下巴,看着她。   眼睛里明显带着笑。   懒得理你!   她没有忘记自己和林觅夏的约定,转过头来看向她。   林觅夏的表情像是轻轻哼了一声,下课的时候她走过江暖的身边,还扔下一句:“下一次月考你还能保住这个位置,再沾沾自喜吧。”   顿了顿,她抿了抿嘴,还是说了句:“恭喜……你挺厉害的。”   江暖也笑了:“你也挺厉害的,能够在第一考场里雷打不动。”   林觅夏颔首,一笑泯恩仇了。   那天晚上,江暖带着试卷和成绩单回去给爸妈看的时候,妈妈是笑得合不拢嘴,她的老爸却继续端着架子说:“理综是重点,才二百四十多分,你怎么不再考高一点?”   “因为考高一点就是二百五了!”江暖仰着脖子说。   老爸闷着脸色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这次月考还行,老爸老妈给个奖励吧!”   “你想要什么奖励?”老爸好笑地问。   “我要去海川市,看b大对海川男子佩剑队的练习赛!”   江暖有些忐忑地说。   “哦,就这个啊。我已经答应了陆然带你去了。”   “……你不早说,那我换一个,我要现金奖励!”   “你现在正是树立正确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时候,别什么都和金钱挂钩沾边,这是思想的不成熟。”老爸一本正经地说。   江暖撇了撇嘴,人家的人生观价值观正确的不得了。   晚上她就在兴奋地准备去海川市的行头了,躺在被子里,她比小学时候老师组织春游之前还要兴奋。   这导致她第二天早晨差点起不来。   当她打着哈欠在楼下与陆然,陆然问:“你是不是这次月考考太好,得意忘形了在被子里看漫画看到一点多啊。”   “就那一本《海贼王》,翻得我都快倒背如流了,谁稀罕看呢!”   陆然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里一丝狡黠的光线滑过,用他可以深沉又可以调侃人的声音说了句“哦”。   于是江暖在从家门口到火车站的出租车上都在想着陆然的那个“哦”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们在火车站安检处排队,江暖忍不住了。   “你那声‘哦’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没看漫画?”   陆然个子很高,站在队伍里,完全就把江暖给挡住了。   “我‘哦’的意思,当然是你竟然有把一本漫画倒背如流的时间。”   信不信我踹你!   再一抬头,看见陆然除了他的包之外,还拎着自己那只挂了各种漫画徽章的背包,江暖告诉自己生气是毒药,陆然喂给她的毒药,她才不吃。   进了站,周末去海川市的人还不少,有大人有孩子,大家都在整理行李。   江暖只要坐着就可以了,因为陆然很轻松地就把他们两的背包放到架子上去了。   “就我们两个去吗?穆生还有徐梓天呢?”   “他们一个学校有补课,一个英语月考就考了79分,被家里逼着报了一个补习班,他们都是中午的车。我们先去的话,能到海川大学转一转。”陆然回答。   “忽然觉得跟他们相比,我其实算是好学生?”江暖有点沾沾自喜,开始猜测那个英语考了79分的家伙是谁?穆生一看脑子就挺好使,估计是徐梓天。   “那么好学生,火车要开三个多小时,你打算干点什么?”   看陆然那正经八百的样子,江暖担心了起来。   这家伙不会一口气儿都不让她喘,要逼她写作业吧?   “你的提议,我一概都拒绝。”   “哦,我借了《海贼王》后面的一卷,本来以为你也会好奇索隆怎么把对手pk掉的,看来……”   陆然一边这么说,一边站起来,从他的背包里真的拿出了好几本《海贼王》,这家伙竟然去租了书?   “我看!我看!”   “你说了我的建议你全部都拒绝的。”陆然那张脸上正经到欠抽啊。   “我错了,我收回可以了吧?给我一本啦!”   “不给。”   “陆然,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染坊了!”   说完,江暖就猛地扑上去,摁住陆然的肩膀。   陆然立刻把书全部换到了另一只手,江暖趴在陆然的身上,两只手都要去掰他的胳膊。   “江暖,你说你怎么总那么喜欢在公共场合非礼我呢?”   江暖一侧脸,脸颊仿佛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蹭了一下,是陆然的脸颊,她倒抽一口气,但是对于《海贼王》的执念让她无暇想太多,而是伸长了所有可以伸长的部分,可是指尖还是离漫画书有几公分的距离。   陆然——你胳膊长那么长很浪费布料的你知不知道!   江暖一不做二不休,直起背脊终于扯住了一本,可是陆然却紧紧捏着不松手。   江暖忽然一把摁在了陆然的脸上,猛地把漫画书拽走了。   “非礼你又怎样?”   陆然的头发丝都被她抓乱了,脸都快被摁进座椅靠背里了。他高挺的鼻梁上缀着一丝乱发,视线从发丝之间穿梭而出,有几分威慑力。   江暖咽了一下口水,撑住椅子的扶手想要起来,陆然却忽然把漫画书放下,一把摁在了江暖的后背上。   “你说,非礼我又怎么样?”   他本来就离她很近,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了利落的线条,轻轻蹭过了江暖的鼻尖。   心跳像是被掀上了至高处,她向后仰着自己的脑袋,仿佛只要被陆然碰一下,就会烧着了一般。   但是陆然却再度靠近了她,江暖在他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危险的预感。   “你肯定很想我非礼回去吧?”   陆然的声音一个字咬着一个字,清晰的不得了。   “我才没有……”   江暖的话还没说完,陆然又向前一靠。   他的鼻尖这一次似乎碰上了江暖的鼻尖,江暖紧张到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背脊绷直了,用力向上抬,谁知道又被陆然的手给压了回来。   他闭上了他好看的眼睛,鼻尖顺着江暖圆润的小鼻头缓慢地滑了小半圈,却偏偏没有和她想触,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让人要发疯。   时间好像也被拉得很长很长,她的心脏就像是有千军万马要奔跑出来。   “非礼男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陆然一贯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   江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撑起了自己,迅速回到了她的位置上,手里的那本漫画书都快被捏成咸菜了。   江暖打开书,心里却特别想要看一下此刻的陆然是什么表情,可偏偏心脏跳得厉害,不敢看过去。   “喂,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天才?”   “啊?什么?”   “倒着看书的天才。”   江暖这才发现手里的书是反的。   “干你屁事!”   大概是在摇晃的车厢里看漫画就像婴儿躺在摇篮里,没多久江暖的眼皮子就睁不开了,直接睡了个天昏地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什么正在颠她的脑袋。   “江暖!江暖!小猪,起来了。我们到站了!”   江暖正开一只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完全枕在陆然的身上睡着的,猛地直起身来。   盖在她身上的一件外套掉了下去。   陆然低下身捡了起来,拎着领子甩上身,很利落的样子,他将江暖和自己的包拿了下来。   江暖赶紧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还好没流口水!不然就丢人丢到家了!   他们出了车站,这里作为一线城市,有着南市所没有的繁华与喧嚣。   江暖坐在出租车上,眯着眼睛吹着风。   当车子来到海川大学的时候,江暖一回头,就看见陆然正在摁他自己的肩膀,应该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自己压着他太久了。   江暖没说谢谢,但是很主动地背了自己的背包,没让陆然给她拎了。   海川大学很大,还分了好几个区域。   江暖第一次见到这种综合性大学,她跟着陆然一路走,什么文学院、理工学院,就连图书馆都有好几座。   江暖睁大了眼睛,这所大学在她的眼里简直闪闪发光。   “哇——这里真大。”   走在前面的陆然回过头来,说了句:“刘姥姥进大观园了,比这里好的大学多了去。”   这家伙又在说她没见识了。   “关我屁事,我又未必能考上。”江暖小声说。   走在前面的陆然忽然停了下来,揣着口袋走了回来,虽然是不紧不慢的脚步但是都到了江暖的跟前了,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干……干什么……”   陆然生的好看,再加上身材修长,不少路过的女大学生们都看了过来。   “我在想,如果你没考上好大学,我花了这么多力气教你,你说我该怎么对你呢?”   他的表情有点冷淡,江暖还真闹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认真的,还是拿她耍着玩。   “没考上就没考上啊……你……你就当你教我的那些题……还……还给青春了呗……”   “我是不是该出本回忆录,比如……《哪个学霸没浪费青春给某个学渣》?”   “诶,这个书名好,以后会红!”江暖点了点头。   陆然的眼帘微微垂落,仿佛在认真思考什么。   “又或者……”他的声音变轻了,就像私语,江暖意识到,陆然的坏心眼要起来。   “我不听!”江暖立刻蒙上自己的耳朵,想要从陆然的身边走过去。   但是陆然偏偏挪了一步挡住了她,抬起了她的一只手,凑近到她耳边说:“又或者用你最喜欢的方式——非礼你。”   “非礼”两个字从陆然那一惯没有什么波澜的声音里念出来,带着一种看似十分正经却让人心脏被刮过般的感觉。   “我咬死你啊!”江暖的肩膀耸起,总觉得陆然说话时候的温热气息要涌入自己的脑子里,在她纤细的血管里川流蔓延,很痒,扯都扯不出来。   谁知道陆然却拎起了她的后衣领继续向前走。   “等高考完了你试试看,看看咱们谁要谁死。”   “我要跟我爸说!”   “你说呗。要不要跟你妈妈也说一下?”   气死了?气死了!   他就是打定主意,没人会相信他欺负她了!   海川大学是国内少数拥有自己的击剑馆的大学。   因为今天的练习赛,已经有许多大学生和爱好者提前来占座位了。   “我们要不要占位置啊?”江暖点着脚看着里面。   “不用,简明会给我们留好位置。”   对!今天就可以见到简明了!   她终于可以亲眼见到他,而不仅仅是在电话里听见他的声音了!   想到这里,江暖就在脑海中不断想象着简明第一次见到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江暖羡慕地看着这个击剑馆,目测有十几条剑道,如果有大型比赛,可以同时进行好几个小组的循环赛。   “走吧,我们去吃饭。”陆然轻轻扯了一下江暖的后衣领。   “那咱们要办饭卡吗?”   陆然的手指夹着一张卡,一边轻轻晃着,一边走到前面去了。   她怎么忘了,他肯定在海川大学参加过集训和比赛。   三两步跑上前去跟上他,一路上,江暖还是会忍不住被各种活动展板、校园设施给吸引。   一个不小心,江暖就发现陆然不见了。   而自己站在一个路口,左看右看,都看不见陆然的影子。   江暖有些着急了,她的包还在陆然手上拎着呢,手机放包里呢!   别看这只是一个大学,但要在这里找到一个人,还真不容易呢!   “陆然——陆然!”江暖喊起了他的名字。   绕了一圈,江暖还是没看见陆然,她扯着嗓子吼陆然的名字。全副家当都在陆然身上呢,那家伙不会没义气地捐款潜逃了吧?   她的左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难道是陆然找回来了?   江暖正要转身给对方来一下,谁知道拳头就被对方给扣住了,定睛一看,对方是一个眼角微微上挑的男生,他正勾着唇角看着江暖。   “你刚才‘陆然’、‘陆然’地叫着,小孩儿,你嘴巴里的‘陆然’是南市师大附中的陆然吗?”   对方的手很有劲儿,身高起码180,江暖踮着脚,手腕被他那么拧着,难受得想要咬掉对方的肉。   “我叫陆然,又没叫你,你自己兴奋什么啊!”   “哎哟,你的脸皱起来怎么那么像我今早吃的烧卖啊?”   那男生的笑容更厉害了,故意把她的手拧得更高,江暖的脚尖都快点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一把扣住了他的手,反手一拧,江暖的手终于收了回来。   “林恕,你是有病么?”   陆然冷到极点的声音响起,江暖瞬间有了安全感,捂着手腕,钻到他的身后去了。   “阿哟,小孩儿躲好快啊。陆然,这是谁啊?你的小女朋友么?”名叫林恕的男生侧了侧脸,想要从陆然的身后把江暖扯出来。   谁知道陆然直接一拳出去,快到超出所有人的意料和想象,林恕惊讶着退后,捂着自己的眼睛。   “陆然!你竟敢打我!”   “打你?你再敢动她一下,拧断你脖子都可以。”陆然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压得很低,像是要把对方给碾碎了。   江暖认识陆然这些年,还没见他发过火。   “那你他妈的也不能打我的脸啊!我一会儿还要和海川的师姐们出去嗨呢!”   “那现在就滚去嗨。”   林恕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   “哎呀,哎呀,原来真的是你小女朋友啊。我就看她在哪儿心急火燎地叫你的名字有点可爱,逗逗她而已。”林恕抱起了胳膊,“陆然,你对家那么多,还带着小女朋友出来招摇,小心人家欺负她。我也是看在赛场上你是君子的份儿上,提醒你一下啊。” 第28章 我帅,还是陆然帅?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江暖从陆然身后伸出脑袋来,本来想要立刻就再把脑袋收回去,但是看见林恕青了一片的眼眶,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孩儿还敢笑?”林恕正要上前揪江暖出来,陆然立刻将江暖按了回去。   他就那么看着林恕,林恕的眉头蹙了蹙,扔下一句:“完蛋了吧你,那么宝贝一个小破孩子。”   等到林恕走远了,江暖才把脑袋冒了出来,陆然立刻转过身来,拿起江暖的手,“他刚才有没有弄伤你的手腕?”   “他拧着我的时候有点儿疼。”江暖气死了,“哪个叫林恕的是谁啊!那么拽!讨人厌!”   “你觉得他讨人厌就离他远一点。”陆然的手指嵌进江暖的指缝里,握着她的手活动了起来,“这样手腕疼不疼?”   “不疼。”   陆然又反方向转了一下,继续问:“这样呢?疼不疼?”   “也不疼。”江暖回答。   陆然微微蹙起的眉心缓慢地松开。   “如果你以后想要击剑,手腕很重要。”   “嗯。”江暖抿起嘴,她现在明白陆然刚才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了,因为他在担心林恕真的弄伤她的手腕,“不过你到底和林恕有什么过节?”   “去年青少年联赛,我和他在四分之一决赛中碰面,赢他的最后一剑我们几乎同时命中,裁判根据进攻的主动性判定了我赢。”   “所以……这家伙就不爽了?”   “嗯。”   陆然放开了江暖的手。   “话说,你刚哪儿去了啊?我都找不到你!要不是大声叫你名字,肯定不会招惹到哪个神经病。”   “我刚才看你对海川大学的文化艺术专栏那么感兴趣,就不想打扰你看。我跟你说了一声去那边买饮料了,你还点头了。”   “……估计是我看太入迷了,没把你说的听进去。”江暖马上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赶紧跟我说说,那个神经病他也是练佩剑的?”   “嗯。不过他是海川一中的,我们经常在俱乐部联赛和中学生击剑锦标赛里碰见。”陆然拿了一瓶可乐给江暖。   “那他水平怎么样?”   “还行吧。”   “比起你呢?”   “他在正式比赛里还没赢过我。”陆然淡淡地说。   “阿哟,你厉害嘛。”江暖眯着眼睛笑着。   神经病没赢过陆然,她就满意了。   她刚要拧可乐瓶子,陆然却又接过来,给她拧开了。   “走了。”   陆然拉过了江暖的另一只手,向前走。   虽然知道对方是不想把她给弄丢了,但是当她感觉到他扣在自己手腕上的力度,她有一种不该有的错觉,陆然是那么想要用力地紧紧扣住她,可是又害怕弄疼她,于是比握着剑还要更加小心翼翼。   他们进了海川大学的南方风味食堂,这里一整圈都是菜可以点,江暖看着每一样都想要吃。   什么菠萝咕咾肉啊、酿三鲜、炝炒四季豆,就连红烧肉都做得特别有滋味的样子。   陆然拿着卡,端着餐盘,她也端着餐盘跟在他的后面。   “什么好吃啊?”   “都差不多。”陆然回答。   “你肯定都觉得差不多啦!你对生活又没啥追求!我要这个!我要这个!我还要这个!”   等走一圈下来,陆然早就不点菜了,可是无论江暖要什么,他都只管刷饭卡,不问她吃不吃的完。   “同学,你女朋友点太多了哦,她吃不完的啊!”一位打菜的大妈笑着说。   江暖刚想说“我不是他女朋友”,陆然就淡淡地回答:“她想吃。”   “她想吃你就给她买哦!”大妈笑得更明显了。   “嗯。”陆然完全不在乎地应了一声。   周围来吃饭的大学生们看过来,有的抿着嘴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暖的耳朵都要烫起来了,接过大妈舀的那勺菜,江暖立刻低着头去找座位去了。   两个人坐下之后,江暖看看自己的餐盘里堆得像小山一样,再看看陆然面前的,不多不少刚好合适。   “总觉得咱两应该换换。”   “你吃吧。吃过之后,也许你就不会想考海川大学了。”   “啊?”江暖不明白陆然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等她每一口菜都试过之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为什么黑椒鸡片是甜的啊?为什么酸辣土豆丝不酸也不辣啊?为什么榨菜炒肉丝这么咸啊……”   江暖的筷子杵来杵去,陆然这才开口说:“不喜欢海川大学的食堂?”   “不喜欢。”江暖好不容意找了几根橄榄菜炒豆角勉强下饭。   她从小都不是挑食的孩子,但是这里的风格实在太奇特了。   “帝都的大学要好很多。而且小吃也多,什么炸串、烤串、麻辣烫都有。”   江暖是知道陆然的目标是考去帝都,但是那里分数线真的高。   江暖杵着筷子凑向陆然,眯着眼睛说:“可我就要考海川大学,这里的击剑馆这么好,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才不想去帝都被你看管呢!到时候我玩什么吃什么花什么,你都跟我爸汇报多不爽。   “哦,那你就天天跟人掰手腕吧。”   “啊?”   “林恕作为体育特长生,很有可能是要保送海川的。”   “……”   江暖越发没胃口了。   陆然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饭,看了一眼江暖,说了声:“你在这儿坐着等我。”   “哦,你要方便啊,去吧。”江暖甩了甩手背,做了个“跪安”的手势。   没过多久,陆然就端着一碗麻辣烫过来了,放在江暖的面前。   “赶紧吃了。”   “麻辣烫!这里也有麻辣烫!”江暖眼睛一亮。   她相信全国各地的麻辣烫,再难吃也不会超过标准线的。   吃了一口,比南市的清淡一些,但是已经算是这里最好吃的了。   吃完了饭,江暖就有点犯困,陆然背着两个人的包走在前面,江暖一只手被陆然拉着,耷拉着脑袋,感觉站着都快能睡着了。   “你在这儿睡半小时,穆生和徐梓天已经快下火车了,等他们来了,我们就进击剑馆。”   “好啊!”   可以睡一下对于江暖来说求之不得。   这是一片草坪,午后的日光正好,四月初的天气还有些凉,陆然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草地上。   江暖就在旁边坐下,谁知道陆然拎了拎她的领子:“躺衣服上去。”   “啊?那不是你外套嘛?”   “我中午不睡。”   江暖在心中小苍蝇搓手状,感觉自从自己被林恕拧了手腕之后,陆然对她特别好呢?   江暖躺了下来,陆然的外套很宽大,他拎起一边向上正好还能搭在江暖的肚子上。   陆然就坐在旁边,拿出了《海贼王》翻了起来。   草叶的清香,还有身边的暖意让她没多久就睡着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什么轻轻摸了摸她的耳朵,她砸了砸嘴。   在一阵轻轻的笑声里,江暖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身,一条胳膊直接抱着陆然的大腿,脸都贴在他的身上。   而穆生和徐梓天已经到了,就蹲在江暖的面前,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江暖轰地一下坐了起来,差点头槌在徐梓天的脸上,反倒是陆然直接伸手捞住了江暖的脑门。   “小师妹,你这个大腿抱得好啊!”穆生开口说。   “你还有酣声呢。”徐梓天继续补刀。   “有本事你们两个中午午睡别被我捉到。”江暖瞪圆了眼睛。   “好了,简明发了短信来了,我们进去吧。”   陆然起身,顺带把江暖给拉了起来,弯下腰拾起自己的外套套上,背上背着他的包,左手拎着江暖的包,就往击剑馆走。   因为简明的关照,他们是从运动员通道直接进去的。   一边走进去,穆生还在开江暖的玩笑。   “小师妹,听说无论是海川还是b大击剑队,都是帅哥诶!”   “哦,那你铁定进不了海川或者b大。”江暖眯着眼睛回头冲穆生笑笑,“因为你不帅啊!”   穆生难得被梗了一下,但转而又问:“那我帅还是陆然帅?”   “我审美很正常的。”江暖看着穆生说。   “那你倒是说出来啊。”   “陆然帅。”   “那陆然帅,还是徐梓天帅?”   “陆然帅。”   “哎哟,今天你是打定主意要抱陆然的大腿了?”   江暖回头瞪了穆生一眼,这家伙不挑拨是非,生命就会空虚么?   “那——是陆然帅,还是简明帅?”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简明了!鬼知道……”   冷不丁,江暖的脸撞在了前面人的身上,对方轻轻扣住了她的肩膀,温润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那你现在见到我了,是我帅,还是陆然帅?”   如同冬日与早春相交之际,带过枝头的流风,江暖怔住了。   眼前的男生,俊雅而温文,低下头来看进江暖的眼睛里。   江暖愣在那里,直到陆然的声音响起。   “简明,我们都来了。”   那就是简明,小时候带着江暖练剑的大哥哥,会用巧克力哄她的在记忆里已经模糊的身影,他有着不同于他们这个年纪的风度与沉稳,哪怕是一声轻笑,心底深处有什么也跟着颤动起来。   简明看向陆然笑了,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在赛场上是宿敌,有人甚至评价说,简明与陆然就是一时瑜亮,每一场较量都是生死。   “给你们留了前排。”简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江暖,笑着说,“小妹妹有点眼熟,你也喜欢击剑吗?”   “啊……嗯……”   简明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一下子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那我去准备比赛了。比赛完了,我们同门师兄弟再切磋。”   江暖失落了起来,心里面好像被戳了一个小洞,不断地泄气,之前满怀的期待也空虚了起来。   简明向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你是不是暖暖啊?小时候总是坐在江教练肩膀上的暖暖?”   瞬间,仿佛有什么在心底盛放,简明认出她来了啊!   江暖点了点头。   简明那双眼睛里有着一丝惊讶,惊讶之余他的笑容有了变化,不再像是对待客人的那种有礼和恰到好处,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真的是暖暖啊?你真的来了!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呢?我会去车站接你!”   “接你”两个字,让江暖像是吃了一大口的棉花糖,心里又甜又软。   “我是和陆然一起来的,陆然认识路。”   简明笑了,伸手揉了揉江暖的脑袋:“等我比赛完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简明!教练叫你呢!该去准备了!”   “知道了,马上就来。”   简明又揉了江暖的脑袋一下才离开。   江暖看着他的背影,这种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穆生看着江暖,叹了口气,但却还是坏心眼地开口了:“你还没回答我呢,陆然帅,还是简明帅?”   “当然是——”江暖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陆然揣着口袋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沉凉,仿佛一个守望在原地的人,孤独,却又不让人靠近。   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常会在一起,江暖总有一种自己和陆然变得亲近的感觉,但是此时此刻,却像是忽然回到了原点。   这样的疏离,让江暖不知所措。   “当然是谁?”陆然走近了她。   本来只是想看江暖笑话的穆生隐隐感觉到气压有点低,他赶紧打趣说:“当然是我比较帅啦!徐梓天,你说对吗?”   谁知道徐梓天这个没头脑的竟然又把话题扯了回去:“我也想知道,在小师妹心里,是陆然帅还是简明帅啊!”   穆生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但是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埋。   他上前去轻轻撞了陆然一下:“陆掌门,你向来可不在乎你在别人心里帅不帅这种庸俗的事情。   瞧你,没看见江暖眼里人设崩塌的样子么?”   “她早就说过我庸俗。”陆然淡淡地回答。   江暖的心里百转千回,大概是这段时间陆然太好相处了,让她忘记其实他也是个较真的人。   “现在知道害怕了?”陆然留下这么句话,就侧身从江暖的身边走过去了。   “害怕?我害怕什么了?”江暖小跑了两步跟上去,歪着脑袋,陆然的手却摁在她的脸上,将她摁开。   江暖不满意了,继续凑上去:“你怎么不回答我?”   “你怕我生气。”陆然回答。   “鬼才怕你生气啊!”   “既然不是怕我生气,那刚才你为什么不把你脑子想的说出口?”   “我脑子里想什么了,你知道?”江暖扯了扯嘴角。   “你觉得简明帅。你怕我生气,所以没敢说出来。”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简明比较帅?”   “那就是说,”陆然忽然停下来,看着江暖,“你觉得我比较帅?”   “才没有呢。”江暖用“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的表情看着陆然。   陆然却不为所动,推开了前面的门,走了进去。   是的,我怕你生气。   我说你帅,会被穆生他们笑话。   可是我说简明帅,又怕你笑话我。   “我又从来没拿你们两个比较过。”江暖有点委屈地低下头小声说。   “笨蛋。”陆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江暖一抬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折回来了,大概是走过那扇门之后发现江暖一直没跟来。   他的手只是轻轻在她的头顶揉了一下,江暖的委屈就烟消云散了,开心地跟着陆然走了进去。   简明留给他们的是第一排,从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楚台上每一个动作。   他们赶紧坐了下来,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在他们位置的对面,那个林恕竟然也在。他的身边坐着两个女大学生,其中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鸡蛋,给他敷着被陆然一拳打中的地方。   这画面在江暖看来实在很好笑。   不过看着旁边那个女孩儿尽心尽力照顾他的样子,他还挺有女人缘的?   他勾着嘴角对江暖笑了笑,江暖直接回击一个白眼给他。   比赛开始了,裁判来自当地的剑联,可见这场比赛双方都相当地重视。   这场练习赛,每场三分钟打5剑,共9场,先得到45分的队伍获胜。如果有运动员没有在规定的3分钟内击中对方5剑,下一名运动员可以继续得到他应该得到的分数。   只有占据攻击主动方的选手才能得分,被攻击方必须作出有效反击之后才能攻击对方得分。   前两轮,简明并没有上场,而是严阵以待,坐在场边。   一开局,双方就剑拔弩张,脚下的步伐快速并且张力十足,主动权在双方之间变化,虽然从水平上来说,海川大学和b大的男子佩剑队技术水平应该在伯仲之间,但是两个大学这次都派出了大一的年轻选手,双方相对生涩,但是b大在气势上被对手打压得节节败退。   江暖心里看的那叫一个生气啊,好憋屈啊。   她忍不住看向场边候战的简明。   他是平静的,一手将自己的护面摁在腿上,目光淡然地望着场上的风云变化。   终于,等到他要上场的时候,江暖能感觉到四周的气氛变得不一样了。   就连对面一直吊儿郎当的林恕也直起了背脊。   江暖侧过脸,有点好奇陆然这时候看着简明会是怎样的表情,但是没想到,他正看着她。   “你注意一下简明的节奏变化,他进攻的深度和防守到进攻的反转非常迅捷。”   “嗯。”江暖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   简明对战的是海川的另一位王牌,庄云。   江暖是知道这个庄云的,在去年的击剑联赛里,他两剑之差惜败给了陆然,最后拿到了第三名。   比赛一开始,就是闪电般的互相攻击,简明看起来目标似乎是一招制敌,弹出去的速度把江暖的心脏都要刺穿,但没想到他忽然停顿,猛地压下了庄云的攻击,紧接着是如同暴雨的连续进攻,招招致命。   江暖大气不敢出,她没有想到,在电话里温和地与她聊天谈心的简明,那个不小心被她撞了之后也能开玩笑的简明,竟然有这这样的攻击力。   看起来都是处于本能的反应,可是当简明击中对手的时候,江暖才明白他迈出的每一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多余的,步步为营为了那最致命的一瞬。   庄云不同于其他的队友,他是沙场老手,稳扎稳打地挡下了简明的攻势,甚至于不断寻找机会还击。   视线中的世界被挤入了剑与剑交锋的缝隙之间,将每一秒都分割成无数更加细致的刹那。   简明强势追回队友的失分,看得江暖心里面振奋得想要站起来鼓掌。   特别是他在防守过程中,引诱庄云攻击自己,却灵敏地回拉手臂造成庄云劈空,紧接着夺回主动权,利用步伐速度的骤然改变,劈中庄云得分。   江暖心中难掩激动,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比看录像还要厉害千百倍啊!   也许是因为简明出色的发挥,帮助b大夺回了气势,另外两个新人也跟着稳定下来,发挥越来越好。   当最后一轮,简明故技重施引诱庄云出手,侧身令庄云再次劈空,紧接着防守还击,庄云眼看着就要避开却被简明迅猛地挑刺击中。   当裁判宣布简明拿下第四十五分的时候,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仿佛沸腾到要将房顶都掀翻。   作者有话要说:   n多年后:   陆然:我帅,还是简明帅。   江暖:废话,当然简明帅!   陆然:你最近很嚣张啊。   江暖:那是当然。我不说你帅,你还是我老公。我说简明帅,我们出去比赛,就不好意思匀他的行李重量用了!   陆然:你那些泡面我的行李箱给你装。   江暖:啊?   陆然:不许再说简明帅。   江暖:可是我还答应了饶灿和豆豆帮她们买##¥¥%%%%   陆然:…… 第29章 挑衅   简明摘下了自己的护面,向所有人致敬,那个锐不可当的进攻者,瞬间又回归成为温文尔雅的青年。   教练请所有人归队,要进行点评了。   简明却来到了陆然的面前,低下头来。   “陆然,你们几个没那么快走吧?”   “没有。”陆然点了点头。   “那行。中午一起吃饭,这里场地这么好,难得有机会,我们再来切磋一轮。”简明看了看徐梓天还有穆生,“没问题吧?”   “没问题啊!”徐梓天已经自动转换进入迷弟的模式。   “啊……好羡慕……”江暖那一刻失落了起来。   简明撑着膝盖,弯下腰来,凑向她。   那张俊逸的脸接近的瞬间,江暖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椅背上。   “羡慕什么?”   他轻轻笑着,眼底带着戏谑,视线却很柔软。   “你们都是男生,可以一起对战练习……没我的份。”   “我可以陪你啊。”   说完,简明站起身来,留下一个“等我”的口型,就离开了。   江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开心的脚在地上踩了好几下,还没开心够呢,胳膊就被人紧紧扣住,拉了起来。   “走了。”   陆然的声音响起,江暖的耳边莫名响起美梦破碎的声音。   好想附送白眼给他。   但是不敢。   几个人起身,江暖看见洗手间,嚷嚷了一句:“我要去方便!”   “嗯。”陆然点了点头。   虽然他的表情和进入击剑馆的时候是一样的,但江暖总觉得他的脸黑的很。   陆然他们几个就在洗手间拐角的走廊等她,江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男生等,莫名小娇羞。   不知道为什么,女洗手间的排队总是比隔壁的男洗手间要长呢?   江暖刚解决“大事”出来,发现鞋带儿松了,刚好蹲下来系上。   这时候,一个女生小跑着从她的身边经过,来到了一个男生的面前。   “林恕!林恕!谢谢你等我!”   “走了。”林恕的声音拽拽的。   江暖心想真是好死不死,怎么又遇到了这个神经病。   “林恕,林恕,今天好像来了很多很厉害的人观战呢!”   “厉害的人,哪些啊?”林恕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看见陆然了!他不是在比赛里面很厉害吗?好多个大学想要他!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好像是穆生……另外一个不记得了!去年的青少年联赛,怀风俱乐部出了好几个厉害的……”   江暖心想,妹子不好了,你说什么不好要提起陆然,林恕该跟你翻脸了!   果然,还走在前面的林恕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瞪着那个女生说:“如果你觉得陆然厉害,那么你现在可以过去贴到他身上。”   “林恕……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看你看比赛的时候一直看着对面我还以为你和陆然他们很熟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评价其他人厉害不厉害,就是看跟我熟不熟?那我现在告诉你,怀风没几个真正厉害的,他们那个所谓的王牌教练江怀也就是打着几百年前奥运会铜牌的名号,实际上没屁本事!那么多比他成就更大的教练,他排得上老几?你怎么不看看最近被选进国家青年队的庄云还有程贤宇,都是我们俱乐部出去的!”   本来打算低着头装作系鞋带的江暖心里像是被针尖刺中了一下。   她想起了父亲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作为运动员,无论获得多大的荣耀,离开竞技赛场都会被人遗忘。   遗忘是江暖可以接受的,毕竟战略战术都在不断的提升,但是作为铺垫这个时代的人之一,她的父亲被林恕这样不尊重,是江暖无法容忍的。   江暖站起身来,来到了林恕的面前,正在给女生摆臭脸的林恕正打算转身就走,谁知道江暖一抬腿,踩在墙上,直接拦在了他的面前。   林恕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哟,这不是陆然一直护在身后的小孩儿吗?你不是躲他后面不出来的吗?”   “是谁教你这么狂妄自大的?你赢过怀风的每一个人吗?”江暖冷冷地看着林恕。   林恕笑了:“去年的比赛,我赢过了穆生还有徐梓天,如果不是裁判的误判,我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输给陆然。你觉得我狂妄自大,没错,我是狂妄自大。不过你一个小丫头,乖乖躲在陆然的身后就好,跑出来——小心被我吃了!”   又是那样吊儿郎当的表情,在他身后的女生看来,他大概是又对别的女生感兴趣了,气得脸上的粉都要掉了。   “但你没有赢过我。”江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   林恕脸上的玩世不恭收了起来,垂着眼看着她:“原来,你也是江怀的学生。你是女生,这么小一点点的身板,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那么你觉得怎样才算得上你的对手?”江暖反问。   大概是对身后女生千依百顺的态度腻味了,他看着江暖倒是莫名起了几分兴趣。   “男的话,陆然算是。但如果是你这样的小丫头,你能从我这里拿到十剑,我就服你。”   十剑?   他是有多看不起她?   要知道在陆然那里,自己也能拿下十剑呢!   “好啊。是现在,还是吃完饭?”江暖的腿还踩在那里拦着林恕。   过往已经不少人在看他们了。   “择时不如现在。我怕吃饱了,小丫头你会吐出来。”林恕低着头,唇角噙着笑,带着逗弄的意味。   他是真的把她当成自不量力的小孩。   这时候,江暖身后传来低沉宛如压迫耳膜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江暖立刻回过头去,就看见陆然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冷得厉害。   林恕却笑了,一把拽过了江暖,搂在怀里,“你看不出来?她在洗手间前拦我,是对我感兴趣啊!陆然,你虽然脸长的还行但是太闷太无趣了,你的妹子还是更喜欢我这样……”   林恕还没说完,胸口就结结实实被江暖顶了一肘。   “你出门没吃药么?妄想症这么严重。”   江暖甩开了林恕的手,走到了陆然面前。   “我跟这家伙要比一场!”   话说完,穆生和徐梓天也走了过来,听见的时候愣住了。   “你和林恕?为什么?”徐梓天不解地问。   “因为他说,怀风的教练江怀就是顶着几百年前奥运会铜牌的名号,没有屁本事!”   刚才还不明白发生什么的穆生此刻了然了,徐梓天则怒了:“你竟敢说江教练没本事!我跟你比!”   林恕却笑了笑:“徐梓天,你是不是健忘症啊?去年才输给我,你没有叫嚣的本钱。”   徐梓天被堵住了,“你、你”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但是陆然却开口了:“比就比吧。”   “哈?我不是跟你比,我是跟这个小丫头比。”   林恕说。   “对,你和她比。她只要在你赢之前,拿到十分,就算她赢,对么?”陆然问。   “对啊。”林恕看着陆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喜欢这丫头,也不至于喜欢到无脑的地步。就她这样的小身板……”   江暖听着觉得不对劲了。   “你有病啊!为什么总要扯我和陆然的关系啊!难不成你带着那么几个女生来看比赛了,她们就都是你女朋友,你成皇帝了吗!”   林恕惊讶得看着江暖,不由得乐了:“闹半天,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   陆然却开口了:“我喜欢谁,带谁来,跟谁在一起,都不是你的事。但是,她从你那里拿下十剑,不成问题。”   林恕乐了:“看来我得认真对待了。不过既然这样,只论输赢就没意思了,得有点赌注。”   “你想赌什么?”陆然问。   江暖赶紧拽了陆然一下,她总觉得林恕这家伙不安好心。   但是陆然却很淡然,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   “如果我赢了,这小丫头没从我这里拿到十剑的话,陆然……这一届的全国击剑联赛,你退出。”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江暖马上用力拽住了陆然的袖子:“别答应他啊!他有病的啊!”   但是陆然的表情还是变都没有变过,回了一句:“我答应你。”   “陆然!你疯掉啦!这是我和他的比试,你把自己搭进去算什么啊!”   陆然的手却伸过来,将江暖的脑袋摁进了自己的怀里,带着她一起转身。   “你和他的比试就是我的事。走了。”   江暖的耳边传来陆然稳健的心跳。   “等等。”林恕叫住了他们。   “怎么了?”陆然转过身来。   “你们呢?假如她踩到狗屎运,真的从我这里拿到十剑了,你们想怎样?”   “面对一个小身板的女孩儿,你都能被拿走十剑,你的自尊不疼吗?”   陆然说完就拉着江暖的手要走。   江暖抬着脸看着他。   ……自己也曾经从陆然那里拿走过十剑以上啊,陆然并没有生气啊!   还是其实自己伤到他的自尊了,他却闷着忍着?   林恕冷笑了一声,江暖却高喊到:“如果我赢了你十剑,你就到‘怀风’向江教练为你的出言不逊低头认错!”   “哦?行啊,如果你有这个本事。我们就在海川大学的击剑馆比!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借套行头吧!”   说完,林恕就揣着口袋走了。   那个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女生也赶紧跟了上去。   话放完了,江暖却忐忑了起来。   “我的神啊!陆然,我脸皮其实很厚的!”   “我知道你脸皮厚。”陆然回答。   “我的意思是说,我输给了林恕,输就输了,我是女生啊!他能把我怎么样呢?你干什么要答应他啊!万一他发了狠劲儿,我输的稀里哗啦呢?”   “那我就不参加今年的全国击剑联赛了。”   “那你这不是要让我愧疚到咬舌自尽吗?”   “你不是刚说自己脸皮厚吗?脸皮厚还能咬舌自尽?”   说完了,陆然就往回走。   “你去哪儿啊!”   “还能上哪儿。去找简明,让他想办法到海川大学的击剑队里给你借一套击剑服。”穆生摇了摇头。   徐梓天也赶紧跟上。   当他们来到击剑馆的更衣室,陆然让江暖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了。   在更衣室外,还能看见好几个女生捧着花,带了礼物还有相机,估计都是等简明的。   没过多久,就看见简明走了出来,看着江暖,一脸严肃的样子。   江暖立刻忐忑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谁知道简明忽然笑了,用手摁了一下江暖的脑袋:“你的胆子怎么那么大?竟然去挑衅林恕?”   就这么轻轻一摁,江暖莫名其妙差点要哭出来。   “怎么办啊——我要是做不到的话,陆然说就不参加今年击剑联赛啦!”   简明笑了:“你这个小傻子。要是真那样了,我也会去和林恕聊一聊的。他赢了个女生,就要陆然答应不参加击剑联赛,传出去了别人还不是要笑话他?”   “还是先帮她到海川大学借一套击剑服吧。”一旁的陆然开口了。   “行,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简明转身离开了。   江暖低着头,坐在长椅上。   陆然在她的身边坐下。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会答应林恕,是因为我觉得你肯定可以从他那里拿下十剑。”   江暖侧过脸来看着他。   “你对我哪里来的盲目自信哦!”   “你从我这里都能拿到,怎么换了林恕,就做不到了?”陆然的声音轻轻的,没有任何压迫感,也一点都不冷漠。   “那是练习赛啊!而且你都认出我来了,你知道对面是个女生,说不定你放水了啊!”   “当你站上剑道,站在我的对面,你就是我的对手了。我从来都尊重我的对手。而尊重对手最好的方式,就是全力以赴。”   “如果我输了,你真的会退出今年的比赛吗?”   “我会。”   “为什么啊!”   “因为,我以后还会有很多场比赛,每一年也并不是只有全国击剑联赛。但是和你同共进退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   陆然还是那么沉静。   以前江暖觉得他的这种沉静让人嫉妒讨厌,因为自己到达不了他的境界。   但是现在,她却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和他一样。   “我没有注意看过林恕的比赛,他的技术特点是什么?”   江暖吸了一口气,这不仅仅是一场赌局,这是真正的比赛。   他们的荣誉,承诺还有信任都将付诸其中。   “他的技术很全面,没有瑕疵,从起步到发力很迅捷,如果你想要反击必须要能拦截下他的进攻,如果你拦截下来了,就必须抓住机会立刻将把节奏带走,一气呵成击中他。如果被他挡下了你的致命一击,下一剑就是他击中你了。”   江暖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和陆然的比试,她早就明白了男生和女生在力量与速度上的鸿沟,面对林恕这种高水平的对手,她的胜算会更少。   和陆然的比试,她的心态是完全沉静的,但是和林恕的约战,却是因为冲动。   “别去计较得失,小暖。和林恕的比赛是难能可贵的经验。你知道自己的优点在哪里吗?”   “没和你们比试之前,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是优点。但是和你比过之后,我忽然有点害怕了。觉得自己被你们甩了好远。”   “笨蛋啊……无知者无畏,正是因为你现在成长了,才会去畏惧和尊重手中的剑和你的对手。你的步伐相较大部分的男生,包括我和林恕,都很轻盈。和你对战经常会有一种出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必须要非常有耐性。因为你的步伐敏捷,所以能在最危急的时刻离开对方的攻击距离,又能忽然刺入对方的防守距离。你对攻防距离的控制,足够让林恕发疯。”   “发疯?我怎么觉得有点可怕?”江暖笑了。   “不要去和林恕拼力量,不要畏惧他的进攻,让他自己露出破绽,瓦解他的自信,扰乱他的节奏,这些都是你擅长的。”   “听起来我好像很厉害。”江暖抬起腿来,抱着膝盖侧着脸看着陆然,呵呵笑了。   “因为你本来就很厉害,所以我没想过你会输。”陆然回答。   江暖看着陆然的侧脸,她忽然之间明白,从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陆然了。   一个人信任自己很容易,怀疑别人更容易。   但是真正去信任另一个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讨厌陆然到天荒地老,因为这个太过优秀的范本曾经让她多么苦闷。   但现在她多么希望陆然永远都在她的时间里,不要动,不要走。   因为没有他,这个世界上还会不会有人这样信任她?   “我给你借到了衣服和剑,你可以进去换了。”   简明的声音响起。   江暖抬起头来,笑着回答:“谢谢!还是简明哥有办法!”   “看你这小表情,陆然已经给你做好心理建设了?”   “不是心理建设,我本来就精神强大不可动摇。是技术指导!”   “那倒也是。陆然和林恕交战过好几次了,他对林恕肯定更了解。走吧,我看见林恕已经兴致勃勃等在那里了。”简明说。   江暖接过简明借来的东西,往里面走,立刻就被他给拉了回来。   “暖暖,左边是男子更衣室,你得去右边。”   “啊,哦!”   江暖的身后立刻传来了穆生和徐梓天的笑声。   虽然他们两个很欠揍,但是江暖必须说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不少。   做了热身,换上了衣服,跟着简明来到了击剑馆的中央。   在那里,林恕已经等到不耐烦了。   “你们女生还真是磨叽。”林恕轻哼了一声,“谁来当裁判?先说好,陆然、徐梓天还有穆生是肯定不行的。”   简明低下头来轻轻笑了一下:“剑联的蒙裁判还没走,我刚跟他打了电话,他现在正过来。”   “那个蒙大叔?行啊!虽然脾气不好,但裁判当的还挺称职。”   “那我是不是要感激你对我的信任啊?”蒙裁判低沉的声音在击剑馆里响起。   “你要是感激我,我会收下的。”林恕笑了笑。   蒙裁判走了过来,冷冷地瞪了林恕一眼:“你还真行,跟女生比还闹这么大的动静。听简明说,你怕不够公平公正,所以叫我晚点走,看看你是怎么扑腾幺蛾子的。”   林恕将护面压了下来,提前摆好了姿势:“什么都不说了,别浪费时间,比完了吃午饭。”   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声,原本馆里的观众都离开了,现在前排除了陆然他们和b大男子佩剑队的队员和教练,就连海川的人都留下来了。   简明的两个师弟拍手说:“小姑娘,别害怕!我们挺你啊!”   海川的庄云笑着说:“你身上穿着我女朋友的击剑服,好好表现哦!”   江暖不由得笑了。   简明坐在那里,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而她一侧脸,看见的就是陆然。   沉稳的视线让她原本忐忑的心也平稳了下来。   其实林恕此刻是认真的,他虽然表现的放肆狂妄,但是他的心底明白,如果陆然答应让这个小姑娘和自己比,还说这个小姑娘拿不下十分就退出今年的联赛,这就说明这个小姑娘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第30章 江暖VS林恕   林恕想到的就是一鼓作气,直接毁掉江暖的自信心,迅速结束比赛。   随着裁判员示意开始,林恕迅猛地冲了出去。   那力度感,让徐梓天都捂住了眼睛不敢看。   他的杀气沸腾,江暖却迎面而上,弹向前方。   神经绷紧到快要断裂开,江暖侧过身去,避开了林恕的锋芒,压剑防守。   快起来!   就是这一瞬,她两个连续的进攻,林恕完全没想到节奏变化会如此之快,林恕挡开她的进攻正要拿回主动权,江暖却借助自己底盘比他低的优势,一个斜刺,命中林恕!   他们都穿着金属衣,灯亮了,裁判宣布江暖拿到一分。   手都在打抖,回想自己的进攻她都觉得后怕,因为每一下林恕都有可能压剑还击。   他们回到准备线,江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并不知道看台上其他人在想什么。   原本双手交叠在膝盖上的简明,手指在那瞬间扣紧,眼睛眯了起来。   他的身后,庄云低下身来:“这小姑娘很有男选手的劲头儿啊。”   穆生低声叫“好”。   海川大学一个队员小声说:“那小姑娘厉害啊!”   庄云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作为老手他们都知道江暖这一剑确实水平高,但也有林恕对对手不了解的运气在里面。   林恕在护面后面冷笑了一声。   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不是没有和女生对战的经验,但他不得不承认,江暖刚才的那一击,是哪怕很多男生都达不到的水平。   好吧,让我来看看你刚才那一剑是不是运气。也要让你知道,男生和女生之间的鸿沟……始终在那里,不是你有勇气和胆量,就能跨越的!   林恕的速度和步伐的切变更加迅捷,江暖被他逼到了剑道的尽头,看得人胆战心惊,他的每一剑都让她的心如同悬在头发丝上,摇晃着,连失三分,气势全无。   “林恕是想要让她的自信心崩盘。”简明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在心里考虑着要不要叫停。   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江暖甚至还没有参加过正式的比赛,断然不能让她在这里就被林恕给折断了锐气。   他还记得小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穿上幼儿击剑服,连剑都拿不稳的小团子。   他每次陪着她练习的时候,都不忍心用自己的剑尖碰到她,看着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憋红了小脸的样子,就算和现在已经不同了,简明还是不想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那要看,林恕的耐心会不会先崩盘。”陆然说。   “意气之争还是点到为止的好,陆然……如果江暖看到自己与林恕之间力量和速度上的差异巨大,她会对自己失去信心的。”   “我比林恕厉害,如果林恕真的毁掉了她的自信,那就让她劈砍我成千上万剑,直到她再次相信自己为止。而且简明,真正的自信不是从没有被打倒过。如果是江暖被打倒了,她会躺在地上养精蓄锐,嘲笑对手站着没有她躺着舒服。”   简明侧过脸来看了陆然一眼,他的目光很专注,仿佛江暖才是他的毕生目标。   低下头来莞尔一笑,再次抬起眼的时候,简明看着剑道上江暖紧绷如峭壁雪松的身影,扯起了唇角。   “是啊……看起来就是一副打不倒的样子……”   到了第五剑了,林恕仍旧没有放松打击的意思,全面开火,脚下如同流水行云,两三步都是杀招。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江暖要么避开,要么在惊险的时候挡了下来。   观看的人都在为江暖捏一把冷汗,但是简明却说:“小姑娘心态很好。在赛场上,最怕遇到这样的对手。”   “什么?”庄云下意识问。   简明看了庄云一眼,笑道:“就是你的对手无论输多少分,都仍旧全力以赴应对你的每一剑。你看起来劈中她,刺中她,但是却始终没有打败她。”   尽管这样,简明握着的拳头却没有松开。   他侧过脸看向身边的陆然,他的视线一直追逐着江暖,还是丝毫没有露出焦灼的神态来。   此刻的江暖,一边抵挡着林恕的进攻,一边步伐不乱地后退,就在林恕抬臂劈向她的瞬间,江暖也忽然抬高了手臂挡开,完成了有效防守,林恕还没开始防守,他的肋下就中剑了。   他惊讶地站在那里,看着身侧那个收回手臂的身影,她已经退回准备线了。   蒙裁判表示江暖得分。   “好快……”庄云呼出一口气来,“她想考哪个大学?我要跟我们教练说一下……”   这时候b大的一个学生转头说:“开什么玩笑?你怎么没问问她想不想来b大啊!”   庄云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恕活动了一下手腕,他肋下中剑的感觉太真实了,而且他忽然想起,这正是今天比赛里,简明击中庄云的精彩一剑。   这个小姑娘竟然再现了简明的杀招。   而台下的穆生也想起来了:“这好像是简明今天击中庄云的一剑吧?”   简明笑了:“没想到竟然被她拿去用了。”   这句话说完,简明发现,一直很淡然的陆然,手指却握紧了。   林恕不得不小心了起来,紧接着又拿下了两分,但是江暖虽然输了这两剑,却没有输得七零八落,相反林恕的牙槽都快咬裂了。   因为每一次当江暖有效防守的时候,林恕都要忍住发火的冲动,他在一个回合里发起了三次强势进攻,不是被躲掉,就是被对方勉强守住。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丫头每次守住他第一剑,就已经调整好步伐迎接他的第二剑。   简直就像是推多米诺骨牌一样,延绵不绝不知道何时是尽头。   江暖低下头来,点了点自己的脚尖,一侧脸就看见了陆然。   老实说……从有对陆然的记忆开始,她就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认真地看着自己。   忽然有点不真实。   更多的是……一种骄傲。   执着如陆然,没有看着别人,而是一直看着她。   江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剑尖,调整了一下呼吸。   开局,林恕万分没想到江暖忽然冲向自己的面前,速度极快,破风而来。   那一刻的气势让他恍惚以为对面的是陆然,林恕的隔挡是很有力度的,可是当他触上江暖的剑却发现很轻,当他意识到那是一个假动作的时候,他已经中剑了。   这是第三剑。   他觉得自己不会再让江暖拿下更多剑了,却没有料到接下来江暖主动出击,攻势凌厉,完全不像个女孩儿,他就像一个靶子,被动地防守,江暖引诱他露出了有效位置,劈中了他的手臂。   观众席上的陆然指尖轻轻颤了一下,心底燃烧般的热度在血液里狂奔,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才能坐在原处。   周围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江暖忍不住抬了抬自己的护面,看向陆然。   陆然的嘴唇微微开合,说的好像是“漂亮”。   江暖忍不住笑了,心里面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呼啸,随便再来十个八个的林恕,她都能全部解决!   如同大厦将倾,林恕想要从江暖那里找回自己,但是这个女孩儿看起来利落不加思考的每一剑,都是步步为营,剑走偏锋地得分,让林恕背上起了一身冷汗。   “厉害。”庄云不住地点头,对旁边的学弟们说,“你们看清楚了吗,她的脚步连贯自然,特别是进攻和防守距离的研判炉火纯青。就是这种距离的把控,让林恕不断地露出自己的破绽,而反过来,林恕却无法准确判断这个小姑娘的进攻距离。”   不知不觉,江暖从林恕那里拿到七分了。   周围观看的人不是鼓掌,就是伸长脖子,像是要把每一秒都定格。   林恕懊恼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女孩那里连续失分!   “小师妹只要再拿三剑,林恕就输了赌局啦!”徐梓天嘿嘿笑了笑。   没想到林恕直接侧过脸,隔着护面也能感受到他凶狠的视线。   “你没长脑子啊。”穆生拍了徐梓天的脑袋一下。   果然,林恕的攻势瞬间狠辣起来,江暖提剑紧张地抵挡,对方也发挥出变化更加多端的假动作,让江暖连失三分,眼看着林恕拿到了十三分,再拿下两分就能结束比赛了。   “林恕参加了那么多场比赛,不是那么容易防线崩溃的。”穆生呼出一口气来。   他太了解陆然的性格了,如果江暖真的在这7剑面前止步,陆然是真的会信守承诺退出今年的联赛。   那就太他么的不值得了。   江暖回过头去,抬起自己的面罩,吸了一口气。   心脏在跳动着,像是某种急切的鼓点。   她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又看向陆然的方向。   她也许真的会输掉,他会失望吗?   但是那一眼,她却看见他唇线轻微地弯起,那是隐秘而细腻的,只有她能看懂的。   他在对她说:就差三剑了。   好吧,剩下的三剑,我愿为你背水一战。   江暖用力晃了晃手中的剑,活动自己的肩膀。   林恕是惊讶的,因为到现在,对面的女孩儿仍旧有一种镇定的气质。   她越镇定,他越烦躁。   裁判宣布开始。   江暖憋住一口气猛地冲了过来,林恕的神经挑起,抬起剑来防守,想要破坏江暖的击剑线,但是江暖不需要任何过渡立刻变化,她的攻击快到就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剑全部劈刺完。   “小师妹别乱啊!”徐梓天着急了。   “她没乱。”陆然回答。   江暖的步伐带动节奏,急攻急停,当林恕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暖已经将他逼过了四分之三的剑道,但是却忽然拉开距离,林恕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以为她会弓步长刺,谁知道她两个快速无比的交叉步直接劈中他的侧肩。   接下来的江暖有如神助,林恕好不容易开始了防守还击,江暖却速度极快的顶、拉、干扰他的攻击,一个步伐的不慎,她再度利用距离优势,直刺林恕的胸口,江暖随后中剑。   但是根据攻击的优先权,蒙裁判判定江暖得分。   在旁边观看比赛的几个大学生都忍不住站起来了。   “喔——喔——厉害!”   “这哪里是女生啊!简直雅典娜啊!”   “雅典娜?”   “女战神啊!”   林恕对这个判定没办法反驳,他懊恼地掰了一下自己的剑尖,他怎么能让一个女孩拿到九分!   庄云拍了拍简明:“这个女孩儿这么厉害,去年的青少年联赛还有俱乐部巡回赛都没看见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简明笑了笑说了声:“小姑娘系出名门,虎父无犬女。”   “名门?哪个名门?”   接下来简直让人热血激动,江暖利用距离掌控和步伐的弹性,屡屡避开了林恕的攻击,却忽然一个看似失去平衡的斜带正手劈,再度击中林恕。几乎在下一刻,林恕也劈中了江暖,力度不小,江暖摔了下去。   几乎同时,陆然就冲了过去,在江暖差一点脑袋着地的时候,接住了她。   观看的人呼出一口气来,陆然低下头来,挪开江暖的面罩,“你有没有事?”   江暖却眯着眼睛笑了:“我拿到第10剑了!”   徐梓天也欢呼起来:“哦!第10剑了!陆然不用退出联赛啦!”   陆然将她扶了起来,林恕却觉得自己简直要爆炸了。   穆生高声问:“林恕!我们小师妹已经从你那里拿了十分了,论赌局,你已经输了。还要比下去吗?”   林恕握着剑,又气又恼。   气的是,自己怎么就能让这个小丫头拿下十分?   恼的是,自己就算最后赢了她又怎么样?   赢一个小姑娘也不是什么骄傲的事情啊!   江暖起身之后,就走回了剑道。   她开口说:“林恕,我们有始有终。无论输赢,应该有个完整的对局。”   林恕闷在那里,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对自己说,他不会再让江暖在自己的面前的得分了。   冷静下来的林恕,终于发挥出高水平的一剑,脚下急停,一个精湛的转移劈击中江暖,拿下第14分。   江暖摁了摁自己的肩膀,原地跳了两下,又回到了准备线。   她开局就像是预料到林恕会以劈砍为假动作来挑刺自己,一个灵巧的压剑还击被对方防守,接着就是几个衔接流畅的交叉步忽然加速,迅雷不及掩耳甩劈林恕的小臂,正好是防守的盲区,江暖再得一分。   庄云呼出一口气来,“你们谁录下来了吗?谁录下来了?”   观看的每一个人心中都在激动着!   这明明不是正规的比赛,却比那些万众瞩目的比赛更加让人神经紧绷,每一秒都要缔造出新的“不可思议”!   “放心,我开了那边的摄录机。”简明指了指场边的机器。   “好啊,你竟然擅自用我们海川的摄录机,你交钱了么?”庄云好笑地说。   “我交钱可以,不过录像我考走,你们不能留。”   “难得没风度啊,简明。”   最后一局,在他们看来水平是相当之高,佩剑决胜负的时间是很快的,最短甚至一瞬。   但是台上却经历了三次攻守形势变化,人心都跟着快上天,最后一刻,林恕一个逼真至极的假动作引诱江暖出击,紧接着一个转移还击,结束了比赛。   江暖后退了半步,将护面摘下来,跳下台冲了过去。   对她而言,完成这场比赛才是最重要的。   她兴奋不已,能和男生打到这个地步,是她自己都预料不到的。   她一跃而起,惊得穆生和徐梓天张大了嘴巴,然后飞扑在了陆然的身上。   “我帅不帅!我帅不帅!”   江暖一把抱住陆然的脖子。   陆然愣在那里,好像整个人都被施了定身术。   “赶紧拉她下来!陆然会发飙!”   穆生刚伸手,陆然却抬起了胳膊,抱住了江暖。   “帅。”   “哈哈哈!”江暖抱紧了他。   是他一直信任着她,结束的那一刻,她只想把自己所有的喜悦都与他分享。   身旁传来简明低笑的声音,一张毛巾落在了江暖的脑袋上:“傻不傻啊。你是女孩子,应该问‘我美不美啊’。”   “对啊。”江暖低下头来问,“喂,陆然,我美不美呀!”   她满脸都是得意劲儿,虽然心里知道陆然这家伙肯定不会说她美。   她可没忘记,这家伙怼她什么土得连镜子都要裂开了。   周围响起庄云还有其他男生异口同声的声音:“你美死了!”   紧接着是大家“哈哈”的笑声。   江暖低下头来,看见陆然的口型,说的是“你很美”。   她愣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睛。   那一刻,她只想时间倒流,让她无数次看见他说“你很美”。   穆生还没有忘掉正事儿,他抬起眼来,对着摘下护面正要离开的林恕说:“林恕——别忘了你的承诺!虽然你赢了我们小师妹,但是她从你那里拿了十一剑!”   林恕背对着他们,没有转身,说了一句:“我记下了!改日我会登门,向江教练赔礼认错!”   江暖回过头来,看向林恕:“林恕,我还有话没说完。”   “你还想说什么!”林恕已经觉得够丢人的了,他不耐烦地转身。   “每一个运动员,无论曾经有辉煌的成就也好,还是默默无闻也好,技术都在不断革新,记录也都在不断创造。你否定他们成就的同时,也是在否认自己的基础,否认自己的过去。你别忘了,你手中的剑,就是被你认为已经被时代淘汰的人,一个步伐、一个劈砍,倾囊相授的!”   林恕看着江暖明亮的眼睛,仿佛有一股力量排山倒海而来,呼啸着冲破他的自负与骄傲。   他长久地看着那个女孩儿的眼睛,那些对自己与陆然之间最后一剑的执着好像变得可笑起来,转过身去挥了挥手,就走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中有一种预感……他会对她念念不忘。   江暖一回头,就看见大家看着她。   简明拍起手来:“暖暖,你这么好的文采,还不考我们b 大的新闻学院啊。”   “考什么b大,我们海川也是大学生击剑的扛把子啊!”庄云身边的一个队员嚷了出来。   简明笑着说:“行了行了!我现在要请我的师弟师妹去吃饭了!你们要是有想法的,自己把招生简章寄给她。”   “简明,你说要击剑服我们就借击剑服,你说要场地,我们就借场地,现在较量结束了,你就要过河拆桥了。真不厚道。”海川大学的庄云起身,摇了摇头。   “那我请大家一起去吃饭,这可以了吧?”   江暖眯着眼睛笑着很开心,她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   虽然出了一身汗,但是没带换洗的衣服,洗了也没用。   徐梓天提供了一个可笑的方法,那就是把干毛巾直接垫在江暖的背上了。   “感觉好像真的回到幼儿园了。”江暖摸了摸自己的领子后面,还露出了一小节毛巾来,有点小羞耻。   “我来吧。”   陆然轻轻说了一声,就帮江暖把露出来的毛巾折到了她的领子里面去了。   江暖低着头,露出自己的脖子。   陆然垂着眼,心底像是和风吹过了旷野,野草疯长起来。   当她明显感觉到陆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时,她耸起了肩膀:“你别摸我脖子呀!我痒痒想笑啊!” 第31章 他们要挖的是你   “我只是好奇,你的脖子又细又小,带着护面去和林恕较劲,要是被劈折了呢?”陆然的声音轻轻的,掠过江暖那一小截脖子。   江暖的心脏跳动着,想要将那一阵气息紧紧抓住。   “你放心,我百折不挠!”   江暖一回头,就看见陆然弯起的唇线。   他笑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江暖忽然很想问他,是不是只有她看过。   “你们弄好了吗?我们选好地方了,去海川的风味海鲜城。”简明笑着问。   “来啦!来啦!”   拦下了几辆出租车,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海鲜城,直接占领了一个大桌子。   “简明,是不是吃什么你都请啊?”   “是啊。”简明笑了笑。   江暖赶紧摇手:“简明哥,我们不吃太贵的!好吃就可以了!”   穆生也赶紧说:“是啊,是啊,好吃就可以了。”   庄云乐了:“简明,看不出来你的师弟师妹们对你那么好啊!不像这些小兔崽子们,每次出来聚餐,非要把我老底都吃穿。”   简明抬手,刮了一下江暖的鼻尖:“你们吃不穷我的。而且有海川大学的人在,我也不会把我的敌人喂太饱的。”   江暖眯着眼睛笑着,低下头来。   穆生小声说了句:“哎哟我的天,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师妹露出少女羞怯的表情来,不得了啊。”   “你才少女羞怯表情呢?”江暖抬起手,做了个要揍穆生的动作。   虽然大家都说要狠狠宰简明一顿,但是这里本来就是平价海鲜城,最贵的也就是鲍鱼龙虾。   龙虾点了一只煲粥,鲍鱼也是一人一个,剩下的就是什么爆炒大明虾之类的了。   江暖喜欢吃虾,抓这虾子一边拨开虾壳,一边往嘴里送,虾尾正好扫过脸颊,留下一道痕迹。   江暖正要用手背去擦,简明已经扯过餐巾纸,给她擦干净了。   庄云不满意地说:“简明,你这是美男计,欺负我们海川没人长得比你好看,想把江暖骗到b大去。”   简明的队友立刻就反击了:“庄云,你就让自己长好看点儿啊!”   “我长好看点也没用啊,我有女朋友了。这是要和教练说一下,以后我们男子佩剑队要招帅哥进来……”   庄云看着陆然,忽然想到了什么:“陆然,不然你来我们海川啊!你考海川不成问题的,我们这样就有帅哥了。”   “我会考虑的。”陆然淡淡地说。   江暖好奇地侧过脸,小声问:“你不是心心念念要考帝都的大学么?”   “吃你的虾吧。”   江暖一低头,就发现自己的碗里面多了两只拨好壳的虾了。   吃完了饭,一整个下午,陆然他们和b大还有海川击剑队的打了几场团体练习赛。   穆生和徐梓天虽然没有大学生那么老练,但是技术还是很纯熟的,看得尝遍了的江暖都激动得要命。   当陆然与简明对峙的时候,张力十足,每一剑都像是要挑破视线!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简明的攻击的凌厉与攻防转换让江暖眼睛都跟不上,可偏偏作为他对手的陆然却总能反过来控制节奏,截取扼杀。   佩剑的各种战略、假动作、击剑变线被施展得淋漓尽致。   明明击剑是绅士并且灵巧的运动,这两个人的交锋却让空气中满是极尽爆裂的雄性荷尔蒙。   虽然陆然他们没有赢,但是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很满足。   江暖只要一闭上眼睛,都是那惊险又精彩的一幕又一幕。   简明无疑是强大的,他是鸿沟,也是一道标记,而每一剑都是陆然不顾一切跨越过去的决心。   所有击剑的战略战术都迸发一般耀眼,让她的眼睛想要抓住每一个瞬间。   简明的进攻的狠厉与决绝,退守时的蛰伏和等待星火闪现的耐心,都让江暖觉得可怕和敬畏。   他的击剑已经到达了某种遥不企及的境界,而陆然却能与之匹敌,这也是另一种强大。   观战的海川大学和b大队员都惊呆了,惊讶之后是一种危机感灭顶的沉默。   因为他们很清楚,不需要两年,陆然也会成为大学生,会成为继简明之后另一个让他们望而生畏的对手。   当日暮西沉,陆然他们要搭乘火车回南市,难得简明和庄云都一起去送他们。   在火车站,简明拎着一袋零食给了江暖,摸了摸她的脑袋:“下次再去南市,得上门看望师父师母了。不然就见不到小师妹了。”   江暖低着头,耳朵又红了起来。   “走了。”陆然从江暖的手上接过了零食,拉着江暖的手腕上了车。   等坐下来了,江暖才想起自己的背上还垫着简明的毛巾呢。   她趴在车窗上,把毛巾取出来,想要还给简明。   但是简明却没有伸手去接,笑着回了一句:“下次见面了,再给我吧。”   火车开了起来,简明的身影也越来越远,江暖只看见他的微笑渐渐模糊起来,然后坐了回来。   徐梓天和穆生坐在后面,两个人聊着天,陆然却很安静。   应该说,他一直很安静。   江暖将袋子打开,里面有薯片、酸奶、话梅。可以说女生可能喜欢吃的零食,都有。   还有一盒费列罗。   江暖摸了摸鼻子笑了,看来简明是忘不掉她小时候得用费列罗哄才会跟着妈妈回家的事了。   “你喜欢吃什么?”江暖问旁边的陆然,“我给你打开。”   “我不吃零食。”陆然回答。   “哦,你生活的真健康。”江暖抿了抿嘴,拆了一袋话梅,含在嘴巴里。   后面的徐梓天和穆生立刻起哄了:“我们吃!陆然不吃给我们吃啊!”   江暖也不小气,把薯片还有麻辣豆干都给了他们了。   对比后面那两个人,江暖和陆然就太安静了。   陆然向后靠着椅背,闭着眼睛。   江暖小声问:“你不是说要考帝都的大学吗?为什么庄云问你的时候,你说你会考虑的?是不想让庄云没面子吗?”   陆然侧过脸来,缓慢地睁开眼睛,很久,才回答了一句:“不是你说海川大学也不错吗?”   江暖眯着眼睛笑了。   “可我也会努力考去帝都的。”   “因为简明在那里?”陆然问。   “不是。”   因为你想去那里。   因为跟你在一起,才有长大的感觉。   他们的列车不断向前开去。   江暖看着窗外,正好可以从玻璃的反射看见陆然的侧脸。   她曾经很想摆脱他。   摆脱他带给她的阴影和压力。   但是就在餐桌上,当她意识到大学意味着分开的时候,江暖忽然害怕了起来。   因为,她不想一边和同学们唱着《那些花儿》,一边和陆然分道扬镳。   车子到站了,穆生和徐梓天回家了。   陆然依旧背着自己的包,右手拎着江暖的背包,拦了计程车回家。   当走出电梯的时候,江暖下意识回头,她发现陆然也正看着她,就像她和林恕比赛的时候一样。   “怎么了?”陆然轻轻问。   “没什么。”   江暖转身就去摁门铃了。   她美美的洗了个澡,亲手把简明的毛巾用肥皂洗干净了,晾在阳台上。   她一走出来,就看见她的老爸站在阳台上,叉着腰,不知道和谁聊着天,一副很激动的样子,然后又把自己锁到了书房里。   “妈——我爸他怎么了?”   “好像是老朋友打过来的电话。甭管他,你好好睡觉,明天周日,把作业都做好了。不然你爸以后可不让你出去玩了。”   “知道知道了!”   回到房间里,已经快十一点了,江暖却没有想睡觉。   她想考去帝都的话,不努力是不行的。   把自己的模拟卷子找了出来,江暖开始一题一题地做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江怀在击剑馆门口看见一个少年揣着口袋,站在那里,满脸不情愿的样子。   想要进去,又退回来。   江怀就觉得奇怪:“那是谁啊?”   另外一个教练一拍大腿说:“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林恕!跟着海川市的粱教练学击剑的。他跑这里来干什么?”   正在练剑的徐梓天一听到“林恕”两个字,立刻跑了过来。   “他真的来找江教练登门赔礼道歉啦!”   徐梓天这么一嚷嚷,穆生也凑了过来。   “登门赔礼?为什么?”江怀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这小子在海川大学对江教练你出言不逊,被小师妹给教训了呗!”徐梓天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脑子后面挨了穆生一下。   “谁让你提小师妹了?麻辣烫你白吃了啊!”   穆生还记得他们答应过江暖要保密她在哪里练击剑的。这会儿徐梓天说出了江暖挑战林恕,江教练事后肯定要问的。   “就是那个林恕啊……”江怀低下头来笑了笑。   陆然也摘了护面走到了门口,林恕看见他们都来到门口围观他,一副转身就要走的样子。   “林恕!都到了门口了怎么不进来?你从海川市来我们南市,就为了在门口这么遥遥相望?江教练可看不明白你想说什么。”穆生开口道。   林恕哼了一声,破罐子破摔,来到江教练的面前,一个迅速的九十度鞠躬,说话也快的不得了:“江教练——万分对不起我在外面不知天高地厚地贬低了您的能力和为剑坛作出的贡献!以后再也不会了!”   “小伙子……你一口气说那么长不累吗?”江怀笑着问。   “不累。”林恕还是低着头,耳朵都红了。   “可是除了你开头那句‘江教练’,其他的我都没听清啊。”   江怀这么一说,身后的徐梓天和穆生都不厚道地笑了。   林恕抬起头来,皱着眉毛一副要发飙的样子,他以为江怀在戏弄他,但是对上的却是江怀带着笑意的眼睛。   “来者都是客,进来吧。正好,我也想和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聊一聊。”   林恕本来是不想进去的,但是江怀那句“优秀的年轻人”让他不免得意洋洋,于是就进去了。   一边走,他一边四下张望。   等到坐下来了,他还在环顾四周。   徐梓天都忍不住问:“你这脑袋转来转去的,都快赶上猴子了。你找什么呢?”   “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他在找小师妹。”穆生凑到徐梓天的耳边小声说。   “可是小师妹……不在这儿啊……”   “走了!走了!我们两的练习才打了一半呢!继续!”穆生把徐梓天给拉走了。   陆然也摁下自己的护面,回去练习了。   没有他们围观,林恕一下子自在了不少。   “我看了你那天和我女儿的对战。”   林恕抬起头来,有些惊讶:“那个小丫头是你女儿……”   “怎么了?我和我女儿不像?”江怀洋装生气地反问。   “像……像……”林恕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么可爱,哪里像了……”   “按道理她的对战经验不如你,爆发力和速度也逊于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能从你那里拿到那么多分?”江怀问。   “因为……其实我也想了很久。从对战的策略上来说,她选择不和我硬碰硬,她的规避很有效。”   “嗯,还有呢?”   “还有她的步伐,很轻盈,这让她的攻击看起来好像很容易被防守反攻,但其实一个不小心她就窜到我的面前了,她对防守和攻击的距离把握的比我好太多了。”   “还有其他的吗?”   林恕虽然心里面猜测难道江怀是在他的自我反省里面找优胜感吗?   “还有到后期,我一直被她的假动作烦扰,暴露了有效得分位置。”   江怀笑着点了点头:“你看,其实让我女儿在跟你对战一次,她就未必还能拿到十分了。”   林恕愣了愣。   “偶尔的失利并没什么了不起的,关键是这里千万别乱了。”江怀的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心口,“我们击剑本来就是出其不意克敌制胜的竞技运动。你的对手如果总在你的意料之内,就没意思了,不是吗?”   “谢谢江教练。”林恕这一刻是真觉得自己在洗手间门口说的那些话很欠抽了,他真心诚意地低下头来说,“江教练,对不起,是我之前太失礼了。”   “傻孩子。我们这些前辈所取得的成就,本来就是为了被你们超越而存在的。如果你的心里都没有那种觉得我们做到的根本没什么的骄傲,那你就没有超越它的野心了。”   林恕的头低的更厉害了。   “而且我也谢谢你。”   “谢谢我?谢我什么?”林恕不明白地抬头问。   “谢谢你让我……更加了解我自己的女儿。我一直以为我为她选的道路一定是最好的,但是我错了。她自己,一样可以走的很精彩。”   离开怀风击剑俱乐部的时候,林恕问江怀:“对了,江教练,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呢。”   “她叫江暖。”   “江暖?”   “‘春江水暖鸭先知’那个‘江暖’。”   林恕笑了:“那江教练回去一定要告诉江暖,我来登门道歉过了啊!”   “行,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啊!”   徐梓天探着脑袋看着林恕离开,嘟囔了起来:“不好,这家伙探听到了小师妹的名字了!”   “他还能把小师妹吃了啊!”   晚上,当所有人收拾东西都回家的时候,陆然坐在江怀的车里,开在回家的路上。   当车停在红绿灯的时候,江怀忽然开口了:“其实我知道,你很支持小暖走击剑这条路,对吧?”   “是的。”陆然回答。   “为什么?”江怀好奇地问,“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觉得你冷静理智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你会规划好自己的人生和未来,但是小暖如果去练击剑,走上运动员这条路……我怕她会像我一样,甚至承受连我都承受不了的压力。”   “我现在也没有走在自己规划好的道路上,可我觉得很快乐。江教练,小暖是特别的。她特别到只要握着剑和她对战一次就会改变我自己。可是,没有剑的小暖却很普通,普通到我差一点看不到真正的她。”   “那我这个做父亲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怕明明知道她选了一条辛苦的道路我却没拦住她,她辛苦流泪的时候会怪我。”江怀踩下油门,开了出去,“陆然啊,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我愿她狂野生长,最终闪闪放光。”   这天晚上,江暖刚做完作业,伸了个懒腰,拿着自己写满的模拟卷子得意洋洋,门忽然敲响了。   “小暖,你睡了吗?爸爸有话想跟你说。”   “啊?老爸!”江暖把门打开。   父女两个面对面坐在那里,江暖抬头瞥了自己老爸一眼,然后立刻低下头。   “老爸,我最近没买摔炮,上课也有认真听讲,你这么严肃的表情,我会紧张的。”   “我昨晚接到两个电话,你是知道的。”   “嗯……”   还讲了超级久,一脸兴奋,脸上都冒油了。   “一个是海川大学击剑队的主教练,一个是b大击剑队的主教练,都是我曾经在国家队的队友。”   “老爸,他们要挖你啊!”江暖抬起头来,眼睛里就要亮小星星了。   “他们是要挖人,但是挖的不是我……而是你。”   江暖差一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挖……挖我干什么?”   “因为在大学击剑队,要找一个女佩剑运动员能够和林恕对战到那个程度的,很难。”   江暖愣了愣,她仔细地看着老爸的眼睛,想要从里面了解他真正的想法和意图。   他生气了吗?   他猜到了她肯定在某个地方练剑了?   他知道她每次说参加什么化学补习班都是骗人的了?   江暖捏着自己的袖子,紧张了起来。   “暑假就是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了。还有两个多月,我想过了,我的女儿……我还是要自己亲自教。”   江怀的“亲自教”三个字说的很认真,江暖的心脏也跟着跳了起来。   “爸……你说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不然,你成奥运冠军了,教练还是别人,我多憋屈?”江怀反问。   江暖直愣愣地看着江怀,心里面万马奔腾一般,一跃而起,抱住了老爸的脖子。   “老爸!老爸!太好啦!太好啦!老爸!”   江暖第一次开心到想要到奔跑着环球一周!   江怀抱紧了女儿,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了,他的女儿第一次这么兴高采烈地抱紧他。   这一晚,江暖开心到根本睡不着,被子蹬来蹬去,抱着手机想要给所有人狂打电话。   她点开手机通讯录,第一个想到的是饶灿,但是她没有摁下去,饶灿这会儿应该睡下了。   要么程豆豆……她就算没睡觉也在偷偷看偶像剧吧。   她们会为她高兴,但是……她们理解不了这件事对她真正的意义。   她的手指滑到了“陆然”两个字上,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她想起了当她和林恕较量的时候,他望向她的目光。   她知道,陆然肯定明白。   也许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陆然会明白。   她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老爸要亲自教我击剑了啊!   发送成功之后,她才觉得自己傻透了!   你指望陆然回答你什么?   肯定是赏赐你一个“嗯”。   江暖正要把手机扔回书桌上,谁知道它竟然震动了起来。   “陆然”两个字闪耀着,看得江暖差一点把手机给摔了。 第32章 被“腐化”的陆然   还好她握紧了,深深吸一口气,江暖接通了手机。   “喂?”她轻轻的,躲进被子里。   “你很高兴吧?”陆然的声音也很轻,这让江暖都怀疑他是不是也躺在被子里接她的手机。   “对啊。”千万别嘲笑我!别毁我睡觉前的心情啊!   “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看吧,就知道这家伙会泼冷水。   接下来一定是说训练会很辛苦,老爸会很严厉,竞争会很激烈……云云。   “因为更高兴的时刻还没到来。我闭上眼睛,就会想象你紧握着你的成功,绕着击剑馆飞奔,每个人都为你鼓掌,你是所有人的骄傲。”   江暖愣在那里,莫名其妙,她的眼泪掉落下来了。   “陆然……我不想成为所有人的骄傲,我梦寐以求的就是在某个地方赶上你……让台下看着我的你,也为我骄傲。”江暖抹开自己脸颊上的眼泪。   “你一定是个傻瓜。我一直都为你骄傲,从来不需要等到那一刻。”   江暖扣着手机,睁大了眼睛。   “晚安。”   电话挂断了。   江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她很想把陆然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抓紧,抱起来,生怕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早上,睡眠不足的江暖被老妈叫了起来,坐在餐桌前。   老爸将一张纸递给她,说了句:“既然决定要参赛了,该有的训练都要做起来。不过我跟你讲清楚,你的成绩必须保持在前三考场,要是跌出去的话,我是不会让你参加比赛的了。”   江暖一听,立刻紧张了起来。   这是要学习和训练双管齐下,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节奏啊!   她把那张训练安排表打开一看,简直要昏倒。   早晨五点半就要起来体能训练了啊!   她忽然想到了陆然,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坚持下来的。   要不……试试呗?   不对!是一定得做到啊!   吃完了早餐,江暖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等电梯,她在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陆然,陆然,陆然,陆然一定要在电梯里。   结果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江暖失望了,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电梯差一点关上的时候,她才赶紧走了进去。   当她来到楼下,就看见陆然站在大门口。   诶?难道他在等她?   少来了,江暖,自作多情也是一种病哦。   她跑到陆然的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以下:“怎么还不走啊?”   一低头,江暖就看见陆然的自行车锁被锯断了落在地上,自行车早就没了。   “啊哈哈哈哈!”江暖没良心地笑了,“看来你的自行车和我那辆一样,都被贼偷走啦!这叫什么——比翼双飞!哈哈哈哈!”   陆然回过头来,直接在江暖的脑袋上摁了一下,就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了。   江暖赶紧追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只有一个座位,陆然就吊在座位边的吊环上,算他还有点绅士风度,江暖从陆然的身边挤进去,抱着书包像个小地主一样坐了下来。   一路,陆然都看着窗外,江暖却总是忍不住抬头看陆然。   当车子摇晃,江暖就赶紧低下头来,但是没多久,她又抬起头来看。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陆然的脖子和下巴。   但就算这样,江暖也在心底认同饶灿对她“审美奇葩”的评价。   陆然真的很好看。自己从前怎么就会觉得鸠摩智更好呢?   当车子到站了,陆然低下头来,轻轻拽了一下江暖的书包带子,说了声:“下车了。”   江暖立刻起身,赶紧跟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学校。   回到了班上,早读之前大家都在赶昨天的作业,要么对答案。   江暖把自己的模拟卷和习题集都拿了出来,用手肘碰了一下陆然,小声说:“给我看看呗。我爸说,我要是跌出第三考场,暑假的时候还是不让我参加比赛。”   陆然放在桌上那本数学课本都已经翻到高三下学期了,那是火箭的进度。   他的手伸过来,拿着江暖的作业随手翻了翻,然后给她圈了几道题出来。   “做错啦?”   “嗯。自己想想。想不出来再说。”   “总卖关子。”江暖知道陆然是为她好,毕竟考场上没人能教她,她把老爸给她编的训练表拿了出来,挪到陆然那边,“你再给我看看这个。我感觉好像……在我能力之外。”   陆然没说什么,就拿过去看了。   江暖刚做出一道自己做错的题,就听见陆然说:“你毕竟是女生,这个训练强度给穆生徐梓天她们还差不多。我会跟你爸爸商量一下。”   听见陆然那么说,江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一侧脸,江暖就看见陆然的书包开着的拉链扣露出了几本漫画书,一看就是那天去海川市的火车上看的《海贼王》。   江暖把手伸过去,指了指:“要掉出来,你就完蛋了。”   陆然低下头把拉链拉上了:“要是你就完蛋了,我的话可不一定。”   江暖白了对方一眼,转念又想:“不然你给我吧,我去还。”   去租书店混迹,怎么想怎么不像是陆然这种高冷学霸会干的事儿,还是由她这个学渣代劳吧!   “然后再用我交的租金把后面的借出来。”陆然轻声说。   “那我租《猎人》,保证刷新你三观。”   陆然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下课了,江暖就从陆然那里把漫画书接过来,塞进书包里。   她让饶灿和程豆豆在她们经常吃小炒的地方等她,自己去还书了。   这家租书店在学校附近一条小巷子的深处,老板正在上网打牌,江暖还了书,但还是没借《猎人》,继续借了《海贼王》后面的。   毕竟《猎人》里有些角色太超出正常人范围了,特别是西索,万一陆然想不开,不cos天是红河岸了,cos西索的话,那不是祸害苍生?还是《海贼王》这种脑残热血向的适合陆然。   谁知道江暖刚走出租书店的巷子,就看见教导处的张主任抱着胳膊看着她。   江暖的心里咯噔一声。   漫画书在老师的眼里都是“违禁品”,和网络游戏并称两大“毒瘤”,抓到了是要吊销“学生执照”的!   别紧张!   别不打自招!   张主任站在那里也不一定是为了抓你的!   江暖向上颠了一下书包,转过身去,准备退回去从另一侧离开,谁知道张主任发话了。   “江暖——你都看见我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张主任的声音扬起那一刹那,在这个僻静的小巷深处格外响亮,震得江暖的心肝都要从嗓子眼里蹦跶出来了。   她僵硬地转过身来,低下头说了声:“张主任好……”   随着张主任的脚步越来越近明显有备而来,目的明确,江暖闭上了眼睛,心想:完了完了……这回估计要叫家长来了。   想到她老妈看见摊在老师桌子上那几大本漫画书的脸色,她就恨不能往墙上一撞,再失忆一次!   半个来小时之后,正在学校校食堂里吃着饭的陆然听见急促地跑向他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了气喘吁吁的程豆豆,后面跟着饶灿。   “不好了!不好了!小暖出事了!”   只见神色淡然的陆然,目光忽然紧绷起来,站起身来的时候筷子都掉到地上,发出啪啦一声响,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她怎么了?”   饶灿看着陆然的表情,赶紧把程豆豆给摁住了。   “陆然你别急,她没遇到什么危险……”饶灿压低了声音说,“就是从租书店出来的时候,被张主任给捉了个现行。要不是路过我们吃小炒的那家店,我们还不知道她‘阴沟里翻船’了呢。”   陆然侧过脸去,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来,转身就要走出食堂。   “陆然,你去哪儿?你见到张主任替她求情也没用啊。”饶灿赶紧跟上他。   张主任是一个很古板的人,在他心里,学生除了学习,什么看漫画、看小说、上网吧都是思想毒瘤,巴不得学生就跟上了发条一样,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时间都该用在学习上。   “我没打算替她求情。”   陆然一边说,一边迈开长腿走向年级办公室。   饶灿和程豆豆在后面小跑着几乎跟不上。   “你不是去替换她求情的,那你是替她干什么啊?”程豆豆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   而此时的江暖,低着头,只听见“哗啦”一声,那几本刚租出来的漫画书被张主任扔在了桌面上。   “江暖啊江暖!你还真行啊!刚进了第二考场,就开始不务正业了!”   江暖的脑袋向后一缩。   班主任聂老师就站在张主任的身后,叹了一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江暖心里面百转千回,她肯定会被通报批评的,肯定会被要求写检讨的,搞不好还要叫家长来。   张主任还在口沫横飞地愤怒声讨江暖,江暖却觉得心塞的要命。   早知道……还了书就不往后租了!   包里没有赃物,张主任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啊!   但是马后炮没有用啊!   她就怕回去之后老妈计较她看漫画的事,不让她报比赛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江暖决定模仿程豆豆的成名绝技,哭到岔气,酝酿好情绪再大不了飞扑在张主任的裤腿上,哭个肝胆俱裂!   就在江暖洗一口气准备开始表演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很响亮,没有一点犹豫踌躇。   “谁啊——”张主任还在气头上,不耐烦地声音都抬高了一个八度。   “是我,陆然。”   江暖怔了一下,陆然怎么来了?   “陆然?”张主任皱紧了眉头转身。   聂老师也将门打开,就看见陆然站在那里,明明是随意的站姿,却如同修劲挺拔的白杨。   “怎么了?老师和张主任还有点事要处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晚点再来好么?”   听着聂老师的声音,江暖又开始心里碎碎念了。   尖子生就是尖子生,在老师这里总能享受到贵宾级的待遇——如同春风一般和煦。   “我就是为了江暖的事情来的。”陆然回答。   “为了江暖的事?”张主任眉头皱了起来,“陆然,你从来不是个会管别人事情的孩子,最近你怎么了?先是文科班泄题的事情,现在又是江暖?”   “因为一人做事一人当。江暖是去替我还漫画书,如果张主任您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和您一起去租书店,那里登记的押金名字应该是我的,不是江暖。”   陆然的话无疑就像炸弹一样在办公室里爆裂开来。   “你说什么——陆然!这些漫画书怎么可能是你借的!你怎么会看这些东西!开的什么国际玩笑!”张主任的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   “是啊!陆然……我知道了!你之前还说自己眼睛看不清要换座位!还特地换到了江暖的旁边……你……你该不会是……早恋了吧?不……不……你对恋爱应该没有兴趣……你为什么要来保护江暖?”   班主任的话刚说完,江暖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肺都要裂开了!   “老师,你这是什么脑洞啊!他早恋也不选我啊!”江暖忍不住叫出声。   聂老师梗了一下,陆然站在那里却没有反驳这个问题。   张主任立刻回头,瞪着江暖:“说!这些书是不是你自己要借的?陆然怎么会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啊……陆然,我看你平时看的都是大学里的通信工程,你……你看这些干什么?”   江暖看了陆然一眼,她的心里很感激陆然会赶来承担这一切,至少他们之间的革命情谊没有经受不起考验,但是再这样下去,老师们肯定会以为是她腐化了陆然,让一个对“娱乐”和“恋爱”从来都没有欲望的好学生变坏了。   这是比租漫画书还要严重的罪名。   她会成为老师和张主任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是从前,江暖会很恨陆然来帮倒忙,但是此刻的她却觉得心里却觉得有人在支撑着她,哪怕是之后面对老爸老妈的指责,她也能抬头挺胸来面对。   她咽下口水,正要开口把所有“罪名”都承担下来的时候,陆然却再度开口了。   “这些书是我去海川市看大学生击剑队比赛的时候借的。因为三个小时的火车太无聊了。后来,我请江暖帮我还书,我不知道聂老师和张主任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错误都扣在江暖的头上。而且我已经自学完了高三所有的内容,每周的击剑训练也没能让我掉出年级前十名,为什么我就不能看漫画书了?”   陆然的反问,让张主任和班主任都愣住了。   “陆……陆然,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班主任惊讶地看着他,这孩子说的话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他的了解。   他是井然有序的,他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比所有他们见过的青少年都更有自制力,但是这个孩子忽然堕落了,去看漫画书了,这怎么可能?   “老师,您还是没有回答我,高三的东西我都学完了,大一的通信工程我也快看完了,为什么我不能看漫画书?”陆然的神情是从容的,这种从容里带着一种江暖没有感受过的冷硬,好像他非要一个答案出来不可。   “因为……因为这种书不务正业!这种书会腐化你的思想!这种书对你的人格会造成非常负面的影响!如果你去看什么世界名著,比如《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之类的,我绝对不拦着你,但是这种书不行!”张主任忍不住吼了出来。   聂老师赶紧悄悄拉住了张主任,低声说:“陆然也许就是想帮江暖掩护!他们两同桌!”   张主任的神色略微收敛,但是陆然却又再度开口了:“就是因为我是同桌,平常江暖有不会的东西我都教了她,她对我心存感激,所以我请她帮忙还书续借的时候,她很高兴地就去了。”   聂老师一直用眼神示意陆然不要再说了,但是陆然却对班主任的暗示熟视无睹。   “你们两个都给我写检讨!都给我叫家长来!周一晨会念你们的检讨给全校同学听!”张主任的脑门上连血管都要爆出来了。   江暖傻傻地看着陆然,这是他“清白”高中生涯第一次落下“污点”,在老师们的眼中,他就像一个高风亮节的战士忽然误入歧途。   “张主任,写检讨可以。但请您提点一下我,我需要检讨自己什么?”   “检讨自己什么——”在张主任的眼睛里,面前的陆然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完全颠覆了他对他的印象,“你看这种书,还不用写检讨?”   “这种书?这种书不好在哪里?因为它不是以文字为载体,而是以图片?所以它传达的内容就不如《战争与和平》或者《悲惨世界》具有广泛的认知度?还是您只是对您不了解的东西就避讳如蛇蝎?我是不是要在检讨里这样写,因为我对漫画书里为了理想和信念而执着拼搏的热诚所感动,所以我被腐化了,我为此做出深刻的检讨?”   江暖完全傻眼了,她不敢相信陆然脸上表情连变都没有变过,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反了!你这是反了!”张主任回头看着陆然和江暖的班主任聂老师,脸上涨红一片,“这个陆然……他是不是……是不是到了那个什么叛逆期?你怎么没看好他?他有这样的思想误差,你怎么就没发现!”   聂老师也是一脸不知所措:“陆然……学习上从来不需要人管啊!他这一次月考还是班上第一,年级第三啊!”   “那他就是骄傲自满了!”   “陆然,你到底怎么回事?漫画是不是别的同学带着你看的?你就说实话吧,你帮江暖扛这些有什么好处呢?”   “老师,因为漫画也好、网络游戏也好,都是这个时代发展的产物。我也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事物,了解我的同龄人为什么喜欢这些东西。‘陆然一定不会打游戏’、‘陆然一定不会看漫画’、‘陆然除了学习和击剑什么都不会做’,我就这样和这个世界断裂开来。我从来没想过要与众不同,可是老师你们,却让我和其他同学之间渭泾分明。”   张主任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语塞,竟然说不出话来。   “下一步,你们是不是要把我和江暖换开呢?觉得是她带坏了我?就因为我成绩好,所以我做出的不和你们心意的事情,就要由别人来替我承担呢?然后这将成为我之后的日子里最为愧疚的事情,也将成为江暖成长过程中最大的阴影。这就是老师你们觉得好学生不会做你们不希望他们做的事情,一旦做了就是其他学生影响的结果。”陆然回答。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和张主任的气急败坏是那么鲜明的对比。   那一刻,江暖觉得无论自己回去面临什么,哪怕是爸妈都不肯给她在比赛报名表上签字,她都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   因为她所有想要表达的话,有人都替她说了出来。   “你……你……”张主任完全词穷了。 第33章 为她出类拔萃   他沉下心来,沉默了许久,才咬着牙槽开口继续说,“这种东西就是精神鸦片,你第一次接触它,觉得里面都是有意思的你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你是好孩子,看见的也许是正能量的一面,但也有很多人看见的是负面的东西,甚至于沉浸于其中不可自拔,作业做不进去,课也听不进去,天天都在想着漫画书里面的内容。可是高考不一样,它是你们人生的转捩点,等到高考失利的时候也许你会回过头来后悔。”   “我理解张主任和老师们对我们的关心,也尊重你们的付出和好意。但我也希望张主任和老师们能对我们稍微有一点信任,也给我证明自己的机会。如果说我能在期中考试里继续保持年级前三名,请老师不要把我和江暖换开,也请老师不要让本该由我来承担的错误转移到江暖身上。我也有我的自尊心,我想承担我的责任,而不是借由老师们对我的认可来逃避它,甚至让它去伤害其他的同学。”   陆然看着张主任的眼睛,他坦荡到让张主任都不禁动容。   原先爆发的怒火一点一点沉淀了下来,张主任也明白像是陆然这样的孩子自尊心是很强的。自己如果和他争锋相对,他身为教导主任会没有面子,而陆然作为学校数一数二的招牌学生也可能会因此而逆反甚至磨掉了锐利。   他在学校这么多年,何尝不知道一些好学生的自私自利,眼中只有自己的思想呢?   陆然能站出来让他们这些老师为江暖想一下自己的武断和决定给她带来的伤害,何尝不是这个尖子生身上的闪光点呢?   他难道真的要因为自己的面子来让两个孩子的高中时光都蒙上阴影吗?   “这么多年学生们给我的经验告诉我,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并没有你们自己想象中那么好的自控能力。但是既然你说了,下一次还会考进年级前三,我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没有做到,你和江暖就不能再做同桌了。因为我不清楚你们两个坐在一起,到底是往好的方向互相影响,还是坏的方向互相影响。”   这是张主任的退让和妥协,又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是他的“进步”。   陆然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张主任了。”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但随即又紧张了起来。   下一次考试,就是期中考试了。   陆然考进年级前十名几乎是稳妥的,但是前三……万一没考上,他们就要分开了吗?   “你们可以离开了。我希望你们能收心好好学习。”张主任背过身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江暖这才挪动了脚步,走到了门口,回过头来又问:“那……张主任……检讨我还要写么?”   张主任用力哼了一声,差点把江暖吓破胆。   “你没听见陆然刚才说什么吗?”   江暖咽下口水,只看见班主任聂老师抬了抬手,示意她赶紧离开办公室吧。   江暖如蒙大赦,赶紧跟着陆然走了出去。   中午一点多的日光很温暖,落在前面陆然的身上,就连他后脑的发梢都带着一丝金色。   他的背影是她眼中独立而清晰的存在。   “饿不饿?”他停下来,回过头来问。   “嗯。”   之前紧张的要命,现在放松下来了,自然也觉得饿的不得了了。   “走吧,吃饭去。吃完了估计就上课了。”   “好。”   江暖的手机里已经塞满了饶灿和程豆豆的短信,她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她们。   “别担心,我没事了!张主任暂时放过我了!哈哈哈!福大命大啊,还好有陆然!”   江暖傻笑着,下了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心脏都要跌出来的时候,腰上被人用力一扣,整个人都被撑了起来,一抬头就看见陆然站在自己面前矮了一节的台阶上,看着她。   “看着路。”陆然的眉心蹙了起来。   “……好。”江暖赶紧把手机给挂断了。   他们回到了学校的小食堂,陆然之前的没吃完的饭菜早就被收拾了,剩下的菜也零零星星,凉了。   陆然要了两份蛋炒饭,差一点就要洗锅的大厨给他们开了火。   “喝汤还是喝酸奶?”陆然看向她。   江暖愣住了,她没想过陆然会问她这个。   “那个……我自己买就好了。”   “喝汤吧。酸奶喝了肚子里凉。”   “……好。”   热腾的蛋炒饭刚盛到盘子里,江暖就在流口水,胃酸巴不得把她自己给消化掉。   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咽进肚子里,江暖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谢谢你。”她闷着头说。   “青菜猪肝汤,吹凉了再吃。”陆然的声音淡淡的。   江暖想到如果不是陆然来和张主任对峙,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在班上被同学笑话还有从此以后被老师重点看顾,这都算小事了。家里面那位和张主任一样觉得漫画是毒瘤的太后娘娘,才是大事。   脑海中想象着她老妈坐在沙发上冷冷看着她,指责、怀疑、失望一股脑冲向她,那感觉……眼泪立刻掉下来。   陆然大概是没听见她抬勺子的声音了,于是看了过来,江暖正低着头,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挂在下巴上。   “你怎么了?张主任不是说暂时不写检讨了吗?”陆然的手伸过来,抹开她脸颊上的眼泪。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软,把江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了,生怕一用力,会让她噙在眼睛里的眼泪又掉下来一般。   “我连累你了呀……不过还好没说要写检讨叫家长来……不然我……”   “你怕你妈骂你,用失望的眼睛看着你,对吗?”陆然又问。   “嗯……”江暖吸了一下鼻子。   “你傻不傻啊。你是她生的,她永远不可能真的对你失望。她的失望只是摆个样子,想你有压力而已。而且,她失望,你就能不喜欢漫画了?你就能不在乎《海贼王》的结局了?”   “估计等我七老八十了它还没结局呢!”江暖侧过脸去,她觉得丢人了,自己怎么能又在陆然面前哭鼻子了呢?   对面传来轻轻的笑声,陆然的手指伸过来,拨开江暖的刘海,靠近她,像是要将她此刻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你笑什么啊……”   “我笑多大件事呢?你是考了年级倒数,还是打家劫舍,又或者义愤填膺把张主任给揍了?”   “我哪儿敢啊!”   “可是心里想吧?”陆然侧过脸问。   “……班主任还说我带坏你呢,明明是你带坏我吧!引导我去幻想揍张主任!”   “那揍张主任爽不爽?”陆然抬了抬下巴,他那双眼睛里带着一丝浅笑,这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轻薄如沙尘,旋转着跃动起来。   “说实话,挺爽的。”   “吃饭吧。”   陆然低下头,江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哎呀!万一你没考进前三名呢?你为什么要说考进前三啊!你说考进前十不就好了?啊,不对,是留在第一考场里就好了!”   江暖抓紧了筷子,整张脸都绷了起来。   陆然看着她,很久很久,就像是看见什么很珍贵的,永远都不想忘记的东西。   “你很在乎我能不能考进前三吗?”   “当然在乎!你考不进去张主任就不让我们两个做同桌了!”   陆然低下头来笑了。   “喂喂!你不要再笑了!”江暖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下,但是他却没躲。   今天她看见陆然的笑,比从前每一天都要多。   “我会考进去的。别担心。”   “那万一呢?”   “万一什么?”   “万一你语文作文写走题呢?”   “那是你才会做的事情。”   “万一你数学最后答题不会做呢?”   “那是你才会发生的事情。”   “万一……万一你小综合计算错误呢?”   “你怎么一直在说你自己呢?”陆然摇了摇头。   江暖歪着嘴不说话了。   他们刚回到教室坐下,就打了上课铃。   江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同学们的视线,他们应该都知道她和陆然因为租漫画书的事情被叫到年级办公室去了。   而且第一堂课,还是班主任聂老师的课。   刚走上讲台,聂老师就强调高三将至,要求所有同学将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分心,要经的起诱惑,就算放松也要选择有利于身心健康的方式。   江暖没有低着头,也没有刻意回避聂老师的目光,一切如常。   甚至于例题讲解,聂老师把江暖叫到讲台上解答一道电磁学题,她也很镇定地上台,做到了最后。   下课之后,饶灿就立刻来安慰江暖了。   就连贺正也扭过头来说:“暖哥,你真没事吧?”   “我没事,担心你自己吧!”江暖笑了笑。   “听说陆然去向张主任坦白那些漫画书是他借的了?”贺正用视线示意了一下陆然的方向。   江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陆然,你可以啊!没让同桌给你背锅!”贺正瞥了一眼陆然的另一面,若有所指地说,“总比某些人要好。表白又不敢,能力又比不上别人,于是就跑去张主任那里告状。真当那么多同学都是瞎子看不见呢,纸是包不住火的,做坏事最后都是要东窗事发滴!”   只听见“哗啦”一声,陆然右侧的周妍把桌上的课本和笔记本给撞到地上去了。   周妍低下身去捡,陆然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翻着手中的书。   江暖的手机震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饶灿的短信:有同学看见,就是周妍去找张主任,说你带着陆然看漫画,而且中午还要去借漫画书的。   江暖想起来,中午下课之前,陆然把漫画书移交给她的时候,周妍就坐陆然另一边肯定是看见了的。   而且她那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张主任去抓江暖,然后肯定会调开她和陆然,谁知道陆然会去张主任那里承认书是他借的呢。   但是对于江暖来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把陆然都拖下水了,估计周妍这会儿也后悔的不得了了。   最后一节自习课也结束了,江暖开始收拾书包,她想了想,开口问:“一起回家吗?”   陆然的自行车毕竟没了。   “你先回去。我有点事。”陆然回答。   “哦……好吧。”江暖也不知道自己那一阵莫名的失落感是为什么。   江暖收拾好书包,和饶灿一起在教学楼下与程豆豆汇合,一起走去公交车站。   两个人一起安慰着江暖今天发生的事情。   “就算万一张主任反悔了,你爸妈知道这件事了你也不用担心,反正你是替陆然去的,你爸妈也没有责怪你的理由。”   “是啊,是啊。就算你爸妈问起来了,陆然在张主任那里担下来了,在你爸妈面前一样不会退缩的。他和那个没胆子的姜华可不一样。”程豆豆也嚷嚷了起来。   江暖一边点着头,满脑子想着的却是陆然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回家,他到底还要去干什么?   江暖下意识回过头来,望向他们的教室门口,看见陆然单肩背着书包,离开教室,有人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江暖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停下了脚步,饶灿和程豆豆也跟着停了下来。   “小暖,怎么了?”   饶灿顺着江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在教学楼正中央的楼梯,陆然走了下来,放学的学生们走出校园,只有陆然和他身后的那个人竟然是周妍。   眼看着陆然就要抬起眼睛,江暖一把拽过了饶灿和程豆豆,躲到了一边。   陆然并没有走向门口,而是转向了操场的方向。   他身后的周妍,脸上的神色是忐忑的,低着头,也跟着陆然转向了操场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不爽的感觉涌上江暖的心头。   陆然不和她一起回家,却和周妍一起去了操场?   他们想干什么?   “诶?周妍是不是要向陆然表白啊?”程豆豆那么一说,江暖的脚下正好踩到了一个酸奶袋子,发出啪啦一声,酸奶从袋口喷了出来,正好溅在江暖的鞋面上。   “谁啊!这么恶心!喝完了酸奶不扔垃圾桶!”   饶灿的嘴角却翘了起来,小声说:“我看周妍这辈子都不敢向陆然表白了。陆然曾经当众说过,谁再给小暖搞事,他就让对方毕不了业。”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一次小暖去帮陆然还书,被张主任抓了个正着,是周妍去告状的?”程豆豆后知后觉地问。   “那还用说。”饶灿看了江暖一眼,笑道,“走啊,咱们去看看去。”   江暖一把拉住了饶灿:“还是不要了吧……万一真的是周妍向陆然表白呢?”   “陆然不会给周妍表白的机会,赌五块钱。”饶灿说。   “五块钱有什么好赌的!”   “小赌怡情,大赌伤心。”饶灿第一次这么有兴致的样子,拉着江暖的手,就往教学楼的角落跑,然后看见了陆然和周妍穿过整个操场,正走向学校的东北角。   那个地方安静没有人。   “算了吧,这根本就听不见他们讲了什么。”程豆豆说。   “走,出学校,绕着墙,到操场东北角的围栏那里去。”饶灿说。   围栏外面是人行道,正好种了一片景观林。   江暖心里面也很想知道,陆然到底和周妍说了什么。   她们飞奔出校园,江暖跑在前面,远远将饶灿和豆豆甩在了后面。   当她来到景观林绿化带,立刻低下腰,来到了学校的东北角。   虽然和陆然还有周妍有一段距离,但是隐隐能听见他们在说话。   “陆然……我……我……”周妍的声音很紧张,江暖不用抬头也能想象此刻她一定在捏自己的手指。   “中午的时候有同学路过教务处,听到了你告诉张主任,说有学生去深巷的租书店还漫画书。你还说了,那个学生把漫画书拿给班上的同学,是破坏班里的学习气氛,扰乱学习秩序。”   陆然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出来,全然听不出他的喜怒,又或者他是否在指责周妍这种故意举报同学的行为。   周妍沉默了许久,大概陆然说的,真的是周妍当时说给张主任听的,于是她百口莫辩了。   陆然似乎相当有耐心,等待着周妍的开口,但是江暖却知道,陆然的耐心对于周妍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等得江暖都快蹲不住了,改成了趴着的姿势,饶灿才和程豆豆猫到了她的身边。   “我……我只是没想到陆然你也看那种书……我是为你好,我怕江暖把你带坏了……我没有想到你会跑去为江暖承担!你根本没必要那么做……张主任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啊,顶多叫她写检讨,叫家长来而已啊……”   听到这里,江暖真的特别想要跳起来,给周妍左边一拳右边一掌,再来一脚,送她上西天。   程豆豆听到了也气愤起来,差点骂出声,却被饶灿捂住了嘴巴。   “既然你觉得写检讨和叫家长来都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那我现在就去张主任那里,告诉他,我在租书店登记押金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名字。你租了一堆没脑子的台湾言情小说。”陆然说完,就要转身了。   什么,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江暖心想自己租书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那个脑子留意一下租书登记本上还有哪些同学的名字呢?   “别这样!陆然,我道歉!我道歉!”   周妍着急了起来,上前要拽住陆然,但是陆然却避开了。   “你道歉,你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难看。应该说,即使难看你也要做。你想让江暖成为老师眼中带坏好学生的典型吧?你以为江暖会在张主任的面前承认书是替我租的,这样张主任就会更讨厌她,但是她没那么做。周妍,对于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为了她让自己出类拔萃,为了她去做自己曾经不愿做不敢做的事情,为了她让自己出众到让她为我骄傲。”   陆然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这是江暖第一次听到陆然对于喜欢一个人的理解。   “我想我不是那么好的人,所以才会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耍小心思去算计同学。我为我自己向你道歉,因为我不够好,才让你变成这样。”   陆然的道歉无异于是给了周妍一记耳光,不是扇在脸上,而是击中了她的心。   眼泪从周妍的眼角掉落下来。   “不是的……陆然,是我不好……请你不要这样……”   “当时往江暖的书包里灌水的人是你吧。你觉得林觅夏表现出了明显的对江暖的不满,所以灌水的事情,她会算在林觅夏的头上,然后和林觅夏闹起来。但你没想到,现在她们两个相安无事对吗?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妍低着头,不说话。   “因为江暖和林觅夏都是坦荡磊落的女生,她们对彼此的意见和不满,会放在脸上,说出来,而不是压在心底阴暗的角落里。”   周妍已经无地自容,她知道自己在陆然的心里已然是个阴暗女生的形象了。   “周妍,换座位吧。”陆然开口。   “什么?”   “从我的旁边换开,不要再关注我的一切了,让自己成为自己世界的中心吧。”   “陆然……你不要这么说,求你了……我是真的喜……”   周妍已经泣不成声。 第34章 神经病来了   但是在她的“喜欢你”说出来之前,陆然就已经将她打断了。   “如果是我让你变成一个连你自己都不会喜欢自己的人,我会愧疚的。”陆然是认真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所以不用一直说对不起我了。再见,周妍同学。”   说完,陆然就转身,穿过操场。   江暖趴在那里,心绪难平。   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陆然让周妍自己换座位,听起来好像很不近人情,也很冷酷,但江暖知道,陆然的不留情面就是为了让周妍自己从这种负面的情绪里走出来。   自己跌进去,只能自己爬上来。   江暖她们三个坐着公交车回家。   她吊着吊环,任凭被挤来挤去,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陆然说过的那番话。   ——对于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为了她让自己出类拔萃,为了她去做自己曾经不愿做不敢做的事情,为了她让自己出众到让她为我骄傲。   那么这样一个女生,她存在吗?   让陆然就像破茧的蝶,冲破一切飞向高空。   真的有这样理想的女生存在吗?   “小暖!小暖!”饶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怎么了?”   “我到站了,先下车了。我看你在发呆,怕你坐错站。”   “哦,好的,放心,我不会做错站的。”   “那谁知道啊。”饶灿笑着离开了。   当江暖来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陆然拎着垃圾袋子下来,打开垃圾桶,利落地扔进去。   他转过身来,看着江暖的膝盖:“你跟谁跪安了,裤子那么脏。”   江暖低下头来,发现自己膝盖的地方正好两片灰,是趴在绿化带那里的时候沾上的。   她赶紧低下头来拍掉。   等她走进单元的时候,发现电梯门开着,是陆然正摁着摁钮等她。   她走了进去,看了一眼陆然的侧脸,就低下了头。   “你不是先离开教室了么,怎么反而比我晚到家?”   “……我和饶灿她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下……”   “吃乱七八糟东西去了?”   “啊……嗯。”   她总不能让陆然知道自己在听墙角,所以错过了一班公交车吧。   这时候,江暖到了楼层,她走了出去,可是却又因为忍不住,所以转过身来摁住了电梯。   “那个陆然……”   “什么?”   “你喜欢怎样的女生?”   江暖说完,就觉得自己傻气了,你跟陆然很熟吗?问他这样的问题。   万一让陆然以为你还对她有想法,那可怎么办啊!   而且陆然肯定要怼你的。   “算了算了,我就随口一问。”   江暖正要转身,陆然却开口了。   “我喜欢的女生,她坦荡、豁达,对于自己的追求从来不轻易放弃。”   “我还以为你会说她漂亮、自信、人格有魅力,还品味超凡呢!”江暖笑了笑。   女孩子都是小家子气的,坦荡豁达不容易。   “我现在更正一下,我喜欢的女生,她不是自信,而是有点自恋。”   陆然的唇角轻轻凹陷着,在江暖发呆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自恋是什么鬼?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然那么自恋,喜欢的人肯定也很自恋!”   江暖歪了歪嘴巴,回了家。   晚上,老爸给了她新的训练计划,比之前那版更有被完全执行的可能性。   这也意味着,她每天晚上必须更有效率的学习了,否则睡眠不足,是没办法完成基础训练的。   大概是因为自己给了自己目标,到了十点,如果她还有想不明白的习题,就会主动上楼找陆然。   而第二天的早晨五点半,她就要起早晨练了。   在电梯里碰见穿着短袖和运动裤的陆然,江暖是有些惊讶的。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会遇见江暖,扔了一个计步器给她。   江暖试着要将它别在胳膊上,但是一只手操作起来有点笨拙,陆然已经出了电梯,她还在里面和计步器挣扎,眼看着电梯门又要关上,陆然转身一把将门扣住。   “出来,我给你戴。”   “哦。”   江暖赶紧出来,陆然低下头,将计步器给江暖绕在了胳膊上。   他低着头,侧着脸的样子很专注,就连微微向上的睫毛都很清楚。   “走了。你跟着我跑,我选的路线人比较少。”   “好。”   老爸本来也是要江暖跟着陆然。   她跟在陆然的身后,跑出了院子,远离了热闹的集市,绕着公园奔跑。   陆然的耐力和速度一向很好,但是为了江暖能跟上,跑得明显比平时要慢很多。   江暖有一段时间没有跑这么长了,停在小路边撑着膝盖调整呼吸。   陆然来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腕向前走。   “跑不动的时候就慢慢走,不要这样,会给心脏造成负担的。”   “你别管我了,你先跑前面去吧。”   “我没关系。”   两人走了一小段,江暖继续跟着陆然向前跑。   半个小时的晨跑之后,江暖回到了家,记录下了步数之类的信息,然后冲了个澡,赶紧吃了饭,来到楼下的时候,就看见陆然背着书包在等自己。   江暖眯着眼睛笑了,赶紧跟上他。   陆然什么也没说,带着她去挤公交车了。   这一整天上课,陆然右侧的周妍都很安静,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问过一道题。   这让江暖都有点不适应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正好是班主任的课,下课的时候,周妍就向后换了两排。   江暖就像完全不知道陆然对周妍说过什么一样,低着头,记录着这一天要写的作业。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轨迹,因为彼此的影响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方向,但最终,也应该是朝着自己一直想要的方向而去。   当他们还年轻,大概会把心里面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刻在心底,但是等到长大了,回过头去就会发现那个绕着别人旋转的自己很傻气。   并不是时间让人放下了过去。   而是世界变大了,可以放进心里的事情变得更多了。   江暖侧过脸,看了一眼陆然。   等你的世界不再是这个师大附中,也不再是怀风击剑俱乐部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曾经这样保护我,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到了周五,大家的心就要奔回家,收拾书包的速度都比平时要快。   江暖看着旁边的陆然已经把书包收好了,正甩上肩膀,也赶紧加快速度。   结果一不小心,江暖把自己的笔袋碰到了地上,稀里哗啦落了出来。   而原本就要走出小组的陆然转过身来,把书包放桌上,拉开一排一排的椅子,把江暖的笔都找了回来,给她放回笔袋里去。   “收拾个书包,你着急什么?”   江暖张了张嘴,差点就说“我怕你不等我”,但赶紧收住了,没说出来。   陆然侧过身,把江暖还没来得及收进去的练习册和模拟卷从抽屉里找了出来,在桌上顿了顿,打开江暖的书包正要塞进去的时候愣住了。   “你这么乱七八糟的,哪里放得下?”   “……因为着急啊。”   “公交车那么多班,着急什么。”   陆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把她书包里所有乱七八糟的书都拿了出来,重新整理了一遍,平平整整地放进去。   原本满涨的书包,忽然之间还有了不少余裕。   “走了。”   陆然单手拎着江暖的书包,走向门口。   “我……我自己背!”   江暖跟了上去。   “这么多书,要是压到你长不高,你又要怪我笑话你了。”   陆然走在前面没回头,江暖却特别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   走在校园里,看着陆然肩上背一个书包,手里拎着一个,书包上还挂着一个路飞,不少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江暖低着头,跟在后面。   而不远处是饶灿和程豆豆站在那里等着她,饶灿笑的若有深意。   当他们走出学校,就看见有不少女生往右侧门口看,江暖也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高挑的男生,身着别的学校的校服,揣着口袋正望着学校的校门口。   偶尔还会抓住其他放学的同学,一副嚣张的语气问对方:“嘿!你知道江暖是哪个班的吗?她放学了没有?”   这家伙大概因为长得还行,一双桃花眼一边问话还不忘放电,被他拽住的女生都不好意思了。   “江暖……她就在我后面出了校门……”   江暖瞪圆了眼睛——那个男生不就是林恕那个神经病吗!   他不是海川市的吗?   他跑到他们南市师大附中来干什么!   江暖立刻转过头去,试图走到陆然的侧面,让她来挡住自己,谁知道林恕已经看见她了。   “江暖——”   这么一声,离校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江暖一点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饶灿和程豆豆却拽住了她。   “小暖,那个男生叫你呢!”   “他是谁啊!”   “走了走了!不认识!”   一看见林恕,江暖就想起被这家伙拧到疼的手腕。   她拽了一下陆然,压低了声音说:“那个神经病是不是来找我寻衅报复了啊?”   一抬眼,就发现陆然的眉头蹙得很紧。   林恕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直接将江暖给拦住了。   他低着头,笑着看着江暖,原本嚣张的气质瞬间变得桃花荡漾,江暖马上就往陆然的身后一缩。   林恕却笑了:“你躲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饶灿和程豆豆手挽手,站在一边。   “感觉有杀气。”饶灿说。   “谁要杀谁?”程豆豆不明白地问。   “明显陆然要杀了这男的。”   “林恕,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陆然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上回在海川大学被江暖‘指点’了一番,觉得获益良多。要只求进步,当然是要经常切磋。   今天就周末了,我想找江教练安排,和你们对练。”   林恕就像感觉不到陆然冰冷的态度一样,一直侧过身,想要把江暖逮出来。   “那你应该去‘怀风’找江教练,而不是在我们学校门口晃。”   林恕抬起眼看了看陆然,欠抽地说:“你又不是江暖的爸爸,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   只要能把这货赶走,江暖可以叫陆然一百遍“爸爸”。   “我们现在要回家了。”陆然开口说完,就向前走。   江暖赶紧跟上。   林恕一把就要拽住江暖,陆然直接伸手摁着江暖的脑袋推到了自己的身后,立刻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然说。   “气氛很凝重。”程豆豆吸了一下鼻子。   “两强相遇,我今晚要用塔罗牌给小暖算一下运势。”   “没什么,上一回在海川大学里拧了她的手腕,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不礼貌也不怎么友好,所以想请江暖吃个饭,算是道歉。”   林恕笑的人畜无害,但江暖还记得这家伙放肆的样子。   他转过头,看向饶灿和程豆豆:“你们都是江暖的好朋友吧?我请你们一起吃个晚饭?”   “不用了!我晚上要回家吃饭!”   “那明天?我们练完了剑,再吃饭。请江教练一起?”林恕就跟着江暖走,江暖低着头躲在陆然的身边,陆然神色冷峻地目视前方。   跟在后面的饶灿以及程豆豆都觉得气氛很紧绷。   “剑拔弩张啊。”   “感觉下一秒就要当街决斗了。”   “不用不用!”   江暖挥了挥手,他们终于到了公交站,林恕一点都不在意地还在旁边。   公交车一来,江暖就像撒欢的兔子,冲上去。   陆然就在她的身后上去,江暖本来以为林恕没有公交卡,肯定要翻零钱,谁知道他竟然厚颜无耻地对程豆豆说:“小仙女,帮我刷一下呗。”   “哦……”   程豆豆那个傻子竟然给他刷了!   车上人多,正好是放学和下班高峰期,乘客们挤来挤去的,陆然单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还拎着江暖的书包。   江暖低着头,而林恕却越靠越近,甚至挤呀挤的,直接挤到了江暖的身边来。   “江暖,我上周末去怀风向你爸爸登门道歉了。”   林恕一边说,还一边把脸靠过来。   江暖把脸偏向另一侧,半边身子都紧紧贴在陆然的身上了。   陆然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没多看林恕一眼。   “你履行了赌约,那我们就两清了。”江暖回答。   “你说什么?人太多我没听清。”   林恕这家伙绝对故意的,没听清才有鬼呢!   “我说你既然履行了约定,我们两个两清啦——”江暖大声一嚷,一公交车的学生和下班的大人们都望了过来。   “那我在你爸爸那里怎么没见到你?”林恕全然不在乎这些人的视线,继续凑向江暖。   江暖侧过身,就在公交车摇晃的那一刻,江暖一个机灵钻进了陆然和座椅之间的缝隙。   林恕还要靠前,陆然忽然换了拉吊环的位置,直接摁在了座椅上,把林恕给挡住了。   江暖再也挤不动了,将脸侧向另一面,故意摆出“我不想看见你”的表情。   被挤在不远处的程豆豆和饶灿都踮着脚看戏。   “我看这个周末肯定要鸡飞狗跳。”饶灿说。   “我觉得那个林恕蛮帅的呀!”程豆豆花痴地评价。   “那陆然和林恕,你选哪个?”   “肯定林恕啊。陆然那么严肃,和他在一起每天肯定像上课。林恕多好啊,还会从海川市追小暖追到南市来!”   饶灿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希望小暖选林恕还是选陆然?”   程豆豆万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说:“那还是陆然吧……不然咱们不会的都没人教咱们了!”   “所以啊,陆然虽然闷了一点,但是实用。这个林恕,你如果偏好紧张刺激,你就选他。话说回来,豆豆,你也不爱坐云霄飞车啊。”   “我们不是都不爱吗?”   “那不就得了。”饶灿笑了笑。   此时的江暖,脖子都快歪断了。   这个林恕怎么还不下车呢?   陆然的手臂横在那里,林恕已经再无法越雷池一步了。   他也不再说话,就是笑着看着几乎被陆然圈住的江暖。   到了下一站,车门打开,又有乘客挤进来。   江暖都快被挤扁了,挡在她面前的陆然被人撞了一下,靠向她,她几乎整个人都埋进陆然的胸膛里。   他的身上有好闻的被太阳晒过的味道,他的颈间有一股淡淡的如同雪后松柏的清香,一开始闻着好想很清冷,但溢至深处,却泛起暖意来。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江暖索性就把自己的半边脸压在陆然的胸口上,反正……反正他也不躲嘛!也没推她呀!   谁知道林恕那个神经病竟然又开口了。   “诶,陆然……你平时用的是什么沐浴露啊?”   陆然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但是林恕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江暖,陆然身上的味道好闻么?你都快钻进他的骨头里了。”   江暖的心里咯噔一下,血气差一点冲上脑门顶,恨不能提起一把大刀,直接把林恕的脑袋砍下来。   这个人怎么就那么烦呢!   江暖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林恕一直都看着她,嘴角勾着,江暖一咬牙,继续歪脑袋不看他。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车,陆然的手松开,江暖还在想着怎么从人群里挤出去呢,谁知道林恕那家伙竟然抓住了她的左手。   “我带你出去。”   鬼才要啊!   江暖还没出声,自己的右手手腕也给抓住了,那样的力度感和触感,除了陆然不会有别人。   他已经快要挤到下车门了,江暖被他拉着,后面还有个拖油瓶林恕。   当他们下了车的时候,江暖黑着脸看着神清气爽的林恕。   “你怎么跟来了?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啊!”   “对啊,我该上哪儿,这不就上哪儿了么?”   江暖一跺脚,对陆然说:“走了!我们回家!”   林恕愣了愣,指了指他们两个:“不会吧?你们才多大啊,就同居了?”   江暖简直要发疯:“神经病!”   陆然没说话,摁了电梯摁钮,江暖跟着他进去,那个林恕竟然又跟进来了,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你跑到南市到底住哪儿啊?你别跟着我们了!”   江暖本来以为林恕跑来刷一路存在感就会坐火车回去了,但目前看起来没有这个趋势。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啊。”   江暖洗一口气,电梯门一开,她就一股脑冲出去,嚷了一声:“陆然明早见!”   这一次她不晓得多期待陆然直接把她送回家。   一回头,没想到林恕竟然还跟在她身后。   两手揣在口袋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好啊,你还能赖在我家不成?   江暖摁了门铃,门开了,老妈笑着说:“小暖回来啦?哎哟?你后面跟的同学是不是就是林恕啊?”   江暖愣住了:“妈——你知道他?”   罗晨一边给他们拿拖鞋一边说:“我当然知道啊。你老爸早就跟我说了,梁教练那边有个同学周末会过来做对抗练习,而且水平还很高。”   林恕一改之前坏笑的样子,在她老妈面前谦恭有礼。   “阿姨好,麻烦阿姨了。”   林恕换了拖鞋进去。   江暖傻眼了,什么?   她老爸知道林恕会来?   江暖刚走到桌边,看到那四菜一汤——红烧狮子头、银鱼炒蛋、清蒸桂鱼和西芹炒百合,外加莼菜汤。   灶台上好像还用砂锅炖着什么,闻着像是猪肚。   好气啊!   竟然还要好吃好喝供着这个神经病。   江暖不开心地瞪着已经坐在沙发上的林恕了。   林恕眯着眼睛笑着看着她。   偏偏老妈还从厨房里扔出一句:“给人家林恕拿罐可乐喝。”   “没可乐了!”江暖看也不看就叫一声。   谁知道老妈直接拿了一罐出来给他:“这不是还有么?”   江暖一扭头,就往自己房间里去,谁知道林恕竟然还跟了过来。 第35章 砹和氢   “哟,这是你的闺房啊?跟你这性格还不大一样,挺干净的。”   江暖摁住林恕的肩膀,将他往外推。   “出去!出去!”   谁知道林恕从江暖的书桌边退出去的时候,顺手还拿过了江暖的一张草稿纸。   “这个字儿,怎么像是男生的啊?江暖,你金屋藏娇,在闺房里藏了男生吧?”   江暖一看那草稿纸,就要去抢。   偏偏林恕个头和陆然差不多,一抬起胳膊,江暖就是跳起来也够不着了。   “你还给我——”   江暖又是拽林恕的校服,又是拉他的胳膊,最后直接把人家摁在自己的衣柜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就看见陆然单手拎着江暖的书包,站在那里。   江暖一个激灵,忽然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她这才想起自己离开电梯的时候,书包还在陆然的手上呢。   陆然肯定是给她送回书包的。   “江暖,你刚才那是壁咚啊!看不出你这么小一丁点儿,有这么大的野心,喜欢壁咚男生啊!”   江暖看着陆然,那双沉敛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在起伏,仿佛只要她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就会有火光从碎裂的琉璃海面迸发出来。   “他乱拿我草稿纸……你前晚上教我那题还在上面呢。”江暖低下头,她想要自己义正严辞,但心里面却觉得委屈。   陆然走了进来,将江暖的书包放在了她的座椅上,然后走到了林恕的面前,把那张草稿纸拿走了。   “哦,原来进屋藏娇,你藏的是陆然啊?”林恕还是笑。   这时候,门开了,江暖的爸爸回来了,一进门就问:“林恕过来了没有啊?”   “来了,诶?刚还在这儿喝可乐呢!”   林恕这才走出了江暖的房间,说了句:“江教练,我在这儿呢。”   “哎哟,陆然也来了!太好了!”江怀进来,拍了拍陆然的肩膀说,“你也留下来吃饭!你们几个年轻人肯定特别有话聊!明天和后天,林恕都会留在这里,跟你们一起练习。”   陆然刚要开口,江暖看他的表情肯定是要回家,毕竟林恕不是一般的影响人食欲啊!她赶紧拽了一下他的袖口。陆然的唇线绷紧,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以前是和陆然在一起吃不下饭,现在江暖觉得,陆然是多么赏心悦目,哪怕怼她,也是有助消化啊!   “那林恕晚上住哪儿啊!”江暖冒出这么一句来。最好吃完饭,赶紧送他去什么连锁酒店!   “住咱们家啊。”罗晨笑了笑,“你老爸的书房本来就是备用的客房,那套沙发拉出来就是床,被子褥子都有。林恕,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怎么会呢?在江教练浩瀚的书海中安眠,是我的荣幸啊。”   江暖歪了歪嘴,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会拍马屁!真讨厌啊!   “好啦,好啦!吃饭了!林恕,尝尝看阿姨的手艺!”   于是五个人在饭桌前坐了下来,江怀还挺高兴的,把之前的酒也拿了出来,说是林恕他们喝可乐,他喝酒。   饭桌上,江怀说起了不少当年他和林恕的梁教练年轻的过往。   江暖和陆然几乎都不说话。   江暖去夹狮子头,刚杵开,又掉回去了。   江暖是个不服输的主,就非要用筷子把它夹起来,看得对面的林恕都乐了。   “你说你用勺子不好吗?”   林恕正要用勺子去舀江暖掉下去的狮子头,江暖身边的陆然伸长了手臂,把狮子头夹起来了,江暖眼巴巴地看着,想起过年吃火锅的时候他们夹鱼丸的事。   当时陆然还嘲笑过她手残呢。   陆然的筷子很稳,把那一半狮子头放进了江暖的碗里面。   江暖立刻就眯着眼睛笑了。   “谢谢。”江暖低着头小声说。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然的那声“嗯”好像比平时轻很多,落在江暖的心上,莫名觉得开心。   晚饭吃完了,陆然很自觉地收拾了碗筷,送进厨房里。   林恕就在沙发上陪着江怀聊天,把江怀哄得一直在笑。   江暖也跟着进了厨房,反正她是不想看见林恕的,“老妈,我来洗碗了!”   “哎哟,我家的公主不是从来不打扫卫生,不洗锅刷碗的吗?”   江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陆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跟在陆然身后她就觉得舒心。   “阿姨你去休息吧。我和小暖来收拾。”陆然开口了说。   真的很少听见陆然念起“小暖”两个字,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直呼“江暖”的。   “好啊,那就交给你们两个。我倒是要看看,小暖能把厨房收拾干净么?”罗晨笑着走了出去。   江暖刚捞起袖子来,谁知道陆然就开口了。   “我洗碗,你把洗完的擦干净就好。”   “嗯!嗯!”江暖点头。   她看着陆然熟练地捏着盘子,海绵绕着抹两圈就光亮了。   “不打洗洁精吗?”   “不用,热水会把油带走,洗洁精万一残留了对身体也不好。但是盛了鱼的盘子要用洗洁精,不然会有腥味。”陆然回答。   江暖拿着干抹布在旁边候着。   “你在看什么呢?”陆然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江暖厚着脸皮笑着说:“看你呗。我就在想,是不是人要是长得帅气,那写作业帅、击剑帅,刷锅洗碗抠脚都会帅?”   陆然将一个盘子摁进江暖的手里:“你抠一个我看看?”   “我哪有时间抠脚啊,我这不是跟着你学家务吗?”   江暖知道,比起自己,陆然要独立很多。他的父亲在体育局工作,妈妈因为是医生经常进修、会诊、夜班,生活上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解决的。   “你还是不用学了,反正我都会。你学了,也是到厨房里搞破坏。”   江暖正万分认真地擦着碗和盘子,陆然很有耐心地就靠在一边看她擦,擦好了,他就摞起来,放进了消毒碗柜里。   “罗阿姨,厨房我收拾好了,先回去了。”   “哎呀,还是有陆然省事儿。”罗晨笑着点了点头。   江怀抬头嘱咐了一声:“今晚好好休息,你帮我通知一下穆生和徐梓天,明天练习赛要赛出质量和水平来,别让咱们远道而来的朋友笑话啊!”   “嗯,知道。”   江暖一点都不想在沙发那里和林恕坐在一起,揣着口袋站在门口,看着陆然坐在鞋柜边的小凳子上系鞋带。   “我走了。”陆然抬头说了一声,就开门上楼了。   门关上了,江暖一回头,就看见林恕坐在沙发上一边和她老爸聊天,一边用视线的余光看着她。   江暖二话不说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把门给锁上了。   为了明天的练习赛,她要赶紧把作业写完是理所当然的。   到了晚上九点多,江暖的妈妈就敲开她的房门,问她要不要出来一起吃水果。   江暖摇了摇头,“我还有化学卷子没做完呢!”   “哦哦,那你做,你做!”罗晨知道江暖化学有点不怎么灵光,所以每次做化学就像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样。   和江怀聊天的林恕有点惊讶地问:“江暖学习很认真啊?”   “她想考个好大学嘛。”江怀笑着回答。   “可是以她的击剑水平,多参加一些比赛,就算不会被国家青年队看上,省、市的击剑队也肯定会要她的啊。她可以作为体育特长生进很好的大学啊。”林恕不是很明白地问。   “如果说考大学,我和你罗阿姨还是希望她能以正常的学生身份考进去。运动员做不了一辈子,还是想她以后不做运动员了仍旧能在这个社会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林恕低下头来摸了摸鼻子:“还是江教练深谋远虑,为她打算的长久。”   房间里的江暖,看着那张模拟卷上,什么在某弱酸溶液中加入一定分量的烧碱溶液,混合溶液的温度变化应该是怎样。   这道题她确定自己会,但一想到林恕就在门外,江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专注力一样。   一咬牙,她立刻想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稀里哗啊了把模拟卷子往书包里一塞,就走出了房门。   “哎哟,小暖,你背着书包哪儿去啊?”罗晨惊讶地站起身来。   现在在老爸心里,林恕是知书达理尊重长辈的好孩子,江暖知道自己不能露出对他的反感,于是笑着指了指楼上:“还能上哪儿去啊!谁能教会我找谁去呗。”   “哦,你去找陆然啊。你等等。”罗晨进了厨房,端着一盘洗好的樱桃说,“你带上去和陆然一起吃。”   “嗯嗯,谢谢妈!”   当江暖关门的时候,她似乎看见林恕的眼睛里有那么一丁点的失落。   江暖背着书包端着盘子来到了楼上,摁了陆然家的门铃。   没多久,就听见脚步声,门开了,陆然站在门口,看见她的时候略微有那么点惊讶。   客厅的灯没开,也没有看电视的声音,他的爸妈果然又不在家。   “你怎么来了?”陆然轻声问,另一只手拎了拖鞋给她。   “我妈叫我给你送樱桃!”江暖找到一个好理由。   “你背着书包干什么?”陆然又问。   “题目不会做,请你帮我看看呗。”江暖把盛着樱桃的盘子塞进陆然的手里。   “你是有多少题不会,还要背个书包?”   陆然把客厅的灯打开了。   “你在家怎么还黑灯瞎火的,好像幽灵一样。”   “没人在家,还开那么多灯干什么?”   “我家没人的时候,我就要把整个房子的灯都打开。这样家里才有人气。”   江暖朝着陆然的房间走去。   “我又不害怕,没有你想像力那么丰富。”   江暖一个人在家会害怕,不是觉得有幽灵,就是觉得什么厨房、洗手间还有衣柜里藏着什么。   反正确实“想象力那么丰富”。   进了陆然整齐的房间,江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就凑着脑袋看陆然摊在桌子上的模拟卷。   “哇!你真厉害!这吃完饭才两个小时不到,你就都快要做完啦?”   “你呢?哪道题目不会?”陆然坐在了自己的床边,他的椅子被江暖霸占了。   当江暖摊开化学卷子的时候,再看看那道选择题,发现自己会啊,而且思路清晰的很。   “你等等,我好像又会了,等我做到不会了再叫你。”   说完这话,江暖又觉得陆然又不是她的仆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于是抬起头来,非常恭敬地加了句:“可以吧?”   “你做吧。”陆然低下头,就着桌角,写着他没写完的物理卷子。   江暖也低下头来,刚把化学模拟卷翻到大答题,看着台灯下自己的影子和陆然的连在一起,就觉得很有意思。   她化学的最后一道题,还是陆然手把手教的,但是陆然说的最多的还是思考过程。   他一边说,江暖跟着想,陆然讲了三分之二,江暖就自己把剩下的都做出来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陆然撑着下巴,垂着眼看着她写在纸上的字,似乎是笑着的。   “有成就感不?能教会我!”   “地主家的傻女儿。”陆然回答。   “切。”江暖将化学卷子翻到选择题,一点都不见外地扯了陆然的卷子来对答案,忽然想到了什么,用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陆然,陆然!你知道自然界最少的元素是什么吗?“   “是砹。”陆然回答。   江暖又眯着眼睛笑着问:“那最多的元素嘞?”   “是氢。”陆然说完之后,微微顿了顿。   江暖知道他已经反应过来了,继续用手肘拱他:“是吧?是吧?有意思吧?”   陆然抬起手来,摁住了江暖的手肘。   他一直没有抬头看她,但是她却总觉得周围清冷的空气变得和刚进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仿佛揉杂着什么,如同野草,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疯长。   良久,陆然的喉头轻微蠕动了一下,说了声:“还有什么不会做的么?”   “数学还没做完呢。实在不行,先做一半剩下的明晚再做。”江暖低下头,从地上把书包拎起来,翻找自己的数学卷子。   后颈似乎被什么摸了摸,江暖抬起头才意识到那是陆然的手。   “怎么了?”   “我去淋浴了。你自己做题吧。”   “哦,好。”江暖点头之后,继续低着头找卷子。   她并没有看见陆然站起来,垂着眼,看着她露出领口的那一段白净的脖子。   纤细的像是如果用力一握,就会折断了。   所以才要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江暖没有先做选择题,而是反过来从大答题做起。   大概是这里没有让她分心的聊天声音,江暖意外地集中,没过多久,前两道题就做出来了。   她一侧过脸,就看见陆然穿着睡衣,一边用毛巾擦着头,推门而入的那一刻,那股在公交车上埋在陆然胸口里闻到的味道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开来,江暖忍不住了抬起头来,赫然发觉陆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她的身边。   他低下头,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眼睛是特别的。   他额前半湿的发留下的阴影就在他的眼前轻轻晃动,仿佛在荒凉的黑夜里行走看见了藏在云后的温润星光。   而它们是属于她的。   谁要只有她看见了。   真的好想,好想把他拽下来,用力地咬他一下……   也许是咬着他的鼻尖,又或者咬一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江暖,赶紧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陆然越靠越近,江暖握着笔,一个字都写不来。   他的手撑在她的卷子边,江暖的指尖颤了一下,下意识向着另一侧避开。   她能感觉到,陆然弯下腰,靠近她,他身上的温度和气味也越来越清晰,他的另一只胳膊就搭在江暖的靠背上,江暖向后一靠,陆然的手掌就覆在了她的后颈上。   江暖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你躲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咬你。”陆然的手掌向前摁了江暖一下。   “也许我想咬你呢?”江暖故意用挑衅的语气来掩饰自己过快的心跳。   “哦?那你想咬我哪里?”   陆然的声音就在耳边,他那一向有些高旷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上扬,江暖的肩膀都快耸起来。   她甚至怀疑陆然会不会咬在自己的耳朵上。   “咬掉你的脑袋!”江暖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要认真做卷子的样子。   “你进化了啊,想到吃我的脑袋来补智商了。”   陆然仍旧在她的身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江暖低着头,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能假装自己在检查之前做完的题。   “不错,这两道题都做对了。最后一道大题稍微有点难度,一步一步来,要有耐心。”陆然的声音响起,比之前听起来要更加持重,好像是停止了对江暖的逗弄。   “嗯。”江暖还是抬着头,看着陆然。   谁知道陆然的手指在她的眉心轻轻碰了一下:“写卷子了。都十点半了,写完了赶紧回去洗洗睡了。明天早上你不是要去沈教练那边办理转会么?”   江暖立刻像是泄气的皮球,下巴磕在卷子上。   “江教练肯定和沈教练打好招呼了。你不用自己瞎担心。”   “也是。”江暖直起背脊来,继续做那道题。   她瞥了一眼陆然,对方已经坐在了床头,靠着枕头,写着英语模拟卷。   大概是因为陆然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江暖做最后一道题的时候先分析了一下题目,一个一个环节解开,虽然时间久了点,脑细胞死的多了一点,但是却做到了最后。   “陆然!你快看!我做出来了!”江暖嘴上这么说,却已经自动自发把陆然的卷子扯过来看最后答案了。   自己写了满满半张卷子,陆然却只有工工整整的十几行而已。   “诶?”   答案是对的,但是陆然做的好像比自己轻松好多。   “还有更简单的做法。你这种一步一步来的方式就是掉进这道题的陷阱里了。虽然算到了答案,但如果考试里也这么做,就死了。”   陆然拿过笔,给江暖讲了起来。   “你果真擅长通马桶。”江暖点头说。   “什么?”   “让我茅厕顿开啊!”江暖摇头晃脑地说。   话刚说完,后脑勺又给陆然轻轻拍了一下。   江暖拎着书包回到家的时候,客厅还亮着一盏灯,妈妈从卧室里走出来问了一句:“你回来啦?作业做的还好吗?”   “挺好啊!”江暖左顾右盼了一下,低声问,“那位客人呢?”   “你说林恕啊?他应该已经睡下了。”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神经病还是睡着了之后比较可爱。她赶紧放下书包就去洗漱,小心地走回自己的卧室,生怕把林恕给惊醒了一般。   江暖刚打开自己的房门,就看见林恕就坐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她。   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睡裤,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但是紧硕的肩背线条清楚得不得了,两条腿看起来修长削瘦,但只要看他露在外面的脚踝,江暖就觉得很有力度。   她向后退了一步,谁知道林恕忽然上前,惊得江暖连连后退,直到对方的手伸过来把门吧嗒一声关上了。   “你……你在我房间里干什么?”江暖心想要是林恕再折她手腕,她就大声惨叫。   “我到你房间里,当然是等你了。”   林恕低下头,看着她,声音比平时嚣张的样子要更低。 第36章 陆然VS林恕   “你……你等我干什么啊?”   “你好像特别讨厌我,特别不想见到我。”   林恕用很认真的语气说。   江暖咽下口水,心想这里是自己家的地盘,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啊!   “对啊!难道说你还觉得自己很讨人喜欢么?”   “为什么?你说要我亲自登门向江教练道歉,我已经做到了。那么还有什么事我惹你不高兴了?”   林恕站在那里问。   江暖想起了自己离家的时候,林恕似乎有些难过的目光。   “我们有什么恩怨,今晚说开了怎么样?”   “成!”   江暖也觉得这样躲着对方,或者不爽对方也挺累的。   “好吧,你说。”林恕向后退回了江暖的椅子上坐下,明明他才是被江暖控诉的对象,但怎么看这家伙还是气势十足啊。   “首先,我不喜欢你对女生动手!”江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哦……”林恕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嘴巴,估计是在笑,“你们女生当真小心眼儿,我当时逗你的,又不会真的把你的手腕拧过去。”   “逗我的?我现在还疼着呢!”   是心里面想起来就疼。   林恕摊了摊手:“好,这点是我错,对不起。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他的视线落在江暖的手腕上,又补充了一句:“当时确实没注意到你的手腕那么细,是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受伤了。”   “那是。我也不喜欢你和陆然较劲的态度。赛场上,而且我们击剑赛场上本来就是风云变化,上一秒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裁判既然做出了判决,认为你和陆然那场比赛的最后一剑你的主动性和攻击性不如陆然,所以判定陆然赢,你要么申诉,要么下一次比赛赢他,一直背后这样那样的不高兴不开心找麻烦,不觉得自己心胸狭窄吗?”   林恕的眉心皱了起来,但并不是要发怒的样子。   “你是因为喜欢陆然,才会这么说的吗?”   “我……我喜欢陆然?”江暖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哦……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他一起去的海川大学就……就误会什么了?他是我老爸的学员,又住我家楼上,我们肯定熟一点,但是我说你心胸不够宽广肯定是我自己的直观感觉。”   林恕垂下眼帘,笑了一下。   这一笑里面有太多意味,江暖一时半会儿梳理不起来。   “好吧,这一点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一直沉浸在那一剑的不平衡力走不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你直言相告。”林恕回答。   江暖有点惊讶,这家伙竟然一点都不为自己辩解。   “还有其他的,我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吗?”   “还有……你对女生的态度。”   江暖的话刚说完,林恕就露出惊讶的表情。   “竟然还有?我有这么多不讨你喜欢的地方啊。”   江暖点头。   林恕露出放弃治疗的表情,挥了挥手被说:“你继续,你继续。”   “你对女生不是很尊重。那天在海川大学看比赛的时候,那个给你找鸡蛋敷眼睛的女孩儿,你肯定知道她喜欢你的吧?”   “所以呢?”   “如果你喜欢她,就该好好对待她,珍惜她对你的好。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要给她不切实际的期待,不要让她给你那么多的付出可你却不打算给回应,这样很自私。”   江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林觅夏的面前转身离开的陆然,那个站在操场角落和周妍摊牌的陆然。   “也许女生的簇拥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但是你这样的态度会伤害到以后那个你真的喜欢的人,也会伤害这些以为能有机会和你在一起的女生。我很清楚,你心里根本就没打算给她们机会。虚荣让你沉默地享受她们的好。”   林恕看着江暖的眼睛,良久之后呼出一口气来。   “你这么尖锐也会伤害我的。”   “那我不说了。”江暖低下头。   她也觉得自己太直接了。   但是……委婉动听不是她的专长啊!   “别,你要是不说了,谁还跟我说这些啊。还有其他的么?”林恕又问。   “没了。”江暖晃了晃脑袋。   “你看,你说了这么尖锐直白伤我自尊的话,我也没上前拧你手腕,你觉得我真有那么讨厌吗?”   把对这家伙的不满抒发之后,江暖确实觉得眼前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是海川一中的林恕。”林恕朝江暖伸出手,“我保证从此以后不再拧你手腕。”   “你好,我是南市师大附中的江暖。”江暖伸出手来,林恕将它握住了。   “你的手可真小。”   “哪里小了!”   当林恕握住她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虎口起了茧,这说明他平时练剑一定是非常勤奋的。   “在练剑的女孩子里面肯定算小的。”   林恕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江暖关上门,呼出一口气来。   第二天的早晨,江暖跟着陆然去晨跑之后,就去了沈教练那里。   沈教练十分严肃地看着江暖,其他在这里学剑的孩子们也站在不远处,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江暖,你行啊!明明是江教练的女儿,却跑到我们这里来,你是来偷师的吗?好让你老爸带的学生在俱乐部联赛里把我们都打垮?”   “不是的……我爸之前不让我练剑……”江暖的声音小的就像蚊子哼哼。   “江暖,既然你要离开这里去‘怀风’了,作为你的前任教练,我必须提醒你,不要丢我们的脸。今年暑假的全国中学生击剑锦标赛里,你要是没个像样的成绩,我真的会揍你。”   “是的,沈教练,我记住了。”   “去吧……你比赛的时候,我们还是会去给你加油的。”沈教练的声音里带着对江暖的不舍。   “谢谢沈教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江暖吸了吸鼻子。   “那入门的时候也没给我磕头,离开的时候也昂首挺胸吧。”   江暖有一种自己被“逐出师门”的感觉,怀揣着一腔悲凉,走到了门口。   贺正手里拎着护面,跟在她的身后。   “嘿,暖哥,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行了贺正,我都要离开这里了,你不用再喊我哥了。”   “好吧,江暖。我就是想要告诉你,击剑虽然不像篮球足球那样有个地方就能练,但如果你觉得高中生里击剑厉害的没有几个人,那就错了。去过全国中学生锦标赛的就知道,那里人才济济,比高考还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平常上课都不怎么认真的贺正,难得露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   忽然之间形象变得高大英挺,帅气了不少。   “那个,我离开这里,你就是扛把子了,比赛的时候可别丢人。”江暖用拳头轻轻捶了对方一下。   “丢人?哥们我什么时候丢人了啊!”   “去年那个被人一剑劈到屁股着地的是谁啊?”江暖反问。   “被陆然劈到坐地上可不丢人啊。”贺正笑了笑。   江暖就在贺正的目视之下离开了。   而此时,在怀风击剑俱乐部里,十六七岁的少年们都正在做着热身运动。   徐梓天不情愿地给林恕压着腿,陆然就在旁边,帮穆生压腿。   林恕低声说:“陆然,你知道江暖的睡衣是什么颜色的吗?”   被陆然压腿的穆生立刻露出了艰难的表情,暗暗叫着“不好”。   徐梓天那个傻帽还跟着问:“什么颜色的啊!”   穆生真想把他吊起来打。   “粉色的,印着海绵宝宝。”林恕笑着说。   穆生的眉头皱紧,因为陆然摁住他肩膀的手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了。   “我昨天还和她握手了呢。她的手很小啊,没想到上了赛场还能把剑握的那么稳。”   穆生真的很想踹死这个林恕。   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死人!   “啊呀——”穆生一声闷哼,他怀疑自己的腰会被陆然给压断。   为了自救,穆生不得不开口,他认为必须要给陆然修理林恕的机会。   “你们看啊,时间很宝贵的……不如趁着早上空气好,你们两个先来一局,让我们感受一下气氛,观摩学习一下。”穆生说。   “好啊!你们直接练起来了,就不用听教练说半天的废话啦!”徐梓天总算没有拆穆生的台了,谢天谢地。   陆然离开了穆生,走到座椅边,拿起了护面,明摆着就是要和林恕一较高下。   林恕笑了笑,懒洋洋来到陆然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陆然,你是不是喜欢江暖啊?”   陆然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了自己的剑,手指压了压剑尖,走到了一条剑道上。   林恕也拎起了自己的护面,戴上,走到了陆然的对面。   气氛瞬间从刚开始的松散变得紧张而肃杀。   其他正在做热身的学员和运动员都来到了附近。   陆然抬手指了一下穆生,穆生咽下口水,来到剑道附近,示意“准备”。   两人站在那里的姿态都是标准到范本级别,那种随时要崩裂的力度感让在场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随着穆生的一声“开始”,两人都冲向彼此,那样子简直是要将对方撞到粉身碎骨。   速度太快,有没有金属衣亮灯判定,穆生只能表示“互中”,无人得分。   但是这一剑,双方展现出的速度和爆发力已经镇住了全场。   紧接着又是火药味十足的交锋,陆然的劈砍看似是单一的简单进攻,但是精巧到难以防守的角度以及大跨步的突袭让林恕难以防守,先失一分。   马上,林恕开启了快节奏的进攻,不断威逼陆然,但是却被陆然抵挡住,紧接着防守反击,林恕咬牙冒险假动作引陆然出手,最后挑刺陆然的肩膀得分。   两人一来二去,惊险无比,五六剑下来,暂时身为裁判的穆生都快要忘记记分了。   这时候江怀和几个教练走了过来,发现这场充满杀气的练习赛竟然已经开始了,都面面相觑。   “穆生,怎么回事?”江怀问。   “那个……他们……他们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对战了。”   穆生忍住了没说:我的师父哦,他们为了你的女儿打起来了!   估计江怀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这么炙手可热。   “……比分现在多少?”   “那个,应该算是五比五……”   正说着,陆然一个利落到要把林恕劈成两半的假动作晃过了对方,紧接着变化节奏直接侧击在了林恕的腰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起来流畅利落,假动作真到不能再真,全场都鼓起掌来了,教练江怀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陆然怎么打的有点情绪化啊。”   “那个,六比五了……陆然领先一剑……剩下的师父,你来当裁判,我看着心里紧张!”   穆生赶紧退到了江怀的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为他们两个的靶子。   虽然陆然的剑里面带着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并没有让他完全失去冷静,迅速紧逼林恕的步伐,眼看着就要将林恕逼到尽头,但是林恕却步步为营,展现出高超的防守功底,让江怀都在担心林恕会忽然反击,但是陆然却故意抓住了林恕反击的瞬间,惊险的压剑还击,击中了林恕的肩膀。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来。   比分进展到了14比12。   穆生的背上和手心里都是汗水。   这场练习赛最后一剑到来的时候,林恕剑走偏锋却利落带着杀气,眼看就要击中陆然的左胸,陆然却侧身避开,看得穆生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紧接着陆然反守为攻,脚下连续三次变化步伐,交叉步接长弓步又是交叉步交叉步,看似要刺击却忽然收步,拉回手臂,完全出人意料,却在呼吸都吊起的瞬间,一剑西斜,击中了林恕的肩膀,强势得分。   林恕一把将护面摘了下来,用力地甩着胳膊,但是却始终没有把护面扔出去。   他夹着护面,将汗湿的发向后捋了捋。   这场练习赛,两个人水平太高了,让周围看着的人是又敬佩又觉得害怕,因为在赛场上遇见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有一种“到此为止”的畏惧感。   陆然摘下护面,调节着自己的呼吸,他仍旧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孤高者,但是却没想到他却走向了林恕的方向,向他伸出手。   林恕有点惊讶,陆然拍了拍林恕的肩膀,他的声音低沉却富有力度。   “对,我就是喜欢她。”   松开的瞬间,就听见江暖清亮的声音:“什么啊——你们就比完了!我还没看见呢!”   林恕笑着走向江暖,作出一个要拥抱她的姿势,却被江暖避开了。   “你们……要不然再比一次?”江暖看向陆然的方向。   陆然低下头,拎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半瓶下去。   穆生捂着眼睛,心想:再比一次,你是嫌决斗还不够精彩?   “我输给陆然了,你开心不?输了两分。”林恕拎着剑说。   “阿哟,你还会承认自己输了,难得。”   这时候,江怀开口了:“江暖,你去做热身,然后换衣服。这里有几个师姐,你和她们练习一下,让我们摸摸你的底。”   这时候林恕却笑了:“江教练,你让这些漂亮师姐和江暖对战,这不是辣手摧花吗?”   几个比江暖年长一两岁的女孩儿笑了:“别担心啦,我们会对小师妹手下留情的。”   这时候,陆然却走过她们,说了一句:“是江暖辣手摧花。江教练,你最好还是找男生陪她练。”   “不会吧,陆然。咱们这位小师妹真的这么厉害?不过也是,从小也是咱们江教练教出来的,基本功肯定好。不如我来试试小师妹的身手。”   一个年纪大约十八岁的女孩儿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江怀。   “陈露,你来陪江暖练一局也行。”   陈露朝着江暖眨了眨眼睛:“小师妹,我等你啊。”   陈露是本地的大学生,刚刚大一,但是在去年暑假的全国青年击剑联赛里,是打进了全国十六强的。   这场对战倒是让整个俱乐部的人都充满了兴趣。   林恕伸了个懒腰,说了一句:“好可惜啊!”   “可惜什么?”陈露笑着问林恕。   林恕本来长得就不错,而且嘴巴甜会说话,叫比他小的“小仙女”,陈露这个大他快两岁的叫“小姐姐”,还说什么“小姐姐你头发这么好看,为了击剑盘起来实在太可惜了”。   虽然知道这小子也就是说说而已,但是陈露听着开心。   “我本来还想和江暖练练呢。陆然煞气太重,就指望着江暖给我洗涤心灵,哈哈哈。”   陈露半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小师妹啊?要我手下留情?”   林恕摸了摸鼻子,那双桃花眼里就快闪出星星来了:“小姐姐,江暖看着又白,脑子不怎么灵光,有点缺的样子,但她的假动作很厉害的。”   “哦,是吗,谢谢了。”陈露平常参加的比赛很多,经验丰富,她能想象到江暖的基本功必然是不错的,但杀伤力有多少那就有待评估了。   其他几个教练也来到旁边观战。   陈露一侧脸,就看见坐在场边椅子上的陆然,侧过脸,看着正在做热身的江暖。   他低下头,把水瓶的盖子拧上。   江暖换上了击剑服,刚路过陆然的身边,就被陆然轻轻拉了一下。   “嗯?”江暖低下头。   陆然只说了一句:“鞋带长了,一会儿容易踩到绊倒自己。”   “哦。”江暖单膝跪下来,把自己的鞋带塞进去,然后起身去了最中央的那个剑道。   “好兴奋啊!”徐梓天晃了晃。   “你兴奋个鬼啊!”穆生白了他一眼。   “你没有一种……一种王位争夺战的感觉吗?”   “这里哪来的王位?”   “就是我们‘怀风’女子佩剑第一把交椅的争夺啊!”   “……你水浒传看多了吧。”   陈露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江暖,她比自己小了快两岁,初中之后就没有任何比赛经历了。   大赛经验的匮乏,会让眼前这个女孩缺乏赛场心态的调整能力,以及对对手的预测还有反击深度。   距离暑假的全国中学生击剑联赛已经不久了,陈露并不认为身为父亲的江怀亲自执教,就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进全国三十二强。   江暖的心缓慢沉淀了下来。   林恕拎着护面,来到了陆然的身边,侧着脸说:“咱们来打个赌吧。”   陆然没说话。   “如果,江暖赢了陈露,今天训练结束,我就去表白。”   陆然的表情冷了下去。   “如果,在今天训练结束之前,你还能在你们俱乐部里找到除了你之外的另一个人赢我的话,我今天就闭上嘴,不跟江暖表白了。”   “她对你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陆然淡淡地开口。   “哦?江暖怎么评价我的?”   “她说你是神经病。”   说完,陆然就走开了,留林恕一个人在那里有点忧伤地思考着。   “我怎么就是神经病了呢?”   而在中央的剑道上,陈露和江暖的比赛已经拉开了序幕。   陈露第一剑的速度就相当快,江暖看似被师姐的气势所压制,但是却稳稳地挡下了陈露的每一剑。 第37章 江暖VS陈露   陈露迅速拉起了节奏,直攻江暖的肩膀,当她迅猛出击的时候,发现江暖早有预料地挡开了她的剑,快到她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她的另一侧肩膀已经中剑了。   “喔——”现场观看的人发出惊呼声来。   专门负责指导陈露的黄依依教练眯起了眼睛:“你女儿的反应很快,而且进攻深度和退避距离的掌控很强。”   “这才第一剑,能看出个什么来啊。”江怀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心里面也在为那一剑而惊艳。   “我们都在赛场上拼杀过,评估对手的实力,一剑都不够的话,根本不配站在剑道上了。”黄教练笑了笑,“让陈露见识一下天外有天也好。”   陈露呼出一口气来,刚才浮躁的心绪沉淀了下来,是她轻敌了。   第二轮,陈露的进攻节奏陡然上升,不到三秒就从江暖那里搬回了一分。   但是之后的几剑,江暖都能忽然进入陈露的防守距离,却又能在最千钧一发的瞬间退离。   这个小丫头的步伐很轻灵,如果以为缺乏力度和进攻的决心那就错了,每当她致命的一击来袭,陈露都有一种自己什么都没穿,什么保护都没有,所有的应对都为时已晚的挫败感。   比分到达8比7的时候,陈露虽然领先,但是却被江暖死死咬在身后。   陈露闭上眼睛,不断回顾着江暖击中自己的那几剑,感受着她所擅长的进攻角度和反击时机。   而江暖的心绪也同样是紧绷的,除了陆然和林恕,陈露的水平是相当高的,而且她的进攻很有魄力,自己就像是在针尖上跳跃,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对方刺穿。   江暖的脚尖踮在地面上,呼出一口气来。   她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陆然,护面就放在他的腿上,他看着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只是看着一场女子练习赛。   有什么模糊的画面如同闪电一般划过江暖的脑袋。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这里和什么人对战过。   空旷的,每一剑都带着回音,没有喝彩,没有关注的目光,只有她面前的对手。   又是一轮开始,面前的陈露步伐紧凑,如同不断推进的巨大浪潮,推、挡、缠,紧接着压剑,眼看着她就要侧劈中江暖的腰,江暖就像是跟着记忆里某个浮光掠影的片段,斜过自己的身体,以一个几乎要失去平衡的角度挡下这一剑。   大家惊呼着她就算不会摔倒也会踉跄,但是她却用脚跟稳住了自己,毫无喘息机会地反击,脚下越来越快,直到疲于应对的陈露露出了破绽,被她一举击中了手臂。   江怀宣布江暖得分,此时,她已经反超了陈露一分了。   大家都惊讶了。   没人能想到高二的江暖竟然能和大一的陈露较量到这个地步。   但是江暖却愣在那里,因为那一剑,是曾经有人这样击中过她,她只是把对方的防守反击方式下意识再现了而已。   这时候,她注意到,一直坐在长椅上的陆然,站了起来。   他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热度,像是要把她记忆里那一篇一篇的过往都烧起来,直到最深处被重重掩盖的真实。   她呼出一口气来。   黄教练凑到江怀的耳边说:“你女儿很厉害。不过她的进攻,很有陆然的味道。你觉不觉得?”   “啊……是啊,特别是刚才那一剑。”   接下来,江暖连续三四个假动作,就算是老道如江怀和黄教练都没反应过来。   陈露更加胆战心惊,被江暖连扳三分。   陈露用力喝出一声来,增强自己的自信心,但是对面的江暖却很沉静,只是低着头,看不出来在思索着什么。   穆生抱着胳膊,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陆然:“你发现没有,小师妹其实是遇强则强的类型。比如面对你,面对林恕,她就像就是为了刺破你们的自信,让你们为了怀疑自己而存在的。”   陆然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他的视线穿过江暖的身影,落在林恕的脸上,对方眯着眼睛,微微点着头,当江暖再次从间隙之间刺中陈露的时候,林恕鼓起掌来。   “林恕和之前在海川大学不一样了。”徐梓天靠向穆生。   “什么不一样?”   “就是……他平时拽得不得了,好像谁也没放在眼里。但是对小师妹,就显得特谦逊,特欣赏。”   穆生笑了笑:“你知道,这说明什么了什么?”   “说明什么?”   “他欠收拾啊!”   徐梓天愣了两秒,跟着穆生一起笑了起来。   调整好心情的陈露开始反击,也用逼真充满诱惑性的假动作让江暖失分。   当这场练习赛将近尾声,也是陈露的赛末点。   黄教练在心里觉得陈露拿下这一剑不成问题,江怀做为父亲沉默不语,虽然他知道女儿只是高二的学生而已,怎么可能赢过大学生?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隐隐期待着,他的女儿能够让他看见意想不到的东西来。   为了拿下这一分,陈露铆足了全力,江怀在心里期盼着女儿能与陈露全力一搏,这样也至少能够互中,让陈露无法得分。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江暖没有正面迎敌,而是选择了退守。   江怀很清楚,在陈露这样的气势之下,江暖退到最后是会失分的!   这些,只能等到之后他慢慢来教自己的女儿了。   但是就在江暖看似节节败退的步伐之下,忽然持剑向前狠狠顶住了陈露的侧劈,她忍耐陈露这么久,仿佛就是为了在等待这样的一瞬,紧接着反手一剑,击中陈露。   这个反转发生在一瞬之间,进攻与防守的切变让在场两位教练都愣住了。   这样一来,陈露就只领先一剑了。   面对沉稳的江暖,这一剑甚至不能算是优势。   江暖安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活动了一下脚踝。   “她知道陈露会以快节奏来结束这一场练习赛,但是她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步步退让……是早就计划好了这一记反手反击么?”   穆生看向陆然。   江暖有着太多的出人意料,而在这里,似乎只有陆然知道这个女孩儿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她所想的是‘不成功便成仁’。她很清楚陈露进攻时候会怎样露出破绽来,但是陈露在女子佩剑里算是速度相当快的。能抓住破绽的瞬间,江暖必须有比她更快的自信。”   此刻的陈露,一时之间还没有从那一剑命中自己的冲击中醒过神来。   她那么快,为什么会被江暖防守反击了?   她不断地回忆着刚才的那一剑,她太想弄明白为什么了,同时,她也明白,眼前的女孩儿并不是自己用速度就能赢过的对象。   这一剑,她必须要谨慎起来,不能冲动,必须拿下!   但是她没想到,江暖却气势如虹冲了上来,她的挥剑速度很快,脚下步伐变化带动节奏的改变,陈露还没来得及调整,江暖的剑却像是奔腾的战马,身后是滚滚江水被牵引着,灭顶而来。   陈露完全被打压,她越是想要抵挡,露出的空隙就越多,江暖连挥了九剑,直接命中了她持剑的手臂。   “喔——”徐梓天忍不住鼓起掌来。   陈露的几个师妹也愣在那里。   江暖向后退了回去,就像是没有听见整个击剑馆里的喝彩。   原本陈露的最后一剑被扳平,如山似海的压力落在她的心头,她甩了甩自己的肩膀,这个身高还不如自己的师妹,忽然之间变得可怕起来。   江暖视线的余光瞥过陆然的脸颊,他轻轻点了点下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呼出那口气,江暖的心也跟着收紧。   对于陈露而言,此时此刻她是接受不了自己输给一个比自己年纪小了快两岁,甚至没有什么正规比赛经验的师妹。   最后一剑,陈露如同弹射一般,她的剑看起来义无反顾,但是刚触上全力而来的江暖,立刻下压,要强势瓦解江暖的防守,而江暖不肯给陈璐再次攻击的机会,死死抵住陈璐的剑,迅速拉开了距离,陈璐失去了攻击的机会,但是江暖却在瞬间逼近,陈璐敏锐地抬剑防守,江暖精湛的步伐再次掀起了进攻的浪潮,陈璐还没从防守中转换过来,不断地被逼压。   陈璐对自己说要守住这一剑,就是死也要守住!   她扎实的技术和反应如同铜墙铁壁,江暖完全没有找到空隙。   击剑馆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佩剑碰撞的声响。   江怀的手指扣紧,他的女儿从小就没有什么耐性,但是此刻,速度极快的十几剑已经过去了,江暖却仍旧紧紧绷着,不断地越过陈露的底线,那一刻,好像早已远去的赛场喧嚣再度回归,他心中的热情也奔涌了起来。   虽然陈露太想要从江暖的攻击中找到机会反守为攻,但是江暖的每一剑就像是为下一剑做足了准备,就像是一个牢笼,将陈露困在了里面。   陈露终于决定要釜底抽薪,她大喝一声,带着自己所有的勇气猛地压回了江暖的攻击,但是江暖的剑尖却顺着她的剑一个滑动,顶向她的胸口。   这一个瞬间,林恕将呼吸压在了喉间,穆生和徐梓天的握紧了拳头,而陆然的下巴抬了起来,他的视线就这样被江暖的剑尖带走了。   那一瞬,陈露才明白釜底抽薪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对手。   江暖的腿部带动全身,为了瞬间冲破陈露的防守,她的后腿抬了起来,剑尖狠狠地劈甩在了陈露的肩膀上,而她自己也因为失去平衡差点摔一跤。   但是她却稳住了,试图侧身避开的陈露最终还是晚了。   这一剑劈开了她的骄傲,让她的心脏如同炸裂一般。   她站在原地,江暖用力地呼吸着,一把扯下了自己的护面,她向后退了两步,陈露这才明白刚才那长达将近十秒的攻击里,江暖也许一直憋着那一口气,根本没有呼吸过。   这才是真正的一鼓作气。   陈露低下头来笑了笑。   她摘下了自己的护面,朝江暖伸出了手。   “小师妹,打得漂亮。”   输掉比赛,她不会输掉自己的风度。   击剑馆里掌声响了起来。   黄教练笑着对江怀说:“江教练,你看你的女儿是打女子佩剑的,是不是该交给我这边?”   江怀笑了一下:“我的女儿,你教得了吗?”   黄教练假装露出愤怒的表情:“看你那得意的样子啊!”   陈露拎着自己的护面,走到了江怀的面前,笑着说:“江教练,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么?”   “你是在怪江教练把绝招都交给了自己的女儿,没教你?”黄教练半开玩笑地说。   “不,我的意思是,小师妹这么厉害,你却把她雪藏。如果早点见到她,我会早点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可偏偏没几个月就是大学生击剑联赛了,您却让小师妹给了我致命的一击。我都怀疑,您是不是故意要在这关键时刻来打击我的自信心了。”陈露一脸严肃的样子。   江怀愣了愣,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小暖她……”   陈露笑着挥了挥自己的护面:“所以,从今往后,要多安排我和小师妹的对决,这样我才能把丢失的信心找回来。”   黄教练和陈露相视而笑,江怀呼出一口气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时候,林恕慢悠悠晃到了陆然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陆然,还记得我们的赌约么?如果江暖赢了陈露,我就要去表白了。”   “那么你也不要忘了,你说除了我在这里还能找到另外的人打败你的话,你就乖乖闭嘴。”   “在这里?除了你,还能有谁?”林恕轻笑了一声。   陆然却抬高了声音说:“穆生,你来跟林恕赛一场。”   “哈?我么?”穆生指了指自己。   他看着陆然脸上的表情,忽然觉得这不会仅仅是一场练习赛。   林恕耸了耸肩膀,朝穆生勾了勾手指。   江暖跑到了陆然的身边,一脸期待地看着陆然:“我厉害吗?你觉得我厉害吗?”   陆然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她。   “啊?我不想喝矿泉水,我要去喝可乐!”   江暖回过头去,后衣领立刻就被陆然拽住了。   “击剑馆里,除了能量饮料和矿泉水,教练不让喝别的东西。”   “这样啊。”江暖失望地回过头来,从陆然那里接过了矿泉水,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忍不住问陆然,“你还没说你觉得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呢?”   “给你五十九分。”陆然回答。   “什么?才给我五十九分?别告诉我你满分是六十分,差一分怕我骄傲!”江暖不开心了。   陆然扬了扬下巴:“等你赢了林恕,我就给你一百分。”   “林恕?这家伙……”江暖没说,自己能从这家伙手上拿个十几分还是可以的,但是赢他?   林恕的爆发力和速度,在男生里都算强大的,和陈露真的不是一个水平线的啊!   “下辈子我投胎做男的吧。”江暖碎碎念。   陆然侧过脸看了她一下,手指在她的后脑上轻轻一弹:“你能赢他的。”   “啊?”   穆生和林恕的练习赛开始了。   男生之间的对决和女生的不一样,不仅仅节奏快了一个层次,就连杀伤力都不同。   穆生以15比13落败了。   他对于自己的表现还是相当满意的。   林恕从长椅边拿来自己的矿泉水,喝了几大口,江怀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了技术点评,不仅仅是对穆生的,也对林恕提了很多的建议。   林恕面对江怀,态度倒是非常尊重的样子,还不断点头认同。   休息了没五分钟,陆然又开口了:“徐梓天要向林恕挑战。”   徐梓天一脸懵圈地看着陆然,刚要说自己根本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就被穆生捂住了嘴巴。   “你上去全力以赴就好了!看不出来咱们陆掌门要给林恕颜色看吗?咱们做兄弟的不出马,还有谁能出马?”   江怀其实也是希望俱乐部里要参加暑假比赛的年轻人都能和林恕这种高水平的选手练习一下积累经验,但是如果徐梓天也出马了,总感觉像是车轮战一样。   陆然侧过脸,看了徐梓天一眼,徐梓天立刻接收到了对方的旨意,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慢慢举起自己的手,忐忑地说:“江教练,我……我是想和林恕练……练习一下……”   我不想!   我一点都不想!   为什么要把我推出来!   呜呜!   而江暖则对着徐梓天伸出了大拇指,满脸的“厉害啊,我的哥”的表情。   江怀没想到徐梓天这么有“上进心”,立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林恕:“那个,林恕,你觉得和徐梓天再来一轮练习,怎么样?”   林恕摸着下巴,看了陆然一眼,笑着说:“可以啊。”   然后他走到了陆然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陆然,你是不是都找不到人了?把穆生叫出来我能理解,徐梓天?无论多少次他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话音刚落,徐梓天正好走过来,把他的话听在了耳里。   “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徐梓天指了指自己,看着穆生说,“无论多少次我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他还要不要脸啊?看我这一次不抽死他!”   “对对对,抽死他,一定抽死他!”穆生给徐梓天打气。   江暖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这气氛怎么那么奇怪呢。   徐梓天第一次拿出了和林恕拼得你死我活的气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与林恕展开绞杀,两人你来我往妙招频现,看得江暖非常投入。   徐梓天本来就擅长假动作,只是他的技术特长早就被林恕摸透了,从前徐梓天总是被林恕压制着,但是今天的徐梓天,速度整个都起来了,假动作也施展得像是没经过大脑一样,让林恕起码失了三分以上。   江暖将徐梓天和林恕的杀招记在脑子里,暗暗在心里比划了起来。   徐梓天这一次超水平发挥,真的把林恕杀了个措手不及,但是林恕毕竟也是赛场老将,很快就稳住了,一剑一剑地压了回来,最后15比13反超了徐梓天。   徐梓天气哄哄地摘了护面,那样子就像一只河豚,他来到江怀的面前,听着江怀极为细致地分析他的失分原因。   林恕拿瓶矿泉水喝到见底了,陈露又去给他拿了一瓶新的过来,两人聊了两句,陈露就去安慰徐梓天了。   穆生侧过脸,看了一眼陆然,笑着说:“你是又和林恕斗气了么?”   这时候林恕走过来,有些挑衅意味地看了陆然一眼,“看来,你们‘怀风’是真找不着第二个人能赢过我了。”   说完,还晃了晃陈露给他拿的那瓶矿泉水。   穆生这才眯起了眼睛:“什么?他竟然又大放厥词了?还真是狗改不了吃便便啊!”   “除了我,我们还是有人有可能赢过他的,但是必须是在他的体力降下来的基础上。”   “有人,谁啊?”   穆生的视线跟着陆然望了过去,正好就看见了江暖正接过了陈露递给她的巧克力,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哦——”穆生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你等着,我再去找人上场,给林恕这小子一点颜色。” 第38章 所谓“最后一剑”   穆生到那群师兄师弟那儿去转了一圈,没过多久,就接连有三四个人排队要和林恕切磋。   林恕用特别鄙视的表情来到陆然的身边,小声说:“人海战术是最低等的战术。你觉得挑战我的人多了,你们赢的概率就会变大?”   “那么你是觉得自己不能赢?”陆然淡淡地反问。   “他们在我这里十分都拿不到。”林恕轻哼了一声就上场了。   然后就是挥洒汗水的车轱辘赛,林恕把那些挑战者一一PK掉了,而且还真的是十分都没让他们拿。   穆生摸了摸下巴,对陆然说:“陆掌门,怎么办?我看这林恕真的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好对付啊!”   而林恕也坐在长椅上,喝着水,看着陆然,一副“你们已经弹尽粮绝”的样子。   穆生拍了一下陆然的肩膀,说了声“你等着”,然后走到了陈露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怎么了?”   穆生用大拇指指了指林恕的方向,说了声:“师姐,不上去试一试?”   “和林恕?他是男生啊。”陈露好笑地说。   “小师妹不是也和他比过么?在海川大学的击剑馆里,15比12输给他了。”   陈露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说什么?小师妹从他那里还拿下了12剑?”   “对啊。”   “是林恕让她的吧。”陈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以刚才江暖的水平,搞不好还真有可能。   穆生就把在海川大学里那个赌约和陈露说了一遍,然后加一句:“林恕都恨不能在小师妹的身上戳上百个窟窿,怎么可能让她呢?”   这么一说,陈露的眉头就簇了起来。   穆生知道她是心动了,就继续“煽风点火”。   “师姐,你看,小师妹当时都没能赢过林恕,你要是能赢,哪怕是15比13输掉的,也是荣耀啊!输了,也不丢脸。”   陈露想了想,就去到了林恕那里,真的提出了练习赛的邀请。   “那个林恕,不介意和我也来一场吧?”   “小姐姐?你不是开玩笑的吧?和我?”林恕指了指自己。   “怎么,嫌弃我水平低,不如陆然和穆生他们?”   “这怎么可能?”林恕叹了一口气下,“我只是觉得你们怀风的车轮战连你都穆桂英挂帅了,我算服了。”   “什么穆桂英挂帅?我还没打算当寡妇呢!”陈露用脚尖踢了林恕一下。   这一场男对女,大家就当作看个热闹。   江暖叼着巧克力,来到陆然的身边,含糊不清地问:“怎么忽然大家都来挑战林恕了?”   “林恕说我们怀风里,除了我没人能赢他。”陆然淡淡的说。   江暖“嘎嘣”一声把巧克力咬断了。   “这家伙是盲目自负的毛病又发作了?欠收拾啊。”江暖摇了摇脑袋,挥着巧克力说了声,“师姐加油!”   这一声“师姐加油”听在陈露的耳朵里有点复杂,她不知道这是江暖觉得在海川没能赢过林恕所以觉得她也赢不过的“幸灾乐祸”呢?还是觉得她会输的很惨,所以才这么“加油”。   陈露迅猛出击,把参加联赛的很辣劲儿给完全发挥了出来,前面几剑是把林恕打了个措手不及,下面的学员们纷纷拍手叫好。   但是很快,林恕就恢复了状态,两人的交锋堪比男子击剑。   江暖举着巧克力都忘记吃了,不是伸长了脖子,就是为陈露的失分而叹气。   当比赛进行到12比8的时候,江暖这才想起自己捏在手里的巧克力都快化掉了,刚要一口把它吃掉,就感觉有人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将那一块巧克力咬住。   她侧过脸,看见了低着头的陆然,他的气息轻轻掠过江暖的手腕,心脏上忽然像是爬了无数只的蚂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陆然已经抬起了头,那剩下的巧克力被他咬在唇间,舌尖微微一顶,就完全含了进去。   江暖傻傻地看着他,直到自己手指间的巧克力包装纸差一点掉下来被陆然给接住了。   “那是我……我吃过的……”   而且都快被捏化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恕一剑斜劈,拿下了第14分。   陆然的下巴抬了抬:“看比赛。”   江暖发现自己的精神根本没法儿集中,还是忍不住看向陆然的侧脸,那半块儿巧克力好像还被他含着,没咽下去。   陈露压根没打算轻易放弃,她的态度就是对待任何比赛都当作是人生的谢幕赛一样拼尽全力,她压制住了林恕,但是很快林恕就挣脱了陈露反守为攻,再下一剑。   最终,陈露还是15比10输给了林恕。   林恕喘着气,摇了摇头,说了一句:“现在的女生……真的太没有小仙女的气质了,一个二个的都在向着男人的方向发展!”   陈露从后面拍了一下林恕的脑袋瓜儿:“赢了还这么多屁话,小心我们一人一剑戳死你。”   “得了吧,要不是你们教练都在旁边看着,你们这些家伙恐怕早就一人无数剑戳我上西天了!”   林恕鼓着腮帮呼了一口气,坐在长椅上拎着自己的领口。   穆生轻轻撞了陆然一下:“我说陆掌门,差不多了吧?再这么下去,就到午饭了,给了他休养生息的时间,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   陆然点了点头,看向江暖,发现她竟然还捏着巧克力的包装纸,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他来到江暖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小暖。”   “啊?陆然?”江暖抬起头来。   那一声“小暖”让江暖的心就像是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着向上一抬。   “去和林恕比一场吧。我们这里有可能赢他的,就剩下你了。”陆然说。   江暖这么一听,顿时热血沸腾!   “你觉得,我能赢林恕?”   “嗯。之前也许差一点,现在估计可以了。但是现在不比,下午可能就没机会了。”   “为什么?”   “他吃饱喝足体能就恢复了。”陆然直截了当地说。   “原来之前的车轮战……就是要消耗他的体力?”江暖恍然大悟,接着又说,“咱们这样是不是胜之不武啊?”   “他挑衅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这个结果么?”陆然淡淡地说。   江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想了想,能让林恕吃瘪就好,管他是什么方法呢。   “好,我去挑战他。”江暖用手指在鼻子下面蹭了蹭,走了过去。   穆生看着江暖的背影,小声说:“我有点担心,林恕是知道小师妹的水平的,他未必会迎战啊。”   “他会迎战的。”陆然回答。   “为什么?”   “他在谁面前都能不在乎面子,但是在小暖面前,他是觉得不会失掉自己的面子的。所以小暖如果挑战,他一定会迎战。”   穆生看着陆然,摇了摇头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君子又坏心眼的一面。”   “对待敌人君子,就是对待自己小人。”   “这个观点我认同。”穆生点了点头。   江暖来到林恕的面前,林恕眯着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她:“怎么样,哥厉害吗?”   “不知道啊。”江暖耸着肩膀摇了摇头。   林恕好笑地说:“怎么能不知道呢?穆生和徐梓天都输给我了。你们怀风能上的人都上来跟我比了,没见谁赢啊。”   “不是还有陆然么?”江暖说。   林恕是一听见“陆然”的名字就要翻白眼了,但在江暖的面前,他还是忍着。   “不然,你跟我来一场吧?”江暖笑着说。   “你?”林恕立刻明白过来什么,斜着身子,视线从江暖的身边穿过,正好落在了陆然的身上,“不会是陆然叫你来的吧?”   “他又不是我爸。”江暖歪了歪嘴,心想小样儿,你还知道现在赢不过我,所以不敢应战了?   “那下午吃完饭了再来吧。”   江暖脸上的表情顿时黯然了:“下午我要回去做作业了。”   “你爸管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你这样子妥妥能进国家青年队的水平,还让你每天在作业里浪费人生?”   江暖叹了一口气,说了句:“你要是没力气了,就算了吧。下次有机会再找你练习。”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   穆生看着江暖转身,对陆然说:“你看,我就说林恕不傻,不会答应小师妹的。”   陆然却不说话,江暖抬起脸来朝他眨了眨眼睛。   果然,江暖身后传来林恕的声音:“等等,我跟你比一场。不过我不会留情,哭了别怨我。”   江暖立刻转过身来,拍了拍胸口说:“我又不是你,怎么会那么没胸襟呢?”   林恕忍不住抬起剑在她的后背上戳了一下。   “看来真要好好修理你。”   江暖对阵林恕,瞬间吸引了俱乐部里所有人的注意。   原本那些等着结束早晨的练习准备吃午饭的人,忽然之间也都收了心,围了上来。   陈露也挤到了最前排,她想看看这一次江暖能和林恕打到什么程度。   江暖是早就知道林恕厉害的,而林恕面对江暖也是严阵以待。   “觉得好气愤。”徐梓天闷闷不乐地说。   “气愤什么?”穆生好奇地问。   “你不觉得林恕对待小师妹的认真程度和对待我们是明显不一样吗?”   穆生不由得笑了:“不然你上去和小师妹比一下,看看能不能赢?”   “我估计自己赢不了……”徐梓天想了想,给了一个中肯的答案。   “所以就不要怪林恕对待小师妹比对待你要认真啊。”   “他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二个地都要和林恕对战?这要是传出去,不会说我们欺负林恕吧。”黄教练有些担心地问。   江怀估摸着是不是俱乐部里的学员和运动员们都知道当初林恕在海川大学说的话,所以都想要到他面前来找“面子”?   江怀考虑一下,开口说:“林恕啊,不如下午再比赛吧。”   林恕摇了摇头说:“江暖说下午她要回去做作业了。我没事儿,我们开始吧!”   江怀看着江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丫头可从来没有这么高的学习积极性啊!   黄教练看林恕没意见,做为裁判,就让他们开始比赛了。   第一剑就是速度的比拼,林恕完全没有因为江暖是女生要给她留面子的意思,直冲而来,眼看着狠狠就要一剑落在江暖的肩膀上,却没想到瞬间被江暖拉开了距离,林恕立刻警戒,果然江暖迅速开始了进攻。   两人的交战如火如荼,每一剑都紧扣在场观众们的心跳,空气中迸发着干燥的星火。   当陈露看见江暖一个迅猛地向前劈手击中林恕的时候,她愣住了。   刚才她是体会过林恕的速度和力量的,但是江暖却能让林恕应接不暇,陈露有一种和自己对战的江暖并不是在满级状态下的江暖的感觉。   两人的比分交替上升,最后甚至江暖领先了林恕一剑,达到了14比13。   “好紧张……好紧张……小师妹一定要赢!不然之前我们的铺垫就白费了呀!”徐梓天双掌合十,一副跪求满天神佛的样子。   江暖在这一轮开始前,整理着自己的鞋带。   她以为自己会心跳如鼓,但没想到却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   最后一剑,她要怎样去赢林恕呢?   又或者,她应该什么都不想呢?   对面的林恕已经做好了准备了,他心里很清楚,其实所谓“最后一剑”才是压力最大的一剑。   想的越多,准备的越多,鼓励自己越多,那么输掉的因素也就越多。   在击剑里,有太多最后一剑慢慢变成对手“最后一剑”的例子了。   比起赛场心态,林恕相信自己高过江暖一筹。   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心里面却有了更多莫名的感觉。   她冲向他的每一剑,都是他人生之中不可能再被复制的瞬间。   江暖缓缓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陆然的方向。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有点可笑的,总要从陆然的眼睛里寻找所谓的肯定。   但她的每一场比赛,陆然不可能一成不变地站在那里,他有他要做的事情,有他的方向。   只是,当你还看着我的时候,请分给我一点你的淡然,你的镇定。   当你面对简明,你是怎样抵挡这一剑又一剑?   此刻的陆然,像是知道她内心的紧张一样,抬起手来,放在胸口的位置,指尖点了点。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对她说:顺其自然吧。   该来的会来,这世上千万种可能,又岂能在这短暂的几秒里思考尽呢?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握紧了手中的剑。   两人都是主动进攻,就像是奔涌而出尽情厮杀,两股力量的碰撞,没有谁吞没谁,而是飞溅出更大的浪潮。   林恕刚刚压下江暖的剑,江暖迅速退离到了林恕的进攻之外,就在林恕起速准备击杀江暖的时候,江暖的脑海中再度见到了那个空旷的击剑馆,冰冷的灯光和热烈的空气,交织成心底深处无法被压抑的渴望和热情。   江暖在林恕为了加速而屈膝的那个瞬间,猛地冲了出去。   这一剑没有任何技巧,没有假动作,没有所谓战略和战术,只是脑海深处的某种感觉。   她有一种预感,就是这个瞬间,她必须要抓住,必须要抓紧!   一剑来袭,看似轻灵,只有试图抬剑抵挡的林恕知道,它苍劲有力,就像是峭壁边的松柏昂首刺向苍穹。   剑尖甩上了林恕的肩膀,江暖从他的身边冲了过去。   击剑馆里安静无比。   大家看向黄教练,等待着他们的判断。   江怀愣在那里,女儿的果断和义无反顾让他忽然间激动万分,而这种激动之后更多的是愧疚。   她是那么出色的一个孩子,她想要出众,但是他所想到的却是出众之后的代价,他宁愿她平凡,也没有想过她会取得比他更大的成就。   做为一个父亲,自己在女儿的面前又是多么地平庸?   江暖还在喘着气,她还在想着自己的那一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全部是靠自己的本能反应。   林恕的手伸过来,替江暖将护面捞了起来,他轻笑了一声:“你知道如果是今天一大早就来跟我挑战,是赢不了我的吧?”   “知道。”江暖伸手在林恕的胸口上捶了一下,“你输给的不是我,而是整个‘怀风’。”   “听起来我还必须心服口服了?”   “废……”   江暖的话还没说完,林恕就把她的护面又给摁下来了。   “你胜之不武,所以小丫头别‘废话’了!”   他拎着护面和剑,来到了陆然的面前,扯起了唇角。   “下回谁要是再对我说,陆然是君子,我不会用剑,而是直接用拳头把那个人揍成狗。”   陆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林恕伸出手:“早点回去吧,不然下午会更难过。”   谁知道林恕没有和他握手,而是扔下一句“我乐意”,就转过身去,一把揽上了江暖。   “江暖,我现在全身无力,麻烦你帮我拧一下矿泉水的盖子。”   “滚你的吧!”江暖故意用手肘去撞林恕。   当下午的练习结束,林恕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跟着上了江怀的车。   江暖毫不客气地说:“喂!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林恕一点都没不好意思,回答说:“明天下午啊!坐火车回去也就三个多小时,为什么要那么赶啊!”   正在开车的父亲伸手拍了江暖一下:“小暖,人家林恕远来是客,你这样太没礼貌了啊!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今天早上你们的车轮战呢?”   听老爸这么一说,江暖就不说话了。   到了家楼下,江暖一想到要和林恕一起吃饭就觉得变扭,她靠近陆然,低声问:“喂,你今天晚上爸妈在家吗?”   “在家。”   江暖立刻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自言自语地小声说:“就不能到我家吃饭么……”   江暖耷拉着脑袋,并不知道陆然就在后面一直看着她。   进了电梯的时候,江怀拍了拍陆然的肩膀说:“陆然啊,今晚你就在我们家吃饭吧。这么难得你们年轻人都在,多好啊。”   江暖眼睛一亮,立刻跟着她老爸附和:“对啊,对啊!你今晚就来我们家吃饭吧!我妈妈肯定做了好吃的!”   “好的。”陆然点了点头。   江暖这才用力呼出一口气来。   等到楼层到了,江怀先一步走出了电梯,林恕却凑到陆然的面前欠抽地说:“其实我不是很想和你吃饭。”   江暖是听到了的,毫不客气地说:“要不然,你别上我家吃饭呗。楼下对面,有十二块钱一碗的牛杂面。”   “还是你妈妈做的饭比较合我的胃口。”   说完,林恕就揣着口袋跟到了江怀的身后。   打开门的时候,江暖一眼就看见了一双陌生的运动鞋。   “诶,有人来我们家了么?”   这时候就听见江怀很欣喜地叫了一声:“哎呀!简明,你怎么来了!”   江暖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将脑袋伸了进去。   “怎么了,我就不能来看师父了?”简明温润如冬雪初融的声音响起。   他站起身来,迎接江怀。   江暖睁大了眼睛,看着简明,总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是在帝都么,怎么会忽然回到南市来?   “哈哈哈!你小子恐怕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江怀立刻上前给了简明一个拥抱,然后对着正将板栗炖鸡端上桌的罗晨说,“简明来了,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来告诉我!” 第39章 今天很热闹啊!   “人家简明说了,让你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反正他也是要留在这里吃晚饭的,不着急这么一会儿。”罗晨笑着回答,“这不还有我陪简明说话么!”   “是啊,师父。”简明的视线落在了江暖的身上,抬起手就在江暖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小暖,你是有健忘症,不记得我是谁了?”   江暖立刻开口道:“简明哥!我就是……就是没想到你会突然来我们家!”   简明笑了,看向站在门口的陆然和林恕说:“果然今天很热闹啊!”   今天的他和在海川大学见到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他的休闲外套就挂在入口的衣架上,身上穿着格子毛线衫配了一条休闲裤。   整个人看起来随性而儒雅。   如果再配上一副眼镜,估计会让人以为是哪个大学的助教吧。   “是啊,哎呀!我应该说一声,让穆生和徐梓天也来吃饭啊!”   林恕揣着口袋扯着唇角,看着江暖的背影,摸了摸鼻尖,凑到陆然的身边:“还要叫他们两个?现在我觉得已经是一出年度大戏了。”   陆然不动声色的低下身来换拖鞋。   林恕继续说:“你看过三国演义么?现在魏国强大,我们蜀国和吴国是不是该联手抗敌?”   “你的段位还不够。”陆然已经换好拖鞋走了进去。   “你什么时候到的?”江怀笑着问。   “下午四点多吧。”简明回答。   “四点多啊,现在五点半快六点了,这一个多小时让你陪你师母聊天,应该很没意思吧!”   “不会啊,师母搬了很多小暖从小学到中学的照片给我看,挺好玩的。”   江暖一听,立刻炸了,她冲到沙发前,发现好几本相册都被搬了出来,里面还有很多自己出糗的样子。   比如小学五年级秋游爬山,自己为了捡掉到山路边的果冻,把脑袋伸到了围栏外面,结果被卡住了差点没收回来的蠢样子。   还有初中运动会四百米接力被抓拍下来的龇牙咧嘴的丑样子。   她的老妈有一种特别的爱好,就是把她女儿所有难以见人的一面抓拍下来然后还要洗出来“珍藏”,认为这才是人生珍贵的时刻。   我的亲妈啊,这不是人生珍贵的时刻,是让人想死的时刻啊!   “好玩吗?”林恕也来了兴趣,跑到沙发边坐下,把相册打开。   江暖想要阻止他,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就听见林恕一边笑一边捶着沙发。   “哈哈哈哈哈!江暖!这是什么鬼!”   林恕把影集翻过来给江暖看,一张江暖站在初中学校门口拍毕业照,正好风吹了一张不孕不育医院广告拍在她下巴上的样子被拍了下来。   “老妈!你不是说这张相片不会留的吗!”   “是吗?”罗晨无所谓地看了一眼。   陆然缓缓走了过去,从林恕那里把那本影集拿了过来。   江暖已经够没面子的,她飞奔过去,要从陆然那里把影集抢过来,谁知道一把就把陆然扑倒在了沙发上,鼻子撞在陆然的下巴上,发出一声悲鸣。   她一抬眼,就看见陆然平静的眼睛里揉杂着一丝快要漫溢出来的波动,他的眼睫很好看,仿佛就要刷在她的心头。   她赶紧拽过自己的影集,全部收拾了,抱起来就跑回自己的屋子里了。   她把它们都塞进柜子里,谁知道门外传来林恕的调侃。   “江暖——你可别想着要把它们全部烧掉毁灭证据啊!你身上贴着小广告的样子已经存在于我脑海深处啦!”   当心我杀掉你啊!   江暖把柜子一关,气的想用脑袋撞墙。   简明在那一个多小时里肯定已经都看完了!   她怎么就没早点回来呢!怎么能让简明看见!   形象全毁啊!   “小暖!出来吃饭啦!别让客人等你啊!”老妈的声音传来。   江暖真的不想出去啊!   她推开门,走向餐桌,陆然的表情淡淡的,简明也正在和她老爸聊天,气氛好像很正常的样子。   餐桌边就剩下简明身边的位置了,她小心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林恕是一点都不客气,大快朵颐,一直夸着罗晨做的饭菜人间美味,把罗晨哄得笑不拢嘴。   陆然没说什么话,基本上只有当江怀和简明问他什么,他才会有条不紊地回答。   江暖低着头,慢慢地吃着菜。   谁知道林恕忽然来一句:“江暖,你怎么吃那么慢啊?我记得昨天晚上你三口就能啃掉一个鸡腿。”   江暖差一点没喷出来,“你才三口啃掉一个鸡腿呢!”   “我是可以啊!”林恕摊了摊手。   简明笑了,给江暖夹了一个鸡腿,说:“没关系的,你小时候吃包子吃到满脸都是的样子我已经见过了。”   江暖立刻更不好意思了。   这时候陆然说了一句:“我怎么记得,昨天晚上没有吃鸡,你怎么看见江暖三口吃掉一个鸡腿?”   江暖这才反应过来林恕刚才是在瞎掰。   “林恕,你今晚最好把门锁好,不然我说不定会进来闷死你!”江暖做了一个揍他的手势。   “是么?你要进来?那我不锁门了。”   他这么一说,江暖立刻脸就红透了。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老爸老妈,看见他们笑着似乎完全没把林恕的笑话往其他方面想,这才安下心来。   老妈的板栗烧鸡可谓江湖一绝。只是江暖不爱吃鸡,只爱吃里面的板栗。   她拿着筷子夹啊,夹啊,再次展现了她使筷子的手残技能,半天才夹了一小粒起来。   罗晨就看不过眼了,说了一句:“你呀,从小就使不好筷子。杵来杵去的,大家都吃你的口水了!”   嘴上这么说,罗晨还是给江暖拿了一个勺子,给她舀了一大勺放在碗里。   简明却轻轻笑了一声。   江暖不好意思地低头吃板栗,心想老妈你好歹给个面子,这不是让简明笑话她么!   “你知道女孩子筷子使不好其实是一种很高超的技能么?”简明侧过脸来,笑着问。   “啊……使不好筷子算什么神技能啊……”   “这样,坐在你身边的男生就得给你夹菜了啊。”简明伸长了筷子,给江暖夹了胡萝和芹菜。   “谢谢简明哥。”江暖低下头来,艰难地把芹菜塞进嘴里。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这两样。但是这两样的营养很丰富。既然想要当个运动员,就不能挑食。”   “还是简明有办法,不像我们,怎么跟她说芹菜和胡萝卜对身体好,可是她就是不吃。”   林恕笑着摇了摇头:“那还不是因为简明赏心悦目,情商高。是吧,陆然。”   江暖心里咯噔一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从简明扯到陆然啊,总觉得林恕不安好心。   她侧过脸去看向陆然的方向,陆然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谁知道这个林恕没完没了的,又和罗晨开始东拉西扯。   “罗阿姨啊,我其实蛮好奇的。”   “好奇什么啊?”   “你们家的江暖性格这么特别……”   江暖瞪着眼睛看着林恕,什么叫做“性格特别”,你直接说我性格不好不就得了!   她暗自威胁林恕不要再说下去了,但是林恕却眯着眼笑着,一副全然没看懂江暖的威胁的样子。   “罗阿姨以后想要一个怎样的女婿啊!”   林恕眯着眼睛,一副等着罗晨夸他的样子。   江暖猛地就被板栗给噎到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连骂林恕都骂不出口了。   她抓着筷子,捶着自己的胸口。   “哎呀!暖暖你真是吃个板栗都能噎到自己!”江怀起身要去给女儿倒水,但是陆然却轻轻拉了他一下。   “江教练,噎到了喝水会更噎的。让她慢慢缓过来吧。”   “这样啊,也是……”江怀坐了下来,看着女儿说,“暖暖啊,你慢慢吃,这里没有人跟你抢板栗的啊!”   身旁又传来简明轻轻的笑声。   他的笑声里没有任何调侃或者嘲笑的意味,相反就像看见小孩子做了傻事一样。   “你看,你看,这就是我家的女儿,吃个板栗都有可能出大事的。所以啊,我想要的女婿就是能照顾好她的。她挑食的时候,能让她什么都吃一点。她犯傻的时候,能给她兜底。她较真儿钻牛角尖的时候,能够包容她一点的。”   一时之间,餐桌上都安静了。   江暖很想伸手遮住自己的脸,老妈说的,这可不就是简明吗?   两秒之后,林恕笑着看向陆然,说:“你看,你长得帅、成绩好、击剑比我厉害也没用啊。我们两个都是被淘汰的选手。”   罗晨乐了,轻轻推了林恕一下:“你这孩子就是没个正经。”   简明却像是不在意一样,“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看见小暖坐在俱乐部的台阶上等妈妈来接她。她手里抱了一个纸袋子,是江教练给她买的板栗。她还小,用手指剥不开板栗,就用牙齿想要咬开。但还是可惜,一个都没打开。”   对面的林恕已经憋着笑了。   江暖却摸了摸后脑勺:“诶,我怎么不记得啊?”   “你连元素周期表都能背劈叉,还能指望你记得自己上学前班时候的事?”罗晨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这么一说是有点印象的……我现在元素周期表倒背如流,老妈你别看不起我!”   “那后来怎样了?”林恕又问,“她是不是捡了一块板砖,把板栗给砸开了?”   “信不信我用板砖砸开你的脑袋?”   “不是,我正好走出来透口气,她就抓住我的袖子说‘哥哥,帮我剥一下板栗好不好’。我一看,所有的板栗上,都有她的小牙印。”   简明的声音听在江暖的心里,是温暖的。   她已经忘记的童年,却有另一个人替她记得。   “对,对,对!我想起这件事了!”江怀指了指简明,“那天我就是去上个洗手间,一出来,就看见简明也坐在台阶上,一本正经地跟我们家暖暖说,她咬板栗的方法不对,那么咬,板栗是开不开的!”   “这样说起来,如果简明和暖暖算不算青梅竹马啊?”罗晨忽然开口说。   “阿姨,可不能这样算啊。现场这么多位年轻男嘉宾,您金口玉言说简明是江暖的青梅竹马,那我和陆然是陪跑奥斯卡吗?”林恕一说,罗晨又跟着笑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逗人开心呢?”   江暖的脸颊都快烧起来了。   简明摸了摸江暖的脑袋,笑着问:“其实我也不算她的青梅竹马。我离开南市太早了,顶多算是个大哥哥而已。不过,暖暖,你喜欢怎样的男孩子?”   “简明哥!你问我这个干什么呀!我家太上皇和皇太后都在呢!”江暖用眼神示意一下罗晨和江怀的方向。   “也没什么关系。做父母的也想知道你喜欢怎样的人。”罗晨扬了扬下巴,“今天大家都开心,你就是说个漫画人物,说个电影明星,我也不怪你不务正业。”   “对啊,万一你考到帝都来了,我也好帮你把关。”简明笑着说。   江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握了一下。   她抿起了嘴唇,她从来不追星,她喜欢漫画但也不会真的去把某个人当作梦中情人。   如果说从前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她隐隐明白自己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的人,他会让我变得坚定、变得敢于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变得让我不满足于现状。我希望我喜欢的那个人,让我拥有追求出类拔萃的野心。”江暖看向自己的妈妈,很认真地说,“妈妈,对于我而言我不需要有人给予我安定平凡的生活,给我再多,不如懂我。”   罗晨愣在那里,她没有想到江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罗晨身边的江怀低下头来浅浅地笑了。   他从前也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女儿,但是现在,他似乎能懂一点了。   “江暖,这么有范儿的话,一点都不像是你说的。你这是盗版了张爱玲,还是盗版了亦舒?”林恕打趣地问。   “我就是江暖,不做任何人的盗版。”江暖抬起面前的可乐,举向林恕,“再不闭嘴,我就真的要揍你了,可不管你多能哄我妈开心。”   林恕低头笑了:“行行行,不揭你老底了!”   “这还差不多。”   “对了,简明,你还没说你忽然回南市是干什么呢?”江怀开口道。   “其实,是我们大学击剑队的总教练洪霄特别嘱咐我说有空就回来一趟,和江教练您聊一聊。”   “哦,我明白了。你在这里待多久?”   “明天中午的火车。”简明回答。   “哦,那住的地方定下来了吗?”   林恕立刻笑着说:“简明,江教练的书房已经被我占领了。”   简明也笑了:“没关系,我愿与你同床共枕。不过到时候谁摔到床下就犹未可知了。”   罗晨和江怀笑了起来,江暖也跟着笑了。   她的视线掠过陆然,发现今天的他,真的一直很沉默。   “其实我订了酒店,就在不远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林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吃完了饭,陆然还是照例帮着罗晨收拾桌子。   简明也来帮忙了:“师母就去和江教练一起看看电视吧。”   “你们都是客人,哪里有让你们收拾的道理。还是我来,我来!”   简明轻轻将罗晨推去了沙发:“师母,我和陆然可不是客人,我们都是江教练的门生。客人是林恕,你赶紧去和客人聊天吧。”   简明和陆然两个人都是做事利落的人,餐桌一下子就被收拾干净了,就连洗完擦灶台这样的事,都有模有样。   罗晨坐在沙发上,却一直忍不住看厨房里面。   “你看什么啊?担心他们两个男生弄不干净?”江怀好笑地问。   “怎么可能啊。我是在想,要是以后江暖能有个像是简明或者陆然这样靠谱的男生照顾,多好啊。”   “你还真是想的美。人家照顾暖暖,图什么啊?”江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想的。   “简明为人处事有温和有礼,陆然性子冷了点儿,估计暖暖会觉得闷。”   “说的就跟简明和陆然能喜欢暖暖一样。你还真是没有当太后的命,操着太后的心。”江怀摇了摇头。   一旁的江暖却听见了:“你们能不要再继续想象下去了吗!以后简明哥再上我们家来做客,我都得躲起来啦!”   整理好了厨房,陆然就准备离开了。   这时候,江怀就开口了:“那个明天早上,暖暖就不去俱乐部了,简明可能有事要跟她好好聊一下。”   “知道了。”陆然还是说的很少。   他离开的时候,江暖跟着他来到了门口。   她很想对他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一句:“那……明天见呗……”   “明天你不是要陪着简明么?”陆然说。   “简明不是中午就要走了么……下午还得送林恕走啊。”   “嗯。”陆然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暖总有一种不习惯的感觉。   因为陆然,一直没有看她的眼睛。   当送走了陆然,江暖一回头,就对上了坐在沙发上的简明的视线。   他看起来依旧温润,但目光里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晦暗起伏。   “那个,吃饱了,我该出去遛一遛了。而且明天就要回去海川市了,今晚得去买点儿东西了。”   林恕很知情识趣地说。   “你一个人去啊,路也不熟啊,要不然我陪你去吧!”罗晨起身说。   “不用,不用……”林恕看了一眼江暖,说了句,“我知道你挺不喜欢我的,但是能陪我出去买点东西吗?”   江暖愣了愣,然后来到他的身边小声说:“那咱们约法三章。第一,你买东西就买东西,别惹事。第二,你不要再说让人生气的话。第三,我带你上哪儿就上哪儿。不然我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成交。”林恕低下头来加了一句,“反正简明也是特地来找你爸爸商量事情的,你留在这儿听墙角,人家还不方便商量了。”   江暖哼了一声,就跟着他出门了。   两人下了电梯,江暖揣着口袋,走在前面,林恕就在后面跟着。   “江暖,你就不好奇,简明来找你爸爸,是商量什么事情的?”   “也许是他要参加大学生击剑联赛了,所以来请教我老爸的?”   “傻瓜,简明已经是很成熟的运动员了。所有的意见建议,洪教练就够了。”   江暖回过头来,看向林恕:“那他是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你来的。”林恕说。   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的表情很认真。   “不会吧……为了我?”   “你在海川大学和我的那一场对战,B大男子佩剑队的人几乎都看到了。还有人用手机录下来的,估计他们带回去给洪教练也看过了。B大的女子佩剑队,连续四年在大学生击剑联赛里没有人打入四强了。而且,无论是全运会还是俱乐部联赛也没有人取得亮眼的成绩。他们需要有人来改变这个格局。”   “我……我哪里有这种能力啊!”江暖觉得林恕所说的是“天方夜谭”。   “你当然有啊。陈露不是全国大学生击剑联赛的第八名吗,你已经打败她了。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林恕笑着走到了江暖的前面去。 第40章 表态和表白   江暖三两步跟上去,侧着脸,看着林恕说:“你这么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我真是不习惯。”   “在你心里,我是有多不正经啊!江暖,你知道今天早上在俱乐部的练习赛里,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来轮番挑战我么?”林恕问。   “我知道啊!因为你这个人说话就是欠抽!你说我们‘怀风’里除了陆然没人能赢你啊!”江暖白了他一眼。   “这个是我说的一部分。但完整的是,我对陆然说,如果你那场练习赛赢了陈露,我就对你表白。”林恕斜着眼睛,唇角带着一丝坏笑,让人看不出真假。   “你……你真的是很无聊啊!我和你才见过几次面啊!”   她一向都有自知之明,自己可不是会让人“一见钟情”或者“再见倾心”的萌妹。像林恕这样的男生,对她来电的几率,估计比哈雷彗星撞地球还艰难。   但这是第一次有男生对她有“表白的意向”,无论真心或者玩笑。   “但是,我又对陆然说,如果在‘怀风’有出了他陆然之外的人能赢我,我就守口如瓶,不跟你表白了。”   江暖愣了愣。   难道,就因为林恕挑衅说要表白,所以陆然、穆生他们就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车轮战?   “你知道之后,有没有觉得很得意呢?”林恕微微低下头来,看着江暖的眼睛,唇上依旧带着笑意。   “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只是喜欢无端挑衅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对我表白!”江暖白了他一眼。   “我是要对你表白啊。”   “啊?”   “表白,又不一定是要说‘我喜欢你’、‘我爱你爱到死’之类的烂俗话,才叫表白。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对你的真正态度,不就是表白吗?”林恕笑了。   “那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挑衅陆然吗?”   江暖愣了一下,“不就是去年比赛,你和他的最后一剑落败,你心里不痛快么?”   林恕摇了摇头:“我是没胸襟,但还不至于没胸襟到那个地步。”   “那是为什么呢?”   “大概我羡慕他的坚决吧。他对所有的事情都很坚决,而且总是肯定自己能做到。比如说,追逐在简明的身后,非要超过他不可。简明,在我们这批打算走上竞技体育道路上的人来说,是标杆,是一个标记,好像我们生来就是为了跟在他的身后。如果是和简明比赛,我们但凡能15比13输掉,教练会夸奖我,队友会羡慕我。但是陆然不同,当他输给简明的时候,他总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他始终紧绷着,没有欣喜,没有满足。好像他的标准生来就比我们要高。”   路灯的灯光有些冷意,但是眼前的男生眼睛却带着炙热。   “别人都在仰望简明,我却希望自己成为陆然。可就是因为这样,我就更想要挑他的毛病,更想要看他不爽露出和平常人一样的表情,好让我能够平复对他的羡慕。”   “可是……你也没能让他不爽啊……”江暖摊了摊手,“他是那种永远都不可能会不爽的人。”   “不会啊。”林恕隔着空气点了点江暖,“你啊。”   “我?”   “你看,我一说要向你表白,他就不那么君子了。把‘怀风’里有点能耐的人都叫出来了。”林恕的嘴角弯弯的,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你……你胡扯吧!陆然他怎么会……”   “他怎么不会?我都给你说了,陆然是那种认定了要做什么或者要达到什么目标就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家伙。”   “可是你说的就好像他很在乎你会对我表白一样……谁喜欢我,或者我暗恋谁喜欢谁……他根本就不会干涉和在乎的好吗?他……他看起来好像是那种会用自己的高标准来衡量别人的人,但是他其实很尊重身边的人,从隐私到决定。退一万步说,他真的因为你说要表白而让怀风所有人都来对付你,那是因为我是怀风的人啊,而你太不可靠了,他要和大家一起来保护我。归根到底,是你这个表白者,质量让人看不过眼呀。”江暖用“你脑子瓦特”的表情看着林恕。   “与其说是保护你,不如说想要保留你。如果你在他的心里如果不是重要到一定的地步,清高又闷骚如他,至于那么心急火燎,把整个‘怀风’都吊起来对付我,生怕我真的对你表白吗?”   林恕揣着口袋向前走去,江暖愣了半天,还在消化着林恕的话。   陆然很在乎她?   他当然在乎呀,不在乎怎么会去解决程豆豆作弊的事情,不在乎怎么会和她一起看着漫画去海川大学,又怎么会为了她而去和张主任叫板甚至放话会考进年级前三呢?   林恕这么不靠谱的“表白者”,陆然当然要为她“拦腰斩断”呀!   “江暖!你是不是腿短?我都走到这里了!现在是左转还是右转?”林恕的声音高高扬起。   “左……左转……”   江暖还是沉浸在“陆然在乎她”的满足感中。   林恕看着江暖眯着眼睛抿着嘴唇笑的小表情,眼底的落寞滑过,他暗自呼出一口气,忽然撑着膝盖哈哈哈大笑了起来:“江暖!你该不会以为我跟你说的是真的吧!”   如同骤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了个透心凉。   “林恕!我们约法三章怎么说的!”江暖跑上前去,上脚就踹。   “看来我听到的传闻是真的啊,你暗恋陆然啊!不然我这么一试你怎么就上钩了啊!”林恕也不反击,但是却左躲右闪,很快腿上的运动裤就挨了江暖好几脚。   “你脑子有病啊!你是不是总这样奚落女生啊!”   “你当真了对不对?”林恕最后都被江暖踹到蹲在地上抱住脑袋了。   江暖想着怎么踹他都不可能解气了,于是揣着口袋冷冷在一边看着他。   “喂,江暖,你是不是开始胡思乱想了?”   林恕的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我胡思乱想什么?”   “胡思乱想各种还没有发生的可能性。我说,在击剑的时候,我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凭借本能克敌制胜。而现在,你未来那么宽广明亮选择无数,看看我啊,我也是个很好的选择啊。”   “切……选你,我不如上街卖红薯。”   “那行啊,你去卖红薯,我来买。吃完了就在你的红薯摊子前站着。”   “站着干什么?”   “把屁送给你啊!”   “你的笑话真是又冷又无聊!”   走着走着,江暖带着林恕来到了一家特产店的门口。   两人进去买东西了。   当林恕一边挑东西一边看生产日期的时候,江暖再一次觉得,他其实一个很细心的人。   很多男生买东西,都不看生产日期,拿了就走了。   离开特产店,林恕拎着两个大袋子,江暖就走在他的身边。   他们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林恕说了句:“你吃冰淇凌吗?”   江暖把自己的两个兜儿都掏了出来,表示自己身无分文。   “你就算是把男生都给打败了,也是女生。我请你吧。”林恕拎着袋子,就进了甜品店。   他把袋子放在了靠窗的位置,两个人站在餐牌前仰着头看了好久。   其实江暖一点都不想吃冰淇淋,又觉得怎么着也得让林恕放一次血吧。   “喂,你是不是看不清餐牌啊?要不要我扛你起来啊?”林恕好笑地问。   “我在看哪个是最贵的。”江暖凉凉地回答,还不忘侧过脸看对方的脸色,“你不会请不起我吧?”   “请不起别人,也得请得起你啊。”   “那我要那个——至尊版芋圆烧!”   “一听‘至尊’两个字就特俗气。”   “那哪一个不俗气啊?”   “那个,杨枝甘露,多有仙气啊。”   “那个最便宜,你留着自己喝吧。”   林恕也就是说那么两句,还是买了那个至尊版的芋圆烧给江暖。   两人都是对着窗口的位置。   林恕撑着下巴,看着江暖吹芋圆的样子,轻声道:“我以前也有幻想过一个场景。”   “什么场景?”   “我和我喜欢的人,并排坐在一家便利店里,面对着窗子,吃着关东煮,我们开开玩笑,我逗她两句,然后她会生气。”   “不好意思啊,你只能坐在甜品店里看我吃至尊芋圆烧。”江暖歪过脸,又说,“诶,你的杨枝甘露怎么不喝呀?”   “我要等晾凉了再喝。”   “你脑子没事儿吧?它本来就是凉的啊。”   “我是说,把我的心晾凉。”   “那你慢慢晾。”江暖又啊呜吃了一口。   就在这个时候,马路的对面一个修长的身影迎着夜色穿行而来,原本是在奔跑,外套被他的速度拖拽着,似乎是看清楚了玻璃窗那一边坐着的江暖,这才放缓了下来,但却仍旧是疾步而来。   “啊,我现在凉了。”林恕低下身来,拎起自己买的土特产。   “你不吃了吗?”江暖惊讶地看着林恕。   林恕只是笑了笑:“我说过,我羡慕陆然吧?”   “嗯。”江暖点了点头。   “现在,是我最羡慕他的时候了。”   说完,林恕就走向门口,而江暖一抬眼,就看见了已经走到了窗前的陆然。   他看着她,一只手撑在了玻璃上,江暖正好可以看见他额角微微的汗水。   他是为了什么那么着急跑出来?   江暖把勺子放了下来,一脸懵地看着陆然猛地一把推开了甜品店的门,几乎是冲到了江暖的面前。   他的表情冷得吓人,仿佛布满冰霜,在来到江暖面前的这一刻,哗啦一下就像是裂开了一样。   “陆……陆然?”   “林恕呢?”   江暖咽下口水,她站了起来,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半步,却撞在了椅子上,又坐了下去。   她很确定,陆然念着“林恕”两个字的时候,是咬着牙槽的。   她还从来没见过陆然一直敛着的情绪这么明显地释放出来。   “他……刚走了……一看见你他就走了……”   这时候,陆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取出来一看,眉心蹙成深深的沟壑。   江暖虽然觉得此时的陆然气势骇人,但还是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踮着脚凑过去看。   那竟然是林恕发过来的短信:杨枝甘露给你点的,我没碰过。   “啊?他给你点的?”江暖一副真的不明白林恕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的表情。   “走了。”陆然的手伸过来,扣住了江暖的手腕,要把她拽出来。   “啊?你不喝吗?他真的没碰过!”   刚才林恕还拿陆然开她的玩笑,这会儿真的看见陆然了,江暖全身上下都绷起来了。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明显就是来找她的!   那么林恕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前面的陆然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平复情绪,但还是将江暖给拽出去了。   “你怎么了,陆然?林恕跟你说了什么啊!你告诉我啊……”江暖停下了脚步,扣住了陆然的手。   陆然顿住了,没有回头。   “是不是谁叫你晚上出来,你就会出来?谁请你吃点东西,你就兴高采烈地吃?人家带你去哪里,你就会去哪里?”   江暖闷在那里,不说话了。   两个人都沉默着,零星有车子从他们的身边驶过。   良久,江暖才说:“陆然……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陆然背对着她,依旧沉默。   江暖心里面的委屈成百上千倍地向上涌起。   “你就不能有话直说吗?”   陆然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江暖,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   他的声音高旷中带着一丝轻缓的无奈。   “我知道啊!”   “那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力气是没有男生大的?”陆然又问。   “我……当然知道啊。”江暖看着陆然,完全不明白陆然这些问题的意义是什么。   “你击剑能赢林恕,也并不代表他对你做什么你都能赢他。”   陆然的声音看似清晰,却暗含力度。   “我知道……林恕告诉我了,是大家车轮战消耗了他的体力,我才能赢他的。”   “那你知道他对你居心叵测吗?”陆然忽然就问。   这就像一颗炸弹一样,在江暖的脑袋里炸裂开来?   “啊?什么……”   而下一秒,江暖所想的就是,难道林恕在俱乐部里向陆然放话说要对她表白,是真的?   陆然闭上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鲜少露出无奈的样子,只是这一次,好像所有无奈都在这一晚给了江暖。   他从口袋里把手机拿了出来,递给了江暖。   江暖狐疑地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短信。   陆然是没有存林恕的名字的,短信内容却让江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请江暖在芒乐吃甜品,对面的禄丰大酒店看起来房间不错的样子。   就算江暖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条短信里暗示意味太明显了!   非怪陆然这么着急跑出来!   “林恕他有病吧!我去给他开个房!”   “你给他开房?”陆然的眉梢都要挑起来了,他的怒意几乎不加掩饰,排山倒海而来。   江暖下意识想后退了一步,陆然明明站在原处动都没有动过,却有一种紧迫逼近的压迫感。江暖结巴着说:“我……我只想说给他去精神病院开间房啊……”   这样的玩笑他们不是经常开吗?不是……不是一直她说了梗的前面,陆然就知道后面了?   陆然侧过脸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江暖能感觉到他所有的情绪已经收敛了起来。   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幻觉。   可是,林恕那条短信明显就是挑衅。   平常的陆然应该是知道林恕的恶劣趣味,根本就不会理财他的,可是为什么会当真,还跑来了呢?   江暖的内心深处,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她看着陆然走在前面的背影,笼在暗色的光影里,劲削挺拔,他永远看着前方,那么他的心里有没有牵挂过别人呢?   她知道,陆然会对林恕的短信这么紧张,也许是因为她是教练的女儿,还有可能因为她是他的同桌,比一般的同学要更亲近更重要一点,但是江暖仍旧想要试探一下。   “喂,你看了那么一条短信就跑过来,我会以为你喜欢我呢!”   话刚落下,江暖的心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她觉得自己疯掉了,怎么敢对陆然说这样的话呢!   陆然会怎么样?   冷淡地回她“你是不是也被神经病传染了”,如果是那样,她就能再次将那几近破土而出的萌芽再度掩埋。   又或者他没有任何回应就离开,以后自己还能拿这件事当做无聊的玩笑,没事厚脸皮地来调侃他。   已经快要走过转角的陆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那一刻面对着他的江暖觉得自己是勇斗恶龙的骑士,挺直了腰板,想要稳住自己的气势。   陆然的唇线始终绷着,那双眼睛揉杂着某种热烈的情感却被更加深刻的渴望所压抑,矛盾又让她心颤。   他走向她,靠近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们如此接近,也不是第一次她看清楚他细致的眉眼轮廓。   他侧过了脸,仿佛要蹭着她的鼻尖亲吻上来。   一切她对他的了解在那一刻颠覆一般。   江暖连呼吸都不敢。   她几乎就快要感觉到陆然嘴唇的温度了,当身后一辆车经过,路面轻微的震动让江暖大梦惊醒,她想后退了一步。   陆然的眉眼仍旧轻轻垂着,在光影之下带着一种让挪不开视线的旖旎。   陆然缓缓地直起了腰,看似漫不经心地又上前一步,他再度弯下了腰。   江暖在程豆豆落在她家的少女漫画里,很多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总是觉得不会有男生有着漫画里那样的侧脸,眉眼不会有那样让人心绪难平的美感。   但是陆然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他又要靠近她了,心脏快要涨裂开来,陆然他想要干什么?   他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要靠这么近?   江暖闭上了眼睛,皱紧了眉头,又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自己的额头就被人用力摁了一下。   她睁开眼,就看见陆然单手揣着口袋,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看着他。   “下次有你不喜欢的男生亲你,你倒是可以这样——把自己皱成烧卖,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他侧过脸,嘴角的浅笑是陆然式的讥诮,可是他的眼底却有着一丝遗憾。   “你……你刚才是耍我?”   “不耍你,我能怎么办?”陆然转过身去,“回家了。”   江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想要跟上,却又不敢跟上。   靠得越近,心里面那股不切实际的念想就如同野草放肆生长,越压抑,就越期待。   “江暖。”陆然的声音轻轻的。   “嗯?”   “你要记得,没有立地成佛的决心,千万不要来招惹我。”   他的声音悄然而坚决地穿透了夜色阑珊,没入她的耳中。   “什么?”   “我会让你哭出来的。”   陆然迈开长腿,继续向前走去。   “哭出来!你能让我怎么哭出来!”江暖快步跟了上去。   他是在试探她?还是在开她的玩笑?   一路上,无论江暖再说什么,陆然都沉默不答。   他安静得就像雕塑。   可这样的雕塑在江暖的眼底有着最深刻的轮廓。   她知道,只有当她更加自信的时候,当他靠近她,她才能不再皱得像个烧卖。   她会迎上去,撞上他最柔软的地方,然后看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问他,那个徘徊在她心底……让她蠢蠢欲动的问题。 第41章 因为你喜欢他   下次老爸要是再说她江暖“不讲道理”,她一定要把陆然搬出来——这才是真的不讲道理呢!   因为他压根什么都不讲!   回到家,江暖打开门,就看见林恕正坐在沙发上陪着他爸妈看电视。   他看见江暖回来,还侧着脸笑了一下。   你还敢笑?   看我一会儿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爸,妈,简明哥呢?”   “他先回去酒店了。小暖啊,明天早上你就不用去俱乐部了,简明会过来,和你单独聊一下。”江怀开口道。   “简明哥……要和我单独聊?”   江暖顿住了,练佩剑的女生,有几个不知道简明的啊!那可是男神啊!   可是男神明天说要和她单独聊一下……江暖咽下口水,紧张了起来。   林恕却笑了。   “我说江暖,简明找你单独聊肯定是问问你愿不愿意加入B大的击剑队。可我看你的样子,脑子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关你什么事!”江暖直接关门回自己房里去了。   她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满脑子想的却是明天简明和自己一对一的“谈心”。   晚上,她的爸妈都回去房里睡觉了,江暖睡前上洗手间,却发现有一个身影趴在他们家的阳台上,看着窗外。   这个人除了林恕,是不可能还有别人了。   江暖垫着脚,悄悄地来到林恕的身后,伸长了脖子——她就是要看看林恕是不是偷偷在他们家阳台上抽烟。   谁知道林恕早就知道她的靠近了,轻笑了一声:“喂,你想揍我就揍吧。这里是你家,我可以让着你。出去了就不好说了。”   他这么一说,江暖就失去了修理他的兴致了。   “谁要你让啊?你说你这是第几次招惹陆然了?你说你是因为‘羡慕’他才找他麻烦,那你发的那个什么狗血短信,也是羡慕他?”   江暖没好气地说。   “那就是我坦荡的不加掩饰的羡慕嫉妒恨。”林恕回答。   “你还坦荡起来了?”   “因为你喜欢他。”林恕说。   江暖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喜欢他……   为什么饶灿没说过,程豆豆没说过,可偏偏只见过他这么几次的林恕却这样说?   “按照我的剧本,陆然收到我的短信会冲出家门来找你。找到你之后必然兴师问罪,然后步步紧逼,你只要承认你喜欢他,就能化险为夷了。不过这场戏,我只爱前半场,后半场我非常痛恨。”林恕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笑着说。   “你别学击剑了。你去做导演吧。”江暖没好气地说。   这家伙要是再多待一天,自己就要原地爆炸了。   “所以,你真的表白了?”林恕有些惊讶。   “你计划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这样啊……遗憾。我还想明天用这个来奚落陆然呢,看他那张好像对什么都没欲望的脸上露出不一样的表情来。”   “别再跟陆然较劲了。”江暖拍了拍林恕的肩膀,她忽然就想起今晚陆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没有立地成佛的决心,就不要去招惹他。”   “干嘛?”   “他会让你哭出来的。”江暖其实百思不得其解这句话什么意思。   “哦——”林恕一副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你哦什么?你听明白了?”   “如果是你招惹了陆然,他一定会让你哭出来。你知道,男生让女生哭出来的方式,有很多种。”林恕眨了一下眼睛。   江暖上脚就踹他:“陆然才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呢!”   林恕矫情地扭腰躲开了她,说了声:“你又不是陆然,你知道每次陆然看着你的时候,脑子里是不是充满了有色废料?”   “你还满脑子有色金属呢!”   江暖正要从林恕的身边走开,却被他拽了回来。   “干什么啊你!”   “过了凌晨了,我承诺陆然的这一天已经过去了。我要对你表白了。”   “啊……”江暖傻在那里,“表……表什么白?”   眼前的林恕,没有了之前的玩世不恭,他显得很认真。   隐约的星光落在他的眼里,起伏却又深沉。   “我喜欢你,江暖。”   江暖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不需要回应我,只需要听我说完。我喜欢你,所以我从羡慕陆然变成嫉妒。我喜欢你想什么说什么的样子,喜欢你对自己重要的人维护到底的样子,喜欢你从来不觉得某些人生来就优秀的样子。我喜欢你的坚持,喜欢你对每一剑的执着却对总是对胜负释怀。我喜欢你身上所有我想要有却没有的东西。所以……江暖你千万不要变,好让我一直喜欢你。”林恕说。   江暖张了张嘴,这是第一次有男生这样直截了当地说着对她的感觉。   “这一两天,估计我挺讨你厌烦的吧。以后,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说完,林恕就转过身去走向书房。   江暖还是叫住了他:“喂……你说的是真的么?”   林恕眯着眼睛看着江暖,忽然乐了。   “不是吧!我是不是第一个说对你有好感的男生?”   “是又怎样?”   林恕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我算是你的‘第一次’。我忽然想到一个……假如你下次不给我面子又赢了我,我就把这个‘第一次’告诉某个人。”   “告诉谁?”   “一个把你治住的家伙。”   林恕晃了晃手,进屋子里了。   等到书房的门缝的微光暗淡下去,江暖缓过神来,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靠着门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我的妈呀!林恕刚才是跟我表白?而且……是真的跟我表白?”   江暖的脸颊都烫了起来。   林恕那个样子,不是开玩笑的。   那些话,如果不是认真的,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但是江暖也明白,他只是想要表达而已,并不是为了得到。   江暖回到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拿了手机,忍不住拨通了饶灿的电话。   “饶灿!饶灿!我跟你说!”   “你想跟我说什么啊……都十二点多了!这样皮肤会衰老的……”   “你听我说!有人向我表白了!”   估计“表白”二字是相当有爆炸性的,那边的饶灿瞬间醒神了。   “什么?谁跟你表白?”   “你肯定想不到……是林恕!”   “林恕……就是那个从海川市追过来的林恕?在公交车上一直厚脸皮贴着你的那个?”   “……算是吧……”   “我去!你打算怎么办?别告诉我你要答应他?”   “我怎么可能答应他?他应该只是想要说给我听吧?就像……”江暖抱着膝盖,原本的兴奋此刻终于沉静了下来。   “就像什么?”   “就像他决定要向前走,他的表白其实就是在向我告别。”   “……你这么文艺,我受不了。你还是脑子不好使的样子比较招人喜欢。”   “你是很想和我绝交吗?”   “我们从小到大绝交数百次,多这一次不多。不过,什么时候陆然向你表白了,你再兴高采烈告诉我吧!我饶灿是个有追求的人,对闲杂人等没有兴趣。”   说完,饶灿就把电话挂掉了。   好不容易和林恕聊天才让江暖暂时忘记了陆然,可是这会儿又被饶灿提起了。   他低下身来靠近她的样子,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江暖双腿用力一蹬,把手机一扔,迅速拉起了被子。   别去想他!睡觉!   但是越对自己说不要去想,就越是忍不住去想。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陆然转过身来走向她的那一刻。   他靠近她,他的温度和气息清晰得让她想要狠狠抓住这一刻。   当他的唇压下来的那一刻,并没有如同雪巅松柏的孤冷清傲,相反他的唇仿佛是他身上最为柔软的部分,从温暖到炙热,为了将一切都燃烧而存在。   他的拥抱用力到像是要将她揉碎了,压进他的骨血里。   血液奔涌进心脏,悸动的感觉像是要裂开一般。   当她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黎明微光落透过窗帘落在她的枕边,她倒抽了一口气。   抬起手来,摁了摁自己的眼睛,江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后她意识到——完蛋了!   她竟然做梦梦见陆然吻她!   “啊……啊……啊……”   这时候闹铃响了,示意到了她该晨练的时候了。   她起身洗刷,来到单元门口,果不其然看见了陆然正在等他。   在晨曦的柔和光线下,陆然的发梢还坠着淡淡的光斑,整个人竟然有几分让人想要亲近却又只能远远欣赏的味道。   江暖一抬眼就看见了陆然的唇。   他的唇线优美,在他微微抿起的时候却又能绷出带着力度感的线条,唇角凹陷的时候,就像是某个让人一直想要探究的隐秘即将迸裂开,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陆然的下巴扬了扬,示意江暖跟上他,转身就走了。   他们跑出了院子,在人行道上奔跑,路过绿荫,跑过昨晚的甜品店。   接着,是那一排路灯。   那种悸动的感觉来袭,仿佛陆然一个慢跑中的背影都会生出无数浮想联翩。   江暖生怕对方看穿了她,刻意跑在了他的身后。   陆然转过身来,眉心微微蹙起。   “你怎么回事?跑那么慢,是哪里不舒服吗?”   “啊……”   江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   总不能说自己还在介意昨天晚上他那副要亲她的样子吧?   如果说之前江暖还抱有希望,也许陆然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但今天见到陆然,她可以彻底失望了。   因为陆然那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就是明显没把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   “没什么……继续跑吧。”   江暖赶紧跑过了陆然的身边。   但是没想到,却被陆然一把拽住了手腕。   她一抬眼,就看见他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里的力度感,像是要用目光将她圈禁于此。   “陆然?”   “你到底在想什么?是因为简明来了么?”   陆然扣着她手腕的力气有点大,江暖能感觉到一股压力。   这并不是陆然此刻带给她的压力,而是简明一直以来施加给陆然的压力。   他这样子,就像害怕简明把她抢走了一样,这让江暖的心里涌起一抹莫名骄傲的感觉。   “我说,你是不是怕你那么努力地说服我跟你一起考到帝都去,我却不争气地觉得能去海川大学就不错了。可是简明一来,就燃起我考到帝都的决心,你肯定会觉得特别没面子,又输了简明一头吧?”   江暖眯着眼睛凑向陆然。   就像是报复他昨天晚上就在这条街上,在这个路灯边,装作要亲她的样子。   你可以一脸正经来调侃我,我也可以调戏回去啊!她江暖只要没脸皮了就能天下无敌!   “是吧?是吧?”江暖继续兴高采烈地往陆然的面前凑,只是她没向陆然那样侧过脸,而是一副要撞掉他鼻子的样子。   陆然直起了背脊,拉开了与江暖之间的海拔差距,这在江暖看来是非常犯规的行为。   于是她踮起脚,半仰着头,继续往陆然面前凑。   “你想想看,当简明微笑着对我说,小暖,我在B大等你——是不是特别浪漫呀!”   如果陆然没扣着她的手臂,她能立刻表演原地起舞。   她看见了他的下巴,没有了最初带着几分肃然的棱角,此刻显得更加美好,像是真的等待江暖咬上去一样。   陆然仿佛感觉到了江暖的气息,就连扣着江暖的那只手似乎温度也上升了不少,他仰起了下巴,像是担心江暖真的蹬鼻子上脸会咬他。   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绷着,唇线抿得紧紧的。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是江暖却知道他正压抑着自己的清晰,他快要生气了。   好吧好吧,陆然生气是很可怕的,暂时到此为止吧!   “喂,你觉得我是那么脑残的吗?”江暖轻哼一声。   “难道你不是吗?”陆然反问。   “我吧……就算决定要考帝都的大学了,也是因为我追求上进,而不会是为了简明。”   江暖还是保持着半仰着头看他的样子。   她曾经那么苦恼和压抑,因为自己总是被拿来和最完美的范本陆然比。   但是,简明就是那个更加完美的范本。   如果她决定去帝都,也是因为陆然想去,而不是因为简明。   扣在她胳膊上的手松开了,陆然的声音很低,扔下一句“笨蛋”就跑向前方。   江暖的心弦却像是被撩动了一般。   “陆然!不过我要提醒你呀!海川大学其实也是好选择!”   陆然跑的不快,其实就是在等她,脸上冷冰冰的,但是却没有了之前冷硬的感觉。   江暖继续跟在他的身侧,“高考变数那么多!谁知道你会不会忽然卡壳理综大题不会做了!又或者答题卡填错了!哎呀!要是那样的话,你可别海川大学都考不上!”   谁知道陆然轻轻哼了一声,完全超乎江暖预料地在她的脑袋上摁了一下。   “可别我降低标准报了海川,你却卡壳理综大题不会做,或者答题卡填错,给我来了个复读留级。”   “什么?你说谁留级?说谁!”   江暖正要和陆然理论,陆然却迈开长腿跑远了,江暖在后面奋力追着。   腿长了不起啊!   耐力好了不起啊!   哎妈呀!累死我了,跑不动了!   完成他们晨跑计划的时候,江暖差一点抱着电线杆晕过去。   “你每天晨跑能有这样的质量,昨天穆生就不用车轮战来消耗林恕的体力了。”   他们两慢慢地往回走,正好路过了乐豆家。   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坐在玻璃前吃着早点,笑着聊天,这让江暖想起了昨晚林恕说过,他也很想和他喜欢的人这样坐在小超市里吃东西,开心地聊着平凡的话题。   “怎么了,你饿了?”陆然问。   江暖笑了笑,“还好啦,走吧,回去了。”   别指望陆然会说陪她坐在便利店里吃早点。   江暖可以想象未来陆然应该会对他爱的人很好很好,但是有一些温馨的事情,他没那个头脑。   她刚走了没两步,手腕又被拽住了。   “走吧,进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我没带钱啊!”江暖一贯有着不带钱出门或者把钱藏在乱七八糟地方的光荣传统。   “没关系,我带了。”   当乐豆家的玻璃门自动打开,江暖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他们站在买单的地方,陆然侧过脸正观察里面卖的是什么,而他的右手还扣在江暖的手腕上。   “你好像喜欢吃甜的,奶黄流沙包?”陆然侧过脸来问她。   他注意过她喜欢吃甜的吗?   “红豆沙喝吗?”陆然又问。   江暖还在看着他,那样认真打量着便利店里有什么早点的陆然,很随性。   而这样的随性,江暖确定在学校里并没有过。   陆然又侧过脸来看她了,江暖立刻点头:“好啊好啊!”   “这里的早点你吃一下就算了,回家还是要好好吃师母给你做的,不然她会失望的。”   陆然拎着装了包子的纸袋子,来到了位置上。   两杯红豆沙,但是却只有一个包子。   “诶,你不吃吗?”江暖在陆然的身边坐了下来。   “口袋里零钱不够了,反正回家也有得吃。你吃吧。”   陆然把包子递给了江暖,然后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计步器了。   江暖抿着嘴,忽然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流沙包是那么珍贵。   “要不然我们一人一半吧。反正就只是坐一会儿尝个味道而已。”   “没关系,你吃吧,流沙包没办法掰开,里面的馅会流出来。”   江暖拿起包子,还是很开心地咬了一口,暖香的奶黄和流沙蛋黄的味道真的很赞。   只是口感有点……奇怪。   旁边的陆然将计步器重新放回胳膊上,一抬眼看见江暖咬包子的样子,竟然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江暖不明就以。   陆然却把江暖的包子拿了过去,手指捏着垫在包子下面的纸,轻缓地拉了起来。   “唉!我刚才把纸吃下去了!”   “嗯。”陆然把包子还给她。   江暖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感觉被你抓到了嘲笑一生的把柄?”   她用力吸了一口红豆沙,把包子拿了回来,三两口塞进嘴里。   吃完起身的时候,陆然轻声说了什么,好像是——“如果你能做到一生,那么我也不会嘲笑你。”   江暖琢磨着,总觉得自己是哪里没听清,才会这样前言不对后语。   回了家,江暖就看见林恕已经坐在餐桌前想用老妈做的早点了。   “喂!你都不早起锻炼吗?”江暖问。   “我训练强度比你大多了,并不在乎这一个小时……不过话说,”林恕凑近了看着江暖,“好歹今日凌晨我刚向你表白,你就不能在我面前摆出一点娇羞的样子吗?”   “对着你我无法娇羞。”江暖直接拿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一口咬掉三分之一,美美地吃了起来。   林恕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真是装了钛合金狗眼,才会觉得你可爱。”   “会这么说,说明你觉得我可爱已经是‘曾经’了。既然你已回头是岸,我自无需多言。”江暖抬了抬下巴。   “行吧,再见面还是兄弟。”林恕伸手要和江暖握手。   江暖却直接抓了个豆包放进了林恕的手里:“得了吧,再见面肯定是对手。你在剑道上比拼,我肯定得给怀风的人加油助威。”   林恕与江暖相视一笑。 第42章 鸡骨头和番茄酱   其实林恕和她也有着很多相似之处,比如说心很大这点。   不能彼此爱慕,并不代表不能彼此理解。   “不过,你和怀风之外的人比试的时候,我一定为你摇旗呐喊。”江暖也举起了一个豆包。   “一言为定。”   两人豆包相撞,颇有几分英雄联盟,啊不对,是草寇联盟的感觉。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罗晨从厨房里赶过来开门,就看见简明带着浅笑就站在门口。   他还是一身清爽温和的气质,唇线弯起就让人觉得这一天很美好。   “来得可真早。”林恕撇了撇嘴。   “简明哥!”江暖站起身来。   简明走过来,笑着揉了揉江暖的脑袋,在她身边坐下。   “好久没吃过师母做的早点了。不介意我添副碗筷吧?”   “不介意!不介意!”江暖立刻去了厨房,非常积极主动地把餐具端上来。   “唉,我去!我怎么就没这待遇呢!心伤了,我去怀风大杀四方去!”   林恕起身,咧着嘴笑了笑,路过江暖的时候,没忘记说:“你今天下午可得记得来车站送我啊。”   “知道了,就你废话多。”   等到林恕走了,就剩下江暖和简明的时候,江暖紧张了起来。   简明伸长了胳膊,夹了一个豆沙包,咬了一口。   他吃东西的样子并不矜持,但也很有教养的样子。江暖甚至可以想象,在B大的食堂里,简明必然是女生的焦点。   “暖暖你不吃了?”简明浅笑着问。   江暖摇了摇头,“我吃饱了。”   和简明两个人在一起,江暖总是有些不知所措。她做什么都大大咧咧,别人说她吃饭说话像个假小子没关系,可是如果简明也这么说,她会真的不好意思。   “我记得你上幼儿园的时候,一个人就能吃三个豆包了。”   “不可能吧!那肚皮不都撑破了?”江暖惊讶地说。   “终于抬起眼睛来看我了?”简明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豆包,三个。”   江暖忍不住笑了一下:“什么啊,原来是小包子呀!”   “暖暖,我觉得我一定是变丑了,小时候你最喜欢粘着我玩。你爸爸还说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可是现在你看见我就低着头,不然就看向别处。”   简明的语调里分不清真假,虽然江暖知道那肯定是开玩笑的,她还是忍不住脸红起来。   “大概是因为我离开南市很久了,上次在海川大学见到你的时候也没机会好好聊天,所以你对我没有以前的熟悉感了吧。”简明侧着脸,江暖能感受到他柔和的视线。   “怎么会呢?只是……只是每次都在电视和老爸带回来的录像上看见你,现在你这样就坐在我身边,就好像自己追的偶像来了,有点……那个。”江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可不管我去了哪里,你都是那个要用费列罗哄,咬不开板栗,而且吃小豆包会吃的一脸都是豆沙的小家伙。”   江暖的脸立刻就红了。   “好了好了,你妈妈在家里我知道你有些话会很顾及不敢全都告诉我。我们出去聊聊?然后你就可以送我去火车站了。”   江暖点了点头:“好的。”   而此时的林恕正和陆然坐在公交车上。   陆然一直掉着吊环,林恕百无聊赖地站在他的身边。   “你说,这要是江暖也在车上东倒西歪,该有多好,一会儿撞在你的身上,一会儿再撞在我的身上。”   陆然还是没有理睬林恕的意思。   “其实原本我是很嫉妒你的,但是看见你患得患失的样子,我就不嫉妒了。”林恕一只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   晨光正好,不会太耀眼,让窗外的街景带着一种柔和的暖意。   周末车厢里的人稀稀落落的,空气也沾染了窗外的梧桐气息。   陆然扣着吊环的手指微微松开,又牢牢抓紧。   “患得患失,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要又不敢要。大概是因为你和我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我很清楚就算我向第一次让我这么有好感的女孩儿表白,她也不会喜欢我,但看她快乐的样子我也觉得蛮好的。可你却那么想要得到她的回应,想要确定她的心意,想在她的眼里独一无二。”林恕扬了扬眉稍,侧过脸来看着陆然,“我说,世上不是说有三样东西没法儿掩饰吗?贫穷、咳嗽还有爱。你还是别忍了,忍得太多……就成变态了。”   陆然看了他一眼,林恕吸了吸鼻子,隐隐感觉今天早晨他在“怀风”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了。   和简明并肩走在路上的江暖是紧张的。   她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穿件修身的牛仔裤,还有去年饶灿替她选的那件小圆点荷叶边的线衫……现在的自己,上身运动外套,下身运动长裤,脚踩运动鞋……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开运动会呢。   “高二下学期压力应该蛮大的吧。”简明轻声问。   “嗯……下学期就高三了嘛。”   简明果然是要跟她讨论择校的问题。   “其实我读高二的时候,也不明白老师为什么总要这么想。高二很重要,因为高三即将来临。高三很重要,因为高考即将来临。高考很重要,因为那是人生的转捩点。等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又跟你说择业很重要,因为要养活自己。然后我们的人生就在这些所谓‘很重要’的事情里走向坟墓了。结果发现做的都是别人觉得很重要的事,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事,却没做几件。”简明回答。   “原来简明哥,你也这么想过?”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想?我之前上课的时候天天这么想。”简明转过身来,倒退着看着江暖,“所以今天,我不跟你谈那些所谓很重要的事,我们去玩儿吧。”   “玩?到哪里玩?”江暖满头雾水。   “嗯,网吧?”   “不会吧?我们出来就是为了去网吧?”   “怎么了?我游戏打很好,你就是个黑洞我也能带你冲出黎明。”   “我爸要是知道了,会打死你的!”江暖睁大了眼睛。   简明的手指却伸了过来,在江暖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走啊,难道说打游戏不是你此刻想做的事情?那我们回去做作业好了。”   “打!打!打!我们走!再不打,我手指都生锈啦!”   江暖一想到游戏,眼睛都要冒绿光了,立刻拽着简明往网吧去了。   他们两一进去,一人一个机位坐下,简明还要了一人一瓶可乐。   等到登陆之后,江暖才发现简明的级别相当高啊,她忍不住踢了一下对方的椅子:“你除了上课和训练,就只剩下打游戏了吧!”   “不会啊,我感兴趣的事情很多。”简明轻声道,“比如摄影、旅游,还有斗地主。”   “什么,你还喜欢斗地主?”   “对啊,我们寝室里四个人经常一起玩。”   “那你应该会赢?”   “嗯,只要牌不是太烂。不过小暖,你一看就是那种不怎么爱算计的女孩,估计打斗地主的时候,就会一路从地主变成包身工。”   “……”   一个早上,简明带着江暖气势如虹啊,让江暖激动万分地就差没蹬地飞天了。   但是简明却点到即止。   “好了,好了,差不多该去火车站了。”他退出了账号,伸了个懒腰,肩背和手臂绷起漫不经心却带着力度感的线条。   “啊……怎么时间这么快?”江暖一点都不想退出。   旁边的简明撑着下巴看着她,眼底噙着笑。   “你看,你考到帝都来,我们周末就能一起上网吧了。如果你再加油,考到B大来,就能每天一起去网吧打游戏了。”   “简明哥!闹半天你还是在说服我考去帝都啊!”   简明轻轻地笑了,他的眉眼随之轻颤的样子真的让人想要一直看着。   “你不想去?”简明向后,靠着椅背看着她。   “不是不想去……而是我现在的水平能考上帝都的二本就很不错了,B大……那是一流学府。”   简明笑了:“全国性的比赛不是就要到了么?好好表现,争取特招。”   “全国性的比赛,人才济济,竞争的激烈程度不亚于高考。”   “你爸爸对你说的?”简明低下头,像是要将江暖此时的表情看清楚,“可是在我看来,所有女子佩剑的比赛就是为了你而存在的。”   “简明哥!自负也要有限度的!”江暖笑开了,一抬眼就对上简明的视线。   温暖的,包容的,却又充满了力量。   “走吧。”简明捻着江暖的发梢轻轻扯了一下,“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变得自信起来。”   他们回到了家,罗晨特地给简明做了一些可以带上火车吃的东西。   江暖看着他正在和妈妈告别,温文有礼,就连罗晨都舍不得他走。   江暖忽然转身回到了房间里,找了一张卡片和水笔塞在口袋里。   她陪着简明上了出租车,罗晨在窗口朝着简明挥手告别。   “你的口袋里一直捏着什么呢?”简明好笑地问。   “我……我想你把在网吧里说的那句话,写下来送给我。”   这样每天看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须要非常非常的努力。   “我的话那么励志啊?”   简明伸出手来,江暖立刻把卡片和笔递给了她。   “本来在你家就能给你写上的,却非要藏到出租车上。你是害羞,怕你妈妈看见吗?”简明低着头,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曲折起来握着笔的时候,带着一丝劲力感。   “对啊,被老妈知道了,她肯定没完没了地跟我爸笑话我。”   简明将卡片和笔交给了江暖,笑着说:“这算不算一个约定?等你来了B大,再把它交还给我。”   “为什么要交还?”   “拿来换更加高远的梦想。”   江暖低下头来,简明的字带着潇洒的意蕴,笔锋却又透露出锐利。   就像他的剑一样。   来到车站,简明拎着包准备过安检了,江暖仍旧跟在他的身后。   简明回头朝她笑了笑:“回去吧。如果暑假的比赛你通过了循环赛,就能在帝都和我相见了。”   “回去什么啊!刚林恕还发短信说要我一定要到车站送他。”江暖无语地说。   简明点了点头,排着队进去了安检。   他转过身来,朝江暖挥了挥手。   “暑假见。”江暖收紧了自己的手指,心中有一种雀跃,好像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小天地,眼前是更加广阔的空间。   直到再也看不见简明的身影,江暖这才转过身,来到一家麦当劳,买了一对鸡翅,坐在窗边,一边吃,一边等着林恕他们。   江暖没事就把简明写的那句话拿出来看,然后又放回口袋里,没多久又忍不住拿出来看,来来回回好几遍,她的手机就响了。   “喂?江暖,你不会还在和简明约会吧!”   林恕带着调侃的声音响起。   “你才和简明约会呢!”   “简明对我可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在和陆然约会倒是真的。他和穆生还有徐梓天把我送到火车站了。”   江暖一把抓过了桌上的纸袋,对着手机说:“我这就来!”   她冲出了麦当劳,果然看见了陆然和林恕他们。   他们的个子都挺高,清一色的运动外套,还真有一种击剑队要集体出游的感觉。   “林恕!”江暖晃了晃手中的纸袋,一把摁进了他的怀里,“给你的!”   林恕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给我的?”   “对,带到火车上吃的。”   穆生看了一眼陆然,还好陆然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看不出来你这么细心啊!”林恕正要低下头看看纸袋子里有什么,江暖就拍了一下他的胸口。   “怎么样,今早有没有被‘怀风’的人好好修理啊?”   “你早上没来,也就陆然能跟我一较高下了。”   “那成,好走不送。暑假帝都再见。”江暖挥了挥手背,示意对方赶紧进安检。   “对啊,对啊,好走不送,赶紧走吧!”徐梓天也迫不及待地说。   毕竟,要不是江怀交代的,他们压根都不想来送这家伙。   林恕轻笑了一声,晃了晃麦当劳的纸袋:“谢谢你了。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觉得你可爱。”   “卧槽!”徐梓天一副要上前揍他的样子,被陆然一把拽了回来。   “他说小师妹可爱!这不是调戏是什么呀!”   江暖一脸黑线,“徐梓天,也就是你觉得随口忽悠一声可爱就是调戏了。”   抱着胳膊的穆生笑了:“对啊,这叫‘善意的谎言’。”   “你才谎言呢!”江暖不爽地追着穆生就要踹。   “你看你,哪点可爱啊!”穆生好笑地左躲右闪,逃到了陆然的身后。   “陆掌门!小师妹是我们怀风的!这个林恕总是心怀不轨,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徐梓天委屈地说。   听徐梓天这么一说,江暖的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了。   “你知道江暖给林恕的纸袋里装的是什么么?”陆然反问。   “麦当劳啊!”徐梓天想也不想就回答。   江暖却愣住了,她看着陆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然的唇角那一丝淡到察觉不出的浅笑有点坏。   “你……你知道?”江暖不确定地反问,难道自己在麦当劳被陆然看见了?   “我只是知道,你身上没几个零花钱,怎么会愿意买麦当劳送给林恕吃。”   陆然的话正中江暖的膝盖,差点没跪下。   江暖眯着眼睛笑了笑:“知道就好,放心里嘛,何必说出来呢?”   十几分钟后,林恕已经上了火车。   他将麦当劳的外带纸袋打开,把里面的袋子拎出来,然后哭笑不得。   “江暖啊,江暖,你有这么嫌弃我么?”   纸袋子里装了几袋番茄酱,但是鸡翅膀只剩下骨头了。   “这是要番茄酱泡水喝?”   林恕拿出手机,笑着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给江暖。   周末即将过去,回到家的江暖开始拼命地写起了作业,偶尔看一眼那张简明留下的卡片,她就充满了干劲。   随着期中考试越来越接近,班上紧张的气氛也越来越明显。   考试前三天,饶灿对江暖说:“周五下了课,我和豆豆要去佑民寺,你去不去?”   “去佑民寺干什么?请求菩萨保佑期中考试实现革命性飞跃?”   “不可以吗?临时抱佛脚啊!”饶灿将一个玻璃罐拿出来,放到了江暖的面前,“这是我们准备带去开光的吉祥物,五彩瓶!”   “不是吧,都要考试了,你们还有时间折这么多……星星?”江暖歪着脑袋研究着,内心深处觉得非常不靠谱啊。   “你笨啊!这是佑民寺的吉祥物!你把你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折成星星扔进瓶子里,然后再带去开光。”   “开完光呢?难道上考场的时候,还把这瓶星星放在桌子上?肯定会被老师没收的啊!”   “开完光,你就把这个五彩瓶请回去,放在枕头边!”   “哦——是这样啊!”江暖点了点头,这可比把一个瓶子放在考试的桌子上可操作性更强,虽然她并不觉得有多大用处。   但是一想到陆然和张主任的约定,就是再不靠谱,她也得试试……   “去不去?”饶灿又问。   “那你们都去,我还能不去?”江暖好笑地说。   “还好我上周末和豆豆去上香的时候想到了你,多请了一个五彩瓶。”   “好啊,还是你和豆豆在乎我!”   虽然觉得她们两个这么迷信有点好笑,但是再一看,这个瓶子还真的挺好看的,摆在床头也不错呀!   江暖把瓶子和红色长条的纸都塞进了自己的包里,跟着饶灿她们回家了。   晚上过了十点,江暖照例拿着自己不会的题上楼抱大佛去了。   走之前,她瞄到了那只五彩瓶,于是将瓶子和红色的纸条都收进了口袋里上了楼。   陆然家里还是有点冷清,没有人在,江暖一到他们家,就自顾自地把从客厅到走廊的灯全都打开了。   看着“金碧辉煌”的陆然家,江暖觉得很满意。   陆然也不说她浪费电,只是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很耐心地帮江暖看完了她的化学模拟卷,就看见江暖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一罐的星星。   “这是什么?”陆然淡淡地问了一句,就又继续看题了。   “这是我们班……啊,不对,我们年级里最流行的五彩星愿瓶!大家都把自己的愿望折成了星星放进瓶子里,然后送到佑民寺去开光!”江暖将红色的纸条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你要不要也写个愿望放进去?我带去供奉!”   “不要。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陆然低下头来继续看什么《高考英语作文经典100佳句》。   江暖被他给气到了。   “喂,你不记得你答应张主任什么了!要考进年级前三啊!”   “所以我现在正在为年级前三而努力。”陆然回答。   “……不行不行!这个愿望还是要许的!不许的话,我会不安!”   “你不安什么?又没有说要你也考进年级前三。”   “可我也有追求啊!我也想和你一样,考到帝都去啊!”   “因为简明吗?”陆然几乎马上就抬起头来问她。   他的眉心又蹙起来了。   “什么啊……关简明什么事儿。”江暖属于手工活儿一直不怎么样的那款女生。 第43章 我愿意   小学的时候手工课,贴小房子,别的女生的小房子平平整整,就她的一眼就能看出是豆腐渣工程。   至于流行折千纸鹤,只有她的纸鹤因为翻面的时候被撕裂,翅膀残缺一看就没办法飞上蓝天。   江暖低下头来,继续研究瓶子里的星星。   陆然这才开口:“你是不是不会折星星,所以才跑来找我一起许愿?”   江暖咽下口水:“……我是好心约你一起许愿的啊!”   哎哟,陆然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她确实不会折星星,而且还忘记让饶灿教自己了。明天她们就要去上香了,如果临时让饶灿教她,说不定她会闹腾着想要看她写了什么的。   “好吧,我教你。”陆然抬了抬下巴,“你看清楚了。”   江暖立刻把脑袋凑过去,看着陆然的手指把一张红色的长条纸就这样折成了星星。   他低着眉,曾经带着一点孤傲的表情此刻柔和起来,台灯的橘色光晕透过他眼睫的缝隙,就连眼角都在光影交融之中带着一丝神秘的让人想要触摸的感觉。   “看明白了?”陆然问。   “大概明白了!你学过啊?”江暖问。   “没有。但是看你瓶子里的星星就知道因该是这样的了。”   江暖想了想说:“你等等,我把心愿写好,你再教我折一次!”   “所以,你刚才并没有看明白。”陆然的眉梢微微抬起。   江暖特想把他的眉梢给压下去:“诶,你不要学老师说话好不好,这样我以后会不理你的。”   “赶紧写你的心愿吧。”陆然抬了抬下巴。   江暖立刻坐下来,趴在桌上,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写着。   “你的字那么难看,佛祖看了都要闭眼。”   江暖直接踹了一下他的腿,陆然却很轻松地避开了。   “我帮你写。”   “我不要!自己的心愿肯定自己写才有诚意!”   而且你才不会那么好心帮我写心愿呢,肯定是要挤兑我的!   她一抬眼,就看见陆然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她。   大概自己做的事情,在他看来就像孩子一样可笑吧。   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是无比重要和认真的。   “我写好了。”江暖说。   “那这是我最后一遍教你。你还是折不起来,说明佛祖并不想看见你的心愿。”   江暖觉得自己的嘴角要抽筋了,她真的快要忍不住狂揍他了。   “你确定不要也写一张放进去?”   “一个心愿就够了。这么小的瓶子里,放那么多的心愿,佛祖会觉得你贪心的。”   “也有道理啦!”   陆然看向江暖,他的目光很深,江暖笑了笑,跟着他开始折星星了。   折好之后,她将自己的星星放进了瓶子里。   “你家有打火机吗?我去把红蜡融化了,封起瓶口。”   “你看看外面茶几上有没有,也许我爸爸留了。”   “好嘞。”江暖还真的在外面茶几上找到了打火机。   她拿着红蜡,准备用打火机点燃,陆然却摁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带着微微的暖意,仿佛当自己的血液经过时,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我来给你封蜡吧,你笨手笨脚的。”   “哪里,我很灵活的!”   但是陆然主动帮她,江暖觉得挺开心的,立刻就交出了红蜡和打火机。   陆然的手是真的很巧,它将瓶子躺在桌面上,融化了红蜡之后,倒向瓶口。   瓶子在桌面上缓慢地滚动,而蜡油不疾不徐刚好落在瓶口和瓶盖的缝隙之间。   “好一双巧手啊!”江暖有模有样地发出赞叹。   陆然却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拿去吧。”   “我会诚心许愿的!”江暖眯着眼睛笑着。   “许愿还不如多背几个单词。”陆然回答。   “我这个愿望嘛……我自己多背几个单词没用啊!”   因为她许的愿望是陆然能考进年级前三,这样张主任就没借口把他们两个分开了。   等到蜡油完全干了,江暖就揣着它回家了。   刚走出陆然的房间,她就忽然想起了什么来。   “陆然!陆然!我的笔落在你这里啦!”   一推开门,就看见陆然握着她的笔,正在书上做笔记。   “这支笔?用的挺顺手的。”陆然头也没抬,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这支笔就是江暖上交的贡品了。   “我还有支一样的,换给你,这支笔你还给我吧。”江暖走到陆然的桌边,伸手就要从他的手指间把笔拿回来。   谁知道,陆然却伸出左手一把将江暖的手扣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微微蜷起,就像是要将她握紧一样。   江暖的心瞬间一颤,血液仿佛从四肢百骸都想着紧贴着陆然掌心皮肤的地方涌去。   “既然都是一样的笔,为什么这支不能干脆留给我?”陆然半仰着头,问她。   他的声音不大,但好像瞬间就看穿了江暖脑子里的想法。   这支笔是简明用过的,是他为她写祝福语的时候用的。   但是江暖知道,自己不能在陆然面前这么说。   “这是我一个好朋友,写临别赠语的时候用过的笔,我想留着它。”   江暖觉得自己第一次在陆然面前表现的这么淡定啊!   反正……反正她也没撒谎嘛!   陆然的目光在柔和的橘色台灯下有种幽幽的味道,这家伙平时都带着冷傲,但此刻江暖却莫名其妙觉得他像是雨夜被遗弃在纸盒子里的小猫崽,看见有人接近的时候,既戒备,又有期待,让她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脑袋。   但是很快,江暖这自作多情的幻觉就被打碎了。   “你的好朋友是谁啊?”陆然好整以暇地向后靠了靠椅背。   江暖心里咯噔一下,她有一种预感,陆然知道这支笔和简明有关了。   “唉,算了,算了,你如果觉得用的顺手,那你留着用吧。”江暖决定不再和陆然“斗”下去了,反正自己也赢不了。   简明用过的一支笔而已……难道简明喝过的可乐自己要收集它的易拉罐?简明用过的筷子,她还不得洗干净了找个盒子供起来?   江暖动了动,陆然松开了手。   “还给你。”陆然将笔递给了她。   “你不是要吗?”   “现在不想要了。”   江暖仔细观察着陆然的表情,确定他没生气,才把那支笔从他的手中拿了回来。   她强忍着心中的喜悦,虽然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能拿回来还是很高兴的!   “那我回去啦!”江暖很快就乐呵了起来,端着自己的模拟卷和五彩瓶就离开了陆然的房间。   回到家,江暖把五彩瓶放好,一抬眼,就看见了柜子里自己从前的照片。   差点就忘记了呀!   得赶紧把它们都藏好了!不然老妈哪天兴致来了,又把它们拿出去展览,自己得多丢人呀!   想到这里,江暖立刻把它们都搬出来,准备收到衣柜里的收纳箱底部去。   端着好几本相册,最上面那本滑落下来了,直接摔地上了。   江暖把这本捡起来,最上面那本是初中毕业时候在学校里拍的。当然也包括老妈拍下来那张治疗不孕不育小广告差点贴自己脸上的照片,但除此之外,也有几张饶灿给她拍的正常的照片。   江暖笑了,饶灿总是抓拍的特别好,比如她坐在双杠上倒过来,和程豆豆一起叼着辣条的笑得颠三倒四的样子,比如她和初中毕业班的同学们一起认真写着毕业纪念册的样子。   她记得还有一张,是她路过教学楼下的梧桐树,正好有树叶飘落在她的头顶,她抬起手来正要把它摘下来的样子。   饶灿说,那张照片上的江暖特别认真,好像梧桐树叶比中考试卷还严肃。   江暖很喜欢那张照片,它好像是在相册的最后面……可是,它竟然不见了?   江暖把其他的相册也拿过来,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根本就找不到了。   诶?怎么回事儿?   江暖把所有的相册本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那张照片。   难道掉出来了?   她回到客厅的沙发边,从沙发坐垫的缝隙,到茶几和沙发底下都给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罗晨走出来,看见女儿趴在地上寻寻觅觅的,好笑地说:“暖暖,你在找什么呢?”   “找我一张照片啊!”   “照片?”   “就是饶灿给我拍的那张,在初中学校梧桐树下面的那张!”   “那张啊!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老妈,你给我放哪儿去了?”   江暖噌地爬起身来。   “那天简明不是翻你的相册嘛?看到这张照片就跟我说采光怎么怎么好,说了半天什么焦距啊、角度什么的……反正就是夸你这张照片照得好。”   听到这里,江暖的心跳快了不止一倍,耳朵都像是要被烫出血来一样。   简明夸她的照片好看啊!   “那……那然后呢?”   “小时候简明不是也很喜欢摄影吗?给你还照过照片,他说喜欢这张照片,想要拿去和其他摄影社的研究和欣赏。人家都这么说了,你不就一张照片么,我就答应了。”罗晨一想,又加了一句,“如果你要是不高兴了,别怪简明,怪妈妈。妈妈当时跟简明说好了会跟你打个招呼征求你意见,但是做完饭再打扫个卫生,就什么都给忘记了!”   “妈——你怎么把我照片给简明哥了呀!这……这多不好意思呀!”   “那个……简明应该只是欣赏那张照片的拍摄技术吧?对你这个小丫头还能有什么想法?”罗晨好笑地问。   这无疑给江暖的心上戳了一刀。   老妈——我是你亲生的吧?   你觉得男生对你女儿没想法,是好事儿么?   “哎哟,不然你去问问饶灿,当时不是那个什么数码相机拍摄的吗?她那里应该有留底的啦!”   江暖心想,算了算了,自己最喜欢的照片给了简明,也算是那张照片最好的归宿了。   不过,刚才老妈说什么了?   简明给自己拍过照片?   “妈!我小时候哪些照片是简明哥拍的?”江暖又凑到老妈的面前。   “就是你在你老爸击剑俱乐部里的那些,基本上都是简明给你照的。”   “那些照片很好看啊!我都觉得自己可爱死了!”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恋啊!”   “老妈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害得我还以为那些照片是你和我爸给我照的。我还纳闷呢,为什么我长大了,你们的拍照技术却跌入谷底呢?”   “少来,你再这样,等你高中毕业,你自己照去!”   “我找饶灿给我照啊!再不然,现在流行自拍呀!”   江暖兴冲冲把自己幼儿时期的照片照了出来。   有一张是自己穿着红色的小棉袄,很有乡土气息的样子,冬天正好下了雪,江暖在雪地上摔了一大跤,鼻子都拱到雪里面了,抬起脸来,朝着照相的人傻笑。   她不知道,简明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拍下这些照片的。   到了周五放学,江暖就要和饶灿她们去佑民寺了,但是好死不死,正好轮到了她今天打扫卫生。   她斜着眼睛看了好几眼她的同桌,最后还是拽了拽他的袖子。   “陆然,陆然!”   “怎么了?”陆然正在收拾笔盒。   “我今天要去佑民寺,你可不可以帮我打扫卫生?”   “不可以。”陆然根本都没考虑过。   “等你值日的时候,我还给你。”江暖又拽了拽陆然的袖子。   “我无所谓你还给我。”   “那我……请你吃饭?”   都和饶灿她们约好了,如果去不成,该多扫兴啊!   “我不想吃麻辣烫。”陆然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了包里。   “那算了,我去问问看贺正!”   江暖连书包都来不及收拾了,就站起身准备去把已经快走出教室的贺正叫回来。   谁知道自己的手腕被人一拽,力气还挺大,整个人都斜着栽倒下去,直接扑在了身边人的怀里。   陆然的胳膊将她环住,稳稳地支撑着,江暖一抬眼,陆然的鼻尖和嘴唇近在眼前,江暖的心脏一阵紧收,连呼吸都不敢。   “你……你拽我干什么啊!”   江暖赶紧直起自己的腰,但是陆然的胳膊又用力往怀里一收,江暖差点没亲在他的脸颊上。   还好她反应快,一只手撑在了桌子上。   “吓死我啦!”   “我会帮你值日。”陆然开口道。   “真的?太好了!”江暖转念一想,又问,“诶,怎么我一说找贺正帮我值日你就答应了?”   “如果你不用我帮你值日,那就算了。”   他们靠得很近,江暖只要动一动,几乎鼻尖要么会蹭到他的鼻梁,要么会蹭到他的脸颊。   陆然一说话,温热的气息触上江暖的肌肤,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像是要突破束缚裂开来,漫溢到周围的空间里。   “我……我要啊……”   江暖又动了动,陆然仍旧圈着她。   “哦?你要什么?”陆然侧过脸来看着她。   老天爷,他的眼睫毛就像是要扫在她的鼻尖上一样,受不了了!   江暖猛地一推,终于站了起来。   “你……你不愿意帮我值日就算了!”   江暖气鼓鼓地把书包背上肩膀,其实心里面却颤动得厉害。   刚才……算不算陆然抱着她啊?   这时候,陆然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我愿意。”   江暖刚侧过脸,就看见几个同学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们。   有一个女生看向身边的同桌,小声问了句:“陆然不会……和江暖在一起吧?”   完了完了!果然会被误会呀!   本来漫画的事情张主任就看他们两个不顺眼了,到时候万一再传到张主任的耳朵里,就真的要把他们分开,说不定连一个班都不行了。   谁知道陆然转过身去,对那几个呆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同学说:“作业可以瞎抄,但话记得不要乱说。”   明明是很平淡的口吻,却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刚才那个女生立刻闭嘴了,其他几个同学傻兮兮地点了点头。   江暖在心里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是教室啊!   “那个……谢……谢啦!”   江暖赶紧走了出去,一不小心还撞到了别人的椅子,疼得肝颤,刚走出教室门,就看见饶灿背靠着走廊,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笑容啊!”   “我什么笑容?当然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在教室里结婚呢,没听见人家陆然说‘我愿意’吗?”   江暖快疯掉了!   “是我愿意替你值日好不好?”   “好!好!好!”饶灿伸手挽住江暖,“走吧,豆豆在楼下等我们呢!”   今天佑民寺的香火比往常要旺盛许多,而且大多数来的是学生。   菩萨面前的台面上,一格一格的,拱了起码上百个五彩瓶。   江暖跟着饶灿她们又是上香,又是叩拜,然后看着旁边的小沙弥把她们的五彩瓶放进了格子里,每个五彩瓶上还贴着她们的名字。   江暖一转身,就看见了林觅夏。   林觅夏一抬眼,也看见了她。   江暖不由得乐了:“我说班长,我真的以为你从来就不相信神佛呢!没想到也会来上香许愿啊!”   林觅夏撇了撇嘴,脸上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只是让自己心绪平静而已。”   “哎呀,安心啦!你肯定能继续留在第一考场的啦!”   “你也多努把力吧,也许我的高中生涯还能在第一考场里见你一面。”林觅夏回答。   “那样的话,我一个人许愿也许还不够,你也帮我许一个?”   “我才不浪费自己的心愿呢。”   说完,林觅夏就转身走了。   程豆豆凑到江暖的身边说:“林觅夏说话还是那么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调调……”   “其实还好啦,她就是那样,人不坏。她应该是希望我多把时间放在学习上,比拜佛有用。”   “你怎么知道她是那样想的?”程豆豆又问。   江暖乐了:“因为陆然也是那么想的啊。他们这种优等生,都是实践派的,做事情讲究效率。而我们啊,在他们眼里就是太没效率了。”   期中考试就这样到来了,江暖刚考完数学,旁边的同学就迫不及待来和她对答案了。   可是她却悲催地发现,好几道选择题的答案,自己和旁边的人好像并不一样。   而且对方解释的振振有词,什么在哪本参考书里见到了相似的题型,又或者在哪个老师那里补课的时候学到过。   江暖有点慌了。   其实她虽然觉得第三考场才是自己能力的真实水平,但是这一次,她还是很想继续留在第二考场里的。   她正努力理解对方的思路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江暖的眼睛,她的脑袋向后一仰,就靠进了某个人的怀里。   这个身高,不是饶灿也不是豆豆。   一直喋喋不休地解说着题目的同学忽然安静了,只听见陆然的声音传来。   “考完试就不要和别人对答案了,回家了。”   陆然?他不是在第一考场么?是特地绕过来找她的?   陆然覆在江暖眼睛上的手掌挪开了,他转过身去,江暖也赶紧跟上。   “陆然?你怎么过我考场这边来了?”   陆然的包被他的手指勾着,搭在肩膀上,这让他严谨的气质里多了一点洒脱。   “因为我看见你傻气地就像是听老师讲课一样听对方阐述他的错误答案。”   “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是错了。”   “还好你过来了,不然我就要难过死了! 第44章 泡面还是泡我?   “你如果考完试要对答案可以找我。”陆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江暖的样子显得很认真,“不然,被错误的答案导致心态失衡,你不觉得很亏?”   江暖一听,立刻乐了起来:“哎呀!听听!你的意思就是你的答案肯定是对的咯!”   “对啊。”陆然回答得理所当然。   江暖差点栽个跟头。   陆然啊陆然,你也太狂酷拽了吧?   “这么看来,这次考进年级前三,有戏?”   “我一直都具备年级前三的实力。”   他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看见张主任迎面走上来。   同学们纷纷打招呼。   “张主任好!”   “张主任好!”   在一片问好声中,江暖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躲在陆然的身影之后。   谁知道张主任看见陆然,还特地停了下来,问了一句:“陆然,今天考得还好吗?”   “感觉很好。”陆然回答。   张主任轻笑了一声:“那我等着看你这一次的成绩。别忘了,年级前三。”   说完,张主任就继续向前走,江暖还没走两步,就被张主任给逮住了。   “还有你,江暖。见到我连问好都不会了么?”   “张主任好!”江暖立刻九十度鞠躬。   “你要是考的差劲了,我一样把你们分开!”张主任做了一个“拆散”的手势。   可把江暖给吓坏了。   “不是吧主任,当时你说的是陆然考进年级前三就行了呀!”   “陆然如果考进年级前三了,他可以坐在那里不动。你如果退步了,我就把你挪走。”   说完,张主任就继续走上楼梯了。   江暖站在那里,傻掉了。   规则还能这么变?   “他吓唬你的。走了。”陆然轻轻扯了一下江暖耳边的碎发。   “啊?你怎么知道他是吓唬我的?”   “一看就知道。如果他觉得你有问题,就会立刻问为什么考试结束了我们两还走在一起。”   “因为我们家住一起啊!”   江暖的话刚说完,周围的人又看了过来。   哎妈呀,住在一起又不是一个屋子里,收起你们的表情包啊!   “你知道这个时候面对主任的正确答案是什么吗?”   “是什么?”   “你应该说你在和我对答案。”   对啊,找自己的同桌对答案,可比回答说“我们家住一起”要好多了。不然不止这些同学们,也许张主任也要发挥他的想象力了。   江暖歪了歪脑袋,扯了扯陆然的书包:“我忽然觉得,你如果是坏学生,肯定是那种老师啊、长辈啊都以为你好的不得了,其实总是背地里欺负同学还总能找到合理借口,让被你欺负的人一肚子苦水吐不出来的那种。”   谁知道陆然忽然回头了,他侧了侧脸,嘴角扬起,看起来内敛,却又有几分放肆的邪气。   “我要真是坏学生,你现在还能在这里读书?”   “我不读书……干什么?”   “也许你正在南市二医院一边哭一边用力呢。”   江暖正要说什么,陆然已经迈开长腿走远了。   站在公交车上,江暖和饶灿还有程豆豆她们靠在一起,而陆然就站在不远处拉着吊环。   江暖凑到饶灿的耳边,小声问:“你知道南市二医院吗?”   “知道啊,怎么了?”   “那‘在南市二医院里一边哭一边用力’是什么意思?”   “南市二医院最好的不就是妇产科吗?一边哭一边用力,是不是指生孩子啊?”   饶灿的话音刚落,江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了。   她的脸差一点没烧着,在有点拥挤的公交车里简直喘不过气。   天啊!   陆然……陆然那意思是说他要是坏学生,就会把她那个吗?   太……丧心病狂了!   偏偏这个时候,陆然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把头低了下来。   等到到站下车,陆然先下了车,江暖远远地跟在陆然的身后,心里琢磨着陆然那句话难道真的是那个意思?   不是陆然的style啊!   直到他们进了电梯,江暖也站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看陆然。   等到楼层到了,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江暖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侧着身要从陆然的身边走出去。   谁知道陆然的手臂拎着她的后领,把她又给拽了回来。   江暖紧张的心都要跳上电梯顶了。   “你……你干什么?”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啊!”江暖赶紧把陆然的手拽下来。   “我不是说了,你那道选择题选对了么?”   这时候电梯门就要合上了,江暖就要往外冲,可是陆然还是扣着她,那感觉就像用锤头打土拨鼠似的。   只是陆然是锤子,百发百中。   江暖是土拨鼠,被百发百中。   “大答题不是也对了么?”   江暖赶紧摇手:“对啊!对啊!感谢你为我树立了自信心!哈哈哈!”   “你笑的怎么那么难看?”   江暖又被击中了。   陆然的眼睛眯了起来,眉心微微皱起,他低下头来像是要把江暖的表情看清楚。   江暖忍不住后撤啊,电梯已经到了陆然家那层了,但是他一点都没有出去的意思。   “这个……这个,笑得好不好看,是一个人的主观感受嘛!我笑起来不符合你的审美,没办法呀!”   “你觉得自己平庸么?”陆然抬了抬眉梢,就像是撩在江暖的心尖上。   “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呀,我当然平庸啦!”   “你不是说我的审美也很平庸么?你那么平庸,怎么会不符合我的审美?”   江暖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感觉陆然从问她第一句话开始,就准备了个大坑给她。   江暖低着头,不敢看他。   哎妈呀,随便谁也好!   怎么没人用电梯呀!   能感觉到陆然越靠越近,江暖的皱紧了眉头。   忽然,一口气吹在江暖的额头上,把她的刘海吹了起来。   “哦,我知道了。你又皱成了小烧卖,不会是在想南市二医院吧?”   “没……没有!我没想!”江暖转过身去想冲出电梯门,却发现他们还停留在陆然家那一层,但是电梯门早就关上了。   陆然松开了手,摁了电梯,他从容地走了出去,江暖闷头闷脑地差点也跟着出去,被陆然伸手摁了回去。   “你住楼下。还是你真那么想跟我回家?”   江暖退回电梯里,用手捂着脸,烫得更加厉害了!   第二天的英语和理科综合,江暖发挥得也很顺手。   整个周末,老师们都在加班加点的改卷子,周一,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江暖紧张得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   万一陆然没考进年级前三怎么办?   万一自己退步得太厉害了怎么办?   于是,江暖带着黑眼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身边的陆然,却神清气爽,脸上一点疲态都没有。   林觅夏作为班长,先一步就拿到了年纪排名表。   一堆同学围着她看,密不透风的江暖连挤都挤不进去。   而旁边的陆然还是坐在那里,撑着下巴很悠闲地翻着书,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你不去看看?你要去问一声,林觅夏肯定给你看!”   “没什么可看的。”陆然抬手摁住江暖的肩膀,把她这只土拨鼠又给摁了下去了。   直到早读开始了,江暖还是忍不住向后看林觅夏的位置。   林觅夏早就感受到了江暖的视线,嘴角挑了挑,把年纪排名表传给了她。   江暖兴奋不已,立刻拉开,当她看见头三名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差一点没一把抱住旁边的陆然。   “你考了年级第一啊!年级第一!”   语文课代表就站在讲台上,咳嗽了一声。   “江暖,要开始古文默写了。”   江暖赶紧把排名表塞进自己的抽屉里,然后拿出了语文默写本。   心里面却不断地循环播放着自己看见的——陆然是年级第一啊!而且还超了第二名八分呢!太厉害了啊!   大家已经低头开始默写了,旁边的陆然却将手伸进了江南的抽屉里,他的手背在她的肚子上碰了碰,江暖立刻一把扣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呢?默写了!”   “我看看成绩单。”   “诶?你刚才还对你自己的成绩不感兴趣呢!现在也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年级第一啦?”   江暖把排名表拿出来,递给了他。   “我不是看自己的排名,我是看你的排名。”   陆然这么一说,江暖才反应过来,怎么能忘记看看自己考的怎么样了呢?   江暖伸长了脖子,陆然却说:“还不赶紧默写。”   “你不是也没默写吗?”   陆然却直接用手摁住了纸面,正好盖在第二考场和第三考场之间。   “年级90到61名之间没有你。”   陆然这么一说,江暖小小地紧张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第三考场没有她,说明她很可能保住了第二考场的排位啊。   “59到50名之间也没有你。”   “啊?”听到这里,江暖紧张了起来。   难道她掉到第四考场去了?   江暖把脑袋挤过去,看第91到120名。   偏偏被陆然的胸口给挡住了,他还坏心眼地故意抬起胳膊阻拦江暖的视线。   一不做而不休,江暖直接把下巴都搁在陆然的胳膊上,脑袋都快钻进陆然的怀里了。   这时候语文课代表过来,在江暖的桌面上用力敲了一下。   “还有十分钟就要交默写了。排名表可以等到下课了再看。”   江暖只好把脑袋收回来乖乖默写。   “40到49名之间也没有你。”   陆然这么一说,江暖差一点没哭出来。   这下完了完了,自己绝对是掉到第四考场去了。   上次考太好了,这下乐极生悲了。   “哦,找到了。在这里。”   “哪里哪里?”江暖又要把脑袋凑过去,语文课代表再次路过她的身边。   她只好把脑袋缩回来。   但是没忘记在桌子下面踢了一下陆然的小腿。   “第38名,还真是个好名次啊。”   江暖顿了顿,第38名?   不可能吧?   “加油啊小三八,就快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   陆然将排名表折叠了起来,收进了抽屉里。   江暖激动万分啊,手指都在颤抖。   “真的吗?真的吗?”   “你问哪一个?是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还是第38名?”   陆然已经翻开本子,很从容地开始默写了。   “当然是问我的名次啦!”   “你还能更不自信一点吗?”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一节 课下课,江暖立刻伸手到了陆然的抽屉里,把成绩单抽了回来。   她摊开一看,看见38的数字旁边是自己的名字,整个人都要乐坏了。   天啊,自从小学之后,她就再没考过这么高的名次了!   “陆然!我离你越来越近了!”   江暖指了指前十名的位置,又比划了一下从前的80到90名。   “我以前离你那么遥远呀!但你看,现在一只手就够了!”   江暖伸长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这个区间。   陆然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你本来就在离我最近的位置。”   江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陆然的唇上泛着浅笑,就像是冬季仍未归去可枝头却萌生出了暖意。   这一天的课程结束,当江暖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张主任。   “张主任好!”江暖中气十足地问好。   张主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背着双手,审视意味地看着她。   这让江暖原本托马斯旋转般喜悦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   因为她不知道,张主任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接近20名的年级排名进步,他还是不满意。   “听你的班主任说,你这个学期的成绩接连两次有了飞跃性的进步,我就想问问,你之前干什么去了?”   张主任问的很认真,那沉重的气氛让江暖差一点说不出话来。   “张主任……高一的事情,我不记得了。”江暖低下头来回答。   张主任梗了一下,本来是看这小丫头得意洋洋的,想要吓唬她一下,谁知道……他记得老师们是说过在高二有个女学生寒假落水高烧导致失忆,没想到竟然是眼前的江暖。   只是这小姑娘脑子明显很好使啊,南市师大附中是重点高中,能够留在年级前六十名,基本上半条腿已经跨进重点大学了。   “那么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希望你珍惜现在和未来。这一次你期中考试考到了年级38名,但我希望,下一次的月考,你能考进第一考场。”   张主任说完,就微微点了点下巴,离开了。   江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张主任气场太强大了,好恐怖啊!   这时候的陆然,根据轮值安排擦好了黑板,正好也离开了教学楼,他站在楼梯转角处,正好可以看见双手扯着书包带,和饶灿还有程豆豆正在篮球架下面分享着辣条。   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陆然从口袋里取出来一看,正好是来自江暖的短信:我们在篮球场等你,赶紧自由落体!   意思是让他快点下来。   陆然垂下眼帘,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摸了摸,一抬头,就看见了张主任。   两人互相对视,张主任还是绷着脸,陆然有礼却疏离地说了一声:“张主任好。”   张主任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这一次的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一,江暖也考的很好进步非常大。”   “谢谢您的肯定。”陆然点了点头,就要与张主任擦身而过。   “虽然很高兴你们都在进步,但作为老师和长者,还是会担心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早恋很影响你们在这段最重要的学习时间里的专注度。”   陆然侧过身来,再度直面张主任:“江暖的父亲是我的教练,我们住在同一栋楼里,我们的父亲互为至交好友。”   张主任的表情微微舒展开来:“原来这是你维护她的原因。看来我是多虑了。”   陆然的神情依旧从容。   “您没有多虑,而且您根据自己面对这么多届学生的所得出的结论和规律,它适用于大多数人,但我比大多数人都自律,我不会因为自己想要什么而去破坏别人的人生规划和目标。”   陆然很谦恭地对张主任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张主任站在原处,看着陆然远去的背影,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   “什么叫做‘我不会因为自己想要什么而去破坏别人的人生规划和目标’啊!那不就是……承认他喜欢人家女孩子吗?绕来绕去的,当我真的是老人家听不明白呀?”   随即,张主任就明白了这是来自陆然的“报复”,他在告诉他,就算你知道我喜欢那个女孩子又怎么样呢?只要我们一直优秀下去,你就没有把我们分开的理由。   当陆然走到篮球架下,就看见江暖咬着辣条朝他挥手。   “陆然!陆然!我跟我妈说了我这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她高兴坏了!放我和饶灿她们去庆祝一下,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江暖的眼角眉梢都是兴高采烈。   对于他来说,年级第一只是一件预料中的事情,但是让她这么开心,却并不仅仅是努力才能达到。   “你们想怎么庆祝?”陆然问。   面前的三个女生一起露出了若有深意的笑容。   结果二十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学校老师不可能会跑来查哨的火星世界网吧。   “所以……你找我来并不是为了感激我教了你这么久的数理化,而是不想打游戏的时候被团灭。”   程豆豆立刻紧张起来,拽了拽江暖:“完了完了,陆然肯定是觉得我们骗他来打游戏了!”   “你想太多了吧……他是游戏界的一把好手,肯定也经常背着老爸老妈出来网吧打游戏。”   “我不需要背着,我一向都是当着我爸妈的面用家里的电脑打游戏。”   陆然将书包扔在了座椅上。   江暖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特别是想起自己家里的电脑,老爸老妈连密码都换得她试验了几百遍都试不出来了。   “晚饭怎么解决?”饶灿问。   “都来网吧啦,当然是吃泡面啦!防腐又开胃!”江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于是三分钟之后,四个人的位置上都摆上了一盒泡面,江暖的是经典红烧牛肉味的,程豆豆是麻辣牛肉味的,饶灿要了一盒方便粉丝,独树一帜,倒是陆然大概觉得泡面味道重,要的是面包。   江暖放在盒盖上的酱料已经因为温度化开了,她拎着调料袋的一角用力甩了三下,这样撕开调料的时候就不会挤到手上。   谁知道她手一滑,调料袋直接飞了出去,“啪——”地一下,冷不丁甩在了陆然的脸上。   “啊……”江暖赶紧道歉,“对不起呀!”   陆然拎着调料袋,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是泡面,还是泡我?”   随即就将调料袋扔回给了江暖。   与他们两个背对背坐着的饶灿和程豆豆安静了两秒之后,齐齐笑出声来。   江暖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差一点没把自己的泡面都撞翻。   “谁……谁敢泡……你啊!”   江暖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饶灿不忘回过头来加一句:“不会啊。如果是我,泡面和陆然,我选陆然啊!”   “那你倒是去泡他呀!”江暖说。   “可是我胸怀不够宽广,没有小暖你海纳百川,装不下陆然啊,怎么泡?实在是臣妾做不到呀!”   被饶灿这么一取笑,江暖连调料包都一直撕不开了。 第45章 光明正大的青梅竹马   一旁的陆然转过来,什么都没说,从江暖手里拿过了调料包,轻轻一撕就开了,然后掀起了她的泡面,挤了进去。   陆然都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江暖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江暖和饶灿在女生里面算是手和脑子都算好用的,但是豆豆这位猪队友在,虽然陆然由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江暖却能想象到几分陆然快要心力交瘁的心情。   玩了一个多小时,只听见不远处有几个男生嚷了一声:“张主任来了——快跑!”   江暖他们几个戴着耳麦没反应过来,但是程豆豆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重要消息,迅速摘下耳麦,就看见那几个男生如同惊弓之鸟,冲出了网吧。   程豆豆立刻拽了饶灿和江暖一把:“赶紧走!张主任来了!”   “张主任?这里离学校老远了!张主任怎么可能会来!”饶灿发出疑问。   但是确实看见那几个落荒而逃的男生,形势不大秒。   “不管了!咱们赶紧逃!”江暖一把摘下了陆然的耳麦,拉起他的手腕,“咱们扯!”   陆然被她拽了起来,他们直接冲出了网吧,没命地疯跑。   一边跑,程豆豆还想回头看情况如何。   “你还回头!生怕张主任认不出你的脸啊!”江暖拽住了她。   但是陆然却停了下来。   应该说以陆然的速度,是他拽着江暖跑,但是他却好像一直跑的不怎么“尽力”。   “你们跑什么?”陆然反问。   “我们跑什么?没听见吗?张主任来了!那几个哥们儿跑的多快啊!”江暖无奈地摁着自己的脑袋,心想陆然真的是来网吧的经验不够丰富。   “可是你口中的那几个‘哥们儿’穿的是十六中的校服。”   陆然一说完,江暖、程豆豆还有饶灿都沉默了。   他们的身后传来怒斥的声音,估计那几个“哥们儿”还是没逃离魔爪,被抓了。   程豆豆转过身去,这一次,没人拦着她转身了。   只见那几个穿着绿色校服的男生都缩着脖子,跟忍者神龟似的,被一个秃顶啤酒肚的男人大声训斥。   他……估计就是所谓的“张主任”,甚至有可能是“章主任”……   “当你们不把自己当贼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做贼心虚’了。”陆然说了一声,就揣着口袋往回走了。   江暖她们三个迅速跟上。   程豆豆捂着自己的脸,不断地说着“在男神面前丢人了呀”。   尽管因为他们几个忽然离开,被对方抓到机会杀到“呕心沥血”,但在陆然的力挽狂澜之下,离开网吧的时候他们也没太凄惨。   他们这一次玩得很爽,但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不然回家太晚,以后就真没有机会出来玩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仍旧沉浸于游戏的兴奋中。   程豆豆忍不住问:“陆然,我总觉得你是那种特别有自制力,生活中没有什么娱乐的人,没想到你的游戏竟然打的那么好!”   听到这里,江暖莫名感觉得意了起来。   因为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包括他们的老师同学,他们的父母,都会以为陆然是一个只有学习和击剑的人。   但其实不是的。   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我的生活中,娱乐很丰富。”陆然回答。   江暖一听,觉得有点不顺儿了。这家伙娱乐丰富,她怎么不知道呢?   她用胳膊肘顶了顶陆然:“你平时娱乐些什么?别告诉我看什么奥数、通信工程论文也算娱乐啊!”   “你。”陆然揣着口袋继续向前走。   “什么?”   倒是旁边的饶灿反应过来了,忍笑回答:“陆然的意思就是——你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娱乐!”   江暖怒了,正要踹陆然,谁知道陆然早就以腿长的优势走到了她的攻击距离之外了。   这个时候,程豆豆却开口了:“啊,是百盛百货。”   “不会吧?你现在不回家,想要去逛商场吗?”   “不是啦……你们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经常在这个商场下面的那个小型游乐场里玩。”   “就是一块钱一个币的那个游乐场?”   “对啊。听说要撤掉了,超市要扩张,然后里面的游戏项目也比较老了。”   无论是程豆豆还是江暖和饶灿,她们都是有些怀旧的人。   江暖侧过脸来,看向陆然,刚想要说什么,陆然却已经先开口了:“那我们就进去看一下吧。”   江暖立刻开心了起来,拉上饶灿她们一起去了商场的负一楼。   游乐场里的音乐有些尴尬,放的是《喜洋洋与灰太狼》,一些大人正带着他们的孩子在那里玩一些比如说砸蟑螂、投篮之类的小游戏。   江暖他们去买币的时候,售币员也告诉他们,游戏币今天要用完,因为明天这里就不会再营业了。   江暖他们正在商量买多少的时候,陆然却拿了一百元给对方。   “全部买掉吗?”   “全部。”   江暖傻眼了,赶紧拽住他说:“我知道你零花钱比我们多,但是……”   “我们有四个人,每个人二十五个币是肯定能用完的。而且,你也想留下几个做纪念的吧。”   江暖点了点头。   她总觉得陆然这样“实用主义”的人,应该是理解不了女生对于“纪念”的执着。   虽然理解不了,但是他会尊重。   她们先玩着投篮的游戏,饶灿和程豆豆都是运动神经不怎么发达的类型,反倒是江暖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十发十中。   “陆然,你要不要来试一下?”江暖转过头去问那个揣着口袋淡淡地看着她们的少年。   “你们玩吧。”   江暖有点遗憾,不过这些游戏可能真的吸引不到陆然吧。   在电子射击,三个女生全军覆没。   江暖抱着电子枪看了半天,心想自己也不是眼睛有问题啊,“总觉得瞄准有误差啊!”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陆然终于把它从江暖的手里接过去了,“我来试一下。”   “好啊!好啊!”   三个女生都聚集在了陆然的身后,但是前两枪陆然也都脱靶了。   “果然,连陆然都不可以吗?”   但是陆然只是侧了侧脸,第三枪就上靶位了。   江暖愣了愣,从后面拍了陆然一下:“行啊!兄弟!”   “男生的腰是你随便摸的?”陆然瞥了江暖一眼。   “……”   饶灿和程豆豆都乐了。   陆然第四发又更准了。到了第十发的时候,竟然命中靶心了。   饶灿和程豆豆都鼓起掌来。   玩到最后还剩下了二十多个币。   “咱们去夹娃娃吧!”程豆豆提议说。   江暖皱了皱鼻子:“夹娃娃那不就是把钱送给游乐场了吗?反正肯定是计算好了不让我们夹住的!”   饶灿笑了:“那也许有陆然在就不一样了呢?之前咱们不还是一直都命中不了靶子么?可是陆然不就做到啦?”   “对啊!咱们从小就没有夹住过。就连我爸妈来都没办到!假如陆然能夹到的话,就像是完美的ending一样!”   于是他们又围到了娃娃机那里。   陆然低下头,看着里面一堆的粉色小猪,微微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小猪佩奇啊!你不知道?”程豆豆说。   陆然没说话,江暖摸了摸后脑勺:“我还以为这就是猪呢,没想到这猪还有名字?”   陆然手握操纵杆,身边的女孩儿们严阵以待,机爪移动了起来,第一次抓空了。   江暖笑了:“哈哈哈,你还真是不负众望啊!”   饶灿却说:“陆然是经验累积型的。等到他摸透了这个机子,就肯定能夹到的。”   “行!咱们还有好多个币可以让他积累经验,哈哈哈!”   陆然瞥了江暖一眼,只说了一声:“似乎我的失败特别容易取悦到你。”   “对啊。”江暖不嫌事大地摊了摊手。   陆然连续三次都失败了,一旁的饶灿和程豆豆豆一脸紧张到爆肝,江暖看着的不是那一堆小猪佩奇,而是陆然的侧脸。   那是他除了学习和击剑之外,露出认真的表情。   她忽然发觉,对于她来说,这个游乐场留给她最美好的,不是因为这里即将消失。   而是它消失之前,陆然陪着她来到了这里。   又是几次之后,陆然将自己校服的袖子都捞了起来,露出他修劲紧硕的小臂线条。   陆然也许没发现,饶灿带着欣赏,而程豆豆则快要掩饰不住花痴的表情,看着他的小臂。   三、四次的尝试之后,陆然还是失败了。   “这个机子肯定有问题吧。”饶灿说。   “游乐场也太小气了吧,明天都要结束了,今天也不大方一点。”程豆豆抱怨道。   陆然又要从口袋里拿游戏币塞进去了,江暖忽然想起过年的时候,陆然的妈妈说起他初中时候对模型比赛的执着。   她伸出手,扣住了陆然的手腕,“其实永远夹不到也挺好的,这样每当我们路过这里,就会想起这里的娃娃机有多厉害。不要为了一个娃娃机把所有的币都用完了啦。”   陆然看着江暖,他点了点头。   江暖笑了,指了指那台照大头贴的机子:“我们去照相好不好?这座城市剩下的大头贴照相机本来就没几个了!这里再拆掉,说不定以后我们都照不到大头照了!”   “对啊!我真的再没见照大头照的地方了!”程豆豆立刻同意。   “而且这里照相有美颜效果,不像我妈,以毁掉我的形象为己任。”江暖摊了摊手。   饶灿立刻笑了起来:“确实不能更同意了!”   于是几个女孩儿又挤进了照大头贴的地方。   “陆然,你不进来吗?”江暖问。   陆然微微摇了摇头:“不了,你们三个女生照吧。”   但是江暖却伸长了胳膊一把把他拽到里面来。   “你现在已经是‘少女之友’了!”   正在摆姿势的饶灿还有程豆豆的都没形象地笑了。   江暖抓住机会,摁下了摁钮。   “不要啊!太难看了!删掉删掉!”   “就不要删。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次照大头贴了,你们还要那么虚伪地凹造型,真没意思呀!”   江暖就是不让他们删。   “算了算了,最后一次,不跟你计较。在你心灵的阴暗角落里,肯定是很想把我的丑样子珍藏一生一世。”   “不过陆然,真的跟我们画风不一样啊!”   程豆豆一说,江暖一看才觉得陆然那一副没表情却很帅气的样子和她们张大嘴巴笑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张好!千万留着!”   当他们走出来的时候,程豆豆和饶灿都在看着照片,挑选自己喜欢的留下。   “陆然,你这下可是留下和我们一起‘鬼混’的证据了啊。”饶灿回头说。   这句话忽然提醒了江暖。   她也得留下一点陆然来游乐场的证据呀。   口袋里还剩下最后一个游戏币了,她拽了陆然一下。   “走啊,我们两个也去照一套。”   她本来以为陆然会站在那里不动,或者说什么挤兑她的话,但是陆然却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他们再次进去,没有了其他人,只剩下他们两个。   小小的空间里,属于陆然的气息变得清晰起来。   他就在她的身边,他们都穿着土气的校服,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心绪平静下来,剩下的变成了细致地想要感受对方的期待。   “陆然,你在今天之前照过大头照吗?”江暖问。   “没有。”   江暖抿了抿嘴唇,忽然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   “今天我很开心,也很谢谢你一直帮我考到了我人生中目前为止最好的成绩。所以,我想今天和你拍的大头照特别一点。”   “怎么特别?”   “就是……我知道你是一个特别信守承诺的人,所以可不可以今天之后你不会再和别人拍大头照了?”   虽然,江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大头照也已经过时了,当这里被拆掉,陆然应该也不可能再和别人拍大头照了。   但是他承诺她的,和他没有机会再拍是两回事。   “只有我一个人信守承诺,你不觉得不公平?”陆然淡淡地反问。   “啊……那你想怎样?”   “你以后也不能和别人拍大头照了。”   “什么?饶灿和豆豆也不行?”   “她们不算。”   “那我可以答应你。”江暖伸出自己的大拇指。   陆然的手伸过来,在她的大拇指上摁了一下。   “成交。”   他们转过身来,看着机子里的自己。   陆然就那么站着,当然他怎么样都是完美的,而江暖想了各种搞怪的姿势想要陆然笑出来,陆然的表情都没变过。   “诶,你不要这么不配合啊!”   “你为什么非要做丑样子,是为了让自己特别?”   江暖无语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饶灿的声音。   “你们两个能不能快点!不会在里面做什么‘不可描述’之事吧?”   江暖赶紧站直了,她还没来及笑,陆然就摁下去了。   “喂!你慢点!”   就在江暖看向他,不满地嚷出来的时候,陆然的手又摁下去了。   “什么姿势都没摆呢!”   江暖正要去阻止他,谁知道陆然的手直接摁着她的额头,将她带了回来,她不满地要把他的手挥开,结果眼睛鼻子皱在一起的样子,又被陆然给拍下来了。   “啊呀!不活了啦!”   “还有最后一张,好好照完吧。”   陆然这么一说,江暖就不闹了。   她想了半天,因为身边的是陆然,好像也没啥姿势可以摆的。   “最简单的,不就是最好的吗?”   “啊?”   陆然的手伸过来,轻轻压在江暖的脑袋上,将她靠向自己的肩膀。   那一刻,江暖的心都快要蹦出来。   那只有短暂的一秒而已,他请她靠向他,他请她接近他,他的唇缓慢地弯起,眼睛里是不甚明显但是却让江暖的心都柔软起来的浅笑。   他的手离开,摁下了摁钮。   “咔嚓”那一声,没有将时间定格,却在她的心头戳了一下。   “这张怎么看着这么像是……”江暖歪着脑袋,却没说出来。   “像结婚证上的照片。”陆然直截了当地说了。   “哎妈呀,如果我做个丑样子还好意思把它放在书架上。可这么正经,如果被我老妈看见了,肯定要问我和你怎么回事!”江暖一副大剌剌地样子,心脏却跳得很快。   陆然,你会怎么回答我呢?   是挤兑我一下,还是撇清呢?   你会给我一点,哪怕一点点你很在乎我的暗示吗?   “那你就告诉你妈妈,我们是光明正大的青梅竹马。”   江暖傻傻地看着陆然。   陆然一定是知道的,“青梅竹马”不仅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和女孩。   “青梅竹马”有着最简单纯粹的期待和可能。   “好了,打印吧。”陆然说。   “嗯,打印吧!”   但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照片没有出来,被卡在里面了。   机子显示打印故障。   “啊!不会吧!怎么这样!”   江暖蹲下来,倒腾半天,希望那张照片出来。   她能隐隐看见那张照片就在那里,但是根本就捏不住她。   “我去找一下工作人员。”   但是工作人员却告诉他们,要明天才有人来维修,但是实际上明天这里所有的机器都要被挪走了,根本就不会来维修。   江暖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很想哭,但是却要忍住快要掉出来的眼泪。   “啊?好遗憾啊!能不能想想办法啊!”饶灿和工作人员交涉了半天,但是这里都要停止营业了,又怎么可能会找人来维修机子浪费维修费呢?   而工作人员只是赔偿了他们几个游戏币,让他们去玩别的游戏。   江暖攥着手里的游戏币,捏的很紧。   “算了吧,我们回家吧。都这么晚了,还有作业没做不是?”江暖说。   “也对,咱们回去吧。而且我们四个人的合照不是还有么?一人一张!”   他们离开了这里,上了公交车。   这个时间段的公交车人已经很少了。   江暖坐在靠窗的位置,陆然就坐在她的身边,他们就像每一次乘车的时候一样安静无言,公交车晃晃荡荡的,直到饶灿和豆豆都下了车。   “喂,陆然,你有没有想过啊……”   “想过什么?”陆然问。   “就是很多我们很喜欢的东西,都会消失不见,比如说大头贴……会被lomo相机或者各种美颜相机取代。比如我们喜欢的游戏,会被新的游戏取代。比如……小学时候红红火火的租书店也会渐渐没落都消失……好像不是因为我自己主动不喜欢的,而是时间让它们消失了,我就不记得自己喜欢过它们了。”   说完这些话,江暖就觉得自己是个大傻。   这些关陆然什么事呢?   “但是我会记得,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和别人拍大头照了,而你也这样答应过我。”   江暖侧着脸,她的眼睛泛红,忍不住要笑,但是却不好意思被陆然看见。   心里面,如同有无数的翅膀在振动着,像是要飞出来一样的满溢。   走到电梯里,江暖一拍手忽然想起了什么。   “啊呀!对了!我写在五彩瓶里的心愿达成了!周末我要去庙里面还愿啦!”   “还没达成吧。”   “你又不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不就是怕我没考进年级前三么。”   “啊?你怎么知道?”   “你担心这个担心了很久。” 第46章 你和我一样在乎   江暖不满意了,怎么自己想什么陆然都知道,但是陆然想什么,自己却不确定,不爽额!   回到家,江暖果不其然被老妈数落了一顿。   什么考的好一点就得意忘形。   江暖赶紧把作业写完,还好因为今天都在讲解期中考试试卷,基本没什么新的知识点,江暖写起来比较快。   睡觉的时候,她侧过脸看着枕头边的五彩瓶,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我的心愿达成了呀,你为什么说没达成?”   第二天早上晨跑的时候,陆然就告诉江暖说他早上请了假,她要自己去学校了。   自己去就自己去呗。   只是当她刚放下书包坐下,贺正就跑过来说:“暖哥!暖哥!江湖救急!拿你作业来抄一下!”   江暖立刻一把拍住了自己的模拟卷。   “不给!”   “为什么啊!我们还是兄弟吗?”   “你抄了我的,自己又不会做,有什么用呢?还不如直接让老师知道你不会。”   江暖一脸义正严辞。   只有她心里知道,她经常计算出错,如果被老师发现贺正算错的地方和自己一模一样,那就完蛋了。   “卧槽,你和陆然同桌做太久了吧?说话的调调都一模一样!我还特地趁着陆然不在来找你呢,没想到你都变成陆然第二了!”   正说着,又有其他的同学来问江暖借作业了。   江暖觉得莫名其妙,饶灿也过来了。   “小暖,给我看一下数学最后一题你怎么写的吧!”   “大家怎么了?”江暖拉着饶灿在陆然的座位上坐下,压低了声音问。   “也不知道是谁传来的消息,说是陆然向班主任请了上午的假。从前陆然镇在这里,没人敢到他那里,当然也包括你那里借作业来抄,难得陆然早上不来,大家肯定要抓紧机会啊!”   “可是要借作业,不是也应该去借像是……林觅夏的作业看吗?我的作业哪里有保障啊!”   饶灿眼底写满了“你该不会是个傻子”。   她小声说:“小暖,你在班上排名第9,是前十名里除了林觅夏之外唯一的女生啦!你的作业还没保障吗?”   江暖愣住了,也就是说她现在成了其他同学眼里的“优等生”了?   好不习惯啊!   江暖小拳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但是陆然到底有什么事呢?   是陆叔叔或者袁阿姨生病了所以需要他去照顾?   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就在第三节 课上了一半的时候,陆然回来了。   当他站在门口的时候,江暖有种呼出一口气的感觉。   化学老师点了点头示意他进来,江暖也赶紧起身,陆然来到座位上放下书包,速度很快地把书本都整理好了,坐下。   江暖忍不住靠向他小声问:“你早上请假,是怎么了?”   “没什么,好好听讲,下了课再说。”   陆然已经专注地看向黑板了,江暖眼见着化学老师看过来,赶紧也坐端正了看着黑板。   好不容易到了下课,江暖扯了扯陆然的袖子,“快点!快点!”   “快点什么?你作业又有哪题不会要看我的?”陆然淡淡地说。   “就是……你早上干什么去了呀?你看你膝盖上都是灰,还有你袖子这儿蹭的什么啊?墨油吗?”   “这世上只有两个女人可以问我去哪里了。”   江暖翻了个白眼。   “你想说老师和你妈?”   “我想说的是,我妈还有我的另一半。”   江暖闭上嘴不说话了,心里却气鼓鼓的堵了。   到了中午,他们去小食堂吃饭的时候,江暖起身了,也没打算叫陆然。   虽然在他们那个小团体里,陆然并不是标配,但基本上只有江暖叫他和她们一起吃,他还是会同意的。所以每一天,崇拜江暖的程豆豆都充满期待。   “江暖。”   “干什么?”江暖没好气地低下头。   “给你的。”陆然从书包里取出了一张大头照。   江暖接过来一看,顿住了。   “这……这不是昨天晚上我们照的大头照吗?你去找工作人员修了机子?”   “嗯。”   陆然轻轻应了一声,就起身了。   江暖看着陆然的身影,忽然追了上去。   “不是工作人员修好的,是你去把机子里的照片拿出来的对不对?”   “能拿出来就好,工作人员修的还是我把它弄出来的,都一样。”   不一样的,陆然。   怎么可能会一样呢?   那表示,你和我一样在乎啊。   “就只有一张啊……好可惜。”   “你不是总担心你妈妈看见了会想些有的没的吗?要不然你给我,我妈妈不在意。”   “别!我要!我要!你都给我了怎么能要回去!”   江暖把照片夹在了书里面,生怕被折掉。   这一整天,江暖都觉得很快乐。   时间就这样过去,月考的时候,江暖再次考到了42名,和期中考试的38名差距不大。   江暖拿到成绩单的时候,老实说没有了上一次期中考试那种巨大的惊喜,但是她的心里却由衷地感激自己身边的陆然。   此时他正撑着下巴,看着江暖的理综卷子。他比老师更加容易分析江暖的短板在哪里。   “你化学还是要加把劲。”   “知道了,知道了!”江暖想了想又说,“我忽然想起上一次期中考试的时候,张主任问我为什么高一的时候没考的这么好过。我说我失忆了,不记得……其实正确答案应该是,高一的时候陆然又不是我的同桌,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啊!”   下课的时候,班上的男生来找陆然。   “喂!周五放学后,我们要和十六中一决胜负!篮球!陆然你去不去!”班上的体育委员曹力过来,敲了敲陆然的肩膀说,“集体荣誉的事儿!”   江暖听了,在心里不断点头。   瞧瞧他们班上男生的个子,这要是打篮球完全不占优势啊!   陆然一去,那是鹤立鸡群!   “我不去,还有事。”陆然很直接地回答。   曹力耐着性子继续游说:“上学期,十六中在市里举行的春苗杯篮球大赛上犯规让我们的同学伤了脚踝。今天正好月考结束,我们要和他们了结这段恩怨。”   陆然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所以上学期的恩怨,还要留到这学期吗?这场比赛不是学校组织的,而是你们自己组织的,应该也没有裁判吧。”   陆然这么一说,曹力就被梗住了。   “所以如果再出现他们犯规伤害到了我们这边的队员,在没有裁判并且并非官方组织的情况下,你们怎么解决恩怨?互相上去揍对方一顿?”   陆然的反问,彻底让曹力接不上话了。   “行,行……你忙你的事儿吧……”   曹力叹了口气,就走开了。   江暖侧着脸,用胳膊肘撞了撞陆然:“你真的不去?”   “不去。”   “那我要去。”江暖很认真地说。   “你化学一整个知识点都不清不楚的,你还跑去看篮球赛?”陆然的眉心蹙了起来。   “陆然,你知道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像什么吗?特别像张主任,武断地认为什么我们该做,什么我们不该做。有什么是该不该的呢?反正在我看来,这只是篮球赛而已。”江暖将自己的化学卷子拉了过来,“而且就是因为没有裁判,所以我们才要去,不能失了我们的气势,那就更加难以维持公平了呀。”   陆然沉默了。   江暖把那道自己做错的大题给做对之后,发现陆然依旧沉默,于是抿着嘴用胳膊肘又撞了撞对方:“你是不是在内心深处开始反省了呀?”   “我会跟你们去。”   陆然说的很简单。   说完了就继续看书了。   低头看着卷子的江暖愣了愣。   “不会吧?我一说,你就答应去了?我怎么这么有面子呀?”江暖眯着眼睛笑了。   下了课,他们学校一大波的学生就浩浩荡荡地前往和十六中约好的那个社区篮球场。   原本正在打球的几个年轻人,看见这么多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高中生都来到了这里,都露出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十六中的校服是绿色的,而师大附中的是蓝色的。   蓝绿对决……双方的颜色让江暖觉得有点小尴尬。   不过管他呢,至少不是红绿对决呀!   五月中旬的天空很晴朗,风也带着温和却并不闷热的风度。   篮球场上一些线已经斑驳不清了,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分为两个阵营围观。   曹力自然是他们师大附中的主力。   当然,这场比赛,商场的只有他们高二的。一来因为高一的与这次恩怨无关,高三的又是张主任的重点监察对象,而且现在还困在教室里模拟考呢。   江暖和饶灿还有程豆豆靠在一起,她们内心都有点小激动,就像是要实地围观“灌篮高手”一样。而且最让江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班长林觅夏竟然也在!   “陆然,你看,人家林觅夏都来了。你不来是很过意不去的一件事。”江暖向后仰起头,后脑勺正好蹭过陆然的下巴。   陆然侧了侧脸,但是没有避开,伸手扣住了江暖的肩膀。   “林觅夏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呢?你们两个都是一个style的啊!都是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比如说学习之类,对于所谓什么集体荣誉之类的都不在意的。”   陆然没有再回答她,只是抬手轻轻托了一下江暖的后脑勺。   “好激动,好激动!”程豆豆吸了吸鼻子。   “你激动个什么呀?上学期的新苗杯篮球比赛,你看过了?”饶灿问。   “没看过!就是你说我们学校的篮球打的怎么样呢?我特别想看三分球远射!”   “江暖,你呢?”饶灿问。   “废话,当然是看灌篮啦!”   饶灿很遗憾地说:“你看看咱们这边男生的平均身高……有灌篮的可能性吗?”   江暖看着十六中的男生们,个头都不矮啊,他们灌篮的可能性倒是大很多。   十六中这边的队长是一个个子看着像是一米八五的家伙,叫郑扬。   “你说……这个郑扬不会是什么体育特长生吧?我们这边可都是……”江暖意识到身边都是同学,不好说下去了。   “都是什么?”程豆豆继续问。   “都是书呆子呀。”饶灿小声为程豆豆解答。   曹力还是很有架势地来到郑扬的面前,两人眼对着眼,曹力的表情很认真,倒是那个郑扬吊着嘴角,一看就没把他们师大附中放在眼里。   江暖回头看了一眼陆然,他的神情淡淡的,背上背着书包,双手揣在口袋里。   “你觉得我们能赢吗?”江暖问。   “不能。”   “喂!你也……太直接吧?”   “不是我直接。你自己也是想做运动员的人,看看十六中的那几个,就身型和肌肉线条来说,耐力、爆发力的平均水平就在曹力他们之上。”   “但是篮球也是……要靠技术的呀!”   “那你觉得我们学校的天天被张主任管着好好学习,是我们的技术好,还是十六中没事儿就在操场上打球的技术好?”   陆然的话说完,江暖完全接不上了。   其他的同学也望向陆然的方向,忽然也对目前的情况感觉到不妙。   陆然虽然和其他同学的交集很少,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南市击剑的第一把交椅,是由级别的运动员,虽然高考没打算以运动特长生的方向发展,但是既然是学业与体育双担,他的话自然是有公信力的。   曹力开口说:“希望我们彼此之间能有一场公平的比赛。”   郑扬笑了笑回答:“公平或者不公平,结果会有什么差别么?”   意思就是,他们师大附中都是必输的。   “这个郑扬,真的让人好想爆粗口呀!”江暖握紧了拳头。   “算了,就是因为他讨厌啊,所以如果我们逆袭的话,才会心里爽呀!”饶灿安慰说。   但是站在江暖身后的陆然继续神补刀。   “怎样才会发生逆袭?”   “……”   于是,江暖或者说大家心里面早就想到的但是却又万分期待不会发生的情况,发生了。   就是从这场篮球赛开始的第一秒,他们师大附中就在被吊打。   对方势如破竹地突破他们的防守,不是射篮就是截球上篮,才三分钟而已,比分就一面倒地变成了15比4。   紧接着好不容易曹力突破了对方的防守,差一点就要上篮得分,却被郑扬盖了一个热辣辣的打火锅,“碰——”地一声,镇得他们这些人肩膀都跟着颤了一下。   十六中的人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大声地狂呼着,就像是要把对面师大附中的人都掀上天一样。   程豆豆捂住了眼睛:“哎妈呀,我都不敢看了!”   旁边已经有同学在小声的嘀咕了。   “我们明显水平不如十六中呀!为什么要去主动和别人约战呢?这样多丢人啊!”   “就是啊!到现在为止才进了两个球……都不敢想象再十分钟以后,是不是都要望尘莫及了?”   “对啊!而且我们和十六中比什么篮球呀?高考一决胜负不就得了?”   “对啊!对啊!咱们走吧?越看越那什么?到时候输到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时候,那就闹心了!”   那几个同学正要挤出去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林觅夏却忽然抓住了她们的手。   “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不走怎么办啊?难道留在这里看曹力他们输的无比难看吗?”   江暖一听这话,虽然她也觉得比到现在让人不忍直视,可那是他们的同学呀,虽然没有校方组织,那也是代表他们师大附中啊!   她正要上前,却被陆然给圈住了。   陆然的下巴压下来,轻声说了句:“林觅夏比你会说话。”   江暖梗住了。   这时候林觅夏开口了:“同学,你以为曹力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赢不了十六中吗?他们知道。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就是因为上学期新苗杯,我们觉得人家犯规赢了我们,所以不平衡吗?”   “不是的。”林觅夏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是因为高三的学长韩睿也参加了上次的新苗杯中学生篮球比赛。韩睿很擅长远射,所以一直被十六中的人围堵,下半场被十六中的人撞伤不得不下场。虽然对方那个撞伤韩睿的人也被红牌罚下,但是我们的得分能力被大幅度削弱,并且输掉了比赛。那是韩睿作为我们师大附中的学生最后一次参加这样的篮球比赛了,可是他竟然没有比完全场。你们真的以为这是胜负吗?这是为了队友。难道说我们师大附中的人,就只能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吗?我们只能分享荣耀而不能一起承担失败吗?”   一时之间,那些要走的同学们都停住了。   大家看着林觅夏,这个女孩儿坚定地转过身去,大声地朝着篮球场大声喊:“南市师大附中——”   江暖在那一刻握紧了拳头大声喊:“加油!”   林觅夏再次大声喊:“南市师大附中——”   江暖身边的饶灿还有程豆豆跟着大声喊起来:“加油!”   林觅夏再一次大声喊:“南市师大附中——”   成片的同学高喊了起来:“加油!”   那些原本都要走出篮球场的人听到了这声喊,有的人被拽住了,有的人自发走了回来,大声喊了起来:“加油加油加油!”   他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和对面十六中的呐喊对垒。   曹力他们在这一阵一阵的“南师大附中加油”中镇定了下来,不断抵抗和瓦解对手的进攻。   曹力带球切入,传给了队友李铁头,李铁头抬手假装要射篮,又传给了贺正。   贺正顶住被郑扬防守的压力,上篮得分。   “干得好!贺正!”江暖挥着自己的拳头大声呼喊。   比分被一点一点地追了回来。   而他们南市师大附中的学生们群情激昂,大声呼喊加油。   之前那些要走的女生,也扯着嗓子红着脸大声呼喊,气氛可谓热血沸腾!   眼见着两队的比分从15比4,到30比25,曹力他们的状态也越来越好,谁知道曹力投篮的时候,被对手的撞了一下,哗啦摔到了地上,篮球也跟着飞了出去,飞向了南师大附中同学们的方向。   大家挤在一起,本来就不好躲避。   “低头!”陆然的声音响起。   他的手抬了起来,想要挡在江暖的脸上,但还是慢了一步。   江暖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一阵钝痛,脸被篮球狠狠砸了一下,那感觉——脑浆都要出来了,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声音。   鼻子里有热流缓缓落下,一只手伸过来,托着她的脑袋,让她仰了起来。   “小暖,小暖!”一旁的饶灿赶紧把书包拿下来,找餐巾纸递了出去。   江暖这才明白,自己被篮球砸到流鼻血了。   周围无数的视线看了过来。   有人圈着她,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对方的臂膀平稳,但是却抱得很紧。   江暖仰着头,这才意识到抱着她的人是陆然。   程豆豆和饶灿也跟着挤了出来。   “小暖!你还好吧?”饶灿好看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你给我看看……我鼻子没歪吧?”江暖担心地问。   “没歪没歪!”   “这真是倒了血霉了呀!”江暖的眼角都噙着泪,刚被撞的麻痹感过去,疼痛愈发清晰了起来,“疼死我了呀!”   身边有人擦着她流下来的鼻血,动作不轻不重,但是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全。 第47章 因为我不会   但那个人不是眼前的饶灿, 也不是傻在一旁的程豆豆,就只有陆然了。   这时候直接摔倒在球场上的曹力被贺正还有李铁头给扶了起来,他的膝盖青肿流血,而脚踝也扭伤了。   “曹力!你没事吧!”林觅夏冲了过去。   “没事!没事!”   十六中的人远远地看着。   另外两个队员就要冲上去理论, 但是曹力把他们给拽住了:“好了!你们想去干什么?这么明显的犯规,他们自己学校的人也在旁边看着, 难道他们能不认?”   所有人都望向郑扬的方向。   郑扬压着那个撞倒曹力的队员的脑袋, 向他低头。   “抱歉。我们队员防守犯规。如果有裁判在这里,应该会罚他下场。”   郑扬这样的态度, 师大附中这边也不好再继续发作了。   李铁头一边架着曹力到边上,一边低声问:“咱们换谁上来啊?另外两个说好替补的, 跟纸片儿似的,还没你经撞呢?别看十六中就剩下四个人了,你要是下去了,   我们铁定得输……”   曹力也皱着眉头, 一时半会儿地说不上话来。   “他们那边都是经常锻炼的, 哪像我们师大附中啊,张主任天天就知道压着我们学习学习再学习,这会儿到了关键时刻,学习好有什么用?都顶不上来!”   看着队员们的担忧和抱怨,曹力蹙着眉头, 低声说了句:“我看见陆然好像来了……你们谁和他熟的,叫他帮个忙吧。”   “他?他擅长的是击剑,而且就他那个性格, 篮球是需要配合的运动,他能配合谁?”   听到这,贺正也不乐意了。   “我告诉你,学击剑的腿部的爆发力都不弱,而且很灵活。咱们这里,如果有谁的体能能和对面郑扬一较高下,我看也就我和陆然这种常年接受专门竞技训练的了。而且,陆然也能提高我们的平均海拔呀。”   被贺正这么一说,没人接的上话了。   “但问题是,陆然根本不会理我们的。”曹力叹了一口气。   贺正啧了一声:“得了吧,用对了方法,他能把师大附中那帮孙子都削了。”   “什么办法?”李铁头歪着脑袋。   贺正立刻扬高了声音喊了起来:“江暖——给你个报仇的机会,你来不来!都给砸出血了,你之前被我刺几剑就上蹿下跳地要杀我,现在这状况这你都忍的了啊!我就真敬你修身养性得到成佛!”   大家不明白贺正喊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江暖气得鼻血就要喷出来。   “小暖别气!别气!他幸灾乐祸,他有病!”饶灿赶紧摁住她。   大家纷纷转过身来看着,多少都知道贺正的话应该是和江暖有关。   江暖的泪花还在眼睛里闪动呢,气哼哼地说:“我要是个爷们儿,早就上去给自己报仇雪恨了!还要他在那里放空炮!”   “那我去。”陆然的手轻轻在江暖的额头上摸了摸。   “什么?”江暖要把脑袋低下来但是被陆然托住了。   他脱下了自己的书包,拉开了校服的拉链,活动起自己的胳膊,然后将它们都给了程豆豆。   “帮我看一下。”   “哦,好……”   他的校服里面是一件休闲t恤,微微用力,从肩部到背部的肌肉线条都若以若现,形成一种并不夸张却很流畅的线条。   曹力看着陆然脸上带着漠然的深情,走出了人群,来到他的面前。   “你真的愿意?”   “嗯。”陆然点了点头。   师大附中的女生们传来一阵欢呼。   贺正笑了:“我就说了,只要方法对了,陆然就会上场。”   “什么方法?”曹力不解地问。   “自己体会!”贺正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来到了陆然的身边。   饶灿低声对江暖说:“小暖,陆然去给你报仇雪恨去了!”   “走走走,我们去看……我还没见过陆然打篮球呢!”   “你还是就在这儿呆着吧,一会儿又给球砸了!”   “放心,一颗球砸不到我两次的!”   “但是一个坑里你肯定不止摔一次!安分地坐着!”   郑扬因为不关注击剑,所以并不知道陆然是南市有名的青年击剑运动员,但是看着南市师大附中的女生们欢呼雀跃的劲儿,低声说了一句:“篮球可不是脸长的好看就行的。”   贺正站在陆然的身边,开口道:“这可是篮球,不是一对一的击剑,你可得有点团队合作意识啊!”   “嗯。”陆然微微压低重心,目光沉敛地注视着对面。   郑扬带球就冲了过来,拉动了十六中一整支队伍的切入,那气势就像一把钢刀直刺而来。   江暖的鼻子里塞着卫生纸,但还是忍不住挤入人群,鼓着腮帮和其他人一起为师大附中加油。   就在郑扬从陆然身边经过的时候,陆然只是伸手一个抢断,就把篮球带走了。   他的加速极快,等到郑扬反应过来转身的时候,陆然都快要突破对方后卫了。   “加油——陆然!”   江暖激动死了。   陆然来到篮下,果断将球传给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贺正,转过身就替贺正挡住了快速奔回来防守的郑扬,让贺正顺利得分。   “干得好!”在场边休息的曹力总算放心了,他生怕陆然做一个球场上的孤胆英雄。   这一球下来,郑扬开始细细地打量起陆然的身形。   “这个叫陆然的,虽然看起来并不壮,但是反应奇快啊!而且带球奔跑的速度也很杠。”   郑扬的队友来到他的身边,低声与他讨论了起来。   郑扬摸了摸下巴:“是我轻敌了。”   江暖看着郑扬盯着陆然的表情,那么沉冷,就像是盘算着什么阴损的坏主意,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陆然——小心点!不要被十六中的人故意撞伤了!”   紧接着江暖身边的同学们都跟着叫喊起来:“陆然——小心!不要受伤!”   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呼喊声,郑扬只觉得自己一口鲜血差点没吐出来。   “他们师大附中的都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真以为我们觉得谁厉害,就撞谁下去吗?”   “难道不是么……”   这么一想,郑扬和他的队友们都莫名尴尬了起来。   比赛还在继续,陆然已经第三次从十六中那边断球,传给其他队友得分了,这让十六中不得不采取紧迫盯人的方法,郑扬亲自出马,防守陆然。   陆然身上的t恤已经全部汗湿,贴在他的背上,每当他用力的时候,肩背的肌肉线条紧绷得让江暖莫名觉得脸红。   又是惊险的一幕,陆然带球一个假动作晃过了郑扬,师大附中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又要得分啦!   贺正接到传球,果断射篮,此时两队比分已经到了37比37平局了!   “陆然真的好帅啊!没想到他成绩那么好,打球竟然也那么帅!”   “是啊!他如果一开始就上场就好了!”   “总觉得他之前独来独往好像谁也不搭理的样子,没想到竟然会来看篮球赛,而且还上场打球了!虽然他没有进一球,但总觉得每一球都是他进的!”   听到这里,江暖抓了抓耳朵,心想:是啊,怎么没见陆然上篮得分呢?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呀!   上半场结束,双方休息调整状态。   陆然跟着贺正他们走了回来。   他的t恤袖子已经捞到了肩膀的位置,双臂完全展现出来,它们并没有所谓碗口粗那么夸张,但是线条利落漂亮,就像是被刀削出来的一般。   一群女生围了上去,要给陆然送矿泉水,看得程豆豆可不爽了:“这些人真是的,为什么总围着陆然转啊!”   饶灿却好笑地说:“女生们不围着陆然转才奇怪吧?”   江暖撇了撇嘴,是啊,虽然比赛依旧胜负难分,但是陆然的厉害已经有目共睹了。   但是陆然却没有接任何一个女生递来的矿泉水,只是淡淡地向大家点头道谢,然后走到了江暖的面前。   一直帮陆然拎着包的程豆豆赶紧把他的水杯拿了出来,里面还有放学之前打的水。   “谢谢。”陆然拧开了水杯的盖子,仰起头来喝了两口,他的脖子被拉伸出很有力度感的线条,然后没有一丝留恋地将水杯扔进了被程豆豆拎着的书包里。   江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随着陆然喉咙的起伏也跟着滚烫了起来,当陆然看向她,他的发梢还坠着一丝热烈的莹光,就好像他所有的温度都向着她涌来。   “你鼻子怎么样了?”陆然问她。   “还……还好……已经不疼了……”   江暖忽然意识到自己塞着卫生纸的样子要多丑就有多丑,正好把纸巾扯出来的时候,陆然却说:“别扯出来了,还不知道血止住了没有。”   “可是……可是很丑呀……”   周围那么多人都正看着陆然正在和一个鼻孔里塞着卫生纸的女生说话呀!   “你本来就没多好看,塞着卫生纸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好气呀!这家伙八成故意当她不高兴吧!   “那你说丑不到哪里去,我就塞着留给你看呗……”江暖凑向他,小声问,“我有个问题觉得特好奇。”   “你问吧。”陆然一边说一边用纸巾擦着汗。   “你为什么一分都没得啊?那么多可以得分的机会,你都给了贺正和李铁头,这可不像你呀!”   “因为我不会。”陆然回答。   “你不会?不会什么?”   “射篮得分是需要好好练习的,所以我不会。”陆然毫无掩饰地回答。   江暖顿住了,她忽然间明白陆然话里的意思,因为我不擅长,所以我愿意制造机会给擅长他的人。   “如果你想看我得分,抱歉你要失望了。”   这时候贺正他们正在叫陆然的名字,下半场即将开始,他们要确定最后的配合。   陆然转身的时候,他的胳膊被拽了一下,一回头,就发现那是江暖。   “怎么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得不到分数却仍旧满场飞奔的你,真的超级帅。比所有得分的人都帅,甚至比赢过简明还要帅!”   她真的不害怕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夸陆然帅会很丢脸,因为大家都在夸,她为什么不可以。   如果大家都不说,那她就更要说。   陆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听见江暖这么直截了当地夸自己而不知掉该如何反应。   “反……反正你今天特别好……”江暖看着陆然那个样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难道因为“帅”这个字太没逼格,陆然看不上?   正在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面前的男生骤然上前,一把将她抱住了。   江暖全身骨骼一震,陆然的怀抱很紧,附在她耳边的声音却很轻。   “你所希望的,我会继续。”   说完,他放开了她,转身走向了贺正他们。   周围的人目光有惊讶的,有羡慕的,还有好奇的。   到底是什么让高冷的陆然忽然去拥抱一个女生?   “他们就是同桌,自己的同桌因为别的学校的在篮球场上犯规给砸的鼻血喷出来,还不上去报仇那就不是男人了!这不同桌谢谢她了,拥抱一下才是一起同窗扛枪的革命友谊嘛!”饶灿赶紧出声为江暖化解尴尬。   可这解释听着有点牵强呀。   “学神的自尊心一般都会高于一般人,自己的同桌被欺负了就跟看见自己养的小猫小狗给欺负了一样受不了。”   江暖扯了扯饶灿的袖子,暗示对方别再解释了,越描越黑呀!   饶灿也回头看了江暖一眼,暗示说:我不也是怕传到张主任耳朵里,又要把你俩分开吗!   这时候双方战定,下半场比赛开始。   陆然毫无疑问是主力,当他开场夺球,就被郑扬一直紧逼,陆然一个摇晃再一次骗过了郑扬、把球传给了队友,而队友射篮触板,陆然作为师大附中这一方最高的队员,冲至篮下,与郑扬争夺篮板球。   双方无论是围观的学生还是球员,心都跟着揪了起来,陆然伸长手臂,强势将那一球捞回,而郑扬却又撞在了陆然的身上,看得场边一阵惊呼。   “陆然——”江暖吓得差点冲出去。   但陆然在瞬间调整平衡,稳健落地,将球传给了贺正,贺正扣篮得分。   江暖半张着嘴,快从胸口里跳出去的心脏终于落了回去,她的手用力揪着自己的校服,那一刻她的脑海之中是完全苍白的。   陆然转过身来看向她,轻轻压了压他的手背,那是在安慰她:别怕,我不会有事。   虽然这球师大附中得分了,但是队友们还是相当维护陆然的,没等陆然说什么,他们已经去找郑扬理论了。   “我说郑扬,你们十六中打篮球到底是比球技呢?还是玩碰碰车啊?”贺正的眉梢都要飞上天了。   “篮球比赛中的碰撞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呀!你们又不是瓷娃娃,难道碰一碰就会裂开?”十六中其中一人不服气地辩驳。   这就是之前陆然担心的地方吧,没有专门的裁判,遇到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判罚。   “是啊!郑扬故意的吧!看陆然厉害就想把他撞下场!”   “你们十六中打球不干净吧!新苗杯撞了韩睿下场,今天上半场又把曹力撞伤!现在又撞了陆然!如果碰撞本来就不可避免,那为什么我们师大附中就没撞你们的人啊!”   “你说什么——明明是你们师大附中读书读傻气了!弱不禁风!”   “师大附中的是瓷器吗!要不要把你们放架子上展览呀!”   双方开始互相攻击,眼看着就要冲上球场互殴一样。   江暖紧张了起来,万一真的闹僵,场面就堪比大电影了。   这时候陆然看向郑扬,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这潮涌般的喧闹,直抵郑扬。   “郑扬,现在是不是不该拿出态度的时候?是要你的同学们为你干一架,还是承担对和错的责任。”   郑扬愣住了,他几乎没有在任何一场篮球赛里见过眼前的少年,但是对方却透露出久经沙场的沉稳与老练,就连气势也和身边的人并不一样。   陆然的目光里是一种审度的意味,好像在说:让我们看看你郑扬是个怎样的人。   这剑拔弩张的感觉让江暖更加担心陆然,毕竟要上郑扬真的一拳打过来,陆然就算能避开,肯定也是要反击出手的,到时候必然引起一场“混战”。   郑扬的拳头握紧,接着又缓缓地松开了。   他面向自己的校友,抬起双臂,又下压了一下,几秒之后,十六中那边就安静了下来。 第48章 胜利   “我郑扬, 能担得起胜利,就承担得起失误,刚才是我犯规了!但是我们不会投鼠忌器,会把胜局锁定, 让师大附中知道无论是之前的新苗杯还是现在,我们都会赢!”   十六中的同学纷纷鼓起掌来。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打不起来就好。   而饶灿则好笑地摇了摇脑袋:“这个郑扬可真逗, 把自己犯规都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比赛继续,陆然与郑扬之间的较量如火如荼。   江暖他们喊的声嘶力竭, 声带都要断了,嗓子里火辣辣的, 但他们的里除了球场上那些飞奔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其他。   比分在最后一分钟到了67比68,师大附中领先一分, 十六中开始了爆炸式的反击。   郑扬带球冲入师大附中的阵营, 高高跃起,   眼看着就要一球扣进篮中,贺正和李铁头高高跃起想要拦下郑扬,但他们的起跳高度不够,江暖握拳握得手指头都要断了,只看见一道身影从郑扬的身后掠起,   “砰——”地一声,郑扬的球被打掉了。   “是陆然——”   江暖的身边传来一阵女生的尖叫,耳膜都要裂开了。   陆然带着球直入十六中的阵地, 郑扬落地后立刻转身,高声道:“回防——”   陆然却拖拽着众人的视线,披荆斩棘一般直入对手篮下,几个人跟在他的身边驶入将他截断,却完全无法遏止他的一往无前。   江暖连呼吸都停滞在喉间,陆然会怎么做?他会把球传给谁?   在她的视线里,陆然一跃而起,“砰——”地一声震彻球场的声响,他将那一球灌入了篮内!   逆光之下,形成一道果决而深刻的剪影。   “啊——啊——”   “陆然!陆然!”   高昂的呼喊声排山倒海。   陆然在这场篮球赛里唯一的入篮锁定了他们师大附中的胜局。   而十六中那边一片宁静,和最初的疯狂呐喊形成鲜明的对比。   郑扬他们几个有的低着头,有的还在凝望篮筐。   贺正来到陆然的面前抬起手,要和他击掌,但对于陆然来说他所经历的都是一对一的比拼,贺正的手抬了半天陆然也没反应,贺正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转过身,奔向江暖的方向。   “暖哥!来一下!”   “看在你这场比赛表现良好的份儿上!给你一巴掌!”   她抬起手,还没触上贺正的手心,就有人轻轻拍在她的手上,接着温暖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是陆然。   “诶……陆然你也太……”   贺正的话还没说完,陆然就把他给打断了。   “曹力叫你们过去集合。”   “啊,哦……”   贺正走了两步,发现陆然没跟上,回头问:“那你不过去?”   陆然正把校服外套穿上身,说了句:“我不是你们篮球队的。”   “可你是我们师大附中的呀!”   贺正的话说完,江暖就推着陆然的肩膀想把他推过去。但是陆然很稳,她根本推不动。   江暖一抬头,就看见陆然垂着眼看着她。   “你快点过去呀!帮把手,别让郑扬他们欺负曹力!”   陆然这才离开了。   他和贺正一左一右架着曹力,和郑扬他们握手。   “今天我们确实输了。也希望我们两校关于春苗杯上的不愉快能够到此为止。”郑扬向曹力伸出手来。   曹力也点了点头:“成,我们一笑泯恩仇!”   郑扬瞥过一旁表情漠然,仿佛这场胜利不关他任何事情的陆然说:“我和我的兄弟们对师大附中的印象,老实说都停留在读书读到四肢退化,而且还自尊心大过天输都输不起的印象。但是你很厉害。”   跟在他们身后的李铁头忍不住开口了:“那是当然,人家陆然是全国青少年击剑锦标赛的冠军呀!各种全国性的专业联赛也是一等一的!”   郑扬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十六中几个女生,大概是他们学校篮球队的铁杆粉丝,都揉着眼睛掉眼泪了。   郑扬和他的队友们走向她们,说了句:“哭什么——既然没有永远的赢,那就更不可能有永远的输!篮球场不相信眼泪,只相信汗水!”   听到这里,被贺正和陆然架着的曹力鼓起掌来:“说得好!”   师大附中的同学们也跟着一起鼓掌。   无论是对面的低靡颓丧还是这边的喜悦和兴奋,都被雷动的掌声所淹没。   这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快跑啊!张主任来啦!”   “张主任?哪个张主任?”江暖还没反应过来。   毕竟无论十六中还是他们师大附中的教导主任听起来都一样。   “傻丫头!快跑!是我们的张主任!”   饶灿左手拽过江暖,右手拉过程豆豆,冲着篮球场的入口冲去。   一堆人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堵成了一堆。   “你们怎么回事——啊?放学了不回家不做作业跑来外面打篮球!你们是时间很多吗!”   江暖在心里要把张主任骂上天,之前是看漫画,现在是打篮球,你说抓网吧打游戏的还能理解,但锻炼锻炼身体都成罪了!   从篮球场那个小铁门挤出去的时候,江暖差点被挤变形,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推,她向前扑倒,上演了经典的“扑街”场面。   “啊呀——”江暖的掌心和膝盖热辣辣的疼。   张主任的咆哮从身后涌来,他带着年纪里的好几个老师,把腿脚不利索的曹力逮住了。   让江暖没想到的是,看起来对曹力很讲义气的贺正和李铁头竟然“单飞”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反倒是林觅夏就站在曹力的身边,两个人承受着张主任的炮火。   同学们出于对张主任的恐惧,从江暖的身边蜂拥而去。   看着这一幕的十六中学生站在球场另一端,惊呆了,过没多久,郑扬指着他们仓皇逃窜的样子,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饶灿和程豆豆与她之间的友谊比塑料花要坚固,她们一左一右地把她拽起来,向前走。   江暖觉得今天是倒霉透了,先是她的鼻子,现在是她的手掌和膝盖!   但是张主任和他的“团伙”仍旧在大肆追捕逃逸的观战学生,眼看着她们就要落到最后面了。   这时候江暖只觉得有什么环过她的腿和肩膀,身体猛地腾空,耳边传来程豆豆和饶灿的惊呼。   “愣着干什么!”陆然冷冽的声音响起,提神醒脑。   江暖一抬头,看见的是陆然的下巴,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是被陆然抱着的!   她的身体随着陆然奔跑的幅度而晃动,从陆然的肩膀她正好可以看见在后面上起不接下气的饶灿和程豆豆。   陆然一路飞奔,那个社区篮球场也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跑过了街角。   江暖的耳边是陆然奔跑时的呼吸,他胸膛的起伏就象是低沉的海,他将她紧紧抱着,直到去到了这一条街的尽头。   饶灿和程豆豆早就跑不动,撑着墙大喘气。   陆然抱着江暖转过身来,等着她们俩。   “真可气呀……有陆然抱着跑了不起啦!”程豆豆气哼哼地说。   “我还给她拎了一路的书包呢!”饶灿直接松手,把江暖的书包扔地上。   “她还不从人陆然身上下来!她是被公主抱抱起瘾了?”   两个人慢悠悠地上前,像是特地要看看陆然能这么抱着江暖多久。   江暖意识到自己还被抱着,心跳如鼓,脸都要烫熟了,她拽了拽陆然的胳膊说了声:“张主任应该追不上来了……你放我下来吧……”   陆然侧过身,把江暖放在了路边一家服装店的橱窗前,让她坐着。   “把裤脚捞起来看看,伤成什么样子了。”   江暖这才低下头,将自己的裤脚往上拉,快要拉到膝盖的位置,她的脸立刻皱了起来。   陆然帮她将裤脚拉到了膝盖上面,却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她的两边膝盖都蹭破了,左膝渗出来的血都蹭在校裤里面一大片。   江暖发出“嘶——”的声音,陆然却一直低着头,但是江暖却看见他的眉心蹙得很紧。   他的额头离自己那么近,这让江暖莫名忍不住抬起手指摁了一下他的眉心。   陆然的肩膀微微一僵,缓缓看向她,那双明澈的眼睛让江暖心脏一紧。   “我其实已经不疼了……”   “我知道。麻了。”陆然回答,“裤子别捞下来了,怕粘在创面上。”   这时候程豆豆和饶灿也走了过来,程豆豆也跟着嘶了一声。   “看着惨不忍睹啊!”   “这回张主任是下狠手了,好像我们去看的不是篮球赛,而是聚众斗殴一样。”饶灿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老张的心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他时间必须用在学习上。可不能让我们成为垮掉的一代,影响我们师大附中的光辉形象。但愿曹力和林觅夏被骂了一顿就算了,可别再扑腾什么幺蛾子了!”   “那张主任会不会也让曹力和林觅夏写检讨啊?全校念那种?”   “应该不至于,林觅夏毕竟是张主任心里的‘好学生’,又是女生,让她写检讨什么的,小题大做还伤人。”   “老张什么时候不是小题大做还伤人啊?”   江暖无奈地看了讨论得正欢的两人一眼,为什么她们好像完全忘记了她?   总算陆然开口了:“回家再处理伤口吧。”   程豆豆把书包给了江暖,陆然拦了一辆出租车,这就回家了。   回到楼下,陆然左手拎着江暖的书包,右手扶着她,虽然没伤到筋骨,但是每走一步都疼。   “回家我妈肯定得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最擅长撒谎的么?”   “哪有!”   “那你觉得看篮球赛是违法乱纪的事吗?”   “在我妈心里应该不算。”   “那就实话实说。”   陆然这么一说,江暖也觉得有道理。   果然一打开门,妈妈看见江暖膝盖上的伤口,就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拿了药箱过来。   只是棉球沾了双氧水贴上伤口的时候,疼到让她腮帮子发酸。   陆然刚放下她的书包,胳膊就被她一把扣住了。   “妈……疼死我了……”   “现在知道疼了?看球赛的时候你不是很爽的么?怎么样,你们赢了没?”   老妈问到这里,江暖立刻露出得意的表情。   “有陆然在,我们当然赢了!”   罗晨乐了:“怪不得从来对篮球不怎么感兴趣的小暖会去看球赛,原来是陆然也在啊!”   一边聊着天,妈妈一边就帮江暖把伤口处理好了,贴上了纱布。   “这好好的校裤又给蹭毛了。”妈妈说。   江暖想也不想就开口说:“那问问陆然初三的校裤还在不在……”   说到一半,江暖立刻有点尴尬了,自己在陆然面前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我初三的校裤你穿不了了。”陆然淡淡地说。   “穿不了?你弄破了?”   “那段时间我长得比较快,校裤对你来说太长了。”   江暖有种被暴击感觉。   晚上江暖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的都是陆然最后的那个灌篮。   她看比赛的时候说过想看灌篮,不会投篮的陆然却在最后灌篮了。   是不是给她看的呢?   虽然无法证实,但是江暖还是开心得抱着被子傻笑。   但是第二天的师大附中高二,就是阿鼻地狱。   张主任带着他的“爪牙”四处“追捕”昨天篮球赛的在逃人士。   江暖刚坐下,贺正就跑来通风报信了。   “昨天张主任不是带队捉住了曹力和林觅夏吗?他们两个什么都没说,所以我们什么也别担心,就是不要被张主任诈出来就好。”   “你们这样不仗义吧?”江暖歪着脑袋问。   “张主任就是纸老虎,谁都抓不到,还真能把曹力还有林觅夏怎么样?”   江暖推了贺正一把:“你可真行啊!在击剑俱乐部就没义气,不敢和陆然对决就推我出去,这会儿有曹力和林觅夏顶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运气呀?真是个怂包!”   “那不然怎样?曹力和林觅夏都是第一考场的,为了升学率考虑,张主任也不能拿他们怎样。可是我和李铁头还有其他的兄弟们可不一样……”   “法不责众啊!如果每个人都勇于站起来承担,张主任能不罚林觅夏和曹力,光罚你们几个?”   江暖鄙视地瞥了贺正一眼,“我是不睡主动向张主任告密,但是打篮球的时候你们是一个团队的,但是到了承担责任的时候就要划分考场了,你还能再怂一点么?”   贺正愣了愣,啥也没再多说,坐回自己位置上。   身边的陆然正在整理书包,淡淡地说了句:“这是和你做同桌以来,你说的最有三观的话了。”   “真的呀?谢谢!”   “就是等张主任来了,你别怂。”   一盆冷水浇下来,江暖不开心地拿着自己的英语卷子看了起来。   早读还没进行五分钟,张主任和班主任聂老师就走了进来。   聂老师使了个眼色,组织早读的英语课代表就赶紧回座位了。   张主任来到讲台前,目光很有威慑力地扫过教室,大家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来。   “昨天,我们学校某些学生放学之后既不好好回家吃饭做作业,也不通知校方,就和十六中的学生私下约定,在社区篮球场比起了篮球比赛!一堆人乌泱泱聚集在那里,比美国大选还热闹!我们教务处接到消息,就立刻前往调查!”   “什么调查啊,明明是反动派对进步学生的压迫……”江暖小声嘀咕。   她瞥了陆然一眼,发现他泰然自若地正在检查她的物理卷子。   “而这场非正规比赛的组织者,曹力和林觅夏竟然不知悔悟!拒不交代当日参与篮球比赛的还有哪些人!这是对老师的不尊重!你们放学之后干什么竟然要瞒着老师!而且你们的期末考试还剩下几天?竟然将宝贵的学习时间花在打篮球上!现在学校决定对曹力和林觅夏作出警告处分!如果现在当日参与打篮球的人还不出来承认,我就让他们写检讨晨会起来读!”   江暖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个张主任这辈子是演反派演上瘾了么!   就在这个时候,江暖听见自己身边的椅子晃了晃,陆然站了起来。   瞬间,整个教室的目光都投注了过来。   张主任抬了抬眼镜,看着陆然:“陆然,你又怎么了?”   “我是昨天篮球队的一员。”陆然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得每一个字都落在神经上。 第49章 天大的运气   张主任身边的聂老师惊讶了:“陆然?你昨天去打篮球了?你……你不是一向不关注这样的……这样的活动吗?”   “我觉得这样的活动很有意思, 我们这些被别人当作书呆子和四肢退化的重点高中学生,赢了四肢发达的十六中。张主任,您觉得呢?”   陆然表情淡然地反问。   张主任气急,手指着陆然, 肩膀都在颤,他看着聂老师说:“这个陆然……他是不是……青春期到了?啊?这个学期什么都有他的份儿!”   聂老师看着陆然, 满脸无奈。   “陆然, 你要知道现在都是高二下学期了!没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你们寒暑假和别的学校的人一起打篮球也就算了,在期末考试之前这样,   还有这么多同学浪费时间来围观?你真觉得这样合适?”   江暖知道陆然口才好,只要他想, 一定能把老师怼到哑口无言,但那样事情就会闹大。让张主任和聂老师没面子,只会不断地消耗他们对陆然的好感。   江暖伸手拽了拽陆然, 陆然沉默着没有开口。   张主任又说:“除了陆然, 没别人了么?这是打篮球还是二人转啊?他和曹力两个人就够了?”   坐在讲台边的贺正低着头站起身来:“还有我……”   聂老师哀怨地看了贺正一眼。   张主任对贺正倒是见怪不怪了, 目光扫过整个教室:“还有别人吗?”   后排的李铁头也站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说:“张主任,到我为止,咱们班就真没别人上场打球了。”   “行,既然你们三个都站起来了, 写检讨!晨会的时候和曹力还有林觅夏一起念!”   张主任转过身去,就要去其他教室继续审问了,这时候一直作为班长的林觅夏却开口了。   “张主任,   我和曹力,作为这次篮球比赛的策划者,写检讨表示在期末考试之前组织大家去看我们和十六中的篮球赛就够了,其他的同学们,无论是陆然还是贺正,只是因为我们是班干部而被邀请过去的,让他们也写检讨,太过严重了,请张主任您看在他们都站起来承认的情况下,原谅他们吧。”   教室内无数双眼睛看向张主任,张主任低下头来叹了口气,然后看向站着的那几个同学。   “那就一个一个地来吧。你们每个人肯定都觉得我们教务处去抓你们看篮球赛,是小题大做没事找事,管你们管得太宽泛,简直独裁,对不对?我们老师就只想着你们的考试成绩和升学率,所以要你们没日没夜地看书学习,对不对?”   这简直就是在场每个人的心声。   有几个还点起头来。   “你们几个之中,最擅长说话的莫过于陆然了,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总能把我怼到无话可说。   行,陆然我估计你这位年级第一的心里肯定也憋着话呢,那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出来。”   张主任这态度反而让整个教室的学生们愣住了。   这完全不符合张主任以成绩为中心,好好学习为唯一世界观的思想及行动主旨,更重要的事,张主任从来都是对的,又怎么会给其他人讨论的空间。   但是陆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年级第一名,进入师大附中之后,他大大小小的考试成绩从没有跌出过年级前十,在这里也许只有他拥有与张主任叫板的实力。   “张主任,您想要所有的学生们都把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间拿来学习,是不现实的。我相信您也认同,强压下的学习也需要调整,比如听听音乐,收看让我们了解社会的新闻联播。”   “当然,所以你想说你们打篮球和听音乐还有看新闻联播没有什么不同吗?”张主任一副我早就料到你就说这些的样子。   “不,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些。因为当曹力邀请我和大家一起去看篮球赛的时候,我觉得这不但无意义而且浪费时间。首先,这是学生们私下约成的比赛,它的比赛结果并不能挽回我们在新苗杯上落败的事实。第二,我们师大附中在体能上的水平远低于十六中,我们输掉的概率比赢面要高很多,所以没必要自取其辱,无论是去看比赛还是打比赛。第三,如果输掉,就会让本来对体育方面信心不足的我校同学更加丧失信心,以后面对十六中的挑衅,更加抬不起头来。综合以上三点,无论是和十六中比赛还是观战,都是不明智甚至愚蠢的决定。”   班主任聂老师一开始还紧张陆然又要言辞犀利地论辩,让张主任下不来台,但是刚才陆然的话应该是在反省了。   谁知道张主任却拍了一下讲台,镇得全班同学都耸了耸肩膀。   “陆然,你很会挑动我的情绪嘛!又是新苗杯落败,又是输掉比赛的概率大,是自取其辱!你是想让我觉得你们和十六中的比赛合情合理!如果你真的那么觉得,怎么又会自己亲自上场比赛呢?我记得你擅长的是击剑,并不是篮球啊!”   “因为我也有自尊心。我是属于师大附中的一员,当我们节节溃败,当我们的对手觉得我们师大附中的学生都是书呆子不堪一击的时候,我应该挺身而出。当我听见身边的同学看见我方失利就想要离开的时候,我希望他们能留下来,像对面十六中的学生一样为我们的篮球队呐喊到最后一刻。张主任,这件事对于您来说,重点在‘期末考试前聚众打篮球’,但对我来说,却是要证明我们师大附中的并不是只会死读书而已。”   不少同学们都点起头来,甚至还有眼睛红起来的。   “张主任……我们都知道高中三年的时间紧张,也知道就算我们说‘考试分数不该是判断我们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但社会里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您希望我们心无旁骛考出最好的成绩,可是我们真的需要一场篮球赛来让我们被重压的生活有一点点的跃动……我们也有想要证明的东西,我们也想要像其他人一样拥有呐喊的权利。张主任,我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您就像是来抓捕‘聚众斗殴’的警察一样来抓捕我们,要我们老实交代,好像我们都是罪犯。”班长林觅夏也开口了。   “除了站起来的人,还有谁参与了篮球比赛?”没有人看得出来张主任到底在想什么,陆然和林觅夏的话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教室再度陷入了沉静,好像陆然与林觅夏试图与张主任建立起的沟通根本就没存在过。   江暖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张主任,您说的是‘还有谁参与了篮球赛’对吗?那么我选择去观看篮球赛,去支持我们的同学,我也算参与了篮球比赛吧。”   紧接着,饶灿也站了起来。   几秒之内,陆陆续续的,班上去看过篮球赛的同学都站了起来。   班主任聂老师的脸色变了,生怕张主任要咆哮起来,赶紧缓和气氛:“你们这些孩子!张主任都是为你们好,你们懂点事儿吧!张主任的意思是问有谁参与了上场打篮球和与十六中的学生联系策划这场比赛……”   聂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张主任就打断了他。   “不,我就是问所有当时在场的人有哪些。”   整个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站了起来,哪怕是当天并没有去的人。   如果说从前他们恐惧张主任带队去网吧抓他们打游戏、巡视考场、早恋等等一系列问题,但是这一次他们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其实那天,我听说的是你们约了十六中的人为了‘新苗杯’的事情要决斗。决斗啊,你们这些家伙知道我们老师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心情吗?你们要是但凡跟我们说一声你们觉得新苗杯上吃亏了,想要赢回尊严和面子,我们可以在期末考试之后为你们安排,以学校的名义去向十六中提出邀请,你们正大光明在有老师看着的情况下进行比赛,难道不好吗?”张主任的手在桌面上敲了敲。   站在讲台边的贺正低声嘀咕了一句:“那要真告诉你了,你还不得把我们全都关起来?”   张主任当然听见了,大家都看向贺正,虽然觉得他说出他们心中所想让人暗爽,但是……万一激怒了好面子的张主任,说不定会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倒霉。   “你以为我没有在‘新苗杯’的比赛现场?你以为我看见十六中的人把我们学校的韩睿撞伤的时候,我心里不心疼?你们认识韩睿也就两年,可是我看着他三年了,我不比你们心疼我自己的学生!我就那么没血性?没错,你们的考试分数很重要,因为这是你们对学校、对父母甚至于对那些不认识你们、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优点的人的证明。但你们的自尊心我也同样看中。当有人说我们师大附中堂堂全市第一的重点高中的学生什么四肢发育不良,什么五体不勤,我能不发火?我能不生气?但是你们自己告诉我,你们在期末考试临近之前跑去和十六中约战篮球比赛,很积极很正能量,但是受伤了怎么办!你们心里怀着不甘心,没有老师或者公正的第三方为你们判决,如果他们又有人像是在新苗杯上撞伤韩睿一样撞伤你们,你们确定自己不会冲动!你们确定自己不会上去要和他们打架?你们如果受伤了,或者因为输了球心情低落,期末考试没考好又该怎么办?”   张主任的质问让所有人都低下头来。   “陆然,我知道你一向很有想法。可以,这一次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你是年级第一,也许你自己觉得成绩好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但是,其他的同学都看着你,你是整个年级的表率!”   陆然侧过脸来看了江暖一眼。   江暖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她伸出自己的手,他们都站着,又被张主任看着,尽管她很想握住陆然的手,想要告诉他被篮球砸到或者摔伤膝盖都不是他的错,但是她知道陆然内疚了。   于是,江暖也仅仅是用自己的食指轻轻碰了碰陆然的食指而已。   “我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当曹力来问我要不要去篮球赛的时候,我就应该劝他把这场篮球赛约在期末考试之后,精心地准备,请体校的裁判员来帮忙也好,应该让整场比赛拥有秩序,无论输赢都应该公平。只有公平才能让同学们保持理性,最大限度地避免伤害性事件发生。”陆然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张主任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陆然竟然没有像之前漫画书事件一样来反驳他。   而曹力还有班上其他的同学看向陆然的目光也变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陆然是高傲的,永远不会错的,所以也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做的不对”。   他依旧背脊挺拔,没有一丝犹豫,可正是这样的背影,有着莫名的说服力。   良久,张主任点了点头。   原本学生和张主任之间似乎要对峙起来的气氛跟着缓和了下来,张主任的声音也没有了之前的低气压。   “其实,我们老师过去篮球场,根本就不是去抓你们打篮球。打篮球总比到网吧里沉迷游戏要好吧?比某些同学抱着漫画书一本又一本,那边还有那么多模拟卷没写完要好吧?我们去篮球场是因为我们要去确定你们所谓的‘决斗’是比篮球,而不会演变成‘斗殴’!如果真的是不让你们打篮球,还能等到你们比完了?你们进球的时候,我们老师也在外面鼓掌啊!比如说贺正,你射篮很准啊!比如说李铁头,你也上篮得了好几分嘛!还有陆然,传球和运球都很漂亮啊!最后一个灌篮,很帅气啊,聂老师都在我身边吹口哨啊!”   张主任的话刚说完,不少同学都忍不住笑了。   “可是谁知道,老师猛于虎啊,你们一回头发现我们几个老师来了,就吓得没命跑!你们跑什么?你们真正让我生气的并不仅仅是你们都不报备老师就和外校学生相约在期末考试前打篮球,而是你们之中竟然没有人到老师的面前来承认。你们干了什么?一窝蜂全跑了!留下谁?受了伤的曹力,还有你们的班长,一个女生——林觅夏!我生气在你们没有担当!有做的勇气却没有承认的勇气!”   这一次,没有人笑了,每一个人都羞愧的低下头。   “退一万步,今天我这个教导处主任就是把升学率当成命根,就是说你们除了学习之外其他事情都不可以做,但是你们怎么能让曹力和林觅夏为你们承担一切?我到这么多个班来抓你们这些打篮球的,我就是要知道一个晚上过去了,你们到底有没有人能站起来承认!我本来是很失望的,但是当你们所有人都站起来的时候,我总算放心了!我放心的不是当你们有一个人真的做错事的时候所有人都来帮这一个人扛,而是当你们觉得你们自己没做错事的时候,都能像今天这样站起来支持彼此,而不是逃避自己的责任。就是这样。”   说完,第一堂课的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如同一场大梦被惊醒。   张主任站起来:“好了!上课!你们谁要是期末考试不认真对待,我就真让他写检讨到晨会上念!”   当张主任离开,所有人稀里哗啦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哎妈呀,吓死宝宝了,还以为这一次真的没命了呢!”贺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大概是张主任也被我们拼搏的精神给感动了吧!所以这一次没追究我们!”   “你没觉得张主任变了么?之前他要是知道我们搞什么课余活动,肯定是要说我们不务正业的嘛?”   “你没听见张主任说什么?期末考试没考好,还是要晨会上念检讨的呀!”李铁头说。   这时候陆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张主任说的是‘不认真对待’,而不是要考高分。”   饶灿则打趣地对江暖说:“你行啊,除了他们几个打篮球的,就你第一个站起来,之前还怕张主任怕到要死,关键时刻还是能顶住压力的嘛!”   “那是当然!”   江暖刚想要拍一拍自己的胸口,忽然意识到,桌子下面,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   紧紧的。   那是陆然。   江暖沉默了,她看向陆然,对方的神情似乎没有面对张主任的时候那么紧绷,但是他还在介意她受伤了。   “虽然你说你做的不对,可是你的不对,在我看来却是天大的运气。” 第50章 我早就长大了呀   “被撞到流鼻血, 摔到两边膝盖都受伤,你还觉得是天大的运气?”陆然轻声问她。   这时候老师已经走上来,正告诉大家翻开教科书的第几页。   江暖抿着嘴角小声说:“不被撞到流鼻血,你就不会上场了。那样我就看不到那个在篮球场上的你了。不受伤,   摔在那里,我也许相信我和你有危险的时候你不会扔下我跑掉, 但是正是因为摔倒了,   你还是带着我一起跑,让我更加确信了我所相信的是真的。如果没有冲动地去看这场篮球赛, 那么今天,我不知道你其实是会反省的,   你并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永远都是对的。所以我觉得特别特别的运气。”   她的手被他紧紧抓着。   就算骨头都被他捏痛了,她也暗暗觉得开心无比。   他们就这样和张主任和解了,他们没有谁妥协了自己的观点和意见, 只是有些东西好像改变了一点点。   比如贺正和李铁头他们撒欢一样冲出学校, 正好撞见张主任的时候, 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张主任好”。   又比如有老师在教室里责怪学生作业没写完,要求对方叫家长来云云,正好被张主任看见,他会说一声:“别动不动就拿‘叫家长来’威胁学生。先搞清楚他为什么不写作业,到底是不会,l   还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所以没写。”   某一次陆然和张主任在楼梯上“狭路相逢”,张主任还半开玩笑地说了句:“陆然你除了高考和击剑,应该再去参加什么辩论比赛, 肯定还能为校争光。”   大家仍旧称呼张主任为“咆哮帝”,张主任听见了仍旧会怒发冲冠,咆哮一声“臭小子别跑”。   一切都没变,但又似乎有什么变了。   期末考试的临近也让班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哪怕是在课间,嘻嘻哈哈的声音也变少了。   江暖因为化学相比她的物理和数学一直比较中庸,她的爸妈给她在某个培训机构报了个化学冲刺班,虽然只有四次课程,但据说是浓缩的精华,特别适合有一定基础的人。   但是江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补课,上了一天的课了,到了晚上还继续上课,她根本听不进去。   于是一下课,她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收拾自己的书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饶灿拎着包来到江暖面前,笑着说:“一会儿又要去和化学谈恋爱了?”   “我跟化学,就是没法儿产生什么浓烈的化学反应!其实物理和数学好就行了啊!”   身旁的陆然将书包拎上肩膀,淡淡地说了句:“化学补习课上,能睡觉吗?”   “能啊,怎么不能?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影响其他同学听课就行。”   “那也能做物理和数学?”陆然又问。   江暖低下头来,乐了:“你是想要我挂羊头卖狗肉?”   “反正都听不进去,只是给你爸妈买个安心,那就把时间花在有用的事情上,把该写的作业写完了,回家早点睡。”   虽然说回家和去补习班是两条路,但是当江暖走出校门的时候,陆然一直都跟在她的身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连全校同学都习以为常了。   江暖一路低着头,本来因为化学补习而低落的心情,在那个时候变得像是有无数颗跳跳糖在她的脑海里,在她的心里,噼里啪啦地小声跃动,一片接着一片,直到来到补习班的门口。   “我……上去了。”   “嗯。”陆然走向公交车站。   她很清楚他就是为了陪她走这么一小段,不然他不需要多走几百米去另一个公交车站。   江暖风风火火地进了补习班的教室,大多数人都还在聊天,她却冲到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脑袋就差没搁在窗子上。   几分钟之后,她看见一辆10路车从她的面前经过,视线也跟着远去。   她忍不住想着,大概陆然就在那辆车里。   他是坐在座位上,还是拉着吊环?   直到补习班的老师进了教室,江暖才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   听了没十分钟的课,她就觉得很困倦。   补课真的是一件非常不科学的事情,一个人的注意力明明是有限的,却还要在一整天的高压之后继续填塞。   又是十分钟之后,江暖撑着下巴摇摇晃晃,最终还是趴在桌上,和瞌睡虫聊天去了。   就连课间的十分钟,她也没醒过来。   直到第二堂课刚开始,坐在她身边的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十分用力地睁开眼睛,抹了一把嘴角。   “喂!你快醒醒!你的电话可震了好几分钟了!”   “是么?”   江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太后”的字样,那可不就是她的老妈罗晨吗。   “喂,老妈?我在上化学班呢,有什么事儿吗?”   莫非老妈怕她逃课,特地打电话来查哨?   但是十八个电话,这也太夸张了?   “小暖,你赶紧过来吧!我们在南市三附院!你外婆住院了!你快点!打车!”   江暖的手一颤,外婆住院了?她怎么了?   “我马上就来!”   江暖二话不说,从抽屉里拽出自己的书包,立刻冲出了教室。   她飞奔着下楼,站在门口,伸长胳膊想要拦一辆出租车,但一直等不到空车。   心里面着急得就像是一团火在烧,整个人又慌乱又着急。   如果外婆只是感冒了,或者摔一跤伤着筋骨但没有大问题的话,他们是不会在她上课的时候打给她的。   她不断回忆着刚才老妈打电话给她的语气,仿佛带着隐隐的哭腔,让江暖的眼睛里也忍不住浸着泪花。   半天还是没有车来,江暖着急地就想要转身直接跑向车站,这时候对面的快餐店里有人背着包推门而出,是陆然。   江暖抬手摸了摸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陆然怎么还没回家呢?   他穿过马路,奔跑着来到她的身边,当那双手摁在她的肩膀上,她真的确定对方就是陆然。   “你怎么了?不是还在上课吗?怎么跑出来了?”   “我……我妈说我外婆进了医院!叫我赶紧过去!她肯定是情况不好!不然我妈不会给我打电话!可我现在想赶过去啊,但是却打不到车呀!”   明明刚才还忍着的泪水,只是因为陆然奔过来问她一句“你怎么了”就完全克制不住掉落下来。   “你别慌,别在这里打车!去那边路口!”   陆然拉起江暖的手,就朝着路口跑去。   江暖就像什么都忘记了,只有陆然的方向是她的方向,他们一路奔跑,书包晃动着,发出同样的“哗啦哗啦”的声音,陆然将她带到了路口,他站在路边,伸长了胳膊为她拦车。   竟然不到半分钟,就拦下一辆车。   他为她拉开出租车门,陪着她坐进车里,“小暖,哪个医院?”   一声“小暖”,就让她所有的慌乱沉淀下来,她紧了紧声音,对司机说:“南市三附院!”   车子开动了起来,江暖忍不住一直看着窗外,她希望车子开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也许只是晚一秒,她说不定就永远见不到外婆了,听不见她对她说话了。   江暖的手握成了拳头,不断捶着自己的膝盖。   一只手覆在了她的手上,缓慢地收紧,温暖的力度感从手背和手指传递而来,她侧过脸,看见了陆然。   “你……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在补习班的对面啊?”   “我本来想,你估计上一节课就会失去耐心忍得很辛苦,但是为了不浪费你爸妈给你报班的钱,肯定会一直撑到下课。其实那样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到时候我发一条短信给你,你就下来,我在快餐店里陪你把化学卷子写完了回去。”   江暖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   “你怎么那么蠢呀!你跟我说你觉得补习班没用,我就去跟我爸妈说退班了跟你学呗!”   “你真有那样的胆子就去说。”   属于陆然的那种独特的冷静声音,让江暖的心微微平稳了一些。   当他们来到南市三附院的门口,陆然就说了声:“你先去,我来付钱。”   “谢谢!”   江暖奔下车,冲向了医院的住院部。   陆然就跟在她的身后,才十几秒就追上她了。   还好现在已经不是六七点家属送饭的高峰期了,不然他们连电梯都要等很久。   当他们赶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江暖的爸妈都在那里,还有舅舅和舅妈。   “小暖!你可来了!”罗晨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妈妈!外婆怎么样了!”   江暖拉着妈妈的手问。   “你外婆她……她今天出去散步,从中午到下午都没回来。你舅舅就问我,你外婆是不是来咱们家了。我说没有啊。然后你舅舅就说最近你外婆的记性有问题,不是早晨蒸包子的时候忘记关火,就是中午忘记回来吃饭……你舅舅还专门给你外婆买了老人手机,谁知道她今天出门直接忘记带了……”   “然后呢?然后呢?”   江暖随着妈妈走进了病房,看见外婆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脸上还有一些淤青。   “后来我和你爸爸就赶紧从单位上请假,陪着你舅舅和舅妈去找外婆……我们找遍了你外婆常去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有人告诉我们说你外婆在公园门口,被一辆车给撞了……我们赶到医院来,医生说外婆的左腿骨折了,而且还有脑震荡……她又有糖尿病,血糖高,医生担心她有并发症,万一止不住血……”   江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上前去摸了摸外婆的脸。   “你外婆她刚才在梦里还叫着你的名字呢,所以我忍不住就打电话叫你过来了。”   江暖坐在床边,拉着外婆的手。   外婆就像是有了感觉一样睁开了眼睛,看了半天床边的江暖,良久,说了一句:“这姑娘……是谁啊?”   江暖愣了愣,喉咙哽咽了起来:“外婆……我是小暖呀……你认不出我了么?”   “你不是小暖……我家的小暖才这么一点点呢……”   外婆缓慢地伸出手来,比了比。   差不多是她上小学的身高。   “外婆你怎么了……我早就长大了呀……”   外婆的很认真地看了江暖一眼,然后喊起了江暖的爸爸:“阿怀!阿怀啊!”   “妈,我在呢!”江怀赶紧来到了她们身边。   “我不是叫你给我买毛线的吗?我要给小暖织个包儿……她喜欢红色和黄色,就是亮堂堂颜色……”   “买了买了!就在家里搁着呢!等你身体好了,回了家就能织了!您别急,别急啊!”   “嗯……嗯……”   外婆的精神又混沌了起来,没多久,就又睡过去了。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情况,测量了她的心率、脉搏还有血糖,然后告诉江暖的父母,老人家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罗晨呼出一口气来,拍了拍江暖的肩膀:“小暖,你回去吧……今天是第一晚,我和你爸爸在这里守着。”   “我不要,我也在这里守着!”   “你在这里你睡哪儿啊?明天还要上课呀!没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   “难道外婆不比期末考试重要吗?”   江暖现在满脑子就想在外婆的身边,她的外婆不记得她了呀!   “小暖,医生已经说了,外婆暂时没事儿了……你现在回去,好好睡觉好不好?明天晚上再来看她。你在这里,爸爸妈妈还要观照你。病房里就这张折叠床能睡觉,我和你爸要轮流守着,你在这里,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如果有任何情况,我和你爸都会打电话通知你的,好不好?”   江暖还是没放开外婆的手,因为她心里舍不得呀。   “小暖,快十点了,回去吧。有陆然陪着你回家,爸爸妈妈也安心一点,好不好?”   江暖回过头来,看见陆然站在病房门外的走廊上,正看着她。   “……好吧,我先回家。但是有事情爸妈别瞒着我,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当然,回去吧,孩子……”   江暖站起来,把椅子让给了爸爸,然后走到了门口。   陆然什么都没说,就跟在她的身后。   她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外婆用铁锅给她烤红薯,爸妈没时间外婆去幼儿园接她回家,还在回家的路上给她买麦芽糖浇出来的蝴蝶或者蜻蜓。   她上了小学,春游的时候羡慕其他女同学背着的小挎包,于是外婆就让爸爸买了毛线,也给她织了一个,在那之后每次去外婆家,老人家都会问一遍:“怎么没背着我给你织的包啊?”   那个包已经过时了,已经不是适合她的年纪了,于是她不耐烦了,想也不想就说:“我都那么大了!哪里还能背着小学生的毛线包啊!”   她还记得那一刻,外婆眼睛里的失望。   在老人家看来,她已经不再喜欢她送给她的东西了。   那天离开外婆家的时候,外婆给了她两百块钱,叫她去买一个自己喜欢的包。   那一刻,江暖忽然明白自己对老人家说了多么过分的话。   于是之后每一次去外婆家,她都会背着她织给她的包,让她知道,她记得外婆给她织出来的每一针每一线。   江暖满脑子都是外婆的样子,从她还在读幼儿园她在门口接她的样子,到现在的样子。   外婆真的老了。   她一个人就这样朝着家的方向向前走。   公交车从她的身边路过,十点多的街道有些冷清,明明六月已经到了初夏,江暖却觉得心里面有点冷。   她就这样傻傻地走了好几站路,当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是妈妈打来问她是不是到家了,她才忽然意识到,还有陆然啊!   她一回头,就看见陆然站在她的身后。   原来这一路,他一直都跟着她。   “你……你怎么都不出声啊!你就这样跟我走了这么久呀!”   “我当然不想打扰你,因为你在想着你的外婆。”   他的声音是温润的,却又让人清醒的。   而在清醒深处,心脏又不可自抑地悸动着。   他看着她,像是要用目光将她包裹起来。   无论她走到哪里,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要他视线企及之处,她就永远被他保护着。   江暖的眼睛又模糊了起来,眼泪又掉落了下来。   “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好糟糕啊!上个月,我和爸妈一起去看外婆的时候,她就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小时候的事情……她说要炒番茄鸡蛋给我们吃,结果菜里面根本没放盐……可是爸爸说外婆炒的不可以浪费……我还没忍住说她的菜不好吃……” 第51章 我会记得   “没关系的, 外婆不会生气的。”陆然走过来,轻轻抹开江暖脸上的泪痕。   他的手指带着属于他的温度,好像被他轻轻一触碰,心里冰凉的部分就跟着暖和了起来。   “她当然不会生我气……她从来不会生我气, 她只是会难过而已……她那天说‘小暖呀,可不可以留在这里跟外婆睡一晚啊’,   我却觉得跟她睡觉很烦……她一定又会唠叨我幼儿园的事情……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不想听呀!我就骗她说学校要补课……她站在门口看着我呀, 一直看着我……”   那一刻,她有很多话要说, 憋不住的泛滥成灾,她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她不在乎, 哪怕陆然批评她没耐心,不懂得长辈的心意都没关系。   她只想要说给他听。   但是没有任何批评的话,对面的男生只是伸出了他的胳膊, 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轻轻将她的脑袋压在他的胸口上。   “咚咚咚……”   那是属于陆然的平和而沉稳的心跳。   “就算她不记得现在的你,   但她还是把你放在心上。哪怕受伤了躺在床上也仍旧挂念着你。”陆然就这样抱着她,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安静的夜晚,她躺在外婆的身边,外婆轻轻拍在她的背上一样。   “对啊……大概这样,   她就不会记得我拒绝了她……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是不是会把幼儿园的我也忘掉呢?等到那个时候,就再没人记得了……没人记得过年的时候要给我买大白兔了……”   人是不是总是这样,后悔不需要用力就可以拥有的时候却没好好珍惜?   “我会记得。”陆然的手轻缓地嵌入江暖的发丝里, 轻轻地揉了揉。   好像送给了她一朵云,塞进她的脑海里,将她所有的思想和记忆都轻柔地包裹了起来。   陆然松开了江暖,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让江暖有一种要么抱紧自己,要么再次上前抱紧眼前人的冲动。   陆然拿下了背上的书包,从包里抓了什么,伸到江暖的面前,当他的手指打开,掌心里就是两颗大白兔奶糖。   江暖愣在那里。   鼻子眼睛骤然酸了起来,刚才正要收住的眼泪,像是又要奔涌出来了。   “不会我过年给你的奶糖……你还留到现在了吧?”   “路口的便利店里就有。今天我看见了,就买了,因为我记得你小时候是被大白兔哄去幼儿园的。我的记忆力很好,就算到了你不记得的时候,我肯定还记得。”   这个世界好安静。   安静到让她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她听他说的话也不像真的。   因为……这个人大概不会说让她觉得好听的话。   但总是能那么直截了当地说出她最想要的。   我不知道自己会记得什么,但是我有一种预感我永远都忘不掉今天的你。   哪怕所有的公式定理、哪怕是我所喜爱的漫画游戏都不记得不在乎了,我还是会记得此刻的你。   江暖从陆然的手心里拿过了那两粒大白兔。   “别再想了,我们回家了。”陆然轻声道。   “我们”两个字,落在她的心头,一点一点沉下去。   因为有“我们”,所以不怕所有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的东西随着时间消失不见。   就连“回家”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你要一直这样啊,陆然。   每当我的世界裂开哪怕一点点的时候,你总是能将它补上。   对我而言,抚平所有凹陷的不是时间。   而是你。   江暖跟着陆然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上,就听见江暖的肚子发出幽长的“咕噜——”一声。   “你上补习班之前不是吃了东西吗?”陆然问。   “……消化掉了。”   “那上楼吧。吃点东西,正好把没做完的题写完。”   “你要做东西给我吃了?我跟你讲,我不吃什么青菜面!我要吃肉的!”   “我们吃牛肉面。”   陆然这么一说,江暖立刻就来劲儿了。   一进陆然家的门,又是黑漆漆一片。   “你爸爸又出差?你妈妈又当班?”江暖自己翻出鞋柜里的拖鞋穿上,根本不用陆然招呼。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   说完,陆然就进厨房了,江暖吧嗒吧嗒踢着拖鞋跟在陆然的身边,发现他竟然在拆塑料袋。   “这不是方便面吗?你不是说吃牛肉面吗!”   “有错么?”陆然扬了扬袋子,上面写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江暖歪了歪嘴:“你还真行啊,选的经典款……”   “你吃几个鸡蛋?”陆然打开冰箱门,回头问。   “当然是吃两个呀!”   随着陆然把调味包放进沸腾的水里,浓郁的香味漫溢开来,江暖都快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陆然直接端着锅来到了餐桌前,江暖拿着筷子,直接用锅盖就夹了一筷子。   陆然拿着碗回来,就看见江暖手里的盖子上已经盛了小半份面了。   江暖听见陆然放碗的声音,一边抬起头,嘴里还在嗦着面。   “我下了三袋面。”陆然低下头来看了一眼锅里。   “哦!我说怎么这么经吃呢!”   陆然端起碗,筷子往锅里转了一圈,直接把三分之一的面卷进了他的碗里。   江暖睁大了眼睛,他果然擅长使筷子呀!   她刚吃完锅盖里的,就看见陆然要去夹第二碗了。   “你手下留情!我才吃了两口呀!”   陆然就像没听见一样,眼看着又是一大筷子,锅里面就快空了,江暖想也不想,就把锅盖盖了上去。   “哐啷”一声,正好压住陆然的筷子。   “上次一锅面,等我来就剩下面汤了。”   “不就是个方便面吗?你再煮就好了呀!我比你饿啊!”江暖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可爱啊?”陆然的眉梢抬了抬,筷子向上很轻松地就把扣上来的锅盖给顶开了。   “没有啊!吃个泡面哪里有‘可爱’可言?”江暖问。   “既然不可爱,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把一整锅面让给你?我有义务给你煮面吗?”陆然反问。   江暖一下子就被噎着了。   他靠向她,轮廓漂亮的眼睛越来越近,“我和你很熟吗?你对我很不客气?”   “就……就……”江暖眼睛一亮,忽然想起陆然在和她一起拍大头贴的时候说的话,立刻挺直了腰板回答,“我们当然熟啊!我们是光明正大的青梅竹马!这还是你说的!”   陆然顿了顿,隐隐能从他的眼底看到一丝笑意,就像是直入云霄的城墙的缝隙间一朵最不起眼的小花,可是一旦看见了,就再也挪不开眼。   “你可真会占便宜。”陆然把碗放了下来,说了句,“吃完了把锅和碗洗掉。”   “我是客人呀,你招待客人了好意思让我洗锅刷碗啊!”   “只有猪是吃完了之后什么也不干的。我没有养猪的爱好。”   “……”江暖在心里拿着板砖砸小人,砸的不亦乐乎。   “诶,陆然,鸡蛋你不吃了呀?”   “就两个蛋,你不是都要吗?”陆然走回自己的房间。   听到这里,江暖忽然觉得让她洗锅刷碗,她都甘之如饴。   江暖收拾好了锅碗,一边把袖子放下来,一边来到了他的房门前,刚打开门,柔和的灯光下,就看见陆然坐在椅子前,他的手捧着一本书,垂着眼,靠向那本书,好像那里面有一个他一直期待的世界。   他越靠近那本书,眉眼拢入阴影里,他的侧脸就像将要没入夜色的孤独的峭壁,那些隐匿着不被人读懂的心思,昭然若揭一般只等着江暖再靠近一步。   门发出“吱呀”一声,陆然的肩膀似乎怔了一下,缓缓地把那本书合上,放到了一边。   “你收拾好碗筷了?”   “收拾好了!你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江暖歪了歪脸。   “不了。已经这么晚了,赶紧把你的作业做完了,洗脸睡觉。”   江暖点了点头,立刻就把化学卷子端了出来,认认真真地做了起来。   遇到她最不擅长的某气体通过某化学溶液又通过某某气体,然后又和某金属发生反应变成了某某某,江暖这一天本来就有点疲倦,这会儿咬着水笔的笔头,脑子就快要成浆糊了。   只听见啪嗒一声,她就干脆地趴在桌子上睡了。   反正……有陆然在身边,该做完的事情一定都会做完的。   迷迷糊糊的,咬在唇间的水笔似乎轻轻地离开,取而代之的是有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覆了上来,江暖忍不住抿起了自己的嘴唇,好像那柔软的东西也被她抿住了。   那里有她熟悉的气息,还有让她眷恋的温度,毫无隔阂地触上她。   她舍不得放走,像是固执的孩子一样用力地抿着,好像这样就会安眠,就会好梦,就会一直不失去。   晚上十点半的时候,她的脸一直被人戳着,她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化学卷子下面垫了一叠餐巾纸。   卧槽,还好有餐巾纸,不然自己的口水就把化学模拟卷给浸湿了!   可是,自己睡到流口水的样子陆然不是都看到了?   他是不是又高高在上地“哼”一下?   “都十点半啦!我卷子写不完啦!你看见我睡觉怎么不叫我啊!”   “你困成那个样子,做了题也没效果,不如干脆好好睡觉,养精蓄锐。”   “明天要讲解的!怎么办呀!”   “你就好好跟老师说你今晚去了医院,如果能掉几滴眼泪,老师只会安慰你,不会怪你。”   “我是那种轻易掉眼泪的人吗!”   “是谁在楼下掉眼泪呢?”   “那是因为是你呀!对着老师我压根哭不出来!”   陆然忽然沉默了。   江暖看着他的表情,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于是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算了算了,她确实一点都不想熬夜写卷子,明天就随缘吧。   “你那支笔是我的吧?”江暖伸手要去拿,却被陆然直接翻手扣在了桌面上。   “没收。”   江暖无奈了,拉了拉陆然的袖子。   “你还是还给我吧。我现在就剩这一支完整的笔了。”   其他的都缺胳膊断腿了。   江暖正要去抬起陆然的手,谁知道陆然又扣起手指,把那支笔拿走了。   “好吧好吧,给你给你!就当支付了那两包康师傅方便面外加两个蛋的钱。”   “是三包康师傅方便面。”   “随你。”   江暖背着书包就离开了陆然家。   她来到了家门口,打开门却发现灯不亮了。   “难道跳闸了?”   房间里很黑,她借着走廊的灯光,向前走了两步。   前面很黑,江暖咽下口水,她从小就怕黑。在没有光亮的地方,她的想象力总是异常丰富。   好不容易找到了电闸开关,全部抬上去,但马上就“啪啦”打下来,根本没用。   “怎么这么倒霉呀……”   爸妈不在家,她一般都会把客厅的灯都打开才睡觉的,现在别说客厅了,整个房间除了门口的那点光,什么都没有。   外婆还需要人陪着啊,她又不好意思跟爸妈说自己害怕需要他们回来。   江暖吸了一口气,关了门,房间瞬间就暗了下来。   她用手机的灯光进了洗手间,打算刷牙洗脸,这不停电了,又有了不做作业的好借口了。   她挤上了牙膏,一抬头冷不丁看见镜子里自己透着白光惨惨的脸,差一点没把牙膏扔上去。   卧槽……这“女鬼”是她自己呀!   江暖赶紧把手机灯光给摁了,这有光比没光更可怕。   江暖一边刷着牙,一边觉得自己身后汗毛直立,总觉得有人看着她,但是她却没有抬头看镜子的勇气。   她草草刷完了牙,最终还是觉得她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   她进了电梯,上了楼,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什么从家里飘出来,跟在她的身后,在电梯里的那会儿,她都觉得四周角落里有什么。   到了陆然家的门口,就拼命地摁起了门铃。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陆然没有像之前那么快就开门了,忽然之间走廊的灯暗了下来,而身后的电梯发出“叮咚”一声,竟然自己开门了!   江暖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各种恐怖片场景涌入脑海,就在她抬手又要猛按一阵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陆然就穿着睡衣站在那里,看着她。   那一瞬间,所有牛鬼蛇神都不见了,只有眼前这个人的身影。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陆然向后退了半步:“怎么了?”   “我家没电了……”   “你去检查电闸了吗?”   江暖立刻点头:“检查了,检查了!但是没用!”   “那你等等。”陆然侧身,从柜子里找了个工具箱,就跟着江暖走了。   大概是陆然的“阳煞”比较重,江暖觉得电梯里很“干净”,走廊上也很正常,就连打开门黑漆漆一片的家里,好像隐隐约约也能望到底了。   陆然拿着手电筒,照着里面,他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又倒腾了起来。   江暖伸着脖子,说了声:“你小心一点呀,别电着自己!”   “嗯。”陆然侧过脸,将手电筒夹在脖子边,又用电笔测试了一下,然后靠向了江暖,“你帮我举一下手电筒。”   江暖伸手,陆然便侧向她,他颈间那阵淡淡的雪松般的气味让江暖莫名觉得心跳有点快。   大概是见她的手一直没有去接电筒,陆然抬起眼来看向她。   在逆光下,陆然深邃的眼眶轮廓和高挺的鼻骨连成让人充满遐想的线条。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里带着淡淡的疑问,但是他不知道这在江暖看来,就像是电视里亲吻的预兆。   江暖连呼吸都不敢,赶紧去把手电筒拿下来,她的心跳得乱糟糟,一片兵荒马乱,还好没有亮光,陆然肯定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陆然又试了试,然后回答说:“不是电容的问题,可能是你的主电闸出问题了,要换掉。”   “啊……那今晚都亮不起来了呀……”   “反正你又不打算写作业了,睡觉又不用开灯。”   陆然从江暖那里接过手电筒,一副准备要回家的样子。   江暖跟在他的身后,看见他到了门口换鞋子,心里面成千上万次想要拽住他,但还是努力地把手揣在校服口袋里。   看着陆然正要开门,江暖忍不住叫了他一声:“陆然……”   陆然转过身来看着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陆然微微叹了一口气,在黑暗里仿佛拂过她的耳边,心脏跟着紧张了起来。   “你好好跟我说你怕黑,会死么?”   江暖心里咯噔一下……陆然怎么又知道了呀!   “我怕你笑我呀……”   “呵呵,我笑完了。”   陆然的声音还是那么轻,特别是在没有光线的时候,听力就变得格外敏锐。 第52章 一生输给你都可以   他说话时候的吐息在江暖的脑海里都格外的清晰, 像是在她的心头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   “那……怎么办嘛……”   “有什么怎么办?把换洗的衣服拿了,跟我上去洗漱。”   陆然这么一说,江暖简直要欢呼雀跃了,就差没原地鼓掌。   陆然把手电筒又拿了出来, 往江暖面前一照,真是“前途一片光明”呀!   他陪着江暖回了卧室, 江暖找衣服的时候, 陆然就在旁边举着手电筒,江暖不好意思地说:“你能回避一下么?”   “回避什么?你穿的又不是维多利亚的秘密, 没有可欣赏性。”   江暖又被暴击了,她侧过脸去, 在心里“呸”了一下,但是还是不甘示弱地说:“那要不然我攒钱给你买个维多利亚的秘密?”   “可以啊。”   “啊?给你买维多利亚的秘密,你真的穿?”江暖有一种发现什么天大秘密的感觉。   难道……陆然有什么难以言传的秘密?   “‘买给我’, 意思难道不是你穿给我看?”陆然一副理所   她赶紧把贴身衣物随便一抓就起身了。   跟着陆然回到家, 感觉那亮堂堂的客厅和房间, 江暖顿觉自己回到了“文明世界”。   “赶紧去洗漱,我困了。”陆然的潜台词是“我没时间招呼你”。   江暖赶紧抱着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末了又想起了什么,可怜兮兮地将脑袋探出来说:“那是不是洗完了你要让我回去啊?我可以睡你家客厅嘛?”   “不可以,赶紧洗。”陆然坐在沙发上晃了晃手背。   不加掩饰的嫌弃。   你家客厅很金贵呀!   江暖气嘟嘟地打开了水, 洗了个热腾腾的澡。   当她去拿沐浴液的时候,发现舒肤佳的旁边还有一个深蓝色的瓶子,江暖打开来嗅了嗅——真的是陆然的味道!   他肯定一直就是用这个沐浴液的!   江暖心里可开心了, 忍不住还哼起了歌。   当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然坐在沙发上,正在沙发上铺摊子,初夏的夜晚,一床薄被也够了。   江暖立刻开心了起来:“你在给我铺沙发吗?”   “你是不是傻?哪有女孩子睡别人家客厅沙发上的。如果我妈妈半夜回来,你小心她还没看清你就把你当贼给了结了。”陆然指了指自己的卧室,“你去那里面睡。”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掉到碗里的豌豆,不停的蹦跶蹦跶。   “你可以睡你爸妈房间呀!”   “他们有锁主卧的习惯,没给我留钥匙。”陆然从后面掐着江暖的脖颈,将她压向自己的卧室,“都几点了,你赶紧睡觉。”   江暖进了房间,陆然说了句:“晚上一个人睡觉记得锁门。”   “啊?为什么?你不是就在客厅嘛?”江暖心想陆然身手多好啊,随便一个毛贼都会被他给ko掉。   “我在客厅你才要锁门。”陆然在她的脑袋上摁了一下。   江暖完全不了解陆然的逻辑,随口就说了一句:“你又不是坏人,我锁什么门啊?”   江暖很想说这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但是肯定会被有涵养有逼格的陆然嘲说言辞粗陋了。   陆然低下头来,只说了一句:“如果我是衣冠禽兽,你怎么办?”   江暖愣在那里,他用那么清冷的语气说出“衣冠禽兽”四个字的时候,江暖的心脏像是被扣住一样,当他转过身去,关上门的时候,江暖仍然站在那里,回不过神来。   良久,当她的心脏“咚咚咚”跳起来的时候,她恶狠狠地对自己说:“神……神经病!”   然后她跑到床边,把被子扯开,一下子就钻进去,把自己裹了起来。   那四个字不断在她的耳畔响着。   她的眼前是陆然说那句话的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是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匪气冲天。   更要命的是,被子里全都是陆然的味道。   江暖转过身来,看着门缝,发现门外的微光随着“啪嗒”一声,暗了下来。   陆然睡下了。   这时候,江暖扔在枕头边的手机颤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陆然的短信,江暖点开一看,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好好休息,明天下课了我陪你去看外婆。   江暖的眼睛又模糊了起来。   每当手机屏幕要暗下去,她都忍不住再一次点开陆然发给她的短信。   原本一直很疲倦的她,此刻了无睡意。   陆然现在是不是睡下了?他是侧着躺的吗?   江暖坐起身来,靠着床头,不经意瞥见了那本今天被陆然看过的书,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借着手机的微光,江暖看见了那本书的名字《三行情书》,作者是北川理惠。   江暖是惊讶的,根据她一直以来对陆然的观察,他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有时候还理智到欠抽。他看书的品味应该是什么科技期刊、名家论述,而不是《三行情书》。   江暖忍不住伸手,将那本书拿了过来。   随手一翻,发现里面竟然夹着一张照片,就是自己和陆然照的大头贴。   她忍不住打开了台灯,看见了照片上的自己靠在陆然的肩膀上,笑得有腼腆,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拿起那张照片,就看见照片之下的书页上印的那首诗:   我打赌你会爱上我,   让我赢这么一次好吗?   以后一生输给你都可以。   心脏如同被猛地撞击,崩裂向四面八方,当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页的纸已经被她捏皱了。   她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想象无限奔腾。   如同脑海中灵光乍现,她惊觉今天当她推开陆然的房门,看见他端着这本书的时候……他其实是在亲吻夹在里面的照片吧?   而照片里的只有他和她而已。   他不可能那么自恋地去亲吻他自己……   所以只可能是在吻她。   突如其来的答案让江暖觉得这一切都不可能是真的。   陆然总是那么专注,无论是对击剑还是对其他任何事……他解决问题和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都理性的要命……   江暖简直无法想象他喜欢上某个人的样子,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是她?   心脏就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江暖用力捶了捶自己。   是她看错了吧……   江暖再度确定夹在书里的是他们那天的大头照。   既然那是陆然这一辈子第一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照大头照,他将它收藏很正常。   但是他为什么偏偏将它夹在《三行情书》里呢?   难道只是随意?   可如果真的是随意,他又为什么会那么认真地看着这本书?   为什么会靠的那么近?为什么会去吻那张照片?   江暖无数次将那本书放下,又放回原位,但却又无数次将它拿回来,打开,确认着那张照片,和那首只有三行的情诗。   她就像是着了魔,脑海里回忆着和陆然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   他耐着性子为她讲解每一道题的样子,他在她离家出走的时候追出来对她说话的样子,他载着她去找丢掉的挎包的背影,迟到翻墙的时候他一把接住她的力度……   他好像一直都在等她,好像一直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耐性,好像她不属于他的理智却从没有被他舍弃。   她无法按耐住自己如同潮涌般澎湃的心绪,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打开了门。   她开灯,黑暗中那个睡在沙发上的身影便坐了起来,她隐隐能辨识他的轮廓,清晰而深刻。   “怎么了?”陆然的声音就像是空谷中悠风的回响,将她心底奔腾的千军万马轻而易举地挡住了。   江暖吸了一口气,她心里知道问出那个问题的后果,但是她根本按耐不住。   “你竟然在看《三行情书》!”江暖说了出来。   是的,你在看《三行情书》,你想要向谁表白?   “北川理惠?”   陆然的声音是平静的,但这样的平静里江暖能感觉到如同轻微震颤的琴弦,哪怕没有奏出声音来,它也是跃动着的。   “对啊!”江暖又走近了他。   “那是上学期你留在我这里的。”   “我……我留在你这里的?”江暖愣住了。   所以……这本书不是陆然的,而是她的?   “这……真的是我的?”   “好像是饶灿送给你的。”   江暖万分窘迫了起来,她从没有像今晚一样庆幸自己没有开灯,否则在明亮的灯光下与陆然对视,她会希望自己死过去呀!   “我明明看见你也有在看……”   “我偶尔会看看。”   “你看《三行情书》干什么呀!”   “研究。”   “研究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陆然的声音很稳,但却沉稳到让江暖觉得怪异。   如同被狠命地压抑着,仿佛要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那是无形的城墙,将一切预兆和端倪都掩藏,可偏偏许久之前露出的无数细若游丝的缝隙,都透露着如同瘟疫一般疯狂蔓延的渴望,透彻地将她感染。   “研究你脑子里的想法。连韩剧都不看的你,为什么会看《三行情书》。”   这样一个貌似没有波澜的回答,却瞬间将她倾没。   “那你研究出来了,我为什么喜欢吗?”   “我想,答案只有一个。”   “是什么?”江暖的心又开始跳了起来。   “因为只有三行,适合你的记忆和理解。”   说完,陆然又躺了回去,将毯子拉上肩膀,继续睡了。   江暖咬牙切齿,不知道为什么,她肚子里憋着一团火。   好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但是又觉得自己肯定在他的心里是不一样的,不然只是她喜欢而已,他干什么要去花时间研究?   喂,你不是威胁我说你也有可能是衣冠禽兽吗?   是狐狸,就是会露出尾巴的。   你憋着,你忍着,但是被我江暖踩到你的尾巴,我让你哭出来!   江暖就站在那里,看着陆然侧着身的背影。   转过身去,江暖回了陆然的房间,继续睡觉。   直到她离开了很久,沙发上的身影绷紧的线条在略微地松开。   黑暗中,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在这之后,江暖睡得很好,她是被人拍着脸睁开眼的。   “小暖,起来了。”   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感情起伏,但是却让江暖有一种可以安心犯懒的感觉。   “嗯……”她轻轻应和了一声,立刻卷着被子翻到了另一侧。   她的睡衣向上,露出了一小截光洁的腰,她抱着被子将脑袋埋进去,睡衣被挤到更上面去了。   “江暖!你不打算去上课了么?”   那个声音压得更低了,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一直被拷打的耐性就快被折磨出裂缝,而一点点的裂缝就足够全盘崩塌。   “上课……上课……再睡一下……”   感觉有一股力量,带着恨意一般,拽住江暖的睡衣用力向下一扯!   “再给你三十秒,还不起来我就扔你下去。”   那声音如同通透冰润的玉髓,被折磨出了裂隙,带着一丝让人莫名脸红的嘶哑。   江暖猛的睁开了眼睛,骤然想起她并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陆然的卧室里!   刚在叫醒她的不是妈妈,而是陆然!   她立刻坐起身来,脱掉睡衣正准备换上校服的时候,门忽然开了,陆然就站在那里。   江暖刚穿好了校裤,睡衣撩起到一半,带着十几岁少女纤细感的腰肢因为上身绷起的动作而充满了柔韧感。比一般女孩锻炼更加得当的腰背就像是在日光下即将弹裂的豆荚,细腻柔润。   “诶……我穿衣服呢!”江暖猛地把自己的睡衣拉回来,而眼前的陆然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   他的喉部蠕动了一下,尽管他很尽力地克制了幅度,但是她还是看见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锁门么。”   这一次,他说话的声音不轻,甚至带着一丝愠恼。   “我锁门!我现在就锁门!”   江暖也觉得自己差一点没羞死呀!   如果再晚哪怕半秒,陆然看见的就是她的飞机场了!   于是,两人一起搭公交车去上课的时候,虽然被众多的乘客将他们两人挤在一起,却没说半句话。   早上第一堂课结束,江暖就迫不及待的借着和饶灿去小卖部的时候问她:“喂,你是不是送过我一本《三行情书》?”   站在货架前看了半天威化饼干的饶灿点了点头说:“对啊,我是送了你一本。但是后来你送给陆然了!”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饶灿看了江暖一眼,立刻就笑了:“那时候陆然要过生日了,你说要送一份有‘心意’的礼物给他,还找我和豆豆商量了呢。后来你觉得送他一本书,然后我就帮你选到了这本《三行情书》,一看你就是想借送陆然的生日礼物来表白。”   “是……是么?”   所以陆然没骗她。   可是没骗她为什么反而让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呢?   “你还用买了树叶书签,抄了其中一封夹在里面。”   江暖捂住自己的脸,果然,没有饶灿这个狗头军师,自己怎么可能会想到要给对方的生日礼物选择这样一本书呢?   饶灿看她那副囧样子,不由得乐了,戳了戳她的脸说:“你还记得自己在树叶上抄的是哪一首诗吗?”   江暖想也不想,随口就说出了夹着照片的那一页。”我打赌你会爱上我,让我赢这么一次好吗?以后一生输给你都可以。”   谁知道饶灿摇了摇头。   “你选的不是这首。”   “那是哪首?”   “你写的是……”饶灿看着江暖,“一直等待着。泡面要等三分钟,排队进店要等十分钟。而你,我会一直等下去。”   江暖虽然事先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暴击了。   “泡面?排队进什么店?炸鸡店吗?”   江暖觉得接地气接地都让人费解了。   “你还轰炸机呢!你抄的当然接地气了!”   但是虽然饶灿一副把江暖当作接地气的轰炸机的样子,江暖还是决定要“上天去转一转“。   “饶灿,我跟你说……”江暖朝饶灿勾了勾手指。   “什么?”饶灿靠了古来。   “我觉得陆然喜欢我。”   江暖用手挡在饶灿的耳边轻轻说。   “哦。”饶灿点了点头。   “你怎么就这反应?”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毫无证据的假设就永远都只是猜测而已。”   “好吧,你赢了。”   饶灿笑了笑,用力摁了一下江暖的脑袋。   “别做不切实际的美梦了,我和你都脱离了看童话的年代了。”   虽然饶灿这么说,但是江暖还是免不了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第53章 我是你的孙女婿   “但是……”饶灿故意拉长了声音, 凑在江暖的耳边轻声说,“如果陆然不喜欢你,我就再也不相信任何童话了。”   江暖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什么, 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们还要说多久的悄悄话才肯买单?”   心念一颤,江暖一回头, 就看见陆然拿着矿泉水站在她们的身后,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们刚才在说什么。   “我们……我们现在就买单!”   江暖把刚才拿的东西往小卖部阿姨的桌子上一摁,这才惊觉自己拿的是一包苏菲。   额……好囧!   一旁的饶灿已经没脸看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江暖付了钱, 把苏菲往校服口袋里一塞,就拉着饶灿快步跑出了小卖部。   “小暖……小暖你慢点儿, 不就是一包‘小翅膀’吗?陆然又不是没常识,你害羞什么呀!”   回到教室,上课铃还没响, 仍有不少同学在聊天, 江暖坐了下来, 刚想要把口袋里的苏菲取出来,却发现它竟然不见了!   江暖两边口袋都找了一遍,竟然都没有,她用力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好像当时自己太着急了,只是做了一个把苏菲塞进口袋里的动作, 但未必真的塞进去了吧!   因为自己一路走过来似乎并没有那种口袋里有东西的感觉!   难道落在小卖部里了?   江暖用力摁住自己的眼睛,真的超级希望自己还在做梦。   这时候有人的手指间戳了戳她的肩膀,说了声:“起来, 让我进去。”   是陆然回来了!   江暖赶紧起身退到了一边,陆然侧着身走进去的同时,听见轻轻“啪”的一声,一包苏菲就落在江暖的桌子上。   “诶……你怎么……”   “你直接把它扔在小卖部里了。”   江暖一把将它塞进自己的抽屉里,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发现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你……你怎么能把它就这样扔在桌上呢?如果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看见了就看见了,能怎么办?”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所有人归位,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来,江暖瞥了陆然一眼,只好把想回对方的话咽下去了。   翻开书的那一刻,江暖忽然意识到……陆然在小卖部里是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捡起了那包苏菲?然后……他就这么一路用手捏着回来的?   确实没见他从口袋里取出来……   他走过的这一路难道没有同学笑话?没有同学好奇?   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天经地义毫不在意别人眼光的样子?   啊……一想到这包苏菲是被陆然捏了一路,江暖根本就不好意思用它了呀!   下课的时候,江暖肚子胀疼,脸蛋贴在课本上,直想睡觉。   身边的人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压低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像是来来去去的羽毛,偏偏不肯坠落下来。   “你还不去洗手间换一下,小心下节课变成血染的风采。”   江暖立刻侧过脸来看向陆然,却猛地发现陆然也是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像是闭着眼睛休息,但是他半开半合的眼帘间,他正看着她。   “不想去……”   一旦知道陆然在看着自己,江暖就完全不想动了,就像这样和他一起趴着。   陆然忽然抬起了一侧的胳膊,手背在江暖的额头上碰了一下,指尖勾过她的刘海碎发,轻声说了一句:“去洗手间换了,我给你冲牛奶。”   江暖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小孩儿,去洗手间换尿不湿,回来就能喝到爸爸泡的牛奶了。   江暖还是不想动,陆然又说了一字:“乖。”   她的心一下子就掉进了蜜糖里一样。   慢悠悠地起身,江暖揣着那片苏菲去了洗手间。   蔫蔫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然拎着她的水杯回来,给她放在了桌面上。   江暖的眼睛眯了起来,从她对陆然有记忆以来,就没见他给哪个同学打过开水,更不用说冲奶了。   “你对我真好。”江暖歪着脑袋说。   陆然伸过手来,把她的书页翻好:“就祈祷你高考的时候好朋友不会来找你。”   “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三天后的期末考试,我的好朋友差不多该走了。”江暖喝着热牛奶喜滋滋地说。   过了两秒,陆然又开口了:“是不是有人给你冲个牛奶,你就会觉得他对你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暖总觉得面前的陆然似乎蹙着眉头,有点儿不高兴?   “啊?冲个牛奶……在这个人情淡薄大家都各自只关心自己的社会里,是多么温暖啊……”江暖用一副“歌颂全世界的爱”的夸张语气说。   她的话才刚说完,正在黑板上写着字的化学老师忽然回过头来,瞪向江暖,惊得她差点岔气。   “江暖,你来告诉我,这道题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江暖一看黑板上老师画的又是某气体经过某溶液,又加热,又与某溶液反应,又有某种气体进入管道……这是她最头大的题目。   这时候,陆然那家伙竟然还不嫌事大,手指在她的腿上滑来滑去,痒死了。   要不是站起来了,江暖特别想抓起桌面上的笔在他的手背上狠狠扎一下。   “江暖,这题你会做么?”化学老师再次向她确认。   她几乎可以想到如果自己说不出答案,老师一定会说“不会就好好学,不要那么热衷于交头接耳”。   可是她会啊,只要静下心来慢慢推测,她总是能做对答案的,只是从打心底里不大喜欢这种题型而已。   陆然的手指还在江暖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这简直就是骚扰呀!   江暖特别想把他的这种行为公诸于众,看是不是还有那么多人信服他,觉得他又清高又牛掰。   就在她想要弯下腰拍走陆然的手时,忽然意识到其实陆然是在她的腿上写字呀。   “老师,最后剩下的气体是二氧化碳。”   化学老师点了点头,说了声:“你这个学期化学进步了很多,但还是希望你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地学习。”   “我会的,老师。”   江暖坐了下来,瞥向一旁。   严格来说,刚才陆然就是在帮她作弊。   她一直以为给同学暗示答案这样的事情,陆然永远都不会做,但就在刚才,他已经踩在了这道界限上了。   这也许是他从来都不曾做的事吧。   想到这里,江暖更加觉得得意了起来。   外婆是在期末考试前的晚上出院的。   她的血糖控制住了,但是退化的记忆是找不回来的了。   江暖的爸妈一开始也说了让江暖好好回家复习,准备迎接明天的期末考试。但是江暖却不乐意,她对父母说如果不让她陪着外婆回家,她晚上会连睡都睡不着。   离开学校站在路口准备拦车去医院的时候,忽然想起之前去医院的时候,陆然都有陪着她。   但是今天下课的时候,陆然被好几个同学围着问问题,他说了一声“你先去吧”,也就是说他可能不会陪她了。   毕竟,陆然并不是她的家里人,对外婆没有感情也没有义务,而且期末考试近在眼前,哪怕是自信如陆然,也会想要放松一点调整一下心情吧。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这样对自己讲道理,但是心里还是涌起一丝失落来。   江暖刚抬起手,一辆出租车远远驶来,她的身侧就传来了陆然的声音。   “打你手机怎么不接?”   江暖侧过脸,就看见陆然蹙着眉头看着她。   “啊?我没听见……”江暖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赫然发觉手机没在里面。   她赶紧把自己的书包拿下来,脑袋都快埋进去了也没翻到。   “啊呀!陆然,我可能把手机忘在教室里面了!我得回去找找!”   江暖背上书包就要回头往教学楼冲,身后的陆然一把捞住了她,她半边身子就撞回了陆然的怀里。   那阵好闻的味道从衣服里,从他的颈间瞬间涌了出来,那阵悸动让她僵在他的手臂之间。   “你是不是傻啊。我打你手机,就看见你的手机在桌子上根本没拿走。”陆然从口袋里将江暖的手机拿了出来,顺带转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赶紧进来吧。”陆然站在出租车的门边,朝她扬了扬下巴。   江暖赶紧钻了进去,手里握着自己的手机,金属的外壳上还留有陆然的温度。   当他们来到医院,老人家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罗晨正扶着外婆起身,一点一点往门外走。   “妈,你看,小暖来了!”   外婆满是皱纹的脸上缓缓出现了笑容,眼睛里满是期盼,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江暖,然后又有些疑惑:“这是小暖吗?小暖变成这样了?”   江暖赶紧握住外婆的手说:“我是小暖啊!外婆,我长大啦!”   “哦……哦……”外婆懵懂地点着头,时不时地看着江暖,好像在说“确实很像小暖,可是怎么忽然就这么大了呢”。   罗晨和江怀也很感谢陆然能够来,走在走廊上,罗晨还悄悄地问陆然:“陆然,我家小暖最近学习还好吗?我们都顾不上她了,怕她心情不好。”   “阿姨放心,她挺好的。”   “也是,有你做她的同桌。”   江暖当然是听见了妈妈的话,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她的心里却有种奇妙的感觉。   她也觉得很安心,有他做自己的同桌,好像每次遇到难过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他会永远在她的身边吗?   他们都会长大的,都会离开学校这个如同温室一般的地方,那时候……陆然会改变吗?   当他们来到外婆家的楼下,顿时为难了。   外婆和江暖的舅舅舅妈住的是一栋八层楼的老楼,里面没有电梯,而外婆家在五楼。   老人家刚从医院出来,没什么力气,根本上不了几级台阶。   “我们轮流把妈背上去吧。”江怀弯下腰。   罗晨却担心了起来:“你也别逞能了。你做运动员的时候也没少受伤,腰不能太用力了……”   “还是我来吧。”   陆然淡淡地说了一声,就来到了外婆的身边,“外婆,我背你上去吧。”   “陆然这怎么能行呢?你明天还有考试呢!考试完了暑假就是比赛了!你……”   “可是我比教练你年轻,比你力气大。”   陆然这么一说,堵得江怀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舅舅也不好意思了:“同学,还是我来。你能陪着小暖来看外婆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让你背老人家呢?”   “舅舅别想太多了。我来背吧。”   这时候,外婆忽然看着陆然说了句:“啊!小伙子!你是不是我的孙女婿呀!我的小暖长大了,是不是嫁人了呀?”   忽然之间,所有人都张口无言。   “妈——你说什么呢,人家陆然就是小暖的同学,也是阿怀带的学生……”罗晨扶着老太太赶紧解释。   舅舅也觉得尴尬了:“小伙子别介意啊,我老娘记事情记不大清了。每次跟她说些她不记得的事情,她就会岔到别的方向去,包涵啊!”   “啊……那小伙子不是我们家的人啊?那他怎么要背我呢?这样不好!我自己上去……上去……”   老太太想要自己扶着楼梯边的扶手上去,江暖和罗晨赶紧上前去撑住她。   “妈——你别乱来了!我们背你!”江怀和舅舅都赶紧上前。   罗晨只好扶着老太太趴上了江怀的背,但是江怀的腰确实使不上力气,他无奈地笑了笑说:“真是,我这还没到五十呢,身体就不行了……”   只好让舅舅来试试。   老太太其实并不重,但是舅舅身型比较胖硕,老太太背上去了但是走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让后面的人看着觉得危险啊。   到了楼梯转角,舅舅扶着扶手喘气,陆然走了上去再次说:“还是我来背吧。”   “那怎么行……”   舅舅的话还没说完,陆然就靠在外婆的耳边说:“外婆,我背你啊!”   “你是谁啊?”老太太又不记得刚才的事了,转过头来懵懵地看着陆然。   “我是你孙女婿。”   跟在后面的江暖差点没跌倒。   罗晨捂着嘴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要是我女婿,我们家祖上烧香了!”   “哦,暖暖长大了!嫁人了啊!我孙女婿真好看,真俊俏呀!”外婆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江暖的耳朵快要起火,赶紧说:“我婆,我还没长到那么大呢!”   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但是陆然这么坚持,罗晨看了江怀一眼,江怀点了点头。   老太太趴在陆然的身上,轻而易举就起来了,陆然走路很稳,刚才舅舅走了好半天才上一层楼,陆然很轻松地就上了一半了。   这让江怀不得不感叹“年轻人就是身体好啊”。   “那是人家陆然一直保持锻炼。哪像你啊,你现在又抽烟,又不按时吃饭,还和陆然比身体呢!”罗晨没好气地说。   江暖就陪在陆然的身边,扶着他们。   她的心里有一千一万个感激,除了哄着眼睛快要哭出来,一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伙子呀,你叫什么名字呀?”老人家趴在陆然的肩膀上,絮絮叨叨起来。   “我叫陆然。”   “我的小暖好看不?”   “好看。”   “外婆,你别跟他说话了!”   “哦,那你跟他说话呀!我听你们说话。”   “……”   沉默了一层楼,外婆又开始说话了。   “我家小暖,你要对她好啊!她发小脾气你要让她。”   “我会让着她。”   “她生病了你要照顾好她哦!不能像她外公那样不懂事……冷暖不知……”   “我会照顾好她。”   “她跟你生气的时候,你不要跟她生气,你让让她……别跟她外公一样得理不饶人哦!”   “我都让她的,外婆放心。”   陆然的声音有一种安宁而透彻的感觉。   好像所有让她烦心的,所有不确定的,都沉落了下来。   她第一次这么希望,他们一起这么走下去,永远不要停下来。   终于到了外婆家,舅妈赶紧把门打开,陆然把外婆放在了沙发上。   外婆抓住了陆然的手,眼睛里满是殷切的期待。   “你和小暖还会来看我吗?”   陆然转过身来,单膝蹲在外婆的面前,拍了拍她的手说:“我们会呀。外婆放心。”   “嗯,真乖!真乖!”外婆摸了摸陆然的脑袋。   当罗晨他们继续整理外婆的东西时,江暖来到陆然的身边,小声说:“你这下亏大了,又出了体力,连清白都没有了。”   她明白自己心里的期待,她知道自己不想把陆然对她的关心再仅仅放在“青梅竹马”上。   她有一个愿望——他是真的喜欢她。   她忽然一点都不抗拒曾经大家都说的自己追着陆然跑的“传闻”。   因为再来一次,她还是愿意追着他跑。   “在你这里,我有什么清白可言吗?” 第54章 谁   江暖立刻明白陆然所指的应该是上学期自己十分“热情”地追在他的身后, 闹得全校人尽皆知。   可这样一想,今年的陆然变得如此“微妙”。从寒假的时候主动来为她补课,到后来当她被父母扎心了跑出去,追出来的却是他。   他是怎样一步一步地把那些所有不可能是陆然做的事情, 变得理所当然?   回家的路上,江暖坐在出租车里, 看着车窗正好映照出陆然的侧脸。   从她失去那一年的记忆开始, 好像她没有为陆然做过任何事,反而是陆然, 不需要她说任何话,他就在她的身边。   这样看来, 明明不是她追过他啊!   而是他在暗恋她嘛!   然后,江暖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   “你在笑什么?”陆然忽然问。   江暖惊讶地转过身来:“诶,我没让你看见我的脸啊!”   “你哭还是笑, 不需要看见你的脸。”   江暖赶紧绷起自己的唇线, 生怕陆然问她为什么笑, 因为她根本回答不出来。   这时候,罗晨开口了:“陆然,阿姨知道你这孩子懂事,专门来帮忙的。但是让你背老人上楼还是过意不去。正好我们都没吃饭,你跟我们去那家‘家常饭’吃完饭吧!我知道你爸妈肯定又没在家了。”   “谢谢阿姨了。”   出租车停在了家常饭的门口, 他们找到了一张桌子,罗晨和江怀坐了下来,让陆然和江暖去点菜, 嘱咐他们选自己喜欢吃的。   江暖和陆然站在那一整面墙的餐牌前,江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外婆菜”。   饭馆里很热闹,人来人往,觥筹交错,谈笑声不绝于耳。   但是江暖想到自己的外婆,下意识说了一句:“是不是我们越长大,失去的就越多?”   虽然只是一句问自己的话,但是陆然却在这样的嘈杂声中听见了。   “比如呢?”陆然揣着口袋,看向她。   他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当所有人习惯了年华逝去,他还是站立在哪里,仿佛在百转千回里为她凝固她不想失去的时光。   让她很想把自己脑子里那些话都对他说。   “有时候我觉得长大,就是曾经疯狂眷恋的,上瘾一般的事物,比如说漫画、比如说言情小说、比如说《仙剑奇侠传》,都可以放下了。因为要为更加疲惫的,更现实的事物奔波。”江暖回头看向那些酒桌上的大人们,她忽然有点害怕变成那样的大人。   放弃所有他们曾经觉得重要的事物,变得全然平庸起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被时间淹没了。   “小暖,在我看来,长大不是学会妥协,也不是习惯放弃和失去,而是最终达到我们最初所追求的天真。比如说,我和你在长大之后,会成为世锦赛甚至于奥运会的世界冠军。然后你的父母会为你骄傲,不再拿你和任何人比较,因为你是最完美的自己,哪怕外婆最后也不记得你了,但是一定要让她看见你最灿烂的样子。”   江暖的忍不住笑了。   “喂,你觉得你自己能拿到世界冠军没问题呀!你别带上我啊!我可没有那么膨胀的自信心!”   “等你看过外面的世界,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出类拔萃。”陆然的侧脸是坚定的。   仿佛他说过的所有话都会成为成真。   但是陆然,你和漫画、和游戏、甚至于和击剑都是不一样。就算长大了,我还是会喜欢你。只是也许这种喜欢到恨不得每天你都在我能看见地方的热情变成……啊,我曾经喜欢过那么好的一个人。   “你真好。”江暖由衷地说,“灌给我的鸡汤都是宇宙级别的。”   “我一点都不好,只是因为你喜欢我。”陆然说。   江暖的脑袋里瞬间炸了锅,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说:“谁……谁喜欢你了?你能不要总把我都忘记的事情拿出来说!”   “对啊,因为你越长大见过的事物越多,当我跟不上你的眼界的时候,你就会觉得曾经追在屁股后面的自己很傻气了。”   陆然的声音似乎平静,但是江暖却能听出一种惆怅和叹息。   她真的从没有想过,自信如陆然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其实我永远不会觉得那样的自己傻气,反而会很遗憾,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点个外婆菜吧。”陆然说。   “好啊!外婆菜看起来很下饭!”   “期末考试加油。”   “我会加油的。世锦赛和奥运会的冠军太遥远,我们还是先拿下全国青少年击剑锦标赛的冠军!”江暖朝他伸出自己的拳头,两人碰在一起,就好像时光打下的一个印记。   当江暖走进期末考试的考场,摊开卷子的时候,她的思路是清晰的,她知道自己付出过什么,也知道自己将会得到什么。   第一天下午当数学考完的时候,她还没走出考场就被一堆的同学给围住了。他们都想要和她对答案,但是江暖记得陆然对她说过的话,笑着说自己肚子太饿了,要回家吃饭去了。   才刚走到拐角,就听见两个从第一考场出来的人正在讨论最后一道题的答案。   江暖就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听。   两个人争论来争论去的,不等式的证明情况根本没有定论。   “那个……不用考虑x=0的情况吗?”江暖开口问。   两个人回头看到发现是江暖站在那里,都摇了摇头。   “根本不用管好吗?”   “x=0的情况是不会存在的!”   “哦,这样啊……”江暖抓了抓后脑勺,看来自己最后一道不等式证明题还做错了。   那两个第一考场的学生继续高傲地向前走,好像故意要和身后的江暖划清界限一样。   这时候,自己的脑袋被人轻轻揉了一下,一抬头就看见陆然单手将书包挂在肩膀上,一副又高冷又潇洒的样子。   “你没掉进陷阱里,出乎我意料之外。”陆然开口道。   江暖愣了愣,立刻问:“所以要讨论x=0的情况?”   “当然要。”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那两个人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陆然,想要说什么,但是陆然没有和他们讨论的意思,拿过江暖的书包,说了声:“回家了。明天理科综合也要像今天这么脑袋清醒。”   陆然拎着江暖的书包,从那两个人中间穿了过去。   忽然之间,江暖觉得自己信心百倍。   特别是第二天的英语和理科综合,江暖觉得自己下笔如有神啊。   交完卷子的时候,江暖看看周围的气氛,那叫做“愁云黪淡万里凝”啊。   一见到饶灿,对方就一直问她各种题的答案。   “饶灿,你是不是特别相信我做的答案啊?”   “那当然,你这学期成绩突飞猛进,比我好多了呀!”   “所以啊,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不是你有那么多道题不确定,而是和我对完答案之后发现,那么多道题的答案都不一样啊!”   “江暖你找打!”   饶灿抡起书包不断地砸向江暖,江暖嘻嘻哈哈挤开站在走廊上讨论的同学们,回头看一眼饶灿佯装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好笑。   大概是因为期末考试真的结束了吧。   谁知道哗啦一下,江暖就整个冲进了某个人的怀里,对方站得很稳,甚至一抬手就摁住了江暖的肩膀。   她一抬头,对上那双温润的眼睛,还有唇角的浅笑,江暖愣住了。   “简……简明哥?”   半天回不过神来。   简明不是应该在帝都的吗?怎么在南市?而且还出现在他们的学校?   果然,简明高挑修劲的身型,一身简约的运动t恤和休闲裤,这种利落干净却透着几分儒雅的气质,瞬间吸引了周边的目光。   初夏的蝉鸣声一阵一阵地响起,明亮的日光落在简明的身上,就连他的五官都在日光的检阅下找不到瑕疵。   这个男生很完美。   四周的眼睛似乎都在说:这是谁啊?怎么好像又是和江暖认识的?   “大学里已经放学了。所以我回南市了,因为想起期末考试结束,你就要备战全国青少年击剑锦标赛了,对吧?”   江暖傻傻地点了点头。   简明的手指在江暖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那还能不来看看你?而且这个比赛陆然也要参加,我当然要好好观察一下我的对手进不到了什么程度吧。”   这时候,一声清冷的“江暖”穿透了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声音,来到了江暖的耳边。   江暖一回头,就看见陆然背着书包,揣着口袋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压迫感。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了,之前的他总是包容的、偶尔无奈、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而不是像此时,仿佛要从他们的身上碾过去一样。   陆然生气了,江暖很清楚。   她微微退开了和简明之间的距离,然后大大方方地问好:“简明哥是特地到学校来找我的吗?”   简明笑了:“对啊。我本来正要给你打电话的,但是想起你妈妈说你现在在第二考场了,想看看你出考场的样子,是霜打的茄子呢?还是喜笑颜开呢?”   “简明哥……你这也太坏了吧!”   陆然走到了她的身边,看向简明,说了句:“既然来了,一起去吃饭。”   简明点了点头:“对,今晚师母做了好菜,还叫上了徐梓天和穆生,我们几个师兄弟好好吃一顿。”   饶灿凑到了江暖的身边,小声说:“这个就是简明吗?”   “对……”   “我的天,好帅!而且好有气场!”饶灿揽着江暖的肩膀,在下一层和豆豆汇合。   陆然和简明并肩向前走,简明倒是神色和悦的和陆然说着话,陆然虽然也会点头,也会回答,但是江暖能感觉到陆然绷得有些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一直把简明当成对手。   可上一次简明来南市的时候,陆然并没有这样啊。   程豆豆和饶灿开始了一轮比较陆然和简明的无脑谈话。   “论脸,陆然和简明都属于长相精致但又不缺乏阳刚气的,颜值都是十分!”程豆豆说。   饶灿乐了:“你果然第一步就知道看脸!好吧,颜值都十分这点我同意。”   “那下面论身材。陆然今年好像又长高了,和简明差不多了吧?”程豆豆兴奋地眼睛都快放光了,看得江暖超级尴尬,一直暗示她们不要再比下去了,但很显然程豆豆没有收到她的信号,而饶灿则压根不想停下来。   “而且都是宽肩窄腰,背脊挺拔,九头身的长腿欧巴!”   江暖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如果不是走到那两个家伙之间会更尴尬,江暖早就跑了。   “所以身材,他们两个你都给十分?”饶灿好笑地问。   “对啊。”   “那下面比学习,陆然是我们全年级的第一,只要考试不脱靶就是一流学府的料。至于简明,人家已经是b大的高材生了。这个你怎么打分?”饶灿问程豆豆。   “那就还是都给十分好了!简明已经在b大了,而陆然可是我们师大附中的学神啊!最重要的是,他还带领着小暖进入了第二考场,很有可能在今年内冲进第一考场年级前三十名的嘛!”   江暖的脸上燥得发慌。   “还有一项专业技术,就是击剑了!简明囊获了那么多全国性比赛的冠军,而且还入选了国家青年队,但是陆然似乎只要碰上有简明的比赛,都会稍逊一筹,如果简明是十分的话,陆然应该只能得到九分了。”饶灿一本正经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样的比较,江暖很不乐意。   “怎么能以比赛的胜负论英雄呢?一场比赛,天时地利人和,哪怕是实力都是十分的选手面对九分的对手,也不一定能场场获胜,而且陆然也是有赢过简明的。”   饶灿像是嗅到了什么,凑到江暖的身边:“哎哟,你还真的很护着陆然啊。也不枉费这么多人看着你和陆然每天秀恩爱却缄口不言啊!”   “什么秀恩爱啊!”江暖这么一嚷,走在前面的两个男生都齐齐地回头了。   简明的眼底是戏谑的浅笑,而陆然的目光幽深,像是要将江暖和她身边的世界都包裹起来。   江暖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她假装没看见,继续和饶灿他们聊天。   “你……你凭什么说我和陆然秀恩爱啊!我们根本没有恩爱可言好吧!”   还不等饶灿开口,程豆豆就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陆然每天和谁一起放学回家啊?”   “我们两人住一栋楼啊!”   “每天替谁拎着书包啊?谁迟到了,陆然在墙根下等着她翻墙啊?谁被十六中的篮球砸到流鼻血向来低调的陆然会上场和对方来场厮杀啊!”   这还不够,饶灿继续补刀:“谁每次一有不会的题目,陆然就特别耐心地教她啊!连脑袋都快凑到一起去了!谁好朋友来了不舒服,陆然会给泡热牛奶泡红糖水啊!谁偷懒不想打扫卫生,陆然会在下午课结束前都给收拾好啊?谁轮到擦黑板够不到黑板最上面陆然早早就给擦好了啊?谁的课本边上的空白页上都是陆然写好的笔记啊?”   江暖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   饶灿和程豆豆的话就像是一股力量要把她给推出去,然后撞进陆然的怀里。   就这样低着头,江暖特别想要离开这两个烦人的家伙,谁知道这两个家伙就是不肯放过她。   “你们的种种行径,早就构成了张主任找你们谈话的理由了!你知道张主任至今没有逮住你的小辫子,要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因是什么吗?”   江暖直接掰开了程豆豆的脸:“陆然那么高冷,他会喜欢谁!”   掰开了程豆豆,饶灿又来凑热闹:“当然是因为陆然放过话啊,谁都不敢说你们两。”   这时候,她们已经走到距离两个男生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了,简明偶尔还会回过头来笑一笑,似乎在说:“这群小丫头们聊什么呢。”   谁知道程豆豆起了坏心眼,忽然推了江暖一把。   结果好死不死,江暖向前一扑,双手下意识拽住前面人的衣服,额头直接撞在了对方的背上。   整个就是投怀送抱呀!   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周围的同学们都侧目,眼中带着惊讶。   江暖一抬头,看见的是转过身来的陆然,他看着她的目光很深,深到涌出某种力量让她不知所措。   江暖抓住的不是陆然的校服,而是简明的t恤。   江暖刚要松手,简明的手就扣了上来,覆在了江暖的手背上。   “豆豆!你到底瞄准了没有啊!”饶灿崩溃地用脚踢了豆豆一下。   “我……我觉得自己瞄准了呀……” 第55章 暗潮汹涌   简明的莞尔一笑, 瞬间瓦解了江暖的尴尬。   “暖暖,不是每一次扑街,都有我在前面垫着的。”   “嗯……”江暖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立刻看向了陆然的方向。   他的双手还是揣在口袋里, 只是她曾经觉得只有她看见过的温和目光冷淡了下来。   “简明哥,你来是今天才来南市的吗?其实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好了, 不然你到学校来找我, 万一没找到呢?”   简明笑了笑回答说:“可我觉得我一定能找到你。”   江暖真的是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陆然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声:“问清楚了你在哪个考场, 怎么可能找不到。”   简明毫不介意陆然此刻冰冷的态度,说了一句:“对啊, 所以我找到小暖靠的不是‘缘分’,而是早有预谋。”   “她的脑子不是很好用,你的预谋她未必能接收。”   江暖的脑子里嗡嗡地都要炸裂开了。   总觉得这两人一来二去的不是好好“交流”, 而是互相“攻击”。   好不容易一行人终于走到了车站, 江暖就站在陆然和简明之间, 那感觉真的是块儿豆腐,被他们两个再碾压一下,就真的变成豆腐渣了。   江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饶灿和程豆豆,这两人交头接耳聊得正欢。   “小暖的表情好像要被毁灭了一样……”程豆豆说。   “如果我是她,就让我这样被甜蜜地毁灭掉吧。”   这时候公交车来了, 开门的时候陆然先上去了,江暖赶紧跟上,才刚伸手要去抓门边的把手, 就被陆然一把扣住了手腕,拽了上去。   虽然全程他都黑脸,但是被他这么一拽,用力得手腕都在疼,但江暖心里总算放心了。   还是没有位置,陆然和简明都拉着吊环,江暖又被夹在他们中间了。   今天是周五,没过两站,车里的人就特别多。   江暖觉得自己就是夹沙糕中间的豆沙馅,也不知道是谁释放了“有毒气体”,江暖差点没吐出来。   就连程豆豆都忍不住嚷了一句“空气有毒呀!”   这么一嚷,车厢里好几个人乘客都抱怨了起来。   “这是吃的红薯还是韭菜啊!”   “我看是黄豆吧!”   “卧槽……谁给开开窗啊!真要命!”   江暖侧着脸,朝着陆然的身上靠,因为他的身上有她喜欢的味道。   一旁的简明垂下眼,看着江暖半边额头已经要到陆然的怀里去了,忽然伸长了胳膊,把车窗打开了。   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吹散“毒气”的同时,也淡化了陆然身上的味道。   这时候车到站了,忽然一停,江暖随着惯性又倒向了简明的方向。   江暖下意识伸手撑向简明的胸口,这时候一大波下车的乘客挤了过来,直接把江暖挤进了简明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江暖一边道歉一边抬起头来看向简明,那一刻,她看见的不是简明眼底温和的笑意,不是儒雅的风度,而是仿若再赛场上那个无往不利带着杀气的男子。   江暖正要挣扎,但是简明的手掌却摁住她的后腰一个用力,江暖几乎贴进他的怀里。   当下车的门关闭,车厢里空出了几乎快一半的时候,一切遮掩都消失,饶灿和程豆豆看见被简明摁在怀里的江暖,都惊呆了。   “这是要上天的节奏了……”饶灿说。   “好可惜……我下站就要下了!”   “你还可惜?你想看他们两个在公交车里互砍么?”   饶灿看向陆然,陆然的一只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已经没有揣在口袋里了。   虽然隔着一个又一个要下车的乘客,但是饶灿明明看见陆然伸出了手要把江暖拉回自己,但是却被简明先动手了,现在陆然那只手扣紧的手指,骨节之间都在发白。   陆然周身散发出的萧肃气息,哪怕是觉得和他算是有交情的饶灿都能感觉到沉默中的剑拔弩张。   “我现在站稳了!谢谢你!”江暖一开口道谢,简明眼底那即将奔腾而出的战意瞬间被压抑了下去。   他就像是担心吓坏了江暖一般,笑了笑:“站稳了就好。”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但是摁在自己后背上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那边有座位。”   陆然的声音响起,如同冰覆寒霜的利刃,即将出鞘。   他的手伸过来,直接绕过了江暖,挤入了她和简明之间,强势地将她带离了他的怀抱。   陆然带着她转了半圈,将她带离了他和简明之间,她劫后余生一般,立刻冲到了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程豆豆和饶灿都相继下车了,江暖看着陆然和简明站在她身边,总觉得气氛比之前有人放毒气的时候还要压抑了。   又忍了几分钟,他们终于到站了。   江暖赶紧起身,和陆然还有简明一起下了车。   站在狭窄的电梯间里,简明神色如常地看着手机信息,而陆然就站在江暖的身侧。   江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碰一碰陆然,但是还没碰到电梯门就开了。   简明一回头,江暖就将手背到了身后,露出紧张的表情。   原本简明已经变得温和的眼睛,在那瞬间沉冷了下来。   家门打开,徐梓天和穆生就站在门口。   “等了老久!你们终于回来啦!”   “不就是个期末考试吗?你看看我,卷子胡乱填满了交掉就好了!”徐梓天咧着嘴傻笑着说。   简明轻笑着揉了一下徐梓天的脑袋:“小暖和陆然都是想要以文化生的能力考进大学的。”   “这不就是娱乐圈说的,明明靠颜值能吃饭,偏要靠演技?”   “进屋吧!”江暖双手摁住徐梓天,把他给推进去了。   大概是因为有徐梓天和穆生在,江暖觉得气氛没有公交车上那么紧绷了。   这时候,罗晨端着一锅水煮鱼放到了桌子的正中央:“你们几个呀!就是爱吃这种麻麻辣辣的!”   徐梓天馋到流口水,敲了敲碗说:“真是馋死我了!”   “家里煮的就真的是水煮鱼了,没那么多油!不过吃着也健康!”   江怀走到了江暖的面前,随口问了句:“今天考得还好吧?理综还行吧?”   江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爸——我好不容易才从理综里走出来,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么?”   “好,你先休息啊!不过说好了,你这次成绩如果退步了,我可不会给你的报名表签字。”   江暖瘪了瘪嘴。   陆然开口说:“这次理综的化学难度不是很高,在她可以应付的范围内。”   简明拉开了江暖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笑着说:“看不出来,陆然对小暖的学习能力很了解啊。”   江怀立刻笑了:“简明,之前告诉你小暖这学期进步很大,但是忘记告诉你,那是因为陆然一直辅导小暖的功课啊!他们两个是同桌啊!小暖有什么不会的,陆然立刻就教她了!比外面报的辅导班还管用!”   江暖立刻就顺着杆子往上爬:“既然陆然比辅导班还管用,你就让我退了那个化学辅导班吧!真的没什么用!那个老师讲的还没陆然好呢!”   简明撑着下巴,侧过脸来看着江暖。   他的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嘴角带着一丝笑,但是他眼底那一抹赛场上的锐利若隐若现,而当他的眉梢微微挑起的时候,江暖莫名感觉到压力。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仿佛是站在了剑道的两端,简明随时会一剑劈开空气,让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战栗起来。   但是当属于陆然的冰凉嗓音响起时,这种紧张一点点放松下来。   “我们这学期做的同桌。以后如果小暖能考到帝都,除了她自己努力之外,还要看谁能教会她。”   徐梓天还在用筷子夹水煮鱼,但是穆生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说了一句:“今天这么多好菜,怎么没可乐呀!”   罗晨听到了,立刻从厨房走出来说:“可乐在冰箱旁边不是有一箱吗?”   “是吗?”穆生起身去找,然后说了声,“没了!估计上次来聚餐的时候就喝完了吧!”   “那我去买!”江暖立刻站起身来,她是主人,大家想喝可乐竟然没有了,她当然得下去买。   “我跟你去。”   “我陪你去。”   陆然和简明同时开口说。   江暖立刻说:“陆然跟我去就好啦!简明哥你是客人,你在这儿等我们吧!”   “陆然也是客人吧?”简明微笑着歪了歪脑袋,“还是你觉得自己和陆然更亲近,所以不好意思麻烦我了?”   江暖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陆然已经走到门口穿鞋了,江暖只好摸了摸脑袋:“那……那一起去呗……”   看着他们三个离开,穆生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我的妈呀,本来还以为可以借可乐缓解一下气氛,没想到只是把战场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呀!”   “什么?”徐梓天一边咬着粉蒸肉,一边说。   “你觉得简明是什么样的人?”穆生问徐梓天。   “那还用说?剑技一流,反应迅猛,赛场上气场强大,现实生活里很好说话……”   “别犯蠢了。一个在赛场上气场强大,对对手毫不留情的人,在生活里不可能是一个温和的悲天悯人的好好先生。他只是把自己收进鞘里而已。简明和陆然,都是很相似的人,但却又像是走在两个极端的人。”穆生眯起了眼睛。   “听不懂……简明哥不是挺好的么……”   这时候,江怀安静了下来,看向穆生:“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   “对啊,师父你教了简明那么久,他在能收住自己,也瞒不住师父,对吧。”   “他和陆然,都是清楚知道自己目标是什么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们可以隐忍、可以蛰伏、可以用失败来获取击垮对手的经验。陆然不擅长隐藏自己,所以最好的隐藏就是沉默。而简明,更擅长收起锋芒,当这种压抑到达一定程度就会像是爆发一样锐利难挡。他们两个都是在爆发的时候可以气势全开并且擅长把握一击必中的典型。陆然和简明,是真的棋逢对手。只是……”   “只是什么?”徐梓天好奇地问。   穆生却明白江怀的下一句:“只是人生并非赛场,不可贪胜。”   再次和陆然还有简明进入电梯里,江暖总怀疑如果没有她在,他们两个会直接在这里打起来。   “我记得小区门口就有小卖部吧?买一箱罐装的应该就够了。”简明侧过脸来,看向江暖。   他的笑容很轻和,就像是小时候陪着她在雪地里玩耍的少年。   他偶尔让她感觉到压力的目光,就像是错觉。   “嗯,是哦。”   他们来到小卖部,可乐是一下子就找到了,但是江暖还是下意识沿着货架看着上面的东西。   “小浣熊干脆面!”江暖立刻就拿了两袋。   “咪咪虾条你要不要。”陆然的声音从货架的另一面传来。   “哪儿呢?”   “你把干脆面搬开。”   江暖挪开干脆面,就看见了货架另一边的陆然正拿下一包虾条,他缓缓抬起的眼帘,就像是无数掠过她心头的翅膀。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做,直接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从干脆面和咪咪虾条的缝隙间,刮了一下他的眼睫毛。   陆然看着她,似乎没有料到她会那么做。   江暖有些紧张,虽然自己和陆然算是挺熟的了,但是“动手动脚”还是从前没有过的,这让江暖紧张了起来。   但是陆然没有生气,他只是一直看着她。   她听见了简明走过来的声音,慌乱着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的时候,陆然却扣住了她的手。   倒吸一口气,江暖能感觉到简明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她试着收了收自己的手,陆然却扣得很紧,直到简明开口了:“你们还拿了这么多的零食呢?拿到老板那里一起付钱吧。”   简明转过身了,江暖呼出一口气来,这时候对面的陆然松开了她。   她脑子里嗡嗡直响,赶紧抱着她的干脆面跟着简明上前,因为太紧张了,她压根没有注意到前面的简明停下了脚步,结果直接又撞到了他的身上。   干脆面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江暖真想骂自己脑子怎么那么不好用!走路怎么不长眼!   她赶紧蹲下来捡,简明也转过身来,单膝跪下帮她捡。   “谢谢!”   江暖抬头那一刻,对面的简明微微前倾,他温润的眉眼在逆光下带着一种神秘的侵略感,当他那一声“没关系”从他的唇间溢出的时候,江暖有一种对方即将靠得更近的错觉。   老板的声音传来:“弄碎的面要买单的啊!”   “我们都买。”简明回过头去说。   那种侵略感终于减轻,江暖赶紧抱着干脆面起身,一抬眼就看见陆然站在货架的出口,看着她。   他的目光如同即将沸腾的冰海,某种肃杀战意铺天盖地而来。   江暖愣住了,这不是平时的陆然。   他的情绪总是收敛得很好。   而不是像此时此刻,仿佛要从深渊的裂隙间迸发出来。   简明缓缓转过身去,用很从容的语气说:“我参加不了青少年击剑锦标赛了,因为年龄过了。大学联赛和你碰面至少还要等一年多。剩下俱乐部联赛,也要等很久。”   “那就今日一战。”陆然的声音听起来很淡。   就像是说今晚不喝可乐改喝雪碧一样简单。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今日一战?到哪儿战?”江暖觉得这两个人今天都不正常啊!   “也是,今天师母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明天吧。”简明说。   “可以,明天。”说完,陆然从口袋里拍了两张毛爷爷在老板的台面上,“干脆面一起。”   江暖第一次后悔了,她怎么那么手贱,拿什么干脆面啊!   他们把可乐搬回去,两人神色如常,就坐在江暖的左右两边。   大家打开可乐庆祝,就连不喜欢孩子喝汽水的江怀也开了一罐。   “简明,你不远千里从帝都过来,可就是为了你这些师弟师妹的啊!”   “师兄是为了我们?”徐梓天很惊讶。   “对啊,为了你们。”简明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更加随和惬意,一只手拎着可乐罐,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膝盖上,侧过脸来看向江暖,“也是为了小暖。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全国性的比赛,我算是来给她做陪练的。重点是假动作和各种复杂还击。”   “原来是为了小师妹啊……”徐梓天有些失落。   “如果是陪练的话,小暖的假动作和复杂还击在技术上已经很完美。”陆然开口道。   “是吗?我怎么忘了小暖也在怀风。看来除了学习考试,连佩剑的技术练习都是你陪着了?”简明笑着问。 第56章 陆然很吸引你吧   江暖张了张嘴, 另一侧的陆然就已经开口了。   “对,她在怀风里大多数时间都是我做陪练。”   “那是因为整个怀风,小师妹的水平只有陆然能匹敌了嘛!”穆生赶紧缓和气氛。   “诶,电视剧里, 小师妹都是和大师兄在一起的啊!”徐梓天话音刚落,他的脚就被身旁的穆生狠狠踩了一脚。   江暖看了一眼简明, 他的眉眼间笑意更浓, 看得让人心绪莫名轻颤。   “别想了,大师兄和小师妹通常没有好结果。参考令狐冲和岳灵珊。”陆然伸长筷子夹了芦笋。   “那陆然不就成了林平之?”徐梓天又开口了。   他的后脑勺冷不丁被穆生敲了一下。   “谢谢你没说自己是东方不败。”陆然抬起眼帘, 瞥了徐梓天一眼。   “那你愿意当杨莲亭的话,我可以东方不败呀!”徐梓天乐呵呵地说。   江暖差点没把可乐给喷了出来。   这顿饭吃的让江暖消化不良。   吃完了饭, 穆生和徐梓天离开了,穆生临走时还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江暖。   饭后,江怀泡了一壶普洱茶, 在阳台上一边欣赏着小区院落里的婆娑夜景, 一边和简明还有陆然喝茶聊天。   江暖忍不住在阳台外面假装看电视, 其实在听他们聊天。   “你打算在南市留多少天?”陆然问。   “其实只留三天而已,之后就是全国锦标赛的训练了。你应该会被选入省队吧。”简明还是撑着下巴,眉眼很温和,另一只手执着茶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这三天你住哪里?”陆然又问。   “住这里。”江怀开口说, “我那个书房不是还空着嘛!简明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上回书房被贺正抢占了,我还有些羡慕呢。”简明半开玩笑地说。   他们聊起了赛制,聊起了这一次的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女子佩剑的水平,   还说起了有哪些人会对江暖造成威胁,江暖都竖着耳朵听,直到晚上十点多了,江怀说了声:“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早点睡!明天不是就要开始应对全国青少年联赛的特训了吗?”   陆然这才起身,走出阳台的时候,看了坐在沙发上的江暖一眼。   罗晨叫了一声江暖:“小暖,你过来一下,帮我给你简明哥铺一下床!”   “哦!我来了!”   简明带来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个背包,就搁在沙发床的旁边。   江暖和妈妈一起刚铺好床,江暖绕过沙发床,却不小心撞倒了简明的包,正好他的钱夹从没拉紧的拉链间掉落了出来。   还好老妈没发现,径自走出去招呼简明怎么使用家里的洗手间了,江暖赶紧把钱夹要塞回去。   不经意,她发现了简明的钱夹边缘似乎露出了一小节照片的白边,她手指捏着往外扯了一点,顿时觉得这张照片眼熟,下意识就将它整个从钱夹里捏了出来。   那不是别的照片,正是当初那张妈妈答应给简明的照片。   照片上就是她站在梧桐树下拨掉落叶的瞬间,像是在亲吻梧桐叶的叶稍。   江暖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简明怎么会一直把她的照片放在自己的钱夹里?老妈说过他拿这张照片是要和摄影社的朋友们研究的啊,放在钱夹里很容易引人误会吧!男生不都是把女朋友的照片放钱夹里吗?   江暖正想着的时候,门口就传来了简明的声音。   “被你发现了啊。”   江暖一抬头,就看见简明站在书房的门口,缓慢地关上了门,就像是将她封闭在一个没有其他杂音的世界里。   门闭合的声音,让江暖肩头一颤。   “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你看起来就像受惊一样。明明小时候,那么喜欢粘着我。”简明信步而来,江暖立刻站了起来,手里拿着那张照片和他的钱夹,不知所措。   简明淡淡地把钱夹接过来,然后拿过那张照片,浅笑着看着。   “你小时候很多照片,都是我给你拍的,你还记得吗?”   “其实……不记得,但是我妈妈跟我提过。”   简明那种像是老同学见面回忆往昔的口吻,让江暖的尴尬瞬间缓和了下来。   “你爸爸给我发邮件的时候,偶尔也会把你中学毕业的照片,还有高中一些活动的照片发给我看。老实说,随着我在帝都的时间越来越久,我对你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有时候看见你爸爸发来的照片,我也仅仅是觉得,这是儿时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女孩而已,我甚至连把你当成小妹妹的感觉都没有。就像曾经认识的陌生人一样。”简明坐在床边,手指间夹着那张照片。   “简明哥……你这么说我可就扎心了啊!你每次比赛,我都扒在电视机前看……”   “那么你就没有觉得陌生?”简明侧过脸来看向她,“就没有觉得我并不是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人?”   “有啊,当然有。赛场上的你太凌厉了,几乎所向披靡。但是小时候的你很温和,好像我无论对你说请帮我做什么,你都会特别有耐心地帮我。”   “是啊,所以当我看见你爸爸发给我的所有照片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的想象小暖变得和小时候也不一样了。她不会再奶声奶气了,不会像是小尾巴一样粘着我了,因为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的判断力,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因为不一样了,所以我并没有那么把你放在心上。”   第二次被扎心了。   江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心脏都会给扎成筛子了。   “可是当你在海川大学一下子撞进我的怀里的时候,我的心态被你颠覆了。”简明看向她。   他的目光里没有攻击性,但是却有一种无法逃离的力度感。   “那个仅仅存在于照片上的小女孩儿变得鲜活起来,你敢和爆发力和速度都比自己强悍的男选手叫板,你在对手前面可以很从容,你能够步步为营出奇制胜,你总能走在我的想象之外。”   “简明哥,你在夸我厉害吗?”   “对啊,我在夸你厉害。”   江暖的脸红了起来。   简明缓慢地直起背脊,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他单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缓慢地靠近江暖,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亲和,却带着某种一触即发的力度感。   “于是我变得好奇了起来。我开始想要了解你在想什么,你在干什么。我把你父亲给我发过的那些邮件找出来点开,可惜所有的照片都已经失效了。我喜欢听江教练说起你的考试成绩,喜欢听他说你在学校又惹了什么事,我很想打电话听你对我说这些而不是听你爸爸告诉我。而每次我打电话给你的理由,仅仅是你月考成绩更好了而已,然后枯燥地给你介绍几本参考书,想着如果你能到帝都来读书,我要怎样走进你的大学生活成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哪怕只有一个周末,我从帝都赶过来就想要再亲眼看看你,但是我却发现从前那个总是看着我,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女孩,她在意的已经不是我了。”   简明的手伸过脸,轻轻托着江暖的脸,似乎手指会随时用力地掐进去,江暖下意识向后退,但是却被简明拉住了手,坐在了沙发床的边上。   “陆然很吸引你吧?”   这样一句话,直截了当地拨开了江暖一直按耐的心事,让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简明。   “你说你喜欢看我的比赛,但是你的内心深处却期待着陆然把我打败,对吧?”简明还是笑着,像是在看一个因为不懂事而伤害到他的额孩子。   “简明哥,你怎么了呀?”   简明靠近她,垂下的眼帘就像是洞悉一切的神祗雕像。   “因为我嫉妒了啊。所以我要你看看,陆然只能追在我的身后,而我会是他永远不可超越的目标。”   简明忽然在江暖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就像是一个终止符,他会对她透露的仅仅到此为止。   江暖的脑袋跟着颤动,简明温淳的笑容仍旧在那里:“回去睡吧。”   江暖赶紧起身,刚走到门口,简明再度开口:“暖暖,这张照片还给你吧。”   江暖回过身来,看见简明的指尖夹着那张照片朝着自己伸长了胳膊。   “哦,好……”   “我已经不打算再用你生活里的几个画面或者片段来想象你全部的生活了。”   江暖接过照片,赶紧关上书房的门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靠着门,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所以刚才简明哥话里面的意思好像是在暗示他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而且他很不高兴她对陆然的在乎?   “这算怎么回事?”江暖坐在床头,一点睡意都没有,总觉得自己这一整天就像过山车,云里来雾里去。   这时候,她的手机颤了颤,短信是来自陆然的:晚上锁好门。   “锁好门……”   所以这一整天陆然和简明之间的不对劲,是因为陆然感觉到简明的敌意?   问题是简明哥怎么会对她有不同于大哥哥对儿时小妹妹的感觉?   就因为她不小心撞到他的怀里了?就因为她在他的面前挑战了贺正?就因为他们每个月打的那么几次电话?还有他特地从帝都赶来南市,不仅仅是为了替b大击剑队招募她,儿时他本来就希望她考取b大?   而且简明说的没有错,自己确实一直看着陆然,一直从心底深处期待着陆然能够打败简明。   在自己的心里,简明和陆然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第二天的早晨,江暖还没起床,家里的门铃就响起来了。没多久,就听见老妈在耳边叫她的名字。   “小暖,起来了!小暖!”   “期末考都考完了……让我睡觉……”江暖夹着薄被直接转过身去。   “哎哟,我是不觉得能把她叫起来了啊!得她老爸出手哦!”罗晨无奈地笑了笑,“不然你试试看咯。”   感觉到自己的床边有人坐了下去,江暖猜想是不是自己的老爸,但是当对方的一只手撑在床的边缘,靠向她的后背,那一阵淡淡的雪松味道,让她的心弦瞬间绷了起来。   他扣住她的肩膀,身体前倾的时候,撑着床沿的小臂正好就贴在了她的后背上。   睡衣的衣摆早就上去了,那一小节腰就和他轻轻贴着,却像是要烧着了一样。   “你起不起来?”   江暖蹭地一下坐起身来:“我起来!我现在就起来!”   陆然就坐在床边,仍旧保持着撑着床沿看着她的姿势:“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要把房门锁起来吗?”   “我锁起来了我妈早晨怎么叫我起床啊!”江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睡衣拉下来。   “暖暖,早饭已经好了。赶紧吃了我们要去怀风。”   简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江暖一抬头就看见他单手扣着门站在那里,在看见陆然的那一刻,眉梢似乎向上挑了一下。   瞬间,昨晚上简明对她说过的话就全部涌进了脑子里。   整个早餐吃的她食不知味。   当他们来到怀风俱乐部,江怀特地介绍了一下简明的来意,一时之间,他成为了整个俱乐部的中心。   就连陈露也按耐不住,很想要和简明较量一下。   当大家殷切地看着简明,期待着他的指点的时候,他却一边整理着手套,一边看向陆然:“还是从我们之间的较量开始吧。”   “当然。”陆然的应战让其他人都隐隐感觉到气氛的紧张。   江怀点了点头,对其他教练也表示简明和陆然的现场对决应该是最好的教材,能够让怀风里无论是击剑的入门学员还是专业的运动员都能见识到国内青年击剑运动员的最高水平。   简明很淡定地单手扣着护面和江怀聊着天,而另一面的陆然坐在长椅上,他低着头,正在给自己戴手套。   他很沉静,这种沉静让江暖感觉到无声的力量和决心。   他的右手握着剑柄,佩剑横卧在他的双腿上,左手从剑身轻抚向剑尖,江暖的视线也下意识跟随,他松开剑尖的动作很洒脱,仿佛一旦起身,劈开的就是万里无垠。   江暖第一次有这样一种感觉,陆然天生就是属于击剑的。   陆然起身,他的眼睛让江暖明白此刻的他已经专注了起来,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分心了。   他从江暖的身边走过,那并不是一种冷若冰霜的寒意,而是遇神杀神的决心。   简明唇上的笑容也逐渐敛去,他压下了自己的护面,两人互相执剑行礼。   江暖站在外侧,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简明与陆然的对决,可是这两人之间浓重的厮杀气氛,和之前的那次完全不同。   甚至于通过电视看他们的比赛录像,江暖能感觉到那时一种游走在理性边缘的锋芒对阵,而此刻,江暖有一种预感,他们会挣脱这种束缚,随欲而来。   两人都摆好了姿态,如同绷紧的弓。   “我紧张……”徐梓天小声说。   “紧张什么?”穆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又不是你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个在决赛对峙。”   陈露和几个女生拉着手观望着,陈露的眉头微微皱着。   每个人都希望能在这场交战中学到什么。   只听见江怀下令开始,第一剑便是雷霆万钧,两人起速相当迅速,江暖的呼吸还哽着没有喘出来,两人头顶的灯就亮了。   “互中!不得分!”江怀示意两人分开。   这时候,现场观看的人才呼出一口气来。   “太快了……你看清楚了么?”   “没有!而且我感觉刚才两人的步伐都是一模一样的!”   江暖握紧了拳头,是的,他们用了最利落简单的步伐,完全调动了腿部的爆发力,因为几乎瞬间击中对方,就像是一个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简明很淡定地转过身去,甩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而陆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二剑即将到来。   两人起势凶猛,仍旧是电光火石一般的交锋,简明如同暴雨奔袭,陆然被压迫着降下速度,就在简明的第三个交叉步迈出去的瞬间,陆然忽然压剑还击,节奏骤然改变,陆然宛如脱缰野马,一路追击,将简明逼到了剑道的另一头。   周围观战者冷汗淋漓,这才第二个回合,超高水平的步伐调度和节奏调控已经展现了出来。   眼看着简明即将稳下节奏,随时可能会还击,陆然却骤然放弃了打压,一个近乎飞蛾扑火的飞扑,一剑刺向简明。   这一剑看似凌厉决绝不顾一切,但是简明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本以为陆然会失去平衡却没想到他向后完全将自己收住,这一剑意不在进攻,而是让简明暴露出有利位置! 第57章 陆然VS简明   在众人睁大的眼睛里, 陆然如同闪电一般的横劈, 击中了简明的手臂。   江暖久久地愣在那里。   好厉害……   这个陆然,比起平时陪着自己练习的陆然,厉害了不止百倍,就像是已经到达另一个收放自如的境界了。   陆然并没有因为这一剑而松懈,光是看着他的身型, 江暖就能想象他绷紧的神经。   而简明侧了侧脸,他的剑尖仿佛是刻意挑向江暖,似乎在说:看清楚我。   又是一剑, 简明杀伐之气大开,迅速冲向陆然, 这一件是速度与力度的完美结合,如同崩裂的星火, 瞬间压下了陆然的抵抗,紧接着甩劈砍出去,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纯粹的速度与爆发力,江暖很清楚,这是痛下决心的一剑,看似没有值得评论的技巧, 可这样的在转瞬间得分的气势,没有人能够复制, 只因为他是简明。   陆然的气势和决心并不会被这一剑击倒, 他就像比赛开始前那样, 整理着手中的剑。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也许别人会误以为他被那一剑所震撼,但江暖却知道,此刻才是他思想的回归。   他微微抬起了互面,穆生立刻扔了毛巾给他擦掉了脖子的汗。   他再度回到了原点,又是一场拼杀的开始。   两人袭向对方,扬起手中的剑,碰撞的瞬间立刻转变,只听见“砰!砰!砰!”令人神经颤栗极其紧密的三声,陆然瞬间退离,而简明被击中了。   “卧槽!又没看清!”几个学员捂着眼睛,他们怪的并不是场上的两人,而是自己的反应没跟上他们的动作。   但是江暖却看得很清楚——简明和陆然即将互中对方的瞬间都改为抵挡对方,于是第一次“砰”响发生了,那一刻简明抵开了陆然发起第二次进攻侧劈陆然的肩膀,陆然横剑抵挡于是第二声“砰”响,陆然压剑还击,简明反手抵挡,这两人的相互防御在江暖看过的这么多次比赛里已经不是敏捷的反应或者炉火纯青的防守所能形容了。   而在那之后,陆然冒着暴露自己胸口有效位置的危险,一剑甩批在简明的手臂上,并且已经做好了一击未中的准备迅速撤离简明的进攻距离,转攻为守,这样的攻防转换让江暖叹为观止。   但这并不是结束,在下一剑,简明再次发挥了他淋漓尽致的还击技巧,如同急风骤雨的三剑,江暖仅能识别他第一剑劈甩陆然的肩膀,第二剑就迅速转移到了腰侧,第三剑如同弹簧一般在撤出陆然攻击距离的同时命中了他的手臂。   延绵不绝,防不胜防。   “妈呀……我感觉在看奥运会……”   已经结束四剑了,而这四剑所花费的时间才一分多钟,如果不计算教练裁判和每个人归位准备的时间,每一剑不过几秒就结束了。   随着他们之间的交锋不断升级,比分来回拉锯,从2比2平一路飙升到10比10平。   江暖心绪沸腾,这就是全国一流的水平啊,如果陆然的对面不是简明,而简明的对面不是陆然,谁都无法表现出如此高超的剑技!   她握紧了拳头,内心的激动难以言喻。   这一刻,她一点都不后悔选择这条道路,她想要就此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她的心潮汹涌,想要去到陆然和简明的那个高度。   剑道上的陆然,侧身挡开了简明的进攻之后骤然一个半弓步,如同滑翔一般破风前行,狠狠击中了简明的肩膀,比分来到了14比14。   这才是他们两人真正交锋的开始,一切像是回到了原点,但却又在另一个高度。   江暖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太明白对于陆然来说,超越简明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了。   陆然握着剑,回到了原处,而简明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就像一只随时即将狂奔而出的猛兽。   江暖咽下了口水。   但显然,这并不是他们最后一次交锋,接连三剑都是互中,无人得分,将现场的气氛紧绷到了极限。   此时的对战不再是技巧或者速度的对战,而是到底谁能比对手先一步抓紧那一隙的时机。   眼见着简明一剑横劈向陆然,陆然反手抬剑抵挡,又是一剑劈向他横起的手臂,江暖无数次想要闭上眼睛不敢看但是理智告诉她必须看到最后。   这一轮对战持续了十几秒,进攻和防守的转换快到让人呼吸不畅,陆然仿佛被简明穷追猛打,但是他每一次挡下简明的剑击都让江暖由衷的敬佩,因为每一击在江暖看来都是无可抵挡,陆然就像是全身充满了狂飙的肾上腺,将每一次不可能都变为可能。   陆然猛地起身,压住了简明即将击中自己腹部的一剑,毫无预兆地忽然甩向对方的肩膀,而简明的剑也刺向他,江暖看得头皮发麻,陆然的剑尖端刺中了简明,而紧接着简明也击中了陆然。   场内忽然一片安静。   大家纷纷看向了江怀。   江怀抬起了手,示意这一剑陆然得分。   陈露将举着的手机拿了下来,身边的人都围上去观看最后一剑的视频。   陈露调慢了速度,这才隐隐能看出来应该是陆然先命中,然后简明再命中。   江怀先一步鼓起掌来,接着穆生和徐梓天他们也鼓掌,叫“好”声连连。   江暖在这一阵喝彩声中却很安静。   陆然和简明都摘掉了护面,江暖的身后被谁推了一下,就看见穆生拿了两瓶矿泉水,给了一瓶给江暖:“你去给陆然送,我拿给简明哥。”   “哦。”   虽然江暖不明白穆生为什么要把分工说的这么明确,但她还是拿了矿泉水去给陆然。   此时的陆然正好和简明握手,两人都是夹着护面,手握佩剑,闷在护面里的汗水此时就挂在他们的发稍上,雄性搏杀后的荷尔蒙仍旧在弥漫,江暖刚靠近,就感觉那种互相之间对撞的压迫感似乎又明显了起来。   “你又变厉害了。”简明笑着说。   一时胜负对于简明来说并不是天大的事情。   “全国联赛的时候见。和我碰面之前,别被其他人拉下来。”陆然侧着脸,眼底的冰凉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奋力搏杀而沸腾。   “简明哥喝水!”穆生已经凑了上来,将拧开的矿泉水递给了简明。   “谢谢。”简明拿着矿泉水,笑了笑。   “喝水不?”江暖跟着陆然走到了长椅边,他刚坐下,江暖就用矿泉水瓶碰了碰他的鼻尖。   “拧开。”陆然一边说,一边将护面放到一边。   明明是江暖最讨厌的祈使句,但陆然的声音和平常的冷淡不同,暗哑而低沉,带着一种磨砺着神经的磁性,江暖只觉得心头血液一阵下沉,瞬间没拿住手中的矿泉水瓶,跌落在了地上。   她赶紧蹲下去捡,瓶子滚到了椅子下面,她直接趴在地上去够,半边脸颊直接贴在了陆然的腿上,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蹲在最尴尬的地方,一抬头的瞬间对上陆然低下来的视线,相触的一刻,简直要烧起火来。   “……你傻不傻……”   他的喉结滑动的时候,江暖的耳边是嗡鸣般的声响。   江暖赶紧站起来,她就站在陆然两条长腿之间,他的双腿曲折,似乎因为江暖也僵直在那里,小腿的线条绷着,江暖立刻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四下打量,发现几个男生正在那里笑,而被师弟师妹们围着的简明,正看着她,他的目光就像他的剑,挑起的不仅仅是空气,还有神经。   陆然一把拿过了江暖手里的水,利落地拧开了盖子,抬起手,小臂修长而富有劲力的线条瞬间绷起,水流从头顶浇了下去,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水流沿着他的眉骨和鼻梁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在蠕动的喉结一个停顿,接着没入他的脖子里。   就像一只无形而大胆的手,勾勒出他的线条。   江暖只觉得空气里燥热的厉害,她又退了一步。   陆然仰起了脖子,将属于他的线条完全展露了出来,把矿泉水瓶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走了。听教练怎么说。”   他的声音似乎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淡泊,和简明一起来到了江怀的身边。   其他的学员们也都围了上来。   江怀对于他们两的这场对决,没有任何技术上的质疑,反而点评的是进攻与防守距离的把握,各种还击战术的应用等等。   其他人不断地点头,只有江暖的脑海中随着江怀的点评那些让人心跳迸裂的瞬间一一回放。   接着是普通学员的基础练习,而当陈露正要走到简明的面前提出对练时,简明已经朝着江暖喊了一声:“小暖,过来。”   大家的视线瞬间看了过去。   “简明哥?”   “我们来一场吧。”简明笑着整理自己的剑尖,少了之前锋锐的气势,一切缓和了起来。   “啊?我吗?我水平可不怎样……”江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还是你觉得刚才我输给陆然了,所以你没兴趣和我对练了?”简明笑着问。   “怎么可能呀!简明哥你手下留情,不要打击我的自信心哈!”   江暖的话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本来已经安排好对练的几组人都忍不住围了过来。   虽然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邀请,但陈露也是兴致勃勃,这位小师妹可是他们怀风的一匹黑马,平时陆然和江暖的练习赛可有不少,江暖这段时间的反应力和速度越来越朝着男队员的层次拔高,让陈露都不由得担心等到江暖成为了大学生,全国大学生的八强只怕再难有她陈露的一席之地了。   简明笑着走过来,手指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我想看你最真实的水平。看看陆然把你带到什么地步了。所以,我不保证……”   那一刻,江暖感觉到了这场比赛并不仅仅是一场大学生对高中生的“指导”,更像是简明借由江暖再一次和陆然对战。   简明也许是要粉碎所有陆然在这几个月以来带给江暖的技术和信心。   江暖咽了一下口水,她握紧手中的剑,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不是小时候自己举着佩剑砍向简明,那个时候的简明会不断地让着她,会把自己的手臂让给她砍,会低下自己的腰,压下肩膀做她的靶子,那个时候的输赢并不重要,他只想哄着那个小丫头哈哈笑而已。   而此时,他要赢她。   而且退一万步,他也必然会赢她。   江暖一个紧张,夹在手臂间左手的手套就这样掉落下去了。   江暖半蹲下来,正要放下手中的剑,有人也蹲在了她的面前。   “你怕什么?”   陆然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仿佛无形的力量抵住了她不断坠落的心。   他捡起了她的手套,替她戴上。   他的指尖拉着手套的边缘,向上扯了扯,他的指尖紧紧地贴在她的肌肤上,江暖忽然之间超级想要握紧他。   陆然的手离开了,当江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陆然似乎有些惊讶地看向江暖,江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正要松开,陆然却扣紧了手指,隔着手套用力地握住她。   “不要失去你的距离感。进攻与防守之间的距离感是你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要被他压制你的节奏,一旦感觉自己被压制了,就顺应他再谋求改变,一切企图颠覆简明节奏的意图都会被他反过来打压你,他会让你更着急。”   “嗯。”江暖点了点头。   陆然松开了她,然后替她拉紧了鞋带,很有耐心地将过长的鞋带塞进去。   “去吧。你不是为了证明我而和他对抗,你是要从他那里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陆然站了起来,当他走开时,对面站着的就是简明,他的脸上一切表情收起,压下了自己的护面。   空气里是一种干燥的热度。   江暖压下自己的护面,看着前方的对手。   她向对方行礼,无论是简明也好,陆然也好,他们代表的都是他们这个时代,在这个国家也许是最高超的佩剑水平,而且还是她在正规赛场上无法体会的高水平。   不是每一个女子佩剑运动员都能得到和他们交锋的机会,而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江暖摆好了自己的准备姿势。   穆生有些担心地来到陆然的面前,小声说:“简明哥会留情的吧?毕竟小师妹怎么说也是女孩子,而且……简明哥看起来很喜欢她……”   “他不会留情。在他看来,小暖能有现在的水平是因为长期和我练习而拔高后的结果。小暖的进攻和防守都有我的影子,而简明想要的就是毁掉我的影子。”   “那样……小暖万一失去信心怎么办?”穆生皱起了眉头,听陆然这么说,简明绝对会来真的。   “在小暖的眼里,简明是绝对的强者。输给强者,只会让小暖像海绵一样去吸收简明展现给她的一切。就像是小暖在每一次练习里学习我的一切一样。小暖没有什么大型比赛的经验,在她之前的俱乐部里,唯一能做她对手的是贺正,但是贺正的水平还不够。来到怀风……”   “来到怀风,她唯一的对手就是你,所以她的经验都是从你那里得来的,她的打法会越来越像你。‘向陆然’在女子佩剑,会让小暖对对手很有杀伤力,但是面对简明,这将会是致命缺陷,因为简明太了解你!”穆生立刻就明白了陆然的意思。   “这样也好。我也不希望她像我或者像任何人。我希望她是‘江暖’。”   第一剑开局,简明毫不留情直刺而来。   江暖早就习惯了陆然的速度和劲力,面对简明的直接攻击,江暖瞬间准备好了防守,简明的劈砍速度太快,江暖险些没有守住。   握剑的手才感觉到那强大的力度,紧接着第二剑立刻袭来,如此惊险的瞬间,江暖迅速撤离简明的进攻距离,简明却迅速推进,脚下的步伐完全快过了江暖,出手迅捷命中江暖的肩膀。   所有人都呼出一口气来。   陈露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她很清楚江暖的抵挡水平已经很高,在整个怀风里,哪怕是女子佩剑的黄教练恐怕也没办法扛住。   隔着护面,江暖听见了简明的那一声“专心”。   和平时他温和的声音不同,带着一种肃然。   江暖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人回到了中心线的两侧。   第二击再度开始,简明的臂长让他的攻击范围比江暖要更远,他的刺袭和甩劈交织,随着他前行的步伐越来越快,他的进攻速度拔高到了让江暖神经都快断裂的地步。   她像是游走在发丝之上,微妙的偏离和犹豫都会让她跌落下去,这一次她的防守很好,在那一刻她抓住了简明前进的间隙反击,可是没料到简明却顺势滑剑转移进攻,刺中江暖。 第58章 江暖VS简明   视线仿佛被刺穿, 江暖的神经一阵痛,再次失分。   “再来。”简明的声音依旧冰冷,这是赛场上对待对手的态度, 至死方休。   围在陈露身边的女孩子们都捂住了眼睛。   “好惨……不敢看下去了……”   陈露却拉下她们的手。   “我可一点都不觉得惨。反而觉得江暖真的厉害,扛住简明的连续进攻, 你要知道简明面对陆然都能卯住一口气将速度发挥到极致一击必中, 但是对小暖却并没有那么做,这并不是单方面的碾压厮杀, 而是真正的指导。”   其他的女孩子们放下手来。   江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动了动脖子。   别着急, 别害怕, 江暖。   她低下头, 脚尖随着某种节奏在地面上踩了踩,然后她抬起头来,回到了中心线的另一侧。   连续八剑, 江暖一分未得, 她似乎一直在负隅顽抗, 但即便是行至末路, 她都没有片刻放弃,反而让周围的人心中生出一种敬佩。   “你感觉到了吗?”穆生搭着徐梓天的肩膀说。   “感觉什么?”徐梓天问。   “当然是简明每一次压制江暖的难度在增加, 就好像一场反抗, 好似每一次都被强势镇压, 但最终会绝地而起。”   已经到第九剑了, 江暖的脖子里都是汗水, 她抬起了护面,甩了甩自己的头发。   脑海中所有的思绪都在简明的碾压下一点一点的坍缩,凝聚成一个点,一个等待爆发的原点。   当简明的剑力再度落下,仿佛劈开了风暴与尘埃,即将将她压垮,江暖抬手,一个逆行的滑剑反击,由下至上刺破了呼吸,击中了简明的胸口。   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角度,这是将简明刚才击中江暖的那一剑在瞬间逆向使用的一剑,被击中的简明都顿住了。   江暖终于得到了一分,而且是极其精妙的一分。   它也许只是江暖在激动之下的巧合,但是那一刹那的攻守变化超出了想象。   “你总算拿出了一点不属于陆然的东西。”简明淡淡地说。   就像是一道火光擦过江暖的大脑,瞬间光明肆意地冲了进来。   江暖向后退回原位,她用力地看着对方,脚尖按照自己心跳的节奏点了点。   又是一场厮杀的序幕,这一回江暖主动出击,随着她的嘶吼,汗水在护面之下飞扬,仿佛她才是风暴的制造者,击打简明的剑甩出锐利的弧度。   “好快——”陈露的心神绷起,这恐怕是她见过的女子佩剑里最快的一击。   但是仍然在简明的反应范围内,只是简明抬剑要完全破坏江暖击剑线的时候,江暖却在两人相互触剑之后,迅速退出对方的进攻距离,当无论是现场还是简明都以为江暖是一击未中开始防守,她却忽然迅速地向前,连贯而迅捷,就像是刚才与简明对阵的陆然,逆风呼啸而来,就像是江暖被简明破坏的一切再度拼凑起来的回归,简明挥剑就要镇压她的进攻却没想到江暖骤然停步剑尖与简明相触碰,她早就做好了与他硬碰硬的准备,将一个女孩全身的力量都压了下去,紧接着一剑挑刺,简明绷起自己的身体向后撤离,那一刻他的心里一声“糟糕”!   江暖早就料到他会后撤躲避,而她真正挑刺的就是他的手臂!   这一剑太精巧,融合了陆然的半弓步加急停的假动作,同时又糅合了简明的急停挑刺。   陈露愣在那里,她很清楚,这不仅仅是天赋的不同,而是江暖的学习不仅仅是把某个人的杀招再现,而是以江暖的方式再现。   简明呼出一口气来,无论是对阵陆然还是海川大学的庄云,都不及此刻的命悬一线……让人上瘾。   江暖也完全没料到自己那一剑能延伸到自己预设的进攻距离之外,瞬间好像对自己的进攻有了新的了解。   “厉害……”穆生眯起了眼睛,“真的太运气小暖不是男生,不然我和徐梓天真的没机会在全国青少年锦标赛里入选省队了。”   “这一剑,会让小暖延长自己的进攻距离,她会对自己所能到达的边界更自信。”陆然抱着胳膊回答。   果然,从下一剑开始,江暖的进攻外延仿佛向外延伸了一个维度,她甚至更加大胆,挥臂以及假动作的程度夸张到几乎要让人信以为真。   而简明的镇压与反击也向上了一个层次,在抵挡江暖进攻之后所展现的反击水平之高,让人叹为观止。   江暖在简明那里拿下了六分,但简明却已经到达了第十四分。   也许是最后一剑,江暖的脚尖在地面上点了点,身体的重心随着脚掌而前移后撤,似乎寻找着最合适自己的重心。   对面的简明抬起了胳膊,压了压,这一剑看来仍旧会是接近巅峰水平的一剑。   当他们站在中心线的脸侧,腿部绷起的时候,围观者的呼吸也就此停顿。   佩剑的胜负很快,快到要回味那一刻都必须用力去回忆每一帧的画面都未必能想明白。   两人几乎全速崩向彼此,像是碎裂开的山石,飞溅而起,简明的臂长让他的剑先一步劈甩向江暖的护面,这是一种极强的威慑力!   江暖的脚尖点住,后撤时候背脊向前绷起,还未落地简明的剑迅速无比地袭来,她横剑挡开,几乎要失去重心,她右脚向后点住,在那半秒的时间里她顺应着简明的节奏不断后退几乎被压制了四分之三的剑道!   这看似一面倒的局面在她的左脚后脚跟向后撤之后在简明试图劈甩她另一侧肩膀的瞬间她果敢地破坏了简明的击剑线,反手横劈被简明稳健防守,紧接着江暖调度起自己的交叉步,连续三个交叉步将简明逼回另一边。   穆生与徐梓天的背部都是冷汗,而陆然抱着胳膊的手死死握紧,胜负在此一刻。   江暖一个压剑,用下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但是简明却反压制了她,转而破坏了她的进攻,但是江暖在转瞬间调整了自己进入防守状态,挡下了简明的进攻,就在她抬剑反击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刚才简明那一剑的力度根本不够,而果然简明与她触剑之后立刻后撤,紧接着发力刺了过来。   江暖睁大了眼睛,那是技巧与力度融合的一剑,刺中江暖的时刻,剑身弯曲,江暖向后退了半步,而简明已经拿下了这场练习。   十四比六。   看起来输的好像很惨。   简明抬起了护面,汗水就坠在他的鼻尖,他摘下了手套,将湿润的发向后捋了捋。   “不错。”简明说。   而江怀则站在原处。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很有天赋,从每一个周末在俱乐部里她和陆然的对练,他就有一种骄傲。   但是这一次,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江暖可以被挖掘出来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而简明仅仅用一场练习,就把这一切都划开,给了江暖释放的出口。   江暖站在那里,看着简明将手伸到自己的面前。   他用调侃的语调说:“输掉了就不给握手了?”   简明侧过脸,方才的压迫感已经消失在他带着笑意的眉眼之间。   但就像是曾经无数次观看简明的比赛时的感觉,赛场上的简明,才是真正的简明。   “谢谢。”江暖握住了简明的手。   她走到江怀的面前,江怀皱着眉头的样子让她压力很大,但是父亲没有责怪她一句话,而是将她几次失分在战术上的失误总结并且极尽各种可能地带着她反思。   江怀说完之后,她回到长椅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对阵,每一剑仿佛都延伸出不同的可能。   陈露以为江暖是因为只拿到六分被江怀责备而不开心,正要上前去安慰,却被简明拦住了。   “让她自己好好地去想。安静的思考有时候也是一种不可缺少的练习。”   “哦……”陈露点了点头。   简明和陆然坐在江暖对面的长椅上,两人都喝着矿泉水,看着对面抱着膝盖皱着眉头的女孩儿。   “陆然,现在你明白了吗?要让她看着你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你觉得自己陪着她练习,把自己在赛场上所学到的一切传递给她是教给她那些她不曾拥有的经验。但你只是一个人,你给她的是一个看似很高的玻璃顶。任何一个人,都能把这个玻璃顶击碎。”   “那么你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和你的对战,你会输掉么?这不是巧合,而是因为小暖在看着我们。你太想赢我了,你比从前更急躁。而我却知道,我给她的每一个玻璃顶,本来就是为了让她击碎而存在的。”   简明沉默了。   “接着啊!”徐梓天的声音传来。   坐在长椅上的江暖下意识看向他的方向,只见徐梓天将一瓶矿泉水扔过来。   瓶盖没盖紧,被甩开来,矿泉水瓶在空中倒转,站在江暖不远处的穆生冲了过来,但是晚了一步,江暖随即伸手一握,将瓶身捏住,瓶子里的水哗啦一下倒了出来,直接流了她满脸。   那瞬间,涌入江暖脑海里的就是耳边咕噜噜的水声,她仿佛看见了自己落入水里……   所有的思维猛然间向下一沉,彻骨的寒冷来袭,让她全身战栗,她骤然坠入了记忆深处并不清晰但却经常会回想起片段——那个空旷的击剑馆里,自己的面前是身着击剑服的陆然。   她越是接近这个领域的巅峰水平,似乎那一晚的记忆就越来越清晰。   筋疲力尽之后的他们躺在剑道上,看着头顶明亮道晃眼的灯光,她侧过身,眼里是陆然胳膊抬起遮挡在眼睛上,从鼻尖到下巴,是利落而优雅的线条。   “你不要放弃击剑好不好?”   “为什么?”   “我读书没有你好,也没有你长得好看,样样都不如你,但是只有击剑可以。等到哪天我得到了什么女子精英赛或者什么什么联赛的冠军,我就可以对我爸说,你看我在击剑上不比陆然差。”   她用带着恳求的口吻对他说。   她是知道,陆然是根本不可能回在乎她的想法的,但是她的心中满怀期待。   但是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让江暖都快忘记自己说了什么。   直到因为运动而上升的温度逐渐凉了下来,她打了个喷嚏,而身边的陆然蜷起了膝盖,小臂撑着上身坐了起来。   她看向他,他开口不疾不徐地说:“你有本事期末考进前三考场,年级前九十名,我就不放弃。”   她心里一惊,立刻也坐起身来:“考试和击剑有什么关系啊!而且我一直都在一百多名徘徊啊!你要我考进前三考场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陆然站起身来了,拎着剑和护面走向男子更衣室。   “你求我啊。”   这么一句话在击剑馆里回荡着。   “我刚才不是求你别放弃了吗?你还要我怎么求啊?”   “求我教你数理化。”   “啊?”   “你爸不是说你考不进年级前三考场,绝对不会给你签字让你参加比赛吗?如果是那样,就算我不放弃击剑,你也没有追上我的机会。”   即将离开的陆然回过身来,他的唇角凹陷,那是无法捉摸的笑意,却让那一刻的她充满了希望。   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可是彼时彼刻,他弯下了腰,告诉她——我愿意拉你一程。   “你没事吧!”陆然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瞬间把记忆中的片段再度推离。   江暖蓦地睁开眼睛,发现原本在对面的长椅边和简明说话的陆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到她的身边。   “徐梓天,你长点心好不好!哪有你这样扔矿泉水的?你砸到小师妹了!”穆生的声音响起。   简明已经去找了毛巾来给江暖擦脸。   江暖被水呛得一阵咳嗽,仿佛刚才出现在脑袋里的东西都是幻觉。   “我没事了……谢谢……”   整个下午,江暖都心不在焉。   她忍不住一直看着陆然,如果自己刚才想起来的东西是真的,那么陆然果真从上学期就一直在教自己了吗?   练习结束,她跟着陈露他们进了更衣室。   在淋浴间里,她打开水,任由水流从她的头顶流下来,那种沉入水下的感觉再度涌入她的脑海。   她想起自己曾经端着卷子,忐忑地来到陆然的书桌边,“你教教我这题呗……”   然后陆然就在一个本子上画了一笔,连成了一个“正”字。   他抬起眼说:“我要是教会你这题,凑一起就是五道题了。”   “好吧,好吧,五道题了,你要我怎样?”   “买个自行车,每天骑车上下课。”   “我不要……上次你教我五道题,我答应帮你打开水,班上都说我喜欢你。”   “那你回家自己想,最好靠你自己能考进年级前三考场。”   “啊,好好好,我去找我妈要钱买一辆好吧?就当每天早上锻炼身体啊!你先教我这道题,老师不是说是期末考必考题型吗?”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就像是被拖拽而走的记忆。   江暖猛地关掉水龙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就像是隔着什么屏障,是她忘掉的事情吗?   她傻傻地推开门,就听见陈露的声音。   “小暖,你就洗好了?你头顶上都是肥皂泡啊!”   “啊……哦……”江暖又退回到了淋浴间。   脑子忽然乱了起来。   那些声音和画面是怎么一回事?   她貌似和陆然有什么约定?   因为想要老爸给她的报名表签字所以要考进前三考场?   陆然答应了教她,但是每教会五道题,就要答应他的条件。   什么上下课帮陆然打水,买自行车跟在陆然后面上学放学……搞不好那条傻兮兮的围巾都不是她自愿织的!   哦——我擦!   弄不好上学期她压根没追过陆然!   江暖迅速洗掉泡泡,草草擦干净了自己就出来了,一出门,就看见陆然背着他的运动背包站在更衣室的走廊外面。   好想上前问个清楚!   但是简明也走了出来,正好看着她,说了声:“走了,回家了。师母肯定做了好吃的等你。”   江暖正要兴师问罪的冲动只能暂时压制下来。   坐在回去的车上,江暖一句话都没说,她的心里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来爬去,咬着她。   也许是因为今天看陆然和简明的练习赛太激动了,而简明和自己的对战也不知道刺中了她的哪根神经,又或者是拿瓶从头顶浇在她脸上的矿泉水,把她的记忆给刺穿了,一下子许多东西都涌进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陆然回他自己家了,因为袁阿姨和陆叔叔都回家了,他们一家三口难得吃一顿饭。   反而是江暖面对着老妈做的红烧排骨,却咬着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9章 那一晚   身边的简明将一块排骨夹给她,笑着说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呢?一整个下午都在魂游!”   “啊?哦……没什么……”   江暖咬着排骨, 就像是咬着某个人的骨头。   “今天的练习, 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简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   江暖骤然回神,筷子都掉桌上了。   “看来真的是被吓着了。”简明笑着替她把筷子捡起来。   “她能这么没用?”江怀好笑地说。   “没……没被吓到, 我还觉得挺过瘾的呢!能在你面前屹立不倒, 我还能怕谁啊!”   “真的吗?”简明的声音微微上扬。   “当然是真的。”江暖赶紧往嘴里塞米饭。   “我还以为你更怕陆然。”   仅仅“陆然”两个字,就像是撞进了江暖不怎么清醒的世界里,她把饭都给喷了出来。   “小暖啊!你吃饭好好吃啊!到处都是!”   “对……对不起……”   江暖正说着,旁边的简明就帮她把脸颊边的饭粒都取了下来。   吃完了饭,江暖帮着罗晨把盘子和碗收拾到了水槽里,就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小暖, 这么晚了你又上哪儿去啊?”   “我想起有道题不会,上楼问问去!”   “啊?”罗晨站在原处莫名其妙, “去问题目空着手就去了?而且期末考试都考完了……她还能这么有学习积极性?”   简明眯着眼睛,低声道:“怎么更像是去兴师问罪的?”   “唉, 她就一直毛毛躁躁的。老实说,陆然能对她那么有耐心, 我都觉得惊讶。”罗晨摇了摇头, “不过小暖这学期成绩上去的那么快还得真谢谢陆然。她几乎每天都要端着作业去问陆然。”   “是吗?”简明轻笑了一声, “师母就不担心小暖是喜欢陆然?”   “啊?会么?”罗晨似乎思考了起来。   简明笑得更明显了:“师母你还真开始担心了?小暖是一脑子栽进一件事里就出不来的性子,她如果是上去找陆然别有所图, 时间都拿来想入非非了, 成绩还能上升?”   罗晨也跟着笑了:“是哦!小暖的脑袋瓜子你倒是一眼就看透了。”   简明侧过脸, 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是啊……谁要她什么都写在脸上呢?”   江暖用力摁着陆然家的门铃, 袁阿姨立刻就来给她开门了。   “哎哟,是小暖呀!你怎么来了呢?”   江暖心里虽然急迫,但还是按耐住冲动,对袁阿姨很有礼貌:“阿姨晚上好,我有问题要问问陆然。”   “哦,进来吧进来吧。陆然在洗碗呢。你上他房间里坐着。”袁阿姨对江暖的到来习以为常。   “好!”   江暖进了陆然的房间,这个小空间她来过无数次了,但只有这一次,莫名地觉得自己腰板笔直,她觉得陆然一定骗了她什么,一定是陆然理亏。   她歪着脑袋用力地想着,除了打水、骑自行车之外,还有什么?   江暖拍了拍脑袋,用力地想了半天,一下子没想起来。   这时候,陆然已经打开门进来,淡淡地说了句:“期末考试之后没有布置作业,你跑来问我什么题?”   江暖本来就藏不住话,直接就开口了:“喂!我想起一些事情!我觉得上学期我根本没有倒追过你!”   陆然没有像之前一样,坐在床边就着桌角和她说话,而是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江暖,目光里像是整片天幕要从无边的夜色里坠落。   这样的安静消磨着江暖本来就不怎么多的耐心。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倒追我吗?你想起什么了?”陆然撑着桌角轻微一个用力,就坐上了桌子,他侧着脸,垂着眼,看着江暖。   原本暖色的台灯灯光,被陆然的身影所遮挡。   逆光之下,陆然的五官变得让人难以捉摸。   “我想起来我和你之间的约定!”   “什么约定?”他的声音淡淡的,但是另一只手却扣着桌子的边缘。   尽管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但是江暖却隐隐感到他在紧张。   而且……是很紧张。   尽管他压抑得很好,但是江暖却觉得他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如果我考进了前三考场,你就不放弃击剑!你不是想要留学去学什么通信工程吗?”江暖用力地看着陆然的表情,只要他露出一点点缝隙,她就会狠狠钻进去,把他所有没说的话,所有藏着的秘密全部挖出来。   “所以我不是一直遵守自己的约定吗,哪怕你不记得了,我也没有放弃。上学期你考进前三考场了,而我现在还握着剑。”陆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他很认真,而这种认真让江暖忽然觉得自己又不是那么有理了。   “不是……不仅仅是这样的!你教我题目也是有代价的,每次我问你五道题,你就会记一个‘正’字,然后我就要答应你一个条件!”   “哦,这有什么问题吗?”陆然又问。   “当然有问题!你要我每次课间帮你打开水,搞的全班同学都觉得我对你有意思!你还让我买自行车陪你上下课,还把书包挂在我的自行车上!然后大家又有话题说我喜欢你了!还有那条毛线围脖,我跟你说过我不会织,你非要我手织!搞得我课间都在那里织,大家都笑话我因为喜欢你又再做无用功了,你一句否认的话都没有!你就是在用这种方法来逼我放弃!你想让我觉得被同学们误会很尴尬很不好意思很丢人,就不会来找你!然后我自己又学不通!就考不进前三考场了!”   “可你不还是要我教你吗?”   “对!我还问过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说‘如果不想帮我打开水,不想和我一起骑自行车上下课,不想替你擦黑板,不想替你值日就算了。’”   “你知道你最打动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陆然看着江暖的眼睛,缓慢地靠近她,他越是接近,他身后的亮光越明显,而她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他的眼睛。   “什么……什么时候……”   “就是你说……你不在乎别人怎么误会你,也不在乎我提什么要求来让你被误会。你说你都会做到,希望我能像你一样,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和评价,去做自己觉得应该做到的事情。你理直气壮,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最可爱。”   江暖愣住了。   陆然曾经觉得她“可爱”?   “你越可爱,我就越想你为我做那些事。”   “啊……什么?”   “最重要的,你还是想不起来。”陆然伸出手,捂住了江暖的眼睛,“去年的俱乐部联赛,我输给了简明。我就在后院的椅子上安静地坐着,是你自己跑过来的。你记起来我叫你做的那些事,却不记得我们真正约定的是什么。”   江暖愣在那里,她的思绪被陆然牵引着,像是忽然有了方向,一路下沉,当陆然将他的手移开,她的肩膀轻轻一颤,好像有什么倒退着涌入她的脑海里,像是要将她脑袋都撑开来。   好像有那么一次,她一百五十分的数学卷子,只考了七十四分,离百分之五十都还差一分。   这真的是要死要活。   她把卷子折起来,揣在口袋里,到楼下的院子里吹吹风,打算等鼓起勇气了再去找老妈签字。   才刚走到院子后面,就看见一个身影。   后院的路灯很昏暗,她隐隐只能看见一个身型,可即便是那样,她也知道那个人肯定是陆然。   因为她再没有见过其他人的身影像陆然一样有着挺拔而陡峻的气质。   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片黑暗里有什么亮光时隐时现,江暖一走近就呆住了,因为她看见了陆然坐在长椅上,抱着腿,晚风偶尔拨弄他的发丝,他半闭着眼睛,正在抽烟!   当时心里面就像炸了一样。   她冲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陆然!你竟然抽烟!”   陆然根本就不在意,他不紧不慢地抬起眼帘,根本就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我爸根本就不准他的学生抽烟!吸烟影响运动员的身体素质!”江暖当时是惊讶的。   陆然在她心里面的印象,就是那种不管他人说什么永远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而他克制自律,绝对不会出格。   “那你跟你爸爸说吧。”陆然回答。   江暖被梗住了,她说了,也得她老爸信啊。   “你现在可以去找你爸爸过来,我一样抽给他看。”陆然的眼底是一种漠然,他对一切都毫不在意。   对于江暖来说,父亲花费在陆然身上的心血那么多,他竟然在楼下抽烟!江暖有一种自己本该得到的父爱都被浪费掉的感觉!   她二话不说就回了家,正要冲进书房跟她老爸讲这件事的时候,她听见老爸正在和老妈聊天。   “我早就说过了,让老陆不要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陆然已经很优秀了,老陆却耿耿于怀这一次陆然输给简明!今天陆然跟我说,他不打算击剑了!你不知道吧,他背着他老爸考了雅思,第一次就考了八分,还自己申请了学校!死活都不肯继续学击剑了!你说这要怎么劝啊!”   “陆然本来就是读书的好料子,其实如果通信工程是陆然喜欢的,为什么一定非要逼着孩子去击剑呢?陆然在击剑上是有天分,如果不练了是可惜,但是能选择自己热爱的,才是真正的幸运啊!”   站在门外的江暖听到这里,心里像是被狠狠地锤击了无数拳,她冲出门去,冲下楼。   满脑子都是陆然真的要放弃击剑了!   陆然还在那里,椅子边是被抽完的烟蒂,他已经点了第二根了。   他看着气喘吁吁跑到自己面前的江暖,淡淡地说:“你爸呢?”   江暖却不由分说拽着他的领子问:“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击剑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他回答。   “我不相信!”江暖说。   陆然却直接吐了一口烟,江暖别开脸,他很轻松地就掰开了江暖的手。   “不相信什么?”   “不相信你不喜欢击剑!”   “你又不是我,你知道我喜不喜欢?”陆然向后靠着椅背,半仰着头,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江暖。   “因为我看了这一场你和简明的决赛!”   “那你已经知道结果了。”   “如果你不喜欢击剑,仅仅凭借天分,你怎么可能和简明拼到那个地步?”   “因为我爸逼我。”   “我爸妈还逼我考重点大学呢!我也努力了呀,可我就是不喜欢数理化,我到现在都考不进年级前三考场呢!只有天赋和努力如果不热爱,是根本没用的!”   “对啊,只有天赋和努力如果不热爱,根本没用。所以我一年之内两次重大比赛都败给了简明。   所以从我第一次和简明交锋到现在,在重大比赛里我到现在还没赢他。不正好说明我不热爱?”   江暖一把拽起陆然的手,丝毫不在乎烫人的烟灰落在手背上。   “你干什么?”   “我们比一场!反正你都要放弃了,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一个能把简明逼到背水一战的陆然了,你跟我比一场!”   “你不是我的对手。”   “对!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比你喜欢击剑!我不知道多想得到爸爸的支持光明正大地站在剑道上!”   “我是男生,就算你上赛场也不可能和我做对手。”   “但是当我看见你和简明的比赛时,我那么那么那么想要成为你!我以前看简明的比赛,没有你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老天爷简明真厉害,简直就是未来的奥运冠军,闪耀得不得了!可是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差点打自己耳光子——这家伙总有一天是要把简明拉下去!这家伙会让简明败北!然后我看着你!学习你的一切!你的交叉步!你的弓步长刺!你的转移还击!我都偷偷地模仿!你每天高傲得像是在云端,我连跟你多说一句话都不好意思!反正现在你就要放弃了!那就给我一个亲身体会的机会啊!如果你连我都赢不了,那你正好可以放弃了!”   被江暖拽着的陆然发出了轻笑声。   清冷里带着一丝孤独的意味。   “你赢我?”他侧着脸看着她,冷峻的五官里带着一丝嘲意。   “对啊!”江暖红着眼睛说。   “好啊,我让你五剑。也就是说你能先从我这里拿走十剑,我就算你赢。”   “好啊!如果我赢了!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可以。如果你输了,不要再多管我的事。最重要,别再学我,别再拿我当你的范本,因为简明更合适。”陆然低下头,掐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天的晚上十点,他们去了怀风的击剑馆。   所有的人都走了,馆里空荡荡的。   陆然打开了馆里的灯,他们在没有观众,没有裁判的击剑馆里,开启了第一次较量。   她拼尽全力从他那里拿到了十分,每一剑都惊心动魄,她这辈子发誓自己没有那么神勇过。   她记得自己最后击中陆然的那一剑,他站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好像他一直以来所期待的,就是被人这样击中。   她累得不得了,躺在地上,捞开自己的护面,由下而上地看着陆然。   她以为陆然会走掉,但是他却躺在了她的身边。   “如果留在国内的话,你会读哪个大学?或者考去哪里?”她问他,根本没有指望他的回答。   “大概会考去帝都吧。”   “哦,那样就能经常和简明较量了!你还说你不热爱击剑?”江暖眯着眼睛看向他。   “没有你那么热爱。”   “我也想考去帝都。这样就能在现场看见你和简明的对战了。”   “你是简明的粉丝吧。”   “不是,我觉得我更喜欢你的击剑。”江暖侧过身来看向他,“你不要放弃击剑好不好?”   “为什么?”   “我读书没有你好,也没有你长得好看,样样都不如你,但是只有击剑可以。等到哪天我得到了什么女子精英赛或者什么什么联赛的冠军,我就可以对我爸说,你看我在击剑上不比陆然差。”   “你有本事期末考进前三考场,年级前九十名,我就不放弃。”   “考试和击剑有什么关系啊!而且我一直都在一百多名徘徊啊!你要我考进前三考场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你求我啊。”   “我刚才不是求你别放弃了吗?你还要我怎么求啊?”   “求我教你数理化。”   “啊?”   “你爸不是说你考不进年级前三考场,绝对不会给你签字让你参加比赛吗?如果是那样,就算我不放弃击剑,你也没有追上我的机会。”   “那我肯定好好学习!你也不要出国!我们一起考去帝都!帝都那些大学的通信工程肯定也很好啊!你可以一边继续击剑,一边读你想读的专业呀!”   “如果到了帝都,那么大的花花世界,你还能看着我说你要一直学我?如果我在那之后也一直赢不了简明,你还能说一直模仿我?”他用看待无知孩子的眼光看着她。   “到那个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这才是那一晚,最完整的记忆。 第60章 谁壁咚你啊!   她怔怔地看着坐在桌角的陆然。   对方的眉眼正不可自己地轻轻颤动着。   “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许诺, 因为我知道诺言就是因为没把握。但是你说你想和我考到帝都去, 我是当真的。”陆然说。   总算,江暖明白为什么自己说考海川大学的时候, 他会不高兴。为什么陆然会那么在意她决定以帝都的大学为目标的时候, 是不是因为简明。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却还要教你那些你讨厌的数理化,因为我记性太好你说过的我都记得。你忘掉你说想和我一起去帝都念大学, 但你好像连带着把你说‘比起简明我更想成为你’这样的话都扔掉了。”   江暖半张着嘴, 所有的情绪都被梗在喉咙里根本说不出来, 心里面宛如盛满了被揉碎的冰。   “可……可我到现在,还是特别想要成为你呀!”   她所有的勇气和力量都只足够让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紧接着面前的陆然低下身来一把将她抱住了。   像是坚守了太久终于崩溃的城墙。   他那么用力, 像是要把她勒碎一样。   “我一点都不喜欢击剑……真的不喜欢……因为有人说想要成为我,我才忽然那么喜欢。”   他的声音暗哑, 甚至有点委屈,江暖的眼睛烫了起来,眼泪掉落下来。   原来他是因为她才没有离开啊!   江暖抬起手来,也抱紧了他。   从前觉得世界那么大,有很多厉害的人, 也会经历无数过千钧一发的瞬间。   但现在江暖忽然发觉, 其实一切的原点一直在这里呢。   原来她有那么多的愿望呢,她想要去帝都读书, 她想要成为陆然。   还好, 还有人记得她忘掉的事情。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啊。   那天跳到水里去救自己的陆然, 一定吓坏了吧?知道她把记忆弄掉的陆然, 一定很难过吧?走进她的房里,一道一道题教她却被她反感的陆然一定很委屈吧?她因为父母的比较而离家出走的时候,陆然一定很伤心吧——因为她明明说过很想成为他的。   这时候,陆然的房门被敲响了,袁阿姨的声音传来:“小暖啊,你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江暖忽然意识到,这门如果被打开了,他们这么抱在一起,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她一把推开对方,抹开脸上的眼泪。   陆然这家伙就像是一点都不在乎一样,伸手用指节把江暖眼睑下面的眼泪刮掉了。   “我进来了啊。”袁阿姨把门打开了,侧着脸,一眼就看见江暖的眼睛红彤彤的,马上眉头就蹙起来了,“陆然啊,你是不是又说话直接伤人了啊?小暖来找你,你就好好教人家!你怎么又把小暖给说哭了呢?”   “阿姨……不是的,陆然他没说我……”江暖赶紧替陆然解释。   陆然却直接说了:“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那样说她了。”   袁阿姨听到儿子认错了,愣在那里半天没说出话来。   江暖站起来,推开椅子,“那我回家了!袁阿姨再见!”   江暖回头看了看,本来以为陆然会来送她,但是他被妈妈给拦住了,继续接受批评教育。   “陆然啊,不是妈妈说你,你聪明那是好事,但是一个人因为聪明就自负了,可不是好事!不是每个人的思维方式都像你一样的……”   袁阿姨大概是忍自己的儿子也忍了很久,这回江暖哭了,她终于得到机会好好说他了。   江暖刚想要告诉袁阿姨自己真的没被陆然损到,但是却看见陆然的手挥了挥,暗示她回家。   转念一想,自己从前是被陆然说的那叫不爽,现在换他被人教育,很公平呀。   江暖离开了陆然家,进了电梯之后,忽然觉得不对劲了。   如果说……陆然每教她五道题,就让她去做那些被人误会她喜欢他的事情,就是想要她忍耐不了别人的误会和绯闻而放弃,逻辑说不通啊!因为从陆然开始教她,心里面就在期待她能跟上他的脚步,又怎么会用这种方法来让她放弃呢?   “这家伙肯定没说实话!”   “谁没说实话?”   电梯门打开,江暖一抬头,就看见简明站在电梯门口看着她。   “啊……没……没什么……简明哥你怎么出来了?”   “你不回来,我当然是要上去看看了。”简明轻轻拍了一下江暖的后脑勺,“看看陆然的房间里有什么,让你乐不思蜀。”   “哪有。陆然正被他老妈教训呢,这样的场面多难得,多解恨,我当然要多欣赏一下。”   “你鼻头那么红,是不是哭了?”   “啊?我没哭啊!”江暖立刻开了门,换了拖鞋进屋了。   简明看着她的身影,眉头蹙起来,一句话都没说。   江暖带着那个疑问入睡,到了第二天进了怀风,看着男生们都进了更衣室,陆然揣着口袋走在最后面,江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将他拉到了角落里。   陆然低头看了一眼江暖,就要从旁边走过去,江暖立刻一伸手撑在他的胳膊下面,挡住他的路。   “我想了想,还是不对劲。你别把我当傻子。”   陆然看着她,眉毛微微向上挑了一下。   “你确定你要在男洗手间门口壁咚我?”   江暖眼看着几个小学生学员背着包颠颠地跑向更衣室,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谁壁咚你啊!”   “是啊,你本来就没有完成壁咚的海拔。”   陆然就要侧身过去,这家伙也不问她觉得什么不对劲,肯定是心虚,江暖立刻拽住他。   “你说你为什么要我去给你打开水,买自行车跟着你后面上下课?还要我织那个鬼围巾!”   “你不是觉得被人误会喜欢我很委屈吗?你委屈了,就不会来烦我了。”   陆然又要挤出去,江暖又把他给拽回来。   “撒谎!昨晚上你明明说你可想我和你一起去帝都读大学呢!怎么会觉得教我烦啊?你这么欺负我,让我被人误会,到底什么目的?”   陆然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张一向清心寡欲的脸竟然红了。   “你不是说了就是想欺负你么?那就是欺负你。”   陆然又扯开了江暖的手,往更衣室里转。   “你才没有欺负人的瘾呢!”江暖又要把他拉回来,陆然直接反手把江暖给转出去了。   最让人气急的是,他还扔下一句说:“我看你就是想进来看男生换衣服。”   “鬼才想看你换衣服呢!”   “哦?”陆然侧过脸,他的笑容让江暖感觉阴测测的,他的手指指节在江暖的脸上刮了一下,明明没有轻佻的意味,可差点没让江暖的小心脏崩掉,“我刚才说的可是看男生换衣服,不是看我换衣服。闹了半天你是想看我啊,你早说啊。”   江暖一抬眼,就看见陆然要拉开他的运动衣拉链。   这时候,简明从更衣室走了出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还没等江暖说话,陆然就先开口了:“她一直在男子更衣室门口晃荡,想干什么不是很明显了吗?”   说完,就进了更衣室了。   江暖瞪圆了眼睛,她指着陆然的背影说:“这家伙可无耻了!”   “是吗?”简明一副饶有兴致地样子,等着江暖开口。   江暖压根无从说起啊,扔下一句:“反正他就是无耻”,就进了女更衣室了。   越想越得气。   旁边的陈露忍不住提醒说:“小暖,你击剑服前后套反了啊!”   “啊……哦!”   这时候衣柜里的手机还颤了一下,滑开一看,就是陆然的名字。   他的短信真没这么欠抽过:你赢我试试,我就告诉你。   “赢你?我今天就赢给你看!”   “你要赢谁?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陈露问。   “陆然。他挑衅我!”   陈露乐了:“他哪里会挑衅人啊!”   陆然的人设还真是建立的很成功啊!   江暖一走出更衣室,就正好看见陆然握着佩剑拎着护面走出来。   我戳瞎你!   陆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出去了。   教练早晨正在做练习的分组,江暖和陈露被分到了一组。   江暖正要举手表示自己要先和陆然比,没想到陆然先一步举手说:“先让我和江暖比一场吧。不然等她和别人比完了,体力就不够了。”   他说话的样子很真诚,一副完全为了保证练习质量,一切为江暖考虑的样子。   江暖哼了哼,就站了出来。   其实自从江暖加入怀风之后,她和陆然几乎每次都会大战好几回合,这也是来怀风训练的学员们每次的必看的大戏。   穆生他们纷纷退开,当穆生退到简明身边的时候,就听见简明低声说了一句:“他这是不甘心。”   “什么?”穆生抬起头来,不明白简明话里的意思。   “小暖的学习能力很强。他想知道,昨天小暖从我这里学到了什么。就好像一个硬盘,他想要复写里面的内容。”   穆生觉得简明说的有点夸张,刚想要说这两人之间的较量是常态的时候,发现简明的脸上丝毫没有温和的神情,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审度对手的力度感。   他说的是认真的。   此时的江暖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她站在中心线的另一侧,向后仰了仰,习惯性地点了点自己前面的脚尖,手腕活动者,佩剑随之转了大半圈又转了回去。   陈露站在旁边喊了一句:“小暖,加油啊!要突破12分大关啊!”   江暖朝着陈露的方面扬了扬下巴,一看就知道她正“哼”呢。   “小暖没在陆然那里拿下过12分吗?”   “没有。最多的一次是11分……那1分还是陆然放水给的。”穆生用手遮着嘴,小声道。   “陆然会放水?”   “别人没看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那天师母生日,陆然想要小师妹比完了早点回家。”   “哦。”简明沉默了。   如果说大部分人对江暖和陆然的比试已经习以为常的话,今天他们又被刷新了认知。   第一剑就是两人的主动冲杀,江暖来势汹汹,却并不在一剑击中陆然,而是横剑隔挡,紧接着压住了节奏将反击拉高到了新的层次。   就连旁观的江怀和黄教练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这一次,她不仅仅是在气势上完全释放了自己,而是在攻防转换上简明那种无缝对接的技术特点完全带了出来。   曾经在江暖面前一直在进攻上占据主动权的陆然被她紧密却一直没有露出破绽的进攻逼到不断地撤退。   甚至于前面的八剑,两人平分秋色。   江暖回到自己那边,向上跳了跳,甩了甩手腕,外人都看得出她今天的状态超级好,像是憋了一口气,一直打压着陆然。就算陆然忽然以爆发力和速度压制住了她,她也丝毫没有被打击到信心。   而陆然退回去之后,转过身,仰起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他的手指从剑柄滑向剑的尖端。   虽然他背对着江暖,只留下挺拔的身姿,他绷紧的并不是身体,而是思想深处的某种执念。   江暖皱起了眉头,她意识到接下来的一剑,甚至好几剑都会是一个熟悉但又绝对陌生的陆然。   他转过身来,和江暖对面而立。   再度撞击的两柄剑又一次挑战着围观者视线的极限。   陆然脚下步伐瞬间的变化让江暖险些摔倒出去,她凭借敏锐的反应顺势而去,剑击陆然的肩膀,却被对方掣肘,他的再度变化就像是忽然之间发生,江暖就像个狼狈的追随者,一点一点从意气风发的猎人变成了心惊胆战的猎物,胸口被刺中的感觉让她的脑仁一阵闷疼!   “精彩!”   “厉害!”   周围的学员们忍不住叫好。   江暖看着陆然,脚尖前后移动,她调整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重心,还有自己的认知。   她观察他,从那么多次的练习中感受他,本来她以为自己最紧密的跟随者,但是仅仅一剑而已,她有一种陆然随时会甩开她扬长而去的预感。   简明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这一次的节奏变化太快了,又快又流畅,脚下的步伐、重心的转移还有对剑的控制完全找不到任何切入点,灵巧如小师妹都没找到机会,完全被动啊。”穆生发自内心地称赞。   “这一剑不仅仅是随意而发,陆然在脑海中恐怕早就模拟了成百上千遍了,才能在面对小暖这种水平的对手发挥出来。”简明回答。   “是吗?”穆生的拳头握紧,“他真的很强大啊。”   此时的陆然低着头。   在赛场上,哪怕仅仅是练习之中,他都不曾像现在这样郑重。   一两秒短暂的时间而已,陆然便抬起了头,两人再度隔着护面对视。   江暖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一剑的陆然更加决绝,当江暖已经做好准备将会把自己的劈甩调度回来抵抗陆然比自己速度更快的剑袭,却没想到陆然骤然撤离,在江暖反应的瞬间,陆然风呼海啸一般凶猛来袭,这一进一退之间不仅仅让江暖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对距离的判断,更加带走了江暖对自己所擅长的脚下步伐的判断。   就像是瞬息万变的太极,江暖成为被困在陆然掌心里不知掉如何飞离的麻雀。   接下来连续两剑,陆然所展现出来的变化,都让周围的学员们感到望其项背。   “那是因为他对面的是小暖。如果不是小暖这种擅长进退和以对手节奏变化那一瞬间的衔接为机会的技术特点,陆然根本展现不出来这样的变化性。”   到此刻,江暖已经落后了陆然4分了。   她知道简明夸奖过自己学习能力很强。   一场比赛就能给她感觉。   大部分的学员,也许经历一场比赛,在赛场上专注的是自己的对手,而赛后才是反思的过程。那么对于江暖来说,她从来不习惯反思。   因为反思只是理论上的,从技术上来说她已经没样明显的需要改进的缺陷了,而赢下对手那一剑的感觉才是至关重要的。   她要延续这种“感觉”,进入这种感觉就是在战胜对手。   而此时的她,很明白陆然已经击碎了她对他的感觉了。   江暖看着自己的脚尖,歪着脑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晃了晃自己的剑尖,轻轻点在自己脚尖的左右两侧。   她有点生气,怎么简明来之前,她和他还好好的,简明来之后,陆然的剑就有了变化呢?   也就是说自己实力未够,境界也不够,所以陆然一直没有明显的进步咯?   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江暖做好了准备。   这一场练习赛,大多数时间,陆然都是后发制人,江暖显得更加主动。   可是当他们再次对立的时候,总让人感觉江暖好像会和之前那几剑有所不同。 第61章 喜不喜欢我   两人发起进攻的势气造成一种空气撞击眼球的力度感, 陆然的甩劈没有击中江暖,而江暖挡下了陆然之后并没有退离, 相反她之前擅长的是快速灵敏的前进和后撤, 但是却在那一刻忽然连续两个大幅度逼近,攻击距离瞬间递进, 陆然的反应也是极为敏锐的,立刻破坏江暖的击剑线。   江暖立刻小幅度后撤, 再后撤,一旁观战的简明抬起手, 用力摁住自己的下巴,死死地盯着江暖的膝盖。   她的重心略微后撤仿佛是要避开陆然的反击,但却一个反手抵抗之后,毫无预兆地大幅度上前,看起来毫无章法的逼近与后退, 但细细体会就能感觉到一种极有韧性和耐性的变化。   在陆然调整重心的那一刻, 江暖肩臂速度超乎想象地将剑甩劈而出, 整个身体的重心和脚下骤然压缩的步幅形成整体, 陆然被击中。   整个击剑馆里安静了足足两秒,忽然之间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陈露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刚才还觉得她跟不上陆然的变化了, 没想到她就直接扶摇而上了。”   这场练习赛越往后,就越脱离对胜负的执着。   就像是一场探索, 追求的不是刻意的改变, 而是将他们这段时间以来对彼此的了解一剑一剑地向上翻新, 技术、速度、重心、步幅、让这两人之间的变化既难以预测, 又能在静下心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并没有抛弃自身的技术特点,而是让这种特点变得更加明显,更加让对手难以抗衡。   当江暖的大幅度逼近,小幅度后撤之后再度逼近,就像不断拍击岩石的海浪,将陆然逼到剑道的尽头,而陆然却以惊人的速度突围,反过来打压江暖,在这样一条剑道上,仿佛施展出了所有可以有的变化。   击剑的较量通常短则不到一秒,而长也不过几秒,可偏偏是这样的几秒,他们的相互碾压,反抗与逆袭不断交替,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情势极度逆转,江暖在间隙间的极速一击被陆然在瞬间调整重心抵挡之后直接压剑还击,斜刺她的胸口!   “喔……”   仿佛自己被刺中一般,围观的许多学员不是耸起了肩膀就是向后退了半步。   江暖没有后退,她站在那里,直到教练表示陆然赢下了这场比赛,她才呼出一口气来,而凝滞的血液如同汹涌的洪水在身体里奔流起来。   陆然走过来,掀起了她的护面,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输了啊。”   他转过身去,江暖反应过来,气得差点没原地跺脚!   这下陆然这个混蛋又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告诉她当初他那些神经病般的让人误会的要求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居心。   “不说就不说……我看你之前是一直就暗恋我。”   对面原本要把手套脱下来的陆然微微顿住了。   “你说什么?”   江暖歪着脑袋,心想上学期自己不就是脸皮厚,所以在陆然刻意设计的绯闻陷阱里活得逍遥自在吗?   看我现在不让你也尝尝被“绯闻”的滋味。   “我说——你暗恋我啊!”   江暖仰着脑袋,雄赳赳气昂昂,说的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正拧开了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的江怀听到女儿的震撼发言,全部都喷了出来。   陈露她们几个女学员也睁着眼睛看着她。   “要不然你对我那么穷追猛打干什么啊?你制造那些绯闻假象是干什么啊?你暗恋我呗!你在我这里刷存在感呗!你暗恋我,我又不喜欢你,所以你就搞得那么多事儿让人以为我喜欢你来让自己开心呗!”   江暖越说越觉得自己逻辑圆满,简直就是一部狗血青春剧。   周围一片安静,他们两个几乎每周都要打,江暖自然是没赢过,输的次数多了,偶尔是要无理取闹一下,只是陆然从来都没当回事,大家还把江暖的无理取闹当年度最佳电影欣赏一下,但是今天的电影台词,着实不一般!   江怀捂住脸,觉得自己老脸都快挂不住了。   徐梓天张大嘴巴,“完了……陆掌门是要发毛了……”   陆然沉默了,他缓缓摘下自己的护面,那双眼睛里没有怒意,也许是他生气的目光早就在护面之下平息了。   而此刻他看向江暖的眼睛,就像是一直安静而克制的黑色琉璃忽然流动起来,也许没有人能看懂但是在那瞬间,江暖的心脏扶摇而上不止九万里,因为他那仿佛要在烧起来的目光让江暖骤然明白,她刚才……说对了!   ”小暖!你别闹了!”江怀放下保温杯,赶紧去把女儿拽回来,“你就那么输不起啊!”   陈露是女生,虽然这些日子她觉得江暖真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是陆然对她真的太特别了,这一刻陆然的反应让陈露骤然想到一句烂俗的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陆然是真的一直喜欢江暖啊!   作为兄弟的穆生意识到此刻自己必须要救场了,陆然喜欢江暖他早就看出来了,可是吧这样当中拆穿,太不给陆掌门台阶下了吧。   他走到陈露的面前,说:“师姐,你有没有GET到输了之后找会场子的新技能啊?”   陈露立刻意识到江怀在场,还有简明也在,众多师兄弟都在,做师姐的还是要维护师门和谐的。   “当然GET到了啊。以后我要是练习的时候输给陆然了,就说‘陆然你是不是暗恋我啊,不然干什么对我一个女生那么较真穷追猛打啊’!”   “男士通用,而且杀伤力更大!”穆生哈哈笑了起来。   徐梓天跟了一句:“那陆然暗恋的人太多了啊!”   “整个师门!哈哈哈!”   江怀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低下头来笑了笑,然后朝江暖招了招手:“你赶紧给我过来!”   “哦……爸……”江暖挪了过去。   “我现在是你爸吗?我是你的教练!”   “哦,江教练。”江暖一边说,视线的余光却看向另一边的陆然。   陆然很安静地坐在了长椅边,喝着水。   简明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   “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   “哪一句?”陆然淡淡地反问。   “判定你是小暖的玻璃顶。”   “即便你一直赢过我,在其他人的眼里对你的期待和评价高过我,而我也一直试图突破你到达的层次,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你是我的玻璃顶。”陆然拎着矿泉水,看着江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背着手站在江怀的面前,低着头聆听父亲对她的指点。   “陆然,你让我充满了危机感。”   “因为你站得太高了。”   “你真觉得我站得位置高吗?”简明莞尔一笑,“就连小时候追在我身后的小暖,也能从我这里得分了。今天,你是在向我宣战。你告诉我,在一个让人惊讶的江暖身边,是另一个让人惊讶的你。你的战帖,我收下了。”   “她真的很特别,从我再一次见到小暖,我就想象不出有一天我还能被另一个女生这样吸引吗?”   陆然放下了水瓶,和简明一起看向江暖的方向。   她的刘海汗湿了,贴在额头上,偶尔难耐地扯一扯自己的击剑服。   “我和你不一样。从我喜欢她开始,我就从来没有想象过除她以外的人。”   简明微微一怔。   这时候陈露来到了简明的面前,扬了扬下巴:“师兄,来一场啊。”   江暖的身影被挡住了。   简明颔首淡然一笑,站起身来:“好啊。”   当江怀对女儿点评完毕,江暖一侧脸,就对上了陆然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那双眼睛充满了力量。   而她被他锁定了。   心跳脱缰一般的感觉再度来袭,江暖特地向一旁挪了挪,走进了其他人之间,和穆生还有徐梓天一起,观摩简明和陈露的练习赛。   但由始至终,她都能感觉到那一股看着自己的视线,热烈的带着一直无法消退的热度。   她的指尖轻轻颤动着,她知道自己竭力地克制着,脑子里面嗡嗡叫。   如果她刚才说的话是真的是胡诌,那么陆然早就高冷地回答她了。   但是却沉默了。   陆然的沉默比反驳更有力度。   所以说……从上学期开始,陆然就有别的心思了?   一想到这个看起来高冷无比,在其他人眼里谁都无法接近的陆然,这个她父母眼中最出色优秀的男生,其实一直喜欢她?   江暖太起眼来,从人群缝隙间又看了一眼陆然,发现他起身了,正向着他们走来。   江暖紧张了起来,哪怕剑道上简明和陈露正在交战,她感觉到的却只有陆然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此时的简明一剑挑开陈露的进攻,直劈得分。   感觉到靠在她身边的温度,除了陆然……不会是别人了。   江暖下意识向穆生那边靠,但是有人一把扣住了她的腰,将她牢牢摁了过去。   她几乎紧贴着陆然,就在大家为简明又一次精彩袭击而鼓掌的时候,陆然侧向江暖的方向。   “你都说对了。”   “哈?”   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仿佛无法读档的电脑。心绪沸腾翻滚,她的指尖颤动得比之前更加厉害。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陆然微微松开了扣在江暖腰上的手。   但是紧张并没有被缓解,她侧过脸看着陆然波澜不惊的脸,仿佛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简明与陈露之间的比赛结束,几个教练轮流点评,江暖感觉到身边的陆然已经走开,炽热的空气凉了下来,江暖的思绪从四面八方回归。   从早晨到下午,江暖再没有和陆然说过一句话。   但是那句“你都说对了”她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下午四五点,江暖在更衣室里和其他学员们一起淋浴更衣,她赶紧洗完了走出来,心想着陆然是不是又像之前一样在通道口等她。   她是第一个走出女更衣室的,出来之后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江暖顿时觉得自己傻气了,陆然就算动作再快,他也会洗好了再出来啊!   江暖扣紧了自己背包的带子,心里面又激动了起来。   陆然暗恋她啊!   陆然暗恋她啊!   陆然暗恋她啊!   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以免变成假的!   之前的所有事情走马观花一般掠过她的脑海。   陆然坐在她的桌边教他化学的样子……   我的老天啊!   她竟然还问他知不知道自然界最少和最多的元素是什么!   是“砹氢”啊!   她转过头去,脑袋抵在墙上,真想把脑壳子撞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这可不会是陆然耍她玩的新把戏吧?   不可能不可能,陆然是不会牺牲自己的“名节”来耍她玩的。   他当时看着她给他打开水,骑着自行车追他后面,替他擦黑板和值日……还有织毛线围巾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他会暗自和开心吗?   毛线围巾……毛线……   “你这是在表演面壁思过么?”陆然的声音响起来。   江暖侧过脸来看着他,这家伙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她一把拽过他。   “你干什么?”他两只手揣在口袋里,一副他承认暗恋她,但是他才是大爷的样子,慢悠悠地跟在江暖的身后。   “我有话问你。”   她把他拽到了俱乐部的后面,站定了才松开他。   “我问你,我外婆给我织的毛线挎包,是你给我弄好的?”   陆然沉默了几秒,江暖觉得自己有的是耐心。   “是我。”   脑子里差点噼里啪啦放爆竹了。   天啊,简直难以想象陆然勾毛线的样子。   总感觉他的手如果不是握着剑,也该是握着笔做着奥数题。   “你……你视力也没问题,故意换过来做我同桌的?”   陆然看了江暖好一会儿,两人对视的越久,江暖越觉得自己在陆然的眼里是不是个智障?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还有……还有……”江暖的脑子里千头万绪,忽然之间发现如果明白陆然喜欢她,那么他之前做的那么多事,都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他会为了和他完全没有关系的程豆豆进去教务处和张主任理论,比如他会在得知她因为借漫画被张主任抓住之后赶去教务处替她挡下来,比如他在她被十六中的篮球砸到流鼻血之后对篮球比赛从来没兴趣的他竟然会上场,还抱着摔伤了膝盖的她跑了那么远……   “还有什么?”陆然问她。   自己就像被关在一个气球里,气球一点一点的膨胀,“砰——”地一声被戳破之后,世界豁然,可是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还干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江暖问。   “你不知道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喂,是你喜欢我,你还这么嚣张?”江暖插着腰,刘海都要炸起来了。   “我嚣张吗?”他反问。   江暖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那一丝明显的笑意。   “你知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嚣张?”陆然低下头,像是要用鼻尖来蹭她。   江暖向后退一步,说了句:“不想知道!”   她正要从陆然的身边绕过去,对方直接伸出胳膊来将她拦住了。   “你把我叫到后面,大家都不来的地方,问我这个问我那个,然后又说你不想知道。可我想你知道。”陆然侧着身,靠近她,“看看你的脸是不是又要皱得像烧卖了。”   江暖冷不丁想起在那天的路灯下,陆然低下身来侧着脸靠向自己……那家伙当时是真的要亲她吗?   还有那天他端着《三行情书》,里面夹着他和她的大头照……那家伙是真的在亲照片上的她,只是正好被她推门撞见了而已!   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涌上心头,那是比和陆然对战更加让她心绪断裂的感觉,空气变得很干燥,他身上的雪松味道让吸入肺部的呼吸仿佛要把江暖给烧起来一般。   她要向另一侧挪开,谁知道陆然稳步随着她一动,伸出另一只手,把她再度挡下来。   “本来觉得你一惊一乍的,又很容易被干扰,所以我一直没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江暖的脸上热辣辣的,就快冒烟了。   她猛地推了陆然一下,刚抬起他那只胳膊,正要钻出去,谁知道那家伙直接抬起腿,“哐啷”一脚踩在墙边,把她又给堵住了。   “喜不喜欢我?”   那声音有点暗哑,山雨欲来,而且比之前更沉稳。   如同在剑道上被逼到尽头,对方的剑一直压着她进攻,每一剑都是杀招,她已经应接不暇,重心都被对方逼迫到失衡,就快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心脏像是被对方死死捏住,血液流通不畅,就快要裂开了。 第62章 我可不可以拉着你   “不说就算了。”   陆然放下了他的长腿, 江暖憋着的呼吸终于喘了出来。   就在她即将从他的身边走过那一刹那,忽然自己的腰被一把揽住,对方的臂力强大,她在那一瞬间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尖腰离地了。   整个人被捞回去, 她一抬眼就看见陆然的眼睛, 他看着她的样子就像赛场上的最后一剑。   他压下来, 江暖睁大了眼睛,嘴唇还没来及抿成线, 已然被对方完全吻住了!   江暖下意识张开嘴要叫嚷出来, 他濡湿的舌尖在她的上唇上微微一挑,所有的惊讶被挑开,剩下的旖旎和心悸从胸口哗啦一下炸裂开。   她一路后退,没两下陆然的另一只手伸过来, 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随着这一摁,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尖好像被对方舔了一下,那瞬间, 江暖的肩膀耸起来, 整个人僵硬到像根木头。   她能感觉到一个极为克制的轻吮, 像是要带走她的呼吸和血液流动的力道。   当对方放开她的时候, 那个一直像个完美的雕塑存在于她生活里的男生, 微微闭着眼睛, 轻轻靠在她的额头上, 呼出了一口气。   他亲她了!   “你喜不喜欢我?”陆然的手不着痕迹地向下, 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好像一旦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会更加用力地将她扣紧。   脑袋里嗡嗡响,她只看见陆然轮廓优美与少年的力度感融合的唇,他刚才亲她了……   他的手果然用力了,腰部传来的力量让江暖醒了神。   “喜不喜欢我?”   “嗯……”江暖的手摁住陆然的手腕,用力向下一压,就跑了。   还没跑两步,包袋就被对方拽住了。   “你‘嗯’是什么意思啊?”陆然的声音略微上扬,那感觉就是要搞事了。   眼看着就要被他拽回去,江暖直接放弃了自己的包,跑远了。   江暖跑回门口,就看见简明背着包站在门口等他们。   “你跑哪里去了?陆然呢?”   “后……后面……”江暖也不回头,就用手向后比划了一下。   简明侧过身,就看见陆然背上背着自己的包,手里拎着江暖的包,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他们和江怀一起坐在车里,江怀和江暖坐着,江暖坐在外面,陆然就扣着椅子站在那里,她咬着自己的下唇,抱着自己的包。   江怀在旁边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   只有简明说了一句:“小暖,下嘴唇都快被你咬出血了。”   “啊?”江暖一抬头,对上的就是陆然的眼睛。   进了电梯,更不得了,江暖密切跟随在老爸的身边,她知道陆然和简明就在她的身后。   两人说着话。   “你什么时候走?”陆然的声音响起,江暖的神经也跟着牵了起来。   “明天上午。我们大学生联赛的集训就要开始了。欢迎你尽早加入。”   “好走不送。”   简明轻轻地笑了:“陆然,太任性了,女生会讨厌你。”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江暖赶紧奔回自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用力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拍了自己的脸两下,那感觉再真实不过了。   她就是想做梦,这也不是梦了!   再一抬眼,发现自己的房间里满满都是陆然留下的痕迹。   她的书桌上摆着陆然写过的草稿纸,她身边的椅子陆然坐过,她的台灯灯泡炸掉了是陆然给她换的,她的抽屉里还放着陆然翻过的漫画书,她房间的门上那道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横线……正好不就是陆然的身高吗?   啊,不对,陆然现在比那道线要更高了。   她伸手摸了摸,这时候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走过去打开一看,发现是陆然的短信:中国击剑协会官网发了报名通知了。   江暖立刻冲进了老爸的书房,简明正在上网。   “简明哥!电脑!电脑给我看看!”   简明才刚离开座椅,江暖就一下子挤过去,没想到简明看的也是中国击剑协会的官网,打开的就是这一年度的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举办通知和报名表。   比赛将会以省队为单位,首先将在7月份进行省内的选拔赛,每个级别和组别只有前两名才能成为本项目的代表进入全国六十四强。   江暖兴奋无比,拿着打印出来的报名表,眼巴巴地看向身边的简明。   “怎么了?”简明单手撑在桌边,看向她。   江暖立刻抬手拽了拽他的袖子:“简明哥,简明哥……”   简明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再这样简明哥简明哥的叫我,我怕我做错事。”   “啊?你帮我拿给我老爸,让他给我签字呗?”   简明立刻笑了:“你什么都没填,我就算拿去给你爸爸签字了,你后来又填错信息,不是白让他签字了?”   “哦……”江暖把报名表打开。   “找支笔过来,先把报名信息都填上去。”   江暖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了笔给简明。   简明一行一行地给江暖填上去。   “你怎么不敢直接拿去给你爸爸签字啊?”   “我期末考试成绩要周一才下来呢。万一没考好,老爸不肯签字怎么办。”江暖的样子就差没苍蝇搓手状期待了。   简明笑了,拿着那张报名表在江暖的脑袋上根本没分量地敲了一下,就去找江怀了。   江暖坐在电脑前,继续看着所有的比赛安排。   包括进入了省青年队之后,将会进行为期一周的集训,之后就是去帝都比赛。   为了在假期内完成所有赛制,比赛的安排是很紧凑的。   几分钟之后,简明捏着那张报名表回来了。   江暖立刻伸长了脖子:“怎么样?怎么样!签到字了吗?”   “嗯。”   江暖正要去拿那张纸,简明却忽然将它背到了身后。   “简明哥?”   “小暖,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吧?”   简明用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她。   江暖立刻想起了那天,她从简明的钱夹里不小心翻到自己那张照片时,他对她说过的话。   “记得。”   “其实这个世界很大,不止一个我,也不只有陆然而已。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你是不是在心里面做好决定了?”   简明看着江暖。   他的目光比之前要柔和了许多,就像终于不再有湍流和漩涡的柔绵细沙的河底。   江暖看着他,他也许有过冲动,也许也有不甘心,也许他现在都没放下,但是他却很清醒。   “简明哥,‘决定’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当我无法控制自己看着那个人的时候,那不是我决定的。”   简明站在那里,然后低下头笑了。   “小暖,你跟陆然可真像。”   说完,他将那张报名表轻轻放在了她的面前,未成年监护人那一栏的签字写着“江怀”,江暖拿起报名表,用力亲了一下。   “谢谢简明哥!”江暖来到门口,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简明说,“我和陆然可不像!我们一点都不像!”   简明看着她的背影,笑得更加无奈。   江暖把报名表收好了,然后乐呵呵地发了一条短信给陆然:我爸给我签字了!   陆然的短信回的特别快:加油。   江暖来来回回看了看这两个字,抿着自己的嘴唇,接着又不开心了,戳了屏幕好几下:“你不是喜欢我么?就这么喜欢的?加油你个神经病!”   接着手机又颤了一下,陆然的另一条短信来了:别再咬自己的嘴唇了,那里是给我咬的。   江暖看得眼睛都直了,手机差点没摔地上跌个粉碎。   她脑海里已经自动开启播放模式,想象着陆然用他高冷到欠抽的声音说“那里是给我咬的”。   还没过几秒,短信又来了:你可以留着我发的短信做证据,所以留着别删。   江暖立刻回了一条:什么证据?   陆然:我喜欢你的证据。   江暖咬嘴唇咬的更用力了。   过分啊!她就是把这短信给别人看,谁会相信那些话是陆然发给她的?   简直人设崩塌好不好?   江暖一咬牙,恶狠狠地回了一句:神经病!   刚爽了没一秒,陆然的短信又来了:脑残。   啊!好生气啊!   江暖有一种一朝回到解放前,自己的地位还不如陆然强行摊牌前!   晚上,江暖刷完牙洗完脸出来,就看见简明坐在阳台上,小桌子上沏着茶。简明侧着身,看向阳台外。   “简明哥,这么晚了,你还在喝茶啊?晚上会睡不着的。”   “坐啊。” 简明笑了笑。   在夜色里,他的五官不是很清楚,只是他身上那些暂时被封缄的锐利,如同硝烟褪去之后的战场,安静而沉默。   “今年的全国青少年联赛,对于陆然来说应该会很无趣。还好有你。”简明的后背靠着椅子,单手搭在椅背上,看得很远。   “之前,老爸说担心我成为竞技运动员,会承受很多压力,过得不如普通女孩子开心。可是想想,怎么会呢?如同你等待着陆然,应该也有人等待着我吧?”   “那你的对手还是挺多的。在我们这里,女孩子学习击剑,特别是佩剑的,并不多。特别在南市,能做你对手的人就更少了。你的基础很好,反应能力一流,技术完备,在我们这个层次,我找不到你明显的缺点。但是如果你一直和南市的人比较的话,你能见识的最高水准的女子水平也就是陈露了。”   “你是想告诉我,这一次的青少年联赛,在全国层面,我也会碰见很多厉害的对手?”   简明回过头来,看着江暖,故意用惊讶的表情说:“天啊,你都不好好做做调查吗?”   “啊?”江暖愣在那里。   自己只想着能参加比赛,没想过研究对手,好像真的准备不充分?   看着江暖的表情,简明笑出声来。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啊!你知道那场练习赛我输给陆然之后,你爸爸对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人生并非赛场,不可贪胜。我和陆然之间,其实从来不存在胜负。我们两个越是较量,就越是将自己装得很满。如果要赢过对方,需要的不是一定要赢的执着,而是把自己放空装进新东西。”   江暖似乎明白了过来。   这两天的简明,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和比赛录像里的不一样,这是一种探索,他在不断地突破自己的壁垒。   而陆然也是一样的,今天陆然和她之间的那一战,是和平常不同的。   “当你面对未知的对手,与其在赛前做那么多的研究,都不如在赛场上将自己放空,然后把你的对手装进去。”简明说。   江暖眯着眼睛笑了。   “那是当然。我在这一次联赛里遇到的对手再强大,也不会比你和陆然更厉害了吧?”   江暖单手撑着小茶几,凑向简明,一脸豪气干云的样子。   “第一次参加联赛,你哪里来这种奇怪的自信心啊!”   “你们给的啊!”   简明想到了什么,忽然捂住眼睛笑得肩膀都颤抖。   “你笑什么啊?你说啊,你笑什么啊!”   “……一个……一个成功女人的身后,必然有无数个强大的男人前仆后继……你最厉害了,全国大学生冠军还有去年的青少年联赛冠军都是你的陪练……”   “什么前仆后继啊……”   “这条路本来就是前仆后继,你超越别人,然后又被其他人超越的过程。”   简明收起了笑意,那个赛场对于他来说,是意义非凡的。   “你放心,我会敬畏我的对手,敬畏我脚下的赛场。”   “嗯。”简明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早晨,江暖爬起来的时候,简明已经离开了他们家去火车站了。   他留了一条短信给江暖:你在教室里,我看不见你。但是在赛场上,我一定会看着你。   江暖握紧了手机。   早晨起来跑步的陆然站在路边,接了一个来自简明的电话。   “陆然,你知道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我们的较量都还没真正开始吧?”   陆然的手指扣紧了手机,眉头蹙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还没到终点,胜负犹未可知。简明,爬得快一点,因为我也很快。”   “来日再战。”   电话里可以听见列车出发的声音。   江暖有些忐忑的起了床,之前还不担心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现在却担心的要命。   她把老爸签字的报名表藏在书包里面,打定主意无论今天收到的考试成绩是怎样的,都要提前一步去把报名表交掉。   她背着书包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了陆然站在那里。   他还是穿着那一身蓝白色的校服,干干净净。   因为早晨肯定又起来晨跑了,他冲了澡,身上那股沐浴乳的味道清晰的不得了。   陆然向她伸出手,江暖立刻要向后缩,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这家伙在击剑馆的后面拦住她,还亲了她……   陆然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伸手把江暖的书包从肩膀上接过去了,然后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我就一个包啊!”   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被对方拉住了,原来陆然是这个意思啊!   江暖真想打自己的脑袋一下。   走在院子里,江暖担心的要命,不停地抬头看,老妈有没有在窗子上看他们啊,有没有邻居看见他们啊。   “你躲什么躲?”   陆然将她一路拉到了公交车站,扣在江暖的那只手是陆然握剑的手,力度感非常,江暖一想挣脱,对方就捏紧了就像要上剑道上拼杀一样。   “你就这样拉着我,要是被我爸妈还有院子里其他人看见了,他们会怎么想我们?”江暖心里事又想陆然拉着她,又有点害怕他这样拉着她。   “早恋。”陆然开口说。   江暖愣在那里。   “我不是叫你留好我发给你的短信么?”   “留着过年啊!”   要是被她老妈翻到了,还不要三堂会审啊!   “留着万一被张主任约谈,被你妈审问的时候,就说是我才是那个斯文败类。”   江暖哼了一下,“要真有那时候,他们肯定会责怪我是影响你学习和人生方向那个!”   “那你要不要我拉着你?”   陆然抬了抬下巴,那样子好气人啊。   “你搞没搞错啊,是你暗恋我,又不是我暗恋你,你还好像自己占理了?”   “你要不要我拉着你?”   “不是应该你问‘我可不可以拉着你’吗?”江暖抬起拳头就砸了对方一下。   “不拉就算了。”陆然把江暖的书包往肩膀上一甩,公交车正好到站,门打开了。   感觉到陆然的手就要松开自己,江暖立刻握紧了手指。   “拉啊!为什么不拉?”江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没听过吗?能吃饱的时候别饿着,能牵手的时候别空手!”   “谁说的?”   “我。”   下了车,周围都是学生,江暖自觉影响不好,松开了手。   陆然单肩背着她的包,瞥了她一眼。   “哪位哲学家说的能牵手的时候别空手?”   “唉……这不是你在我们学校还是有市场的吗?我人单力孤,就算剑法超然,也无法抵抗群殴啊!”   江暖还记得当初周妍她们拦着她要陆然校裤的场景呢。   “没用就实话实说。”陆然向前走去,通过了校门,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做贼心虚的江暖,“你这是掩耳盗铃。你包都在我这里呢。”   说完,陆然也不给江暖反驳的机会,长腿迈开,迎着其他同学的目光,继续倨傲地走向教学楼。   江暖书包上路飞和鸣人的别徽明明和陆然的气质全然不配,却又在阳光下折射出嚣张的光纹。 第63章 我的书包自己背   江暖比陆然要晚进教室。   今天是发放期末成绩的日子, 早上讲解试卷,下午就要开家长会了。同学们虽然聊着天,但是整个教室里都弥漫着紧张和忐忑的气氛。   这已经是高三之前的最后一次考试了,老师必然会根据考试成绩再度向下午来开会的家长们分析这样的成绩他们的儿女到底在高考中大概是个什么水平。   这不仅仅关乎暑假能不能过愉快,也包括之后面临的压力。   江暖走进教室的时候,陆然已经坐在座位上了,而她的书包也被塞进了抽屉里。   江暖看了看,似乎没有同学在意陆然为她拎书包的事, 她这才坐下来。   身边的陆然淡淡地说了句:“你的书包在我手上对其他人来说已经是很正常的事了。”   随着班主任聂老师走进来,正在聊天的同学们忽然安静了下来。   整个教室里只能听见空调的声音以及窗外蝉鸣。   江暖属于被成绩虐了千百次,早就皮糙肉厚的类型, 但是这一次她还是紧张了起来, 两只手拽着自己的校裤, 老师开始一边叫名字一边发卷子,江暖的手心都快出汗了。   旁边有一只手覆上了她右手的手背,轻轻将她的手拽下来, 将她绷紧的手指缓慢地掰开。   那只手的温度不烫也不冰凉, 沉稳得就像一条平静的河流, 江暖奔涌的心跳缓慢地平静了下来。   “你真可爱。”   这是陆然第二次说她“可爱”,而每次这两个字从陆然的唇间溢出时, 总带着一丝柔软。   他的声音很小, 克制着只是对她说的。   江暖侧过脸去。   老师还在叫着名字, 发着卷子, 陆然继续说:“千钧一发的赛场你都不怕, 却为考试分数紧张。”   “江暖——”聂老师终于念到了她的名字,然后他低下头,眯着眼睛看着江暖的卷子,还特地翻过来看了一下。   江暖离开了位子,来到了讲台边,她看着聂老师的表情,立刻紧张了起来。   难道这一次自己没考好?   江暖的手又握了起来……完蛋了……完蛋了……自己肯定有哪里没考好,不然老师不可能拎着自己的卷子看那么久。   “江暖,你这次理综考了248分,班上理综考到240分以上的只有六个人,你要好好和大家交流一下你的学习经验啊!”   江暖听到这里,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拿过卷子回到座位上,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的分数,一坐下,陆然的手就伸过来,把卷子拿走了。   “你看你自己的啊……”   江暖刚要把自己卷子拿回来,陆然就忽然靠过来,感觉到那即将触上自己的脸颊的温度,既像是猛兽靠近,又像是温柔的劝诱。江暖立刻拉开了自己和陆然之间的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越想要在同学们面前隐藏自己和陆然之间的亲近,陆然就越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靠近她。   “你的失分基本都和化学有关。还是要在化学上下功夫。”陆然轻声道。   “知道了。”   等到数学、语文和英语的卷子都发下来,江暖的总分在全班排在了第八,全年级三十二名。   这个成绩让她喜出望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陆然:“你看,我距离你们第一考场就还有三个位置了!”   “你已经在第一考场了。”陆然淡淡地回答。   下课铃响了,老师离开教室,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陆然趴下来,枕着自己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江暖万分不解地拽了一下陆然的胳膊。   “一个考场三十个人……我全年级三十二名,怎么就在第一考场了啊?”   江暖怎么拽陆然,陆然都闭着眼睛睡觉。   江暖又看了看周围,发现饶灿正朝着自己眨眼睛,一副看你们好戏的样子。   江暖只好一瘪嘴,学着陆然的样子,也趴在桌上睡觉。   她闭上眼睛,心想我也睡觉。   可是当她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陆然正看着她。   “我教你数理化,你从来不交学费。你在我心里待着,也从来不交租金。”   江暖心里一愣,忽然明白陆然那句“你早就在第一考场”是什么意思了。   脸瞬间就要红得滴血,江暖抿着嘴将脸转向另一侧,“你考试不想题目难道还能想我啊!”   “一般做完了卷子时间还剩很多。”   江暖恨不得把脸都埋进桌子里。   “这里是教室啊……”   “我只是说给你听。”   下午是家长会时间,程豆豆一脸垂头丧气估计又没考好。饶灿很淡然,她一向稳定,倒是搂着江暖一直开玩笑。   江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陆然,小声说:“我的书包还是我自己拎吧……”   “你的脑子里的东西都是我塞进去的,你还舍不得自己的书包?”陆然的声音是慵懒的。   可这样的慵懒里带着几分“你能怎么办”的痞气。   自从江暖知道上学期的时候这家伙都设计了些什么,多少能看明白他彬彬有礼外表下的坏心眼了。   他根本就不怕被人发现他喜欢她,甚至于还有点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意思。   可是江暖却不是陆然,她从小到大可不是那种让人放心的主儿。   陆然谈恋爱,大人们可能会说他有自控力,甚至于他在“表演”一下情绪低落,然后再来一翻“我谈恋爱的时候是年级第一,你们不让我恋爱了,我连高考都不想去”了,谁能拿他怎样?   但是她江暖要是被人发现恋爱了,老师要教育她不能早恋,操碎心的老爸会担心她好不容易像火箭一样升空的成绩会一落千丈,怀个粉碎;疑神疑鬼的老妈搞不好还会因为她好朋友晚来几天往洗手间里扔测试纸!   “书包还给我。”江暖有点不高兴了。   你有能耐你嚣张,别带上我。   江暖本来站在陆然的右侧,这家伙手腕一转,左手从后面直接把她的书包从右肩换到了作左肩,那动作流畅自然,江暖垫着脚扑了个空。   “我说了书包我自己背!”   江暖跺了一下脚,又要从陆然身后转到他的左侧去,谁知道陆然直接伸出右手一捞,就把她给捞住了,直接压向自己。   江暖刚想要动一下,陆然就收紧了胳膊,江暖半边脸都快被摁进陆然的怀里。   陆然胸膛的起伏和心跳声如此明显,江暖一抬眼皮子,就看见拿着辣条的程豆豆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他们,而饶灿则抱着胳膊叹了一口气。   “我们那位……学神大人是不是在调戏小暖呢?”   “是啊,我都不想看了……”   饶灿摇了摇脑袋,走了过去,好笑地问:“你们两个干嘛呢?”   江暖试着要把陆然的手摁下去,但是陆然却反而更用力地把她往怀里挤,偏偏脸上还是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表情。   “他不还我书包!”江暖用胳膊肘顶了对方一下。   饶灿回了一句让江暖吐血的话:“女生的包当然是交给男朋友拎的了。”   “他不是……”   “不是什么?”陆然的眉梢一挑,就像佩剑的剑尖掠过江暖的心头,瞬间整个人都僵直了。   他侧过脸低下下巴,那双眼睛比她想象的明亮,以及带着一抹决绝,认定了,咬住了,绝对不松口。   “我……我又不差背书包的力气!”   正好公交车来了,江暖赶紧往公交车上走。   陆然也没再拽她,而是跟在饶灿和程豆豆的身后上了车。   江暖一上车发现正好有座位,就坐了下来,饶灿推了程豆豆一下,让她上去坐,程豆豆却死拽着扶手,拼命摇头:“那是陆然的位置……我不敢……”   江暖已经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偏偏程豆豆就是不过去,这时候陆然低下身轻轻说了句:“你们去坐吧。”   程豆豆有种拿到圣旨的感觉,刚要上前,谁知道饶灿却先一步坐了下去,她抬起眼来看了看程豆豆,满脸“当初给你坐你不坐”的表情。   感觉到陆然站在旁边落下来的视线,江暖立刻低下头。   饶灿侧过身靠在江暖的肩膀上说:“小暖啊,陆然是不是跟你摊牌了呀?”   一说这个,江暖就来劲儿了,凑到饶灿耳边说:“我跟你讲,从上学期开始,他就暗恋我了!他一边教我那些题,一边剥削我,要我给他做这做那,害得全班……啊,不对,全年级全校都以为我对他有意思!你说过分不过分!”   陆然就侧着脸看着她,目光坦然中带着一丝揶揄,似乎在说“我不听也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饶灿听到这里,是有些惊讶的,回了句:“陆然眼瞎暗恋你?”   江暖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是!我那天在俱乐部里忍不了了,当众拆穿了他!谁知道他就……就直接承认了!然后就嚣张起来了!”   饶灿白了江暖一眼:“人家这是宣示主权呢!你知道你这藏头缩耳的样子像什么么?”   “啊?像什么?”   没等饶灿回答,站在座椅边的陆然直接开口了:“像只土拨鼠,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   江暖被堵住了,旁边的饶灿补刀:“不愧是学神,比喻很恰当。”   江暖有一种被陆然盯上,还被亲友放弃的孤独感。   这时候,陆然低下身来,直接拽了江暖的肩膀一下。   “出来了,到站下车了。”   “啊?还没到家呀!”   “到省剑联了,去交报名表。”   陆然一转身,江暖立刻轰地一下站起来,挤出去,“饶灿!豆豆!我先下车了!”   江暖才刚挤出座位,就被陆然扣住了手腕,对方紧紧地拉住她,将她带出了公交车。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省剑联一直在收青少年的报名表,附近的学生,甚至于陪着学生前来的家长也有不少。   气温已经到了三十二度了,正午的日光落在江暖的胳膊上,陆然松开了江暖的手腕,转而扣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他的位置上一带,江暖就到了站台的遮挡下,陆然却站在了太阳下。   “你不用……不用对我这样……”   我不习惯啊……   我习惯了风里来,雨里去,小事自己搞定,大事想办法搞定,你这么“照顾我”,我吃不消啊!   陆然抬了抬下巴,前面正好是贺正搂着某个女生,他肩上背着那个女生的书包,另一只手还替那个女生撑着伞遮太阳,这服务真是贴心呀!   “我觉得我喜欢你,肯定超过贺正对那个女生。”陆然用非常可观的像是上课站起来念公式的声音说这这样的话。   “……我知道了……”江暖的耳朵又开始发烫了。   这是被太阳晒的!   “你根本不知道。其实每次我看见别的男生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在公交车上抱在一起,我就很羡慕,会在心里面想着,也想要像他们那样,抱着你。”   江暖低着头,陆然之前把话都闷在肚子里,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子,忽然就这样说出来,江暖只觉得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被对方揉捏着,都快不知道怎么跳动了。   她忽然意识到,每次和陆然一起坐公交车,这家伙是不是故意靠着她的啊!   “啊!期中考试的时候,我们一起上的公交车!你……你抱着我背的古文!当时不是人多,你……你就是……”   “我就是故意的。”陆然侧过脸来看了江暖一眼。   还没等她说话,马路对面的绿灯亮了起来,陆然拉起了江暖就向前走。   他身姿本来就挺拔,而且在南市但凡参加过有点规模的击剑比赛的人,不认识陆然的应该不存在吧,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拉着江暖,目不斜视地穿行过那些学生、家长和教练的目光。江暖侧着脑袋,生怕被人认出来自己是谁。   万一有谁说到他老爸那里去,她可是会被审问的呀!   陆然对整个报名流程和报名地点都清楚得不得了,不需要看那些蓝色的指示箭头,直接带着江暖就到了交报名表的地方。   负责收表和登记的工作人员见到陆然的时候立刻就笑了。   “陆然,今天来交报名表交的好早啊。我们还在讨论,你可能今年不会把心思放在青少年联赛了,会重点打全国锦标赛。”   “只要是参加了的比赛,就都是我的重点。”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江暖的报名表,当看到监护人和教练那一栏的时候,愣了愣,又多看了她一眼。   “走了,去吃午饭。”陆然就像没看见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一样,用手摁了一下江暖的后脑勺。   转身的时候,她就听见那名工作人员在和录入员说话。   “天啊,她是江怀的女儿吧!之前怎么没见过她参加比赛呢?”   “江怀的女儿?你是说那个有名的教练——江怀的女儿?”   “是啊,怪不得是陆然陪着来交报名表的呢!”   听着他们的聊天,江暖的心中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压力,这一次她参加比赛的表现并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还和父亲有关了。   “紧张什么。省队这个级别的女子佩剑,就算你踩到自己的鞋带,拿冠军也没问题。”   江暖不自觉笑了,陆然这家伙,为什么每次逗比她对她自己还有信心呢?   他们才刚走了两步,前面一个留着马尾巴的大眼睛女孩儿抱着胳膊靠着墙,看着他们。   “陆然,好久不见,你刚才说谁拿冠军没问题?”   江暖愣了一下,去年的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的省内选拔赛她不是没看过,她就是去年全省U14组别的冠军谭旖,全国赛的前四强。   她是南市二中的,也是他们全省俱乐部里有名的美女。   校服外套被她绕在腰上,懒洋洋地打了个结。她的脸上是自信和从容,她和从来没有经历真正比赛的江暖不同,在她们这个年纪,她算是身经百战了。   “我说她拿冠军没问题。”陆然直接抬了抬自己的左手,他拉着的是江暖的手。   江暖在心里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陆然大神,您这是挑事儿啊!   果然,谭旖细致的眉蹙了起来,发出了一声闷哼,然后走到了江暖的面前,侧过脸来细细打量着江暖。   “从你进来报名中心开始,你就一直拉着她的手。我以为她要么漂亮,要么气质不一般,但怎么看都很普通啊。”谭旖抬起眼来,看向陆然,“陆然,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呢?”   陆然直接回了一句:“想她赶紧拿下全省冠军,我们暑假就能一起去帝都。”   江暖虽然早就知道陆然直接,但这直截了当得是要噎死人么?   “你应该知道,全国青少年击剑锦标赛也是全国击剑锦标赛的摇篮和前哨。基本上在U16这个组别,有突出表现的,会被像是B大和海川大学这样的击剑强校看中。我是认真的,而其他人也是认真的。”谭旖看向陆然,她是高傲的花朵,成功对她来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没有说,有任何人会不认真。”   说完,陆然就拉过江暖,从谭旖的身边走过去了。 第64章 干坏事   江暖不需要回头, 都能感觉到谭旖燃烧的战意, 她冷不丁回扯了一下陆然。   “我说——这个谭旖是不是喜欢你啊!”   陆然停下了脚步,看向江暖, 侧过脸似乎是要把江暖的表情看清楚。   “如果我说她向我表白过, 你是不是会嫉妒?”   “我干什么要嫉妒?你又不喜欢那一款的。”江暖耸了耸肩膀。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那一款的?”   陆然松开了手,眯着眼睛看着江暖, 不知道为什么, 她觉得他似乎不是很高兴。   陆然是不是大姨夫来了?   情绪波动这么大!   “她是很漂亮,在高中生女子佩剑水平里是一流的, 但是她也挺骄傲的。骄傲的人都比较自我。你们两个骄傲的人在一起,就像两只竖起刺的刺猬,就算你不跟她较劲儿,她也得跟你较劲儿。你刺儿又比她的硬,非把她扎成筛子不可。而且你要喜欢她那一款的,早答应林觅夏了!”   江暖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身后,走向门口。   “那你觉得我喜欢哪一款的?”   陆然迈开腿, 两三步就追上江暖了, 直接伸出胳膊一捞, 又把好不容易有了点自由的江暖给捞过去了。   在他胳膊正要用力的时候,江暖早有准备,微微向下一蹲, 就从陆然的怀里溜走了。   她才一点不想被楼道里这些家长们盯着看呢。   “你喜欢的, 当然跟我是一样的了!”   江暖有些得意地说。   “那么你喜欢的又是怎样的?”   两人已经走出了报名中心, 行走在林荫道上,日光从树荫的缝隙间落下来,随着江暖的脚步,就像成片的浮光掠影。   “给得再多,不如懂我。”江暖停下来,回过头来笑着对陆然说了这么一句。   身后的陆然迅速迈开了脚步,江暖还没跑出去呢,就被对方拎着领子拽了回来。   “你就不能好好在我身边待着么?”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显眼!”   江暖刚没好气地开口,陆然拦腰一把搂住她的大腿将她抱了起来。   他的臂力很大,江暖是早就见识过的,但是万万没想到陆然这么轻易单手就能把她给“端”起来了!   失去重心的江暖下意识抱住了陆然的脖子,反应过来之后,她挣扎了起来,陆然干脆把她往上一颠,吓得江暖把他的头发都抓住了。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我就抱你这一会儿,如果你不听话……”陆然抬起头来,那双一向从容无波澜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蔫坏的笑意,“我就在这里亲你。”   “我不要!”江暖不抓陆然的头发了,改为捂住自己的脸。   陆然就这样左手拎着江暖的书包,右手抱着她,走出了林荫道。   江暖觉得等到正式比赛的那天,会不会有很多人指着她说“快看,那就是被陆然扛出报名中心的人”!   而谭旖站在窗口,咬着下唇,看着陆然的背影,拳头越握越紧。   她的教练来到了她的身边,对她说:“谭旖,你这次比赛要小心一个叫江暖的高中生,她和你一样都是参加U16组别的。”   “江暖……”谭旖想了想,问自己的教练,“她有什么特别的?”   “她是江怀的女儿。她的佩剑剑术肯定是江怀手把手亲自教的。虽然之前没参加过什么比赛,但是虎父无犬女啊。”   谭旖顿时明白,陆然刚才拉着的,应该就是他的教练江怀的女儿啊。还真是瓜田李下,近水楼台,不然不食人间烟火的陆然怎么会看上一个那么普通的女生?   谭旖扯了扯嘴角:“怪不得……陆然觉得那个女生能赢了。只是,击剑的水平高低,不是看谁是她爸爸。”   “不管怎样,谭旖你一定要在U16这个组别拿到冠军。今年无论是海川大学还是帝都的B大的击剑队都很需要女子佩剑的新鲜血液!”   “我明白。”   走在路上,江暖还是想着要把自己的书包拿回来,但估计那是不可能的任务。   “中午想吃什么?”陆然问。   江暖刻意站在距离陆然半臂远的地方,生怕对方又忽然将她捞上肩头。   “吃点便宜的吧!我为了参加比赛买了一双新鞋,把钱花掉了。”江暖没精打采地说。   陆然忽然停下了脚步,“你是不是没把我当你男朋友啊?”   在略微闷热的空气里,陆然的声音带着一丝让人清醒的凉意。   “男朋友”三个字让江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抓了抓耳朵,蚊子哼哼一般小声道:“我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啊……”   “你见过哪个男朋友带自己女朋友吃饭,还和女朋友AA吗?”陆然又问。   江暖眼睛一亮:“所以你要请我吗?”   “是啊。”   “什么都可以?”江暖不是很确定地问。   “什么都可以。”   “我要去吃烤肉!”江暖饿了。   现在都快一点了,因为要交报名表,时间过了平时她的饭点了。   “好。”   想到肉,江暖就迫不及待了,她记得附近有个商场,商场楼上就有烤肉店,一把拽过陆然的胳膊就大步向前走。   耳边传来低沉而悦耳的笑声,江暖一侧脸就看见陆然勾起的唇角。   “你笑什么啊?”   “刚才我拉着你的手,你那么怕被人看见。一提到吃肉,你就这么着急地拉着我了。我应该早点说的。”   “说什么?”   “乖乖拉着我的手,就请你吃肉。”   江暖没有和他抬杠的心思,拽着他奔跑了起来。   陆然什么也没说,迈开了长腿,江暖一阵风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很开心。   他们冲进了那家商场,江暖才停了下来。   上了顶楼,烤肉店里人很多,但是他们运气好,刚进去就正好碰见一对情侣让了餐位出来。   整个空间里都是肉被烤熟之后微微的焦香和各种香料的味道,让人垂涎欲滴,耳边是滋滋的声响。   陆然是很显眼的,漂亮而英挺的五官,干净却又带着疏离感只能远观不能接近的气质,让来送上菜单的服务员都忍不住多看他两年。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男生替两个人放好书包,给对面的女孩儿把餐具拆了,用热水烫着筷子。   江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菜单上了,“我要一份秘制牛肉、雪花肥牛、培根卷金针菇、黑椒小羊排、嫩烤五花肉……”   说到这里,江暖故意抬起眼睛来看了陆然一眼,发现陆然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把烫完筷子的热水倒在脚边的垃圾桶里。   既然陆然没意见,江暖又继续“嚣张”了起来。   “再要一份鸡脆骨、一份带子!”   服务员一边记着,一边看向对面的陆然。   男生好像一点都没觉得点多了,只是问了句:“还想喝什么?”   “可乐呗!要冰的!”江暖在椅子上摇了两下,明显饿得就快熬不住了。   服务员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们两个人的话,可能点多了一点。”   江暖想想觉得也是,就算陆然不觉得是大放血,自己也不能逮住机会就咬这么一大口啊,刚想要说干脆鸡脆骨就不要了,但没想到陆然却说了一句:“她想要什么就上什么吧。”   “那我还想要十二个生蚝!”   江暖豪气干云的话刚说完,陆然好看的眉终于皱了起来。   “你点那么多生蚝干什么?”   “生蚝很小的,一口就一个了……”江暖伸出手指来比划了一下。   “生蚝半打就可以了。”陆然向服务员点了点头。   江暖想想,伸着脑袋问:“你不会没带够钱吧?”   “不是钱的问题。”陆然学着江暖的样子,也靠近他,只是陆然做出来和江暖完全两个气质,他用拉的有些长的声音说,“你一个女孩子,吃那么多生蚝干什么?”   “我吃不完,你吃呗。”江暖理所当然地说。   陆然的唇角微微向上勾了一下,仿佛有一小片火星掠过江暖的心头,麻麻的,烫烫的。   “你给我吃那么多生蚝,是想干什么坏事?”   江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传说中的生蚝的功效,脑袋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就在桌子下面踹向对方:“你才想干坏事儿呢!”   陆然很轻易就躲了过去,顺带回了她一句:“对啊,我本来就一直想干坏事。”   江暖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拿出手机来不敢招惹他了。   “其实我很不高兴。”对面的陆然继续说。   他很少主动说什么或者挑起话题,一般都是江暖说了什么被他堵到接不下去。   他的声音在各种谈笑和烤肉油滋滋的声音里,通透的质感越发明显。   “因为我点太多了?”江暖抬起头来,发现陆然半撑着脸颊看着他,懒洋洋的姿态里,目光里却酝酿着流淌而来的瀑布。   “因为知道你和贺正一起练习的时候我很不爽,林恕一直在你身边转悠的时候我很想揍他,你对简明充满期待的时候我心里已经和简明决战了无数遍了……可是当你知道谭旖对我有想法的时候,你却能欢快地吃烤肉。”   江暖顿住了,她这才会一起贺正好像被陆然修理的很惨;而林恕跟着他们上公交车那回,自己躲向陆然的时候这家伙不但没拒绝还护着她;至于简明,他们两个的练习赛简直比正赛还要火爆……原来都是因为陆然很不爽?   她看着陆然此刻的眼神,大概是明白了对方直白地告诉她这些的目的就是让她明白他的不爽点在哪里。   “那个……我个人是觉得吧……怎么说呢……”江暖抓了抓自己的耳朵,这会儿要是饶灿在就好了,绝对能给圆过去,“如果你喜欢谭旖那种的……我的羡慕嫉妒恨不成了燃烧自己照亮她在你心里的位置了吗?什么也改变不了啊!难道要我学班上其他女生脱她裤子?还是给她书包里灌水……我做不来嘛……”   陆然还是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江暖长长地叹了口气,几秒钟之后忽然抬起头来蹙着眉头说:“这样一想,她就是在觊觎你的才华与美貌,好像是让人很不爽!”   陆然发出了轻轻的哼声。   江暖向后直接瘫倒,摆了摆手:“那你要我怎么办嘛!做女生很难的!我羡慕嫉妒恨了,你们男生觉得不可爱、想东想西、没事找事、招人烦。那我大度地没把她当回事吧,你们男生又觉得不开心了……”   “你要是省里的选拔赛输给了谭旖……”   “然后呢……”   输给谭旖,那要是能在全省拿到第二,一样可以进入六十四强啊。   “我就对你干坏事。”   江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一抬眼,陆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不是调笑,而是正儿八经的威胁。   好吧,原本不把谭旖当回事儿的江暖,必须得对她摆出羡慕嫉妒恨的姿态了。   江暖撑着筷子,心想被陆然喜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肉一上来就是好几盘,把他们桌子旁边放菜的架子堆得满满的。   江暖把肉放到架子上烤,没两下就要胡掉,还是陆然从她的手里拿过了夹子,很有耐心地翻了起来,然后把没怎么糊的放到江暖的盘子里。   江暖咬了一口,发现不老不咸,恰到好处,看来陆然确实比自己更有烹饪的天赋。   烤完了牛肉,又是烤羊肉。   江暖每次盘子里的烤肉吃的差不多了,陆然就会给她夹刚烤好的。   就连对面桌的小情侣,女方都有些吃味了。   “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多照顾自己的女朋友呀!你还要跟我抢肉吃呢!”   “哎呀,哎呀,抢着吃才有气氛嘛!”   江暖这才想到一直都是陆然在照顾自己呢。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夹子和剪子,穿着白色蓝边的短袖校服,漂亮紧硕的小臂线条实在是视觉享受,还有那低垂着的眼睛和专注的样子。   “你自己也多吃一点呀!”江暖从自己的盘子里夹起了烤肉,想要伸过去放进陆然的碗里。   但是才刚伸过烤盘,陆然就侧过了脸,直接咬住了江暖的筷子。   那一刻,江暖的心头微颤,感觉陆然咬住的不是她的筷子,而是她。   江暖再没抬头看过陆然,连带着之后吃进嘴里的所有东西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   离开烤肉店的时候,江暖看着陆然真的去买单了。   想到他们吃了那么多,江暖还是有点内疚的,从口袋里找了半天摸出了三十几块钱,凑到陆然的身边,小声说:“我钱不多,但是一起给吧?”   陆然右手给了毛爷爷,左手揉了一下江暖的脑袋。   “你还是很好养的。”   “我这还好养?”江暖心想难道自己吃的其实不够多?   “你呢,让你吃好睡好玩好,你就很开心了。但是有的人呢,天晴的时候想下雨,下雨的时候想天晴,热闹的时候要清净,清静了又想要热闹。靠近了觉得黏糊,给点空间又觉得不够在乎。”   江暖歪了歪嘴:“确实,想想都麻烦。”   “所以,你好养。但是你得记着,我可不好哄。”   陆然依旧拎着江暖的书包,推开门,走出来,站在那儿等着她。   唉,虽然不好哄,但还是挺养眼的,我就勉强收下啦!   吃饱了,江暖一边慢悠悠地被陆然拉着走,一边迷糊着眼睛,就快要睡着。   家长会自然是顺利的,虽然离第一考场就差那么几个位置了,江暖也不知道老爸老妈怎么会燃起她能考上B大这种顶尖大学的希望。   “我觉得我这次在省里拿冠军的希望更大一点……”江暖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正在畅想江暖辉煌高考成绩的老爸的肩膀,“爸,你知道谭旖吗?”   “知道啊,这姑娘在咱们省里是小有名气的。”   “她厉害呗?有什么录像看看呗?”   “不得了啊,你还知道要研究自己的潜在对手了?我看你得先在小组循坏赛里出线。”   嘴上这么说,江怀还是把女儿带进了自己的书房里,从电脑里找出了过往的比赛给她看。   江暖眯着眼睛,看不出来这个谭旖技术水平很不赖啊。而且和一般的女生不同,她的击剑风格带着狠劲儿,那种哪怕山穷水尽也要同归于尽的感觉。   “这么认真呢。”江怀笑了。   他对全省的水平还是有大致了解的,这段时间对女儿的观察和了解让他相信从实力上来说,江暖绝对是全省数一数二的,欠缺的仅仅是经验而已。   “不认真不行啊……陆然说我要是赢不了谭旖,他就要干……”江暖想到那是自己的亲老爸,赶紧收住嘴。   “啊?陆然要干什么?”   “教训我呗……还能干什么呀……” 第65章 回她“永别”!   之后的今天集训真的是车轮战, 整个“怀风”为了这场大赛都处于紧绷的状态。   徐梓天、穆生都成了江暖的陪练,练习赛全部都按照正规比赛的标准来, 教练的判断也严格了许多。   终于, 他们迎来了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的省内选拔赛。   晚上江暖九点就洗完澡上床睡觉了,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面不断想象着第二天的比赛情况,根本就睡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江暖的手机里就收到了来自陆然的短信, 心里有点小雀跃,点开一看, 自己的状态又被陆然给料到了。   陆然:躺在床上瞎紧张。   江暖:才没有!你不发信息震醒我, 我都去见周公了!   陆然:不用紧张。真正的高手,到了帝都才能见到。   江暖想了想, 还是回了一条信息过去:那谭旖呢?   陆然:你觉得是你厉害,还是徐梓天厉害?   江暖挑了挑眉稍:当然我厉害。   陆然:谭旖的水平在穆生和徐梓天之间。   江暖坐起身来,安静地看着手机屏幕。   徐梓天的水平在全国这个组别的男子佩剑水平也就是中游。但是这个中游放到女子佩剑来, 就是绝对的上乘水平了。   这还叫不厉害?   江暖瘪着嘴巴, 回了一条:那个水平还不叫厉害呢!   陆然秒回:是在不行,你就上来。   江暖没好气地回他:上来干什么?暑假作业我会做!   几乎同一时刻,陆然回复:上来做坏事。做完坏事,就困了。   江暖倒吸一口气, 脑海里各种不和谐画面翻来覆去, 心脏跳得就像是寻找堤坝裂隙的洪水。   几秒之后, 陆然的短信又来了:我是说上来打游戏。   江暖这才想起, 陆然在家里使用电脑是不受管制的。   江暖回复:你就一台电脑, 我们两个人怎么打?   陆然:我用笔记本。   江暖不开心地回了一句:炫富。   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把校服外套套在短袖睡衣的外面,上楼去。   “九点多了,你上哪儿去啊!”坐着看电视的罗晨问。   “我去陆然那儿,我们分析分析去年的比赛!”   “哦,那你去吧。早点儿回来,明天不就是那个什么小组循环赛吗?”   “让她去吧。第一次比赛,难免紧张。这种比赛多参加几次,她就知道紧张的时候还没到呢。”江怀笑了笑。   江暖才刚走出电梯,就看见陆然家已经开了门,就连拖鞋都在门口摆好了。   她走到书房,就看见陆然已经摆好阵势了,台式机归她,陆然用笔记本电脑。   他因该刚洗完澡,换掉了白天那身充满烤肉味的外套,穿着纯白色的T恤,胸口是一排英文,膝盖微微松弛地在座椅的两侧,修长而富有劲力的小腿伸出来。   “你的笔记本电脑行不行啊,可别卡上天啊!把我连累死……”   江暖刚坐下,正登陆着呢,就听见陆然开口说:“你那个水平,已经在底谷,再惨也就那样了。”   江暖嘴巴一歪,看向他:“诶,我说你知不知道其实简明的游戏也打特别棒?”   陆然之前还老神在在的表情,现在一提到“简明”,他果不其然,左侧的眉稍就挑了起来。   叫你装叉儿。   “等我去了帝都,和简明一起,把你打回菜鸟。”   “我看是你把简明的血全部大干净吧?”   陆然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他给手机设了闹铃,打到十点半,江暖就得回去睡觉。   在这有限的时间内,陆然将发挥了最大的效率。江暖从前组队,总是会跟着对方骂脏话,但是有陆然在,江暖乖了不少,说的最多的就是“救命啊”!   虽然真的如同陆然所料,她就是个拖油瓶子,但这么一个多小时,她倒是从陆然那里学到了不少的小技巧。   “我们这边的法师还挺厉害的啊!你认识对方吗?”   “你也认识她。”   “谁啊?徐梓天?还是穆生?”   江暖凑到陆然面前问。   “谭旖。”   江暖顿住了。   陆然你这是什么逻辑啊!我是不是你女朋友啊!你带着女朋友打游戏,还把那个觊觎你美色的我的情敌外加赛场对手叫上,算个什么鬼啊!   陆然向后靠了靠,侧着脸看着她。   书房里暖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一向无澜的表情里,目光里却有一丝慵懒的痞气。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百分百故意的!   搞不好对方根本就不是谭旖!   他还在计较她一口谭旖的干醋都没喝这件事!   “哦,那祝你们玩的愉快!”   江暖耸了耸肩膀,才刚走到陆然的身边,就听见他说了一句:谭旖留言了。   江暖下意识就伸脑袋去看:你女朋友的默契,比和我还要高吗?   陆然回了一句:这里只是游戏而已。再见。   陆然退出了,虽然明明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江暖却真的不开心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拍了一下陆然的肩膀说:“哥们儿,你不该回她‘再见’。”   “那该回什么?”陆然抬起眼帘看着她。   “回她‘永别’啊!”   说完,江暖就迈开脚步回家去了。   你个小妮子,还在游戏里追我男朋友?   看来这次比赛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就真对不起之前被陆然算计的时候受的那些委屈了!   这一次省内的比赛在省体育馆举行。   击剑虽然并不是特别普及和热门的运动,但是因为参赛的学生不少,观赛的亲友团都是同学,有的还是一整个班都来的。比如说谭旖。   因为生得漂亮,据说成绩也很好,是南市当之无愧的校花,来给她加油的男同学……拉开的横幅尽显直男风格。   江暖在检录的地方等着,江怀就在她的身边。   江暖还保留着她的那些紧张时候的小动作,比如不断用自己的右脚脚尖点着地。   谭旖就站在不远处,她瞥了江暖一眼,目光里有一种压迫感。她对江暖有着明显的敌意。   看来昨晚上游戏里陆然的那句“再见”,让她很恼火。   可惜,小组循环赛她们没被分到一组。   程豆豆和饶灿都在观众席上为她加油,还举着自制的板子,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拼在一起就是:江暖战无不胜。   这圣斗士一般的加油风格,江暖用膝盖都能想到出自程豆豆的手笔,看到“战无不胜”那四个字,江暖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饶灿坐旁边和程豆豆一起举牌子的时候,内心的无奈程度应该和她江暖是差不多的吧……   整个场馆里有十二条剑道,所有剑道同时进行比赛。   也就是说,当江暖在进行小组循环赛的时候,陆然也在比赛。   循环赛是四分钟内五次击中对手即获胜。   女子佩剑这个级别的全省参赛者并不多,四个小组,每个小组四个人而已。   也就是说,小组循环赛从开始比赛到得出排名结果,一个多小时就足够了。   这是江暖第一次感受到比赛的氛围。   当所有的参赛人员站在赛道中心线的两端时,观众席上各种加油声和呐喊声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压下护面,她的心脏绷了起来,当裁判员的声音响起,她的对手前进的姿态是相当保守的。   那一刻,江暖所有的紧张和对比赛未知的忐忑全部都被放了下来。   因为她的对手比她还紧张。   也许是因为对方本来就紧张,又或者是听说了她的教练是江怀所以太过戒备,但是这样缚手缚脚的对抗,江暖不喜欢。   她的脚尖点了点,骤然冲了过去。   如同破风而来的猎鹰,对手很明显被她的气势给压住了,瞬间中剑。   江暖拿下了她在这种全国性比赛的第一剑。   她退回原位,等待下一轮的指令。   观众席上,一个大学生一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另一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中年男人,说了句:“怎么样?”   “从第一剑来看,她的步伐和技巧很不错。但对手的水平不够,还看不出来。”   接下来,江暖没有给对方得到一分的机会,一路穷追猛击,很快就结束了她循坏赛的第一局。   接着是第二场,江暖活动了一下手腕。   江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嘱咐道:“这是你小组赛里水平最高的一个。千万注意她的急停接弓步劈。”   “好。”江暖知道自己的运气其实很好,第一个对手的实力不是很强,让她调整了赛场心情。   但是击剑是一个瞬息胜负的竞技运动,没有那么多思考的时间,哪怕说自己的技术水平高过对方,但是只有五剑意味着失去一剑都会让自己很危险。   再一次来到赛道上,和对方行礼之后,她站在了中心线两米处就位,右手剑指对手,左手背在身后,神经绷了起来。   对方很显然对她早有研究,知道江暖的速度和步伐调度是强项,一上来就想要抢节奏,将江暖逼退了三步之后,江暖感觉对方就要停下来,是她要弓步劈了!   如果对于其他的女选手来说此时也冲劈对方就像自杀一样,但是江暖不一样,她的弓步同样是速度和技术的结合。   对方还在蓄力的时候,江暖却骤然蹿了过去,直接劈中对方的肩膀!   杀招还未使出来就被江暖击中,她的对手显然愣住了,直到裁判宣布江暖得分才醒过神来。   观众席上的举着望远镜的中年男人低声说了句:“这一剑确实漂亮。庄云,这丫头是个硬角色。”   “那么你看好谭旖还是江暖?”庄云撑着下巴,看着江暖的剑在手中转了半圈,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又回到了原处。   “谭旖的赛场经验丰富。不要小看击剑赛场,选手的心理有时候比技术更重要。”   江暖的第二轮受到了对手的猛烈攻击,她沉稳地后退,她的反攻劈手接反手还击几乎在瞬间完成。   “这一剑漂亮啊!”庄云拍了拍手,“反攻迅速,而且毫无预兆。紧接着的防守还击连贯迅速,而且对距离的判断相当敏锐成熟。”   “安静,下一剑了。”教练压低了声音,示意庄云不要打扰他。   庄云好笑地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江暖脚步的调度上了一个层次,接连三剑主动攻击,破坏了对手的节奏,接下来的致命一击让对手退后了一个大步。   这一局比赛,江暖五比一拿了下来。   接下来的比赛如果江暖再次赢下来,就锁定了小组出线。   她回到父亲的身边,江怀对她的表现是相当严格的,分析了她失分的那一剑的原因。   “你中了对方的假动作!你的对手惧怕你,她的假动作完全失真,你竟然还会上当?你看清楚她手臂活动的范围了吗?还有她的脚下明显就是要急停攻击你了!”   原本还有些放松的江暖立刻紧绷了起来,同样的错误,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她不能再犯了。   第三局,江暖更加谨慎,但这种谨慎并没有影响她的速度和攻击的果断性,连下五剑,战胜了小组中所有的对手,排在第一,顺利出线。   这时候的江暖,关心的不再是自己的成绩,而是谭旖了。   谭旖的小组循环赛比江暖早几分钟结束,她正坐在位置上喝水,两人在回更衣室的通道,两人狭路相逢。   谭旖右手拎着剑,胳膊还夹着护面。   她旁边的短发女生应该和她是同一个俱乐部的,两个人正在聊着天。   “谭旖,你又是小组第一啊。看来这次的省队的名额已经被你锁定了啊。我还要拼死拼活啊!”   “你担心什么,今年肯定是我们两个代表省里面参加个人赛。”谭旖就像是故意说给进入更衣室的江暖听的。   谭旖的队友背对着江暖,根本没看见她。   “可是我听教练说,那个叫江暖的也很厉害啊!而且她老爸是江怀!肯定尽得真传!”   听见别人讨论自己,江暖的心情有点复杂。她把自己的击剑服脱下来,准备换T恤。   谭旖拍了拍队友的肩膀:“霍玲,你这不自信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如果那个江暖真的那么厉害,她老爸怎么不早点放她出来比赛?”   江暖就当什么都没听见,直接剑道上见真章。   可就在这个时候,江暖的手机响了,陆然的名字在闪现。   江暖接通之后,陆然沉稳的声音传来:“你出来了吗?”   江暖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回了句:“还没换好呢!你们男子组的比赛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这一组没有什么对手。”   江暖在心里呵呵,你这家伙所谓的“没对手”,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估计得吐血。   这时候,旁边听见一声开瓶的声音,有什么直接喷到了她的脸上,她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叫霍玲的女生有些惊讶地看向她,手里拿着一罐百事。   “对……对不起啊……”霍玲大概是没想到,她刚才正说着江暖,江暖就在更衣室里,这下尴尬了。   “没事儿。”江暖直接用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擦了一把脸,草草地全部塞进包里,就向着出口走去。   “那个……那个……我真不是故意把可乐弄到你脸上的!”霍玲跟上来解释。   “我知道啊。”江暖笑了笑。   “听说你是你们那一组的第一?是不是很得意?”谭旖靠着衣柜,浅笑着问。   她仍旧是骄傲的天鹅,但是江暖却能在心里想象着她的不甘心和心中的醋意。   “也没那么得意啦,又不是赢了你。”江暖耸了耸肩膀。她本来是觉得呛声这种事情是很没意思的,能动手干嘛动嘴嘛!反正下午就直接开始争夺那两个名额了。   霍玲夹在她们之间,有点为难。   “你赢不了我的。”谭旖的声音很平静。   那调子跟陆然还特别像。   这让江暖有点想发小脾气了。   “你打游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谭旖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疑惑:“游戏?什么游戏?”   江暖看她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而且她这一款高傲惯了的女孩儿会装逼,但不会装傻。   “昨晚上啊,和陆然组队打游戏啊……”   “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多空闲时间打游戏么?”谭旖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那种用功的优等生对学渣的态度,江暖还是很熟悉的。   但是如果谭旖没打游戏,昨晚上那个法师是谁?   两秒之后,一团火从江暖的胸口一直烧到了脑袋顶上。   陆然骗她!   这个神经病为了让她不开心,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江暖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霍玲有些紧张地拍了拍谭旖地肩膀:“那个江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是不是我刚才讨论她的时候被她听见了?但是……我记得我没说她的坏话啊!” 第66章 江暖VS霍玲   “她生气不生气, 关你什么事吗?”谭旖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你只要记着,她是你的对手就好了。”   上午的比赛几乎没有江暖什么事儿了, 陆然就背着包,没什么表情地站在走廊的尽头等着她。   一直有女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 还拿出了手机来偷拍他。   这是江暖难以理解的。   陆然除了长得好看点, 成绩好点儿, 还有什么值得这些女生跟追星似得趴在墙角吗?   终于有胆子很大的女生拿了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子走到了陆然的面前,红着脸,神情忐忑地走向他。   江暖砸了砸嘴巴, 这样的情景,在学校里她应该不只见过一次吧。   说“应该”是因为上学期好多事她还没想起来,所以没法儿确定准确的次数。   陆然视线的余光很明显是瞥见了江暖的,他似乎在等着江暖走过来, 可是江暖偏偏就是不过去, 而是歪着脑袋,一副“看你怎么办”的样子。   “那个, 从去年的比赛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真的很厉害……我是你的粉丝,希望你今年能拿到冠军!还有全国锦标赛也能拿到冠军!这是我对你的祝福, 请你收下!”   陆然的手抬了起来,一副要去接那个礼物盒子的样子。   江暖张了张嘴, 心想不是吧, 这家伙转性了?   他的处事风格不是如果不想接受也不给对方机会吗?   陆然的指尖触上礼物盒子, 将它向那个女生轻轻推了一下。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注和支持,我会拿下这一次的冠军。但是你的礼物我不能收,因为我的女朋友今年也参赛了。如果她看见我收下别的女生的礼物也许会心情不好导致比赛发挥不佳,所以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你的礼物我不能收。请理解。”   陆然的声音全程客观平缓,但是却又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坚定在里面。   女生惊讶地看向他,果然良久之后回答的是:“你有女朋友了?”   陆然点了点头。   那些在墙角看着他的人自然也听到了,江暖似乎听到了碎裂一地的少女心。   “不会吧……陆然有女朋友了,这怎么可能啊……”   “他长得不就是‘我永远不会恋爱’的样子吗?”   “是谁啊?你们知道是谁吗?”   “是不是谭旖啊?”   “啊……真的是谭旖啊……”   那个送礼物的女生已经向后退去了。   陆然还是一动不动,直接侧过脸来看着江暖的方向,目光里是明目张胆的“你还不给我过来”。   好吧好吧,我是你的女朋友……   江暖深深感觉到身为陆然女朋友身上的责任重于泰山。   她的责任就是让那些歪歪中的少女们早早回到现实里去。   她背着书包,走过那几个还在看着陆然的女孩儿,迎着陆然的目光,来到他的面前。   她咳嗽了一声,摆出了自己的气势。   “你说你为什么骗人!”   “我骗你什么了?”陆然淡淡地反问。   “你说昨天晚上和我们一起打游戏的那个法师是谭旖!”江暖压低了声音说。   “我说,你就信了?”   “你说的,我当然信啊!”江暖的眼睛瞪圆了。   陆然的唇角勾了起来:“那你就一直信着。怀抱着要把对打败的杀气到最后。”   “什么杀气啊,我看是傻气吧!”   陆然的手已经伸过来了,轻轻拉着江暖的手向前走去。   她已经听不到墙角那几个女孩儿说什么了,也不知道她们此刻是什么表情,只有陆然的手指,想要用力却被克制着,扣着她的手。   江暖很清楚,自己只要稍稍想要挣脱他的手,陆然就会用力扣紧她,紧到让她骨头疼。   “所以你根本不认识那个法师?”   “我认识,而且你确实也认识他。”   “啊?不是穆生,不是徐梓天……是我们俱乐部里其他人?”   江暖一直觉得俱乐部里那群家伙都是打游戏的矬货。   “是庄云。他昨晚就到了南市了。”   “你是说海川大学那个男子佩剑队长?”   “嗯。”   “他跑来南市干什么啊?”   “当然是来看看今年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哦。”江暖心想,估计他们的关注对象,是陆然和谭旖吧。   “走了,吃午饭去。”   中午的时候,整个怀风俱乐部里参赛的都在一家广式餐厅吃午饭。   因为下午还有比赛,所以吃的东西必须要清淡卫生对肠胃没有刺激。   程豆豆和饶灿也来了,她们一见到江暖就激动的不得了。江暖特地和她们一起吃,正好可以远离陆然。   万一这家伙又在桌子下面拉她的手或者说什么话让她把饭喷出来。   豆豆一把抱住她:“小暖!你真的太厉害了!我从前都不知道击剑这么有意思!”   江暖被她勒到差点喘不过气来。   饶灿则好笑地说:“下午你可要好好比啊!听说你小组出线之后,咱们班可是有好多同学要来给你加油呢!”   “真的吗?是一大堆女同学要来给陆然加油吧?”   “你巾帼不让须眉啊!”饶灿笑了笑。   一边吃着午饭,几个教练一边提点着其他的选手。   除了陆然,穆生和徐梓天都顺利地进入了下午的比赛。   穆生揽着徐梓天的肩膀说:“看来下午我们又要上演同门相杀了!”   徐梓天无所谓地吃着鸡腿饭:“反正和陆然碰面之前,你肯定已经把我解决掉了。”   穆生叹了口气说:“别说我了,你可别在对上我和陆然之前,就被贺正给解决了!”   看来男子佩剑的角逐比女子佩剑的激烈程度要高出很多。   吃完午饭,他们在体育馆附近睡了个午觉之后,就要回去参加下午的比赛了。   江暖看着自己的对手,下午她们U16这个组别总共有八个人。   自己如果进入准决赛,根据江怀的分析,很有可能就是谭旖,还有可能是霍玲。   “霍玲是一个技术很全面,但是赛场发挥不是很稳定的选手。你需要小心她,要在一开始就压制住她的气势,打击她的信心,掌握节奏。”这是江怀对霍玲的评价。   江暖进了更衣室,而谭旖和霍玲正在里面。   “霍玲,今天你可要稳定发挥,我们决赛对阵。”谭旖说。   “哎呀,决赛遇到你,我肯定得败。”   “败了也要拿到第二。”谭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自信。   江暖很清楚,这种自信并不是自负,而是她对自己技术水平的了解以及数场比赛之后对自己心态的掌控。   江暖打开柜子“吱呀”一声,霍玲就回过头来看她。   霍玲的眼睛很大,留着短发,看着江暖的样子就像一只小鹿。   这让江暖产生一种罪恶感,万一自己在准决赛里对阵的是霍玲,就像追捕小鹿的猎人。   江暖换好了衣服,拎着自己的护面就出去检录了。   她看了一眼对阵表,听着江怀最后的嘱托,心里紧张了起来。   这毕竟不再是小组循环赛了。   败了就是败了,没有重来的机会。   陆然正要走去自己的剑道,离开之前,他拉住了江暖的手。   “你是不是觉得很有压力?”   “那肯定啊……你参加这些比赛就像砍瓜切菜,我可是第一次。”   陆然还没有戴上手套,他的指尖在江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等比赛结束了,你就会跟我说‘早知道当初紧张个鬼啊’。”   他的眼底带着一丝笑,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江暖,一下子就把让江暖皱着的眉心舒展开来。   陆然侧身走了过去,江暖看着他的背影,有时候觉得他狂酷拽的高冷样子也挺有带感的。   江暖一侧脸,看见观众席上的横幅,差点没原地跌倒。   那横幅目测有两米五长啊,鲜红的底色黄灿灿的字,早晨她还吐槽谭旖那群直男粉的品味,这回轮到她自己的了。   江暖走到了自己的剑道,她平稳了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要绷紧绷紧,不给对手机会,赢到最后。   观众席上,庄云和孟教练并排坐着。   庄云瞥了一眼,想看看孟教练重点看的是江暖还是谭旖。   谭旖呼出一口气,她上场之前,她的教练告诉她,海川大学击剑队的主教练也来了现场。   这对她而言是很惊讶的,在她看来,这种一流学府如果对年轻的击剑运动员感兴趣,至少也要突破到全国比赛的层次才行,但是他们却在省内选拔赛的时候就来了。   很明显,在这里有他们很感兴趣的选手。   去年的冠军是她,毫无疑问他们肯定是来关注她的,这无疑增添了谭旖的自信,同时也增加了压力。   随着比赛的开始,江暖面前的对手直冲而来,江暖的小腿发力,大腿带动,与自己的对手硬杠。   她强势挡下了对手的剑,一个冲劈被对手挡下之后紧接着是又一记快到让人看不清的冲劈。   第一剑三秒就结束了,江暖拿下了一分。   观众席上,除了程豆豆和饶灿,十几个座位都是江暖和陆然的同班同学。   目前在体育馆里八个剑道,同时都有比赛在进行。   原本在关注着陆然比赛的曹力,被身边的林觅夏拽了一下,就听见她小声说:“江暖每天一副不带脑子的样子,没想到击剑这么厉害。”   “多厉害啊?”   曹力刚把视线转向江暖这边,就看见她快速地两剑打乱了对手的击剑线,瞬间逆转战况,两记气势汹汹的敲打,把对手逼得节节败退,一剑好不手软地刺中对手得分。   “我的天……这是江暖……”   这场四分之一决赛结束,江暖15比8大胜对手,进入准决赛。   她转过身,接过老爸递过来的矿泉水,看见另一侧的谭旖好像早就结束了比赛,神态轻松地和她的教练正在聊着什么。   半个小时之后,准决赛的名单出来了,江暖对阵的果然是霍玲。   江怀还是那句话:“压着她打。一定要小心她的防守反击。”   “明白。”江暖吸了一口气,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了来观战的好几个同学的短信。   曹力:后悔当初和十六中比篮球的时候没让你上场,这么强大的杀伤力,可惜了!   林觅夏:拿了第一全班请你去吃巴比伦。   江暖忍不住笑了:吃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是巴比伦。   这一个下午,连着三场重要的比赛,江暖还是第一次经历。   走上剑道之前,她有那么多的忐忑和不确定性,可是当她的剑尖对准自己的对手时,她才发现其实一直就只有一个结果——全力以赴。   与她对战的霍玲,虽然那么多人对她的评价都是不够稳定,但是她的剑尖没有丝毫的动摇。   江暖眯起了眼睛。   她的脚尖微微点了点地面,将重心调整到最适合冲刺的位置。   裁判的声音落下,她们冲向彼此。   霍玲果然是个有水准的对手,这一剑击过来的角度很讲究,被江暖杠下来之后立刻发起第二波进攻,她和江暖所抱的想法明显是一样的,都是一上场就压住对方死打。   江暖稳定地控制住了节奏,紧接着是密集的反击逼迫霍玲,不断破坏霍玲的击剑线。   就在江暖觉得自己已经压住了霍玲,霍玲兵行险招,擦着江暖的剑,刺中了她,随后江暖的剑才落在了霍玲的肩上。   裁判示意霍玲拿下第一剑。   江暖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   护面里有点闷热,同时她之前因为紧绷而有点冷的指尖也跟着热了起来。   霍玲回到了原处,摆好了姿势。   这一剑给了她一定的信心。   江暖活动了一下脚踝。   观众席上的程豆豆抓住了饶灿的手:“这个……这个霍玲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你紧张什么?这才第一剑!”饶灿拍了拍豆豆的手背,但是自己的心里也是紧张得不得了。   观众席另一侧的庄云看了一眼自己的教练,很这一回很明显他看着的是江暖和霍玲的方向了。   第二剑,霍玲依旧是强势来袭。   江暖的神经绷紧,她记得老爸对她的嘱咐,一定要压着霍玲打,压着霍玲打……   她的牙关咬紧,袭向对手的速度不减,似乎丝毫没有抵挡的意思,但是当她一剑劈砍在霍玲的剑身上,气势是惊人的。   毫无喘息的机会,江暖立刻反击,侧身一剑劈甩,利落到连对手的呼吸都要斩断,霍玲才刚抬手,就被击中了。   裁判示意江暖得分。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退回自己的位置。   观众席上程豆豆侧过脸来一脸蒙圈了地看向饶灿:“你看到了吗?我怎么没看清,小暖就击中她了?”   “我也没看清……”   庄云眯着眼睛,说了一句:“这一剑还挺有古龙的味道。”   孟教练挪开了自己的望远镜,说了一句:“这丫头的风格很像男选手。”   “直截了当,不拖泥带水。”   江暖远远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爸,他点了点头,但是仍旧绷得很紧的样子。   这一剑,给霍玲到底多少冲击,只有下一剑才能见分晓了。   江暖再度主动冲击,连续交叉步,霍玲的重心都被江暖逼到不得不调整,差一点仰倒,就在她准备反击的瞬间,江暖一个大幅度劈砍,迅速结束了这一局。   江暖的同班同学们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霍玲转过身去,抬起了自己的护面,用了几秒的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情,这才转过身来再次迎战。   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稳定下来,在江暖的强势进攻之下死守,找到机会迅速反制。   江暖能感觉到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她的速度和逼压的感觉比之前的两剑要上了一个层次。   江暖在退守的间隙准备压剑还击,却被霍玲抓住了机会劈刺得分。   江暖向上抬了抬自己的护面,自己仍旧微弱的领先,但是霍玲这一次确实打得很稳。   她点了点自己的右脚脚尖,对自己说,再嗨一点,再紧绷一点,再快一点……   节奏起来!   江暖眯起了眼睛,死盯着对手。   她猛地弹了出去,起动、加速,一剑重击而下,直砍在了霍玲的肩膀上,其后,霍玲的剑甩在了她的肩上。   没有经验的程豆豆和饶灿看不明白这一剑怎么判。   庄云和孟教练都感觉应该是江暖先击中了霍玲,但是没想到裁判却判了互中都不得分。   庄云轻笑了一声,看向自己的教练。   孟教练很淡然地说:“在赛场上承受裁判的判罚,也是你们这些运动员所需要的素质。”   江暖是失望的,本来还想着再给霍玲一点压力。   场外的江怀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用拳头比了比胸口。   江暖的心绪还是平静不了,她转过身去低下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下一剑,下一剑更重要。 第67章 江暖VS谭旖   但是她还是有些按耐不住的失落和焦躁涌上心头。   她想到了陆然。   如果是陆然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样?   他大概会面无表情地要么要求重新看录像,要么回到原点重新来吧。   父亲指了指眼睛, 江暖向裁判提起了要求。   裁判皱起了眉头, 仔细地看向录像, 然后宣布江暖得分。   江暖这才呼出一口气。   看着江暖的身影,庄云笑了:“小丫头胆子不小,第一次参加比赛就敢要求裁判看录像了。”   江暖的心境调整得很快。   因为她刚才试想如果陆然看到了这一幕会对她说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 大概是“你又不只赢她这一剑”。   江暖迅速地进入了状态,下一剑,以绝地厮杀的姿态迅速冲向了霍玲。   霍玲丝毫没有被威慑,迅速调整步伐迎战江暖,她心里很明白江暖这么做是为了压制自己,来得越是凶猛,漏洞就越是多。   但是她愣是没想到江暖在决绝的姿态背后, 是步步为营的稳定, 她早就料到以霍玲的水平可以挡住她的进攻, 迅速变化节奏,将霍玲的步伐搅乱, 在这一两秒的时间里,霍玲完全没有提起自己的加速度来, 被江暖引得露出了自己的有效位置, 瞬间失分。   她喘着气, 早就料到了江暖是个厉害的对手, 但是她真的没想到, 江暖明明第一次参加比赛,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有气势,这么淡定……   她的呼吸有些乱,在恍然间,下一轮已然开始,江暖的转移劈配合脚下的步伐,速度完全压倒了她,骤然急停接刺击,霍玲再度失分。   霍玲的教练在场外露出了紧张的神情,因为江暖连续的打压,已经到了霍玲承受的极限了。   接下来的比赛,江暖的气势和霍玲的被动防守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江暖一个角度刁钻的由下至上的挑刺,完全扎进了霍玲的心里。   霍玲感觉到了江暖剑尖端的毅然决绝。   江暖收回自己的剑,整理了一下她的剑尖。   那是一种从容的姿态。   霍玲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来。   看台上,孟教练将视线转向了谭旖地比赛。   “你不好奇江暖和霍玲,谁会赢吗?”   “到这里,输赢已经没有悬念了。”孟教练开口道。   果然,霍玲如同被击垮,之后的速度一直被江暖压着,她的反击如同困兽之斗,直到江暖的最后一剑毫无悬念地击中了她。   她的教练在场外呼出一口气来,对于这个当比赛进行到三分之二就显而易见的结果,除了一声叹息确实也做不了别的了。   当裁判宣布江暖获胜的时候,她还是感觉难以置信的,她进入决赛了?   直到对面的霍玲摘下了护面,发丝汗湿在额头上,她捂着眼睛,好像是哭了。   霍玲擦眼泪擦了很久,才过来和江暖握手。她的眼睛很红,肩膀也在轻轻颤动着。   这场败北也很大程度意味着她无缘帝都之战了。   江暖的心颤动了起来,她转过身去看向老爸。   老爸抬起手,正叫她过去呢。   她刚走过,想要和老爸来个拥抱,老爸就摁住她的脑袋,告诉她:“你的决赛对手,就是谭旖了。”   江暖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和谭旖之间的对决这么快就到来了?   “之前跟你分析的谭旖的技术特点,你记得还是不记得?”   “记得。”江暖点头,但是牙关却在轻轻颤动。   她们之间的对决大概半个小时就会开始。   江暖觉得自己就像是咖啡因摄入过量一样,心脏跳动得厉害。   “稳住。”父亲双手都摁在了她的肩膀上,那双眼睛燃烧着热度,看着她,“千万稳住。谭旖并不是国内最顶尖的水平,但是你是。”   这还是父亲第一次这样肯定她。   之前总喜欢拿她的成绩和别人比,总是不教她击剑的父亲,忽然之间告诉她,她是最顶尖的,这让江暖原本的慌乱逐渐平静了下来。   接着,有一只手轻轻靠在了她的后背上。   没有太用力,但是隔着厚厚的击剑服,她仿佛还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和力度。   “陆然。”江暖回过身来看向他。   “嗯。一会儿我也要决赛了。”   所以特地来看看你。   江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这句话。   陆然的唇角微微勾起,压低了声音说:“刚才路过谭旖的时候,她的样子很自信。”   “知道嘛。”江暖不开心地歪歪嘴。   “决赛之后,你要让她哭出来。”   “啊?”   陆然的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不然我让你哭出来。”   江暖紧绷的心跳漏了一拍。   陆然的目光掠过江暖的心头,还有他冷淡儿从容的表情,就像一只野兽,有着锋锐的獠牙,却有着柔软而厚实的掌心。   他的唇线并没有绷成一道弦,他在笑。   这种笑容里的是对她的信任和期待。   江暖感觉到了谭旖的视线,冰冷的,还有无声沸腾的战意。   当江暖望着她的时候,她很从容地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自己面前的霍玲。   “别哭了。我会给你报仇的。”谭旖抹开霍玲眼角的泪水,然后抱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   霍玲的眼泪还是像打开的自来水龙头一样,一直流下来。   “而且还有团体赛的名额,你也要调整状态努力争取。”谭旖很有耐心地安慰着霍玲。   霍玲抽了一口气,“谭旖……我一点都不觉得她没有比赛经验……”   “我知道她压着你打,让你很难过。我相信你的抗压能力会一点一点地提升的。”   “不,我的意思是……”霍玲扣紧了谭旖的手,“她和我遇到过的其他对手都不一样……”   谭旖安静了,她再度看向江暖的方向,江暖正坐在长椅上,一只脚踩在长椅的边缘,整理着自己的鞋带。   她有着不属于第一次参加比赛的从容,仿佛一直沉溺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别人的惊讶和赞美完全和她无关。   “怎么不一样?”   “她的剑很利落,她的步伐调度特别快……不像一般的女生,有男子佩剑的那种一击必杀的感觉。”霍玲蹙着眉头,回忆着江暖在场上的表现。   听到这里,谭旖看向了场馆的对面,是陆然正在和穆生还有徐梓天聊天。   徐梓天击败了贺正,但是在准决赛对阵穆生落败,所以今年男子U16的比赛是穆生和陆然的对决。而且不需要多想也知道赢的应该是陆然。   大概是因为对双方实力都很了解,穆生脸上没有多余的紧张,和陆然谈笑着。   再反观江暖,她既没有看着陆然那边,她的教练同时也是她的父亲很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仿佛该嘱咐的,该教她的都已经说完了,父女两人安静地坐着。   江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一整天的比赛下来,多少都有些精神上的疲惫。   但是她想着自己也许就能站在帝都的击剑馆里比赛,那种疲倦就被驱赶,神经末梢都一点一点兴奋了起来。   长椅边一直有短信传来,是饶灿她们。   江暖拿过来,一条一条地滑过去,嘴角忍不住翘起。   当工作人员通知她去比赛的时候,手机上亮了一下,是陆然发给她的短信:我想和你在一起。   江暖的心里一下子烫了起来。   她知道陆然说的是,他们要一起拿到冠军。   在决赛来临之前,她未曾向此刻一样觉得这里是如此之大。   隔了好几个剑道,她才能看见陆然和穆生的身影。   灯光明亮,她感觉到全场视线的聚焦,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洗礼,只有承受它,冲破它,才能看见更加高旷的世界。   江暖莫名紧张了起来。   她告诉自己紧张是好事。   如果不紧张,说明不曾认真地对待。   心跳的鼓点跃起,血液中有一股无形的渴望在奔涌,去到指尖,去到每一个细胞。   对面的谭旖正在整理鞋带,她很淡定,约摸在她心里江暖算上情敌,但还算不上对手。   但是霍玲败在了江暖的手上,她不得不重新审度江暖的存在。   两人都按下了护面,向对方行礼。   明明这是最好的掩饰,因为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但江暖却感觉到对方的杀气沸腾。   这将是一场硬仗。   当她们摆出准备的姿势,剑尖互指对方的时候,原本在聊天或者喝水的观众们都下意识安静着看了过来。   她们就像是两颗即将撞击彼此粉碎一切的流星。   随着那一声开始,江暖将一直绷紧在身体里的力量发泄了出来,两人都太快了,同时发起了对对方的主动攻击,但是江暖一点都不想以互中为结束,在触剑之后即刻发起连续进攻。   谭旖同样也抱着这样的想法,狠厉地还击。   她每一次劈甩都极具力度,杀伤力比江暖之前遇到的每一个对手都上升了一个层次。   江暖迅速撤离,再度加速,却被谭旖硬抗了下来。   两人才开战,就火药味十足。   “我好紧张啊……”   程豆豆颠着腿,抓紧了饶灿的胳膊。   曹力和林觅夏他们连眼睛都不敢眨地看着赛场上两人你来我往的身影。   只见江暖忽然一个半弓步冲刺,甩劈谭旖,谭旖刚挡上去,感觉到江暖这一剑力度并不足,正要压剑,江暖却骤然后撤,避开了她的剑尖,毫无预兆地调整了重心,加速倾向谭旖,谭旖第一次感觉到山雨欲来,江暖的剑尖刺在她的肩膀上,剑身弯成弧形,仿佛要将她整个推出去。   江暖与她擦身而过,她本以为江暖会跌倒,没想到她却稳稳地站住了。   谭旖回头,听见裁判宣布江暖得分。   程豆豆和饶灿兴奋地抱住对方,曹力看傻了眼,其他同学忍不住惊叹“太惊险了吧!”   此刻,谭旖似乎能理解霍玲对江暖那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危机感了。   这一剑,是技巧、速度和决断力的结合。   但是谭旖可不是霍玲,她的心态好的很。   她笑了笑,饶有兴致地回到了原处。   江暖从她的身姿里能感觉到她收入鞘中的锐气这才要释放。   江暖也勾了勾唇角,回到了原位。   下一剑,谭旖直劈而来,卯足了气势,在心理上要震慑江暖。   但是,江暖见识过简明和陆然的速度和爆发力,对于谭旖的直击,她蓄力压剑,迅速还击,瞬间将节奏和主动权都握在了手中。   谭旖被逼到步步后撤,每一剑似乎都会被江暖命中,可她偏偏抵挡了下来。   惊险的感觉就像针尖一遍一遍挑起观众们心脏的薄膜。   就连看台上的庄云和孟教练都不由得绷紧了背脊。   蓦地一瞬,谭旖压低了重心,与江暖的进攻压剑错开,在眨眼的瞬间命中了江暖的胸口下方。   江暖的闪躲已经非常及时,但谭旖这一剑速度着实快,还是被剑尖甩中了,谭旖险中得分。   江暖抬起护面吸了一口气,她晃了晃自己的身体。   不行,这个状态还不够好。   要赶紧调整,调整到像是面对极速奔袭而来的简明,或者出其不意的陆然。   你还能绷得更近,更快!   而刚才那一剑的得分让谭旖微微呼出一口气来。这几剑下来,她心里很清楚,保守的攻击和反击都无法穿透江暖技术和反应力都很成熟的防守了。   必须要抛弃那些为失败做好的准备,只怕要釜底抽薪了。   谭旖抹开脖子里起的薄汗,她在省一级的比赛里还是真的第一次遇到江暖这样的对手。   两人再度摆出了准备的姿态,这一次双方绷得比之前更紧张,哪怕不是参赛者本人,观众们也能体会到空气里那干燥又呼之欲出的气氛。   这一次,两人的剑都开始试探起了对方,谁也没有立刻上前攻击,就像两头小兽,看起来幼小,互相拍击着爪子玩耍,随时会亮出杀招将对方一击致命。   骤然之间,相触碰之后迅速离开的两柄剑忽然狠戾地碰撞在一起,视线跟着震颤起来,江暖在谭旖发力之前果断地压下了她的剑,在瞬间逼近,一剑得分!   观众们到抽一口气,纷纷觉得那一剑江暖冒了很大的风险,万一被谭旖反击怎么办?   但是被击中的谭旖却知道,最简单的一剑恰恰是变化最不可预测的一剑,特别是以江暖角度脚步的能力,而且自己被压住了,再怎么样剑也只能抬到那个位置,从江暖出手的那一瞬,她就已经失去那一剑了。   谭旖的心情有些复杂,因为这个对手有着女子佩剑的轻灵多变,又经常会展现出男子佩剑运动员的冲杀和果断。   两人的交锋不断升级,比分一路攀升到了13比11。   看起来是江暖领先了两剑,但是她很清楚,2剑在佩剑比赛里根本什么都不算。多的是明明再赢一剑就获胜了却被对手翻盘的例子。   陆然大概已经赢了吧……   他总是赢。   江暖呼出一口气,有点好笑自己怎么分心想起那个家伙来了。   他如果真的比赛结束了,说不定正仰着下巴摆着有点小高傲的姿态在哪儿看着她呢。   如果他在看着她……   这让江暖忽然兴奋了起来。   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去的。   脑海中不期然再度想起了自己和陆然在击剑馆里的那场对决。   零零碎碎的只有几个片段。   对啊,我那么想成为你……那就让我成为你吧!   江暖踮了踮自己的脚尖,接着活动了一下膝盖。   最后这几剑,谭旖会拼出她所有的气势。   果不其然,这一剑的凶狠与果断真的带着破釜沉舟的架势,江暖在那短暂的瞬间用反手的方式挡下了她的剑,看似被动的姿态却随着脚下步伐的骤然加速而冲杀进了谭旖的防守。   谭旖后退抬手抵挡,江暖侧身一剑击中了她。   “小暖好帅!”程豆豆激动地站了起来,被旁边的饶灿给拽了下去。   “好!”一直安静地评估着她们两个的孟教练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   庄云笑了:“这一剑让我忽然想到一个人。”   孟教练点了点头:“有点陆然的利落和出其不意。一般的女孩子很难做到他那个程度,但是……江暖真的让我很惊讶。”   此时的比分已经是14比11了。   这最后一剑的压力让江暖紧张,同时也让谭旖愈发的憋着一口气。   在省一级的比赛里她还是头一回被人逼到了绝境。   更重要的是谭旖看了那么多场陆然的比赛,她当然很清楚江暖刚才那一剑是多么像陆然。   这得要多少场比赛的累积才能达到那个程度。   一想到江暖平时的练习对象应该就是陆然,谭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牙槽也咬得紧紧的。   她告诉自己冷静,江暖的那一剑就像是在昭示陆然的心意。   她下一剑如同崩塌的雪峰,不断地变化击剑线,一般人早就露出破绽应接不暇,但江暖却稳稳地接住了每一剑,随时即将反击。 第68章 我只在乎你   谭旖轻笑了一下:并不是只有你才了解陆然!   她一个虚晃, 明明是利落的敲击, 当触剑时才骤然转向, 劈砍在了江暖的肩上。   14比12,谭旖追回了一剑。   这个假动作, 是陆然擅长的, 而且因为太过自然和利落,就连简明也经常着道,谭旖将它使了出来。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明白自己之前得到的那一剑激怒了谭旖。   江暖相信, 陆然不是那种没事去和别的俱乐部的女生练习的人。所以,谭旖应该是看过陆然的比赛录像无数遍了。   哎呀,哎呀……那可是我的男朋友,你老这么看他, 我可是会发飙的诶!   “神佛保佑!神佛保佑!这一剑被小暖拿下来!”   此刻的陆然刚结束了自己的比赛,和穆生一起沿着观众席下方, 来到了江暖和谭旖的附近。   “小师妹可以啊!竟然领先了谭旖两剑啊!”   陆然看着江暖的背影, 眉心微微蹙起。   “就怕小师妹没经验,总是为这最后一剑设想太多。想的越多,越容易错。”穆生说。   “她最擅长的, 就是什么也不想。”   谭旖本来以为这一剑江暖会更加慎重, 两人接近对方防守距离都会相互试探,但是江暖却直冲而来。   谭旖心中一声哼, 江暖的急停冲杀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她发了狠劲一把压下了江暖的剑, 触剑的瞬间她感觉到江暖的剑竟然跟着她一起下沉, 却比她更早撤离,那如同抽刀断水般自然,江暖一声闷喝,剑起扬尘,击中了谭旖的手臂。   “喔——”观众席传来了惊叹声。   这一剑快刀斩乱麻,看似险中求胜,但是看台上的孟教练却心里暗自惊讶——这丫头在瞬间对步伐的调度、惯性的控制、对手的反应和判断都是少见的精准。   谭旖站在那里,几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输给江暖了。   良久她才呼出一口气来,将护面一把从脸上摘了下来。   观众们的掌声延绵不绝,是给这一场精彩的比赛的。   但是对于谭旖来说,那仅仅是属于江暖的。   她的牙槽咬紧,肩膀无意识地颤动着。   最可恶的是她回忆这仅仅几分钟却犹如一个世纪的比赛之中,她竟然找不到任何自己的失误。   就是因为找不到“失误”,就意味着找不到自己会输给这个第一次参加比赛的对手的理由。   而此时,江暖心跳得厉害。   之前还稳稳握着剑的手颤抖了起来。   观众席上,同学们为她制作的横幅夸张地晃动着,一种兴奋地喜悦从高处膨胀蔓延向她。   她茫然地转过身来,看向父亲的方向。   江怀拍着手,之前还略显紧张的神色此刻完全舒展开来,他抬了抬右手,示意江暖。   视线在略微向上,她对上了还未及换下击剑服,双臂靠在观众席的围栏前,看着她的陆然。   他也和身边的穆生一起拍着手,唇角的凹陷显示此刻他的心情也是相当的好。   他微微侧了侧脸,下巴与颌骨衔接成赏心悦目的线条,而他的目光似乎也随着这一点点角度的变化而柔和了起来,哪怕他站在离她几米远之外,仿佛也在拥抱她。   江怀又用手示意江暖把护面摘下来。   江暖这才想起比赛是真的结束了。她摘下护面转过身,和谭旖握手。   谭旖的手搭在江暖的肩膀上,略微用力地向下压住,但是江暖却挺直了腰杆,一动没动。   “全国比赛的时候,别输给我。”   说完,谭旖就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走向教练。   教练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而是揽住她的肩膀,说了声:“下一场比赛加油。”   下一场,意味着谭旖将和同俱乐部的霍玲争夺另一个代表省队出战个人赛的资格。   江暖奔跑着来到父亲的面前,和老爸拥抱在一起。   “老爸!老爸!我赢了!真没想到我赢了啊!”她跳了好几下。   江怀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但还是克制地拍着女儿的后背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啊!就是省里面的选拔赛,又不是冠军!”   “老爸!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比赛啊!”   “哦,对对!我家小暖最棒了!”   江暖抬起头来,向外走了几步,仰着头,而陆然还趴在那里,很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   之前江暖就知道了,可是现在带着胜利的喜悦看他的眼睛,顿时觉得更好看了。   就像有一整个银河的星星都在他的眼底,随着他的视线坠下来,落进了江暖的眼里。   她下意识踮起脚,伸长了自己的胳膊,看台上的陆然放下了自己的胳膊,但是两人之间还是有距离。   陆然笑着说了声:“你跳一下啊。”   江暖眯着眼睛笑着:“那你怎么不跳下来啊!”   “我跳下来,你也接不住我啊。”陆然无奈地正打算收回手,离开看台去找她。   但是没想到江暖忽然奋力跳起,她的指尖轻轻地碰过陆然的指尖。   仅仅一瞬的触碰而已,陆然的身体不自觉一颤,他下意识向下更用力地去伸自己的胳膊,然后江暖已经落地了。   “碰到啦!”她笑得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线。   观众席上的孟教练拍了拍庄云:“走吧。”   “回酒店?谭旖和霍玲的比赛您不看了?”   “既然来了南市,怎么能不和自己的老队友打个招呼呢?”   “我看是你要卖面子希望他把女儿送到海川大学来。”庄云笑了笑,“不是我跟您泼冷水啊。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B大那边搞不好也早就瞄上她了,正翘着腿在帝都等着她送上门呢。”   孟教练白了庄云一眼,走到了体育馆外,拨通了自己老朋友的电话。   正在指导穆生下一场比赛的江怀愣了愣。   “喂,老孟,你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了啊?”   “连着看了你女儿一整天的比赛,还能忍住不给你打电话吗?”   “什么?你在南市?”江怀抬起头来,环顾一周却没看见老朋友的身影。   “体育馆里太吵了,所以我上外面来打电话了。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我的来意你应该猜到了,最好能带上你家的千金。”   江怀侧过脸来,看着江暖被自己的同学们围着,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带上她?算了吧,她今晚应该有很多丰富的活动吧!肯定要撒欢的!”   “那成,我们两喝一杯。我把我最得意的弟子也带来了。”   “庄云吗?那我要是真把我家的丫头带上,看着可不就像相亲了么?”   江怀这么一说,电话那端的孟教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已经从观众席上下来的陆然,看着江暖正和饶灿还有程豆豆她们聊得忘乎所以,只是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   直到曹力看见了他,挥了挥手说:“陆然!我们一会儿要去KTV唱歌庆祝!你一定要一起来呀!”   其他的同学也兴奋地附和。   “对啊!你和江暖都是咱们省的冠军!多荣耀啊!”   “别人都说咱们南市师大附中只知道吊书袋,没想到出了一对儿全省佩剑冠军呢!”   “江暖会跟我们一起去,陆然你要是不去,那可就不圆满了啊!”   江暖也转过身来看向陆然。   她还没和陆然一起去过KTV呢!   在她巴巴的目光里,陆然点了点头。   江暖兴高采烈地去换了衣服,把东西全部扔给老爸就要奔出去和饶灿她们逍遥。   江怀赶紧把女儿抓回来,拿了几百块钱摁到了女儿的手里。   “那么多同学来给你加油打气,你要谢谢他们请他们唱歌!”   “知道了!谢谢老爸!”   曹力的组织能力是一流的,立刻打电话订了个大包厢。   一群人,嘻嘻闹闹地走出了体育馆,为了节省时间,曹力主张打车过去。   江暖正要和饶灿还有程豆豆挤入一辆车,但是有人从后面将她拉住了。   “诶,小暖?”程豆豆发现江暖还没上车,饶灿就把车门给关了。   “好了,豆豆,你喜欢和陆然坐在一辆车上吗?空调已经够冷了,我可不想更冷!”   江暖一回头,就发现拉住他的是陆然。   饶灿她们的车刚开走,陆然就松开了江暖的手,直接揽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来拦出租车。   那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架势,让江暖悄悄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车来了,两人坐进车里,江暖穿着短袖的T恤,空调吹得她身上有点冷。   陆然的胳膊绕了过来,将她往怀里带,江暖的侧脸刚撞进陆然的胸口,感觉自己的头顶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心跳立刻漏了一拍。   也许是陆然的下巴碰了她一下,又或者是他的脸颊,还有可能是……   “师傅,可以温度稍微高一点吗?有点凉。”   “好嘞。”   江暖抬起头来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冷?”   “因为我也觉得冷。”陆然的表情淡淡的。   江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陆然的意思是“你的感觉就是我的感觉”。   她忍不住抿起了嘴唇。   “我们可以一起去帝都啦。”   “嗯。在比赛里赢了谭旖是什么感觉?”陆然轻声问。   “很爽啊!”江暖乐呵呵地说。   “你就好了。在正式的比赛里,我还没怎么赢过简明呢。”陆然绕过江暖肩膀的那只手,捏了捏江暖的耳朵。   耳朵立刻就像是要被烫着一样。   谭旖算是江暖的情敌了,赢了情敌当然爽。   可是陆然拿简明来做类比,也太没出息了吧。   “其实吧,我觉得你要赢的不是简明,他还不够厉害。”江暖在陆然的胸口上拍了一下。   “那你说的是谁?”陆然原本带着几分惬意的眉心蹙了起来。   “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吗?”   江暖得意了起来。   陆然的眼睛沉了下来,他是真的在思考。   把他们师大附中稳坐第一把交椅的学神给难道了,江暖觉得比赢了谭旖还有成就感。   一直到下车,陆然都还在想。   他专注的样子很可爱,江暖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鼻尖。   “别闹。你说的到底是谁?是现役国家队里的世界冠军吗?还是你爸爸?”   “这么简单的问题,如果由我这种小学渣说出来,那不是拉低了咱们年纪第一的智商。”江暖推了陆然一把,他的唇线抿得紧紧的,有些不情愿地开门下了车。   根据饶灿她们发来的短信,江暖拽着陆然的胳膊,将他带到了那间KTV包厢。   “哎呀!我们班的神雕侠侣来啦!”推门那一刻,贺正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是其他同学跟着一起起哄。   “好啦,好啦!别闹啦!我们的主角来了!大家可以开始点歌啦!”曹力赶紧招手。   林觅夏坐在点歌台前摁着屏幕,抬起手说了句:“是不是先请我们的冠军组合合唱一首?”   “暖哥,你会唱什么啊?”贺正没脸没皮地说。   “你哥哥我什么都会唱!”作为前一个俱乐部的老朋友,江暖上前就给了他一记肘击。   贺正立刻抱着胸口倒在了身边曹力的腿上:“额……我受伤了……今天二度受伤……输给了穆生也就算了,疼痛的心还被那个骄傲得不知所以的江暖给撞了!”   “装装装!叫你装!”江暖直接就去掐贺正的脖子。   大家又是嬉笑一片。   包厢里并不明亮的灯光让陆然原本俊挺五官就似若隐若暗之下仿佛有静谧的河起伏而过。   他坐在李铁头的身边。   林觅夏又问了一遍:“你们两唱什么歌?还是说……一人一曲,慰劳前来给你们加油打气的同学?”   饶灿立刻摇手说:“千万不要!江暖是跑调大王!什么歌被她荼毒之后,就连原来的调子我都找不回来了!”   贺正忽然想到了什么,也捂住了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之前听她唱蔡依林的《倒带》!那可是我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的歌,被她唱完之后《倒带》就成了我的噩梦!”   江暖立刻摆出要揍他的姿势,喊了一句:“就要唱倒带!”   “我不听!我不听!”   虽然班上的同学都隐隐能感觉到江暖和陆然之间的“默契”,但是饶灿是非常清楚知道他们之间明确关系的人。于是她决定站起来拯救苍生了。   “陆然,要不还是你带着江暖唱吧。她唱歌真的让人没耳听……”   没有人听过陆然唱歌,在场的女同学们都期待了起来,男生们则暗搓搓地希望陆然唱歌比江暖跑调更严重,这样所谓的“男神”总算有了短板。   “江暖的成名曲《倒带》你会吗?”贺正忍耐着江暖的暴打,随口问。   陆然微微摇了摇头,说了句:“不会。”   贺正乐了,想到之前被陆然在剑道上教训的那么惨,此仇不报非君子呀,立刻抬手把江暖抡起来的拳头给摁了下去,果不其然看见陆然的眉心绷了起来,隐隐有要起身走过来的预感。   “诶,你不会啊!那暖歌,咱们来首《倒带》,弟弟我带着你唱,矫正一下你那不着边的调子!”   “来就来!”江暖信心满满能把贺正带跑偏。   饶灿没眼看她作死,拽着她,不断用眼神暗示她“你的第一首对唱想清楚该跟谁”。   可惜,江暖一点都没有看懂暗示的样子,打算要凑到林觅夏的身边去找《倒带》了。   这时候陆然起身了,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也跟着抬了起来。   “就这首吧。”陆然抬了抬下巴,看向此刻电视机屏幕上的那首歌。   “什么?邓丽君?”   这家KTV基本上没人点歌的时候会自动播放邓丽君、周华健、李宗盛之类的老歌。   但是陆然要唱邓丽君,这么复古……而且邓丽君的风格也比较甜腻……   江暖也傻住了,拿着话筒看着陆然。   “邓丽君?”   千万别是《月亮代表我的心》,她会崩溃掉的!   每次中秋节,她老爸都会抱着老妈吃着月饼,哼两句《月亮代表我的心》!她的跑调完全继承自老爸,老爸的《月亮代表我的心》,简直让人想要把他炸上天叉进月亮里!   “我只在乎你。”陆然如同大提琴在空旷房间里拉响的声音,让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江暖愣在那里,那句轻轻的“我只在乎你”简直犯规。   “你不会唱?”陆然又问。   江暖回头看了一眼电视,才明白他指的是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会……吧……”好像听过几次,江暖也不确定。   “那就这个。” 第69章 溺在你的世界里   陆然走过来, 从点歌台上拿了另一个麦。   他穿着白T恤和休闲裤, 修长的双腿折起来,坐在吧椅上,江暖想了想, 还是就待在这边吧。   不然她一走过去,贺正肯定要起哄,其他的同学们也要跟着搞事儿, 到时候她就真的要唱《倒带》,把他们都折磨死了。   “那我放这个了啊!”林觅夏看了一眼陆然, 再看看江暖。   “就……就这个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仿佛又要走上赛场一般。   第一句,江暖就没找着调子,只好闭上嘴, 让陆然唱。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江暖忍不住看着陆然的侧脸, 他的目光仿佛飘得很远, 让江暖下意识去猜想此刻的陆然,想到的是什么。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他平时说话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起伏的, 带着些微的凉意。这样的嗓音唱起歌来,在平静中有一种越揣摩越感受就越觉得怀念的感觉。   同学们似乎都被他的嗓音吸引, 而他则随意地侧过脸来看向江暖。   他们之间几乎隔着一整个KTV包厢, 在不那么明亮的房间里, 江暖却忽然觉得陆然仿佛就坐在他的面前,他的吐息就在她的耳边。   林觅夏轻轻碰了江暖一下,眼神似乎在说“你还打不打算唱啊?”   江暖赶紧唱下一句的歌词:“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当江暖唱着歌的时候,陆然则安静地看着屏幕,随着旋律微微地晃了晃上身。   江暖好不容易唱完这四句,贺正就岔了一句进来:“你是江暖吗?竟然没怎么跑调儿?”   饶灿直接给了贺正的脑袋一下,示意他安静。   江暖看着陆然,他又抬起了麦,原本一直无澜的声音里像是从无数的缝隙间流露出某种让人心动而留恋的声音。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他回过头来,看向江暖,江暖此时想到的却是每一次贴近陆然,所感受到的他脖颈间的气息,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仿佛寒夜过去,冬雪初融之后的雪松味道,带着沁人的暖意。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在说“你还真的不会唱啊”。   第二段开始的时候,陆然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江暖的身边。   林觅夏起身,回到沙发那里,拧开了一瓶汽水,一看就知道是让位置呢。   陆然一坐下来,他的温度就感染了江暖周边的空气,当他的肩膀若有似无地在江暖的身上靠了一下,江暖整个人都僵了起来,包括她的声带。   陆然和江暖是背对着其他同学的,江暖的左手就摁在沙发上,而陆然的手落了下来,直接覆在了她的手指上。   江暖缩了一下,手指还没来得及弯起,就被陆然给扣紧了。   他的手指很温暖,扣住她的时候,拇指轻轻蹭了一下,似乎在说“别慌张”。   他们的身后有那么多的同学啊,可是他总能这样。   可正是这种担心被发现的感觉让江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陆然的存在,仿佛连呼吸心跳都要和他同步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说即将要离去,我会迷失我自己,走入无边人海里……”   唱着这句歌词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然的声音没有之前的平静深长,仿佛是从喉咙里面溢出来的,竭力克制着才没有颤抖。   当这首歌唱完的时候,陆然仍旧扣着江暖的手指。   虽然是随口点的一首歌,但是江暖却知道,陆然是唱给她听的。   大家鼓起掌来,女生们小声议论着“陆然唱歌真好听啊”、“他声音苏死了”、“好想再听一遍啊”!   感觉到有人走到他们的身后,陆然松开了江暖的手,是饶灿抱住了江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小暖,这一次发挥的不错呀!没把陆然都给带歪了啊!”   贺正吹起了口哨,其他同学也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饶灿又压低了声音说:“你们两个差不多点啊,我可看见你们拉着手了。”   江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好了!还有谁要点歌!”饶灿转过身来看其他人。   一堆麦霸涌了上来。   陆然悄然离开了这里,走出门去。   江暖和饶灿她们聊了两句,借口上洗手间也走了出去。   她远远看着陆然走到了大厅,走出了KTV的旋转门。   “他想去干什么啊?”   江暖赶紧跟了上去,看见陆然揣着口袋走进了路边的小卖部,然后走出来,就靠在路灯下面,他的手里捏着的是一个烟盒。   当他把香烟摇出来,侧着脸就要含住的时候,江暖嚷了起来:“好啊!陆然!你敢抽烟!”   她冲上前,刚要把烟从陆然的手里拿走,谁知道陆然直接抬高了那只手,另一只手一把扣住了江暖的腰,将她压向了自己。   夏天,他们就穿着薄薄的T恤,陆然的温度透过了他们之间的布料,蔓延开来,江暖撑住他的肩膀推了一下,却没推开,对方反而更用力地摁住她的后腰。   “怎么每一次我抽根烟,都会被你看到?”   他低下头来,夜色里眉眼如痛墨染一般,眼底带着一丝坏笑,就连唇角的凹陷都勾动人心。   “把烟交出来!”江暖用力去扒陆然的胳膊。   陆然忽然低下头,用力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仿佛一击弓步长刺,毫无预兆,却用力到撞进她的心里。   神经跟着轻轻颤,他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舌尖挑开她的唇缝,忽然用力吻了下去。   这个吻嚣张得可以,江暖被他紧紧圈着,连呼吸都透不过来。   耳边传来什么东西跌落在地上的声音……是那个烟盒。   当陆然抬头来,看着她,江暖忽然意识到,陆然在难过。   “你……怎么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说要即将离去,我会迷失我自己,走入无边人海里……”   他抱着她,轻轻唱,江暖终于明白刚才他为什么会不在乎那么多同学坐在身后还要抓紧她的手了。   他一定是想起了她掉进池塘里那次了。   “你别害怕……我以后无论夏天还是冬天,都会离什么池塘啊,水塘远远的……”   江暖抬起胳膊,也将陆然抱住。   她轻轻拉了拉陆然的后衣角,靠在他的怀里问:“你跟我说说吧,那天到底发生什么啦?说出来,让我也知道。”   那只是寒假刚至的一天,她依照约定,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织好的围巾送到了陆然的房间去。   那时候陆然正好出去买旅行用的牙膏牙刷,没在房里。   正好,她看见自己之前拿过来给陆然检查的习题本就放在他的桌上,她翻开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做错题,当她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却发现另一面空白的纸张上好像有写字的痕迹。   她发现那是陆然的字,而且没有公式也不是计算,就用铅笔把那页给涂了,发现那是陆然的情书。   我把一切都给你。   自行车的后座给你,   不肯低头的骄傲给你,   天真和成熟都给你。   千万不要把它们还给我,   这样我就能一直在你心里。   她当时就发火了,陆然竟然用她的作业本抄情诗,还不知道是给谁的,她想起自己辛苦织的围巾,还有因为陆然那些无理要求闹出的绯闻,就像是找到证据了一样,立刻就跑了。   她也许是想去找饶灿,又或者是去找程豆豆,但是刚跑到那个池塘边,他就打电话给她了。   “你把桌上的本子拿走了?”   “对啊!陆然你拿我的本子给谁写情诗呢!太过分了!”   “……写在你的本子上,当然就是给你的。”   在池塘边玩雪的孩子撞了她一下,本子就落在池塘结的冰上了。   “唉呀!”   “你怎么了?”   “本子掉池塘的浮冰上了!我去捡起来!”   “别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哗啦一声,还有小孩子们的叫嚷声。   他冲了出去,没命的奔跑,心脏的鼓点像是要将这世界都敲裂开。   他有一种预感,他会抓不住她,他会失去她。   这附近就那么一个供人休闲的小公园,公园里有一个池塘。   雪后的世界到处白茫茫一片,树的枝头还挂着冰棱,如同记忆的獠牙,坠落下来就会将过去和现在噬咬撕裂。   观景植物的绿叶被冰封着,压低了腰身,不得呼吸。   他冲到了那个小池塘边,看见许多穿着羽绒服的孩子在岸边叫嚷,几个年轻的女孩儿手拉着手试图把水里的人拉上来但是终究够不着。   他一眼就看见了掉落在池边的手机,扎进他的视线里,心脏像是被那些高悬的冰棱刺穿。   他奔跑着,将自己的呢子大衣随手一扔,脑海里空空一片,跳了下去。   刺骨的冰冷袭来,骨骼都要裂开。   他拼了命地寻找着她,抱住她的那一刻,他害怕得要命。   他将她用力向上推去,他都冷得快要动不起来,更何况是她呢?   岸上的人赶紧来帮忙把她拉了上来。   岸边太滑,他撑了好几次都没上岸,躺在岸边的她侧着脸那么苍白,连一声呛水的咳嗽都没有。   恐惧成百上千倍地袭来,他一发狠将自己撑上了岸。周围有人已经打了急救电话,陆然摁住江暖的胸口就开始急救。   醒过来!   快点醒过来!   醒过来!   他要疯掉了,他觉得她一定是在报复他。   报复他坏心眼的捉弄,报复他总是忍不住看着她却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报复他把写在她作业本上的告白撕掉……   他叫她的名字,将自己的呼吸都给她,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从手机里听见她掉下水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被她狠狠拽出来,抛弃了。   在他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她终于咳嗽了起来,大口呼吸着,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那一刻,碎裂开的一切瞬间被完整地拼凑了起来。   救护车来了,进不了小公园。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就冲了出去。   在这之前,他害怕的是自己表白时她耸起肩膀没心没肺的样子。而此刻,他害怕的是,以后他连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也看不到了。   ……后来她醒了,却把所有他觉得重要的东西都忘掉了。   她忘掉他们之间的那场较量。   忘掉了对他说过想要追上他。   忘掉了说想要考到和他同一个城市。   此时的江暖靠在陆然的怀里。   她忘掉他的时候是冬季,现在却是夏天。   “你是第一个让我害怕的人。”陆然说。   他的声音不大,因为只是说给她听。   江暖的心就像那个小小的池塘,浮冰融化,溢出来,涌向四面八方。   “以后都不会了,以后我保证都不会让你担心了!”江暖抬起手来,做出发誓的样子,眼睛里泛着泪光。   陆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唇角勾起无奈的弧度。   “只要我还喜欢你,就会永远担心你。”   江暖的心又颤了一下,她抬起头,发现陆然看着的却是别的方向。   让他说心里话,他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呀。   “那只要你还喜欢我,我也会一直看着你。”   陆然这才转过头来,看见江暖仰着脸,笑着看着他。   这时候,陆然口袋里的手机颤了起来,他没有去接电话的意思,江暖把手伸进陆然的口袋里。   他就那么靠着灯柱,一动不动地等着江暖把他的手机拿了出来。   “是曹力诶!肯定是问你去哪儿了。”   陆然没有去接的意思,淡淡地说了句:“你替我告诉他,我在外面抽烟。”   “抽你个头!”江暖抬起膝盖要去撞陆然,却被对方的手掌一把摁住了,不上不下的……仔细想想,还有那么点不可言说的暗示。   江暖动了一下,陆然却一动不动的。   “密码是什么啊?”江暖心里暗搓搓地想着会不会是她的生日呢?   “0483。”   “这是什么意思?”江暖抬起头来问。   “你高一第一次月考的分数。”   “……”江暖淡淡的无语。   她解锁了手机,伸到了陆然的耳边,就听见曹力的声音传来。   “陆然!你去哪里了?该不会是刚唱一首歌就回家了吧?”   陆然虽然侧着脸,但是眼睛却一直看着江暖,江暖瞪着圆圆的眼睛暗示他可绝对不能对曹力说他在抽烟。   “包厢里有点闷,我在外面透透气。你们还要什么零食吗?”   听他这么说,江暖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用了不用了!麦克风都被那几个麦霸占领了,其他同学都没啥事儿干,所以大家要玩游戏了!你一块儿来就好!”   “好。”   江暖正要把手机从陆然的耳边收回来的时候,陆然却忽然侧过脸直接在江暖的手腕上亲了一下。   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却像是在她的皮肤上电了一下,血液瞬间涌动起来,她差一点把手机掉落在地上。   陆然接住了手机,拉过了江暖的另一只手:“你握剑的时候不是很稳的么?”   江暖的心跳却无法平复,看着陆然的背影,觉得有点飘忽。   这个在其他人眼里优秀得就快不像人的男生,先喜欢上了她。   他们一回到包厢里,就看见大家围成圈,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嘻闹,不知道在干什么。   饶灿一看见江暖,就招手让她坐到她的身边来。   “你们在玩什么啊?”   “认怂还是冒险。认怂次数超过三次就是怂王。怂王今天要买单。每认怂一次,男生要一次性罐下去是罐可乐!女生就通融一下,五罐!就算今天不买单,下次聚会也算他的!那可是大出血呀!完成三次冒险的,可以要求我们之中的一个人为他做一件事。冒险呢包括说真话回答问题,或者做到我们要求他做到的事。现在摸牌!摸到大猫的就是大家的目标!”贺正非常兴奋地解释。   之前打牌还会觉得摸到大猫很运气呢,这个游戏彻底刷新了她对大猫的感觉。   而且这些家伙玩得可真狠啊!可乐虽然不是酒,但这种气泡饮料,别说十罐了,两罐下肚都要撑死,十罐可不是要撑爆了肚子?   李铁头手速超快地洗牌,然后背过来拍在了茶几上。   摸完第一圈,没有人摸到大猫,就在江暖还在庆幸自己没摸到的时候,第二圈,程豆豆就瘪着嘴巴举起手来,原来是她摸到了大猫。   “豆豆你放心,作为来自文科班的友人,我们会善待你的!”曹力一本正经的说辞怎么听怎么觉得靠不住。   大家继续把桌面上的纸牌摸完。   豆豆紧张地蒙着眼睛说了一句:“草花三。” 第70章 够创意啊   贺正得意地举起自己的纸牌:“草花三是我!”   “啊……怎么是你呀……”豆豆一看贺正就觉得他不是好惹的。   贺正的唇角坏坏地勾起, 立刻接受到了江暖警告性的目光。   “程豆豆同学,从你的审美来说, 哥帅不帅?”贺正凑到豆豆面前问。   豆豆立刻向后一缩,看着贺正调侃的笑容, 脸立刻就红了。   周围的同学们发出一阵一阵的嘘声。   “这算什么鬼问题啊!”   “一点技术含量和爆点都没有!”   江暖和饶灿相互看了看, 呼出一口气来。   贺正确实手下留情了,毕竟程豆豆回答“不帅”,也无从考证真假啊。   这是一道“送分题”。   程豆豆的脸红得厉害, 低低地应了一句:“……帅。”   周围安静了一秒, 大家忽然笑了起来。   江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忍不住说了出来:“他那个不正经的样子, 哪里帅啦!”   贺正明显也愣住了, 良久才摸了摸鼻子,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回了句:“谢……谢了啊……”   “行了行了!第二个要求!”   程豆豆低下头来, 又说了一张牌面:“方片A。”   大家纷纷低下头来看牌, 一个同学举起手来:“是我!是我!我就问一个问题, 你在我们学校里喜欢过谁!”   江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真的是个烂俗的问题, 估计基本上无论是谁做了“大猫”都会被问这个问题。   其他人一边嚷嚷着“烂俗”,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听程豆豆的答案。   程豆豆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而且贺正一边笑着, 一边看着程豆豆。   江暖抱住了程豆豆的肩膀, 心想估计这个傻丫头是不知道就算自己说“没喜欢过”, 其他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认怂……”程豆豆抿了抿嘴唇。   其他人立刻笑了起来。   “认怂就是有喜欢的人啦!”   “搞不好这个人就在我们之中哦!所以她才不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呀!”   “哈哈哈,不会是陆然吧!”   陆然毕竟是年级里女生所喜欢的标准范本,应该说是范本的“高配版”。   这时候程豆豆一本正经地摇起脑袋:“不是!不是陆然!”   江暖笑了,她知道在程豆豆的心里觉得闺蜜的男朋友是不可以肖想的。   “还有最后一次!文科班的友人要坚持住啊!”   程豆豆生怕又有什么让她为难的,赶紧说:“红心Q!”   包厢里的人,基本上每个手上都有两张牌。   贺正又举起了手,咧着嘴笑了:“不好意思啊,红心Q也是我!”   程豆豆立刻露出了生无可恋的样子。   江暖忍不住了,搂住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你说假话大家也不知道啊!”   “暖哥,不带你这样的啊。观棋不语真君子。”贺正扬了扬眉稍。   江暖白了他一眼:“这是下棋么?你是君子么?”   “我是啊!”贺正给了一个非常肯定的回答。   程豆豆握着拳头,一副“早死早超生”的样子:“你说吧,你是要问我问题,还是要我做什么事!”   贺正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笑着:“那你是希望我问问题呢?还是让你做什么事呢?”   “随……随便……”   “那我还是问问题吧,如果我追你,追不追得到?”贺正歪着脑袋问。   身边的曹力已经看不下去了,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不带这样的啊!你这已经是在追人家了啊!”   “过分了呀!”一直沉默的林觅夏也拿起了桌上的麦克风,一副要砸贺正的样子。   “……我……那我怎么知道呀!”程豆豆就快缩到江暖身后去了。   饶灿也伸出胳膊抱住她。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刚刚还说我帅的啊!”   “你帅个鬼啊,人家之前是礼貌好不好!”林觅夏真的抡起麦克风砸了一下他的脑袋。   “班长,可不带你这样!胳膊肘向外拐,我才是你的同班同学啊!”贺正捂着脑袋闪躲。   “我没你这么丢人的同班同学!”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咱们玩下一轮!下一轮!”   贺正赶紧把大家手上的牌收集了回来,重新洗牌。   大家怀着兴奋的心情,又开始摸牌了。   第一圈,江暖没摸着大猫,但也没有其他的同学举手。   直到第二圈的时候,江暖缓缓地翻开自己的牌,有一种心脏梗塞的感觉。   十几号人呢,怎么会是她呢?   江暖再看了好几遍,这也许不是大猫,而是小猫呢?   眼看着牌都摸完了,贺正看了所有人一圈:“谁摸了大猫?诚实点儿举手啊!”   江暖咬了咬嘴唇,索性说了句:“我摸了大猫,你想怎么地吧?”   大家愣了愣,不少人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完蛋啊,完蛋!这群家伙肯定会好好让她“认怂”的。   “第一张牌……”江暖呼出一口气来,早知道刚才偷瞄一下旁边的饶灿是什么牌面了,“红心……红心8!”   谁知道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贺正一拍大腿,把自己的一张牌亮出来:“不好意思呀!暖哥!红心8就在我的手上啊!”   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江暖特别想在贺正脸上戳一百个洞:“行吧,你看你是要问我问题还是要我干什么!”   贺正抱着脑袋,想了半天,出了一个馊主意:“有了有了!你要做十个仰卧起坐!”   江暖一听,呼出一口气来:“不就十个仰卧起坐吗?又不是一千个!”   “你等我把话说完啊!你得找个哥们儿给你摁着腿呀,每一次起来,你都得从他那里把纸牌吸过去,失败的话,就得一次性咕嘟下去五罐可乐!”   “贺正!你够有创意啊!问题是谁好意思啊!”   “对啊!”   “反正没哥们儿肯给你压腿,你也得把五罐可乐咕嘟下去!”贺正坏笑着说,还把纸牌放嘴上,轻轻一吸,纸牌贴在嘴上,向江暖示范如何吸纸牌。   林觅夏的眉头蹙起来了:“你这也太咸湿了吧?什么馊主意啊!”   江暖握紧了拳头,包厢里的男生虽然很想看热闹,但也觉得这提议太没下限了,感觉不答应江暖压腿,就是没义气。可是去压腿吧,虽然平时和江暖还挺好的,再哥们儿人家也是女孩儿啊。   “得了!”江暖一抬手,打算罐可乐了。   但是一直安静的陆然却站起来了。   “我来吧。”   很平静的声音,从容中没有丝毫窘迫和犹豫。   众人抬起头脸来,感觉就像在看一个天神。   陆然拿过了另一副牌,拆了纸盒子,朝江暖扬了扬下巴。   江暖的脑袋里嗡的一下差点没炸开。   “你是不是没明白……贺正的鬼要求是怎样的?”   “我知道。他就是想看,万一牌掉下来,你真的亲到我。”陆然的声音有些凉,带着些许的压迫感,落在贺正的头上。   贺正摸了摸鼻子,伸出大拇指:“陆掌门,今天就服气你了!”   江暖一咬牙,心想贺正这厮越想看他们不好意思,她就越要做出来给他看。   这样一来,大家都看了过来。   江暖在地上躺了下来,陆然折叠着自己的长腿,双手摁在江暖的腿上。他随手拿了一张牌,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另外几个女生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江暖的双臂交叠在前面,她看了一脸陆然,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又被纸牌遮着小半张脸,只有那双眼睛仿佛流动的黑色海水。   江暖抿了抿嘴唇,心里紧张了起来。   可千万不要出糗呀!   还好灯光不明亮,不然她红透的耳根子肯定就明显的不得了了。   第一个仰卧起坐,随着离陆然越来越近,江暖的心脏也绷了起来,完全坐起来的时候,她停住了,小心地靠近他,两个人的鼻子都快碰到一起了,江暖把那张牌吸住,躺下来,完成了第一个。   看着他们两个一本正经的样子,李铁头失望地拍了拍贺正的后背:“没什么火花啊!”   “什么叫没火花啊!我明明看见火花四溅啊!”   “就你蔫坏!”曹力还是记得当初和十六中的比赛,陆然也是因为江暖被砸伤之后才加入的。   陆然伸长了胳膊,摸了下一张牌,放在嘴上。   他的背脊挺拔,显得正气浩荡。   江暖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笑意,立刻就想到了上学期这家伙“设计”的一切。   于是起来的时候泄了气,没吸住纸牌,它掉了下来,而陆然的唇离她近到就两公分。   贺正立刻拍着大腿嚷嚷:“你不是故意的吧,暖哥?你是不是想亲陆然啊!”   “找死你啊!”江暖恶狠狠地看着他,“一会儿你别落在我的手上,保准让你上西天!”   贺正欠抽地回答:“那也得等你把剩下的九个仰卧起坐做完啊!”   江暖哼了一声。   她等着陆然将下一张纸牌放在唇上。   他背对着其他人,只有江暖看见他由始至终都看着她,随着她的接近,他的目光里也变得有了莫名的温度。   江暖下意识动了动膝盖,而陆然扣在她脚踝上的手指也跟着动了动,但绝对不是无意地动,因为他的指节靠在江暖的脚踝上缓慢地绕了半个圈。   江暖试着收回自己的脚,对方的手便成倍用力地摁住她,而手指更加用力地掐进来,却在江暖因为疼而快要皱眉的时候微微松开。   这家伙是故意的。   哪怕被纸牌挡着,江暖也能感觉这家伙的嘴角肯定勾着。   她不甘愿地再度起身,快速地靠向前去,把那张纸牌接过来。   李铁头这个不嫌事儿大的,故意上前来看。   其他的同学也笑着围了上来。   “啊……好羡慕江暖啊……每一次都感觉像是真的亲到了陆然一样……”   第五个仰卧起坐,在这么多双眼睛的直视之下,江暖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只想赶紧完成。可偏偏每次陆然去拿纸牌的样子都是不紧不慢的。   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个,江暖觉得自己就要完成了,她正要去接那张牌,谁知道在旁边的贺正眼疾手快猛的将那张纸牌从陆然的唇上拿走了!   江暖瞪圆了眼睛,愣是在只差一两毫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陆然低下眼睛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眉稍隐隐有上挑的趋势。   仿佛在质问:你为什么停下。   废话,能不停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你?   “啧啧啧,不愧是我们省的女子佩剑第一把交椅啊,反应就是快……”   下一秒,贺正就被人砸了一下后脑勺,“班长!你也太……”   用麦砸她的不是林觅夏,而是程豆豆。她一脸气呼呼的表情,“你能不要再欺负小暖了吗?”   “我……好吧……好吧……这哪里算是欺负啊!人家这是郎情妾意呀……”贺正嘟囔着走开。   江暖赶紧把最后一个仰卧起坐完成了,比经历了决赛还要心力交瘁。   “下一张牌!下张牌选什么?”   江暖也不求神保佑了,刚才祈求的效果不是明摆着不怎么好吗。   “草花10。”   “这回是我。”林觅夏夹着一张牌晃了晃。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就差没有上前去抱住林觅夏了。   “班长!我知道你是个正派的人!”   林觅夏笑了笑:“我也不好糊弄哦。”   “对啊,班长!你可得做好表率!你要是轻易放过她了,就是一个负面典范。咱们这游戏可就没意思了啊!”贺正欠馊馊地说。   林觅夏低下头来微微笑了笑,说了一句:“江暖,你要在现场找到一个人,横抱着你三分钟。三分钟内双脚掉地上了,就去灌可乐。”   她用那么正经,那么像是组织早读和积极向上活动的语气说。   江暖傻在那里,这个要求的指向性已经相当明确了。放眼望去,在这个包厢里有能力把她横抱起来的也就一身蛮力的曹力,还有一直在练剑的贺正,以及陆然。   曹力直接摇了摇双手往后撤,贺正也做出推拒的样子:“力气不够三分钟!我有那臂力就练举重了!”   江暖眉稍一挑起:“什么?我有那么重吗?啊?”   包厢里一阵哄笑。   “你不重,你不重!是我手臂力量不行,所以这次才没出线嘛!”   李铁头还不忘继续挤兑贺正:“你不是臂力不够,是持久性不够!”   一说完,男生们的笑声更加浓重了。   江暖手臂一挥:“得了得了!我去喝可乐去!”   估计一次性这么几罐可乐下肚,她应该以后都不会再想喝可乐了。   “别啊,暖哥,后面那位你还没问呢!”贺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江暖身后沙发上的陆然。   他架着长腿,只听见“啪嚓”一声,他已经打开了一罐可乐。   之前那几个羡慕她的女同学也开口说:“是啊,问问陆然啊!”   “好想看陆然公主抱!”   江暖这一次真的是见识到了同学们内心深处的恶劣因子,一个二个的都不嫌事儿大!   自己真让陆然横抱了,明天还不知道被这些小喇叭们传成什么呢!   就在下一秒,江暖只觉得身体腾空向上一颠,随着众人倒吸一口气,江暖一把勾住了身后人的脖子,猛地对上了陆然的眼睛。   江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陆然却顺势再度向上一捞,凉凉地说了句:“记时。”   贺正也愣住了,片刻之后才拿出手机来。   几十秒过去了,江暖仍旧稳稳地被陆然“端着”,坐在沙发上和其他女同学吃薯片的林觅夏说:“两分半哦,如果要扔,记得把江暖扔到沙发上。”   江暖的脸都要红透了,她压低了声音说:“还是算了吧……我还挺沉的,万一拉伤了肌肉就不好了!”   但是没想到陆然非但没把她放下来,还将她向上轻轻一颠。江暖惊得差点去抓陆然的头发,最后抓着的还是她的校服后衣领。   实在是后悔,晚上和大家吃了那么多的零食……少吃一点,陆然就不会被责罚了。   事实上陆然的胳膊丝毫的颤抖都没有,仿佛江暖的体重都不算事。   程豆豆忍不住赞叹了起来:“太厉害了!咱们就是把手举上三分钟都会很累,更不要提还抱着小暖呢!”   时间过去了一半,大家就这么仰着头看着,仿佛他们两个是什么珍惜动物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终于到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呼出一口气来,陆然弯下腰,将江暖放下了下来。 第71章 你可轻点儿!   贺正扯着嘴角靠到了陆然的身边, 小声说了句:“厉害啊!”   陆然没有说话。   林觅夏淡然一笑,她早就放下了对陆然的期待,这一次陆然主动把江暖抱起来, 在场的就是傻子也能感觉到陆然对江暖不一般的感情了。   “还有第三张牌!快说快说你选什么!”   曹力和李铁头开始起哄。   江暖心绪未平,都不敢多看陆然一眼。   “方片……方片九吧……”   大家都开始翻自己的底牌, 直到清冷的声音响起:“在我这边。”   陆然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张牌,就像是捏起了江暖心脏的薄膜。   “什么?在陆然那儿?”   “陆然……陆然会让江暖干什么呢?”   在大家的心里,陆然正经而深沉,能提出什么有意思的要求来?   江暖抬起眼来看向陆然, 有点紧张。   陆然将纸牌放在了桌面上, 坐在了桌角:“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其他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陆然想要问的是什么问题?   江暖紧张了起来。   陆然问她的问题肯定不是数理化。而且,他能有什么问题是自己想不到答案,但是她能给的呢?   “今天, 在来KTV的路上,你说我要赢的对手不是简明……那么还有谁?”   记得这其实是讨论情敌的话题。   江暖把谭旖击败了,陆然说她体会了击败情敌的爽感, 而他却一次都没有赢过简明。   江暖却说他真正要赢的并不是简明。   那么还有谁, 既能与陆然匹敌, 又能是他的情敌?   围观的同学们不明就以。   江暖看向陆然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 平静中酝酿着无声无息的执着。   “这么明显的答案你都想不到吗?”江暖歪着脑袋笑了, “除了你, 还有谁?”   饶灿似乎听懂了:“小暖, 你什么时候这么哲学了?自己要战胜的最厉害的对手莫过于自己, 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对啊。”   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如果你非要嫉妒和挑战那个被我喜欢的人,那就只好和自己较劲。   江暖露出小得意的表情来。   “这第三个问题还真是没爆点啊……”贺正拍着手吆喝了起来,“咱们再来一轮!换新的大猫!”   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当所有人低着头看着那副牌的时候,江暖知道,陆然依旧看着她。   就像一条安静的河流,在黑暗中延伸,越接近尽头便越是要沸腾燃烧。   “小暖,到你了……”   耳边传来饶灿的声音。   “哦!”江暖摸过自己的牌。   当桌上那副牌空了,曹力很兴奋地询问:“谁是大猫!麻利点儿!”   大家互相看着彼此,江暖伸长了脑袋,看了看左右两侧的饶灿和程豆豆,他们都不是大猫。   “是我。”清冷的声音响起。   陆然半垂着眼,将那张纸牌翻了过来,放在桌上。   曹力有点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这可怎么办啊……陆然的话,谁敢为难他呀……”   “我敢啊!要不然直接让我来出题给他?”贺正一点都不嫌天下大乱。   林觅夏又摁了一下贺正的脑袋说:“按照游戏规则来!陆然,你选第一张牌吧!”   “第一张红心A。”陆然几乎想都没想就说出来。   是班上的一个名叫蒙小恬的女生。   她略微惊讶的扬起自己的纸牌:“我啊!我是红心A!”   “陆然又不是什么电影明星,你干什么捂脸啊!”   “赶紧!要么问个有爆点的问题,要么要他做件有难度的事!”   蒙小恬吸了一口气,仔细思考了几秒之后开口问:“陆然,你……你在场选一个人,让他坐在你的身上,你要完成十个俯卧撑!”   “蒙小恬你这个小心机玩得好呀!整个KTV里最瘦最轻的人除了你还有谁呀!”李铁头想也不想就开口了。   “我……我没那么想!明明是你们说要做有难度的事!”蒙小恬红着脸解释。   “哎哟,刚才陆然抱着江暖三分钟胳膊都没抖一下!你还指望他俯卧撑做不起来?”贺正笑着说。   “那……那怎么办嘛!还要我换要求吗?”蒙小恬有些委屈地说。   饶灿可是站陆然这边的,她赶紧说:“既然说出口了就不能乱改了,不然之后游戏还怎么玩啊!   谁说背上坐着人还能做十个俯卧撑容易啊?要不贺正你做十个我看看?”   饶灿这么一说,贺正就赶紧闭嘴了。   “那成!陆然,你挑谁坐你身上?”李铁头问。   江暖顿时觉得很囧,大家可别又把她推上去。   而且她也担心陆然的腰背承受不起万一受伤可怎么办?还是希望他选蒙小恬,她才八十来斤。   这时候陆然拨开了人群,直接用手摁着江暖的后脑勺将她带了出来。   李铁头、曹力还有贺正都吹起了口哨。   “果然陆然只认暖哥啊!”   江暖立刻在贺正的脚上踩了一下。   陆然低下身来,很利落地在地上绷成了一条直线,他的腿显得更长,小臂和肩膀形成富有张力的线条,让人看了莫名喉咙里发烫。   江暖僵直在他的身边,想着要抬头一条腿坐上去,这样才能保持平衡,但是又担心自己一坐上去,就把陆然的腰压折了……   “我……我停沉的呢……”   江暖正想要去拉蒙小恬过来,陆然就开口了:“我能抱得动你,自然也能撑得起你。”   贺正他们几个男生立刻鼓起掌来。   “说得好!”   “够劲儿!”   江暖知道陆然的性子,决定了的就不会改变了。   她刚要抬腿,饶灿就把她拉住了:“陆然又不是马,你还真骑上去啊……侧着坐啊!”   “啊?”   陆然已经保持那个姿势几秒了,他冷声道:“快点,侧着。”   他一发话,江暖就赶紧坐了上去,那力道,看得曹力他们都到抽气。   “你可轻点儿!”   坐上去了,江暖这才后悔。但是陆然却连颤都没颤一下。   隔着薄薄的T恤,江暖一低头就能看见陆然绷紧的背部肌肉,他的肩膀很宽,给她莫名的安全感。   他将她撑了起来,明明背上坐着人,却动作标准而到位,一点都不含糊。   江暖坐在他的身上,能更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稳健和他身体发力的整个过程,他的腰腹,他的肩胛,清晰到让她的脸颊发烫。   当十个俯卧撑做完,江暖赶紧从他的身上下来,他收起自己的腿,站了起来,背脊依旧挺拔。   “你没事吧?”江暖很担心地拉了他一下。   “我没事。比横抱你的时候容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运动过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平时没有的温度。   程豆豆忽然说了一句:“哇!那小暖以后就算怀孕了,陆然也可以……”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饶灿给捂住了嘴。   陆然也可以抱着江暖进产房……后半句,程豆豆就算没说完,所有人都开始了想象。   “下一张牌。”   没给大家继续想象的时间,陆然就开口了。   大家的视线望了过来,陆然说了一句:“黑桃2。”   李铁头看了看,叫嚷起来:“是我啊!是我啊!我有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   “你每次都想着谁自己解决!”   此话一开口,女生们都要暴打李铁头。   “你这问的是什么鬼问题呀!”   “好讨厌啊!”   李铁头抱着脑袋在夹缝中说:“我们男生肯定会对陆然的喜好感兴趣啊!你们这些女生嘴巴上闹,其实心里也想知道呀!”   “这个问题好,这个问题妙,这个问题呱呱叫!”贺正的眼睛都快笑成一道缝了,他凑到陆然面前,“谁啊!”   “可别就说个电影明星蒙混过关啊!”其他几个男生也非常感兴趣。   江暖快疯掉了,这些人也不怕被陆然暴打……陆然从来都不是那种需要“想象”的人吧,要真有那么个人存在,他早就付诸实践了!   但是下一秒陆然的回答就差点没让她把可乐喷出来。   “住在我楼下的女生。”   知道陆然家楼下住着的是谁的就程豆豆和饶灿了,而林觅夏在陆然家楼下见过江暖大概也能猜出来。   这三个女生要么脸红,要么低头,要么尴尬。   而江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陆然说了什么?他……他竟然……   “我的天!还真有啊!住你楼下的是御姐吗?还是可爱型棉花糖?”   “你每次都会想到她吗?还是最近?”   这群男生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江暖摁住自己的眼睛,心想你就算说是安吉丽娜·朱莉也没关系的啊!   “一次不是只能要求做一件事或者回答一个问题吗?”陆然淡淡地反问。   “行!赶紧!你下张牌选什么!”   陆然的眼睛里一点都看不出他在意被人知道他心里的秘密,哪怕是藏在缝隙里的那些,当被人发现蛛丝马迹,他也会承认的光明正大。   “方片10。”   “哈哈,是我啊!”是他们班的男生耿跃。   男生肯定会接着问那个问题了:“你每次都会想着她吗?”   江暖的手指不自觉绷紧,心脏也跟着悬空。   陆然的神色一点犹豫都没有,回了一句:“每一次。”   脑袋里像是被坚定而沉重的船锚猛地扎了下去,江暖头低得更低了。   饶灿拉了拉江暖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很烫,她不由得乐了,压低了声音说:“他就是想象,又没说要吃掉他楼下那个女生,你紧张什么啊?”   江暖抿着嘴唇不说话。   一堆人从下午一直闹到了晚上十点多,终于决定回家了。   陆然打了出租车,把饶灿和程豆豆都送回了家。   当车上只有江暖的时候,她靠着车门的位置坐着,生怕陆然会碰着她。   毕竟,在KTV里他说的话,太有冲击力了。   两人之间就像隔着十万八千里。   反倒是陆然先开口说话了。   “你是在躲我吗?”陆然问。   江暖一个激灵,赶紧回答:“没……没有啊!”   “是么?”他的尾音微微上扬,伸手去拉江暖的手指。   这时候江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看,发现简明的名字在闪烁。   她就像得救了一样,立刻接通了电话。   简明自然是打电话来恭喜她拿到全省第一的。   “喂,简明哥!谢谢你的鼓励!”   “我有让你爸爸发你的比赛录像给我看,发挥得挺好啊!把去年的冠军都打败了!期待你来帝都的表现啊!”   简明的声音温和之中带着一种期许。   这时候车子开到了小区门口,江暖下了车,站在路边感谢手机那边的简明。   出租车开走,江暖拿着手机一转身就看见陆然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那双眼睛忽明忽暗,仿佛黑夜中跃动的火光,每一次快要熄灭却又是另一场熊熊燃烧的序幕。   “你们定好来帝都的票跟我说一声,我来接你们。”   “这样太麻烦你啦!我们可以自己过去的!对吧,陆然!”江暖看向一直沉默的陆然。   陆然低下身,靠近她,那样子似乎是要凑向江暖的手机说话。   江暖正要将手机递给他,陆然却忽然侧过脸,顿时她的上唇被什么咬了一下,仿佛狠狠伸出獠牙的猛兽,却克制了自己的饥饿,最终只是尖锐的齿关威胁性地碰了碰而已。   当江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直起了背脊,手中捏着她的手机,淡然自若地对着电话那端的简明说:“我们还没确定是坐火车还是飞机过去。如果是省队组织的话,就等我们到了再找机会吃饭吧。”   简明似乎同意了陆然的话,两人又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了。   陆然将手机递给江暖。   江暖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似乎还在确定刚才陆然是不是真的咬了自己,她拿了拿自己的手机,但是对方却没松手。   她一抬头,对上陆然的目光。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呀。”   “从KTV回来你就在躲我。”陆然的声音轻轻的。   他咬她的那一下,确实也很轻。   “那个要是被贺正他们知道我住你楼下……那他们肯定不会消停的!”   “是么。”陆然的声音还是很平淡,“不是你自己在害怕么?我再想怎么样,你到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江暖还想着呢,陆然的手就伸过来,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傻死了,我真把你怎样,你肯定吓得鼻涕眼泪一大把,难看的要死。”   “你才难看的要死啊!”   “我再难看也比你好看。”   陆然一手揣着口袋,一手拉着江暖往电梯里走。   “你一个男生跟我一个女的比好看,赢了能有啥意思?”   “那不然和你比谁脑残?输给你,就是连脑残都不如。平手了就是和你一样脑残。输了就是比脑残还脑残。”   江暖闷着声不说话了。   暑假就这样拉开了序幕,江暖一边赶着暑假作业,一边收拾东西,还要参加省里的集训。   这一次省里带队的是陆然的父亲陆劲风。他严肃的样子和陆然真的一模一样,和陆然还有江暖说话的态度一点都不像是认识陆然和江暖。   在省队组织的集中练习中,江暖数次和谭旖交锋,谭旖很明显特别研究过江暖,这让江暖打得很辛苦。   当她在长椅边喘着气的时候,陆然拎着护面在她的身边坐下。   “你得尽快习惯这种对手因为熟悉你而压着你打的情况。”   “说得好像到了全国大赛,会有很多对手熟悉我似的。”   “当然会。”陆然提她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不过你有个优势就是比赛记录不多。”   这时候在对面休息的谭旖正看着他们两个。   江暖叹了口气说:“谭旖好像还在介意我把你给抢走了……”   陆然发出了轻轻的哼声。   “不是你把我抢走了,是我把你抢走了。”   “好吧……”   这有什么可计较的?   一周的集训很快就结束了,江暖一回到家里就开始收拾行李。   妈妈已经把省代表队统一下发的运动衣洗好熨平整了挂在她的房间里。   江暖往身上一套,宽大的运动服和校服不同的只是材质和颜色而已。   她在镜子前转了两圈,抓了抓脑袋:“还是有点土气呀……”   但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腿好像还挺长的,江暖兴奋地跑到门边,一比划,发现自己好像又长高了!   她开心地原地转了个圈,老妈拎着拖把走进来,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是在臭美什么呢!”   “没……没臭美什么呀……”   老妈开始给她擦桌子擦书柜,然后从她的书桌下面捡起来一本漫画。   江暖吓得差点没扑上去。   但是老妈一点都没有要责骂她的意思,还把漫画书的封面给擦了擦:“这书上灰尘很多啊,不掉墨吧?不要带到床上看,把枕头被单都弄脏了。”   江暖愣在那里,这还是她的老妈吗?   罗晨转过身来,看着江暖呆傻的样子,哼了一声,“你但凡能证明自己有自控能力,有点自己的小爱好,我也不用像防贼一样管着你。” 第72章 把我的星星还给我!   “那我的比赛,老妈你会去看吗?”江暖上前搂住老妈的腰问。   “去去去, 我那么多事!你有暑假, 我可没有。”老妈一边说, 一边给江暖整理床铺。   江暖有些失望地看着老妈的背影。   只听见啪啦一声, 江暖放在枕边开过光的五彩瓶落在了地上。   “啊呀!”她赶紧蹲到地上,把它捡起来。   瓶口的腊封裂开, 瓶盖掉了下来, 几颗星星撒了出来。   江暖伸长了胳膊,摸了好久才把它们都捡起来。   最后才找到那颗用红纸折成的许愿星。   “什么东西呀,那么宝贝?”老妈好笑地问。   “我可是靠着它, 成绩一路飞升啊!估计下学期就可以成仙啦!”   老妈好笑地点了一下江暖的脑袋:“你靠的不是陆然吗?”   “好吧好吧, 约等于靠陆然吧!”   毕竟瓶口是陆然帮她封起来的, 而且许愿星也是陆然给她折的。   江暖将那颗红色的星星对着窗口的日光看, 心里想着又要陆然帮她封一次瓶口了。   歪了歪脑袋,从光线下透出来的被折进星星里的字怎么怪怪的?很有力度,不大像是她的字。   好奇心让江暖把那颗星星给拆开了。   ——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那一笔俊逸又有几分力度感的字,就是只有一个笔画, 江暖也能认出来,是陆然啊!   怎么是他的星星在瓶子里?   那她折的那个哪儿去了?   江暖把瓶子里剩下的星星都倒了出来, 仍旧没有看到自己折的。   “怎么回事啊!我那个呢?”   江暖仔细回想那天自己带着瓶子去找陆然的情景。   他们都折了星星, 最后封瓶口的时候, 自己出去找打火机了!   难道说就是那个时候, 自己放进瓶子里的星星被陆然换掉了?   她还像个傻子一样, 把陆然的“心愿”带到庙里去开光祈愿!还把它当宝贝一样, 每天晚上枕在脑袋边睡觉?   好气啊!   陆然这顺风车坐的也太自觉了吧!   江暖握着瓶子,气势汹汹地出了家门,上了楼。   门才刚开,陆然的手就伸了过来,在江暖的脑袋上揉了一下。   “行李收拾完了吗?”   江暖决定不被他“虚伪的亲近”所欺骗,一把挥开他的手,侧身换了拖鞋就走进去了。   她折的星星,陆然肯定是没扔掉的,说不定就在哪儿藏着呢!   看江暖也不回答他问题就径自走进了他的房间,陆然沉默着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江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被拆开的红色纸条,拍在了桌面上。   “我的呢?”   这时候陆然侧身向后,江暖心想这家伙难道被她拆穿了想逃跑?   没想到“吧嗒”一声传来,江暖的肩膀也跟着耸了一下——陆然把门给锁上了。   这回轮到江暖想逃跑了。   自己跑到陆然的地盘上来干什么呀!   看我真是傻啊!   明明可以打个电话取笑他的呀!   “你的什么?”陆然一边轻声问她,一边走过来。   江暖猛地想起在KTV玩游戏的时候,陆然都说了些什么,立刻警戒地后背都绷了起来。   他垂下眼,目光让江暖想到了温柔的刀锋,隐隐泛着桀骜的冷光。   空气变得燥热起来,像是要将江暖喉咙里的水份都蒸干。   “我折的那颗星星……瓶子里是你折的……”   上面还写着你的愿望,明摆着当初就是故意换掉的。   “你找找看好了。”陆然拉开旁边的椅子,靠着椅背坐下,有点儿懒洋洋的感觉,没有了平日里挺直了背脊的克制和严肃的感觉。   这样放松的陆然,反而让江暖觉得自己是一只没脑子的在狮子打哈欠时在它身边胡闹的小鹿,随时当狮子睁开眼睛就会一掌落下来,了结它的小命。   “我……我不想要了,我回去了。行李还没收拾好呢!”   江暖刚要起身,陆然却抬起手,直接将她摁了回来。   他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她:“你穿着省队运动服的样子很好看。”   江暖愣了愣:“这个运动服和校服有什么区别啊!哪里好看了!”   当初还说我穿校服的样子能土到镜子都裂开,怎么这会儿穿了相似款的运动服你就说好看了?   睁眼说瞎话!   “你穿校服的样子,满满都是拒绝管束和压迫的样子。但是穿着省队的衣服,眼睛里都在放光。”   他扯着嘴角,只有对着她,才会笑的这么明显,带着一丝痞气,可明明周身都是清冷的气场。   “谢谢你的肯定,我走了!”   江暖又要起来。   陆然又把她摁回去了。   “找啊。你折的那颗星星就在这里。找到了,我就让你回家。”   “我不要了!”江暖拿了瓶子就要走,陆然又把她拽回来。   “找不到,我就做坏事了。”陆然微微抬了抬眼帘,他的眼部轮廓很深,微微上扬的眼睫让他的一双眼睛显得柔和。   而此刻,他的眼睫擦过江暖的心头,像是要将那里微微萌芽的野草连成片地都烧着。   “你敢!我跟你爸妈说!”江暖推了他一下。   明明知道这家伙在捉弄自己,甚至于江暖都能猜到原因是什么——那天简明的电话。   “你去说啊。”他还是浅浅地笑着,明摆着意思是“你喊破了喉咙都没人相信我会对你干坏事”。   江暖起火了,直接上脚踹陆然,陆然连躲都懒得躲,被她踹了一脚。   他就是要她找!   江暖索性拉开了陆然的抽屉,他的抽屉里面很整齐,无论是文具还是一些小东西都收拾得平平整整,排布得很有条理。   一看到它们那么整齐,江暖就有了破坏的性质,把他的本子全部拿出来,胡乱地翻找,结果一张明信片掉下来。   那是他们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元旦节,班上组织了一个迎接新年的聚会。老师为了增加趣味性,让每个同学都准备了一个零食包,用挂历纸或者报纸封起来,然后每个人去抽其他人准备的零食包。   江暖兴致勃勃地准备了乐事薯片、王中王火腿肠、卤蛋、辣条、话梅,还非常认真地写了明信片,祝愿那个抽到她零食包的人新年好运。   但是她抽到的那个零食包里……只有两根甘蔗和两个加应子。   当她打开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   难道要她一个女生在大家面前啃甘蔗么!那个准备零食包的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于是,一整个新年会她都非常郁闷,觉得这一年的运气一定会很糟糕,就连饶灿和程豆豆把自己抽到的零食匀一些给她,她都觉得吃不下。   “它……怎么在你这里啊?我记得抽到我那个零食包的人是李铁头啊!”   想起这个,江暖心中都是泪。   陆然只是撑着下巴:“继续找你折的那颗星星啊。”   江暖没有被他岔开话题:“你怎么从李铁头那里拿到我的明信片啊?”   “李铁头嫌弃你的字写的难看,怕接受你的‘祝福’之后一年会倒霉,就问我可不可以跟我换。我就跟他换了。”   “什么——他还嫌弃我的字难看?”江暖差点没炸毛。   “我不嫌弃就可以了。”   江暖哼了一声,心里却莫名觉得开心。   是不是……李铁头跟陆然说换新年明信片的时候,其实陆然心里是很开心的?   “不是你主动跟李铁头说要换的吧?”   “如果我主动说要换的话,传的绯闻就不是你在追我了。”陆然还是那么老神在在的样子,然后伸手从江暖那里把明信片拿过来,夹回到了本子里。   他是在乎那张明信片的。   江暖继续在他的抽屉里翻着,忽然看见了那支简明用过的水笔,她在陆然这里做作业的时候落下来了,她也没特地来找过,但是这支笔真的好写!每次用它考试成绩都比预想的要好。   “我的笔——它在这里!我要拿走!”   江暖的手刚伸进去,就被陆然抢先一步拿走了。   “这支笔我要了。”他的笑容收了起来。   “这支笔考试运气好!”江暖拽着陆然的胳膊要把它拉回来,但是陆然却立刻将它换到另一只手。   “你这次期末考试没用这支笔,成绩也很好。还是你觉得用了它成绩会好,是因为简明用过,他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江暖可算明白陆然为什么那么介意这支笔了,之前他就介意着,还假惺惺地还给她呢。   他越是不给,她就越是要!   “你还给我!”江暖站起来,摁住陆然的肩膀,那架势是陆然如果敢伸长胳膊,她就站到桌子上去抢。   她刚推开椅子,对面的陆然也站起身来。   “干什么,你要跟我打架啊!”江暖就是看不惯陆然那么介意简明,明明她喜欢的又不是简明!   下一秒,陆然就把那支笔咬在嘴唇间,骤然靠向她,像是要冲撞上来,那一瞬就像是站在剑道的两端,他随时会持剑将她击穿。   江暖下意识向后一退,陆然却又向前,他的眉稍挑起,好像在说:你来拿过去啊。   江暖用手去拿,却被陆然扣住了手腕,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江暖又向后一退,膝盖抵在了陆然的床沿边,坐了下去,她抬头看着他。   陆然低下身来,一双手就摁在江暖的身侧,像是要将她圈起来,他扬了扬下巴,江暖立刻就读懂了他的意思:这支笔你还要不要。   “不要了!”江暖赶紧推了他一下,陆然没动。   他抬起一条腿,膝盖就压在江暖的身边,吓得江暖肾上腺素狂飙,她立刻就挤了出去,差点摔趴在地上,立刻就往外跑。   刚迈出一步,就被陆然给拽了回来。   陆然很干脆的把那支笔送进了江暖的手里,就像是路过一座城池随手将一朵花留在城墙的缝隙里一般。   “你觉得我写的那个心愿不好么?你不想一直和我在一起?”   这一回,是陆然坐在那里,江暖站在他的面前,只要他轻轻一拽,她就会落进他的怀里。   江暖想了想,点了点头:“你不跟我计较简明的时候,我觉得和你一直在一起挺好的。”   陆然轻哼了一声:“我不和简明计较,不代表简明不想和我计较。”   “我知道简明对我有好感,不然不会那么照顾我,也不会经常来看我,还打电话关心我的情况。   但是他知道我喜欢你呀。”   “那把我和你的这颗星星封回瓶子里。”陆然说。   “那你也别再捉弄我了。”   “今天不捉弄了。”   江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言下之意就是以后还要捉弄我了?   她的心里有点郁闷,自己要是和别人说“明明是他暗恋我”,没人信。自己要是说,“他没事就吃醋”,别人会说她自我感觉太良好。   她最大的失败就是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像陆然那样建立一个优质的人设,太放任自己,只能悔不当初。   陆然很有耐心地在瓶口上重新封了蜡封,递给了江暖,说了句:“好好抱着睡啊。”   “那我原来折的那颗到底哪里去了?”   陆然勾起了唇角:“就算没求神拜佛,你那个心愿不是也实现了么?”   “你偷看了!”   “我不用偷看,也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是你却未必知道,我在想什么。”陆然抬手,在江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那一下,让江暖忍不住在想陆然的意思是不是,他喜欢她,远远多过她对他的喜欢?   “回去收你的行李吧。要不要我帮你?”   “不要。”   江暖立刻抱着自己的五彩瓶就走了。   等到离开了陆然家,江暖才很郁闷地对自己说:“我到底是来他家干什么的啊!”   省队统一组织了所有参赛队员乘坐飞机前往帝都。   第一次去帝都的江暖真的非常兴奋,江怀也是这一次省队的佩剑教练,于是也前往跟随。   在办理登机手续的时候,江怀和领队陆劲风还把座位选在了一起,估计是还有很多话要在飞机上讨论吧。   排队的时候,谭旖和参加团体赛的霍玲就在江暖和陆然的身后,当然她全程都没一个好脸色。   从他们在机场集合开始,江暖就注意到了,佩剑队和花剑队的女生们也一直看向陆然的方向。他本来个子就很高,身型挺拔,在众多男队员里非常出挑。   但是听完教练和领队的叮嘱之后,他除了和穆生说几句话,全程都站在江暖不远处。   比如江暖的行李箱重心不稳摔倒的时候,是陆然伸手将它拽住。   “下一次行李箱我给你收。”陆然这一句话,就让不远处的谭旖直接转身走开了。   选座位的时候,江暖刚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陆然就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走过来,把自己的身份证也递过去,那样子理所当然到工作人员竟然一点叫他别插队的意思都没有,就把他们两个座位排一起了。   兄弟,可以低调一点么?   陆然轻轻一拎,就把江暖的行李放上了传送带,接着再低下头来提起自己的行李。   江暖领了登机牌,低着头,她老爸和陆然的老爸还在呢,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呀!   上了飞机,江暖立刻就歪过脑袋来装睡,但是装睡很快就变成真的睡着了。   三个多小时之后,他们到达了首都机场。   从开始领行李开始,江暖就很兴奋。   对于这个陌生却处于文化和竞技体育中心的城市,江暖的心中充满期待。   当传送带上她的行李箱转过来的时候,她差点没反应过来,反倒是站在她身边的陆然要清醒很多。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座城市了,一切都很熟练。   他将自己和江暖的行李放到了推车上。   江暖不想就被他这样照顾着,就主动去推车,但是却发现推车推不动。   陆然不说话,就站在旁边,看着江暖仔细观察其他的旅客,把推车的把手压下来。   “你就是故意不告诉我怎么推。”   就是想看她出丑吧?   “我来推就好了。”   “我自己推。”   “嗯。两个选项,我来推,你可以走旁边。或者,你来推,我正好空出手来搂着你。”陆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根本想不到他对江暖说的是什么。   江暖立刻松手站到旁边去了。   陆然的唇角勾了一下,双手摁在车把手上,将车推出去了。   这一次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的主办场馆就在B大的击剑馆,B大特别派了工作人员来接他们。   江暖目光一瞥,就看见了身着黑色西装,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简明站在那里。 第73章   这时候, 江暖已经听到随行的女队员们兴奋地议论起来。   “快看!那是简明啊!”   “他穿西装啊!真的好有型!”   即便是花剑和重剑的队员, 也几乎没有不认识或者不知道简明的。   黑色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并不会显得老气,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架子,一双腿又直又长,当他迈开脚步来到领队陆劲风的面前, 优雅与力度相融合的气质,哪怕是之前对简明完全不感兴趣的女队员和工作人员们都看呆了。   “一路辛苦了, 陆领队, 江教练。”   他的笑容谦逊平和, 让人瞬间就产生好感。   “哎哟, 虽然主办方说了会派人来接我们,但是真没想到来的是你啊!”江怀和简明拥抱。   “我算是这次青少年联赛的工作人员了吧。很多B大的学生都申请了这一次比赛的志愿者。”简明回过头来, 看了一眼江暖, 但没有说太多的话就转过身去陪着陆劲风和江怀。   大家都上了赛委会安排的大巴。   简明站在最前面, 向所有人介绍着窗外的景色。   这座城市和充满了江南水乡气质的南市不同,能看见历史留下的痕迹, 老城区, 偶尔看见砖瓦房, 但是也能经过成片的林立高楼, 马路宽广却也经常塞车。   简明的声音温和带着磁性, 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江暖的手放在前排的座位上, 侧着脸, 看着窗外,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每当她在心里对什么小店感兴趣,或者视线被古建筑带走的时候,简明就正好会和所有人聊起什么来。   而坐在她身边的陆然却一直很沉默。   这时候简明说起了爆肚的做法,以及在这座城市哪里的爆肚正宗又好吃。   江暖悄悄地伸出小手指,勾了一下陆然的小指,小声说:“比赛完了的话,我们一起在这里玩两天吧!”   “嗯。”陆然轻轻应了她一声。   车子停在了赛委会为所有人安排的宾馆,就在B大附近 ,踮起脚来就能看见百年名校的门楣。   队员们下了车,站在旁边等着拿行李。   简明帮着司机还有男队员,将一个一个的行李都卸了下来。   但是江暖的行李,是陆然卸下来的。   “小暖有没有带护手霜和唇膏啊?这边的空气比较干燥。”简明抬起眼,状似无意地说。   “……现在不是夏天吗?还要带?”江暖一脸不理解。   倒是霍玲很惊讶地说了句:“诶,江暖认识简明么?”   “不知道。”谭旖拿了行李转身就走了。   “简明哥,我上楼啦!”江暖朝简明挥了挥手,对方朝她笑着点了点头,江暖就和其他人一起进了电梯。   因为电梯容量有限,当江暖跟着霍玲还有谭旖进去了空间就差不多满了。   陆然站在门口说了声:“你先上去吧。”   当电梯门关上,一路向上的时候,靠着墙抱着胳膊的谭旖全程第一次开口对江暖说话。   “江暖,陆然还是简明,你心里的到底是谁?”   这句话一说出来,另外两个花剑队的女生也看了过来,脸上是略微惊讶的表情。   江暖也被这个问题给惊住了。   她们所有人都在同一层,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站在靠近门的江暖差一点忘记出去。   “你什么意思啊?”霍玲不解地问。   “陆然承认了和她在一起,可是今天在大巴上,明显简明也很在意她,一路上时不时都在瞥她。”谭旖看着江暖的眼睛说。   简明有看她么?   江暖拉着行李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卡,根本没有理睬她们的意思。   早就对陆然说了,在公共场合要收敛一点,估计在机场的时候陆然对她的照顾又让谭旖看不爽了吧。   无论是陆然还是简明,在她们这些女生的心里都是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可偏偏表现出对江暖的在意,这不是把她江暖推出来成为大众敌人么?   “不会吧,江暖!你真的和陆然在一起吗?”   霍玲是一直知道谭旖喜欢陆然的,再加上谭旖一直都很优秀,在大家心里如果有谁真的能配得上陆然的话,肯定是谭旖。   江暖歪着脑袋,用力吐出一口气来,转过身,扯起了嘴角:“对啊——陆然是我男朋友。你们要暗恋,要明恋都没关系。不过要追他的话,我们剑道上来一场,过了我这关,你们大可以追追看。至于简明,他和我同们师兄妹,就这样。”   这时候,另外一边电梯正好开了,是陆然、穆生还有几个男生拖着行李箱走出来。   很明显,他们把江暖刚才说的话都听到了。   “小师妹霸气啊,陆然在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厉害?”穆生笑了。   陆然朝江暖侧了侧脸,江暖拉着箱子走过去,陆然的手就直接伸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走了。   留下谭旖和她身后呆然的几个女生。   每个房间住着两个人,江暖的室友是佩剑队的另一个女队员赵楠楠,她是省里选拔赛的第四名,这一次参加的是团体赛。   赵楠楠看着江暖蹲在地上收拾着行李,用羡慕的语气说:“没想到你竟然会和陆然在一起呢。”   江暖顿了顿,抬起头来,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我不漂亮,性格也不可爱,和陆然相比也没有那么出众?”   赵楠楠却笑了:“我一直觉得像是陆然这样的男生,是不看脸的。”   “所以他爱着我的灵魂?”江暖打趣地说。   “当谭旖说那番话的时候,我是很惊讶的。但是你的回应让我觉得——对啊,怪不得陆然喜欢这个女生。谭旖从初中开始就经常和陆然一起参加比赛,他们从小学到初二都是在同一个俱乐部,这么久了,她都没有正大光明地在陆然的面前说过自己喜欢他,那么陆然喜欢上别人了,又能怪谁呢?你在省里的选拔赛里赢谭旖的那场比赛我有看啊,真的超级精彩。若论优秀和出众,你也是我们之中最棒的那个。”   赵楠楠的话让江暖放下心来,她可真的一点都不想同寝的室友关系还处不来。   “一开始,也许大家会因为你和陆然的关系而对你稍有不爽,但只要你在全国比赛上一路赢下去,靠实力说话就好。”   “谢谢。”江暖笑了。   来到这里的前几天,都有适应性练习。   他们的队被排在了第二天的下午。   江暖的对练是和谭旖。   B大的击剑馆比江暖想象的要大很多,这里曾经也是亚运会的击剑比赛场馆之一,设备相当完善。   此时观众席上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江暖可以想象比赛当天前来的学生和击剑爱好者将会有多少。   因为分神,江暖和谭旖之间的对决前三剑都有写发挥失常,而谭旖对江暖憋着一股劲儿,一路穷追猛打,这让其他队友看着都觉得怀疑。   “谭旖很厉害啊,怎么会在省里的选拔赛输给江暖?”   “也许是听说了江暖和陆然在一起,所以发挥失常了?”   江怀看着女儿的背影,也皱起了眉头,正要大声呵斥的时候,陆然却扣住了江怀的胳膊。   “没关系的,她一直很擅长调整自己的心态。”   江怀这才忍住什么都没说。   江暖呼出一口气,在心底埋怨自己确实杂念太多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心,再度出剑,迅速移动的步伐流畅无比,反过来压制住了谭旖。   很明显,这段时间谭旖非常仔细地研究了江暖的风格,比起选拔赛上的交锋,她更加熟悉江暖的进攻和防守,两人不分上下,一直交战到12比14,眼看着练习赛就要结束在谭旖的手上。   观战的队员们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两人水平差不多,但是一开始练习的时候,明显就是谭旖更在状态一点。”   “那是当然,就正规比赛经验来说,谭旖才是沙场老将!”   “她不是说,谁对陆然有意思,就和她剑道上对阵么?谭旖这不马上就要给她颜色看看么?”   这样的议论声离得太近,江暖是明显听到了的。   她整了一下自己的剑,扯了扯嘴角。   给我颜色看看?   能给我颜色看的家伙可不是谭旖这样的。   江暖活动了一下手腕,想象着自己的对面站着的并不是谭旖,而是陆然。   手指发热,心潮澎湃,准备凌厉一击的感觉让江暖的神经万分集中起来。   一剑袭去,流水行云地接连破坏谭旖的进攻,看起来江暖像是完全放弃了防守,但谭旖却能感觉到莫大的压力,江暖的快并不是一鼓作气,而是每一剑都快到让她无法防备,接连三剑,神经像是游走在发丝上,断裂的瞬间就是江暖凌空一剑劈中她的时候。   “喔……”   刚才还在看好戏的几个女队员们都惊讶了。   接下来,江暖的状态让她们根本无法分解的步伐和在瞬间发起突袭的进攻,原本自信满满如同坚固城墙的谭旖就这样被摧毁,江暖连着拿下三剑,连口气都没给谭旖喘。   “你女儿,让我想起了当年参加奥运会的你。”陆劲风的目光沉了下来,对一旁的老朋友说。   “其实我每次看着陆然,也会想起当年的你。有句话我也想对你说,别给陆然太大的压力了。要知道你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远远不如他。与其希望他一开始就立于巅峰,不如让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多享受攀登的乐趣。”   两人的练习结束,江暖和谭旖脱掉了护面,相互握手。谭旖的自尊心或多或少都再次被戳伤了。   她知道自己是因为江暖在电梯口的放话而忍不住激动,她的激动让她从最开始的优势到劣势的转化,反衬出了江暖在心态上的强大。   “嘿,谭旖。”江暖一边擦汗,一边抬起下巴。   “如果你是要说我挑战你失败云云,你还是安静一点的好,毕竟赛场上谁的状态好很难说。”   江暖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下一次你和我对阵,我希望是因为你自己想要赢我,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谭旖顿了顿,咬住了下唇。   一直在场外观战的简明忽然有了兴致,他来到江怀和陆劲风的身边说:“小暖的进步很大啊。这段时间,我还总会想起和小暖练习的场景。她总能有出人意料的一击。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安排我和她打一场练习赛?”   这个提议让江怀有些惊讶:“你确定你要和小暖比?不是和陆然?”   “对,和小暖。”简明淡淡地笑了笑,“正好也让女队这边看一下,小暖在面对速度和力度全面压制的时候是如何应对的。”   江怀想了想,这确实是很重要的经验。   当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其他所有人的练习都停了下来,就连花剑和重剑那边也忍不住围上来。   毕竟女队员和简明这种入选国家青年队的水准打练习赛实在太有看点了。   江暖很惊讶地看向江怀的方向,对上的却是陆然的眼睛。   他抱着胳膊,目光冷了下来,带着一种客观而审度的意味。   但是当江暖看过来的时候,陆然的唇线却缓慢地弯了起来,唇角凹陷着让他的冰冷中泛起一丝清浅的暖意。   他向她微微点了点头,眼睛里说的是:把握住这个能从简明那里学习的机会。   这时候,有什么在江暖的肩膀上碰了碰,她一回头,就看见简明无奈地笑着。   “你和他私下里想要对阵多少遍都没有关系。但是和我对练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劳烦珍惜一下。”   “放心,我一点会创下新的得分纪录的。”江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露出大大的笑脸。   简明摁下了自己的护面,走到了他的位置。   站在谭旖身边的霍玲紧张了起来。   “天啊,就算江暖是咱们这个组别的全省第一,但是简明是男运动员而且和我们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了啊!这会被打击得很惨吧?”   “在大赛之前和简明对练,这会不会对江暖的比赛造成负担和阴影啊?”   虽然谭旖心里也有着和她们类似的想法,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又明白,简明这样成熟的选手肯定很明白不要给江暖造成赛前压力,除非他清楚自己根本不会成为江暖的压力。   所以说,简明应该会对江暖手下留情。   这样看来,没办法见识到巅峰状态的简明,实在太可惜了。如果他的联系对象是陆然就好了。   果然,第一剑,简明就直接强势挡开了江暖的剑,江暖才刚刚抬手要还击,简明气势惊人的一剑已经狠辣地击中了江暖。   因为离得太近,这一剑的速度和力量太有震撼力,让几个女生都下意识耸了一下肩膀。   隔着护面,简明的声音传来。   “击剑,特别是我们佩剑,不需要太过花哨的动作。你心里很清楚,我和你在技术上没有什么决定性的差别,真正的差别在于对瞬间的把握。”   江暖吸了一口气,简明的第二剑依旧神速,剑尖劈甩而来,那碾压神经的力度感连空气都要被割开一般,江暖向后规避,整个身体都绷起,后脚跟落地那刻他知道简明的攻击会接踵而来,她忽然一下侧过身,剑身擦过简明,惊险到让人汗毛直立。   江暖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的身体比大脑行动更快,一剑下压接着后撤,一旁的队友们以为她要摔倒,没人看清楚她脚下的交叉步后退是怎么连贯起来,忽然一个劈甩,击中了简明。   谭旖微微张开嘴唇,而霍玲的嘴巴可以放下鸡蛋,赵楠楠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个女生好厉害啊!如果是我们对简明,刚才那一剑是不可能扭转局势的!”   江暖的后背也是起了一片冷汗。   简明微微抬起自己的护面,刚好露出下巴和嘴唇。   “漂亮。”   两人接下来的比赛,虽然是简明一面倒的压制,可就是在这样如同冷锋全面压境的状态之下,江暖每每都能发起令人惊呼的一击。   当简明在短在的一秒内碾压式的将江暖逼到几乎快要无法防守,江暖却果断地挑破他的击剑线,斜刺简明的胸口。   这样的反应和果断让观战的谭旖握紧了拳头。她终于明白和江暖对决的时候,自己那种明明占据优势却总觉得被江暖压制的感觉是为什么了。因为她无法预料到下一瞬,她会怎样绝地反击。   可惜这一击斜刺被简明快到看不清的动作所分解,顺势击中了江暖,结束了练习赛。   简明的老练和高超并不在于他的技术,而是活用技术各种处理方式。   没现场看见简明的比赛,她们会觉得自己能够到达目前的程度已经是佼佼者了。亲眼看见之后,才知道这个差距简直无法填平。   简明摘掉了自己的护面,却在江暖要摘护面之前又将她的护面拍了下来。   “哎呀!”   “发挥的不错。你的对手里应该不会有比我更凶的了。”简明半开玩笑地说。   这时候,江怀身边的陆然握着剑,拎着护面走了过来。   “我和你来一场。”   这一刻,全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简明笑着后退回了中心线的另一端,“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陆然:你喜欢看男生穿西装?   江暖:不喜欢。穿上西装也不能变成夜礼服假面!   陆然:……你也不是XX月。 第74章 她真的挺可爱的   这在众多队员们的心里就像是一场“世纪对决”。   江暖拎着剑退出了剑道。   而陆然直接压下了自己的护面, 站在了简明的对面。   他们连互相行礼都省略了, 还没等教练说“开始”,就像是有共同的默契,两柄剑在空气中交锋,空气也随之紧压下沉。   他们的剑是技巧与爆发力的结合, 现场每一个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就连在观众席高处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工作。   那些最基本的进攻技巧, 在他们的身上与速度和反应力相结合, 剑尖挑动神经, 某种冲击力排山倒海而来。   陆然一剑挑刺, 惊心动魄,简明压剑还击, 决绝如崩顶的高山, 甩劈向陆然的肩膀。   当这场练习赛以15比14结束的时候, 现场的人呼出一口气来。   江暖握紧了拳头缓慢地松开,这场带着爆裂般杀伤力的较量, 让她感觉到了陆然的又一次成长。   他比之前更加强大了。   脱下了护面, 简明喘着气, 几分钟的比赛就能让他如此紧张, 而和江暖的对决, 他显得游刃有余。   “你是在比赛的时候会发挥得更好的类型。”简明呼出一口气来, 拉了拉自己的领子。   场地适应结束了, 大家回到了宾馆。   江暖和陆然一起走在宾馆附近的街上,她专心地吸着刚才从超市里买的酸奶, 陆然的手里拎着她刚才买的一大堆零食。   “可以把薯片放你那里吗?”江暖问。   “怎么了?”   “我爸不让我吃这些。”   “放我那里很快就会被穆生吃完。”   “那算了,还是我自己留着吧,可以和赵楠楠一起吃。”   江暖走了没两步,就发现陆然没跟上,她一回头,就看见他站在一个商店的橱窗前。   江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那是一家男装店,主要是面向中年人的,有男士正装、休闲西装、还有衬衫什么的。   “你看这个干什么呀?”江暖走到他的身边,看见他的视线望着一套男士西装。   “因为简明穿着西装的时候,你挺喜欢看他的。”   江暖愣了愣,随即觉得好笑。   “我还觉得所有男模特穿西装都好看呢。你可别告诉我说你要去当男模啊!”   “看不出来你还会欣赏男模。”陆然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江暖眯着眼笑得像只得意的猫,跟在陆然身后,拽了一下他的手。   “诶?你就不问我,觉得你穿什么最好看?”   “你只要别回答我是‘不穿的时候’就行。”   “你不穿的时候,我还敢看你?”江暖哼了一声。   逆着路灯的灯光,江暖看不清陆然的表情。   “那么你有想象过我穿西装的样子么?”陆然问。   “你?”   “你这个样子,就是没想过了。”   “那你想过我穿西装的样子吗?”   职场女强人什么的……   “没有,但是我想过你穿婚纱的样子。”   “诶?看不出来啊!”江暖乐呵呵地转到了他的面前,“你是不是想娶我啊?”   “你被纱裙绊倒的样子,一定很精彩。”   说完,陆然继续向前走。   这就像是魔咒,让江暖忍不住也在脑海中现象自己被绊倒的样子——妈啊!真的很疼!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走进了电梯,陆然拉住了江暖。   “你还没说,你最喜欢看我穿着什么的样子。”   江暖无奈地摁了一下眼睛,这家伙总是在一些小事上特别的执着。   “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你怎么又来问我?”江暖皱着眉头,佯装不开心的样子。   “显而易见?”   “当然是你穿上击剑服的样子。看起来——正准备征服世界。”   江暖拎着零食塑料袋,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陆然站在原处,缓缓地,他的唇线弯起圆润的弧度。   江暖回到房间,赵楠楠就告诉她比赛的小组名单已经出来了。江暖赶紧看,但实际上没几个人她是认识的。   “你这个小组的实力很强悍。除了一个从U14升到U16组别的,另外两个你都要小心。常欣是去年全国比赛的前八强,而这个张锦阳就更厉害了,是去年的季军。”   江暖顿了顿,只有小组前两名才能进入三十二强,否则就只能被淘汰,很明显,她这组的种子选手是常欣和张锦阳,在赛委会的预测里,应该是这两人出线。   “那么谭旖呢?”   “她的分组还好,目测构成对手的是一个去年的前四。”赵楠楠看了一眼江暖表情凝重的脸,笑出声来,摁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子,“你这是什么愁眉苦脸的样子啊!今天你和简明的对决我可是看在眼里!之前大家不算太了解你,但现在在大家心里你可是超过谭旖的王牌选手!”   “那是简明对我没有出全力,你看见他和陆然的对决了,那才是真正的不相伯仲。”   “我只知道除了你,哪怕是谭旖也做不到像你那样打出让简明吃惊的招数来。”赵楠楠继续安慰她,“早点睡觉吧!养精蓄锐,杀进前三十二!”   江暖是睡下了,但是闭上眼睛她的心脏就莫名跳得飞快。   谭旖的水平是去年的前八强,自己能赢她,说明自己也有前八强的水平。可是同一个小组里常欣和谭旖应该水平相当,但自己只要一招不慎还是有可能会输掉,而那个季军张锦阳的实力又到达什么地步了呢?   他们这个层次的比赛,录像记录不是特别多,所以江暖也并不是特别了解自己的对手。   这时候,手机颤了一下,是陆然的短信来了:分组下来了,你肯定没睡着吧。   江暖心里一热,果然还是陆然了解她:对啊,我这一组有两个厉害的人物呢!常欣和张锦阳!   陆然:张锦阳在我这里拿不到十分,但是你可以。   江暖捂着嘴忍不住笑了:你和张锦阳比过吗?   陆然:没有,但我看过她的比赛。   陆然是一个很可观的人,哪怕鼓励她,也不会不管实际情况给她灌鸡汤,他说张锦阳还没到能打败江暖的地步,那么现实里就一定是这样。   很快,陆然的又一条信息来了:但是如果你不全力以赴,就一定会输。   江暖笑了,本来击剑赛场上就是风云变化,基本功也好,速度耐力爆发力也好,在真实的比赛里,选手的反应和判断更重要。   她放下手机,终于安心地睡着了过去。   两天之后,就迎来了小组循环赛。   原本已经进入暑假的B大校园忽然热闹了起来。   除了大学生和一些一看就是运动员身型的观众,还有很多父母带着孩子们也来了。   江暖通过运动员通道走进了更衣室,里面许多参赛运动员他们早就互相认识,她们聊着天,似乎并不紧张。   但是江暖却有点尴尬,因为身旁的队友谭旖似乎没有一点和她说话的样子。   而在这一排柜子的尽头,就是江暖这一次小组出线最大的威胁——张锦阳。   “锦阳,没想到这一次小组你和我分在一起,这是要我们相爱相杀吗?”   张锦阳摁了一下常欣的脑袋说:“我们两个相爱相杀不是很多年了么?”   常欣撞了柜子一下,里面一瓶椰奶跌落下来,滚了几圈,常欣蹲下来要捡,饮料却滚到了正在换衣服的江暖脚下。   “诶!小心!”   可惜晚了一步,江暖的后脚跟已经踩了上去,直接滑倒!   常欣想要去托她,但还是晚了一步,江暖怀疑自己的后脑勺要落地的时候,有一双手一把托住了她。   “可别成为本届比赛第一个牺牲在更衣室的选手啊!”   带着笑意的调侃声响起,江暖的面前是一张带着英气的脸。   那双眼睛里有着一种不属于她们这个年纪的成熟和知性,利落的短发留在耳边。   她是上届比赛的冠军,也是简明同一个高中的学妹乔毓凌。   她站起身来,比江暖高了小半个头,背脊和小臂拉出利落的线条,又有几分女性的韧性。   “谢谢……”   “毓凌姐,我不是故意的……”常欣赶紧上前道歉。   乔毓凌半蹲下来,捡起了那瓶椰奶,潇洒轻盈地扔给了常欣:“别介意,没人受伤就好。”   江暖看着乔毓凌的侧脸,她的举手投足都带着一丝男生的帅气,又有着女孩子的包容耐性。   乔毓凌转过身来,叉着腰靠近江暖,说了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看着觉得挺眼熟的——啊,你就是简明的小师妹江暖吧!”   “简明的小师妹”这几个字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就连张锦阳也转过身来打量着江暖。   乔毓凌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撩开江暖额前的刘海:“比照片上显得更像是小孩呢!第一次比赛,紧张吗?”   “有……有点儿……”   “别紧张,这只是小组循环赛呢。”乔毓凌的手指在江暖的耳边有节奏地打了几个响指,“保持属于你自己的节奏,我在决赛等你。”   这一句话,让之前心情平静的张锦阳眉心蹙了起来。   其他人也在小声议论。   “你听见乔毓凌说什么了?她说在决赛等她!”   “所以那个江暖其实超级厉害?”   “乔毓凌的意思明摆着她小组出线没问题啊!”   站在江暖身边的常欣也愣在那里。   她之前心里是乐观的,她的这个小组本来能称得上她对手的就只有去年的季军张锦阳,另外两个都是第一次参加这个组别比赛的选手……可是很明显乔毓凌非常看好江暖啊!   “别被影响了。”张锦阳拍了拍常欣的肩膀。   “啊……嗯……”   江暖的耳边还回想着乔毓凌响指的声音,她呼出一口气,拎着护面走了出去。   明亮的灯光,几乎坐满的观众席,穿着统一服装的裁判员,甚至还有解说席。   检录的声音不断重复着点着名字。   江暖咽下口水,胸膛里仿佛有什么在喧嚣沸腾。   这时候,有人轻轻捏了一下江暖的后颈,江暖一回头就看见了陆然。   他的神色沉静,这一整场比赛就像一次练习赛而已。   这时候几个工作人员从他们身边走过,正好挡开了他们和教练领队之间的视线,江暖的唇角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触碰了一下,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原本正在调整的心情一下子就乱了,而陆然半闭着眼睛的样子就在她的侧脸边。   “你紧张的样子,好可爱。”   江暖抬起手来摸着被他亲到的地方。   之前紧张的心情就像是被这个吻戳破的气球,眼前的空间高阔明亮。   她走上了剑道,她对自己说不要太在意输赢,因为这仅仅是她击剑生涯的一个起点。   她必须要做到的,是把握每一个瞬间。   她的对面,是同样第一次进入U16组别的选手谢晓南。   她显得很紧张,不断调整着握剑的姿势,呼吸看起来也有些短促。   看着她,江暖的心绪很快沉淀了下来,所有浮躁的声音就像是被拖拽着奔跑时因为无法赶上她而被这个世界淘汰。   她的剑尖对准了对方,在那些或审视或欣赏或仅仅是看着而已的目光里,她的第一剑便是强势出击,将全身的速度与劲力绷于剑身。   谢小南的剑路还没打开,她便被击中了。   在这个击剑馆里,有十六条剑道正在进行比赛,而暂时没有参加比赛的张锦阳就在场外看着。   江暖连下三剑,张晓南几乎无招架之力。   直到中局,张晓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步调,而江暖的发挥却到了另一个高度。   灵敏而带着一丝狠劲的转移还击,仿佛预料到一切将张晓南的击剑线挑破,张晓南的速度一直没有起来。   观看着这场比赛的张锦阳眯起了眼睛,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是上届比赛的亚军何韵。   “这个叫谢晓南的第一次参加这个组别的比赛就遇上江暖,运气真的很不好……”   张锦阳侧过脸,看了一眼何韵:“你是因为听说乔毓凌很看好她,所以过来看看么?”   “你什么时候见过乔毓凌把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视为‘对手’?”何韵轻笑了一声。   又是最后一剑,江暖挡下了谢小南的进攻,甚至逼迫谢小南失去重心,重劈在她的肩上。   江暖拿下了循环赛的第一战。   张锦阳和何韵看着这最后一剑,都忍不住背脊发凉。   “如果是你,能接下这一剑么?”何韵问。   张锦阳的喉咙如同被扼住了一般。   “我不知道……但是今天之内我就能领教到了。”   江暖回到了长椅边,她的父亲正在和谭旖说这什么。   有人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关注么?”   理性而透彻的声音响起。   江暖一回头就看见了陆然。   “你怎么在这里?你的比赛结束了?”   “嗯,下一局循环赛至少还要半个小时以后。”   “哦。”江暖呼出一口气来,“下一局,我的对手不是常欣就是张锦阳了。”   一个去年八强,一个去年的季军。   “你想听我对你说鼓励的话?”   “不,我想听你说真话。”江暖侧过脸,胳膊正好和陆然的靠在一起。   虽然隔着击剑服,但江暖却有一种安全感。   “真话就是,别赢得太嚣张。”   江暖不由得笑了,这算什么鬼真话啊!   “你才不要太嚣张呢!”   这时候,江怀走了过来,陆然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   “其实我没有什么好嘱托你的。因为上了赛场,经常会把教练的嘱托抛诸脑后。”江怀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对江暖说,“你下一局的对手是常欣。赢了常欣,你基本上就能参加之后的比赛了。”   “嗯。”江暖点了点头。   “但是作为父亲,我想要说,如果你输给了常欣,回去之后我是要打你手板的。”   “知道了,老爸!”江暖乐了。   看来在江怀的心里,也觉得她是肯定会赢过常欣的。   轮到了江暖和常欣的对战,她淡定地起身。   而对面的常欣仍旧在被教练指导的,从教练的手势,江暖可以猜出来他正在嘱咐常欣什么,当心她的骤然变速,当心她在进攻过程中如果忽然拉开距离就是突袭的前奏等等。   常欣不断地点着头,这样一想,江暖觉得老爸对她实在太放心了吧。   常欣转过身来看了江暖一眼。   而此时,乔毓凌和简明并排坐在长椅上,乔毓凌撑着下巴看着隔了几个赛道的江暖的身影说:“你不是应该去给你的小师妹加油吗?”   “目前还不需要,等到她和你对决的时候,我会的。”   乔毓凌轻笑了一声:“简明,过分了啊。我也是你的师妹。”   简明笑了笑。   乔毓凌又说:“不过,她是真的挺可爱的。明明第一次参加这样正式的全国性质的比赛,却一副老练的样子。在气势上,常欣已经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图谱:   乔毓凌:去年的青少年联赛冠军,帅气小姐姐,简明同个高中的同学。忽然很想乔毓凌也给小暖来个公主抱,表示虽然小暖是对手,但还是觉得可爱想欺负呀~   何韵:去年的青少年联赛亚军,长发气质小美女   张锦阳:去年的青少年联赛季军,本来这个小组的种子选手,结果遇上江暖这匹黑马啦! 第75章 江暖VS常欣   随着两人在赛道上摆出姿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江暖隐隐能够感觉到对面的对手是一个怎样的状态。哪怕此时的常欣戴着护面,摆出来的姿势老道而有气势,但是江暖却从对方的剑尖感觉到了她的犹豫,她的忐忑, 她在竭力控制着对江暖的恐惧。   能够让去年的前八强恐惧,江暖忽然充满了信心。   第一剑, 常欣在逼近她的时候便抛弃了所有的杂念, 这让江暖对她感觉到了由衷的敬佩。   这就好像是每一个踏上赛场的持剑者, 迎接着来自每一个瞬间电光火石的考验。没有谁能真正预测到对手, 这些不确定,就是所有人忐忑和恐惧的来源。   可是他们唯一确定要做到的, 就是迎接这些不确定!   常欣的步伐比起之前的对手要更加轻巧而富有弹性, 她没有那些男性选手, 比如陆然和简明的冲击力,但是她非常稳当。如果说掌控距离一直以来是江暖的天赋, 那么常欣也绝对是个中高手。   两人在不断试探之中, 忽然互相加速, 攻击, 又几乎同时在停顿的瞬间转换节奏, 江暖的眼中是常欣骤然弹甩出的一剑。   这一剑灵巧而迅速, 毫无预兆, 让在原处观望着她们的乔毓凌蹙起类眉头。   几乎没有人觉得江暖能够成功避开这一剑,一般人会向后撤离, 尽量躲避,但是江暖忽然下沉了重心,一个反手压下这一剑的同时,只看见银光划过,常欣的灯亮了。   裁判宣布江暖得分。   距离常欣很近的江暖能够隔着面罩听见她呼出的一口气。   作为教练的江怀一边点着头,一边鼓着掌,示意自己对女儿的这一剑相当满意。   但是江暖却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   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拿下这一剑靠的是实力,如果当常欣和她之间的距离哪怕再多一公分,她都没办法防守反击。   这除了她的反应力之外,还有一点运气。   江暖转过身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剑尖。   而常欣也在整理着自己的剑。   “你和常欣在之前的比赛里也遇到过,一年下来练习赛应该也不少,你对常欣是怎样的评价?”何韵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张锦阳。   “没有我厉害。”张锦阳回答。   何韵不由得笑了:“你能客观一点夸奖一下常欣吗?”   “常欣擅长奇袭。平日里看起来一个不怎么自信,不怎么爱说话爱表现,甚至于感觉不到杀伤力的人,她的剑经常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刺向我。最初的时候,我以为那是她的冲动,但多了几次之后,我发现她特别擅长抓住对手思维惯性的那一刻。”张锦阳回答。   “其实在我看来,如果常欣能够不那么谨慎,再大气一点,也许进入前四也不是没可能。”何韵回答。   此时,江暖和常欣的交战从最初的矜持,变得热烈了起来。   常欣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擅长把握距离的对手。   每当她试图在合适的距离发起进攻,江暖一定会冲进她的防守距离或者完全退出她的攻击范围,紧接着扭转局势来打压她。   他们就在这样的拉锯之中,不断地击中对方。   比分一路上到了8比8。   常欣发现,和江暖对战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感受。因为就在刚才,江暖也在她调整呼吸准备侧身甩剑刺对手肩膀的时候忽然也侧身,持剑甩上了常欣持剑肩膀的后方——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虽然在击剑馆中同时有十几条剑道在进行比赛,但是全体观众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被江暖和常欣所吸引。   “常欣发挥得比我想象的要好。”乔毓凌架着腿,单手撑着膝盖托着下巴,“比之前的比赛更大胆。这种大开大合,敢于冒险的架势不像之前的她。”   “因为对手不但大胆,而且有着和她相似的技术特点。常欣如果不逼着自己大胆起来,就会被江暖完全压制了。”简明回答。   乔毓凌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再一抬眼,就看见了陆然站在他们附近的观众台上,看着江暖的方向。   乔毓凌半开玩笑地朝陆然吹了一下口哨,但是陆然却没有低下头,而是继续看着江暖。   此时的常欣对江暖实施了大范围的紧逼追击,她脚下的步伐不仅有速度还有力度感,但是江暖却很惊险地在两秒内挡下了常欣三剑,看得人想要抽吸,但是就在常欣想要拉开距离加速的时候,江暖的剑刃却指向了常欣的外侧,猛地向前快速劈出,整个动作连贯如划破空气的电流,直接命中了常欣的头部。   “喔——这一剑漂亮。”乔毓凌点了点头。   简明笑了笑:“如果你是她的对手,这一剑……”   “这一剑我会挡下来。然后直刺她的小心脏。”乔毓凌回答。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她的对手,她会劈得更快。”   乔毓凌没说话了。   江暖以微弱的优势暂时领先常欣,她舔了舔嘴角,她很热,于是抬起了护面用力擦了擦脖子里的汗水。   那一刻,她看见了远远站着的陆然。   他看着她多久了呢?   大概是发现了她也看了过来,陆然摘到了左手的手套,抬起手来做了个手势。   江暖眯着眼睛,完全看不清那是什么。   这家伙不会是在……比心吧?   这个想法让江暖觉得自己眼睛一定是坏掉了,她又赶紧擦了擦眼睛上额头上的汗水。   但是一想到陆然在看着自己,江暖的指尖就觉得有点烫,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动着,想要找到出口迸裂而出。   她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后跟,想着自己和陆然练习了那么多次,自己每一次的得分都像是上天摘星,除非竭尽全力,触及天空的也只有那么一瞬。这就是击剑,他们都是摘星者,飞奔跳跃着,只为了抓住那一刻的星星。   常欣为了追回分数,明显比之前更加主动,她的连续甩劈配合着脚下的幅度,让江暖绷着心弦防守,只要一瞬的喘息这根弦就会断掉,她就会被击中。   当常欣的第三个劈甩剑尖在距离江暖的肩膀不到半公分的地方被江暖侧身反手挡下来,她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常欣也感觉到了江暖即将反击,下意识向后退!   “完了!”张锦阳和何韵几乎异口同声。   因为常欣给了江暖足够的加速距离,只看见江暖向前伸臂内旋,剑身弓形向上,手腕抬起的幅度微妙而精准。   “唔——”常欣在想要后退却已经晚了,她的胸口被刺中。   江暖的领先优势被扩大。   接下来,江暖不断在步伐和速度上调度和变化,常欣打得仍旧沉稳,不断破坏江暖的击剑线,她侧身反挡江暖的攻击,可谓灵敏至极,江暖还是第一次这么佩服对手的防守。   两人在一两秒的胶着之后,各自为了寻找机会向后撤离,她们互相晃剑防守试探,就在常欣看似缓慢逼近的步伐忽然膝盖下压一个加速,奋力进攻江暖,但是在她完全加速之前,江暖的心提了起来,手腕操纵剑柄,以前臂为轴,一个毫无预兆的逆时针转移还击,直接命中常欣!   瞬间,江暖领先了常欣3剑,而14比11,下一剑很可能就要决定她们之中谁最有可能进入三十二强了。   乔毓凌再度抬头看了一下陆然站着的位置,打趣地说:“我说简明啊,我觉得陆然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看着江暖。”   简明淡淡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其实比起看你失恋吃瘪,我更想看到那个陆然那个小屁孩儿露出不甘愿、很难受、想发脾气又只能自己气的样子。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乔毓凌的手指在脸颊上点了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所以,在你这里,我的人缘还是好过陆然的?”   “呵呵,你就只能在我这里找安慰了。作为师妹,我还是希望无论赛场还是情场,你能赢的。”   乔毓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拍了拍简明的肩膀。   “我看你就是记恨练习赛的时候输给了陆然吧。”   “两剑罢了。”乔毓凌站起身来,走近江暖和常欣的剑道。   正在观战的张锦阳和何韵感觉到了乔毓凌,都微微愣了一下 。   “你怎么过来了?”张锦阳问。   “过来对你说句话。”乔毓凌拍了一下张锦阳的肩膀,“下一场小组循环,应该就是你对江暖了吧?”   “你想说什么?提醒我小心她的厉害?”张锦阳斜过眼问。   乔毓凌笑了:“小太阳,你胡说什么呢?我当然是要你好好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不能让她小瞧了我们啊。”   “我看你是要我先打击一下她的自信心吧。把我当刀使呢?”张锦阳朝着乔毓凌白了一眼。   “因为我真的一直以为这个比赛应该是我们仨的天下。”乔毓凌抬起手,左手搭着张锦阳,右手搭着何韵。   “好了,别闹。”   此时的江暖已经整理好了护面,两人都战意满满,冲出去立刻就是互中不得分。   接下来又是两剑的速度对抗,出手都相当迅速,两人身上的灯都亮起来,再次互中。   不得不说,这样的连续互中让观众连呼吸都不敢。   江暖转过身,回到原位,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剑了!   咬紧牙关,果断出击,这是江暖脚下绷出去速度最快的一次。   张锦阳的眉头蹙起,乔毓凌微微抬起了下巴,在她看来江暖这一剑太冲动,因为常欣肯定已经做好了击打还击的准备,但那几乎被切割开的刹那,江暖再次击打迫使常欣短暂地失去了对剑的控制,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江暖一个甩腕,快速而隐蔽,击中了常欣的身侧。   常欣的灯亮了,但是很多观众都压根没有看清楚江暖是怎么结束这一剑的。   而远处的简明也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收回手臂的江暖。   她锁定了三十二强的席位,无论之后她和张锦阳的小组循环赛结果如何。   “厉害……”何韵的话,点醒了还在解构江暖最后一剑的张锦阳和乔毓凌。   当裁判宣布江暖得分的那一刻,她拎着剑跳了起来,背脊在半空中弯成弓的形态。   而常欣摘下了自己的护面,用力抹开自己脸上的汗水。   她还有机会,但是她必须要赢张锦阳。   这样的压力和局面是她在来到这里之前没有想到的。   两人握手,常欣笑着说:“恭喜你。”   “谢谢。”江暖伸手和她拥抱了一下。   常欣低着头,走向张锦阳她们那边。   何韵和常欣也算是比赛里的老相识了,她抱住了常欣,“胜负都是常态。把后面的比赛打好。”   而此时的张锦阳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拉了一下自己右手的手套,看向乔毓凌。   “我知道你挺欣赏江暖。不过就像你刚才说的,决赛应该还是我们的天下。我这个人很排外,所以接下来我会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张锦阳拎着剑,从她们走过。   “小太阳,你可别被别人熄灭了。我还想今年继续在决赛给你颜色看看。”乔毓凌说。   她的声音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唇上却没有笑容。   张锦阳挥了挥手,走向自己的教练,但她的教练却没有像是常欣的教练那样给予她过多的建议。   “江暖的比赛,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张锦阳喝了一口水,将双腿抬抱住膝盖,将脑袋放在膝盖上,像是要休息,又像是要将周围的杂音全部从大脑中摒除。   江暖回到了江怀的面前,用力灌了好几口水。   “你就要和张锦阳比了,紧张么?”   “她和谢小南的小组比赛结果怎样?”   “15比9。”江怀开口道。   “她还真狠。”   “她对你一定会比对谢小南狠。”江怀摸了摸江暖的脑袋,“赶紧休息一下。你和张锦阳的比赛在一个小时后。”   但是江暖根本坐不住,跑去看陆然的小组赛了。   江暖兴致勃勃地学着陆然的样子,站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过道上,趴在栏杆上。   男子佩剑每一剑的时间都很短暂,没有太多的对战,快的话第一剑就分出了胜负,慢一点三四剑也有了结局。   此时的陆然一个斜带正手劈击中对手得分,江暖也把自己左手的手套脱掉了,朝着陆然的方向比了一个手势,不过不是比心,是大拇指向下鄙视的动作。   她以为陆然没看见,但是没想到他在转身准备的时候,忽然抬起剑,指了一下观众席。   很直截了当,带着浓浓的威慑意味。   果然,观众甚至于陆然的对手都忍不住转身看向江暖的方向。   江暖特别想要抱着脑袋蹲下来,太丢人了!   有人来到她的身边,拎着她的后衣领,江暖一抬头,就看见了穿着西装挂着工作牌的简明,抵着眉,正对她笑。   “刚才对战常欣的最后一剑,很有意思。”   “谢谢……”被简明这样夸奖,江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站起身来,和简明并肩趴在观众席上。   这一刻,陆然竟然失误暴露了有效位置,被对手击中了手臂。   “哎呀!这样的失误,回去是要被我爸摁在地上打的。”江暖嘘了起来。   “那是因为他看见我在和你说话。”简明笑着,很大度地挥了挥手。   陆然立刻就恢复了状态,速度上比之前快了很多,凌厉迅猛,每一剑都是雷霆之击。   观众们看得很爽,但是对手就有些惨了。   “他想早点结束比赛来找你。”简明说。   “你怎么知道?”   “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对手,他怎么出招,我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简明眉眼间笑意更浓,“其实我来找你,是想要你珍惜下一轮和张锦阳对战的机会。”   “嗯,我明白。”   “张锦阳是实力上非常接近乔毓凌的对手。”简明的手指形成一个击剑运动员准备加速的样子,立在围栏上,“特别是在这一瞬,她的加速很快,绝对不逊于男选手。张锦阳、何韵还有乔毓凌她们代表的就是你这个年龄段最拔尖的水平,哪怕是放到大学击剑队里,都是一流水平的。”   江暖点了点头。   简明的“不逊于男选手”,指的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男选手,而是接近他这个水平的加速。   这时候,陆然已经结束了他的小组赛,和对手握手之后,直接把剑和护面扔给了穆生,就朝着江暖和简明的方向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毓凌姐说你非常不绅士。   陆然:没把她当女的,为什么要让她?   江暖:你也没让过我啊!难道你也没把我当女的?   陆然:我把自己都让给你了,每一剑都是你的。 第76章 江暖VS张锦阳   不到一分钟, 陆然就来到了他们的后面。他的一只手伸过来, 扣住了江暖的腰,直接走进了江暖和简明之间。   简明垂着眼笑了:“还没听完教练的点评就过来了?”   “你的点评更有意义。”陆然单手搭在围栏上,侧过脸看着简明。   “你刚才打得并不爽,所以我也无可点评。”   这时候, 有人走到了观众席的下面,挥着护面, 喊了一声:“江暖!”   “诶?是林恕!”江暖正要挥自己的手, 就被陆然给摁了下去。   林恕完全不在意陆然的反应, 正要走上观众席, 陆然直接拽了江暖一把。   “走了,去准备比赛。”   “我的比赛还没那么快!”   “那就调整状态, 让情绪稳定下来。”   “我现在很稳定啊!”   当他们路过一个通道时, 江暖冷不丁被对方拽了进去, 后脑勺差点撞在墙上,“咚——”地一声, 江暖意为自己的后脑勺得磕裂了, 但没想到垫在那里的是陆然的手。   “你手没事儿吧!”江暖吓了一跳。   她刚向前半步, 陆然的胸膛整个压近, 她几乎贴在了墙上。   偶尔有工作人员和参赛选手走过, 江暖立刻就想从陆然与墙的缝隙间挤出去, 陆然也不伸手阻拦她, 而是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一点空隙都没有。   江暖的内脏都差点被挤出来了。   她不明白陆然忽然又怎么了, 一抬头,就看见他低着头注视着自己,很明显,从一开始他就在看着她。   江暖从陆然脚下的影子能够分辨出,一直有人路过他们,也许还看向他们。   这里是赛场啊!   江暖正要把头低下来,陆然却忽然侧过脸直接吻了上来。   嘴唇的热度让江暖惊诧,他的吻带着压迫感,将江暖抵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江暖吓坏了!   这要是被其他工作人员看见了怎么办啊!   江暖越是想要躲,陆然就直接上手扣住了她的脸颊,江暖想要抿起唇线表示对陆然的不满,却没想到一抿就抿住了陆然的舌尖。   江暖的心脏顿时一悸,她也敏锐的感觉到压紧自己的陆然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下一秒,他更加强势用力地挑开了她的唇缝,当她的舌尖被对方缠绕,如同一场不可逆转的转移还击,她被完全击溃,血液涌向舌尖,仿佛迫不及待地被陆然带走。   江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直到陆然终于放开了她。   他的鼻尖在她的额头上蹭了一下。   “我吻你是很正常的事……你为什么要躲我?”   “这里是比赛的地方啊!”江暖又用力推了对方一下,但是陆然纹丝不动。   “但是我遮住你了,没人看见你。”陆然的声音很稳,气息却很烫,带着比赛刚刚结束之后的锐利和阳刚,却又用轻缓的声音对她说话,如同冰与火的交融,江暖更想要跑了。   “我……我就要应战张锦阳了!我要去……要去调整一下状态!”   这一次江暖向下一蹲,顺利从陆然和墙之间溜出去。   其实陆然只要一伸手就能拽她回来,但大概是考虑她下一场的对手真的厉害,所以放了她一马。   江暖一边走一边想,肯定是因为刚才她和简明靠在一起说了两句话,陆然就又不爽了。   就在她低着头的时候,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   “哎呀!对不起!”   江暖一抬头,对方也正好转身,与江暖的视线相触,对方就笑了起来。   “这不是小可爱么?你是觉得姐姐很帅,所以来投怀送抱么?”乔毓凌原本是抱着胳膊的,一副正在认真观看场上比赛的样子,却伸出一只手来直接摁住江暖的肩膀拉向自己。   “毓凌姐……”   “马上要对战张锦阳了啊。小太阳的攻击性和常欣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她的攻击不手软,不犹豫,而且任何失分,哪怕是她自己的失误,她也不会动摇。”乔毓凌垂着眼,看着江暖说。   “谢谢毓凌姐的指点。”   “我能指点你什么啊。”乔毓凌笑了,“陆然才是真正指点你的那一个吧。”   “啊?没……这回没怎么指点啊,就说叫我认真对待。”   乔毓凌都知道她和陆然的关系了么?   江暖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我是从你的击剑风格里隐隐感觉到的。陆然陪着你练习,让你长时间处于高水平男选手的攻防转换下,你自己没有发现自己的爆发力和反应力,比一般的女选手要高很多么?更不用说第一次进入全国性的比赛里。也许在比赛之前,你会紧张,但是一旦进入比赛你发现你的对手速度和力量都不如陆然,你原本忐忑的心态就会很容易进入稳定的状态。陆然这样的陪练,我们这些女选手,一年都没机会PK上几次。”   乔毓凌这样一说,江暖才发现,在自己的进步之中,也许付出的心血最大的人并不是她自己,而是陆然。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陆然,他已经走出了通道,坐在长椅上,正看着穆生的比赛。   “让我看看,你能把张锦阳逼到什么样的地步。到底她是你的磨刀石,还是你是她的垫脚石。”   乔毓凌放下了自己的手,江暖说了声“谢谢”,就赶紧走去到了自己的剑道。   比赛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了。   张锦阳拎着护面,正在和自己的教练说着话。和常欣与教练的相处状态不同,张锦阳一直在和教练交流自己的想法,而教练频频点头。   她偶尔会笑起来,和常欣赛前的紧张形成了对比。   虽然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儿,江暖在张锦阳的身上看到了身经百战的沉敛。   何韵走过来,和张锦阳击掌,说了声:“好可惜,我也有比赛,你和江暖的比赛我是看不到了。”   “我会好好‘磨练’她的。”张锦阳扯起了嘴角。   何韵轻笑了一声:“那你要小心,可别被她给磨练了。”   说完,何韵挽起自己柔顺的长发,她不施粉黛但却隽秀的五官非常惹人注意,拎着护面握着剑的样子又有几分武侠小说里睥睨群雄女魔头的潇洒。   临走时,她朝着江暖的方向笑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张锦阳太淡定了,反倒让江暖紧张了起来。   心脏绷紧,血液一股一股流过,江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从容,江暖。   你已经锁定了进入三十二强的资格了,不需要那么紧张。   她抬起双腿,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侧脸压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她想要摒除各种聊天的声音,广播的声音,还有远处剑身相触的脆响,但是越是想要将它们赶出去,它们就越是清晰。   江暖握紧了拳头,张锦阳是水平最接近乔毓凌的人,她们代表的是年轻一代女子佩剑的最高水平,她必须接近她们,超越她们,才能追上那个自己一直想要追上的人。   脑海中是自己和陆然在击剑馆里的对决,陆然的横空劈砍是如此迅猛,所有的杀气都被压缩在那一道划破空气的银线里。   就像是被凝固的时间,牢牢地卡在江暖的大脑里。   “小暖!小暖!比赛要开始了!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对吧?”江怀的声音响起。   江暖瞬间睁开眼睛,直起了背脊。   世界明亮到有些刺眼。   那些喧嚣还在。   但似乎又并不属于她的世界。   “我很好,老爸放心。”江暖拍了拍江怀的肩膀,站起身来。   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仔细地检查自己的鞋带,戴上手套,走上赛道。   张锦阳的身姿很挺拔,这种挺拔带着要将整个世界都压倒在地的自信。   她并没有对江暖和颜悦色,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两人相互敬礼,就已经拉开了战幕。   江暖的呼吸沉下喉间,随着教练示意开始,她们迅速逼近对方。   张锦阳的步伐纯熟而稳健,带着一种随之会加速奇袭而来的气势。   两人的剑不断小幅度的触碰,看起来是试探,但因为彼此了解对方的实力层次,随时都会向对方发起更加明显的进攻。   江暖趁着张锦阳膝盖发力准备上前的瞬间提前发起了进攻,极为迅猛地将剑尖甩向对方,张锦阳的反应快到让人咋舌,江暖感觉到自己的剑被强悍的力度压了下去,紧接着张锦阳迅速出手,点中了她的肩膀。   张锦阳握紧了拳头,低喊了一声。   裁判宣布张锦阳得到第一分。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速度、瞬间发起进攻的反应力、攻防转换,这些张锦阳都利落而严谨,让江暖没有找到任何的破绽,而且她也会“冒险”。但是张锦阳的“冒险”配合上她的技术,那就是忽然而来的杀招。   接下来,张锦阳与江暖互相牵制对方,江暖向前,张锦阳后撤,紧接着她又会立刻向前逼迫江暖在后撤途中失去节奏,但是江暖却稳稳地压住了张锦阳的前进,两人之间,佩剑时不时因为发力和甩劈而形成弧线,被割裂的空气像是要随着她们二人的移动成片的跌落下来。   蓦地,在张锦阳逼迫江暖向前向后转换的过程中,她忽然大幅度侧劈,快到大脑都无法及时传倒,哪怕江暖后撤的步伐迅捷流畅,侧肩还是被张锦阳的剑尖甩中,张锦阳再度拿下一剑。   这样的大开大合,还能让步伐、躯干和手臂联动起来保持如此高速的攻击,江暖感觉到了对方的可怕。   第三剑,江暖主动出击,连续三个攻击逼迫张锦阳失去节奏,紧接着一个果断的极有深度的弓步,一剑点向对方的左胸!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惯性被拉伸,她将自己调整到了加速度最合理的步幅,她的剑尖距离张锦阳近到就刮上她金属衣,但是张锦阳却侧身反手压剑,这瞬间身体的协调性让江暖诧异。   她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危机,这一击未中自己将十分危险,就在她的腿已经收回并且做好防御准备的同时,张锦阳甚至连交叉步都没用上,直接一个深度超过江暖的弓步,直刺到了她的肩膀下方。   江暖的神经微微疼痛了起来,她一分未得,而张锦阳已经连续拿到三分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场。   张锦阳看似没有扰乱江暖的节奏,也没有控制她的速度,但却总能逆转局势。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剑尖。   这样被压制的感觉,除了陆然和简明,几乎没有其他人让她体会过。   她低下头,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抬起脚尖,又踩下去,再度抬起脚后跟,又踩下去。   她调整的不是自己的重心,而是她的心。   陆然那么快速的进攻,简明如同灭顶般的打压,她都能找到那灵光一闪的间隙。   面对张锦阳,她当然也可以。   两人正面交锋,江暖咬紧了牙槽,张锦阳骤然逼近,落剑的角度刁钻,略微下沉,那架势如同俯冲的猎鹰,江暖的呼吸绷在嗓子眼,猛地向上击打,按道理她暴露出了自己几乎整片肩膀和胸口的有效位置,这是一个极为重大的失误,张锦阳抓紧了机会,角度几乎没有太大变化就要戳刺,江暖却忽然几个大幅度却快速到如同飞奔的交叉步,手腕明明是扭曲的角度却挡下了张锦阳的进攻甚至将她逼得后退。   这是比赛开始到现在,江暖第一次逼迫张锦阳退后五步,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江暖猛地击中了张锦阳!   看着这一刻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气。   就连一直蹙着眉头担心江暖的江怀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张锦阳微微顿了一下,她原本以为之前自己的连续三次得分已经给了江暖很大的压力,但没想到她的进攻更加冒险,而这种冒险偏偏又带着行走在危机边缘却毫不动摇的自信。   “有意思。”张锦阳低下头来笑了笑,“看来我还得再狠一点。”   下一剑,张锦阳毫无犹豫地迅速逼近江暖,这成了一轮纯粹依靠速度和力度的比拼,张锦阳三步半就冲击江暖,而江暖在第四步快要落地的时候斜劈!   两人看似互中,但是江暖知道自己慢了。   哪怕零点一秒,也是慢了。   在这一轮对决里,张锦阳步伐和距离的掌控赢过了她。   陆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距离江暖最近的看台上,简明也来到了他的身边,两人几乎是并肩依在围栏前。   身着白色击剑服的陆然,和黑色西装的简明,形成两个英锐的轮廓。   “张锦阳的速度很快,距离感很强。虽然小暖在掌控距离上属于相当有天赋的,但是张锦阳还比她多了经验。”简明开口道。   “应该赶紧张锦阳。我和你是江暖接触过的击剑运动员里速度和力度最强最快的,但是我们是男性。哪怕小暖能吸取我们的技术和处理对手的方式,但男生和女生在体力和爆发力上是存在差距的,她从我们这里摄取到的并不能完全被发挥。”陆然的表情依旧淡定从容。   他看着江暖的视线里,没有让人感觉沉重的期待或者热烈的鼓励。   “你不担心她会输给张锦阳?”   “她不可能永远赢。但是我知道,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在拼命地接近我。”陆然侧过脸来看向简明。   简明垂下眼帘,无奈地一笑:“你知道吗……有时候你自负的让人讨厌。”   几轮过去了,比分变成了6比3,张锦阳还在不断地得分,江暖在不断地适应着她。   她旋转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是时候要脱离张锦阳给她划下的圈圈了,她看起来并没有在原地,但是却绕在那个圈子里出不来。   下一剑,江暖猛地冲了出去,带着哪怕被对方击中也无所谓的架势,左右小幅度击打,速度很快很密集,张锦阳一个用力试图破坏江暖的击剑线,但这个瞬间江暖却看到了牢不可破城墙上的一道裂缝,骤然压低了重心却极为迅速地靠近对方,向上甩劈,巧妙而惊险地击中了张锦阳的肋下!   “这角度,真是绝了。”简明勾起唇角,“像是你擅长的。任何角度,只要敢做,就能命中。”   陆然撑着下巴,看着她,没有回答简明。   但是他记得,那一次江暖假扮向阳和他比试的时候,他曾经用同样的角度击中过她。   只是江暖的这一剑,比当初他使出来的,无论是步伐的配合,重心的控制还是手臂的延展,都更加协调,更具攻击性。   张锦阳本能地向后绷紧身体想要避开这一剑,但是它太近太快了,如同不可逆转的奔涌狂流,让她体会到了属于江暖的瞬间爆发力。   心里莫名咯噔响了一下。   这才几剑而已,张锦阳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江暖对于自身状态的调整,还有她超强的摄取能力。   “我是你的养分么?”张锦阳退回原处,活动者手腕,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立刻发动攻击打压江暖,推近江暖的架势如同即将从万米雪山崩裂而下形成浪涌白色潮水,在江暖自己拉开与张锦阳距离的同时,张锦阳猛地一个长刺!   这样的速度和力度张锦阳原本有自信,哪怕江暖预料得到也来不及反应。   但是她错了,江暖一个小幅度的隔挡,不偏不倚,惊险地完成了防守!   张锦阳的神经绷紧,她太了解这样的进攻一旦失败江暖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破绽!后退已经没有价值,张锦阳立刻抬剑防守,江暖几乎是飞扑而来,右脚的脚尖支撑了整个身体,几乎是冲进张锦阳的怀里,张锦阳的剑没能挡住江暖,被命中!   “看来小暖找对感觉了。”简明轻声道。   “嗯。”陆然的唇角微微勾起。   他看见江暖轻轻向上蹦了一下,就像一只想要撒欢却又要克制的小兔子。   可爱到让人想要把她摁回兔子洞里。   接下来两人之间的交战十分紧凑,连续三剑在一秒到两秒的时间内就结束了。   视网膜仿佛要被这两个人的剑尖挑裂,每一个刹那都像是被分割成了无数份,让人想要慢镜头一格一格地回放次啊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14比12的比分到来的时候,张锦阳丝毫没有感觉到轻松。   她的本意是打压江暖,可是江暖一剑比一剑老道沉着,变化和突袭也越来越不可预料,领先的张锦阳有一种被紧逼的压迫感。   仿佛她成为了一只疯狂奔跑想要拉开距离的小鹿,而江暖是她身后冷静却如影随形的猎人。   接下来的这一剑,她必须要拿下。   张锦阳一个起速极快的攻击,但却是虚晃,江暖抬剑露出了下方,张锦阳立刻反手劈甩,这时机抓的天衣无缝,但是江暖却紧接着反手斜侧身避开,张锦阳的剑尖在与她侧身毫厘间擦身而过,而江暖却果断出手,劈中了张锦阳护面的侧面!   14比13,当优势再一次被缩小,张锦阳咬牙切地转身摁住自己的剑尖。   “我真的很想知道,她们两个之间谁的压力更大?到底是还差一剑就要赢的张锦阳,还是只要一个失误就输掉的江暖?”简明用探究的口吻问。   “张锦阳。”陆然回答。   没有任何的犹豫。   “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哪怕这一次她赢了小暖,下一次就应该要输了。” 第77章 每次你担心我,我都会更喜欢你   只看见剑光闪现, 观众们屏息凝视, 这一剑的速度和双方腿部发力形成的姿态都极富有张力,裁判示意互中,双方均不得分。   张锦阳呼出一口气来,转动了一下手腕。   她本来以为面对来自最后一剑的压力, 江暖会加重防守,但是很明显她一点犹豫一点顾忌都没有就发起了闪电般的进攻。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拿到了三十二强的位置, 所以才能潇洒地放手一搏吧。   想想自己, 哪怕输给了江暖, 剩下的常欣, 她还是有胜利的把握。   既然这样,不如也洒脱一点!   佩剑是三个剑种中速度最快的一个, 腿部的控制, 对距离的把握甚至于高过手上的动作。但是面对江暖这样的对手, 任何的疏失,都是千里之外。   又是一剑开始, 张锦阳直接一个大弓步进攻, 如同弹射出去一般, 她扬起了剑, 目标并不是江暖的胸口、肩膀或者其他有效位置, 她太清楚江暖撤退时候的速度了, 剑尖直接甩上她的手臂!   “喔——”距离他们最近的观众席上, 几个观战的中学生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而就在那个瞬间,江暖的手肘抬起, 手腕向下,反过来将张锦阳的剑给压了下去,脚下骤停,忽然加速,直接向前。   张锦阳的神经被高高挑起,这感觉就像是坐上云霄飞车冲上制高点,车子却忽然脱轨飞了出去!   她利用膝盖和腰部的力量紧急撤回,但是江暖的剑尖沿划过锐利的弧度,刮蹭过了她的金属衣!   14比14平局!   张锦阳倒抽一口气的同时,江暖握紧了拳头振奋自己。   原本还落后于自己的选手步步紧逼,如今已经咬住了自己的咽喉,张锦阳的心脏狂烈地跳动了起来。   两人回到了原地,张锦阳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确实将会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一剑了。   如果她不能赢过江暖,那么在之后的比赛里哪怕再遇上,她也赢不了她。   张锦阳抬起护面,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她抚摸着自己的剑尖,轻笑了一声。   这场比赛,对她而言从来都无关输赢,而是荣誉。   她始终坚信,击剑并不是仅仅靠天赋和努力就能赢的。   它考验的是一种心态,一种笃定和确信。   张锦阳并不相信,身经百战的自己,赢过那么多高手的自己会输给初出茅庐的江暖。   两人绷紧了身体,蓄势待发,迎接着那决定性的一刻到来。   剑身相触的瞬间,生死博弈就此展开,张锦阳没有任何晃剑,疾掣而去,从站在线上开始她就准备好了要攻击江暖最难防守的角度,江暖果然挑剑,张锦阳顺势格挡,但是江暖在触剑的瞬间就明了了张锦阳的用意。张锦阳朝着江暖打开的胸前劈甩,却没料到江暖直接侧身,将剑立了起来,有效防守了张锦阳的进攻!   短短一秒的时间情势却不断在变化。   江暖立刻反击,连续性的脚步和不断打压张锦阳的防守,让她丝毫没有思考的空间。   张锦阳不断地后撤,一条腿已经跨出了边界,如果另一条腿也出线的话,意味着江暖即将拿下这一分!   绷紧的肌肉和一直压在喉间的呼吸,让张锦阳在一线之间求生,她在江暖致命一剑劈袭而来之际,低吼一声压剑紧接着转移还击,剑尖从侧面甩向了江暖,而与此同时江暖的剑也戳向了她的肩膀。   两人的灯都亮了起来。   看着她们的观众都瞪大了眼睛,似乎还在回忆和分辨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锦阳的心如同狂鼓,除了乔毓凌和何韵,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逼入生死夹缝之中。   刚才江暖的那一剑自己能防守下来甚至还击,就像是老天爷给她的恩惠一般。   而江暖也握紧了剑,整个世界仿佛还留在她们互中彼此的那一刻。   她赢了,还是张锦阳赢了?又或者是互中?   张锦阳的防守还击简直神乎其技,江暖没有想到她都快把张锦阳逼出边线了她竟然能在这样的状况下还击!   裁判十分专注地看着录像回放,足足快要十秒,他抬起手来,示意张锦阳先命中了江暖,拿下了第15剑。   张锦阳愣在那里,竟然是她击中了江暖?   巨大的喜悦涌入她的心头,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那一剑的反击就是她的极限。   但是在喜悦之下,张锦阳看向对面的江暖,感觉到的是更加强大的压力。   为什么其他人不能让她打出那样精彩甚至连自己都有点骄傲的一剑?   因为江暖是真正让她感到害怕和逼迫自己释放所有潜力的对手。   此时的江暖闭上眼睛,半仰着头,脑海中还在回忆着张锦阳的最后的反击,她的角度,她的步伐,她的时机,完美到无懈可击。   这就是全国性的比赛,不是俱乐部里的练习,不是队友之间的较量,而是生死之争,是另外一个硝烟弥漫的世界。   江暖脱下自己的护面,走向张锦阳,和她握手。   “谢谢。”江暖笑着拥抱了一下对方。   张锦阳愣在那里,她能够感觉到这个拥抱里的纯粹。   她的感谢是因为她从她那里学到了很多。   江暖与她擦身而过,张锦阳想说什么,但却无从开口。   “老爸,输掉了。”江暖扯着嘴角看着老爸。   “虽然输掉了,但是打得很好。”江怀拿了毛巾盖在女儿的头上。   “没什么要指点我的?”   “没有。”江怀呼出一口气,“相反,爸爸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在我还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全国的击剑水平还没有这么高。高中男子佩剑的水平有没有你们这么高我都在怀疑。你在一个好的时代,有好的对手。所以爸爸羡慕你。”   “那我是你的女儿,别人更加羡慕不来。”江暖眯着眼睛笑着。   江怀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输给张锦阳你多少会失落一下啊。没想到你还挺想得开。”   “又不是决赛,也没把我淘汰。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决张锦阳,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的运气。”   江暖的视线越过父亲的肩膀,看到了陆然。   他抱着胳膊,靠着墙,淡淡地看着她。   江怀走去谭旖那边了,因为下一场比赛她就要上场了。   江暖低着头,走到了陆然的面前:“那个……抱歉让你看见我输掉了。不过我觉得自己打得很好,没有太多遗憾。”   “没有太多遗憾,那就还是有遗憾了?”陆然轻轻问,声音里没有任何责怪的意味。   “嗯,开场的时候,我的状态不如张锦阳的好。后面对决过程中,当发现张锦阳的距离控制也很高超的时候,我急于摆脱她,反而让我太过于在乎我们之间的进攻防守距离,而忽略她上身对剑的控制。”   “最后一剑呢?”   江暖歪着脑袋,仔细地想着。   陆然的手伸过来,将江暖的脑袋摁进了自己的怀里。   “别急着告诉我答案,好好地想清楚。”   陆然的呼吸,他沉稳起伏的胸膛,让江暖的呼吸也跟着他同步,好像两个人共有一个心脏一般。   张锦阳最后的反击,被分解成一帧一帧,缓慢地滑过江暖的大脑。   “是如果当时我劈她的时候能向右侧偏一点点,就不会给她空间,她必须也要侧过来防守我,这样她就没有还击我的角度,更重要的是我一击不中还能攻击她的手臂!”   江暖闭着眼睛,蹙着眉头说。   陆然的手指嵌入江暖的发丝里,轻轻揉了揉,低着头说:“当你的身体记住这一点点的误差,那么许多次的对决你都会自动修正它。这就是经验的力量。”   江暖仰起头来看着对方,下巴仍旧磕在对方的身上,陆然用下巴蹭了一下她的鼻尖。   “那么快的瞬间,你都能看清楚我和张锦阳是如何出招的?”   这是多么厉害的动态视觉?   “因为看着你的时候,我很用力。”   她看过他那么多场比赛,但是当知道他的视线那么用力地描述着自己时,江暖第一次有一种荣耀的感觉。   “要不要亲你一下,安慰你?”陆然轻声说。   他温热的气息掠过江暖的眼睫毛,让她忍不住想要眨眼睛。   “不要。我又不难过,才不要安慰。”   而且比赛前明明都亲过了。   陆然轻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很好看,像是无数微小的星子在他的唇缝间裂开,伴随着让她心跳失常的鼓点。   “今天你的比赛就结束了,明天是三十二强进十六强,竞争会更激烈。”   “嗯。”   虽然会更激烈,但是江暖的心中却充满了期待,她又将会遇到怎样厉害的对手呢?   此时的张锦阳回到了更衣室,但是她并没有急着换衣服,而是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撑着膝盖。   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恭喜你赢了江暖。”   “赢了,却很狼狈。”张锦阳抬起眼,看见了乔毓凌。   今天她明明也有比赛,但是却很淡然,看来她赢得很轻松。   “除了对我和何韵,几乎没见过你赛后‘反省’。”乔毓凌拿了一个小纸袋子给她,“给你鼓劲儿,小太阳。”   “说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小太阳’!”张锦阳不爽地拿过纸袋子,然后傻眼了,“你竟然给我吃炸鸡?”   “你不吃啊?你不吃我吃啊!”乔毓凌一副要把纸袋子拿回来的样子。   “你知道教练不让我吃炸鸡!”张锦阳死捏着袋子没给还她。   “所以我才拿到更衣室给你吃啊!吃完了抹干嘴出去啊。”乔毓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张锦阳轻哼了一声,拆了袋子,一口咬在鸡翅膀上,哗啦一下扯了下来。   “你慢点,一点都不淑女。”乔毓凌翘着腿,笑嘻嘻地说。   “你也不是帅哥,在你面前淑女有什么鬼用?”   “好羡慕江暖。”乔毓凌仰着头说。   “羡慕她什么?”   “羡慕她还有那么多成长的空间,而我已经出类拔萃了。”   这句话刚说完,张锦阳就把鸡翅膀给喷了出来。   “你得了吧,你出类拔萃?还要不要face啊!”张锦阳对着鸡翅膀的残渣露出可惜的表情。   “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心情好么?”   “说实在的,你看着她好像经验不够,但是越往后,就越会有一种被她向后逼,逼出底线,逼进夹缝里的感觉。”张锦阳说。   “我知道。更讨厌的是,我们那么有危机意识,人家的心态却好得很。”乔毓凌活动了一下手腕,“放心,我和何韵如果遇上她,会给你报仇雪恨的。”   “你怎么说的好像我被她淘汰了一样?”   这时候,江暖也走进了更衣室里,看见张锦阳和乔毓凌坐在一起的时候,愣了愣,不知道还要不要走进去,总感觉不好意思打扰她们的聊天。   谁知道乔毓凌却抬手说:“嘿,今天打得不错啊!”   “谢谢。”江暖走到自己的柜子前,将自己的击剑服脱了下来。   她里面的T裇已经湿了,贴在身上。   她刚要捞起来,就发现乔毓凌侧着脸,一副很认真观察的样子,瞬间不好意思了,又把衣服拉下来了。   “乔毓凌,你这样盯着别人换衣服,要多没礼貌就多没礼貌。”张锦阳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然后朝江暖说,“你别管她。这家伙一直就是太平公主,总想要找到和自己一样平的人。可惜,我们就算再怎么没料,和她相比都有女人味。”   江暖轻笑了一声,接着肚子就发出了咕噜一声。   “哈哈,你也饿了对吧?”乔毓凌站起身来,打开了柜子,拿出了一个全家桶,“来来来,过来吃!”   张锦阳看得眼睛都直了:“刚才你怎么不拿出来给我吃!”   “这个,我也有普通人的劣根性啊。”   “你全身上下都是劣根性!”   “我还没说是什么劣根性啊。”   “什么劣根性?”   “喜新厌旧啊!我留着全家桶给江暖吃啊。”   张锦阳直接捞起护面就去砸乔毓凌,却被乔毓凌敏捷地扣住了手腕。   哪怕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瞬间,江暖即刻就感觉到了乔毓凌的反应有多快。   “好了好了,实话是,肯德基全家桶呢,是简明买给她宝贝小师妹吃的。是‘小师妹’,不是我这个‘师妹’。至于小太阳,你吃的鸡翅膀,真的是我掏了自己的腰包请你吃的。”乔毓凌解释说。   “简明哥买的?”江暖惊讶了。   “对啊。他猜到你会饿,所以就叫我带过来给你。”乔毓凌扬了扬下巴,“吃吧,小师妹!”   江暖立刻笑了,走过来拿了块炸鸡塞进嘴里,还叫了更衣室里其他人一起来吃。   比赛结束之后,他们就回了宾馆。   江暖一回到房间就跳到了床上,一副要和被子融为一体的样子。   室友赵楠楠走了进来,笑着说:“你也盖着点儿!”   “谢谢!”   “我可听说了,你小组赛厉害的很啊!赢了常欣,还差一点赢张锦阳!”赵楠楠盘腿坐到江暖的身边。   “啊,是啊……张锦阳真的很厉害,她都快被我逼出边线了却能瞬间反击……”江暖忍不住问,“你们团体赛怎么样?”   “顺利进入十六强了。不过我失分比较多。”赵楠楠低下头来,“还好有霍玲一直搬回比分。”   这时候,江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然的短信:一起出去走走吧。   江暖趴在床上回他:走去哪里啊?   比赛期间,队里是不允许他们去太远的地方,也不允许到外面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然:对面商场。   如果是对面的上场,老爸和领队应该不会不同意。   江暖翻身,换了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就走了出去。   一开门转过身,就看见陆然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靠着墙看着手机。   江暖立刻乐了,他们这打扮,算是情侣装么?   但越是简单的衣服,就越是能勾勒出陆然的身材,隐隐透出肩背的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却丝毫不会夸张让人感觉威胁,反而有种安全感。   以及属于他清新的味道。   他的手伸过来,直接拉着江暖的手腕。   “喂喂!这里是走廊啊!”   一整层都是参赛的团队!   “有谁不知道我是你男朋友,那他一定是瞎的。”   “还有我老爸啊!”江暖扭了扭。   “江教练的境界很高,你不用担心。”   “我爸境界高?”   “看破不说破,顺其自然。”   说完,陆然就拉着江暖站在电梯口等着。   谁知道一开门,就是江怀和陆劲风在电梯里。   江暖立刻把手背到了身后,陆劲风正在看着资料,正要抬头走出电梯的时候,就听见江怀笑着说:“你们两个是要出去溜达么?”   “我们去对面的商场逛逛。”陆然很平静地说。   “哦。”江怀点了点头,又说,“小暖不要让陆然给你乱买东西啊。”   “我才不会呢!”   老爸!你那是什么意思啊!不要让陆然给我乱买东西,你凭什么觉得他会给我买东西啊!   谁知道陆劲风点了点头说了句:“男生要有风度,给女孩子买点东西也没什么。”   然后,两个人就继续聊着明天的比赛安排,离开了。   陆然又拉着江暖的手说:“你看,根本没什么。”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难道说正当光明真的没事,根本不用像她这样疑神疑鬼的?   对面的商场挺大,很多牌子江暖根本听都没有听过。   他们在卖鞋子的地方转了转,江暖穿惯了运动鞋,对那些时尚的女鞋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想买什么啊?”江暖问陆然。   “我想给你买。”陆然回答。   江暖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你给我买?拿我们去看运动衣呀!在这里看什么哦!”   “之前那件羽绒服,你不是就喜欢的不得了么?”   江暖的脑子转了半圈,才明白陆然指的是过年的时候,简明寄过来的那件羽绒服!   “那都几百年前的事啦!我们去看新百伦好不好?这个皮鞋我都穿不来啊!”   江暖扯着陆然的肩膀,旁边的营业员都忍不住笑了。   这时候却听见有人叫了他们。   “陆然!你竟然会来逛商场?”   江暖顺着这声音望过去,看见了何韵。   因为不用比赛,她一头漂亮的长发披散下来,上身是白色的衬衫,下身是勾勒着腰身和腿部线条的裙子,还有一双小白鞋,明明半天也不花俏,却很有女人味。   加上,她本来就有赛会第一美女之称,脱俗的气质让江暖忍不住看着她。   “嗯。”陆然点了点头。   何韵看了一眼江暖,了然地一笑:“陪着女朋友来的啊。”   “嗯。”陆然还是点头。   “我还记得去年比赛的时候,乔毓凌那个坏蛋还撺掇说要把我和你凑成一对,做金童玉女。”   江暖听着这话,微微一愣,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她喜欢拿别人来找乐子。”陆然淡淡地说。   “对啊,不过她那么一说,我本来还有点意思的,想要真的跟你表白,逗逗你,看看你这张见到美女都不变色的脸会不会有什么有趣的表情。”   江暖立刻看向陆然。   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谭旖那样的美女喜欢陆然,江暖都觉得不在意,可是何韵说这样的话,哪怕是那么明显的玩笑语气,江暖的嗓子眼都觉得发酸。   她拧了拧自己的手腕,想要挣脱,但是陆然却攥得更紧了。   何韵很显然发现了江暖正在不开心,立刻就笑出声来了。   “好啦好啦!江暖小朋友,去年年前比赛的时候陆然全程冷脸,而且有些失误都让人觉得很可惜,有一半不在状态的感觉。一比赛完,就在长椅上看手机。当时乔毓凌和我聊的不是他和我比较配,而是我们觉得他肯定是恋爱了。结果这么重要的比赛,女孩子竟然没来给他加油——像是他这种‘朕即天下’的性格,肯定是不高兴了呗。”何韵伸手捏了一下江暖的脸颊,“你不如问问他,他抱着手机在等谁的电话啊?”   说完,何韵就走了。   江暖歪着脑袋看着陆然,等着他说话。   陆然一旦开始比赛了,肯定是把手机锁在更衣柜里的人。他会完全地专注,完全想象不到他会抱着手机的原因。   “那时候你在住院。”   陆然只说了那么一句,就拉着江暖继续走了。   那一刻,何韵开的玩笑,江暖一点都不介意了,嗓子眼里酸酸的感觉没有了,剩下的是有点心疼,还有隐隐泛起来的甜。   “买两件夏天的衣服吧。比赛结束之后,我们肯定会留在这里玩两天。”陆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向前走。   江暖却拉住了他。   “怎么了?你相信何韵胡扯的话么?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陆然回过头来说。   “谁管她喜欢什么类型啊。我是你喜欢的类型就好了呀!”   江暖一下子跳到陆然的背上。   陆然顿了一下,还是把她背了起来。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陆然回答。   “……算了,反正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江暖圈着陆然的脖子,让他背着自己上扶梯。   “我只喜欢你。同样的类型,我也不会喜欢别人。”   江暖趴在陆然的背上,闷闷地笑了。   周围上下的人都忍不住看过来。   毕竟陆然格子高挑,明明背着江暖却仍旧挺拔,仿佛江暖在他的背上轻得像羽毛。   他们走过女装店很多家,江暖伸着手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很享受指使陆然背着自己去任何地方。   直到最后看见了一条格子纹的背带裙。   江暖进去试了之后,就看见陆然坐在椅子上等自己。   “好像还是没什么女人味,哈哈哈……”江暖心里的女人味,是何韵那样的。   “很好看。”陆然起身,给江暖拉了拉背带裙里面的T裇,“就像江暖的样子。”   镜子里面的自己有着青春的活泼,十几岁的细碎光亮。   “你真的要买给我么?”   “嗯。”   江暖穿着背带裙,原本的裤子被折进袋子里,被陆然拎着。   “其实你买东西给我,我也觉得特别高兴。”   “你高兴什么?”   “我以为比赛的时候,你不会为任何事情分心的。但是你却会担心我,想着我。”江暖仰着头,脸上是很得意的笑容。   “因为,你和比赛不一样。比赛,输掉的话,还可以重来。赛场上千变万化,没有什么对手是永远赢不了的。但是……我给你的记忆,如果重新来过一遍,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更出众更优秀,你也许会看见我更多的缺点,看到我和你之间更多的不合适。比赛,只要我努力,总会有成果。但是抓住一个人,并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那下次,你担心我的时候一定要让我知道。”   “为什么?”陆然回过头来看她。   “每次你担心我,我都会更喜欢你。”   因为那样的陆然,不再仅仅是优秀得高不可攀。他被坚毅和冷峻包裹之下的柔软,才是最戳动她的地方。   “那我现在很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你和张锦阳的比赛太出众了。现在你的对手应该都在加紧研究你的技术特点。”   听到这里,江暖用力拽了一下陆然。   “怎么了?”   “我也赶紧回去,研究我的对手啊!”   “那你不用那么着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慢慢研究就好了。”   江暖回过头来看着他。   他依旧从容,唇角带着让她总想要触摸的微笑。   当他们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陆劲风召集所有参赛人员在他的房间里开了一个短会。他将下一轮比赛的对战情况进行了通报。江暖拿着安排表,手指点着一路看上去。   这一次她这个组别女子佩剑的安排让她避开了在四分之一决赛之前遇到队友谭旖,但是谭旖如果要进入四强,就必须要赢过张锦阳。   而自己如果要进入准决赛,就必然会遭遇何韵。   她的十六强争夺战对手叫韩宁,这两年的比赛成绩一直很稳定,去年最好成绩是八强,和常欣的水平应该差不多。   但是,击剑比赛的成绩很大程度上也和选手的状态有关。   晚上躺在床上,江暖就听见旁边的赵楠楠不断地翻来覆去。   “楠楠,你在紧张吗?”江暖转向她,抱着被子问。   “当然紧张啊!上一场团体比赛我就发挥的不好,总不能回回都靠霍玲来挽回吧……”   “说不定这一次是霍玲状态不好,靠你挽回呢?”江暖眯着眼睛笑着说。   赵楠楠乐了,转过身来好奇地看着江暖:“你比我经验还少。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做到那么淡定的。”   “大概是因为我身边有个特别淡定的家伙吧。他让我觉得这世上有的是比输赢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那天,当他知道她掉进结冰的池塘里的时候,奋不顾身跳下来。   除了输赢还有生死。   除了生死,还有彼此。   没聊两分钟,江暖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她均匀的呼吸声让赵楠楠也莫名感觉沉稳,没过多久也跟着睡下去了。   江暖做好热身,换好了衣服上了场。   这一切来得太快,可似乎又是理所当然。   对面的韩宁眉头微微蹙着,教练在耳边不断地嘱托着,她是紧张的。   陆然和江怀并肩坐着,他的比赛比江暖晚开始将近两个小时。他架着腿,抱着胳膊,护面放在腿上的样子,让江暖都不由得怀疑,到底谁是教练。   既然被他看着,那就要打出最好的状态来,让他记住自己最好的样子。   比赛即将开始,双方准备就绪,   江暖习惯性地在地面上移动自己的脚尖和脚后跟,寻找发力的感觉。   裁判一声“开始”,明明韩宁和江暖都是同时冲杀向对方,但是在观众们的眼中,江暖转瞬就命中了对方,快到仿佛时间都为她定格。   佩剑的胜负本来就快,但是韩宁能明显感觉到江暖出手比她遇到过的其他对手要快太多了!   这一场比赛,江暖气势全开,几个步伐连续而压倒性地逼近韩宁,韩宁提紧了神经应对,却无法挑破江暖的击剑线,因为她一鼓作气实在太快,这种闪电般省略了所有试探的方式,强而有力地冲击了韩宁的防守。   韩宁以为这样高频迅捷的攻击一旦失败就会有极大的破绽,但是……五、六剑结束了,江暖根本没有失败过!   韩宁慌乱了起来,接下来的几剑被江暖全力打压,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此时在对面的看台上,是简明和庄云依着围栏,各自手中拎着矿泉水瓶,一副惬意的样子,但是都盯着江暖的方向。   “只是几场比赛没注意她,忽然之间成熟了很多。”庄云开口道。   “佩剑本来就是三个剑种里速度最快的一个。那么佩剑运动员的成长,自然也必须快。一场疯狂的比赛,一个高水平的对手,就够了。”   此时,江暖一个两个连续脚步逼近,紧接着一个半弓步冲击向韩宁,韩宁的身体绷出弧线狼狈地向后撤退,却还是被剑尖戳中了肩膀。   韩宁知道自己的对手是第一次参加大赛,也知道自己的对手很可怕。当她得知江暖能差一点就赢了张锦阳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场比赛会很难打,但是……江暖这样凌厉的进攻和防守不断调换的能力,让韩宁完全找不回自己的节奏了。   她的教练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而江怀和陆然坐在长椅上表情沉敛,一句话都没有。   当江暖拿到14剑的时候,韩宁唯一做到的就是没有放弃。江暖劈向她的肩膀,她在惊险万分的瞬间挡下,还未来得及调整姿势,江暖另一剑已经甩劈向她的侧面,命中了她的胳膊。   一直关注着这场比赛的常欣在叹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心里感到压力。   她和韩宁都是去年的前八强,水平在伯仲之间。   但是很明显,江暖对战她的时候,和对战韩宁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层次,两种状态了。   和对手握手之后,江暖跑到了陆然和老爸的面前:“老爸!我厉不厉害!”   虽然嘴里叫着“老爸”,视线的余光却瞥向陆然。   “在这里,不能叫老爸,要叫‘教练’。”   “知道了,老爸!”   “……”   陆然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冷不丁伸手提起了江暖的后衣领。   “走了,看我的比赛。”   “你别拎我!”江暖扭动了起来。   但是陆然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拎着她向前走。   江暖缩着脖子,周围的工作人员和选手都看了过来,好没面子!   这一轮陆然的对手是去年的前八强,大概是因为早就看过了陆然和简明的对战,这让江暖觉得这场交锋不够嗨。   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撞了她一下。   江暖一侧脸,就看见了简明,而简明的身边是庄云。   “下午没有比赛,我和庄云打算带你去别的地方开小灶。”简明揣着西装的口袋,淡淡地笑着。   “开小灶?”   “嗯哼。我们研究了一下比赛安排,你在准决赛最有可能遇到的对手是何韵。庄云是很了解何韵的,他打算亲自指点你。”   “何韵不是海川大学附属高中的吗?庄云这么做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江暖惊讶了。   “大概因为何韵不想去海川大学,所以庄云不爽了吧。”简明用调侃的语气说。   “我这是为了让她成长。”   这时候,陆然正好一剑命中对手,然后抬起了护面,看向江暖。   江暖立刻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意思是:大爷别生气,我很认真地看着你呐!   “可是我离准决赛还远吧?现在才刚进十六强,还有八分之一决赛和四分之一决赛呢!”   “只要陆然不抽风说甩掉你,你应该会一直力压群雄。对阵何韵是迟早。怎么?我和庄云愿意指导你,你还不乐意了?”   “乐意!乐意!”   “江教练那边我们已经说好了。记得给你家陆然打申请啊。”简明笑了一下。   正好陆然又是一个弓步长劈,那架势劈得不是对手而是要把击剑馆劈开,简明摸了摸鼻尖,和庄云赶紧走了。   陆然毫无悬念地赢了对手,今年的比赛能让陆然有所发挥估计是要等到林恕了。   回到长椅上,陆然直接向江暖伸出手。   江暖心想这家伙怎么这样,比赛一结束就要拉手,但是陆然只是说了句:“水。”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有人到赛委会投诉了我们。   陆然:投诉我们什么?   江暖:到处撒狗粮……导致她们体内酸碱度不平衡,影响发挥……   陆然:难道她们更喜欢我们撒玻璃渣?   江暖:那还是狗粮吧…… 第78章 庄云的指点   “拿去。”江暖不爽地把矿泉水递给他。   陆然却没有伸手接, 外加一句冷冰冰的“拧开”。   江暖假装拧了一下, 压根没用力,就把矿泉水递回给陆然:“拧不开。”   陆然终于抬手了,谁知道不是握住水瓶,而是握住了江暖的手腕, 将她一把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惊得江暖差点弹起来,但是陆然却一把将她摁回自己的腿上, 一手扣住江暖握着水瓶的手背, 另一手抓着江暖的手压在瓶口上, 感觉到陆然下压的手指, 那一刻就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一样。   “开了。”陆然拿过了水瓶。   江暖看着陆劲风一边和一位教练说话一边走过来,赶紧站了起来。   陆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静地喝水。   直到陆劲风走过去了, 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晚上庄云指导你, 我会陪你去。”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跟你说呢!”   “因为是我告诉庄云,何韵在商场里说曾经对我有意思。”陆然站起身来整理自己的东西。   “等等……何韵对你有意思, 你也不用到处跟别人宣传啊!”   很了不起么?   “庄云不是别人, 她是庄云的女朋友。不过在比赛之前闹了分手。”   江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所以……这是要修理自己的女朋友?啊, 不对, 是前女友……”   “对啊。”   “你们……你们男生都这样么?”   庄云好歹也是海川大学的校草, 他们理工学院有名的大才子, 按道理这样的男生应该心胸开阔啊!竟然会因为前女友一句玩笑话而较真?   “我们男生当然不都这样。比如说我, 如果我要教训你的话,不会假手他人, 而是会亲自动手。”   “你要怎么动手?”江暖忽然心里凉飕飕的,“难道你还要揍我?”   陆然一手提着护面,另一只握着佩剑的手绕过江暖的脖子,压着她走向后面的通道。   “我不揍你,我会让你揍我。”   虽然看不清陆然的脸,但是江暖能明显听到他声音里的笑意。   “我揍你?”江暖想了一下,真的在他的肚子上捶了一下。   哎妈呀,都是肌肉,完全没有捶在肥肉上舒服。   陆然的声音冷了下来:“有本事你再揍我啊。”   江暖心想这家伙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揍你就揍你!”江暖又抡了一拳在陆然的侧腰上。   还是跟捶在墙上一样,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陆然闷着声不说话了。   江暖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不要小气了!根本就不疼好吧?”   “我叫你揍我你就揍我?”   “是呀!”   “既然你这么听我话,那我叫你现在嫁给我,你也听话。”陆然那只绕过江暖的手抬起来,捏了一下她的脸。   江暖的脸都要炸红了,立刻掰开陆然的手跑远了。   鬼才要嫁给你啊!   这天晚上,陆然带着江暖去了另一个私人击剑馆。   这天晚上刚好没人,江暖走进击剑馆,就看见庄云早就换好了击剑服,一柄佩剑横在腿上,单手撑着膝盖,侧着身正在和旁边的简明聊着天。   庄云的击剑风格一直带着压倒性的气势,在各大比赛上,他和简明的竞争也是相当激烈。   有一次赛后采访,他还有点失落地表示为什么陆然小了他们两岁多,不然在青年组别的比赛里,总是能完美错过。   如果说整个青年剑坛最期待谁长大的话,那就是陆然。   有人预测,当陆然进入到和庄云还有简明的组别,将会是真正的三足鼎立,甚至还有人开玩笑说这三个人就是奥运会男子佩剑团体赛的最佳阵容。   “来了啊!怎么还出汗了?”庄云笑着站起身来。   “我们跑过来了,把热身的时间省下来了!”一想到庄云要教自己,江暖就觉得全身充满干劲。   “去,去,去!赶紧把衣服换上,你老爸说,九点半以前要你回去。”   “知道!”   毕竟明天还有进入十六强的比赛,运动强度不能太大,还要避免受伤。   等到江暖换上击剑服出来的时候,陆然和简明并排坐着,看起来一点不像赛场上厮杀的对手,简明温和地向江暖笑了一下。   江暖正要向对方也回报以微笑,却瞥见了陆然挑起的眉梢,只能强行将自己的唇线拉成直线。   简明看着江暖的反应,不由得低下头来垂着眼笑了。   庄云咳嗽了一声,护面轻轻搭在他的头上还没摁下来,“在这里,我重点跟你分析的是何韵的技术。我这么做的目的是……”   “是教训你的前女友?”江暖不给面子地说。   旁边的简明直接笑出声来,陆然抱着胳膊没什么表情。   “我特别声明一下,何韵不是我的前女友,也不是我的现女友。是她信誓旦旦说要考海川大学目的是追我。”庄云用左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哦……所以就是一直追着你的女生忽然表示曾经喜欢过别人,你的自尊心受伤啦?”江暖接收到了来自简明的信号,继续调侃庄云。   庄云立刻走向简明,把自己的护面摘下来递给他:“你来!你来!你来!你们都教了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简明笑着站起身来,把护面又扣回到了庄云的头顶上。   “好吧,我来解释一下。庄云特地来教你,是为了讨好你,表达出来自海川大学的善意,希望你高考志愿能选择海川大学。”   “原来是这样啊。那何韵不会生气吗?”   “何韵那天对我说,在她心里只有乔毓凌是她的对手,当时我跟她提起过你,但是她觉得你才刚参加比赛,对于给他们这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选手威胁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为此激烈地争吵,我无法说服她。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借由你来打压她的这种自负。”   庄云站在了线上,摆出了准备的姿势。   江暖立刻严阵以待。   玩笑归玩笑,没有什么比一个强大的对手更难过让自己成长的了。   庄云正是明白这点,所以才要把一个最强大的江暖送到何韵的面前。   在这样的全国性比赛里,哪怕输给江暖对于何韵来说都不是大事。但是随着一个人的格局越来越大,而比赛的层次越来越高的时候,敬畏自己的对手,比什么都重要。   这就是庄云要教给何韵的。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尽管攻击过来。就像今天白天对战韩宁一样,越凶狠越不给机会越好。”   “好。”   江暖一鼓作气,快速的两步接近,如同闪电般甩出自己的剑,紧接着一个半弓步逼到庄云不断后撤。   庄云不愧是高手,抵挡江暖的进攻虽然显得惊心但绝对沉稳。   就在江暖要进一步直接将他逼出边线的时候,在江暖即将腿部发力的瞬间,庄云却压着江暖的剑身一个向下,在江暖反应的那一刻,陡然向上挑刺,惊得江暖背上都是冷汗。   “这就是何韵最显著的技术特点,在后撤过程中的反击。当你以为自己压制着她打的时候,她在找你的机会。这个机会不是你露出破绽,而是你腿部发力的机会。从你发力到整个身体配合起来那一点点的时间差,就是她反过来制约你的时机。”   庄云用很客观的声音对江暖说。   “那么何韵的速度呢?她的反应速度比你快吗?”江暖问庄云。   “我的速度自然是快过她的。但是她手腕和整个身体的灵巧程度是远远高过我的。我仅仅能用自己出手的速度来模仿她,这缘于我们两个从初中到高中都是一个俱乐部所以我对她的了解,我可以像何韵,但无法做到她的程度。”   庄云抬了抬手,说了声:“再来。”   这一回,换成了庄云主动进攻江暖。   男性雄浑的击剑风格带给江暖压迫感,但是简明和陆然出招的狠厉她都能应付,庄云自然也不在话下。   江暖不断后撤,拉开了可以加速的距离,忽然要一剑弹开庄云,但是触剑的瞬间才发现庄云根本没有用很大的力气,重要的是后招!   庄云的手腕转了过来,侧身避开江暖的同时,顺着她的剑向前,直接由上而下戳在了她的小腹上!   江暖顿在那里。   她看过庄云和简明的比赛,如果说简明是令狐冲式的独孤九剑,那么庄云就是乔峰那个类型的,看起来并不花哨,大盈若冲,大直若屈,而此刻他却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柔韧。   “你又给了我机会了。”庄云的脚在地面上点了点,侧过脸来对简明说,“你来打给她看看。”   简明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优雅地拨弄了一下剑尖,江暖后退坐到了陆然的身边。   简明就像第一剑的时候一样,脚下步伐行云流水一般冲向庄云,就连挥剑的方式都和江暖一样,直到将庄云逼迫到了边线,庄云的一只脚已经到了边线外,在简明屈膝发力要冲过去的时候,果然再度上演了庄云压剑即将还击的画面,但是简明却与庄云触剑的瞬间强势侧面反压,直接刺中了庄云。   只是手腕的一个处理角度而已,却有了不同的结果。   两人淡然地收剑,简明侧过脸笑着对江暖说:“有感觉了没有?”   “好像有……但是还差一点点才能抓住?”江暖做了一个抓东西的动作。   简明立刻笑了:“你在cos招财猫吗?”   江暖立刻脸红了。   这时候陆然起身了:“还是我来。她最擅长的事距离的把握,既然是长处,就要发挥出来。小暖,你要记住,面对何韵的反击,寻常的规避是没有用的,因为那一瞬间你已经在她的进攻范围内了。重要的是,顺势而为。”   陆然随手拎起了护面,戴了上来,站到了庄云的对面。   庄云扯起了嘴角,他和陆然在正规比赛里碰面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出手的时候速度比之前更快。   庄云的侧劈如同天幕追跌,江暖睁大了眼睛,如果是她这个时候会即刻后撤防守!   但是陆然却反其道而行,反手剑尖向上利用剑柄猛地顶住了庄云,这一步把庄云接下来的进攻距离给抢占了,紧接着顺势下压,袭击庄云。   轮到庄云后撤防守,陆然持续压着庄云的剑忽然向前一甩,命中庄云的手臂。   中剑的庄云愣住了,虽然自己是在模仿何韵的技术特点,但是没想到陆然的反击完全出乎意料。   陆然侧过脸,看向江暖,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睛里像是有无数的小星星噼里啪啦要裂开。   “控制距离,顺势而为。明白了吗?”陆然问。   江暖用力地点头:“明白了!”   接下来一个小时,江暖被庄云好好地“修理”了一顿。   起码打了四五十剑,江暖成功得分的机会也就八到十剑。   简明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回了房间早点睡觉。”   江暖直接躺在地上,歪着脑袋:“我已经死了……”   庄云无奈地笑了:“你这是耍赖啊!目的是为了明年让陆然来修理我吧?”   陆然走过来,单膝在江暖的身边,一把就把她拉着坐起来了。   “背上都是汗,不要在这里睡。”   这时候头顶被一片阴影笼罩,懒洋洋的江暖睁开眼睛,就看见简明剥了一颗费列罗,放进了她的嘴里。   甜甜酥脆的感觉沿着舌尖蔓延开来,江暖眯着眼睛一副很幸福的样子。   “好了,回去了。”简明轻笑一声,起身和庄云一起收拾东西去了。   坐在出租车里,江暖不断地舔着自己的牙槽,旁边的陆然一句话都没有,这让江暖很不适应,虽然陆然本来就话少。   她扯了扯陆然的胳膊说:“巧克力里面的果仁好像卡在我的牙槽里了,难受。”   “回去刷牙。”   “……好吧。”   下了车,江暖揣着运动衣的口袋跟在陆然的身后,莫名觉得自己可怜兮兮。   在路灯下,陆然转过身扬了扬下巴:“你怎么走那么慢?”   “牙槽难过。”江暖瞥了他一眼,继续慢慢走。   “那你过来,我看看。”   总算理她了,江暖跑到他的身边,站在路灯下张开嘴:“啊——”   陆然的手抬起来,轻轻托着江暖的脸颊,她以为他要帮她看看果仁卡在哪里了,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亲了下来,舌尖从她的小虎牙向里面挑去,江暖的背脊都绷了起来,紧张的踮起脚,陆然的舌尖用力地扫过,然后松开了她。   “看你以后还躺着吃费列罗么。”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江暖歪了歪嘴巴,诶,那个小果仁真的没了!   “这算不算我请你吃费列罗了呀?”江暖追在他的身后问。   “你干脆说,这算是你请我吃你的了。”   这下好了,以后再看见费列罗,想到的不是简明了,而是陆然。   江暖扯着嘴角笑了笑。   八分之一决赛的对手,是肯定比之前遇到的要更强大的。张锦阳的比赛安排在江暖的比赛结束后,于是她和常欣两个人在场外看着江暖。   “你们是来给我加油的吗?”江暖笑着问。   张锦阳抬了抬下巴:“别以为你请我吃过炸鸡,我就会把你当朋友。炸鸡的钱不是你给的。”   江暖笑着用护面撞了张锦阳一下。   这时候乔毓凌也来了,她拎了一下江暖击剑服的后领,好笑地说:“小妹妹,今天现场没有帅哥在,可没人会关照你的鞋带啊!”   “诶!鞋带什么时候开的?”   江暖正要低下头,谁知道乔毓凌却单膝蹲了下来,手指灵巧地替她把鞋带系好,塞进去。   “鞋带没系紧,可是赛场上的第一杀器。”乔毓凌抬起头来,帅气而自信地笑了笑,“今天换我绅士一下。”   张锦阳白了她一眼:“我鞋带散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绅士帮我系啊?”   乔毓凌摊了摊手说:“谁要你总是那么变扭的样子拒绝我的好意呢?”   “你哪里来的鬼屁好意?”   两个人好像又要互相戳刀了,江暖赶紧拎了护面撤离战场。   这场比赛的速度完全提升到了另一层次。   前面两剑,两人都是直接冲向对方,一秒不到就分胜负,各拿下一剑。   接下来,江暖向自己的对手发起了主动地冲击,数次将对手逼向边线,而且腿部的逼近和撤离更加灵活,她的对手试图在江暖变化脚步的同时发起反击但是却被江暖直接压制。   当比分到达10比5的时候,江暖决定试一试昨天晚上从庄云那里学到的东西。   她的对手急于挽回得分,攻击更加密集,不断逼近江暖。   江暖被逼过了四分之三的剑道,她感受着对手的步幅和她即将发力的那个瞬间,忽然迎了上去,一剑抵住了对方。   她的架势反而让对手向后撤,紧接着江暖甩劈得分。   接下来的两三剑,都是在对手发力进攻的瞬间被江暖反制得分。   场外的乔毓凌侧过了脸,张锦阳的眉心蹙了起来。   “好厉害啊……上一场对韩宁的时候已经很厉害了,可是现在觉得更加厉害了……”常欣发现旁边的乔毓凌和张锦阳都没说话,于是看向她们。   当江暖再次在后退的过程中忽然反击得分,乔毓凌这才开口说:“如果她打到准决赛,最有可能碰面的对手是谁?”   “废话,不是我就是何韵。”   “不可能是你了。”   “为什么?”   “我会打败你。她很可能碰上的是何韵。”   “你活腻味了?”张锦阳瞥了她一眼。   “你看她这一场比赛,很明显在向何韵靠拢。一般人是没办法打出何韵的风格的,这不仅仅要求精湛的步伐,还要极为敏捷的反应。”   此时场上的比分已经到达13比8了,江暖主动发起了冲击,像是要尽快结束这场比赛。   她的步伐连贯,每一次落下脚步就正好配合进攻,饶是对手反应快经验丰富,也是胆战心惊,紧接着江暖强势挥劈,对方抬剑试图破坏她的击剑线,但是没想到江暖沿着对方的剑身,手腕转过一个弧度保留了自己的击剑线,直接上前点中了对方的肩膀。   14比8,莫大的压力袭向她的对手。   “如果说实战让我们脱离技术的框架和束缚,达到‘进化’,江暖的‘进化’简直就是细胞分裂级别的。”张锦阳呼出一口气。   乔毓凌托着下巴,沉默不语。   江暖挡开了对手的半弓步劈砍,准确地防守了对手的第二次侧击,在对方手臂扬起未及防守的瞬间狠狠刺中了她的胸膛,整柄剑形成夸张的弧度,这一剑的气势不容小觑。   15比8,江暖拿下了自己在全国大赛里最大的分差,进入了八强。   “下一场她的对手是谁?”乔毓凌问。   “我看看。”张锦阳把表摊开,“方秒可,她应该会赢对手进八强和江暖竞争四强。”   “方秒可是去年的四强。争夺季军的时候输给你。”   “我个人觉得,方秒挡下那个和我对决的江暖还有五成把握,现在我估计,她连三成都没有。除非江暖出现重大失误,或者情绪管理出现问题。”张锦阳回答。   这时候,江暖正在和对手握手,然后走到了父亲的面前。   江怀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口哨声,弯弯向上,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   江暖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了乔毓凌,她朝着她勾了勾手指:“到了我的比赛了,留下来看。”   乔毓凌的剑道就是江暖现在的这一条。   她背对着对手,低下头来,闭上眼睛,原本俊挺鼻子和秀气的剑尖现在也沉敛了起来。   她就像是一块悬崖边安静伫立许久的顽石,风吹日晒,像是在等待着一场天崩地裂。   然后,她抬起了眼睛,锐利的目光让江暖想到了从高空俯冲而下的鹰隼。   她松开了自己的剑尖,抬手压下了自己的护面,转过身来。   从第一剑开始,明明是共同发起进攻,而且对手的速度绝对很快,乔毓凌却猛地挡开了她的进攻接着一剑封喉。   江暖被镇住了,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的攻防,完全就是速度和反应力的全面压制。   乔毓凌的剑,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挑刺神经,割开所有的预想。   她总能料敌先机一般,能够在用瞬间都无法计量的时间内迅速切换自己的节奏而且还流畅到完全没有衔接点。   江暖的心一直紧紧绷着,她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腿部发力和她各种步伐包括交叉步、一步弓步、跃步弓步、二步半冲刺、冲劈活一步半冲劈,移动时候的重心平稳,假对攻变防守几乎无预兆。   如果要说乔毓凌的技术特点是什么,那就是融会贯通,江暖甚至怀疑当对手出剑第一招的时候,乔毓凌好像就已经明白要怎样赢下来了。   15比8,乔毓凌同样是大比分进入了八强。   她转过头来看了看江暖,微微一笑。   这一笑,如同千军万马奔袭而来,沉稳与桀骜并行,她走向江暖,用护面轻轻碰了一下江暖的脑袋。   “千万别迷恋我,陆然会提剑来杀我。”   但是这一整个晚上,江暖闭上眼睛就是乔毓凌假对攻变防守还击……   一旁的赵楠楠十点多起来上洗手间的时候,还看见江暖在床上翻来覆去。   “小暖,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乔毓凌特别厉害。”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赵楠楠乐了:“你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还能紧张啊!”   她蹓到了江暖的床边,盘腿坐在她的身边:“我来跟你八卦一下。”   “八卦什么?”江暖拉开被子,坐起来。   “八卦陆然第一次对决简明啊。”   江暖立刻来劲了:“怎么样?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也是传说啊,你知道陆然紧张的时候喜欢做出格的事情么?”   “比如呢?”   “抽烟啊。他在路灯下面抽烟,被队里的女生看见了,听说又帅又有男人味。”   江暖自然是见过陆然抽烟的。   “你要是紧张,不然你问问陆然有烟没有?”赵楠楠笑着溜下去,回自己床上了。   江暖想了两秒,发了条短信给陆然:听说你紧张的时候会做出格的事情,比如抽烟。   按照陆然老干部风格的作息,此刻应该睡着了,但没想到回复得非常快:你怎么了?   江暖歪着嘴巴笑着:我紧张到睡不着,不然你教我抽烟。   江暖还在想着陆然会回答她什么,接下来的信息让她差点把手机摔出去:出格的事情不止抽烟,你来我房里,我教你什么叫出格。   江暖咕嘟一下咽下口水,立刻回复:我睡了,88。   被子里热得要命,江暖把手和脚都伸出来,过了好久才凉下来。   还好这场四分之一决赛是在下午,江暖可以多睡一会儿。   而今天的比赛无论对于江暖还是对于谭旖都面临巨大的压力。   江暖对战的是去年四强的方秒,而谭旖的对手是张锦阳。   在更衣室里,江暖看见谭旖折叠衣服的手都在颤抖。和谭旎不同,江暖是在还有余地的情况下与张锦阳对抗,但是谭旖不同,这对于她来说,是背水一战。   谭旖的衣服从柜子里掉出来,她明显心不在焉,还是江暖一把给她接住了。   “谢谢。”谭旖没有和江暖聊天的兴致,而且她也一直冷冰冰的,没有多看江暖一眼。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谢谢’是会死掉吗?”江暖斜着眼睛问。   谭旖本来就压力山大,一下子就被这句话惹毛了,回过头来反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和张锦阳打到15比14特别了不起啊!”   江暖抿着嘴唇不说话。   “没有陆然陪你练习,你能这么厉害?你早就被张锦阳秒杀了!”   谭旖胡乱地把自己的东西塞进去,最后又稀里哗啦掉下来。   江暖蹲下来帮她捡,但是谭旖却一把将她推开了。   “别动我的东西了。”   这时候,正在换衣服的赵楠楠看不过眼了,说了句:“谭旖,大家都有压力,江暖也没惹你,你不用朝她发火吧。”   霍玲赶紧过来,帮谭旖捡东西。   这时候,谭旖忽然摁住眼睛蹲在地上直接哭了。   江暖想到了昨天晚上紧张到差点睡不着的自己。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对付张锦阳的时候要小心她的向后快速移动接弓步劈……”江暖小声说,她自己觉得有点委屈。   “这是基础招式……有什么可注意的?”谭旖松开手,抬头看着江暖。   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刺都快被拔光的小刺猬,只剩下软软的肚皮,让人想要抱一下。   “是上次比赛的时候,我发现她……”江暖听到身后有走路的声音,像是做贼一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并不是张锦阳,于是继续说,“她习惯手腕向右,我想了一下,这个劈砍角度对于进入防守状态的对手是很不好活动的。要防守住的话,得这样……”   江暖做了一个侧面防守接着压剑进攻的动作。   看起来有点扭曲,需要腰部的力量和腿部配合才能保住重心。   谭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江暖说话,没有反驳她,也没有露出不耐烦。   她站了起来,安静地面对这柜子,仿佛在思考江暖说的话。   江暖换好了衣服,走了出去。   赢过方秒对她而言很重要。   一直很淡定的江怀也忍不住对江暖说了很多话,什么注意后撤的节奏,什么后撤的步幅不要太大,还抬起手来擦汗,江暖忍不住拍了拍老爸的肩膀说:“我的亲爹,你看起来要秃顶了。”   “滚一边去。”   江暖嘻嘻笑了两声,一抬头,就看见了简明和庄云在向她挥手。   江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方秒不愧是去年的四强老将,面对教练的态度很平和,然后和教练击掌之后,转过身来面向江暖,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交锋的第一剑,方秒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直冲而来,却剑挑江暖的侧面。   作者有话要说:   江暖:你发现没有,我的人生就是被众星拱月啊!号称男神收割机!   陆然:嗯?   江暖:你、简明还有庄云啊!都俯首甘为我的垫脚石啊!   陆然:你过来。   江暖:我不过来。   陆然:你不是要我做垫脚石么?过来啊。   江暖:我不过来。你一垫就把我垫到山沟沟里去了! 第79章 顺势而为   两人几乎同时命中, 但是江暖能感觉到那一瞬间细微的差距, 是自己慢了一点。   裁判宣布互中不得分,但是方秒却立刻要求看录像。   经过录像回放,裁判最终改判方秒得分。   方秒表现出的沉着大气,再次让江暖心弦紧绷。   方秒属于进攻型选手, 她的进攻速度相当快,摆脱江暖追击的能力相当强劲, 江暖想要在她的步伐中找到机会但是却不得转圜。   第四剑, 江暖甚至被方秒逼出了边线。   4比0, 这个开场不容乐观。   庄云呼出一口气来, “我有点担心,我对她的特训可别浪费了。”   “怎么可能。”简明笑了笑, “小时候, 我陪她练击剑, 她从来都打不到我。我怕她哭,就让了她, 谁知道这反而让她哭了。后来我说我不让她了, 她在原地一步都没能迈出来, 直到跌坐在地我去拉她的时候, 她把护面捞起来, 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说‘简明哥哥你真厉害’。她讨厌虚伪, 但从不畏惧强者。”   第五剑, 江暖一个利落地向下压剑,接着带着方秒的剑向上挑去, 让她露出了自己的有效位置,瞬间击中得分!   一点一点找回自己的节奏,既然方秒的进攻很快无间隙,那么江暖的防守在接下来就展现出一种“预谋”。   她总是在防守的时候引诱方秒露出破绽,接着打乱她的击剑线,顺势得分!   一步一步,江暖变得稳健而出人意料起来。   她的脑海中滑过昨天的乔毓凌,她迅速后撤却在后撤过程中没有任何冲刺,凭借两个半弓步压下对手的情景涌进来,而她下意识就是这么做的。   方秒第一剑被江暖打下来,第二剑又被更快速地打下来,第三剑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从进攻者变为被追击者的时候,江暖的剑尖已经点在了她的胸口上。   比赛的局势逆转了过来,江暖一路追击,方秒从绝对性的领先优势变为落后。   14比12,方秒抬起护面,咬紧的牙槽都在颤动。   比赛之前,张锦阳就对她说过,江暖是一个在比赛过程中可以调整自己状态的对手。   但是此刻,方秒才明白这个状态是什么意思。   ——从感受,到适应,再到反压制。   一步一步,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的咽喉已经被对方给扼住了。   对面的江暖呼出了一口气,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气息了。   方秒对自己说,一定要守住这一剑。   她擅长的是用进攻压制对手,所以去年碰到何韵这种擅长在后撤中忽然反击的对手,被反将了一军。   但是今天面对江暖,又是另一种感受了。自己的进攻完全被扰乱了。   果然,有两剑领先优势的江暖毫不迟疑地冲到了她的面前,方秒迅速起剑,挡下了她的进攻,随即两个跃步要点江暖的剑尖,却被江暖从左侧直接压到了右侧,瞬间反手,紧接着江暖一剑来袭,从侧面甩出来,点中了方秒。   那一刻,方秒的呼吸停顿在那里,直到裁判宣布江暖获胜,方秒这才完全摘下护面,仰着头呼出一口气。   一场击剑比赛,胜负不过几分钟。   而这几分钟付出的却是几年的努力。   方秒看着对面的江暖,她还有着孩子气的表情,只是眼睛里却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   “期待你下一战的表现。”方秒抱了抱江暖,然后用自己的护面撞了一下江暖的护面。   江暖开心地奔向江怀,一把抱住了他。   “老爸老爸!你担心坏了吧!”   “我才不担心你呢!”   江暖直接摘了手套去摸江怀的背上,立刻歪着嘴说:“那你背上怎么都汗湿了?”   “那是这里的空调温度不够低!”   江暖抬起头来,对上庄云和简明。   两个人都向她伸出了大拇指。   她进了准决赛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   随即,江暖也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谭旖15比12输给了张锦阳。   此刻的她低着头,坐在长椅上,好像是哭了,霍玲正在给她擦眼泪。   江暖知道谭旖好面子,完全不敢过去。   直到霍玲忽然看向江暖的方向,说了声:“江暖,谭旖叫你过去呢!”   江暖哽了一下,心想她可千万别因为输了所以要对她发脾气呀。   但是,她们是队友,谭旖就算发脾气,她也得受着呀。   江暖正要过去,陆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轻轻拽了她一下,往她的手里塞了点东西,说了声“去吧”。   江暖这才慢慢地蹭过去。   “那个谭旖……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听说之前张锦阳在U14组别的时候,连续两年连八强都进不了呢。”   “你这算什么鬼安慰?是告诉我张锦阳逆袭了么?”谭旖抬起头来,一双眼红得像是兔子一样。   “我是说,明年你多半是要逆袭张锦阳了……”江暖紧张地一直摸自己的裤子,生怕谭旖用陆然的事情来损她。   谭旖看着江暖不知所措搓手的动作,忽然破涕为笑了:“这么蠢的人,你怎么进的四强啊!”   “你要是能笑,那我一直蠢着也没关系。”   “你输给张锦阳的时候,陆然也这么安慰你么?”   看吧看吧,最后还是绕到了陆然的身上。   江暖咳嗽了一下说:“他哪里会安慰人。他只会让我反省,这里没做好,那里没到位。”   “也对……他是一个精益求精的人,如果没有对完美的追求,是没办法跟上他的脚步的。”   江暖想了想,伸出手,将陆然塞给她的东西递给了谭旖。   “这是你叫我过来的时候,陆然给的。大概……应该是给你吃的吧……”   那是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   谭旖顿了顿,结果了糖,无奈地说:“他对你真好。拿了他的糖,就不能继续讨厌你了。”   “你要讨厌,也去讨厌张锦阳啊。讨厌我有啥意义,我们是队友呢。”   “为了证明你不是猪队友……”谭旖抬起自己的拳头伸到江暖的面前,“你一定要为报一箭之仇。”   江暖立刻和对方碰拳:“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猪队友,我必然肝脑涂地!”   何韵来到庄云的后背,单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胆子越来越肥了啊,听说经过你的指点,江暖都摸着怎么对付我的套路了。”   “男女授受不清。”庄云捞开了何韵的手。   “老干部一个,都什么年代了。”何韵瞥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不就是觉得我成天追在你后面招你烦了么?之前我和你约好了,如果我拿了冠军你就要做我男朋友。你觉得有张锦阳和乔毓凌双保险还不够,把江暖培养起来好在我的冠军路上设个大绊子。”   “你知道的话,那就多努力吧。”说完,庄云就揣着口袋走了。   这天晚上,江暖特别开心地带着赵楠楠买了酸奶和薯片到陆然的房间里,庆祝她进入了前四,也庆祝赵楠楠她们的团体赛也进入了四强。   四个人打起了斗地主。本来江暖想要跟着陆然的,但是遭到了穆生的强烈反对,认为如果陆然和江暖一边,陆然必定会手下无情。   于是陆然和赵楠楠一边,而江暖和穆生一边。   穆生是带脑子打牌的类型,一路抵抗着陆然的脑力碾压,几轮下来非常尽兴,谁知道敲门声响了。   穆生一看时间,立刻惊了:“是领队来查寝了!赶紧!”   扑克牌被稀里哗啦塞进了被子里,留下酸奶和薯片的假象。   陆然开了门,唤了一声:“爸。”   陆劲风点了点头,进来给每个人发了会议通知,然后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江暖和赵楠楠。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我们……我们第一次进入四强心里紧张,就来找有经验的人寻求安慰。”江暖指了指陆然。   陆劲风点了点头,刚要走出去又折了回来,看着赵楠楠和江暖说:“你们两个女孩儿这样坐在男生的床上,合适么?”   “我们马上下来!”江暖和赵楠楠立刻爬了下来。   谁知道下一秒,陆劲风就把被子猛地一掀,不愧是击剑运动员出身,那气势恢弘啊!   扑克牌飞了出来,赵楠楠立刻拽住了江暖的手,他们仨心里想的都是“完蛋了”。   只有陆然很淡定地低下身来捡扑克。   “这就是你们找安慰的方法?”   “我们打牌也是为了转移对紧张的注意力。”陆然回答。   “你还好意思说!陆然、穆生、还有江暖你们三个都是归江教练管的对吧?等比赛结束了,全部上操场给我跑一万米!”   说完,陆劲风就黑着脸走了。   陆然把牌理好了,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说了句:“继续吧。”   “还继续?比完赛要跑一万米呢!”   “不继续也要跑一万米,当然是继续划得来。”穆生立刻就get到了陆然的重点。   四个人一直玩到了九点半才回去。   托这场斗地主的鸿福,原本会紧张到绵羊都数不清的江暖,晚上安然地入睡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赵楠楠还告诉她说。   “你昨晚上说梦话了。”   “我说什么了?”江暖一边刷牙一边问。   “你说‘陆然你敢炸我,分手’!”   “真的啊,我霸气。”   “你还说,‘陆然你再骗我拆牌,我就切掉你’!”   江暖被牙膏沫子给呛着了。   “不……不会吧……”   “嗯,好几遍呢。”赵楠楠点头说。   “那个楠楠,我和你大个商量呗,我说的梦话你别跟陆然说啊!”江暖作出哀求的表情来。   “可以啊。比赛完了请吃涮羊肉啊!”   “大热天你吃涮羊肉?”   “那就烤鸭!全鸭宴那种!”   “行行行!”   到了比赛现场,江暖看着明亮的灯光,蓝色的画着线一尘不染的剑道,还有紧张调度中的工作人员。   今天已经是准决赛了,江暖在参加比赛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今天女子佩剑这个组别的比赛,同时进行的有两场,她对阵何韵,以及张锦阳对阵乔毓凌。   在更衣室里,就听见乔毓凌在和张锦阳说话了。   “小太阳,你昨天晚上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张锦阳很冷淡地回答。   “你这就不对了,我这么厉害的对手,你应该日思夜想怎噩梦赢过我才对啊。”乔毓凌其实没什么要整理的了,直接坐在椅子上看着张锦阳。   “想你我会在睡梦里吐出来。”   “可是我昨晚又想你诶。比如我怎么侧挡然后反手还击,怎么从下方挑刺你,然后你气到跳脚。”乔毓凌一只脚踩在长椅边上,系鞋带。   张锦阳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让人有一种她随时要暴打乔毓凌的感觉。   “你不闭嘴不会有人以为你是哑巴。”   江暖低着头,这时候乔毓凌又走到了她的身边,单手撑在她的柜子旁:“暖暖呢?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江暖觉得乔毓凌现在调侃这个调戏那个,感觉好奇怪。   特别是那声“暖暖”,听着像是简明给她打电话的调调。   “那暖暖昨晚上想什么啦?”乔毓凌靠在了江暖的柜子边,侧着脸,嘴角向上翘着。   “没想什么……”   “何韵你都没想啊?”   这时候何韵正好在两排之外关上柜门,拎着剑走过来,直接点在乔毓凌的肩膀上:“差不多点啊,你这是在欺负新人。”   张锦阳也过来,直接拎着乔毓凌的后衣领把她拽走了。   “这家伙别看平常一副气吞山河泰山崩于面也不倒的感觉,但也会紧张。她一紧张就话唠,招惹所有她能招惹的人。”   “你们这是在毁灭我的光辉形象。”乔毓凌向后摘掉了张锦阳的手。   张锦阳直接留下一句“你是多不要face觉得自己很有形象的”,乔毓凌立刻肩并着肩和张锦阳走出去了,一边走还在就“形象”问题和张锦阳展开探讨,一点都看不出她们即将彼此厮杀的样子。   这时候何韵开口道:“我知道你为了迎战我做了不少准备。但我想告诉你的就是,无论庄云教过你什么,我就是我,别人无法复制。我,和你想象中的绝对不同。”   说完,何韵就从江暖的面前走过去了。   那一刻,江暖忽然羡慕起何韵了。   她真的很自信,而且也有自信的资本。   两人通过检录,江暖在赛前听着父亲最后的嘱托。   “小心她在后撤途中的防守还击,千万小心小心再小心!一个步伐的间隙,一次进攻和防守之间的时间差,都会是何韵逆转局势的时候,在你击中她之前,绝对不能松懈。明白吗?”   “嗯,我明白。”江暖的目光沉了下来。   在她比赛的同时,她知道陆然也有比赛。   今天,他没能在这里看着她,但是她也要打出让他记忆深刻的一局来。   谭旖来到她的面前,扬了扬下巴:“我去给你拍张锦阳对阵乔毓凌。你可别在这里就止步了,我会揍你。还有……你的同学朋友来了。”   江暖顺着谭旖的手望上去,发现在观众席上被拉出了一大条醒目的横幅。   陆然江暖战无不胜 所向披靡   然后她发现,在横幅的后面几乎是整个班的同学,还有年级里其他同学。   饶灿和程豆豆都在对她挥手。   让江暖想不到的是,就连张主任和聂老师都来了。   这是高二最后一个暑假,这么多同学一起出来,肯定是张主任首肯聂老师组织的。   江暖的眼眶顿时热了起来。   她呼出一口气来,这么多同学都来了,她如果不表现出自己所有的实力,就太丢脸了。   她用力握住自己的剑尖,感受着它的锐利和弹性,然后呼出一口气。   何韵就在她的对面,她还没有压下护面,而是用一种平静的目光看着江暖。   但是历经了这么多场比赛,江暖太明白这种平静目光的力度了。   它代表坚韧,代表沉默中的爆发,代表对那个瞬间的掌控。   何韵很强大。   江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仿佛放缓了流淌的速度,她摆出了姿势,空气里带着一种热度,要蒸发所有的水分,喉咙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没有任何虚晃,她们第一剑快到视线无法跟随,交锋那一刻迅速分开,又是让人目光都烧着的连续击打,当她逼向何韵的瞬间,何韵顺势下压江暖的剑,眼看着就要迅捷的转移还击,但是江暖全身的细胞像是撞击在一起,她的手腕反向向前一挡瓦解了何韵的转移还击。   望着他们的观众们瞪圆了眼睛,连呼吸都不敢。   两人刚稍微拉开距离,何韵猛地一个交叉步接跃步劈杀江暖,神经无比集中的江暖瞬间感觉到了那是一记虚晃,靠剑之后迅速脱离,直刺何韵。   两人的交锋仅仅维持了一秒半,却像是一场世纪交战。   从来没有现场看过击剑比赛的张主任忍不住发出“唔——”的声音,和聂老师手握着手。   “谁得分了?”   看了好几场比赛的饶灿解释说:“应该是江暖先击中了何韵,然后何韵后击中了江暖。根据进攻的主动性和亮灯的时间,是江暖得分。”   果然,裁判宣布了江暖的得分。   何韵笑了笑,转动了一下手腕:“看来庄云的临阵磨枪,确实不亮也光。”   她转身,看了一眼看台上的庄云。   而江暖知道,下一剑,何韵一定会把阵势夺回来。   即便隔着护面,江暖也能感觉到何韵冷下来的目光,让江暖瞬间想到了自己跌落的那个结冰的池塘,越沉越深,怎么挣扎也无法起身。   何韵晃着剑接近江暖,江暖立刻压下她的剑,瞬间加速逼近,但是何韵却忽然后撤从侧面强势挡开江暖的攻击接着一个跃步要击打江暖的肩膀,江暖反应迅速地抬剑防守,但是何韵却忽然再次后退,接着猛地向前打下江暖的剑顺势刺中了她的胸口。   这一剑力度很大,整个剑身都弯成夸张的弧度,江暖有一种失重一般的感觉,耳边仿佛响起了水流的声音。   看台上的聂老师快要哭出来:“张主任你轻点儿……我骨头都快裂了!”   “哎……我这不是紧张么?你看看那个何韵,刺中了江暖就算了,用力得剑都快要断了似得!”   “她是在威慑江暖。”饶灿的心里也紧张的要命。   那一剑击中的不仅仅是江暖,还有他们这些观众。   胸骨又一种疼痛感,虽然何韵的剑不可能真的伤到她,但是这一剑,何韵的反应能力真的比庄云展现出来的还要夸张。   她的后退,就是进攻的序幕。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接下来,何韵再次被江暖逼到后退,眼见着就要退到边线上,江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何韵肯定要在这个阶段反击,她正要向下压剑,江暖直接从侧面蹭着她的剑撤回自己的剑,还没完全收回江暖立刻斜劈她的身侧。   何韵被江暖如此快速的判断和反应惊起一身冷汗,但是她却反手挡下了这一剑,她的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边线!   江暖正要连续跃步逼她完全出去的时候,她却忽然连续两次向侧面击打江暖的剑,破坏了她的击剑线,紧接着是快到如同暴雨梨花的反击。   江暖应接不暇,观众们看得大气不敢出一口,每一剑都是生死边缘,但是何韵却憋着一口气,江暖已经退出了四分之三的剑道,还在持续后退。   就在江暖寻找机会的同时,何韵一记斜带正手劈,不但击中了江暖,还让江暖退出了边线。   “何韵状态很好。”简明看向身边的庄云,“看来能不能继续追在你后面昭告天下她是你女朋友这件事,对她是很重要的。”   “……你多担心一下江暖吧。”庄云憋着一口气,今天的何韵确实就像浴血二战的阿修罗。   每一个选手,都有心中的坚持,而他们的面前都有一道鸿沟。   有的人一鼓作气,疯狂地跃过去了。   而有的人,跌落下去了。   又是一轮对峙,何韵毫不留情地冲击而来,两人都互相要挡下对方的攻击,江暖试图沿着何韵的剑身接近她,而何韵却直接了当狠辣出击,在电光火石的瞬间点中了江暖的肩膀。   同学们一阵抽吸声。   如此激烈而疯狂又结合了那么多技术的较量,全部都浓缩在了这样不到一秒的刹那。   何韵转动了自己的手腕,一路领先,她强势将比分一路带到了8比2。   江暖感觉到了疲惫,心里面有什么沉沉地压了下来。   她得上去,必须得上去。   那一瞬间,落入水底冻到刺骨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她以为她忘记了,她以为那些都已经远去,却在这一刻如此清晰地重现。   她是那么地害怕恐惧不知所措,她的挣扎就像是冰冷的自嘲。   江暖低着头,那一刻她无法呼吸。   快点起来!快点起来!   江暖转过身去,深深吸一口气。   她想起了那双扣住自己的腰奋力向上托的手。   绝对的力度感以及不可逆转的笃定。   “重要的是,顺势而为。”   陆然那天的话在江暖的脑海中响起,仿佛他就在她的身边,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   江暖咬紧了牙槽,抬手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耳边,然后脚尖和脚掌移动着寻找着最适合自己的重心。   “小暖也紧张了,对吧?”程豆豆晃了晃饶灿。   “这个时候我们要相信小暖。就算何韵是去年的亚军,但是能够打进四强的小暖绝对不会就这样输给她的!”   庄云单手撑着膝盖,眉心蹙起。   “弹簧被压到底,只要给一点点空隙,就会反弹一切。”简明淡淡地说。   “你还觉得江暖能反转?何韵今天的状态太好了。”庄云的手指扣紧膝盖。   仍旧是一出剑就互相之对方于死地的相互进击,江暖的剑被何韵压向自己,被击中仿佛是不可逆转的结局,但就看见江暖一个后退,剑身如同解锁一般反过来将剑压迫回去,紧接着脚下的停顿加速在这瞬间完成,而何韵还在调整重心,剑尖已经扫过了她的咽喉!   灯亮了!江暖得分!   “8 比3了!8比3了!江暖加油!”同学们喊了起来。   何韵惊起了一身冷汗。   江暖并没有觉得惊喜,而是抬了抬手臂,她沉稳地回到了原位,观众们再度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剑简直神乎其技,她几个跃步,第一剑打压何韵,何韵立刻反击却被江暖的第二剑再度下压,而且压的非常狠,经验让何韵向后拱起自己的背部避免被江暖刺中腹部,但是没想到江暖直接劈在了她的肩膀上。   何韵顿了一下,江暖很淡定地稳住了重心,退回去等候裁判。   8比4,何韵的优势还是巨大的,但是她的心底深处有一种惶恐慢慢地从缝隙里渗透出来。   面对不同的对手,需要不同的状态。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那种溺水的冰冷窒息感觉正在消散,她对自己说还要再放肆一点,再打开一点。   江暖甩了一下自己的剑,银色的剑光闪烁,何韵的眼睛眯了起来。   接下来的交锋如同针尖上的舞蹈,江暖的横劈,何韵的抵挡,硝烟四起,瞬息的胜负却是数招的较量。   快到观众们根本无法分辨,只能根据亮灯来判断谁可能先击中了谁。   10比7,何韵之前的压倒性优势如今只能算是暂时领先了。   江暖有一种感觉,她的手已经出了冰冷的水面,触摸上了岸边,但是还差一股力气才能出去。   江暖握紧手指又松开,转过身去,与何韵对视。   她丝毫不忌惮何韵的反击,风驰电掣地进攻对方,三剑用了一秒就全部打完,第一剑看似劈甩何韵的肩膀但实则是打压在何韵的剑身上,她刚要抬剑第二剑又压了下来,第三剑仍旧是同样的角度却因为太快了何韵只能用同样的方式抵挡,触剑的瞬间何韵发现这一剑雷声大雨点小,直接转移还击。   10比8,何韵咬住了牙槽。   江暖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探出了水面,终于吸了一口气,奋力地扣住了岸边。   顺势而为。   陆然的声音清晰地留在她的耳边。   一个人的存在感大概就是这样吧,生死交加,想到的还是他。   两人的比分不断交错着上升,每一次交锋结束的都特别快,仿佛都刻意不给对方留下余地。   当比分来到14比13的时候,江暖本来以为自己会紧张到心脏裂开,但是心底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想到的不是何韵还有一剑就要赢自己了,而是还有两剑,两剑而已,自己就要赢她了!   想想他们之间,比分差距最大的时候是6分啊!   何韵的喉咙有些紧,在这么多的对手里,她不得不佩服江暖。   无论是张锦阳,还是乔毓凌或者韩宁,她们都没有在重大比赛里让她领先那么多,更不用说反过来一步一步越咬越紧。   江暖面对着何韵,她对自己说这一次必须要上岸!   两人的交锋仿佛要刺破某个界限,何韵压制了江暖两步,紧接着就被江暖一个交叉步和跃步的组合给反制,江暖不断逼近,用的步伐看似没有变化,但是节奏却忽快忽慢,慢下来的时候何韵想要反击但是立刻会被她加快的步伐挡回去,一下子被压迫到后撤到脚跟就快踩到边线。   何韵瞬间抓住了机会,一剑挑向江暖,江暖却侧身反手挡住隔开,眼见着她露出自己手臂的有效位置,何韵立刻攻击上去,但是江暖却提前命中了她另一侧的肩膀!   原来……那是江暖故意引诱她把剑刺向自己的手臂这样就无从防守另外一边的肩膀了。   这完全就是比较谁的动作更快,而江暖做到了。   14比14,逼平。   看台上的张主任以及聂老师都激动了起来,程豆豆把脑袋埋进饶灿的怀里:“怎么办!怎么办!最后一剑了!不敢看!”   庄云呼出一口气来,“没想到江暖真的能把何韵逼到绝境。”   “击剑本来就是这样,前面占尽天时地利,却不如状态来临时的那阵东风。”简明侧着脸笑了笑,“现在江暖已经捕捉到了自己的那阵东风了。” 第80章 极致瞬间   最后一剑, 何韵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尖, 原本因为江暖的追赶而不断起伏烦躁的心绪正在下沉,渐渐回归平静,这份平静又逐渐被她拉成一整条线,当她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江暖闭上眼睛,脑海中是何韵之前击中自己的每一剑, 她迈开的步伐, 她前进后撤转换的速度, 她挥劈的角度, 像是一帧一帧的画面,何韵身体的形态被勾勒成完整的整体。   江暖抬起脚尖又压了下去, 她就快要上岸了, 她不会再让自己跌落下去!   何韵极速而来, 剑尖迅速晃动着,在那无比短暂的瞬间江暖却在脑海中勾画出它的趋势, 提剑挡下了何韵并不真实的进攻, 却在瞬息间一个跃步刺向何韵!   简明直起了背脊, 庄云的眼睛也睁大了, 他们看见何韵向上挡开江暖的剑, 下压的劈甩势不可挡。   江暖即将被击中, 但是何韵的灯却亮了。   “是……是江暖击中了何韵?怎么办到的?”庄云愣住了。   简明侧过身, 向旁边的观众借了DV,调慢了播放的速度。   原来, 当江暖被何韵反击之前,她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这一剑的距离不够给何韵留下了余地,又或者这个余地根本就是她有意为之,她直接顺着何韵压剑还击,而且脚下步伐向前的趋势和出手的速度让观看慢动作回放的简明和庄云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江暖和何韵互相看着彼此,都在回忆着当时发生了什么。   何韵看见裁判示意江暖得分,她不断地在脑海中分解着那一刻江暖的动作,迅捷毫不犹豫,向死而生。   而对于江暖而言,她击中何韵的那一剑……哪怕现在看来,她都觉得自己不可能办到。   她只知道那一刻,就像有一股力量,从脑海之中疯狂地冲进她的血管瞬间就要从指尖迸裂而出,带动她的腿,她的腰,她的手腕,劈压下去,斩断了一切。   低下头,江暖意识到……那是陆然将她从水底托上去的感觉。   他利用水的浮力将她抬上自己的肩膀,扣住她的腰用力将她往上托,她上去了,但是他摔下去了。   “你赢了。最后一剑,我心服口服。”何韵走到了她的面前。   江暖和她握手,何韵笑了笑:“不要被乔毓凌掌控,不要被她压倒,不要惧怕她,最重要最好别输给她。不然,我会不甘心输给你。”   说完,何韵转过身去,将自己的长发解开,潇洒地走向自己的教练。   江暖还站在原地,直到江怀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离开。   父亲的手心都是汗,手指在颤抖,而且颤得很厉害。   “你进决赛了,小暖……你进决赛了……”   江暖的脑子里懵懵的,还在想着自己那最后一剑。   “啊?我进决赛了?”江暖一抬头,就看见张主任还有聂老师他们极度兴奋地晃着横幅。   好像她拿下了奥运会冠军一样。   但是对于父亲来说,对于所有关心她在乎她的人来说,哪怕最微小的进步也是极大的荣耀。   此时的何韵一直保持着风度,微笑着接受队友的安慰,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庄云,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DV。   她扯起嘴角,无奈地一笑。   回到更衣室里,何韵坐在长椅上,低着头。   每当她走上赛场面对对手,对手袭来的每一剑,她都会有一种预感。   那一剑她预感自己会赢,她真的有这种预感,但是江暖却把这样必胜的趋势在瞬息间摧毁了。   “你不会是在哭鼻子吧。”乔毓凌的声音响起。   “你赢了小太阳了?”何韵抬起头来。   “嗯,赢得挺费劲的——15比13。你呢?”乔毓凌在何韵的身边坐下。   “你来到这里,就说明应该有人告诉你我的比赛结果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一遍呢?”   “因为你自己说出来的,和别人告诉我的肯定不一样。”   “毓凌,你有没有看过一部恐怖片,叫《曲面》?”何韵侧过脸看向她。   “我不看恐怖片,因为走上了赛场,我就是要让对手因我而恐惧。”乔毓凌的声音平静却有一种笃定的力度。   “一个女人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曲面上,头顶是湛蓝天空,脚下是充满尖叫的深渊。她想要挣扎,但是只能不断从曲面上下滑。那个曲面的角度,没有正常人能够爬上去,但是那个女人却在苦苦挣扎。”   “何韵,说简单一点,这和今天的比赛有什么关系么?”   “我以为我已经把她推到那个曲面上了,但是我转身的那一刻,她爬上来,把我扯下去了。”   何韵撑着下巴,看着乔毓凌。   “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乔毓凌唇上那丝浅笑逐渐隐没。   何韵换好了衣服,走出来,站在观众退离的地方,等待着庄云。   当庄云和她碰面的时候,说了一句:“今天你打得很好,甚至比去年决赛还要好。”   “但是我输了。根据我们打的赌,我不能要求你做我男朋友了。”   何韵虽然脸上笑着,但是眼睛已经红了。   庄云的手伸过来,轻轻在她的头顶揉了一下。   “那也可以反过来你做我的女朋友,如果你考得上海川的话。”   庄云走了,何韵侧过脸,睁大了眼睛似乎完全不敢相信庄云说了什么。   此时的江暖,来不及换衣服,就兴奋地奔向陆然比赛的剑道。   他刚刚和对手分出胜负,把护面和佩剑摁给穆生,一回头江暖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何韵!”   陆然微微怔了一下。   他抬起手,却没抱住江暖,直到江暖的双手越勒越用力,陆然放下了胳膊,紧紧抱住了她。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除了越收越紧的臂弯。   就是这样的力量,在冰冷的足以让人抽筋彻骨的水里,把她托上去了。   江暖听着陆然的呼吸,还有他胸膛的起伏,那是比赢更加真的感受。   几秒之后,江暖用力拍着陆然的后背,但是陆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江暖直接上脚踩陆然的脚背,身后的穆生忍不住喊出来:“陆然!你要勒死小暖么!她脸都涨红了!”   陆然这才松开手,江暖大力呼吸了起来,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良久才开口说:“你是又莫名其妙生什么气啦?”   陆然的手伸过来,在江暖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因为高兴。”   “那当然,我赢了何韵啊!那可是何韵!”   “我是说,你来到我的身边,我很高兴。”   “好了好了,秀恩爱去别的地方,被摄像机拍下来小心全国直播!”穆生忍不住提醒。   江暖赶紧拉着陆然就走了。   “别太得意,既然进了决赛,你的对手就是乔毓凌了。她总有让对手怀疑人生的本事。”   江暖原本喜笑颜开的表情也随之沉冷了下来。   “那我会坚定我自己的人生。”   中午,江怀出钱,江暖做东,请前来给自己加油的同学和老师们吃饭。   很少称赞学生的张主任都说自己刷新了对江暖的了解,展现了他们南市师大附中的精锐之气。   江暖忍不住乐了:“张主任,你怎么鼓励学生也像是演讲稿啊!”   张主任挥了挥手,难得地没和江暖计较。   吃饱喝足之后,江暖回到了酒店,在房间里抱着DV研究起了今天早上乔毓凌和张锦阳的比赛。   乔毓凌的沉稳大气和出其不意让江暖喘不上气。正是因为乔毓凌的强大,张锦阳表现得比和自己那场比赛要更加坚决。   乔毓凌的剑一旦出击,就带着一种冰冷至极的锐利和不封喉不收鞘的气势。她是赛场上手握生杀大权的王者。张锦阳试图挑战她,却最终没能讲她拉下王座。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每一个镜头都慢动作回放,张锦阳的抵抗和反击,她的距离感、她的时机、她进攻的角度到底是怎样看似微毫的差距让她败给了乔毓凌。   越是分析,江暖的心里就越是没底。   看得眼睛累了,都快睁不开了,眼睛都要流泪了却还是忍不住一直看。   这时候手机响了,江暖一看是陆然的名字。   “我们陪你练练,出来吧。”   陆然用的不是“我”,而是“我们”。   江暖一打开门,就看见了陆然和简明穿着运动衣站在门口等她。   “就一个下午,我们也只能陪你找找感觉。”简明微笑着说。   感觉自己就像是开了外挂一样。   每当心里充满迷茫和不确定的时候,总有人会来帮助她。   简明走在前面,陆然走在后面,江暖忍不住拽了一下陆然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说:“是简明叫上你的吗?”   陆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江暖:“是我叫的简明。”   “这怎么可能?”江暖心想每次自己和简明多说两句话,陆然的眉头就快皱成马里亚纳海沟啊!   “怎么不可能?最了解乔毓凌的,就是简明了。”陆然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是很认真的。   他虽然固执,但从来都不自私。   “时间很紧,我不可能一边帮你分析乔毓凌的技术特点,一边陪你适应。在这之前,你没有和乔毓凌交手过,而我能做的,就是帮你适应乔毓凌的速度。”   是的,她的速度太快,快到和她的对决只剩下本能。   简明站在她的对面,他一剑袭来时,江暖才刚准备抬手,已经被击中了。   空气里弥漫着肃杀之气,这就像是江暖在DV里看着乔毓凌出剑时候的感觉。   仿佛没有人类的情感,只有自己的目标。   “再来。”简明的声音沉了下去,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温和。   江暖再次摆出准备的姿势,告诉自己反应要快起来,但是当简明以同样的角度甚至于同样的步伐击中她的时候,她仍旧没来得及反抗。   “再来。”   没有任何安慰,没有任何点评,简明转过身摆出了备战的姿势,江暖咬紧牙槽。   第三剑,还是同样的步幅,同样的角度,江暖迅速起剑防守,才刚触剑,立刻就被简明还击。   胸口被刺中的力度感,让江暖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她亲眼见过陆然和简明的对抗,她心里很清楚简明的速度,可是当他完全将这种速度展现出来的时候,江暖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很无助,仿佛怎么努力,一个孩子都不可能赢过大人。   就像是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怀疑,简明的剑尖向上抬了抬:“我是简明,不是你决赛的对手。你连被我压制都承受不起,当乔毓凌单方面压制你的时候,你还能有逆袭的机会么?”   江暖忽然醒过神来。   简明现在是在为她做好心理准备。   也许从一开始就会像何韵压制她一样,甚至那种比分差距和无力感会更严重。   “继续,还是要我手下留情?”简明侧了侧脸。   “继续。”   江暖转动了一下手腕,两人的剑尖相对,简明还是像之前一样迅速出手。   这和乔毓凌的风格特别相似,没有多余的试探,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利落到像是要将世界一分为二。   沉稳、速度和精准,就是乔毓凌的代名词。   江暖的剑被简明压了下去,当她试图转动手腕沿着简明的剑来还击,对方却骤然离开接着迅速有一个下压,她的神经紧绷正要反击简明的剑已经先一步甩了过来,她向后仰去,但是被击中肩膀的力度感清晰得不得了。   简明又退了回去,江暖喘着气,她没想过才这么几剑而已,自己竟然会这么累。   简明没有急着继续下去,而是看向坐在旁边的陆然。   “陆然,你和对阵的时候,会想要怎么应对我吗?”   “不会。脑海中的模拟是赛前的事情。当站在你的对面,脑袋里什么都不会想。”陆然回答。   “所以江暖,你的技术、你擅长的步伐、你对节奏的控制、对距离的感知都是在此时此刻之前已经形成的。你不可能改变它了,也不可能短时间提升它。但是,你应对乔毓凌的心态是可以改变的。让自己对她的速度不畏惧,对她的逼近不回避,对她后撤时候的追击不犹豫,你就有胜利的希望。”   简明的剑尖指向江暖。   是的,看DV的时候,因为感知到了乔毓凌的速度和果断,自己变得怯懦了。   而赛场上,乔毓凌的速度必然会比在DV里看到的更快更有压迫感。   她必须要承受它,甚至于超越它。   简明又是同样角度的一剑,但哪怕开局相似,像是简明这样的高手他也能根据江暖的反应来作出随心所欲的进攻或者防守。   她的防守还击就在转瞬,仿佛下定了那个决心之后,她快到让自己都惊讶,挥出去的那一剑点在简明的胸侧,她自己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种状态,就像是战胜何韵的最后一剑。   “很好,就是这样。记住这种状态,保持这种状态。”   简明原本冰冷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从三点到五点,两人之间的交锋没有停止过。   江暖被简明带进了一种状态里,内心平静,而平静的深渊之下有什么在期待着,跃动着,蓄势待发。   “很好。就到这里吧。记住这种感觉。”简明轻轻拍了拍江暖的脑袋。   江暖仰起脸来,很认真地对简明说了声:“谢谢。”   “明天比赛的时候,我也会看着你。”   简明摘下他的护面,之前那像是不把江暖推下深渊就不罢手的气势没有了,他清浅地笑着,还是她的大哥哥。   “走吧,回去了。”陆然站起身来。   夕阳西下,橙色的光线铺满大街小巷。   路边的行人,还有树荫都笼罩在同样的光晕里。   江暖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大概是因为她难得沉默,陆然反而先开口了。   “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要是输了,会不会哭鼻子?”她的手指轻轻敲在玻璃上,“对战乔毓凌,我一定会用尽全力。越是尽全力却无法取胜,就越是会难过吧?”   “我还记得你爸爸说过的话。”   “什么?”   “人生并非赛场,切莫贪胜。其实我觉得,在赛场上,也不可贪胜。”   “如果对胜利没有执着,怎么不顾一切呢?”   “我记得自己对你说过,我本来对击剑已经很厌烦,一点热爱都没有。”   “现在呢,现在还是一点热爱都没有?”   “当你靠近我,接近我,然后远离我,让我不得不费尽心力接近你,你不觉得这就像是一轮对峙么?你逼近,我防守反击,你退离我的进攻距离,而我只能继续逼近。我期待着的,并不是把你逼出边线,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渴望被你击中。这就是我因为你而爱上击剑的理由。宁愿华丽地迎向交锋的瞬间,也绝不犹豫徘徊。这就是我和你所追求的最完美的状态。”   陆然的声音很平和,这仿佛是早就存在于他灵魂深处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却源自于她。   “我总算明白了。”江暖轻轻地笑了。   “明白什么?”   “明白自己那么喜欢你的原因。”   良久,陆然没有一点声音,沉默得让江暖不开心。   难得我这么直白地表达对你的欣赏,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江暖刚要回头,陆然的手伸过来,用力将她的脑袋摁进自己的怀里。   吃完了晚饭,江暖继续靠在床上看乔毓凌对阵张锦阳的比赛录像。   只是此刻的她,不再去关注乔毓凌的速度有多么快,反应力有多敏捷了,而是关注她每一剑的走势,闭上眼睛用一种平和的心态来想象如果自己是张锦阳会如何应对。   当她下楼照例要去买酸奶的时候,却发现老爸已经拎着一袋酸奶来看她了。   “跟爸爸下去走走。”   “好啊。”   这是自从进入全国比赛之后,老爸鲜少以“爸爸”的身份来要求她什么。   父女俩走在酒店后面的绿荫下,蚊子嗡嗡绕着他们,冷不丁就在江暖的小腿上咬了一个包。   “明天的比赛,爸爸并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赢。我更希望你去体会你的对手。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为什么不希望你成为运动员吗?除了这条路走起来很辛苦之外,如果把赢当成击剑的目标,你就慢慢厌恶这个运动。”江怀的声音是平静的,一点都不像那个因为江暖成绩在年级里哪怕落后了几名就绷起脸的父亲。   “我知道的,老爸。其实在我的心里,我觉得你不是一般的运动员。”   “那当然,你老爸是去过奥运会的。”   “不,我是说……从小就听别人告诉我,佩剑是瞬间胜负的运动,但是老爸你的每一剑都把所谓的瞬间刻在那里了。就算时间过去了,那道印子还在那里。我想像你一样,不是追求胜负,而是追求那个最极致的瞬间。直到有一天,我到达自己认为最完美的那一剑。”   江怀的眼眶似乎在发烫,他搂过女儿,笑了。   “你是我的小暖吗?”   “怎么了,老爸?”   “我的小暖……怎么好像忽然长大了?”   “长大本来就不是变得懂事而复杂,而是明白怎样实现心里面的天真。”   当她不再忐忑,不再因为未知而犹豫的时候,她睡得很好。   第二天起来,和一会儿把牙膏碰到地上,一会儿找不到鞋子的赵楠楠不一样,江暖一如既往地刷牙洗脸,穿上运动衣。   “江暖,你不紧张吗?”赵楠楠问。   “紧张啊。紧张才能认真啊。”   江暖将自己的包往背上一背,就走了出去。 第81章 此时彼刻   饶灿和程豆豆还有其他同学们一如既往地兴奋给力。   陆然拍了拍江暖的肩膀, 指着观众席。   江暖抬起头来, 发现不仅仅是同学们,还有妈妈和外婆也来了!   妈妈不是说她要上班的吗?   而且她一直不是很在意自己除了学习之外的东西。   外婆虽然一脸懵懂,看着馆内那么多条剑道,每个人又穿着相似的击剑服, 她四下张望着,找不到江暖。   江暖用力地挥手, 妈妈拍着外婆的肩膀指着江暖的方向, 江暖立刻转过身来, 给她们看自己背上的名字。   “她们来看你, 不是为了看你赢,是为了看你击剑的样子。”陆然说。   “嗯, 我知道。”江暖的眼里热热的, 她太清楚外婆年纪这么大, 不远千里来看她的比赛是多么不容易。   还有简明,他穿着西装, 正在给其他运动员们派发矿泉水。   从前江暖觉得自己样样都不如陆然, 觉得自己总是被拿来和他比, 就好像在他的阴影下低着头。   但此刻她忽然明白, 只有对自己在意的东西坚持, 别人才能认同她的优秀。只有不在乎别人是否认同还能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 那么所谓的阴影也就不存在了。   运动员开始检录了。   江暖来到父亲的身边, 父亲轻轻笑了一下:“昨天下午,简明和陆然教你的已经够多了。今天我不是你的教练, 我想作为一个父亲,看你的比赛。”   江暖转过身,看见了乔毓凌。   身着击剑服,手中握着剑的乔毓凌和在更衣室里还有赛道边看见的帅气的样子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表情是从容而淡定的,略显臃肿的击剑服却无法掩盖她挺拔,隐隐透着一丝孤绝料峭的气质。那双小腿修长而富有劲力,它们移动的速度不仅仅快,甚至无法轻易预测方向和节奏。   她向江暖略微颔首,周身有一种持重庄严的气场,让江暖第一次体会到所谓“敬畏手中的剑和对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赛场外,何韵和张锦阳并肩坐着,何韵轻轻撩开自己的长发,张锦阳单手撑着下巴。   “你觉得乔毓凌对江暖,谁会赢?”何韵问。   “论实力和经验,应该是毓凌会赢。”张锦阳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扣了一下。   何韵笑了:“你不肯定哦。不然就不会用‘应该’这个词了。”   “我以为自己能给江暖下马威,但是差点被她挑下马。我以为你能赢江暖,没想到你输了。”   何韵闷着声笑了。   “所以我们心里面觉得毓凌会赢,可是又忍不住期待江暖会创造奇迹?”   “且看看前三剑会是个怎样的情况吧。通常情况下,第一次和乔毓凌做对手,会适应不了她出手的速度。”   “没错,那是男选手级别的。她和简明在同一个俱乐部经常一起练习,和陆然最好的一次成绩是15比14。”   此时,江暖和乔毓凌都摁下了自己的护面,站在了线上,相对而立。   在这一刻来到之前,江暖曾经有无数的想象,但是当她的剑尖指向乔毓凌,她发现这只是自己人生必经的阶段。   裁判示意开始,乔毓凌瞬间奔袭到了她的面前,一剑甩劈而来,仿佛要将江暖所在的空间一分为二。   “啊——”程豆豆忍不住惊叫了出来。   第一次看乔毓凌出剑的张主任完全闭不拢嘴。   但是江暖却直接将剑反手立在了自己的面前,不偏不倚挡下了乔毓凌这一击。   只是她的心跳还没从高处落下来,乔毓凌的第二剑已然点中了她的手臂。   快。   除了“快”,江暖想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乔毓凌的剑。   只有全身,从腿部的步伐到腰背的发力以及手臂这一切都配合协调,才能达到这样的神速。   裁判示意乔毓凌得分,她淡然地退了回去。   一边走,一边捏了一下剑尖。   “毓凌的第一剑就主动出击,而且速度绝对是她的最佳状态。但是江暖竟然挡住了,这让我很惊讶。”何韵眯着眼睛说。   “所以毓凌才会刚开始比赛,就去整理剑尖了。这说明她很看重自己的对手。”张锦阳回答。   江暖习惯性地抬了抬自己脚尖,又放下。   她知道,下一剑乔毓凌的速度会更快。   这一剑,江暖主动出击,她卯足了自己的力气弹向对方,她确定自己的脚步甚至于每一步的幅度都是最精准的,她认为从下肢到上身挥剑的速度都绷到了极限,她的剑劈了出去,剑尖直接利落地点向了乔毓凌的护面。   “喔……”张锦阳骤然坐直了背脊,因为从视觉的角度来说,江暖的这一剑太完美而且太有气势,如果当初和她比赛的时候,江暖也是这样一剑点出去的话,自己根本无法避开。   但是乔毓凌的移动没人看清,她向后的那一瞬,侧颈,这一剑的剑尖没有点中她的护面,但是她却在后撤途中压住了江暖的剑,顺势忽然向前。   江暖连续三个后撤步,敲击在乔毓凌的剑上,但是她猛地从下向上一挑,出人意料的角度,剑尖甩在了江暖的身上。   2比0。   “看起来毓凌领先了两剑,江暖刚才那么有利的进攻都被反击了,但是我们设想中的狼狈却完全没有。”何韵开口道。   “关键是速度。江暖的速度起来了。也许她本来就有这样的资本,但是就好像一百米冲刺一样,身边没有一个世界纪录级别的对手,自己很难超过那个记录。”   第三轮,江暖和乔毓凌就像是拼速度一样,互相劈向对方,仿佛电子的碰撞,倏然分离。   裁判示意互中,不得分。   “你觉得谁更快?”   “如果毓凌有自信自己比江暖快一点的话,她会申请裁判根据录像判定。她没有申请,就说明在她的心里,那一剑的速度确实不相伯仲。”   乔毓凌就像上瘾了一样,连续和江暖比起了速度。   在观众眼里,每一击都是弹指灰飞烟灭的气势。   但像是何韵还有张锦阳这样的运动员,能够感受到一剑比一剑更快的那种濒临突破的感觉。   简明和陆然都靠在栏杆上。   “昨天的时候,我没想过她能这么快。”简明看向陆然,“但是我知道,你的心里肯定一点都不惊讶她能这么快。”   陆然的目光很深很远,如同看着自己最为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还能更快。只要让她抓住那个瞬间一次,她就知道要怎样打败乔毓凌。”   “而毓凌,也很想知道,江暖能把她逼到到什么地步。”   又是一上来就互相劈砍,但这一次江暖在瞬间变化了角度,挡开了乔毓凌的进攻。   但是乔毓凌一个跃步反应太快了,下一剑刹那就要击中江暖的肩膀,但是江暖却跳了起来,直接挥劈挡下乔毓凌,在还未落地之前忽然向前一甩!   这个时间差太精巧,乔毓凌想要闪避,虽然剑尖没有落到肩膀上,但是却碰到了她的胸口!   江暖终于拿下了1分。   “漂亮。”看台上的简明拍了拍手。   “嗯。”陆然仍旧注视着江暖的身影。   2比1,了解乔毓凌的人就明白江暖这一剑意义非凡。   她没有被乔毓凌所震慑,所压迫,这位年轻的试图攀登高峰的小将,拥有登顶的魄力。   乔毓凌低下头来笑了笑。   有意思啊,这才是她想要的对手。   又是连续两次的互中,纯粹的速度和瞬间调配能力的较量,两人就像是站在世界的两端,当她们冲击向彼此,如同两个世界相碰撞,到底是谁先毁灭谁,又或者谁先占据谁的领域?   她们追求的不是胜负,而是某个没有答案的答案。   当两人的速度和技术相当的时候,一点点关于角度的判断都能成为决胜的关键,江暖劈向乔毓凌,而乔毓凌的剑却比江暖压得更低,如同被甩出的闪电,击中了江暖。   江暖呼出一口气,如果对比其他的选手,刚才自己的表现没有任何错误,但是面对乔毓凌,她失误了。这一剑挥劈给了乔毓凌进攻自己的角度。   紧接下来,乔毓凌不断逼近,江暖后撤,却又在乔毓凌的剑下行的瞬间迅速跃步向前进攻,侧身劈甩,乔毓凌一旦抬手抵挡,江暖就有一种预感准确地判断她能否挡住,然后迅速后退避开乔毓凌的防守反击,却又骤然加速再度攻击。   观众们如同坐在云霄飞车上,每一次江暖的逼近都让他们汗毛直立,仿佛转瞬她就会被乔毓凌击中,而乔毓凌反击的每一剑都像是擦着她的咽喉而过,冰冷的仿佛随时切开她的血管。   而如同时间扭曲的一个间隙,江暖那个弓步如同追日的夸父,简明心中大惊,这一步简直就是自杀,因为不仅容易失去平衡,而且进攻失败就不可能撤回防守了,可他的眉心还没来得及皱起,乔毓凌的灯亮了。   乔毓凌刚从后撤的姿势站稳,江暖直接跨了下去,看似赢得狼狈,但是这一剑的果决能办到的人没有几个。   何韵和张锦阳不由得鼓起掌来,何韵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她知道自己也许会不顾一切这样去进攻乔毓凌,毕竟在比赛的前半段冒险进攻还是值得的,但是绝不会迈这样大的弓步,将自己送到一个无法掌控的地步。   “也许我们就是太想要掌控自己了,所以在毓凌的面前挥不出这样的一剑。江暖,比我们更加随心所欲。”张锦阳说。   乔毓凌低下身来,很有风度地扣住江暖的胳膊,将她带了起来。   她轻声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这句话不是调侃,反而像是滑入深渊的预兆——这是来自乔毓凌的肯定。   “毓凌对我说,她觉得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片黑暗,包括她在内。当她看见那些闪亮的,带着天赋的对手,他们看着她,崇拜她,以她为目标,她就有一种想要把他们拖进那片黑暗里的渴望。”简明的手指捏了捏,似乎在确定什么,“我也有。以前的你,也有。”   “我相信小暖没有。”陆然回答。   江暖主动进攻,跃步逼近乔毓凌,出手迅速,剑尖即将点在乔毓凌的肩膀上,但是却被乔毓凌一挡落空。   江暖立刻后撤,大多数人后撤过程中仍旧会剑指对手进行防守,但是在乔毓凌的剑甩劈向她的同时,她的剑已经挡在了胸前,后脚落地的刹那,毫无停顿即刻冲向前方,乔毓凌反应迅速立刻提挡规避,但是江暖这一剑斜劈而出,剑身形成弧度,剑尖点在了乔毓凌的后侧。   “好!”观众们齐齐鼓掌喝彩。   三比三平局。   江暖的妈妈罗晨坐在观众席上,她一直不甘喘气,紧张得就像是站在手术台上经历着最惊险的时刻,她的病人正在大出血,而她必须果断而迅速地处理,哪怕零点一秒的迟疑和失误都会让这个病人失去生命。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还年轻的时候,看着江怀的比赛,她攥紧了拳头,全身的细胞挤压着像是要裂开……这并不仅仅是一种热情,她仿佛能从每一次剑与剑的交锋之间,听到江怀澎湃的心跳。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习惯了平静。而此时此刻,她却心跳如鼓,年轻时代的激昂与疯狂就这样逆流而来。   江暖再次主动发起了进攻,她连劈三剑,都被乔毓凌从容地挡下,乔毓凌不断地后撤,江暖一面绷紧神经一面迅速逼近,每一秒都被切割成无数个转捩点,随时迸发出不同的可能。   就在江暖瞄准了角度准备突袭乔毓凌,她却先发制人,雁过长空,劈中了江暖。   惊呼声一阵一阵。   乔毓凌很淡然地抬手整了一下自己的剑尖,而江暖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剑是怎么回事?   在观众的眼中,这两人的较量每一个回合都太快了,以至于他们根本就无法辨识出这其中微妙毫厘所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   “毓凌镇住江暖了。”何韵的眉头蹙起。   “这一剑,你和我都接不住。只是希望江暖不要陷进去。赛场上的心态太重要了。”   “江暖会陷进去。你和她比过,就应该知道她对击剑的感知能力很强。乔毓凌那一剑,她会很用力很深入地去揣摩,特别是当她沉浸下去之后。乔毓凌那一剑的时机掌握的太漂亮了,江暖根本不可能不去琢磨。”   何韵的评价成为了之后比赛的预测。   乔毓凌凌厉出击,连下三个回合,每当她逼近自己,江暖脑海中浮现过的都是乔毓凌颠覆了她距离感的一剑,于是连续判断失误,导致连失三分。   比分被拉到了7比3,四剑的差距,就她们之间的实力来说,是巨大的。   乔毓凌不紧不慢地转身,就像一个优雅的艺术家,丝毫不介意留给江暖时间来揣摩自己的剑。   江暖低着头,她有点恍惚,乔毓凌那一剑带给了她巨大的诱惑,拖拽着她去思考,去摸索,想要在虚空之中勾勒出一个形状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必须要恢复状态,她的眼前仿佛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她得脚尖已然没入其中。她的思想蹬踹着,想要摆脱这向下的引力,但是她无法停止思考。   “这是小暖的优点。她能从对手突如其来的精彩发挥里抓住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乔毓凌是一个抓不住的对手。”简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明站在赛场上的并不是自己,他却很着急。   哪怕是在现场看着全世界最顶级的比赛,他也没有这样着急过。   “她所遇见过的对手里,乔毓凌并不是最登峰造极的那一个。只要她想明白这一点,她就会从这种状态里返回。”陆然的声音依旧沉稳。   江暖横下心来,再度与乔毓凌在中线上对峙,剑的相触短暂而富有力度,两人迅速拉开距离,紧接着第二次进攻对峙迅速开启。   她们之间,快到每一个开始就是结局。   江暖右脚的脚跟落地,乔毓凌的剑已经晃了过来,她向后仰去随时将会失去重心,她的经验指挥着她的身体,而她的大脑告诉自己,接下来她会被乔毓凌击中!   她就像是一只在狂奔途中折断了腿的小兽,而乔毓凌已然死死咬住了这一个瞬间。   这决然的一剑在江暖的眼中折射着森冷的银光,她的眼前是陆然失去平衡之后向侧面躲开攻击即刻反击的画面。   身体被一股力量推动着,她跟着脑海中的陆然移动了起来,乔毓凌的剑被江暖反手挡下,这样扭曲的姿态却在触剑的瞬间爆发出一种力量。   江暖的剑灵敏地一个转动,绕过了乔毓凌,她脚下早就已经移动,那一剑弹过来,近距离顶在了乔毓凌的腹部。   如果说之前的乔毓凌颠覆了江暖对距离的认知和感觉,那么此刻乔毓凌也睁大了眼睛,她低下头回忆着江暖是如何击中了自己。   江暖的脚尖点地,维持了自己的平衡,与乔毓凌擦身而过。   那一刻,她的眼前豁然开朗。   她觉得那片即将吞没她的黑暗正逐渐地下沉,她得头顶是成片的光亮。   不需要去揣摩去思考去想象对手最精彩的一瞬。   直接超越它就好。   江暖仰起头,抬起自己的护面,思维从四面八方奔涌着回到她的大脑,所有的不坚定瞬息间沉落。   乔毓凌转过身来,她的目光很冷,就似山巅不可攀附的千年冰雪,而江暖正逆风而来,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到无法填平的脚印。   从此刻起,气氛变得异常胶着,攻守之间的转化令人应接不暇,比分交替上升着一路来到了12比9。   三剑的差距对于乔毓凌来说根本不算锁定胜局,她面前的女孩儿已经拽住了她的衣襟,她站在高处,被她拖拽着不得不弯下了腰。   似乎又回到了速度与决心的较量,乔毓凌猛地冲向了她,剑尖逼近的瞬间江暖腿部的动作明显慢过了乔毓凌。   就是这一念之间,乔毓凌的剑从江暖的耳边穿行而过,而江暖却狠狠地击中了她的腹部。   “这不仅仅是前进和后退之间的距离,还有她和乔毓凌之间的横向距离。江暖看起来比乔毓凌慢,可是在那么短暂的瞬间,她在迈开步子的时候向左边倾侧,如果侧开的多了,会影响她对乔毓凌的攻击。如果侧少了,她还是会被乔毓凌击中。”何韵开口道。   “毓凌出手比很多男选手都要快,但是看她的比赛录像就知道她不仅快而且精准。当江暖对距离和攻击的控制也变得精准起来,就意味着这两个人真的旗鼓相当了。”张锦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甘心。”   “我知道。我们两个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到达现在的地步。江暖却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了。”何韵地摇了摇脑袋。   这一剑让江暖将比分追到了12比10,她下意识抬起头来寻找着,望见看台上陆然的那一刻,她的心底由衷地感激自己遇到了他。   他们挥出每一剑的敌人从来不是对面那个看似不可战胜的对手,而恰恰是对自己的了解。   越是了解自己,就越会产生自己需要拼命追赶对手的幻觉。   其实,我们生而强大,能走多远就看在迈出去的那一刻到底有多相信自己而已。   乔毓凌抬起护面,擦掉了自己脖颈间的汗水,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江暖刚才的那一剑就像一场不可思议却又声势浩大的幻觉。   这样的对手,她终于遇到了。   接下来的对抗是对速度和协调的极限追求。   乔毓凌在半秒不到的时间内两次出剑,江暖左右两次抵挡,却在那个间隙骤然出击,凶猛地袭向乔毓凌的面门。   乔毓凌后撤的瞬间已经预料到了江暖的二次袭击,抬剑稳稳地防御了下来,顺势压剑还击,谁知道江暖竟然再次跃步向前,击中了她的手臂。   而这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在从双方迈开脚步到江暖击中乔毓凌,一秒多一点的时间内完全结束了。   观众们根本记不清发生了什么,而何韵与张锦阳的神色则越来越暗沉。   她是个可敬的对手,同时也是最可怕的对手。   12比11,乔毓凌低下头来轻笑了一声。   她很享受,这种神经都要断裂的感觉,除了和简明的较量,她真的没有体会过。   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她无法克制自己那成瘾的感觉。   江暖的心越发沉静,这样的沉静并不是因为连续击中乔毓凌所带来的自信,而是酝酿着另一场更加肆意的爆发。   乔毓凌一个跃步,江暖的第一步点地腿部绷紧即将发力的瞬息,乔毓凌竟然一大步直接蹿到了江暖的面前,一剑袭来,江暖收住自己绷向前方的力度,侧身防守,但是乔毓凌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那一剑擦过了江暖的剑身,直落落刺在了她的肩头。   太快了……   江暖心里很清楚,当自己第一步迈出来的时候,乔毓凌就一定估测好了距离和时机,这致命的一击简直避无可避。   江暖在内心深处钦佩着对方,因为看起来失去平衡向前蹿的乔毓凌,落步的那一刻相当稳健,她对于步伐与惯性的控制炉火纯青。   两人弹性十足的弓步在中线上狭路相逢,又是一个气势十足至死方休的互中。   她们很有默契地相互整理剑尖,回到了准备线。   江暖一个气势汹汹的大弓步跨越了中线,袭向乔毓凌,乔毓凌即刻后退紧接着就要一剑劈砍而来,这么夸张的弓步江暖却在瞬间退回,乔毓凌一剑劈空第二剑紧随而至,就是瞄准了江暖平衡身体的瞬间。   已经对战了这么久,江暖就像条件反射一样抬剑挡下乔毓凌,毫无预兆地剑尖划过面前的空间,点中了乔毓凌的护面!比分来到了13比12!   空气变得紧张而干燥,偌大的击剑馆仿佛在瞬间坍缩成了一个微小的粒子。   心脏被挤压着不得跳动,血液堵塞着无法向前奔流。   江暖的喉咙动了动,她们之间的胜负即将到来。但是她相信,正是因为是最后的两剑,乔毓凌的发挥必然会让她此生难忘。   她握着剑,在原地跳动了一下,就像一个孩子。   这让现场的观众们有些惊讶,他们以为江暖会很紧张很紧张,但是她却像是在排队登上云霄飞车一样。   乔毓凌向后仰了仰后脑,她能在眼前这个女孩儿的身上看到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当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尽了这条剑道,理解透了这瞬息的胜负,可是江暖却对一切都充满了期待和渴望。   乔毓凌两个交叉步紧接着跃步奇袭江暖的侧腰,流畅贯通一气呵成,仿佛时间被压缩到了极限,但是当江暖锐利地挡下即刻防守还击时,那被挤压到无法动弹的时间又再度向前冲涌!乔毓凌后撤,抬剑防守着江暖,江暖也知道当她靠近乔毓凌要么自己击中她,要么被乔毓凌击中。   有人对她说过的呀,宁愿华丽地迎向交锋地瞬间也绝不犹豫徘徊!   江暖瞬间冲向对方,她的大脑仿佛精密清晰到不属于自己,她的眼中是那个最简洁最发挥自己速度的轨迹,剑尖沿着那道轨迹劈甩而出,扫过了乔毓凌。   而乔毓凌的剑也刺中了江暖。   两个人的灯几乎同时亮起,裁判员不得不回顾录像确定自己的判断。   乔毓凌闭上眼睛,她的内心已经知道结果了,她相信对面的江暖也有这样的自信。   果然,裁判宣布江暖得分,比分终于到达了13平!   江怀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刚才的那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会因为心跳骤停而昏过去!   他很清楚,当他还是江暖这个年纪的时候,根本没有她这样的速度和决断力。   江暖握紧了拳头,13平并不是结局,而是她和乔毓凌之间真正较量的开始。   那思维延伸到极限,而身体也跟着行动的感觉,就在刚才,她牢牢地抓住了。   而乔毓凌的心中也很清楚,自己危险了。   是真正的危险了,因为江暖已经自信了起来。   两人的剑交锋,牵动着所有人的视线,乔毓凌瞬间下沉重心,由下至上从江暖的防守缝隙里戳了上来,她整个人都快蹲坐在地上,江暖的胸口被击中,乔毓凌勉强维持平衡没有跌倒。   14比13,乔毓凌再度领先。   “很凶险的一剑,但是却把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完全发挥出来了。”简明看向陆然,“你和乔毓凌打练习赛的时候,她有这么拼尽全力过么?”   “她以为自己拼尽全力了,但其实还能更拼。比如刚才。”   乔毓凌站起身来,她想起了在更衣室里何韵对自己说过的话。而现在的她,就正在逐渐地滑入深渊。她不会挣扎,因为她也有她的态度。   轻轻地挥剑,她看向江暖,用自己的心告诉她——这会是最后一剑。   江暖闭上眼睛,心脏仿佛还保持着被乔毓凌刺穿的状态,那来自大脑深处的隐痛沿着血液四下蔓延,她还没有输,她会摆脱这一切。   江暖两个小步接一个大步,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乔毓凌的面前,而那一刻,乔毓凌才刚要落下自己的第二步,江暖挥剑袭向乔毓凌,看起来太过直接但却充满杀伤力,她的剑尖弹在了乔毓凌的剑身上,紧接着乔毓凌刺向江暖,空气中的尘埃都飞速地向后而去。   绷住江暖——绷住——   紧张到快要断裂的神经带动她的身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起来的,一剑压下去,在乔毓凌被这一剑打压到肩膀略微倾斜向下的瞬间,江暖一个飞刺!   乔毓凌后撤,可她的肩膀却能感觉到那股坚定而明确的力度,那是一次致命的爆发。   “十四平。”简明喃语着,憋着的呼吸从喉间缓慢地溢出。   陆然仍旧沉默,他看着她,极为用力地看着她,想要她知道接下来的那一剑,不是胜负。   迈出你所能调度的最完美的步伐,挥出最完美的角度,把握那无法用肉眼看见的最完美的时机。   挥出无限完美的一剑。   最后一剑,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乔毓凌与江暖中线猛烈地相互攻击,触剑之后迅速分开,但是乔毓凌却骤然一个大步跨到了江暖的面前,剑尖带着沸腾的战意呼啸而来,江暖的世界从四面八方坍缩成她与乔毓凌之间的距离,那一步落下的地方就像是惊起千万米高的巨浪,江暖抬起肩膀侧身还压,破浪而出!   乔毓凌的脚步带有极大的弹性,瞬间收了回去,江暖的剑已经够快了,快到何韵和张锦阳都以为乔毓凌中剑了,却没想到她在那么惊险的瞬间避开。   乔毓凌脚下发力,这一步的冲击力像是要将江暖撞成尘埃,但是江暖却反手一剑穿行而来,裹挟压境——点在了乔毓凌不用剑的那只手肩膀后面!   悄然而坚决地穿透了所谓的一切可能!   世界骤然安静,就像是等待着末日的宣判。   江暖喘着气,她听见自己胸膛里那如山似海的声响。   裁判举起了手,江暖安静地站在那里,听见延绵不绝的鼓掌与呐喊。   她单手撑着膝盖,她的腿和腰背因为用力而隐隐酸疼,她无暇去顾及自己赢了还是输了,她抬起自己的护面,看向陆然。   她在心里问他:你会一直看着我吗?你会一直记得我刚才的那一剑吗?   他的视线悠长深远,却带着独特的属于陆然的隔绝一切喧嚣的特质。   这是他们所认同的击剑,对错失的瞬间绝不猜忌,对拥有的此刻绝不放纵,用剑尖刺破每一个即将到来的未来。   “你赢了。”乔毓凌的声音响起。   她向她伸出了手,不是握手,而是碰拳。   “不过只是此刻而已。”乔毓凌的身上依旧是比赛开始前那持重庄严的气质,仿佛她头顶的王冠从不曾被任何人触及。   是的,只是此刻而已。   未来还有那么多的“此刻”,充满了变数。   乔毓凌仍旧潇洒地拎着她的护面转身,她耸了耸肩膀,笑着将它甩给自己的教练。   “那个小丫头今天太完美了,拼不过啊。”   江暖转过身来,看见老爸的眼眶红得那么厉害,她快步走上前去,用力地撞进他的怀里。   江怀将她抱得紧紧的。   “老爸,这一战我打得超级开心!”   “开心就好……小暖,开心是最重要的!”   简明和陆然走了下来,江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了声:“去谢谢他们,快去!”   此时在观众席上,江暖的妈妈罗晨十分激动地拉着旁边的观众说:“那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拿冠军了!冠军啊!”   旁边的观众被她的喜悦所感染,“是你的女儿啊!真的太厉害了!”   “这就是奔着奥运会去的节奏啊!”   “你女儿到底从几岁开始练击剑的啊!我女儿六岁就开始练了,但是比起你的女儿那可差远了!”   在这样的赞美之中,罗晨的眼泪掉落了下来。她忽然间明白,自己之前对成绩的看中,对女儿的管束,对她所热爱钟爱的事物的怀疑,都有可能毁掉她的天赋和未来的可能。   她的女儿最大的天赋并不是击剑,而是坚持。   她抹开自己的眼泪,看着那个她曾经觉得很脆弱很小的女儿,那个她总想要为她做决定的女儿,她真的长大了。   “喂!喂!喂!我觉得自己可厉害了!是不是你们得给我奖励啊!我没白费你们的心思啊!教我的投资回报率真的很高啊!”江暖用力地拍了一把简明的肩膀。   简明低下头来,眉眼之间都是清浅内敛的笑意,他将一颗费列罗递给了她。   “你长大了,小暖。享受这个领域带给你的快乐。”   “谢谢。”江暖看着他,那一刻就像是小时候,她坐在俱乐部的台阶前把那一袋被自己用力咬过却一个都开不了的板栗递给他的时候。   “最幸运,你出现在我的身边。最遗憾,我没能在你的心里。”他的声音淹没在即将到来的欢呼声里。   “什么?”江暖想要上前一步,但是简明却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挥了挥自己的手。   他揣着口袋,走进退场的人流中。   乔毓凌回到更衣室,坐在长椅上闭上眼睛,她的指尖抵着她的额头,专注地回想着江暖击中自己的每一个瞬间。   这时候,有人用可乐瓶碰了碰她的脸颊。   “好不容易输一回,就不要再那么认真了。”   乔毓凌睁开眼,发现张锦阳坐在自己的身边。   “我以为,你会来问我被人拽下顶点的感觉是怎样的。”   “能是怎样?从一个顶点下来,不就是为了踩着那个赢了你的人的肩膀,踏上另一个更高的顶点?”张锦阳侧着脸老神在在地回答。   乔毓凌忽然一把抱住了张锦阳,闷着声说:“你真是我的小太阳。”   “起开。我没有发挥余热温暖他人的爱好。”   此刻的江暖,被热情的同学们紧紧地围着,他们本来想要将她抬起来,扔向空中,谁知道刚飞起来,掉下去的时候竟然没一个靠谱的人能接住她!   陆然一个箭步上前,发出一声闷哼将她牢牢抱住了。   许多许多年后,她还记得他没有把她放下来。   “你到底喜欢费列罗,还是大白兔?”   “你觉得呢?”   “你会记得大白兔,但是你更喜欢费列罗。”   “你说对了一半。”她用得意的表情看着他。   “哪一半是错的?”   “我可以永远吃不到费列罗,但是却永远忘不了大白兔。费列罗很好吃,但是大白兔让我成为我想要成为的我。”   尾声:   江暖趴在桌子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你不是都保送了吗?你就别那么用功了,让自己歇一歇,让我也歇一歇……”   化学,化学,要命的化学!   “我选择保送,就是为了把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带你。”陆然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昨天睡够了八小时的,起来,这道题又错了。”   “江暖已死,有事烧纸……”   “起来。”   “不起来。”   “再不起来我就念你写的情书。”   “你造谣污蔑呢吧,我什么时候写过情书了?”   “有人喜欢山涧溪流,也许是因为没有见过其实旁别的大海。我感受过日出和日落的温度,却还是只喜欢……”   “那是你写给我的情书!”   全班同学看过来,江暖用力把化学课本压在脑袋上。   “我不起来!”   ——记录在她和他的大学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番外不定期更新中~   希望无论是学生,还是上班族,只要你们心里还有想要完成的理想,青春就不会结束。 本书由 michelle5055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