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就亲》 作者:果果猪 文案: 三年后,在夜店,叶斐见到江然的第一句话是:“你几岁了?”得到答案后,凛冽的视线扫过她胸口,说了第二句:“长得挺着急。” ◇爱讲骚话不像个好人其实内心有点儿羞涩的铁血刑警 X 表面软萌其实是个小辣椒的风风火火小护士 ◇本文又名《论两只猪如何在对方面前努力扮老虎》 瞎胡闹的小剧场: 江然把叶斐拖到了自己闺房门口,叶斐手撑着门框咬着牙说:“今天没空,等哪天老子非办了你!” 江然红唇微弯,娇媚道:“叶警官很有经验?” 叶斐眯起桃花眼,不正经反问:“江护士没经验吗?” 二人相视一笑,进了屋。一个去了卫生间一个坐到床上,都摸出手机,一个搜“怎样在未来老婆面前表现得很有经验”,另一个搜“怎样避免让未来老公发现自己没有经验”。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甜文 主角:叶斐,江然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第一章   三月底,回南天,雾锁羊城。   苍穹之下,雾气如醇厚牛奶般肆意流淌,被窗户挡住后在玻璃上不甘地爬行,对着酒吧内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虎视眈眈。   W酒吧是羊城的顶级夜店,也是最著名的销金窟,江然的闺中好友边雨彤的婚前单身Party在这里举行。   江然跟边雨彤是上初中时候认识的,边雨彤大江然一岁。同是出身于重组家庭的背景让两个女孩惺惺相惜,携手变成老师的眼中钉。该念书的时候却忙着化妆吸烟打架逃课谈恋爱,荒唐事儿做尽,成了学生里的害群之马,纨绔子弟中的败家子。后来边雨彤出国读书,江然念了卫校。二人小组才解散。   边雨彤在国外遇见了白马王子,特意回国来把玩得好的小姐妹凑到一起,扬言今晚过后就回去当贤妻良母。江然许久没这么疯过,玩得很畅快。   今晚Party的主题是猫娘,来的姑娘个个含金量十足,网袜、猫耳、蕾丝眼罩、汹涌的胸脯跟洁白的大腿构成奇异魅惑的风景,惹得旁人无不侧目。不少男人想过来掺一脚,姑娘们选顺眼的留下喝两杯,不顺眼地一概轰走。   江然喝得有点多,戴着黑色蕾丝眼罩,布丁一样腻白的小脸上两团晕红,齐刘海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盈着迷蒙的水光。她把身子往卡座深处缩了缩,腿拿上来,高跟鞋的鞋跟硬塞到边雨彤屁股底下。边雨彤嫌硌得慌往旁边挪开,江然趁机把腿伸得更长,抬手抓了抓缎子似的头发,低头将巴掌小脸埋进发间藏好。在酒吧震天响的音乐声中,她头枕着卡座的椅背满足地眯着。   突然,边雨彤握住她的脚踝往上一掀,江然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她扶了扶头上的猫耳,迷迷糊糊地问:“你干嘛啊?”   “你的电话!”边雨彤喊,声音穿过噪音传过来跟蚊子哼哼似的,江然压根没听清,嘟囔了句“神经”,她把高跟鞋踢了,穿着网袜的纤细小腿往桌上一搁,身子往旁边一歪又要迷瞪过去。   边雨彤掐着江然大腿根的软肉狠拧,江然尖叫着身子鱼一样跃起,瞬间睡意全无了。揉着被拧疼的地方江然悲愤地问:“你属鹅的吗!?”   边雨彤把铃声大作的手机甩到江然的黑色蕾丝短裙上,语带讥诮地说:“你的林哥哥查岗。”   江然赶紧捡起手机,边雨彤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看吧,五个未接来电,这是第六通,你再不接他就该从英国打飞的回来找你算账了。”   “他早回来了。”江然说,把手机送到耳边,一开口后秒变乖乖女:“喂,林哥哥,是我。”   边雨彤做干呕状,江然拧她的屁股,边雨彤嘶着凉气把她的手打开,叼起根香烟点上。江然继续乖巧:“我跟朋友在奶茶店……都是女生啦,我刚才去卫生间了,她们不好意思帮我接电话……啊,是旁边有家烤鸭店开业,音响声弄得好大的……嗯,知道了,我们坐一会儿就走……林哥哥明天见,拜拜~”   挂了电话江然把手机掖到卡座缝隙里,边雨彤咬着香烟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月前。”江然说,把头发全拨到肩后,目光懒散地扫过前方,忽地在某一点定住。   “江暖风也回来了?”   “嗯。”   “呦,那他俩好事将近了吧?”边雨彤闲凉地问,江然不答,抓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边雨彤奇怪问:“你不是早戒烟了?”江然站起身径直朝一个方向走过去。边雨彤在后面喊:“哎,你没穿鞋!”   江然没理会,穿着网袜的脚踩在粗糙的地毯上,脚底板被搔得发痒,酒喝多了,脚底下不稳,像是踩着梦,梦那头有个男人,叫叶斐。   他背靠着墙,身子微微躬着,在低头看手机。左耳塞着耳塞,耳机线连到他右手拿着的手机上,左手两指间夹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他的一条长腿撑着地,另一条腿曲过来搭在这条腿上,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貌似很悠闲。   上身穿短袖黑T恤,下面配一条黑色长裤,略宽松,裤腰很低。那T恤紧绷得像是他身上的一层皮,毫不吝啬地向外界张扬展示男人美好的肉体,强健的臂膀,紧实的胸肌,平滑的小腹,线条流畅利落,分毫不差。再往下是充满遐想的窄胯,一道棕色皮带低低环在胯上,皮带扣儿上镶的碎钻折射出刺目的火彩。   江然评判男人的标准从来不是脸,而是胯。   她认为男人脸长得再好看要是有个肥大的胯骨就立刻索然无味了。男人的胯要窄,要紧,要圆润有度,要在强壮跟纤巧之间取到最黄金的分割比例,如此才能散发出足量的性吸引力,让女人只看一眼便联想到床笫之间毫不留情地凶猛冲刺。   江然的职业是护士,不知道给多少个男人扎过屁股,迄今为止没有遇到一个人拥有一副像叶斐这种叫她垂涎欲滴的胯。   江然的视线在他胯那儿驻留,她贪婪地舔了舔嘴唇,视线又向上,滑过腹肌、胸肌、方直的下巴到窄薄的唇。他那唇角总是勾着,说出来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十句里面有九句纯属混账!   再往上是挺直的鼻梁,和深邃动人的眉眼。老天眷顾给他这幅皮相他却暴殄天物,整天一副轻佻的样子,不正经的时候眼尾上翘,轻易就能让人忽视他眼中的放肆野性。可他一旦严肃起来便会目露凶光,叫人胆寒。   时隔三年,这混账家伙一点儿都没变!   叶斐把烟递到唇边吸了一口,左右活动下脖子,似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咔吧”声响。忽然他转过头把烟喷到江然脸上。江然被呛得打了个喷嚏,用手把烟扇散,他微眯着的细长眼睛近在眼前,目光锐利如箭。   江然心里“咚”的一声,仓促间后退了一小步,旋即又不甘心地一步跨回来。她希望他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抬头却见他目含戏谑。她懊恼地咬住嘴唇,决心重整旗鼓把这一城扳回来。   她用手指夹着香烟扬了扬,红唇微弯,慵懒地吐出几个字:“帅哥,借个火。”   一副猎艳老手的做派。   叶斐的视线首先落在那两根夹着香烟的手指上。细,长,直,笋尖儿一样的白嫩,贝壳似的精巧指甲涂成白色,每枚指甲都贴了个黑骷髅图案。叶斐眉心隆起了川字纹,视线又转到她的脸上。巴掌小脸被黑色蕾丝眼罩遮住一半,流光溢彩的一双眼睛美得惊人,脸颊红扑扑的,小嘴开阖间喷出淡淡酒气,烈焰红唇也难掩稚气。   眉心的川字纹又深了些。   叶斐掸了掸烟灰,慢悠悠地问:“你几岁了?”   低音炮一样的嗓音,苏得人耳朵痒痒。   江然挺胸,傲然道:“十九岁,我成年了。”   紧身胸衣包裹之下的胸部鼓胀,凛冽的视线向那刺去,蜻蜓点水般一划而过,江然却有被扒了衣服的错觉。她打了个寒颤。   叶斐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咕哝:“长得挺着急。”   江然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叶斐懒散地瞄她一眼,又被前方什么事物吸引了注意力,他把烟屁股送到唇边含住,伸手进裤兜里摸出打火机递到江然眼前。江然没接,得逞地哼笑了声,她用牙齿咬着香烟俯身凑过去。叶斐眯了眯眼,手腕一抖把打火机塞到她头顶上一个毛茸茸的猫耳里,人就走了。   江然头顶一只立着一只耷拉的俩猫耳发愣,眼睁睁看叶斐走到个女人面前,夜店光线暗,看不清长相,直觉是一名美女。女人抬手挽住他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一同离去。   银牙狠咬,香烟断成两截。江然举起胳膊手比成枪,指向那两人,嘴里说:“啪!啪!”   与此同时,挽着叶斐胳膊的叶湉问:“哥,刚才跟你搭讪那女孩是谁啊?”   “一个小丫头片子。”叶斐叼着烟说。   “认识?”   “算认识。”叶斐说。   “公主?”   “学生。”   “你还真是什么人都认识。”   “老子是刑警。”   叶湉噗嗤笑了,叶斐瞟她,叶湉用手掩着嘴巴说:“我忽然想起今天这个委托人说的话,他认识你。”   “说什么了?”   “他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叶斐。”   “滚他娘的蛋!”叶斐啐道。   “得了吧。”叶湉嗔他一眼,“就知道瞎横,上次那女的又吹了吧?看回家妈怎么收拾你!”   两个身影消失在门口,江然把打火机从头顶拿下来,远处边雨彤朝她狂挥胳膊。她歪歪扭扭地走回去,边雨彤指指桌上的手机:“你爸电话。”   江然抓起手机摔坐到卡座里,没好气地说:“爸!”   “你明天去医院上班吗?”江城礼问。   “明天休息。”江然说,端详着手里的打火机,zipoo的85周年年度收藏版。还挺有点品味。   “尚俊明天过来拜访,家里准备想办个家宴,你也参加。”   江然没有马上答应,顿了顿,问:“她愿意吗?”   这个她指的是杜惜蕊,江城礼的第二任太太,江然的后妈。   “她希望你参加。”爸爸说。   “那没问题,叫人把我房间收拾下,我今晚回去住。”江然痛快答应。   江然撂下电话就收拾东西,边雨彤问:“要走?”   “我爸叫我回去。”江然摘了眼罩跟猫耳,一张清丽小脸露出来,又乖又嫩的模样得跟她这身打扮很不相称。   “你就这样回去?”边雨彤难以置信地问。   江然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问:“我这样怎么了?”   边雨彤扯了把江然的小短裙,说:“你穿成这样回家,不是白送你后妈一个大话柄吗?”   “那正好,我半年没回去了,就当送她老人家一份大礼,算我尽孝。”江然毫不在意地说。   边雨彤无奈,抽了张湿巾递给江然:“你还是把口红擦了吧,别吓着她老人家。”   江然接过湿巾把口红抹干净,弯腰在边雨彤的脸蛋上啾了一口,笑眯眯地说:“你结婚那天我值班去不了,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边雨彤露出甜蜜的笑容:“那我把新娘花球给你留着。”   “别。”江然说,“你扔给江暖风吧,她用得着,我走了啊。”   边雨彤忽然一把拉住了江然。   江然回头,边雨彤认真地问:“你把林尚俊让给江暖风,真的不后悔?”   细细的眉尖往前拱了拱,江然反问:“我后悔什么?”   “本来是你跟林尚俊先认识的,而且她又不是你亲姐姐……”   “都姓江,没有血缘关系也是自家姐妹,为了个男人撕破脸犯不着。”江然说,接着狡黠地笑,俯身下来凑到边雨彤耳边悄声说,“还有,一直没告诉你,三年前我就移情别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斐哥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们然然也不是好惹的。   比如有一次江然眼皮长了麦粒肿,大小眼,叶斐看了一直笑,回家路上笑,吃饭笑,洗了澡上床后还是笑,爱做事儿做一半笑得做不下去,江然气得扑上去一通撕咬。第二天叶斐带着满肩膀的伤到了警队,被人问肩上是怎么了。叶斐睁眼说瞎话:“家里猫咬的。”同事说:“斐爷家这猫跟人家猫不一样嘿!这牙长得跟人似的,看这牙印儿,还一排一排的。” 第2章第二章   江然拎着包快步朝外走,墙上的显示器在播放某大热的综艺真人秀,一个女明星的特写让江然停下脚。   女明星身量娇小面容甜美,在两个小鲜肉的围堵之下躲在花丛里撒娇,一点儿也看不出已经三十九岁高龄。   曾柔,事业长青的女明星,没有人知道她还有个女儿。   江然摸摸自己那张跟曾柔肖似的脸,心里想自己将来到这个岁数的时候,能不能也像她一样青春永驻。   正想着,腕子突然被谁攥住了。夜店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毛手毛脚的男人,所以江然今晚特意拿了一个链条包有备无患。她暗暗捏紧手里的链条包带,镇定转头,准备视情况而定是对此人好言相劝还是直接给他一下。   待看清后却是一愣,喃喃叫了声:“林哥哥……?”   林尚俊戴着细框眼镜,结着领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是挺括的定制西装,衣着打扮跟这光怪陆离的环境十万分的不符。   江然心虚地缩了缩肩膀。就算在最荒唐的当年,她在林尚俊面前也会伪装成一个乖女孩。如今真的学乖了,却被他撞见穿成这鬼样子。   江然往下拉拉裙摆,拘谨地问:“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林尚俊含笑看她,意味深长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来奶茶店?”   被打脸了。   江然很不好意思,抖了抖手把腕子从林尚俊那里拿回来,余光朝坐满猫耳女孩的那桌瞄。那边气氛正High,边雨彤站在桌子上举着酒瓶子跳舞。她忙把视线调回来,咽了口唾沫,心虚地扯谎:“那个……喝完奶茶才想过来玩玩的……”   林尚俊并不戳穿江然,只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说:“玩够了吗吧,我送你回家。”   江然低着头“哦”了声,乖乖跟林尚俊出了酒吧,路上她问:“林哥哥,你是来这边玩的吗?”   “谈生意。”林尚俊说。   酒吧也能谈生意?看林尚俊不想多谈的样子,江然并没多问。   两人来到街边,林尚俊去停车场提车,江然在路边等着。夜深雾重,灯牌都隐在雾气里,飘飘忽忽,晃晃荡荡。气温零上五度,可空气湿漉漉的,身上黏糊糊得又湿又冷。江然穿得单薄,抱起胳膊开始哆嗦。   旁边谁咳了声,她转头。   是叶斐。   他依旧穿那件短袖T恤,双手插在兜里,懒懒散散地斜靠在路灯杆上,嘴里叼着个香烟屁股,眼神涣散朝着前面,不知在看什么。   江然假意咳了声,并抬手揉揉喉咙。   叶斐把烟夹下来,暗红的舌尖在上唇滚一滚,把什么东西卷入了口中抿了抿,薄唇一翻又吐出去,接着把香烟屁股重新塞进唇里,没搭理她。江然面色一沉,转过头去也不理他了。   “毕业了?”独特的慵懒男声带着烟味儿飘过来。   江然怔了怔,又去看他。他叼着烟卷儿还是那副死样子,她左右看看没人,才确定是在跟她说话。   “实习。”江然硬声回答。   “哪家医院?”因为叼着烟他说话不算太清楚。   “曙光医院。”   “……”   曙光医院是羊城最著名的男科医院。   叶斐勾起一边嘴角:“地儿不错嘛。”   江然盯着叶斐阴森森地回答:“特别不错。有需求找我,我开后门给你啊。”   叶斐这才侧过脸,一双桃花眼微眯着,瞄她。江然挑衅地瞪回去。一时间刀光剑影,忽地叶斐狎昵坏笑,说:“成啊。”   那种被撕破衣服赤身裸体的感觉又来了。江然讪讪地转回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一辆红色本田停到叶斐脚边,叶湉坐在驾驶室里。叶斐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看陷入苦思的江然,忽然觉得好笑。   他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什么?   把烟拿下来在路灯杆上蹭灭,左右看没有垃圾桶,便把烟屁股掖到裤子口袋里。叶斐拉开后车门,想叫江然上车。夜深雾重,一个衣着暴露的小丫头独自打车不大安全,他打算好心送她一程。转头却见一辆银灰色玛的莎拉蒂停到她的脚边,副驾驶的车门被从里面推开。江然冲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一猫腰钻进车里。   玛莎拉蒂流畅的车身从眼皮子底下滑过,叶斐自嘲地笑笑,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室那边,敲敲车窗,叶湉降下车窗。   “哥,干嘛?”   “你下来,我开。”   江然在林尚俊车里,两条小腿并得很紧,坐姿十分端正。   “去哪边?”林尚俊问。   “去我爸那儿。”江然回答。   “难得你愿意回家住。”林尚俊挂三挡,加了油门。   “我爸说明天要宴请你,要我在场。”江然乖乖地说。   林尚俊淡笑:“你知道了?”   这一问没头没脑的,江然眼冒问号:“知道什么?”   林尚俊看江然一眼,没说。   江然的眼珠在眼眶子里面骨碌转,视线搜索车里,透过后视镜发现了放在后排车座的鲜花跟礼盒,顿时眼前一亮,贼兮兮地问:“你不会是明天要去我家求婚吧?”   林尚俊目视前方,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反问:“你又知道了?”   江然笑得像只小狐狸:“不否认就是承认喽?”   林尚俊含笑点头。   前方红灯,玛莎拉蒂停在白线前。江然叹了口气,嘟囔:“你求你的婚,也不知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林尚俊眸光渐深,说:“当然有。”   江然抿起小嘴笑得很满足。   她生下来就不讨人喜欢,亲生父母都不想要她,这世上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唯有林尚俊一个。   江暖风是杜惜蕊带过来的女儿,跟她是异父异母的姐妹。她俩同林尚俊有点儿《一帘幽梦》的意思。她喜欢过林尚俊,江暖风说也喜欢,知道之后她便放弃了。那阵儿她整晚整晚地刷湾湾言情老片,人在泪水里泡着,苦得要命。可到如今再回头想想,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爱慕退场,亲情犹在,她待他亦父亦兄。林尚俊能跟江暖风结婚她蛮开心的,这样一来他就真成为了她的亲人。   一辆红色本田停到旁边,江然转头,发现开车的人竟是叶斐,她趴在车窗上看。有雾,光线暗,副驾驶上的女人实在看不清。   转绿灯那一瞬叶斐踩了脚油门,本田车冲过人行道窜进十字路口,叶湉忙提醒:“哥,有雾你慢点儿开!”   江然看着本田车的后尾灯淹没在大雾中,心里头空落落的。   林尚俊把江然送到江宅后并没有下车,江然走到门口翻了半天没找到门卡,只好摁了呼叫门铃。因为她耽误的时间太久,林尚俊特意下车过来,到得跟前却听扬声器传来杜惜蕊惊喜的声音:“哎呀,是尚俊呀!”   门口的摄像头正对着二人,林尚俊骑虎难下,只好说:“伯母好。”   门锁“咔”一声开了,杜惜蕊笑意满满的声音传出来:“快进来吧。”   林尚俊准备进去,江然拦住他,指着他空空的双手小声说:“你要不要把把车里的花带上啊?”   杜惜蕊是个爱计较的人,林尚俊空手拜访必然会落话柄。   林尚俊眸光有些复杂,终是点头,回身去车上取花。   江然守在门口等着林尚俊回来,看到花后啧啧称赞:“好漂亮的永生花啊!”   “你喜欢?”林尚俊问。   江然摇头:“别人的东西我才不喜欢。”   “如果是给你的呢?”   “那当然喜欢喽,这么漂亮的花谁不喜欢啊?”说着江然推开门,俯身做了个“请进”的动作,林尚俊被她逗笑,迈步进去,转过身说:“改天送你一束。”   “好啊,可我想要铃兰。”   “可以。”林尚俊愉快地说。   “那就提前谢过喽。”江然笑嘻嘻的。   她常跟林尚俊讨些小恩小惠,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二人穿过小花园进入华丽典雅的客厅,杜惜蕊优雅端坐在欧式沙发上,含笑的视线只落在林尚俊一人身上。   “伯母晚上好。”林尚俊问候,把花送上,杜惜蕊笑得像朵花似的,拉林尚俊坐到身旁,亲热地拍着他的手问:“这么晚还过来怎么不说一声?是找暖风吗?”   “路上遇到了然然,顺便送她回来。”林尚俊把话题引到江然身上,江然本打算自己上楼的,如今也不好装哑巴,只淡淡说:“妈,我回来了。”   杜惜蕊的视线飘到江然身上,意料中地沉下脸,沉声训斥:“你穿的什么东西!?”   江然还未回答,林尚俊倒是替她说:“她们学校搞晚会,这是演出服”   她不介意杜惜蕊的看法,可谎是林尚俊撒的,她就不能拆穿。江然用手指绕着一缕长发,垂眸不语。   杜惜蕊吸了口气,抿着嘴看看江然,沉声说:“你回房吧!”   江然“哎”了声应着,转身哒哒哒地跑上楼梯,听后面杜惜蕊和风细雨地对林尚俊说:“你先喝点甜汤,暖风马上下来。”   江然在楼梯尽头撞到了款款而来的江暖风,江暖风穿一袭嫩黄长裙,特意做了发型化了妆,十分娇媚可人。江暖风注重养生,往常这个点早上床睡了,因为林尚俊突然到访特意爬起来折腾一通,叫人感慨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江然的一身打扮先把江暖风给吓着了,愣怔地问:“然然,你这穿得什么?”“猫娘。”江然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江暖风,在她耳边说:“等你好消息哦。”之后扔下江暖风跑了。   进到自己房间,江然四下看看,陈设都没变,还是她十六岁离家前的样子。接着又觉得好笑,家里房间这么多,谁会用到她这个小房间?   江家大宅装了新风系统,房里温暖干燥,江然脱了个干净后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洗掉一身湿冷后裹着浴巾出来,一屁股坐到床边的白色长毛地毯上,拿着那枚打火机在手里把玩。   叶斐。   这是个单单叫出名字就能让她浑身知觉流动起来的男人,十六岁那年她在他车上住了五天。   人在年纪小的时候容易做傻事。十六岁那年她离家出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浪漫主义自我牺牲精神,想当然地认为只要自己从这世界上消失,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爸爸不需要为难,杜惜蕊没人可恨,江暖风可以独占林尚俊,她也不用继续被弟弟走失的愧疚折磨。   杜惜蕊恨她,是因为她把杜惜蕊跟江城礼生的儿子给弄丢了。那年她八岁,一家人去游乐场玩,杜惜蕊带江暖风找厕所,江城礼去排队买票,两岁的弟弟交给江然照看,人贩子在江然眼皮子底下把弟弟抱走了。为这事,杜惜蕊差点把眼睛哭瞎了。   十六岁的少女离家出走,最合理剧情是遇到坏人从此改变人生轨迹,可江然还没来得及学坏或者被坏人祸害就被叶斐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作者时不时脑抽一下的小剧场:   某晚,剧烈运动后,江然累得只出气没进气地趴在床上哼哼,光溜溜的小屁股就那么圆润地翘着,叶斐掐上去狠捏一把,讥讽:“就你这体力,还想给我开后门?” 第3章第三章   事情的发生地点不是羊城,而是跟羊城隔壁的宛城。离家出走的江然刚从宛城火车站出来就被一伙人盯上,要硬拉她上面包车。叶斐的车刚好停在面包车前面,他几下把那伙人收拾了,领着江然去派出所。   可是到了派出所,江然死赖在车上不肯下,别人问什么她也都不回答,大伙儿都以为她不是聋就是哑。叶斐到完成是有走访任务的,拿她没办法,只好开车带着她。白天还好,晚上江然也不肯下车,叶斐怕她出事就留在车里陪她。连续五天,除了上厕所两人吃睡都在车里,第六天的时候江然终于开口了,要叶斐把她送回羊城护校。   江然把打火机摆在羊毛地毯上,下巴挨着膝盖,垂眼看着上面镌刻的数字85。   她喜欢他什么呢?   不正经?痞气?粗枝大叶?   还是正义感?责任心?偶尔流露的体贴?浓郁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单挑出来哪个都似是而非,组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叶斐。   因为他,她放弃了自暴自弃挥霍生命的生活方式,从老师的眼中钉变成一个踏踏实实的乖学生。   其实今天他能认出她来,她还是挺开心的。   手机铃声响了,还是林尚俊,说是要走了跟她道别。挂了电话后江然把浴巾一扯赤身滚到床上,亲了一下那打火机后塞到枕头下面,钻进被窝里美美地睡了。   翌日清晨,林尚俊依约到访,江然以为这对她而言不过是无数个平常日子的一天,可在看到抱着铃兰向她走来的林尚俊之后,她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林尚俊把铃兰放到江然手中,温柔地唤她:“然然。”他把手插到西裤口袋里,似是要往外掏什么东西。江然伸手就压住他的腕子。两人对视,一个诧异,一个紧张。   千钧一发之际,家里资历最老的一位保姆阿姨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地唤:“江先生,出大事儿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转过去,林尚俊的手也停在裤兜里。阿姨把一封信塞到江城礼手里。江城礼看过后一屁股跌坐进沙发,脸色比阿姨还要白上几分。杜惜蕊把信拿过来看后直接跪到地上,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江暖风赶紧把信从捡起来看过,抬头告诉江然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有江海的下落了!”   江海,这位跟江然同父异母的小弟弟,消失了十一年,首次得到消息竟是一封勒索信。   派出所民警很快来了,了解案情,整个江家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之中。没多久刑警队也派人过来,叶斐带着人进门的时候江然正要出去,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愣一下。叶斐拧着眉头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心说这两天怎么哪儿哪儿都能碰上这小丫头?   江然看他这幅表情没由来地生气,冷冷说:“这是我家。”说完她侧身挤出去,叶斐回头,视线追随着江然的背影,后边跟着的小李提醒之下才进了屋。   派出所民警把用证物袋盛着的信交给叶斐,叶斐只扫一眼便交给身后的小李。小李是初次出警,紧张得很,捧着信的手有点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叶斐不请自来地坐到单人沙发里,抬起头,能穿透人心的凛冽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缓缓开口:“说说,什么情况?”   江然回屋的时候叶斐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明白了。信是被丢到院子里的,被买菜回来的阿姨捡到。信上详细描述了江海走失的经过,最末尾一句说:江海在我们手上,交出二百万!   杜惜蕊靠在江暖风肩头啜泣,时不时用手帕揩一下鼻子。坐在沙发另一端的江城礼也是愁眉不展,林尚俊俯身低声安抚。叶斐朝小李下命令:“把在场人的指纹都取了,信拿回去送鉴定科。还有,叫他们把案发时周边的监控调出来。”   小李赶紧在包里翻取指纹的胶带,江然远远站着默默地看叶斐。   他还是穿昨晚那身,外头套了件旧皮衣。三年前在宛城的时候他就穿这件,晚上她睡在车后座,他脱下皮衣给她盖上。皮衣上有他的体温跟气味,直到现在,只要闭上眼,那股气味便会在她鼻间萦绕,浓烈而霸道,让她像是陷在他怀里……   忽地叶斐的手朝她这边一指:“别忘了这儿还有个。”江然突然被从绮想拉回现实,她感到挺不爽的,噘了噘嘴巴,跑过去站到江暖风身边。   站另一边的林尚俊低声唤她:“然然。”   叶斐眼皮抬了抬。   江然疑惑地“嗯?”了声,探身看向林尚俊。   “到这边来。”林尚俊的口气温和却不容违逆。江然不明所以,从沙发后头绕过去站到林尚俊旁边,小声问:“干嘛呀?”林尚俊俯身靠近她,低声说:“别怕。”江然瞄了眼正在翻看案情记录的叶斐,低头咕哝:“没什么好怕的。”   案子由刑警队接手后派出所的民警便撤了,取完了指纹,小李问叶斐:“斐哥,都弄完了,走吗?”   叶斐深吸了口气,抬手在乱发里扒拉两下,起身说:“那行吧,咱们走。”   “等等!”杜惜蕊猛然喝道。   所有人都愣了下,杜惜蕊唰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问:“你们都走了绑匪找过来怎么办?!”   小李看叶斐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解释说:“我们把电话留给你,绑匪再有消息你就联系我们。”   “我联系你们,你们再过来,耽误了时间怎么办?我儿子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们付得起这个责任吗?!”杜惜蕊质问。   小李面露无奈:“大姐,事情不该这么想。”   “谁是你大姐!”杜惜蕊霍然嘶吼,头发散乱像一头失控的母狮。江暖风忙拽杜惜蕊的袖子,提醒她注意形象。   小李被唬得一愣,苦恼地挠挠头。看她保养得好才管她叫大姐的,女人不都喜欢被往小了叫?这怎么还来了个不乐意的?又想了想,迟疑地改了口:“那……阿姨?”   杜惜蕊站那儿气得一鼓一鼓的,倒是没异议了。小李才继续说:“阿姨,我们得回局里立案,立案后才能展开侦破工作,我们留在您这儿什么也干不了啊?”   江暖风听后,又拽杜惜蕊的袖子。   杜惜蕊胳膊一甩把江暖风的手甩开,冷硬地说:“你们有两个人,用不着都回去,留下一个!”   这还给刑警安排上工作了?!   小李脸一黑,正要挺身理论,叶斐拦了他一把,呲牙朝杜惜蕊笑,做小伏低地说:“大姐说得对,我留这儿守着,他回去。”   “斐哥……”小李不解地唤了声,被叶斐斜了眼,生生把话吞回去。   得了叶斐的承诺杜惜蕊方才坐回沙发里,拿起手帕继续拭泪。江暖风帮她把头发整理好,搂着她低声安慰。   “大姐,我跟他出去谈点儿事儿,马上回来。”叶斐讨好地说。   杜惜蕊用手帕掩着鼻子哼了声,首肯了。   叶斐丢了个眼神给小李,小李拎着包跟他出去。到了外头,小李问:“斐哥,你干嘛要答应留下来?”   叶斐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在大腿上磕了磕,一根香烟脱颖而出,被他递到嘴边叼出来,接着他又伸手进裤兜里摸打火机,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昨晚把打火机送了人,眉心隆起。   85周年年度收藏版,刚买的,怎么说送就送了?   脑子抽了?   叶斐眼底闪过一丝悔意,眼皮半垂,舌尖往香烟屁股上拱了拱,那烟头在空中跳动,小李忙摸出打火机打着了火双手捧着送过来,叶斐微微偏头,就着那火点烟。   烟草的香味儿平抚情绪,几丝白色烟雾在空气中旖旎交绕,沿着男人刚硬的轮廓爬升,亲吻他卷长的睫毛,抚摸他额上蓬松的乱发。   叶斐叼着香烟说:“干我们这行的,有三种人最好别惹。”   “啥?”小李两眼茫然。   叶斐深吸了口烟,用拇指的指甲在香烟屁股上轻掸,烟灰落下,从鼻孔里喷出来两道白烟,才慢悠悠地说:“不懂事儿的小孩,碰瓷的大爷大妈,还有就是撒泼的老娘们。”   小李宛如醍醐灌顶,认真点头:“懂了!”   “你回去吧。”叶斐说。   “那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小李问。   “看情况。”叶斐又吸了口烟。   小李磨叽着不走,叶斐拿眼睛瞟他,他支支吾吾地问:“斐哥……对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小李刚从警校毕业,现在还是一名实习警察。他在警校的时候就听闻叶斐大名,对叶斐崇敬备至。他到了刑警队后便对叶斐鞍前马后,终得叶斐青睐,这次出外警肯带着他了。   叶斐眯了眯眼,手指夹着烟送到唇边,淡淡说:“八成是场闹剧。”   小李忙问:“闹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叶斐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小李明白叶斐这模样就是不肯说了,有些丧气,垂着脑袋说:“那我先回去了啊。”   “走吧。”叶斐说,“回去跟队长告个假,就说我得在这儿守着,下午不回去了。”   小李恍然大悟。   下午局里有个精神文明宣讲会,公安局长主持发言。他们这群干刑警的在外头跑惯了,突然被摁那儿坐着听某位领导念叨俩小时,比上刑还难受。如今叶斐借这案子躲了,小李悔得肠子都青了。刚才人家明明是冲着他来的,他非但不顺水推舟留下来还颠颠地急着往回赶……怎么想怎么傻逼。   小李垮着一张脸走了,叶斐靠着墙根儿继续吸烟。江然从里头出来,从他跟前走过,转个身,手背到身子后头往后退两步,也挨着墙站下了。她跟叶斐并排站着,叶斐只是吸烟,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回南天,空气湿度接近饱和,似乎能拧出水来,浓雾在前方盘桓,墙上地上都在“出水”,二人就那么站着,江然的后背变得湿漉漉的,不自在地动了动。   “当年离家出走,为的就是这事儿?”慵懒的男声飘过来。弟弟走失,后妈记恨,亲爹不给力,换谁也不好过,更何况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   “不是。”江然却说。   叶斐眉尾轻扬,斜眼看她,却不说话。等了一会儿,江然自己说:“是因为失恋。”   夹烟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才把香烟送到嘴边,吸了口,吐出白色烟雾,悠然地问:“就那姓林的?”   江然说:“嗯。”   “年纪不大,眼光还行。”他笑得很不正经。   可怎么听着不大像句好话呢?   江然拧着眉头看他,叶斐眯缝着眼睛叼着香烟,一副很享受的模样。江然心里有点儿疙疙瘩瘩的,轻哼了声,酸溜溜地反唇相讥:“你眼光也不错嘛。”想起昨晚那个女的,虽没看清长相,可论身材气质长都不比江暖风差。   叶斐微怔,门牙咬着香烟屁股思索了一会儿,嘴角渐渐勾起来,说:“谢谢夸奖。”   江然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的,气得她低着头用脚踢地上凸起的小石头,小脸憋得红扑扑的。   叶斐扫了眼身旁的姑娘。扎双马尾,头发拨到身前曲曲弯弯地铺下去直到腰际,挡住了胸前的汹涌春光。穿粉红色淑女裙连衣裙,腰上系着粉白色蝴蝶结。裙长过膝,穿白色短袜,脚踩着一双小白鞋。像个采蘑菇的小姑娘,小模样十分清纯可爱。   其实这是江然十六岁时候的衣服,她昨晚穿猫娘服回来,早起发现没合适的衣服换,只能把从前的衣服穿上了。   叶斐吸了口烟,幽幽地说:“以后,晚上没事儿少去夜店。”   “你能去,我凭什么就不能去?”江然反问。   这倒叫他无言以对了。   想想自己也是闲的,小丫头虽然面相嫩些,可已经十九了。再说人家爹妈都在呢,用得着他帮忙在这儿教育孩子?   叶斐准备撤了,就着那烟屁股猛吸了两口,捏起烟头往墙上蹭了蹭,直起身子习惯性地找垃圾桶,一只嫩生生的小手举到了眼前。   他垂眼看那手,嫩白的手掌,水葱似的指头,软得掐一把就能揉烂了似的,手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气味芬芳馥郁挺勾人的。   “把你电话号码给我。”江然赌气地说。   叶斐眼皮微抬,眼风顺着那手、那胳膊一路到了江然脸上。小丫头的脸红扑扑的看着还挺可爱,心底里那股不安分的劲儿猛窜,叶斐勾起一边的嘴角,细长的眼睛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叫叔叔。”   江然两眼迷茫。   叶斐坏笑着说:“叫叔叔,就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作者时不时脑抽一下的小剧场:   叶斐:这姓林的就是我那情敌?   江然:对。   叶斐支起门牙,发出一个音:“ci……”   江然:不许说脏话!   叶斐改口:曾经有一份珍贵的感情摆在他面前,这个傻逼没有珍惜。   江然掐他:你讨厌! 第4章第四章   江然没叫叔叔,叶斐也没把电话号码给她。   叶斐回去屋里,江家二老同江暖风并排坐在沙发里,林尚俊叫人拿了把椅子陪坐在江城礼旁边,三部手机并排在面前茶几上,四部座机也被拿了来,放在一起的还有纸笔若干,电话线在客厅里横七竖八地扯着。   叶斐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什么都不说,走过去坐到刚才坐过的单人沙发里低头玩手游。江然随后进来,杜惜蕊沉声问:“你的手机呢?”   “在楼上房间里。”江然说。   “拿下来!”杜惜蕊厉声命令。   江然“哦”了声,转过身的时候偷偷撇嘴,突然发现叶斐在看她。她白了他一眼跑上楼梯。   杜惜蕊咬牙切齿地说:“她就没安过好心!”   叶斐垂下眼,嘴唇撮起来。   杜惜蕊还想发泄,江暖风捅捅杜惜蕊,眼风朝叶斐飘过去,提醒她有外人在场。杜惜蕊方才收敛。   “伯母,这是我的手机。”林尚俊温声说,把手机送到茶几上跟那几部手机并排。   杜惜蕊用手帕拭了拭眼角,悲戚戚地说:“尚俊,还好有你在……”   “伯母别急,相信警察很快破案。”林尚俊安抚。   叶斐抬头,二人视线撞上,林尚俊朝叶斐礼貌微笑,叶斐嘴角扯了扯,低头继续玩手游。   一上午,几个人守在客厅里大小眼地瞪着桌上几部电话,一切平静。中午老阿姨准备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叶斐毫不客气地扒了四碗米饭,江家人都稍稍吃几口对付。过了中午叶斐接到小李的电话,说了些有关这案子的事情,最后郑重通知他:“队长要你回来,他说你要敢不回来,这辈子就别回局里了。”   叶斐知道躲不过,把手机收好,伸了个懒腰,起身跟杜惜蕊请辞。杜惜蕊自然不同意。叶斐不想跟她磨叽,手指向厨房那边,众人齐刷刷转头,老阿姨赶忙躲回去。   “大姐,您把那位阿姨找来问问就什么都清楚了。”叶斐笑眯眯地说完,转身要走。林尚俊过来挡住他的去路。   “警官同志,您这样走了似乎不太妥当。”林尚俊说话还算客气。   叶斐揪住皮衣的领子抖了抖,皮笑肉不笑地问:“我说过我要走吗?”   这么滚刀肉的警察林尚俊第一次见,脸上显然挂不住了,怒道:“不是,您是警察,我们是普通群众,总不能让我们自己破案吧?”   “案子已经破了。”叶斐说。   林尚俊一窒。叶斐朝厨房那边努努嘴,说:“监控调出来了,根本没有在门口捡信这回事。信上的指纹除了在场各位也没有其他人的。”   “那能证明什么?”林尚俊不解。   “证明这不过是一场闹剧。等着!”说完叶斐转身去了厨房,几分钟后带着老阿姨回来。老阿姨面带苦色,瑟缩着身子,站到众人面前。   “来,说说吧,说了就不追究你责任。”叶斐怂恿。   老阿姨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那封信……是我写的……”   众人哗然。   事实的真相荒诞到叫人难以置信。   老阿姨一直在江家做事,看着江然长大,也目睹了江城礼的两次婚姻。杜惜蕊对江然的态度让老阿姨十分不满,这次听说林尚俊要来向江暖风求婚,心生一计,闹出写勒索信搅局的事儿。老阿姨年纪大也没什么文化,没料到事儿会闹大,刑警都来了。   杜惜蕊气得血压飙升差点晕过去,扬言要把老阿姨辞退撵走。江城礼觉得老阿姨在江家做了这么久,年纪又大,想大事化小息事宁人。林尚俊同江暖风一边一个忙着说合。叶斐拍拍屁股走了,他得奉命回局里。   来的时候是小李开车,回去叶斐得自己打车。他站在路边等了一阵,可路上别说车了,连只活物都没见着,旁边树上倒是来了两只鸟,叽叽喳喳一唱一和跟说相声似的。   这就是富人别墅区的交通现状,要么靠四个轱辘,要么靠两条腿。   叶斐打开手机上极少用的打车软件,发出乘车信息,等了几分钟没人愿意接单,叶斐骂了句脏话。这当口小李打来电话说队长已经疯了,扬言要把他劈成两半。   “斐哥,这次情况真不一样!是局长要亲见你!”小李严肃地说。   “局长他妈的见我干什么?”叶斐恼火地问。   “好像是……什么拍片?”小李吞吞吐吐。   “拍片?”   “具体我真不知道,就听他们说局长带了个挺有名的导演过来。反正你快回来就是了,十万火急,真的是十万火急!”   挂了小李电话后叶斐决定先凭两条腿走出富人区,然后再打车。他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脱了皮衣挂在臂弯里,左右看看估计下路线,朝着东边大步飞奔而去。跑了一段,身后有车摁喇叭。叶斐心头一喜,想搭个便车也行啊,总比他跑出去快。他身上还带着警官证,不怕被误会成坏人。   他刚停下脚,车也停到了身边,是那辆玛莎拉蒂。江然胳膊肘往车门上一搭,小脑袋从车窗里出来,似笑非笑地朝叶斐说:“叶警官,跑步锻炼哪?”   叶斐掐着腰喘着气,看看江然又看看车,勾着嘴角说:“车不错嘛。”   江然点头:“是挺好的。”   “你的?”   “借的。”   “车主心挺大啊。”   “可不是?”   四目相接,火花带闪电。   叶斐兜里的手机又响,接起来,队长气急败坏地吼:“你他妈的在哪儿?!”叶斐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点儿,回答:“我在秀峰区紫苑官邸小区。”   “半小时内见不着人老子毙了你!”   叶斐放下手机,抬起头,见江然瞪着一双无辜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   车子的发动机嗡嗡作响。   算了。   好男不跟女斗,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叶斐端出笑脸,走过去身子靠到车上,一手搭在车顶一手把着后视镜。这么做是防止她突然把车开走,前提是她不想要了他的命。   下巴朝她扬了扬,叶斐陪着笑脸说:“哎,跟你商量个事儿。”   江然坐会到车里,小手往窗外一伸:“电话号码交出来就让你上车。”   叶斐脸上挂着笑,后槽牙暗自磨两下,痛快道:“成!你手机给我!”   江然把手机送出来,叶斐输了一串号码进去,两手捧着交回去,江然拿过来看了眼,十分满意,对叶斐说:“上车吧。”   江然车子开得非常稳,不急不躁,有人别她也不恼,但会在后头跟着,等路上车少了,一套换挡油门组合技超过去把别她的那车甩到后头。她这车好,人家追不上。叶斐手支在太阳穴那儿直笑,对她倒是刮目相看。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勒索的事儿是场闹剧?”江然问。   叶斐瞄她一眼,小丫头扶着方向盘还挺有模样的。   “你什么时候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叶斐逗她。   江然小嘴一噘,小脸耷拉下来。   叶斐良心难得动了动,这才说了实话:“都什么年代了,哪个绑匪还手写勒索信?一封信里十几个错别字,造句措辞也是六十年代风格,应该是个没文化的老人。信上对于当年的细节描述太过清楚,必然是事件知情人。最关键的是信纸。”   江然用心听着,叶斐停在这里让她忍不住问:“信纸怎么了?”   “信纸上还留着你们这片儿社区居委会的钢印。”叶斐说。   “有吗?”江然拧眉,回想那封信,她是看过的,没发现有钢印的痕迹啊?   “在左下角,被折痕挡了。”叶斐说。   她真的不记得有,想必是印得很浅不易发觉。又想他果然是干刑警的,眼睛够毒。   “你挺厉害的嘛。”江然由衷地说。   他过手了多少案子,这又算什么?叶斐只笑了笑,懒洋洋靠在座椅里瞧着窗外。   车子开了一阵,江然小声说:“有个事,想请教你。”   “请教”这个词倒叫叶斐意外,他转过头。   小丫头纤细的眉尖蹙着,一行贝齿紧咬着下唇,又松开,饱满小巧的唇瓣上留下一行泛白的齿痕,看得人心里倏地一疼。   “说!”叶斐沉声。   江然的手握紧了方向盘,大眼睛忽闪两下,小心翼翼又支支吾吾地问:“依你看……我弟弟他……找到的机会,有多大?”   那一刻叶斐的心就跟化了似的。   这种感觉太奇异,叫他很不舒服。   叶斐咳了声,想正事儿。   十一年前丢的两岁孩子,没监控没人证,唯一目睹人贩子真容的是个八岁小孩,她的口供只能作为参考,怎么查?特意去找比大海捞针还难。如今能做的是父母DNA入基因库,去跟每年解救出来的被拐儿童比对,找不找得到全靠运气,人力难胜天。   道理大家都懂,叶斐张张嘴,却发现真话挺难说出口。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江然小声问:“找到的可能性很小对吗?”   叶斐嘶了口凉气,无言以对。他这人糙,最不会的就是安慰人,苦苦思索半天才说:“也不是一定找不到……”   “算了。”江然情绪低落地说,“我心里明白。”   叶斐觉得真是不自在,看路上车已经挺多的了,就对江然说:“前头停一下,我下去办点事儿。”   江然打着双闪把车停到路边。叶斐解开安全带推开门,又觉得就这么走了不仁义,挠挠头,回过头对江然说:“你弟弟那事儿跟你没关系,该怪的人是你父母。你别总觉得有什么的。”   江然愣了愣,随后粲然一笑,说:“谢谢你啊。”   叶斐竟有些不好意思,他背过身去扬扬手说:“走了啊。”跳下去推上车门,抓住皮衣的两襟抖了抖,跨到旁边人行道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然抿着小嘴瞧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外处的树丛后头。她趴到方向盘上待了一会儿,自顾自地甜笑,又拿过手机翻出他刚输入的号码,摁了拨出键,手机给她的回应如下: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江然瞬间把手机摔到副驾驶座上,捂着脑袋闭眼尖叫:“啊!!叶斐你这个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作者时不时脑抽一下的小剧场,所以我拉儿子媳妇出来求个收藏吧。   江然(很乖):喜欢我们的话就请收藏一下~麻烦大家啦~   叶斐:老子的字典里没有求……(被江然打晕,拖走)   江然:婆婆别难过,我回去教育好之后再把人给你送回来。 第5章第五章   叶斐在第三十分钟出现在刑警大队长面前,避开了被毙的命运。大队长的脸黑得像是在煤堆里滚过,喝道:“滚回去把警服换上!”   叶斐回刑警队办公室,一进屋,愣了。   刑警队的人都穿便装执行任务,今天却一屋子穿警服的,一群大老爷们还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办公室里只有一面镜子,平常落满了灰,今天一堆人在镜子前头挤来挤去,有人整理领子,有人摆弄帽徽,还有人还拿个小梳子梳头。   队里有个刑警是麻子脸,外号漏壶。漏壶闭着眼坐在椅子里,队里唯一的女刑警安和白在帮他化妆。   有人喊他:“叶斐,快换衣服去哇!”   叶斐朝那边眯了眯眼,疑惑地问:“你谁?”   “你他妈睡糊涂了?我大张!”   叶斐这才认出人来。大张平常留络腮胡,今天突然把胡子刮了个干净,那脸跟条大白萝卜似的。   “斐哥,你的衣服在我这儿。”小李殷勤地呼唤。   叶斐走过去拿起衣服在空中抖了抖,锃新的警服,新发的。再回头瞅瞅满屋子的群魔乱舞,疑惑地问:“怎么了?”   安和白说:“局里想拍公安形象宣传片,带着导演下来选角。一个部门选一个,各拍一段片子,看效果再决定用谁。”她俯着身子拿遮瑕笔专注地点漏壶脸上的麻子印儿。   叶斐眉头皱了皱,咕哝:“吃饱撑的。”   “快把衣服换上!全局就剩咱们刑警队的人没去了,就为了等你!”安和白斥道。   叶斐系着领扣从更衣室出来,安和白把他摁到椅子里,把电动剃须刀塞进他手里:“把你那胡子弄干净!”叶斐用剃须刀刮胡子,安和白拿喷壶往他头上喷了些水,给他梳了个整洁的发型,   局长的办公室就是试镜室。叶斐被第一个被叫进去。他进屋后站得笔直,英姿勃发,目光炯炯,一身簇新警服挂在小伙子身上板儿正刚毅,神采飞扬,叫人恨不得把所有形容“帅”的词都摔他身上。   评委有三位:大队长、局长、带着瓜皮帽的干瘪老头。   “你就是叶斐?”局长很威严。   “是!”叶斐一个立正。   局长朝干瘪老头问:“刘导,您看这个不错吧?”   干瘪老头眼睛不大却精光四射,上下打量叶斐的时候叶斐觉得自己像挂在菜市场的一串肉,他有提起拳头揍他一顿的冲动。   看够了,干瘪老头满足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真是不错,外形条件比我们公司那几个小鲜肉都好。剩下的人也不用看了,就定他好了。”   叶斐一惊,局长想要说话,大队长大声抢白:“不行!”   都愣了。   局长厉喝:“沈浩南,你什么意思?!”   大队长悲愤交加,手指着叶斐颤抖着说:“局长,您要是想毁了咱人民警察的形象,您就用他!”   局长生疑,打量叶斐,问:“小伙子哪儿不好了?”又仔细打量,终于找着个缺点。“不就是头发长了点儿吗?叫他去理个发,保准精精神神的!对吧,刘导?”局长把手搭在干瘪老头的肩上。   干瘪老头还未说话,叶斐开口道:“局长,我这头发可不是说剪就能剪的。”   众人闻言,看向叶斐。此刻的小伙子像是换了个人,身架子全散了,腰松腿软肩膀塌,满脸流里流气的坏笑,站那儿没个人样儿。   局长跟刘导都被唬住了。   叶斐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他往前凑了一步,抬手把头发扒拉下来弄了个三七分,厚刘海遮住了一只眼,嬉皮笑脸地说:“局长,您认识郑伊健吗?我这发型就照着他整的,贼帅吧?”   局长张口结舌,干瘪老头若有所思,大队长喝道:“你给我滚出去!”   叶斐“哎”了一声,转身就走了。一开门,外头候着的一众人马上围上来问怎么样,叶斐一呲牙:“没戏。”说罢双手往裤兜里一插,他哼着小曲走了。   试镜结束,小李雀屏中选,孩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大家伙儿起哄请客,小李去买了两兜芒果回来,叶斐帮忙分。   安和白坐那儿一脸的不高兴,叶斐分到她那儿了,随口问了句:“怎么了白姐?谁惹你了?”   其实安和白才二十六岁,长得挺白净一姑娘,比叶斐还小两岁。因为性格耿直强硬,又是队里唯一的女人,所以大家不管年纪大小都尊称一声“白姐”。   “那导演八成是个瞎子!”   “怎么?”   “选小李都不选你。”   叶斐丢了个最大的芒果给她,嬉笑:“我也没比人家强。”   安和白用水汪汪眼神戳他,有些难以言状的东西。叶斐装没看见,拎着芒果闷声不响地继续往后分。   他不傻,男人女人间的那点儿事儿他懂。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他不想耽误人家。   分完芒果叶斐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拉开抽屉翻出旧打火机,在裤子上蹭蹭,试了试还能用。   他一个月工资不低,可工资卡在他妈那里。他妈怕管不住他于是没收劳动所得,美其名曰帮他存钱娶媳妇,逼得他只能在家里住。他的吃穿家里全包,每个月定时定量到他妈那儿领工资,给得不多,也就够个烟钱,另有支出得打申请。他不乐意求别人,亲妈也包括在内。那个zipoo是他消费降级存了几个月的烟钱差价买的,如今送了人,只好继续用旧的。   叶斐手里捏着旧打火机,脑子想的是新打火机,便就想到了江然。那晚,她戴着蕾丝眼罩,穿着束身胸衣、齐(哔-不和谐消音)小短裙、黑网袜,光脚踩在地毯上,那样子活像个女妖……   忽然回过神,叶斐捏着打火机的拳头砸在桌上,咬牙切齿地想:怎么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真他妈的禽兽!   桌上电话响了,大队长说有案情,让紧急集合。   一群人扔了芒果跑去大队长那屋,得知东城区发生大规模械斗需要警力支援。一群刑警衣服也顾不上换,穿着簇新的警服出动,驱车赶去了事发地。   警察一来,械斗的就跑了,受了伤跑不了的的全被扔下了。叶斐抓了俩逃跑的,一个没事儿一个有伤。没事儿那个铐好了送警车里,受伤的这个本想送到救护车上的,可救护车不够用,里面躺的都是重伤患,他这个只是胳膊被拉了一刀,医生给做了预包扎就让叶斐自己把人送医院。   叶斐拎着人回自己警车上,风驰电掣地奔去了医院。到医院的时候天都黑了,只能看急诊。排队挂号一通折腾,叶斐拎着犯人去了治疗室,医生看过伤口后让护士给消毒,要缝皮。   “要麻醉吗?”医生例行公事地问。   叶斐正一肚子火,爆了粗口:“麻醉个蛋!”   医生眉头皱了皱,说:“不麻醉直接缝皮会很疼,患者受得了吗?”   在墙根那儿蹲着的犯人一听这个赶紧可怜巴巴地朝着叶斐哭:“警官,我怕疼……”   叶斐抬手把领扣扯开,不耐烦地说:“行行行给他麻醉!”   护士在犯人胳膊上打麻醉针,犯人嚎声又高又响亮,叶斐嫌躁得慌,又不能走,他得看着犯人,只好出来站到治疗室门口盯着。   身穿警服的英俊男人,长身玉立在急诊室的走廊,招惹了许多目光。可叶斐心里正烦着,急诊人多,声儿也杂,乱糟糟的,他没听到喊他“让开”的声音。冷不丁屁股上挨了一脚,他一个趔趄扑倒进治疗室跪到正缝皮的犯人跟前。   碍于他一身警服,治疗室里的人都捂着嘴笑。犯人不敢笑,鼓着腮帮子眉毛一直颤一直颤。叶斐跳起来火冒三丈地奔出去想抓肇事者,却见一名娇小护士推着硕大的担架床飞奔而去,担架床的轮子碾着水泥地面发出隆隆响声宛若惊雷。   此情此景,小护士像个战场上的白衣女将军,那身段,那气势,英气逼人。叶斐一肚子火顿时泄了个干净,看得出神。   转弯的时小护士别过头来瞪他一眼,口罩上方一双潋滟美目,艳光四射。   是那小丫头片子……   那一眼,真是戳着心了。   晚上八点,叶斐把犯人送去了看守所,出去随便找了个小酒馆坐下,点了一瓶白酒一份花生米,独斟独饮到晚上十一点,一瓶酒见了底,烟灰缸里的烟头却满了。店老板看是个穿警服的,谨小慎微地过来商量能不能允许他们打烊,叶斐结了账离开。   回南天的雾比昨儿晚上的还浓,路上的车一辆挨着一辆慢慢地开,小媳妇似地探出一脚,踩实落了才敢再探出另一只。叶斐脚底下不太稳,晃晃荡荡地在街上走。不敢看白色的东西,但凡是看到了脑子里就会出现那双眼,可哪儿哪儿都是白。   雾是白色的啊。   身子醉了,脑子却更加清醒。   活了二十八年,他对一个十九岁的小丫头有了感觉。   叶斐踉跄着靠到一根电线杆上,手在裤兜里摸了半天终于把手机摸了出来。打电话回家,他妈接的电话。   “妈,上次你说那女的,我想见见。”   “哎呦我的儿,怎么突然想通了?”   “这不想让您尽快抱上孙子嘛。”   “我信你才有鬼!等着吧,约好了时间我通知你。”   收起手机,叶斐靠着电线杆长出一口气。   想算了吧,自己一个奔三大老爷们,人嫌狗不待见的,还做了份有今天没明天的工作,就别去祸祸人家小姑娘了。   叶斐送犯人来缝皮的那晚,急诊接了一个重伤患。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被打得颅内出血,被性侵,臂弯里一圈针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吸毒史不算短。   人是江然背回来的。当时穿着护士服的江然买晚饭回来,身边一辆面包车的门唰一下拉开,把一个麻袋砸到江然身上。江然倒地,面包车扬长而去。江然爬起来伸手摸摸那麻袋,心里一惊:是个人?   把麻袋打开看是个姑娘,鼻青脸肿重度昏迷,瘦得皮包骨,江然二话不说把人背回急诊,转头去推担架车,路上踹了挡路的叶斐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   江然:安和白?嗯?   叶斐:咱刚不是在聊郑伊健吗?   局长:郑伊健是谁?   江然:中年男性的偶像。   叶斐、局长:…(叶斐:老子这就中年了???局长委屈对手指:我已经算不上是中年了。)   江然:你还相亲过?跟谁啊?   叶斐:……咱还是聊聊安和白吧。 第6章第六章   女孩被抢救了一整晚,命算是保住了,被送去重症监护室。医院报了警,警察来后找案情相关人员做笔录,就这么一直忙到天亮,其他护士都下班,可江然走不了。   她昨晚本是小夜班,从下午五点开始到凌晨十二点结束,今天继续正常上白班。为了这事儿她忙个通宵,一夜没阖眼。一名护士走前怂恿她:“你跟护士长说一声,今天调休吧。”可急诊科护士长万子惠特别严厉,江然有点儿怵她,。   因此她就没说,坚持上班,可因为护理的时候精力不集中被病人投诉,还是被叫去训话了。江然见到万子惠就像食草动物见着了老虎,天然惧怕。万子惠像往常那样训着江然,到一半的时候警察又来找江然补录口供,万子惠这才知道江然一夜没睡的事儿。   江然回来后万子惠丢给她一份调休表,说:“回家歇着去吧。明天正常上班。”江然乖乖签上名走了,瞧着小姑娘单薄的背影万子惠无奈地摇头,问旁边的女医生:“我有那么吓人吗?”   女医生但笑不语。   万子惠把手插进护士装的口袋里叹了口气,转身朝向女医生:“相亲那事儿,你们科新来那姑娘是什么意思?”   “人家想先看看男方的照片。”女医生说。   “早说啊。”万子惠摸出手机选了一张满意的送过去,女医生惊道:“哇,你儿子长得这么帅啊!”   “也不看是谁生的。”万子惠很得意。   “做警察的对吧?”   “对,刑警,在市局上班。”   “把照片转给我,我给她看,她一准儿能答应。”   “你自己转吧。”   如此,叶斐的照片被发到了女医生手机上。   叶斐今早到警局的时候精神状况不大好,宿醉头晕,他把腿搭在桌子上头,环着胳膊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上午没啥事儿,小李跟大张、漏壶三人凑在一块手机开房斗地主。安和白跑进来说:“哎哎,都别玩了,有案子,大队长这就过来了!”   叶斐倏然张开眼,小李、大张、漏壶三人赶忙各自归位,安和白到白板前把一些照片贴在上头。   片刻后大队长进来,带来了两消息。   一个是,昨晚副市长的女儿遭遇人身伤害,警察提取精|液样本做了DNA检测,经比对后发现是三年前宛城凶杀案的逃犯廖长明的。   另一个是,今天侦查科通过人脸识别发现了一个长相疑似廖长明的人,多次出现在城东淮安郡小区。   叶斐浓眉深锁,漏壶一脸感慨,大张手往桌上一拍骂了句:“我艹,这家伙终于出现了!”小李是新来的,问:“宛城是个什么案子?”   大张给小李解释:“大前年宛城抓毒,摸到一个团伙,派了卧底混进去。收网的时候卧底遇害,四个主要团伙成员死俩跑俩,去年跑的那个被抓获归案,剩下这个廖长明一直没找到。”小李听明白了,下意识扭头看叶斐。叶斐若有所思。   大队长说:“叶斐,这案子交给你,你带着他们三个,需要什么协助局里全力支持,要求只有一个:一个月内必须破案!”   叶斐嘴唇撮了下,没应声。   “听到了没有?!”大队长喝问。   叶斐双腿依旧搭在桌上,笑嘻嘻地说:“听到了队长。”   “能保证破案吗!?”   “不能。”   “你!!!”   叶斐一呲牙:“队长,要是廖长明知道受害者是副市长的女儿后吓得主动投案自首的话,我就能保证。”   大队长被堵得脸都青了,其他几人心里明镜儿似的。廖长明躲了三年,天罗地网都没抓住他,证明此人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不好抓。如今单靠几张照片就让一个月破案,确实强人所难。也都明白这种命令必然来自于上面,毕竟是副市长的女儿啊,队长的压力肯定不小。可谁也没叶斐那胆子,都默默当哑巴。   “破不了案你就别回来!”大队长撂下狠话摔门走了。大张起身跑到叶斐跟前问:“斐哥,这事儿你怎么看?”   叶斐后槽牙磨了两下,把腿拿下来,站起身,手摁在大张肩膀上拍拍,别有深意地说:“跟你老婆请假吧。”说完叶斐朝贴满照片的白板走去。大张本来跟老婆说好了过二人世界,如今看是要加班了,只能丧着脸跑外头去打电话告假。   ————   江然自己有房子,十六岁离家出走事件之后江城礼给她在外头置了套房产,两室一厅,她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从医院回来后她倒头就睡,不知睡了多久,被门铃声给吵醒了。   时间已经下午三点,江然趿着拖鞋去开了门,见外面是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举着警官证说:“您好,我是市局刑警大队的刑警,有个案子需要您的协助。”   江然认得小李,知道他是那天跟着叶斐一起去江家处理勒索案的警察。小李却不认得江然。   小李跟着叶斐去江家那次是他第一次出警,太紧张,唯一有印象的是吵了一架的杜惜蕊。加上那天江然是双马尾的嫩俏少女打扮,如今则披散着头发身穿家居服,一下子成熟了不少,他就更认不得了。   江然把小李让进屋里,跟他坐下来聊了几句。原来是警方需要把她的房子当作观察点,监控对面楼座的犯罪嫌疑人。江然答应下来,小李离开前说晚上会带着设备过来,一共四个人,感谢江然对于警方工作的支持。   送走人后江然煮了两个荷包蛋吃了,然后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搬去了次卧小房间。晚上一共会来四个警察,要长期蹲守,她腾地方给他们住。   ————   小李从小区出来就钻进停在路边的车里,回头兴奋地对坐在后座的叶斐说:“斐哥,搞定了。”   叶斐懒洋洋地问:“那家都有什么人啊?”   “就一小姑娘。”小李说,末了补一句,“长得可漂亮了!”   开车的漏壶说:“嘿,没准咱这次任务还能顺便给小李解决个人问题。”   小李谄媚地说:“哪儿轮得到我啊,要解决也得优先咱斐哥。”   叶斐眼皮一翻,骂:“滚!”   裤兜里电话响,叶斐拿出来一看是万子惠,瞬间意识到一件比较严重的事情。   接了电话,万子惠说:“儿子,约好了啊,今晚七点在医院旁边的西餐厅,你郑阿姨带着姑娘过去,你可别迟到。我跟你说,这姑娘是儿科大夫,博士刚毕业,羊城本地人,父母都是高中老师,她是独生女。她上的是本硕博连读,现在也才二十七岁,比你小,模样耐看,性子也温顺,而且啊,他家在羊城有两套房……”   万子惠喋喋不休,叶斐揉揉太阳穴,只能打断她:“妈,哎,妈,您等会儿……”   电话那边万子惠顿了顿,声儿陡然高了:“兔崽子你是不是又想反悔?!”   “不是……”叶斐嗫嚅,又啧了声,屁股往前挪了挪,弓着背,胳膊肘支着膝盖,为难地说,“妈,我突然有任务,今晚没法过去。”   “我信你个鬼!”万子惠嘶吼,叶斐把手机往远处送了送,漏壶和小李偷笑。   停了一会儿,万子惠阴恻恻地问:“今晚你真不来?”   “真去不了。”叶斐苦着脸说。   “从今儿起老娘没你这儿子!”   电话挂了,叶斐把手机插进后屁股兜里,仰头靠着颈枕,抬手捏捏眉心。漏壶回头问:“斐哥,咱万姨又给你安排相亲了?”   叶斐哼了声算承认。   “万姨手里还有存货啊!”漏壶嬉笑,问,“这次又是哪路仙女?”   “女博士,儿科医生,你想要?”   “女博士啊……”漏壶琢磨了会儿还是摇摇头,“算了,学历太高要不起。哎对了,你不想见的话就介绍给咱大队长呗?大队长家是书香门第,没准俩人能看对眼。”   叶斐一怔,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挺合适。   晚上吃过饭,叶斐带着小李、漏壶还有大张到了江然家门口,摁下门铃。门开了,江然出现。   两人都是呆。   “你?”江然问。   “你?”叶斐问。   问完了俩人还是呆。   大张跟漏壶互相递了个眼神。小李问:“斐哥,咱不进去?”   那两人这才双双回神,江然让开门口,大张领头抱着盛设备的纸箱进屋,马上开始布线安设备,小李支天线大张调监听器,漏壶到窗口那儿安监视摄像头。   江然瞟了眼还站着门外的叶斐,问:“你不进来?”叶斐扯了扯嘴角,咕哝了句什么,埋头进屋,江然把门关上去了厨房。   大张坐在沙发里带着耳机认真地调试频道,叶斐过去坐到他身边,垂眼看设备屏幕上晃动的红色指针,鼻间全是芬芳。   他用手背蹭蹭鼻子,又忍不住深吸。   女孩子房里的味儿是跟大老爷们的不一样,香。   江然端着茶盘出来,蹲下来往茶几上放杯子,大张忙摘下耳机说:“您快别这么客气。”   “没什么,刚好煮了点咖啡。”江然低着头说。四只精美的骨瓷杯,三杯里面是咖啡一杯是白水,江然把盛白水那杯摆到叶斐面前,垂着眼皮冷声说:“你的!”   大张一时无语,瞅瞅叶斐,又瞅瞅江然。叶斐咳了声,端起杯子抿了口,动作一滞   ……还是杯凉水……   江然收起茶盘走了,大张胳膊肘碰碰叶斐,低声:“认识?”   叶斐一仰脖干了那杯凉白开,抹了抹嘴说:“不认识。”   “不认识怎么给你杯白开水?”   “咖啡不够了呗。”   漏壶发现桌上有咖啡,招呼着小李一起过来,那三个人坐下品咖啡,大张夸道:“这咖啡煮得有水平!比星巴克的还好喝!”漏壶吐槽:“你也就认识一个星巴克。”   江然又从厨房出来,把一碟曲奇饼干和一大壶鲜煮的咖啡放到茶几上,含笑对大张说:“咖啡喝完了你们自己添,我有事儿先回房去了,有需要就叫我。”三人忙道谢,江然回屋。小李看叶斐的杯子空着,拿起咖啡壶作势要给他添,叶斐伸手盖住杯口。   “斐哥,你不来点儿?这咖啡真挺不错的。”小李问。   叶斐阴着脸说:“不了,怕晚上睡不着觉!”   大张咬着曲奇饼干笑嘻嘻地说:“你不用给他倒,他就爱喝白开水。”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到到他们婚后。   刑警队里有人不相信叶斐跟江然会在一起,于是打赌,漏壶豪气地说:“他俩要能结婚我就裸奔!”叶斐把结婚证拍到桌上,满眼怜惜地对漏壶说:“外面天儿冷,给你留条裤衩。” 第7章第七章   叶斐黑着脸朝大张仄了眼,大张想笑又不大敢,鼓着腮帮子转过头。   漏壶问小李:“这姑娘叫什么?是干什么的?”小李被问住,挠挠头,苦恼地说:“我忘了问了。”   漏壶一巴掌打在小李的后脑勺上,训:“你个傻小子,警校都白上了?是不是一看人小姑娘长得漂亮脑子就昏了?”小李摸着后脑勺腼腆地笑着,白净的脸上微红。   漏壶眼尖,凑过去地问:“不会吧小李,真看上了?”不问则已,一问小李脸上更红。漏壶用肩膀搡小李,暧昧地说:“喜欢就上啊,别怕,哥给你当参谋。”小李憨厚地笑,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忽听叶斐道:“江然,十九岁,护校在读,现在医院实习,今年夏天毕业。”   三人或吃或喝或笑动作均顿住,齐刷刷看向叶斐,叶斐冷飕飕的视线盯着小李,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样,够详细不?要不我把她爸家住哪儿也告诉你?”   气氛骤冷。   小李吓得脸都白了。漏壶也僵在那里。大张反应快,伸手搭着叶斐的肩膀说:“还是咱斐哥厉害,来前就把底细给摸清楚了。小李,你学着点儿啊!”   梯子送到脚边了谁不下谁傻子!   漏壶一拳打在小李胸口,这一下力道不轻,小李疼得直咧嘴。漏壶咬着牙笑道:“可不?小李,你必须学着点儿!”心里却在骂:娘的!差点陪你小子栽阴沟里。   小李悲苦异常,捂着胸口向叶斐赔礼道歉:“斐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叶斐把杯子递过去,冷冷吩咐:“给我满上!”小李忍痛拿起咖啡壶,给叶斐倒了满满一杯。   吃完点心四人做好分工,前半夜叶斐看监控器,大张负责监听记录,小李和漏壶先去卧室睡觉,后半夜过来接替二人。   小区院子的监控录像显示廖长明在这里出现过两次,都进了2号楼。电梯里的监控录像显示他去了10楼,楼道里没有监控,不知道他去的是哪户。下午的时候四人到小区走访,在物业那里查到10楼住着两户一家三口,不太像是能跟廖长明有联系的样子。9楼的两户倒是都出租,住的还都是单身女士,嫌疑蛮大。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几人决定先不实地走访,而是选了江然家作为最佳观察点,先守株待兔盯上几日,摸清楚对方的作息规律。依据以往的办案经验,这办法虽笨,但是有效。   二人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所有的录音录像都会存到硬盘里,供后期分析案情使用。   夜里十点,江然洗了几样水果送出来。叶斐忍不住分神打量她。   小脸素净,头发松松编成一根大辫子垂在肩上,刘海用一枚草莓发卡夹在一侧。穿长袖棉质娃娃裙,粉底白花,胸口一排贝壳扣,连起来就是道起伏的弧线。下面是宽大的裙摆,裙边缀着一圈粉色的蝴蝶结。走起路来裙摆蹁跹,蝴蝶绕着白嫩的小腿飞舞。   江然蹲下来把水果往桌上摆,大张摘下监听耳机道谢,江然朝大张甜甜一笑,问:“您贵姓?”   “鄙姓张。”大张说,“你太客气了,再这样我们要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我该做的。”江然把桌上的茶杯碟子收到托盘里,问,“你喜欢吃橘子还是苹果?”   大张没多想,随口说:“橘子吧。”   “我也喜欢吃橘子。”江然说,拿起一个橘子,剥了皮,递过来,大张忙双手推让,江然硬是把橘子摁进大张手里,正色道:“我这是表示对人民警察的敬意,你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大张不好拒绝,拿着橘子,讪讪看向一眼旁边的叶斐。   叶斐把手搁在鼻子下头,双眼专注地盯着监视器,,面含愠色,头顶上一片阴云。   大张冷汗都出来了,忙说:“这位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头儿,叶斐。”他主动把话题往叶斐身上引,希望江然放自己一马。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人在闹矛盾,他可不想当炮灰。   俗话讲得好,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叶斐。这家伙脑子活,阴招多,常常是对手还没醒过味儿来就被他玩了,栽他手里的人都没个好。可阴归阴,架不住人家业务能力强,破案率常年稳居第一。别看大队长整天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实际上心里爱得要死,就差包好了放佛龛里供着了。所以放眼全刑警队,没一个谁敢惹他的。   叶斐轻咳,手从鼻子底下拿开,手指往鬓角那儿挠了一下。   江然恍若未闻,对大张说:“我再给你削个苹果吧。”在大张“别别别”的拒绝声中,江然认真地给他削了个苹果,然后端起放杯子的托盘站起身,殷勤地问:“你明天早晨想吃什么?”   感觉身边那位快要炸了。   大张吓得快哭了,忙说:“我们几个口味不一样,我们自己点外卖,您千万千万别再麻烦了。”   江然想了想,说:“我明天上班早,那就不管你们啦。”大张双手合十连续说了五个“谢谢”。   江然端着托盘去了厨房,少顷传来哗哗的水声。叶斐烦躁地捋了把头发,大张拿着那个橘子犹豫,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叶斐用手背挡开,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撕下那页纸,对大张说:“帮我盯会儿。”大张赶忙“哎”了声应承,伸手把监控器掰得朝向自己,叶斐站起身朝厨房走去。大张朝着他背影瞅瞅,长长地吁了口气。   厨房里,江然在水槽前洗杯子,叶斐双手插在裤兜里晃过去,屁股挨着案台站到人家身边。江然小脸耷拉着,当他是空气,关了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伸长胳膊要拿厨房纸。叶斐隔在中间,她够不着,叶斐给她拿过来。江然把厨房纸从他手里抽走,撕下一张来低着头一声不响地擦杯子。叶斐嘴角扯了扯,做了一个深呼吸。   算了,他认了!   “哎。”他唤她。   江然依旧不睬他,擦好了杯子,抬手打开上头的柜子,踮起脚尖双手举着两只杯子想放进去。叶斐从她手里拿走杯子给放到里头。江然面色不动,脚跟放下来,拿起剩下的两只杯子,举高,等他来取。   人家把梯子送过来了。   叶斐心头一喜,立刻抓过杯子也给放上去,关上橱门。江然又撕下来一张厨房纸准备擦碟子,叶斐忙抢过去说:“我来。”他拿过碟子摁在案台上用厨房纸一通狠擦,快要冒火星子了。   江然皱眉,说:“你轻点儿!”那是她最喜欢的骨瓷碟子。   叶斐身子朝人家压过去,腆着脸问:“嗯?肯理我了?”   江然冷哼,转身过去拉开冰箱门,拿了一瓶鲜牛奶出来。叶斐把碟子一扔又跟过去。瓶盖有些紧,江然拧不开,他拿过来给拧开,没话找话地问:“要喝牛奶啊?”见江然垂着眼不理自己,便殷勤地说:“我给你热热啊。”   他又重新打开柜门拿下来一只杯子,把牛奶倒进去,送到微波炉里加热一分钟,拿出来用手掌包着杯子试过温度后才递给江然,说:“温着喝,味道最佳。”   江然白他一眼,接过杯子来用双手捧着,靠到案台上,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叶斐也走过来跟她并肩靠在一处,双手重新插进裤兜里。站了一会儿,两条长腿往前伸,身子出溜着矮下来,肩膀降到跟江然的双肩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两只脚在前头撑着。他歪着头瞧人家姑娘,瞧了一阵,笑嘻嘻地问:“还生我气呢?”   江然用力哼了声,小嘴噘着。   叶斐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纸,递过去:“喏。”   江然瞥了眼,冷冷问:“这什么呀?”   叶斐呲牙笑:“我的电话号码啊。”   江然嗤笑,别过脸:“谁稀罕!”   “别!”叶斐把纸硬塞到她手心里,贱兮兮地陪笑脸,“算我求你收下还不行吗?”   江然终于把那张纸放进睡裙口袋里,小嘴依旧噘着。   叶斐留意她的小表情,问:“还气?”   江然转过头,盯着他,拧着眉头,郑重其事地说:“你应该跟我道歉!”   叶斐抬起手挠挠头,嘶了口气,认命地说:“那行吧。”他端出自认为最真诚的笑脸,对她说:“对不起,我错了,不该骗你。”   江然这才展颜笑了,小脸阳光明媚,让叶斐也跟着一扫阴霾。可一得意老毛病就犯,就逗她:“别忘了你还踢我一脚呢。”   江然眼皮一翻,说:“我可没忘。”   “那一脚怎么算?”叶斐问。   江然拿眼斜他,哼了声,豪气道:“让你踢回去好了!”   闻言叶斐挑眉,垂眼,视线往下头扫了一圈。   江然就有点儿后悔,她踢一脚跟他踢一脚能一样吗?她还不得被他踢飞出去?心里头怕,膝盖不觉间并紧了,身子不自在地扭两下。   叶斐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视线提上来,似笑非笑地看她,仿佛在质疑她那句话的诚意。江然咬咬嘴唇,毅然转过身去,把背后朝向他。   肥大的裙摆遮住了窈窕的曲线,叶斐脑子里想得是医院里看到的白衣背影,腰身纤细不盈一握,小屁股圆润挺翘,跑起来一拱一拱的……眸色渐深,不安分的情绪伸出邪恶的触角……   叶斐身子一歪,凑到江然耳边,低沉魅惑的男嗓慢悠悠地说:“我先给你攒着。”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男科医院那个梗。   叶斐问江然是不是真的在男科医院待过,江然说:“是。”   叶斐闷闷不乐,江然趴到他肩上,口中热气烘着他的耳朵:“你的最大。”叶斐没好气地回:“废话!”   江然笑够了对他说了实话,她没在男科医院待过。叶斐心里那口气终于顺了,转念一想,又强调:“你没在那儿待过也是我的最大!” 第8章第八章   叶斐从厨房晃荡出来,整个人焕然一新。他坐到大张身边,伸两个指头把监视器掰过去,问:“没什么情况吧?”   大张掀开耳机说:“没有。”   叶斐拾起笔,俯身盯着监视器,耳朵却听厨房那边的动静。有人出来了,他的嘴角勾起来。   大张偷偷往厨房那边瞧,见江然低着头走出来,招呼也没跟他打直接回了卧室。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姑娘的耳朵红得十分可疑……   大张舔了下嘴唇,唤了声:“斐哥。”叶斐眼睛往旁一斜,大张把削好的苹果和拨了皮的橘子放到他面前。叶斐拿起橘子掰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一半递给大张,大张捧着橘子恳切道谢:“谢斐哥。”   夜里十二点小李和漏壶接手监视任务,叶斐和大张去主卧睡觉,清早六点起床准备接替小李他们的时候,江然刚好也起了。   几人打了个照面后互相简单问声“早”,江然去了卫生间,大张去跟漏壶交接监听。叶斐站那儿瞅瞅卫生间门口,抬手在后脑勺那儿抓了几把,又把手揣进裤兜里,以右脚后跟为圆心身子打了个转,站定后刚好面冲着卫生间,他抬脚走过去。   漏壶见后用胳膊肘碰碰大张,下巴朝那边抬了抬。大张小声劝:“少管点闲事儿啊。”   江然推门出来正撞上靠在门口的叶斐。叶斐垂眸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问:“起得这么早?”   “今天上白班,医院离得远。”江然解释。   细长的眼睛微眯,叶斐不大正经地说:“曙光医院离这儿不远啊。”   江然白他一眼,说:“我换医院了。”   “哪家?”   “人民医院。”   四个字叫叶斐微怔,问:“哪个科室?”   “急诊。”江然回答。   得!撞枪口上了!   叶斐眉毛扬了扬,抬手捋了把额前的头发。   “你要用卫生间?”江然问。   “昂。”叶斐说,可人还在那儿杵着,一直看她。   江然小嘴一抿,转身去了厨房,叶斐拔脚跟上。江然用电热水壶接了点纯净水,打开上头的橱门要拿杯子,叶斐帮她拿下来。   “你们早晨喝茶吗?”江然问。   “不喝。”叶斐说。   江然把杯子摆到托盘里,背对着叶斐问:“你们早饭怎么吃?”   “随便买点儿吧。你呢?”   “我一般在外面吃。”   热水壶滋滋冒响,水快开了。叶斐绕到侧面靠着案台站着,偏头看江然。江然双手端放在案台上,眉间微微皱着,垂着眼,视线凝在那些杯子上。   叶斐靠过来一些,低声问:“又不高兴了?”   长睫毛掀动,江然吸了口气。叶斐收了笑,意识到小丫头确实情绪不高。一大早就这样叫他有些困惑。   水开了,咕咕作响,底座电源咔哒一声跳断,蒸腾的热气熏得人眼前难受。   江然抬头,问叶斐:“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叶斐微怔,旋即一脸玩味,吐出一个字:“有……”看小丫头的脸瞬间白了,才接着说下去:“怎样?没有,又怎样?”   江然着恼,转身就走,叶斐握住她的腕子,她甩着胳膊想摆脱,他胳膊一收把她拽过去。江然撞进叶斐怀里。男人身体上的热度吓人一跳,她推他一把,他拽她回去掐起她的腰,一个转身将她抱起来放到案台上。他双手摁到案台边上,深眸看她。   姑娘呼吸有些急,正气呼呼地瞪着他。长得真是好看,小脸布丁一样腻白,脸颊上两团红晕,像是牛奶中漂着玫瑰花瓣,离得近,她身上那种奶糖样的香气萦绕鼻端,叫人很想咬上一口。性格却辣得带劲儿,恼了就浑身炸刺,猫儿虽小却敢亮出爪子。   就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闹得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心里就像有个石碾子滚来滚去,横竖掂量了几天,最后还是放不下她。   叶斐勾起了一边的唇角坏笑,问:“那你是希望我有啊,还是希望我没有?”   江然抬脚踢他的腿,被他机敏躲过,江然恼羞成怒,喊:“你滚!”   叶斐咧嘴笑,抬手揉揉江然毛绒绒的脑袋,宠溺地说:“逗你呢,老子母胎单身,前女友现女友一个都没有。”   可江然已经是一肚子火,用力推他说:“你单不单身跟我没关系!你走开!”   叶斐仗着身材优势依旧困着人家姑娘,痞子兮兮地问:“不是你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吗?怎么又没关系了?”   “我就随便问问!”江然嘴硬。   “随便问问?那我该随便回答才对。我这么认真回答岂不是吃亏了?。”叶斐死皮赖脸就是不放人。江然气急,抬脚朝他胯间踢,叶斐忙向后跳躲,不满地质问:“你照哪儿踢呢?!”   江然从案台上跳下来,气哼哼地瞪他一眼,把托盘里的杯子拿出来一个“啪”地放到外头,抓起热水壶往剩下三只杯子里倒水。叶斐凑上来,扫了眼那只孤零零的杯子,笑着问:“又要给我喝凉的啊?”   “你渴死算了!”江然咬牙切齿。   “真舍得我死?”叶斐皮笑。   江然眯起眼,沉声说:“那你要不要去死一次试试看?”   叶斐挑了挑眉毛,江然端起托盘出去送水。叶斐目送她出去,暗红的舌尖伸出来,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送完了水江然回房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叶斐又凑过来,看样子也要出门。   不是来监视罪犯吗?他怎么这么有空呢?江然疑惑地看他。   “我出去给哥儿几个买早餐。”叶斐说。   江然朝客厅里望。   大张说:“斐哥,给我捎四根油条,要火大点儿的。”漏壶接着说:“给我来碗豆腐脑,不加香菜,还要烧麦。”小李又接着说:“斐哥,我要吃茶叶蛋。”再看叶斐,叶斐耸肩,状似无辜。   行吧,都是他的人,肯定都向着他说话。   江然开门出去,叶斐亦步亦趋。二人进了电梯,江然挑了离叶斐最远的角落站着,低头刷手机,故意不理他。叶斐双臂环胸靠着墙站,一直看她。   “我号码你存了吗?”叶斐问。   江然哼了声,并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别那么小心眼儿。”叶斐又说。   江然挑起眼皮瞪他一眼,继续看手机。   叶斐手指在胳膊上敲打着,思索半晌,唤她:“嘿,小丫头!”   叫谁呢?江然瞪他。   “去哪儿买油条茶叶蛋豆腐脑?”   “……”   江然把叶斐带到自己常吃早餐的路边摊,叶斐四下看看,皱眉问:“这儿卫生能达标吗?”江然撂下句:“嫌脏就别吃。”叶斐眉毛一挑,跟着她加入排队买饭的队伍。   排到了江然,卖饭的大婶很热情,招呼道:“然然来啦,今天猪肉新鲜,吃烧麦吧。”   “不了,我减肥,一份艇仔粥就好。”江然说。   “瘦成这样了还要减肥?只吃一碗粥哪儿够?给你加个卤蛋。”大婶顺手把卤蛋埋到粥里,江然想不要都不行。   付了钱,江然捧着碗到一张桌子前坐下,等叶斐。叶斐端着托盘拎着几个盛吃的袋子过来。袋子里盛的是带回去给那三人的,他把袋子挂到桌边的小钩子上,将托盘到桌上,坐下便开吃。   江然看看托盘里的东西,艇仔粥,两颗卤蛋,六根油条,一顿能顶她一天的饭量。   “喂。”江然叫他。   叶斐正在拆油条,听江然叫自己,抬眼望过来。   “你要卤蛋吗?”江然指指自己碗里的蛋。   叶斐瞟了眼她面前那碗孤零零的艇仔粥,问:“你不吃卤蛋?”   “我怕被蛋黄噎死。”江然认真地说。   叶斐失笑,摇摇头,说:“给我吧。”   江然用勺子挖起那颗卤蛋放到他碗里。   这家的艇仔粥熬得恰到好处,是江然的最爱。她埋头用勺子挖着吃,听叶斐问:“你减肥给谁看?”   江然说:“我今天不想吃烧麦。”她跟卖饭的大婶太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索性编了个借口。   忽听他喝道:“抬头!”   江然疑惑地抬起头,感觉湿凉的东西在唇上沾了沾,她下意识往后缩脖子,垂眼看看是半个蛋白。再抬眼,叶斐左胳膊肘支在桌上,左手微蜷撑住下巴,右胳膊伸过来,手里捏着筷子,筷子头上就是这半个蛋白。   “张嘴!”他低声命令。   江然张开小口,他把那块蛋白送进去。   “乖。”叶斐满意地赞道,收回了筷子。江然阖上嘴巴,小嘴一拱一拱地吃。   “医院里工作忙吗?”叶斐问,夹起半个蛋白送过来。江然嘴里的还没吃完,还是乖乖张口接受,鼓着小嘴含混地说:“挺忙的。”   “你们护士长人怎么样?”说着又递过来半个蛋白,江然忙捂着嘴摇头,哼哼着拒绝:“不要了。”   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叶斐的筷子依旧举着,不满地看她。   江然皱着眉头说:“真的吃不下,我的粥会剩下的!”   “吃鸟食的吗饭量这么小?”叶斐咕哝了句,收回筷子把蛋白丢到自己嘴里,又吃了一个蛋黄。江然有些紧张,一直盯着他,生怕他噎着。她小时候被蛋黄噎了一次,从此对煮鸡蛋敬谢不敏。   叶斐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忽地笑了,说了句:“也好,好养活。”   江然不服气地噘嘴。   吃了一阵,江然的手机响,是林尚俊。她偷觑对面的叶斐,他正大快朵颐,她把手机送到耳边小声:“喂?”   “然然,我开车路过你家,可以顺路送你去医院。”林尚俊说。   江然忙抬头四顾,猝然一声车笛响起吓人一跳。江然转头,见林尚俊的车就停在路边,离他们不过几米远。车窗开着,他坐在车里朝她挥挥手。   视线调回来,发现叶斐也用手支着脑袋往那边看。   “他路过,顺路送我去医院。”江然解释。   叶斐“哦”了声,收回视线,低头吃粥。   江然轻抿了下嘴唇,身子往前探了探,商量般地轻声跟他说:“那我走了啊。”   “粥不吃了?”   “饱了。”   叶斐伸手把她吃剩的那碗粥拿过来,首肯:“去吧。”   江然抓起包起身,马路边竖着栏杆不能翻过去,她得往前走10米再折回来才能上车。这当口,叶斐歪着头朝玛莎拉蒂斜睨过去,车里的林尚俊也正审视着他。   叶斐勾起一边嘴角笑得讥讽。林尚俊浓眉深锁,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四目相接,两个男人之间的那点暗潮涌动,都懂。   江然上车的时候两人都收回视线,林尚俊提醒她系安全带,江然向叶斐挥手道别,叶斐不正经地朝她抛个媚眼,她立刻做个鬼脸回敬。玛莎拉蒂缓缓往前开,把小丫头带走了。   瞧着豪车隐入车流,叶斐兀自笑了笑,埋头吃她剩下的那碗艇仔粥。一个肯德基的纸袋放到桌上,眼皮一抬,安和白站对面儿。   “吃得挺美啊,枉我怕你们没饭吃特意跑一趟给你们送。”安和白幽幽地说。   叶斐呲牙笑:“承你惦记。”   安和白坐下,问:“他们几个呢?”   “都在屋里,等我带饭回去。”叶斐说,“等我会儿,这就吃完了。”   ——————   叶斐拎着装着吃食的袋子同安和白一起返回小区,路上,叶斐点了根烟。   安和白问:“第一天有收获吗?”   叶斐说:“没有。”   “大队长问你需不需要技术科的支持。”   “暂时用不着。”   二人进电梯前叶斐把烟掐灭,烟头在手里拿着。走进电梯,门阖上,安和白问:“刚跟你一起吃饭的那小姑娘是谁啊?”   叶斐不答,垂着眼,食指勾着塑料袋的提手,用中指一拨,几个袋子在半空打了个转。   “是亲戚家的孩子吗?”安和白问。   女孩像是个高中生,约么十六七岁,瞧着十分乖巧可爱。叶斐既然当街给她喂饭证明两人很熟稔,所以安和白认为最合理的推测是两人是亲戚。   叶斐转过头,嘴角微微带着笑,吐出四个字:“我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总是想,叶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应该是那种平时对朋友特仗义,看重感情看淡钱财,在老实人面前装不老实,在装逼的人面前更装逼,你别惹我你要是惹了我我把你往死里整的男人。   在自己心爱女人的问题上会特别小心眼儿。比如江然第一次参加他的朋友聚会,问他自己穿哪条裙子,叶斐深思熟虑后说:“穿土黄色那条。”   江然说:“你不是嫌那条裙子太土吗?”叶斐冷哼:“好看是穿给我一个人看的。他们?能让他们看一眼都是他们的福气!”   江然笑:“你不怕人家说你女朋友土丢人啊?”叶斐说:“谁敢?老子弄死他!” 第9章第九章   去医院的路上,林尚俊同样问江然,叶斐跟她是什么关系。江然想了想,给出一个自认为最适合于表述叶斐跟她目前关系的词:“朋友。”   还没挑明便不是男女朋友,可两人谁也没把对方当做普通朋友,所以去掉前缀说是“朋友”才贴切。   林尚俊问:“是哪种朋友?”   江然转过头看林尚俊,他开着车,面神色莫辨,她忽地想起前天在江宅的时候他送她那束铃兰,于是她说:“会成为男朋友的那种朋友。”   川字纹在林尚俊眉心隐现,少顷,他说:“哦。”   江然扭转头看车窗外,外头下起了小雨,雾散了些。   车往前开了一段,林尚俊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然不想跟他提三年前的旧事,就说:“三天前,夜店那晚。”   林尚俊凝眸回想,从回忆中抓到些蛛丝马迹,眉间重重拧起,问话的声音沉了沉:“这个警察可靠吗?”   “可靠。”江然说。   “你们只认识了三天!”林尚俊咬字很重。   “这跟认识多久没关系,我认为他很可靠。”江然笃定地说。   良久,林尚俊还是说:“哦。”   医院门口塞车,林尚俊把车停在医院附近的路口,问江然:“你今天几点下班?”   “下午六点。”江然如实说。   林尚俊瞄了眼价值不菲的腕表,思索片刻,对她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江然手刚搭在门把上,闻言回头,问:“有事?”   “没事。”林尚俊温和地笑着,说,“回来后一直忙,都没机会跟你坐下来好好聊聊。今晚刚好有空。怎么样,能去吗?”   “不要了,我想回家休息。”江然说。   她不是故意拂逆林尚俊,实在是急诊一天忙下来脚不沾地,每到下班她都恨不得找人把自己扛回去。如果跟林尚俊吃饭的话,去的必然是些高档场所,必须言行有度举止端庄,她没那精力折腾自己。   “那好吧。”林尚俊有些惋惜,随即又说,“下午我开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吧……”江然刚想拒绝,林尚俊截断她的话,说:“这样决定了。这边不能久停,你下车吧。”   就这样,江然被半劝半撵地下了车,她站在甬道上瞧着玛莎拉蒂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皱了皱眉头,转身跑向医院。   上午急诊的工作依旧忙碌,护士长万子惠的脾气却两倍于往日,地上落了根头发丝儿都能把一屋子人数落个遍。大家伙儿见着她都绕道走,实在躲不过只能当缩头乌龟,躺平任骂任罚。   午休的时候江然跟两名实习护士在走廊的椅子里坐着休息,聊起了八卦。   楠楠说:“听说昨天护士长叫王医生跟他儿子相亲,被他儿子放了鸽子。”   小琳问:“哪个王医生?”   楠楠说:“儿科的那个。”   小琳惊讶:“那个眼睛长头顶上的王医生?她不是宣称自己是不婚族吗?竟然会答应去相亲?”   楠楠说:“护士长的老公是省里的大领导,儿子是警察,据说长得还特别帅。官二代,公务员,年轻还帅,换了是你不想嫁?”   江然手机响了,是叶斐。她心里头一荡,忙起身走到远处,用手掌包住手机听筒摁到耳朵上,小声地“喂”了一声,便听叶斐抱怨:“你家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   “油盐酱醋。”   “你要做饭?”   “大张做。”   “他想做什么?”   “炒火锅底料,他四川的。”   ……   江然拧眉问:“你们真是来监视罪犯的吗?”炒火锅底料?他们怎么不做满汉全席呢?   “警察也得吃饭吧。”叶斐懒洋洋地说。   “那你们不会订外卖?”江然问。   “哥几个就好大张这口,你这儿有锅有灶不用白不用。”叶斐痞兮兮地说,问,“你喜欢吃牛羊肉还是鸭货?”   “我喜欢吃蘑菇。”江然说   叶斐“呿”了声,口气颇嫌弃:“有肉不吃吃蘑菇?你属兔子的?”   江然冷淡回应:“不好意思我属虎。可我就爱吃蘑菇,爱吃大蘑菇!”   叶斐突然笑了,江然嘟囔:“有什么好笑的?”叶斐也不回答,一直嗤嗤地笑个没完,江然噘着小嘴等他笑够。   她听他在清嗓子,然后,带着魅惑的低音炮在耳边轰响:“会给你吃的。”   酥麻电流从尾椎骨沿着脊柱一路往上窜,江然本能地打个哆嗦,觉察到是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困惑地晃晃脑袋。   “晚上早点儿回来。”叶斐说。   这话让江然心里头酥酥的,小小地“哦”了声,他挂了电话。   江然抬手搓搓胳膊上残留的鸡皮疙瘩,忽听万子惠的声音:“江然!干嘛呢!”江然手机差点吓掉了,忙转过身说:“我打电话。”“2床病人小便失禁,去把大单换了!”万子惠阴着脸命令,江然赶紧去了。   下午急诊依旧忙,终于到了下班的点儿,江然跟接班护士交接完工作后到医院门口等林尚俊。林尚俊提前十分钟到的,把车停到了停车场。   在豪车已经不怎么稀奇的现在,当那辆玛莎拉蒂缓缓开来的时候,依旧吸引了许多目光,江然觉得不大自在。   车停到脚边,林尚俊下车过来帮她开门,近旁突然爆出万子惠的尖锐叫声:“她真这么说?!”   江然身子猛地一颤。   又听另一人说:“人家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万姐,我瞧着吧,她八成是相中你儿子了。”   说话间万子惠同女医生走上来,冷不丁被眼前的玛莎拉蒂晃了眼,不免缓下脚步多看了几眼,于是万子惠看到了江然。   既然碰面就不能装没看见,江然恭敬问候:“护士长您下班啦?”万子惠“哦”了声,目光扫到旁边的林尚俊,林尚俊带着得体的微笑,说:“您好。”   小伙子一表人才,举止稳重,文质彬彬,想出挑点毛病都难。万子惠扫了眼落在江然肩头的那只手,叮嘱道:“下雨,回家路上小心点儿啊。”   江然点头说:“哎。”   万子惠携着女医生走远,还能听那二人的交谈声。   女医生:“这小姑娘竟然能找到这样的男人,真是深藏不露。”   万子惠:“听你这意思,是我们姑娘高攀了?”   女医生:“那可是玛莎拉蒂。”   万子惠:“人能跟车过一辈子?”   女医生:“你怎么回事儿?吃枪药了?”   ……   人走远了,声音听不清,林尚俊问:“这就是你那位护士长?”   江然长出一口气,说:“是呀。”   “不像你说得那么可怕。”   “你在她手底下干半天试试。”江然睨他,林尚俊摇头苦笑:“算了,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对付女人。”又拍拍江然的肩说,“走吧,上车。”   回家一路坦途,林尚俊把车开到了江然家楼下。江然下车,林尚俊将车熄火后也下来,江然心知他是想跟她上楼。若是平时也没什么,可现在家里一堆警察,她想监视这事儿应该要保密,所以不想林尚俊上去。   林尚俊已经走到跟前了,江然无法,只好说:“林哥哥……那个……我家里挺乱的,你上去不太方便。”   林尚俊一怔,往楼上看了眼。天色薄暮,她客厅的灯是亮着的。   家里有别人。   眉间微锁,林尚俊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再低头的时候面色如常,体谅地说:“本来想上去坐坐,也好聊聊你最近的情况,既然你不方便,那我就不上去了。”   江然松了口气。   林尚俊温和地问:“近来过得怎么样?”   江然撒了谎,对林尚俊有点儿愧疚感,便不好意思看他,低着头说:“我都挺好的。”   “下个月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不要了吧,我十九岁了,已经工作了。”   “当然要给的。”林尚俊抬手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说,“不管你几岁,在我这儿你永远是个孩子。”   宽厚的手掌干燥温暖,那一瞬江然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那些凄苦的日子里,林尚俊是她唯一的温暖。   眼眶儿有些微微发热。   江然抬起头,认真地说:“林哥哥,我是真心希望你跟江暖风能够幸福。”   林尚俊怔了怔,旋即笑了,说:“我会幸福的。”   两人告别后江然回家,开门那一刻麻辣火锅的香气扑面而来,勾得人口水瞬间淌下来。漏壶捧着盆子从门口路过,看到江然后说:“小江回来啦?”   江然“哦”了声,往盆子里扫了眼,满满一盆的蘑菇。不禁抿起小嘴笑,她关上门进了屋,弯腰换鞋。   “今晚大张请客,吃麻辣火锅。”漏壶热络地说,“东西都是现成的,洗洗手过来一起吃。”   江然答应,进屋后看餐桌上支起一口电热锅,牛羊肉各种蔬菜调料摆了一桌,大张和小李在涮肉涮菜,漏壶撑开垃圾袋往垃圾桶上套。叶斐不在那边,她转头看客厅,见叶斐戴着耳机坐在监视器前,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   人家在吃他在忙,也是辛苦。   大张招呼江然过去吃东西,江然又看叶斐两眼,想他在忙正事儿不便打扰,便去跟那三人一起吃火锅。   边吃边聊,江然知道了一些他们的事儿。小李警校刚毕业,到刑警队不足一个月。漏壶干刑警三年,还没结婚。大张资历最老,干了五年,有老婆还没孩子。至于叶斐,三人都说他是队里的骨干,是未来的大队长的储备人选。   小李问江然:“小江,刚才送你回来那人是谁啊?”   江然眨眨眼,问:“你看见了?”   “有监控啊。”小李嘿嘿笑,“我们都看见了。”   漏壶用力踢小李,小李懵圈地看看漏壶,嘟囔:“不是你们让我……”漏壶凶小李一眼,小李只好委屈得把嘴闭上。   都看见了啊……   江然朝叶斐那边望。他双手环胸靠在沙发里坐着,依旧戴着耳机,双目微眯,视线落在显示器上。脸上显着三个字:不高兴。   大张咳了声,说:“小江吃肉啊,趁着热多吃点儿。”   江然想了想,往烫熟的羊肉里撒了些调料,端起盘子起身朝叶斐走去。到了他跟前,她伸手在他眼前挥挥,他的视线飘过来,她用筷子指指盘子里的羊肉,用口型问他:吃吗?他没回答,把视线移回去盯着监视器看,张开了嘴。   还要人喂啊?   江然噘嘴,赌气似的夹起一筷子羊肉塞到他嘴里。他合上嘴唇咀嚼几下,喉结滑动间肉下了肚,又把嘴张开了。   像只嗷嗷待哺的鸟。   江然又觉得好玩,干脆端着盘子坐到他身旁,慢慢地喂他。叶斐来者不拒,她喂一口,他吃一口,一声不响地咀嚼咽下,又张开嘴等着。   餐厅那边,漏壶把小李的脑袋扭到反方向。大张无奈地笑笑,默默吃肉。   一碟肉吃完,江然帮叶斐擦嘴,发现他的人中深长,她记起边雨彤说过的话:   “人中深的男人,都深情。”   江然看着他若有所思,叶斐转过脸,黝黑的眸子透出微微凉意,目光落到她脸上。   门铃响了,江然顿时紧张,立刻转头向门口。餐桌旁的漏壶说:“白姐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斐哥是老司机,然然是青春少女。 第10章第十章   漏壶自己懒得动弹,把小李支出去。小李开门放安和白进来,兴冲冲地问:“白姐,腐乳买了吗?”安和白举起手里的袋子,小李高兴地接过去转头就朝餐厅喊:“张哥,你要的腐乳来了!”   大张抹抹嘴站起身说:“我吃好了,我过去把斐哥替过来啊。”   漏壶鼓着腮帮子问:“你就吃这么点儿?”   “饱了饱了。”大张扔下纸巾就跑,跟小李打了个错身,小李问:“哎张哥,这腐乳不是你要的吗?”   安和白走过来坐到漏壶身旁,漏壶殷勤地把筷子碟子递过去。   没多久叶斐同江然也过来了,叶斐坐到漏壶身旁,江然坐到安和白身旁。这两人刚坐下,夹在叶斐跟安和白中间的漏壶顿悟了。   漏壶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后悔刚才怎么没跟大张一起跑了。   叶斐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大口肉。   安和白用眼角瞄江然。   江然自然也打量安和白。   短发,细眉细眼,瘦得颧骨清晰。穿蓝衬衣跟黑色锥形裤,衬衣下摆扎在裤腰里,身条纤瘦可不单薄,通体透出一股不好惹的利落劲儿。   江然念的是护校,女多男少,唯几的那些男生成了女生顿里的抢手货。江然不愿招惹他们,可偏有几个来招惹她。高职的护校不比正经高中,乱,女生拉帮结派拜把子学社会人的不少。江然被围堵过也被威胁过,明的暗的排挤打压什么都经历了,练就了只消一个眼神,就明白谁又把自己当情敌了。   江然目光一转看向叶斐,叶斐仰着脖子喝可乐,杯子刚好挡着脸。江然撇了撇小嘴。   挺能干的,桃花都招到她家里来了。   漏壶介绍说:“小江,这位是我们队里的安和白,白姐。她不参与这次行动,这次来是慰问我们,今天这一桌都是她买的。”   江然说:“噢~”   她盯着安和白看了一阵,眼珠转了转,放软了声音恭维:“白姐竟然是刑警,真看不出来,气质这么好,我还以为是位高级白领呢。”   安和白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你还挺会说话的。”   “我是实话实说。”江然说。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刹那间波云诡谲。旁边漏壶汗都下来了。叶斐嘴里嚼着肉,眼皮微微掀起。   “白姐跟叶警官认识多久了?”江然问。   导入正题。   安和白有些自矜地笑了笑,说:“也没多久。他是我学长,在学校一起参加活动认识的。他那时候就很出名了。我毕业后是他推荐我来的刑警队。”安和白目光朝叶斐一勾,有些感慨地说,“算算,从认识到如今,也有□□年了。”   “那很久了呀。”江然说。   “还可以。”安和白说。   漏壶“哼哼”地闷咳,冲小李使眼色。小李再傻也明白现在站出来无异于飞蛾扑火,低着头假装不知道。漏壶没办法,只得捞了一勺吃的给江然,说:“小江,这是内蒙羊羔肉,你尝尝。”又捞起一勺给安和白,说:“白姐,你也多吃点儿,一会儿还等你给我们指导工作呢!”   安和白也是个明白人,换了话题,问漏壶:“监控到现在,有收获吗?”   漏壶说:“别提了,什么都没有。”   安和白问:“咱们这样守株待兔,能行吗?”   漏壶说:“不行也得行,好歹这里还有棵树让守着,去外面找更是大海捞针。”   “队长已经跟局里申请了全城监控支持,技术科那套人脸识别系统很不错。”安和白说,转而向叶斐提议,“你们这边要不要也上人脸识别系统?可以让技术科的人带设备过来。”   小李对高科技设备一向感兴趣,忙跟着说:“斐哥,我看行哎!”   叶斐冷冷地说:“四个盯一个还要人脸识别?还特么要脸吗?”   小李缩缩脖子,被怼回去了。   之前那段就这么过去了,几个人都默默吃东西。叶斐拧开瓶子夹了一块腐乳出来,江然看到了,出声:“我也要。”   叶斐看她一眼,又从瓶子里夹出来一块,放到瓶盖上,用筷子切成两半,夹起其中的半块,站起身隔着桌子送过来,放到江然的蘸料碗里。   江然说:“我想要一整块儿。”   “这玩意儿咸,半块够了。”叶斐驳回请求,坐回去。   江然满脸不满地瞪他。   安和白轻笑:“这也要管?”   “她懂什么?”叶斐说。   江然抓起筷子把腐乳戳烂在花生酱里面,嘟囔:“还不知道谁不懂呢!”   叶斐“噗”一声笑了,江然抬眼狠狠瞪他。   小丫头脸颊红扑扑的,真叫人喜欢。   叶斐拿起盛葱花香菜的碟子放到她跟前,眯起来的黑眸中有宠溺也有示好,说:“给你加点儿小料。”   江然垂下眼,没好气地说:“我不吃香菜。”   “你得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喜不喜欢?”叶斐慢悠悠地说。   江然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叶斐倒是咧着嘴一直笑,神情里甚至还有些满足。   安和白突然出声:“剩下半块给我吧。”说着,她端起了自己的蘸料碗,伸过来。   江然停下动作,低头看着自己的调料碗。   叶斐把盛腐乳的瓶盖拿起来往漏壶面前一搁,随随便便地说:“喏。”   安和白手拿着蘸料碗擎在那里,漏壶忙伸筷子夹起那半块腐乳给放到安和白碗里,笑着问:“白姐你不是不吃腐乳吗?”   安和白将碗放到桌上,筷子在里面轻轻搅和着,慢条斯理地说:“总得试试,才知道喜不喜欢,对吧叶斐?”   此话一出,叶斐目光投向安和白,安和白用勇敢热烈的目光相迎。桌上气氛降到冰点。漏壶决定,从此刻开始打死他也不会开口了。   门铃又响了,所有人把注意力转向门口。江然看了一圈,问:“不是你们同事?”小李连连摇头。江然起身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一看,吃了一惊。   林尚俊?   外面林尚俊又摁门铃,江然把门拉开闪身出去,又把门在身后掩上,满面笑容地问林尚俊:“林哥哥,你怎么来了?”   林尚俊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一个鼓鼓囊囊的爱马仕纸袋,笑着说:“说好的礼物,忘记给你了。”   江然一把抓过纸袋僵硬地笑:“那谢谢啦,我收到了。”人却一直杵在门口不肯挪开,明摆着撵人。   林尚俊非但不走,却问:“不方便让我进去?”   江然低了头,眼睛朝上盯着林尚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艰难地“嗯”了一声。   林尚俊半真半假地调笑:“难道里面藏了男人不想我看到?”江然一个大喘气,刚要否认,他却继续说:“还是房里太乱,不好意思让我见到?”   “是……”江然嘴巴张了张,只好嘟囔,“就是房里太乱了。”   “那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林尚俊改了要求。   “这个……”江然□□着纸袋的提手嗫嚅着,很苦恼。她饭吃了一半,身上也确实累,真的不想出去。   林尚俊落寞地问:“这么久没见,陪我一下都这么难了?”   江然是个外强中干的个性,经不得人家来软的,于是把心一横,说:“那……”剩下“好吧”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身后有人咳了声。   一回头,是叶斐。   他倚着门框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面上似笑非笑,眼睛睨着林尚俊,问江然:“这位是……?”   叶斐在江家查案那次是见过林尚俊的,总不至于像小李那样过目即忘吧?   江然仔细瞧他,看不出端倪,只好回答:“我哥哥,林尚俊。”   “亲哥?”叶斐轻飘飘地问。   江然拧眉,他这摆明了没事找事。   “不是。”林尚俊回答,同时朝叶斐伸出右手,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说:“我是林尚俊,幸会。”   叶斐垂眼看那手。这是只属于富二代的手,皮肤细嫩,手指修长,指端钝圆,指甲打理得很整洁。腕表从袖口探出来半边,是块百达翡丽。   叶斐眼皮翻了翻,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伸过去:“叶斐。”   两只手握到一起,叶斐使力,林尚俊微怔,旋即也手上使力回敬。叶斐勾起一边唇角,没费什么事儿便将手抽出来,虎口处的茧子在林尚俊手掌上刮出一道痕迹。   叶斐把手重新插到裤兜里,说:“好像在哪儿见过林先生。”   “叶警官贵人多忘事。四天前在江家,林某跟叶警官有过一面之缘。”林尚俊说。   叶斐装作恍然:“哦~记起来了。”   “叶警官怎么会在然然家里?”换了林尚俊发问。   “我……”叶斐拖着着长音,看向江然。江然很紧张,怕他泄露执行任务的事儿。叶斐却以为她怕让林尚俊误会她跟他同居。   他还真想那么让林尚俊误会来着。可小丫头不乐意,他不强人所难。   他做刑警这些年,看人还是很准的。林尚俊这种富家子,教养好,遵纪守法,思想相较社会上一些人单纯很多,显然跟这个案子也没什么关系。让他知道监控这件事没什么,不让他了解案情细节即可。便对林尚俊直说:“我们有个监视任务,暂时借用这房子。”   江然惊讶地看向叶斐,林尚俊也很吃惊,反问:“监视任务?”叶斐嘴角勾了勾,转身回了房内。林尚俊只好看向江然,江然有些泄气,问他:“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好。”林尚俊说。   林尚俊进屋后跟几位警察互相认识一下,他递了自己的名片给他们。漏壶跟他解释了一下任务的性质,并请林尚俊不要向外界透露。林尚俊则根本不关心案情,他在意的是江然晚上会跟四个男人共处一室。   “然然,我们谈谈。”林尚俊严肃地对江然说。江然已经猜到林尚俊想谈什么,“哦”了声,跟着他去了次卧,两人进屋,门被轻轻关上。   小李拿着林尚俊的名片小声赞叹:“第一次见到活的总裁,还挺年轻的。”   安和白笑他:“别那么没出息,有钱人家是非多,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见。”她用鞋尖蹭蹭地上的爱马仕纸袋,纸袋敞开一些,安和白往里头瞄了眼,啧啧两声,说:“这包少说要十几万吧?”   “什么包这么贵?”小李好奇地探头过来瞧。   “知道什么叫奢侈品限量款吗?”安和白问小李。小李挠头:“不知道。十几万买一个包,值吗?”   “人家跟你不是一类人,你当然理解不了人家的消费观。”安和白说着,目光扫向叶斐,自言自语地说:“林哥哥,然然,还挺有意思的。”   叶斐转身,铁青着脸去大张旁边坐下,伸手把监视器拧过去,双手交握抵在唇边,闷声不响地盯着。   忽然卧室的门开了,江然走出来,大声说:“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林尚俊跟出来,温声劝:“然然,听话。”   “我说了不能搬过去!”江然说。   “那套房子我很少住,你搬过去之后我会回林家,你一个人住。”林尚俊说。   江然气呼呼地说:“重点不是这个!你明不明白?”说着人已经到了客厅。   “还有什么比你一个女孩子跟四个男人住在一起更严重的?!”林尚俊也恼,音调高起来。   江然霍然转身,盯着林尚俊问:“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的?”   林尚俊迟疑:“我……”   “我住到你家,江暖风知道了会怎么想?你又不能把警方布监控的事儿告诉她。那你告诉我,你会怎么跟她解释?”江然一口气说完。   林尚俊浓眉紧蹙,隔了半晌,目光柔和下来,低声说:“然然,暖风那边你不需要担心。你关心你自己就好。如果你不愿意住我那里,那住酒店也可以。找一间离医院近些的酒店,房费我出,你明天搬过去。”   江然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忽听叶斐爆喝:“都给我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不正经的小剧场:   二人行不可描述之事,意乱情迷处,叶斐逼江然说几句刺激的加点儿情调,江然被他弄得没办法,就说:你快点儿,我老公要回来了!   叶斐:……你说什么呢!   江然:那…你比我老公厉害多了??   叶斐:-_-||| 第11章第十一章   所有人都朝叶斐看过去,见他双手紧抓着监视器,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小李,过来!”叶斐喝道。   小李赶紧跑过去,叶斐指着监视器说:“看这个人!”小李看后立刻坐下,叶斐挪开位置给他,小李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漏壶和安和白也过去了,大张掀起一边的耳机歪过头来看。   气氛骤然紧张,没有人说话,只有指头敲击键盘的啪啪声。   一张戴着口罩的脸被放大在屏幕上,小李大声说:“是廖长明!”   “几点进去的?”漏壶忙问。   “一分钟前。”叶斐狠皱着眉头说。   小李继续调取各处监控,口头播报嫌疑人行踪:“嫌疑人进了电梯。8楼……嫌疑人走出电梯,去了消防通道……嫌疑人出现在9楼消防通道入口,进入楼道……”小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眼睛越来越亮,手指迅速有力地敲键盘转换视频画面,最后兴奋地喊:“确认了!他进了901室!”   “斐哥,怎么办?”漏壶问。   叶斐抿嘴唇思考,大脑飞速运转。   安和白说:“我先跟局里申请特警支援。”她一转身摸出手机到旁边打电话。   漏壶问:“斐哥,咱们要不要过去?”   大张提议:“嫌疑人身上很可能有枪,咱们刚布控一天,也不清楚那边有多少人。咱们几个没带武器,赤手空拳过去不安全,依我看还是……”忽地大张顿住,捂着耳机细听,旋即打开了监听外放,音量调到最大,扬声器传出沙哑的男声:“……准备一辆车,开到小区门口,车钥匙给我留下,我收拾一下就走!”   “斐哥!”小李紧张地叫着,六神无主。叶斐唰地站起来,命令道:“小李,去厨房拿刀!白姐留下负责联络监视。其他人跟我走!”   叶斐拔腿朝门口跑去,漏壶大张很有默契地起身跟着,小李还发着呆,安和白踹他一脚才回过神,飞奔去厨房把刀全拿上,奔出来跟着叶斐他们去了。顷刻间就像旋风过境,四个大男人没了影儿,只安和白一个守在监控器前面。   空气中飘着紧张,江然挨着墙站着。刚才他从她眼前过去,她连句话都来不及说。   “然然。”林尚俊唤她。江然转头,林尚俊说:“警方开始办案子了,我们该回避。”   江然抿起嘴唇,望了眼安和白,说:“你先走吧,我留下来帮忙。”   “你不是警察,你能帮上什么忙?”林尚俊劝,“乖,跟我一起走,我给你找一间酒店暂住,等他们办完案子你再搬回来。”   江然摇头,去了餐厅。   饭刚吃了一半,好些吃食都没动,她只把脏了的盘子筷子收起来拿去厨房。林尚俊一直跟着她,依旧劝:“然然,听话。”   江然把碗筷放到洗碗机里,背对着林尚俊说:“要走你走,我哪儿都不去。”   林尚俊没走,江然泡了三杯茶。林尚俊端着茶杯站到窗口朝外看着,江然把给安和白的茶水放下后,自己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这个位置能看到监视器的画面,叶斐他们几个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江然紧捏住杯子。   叶斐带人来到901户门前,四人分成两组分别靠到门口两侧。几人将刀拿出来,捏紧了刀把藏到身后。叶斐朝大张使了个眼色,大张背着手走出来站到门前,捏起拳头朝大门砸去。   砸了七八下,门内没任何回应,大张用操着川味儿的普通话骂:“哪个龟儿在家里洗澡澡,老子房子都漏成水帘洞了!开门!给老子开门!”   又过去一会儿,门内传出女人颤巍巍的问话:“你是谁?”   “老子是你楼下邻居!你家地板漏水,我家天花板哗哗哗哗地淌!”大张吼。   “我……我家里没人用水!”女人说。   “老子不信!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大张一脚踹在门上,大声嚷嚷,“再不开门我报警了啊!”   女人顿时慌了,喊:“别!别报警!”   “那你开门!”大张喊。   “你……你……你别……”女人慌得磕巴,顿了一下,说话突然变得顺畅了,“你先等一下,我没穿衣服,我去穿件衣服回来给你开门。”   “快点儿!”大张嚷着,看向叶斐。叶斐抬起手,几人蓄势待发。   少顷,门内发出“咔哒”的开锁声,叶斐的手应声而落,大张一脚踹开了门,叶斐躬身冲进去,迎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冲着他,他吼了声:“趴下!”一猫腰,枪响了,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出去,一撮头发飘下来。   廖长明一枪射空,准备再补一枪,叶斐扑过去抱住他的小腿将他掀倒,一个扫堂腿过去踢飞了他手里的枪,在半空中曲起膝盖旋回来狠狠砸到廖长明腹部。人的腹部没有任何骨骼保护,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遭受重击后会让人瞬间丧失战斗力,更何况叶斐这种练家子下的手。   廖长明疼得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叶斐以膝盖为支点迅速飞旋过身,抓住廖长明的肩膀将他翻了个个儿,把两条胳膊给他拧到背后,从后腰摸出手铐就把人给铐上了。   整个过程发生在转瞬之间,大张跟漏壶才刚冲进屋。   “漏壶,把枪捡起来!大张,检查房间!”叶斐一边控制住廖长明一边发布命令。他用腿压着廖长明的腰,手摁着廖长明的后脑勺。廖长明的脸被压扁在地板上,含混不清地叫唤:“快走!”   叶斐抬头间见一个女人领着个两三岁的男孩站在不远处,女人脸色苍白身子发抖,小男孩嘴里咬着棒棒糖,满眼懵懂。   叶斐立刻吼:“小李,把孩子跟女人带走!”   小李最后一个进来,得令后赶紧过去抱起孩子,孩子放声大哭,女人突然举起水果刀朝叶斐扑过来。   叶斐骂了句:“草!”一个侧滚躲开,刀尖划破他右肩的皮衣后深深地扎进地板缝隙,女人想再次袭击却拔不出刀来。小李冲过来把女人反拧着胳膊摁到地上,也给铐上了。俯趴在地上的廖长明骂:“蠢货!”女人放声大哭。   “斐哥你有没有事?”小李压着女人紧张地问。   “没事儿。”叶斐胳膊一撑从地上站起来,对小李说,“看着这两个!”他大步跨过去抱起嚎啕大哭的小孩,旋身靠到卧室门边,谨慎探头朝内扫视。   屋里没人。   大张从另一间卧室跑出来说:“斐哥,那边没人。”漏壶也过来了,说:“斐哥,卫生间跟厨房都没有人。”   确认房子里除了这两大一小没有其他人后,大家的神经才敢松懈下来。大张给安和白打电话汇报目前情况,安和白立刻联络局里,让派警车过来接人。   漏壶眼尖发现叶斐的衣服被割破,忙过来问:“斐哥,你受伤了?”   叶斐正跟怀里的孩子搏斗,小孩闹得厉害,小手在他脸上头上打了一通天马流星拳,他顺势把烫手山芋塞给了漏壶,气喘吁吁地说:“没有。”   漏壶被孩子凌虐得话都说不出来,抱着孩子跑去找大张求助。叶斐活动一下右肩,还挺自如的,筋骨没啥事儿。他探手进衣内摸了把,都是血,不过伤口附近的血已经开始凝固。就是点儿皮肉伤,火辣辣地疼罢了。干他们这行的,出任务受伤是家常便饭,目前现场乱,他也懒得跟别人说。   一小时后局里派车把两名嫌疑人跟孩子都接走了,勘查人员在现场善后。抓捕任务结束,叶斐他们四人便回江然那边。叶斐走在前头,大张问:“斐哥,咱今晚就撤吗?”   叶斐睨他:“你还想在人家里再睡一晚?”   “不是。”大张不好意思地笑着,“我就是想跟我老婆说声,让她晚上给我留个门。”   漏壶用肩膀撞大张,拿腔捏调地说:“有老婆就是好啊,不像咱们,只有老妈。”   “你羡慕了?”大张问。   “必须的。”漏壶说。   大张嘿嘿笑。   小李凑上来说:“大张哥,让嫂子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吧。”   漏壶说:“你小子算盘打得够精的啊,是不是看你张哥老婆是空姐,就想渔翁得利?”   小李说:“哥,这个成语用得不对。”   漏壶一巴掌扇过去:“小兔崽子敢给你哥挑毛病了!”   ……   叶斐走在前头,随便他们在后头瞎闹。案子告破,谁也不知道明天又会出什么事儿。干他们这行的,要不抓着机会及时行乐,苦也苦死了。他伸手进衣服里摸摸,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心里合计着有没有必要跑趟医院。   到了江然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摁门铃,门忽然开了,安和白攥着叶斐的袖子把他拖进屋。后头跟来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流之后达成一致:坚决不管闲事。都默默进屋各忙各的,收设备,清理带来的东西。   江然就坐在单人沙发里,眼看着叶斐被安和白压到沙发里坐下,她伸手就去扯他身上的皮衣。   叶斐哎哎叫着推挡,眼睛不安往江然那边瞟。江然白他一眼,扭过脸去。   叶斐跟安和白拉扯,问:“干什么你!?”   安和白揪着叶斐的衣服领子,强硬地说:“你给我脱了!让我看看!”   “你看什么?”   “你受伤了!”   江然心里一惊,回过头。叶斐的皮衣已经被扯下来了,那一刻,江然的心脏差点停了。   叶斐整条右胳膊上都是干涸的血迹,肩头上的血呈半凝固状态,黏糊糊一片。赤红暗褐之间,有一道约么三公分的口子横在肩上,皮肉外翻,还在往外微微渗着血。   安和白顿时朝那三人怒吼:“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儿?他受伤了你们知不知道?!”   大张他们三人都在忙着收拾,都闷着,谁也不吭声。   安和白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口气很冲地问江然:“你家里有绷带吗?”   江然咬了咬嘴唇,说:“他那儿得缝针。”   安和白嚷:“我还不知道得缝针?能在这儿缝吗?得先包上才能送他去医院!”   江然还想说什么,安和白手下没轻重地掐到叶斐的伤处,叶斐疼地“嘶”了声。江然怕吵下去他受苦,索性起身回卧室找医疗箱。找到后拿出来摆到茶几上打开来,安和白抓起绷带扯开就往叶斐胳膊上缠,江然又怕她把绷带缠得太紧,混着血跟肉粘在一起的话,去医院再打开受二茬罪,想要叮嘱几句,林尚俊匆匆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江然脸色一变,忙问:“没事儿吧?”   林尚俊面色凝重,江然着急,问:“那怎么办呢?”林尚俊指了指卧室那边,江然跟着他一起走开,边走边低声说着话。二人拐了个弯去了卧室,门一关不知道聊什么去了。   漏壶这才提着包到客厅大张会合,看过叶斐的脸色后用胳膊肘碰碰大张。大张瞪漏壶一眼,警告他别出声。小李抱着天线低着头过来,去收地上的电线。叶斐脚底下踩着一截,小李揪着电线一头拽两下,叶斐踩得太紧,他拽不动,只好小心地说:“斐哥,你……抬抬脚……”叶斐抬起脚,小李忙把电线扯走了。   安和白扫了眼叶斐额际爆出的青筋,手底下给绷带打着结,说:“现在的小姑娘哪个不喜欢有钱的?人家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认识得比你早,你最好现实点儿。”   叶斐闭上眼,仰头,后脑磕到墙上,咬肌处紧绷着。   林尚俊跟江然谈的是林尚俊弟弟的事情。   他这个弟弟是林爸早些年在外头欠的风流债。林家并没有开诚布公地把儿子认回来,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只有林尚俊对这个异母弟弟心存善念,常帮他。可偏这个弟弟不省心,总惹事。前些日子酒后闹事把人打伤住院,今天伤者猝死,他弟弟作为嫌疑人被批捕,刚那边来电话求他过去捞人。   人命关天,林尚俊跟江然解释完便走了。江然关上门,想到最近这一桩一桩都是事儿,不免叹了口气。转过身后看大张他们都收拾好了,连餐桌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心知他们是要走了。   案子办得快是好事儿,可她心里真有些舍不得……   大张和小李抱着箱子过来,江然帮他们开了门,问:“你们这就走吗?”   “是啊是啊。”大张干笑着说,抱着箱子出去,小李也跟出去。漏壶提着包走过来,笑说:“给你添麻烦了啊。”江然笑一笑,说:“没什么,要帮忙吗?”她伸出手,漏壶忙说“不用不用”把包护在怀里宝贝似的,跑出去了。   几个人见她就像见到了妖魔鬼怪,江然有些不解,偏过头去看叶斐。他坐在沙发里,仰着头靠着墙,眼睛微眯,望天花板,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肩膀上纱布缠得层层叠叠的,果然缠得太紧。   江然朝他走过来,想帮他松一松绷带,刚坐下,叶斐猛地站起身,吓她一跳。她不解地看他,他伸手捡起沙发上的皮衣要走,她一把抓住了他皮衣的袖子。   被这么一扥,叶斐垂下眼皮看她。又是那种微凉的眼神,她今天回来的时候他就这样看她,又陌生,又有距离感。   江然拧眉望着他,问:“你怎么了?”   叶斐眼睛眯了眯,忽地勾起一边的嘴角痞笑,说:“拜拜。”   他手下使力把皮衣拽走,往肩上一搭,大步要走。江然手快又抓住了皮衣的下摆。又是一扥,叶斐身子晃了晃,站下了。江然起身绕到他面前挡住路,仰着小脸盯着他。   叶斐嘴唇嘬了下,眯起眼看她,低声问:“有事?”   “你怎么了?”江然还是问。   叶斐脸上升起玩世不恭的笑,回了句:“我挺好的。”   江然瞪着他,咬住了下唇。   两人就那么互相看着,谁都不说话了。   大张三人放好东西回来,刚好撞见两人在那儿对峙。三人不好进来,都在门外头站着。叶斐朝他们瞧了眼,问:“都收拾完了?”   “都完了,斐哥。”小李说。   “那走吧。”叶斐说,拎着皮衣绕过江然朝着门口走,江然转过身抬起脚照着叶斐的屁股狠狠踹过去。   叶斐没有任何防备,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大张他们三个面前。他着恼,站稳后转身对江然怒目而视。江然跑上来二话不说抬脚又踢,这次踢中的是叶斐的小腿。安和白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后当场惊呆。   江然还要踢,叶斐拎起她大步走进卧室,关了门,摁着她的肩膀压到门上,深沉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咬牙切齿地说:“只有我老婆才能踢我。你敢再踢下试试?”   江然毫不迟疑地抬起脚,脚尖刚碰到他的小腿,他强壮的身子袭上来,她被他猛地挤到门上,刚难过地哼了声,嘴巴被他封住了。   那一瞬,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把江然笼罩,她懵了。   她大睁着眼睛,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黑眸。那是一种极深沉的黑,黑色的最深处有两撮火苗在不断摇曳,好像只要扇扇风就能连成一片火海。江然不敢看,闭上眼。   嘴唇只是单纯地压在一起,他没有别的动作。可呼吸太热,气味霸道炽烈,叫人发晕。江然双手揪着他胸口的T恤,皱起眉,难耐地哼了两声。叶斐放开了她。   “老实了?”他沉声问。   江然紧握着双手压在胸口上,急促地喘着,缓缓张开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他胳膊压在她头顶,依旧禁锢着她,他脸上神情反常地严肃。   江然心里没来由地慌,手往上抬了抬,用手指挡住嘴巴,小心翼翼地觑着他。叶斐握住她的腕子把她的手拉下来,低声说:“你给我听好了。”   江然缩了缩脖子,仔细端详着他,不知道他又要闹哪样。   叶斐吸了一口气,开口说:“我,叶斐,再五个月就二十九了。工作性质特殊,脾气不好,得罪的人不少,帮过的人也不少。现在跟我妈一起住,还有个当律师的妹妹。没买房子,但有能力买。除了抽烟之外没什么不良嗜好,你要不喜欢我可以戒。一个月工资七千,十几万的包我给不了你,一万以内的没问题。我的情况就是这样。”   一通剖白,江然都听懵了,眨巴眨巴眼,看他。   叶斐朝她压下来,凶巴巴地吼:“都听明白了吗?!”   江然吓得肩膀一耸,忙点头。   叶斐又吸了一口气,嘴唇嘬了下,脸颊飞上可疑的晕红,再开口的时候语调显得艰难,说:“我就这个样。你考虑清楚,要,还是不要。”   江然定定地看着他,渐渐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长这么大,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男生表白求爱,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这哪里是表白?简直是在面试。可又觉得他蠢蠢的,于特别之处透着可爱。   她从没想过还有这样子的叶斐。   她忍着笑,对他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叶斐硬声道。   “将来,你的工资卡会上交吗?”江然问。   “会。”叶斐笃定地说。   江然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抬手环住叶斐的脖子,娇软地说:“那好,我要你了。”   小丫头眼睛水亮,脸颊红得诱人,眉眼带笑像刚绽放的花朵。叶斐认真地看着她,一一把她现在的样子印在心里。他用双手托住她的脸,拇指在她娇嫩的唇瓣上揉了揉,缓缓低语从唇间溢出:“要了,就别想退,懂吗?”   江然小嘴一抿,刚想跟他抢白,猛地嘴唇被他含住。她只来得及哼一声,他已经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进到里面狂肆地攻城略地。 第12章第十二章   他这人莽,下手下嘴没什么轻重。江然是第一次,也不会。他亲这么凶狠她整个儿乱了,气儿喘不顺,脑子一阵一阵发晕。她呜咽着,两手去抓他的肩膀,碰到了他的伤处。痛楚跟血一起涌出来,他摁紧了她的后脑勺,用嘴堵得她连哼哼都不成调儿。   江然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真就晕过去了。   门被敲了两下,小李谨小慎微的声音传进来:“斐哥……”   叶斐挑起眼皮,动作停了,江然终于得着机会喘上口整气儿,   “大队长电话。”小李在外头说。   叶斐用唇舌蹭着江然的唇瓣,沉沉地“嗯!”了声。   “电话还通着……”小李支支吾吾地,想把叶斐叫出去。   “先挂了,我待会儿打回去。”叶斐应付一句,脸压下来还要继续,江然忙偏头,他亲到了她的唇角。叶斐不满足地去追她的唇,江然忙着用手挡他,小声哼唧:“你别了。”   叶斐拧起眉头,看怀里的姑娘娇喘吁吁,满面艳色,他心里痒地恨不得抱起来丢到床上亲个过瘾。可姑娘偏又不让亲,恼得他在她唇角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有点狠,疼得江然惊叫,蜷起手挡着嘴巴,着恼地瞪他。   叶斐用额头抵着她的,咬着牙问:“怕了?”   江然哼了声,嘴硬地回他:“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嘴还被手背压着,说话声儿含糊。   叶斐掐住了她两只纤细的腕子,拉开了,沉声问:“那咱继续?”   江然大窘,忙着把手往回拽,慌里慌张地吓唬他:“你不给你领导回电话吗?小心回去他罚你。”   诱人的小模样儿摆在眼前,不吃真对不起自己。叶斐咕哝:“老子忙正事儿,他罚我什么?”说着勾着腰把江然捞过去,江然“哎”一声没发出来,又被叶斐堵了嘴。   门又被敲了两下,小李说:“斐哥,大队长他……”   叶斐捏起铁拳狠砸在门上,轰然巨响,之后外头寂然无声。   江然被亲得浑身都软了,站不住,身子挂在叶斐臂弯上直往下坠。叶斐架着她的胳膊把娇小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抱瓷实之后,又低下头意犹未尽地舔舔人家姑娘红嫩的唇,坏笑着问:“这就受不住了?”   江然脑子里都糊了,没了跟他斗嘴的心思,脖子一歪脑袋靠到他肩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从叶斐的视角看过去,连绵的晕红从小丫头的脸颊蔓延到脖颈,本来雪一样娇嫩的肌肤浮着一层红,单看着都能叫人发疯。小巧精致的耳垂像颗圆润饱满的粉色珍珠,更是可爱得紧。他低头凑下去把那颗小耳珠衔到口里,用牙尖细细去碾。   尖锐酥痒害江然身子猛一哆嗦,抬手就推他的脸,有气无力地哼唧:“你别……”叶斐猛地收紧了胳膊,江然紧贴到他身上,又是一个哆嗦。   “别什么?”他贴着她的耳廓说,热气烘着耳孔,麻痒难耐。江然耸着肩膀努力想把耳朵藏起来。   叶斐追过去,叼着她的耳朵低声:“小丫头,你根本不知道我给你的是什么。”   江然呜咽两声,用手去推挡他那张作乱的嘴巴。叶斐眼神虚了虚,甩开她的手,把脸贴到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蹭了蹭,深吸了一口带着她香味儿的空气,满足地笑了。   他给她的,是他往后的这大半辈子。   外面人传说叶斐就是个无耻匪类,不正经的混账王八犊子,哪个女的跟了他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他从不辩解,整天摆出老子天下第一的横劲儿,你们爱说什么随便。   他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心里只放得进一个女人,一旦放进去了,就不会拿出来。所以关乎感情,他一直很小心。   这些年,为他终生大事操心的人很多,亲戚朋友,长辈领导。见面的女人们里面,有的看中他这副皮相,有的看中他这身警服,更多是看中他家里的高官背景。他见则见了,一个也没往心里去。   可为这小丫头,他纠结了两次。   一次是医院里她踢他一脚的时候。觉得她年纪实在太小,性子不定,喜欢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等她长大了,玩够了,回头再把他甩了。所以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祸祸人家小姑娘,实则是怕自己被人家姑娘祸祸了。   一次是今晚,他想到他跟她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她出身富商豪门,江城礼在羊城商界是数得上的人物,她虽然是个不招家里待见的小女儿,到底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他爸爸是高官,立身清正,家里不过中产。他想还是算了,她跟着他怕是过不了挥金如土的日子。让她在自己的圈子里找伴侣,林尚俊也好,谁也罢,他不淌这趟浑水。   兜了两圈不敢认,说白了还是怕。   怕被她负了。   今晚她又一脚把他踹了,小丫头发起火来像一朵浑身带刺的玫瑰花,冒着火一样的生机勃勃,真是戳他的心。   他怎么就不敢要她了?!   拎着她到这屋里,把话摊开来说明白。他只要她清楚,他跟别人不一样,他就是他,独一份的叶斐。她要了,他后半辈子都给她。她不要,他掉头就走绝不回头。   他下了这么大决心,她不知道她说要他的那一刻,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就是把心掏出来,空落落地疼,又把她捧起来塞进空了的心窝子里面。   他叶斐,铁骨铮铮的汉子。   认准了,就绝不回头。   爱上了,就一生无悔。   大张在外头嚷:“叶斐,你差不多点儿得了啊!大队长一会儿就过来了!”嚷完了,又低下声儿去嘟囔:“现场那边还在勘查,案子还没完呢,你想怎么样不能等明天?”   叶斐想了想,也是,案子正收尾,到底是没完。这个时候他抱着女人藏在屋里确实有点儿……消极怠工的意思。   索性把江然抱起来,走过去放她到床上,在她头上揉了两把,说:“我忙去了啊。”转身就走了。   开门以后大张一把将叶斐拽出去,低声说:“大队长打了三次电话你都没接,现在人估计在电梯里了。你想想待会儿怎么跟他解释吧。”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叶斐无所谓地说,反手把门带上。   江然并着腿坐在床边,抬手摸摸嘴唇,又摸摸耳朵,身子一歪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浑身红得要冒热气了。   打死她也想不到这么快就亲了……   大队长亲临,叶斐几个在屋里候着,没人把刚才叶斐干了什么捅出去,叶斐自己说肚子不舒服在厕所了。大队长压根不信,也懒得跟他掰扯。现场勘查那边结果送过来了,几个人在江然家讨论了一下案情,便就准备撤了。   江然一直躲在卧室里不出来,叶斐过去敲门,说要走了。江然这才把自己衣服整理好过来开了门。看到叶斐后突然难为情起来,垂着眼皮问:“要走了啊?”   “对。”叶斐把她的忸怩看在眼里,心头一阵酥痒。无奈身后有人,他身子一侧让开了门口,说,“这是我们大队长。”   江然抬眼,看到一个皮肤白皙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微胖,眼底有世故气,相貌还算和善。   大队长朝江然伸出手,客气道:“江小姐是吧,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配合。这两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不好意思。”   江然跟他握了握手后说:“没什么,我该做的。”   “如果江小姐没什么事儿,我们就走啦。”大队长圆滑地笑说,“回去还得不少事儿,他们几个今晚还要加班,就不在这里叨扰了。”   江然说没事,大队长便吩咐几个人带好东西撤。江然把他们送出门外,一堆人聚在电梯前,大张说:“大队长,这案子咱可是提前破了的。”   大队长眼皮翻了翻,哼笑道:“知道你小子心里想什么,回去给你们请功,每个人都有份!”   漏壶说小李:“你小子实习期没过就跟着记功了,你是放卫星了啊!”   小李摸着脑袋喜滋滋地笑:“我是跟着几位大哥沾光。”   叶斐跟江然在人堆的最外头,前面一堆人言笑晏晏,江然偷捏了捏叶斐的小拇指头。叶斐低头,江然仰着脸,指着他受伤的肩膀叮嘱:“你记着要先去医院,伤口得缝针,不然长不好。”   叶斐勾唇一笑,点头。   电梯门开了,一行人往里走。这当口,叶斐忽然俯身凑到江然耳边,低声:“明晚,我过来。”   江然愣了,叶斐跟着大步走进电梯,转过身,冲江然挤挤眼,江然的脸腾地红了。大张猛地窜到大队长前头挡着。   “张大军你干什么?!”大队长喝问。大张陪着笑脸说:“不好意思大队长,我一下没站稳。”   在大队长的怒目中,大张磨磨蹭蹭地挪开了,电梯门也阖上。江然低下头,用手拍拍热乎乎的脸,悻悻地回去了。   电梯里,大队长沉声唤:“叶斐!”   叶斐脆快地“哎”了声,转过身说:“有事儿您吩咐。”   “小姑娘长得挺好看哈。”大队长不阴不阳地说。   叶斐眼珠转了转,呲牙笑,说:“确实好看。”   大队长环起胳膊,轻飘飘道:“看不出来啊叶斐,你小子抓着逃犯还有工夫追女人?是不是给你的活儿太少,把你给闲着了?”   “没这事儿。”叶斐狡辩,“我们俩早就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三年前。”   ……   大队长皱着眉头端详着叶斐,问:“三年前?那小姑娘今年几岁?”   叶斐一边眉毛往上挑了挑,觉得给自己挖了个坑,改了口说:“十九了。我当年看上她的时候没动手,这不等她成年才下的手。”   大队长将信将疑,叶斐凑过去,嬉皮笑脸地说:“大队长,问您个事儿。”   “说!”   “女博士您要不要?我手头有一个……”   “滚!”   作者有话要说:   不正经的小剧场:   江然挑衣服,在长裙跟短裙之间纠结,问叶斐选哪件好。叶斐说:“哪件好脱要哪件。” 第13章第十三章   当晚,叶斐先跟众人回了警队,把案子结了才开车去了人民医院。护士长不值夜班,万子惠没在急诊。叶斐挂了号直接去治疗室,因为耽搁时间太长,血干了,纱布黏在皮肉上拆不下来。值班的女医生用生理盐水浸湿了纱布,拿剪子一点点往下剥。   刀剪皮肉之痛,到底不好受。叶斐咬着牙根忍着,额上青筋爆起,硬是不哼一声。   手机响了一声,叶斐把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是江然发的微信:去医院了吗?   叶斐勾唇,回复:正在这儿呢。   她:怎么这么晚才去?纱布好拆吗?   他:两三下完事儿。   她:今晚不要洗澡。   他:知道。   女医生问:“女朋友?”叶斐脸上的笑漾开,说:“是。”把手机收起来。   “微信头像跟我们这儿一个护士一样。”女医生说。   叶斐心中一动,便跟女医生套起了话:“急诊这儿实习护士多吗?”   “有几个。”女医生说。   “都怎么样?”叶斐问。   “还能怎么样,没毕业的小姑娘,没经验,整天被护士长训。”女医生说。   叶斐微怔,问:“护士长对她们很凶?”   “全院最凶的护士长就在急诊这儿呢。”女医生说无奈地笑笑,说,“吓得几个小姑娘见了她就像耗子见了猫。”   叶斐的心往下沉了沉。   伤口缝合完,女医生叮嘱叶斐一些注意事项。叶斐拿了两盒消炎药从医院出来,刚坐到车里万子惠电话打过来,说叶湉晚上被客户叫出去了,让他晚上接叶湉回家。   叶斐拧眉:“这么晚她也出去?”   万子惠没好气地说:“是啊!说有紧急事件。女孩子家好好的干什么刑事律师,说她也不听。你们俩没一个省心的,就知道给我添堵……”后面巴拉巴拉老生常谈一通抱怨,叶斐老老实实地听完。   叶湉目前供职于羊城顶尖的律所,主办刑事案件。最近接了一个案子,委托人酒后失手伤了人,正在协商走赔偿私了。叶斐给叶湉打电话,确认地点后直接驱车过去。   叶斐把车开到秀峰分局门口,门卫认得他,开门放他的车进去。叶斐把车停在分局院里,坐在车上等了十几分钟。夜里雾气又重了,能见度不过十几米。影影绰绰中见三个身影从市局大楼出来,叶斐开了车灯,待那几人走进些,他眯起黑眸。   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里面有一个是林尚俊。   叶斐推门下了车,绕到车子前面靠着车头站着。叶湉远远看见叶斐,扬着笑脸快走几步过来,说:“哥,你来啦。”   叶斐面色不动,只朝她身后挑了眼。   叶湉心下明了,侧过身,笑着给他们互相介绍:“林先生,这位是我哥哥,叶斐。他是来接我的。这是我委托人的哥哥,林尚俊先生。”   林尚俊笑得颇有涵养,伸手过来说:“叶警官,又见面了。”   叶斐嘴角勾了勾,伸手过去,缓缓开口:“林先生久违。”   叶湉惊讶:“你们认识?”   “因缘际会。”叶斐说着把手抽回来,转向叶湉:“回家吧。”   叶湉的表情却有些为难,说:“还有些事情要跟林先生谈。”   叶斐拧眉,目光中有几分不快。林尚俊上前来说:“不好意思叶警官,这么晚还要令妹出来工作。只是事关我弟弟,有些棘手,才不得不叨扰。”   叶斐黑眸一转,冷冷睨着他。   “哥。”叶湉攥着叶斐的胳膊摇了摇,说,“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坐坐吧,等我跟林先生谈完我们再回家。”   叶斐就这么一个妹妹,跟他一样事业心重,只好答应。   一行人去了家私人会所,要一壶清茶几碟精致小点。叶湉同林尚俊谈起了他弟弟这宗案子。叶斐在一旁喝着茶吃着点心,听了大概,可他对这些事儿兴趣缺缺,屋里的芭蕉盆栽长得茂盛,他百无聊赖地端详几个硕大的叶片。   忽听林尚俊说:“叶小姐有兴趣的话,改日可以到我家来看。”   叶斐目光转过来,看叶湉脸颊晕红,拘谨地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有人欣赏才是藏品价值所在。”林尚俊一如既往温和地笑,说,“我那几件钧瓷藏在柜子里也有好多年了,只是没想到叶小姐这么年轻竟能懂这许多。”   “林先生谬赞。”叶湉轻声说,面容羞涩。   叶斐咳了声,手伸到叶湉那边敲敲桌面,问:“案子谈完了吧?”   叶湉说:“刚谈完。”   叶斐推开椅子站起身,抖了抖皮衣说:“那行,走吧。”   叶湉也站起来,视线忍不住朝林尚俊飘去。   “叶小姐请留步。”林尚俊起身,绕过桌子,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说:“案子办了这么久才第一次跟叶小姐见面。以后若有什么事能帮上的,还请叶小姐一定告知林某,林某自当全力相助。”   叶湉温婉微笑,接了名片。   “那林某先告辞了。”林尚俊说,朝跟着他的助理递了个眼色。助理从包里拿了一张购物卡出来要塞给叶湉,叶湉不收,两人推挡间碰到林尚俊,钱包从他手里滑脱,落到叶斐脚边。叶斐低头瞟了眼,敞开的钱包里放着一张照片,远看过去是一张男女合影。   他嘬了下嘴唇,微微眯起眼。   叶湉最终没收购物卡,林尚俊并未强求,带着助理走了,那钱包却依旧扔在叶斐脚边。   “哥,咱们走吧。”叶湉转身过来对叶斐说。   叶斐弯腰把钱包捡起来,叶湉好奇地问:“谁的钱包?”   照片是江然同林尚俊的合影,江然压在林尚俊背上,双臂环着他的脖子笑得十分俏丽。她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照片应该是几年前拍的。   叶湉看忙拿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过去,响了若干声,无人接听。   叶斐啪一声把钱包合上,拿在手里左右看看,说:“我想买个钱包,你给我推荐一款。”   叶湉听后很奇怪,手机还举在耳边,问:“你不是从来不用钱包吗?”   “突然想用了。”叶斐用指腹蹭着钱包的皮面,问,“这是个什么牌子?”   “爱马仕。”叶湉说,“这一款太商务不适合你。我那儿有个客户送的葆蝶家,回去我找给你。”   “能放照片吗?”叶斐问。   “应该能。”叶湉说。   “行。”叶斐说。   电话终于通了,叶湉跟林尚俊说钱包落下了,林尚俊却说他已经在路上,麻烦叶湉帮忙收好,明天派人到律所取。   挂了电话,叶湉说:“钱包掉了都不知道,怎么这么粗心?”   “粗心?”叶斐冷笑。   叶湉疑惑:“怎么了?”   叶斐啪一声把钱包合上,塞到叶湉手里,说:“有些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喜欢瓷器博物馆多的是,没必要去刚认识的男人家里看。”   叶湉脸红,嗔道:“哥,你瞎说什么呢!”   叶斐嘴角勾了勾,没再说什么。   看破不说破,他点到即止,叶湉是女孩,不能让她面上挂不住。   回家的路上叶湉开车,叶斐拿出手机给江然发微信:给我准备几张你最近的照片。   江然:你想干嘛?   叶斐:带在身上,想你的时候看几眼。   江然有一阵子不回复。   叶斐手指在屏幕上摁下几个字:老子现在就想你了,拍张照来!   江然:讨厌。   两分钟后,江然给叶斐发来一张自拍,她头戴兔子耳朵干发帽,吐着舌头做鬼脸。   叶斐看着手机满足地笑,把图片存到手机里,转头问叶湉:“介不介意你嫂子比你小?”   叶湉先是被问懵,很快从这话里品到了点儿什么,惊喜道:“哥,你不会是……”   “没有。”叶斐矢口否认。   “那你问我干嘛?”叶湉不解。   “随便问问呗。”叶斐说,把胳膊枕到脑袋后面,敞开腿,懒洋洋地坐着了。 第14章第十四章   第二天中午江然出去洗了几张近照,顺便给叶斐打电话想问他晚上是不是要在她那儿吃饭。打了几次他都没接,想他可能在忙,便作罢了。下午救护车送来几个车祸重伤患,江然忙得顾不上再找他,晚上下班的时候再打电话,叶斐却关机了,江然只好先回家。   路上她叫了两人份的外卖,到家的时候外卖也到了。江然把吃的放在厨房,自己窝在沙发里吃零食看电视。半小时后门铃响,江然起身,透过猫眼见外头一个浑身是灰的男人,就像钻进泥灰口袋里滚过一圈似的,她被吓了一跳。   叶斐抬手敲敲门,说:“开门,是我。”   江然再看,隔脸上那脏乎乎的一层终于看出来点儿他的模样,忙开了门。   “等急了吧?”叶斐呲牙问,两排牙齿倒是干净整齐。   江然拧着眉头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别提了。”叶斐抬手扒拉几下头发,那粉土一块块地往下坠,他跺去鞋子上沾的灰,抱怨,“下午在建筑工地抓人,那小子钻搁石灰的仓库里了,就特么弄成这样了。”   “你先进来。”江然让开门口,叶斐进了门,蹲下来打开鞋柜。鞋柜里有一双男士拖鞋,是他昨天特意留的。   江然关上门,背靠上去,看着叶斐换鞋,跟他说:“我给你打电话了,可是你关机。”   “手机摔坏了。”叶斐解释,拎起沾满灰的鞋子,问,“放哪儿?”   江然有轻微洁癖,往后缩了手,皱着鼻子说:“你就搁那儿吧。”   “太脏了,我找个袋子。”叶斐说着四下看,江然朝鞋柜里指了指,“柜子里有。”   叶斐蹲下来拿出袋子装鞋,江然看他这一身脏,吩咐:“你去洗个澡。”   叶斐愣了,抬头看江然。江然捏着小手皱着眉头说:“你脏死了。”   叶斐眯起眼,有那么几句话欲说还休。江然用鞋尖踢踢他的脚后跟,催促:“快去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说:“成!”   叶斐进了卫生间,把T恤从身上扒下来。浴室镜照出男人的上半身,头发蓬乱,脸上脏污,眼睛黑亮有神,透着刚毅。胸膛结实,腹肌优美,两条腹线顺着髋骨隐没入裤腰,裤腰松垂在圆窄的胯骨上。   越往下,越危险。   浓重的男性荷尔蒙味道充斥小小房间,肩头带血的纱布又给这味道添了一份原始血性。   门被轻敲两下,凛冽的视线移过去,隔着磨砂玻璃看到娇小的身影。叶斐嘴角微微勾起,浪气地说:“进来吧,门没锁。”   门被推开一道缝,白皙小手捏着一个塑胶篮子进来,放到地上。   “把你的衣服放到这个里面。柜子里有塑料袋,你拿出来套到肩膀上,注意不要让伤口碰到水。”江然一一嘱咐。   叶斐扬眉,想她还挺周到,便解了皮带脱个干净,把衣服团起来丢到篮子里,开门送出去。   江然躲在门后头,伸手接过篮子,嘱咐:“你把门关好了啊。”   叶斐笑,不正经地说:“难道你会偷袭我?”   “谁稀罕!”江然啐道,“我是怕你冷。”   “你进来一起洗,我就不冷了。”叶斐说。   江然一脚把门踢上,走了。叶斐笑笑,也没理肩上的伤,开了花洒舒舒服服地洗澡。   洗干净后,肩头的纱布也废了。叶斐把纱布揭了丢到垃圾桶里,对着镜子端详肩膀。缝线开了,不过没流血,伤口挺干净,他也就没往心里去。   推开卫生间的门,他伸手出去摸篮子,摸了个空。再伸头出去看,发现篮子没了,门口倒是有个凳子,上面放着一件粉红色浴衣。他把浴衣拿进来在身上比划了下,浴衣是她的,他穿上后两襟拉不拢,中间闪出一道缝,该挡的都露着,必然是不能穿的。   叶斐把浴衣放到洗手台上,掐着腰琢磨了会儿,抬头发现架子上有一条浴巾,扯下来往腰上一围,正合适。于是他就这样从卫生间出来了。   江然不在客厅,厨房有响动,叶斐脚下一转直奔厨房。   江然正在用微波炉热饭,叶斐站到她身后问:“我衣服呢?”   “洗了。”江然随口说,抽了张纸巾抹手。   两只大手压到案台上,一具强壮的身体贴过来,男人的气味混着湿漉漉的洗发水香味儿钻进鼻孔,叶斐凑她到耳边狎昵低声:“衣服都给我洗了,今晚是不想让我走了?”   江然身子颤了颤。   男女间这种程度的亲昵她不适应,把身子往前挺,把头往旁边侧,躲开他灼人的呼吸,故作淡定地说:“我的洗衣机有烘干功能,很快就干了。”   “这么先进啊?”身后男人说,语气带着浮夸的惊叹。   “你以为呢?”江然冷冷地回答,身子不自在地扭了扭。   叶斐没离开,大手依旧摁在案台上,用胳膊困着她。她拿不准他想干什么,一直紧张,怕他干点儿什么。   微波炉发出“叮”一声响,加热结束。江然走不了,只好把旋钮又拧了半圈继续加热,镇定地跟他搭话:“你饿吗?”   “饿。”叶斐说。   “我点了肋排。”江然说,“热好了一起吃。”   他凑得更近了,她的背跟肩都感受到他压迫下来的力道,身子已经被他包在了怀里。她无处可躲,身子渐渐僵硬,手搭在微波炉上头,指甲紧张地抠进面板的缝隙里。   他的嘴唇贴到她耳上,不正经地说:“我想先吃点别的……”   江然绷不住了,转头对他说:“你走……”“开”字儿没来得及从嘴里蹦出来就尖叫着用双手捂住眼睛。   这一声儿尖细,叶斐耳膜被震得嗡嗡响,他晃了下头。   “你怎么光着啊!”江然跺脚。   “我没光着。”叶斐咕哝,他用浴巾挡得好好的。   “你走开!”江然转回身背对着他喊。   叶斐眯了眯眼,忽地坏笑,不但没退倒是更往前一步,压着人家姑娘的后背问:“你不会是没见过吧?”   她是个急诊护士,什么没见过?她只是……没见过他的……   江然反手去推他,愤懑地说:“我见得多了!你快走开!”   手掌刚好压到他腹肌上,吓得一甩手,手指头勾到了浴巾掖进去的那个地方,浴巾脱了扣儿。他攥住她的腕子让她给他压住那里,她往回挣手,磨蹭间浴巾就要散开,他揽着腰把她拖过来压瓷实了,贴着她的耳朵警告:“你要是再乱动,可就真光着了。”   江然不敢动了。   叶斐把脸压到人家姑娘颈窝里,就着这机会在最柔软的地方亲上两下,亲一下姑娘就哆嗦一下。他笑,逗她:“你真不想看?”   “谁要看你这个暴露狂!”江然骂他。   叶斐把脸在她脖子那儿蹭了蹭,嘀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身上的,都是你的。”   江然不肯应声,耳朵脖颈已经红成了一片。   微波炉第二次发出“叮”的响声。   怀里小丫头身子硬得像块石头,叶斐不舍得放手,可又怕惹恼了她不好哄。便拉紧了浴巾退开一步。江然得了自由后仓促地打开微波炉去拿饭盒,又因为热缩了手,转身匆匆去找隔热手套,慌里慌张的。   叶斐在后头环胸站着,看着她手忙脚乱,勾着嘴角笑,问:“照片给我准备了吗?”   江然打从鼻子里狠狠地“嗯”了声,把饭盒捧出来放到案台上。   “你平常用钱包吗?”他问。   “用。”她说。   叶斐想了想,说:“哪天有空咱俩拍张合影。”   江然愣一下,不知怎么话题会跳到这边,只得说:“好。”   叶斐转身朝外走,听到他脚步声江然才敢回过头,一眼看到了他肩上的伤,立刻喊:“你站住!”   叶斐停下,回转头:“干嘛?”   江然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踮起脚看他肩上的伤。不但缝线全开了,伤口里还有沙粒儿,泡了水后的皮肉发白,简直是一塌糊涂。   “你去沙发坐好等着!”江然推了他一把,转身去卧室拿医疗箱。   叶斐扬眉,听话地去了客厅坐到沙发里等。   江然抱着医疗箱出来,搁到茶几上,打开后先拿出医疗剪跟镊子,弯着腰给叶斐处理伤口。   叶斐打趣地问:“你不怕?”   江然白他一眼,没回答,用双氧水给他伤口消毒,然后从医疗箱里取出手术缝合针来。   叶斐讶异,问:“你还会这个?”   缝皮这种工作是医生做的,她一个实习护士竟然也会。   “拿猪皮练过手。”江然弯下腰,阴恻恻盯着他,吓唬道,“怎么样?敢让我缝吗?”   叶斐眯起眼,抬起下巴,迎向她的目光,懒洋洋地说:“当你的刀下亡魂我都敢,缝个针算什么?”   江然赌气地说:“那你待会儿别喊疼。坐好!身体往后靠!”   叶斐后背往沙发上一靠,大大方方坐得倒是踏实。江然拿好针,弓着腰仔细端详他的伤口。说归说,她才不舍得他受苦。缝皮并不是护士的必备技能,她到急诊后看医生缝皮,自学了一点。现下他肩上的伤口还留着原来缝针的痕迹,她照着重新缝一遍,才是事半功倍的办法。   主意打定,她用手指摁住他伤口的两边,正要下针,忽听他说:“等一下。”   江然侧过脸看他,问:“怎么?后悔了?”   叶斐摇头:“我是觉得你这个姿势有点儿累。”   江然扬眉,正愣神的功夫腰被他一条胳膊缠上,他一收,她跌坐到他大腿上,屁股刚好嵌在他两腿之间。   江然第一反应是想弹跳起来,叶斐摁紧了她的腰不许,笑眯眯地说:“这样你就方便多了。”   她跟他之间只隔了一条浴巾,身体的热度跟弹性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江然身子发硬,叶斐轻飘飘道:“怕了?”   不服输的心性被他激起来,江然脸上微微发热,抿着小嘴哼了声,反唇相讥:“你别怕就行。”   叶斐呵呵轻笑,说:“杀了我,都不怕。”   江然深吸了口气,逼自己不再理会他,摒除心中杂念,俯身过去专心给伤口缝针。   针刺皮肉,痛感尖锐,刺激神经。   姑娘在怀,软玉温香,撩拨身体。   叶斐有了反应。江然缩了缩身子,手上的动作停下来。   叶斐深吸一口气,把手从她腰上拿开,闭上眼,仰起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江然又羞又恼又为难,这刚缝了一半,她最好不要起身移动。可是他……他那儿……顶着她……   “放心,我不动你。”他沉声说。   江然思考再三,轻轻“嗯”了声。   “还有几针?”   “一针。”   “继续缝!”   “……嗯。”   江然克制着手抖,咬着牙缝完最后这一针,轻吐出一口气,说:“好了。”忽然腰上一紧,叶斐狠狠把她抱过去。   她两条胳膊举着,左手拿手术剪右手拿针,缝合线的一端连着他的皮肉,另一端连在缝针的尾端。她的脸贴着他的脖子根儿,感受的是男人紧绷弹性的肌肤,闻到的是男人霸道独特的气味,看到的是方正的下巴跟性感的喉结。   男人裸露的身体像个囚笼,她被困在里面,腰上的大掌热得能把她穿透。而隔着浴巾,下面隐约感觉到某种弹动的韵律跟热度……江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只能闭上眼。   叶斐低头,本想要去寻那处红唇,可看她小脸绷得那么紧,心下倏忽一软。便改道去寻她的小耳朵,贴到她耳边哑声说:“缝完了,给我系个蝴蝶结。”   作者有话要说:   斐哥:“都是你的。”   然然:“麻烦收好,我还不想要。” 第15章第十五章   江然:……   叶斐捏着她肩膀用力揉两把,放开了手,身子往后一靠,抬起下巴脑袋抵着墙,闭上眼,勾着嘴角兀自地笑。   就像……像只偷到鸡的黄鼠狼。   江然没敢动,感觉到他的下面在渐渐平息。   一切宛如狂风暴雨刹那而过,忽地江湖万里水云阔。江然困惑得很,偷偷去看他。   洗衣机发出蜂鸣声,烘干结束。   叶斐薄唇微动,吐出几个字:“我腿麻了。”   江然立刻低了头,瞅瞅手里捏着的针,手术缝线还连在他肩上。   蝴蝶结???   她想了想,小嘴一撇,手指头勾着缝线给他打了个死结,拿纱布给他包好,说:“衣服干了。”   叶斐闭着眼,点了点下巴。他既然首肯,江然立刻从他腿上跳下来去阳台取衣服。   叶斐掀开眼皮,视线飘到她那儿。江然蹲着把衣服一件件从洗衣机里拿出来,忽然手顿在半空,小嘴噘了噘,眼睛别开,迅速从洗衣机里拿出他的内裤掖到手里的几件衣服里面。   叶斐失笑,又闭上眼,仰起头来舒了口气。   江然把洗干净的衣服放到叶斐腿上,说:“你去换上吧,然后吃饭。”   叶斐抱起衣服一言不发地走了,江然朝他的背影瞧了瞧,又忙移开眼。   公道讲,他这身量体型,在男人堆里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就是个性嘛……有时候她真想打他一顿。   叶斐进了卫生间,关上门。江然甩甩头,懒得再想,去厨房拿吃的去了。   江然订了两份山药炖肋排,一个大份一个小份。叶斐穿好了出来后跟她一起吃饭。江然饭量小,小份也只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叶斐把她吃剩的米饭排骨都拿过去,埋头就吃。看他狼吞虎咽,江然忍不住问:“你中午没吃饭?”   “吃了。”叶斐说。   看他吃得那么香,江然觉得有趣,两手托着下巴问:“排骨好吃吗?”   “还不错。”叶斐嘴里咬着骨头说话声儿也含糊。   “这家的排骨炖得很嫩,我常买。”江然说。   叶斐挑起眼皮看她,问:“你总吃外卖?”   江然眉毛一挑,反问:“不然呢?”她又不会做饭。   叶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把嘴里的骨头吐出来,问:“你从家里搬出来几年了?”   “三年。你把我送回来后没多久,我就搬出来了。”江然说。   三年前……叶斐的眼神沉了沉。   就为那姓林的吧?   他蹙起眉,并没有把心里的话问出口。   江然倒是没发现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自己说起来了:“当时觉得住在家里挺没意思的,想出来清净几天,可是学校宿舍我住不惯,也不想住酒店,就让我爸爸买了这套房子。一个人住了之后觉得特别自由,就不想再回去过了。”   叶斐埋头吃饭,什么都没说。   江然抓起一个苹果,用刀子削皮。她手巧,削下来的果皮又薄又匀称,长而不断,随口问他:“你呢?你为什么一直住在家里住?”   “方便。”叶斐含糊地回答。他总不能实话实说,万子惠怕管不住他硬逼着他住在家里。   话题聊到了这里,江然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跟叶斐闲话家常。   “你家里都有谁啊?”   “我妈,我妹妹。我爸在外地工作,每个月回来一次。”   “你家有保姆吗?”   “没有。”   “那你妈妈还蛮辛苦的,要照顾你们兄妹两个。”   “是辛苦。”叶斐附和。   “那将来呢?”江然问,“你会一直住在家里吗?”   叶斐没立刻回答,对着碗里的肋排行了片刻的注目礼,缓缓开口:“将来,那得听我老婆的。”   像被针扎了一下,江然手上动作停了。   空气中突然生出某种诡异的气氛。   长睫毛扑闪两下,江然抬起眼,发现叶斐果然正在看她。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发起了愣。叶斐勾起唇角,目光锁住她,慢条斯理地说:“我老婆让我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江然匆匆低了头,脸上发热,心里发慌。她继续削苹果,可手上功夫全没了,果皮断了又断,好好一个苹果硬是被她削得瘦了一半。叶斐嘴角的笑纹勾得更深。   江然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真是救命的打岔。江然忙接了电话,手机里传来大张的声音:“江小姐,我是大张,斐哥跟你在一块儿没?”江然说:“在。”把手机递给叶斐。叶斐满眼疑惑,江然说:“是大张。”   叶斐怔了怔,把手机接过来。   “斐哥,大队长叫你回局里。”大张说。   叶斐眉头一皱,不满地问:“你怎么打这个电话?”   “那不是你手机打不通嘛!”大张振振有词。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在一块儿?”叶斐又问。   大张嘿嘿笑,说:“漏壶知道了,不就全世界都知道了。”手机里传来漏壶的声音:“大张!你他妈的出卖我!”   叶斐骂了句脏话,闷声说:“我这就过去。”   “也不用太着急。”大张说,“我们的车就在楼下,可以多等你会儿。”   ……   叶斐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江然,江然问:“你要走了?”   “队里有事。”叶斐说着站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江然跟过去,看他从袋子里拿出那双脏了吧唧的旅游鞋换上。   江然眉头拧起来,又松开,轻声问:“你们总这么忙啊?”饭还没吃完,说走就得走。   “差不多。”叶斐系上鞋带,站起来,把手往江然面前一摊,“照片给我。”   江然“哦”了声。她的包刚好挂在门口,从里面找出照片交给他。叶斐拿到照片后挨张看了看,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挑出一张她穿粉色裙子的,对她说:“我喜欢这张。”   “喜欢就拿着呗。”江然随口说,转身从搁板上拿下他的警官证和钱包递给他,说:“喏。”   叶斐接了,把几张照片都放进钱包里,又打开警官证看了看,接着敛眉思索。   “少什么了吗?”江然凑过来。   叶斐抬头,手又朝她伸过来:“把你钱包给我。”   “你想干嘛?”江然问。   叶斐手指头勾了勾,不说话。江然拿不准他的意图,还是把钱包拿出来交到他手上。叶斐把自己警官证上的照片撕下来塞到她钱包里面,把钱包还给她。   “拿着!”他心情愉快地说。   江然捧着钱包一直看,嘴巴慢慢抿起来。   见她这样,叶斐拧起了眉头,问:“怎么?带着我的照片你不乐意?”   “才不是。”江然说,指腹在他的照片上蹭了蹭,嘟囔,“第一次看到你穿警服。”   叶斐勾起了嘴角,俯身凑过去,邀功一般地问:“帅不帅?”   江然把钱包合上,故意说:“一点儿也不帅。”   叶斐却附和:“我也那么觉得。”   江然眨巴眨巴眼,抬头看他。叶斐慢慢压低过来,凑到她耳边低声:“我什么都不穿的时候最帅,对不对?”   江然红着脸一把推开他。   叶斐直起身子,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坏笑。江然伸手推开门,摆出慢走不送的态度。叶斐往后靠到门框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吊儿郎当地问:“就这么撵我走?”   “你想怎么样啊?”江然挑衅地问。   叶斐的左腮鼓动,像是在用舌头舔后槽牙,他眼里闪着精光,不怀好意地笑问:“你猜?”   江然心里“咚”一声,气势瞬间没了,匆匆扔下句“懒得理你。”扭头朝屋里跑。刚迈出一步,手腕被他握住了,身子被拽过去撞到他怀里。他双臂环住她的纤腰,用额头紧紧抵着她的,咬着牙根问:“你当老子大老远跑一趟就为吃几块排骨?嗯?!”   江然低着头,手指掐着他的胳膊,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叶斐的胳膊倏然收紧,江然惊叫一声,身子贴上他的,忙用胳膊肘抵着他的胸膛,却无法避免身体下半部分跟他贴到一起。她脸上瞬间热起来。   “亲一下!”他声音低沉,口气不容违逆。江然却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肯吭声。   叶斐手下使了蛮力,江然受不住他的力道胳膊撇开去,胸脯贴到他身上。她赶忙挣扎,左扭右扭,使出吃奶的力气跟他挣。叶斐眯着眼看她瞎忙,等她累了,他得意地笑,依旧说:“亲一下。”   江然抬头,羞恼地瞪他。叶斐眉尾轻扬,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臭屁表情。江然猛地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拉他下来,小嘴一张,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疼得叶斐“嘶”地一声,抬头向后躲。江然适时松开了手,叶斐虚起眼,伸出舌尖舔了舔被咬疼的地方。   “可以了吗?”江然面有愠色。   叶斐痞笑,赞道:“厉害!”   “怕了?”江然虎起脸。   叶斐眼珠朝斜上方转去,像是在考虑什么。江然白他一眼,头扭向别处。叶斐突然袭下来含住她的唇。   在这门口方寸之地,江然被叶斐抵在墙角狠狠地亲。门半敞着,对面男邻居回来,好奇地探头往门里看。见是两人亲得难舍难分,吹了声口哨。叶斐扭过头,目光凶狠,男邻居赶紧背过身去打开自家门进去了。   叶斐收回视线,目光宠溺地看向怀里的姑娘。江然脚软腿软地又挂在了他臂弯里,靠着他胸前小口小口地喘气,娇软的小模样叫他心痒难耐。   他把她往上提了提,低头附到她耳边,咬着牙根说:“你给我等着,老子早晚……”江然搁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叶斐顿住,终是没往下说。他放开了手,扶着江然站稳。江然捂着嘴巴,两只大眼里都是怨怼。叶斐痞笑,伸手进她口袋掏出手机,看了眼,依旧是大张的号码。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眼睛看着江然,说:“这就下来。”他挂了电话,把手机重新放进江然上衣口袋里,伸手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揩了下,说:“明晚我……”“明天我上夜班。”江然截断他。   叶斐说:“那就后天……”“后头也可能上夜班。”江然又硬声截断。   叶斐眉毛微扬,江然使出浑身的力气把他推出去,关上门。   就这么被轰出来了……   叶斐站在门口,抓抓头发,有些无措。站了一会儿,他抬手想要摁门铃,手伸到一半停了,最终没摁,转身走了。   楼下大张漏壶小李坐在车里等,看叶斐出来三人顿时来了精神,漏壶忙下车迎上去,腆着脸笑问:“斐哥,才忙完?”叶斐一脚踢过去,吼:“滚!”漏壶跳着脚躲开,方才发觉事情不妙,不敢玩笑了。   叶斐从上车开始就闷闷不乐,车里三人也噤若寒蝉。车开到一半,大张咳了声,问:“怎么了斐哥?有心事?”   叶斐把后脑勺在靠枕上蹭了蹭,嘴唇用力嘬起来。   大张心思剔透,试探地问:“难道你们……吵架了?”   叶斐眉头狠狠皱起来,大张知道猜对了,伸手拍拍叶斐的肩膀,宽慰道:“别那么在意,你是刚谈,没经验,这种事儿以后多得是了,女人心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前头红灯,车子停在斑马线前。   叶斐眯着眼睛盯着红灯看了一会儿,坐直起身子问大张:“你老婆生气的时候你都怎么哄?”   “送礼物呗。”大张顿时来了精神,跟叶斐滔滔不绝地分享经验,“花,甜点,首饰,包,女人喜欢的东西不就那几样?买个礼物再说上几句好听的,她一开心,事儿就过去了一半。然后你再……”   车内开起了恋爱小讲堂,大张谆谆教诲,叶斐认真听讲,前头开车的漏壶朝小李递了个眼色,小李捂住嘴巴忍着笑。   绿灯,车子继续往前开。十分钟后大张授课完毕,自信地说:“你就照着这个套路来,一准儿成!”   叶斐一副受教颇深的表情,兀自消化刚学到的知识。   开车的漏壶问:“斐哥,你不会还没得手吧?”   叶斐啧了声,用力向后靠,闭上眼,急促吸气。   不是他不想下手,就是一看到小丫头那样子……他这手真是下不去。 第16章第十六章   叶斐几人回到局里才知道,叫他们回来是因为之前廖长明那案子的报告被局长给退回来了。四人在大队长办公室里,面对着摔到桌上的四份报告,被大队长一通狗血淋头地好骂。骂完了,大队长吩咐:“小李,你给我手把手地教着他们几个把报告改好了,今晚交上来,听明白没?!”小李赶紧应承。   四人回刑警队的路上,漏壶抱怨:“案子都破了,弄些纸上谈兵的事儿有意思吗?”   小李说:“哥,大队长不是说了吗,这是大案,局里要给咱们请功,案情报告是要往上呈送的,所以才会高标准严要求。”   大张为难:“可这怎么改?就那么点儿事儿,还能写出花来?”   小李嘿嘿一笑,说:“张哥,简单的事儿也能写得深入浅出,你比如说开头吧……”话刚说到此,叶斐把自己那份一页纸的报告塞到他手里,小李疑惑,问:“斐哥?”   “交给你了。”叶斐丢下四个字,人直接走了。   漏壶跟大张一看,立刻把自己的报告塞到小李手里,一个说:“小李呀,哥自打上学作文就没及格过,哥这报告也交给你啦。”一个说:“李呀,你文采好,哥也靠你了啊。回头请你吃饭啊。”   两人一块儿跑了,把个欲哭无泪的小李扔在走廊里。   叶斐离开警局后去商场溜了一圈,买了个新手机,又买了根水晶手链,刷的信用卡,带着这些东西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万子惠正坐在客厅看电话,叶湉端着一盘洗好的草莓从厨房出来,跟叶斐正撞了个对面。   叶湉惊讶地看着叶斐,拉起他的手腕跑到他卧室,关上门,转过身来嬉笑低声:“你干坏事儿去了吧?”   “什么?”叶斐疑惑。   叶湉的手指在叶斐上唇点了点:“别狡辩,牙印儿还这么新鲜呢!”   叶斐恍然,抹了把嘴唇,接着诡秘一笑:“先给哥保密啊。”   “当真有了?”叶湉惊讶。   叶斐点头,几分得意。   “她多大?多高?多重?在哪儿工作?干什么的?”叶湉的声儿逐渐高起来。   叶斐用手指抵着嘴唇“嘘”了声,朝门口瞟了眼,小声说:“才刚开始,等稳定了就带回来给你们看。”   叶湉兴奋地点头,按捺不住好奇,问:“漂亮吗?”   叶斐回想江然的种种,捏起一个草莓丢到嘴里,汁液凉爽香甜,其中的微微酸意扎得人四肢百骸舒爽无比。   他勾起唇角,满足地说:“是个小仙女。”   因为叶斐,江然晚上睡得很不踏实,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手机响起来,江然把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到手机后抓进被窝里,看到那个沉寂多年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曾柔。她那位三年没有任何联系的生母。   江然身子颤了颤,迟疑了一阵,滑了接听键。   “然然,没把妈妈忘了吧?”曾柔的声音一如早年那般娇嫩甜美,低回婉转,不负甜歌公主的盛名。   江然淡淡说:“没忘。”   “妈妈想见见你。”曾柔说。   “有事吗?”江然问。   “然然。”曾柔的声音掺了一丝哽咽,低低地说,“妈妈想你了。”   那一瞬,武装好的外壳被击碎,鼻子发酸,江然抿紧了嘴唇,手指用力捏紧手机。   “你还住在那里吗?”曾柔问。   江然“嗯”了声。   “妈妈开车来接你,半小时左右就到了。”曾柔说。   挂了电话,江然坐起来,瞧着搁在被子上的手机沉思。她拿起手机找到叶斐的号码,打了几个字“我妈突然找我”,想了想,又删掉,掀开被子下了床。   叶斐早晨到了局里,本想抽空出去补一张sim卡,大队长又把他叫进了办公室。倒不是为报告,是为警局拍宣传片那事儿。说一众人试片后都被刘导否了,刘导心里一直惦记着形貌俱佳的叶斐,想让他去拍一段短片试试。   叶斐自然懒得接这种破事儿,在办公室跟大队长么磨了一上午,中午才得了自由出来。   换好sim卡,放进家里翻出来的旧手机上,他坐在营业厅地等候椅里给江然打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彩铃,他从裤兜里摸出那条水晶手链在手里摆弄着。电话响了若干声,她不接。叶斐拿下手机瞅了瞅,想小丫头今天夜班,白天没事儿,不会是还生着气故意不接吧?   抬手揪着头发抓两把,叶斐挺无奈。正苦恼着,江然把电话打回来了,他立刻接了。   “干嘛呀?”小丫头问。   叶斐脸上藏不住地笑,说:“就跟你说声,我手机好了。”   江然只“哦”了声,从声音里感受到情绪不高。   叶斐便有些小心,放轻了声音问:“还生我气呢?”   江然嘟囔:“谁生你气了?”   “不生气好,不生气好。”叶斐乐。   曾柔问:“然然,跟谁打电话呢?”   江然忙捂着手机说:“一个朋友。”   “快一点啊,衣服已经改好了,等你过来试呢。”曾柔说。   “知道了。”江然应道。   叶斐听到曾柔的声音陌生,便问:“你干嘛呢?”   江然穿着真丝衬裙,坐在软凳上扫了眼满屋的高端定制礼服,兴趣缺缺地嘟囔:“买衣服。”   女孩子都喜欢买衣服吧?他这方面毫无经验,没有话题可聊。叶斐挠挠头,问:“你几点上夜班?”   “六点。”江然说。   “晚上我去医院找你。”叶斐说,“给你点东西。”   “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然轻抿一下小嘴,脸上才浮起些许笑意,说:“好。”   刚挂电话,曾柔又叫:“然然,快过来,这条裙子好漂亮!你试一下!”江然无奈地叹气,朝曾柔走过去。曾柔把她推到更衣间,帮她穿上礼服,又推她到镜子前面。   礼服是平肩鱼尾款,很贴身。镜中少女身段窈窕凹凸有致,鹅黄布料衬着赛雪肌肤,松软黑发配上明眸红唇,无需任何装饰,都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真像我年轻的时候啊。”曾柔的口气感慨又失落。   “没你当年好看。”江然说,不耐烦地掀了下裙摆。   曾柔吁了口气,又有些自得地说:“确实还缺了一点风情。”说着,用双手裹住江然裸露的雪肩,晃了晃,“不过没关系,你年纪还小,可以学。”   江然低头:“我学那个做什么?”   “你不懂。女人嘛,长得怎么样是其次,风情是最最要紧的。”曾柔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江然没有说什么。   对于曾柔而言,风情确实是最要紧的。要不是凭着这幅美貌又充满风情的皮囊,她不会从小乡村一步一步走出来,让江城礼娶她,心甘情愿出钱支持她的明星梦。不会让更有权势的男人看上她,继而抛弃丈夫女儿投入他人怀抱。没了婚姻的束缚,她在娱乐圈跟资本圈里混得如鱼得水。   曾柔的奋斗史,真要写出来,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贫苦少女上位记。   曾柔理着江然的丝滑长发,貌似不经意地说:“我听说,林尚俊要跟江暖风订婚。”   “是啊。”江然说。江家跟林家本来是故交,两家儿女的事儿在羊城商界圈子里早不是什么新闻了。   “可我看那林尚俊倒像个摇摆不定的男人,跟他爸爸当年一样优柔寡断。他真舍得放弃你吗?”曾柔意味声长地说。   江然头皮一凛,转过头来看曾柔。曾柔手握着她的头发,脸上笑得很甜:“怎么?难道我说中了?”   曾柔跟林尚俊的父亲,也是一段不可说的过去。   江然咬了下嘴唇,把脸拧回去,低声说:“衣服太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我想换下来。”   “去吧。”曾柔软软地说,递过一件红色礼服,“你把这件换上,这件应该更衬你的肤色。”   “我不想换了。”江然拒绝,直视着曾柔。   曾柔蛾眉轻敛,轻唤:“然然!”江然拎着裙摆跑去了更衣室。曾柔轻轻侧过脸,整排衣架后放露出一个单反镜头,端着相机的男人朝曾柔比了个OK的手势,曾柔勾起红唇,右颊现出浅浅酒窝。   江然把自己的衣服换上后从更衣室出来,曾柔在收银那边结账,五只大袋子摆在她脚边。江然走过去,朝袋子扫了眼,有两件是她今天试过的。   曾柔低头在收款单上签字,说:“明晚有个宴会,你陪我一起去吧。”   江然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问:“什么?”   曾柔轻抬起下巴,目光柔和地望着江然,语调惆怅地说:“我这一把年纪了,也该让外面知道一下我还有个女儿了。”   江然愕然,问:“为什么?”   曾柔伸手捏捏江然的脸颊,慈爱地说:“傻孩子,为了不让那些坏家伙觊觎我的财产啊,让他们知道我有女儿,我的东西将来都是我女儿的。”   江然嘴唇紧抿起来,不说话。   曾柔落寞地说:“我知道你不稀罕我这点财产。你爸爸留给你的会比我能给地多的多。你爸爸同杜惜蕊结婚是做过婚前财产公证的,他们各自做着各自的公司。江家的那份,最后都会落到你手里。”她伸手拉住江然的腕子,握在手里捏了捏,轻叹一口气,幽幽地说,“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直没给过你什么,年纪大了,才想明白亏欠你很多。也不知道现在回头还来不来得及。”   一席话,如石投水,激起涟漪无数。江然这些年一直在祈求抓到的某些东西,此刻仿佛被送到了眼前。   “明晚,你能去吗?”曾柔问。   “我……”江然张了张嘴巴。   曾柔抓紧她的胳膊,恳求说:“别拒绝妈妈,好吗?”   江然终是泄了气,垂下脑袋说:“我得先跟别人换班。”   买完衣服,江然陪曾柔去做了SPA,买了搭配衣服的首饰,之后曾柔吩咐司机把江然送回了家。江然坐在自己客厅的地毯上,看着曾柔给她买的几袋子东西,心里面特别不得劲儿。她给叶斐打电话,想跟他聊聊,可响了无数声他都没接。   大概是又忙去了。   江然颓然叹气,身子一歪躺到地毯上。她想,他说晚上要给她点东西,会是什么呢?   下午江然在外面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去医院上夜班。这几天天气转晴,温暖了许多,急诊病人少了,晚上江然大部分时间待在护士站。   叶斐说六点过来,结果没来。七点也没来,直到十一点,他还是没来。不但人没来,电话也没打一个。江然给他打过几次,他都不接。   谁让她喜欢的人是个刑警呢?他有一半的身子是不属于她的。江然无奈地想。   夜里十二点了,江然忍不住又给叶斐打电话。手机听筒传来的彩铃声今晚不知听了几次,他依旧没接。   一辆急救车停到急诊室门口,担架床被抬下来推进医院内。江然拿着手机转过头看,担架车的轮子碾过水泥地面发出隆隆噪音,朝她推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响着的电话铃声,跟她手机听筒传来的声音叠在一起。   有个念头在江然脑中滑过。她猛地站起身,眼睁睁看着担架床从眼前推过,叶斐躺着,呼吸面罩扣在他脸上。血迹一路从门口洒到这边,他下腹部位插着一把匕首,血浸透了裤子,黑色的刀把直挺挺地立在他身上。 第17章第十七章   江然脑中一片空白,眼看着叶斐被推入抢救病区,急诊外科医生跑过去,护士将蓝色的帘子拉上,什么都看不到了。身边的实习护士乔楠楠捂着嘴巴低喊:“天哪,发生了什么?”   大张满头是汗地跑进来,找不到叶斐,直冲着护士站来了。见到江然后一愣,立刻问:“斐哥刚被送进来,你见到没有?”   江然方才回过神,从护士站跑出来拉着大张就朝抢救区跑,跑到跟前猛地刹住,把大张推到一旁。   “怎么?他不在这儿?”大张问。   “他在。”江然脸色苍白地说,“里面正在抢救,你不能进去!”   大张用力拍一下大腿,焦急无比地朝帘子里面望。   “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走。”说完江然掀开帘子钻进去。里面,叶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面白如纸。护士在给他上各种生命监控仪器,医生在用剪刀剪开他被血浸透的裤子,刀子插在他大腿根儿上,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   她没记错的话,那个部位下面有股动脉,一旦破裂,几分钟就可以把人体的血液喷光,人就没了。生与死真的只是一线之隔。江然捏着手指站在一旁,只觉得凉意从脚底往上直窜。   叶斐的头缓缓转过来,眼皮艰难地撑开,望向她,江然忙凑过去。   他虚弱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然强忍压着胸臆翻腾的热气,轻声说:“这里是医院,你受伤了,我今晚值夜班,你忘了吗?”   “没忘。”叶斐闭上了眼,眉头微微拧起来,手指头动了动,胳膊终是抬不起来,只得放弃。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费劲地问:“你还生我气吗?”   江然忙说:“不气了。你别再说话了。”   叶斐勾起了嘴角,闭着眼睛咕哝:“那我死也瞑目了。”   “不许胡说!”江然轻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病人股动脉破损,失血过多,必须立刻手术。通知手术室做血管缝合准备,另外备血2000CC!”医生命令道,江然还愣着,医生喊:“说你呢!快通知手术室!”   江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护士站,抓起座机给手术室打电话。这功夫叶斐被从抢救区推出来,身上贴满了各色监控用的线路,一名护士骑在床上对他做心脏按压。   江然脚底下一软,瘫坐到地上。大张跟着抢救的人群奔去手术室。   身边的实习护士把江然扶起来,以为她被吓到了,安慰她:“你别怕呀。”江然扶开她的手朝手术室跑去。   江然跑到手术室外面的时候,大张在门口焦躁地踱来踱去,手术中的红灯已经亮了。江然不能进手术室,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大张身旁。   “下午万兴广场那边有个持刀劫持人质的案子,犯人跟我们对峙了十个小时。他为了人质的安全,主动把人质替换下来……”大张情绪低落地说。   可江然不想听这些,只问:“他受伤多久了?”   “半小时前。一开始他还是清醒的,后来慢慢地就……”大张声音越来越低,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恨道,“都怪我!要不是我迟了一步,他也不至于这样!”   江然用手背用力擦去腮上的泪,坚定地说:“他不会有事。”   手术进行过程中,病危通知下了两次,大张六神无主不敢签,是江然签的字。叶斐失血过多,医院血库储备血量不足,江然跟叶斐同是B型血,她献了400CC血。手术结束叶斐被推出来的时候,江然瘫坐在椅子里站不起来,大张跑上前去询问情况,医生说血管已经缝合,血止住了,术后需要先送复苏室观察。   江然明白叶斐是没事儿了。可这前后折腾了近三个小时,她觉得像过了三个世纪,人都要垮了。   大张跟着去办各种手续,江然歇了一会儿,回了急诊。今天急诊病人少,江然到了护士站后就趴到桌上。乔楠楠见她这样,疑惑地问:“你跟着进手术室了?”   “没有。”江然无力地哼哼着。忽然乔楠楠使劲儿推她:“快起来!护士长来了!”   江然立刻坐直身子朝门口看过去。只见万子惠从门口冲进来,身边还陪着一名年轻漂亮的姑娘。江然惊慌失措地眼看着万子惠从眼前飞过去,那两人风驰电掣地冲进医院里头。   乔楠楠说:“护士长这么晚来干什么呀?”   江然摇头,也是无解。   叶斐苏醒过来的时候复苏室里就他一个病人。他张开眼,眼前还模糊着,影影绰绰地见到一名白衣护士站着床前,嘴巴一咧笑了,哑声轻唤:“然然。”   回应他的却是低沉的一声:“然然是谁啊?”   叶斐打了个激灵,眨了眨眼,方才看清床边的人是她老妈,万子惠。   忙清了清嗓子,改口道:“哎呦,妈,是你啊。”   万子惠俯身扒开叶斐的眼皮看了看,又摸摸他额头。输血之后的叶斐气色好多了,她方才安心坐到床边,点着头说:“是你妈我。”   叶斐依旧笑,不说话。   万子惠睨着他,冷冷地问:“然然是谁啊?”   叶斐嘬着嘴唇,挺为难。万子惠伸手把桌上的两张纸拿过来,在空中甩了甩:“是在你病危通知上签字的这个江然吗?”   叶斐知道是瞒不住了,嬉皮笑脸地说:“还是您厉害,什么都瞒不过您。”   万子惠轻嗤,骂了句:“臭小子!”把两张病危通知放回到桌上,右手往腰上一掐,说:“偷人都偷到你妈手底下了?招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儿?”   叶斐便把跟江然认识的前后大概跟万子惠说了说。万子惠听后,陷入了沉思。叶斐有些紧张,可身体没劲儿,他动不了。   “妈。”他唤了声。   “干嘛?”万子惠抬起头。   “你觉得……她怎么样?”叶斐小心翼翼起来。   “挺好一小丫头,我是挺喜欢的。”万子惠说。叶斐刚要松一口气,万子惠却说:“可你配得上人家吗?”   叶斐眼睛一瞪:“我怎么就配不上了?”   “人家才十九岁。”万子惠皱着眉头说。   “我不也没到三十吗?”叶斐不满。   万子惠瞧了叶斐半晌,无奈地问:“你是铁了心了?”   叶斐嘿嘿笑,默认。   “那行吧,你自己的事儿自己看着办。”万子惠拍拍护士服,叹了口气,说,“反正是你自己找的,将来要是真有什么也赖不着别人。”   “能有什么事儿?”叶斐不服气。   万子惠瞟他一眼,轻蔑地说:“你现在这样不是事儿?等那小丫头想明白了,跟着你这种人有今天没明天的,一反悔甩了你,我看你怎么办!”   “那不会。”叶斐自信得很。   “哎呦,话可别说得太满,给将来留点后路。”万子惠发出王之蔑视。   叶斐一脸痞笑:“你儿子是谁啊?她想甩也得能甩的掉。”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活土匪?”万子惠无奈,站起身说:“看你也恢复地差不多了,我去叫人把你推到病房去。”   “妈!”叶斐忙叫。   万子惠转身:“还有事儿?”   叶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陪着讨好的笑脸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   “住院这段日子,你能别认我这个儿子吗?”   万子惠:……   叶斐解释:“她有点儿怕你,我想……等过些日子再跟她挑明。”   说白了还是怕,怕小丫头打退堂鼓。   “行啊!”万子惠咬着牙说,“老娘一辈子不认你这王八羔子都行!”   万子惠从复苏室出来,外头叶湉还等着,冲上来问叶斐的情况,万子惠没好气地回答:“他好着呢!”   “妈,谁惹你生气了?”叶湉问。   “里头那个有了媳妇不要娘的狗东西!”万子惠骂。   叶湉:……   叶斐被转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早晨七点钟了。江然下了夜班没有回家,换上便服后到病房来看他。万子惠托病房护士长的关系,给叶斐安排了医院最好的单人病房。江然去的时候叶斐早望眼欲穿了,拍拍病床的边让她来坐,江然却拿了一个凳子过去坐下,叶斐翻了个白眼。   “你身上有伤,我怕碰疼了你。”江然解释。   “我不疼!”叶斐拧着眉头说。   念在病人为大的道理,江然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叶斐抓着她的腕子往前一拽,江然“哎”了声差点压到他身上,忙用手撑在床头,俯着身子忿忿质问:“你干嘛呀!”   “靠近点儿!”叶斐霸道地说。   这家伙哪里像刚从生死线上逃回来的?江然噘起了小嘴,还是把身子往下压了压。   叶斐抬手摸她的脸,满足地说:“昨晚就想这样,可实在有心无力,还以为再也摸不到了。”   江然心中一恸,立刻斥责:“别胡说!”   叶斐眯起眼,眼神朝江然一挑,低声:“亲一个。”   江然为难地朝门口看了眼。这里是病房,又不是家里,随时会有查房的医生护士进来,万一被人家看到了……   叶斐却抓着她的手不依不饶:“就亲一个,来嘛。”   江然拗不过他,匆匆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想亲完了就赶紧起身下床。叶斐胳膊往她脖子后面一揽,逼着她把这个轻尝浅酌的吻变成了法式热吻。   江然红着脸站到床边,慌忙朝门口看,捂着嘴跺脚小声骂他:“你讨厌!”   叶斐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出那条手链,递向江然:“给。”   江然看了看,问:“干嘛要送我东西?”   “想送了呗。”叶斐狡辩,旧事不宜重提,他可不想勾起她闹别扭的回忆。   江然扬眉,歪着脑袋仔细看那手链。不得不说他还蛮会选东西,无论是之前那款打火机,还是如今这条水晶手链,都品味不俗。倒不像他这个人,总是透着粗野劲儿。   叶斐晃了晃手链,问:“喜欢吗?”   江然点头。   “手拿来,我帮你戴上。”他说。   江然坐到床边,乖乖把左手递过去。叶斐帮她把手链戴好,捏着她的手左右端详一遍,满意地赞道:“好看!”   “谢谢你呀。”江然柔声说。   叶斐白她一眼:“我的就是你的,有什么好谢的?”   江然心中一暖,嘴上却说:“我可不敢要。”她要把手收回来。叶斐握着不许,江然困惑地看他。他捏住她的无名指揉了揉,低声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六月一日。”她如实说。   他眉头蹙起来,不满地问:“就是说明年六月你才满二十周岁?”   江然眨眨眼,回答:“是呀。”   叶斐嘬起嘴唇,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江然问。   叶斐看她一眼,沉声说:“一月十九日。”   还是觉得他不高兴了,江然不解,问:“有什么问题吗?”叶斐不说话,拉着她的手不放,一径沉思着。江然想了想,故意说:“一月十九日生日,那你是摩羯座。”   叶斐抬眼看向江然。   江然往前凑了凑,摆出一副神秘的表情,问:“你知道摩羯座的男人有什么特点吗?”   叶斐望着她,显然在等她下文。   江然举起右手,曲起食指在他眼前点了点,一字一句地说:“靠内心戏可以拿影帝。”   小丫头竟然调侃他!   叶斐扬眉,问:“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江然轻哼,快速说:“摩羯男平常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叶斐失神,江然趁机把手夺回来,把玩着腕子上的水晶手链,得意地瞟他一眼。   叶斐黑眸一沉,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低声咕哝:“小丫头片子,怎么没早生一年?”   江然听后疑惑,“嗯?”了声。叶斐兀自笑得高深莫测,舒服地躺平了。   病房门一开,住院部的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这护士认得江然,也是个心思剔透的,看见屋里两人的状态后瞬间明白其中机要,含笑问江然:“他该换药了,是你来还是我来呀?”   叶斐伤在大腿根部,挺敏感的位置。而且刚做过手术,他下面是不着寸缕的。   江然脸上发热,硬声说:“我已经下班了,当然是你来。”   “哎呀,可我今天挺忙的,隔壁还有个烧伤的患者等我过去呢。”护士把治疗盘放到床上,拍拍江然的肩膀,“大家都是好同事嘛,互相担待一下喽。”说着,她从护士服口袋里掏出一副橡胶手套塞到江然手里,就走了。   江然捏着橡胶手套,偷觑床上的叶斐。叶斐大刺刺地躺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嘴角微微勾起来,低声问:“怕了?”   “又不是没见过。”江然低着头嘀咕,咬咬牙,把手套戴上,一手用镊子夹起饱蘸碘伏的药棉,一手把被子掀开一个角,把该挡的地方挡着,将将露出他受伤的地方。把纱布揭开,真见着了他的伤,江然立刻把闲杂心思抛诸脑后。   刀伤看起来不长,一公分多一点,但是很深,医生留置有引流管导出内存的积液。她想起了那把刀,尽根没入他的身体,割裂了他的股动脉。如果有人不懂把刀从他腿上拔下来,那他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也轮不到现在她跟他在这里斗嘴。   越想,心里越怕,越是要仔细地帮他消毒,以免伤口感染。   “喂!”叶斐唤她。   江然抬头。   叶斐的脸色有些古怪,支支吾吾地说:“你还是……让别人来吧。”   江然忙问:“我弄疼你了?”   “不是。”叶斐闷声说。其实真的疼,不是她,是伤口被别的地方牵扯着一跳一跳地疼。   “你弄得我……”他变得吞吞吐吐,最后啧了声,不肯说下去了。他把脸扭向一旁,似有难言之隐。   江然不解,看看他,看看自己的双手,又低头看他的伤处,一不留神,看到了旁边某处……被子支起的小帐篷……   都这样了他还能……!   江然啪一声把镊子扔到治疗盘里,红着脸恨恨地骂:“流氓!”叶斐苦恼地抬手在自己头皮上挠两把,无言以对。   骂是该骂,可是这事儿……他也控制不了啊。   可过了一会儿,江然又把镊子拾起来,继续帮他消毒上药。叶斐发觉后迟疑地问:“你……”   “要是换了别人,你也会有反应吗?”江然脸上带着艳色,低声问。 第十八章   在这个问题上叶斐很实在地迟疑了。   这是生理上的事儿,活了二十几年也只有她一个女人动过他。她隔靴搔痒碰那么几下,他都能起来,换了别人还会不会这样他真不敢打包票。   可这种迟疑还挺伤人心的。江然用镊子夹着药棉往他伤口上不轻不重地戳一下,叶斐疼得打了个哆嗦,抬起身子看她。江然目光锋利瞪着他,叶斐眼珠一转,不正经地说:“总得让别人来试试我才知道吧。”   江然把镊子又丢到治疗盘里,说:“那好,我给你叫人去。”   她要起身,腕子又被他攥了去。   他嬉皮笑脸地问:“生气了?”   “不至于。”江然冷淡地说,把他的手从腕子上抹下去,拿起纱布叠成方块。   叶斐撑着身子艰难地坐起来,手朝治疗盘里的剪刀伸过去,江然拍开他的手轻喝:“别动,你手不干净,这些都是无菌的。”   叶斐抓住她的手摁到剪刀上,认真地说:“我这辈子只认准一个女人。你要不信,怕我不老实,你现在就把它废了。”   这话沉甸甸的。   江然心惊,看向他。他目光凛然,黑眸紧紧锁着她。她忙低了头,把手抢回来,慌张地说:“别发神经,快躺回去!”   叶斐慢慢躺下了,江然把纱布贴到他伤口处,盖好被子。   “我刚说的是真的。”叶斐低声说。   “我知道了。”江然嘀咕着,拿着治疗盘跑出去了。   江然还了治疗盘后出去医院外头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总觉得心里面慌慌的。她坐到花坛边上,抬头看看天。天空被薄薄的雾气笼着,太阳挂在东边,像个电量不足的白炽灯泡。   他说这辈子只认准一个女人。可是他们真正在一起不过两天,这话现在说有点儿太重,叫人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负得起他这一腔深情。   江然就这么在外头坐了一阵子,昨晚一夜没睡,吹了早晨地冷风后觉得头疼,脑袋昏昏涨涨的什么都没法想,只好回病房去了。   叶湉来了,正在跟叶斐聊天,看到江然后立刻起身热情地迎上来,伸手过来说:“你是江然吧。我是叶斐的妹妹,叶湉,你好。”   看着一身职业女性打扮的温婉女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叶斐的妹妹。江然愣愣的,跟叶湉握了手。两人坐下来刚聊两句,叶湉出去接电话。江然瞧着叶湉的背影若有所思。叶斐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竟然有这么出色的妹妹。”江然实话实说。   “我不出色吗?”叶斐呲牙笑。   江然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说:“还差点儿。”   “困了?”叶斐问。   江然眼睛红红的,蔫蔫地说:“嗯。”   叶斐下巴朝陪护床一送,说:“睡会儿。”   江然摇头:“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叶斐拧眉。   “这里很多人都认识我啊。”江然无奈地说,,“我在病人的病房里睡觉当然不合适。”   “在男朋友的病房也不行?”叶斐问。   江然想了想,说:“也不行。”   叶斐啧了声,不满地嘟囔:“真特么麻烦。”   叶湉接完电话回来,看江然精神不佳,便问:“你要不要躺一会儿?”江然依旧说不用,叶斐是想留她陪他的,又见不得她难受,松了口说:“你回家吧。我这儿有人守着,用不着你。”叶湉听后也跟着劝。江然身上实在乏,就走了。   打车回家的路上,曾柔打来电话,说下午四点派车来接江然,江然方才想起晚上要参加那个什么宴会。   可她今晚依旧是夜班,还没找人换班。   曾柔叮嘱让她穿哪件礼服,配哪个手包哪双鞋子,头发妆容怎么处理,拉拉杂杂叮嘱了一通,江然头昏得可以,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挂了电话后江然又吩咐司机掉头回了医院,提溜着一颗心去找万子惠。临时调班这种事儿,搁以前通过率低于20%,可万子惠答应了,不但给她调了班,还给她调了一天的假。江然的感觉就像是中了头奖,懵懵地离开医院。   江然回了家,吃了点饼干后上床一觉睡到下午,被曾柔派来接她的司机打电话吵醒。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匆匆洗漱,换上礼服鞋子,头发随意地挽了个发髻便下楼。司机把她接到晚宴现场,曾柔看她一身打扮后立刻恼了,拉着她去到楼上套房,打电话把化妆师跟发型师叫过来。   “不是让你穿粉色那件礼服吗?怎么穿了黄色这件?你这样跟我的红礼服搭配在一起像什么?西红柿炒鸡蛋吗?我真被你气死了,长这么大就没听话过!小冯,去把我那件白色礼服拿出来,还有包、鞋子,全都要换。Fay,待会儿帮我换个妆容。Devin,你过来,我的头发也要重新做。天哪全被你搞乱了……”曾柔喋喋不休着。   江然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化妆师手法高超,把她脸上的倦意完美掩盖,镜中的女孩气色红润得要滴出水来。可她心如止水。   这是她亲生妈妈的真实样子,一个心里只有自己,亲生女儿都分不到一点位置的女人。   化好妆做好发型,曾柔审视完自己的装扮这才分神看江然,脸上依旧留有三分不满,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房门被轻敲了敲,传来陌生的男声:“曾小姐,好了吗?”   曾柔脸上瞬间绽出迷人的微笑,回应:“马上来。”   曾柔挽起江然的手,笑眯眯地叮嘱:“待会儿你跟在妈妈身边,别人问什么你只要微笑,妈妈帮你回答。”   曾柔脸上的笑像一个完美面具。   江然吸了一口气,轻抿起嘴唇,封起所有情绪。   曾柔带着江然走到门口,助理拉开门,外面等候她们的是一堆镜头,镁光灯刺目闪烁,江然眯起眼,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线。耳边传来曾柔的命令:“把手拿下来,眼睛张开!”   江然放下手,木然看向前方。曾柔挽着她往前走,记者把话筒递到她眼前,很多人在问问题,镁光灯依旧耀眼,她逼自己弯起嘴角,虚起眼,眼前是一片虚无。   晚宴进行到深夜,现场变成了曾柔的舞台,江然像一个木偶被操纵着,跟一拨她压根不认识的人见面,喝一点酒,微笑,然后被带到下一拨人面前。司机送江然回家的路上,江然疲惫地靠在车窗上,拿出手机。   有两个未接来电,是叶斐的。她没有给他打电话回去,而是打开了微博,不意外地看到“曾柔女儿”出现在热搜的第四名,“曾柔女儿的父亲”出现在热搜第六名。   她点开热搜,营销号放出了她跟曾柔的照片。有晚宴现场的,也有曾柔陪她选衣服的。评论转发一直在涨,评论的内容不忍卒读。江然把手机扣到腿上,困倦地闭上眼。   在看到大群记者的那一刻,她便明白曾柔带她来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一个局。美人迟暮,最怕被人们遗忘,曾柔需要一个话题重新把自己的热度炒起来,所以她把亲生女儿推到镜头前面。   未婚玉女竟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话题爆了。她把任务完成得很好。   江然到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冲了个热水澡,把头上的发胶和脸上的彩妆冲洗干净。她把家里的灯都关了,裹着浴衣蹲在客厅正中,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手机屏幕幽蓝色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江然膝盖跪到地上,趴到茶几上看。   还是叶斐。   她把脸贴到茶几的玻璃桌面上看着,直到响铃结束,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她突然想哭。   手机又响起来,这次她立刻把手机抓起来送到耳边,哽咽着说:“我……我想见你……”   电话那端沉寂几秒,叶斐沉声问:“你在哪里?”   “我在家。”说完,江然哇一声哭出来。   江然在家里哭哭停停,脑子已然混沌成了一团,没发现手机一直是在通话中。通话时间显示37分钟的时候,门铃响了。   江然用浴衣地袖子抹了抹满脸的鼻涕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打着晃儿走到门口,趴在门上往外瞧。透过猫眼,看到外头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大张,一个是叶斐。叶斐的胳膊勾着大张的肩膀。   他不是该在医院里吗?江然懵了,趴在门上震惊地看着猫眼,把刚才难过的那些事儿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叶斐捏起拳头砸门,喊:“江然,开门!是我!”   江然方才回神,手忙脚乱地把门拉开。   叶斐脸上都是汗,看到她后松了口气,立刻拧起眉头教训:“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开门?干什么呢你?”   江然震惊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大张说:“先进去再说。”   江然赶忙让开门口,大张扛着叶斐,叶斐咬紧了牙关,两人一步一挪地进了屋。江然关上门后立刻过来想扛起叶斐的另外一条胳膊,无奈她个子太矮,根本吃不着力,索性抱着他的腰给他些依仗。   “开灯!”叶斐低喝。   江然忙摁了开关,屋内大亮。叶斐低头端详江然,小丫头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鼻头两腮尽是红地,看样子哭得很惨烈。他眉间拧起了个疙瘩,把手伸到她面前,抹了一把她的脸,手心沾染一层湿润。   “你怎么……”江然抬起头想问,撞上他深沉的目光后便哑巴了,感觉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事儿被了抓现行。他的压迫感太强,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帮把手,先送他到卧室去。”大张说。   江然忙抱住他的腰,叶斐的手落到她肩上,却没使力,只松松地搂着。每走一步,叶斐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可从没吭一声。江然抬起头,看他咬肌绷紧,额上青筋毕现,汗珠子从鬓角渗出来,滚过方正的下颌骨,在下巴那儿聚集,滴落。他胸口的墨绿色T恤已经湿了一团。   她莫得心疼,脸贴到他胸口轻轻蹭了蹭,一些话在舌尖上滚了及滚,终归是咬紧了牙关没问出来。   把叶斐安顿到床上后,大张把江然叫出去。到了门口,大张低声说:“他说你出事儿了,非叫我带他过来。我们是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的。他那个脾气谁也拗不过,你有什么事儿都跟他说,千万别瞒着。我们干这行的,你想瞒也瞒不住,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进去吧,我在客厅守着,有什么需要你叫我。”   大张吩咐完了,朝屋里努努嘴。江然含着下巴点点头,转身去看。叶斐在床上躺着,双目微阖,胸口大起大伏,急促地喘着气。   大张走了,江然进屋,把门轻轻带上,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胳膊担在床上。他的喘息已经平定些了,她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他闭着眼,沉声说。   江然懊恼地咬住嘴唇,鼻子发酸,泪花又涌上来。   叶斐眼睛张开,瞟了她一眼,不耐烦地低喝:“上床!”   江然吸了吸鼻子,轻手轻脚爬上床。叶斐伸一条胳膊出来,沉声说:“躺这儿!”   江然听话地靠上去,慢慢枕着他的胳膊躺下来。   叶斐胳膊一收,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捞进怀里,口气不善地问:“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身体的热度适时驱散她心中的寒冷。江然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往他颈窝里蹭了蹭,小声问:“你刚做完手术就乱跑,是不是不要命了?”   叶斐哼了声:“只要你叫,老子就算在阎王殿也会爬上来站到你面前。” 第十九章   江然心中一暖,嘴上却不饶人,嘟囔:“说大话。”   叶斐剃她一眼:“要不咱试试?”。   江然胳膊一紧,脑袋往他怀里拱,软声:“别,我不舍得。”   叶斐低笑,搂紧她的肩膀用力揉两下,下巴挨到她额头上,说话地语调也轻缓下来:“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白天念及她要补觉,他没打电话找她。今晚大张来医院守夜,到了晚上八点钟他又打两通电话她都没接,以为她还在睡。可十一点多再打她还是不接,他便预感到有事。等她接了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立刻命令大张带他过来。走得匆忙,找不到凑手的轮椅,大张连抱带扛把他弄出来了。   路上电话一直没挂,听到她一直在哭。他怕的是小丫头一个人在外面住,再发生点儿什么。所以他无论如何要亲自来看看,别人来他不放心。来了之后看到她全须全尾身上什么都没少,也不像带着伤,心总算是放下了。   只要人没事儿,就都好说。   “是我妈。”江然小声说。   叶斐拳头攥起来,沉声问:“杜惜蕊?”   “不是。”江然心里难堪,顿了一会儿才说,“我的生母。”   叶斐挑着眉毛“嗯?”了声。   江然叹了口气,说:“我生母是曾柔。”   叶斐琢磨了一会儿,问:“女明星曾柔?”   “嗯。”   叶斐低头端详江然的脸,小丫头的眉眼确实跟那女明星有七八分肖似。   曾柔是个话题女王,年逾四十依旧活跃在娱乐圈第一线,他这个不关心娱乐圈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对于喜欢研究娱乐圈八卦的人,例如安和白,更是奉曾柔为女神,常说要有曾柔千分之一的运道这辈子就值了。   江然轻哂,淡薄地问:“你猜不到曾柔还有个我这样普通的女儿吧?”   叶斐冷哼了声,又把她摁进怀里,说:“一个老女人,没你好看。”   江然苦笑:“我比不了她的,她什么都好,我比她好的只有年纪。”   “就为这个哭?”叶斐问。   江然枕在他臂膀里,摇摇头。有他在,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慢慢把当初的那些事讲给他听。   曾柔十六岁出道,在娱乐圈扑腾了几年没有水花,十九岁的时候认识家道殷实的江城礼后毅然嫁了。二十岁生了江然。江城礼没有要求曾柔做家庭主妇,而是资助她拍戏,帮她实现理想。二十二岁的时候曾柔带资进组拍了一部电视剧,之后电视剧大爆,她终于红了。站在更高一级台阶上的曾柔认识了影视圈资本大鳄,毅然同江城礼离了婚,闯荡她自己的事业去了。   曾柔外表甜美可人,又能风情万种,却是个杀伐果断的冷酷女人,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获得最大的利益。她走红后把当初的历史洗白,做的是底层少女独自奋斗的敬业人设。江然的存在被彻底掩埋,到如今又有需要,才把江然又拉出来。   “我记着第一次看到她是在电视上,她穿着白纱裙,唱着歌从天上落下来,像个天使。家里的保姆告诉我说她是我妈妈,我当时特别开心。”江然淡淡地说。   “那时候你几岁?”叶斐低声问。   “五岁还是六岁?”江然努力回忆,最后放弃地说,“实在记不清了。”   “没跟她联系过?”   “有过。她在羊城拍片的时候保姆带我去探班。她让保姆不要再带我过去,留了电话。头几年私底下能见两三次,她会给我跟保姆买很多礼物。后来她说太忙,就见不到了。我生日的时候她的经纪人会来见我,总是带很多礼物。我以前真的信她心里是有我的,后面渐渐才明白,她只是不想我闹事,派人来安抚住我。”   小丫头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淡薄,不像在说她自己的事情。叶斐锁紧了眉头,搂着她问:你爸爸什么时候再婚的?”   “我八岁的时候,杜惜蕊怀孕后他们办了婚礼,杜惜蕊带着江暖风来了我家。当初江暖风姓贺,婚后改了姓。没多久江海就出生了。”江然语调平静地说,“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好,直到后来江海丢了。”   自从江海丢了以后,杜惜蕊再也没正眼瞧过她。   所以她一直是个被人嫌弃的孩子,长大了还被亲妈当枪用。   叶斐回想自己,虽说他爸爸因仕途常年在外地,万子惠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妹两个长大,他混天混地,是被万子惠拿棍子从小打到大的,可他从没觉得自己被怠慢过。想她经历过的这许多,除了心疼,他只有心疼。   叶斐把她用力往怀里嗯了嗯,沉声说:“以后,有我。”   江然吸了吸鼻子,靠着他,小小地“嗯”了声。   “还有,她再叫你出去,你就把我带上。”叶斐说。   他把自己说得好像个物件。   江然莞尔,问:“我带上你干嘛呀?”   “辟邪!”叶斐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叶斐低头,下巴挨着她的额头蹭了蹭,低声咕哝:“会笑了,挺好。”   江然仰起脸在他下巴上亲了下,说:“谢谢你。”   叶斐把脑袋往后挪了挪,调侃:“你这谢得挺敷衍。”   江然轻抿嘴唇,看着他。叶斐平躺着,嘴唇往一块儿聚拢,似笑非笑地瞧她。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江然轻轻舒一口气,胳膊支着身子起来,双手压到他头的两侧,俯低了身子,嘴唇压到他唇上,就那么压着,没接下来的事儿。两人都张着眼睛,互相看着,温暖的鼻息交融,闻到的是对方的味道。   叶斐嘴唇蠕动,挑剔质问:“就这样?”   是不该就这样,可她……是真的不太会……   江然试着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一下,他没什么反应。又舔一下,他还是没反应。她试着去含他的嘴唇,先是下唇,然后是上唇,红着脸跟他拉开些距离,问:“这样可以吗?”   叶斐目露鄙夷,伸手握住她的后颈,压她下来张口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咕哝了句:“学着点儿。”接着用力吮住她的唇,缠住她的舌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他这人粗野,干什么都透着蛮劲儿,亲她更是这样。江然上不来气,手指头攥紧了枕头套难受地直哼哼,叶斐忽然把她从上面掀下去。江然后背跌到床上,就着这机会喘一口气,叶斐撑着身子起来,朝她压过来。江然忙伸手抵着他胸口,惊叫:“你别动!”   “老子不喜欢在下面。”叶斐咬着牙根咕哝,拨开她的手,压下来封住她的嘴巴,把舌头喂进去。   江然心里记挂着他腿上的伤,一直往下看。叶斐恼她分心,掐着她的下巴逼她仰起脸,压紧了亲。江然揪紧了他肩膀的衣服,声音断断续续:“你……别……”嘴给封严实,只能用鼻子哼哼。   浴衣在扭动中敞开缝隙,男人的手掌无意碰到了,本能地探进去攥紧。女孩从喉咙里发出泣声,身子鱼一样弹起。   叶斐被她耸这一下,伤口牵着疼,脑子清醒了些。可等明白他手里攥着的是什么之后,大量血流瞬间汇入下腹……   那个疼啊……   叶斐冷汗瞬间下来了,拱起背身子绷得死紧。江然匆忙拢着浴衣爬起来,急切地问:“你怎么了?”   叶斐倒到床上,两条腿侧着,身子冻住了似的僵硬,硬是憋着一口气不肯吭声。江然顾不上避讳,扑下去拨开他的裤腰,伤口上的纱布没有血迹,刚要揭开纱布看看下面,叶斐身子一软,瘫在床上。   那阵疼过去了。   江然检查过他的伤,确认没问题后把纱布又贴上,缓过劲儿来她气得捏起拳头捶他的胸口。叶斐脸上蒙着一层汗,却闭着眼呲牙笑。   “你还有脸笑!”江然骂。   “老子高兴!”他说。   “命没了你还怎么高兴!?”江然气得不行。   叶斐半真半假地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滚!”江然又捶他。   闹完,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都不说话了。   叶斐把气儿喘匀了,歪过头看看江然。她衣服已经整理好了,浴衣的前襟紧密地交叠,脖子都藏起来,衣领遮到了下巴颏。   还挺严实。   “喂。”他叫她。   江然没好气地问:“干嘛?”   叶斐支起牙笑,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江然一看就知道他肚子里又没转什么好主意,抬手压住衣领,有些防备。   他目光朝她胸口一递,问:“感觉怎么样?”   江然脸上一热,羞恼地瞪他。   叶斐眉头一挑,邪气地笑:“你刚都蹦起来了……”“闭嘴!”江然红着脸呼喝。   “不好意思了?”叶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江然从床上跳下去跑了。   大张正躺在沙发里,见江然出来忙坐起身问:“怎么了?”   “没事!”江然硬声说,直直冲去了小卧室,关上门。   大张挠挠眉毛,不放心,从沙发起来去叶斐待那屋探看,叶斐正大大方方地躺着。   大张走近了看,床单枕套什么的都皱皱巴巴,叶斐身上的衣服也不整齐,T恤掀上去露着肚脐,裤腰落在胯上,贴伤口的纱布露出来一半。   几乎能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大张惊愕,问:“你们俩刚干嘛了?”   叶斐闭着眼,手指捏着掌心里蹭了蹭,慢悠悠地说:“你猜?”   “乖乖。”大张咂咂嘴,佩服地说“这样还能行?厉害了!”   江然在小卧室呆了一阵子,不放心叶斐,换了身衣服出来。   客厅灯关了,沙发里的大张发出鼾声。她蹑手蹑脚去了他那屋。屋里灯也关了,床头留一盏暖黄色地台灯。他阖着双眼躺在那里,似睡非睡的模样。   江然看了他一会儿,叶斐没动静,躺得挺踏实。她到柜子那儿轻轻打开柜门,拿出医疗箱,坐到床边。把他的裤子往下褪了褪,揭开他伤口的纱布,用沾了碘伏地药棉轻轻擦拭他的伤口,叶斐的眼皮掀开一条缝,看她。   “睡吧,明天早点儿回医院。”江然低着头说。   “你没事儿了?”叶斐问。   江然叹了口气,说:“细想想,本来也没多大点事儿。”   “这么想对。不就是被拍了几张照片发网上去了?网上破事儿多,明天出点儿大新闻你这点事儿就没人在意了。”叶斐说。   江然想了想,心里宽慰多了,点着头说:“也对。”   帮他处理好伤口,江然给他盖被子。叶斐握住她的手,剔透的眉眼中难得温柔,低声说:“以后遇着事儿了,第一时间找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江然乖乖点头。   叶斐松开手:“去睡吧。”   江然帮他掖好被子,问:“灯要不要关?”   “留着吧。”叶斐说。   江然转身要走,叶斐拉住她的袖子,她转过身,他朝她嘟起嘴。   又来?   “你能不能别闹了。”江然皱眉说。   来日方长,本来就是逗着她玩儿。叶斐笑了,松开手,说:“去睡吧。”   江然回了小卧室,躺到床上,回想这兵荒马乱的一天,心里意外的十分平静。   他说,以后有他。   她有了铠甲,那些事儿就再也伤不到她了。   翌日,江然早起,跟大张商量是叫救护车还是两人合力把叶斐送回医院。合计了半天还是决定别浪费公共资源,有电梯,门口到电梯就几步路,大张把车开到楼下,下楼后直接上车,人到了医院之后就什么设备都有了。   早点儿去,查房之前把人送到了,不至于让人发现昨晚叶斐跑了,落埋怨。   三人顺利坐上了车,开车往医院赶。路上江然接到急诊实习护士乔楠楠的电话,姑娘大呼小叫:“江然!你上热搜啦!”   江然跟曾柔的照片已经全网传开,不过照片上她都化了妆,跟平时有些差别的,她早想好了说辞,淡淡道:“你是说曾柔的女儿吗?昨天就有人跟我提了,那个人不是我。”   “不是!”乔楠楠说,“就是你,你名字都挂到热搜第一了!你快看看吧!” 第二十章   江然立刻挂掉电话打开微博,热搜第一是“曾柔女儿江然”,明晃晃的六个字。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迅速点开热搜,营销号写的一水儿是她初中时候的事儿。   当年她叛逆过,她跟边雨彤都属于学校里最不服管束的那拨人,老师提起来就会摇头。   江城礼虽不管她,却从来不在钱上面缺她的,她手里几张信用卡随便刷。她跟边雨彤一起,同一些家境姣好地纨绔子弟厮混,抽烟喝酒化妆烫头逃课谈恋爱,把校服裙子截短到膝盖上方两公分,通宵唱歌蹦迪打游戏飙车,荒唐事儿做了不少。   还好两人当时有底限,不碰毒品,也不许男人碰她们。   对那时候的她们而言,浪荡荒唐不过是一种在冷冰冰的家庭之外寻找慰藉的方式。有人能化悲痛为力量,把劲儿用在学业上。可她们不行,她们脑子里的事儿太多了,只能往外倒,不能往里塞。   两人就这么作践着自己的青春时光,家里人随便她们自暴自弃,直到初中毕业,边雨彤被家里花钱送出国,她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出去,因为何惜蕊不同意,她便没跟江城礼争取。江城礼花了点钱把她塞进卫校。   她到卫校后日子不好过。她念的初中属于羊城最好的学区,卫校则是另一番天地。考不上高中的孩子才会到卫校。卫校女生多,出身杂,糟烂事儿特别多,各种她没见过的小手段小算计都出现了。   她虽荒唐过,可因为家境优渥少受欺负。如今玩伴儿们都出国念书去了,她落了单,又傲气不合群,在班上被排挤得厉害,闹得情绪十分低落。又逢林尚俊出国,江暖风摊牌。   她这辈子自觉最对不起的人是杜惜蕊母女,最珍视的人是林尚俊,她没法跟江暖风挣,一时间生无可恋离家出走,才碰到了叶斐。   宛城那五天对她而言影响太大了。她跟着他四处奔波,看他跟各种人纠缠周旋。他这个人,痞,不失礼数。帅,不损阳刚。心比天大,仿佛没什么事儿能让他放在心上。   办完事儿的时候他会在车上跟她聊天。他似乎不懂别的,只跟她聊之前他处理过的一些案子,她才知世人各有疾苦,她身上那点事儿根本不算什么。   她想开的同时,也喜欢上了他。   从宛城回来她就洗心革面踏实做人了。她其实很聪明,只要专心念书成绩就能拔尖,卫校只是个中专学历,每年到人民医院实习的名额只有两个,她是靠实力撕下来的这个机会。   卫校的时候她清清白白,黑历史全在初中那段日子。如今网上对她卫校时候的事儿只字不提,说的都是她初中时候的破事儿,照片聊天记录截图都扒出来了,怎么想都是不对劲儿。   是曾柔干的?   细想又不对,曾柔把她推出去就够炒话题了,而且翻她的黑历史对曾柔没好处。   那会是谁?   曾柔的对手?   江然把手机扣到腿上,抬头揉了揉太阳穴。   都刷到热搜第一了,肯定不少人知道。她偏头看身边的叶斐,他倦了,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她不知道他平时会不会关心微博,也不知道他看到她那些荒唐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江然把手指头伸进嘴里咬着,转头看车外。雾又起了,早晨的阳光在雾气中衍射,白茫茫中带着一点昏黄。她心里惴惴的,不舒服。   到了医院,江然去病房借出轮椅把叶斐送回病房,刚巧赶在了查房前夕。江然放下叶斐后匆匆赶去急诊,乔楠楠上完夜班正准备走,看江然过来咧了咧嘴,拉她到僻静地方问:“你真是曾柔的女儿?”   江然拨开她的手问:“这事儿医院里都知道了吗?”   “反正我没说,可我不知道谁会看微博啊?”乔楠楠为难,“我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刷微博才看到的。”   江然咬着嘴唇,心里乱得很。   “你真的是曾柔的女儿?”乔楠楠又问。   江然说了句:“不是!”转身去了更衣室。   上白班的人都来了,在更衣室里换衣服。江然留心人们的反应,大家说说笑笑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看来还不知情。   只是不知道上班后会怎么样。   万子惠进到更衣室里第一眼看到了江然,马上过来问:“不是让你今天休假吗?”   “我也没什么事儿,就过来了。”江然说。   万子惠瞅瞅江然那单薄的小身板,想她还抽了400cc血给叶斐,问:“昨天都吃什么了?”   江然被问愣了,虽不明白,还是回答:“随便吃了点儿。”   “怎么能随便吃?你得吃点好的补补。”万子惠抓起江然的胳膊捏了两把,嫌弃起来,“看这瘦的,没几两肉,光剩下皮了。中午别出去瞎吃,你来护士站找我,跟我一块儿吃。”   这真是受宠若惊,把江然给吓到了。张了张嘴,嗫嚅:“护士长,我……”   “我什么?去就是了!”万子惠撂下话走了。   旁边一名护士打趣说:“江然,你给护士长什么好处了?怎么没见她请我吃饭啊?”   江然困惑地说:“我没有。”   整个上午江然都在杯弓蛇影中度过,可急诊的医生护士没人提曾柔那事儿。   其实是因为她来急诊不到三个月,大家对她不是特别熟悉。照片是她初中时候的,“江然”是个辨识度不高的名字,大家即便看了热搜也没往她身上想。况且娱乐圈的事儿大家都是看热闹,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工作那么忙,没人关心这些。乔楠楠因为跟江然相熟,所以才会想到是她。   中午江然去了护士站,万子惠正坐在里面看查房记录。江然进去后老老实实站在边儿上,一点儿动静没有,万子惠手下正忙也没注意。   叶湉提着两个保温饭盒进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江然在万子惠办公桌旁边罚站,忙问:“妈,出什么事了?”   万子惠抬头,顺便看到了江然,开口就问:“你站着干嘛?”   江然小声:“我看您在忙……”   万子惠眉间一拧,喝道:“坐下!”   江然赶紧拖了个凳子坐下,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   “让你多带套餐具,带了吗?”这话是万子惠朝叶湉问的。   “带了。”叶湉说,把保温饭盒放到桌上,取下肩上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两套餐具,“饭菜我也多买了一份,怕你们不够吃。”   “搁那儿吧,你给他把饭送过去。”万子惠眼神往桌上一挑。   叶湉应了声,把袋子重新挂到肩上,好奇地朝江然望了眼。万子惠手上拆着盛筷子勺子的纸袋,说:“江然。”   叶湉恍然,笑盈盈地朝江然伸出手:“你好,我叫叶湉,是万护士长的女儿。”江然有些懵懵地跟叶湉握了手:“我叫江然。”叶湉友好地朝她点了点头,收回手拿着饭盒走了,临到出门又回头看她,依旧是满面笑意。   万子惠把饭盒打开,盛出一碗猪肝汤放到江然面前,把勺子筷子塞到她手里,又递给她一个红糖烧饼,吩咐:“趁热快吃!”   江然听话地啃着烧饼喝猪肝汤,她饭量小,可不敢把饭剩下,逼着自己啃完烧饼喝干汤,还没来得及说话,万子惠又给她盛一碗汤塞一个烧饼。江然瞅着这些吃的直犯怵,万子惠问:“怎么了?”   江然支支吾吾地说:“饱了……”   “这才吃多少?”万子惠嫌弃地说,“这烧饼还没拳头大呢,吃一个能顶饱吗?看你瘦的这样儿,以后怎么生孩子?再吃一个!”   怎么就扯到生孩子那儿去了?   江然懵,可不敢忤逆,硬着头皮啃烧饼。万子惠用筷子夹起两块块猪肝递到江然嘴边,江然慌乱地看着她,万子惠眼睛一眯,低喝:“张嘴!”   江然忙把嘴巴张开,万子惠把猪肝塞进她嘴里,江然阖上嘴巴,小嘴一拱一拱地嚼。万子惠满意地说:“这才乖嘛。”   江然眨巴眨巴眼睛。   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   吃完这顿午饭,江然撑得要走不动道了,差点儿就扶着墙才能回急诊那边。整个下午胃里都撑得满满的,坐下难受,只能不停溜达。   晚上下了班,万子惠又把江然叫去了,问:“晚上打算吃什么?”   江然记住中午的教训,忙说:“炖排骨。”   万子惠凝神细想,点头赞允:“不错,也是补血的。晚上回家早点儿休息,这周你别上夜班了,我帮你调调班。”   江然一脸懵地从护士站出来,左右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本来为了微博的事儿担惊受怕,结果却撞上护士长转性?她感觉自己有抓了一手烂牌最后打出了王炸的效果。   下班了,江然没离开医院,从急诊直接去了病房,她想看看叶斐。   走到他病房附近听到里面有女人的说笑声,不止一个。她到门边站下了,探头往里看。屋里有三个女人,一名穿医生白大褂,一名穿护士服,两人都背对着门口,还有一个是叶湉。   叶湉眼尖发现了江然,朝她招招手:“江然,快来。”   护士和医生一起转头过来,江然都认得。一个是ICU护士长郑秋霜,一个是儿科新来那位的王医生。   王医生倒是碍不着江然什么,郑秋霜却是鼎鼎大名的技术大拿,ICU护士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没金刚钻揽不了那种瓷器活儿,江然对她很崇拜。   江然走进去,恭敬问候一声:“郑护士长好。王医生好。”   郑秋霜看看她,挑眉问:“你不是急诊那边的实习护士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下班了,过来看看。”江然说。   郑秋霜眼神透着古怪,问:“你来看他?”指着叶斐。   江然点头:“嗯。”   “你跟他认识?”郑秋霜问。   “她就是我那个女朋友。”躺在病床上的叶斐开口了。   病房里瞬间安静,各人脸上神情均精彩得很。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王医生,姑娘脸色发白,说了句:“郑姨,我还有事,先走了。”扭头就走。郑秋霜是又慌乱又尴尬,冲着王医生的背影“哎”了声,又回头朝叶斐说:“你……”   叶斐把手一摊:“我说了,是您不信。”一副不关我事的嘴脸。   郑秋霜一跺脚,气得说:“我找你妈算账去!”说完也走了。   江然不明所以,叶湉拉着她的胳膊过去,摁她坐到凳子上,含笑说:“你别介意,刚才发生了一点误会,跟你没关系。”   江然疑惑地看着叶湉,叶湉狡黠一笑,指指自己,又指指叶斐:“我是他妹妹。”   江然惊愕地张开嘴巴。   那厢叶斐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还取笑江然:“你那什么表情?我妹妹怎么你了?”   叶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又说:“郑阿姨是我哥的干妈,刚才那个王医生是郑阿姨特意带过来跟我哥相亲的。” 第二十一章   兄妹、母子。   心思剔透如江然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叶斐却还没明白,朝叶湉低喝:“别胡说!”扭脸立刻跟江然解释:“你别听她的,哪有什么相亲,她们过来探病而已,只是普通朋友!”   叶湉夸张地张大眼睛看向叶斐,嘴巴开阖无声地问:普通朋友?   叶斐冲叶湉狂使眼色。   江然抿着小嘴眯眼瞧叶斐,叶斐讪笑:“真没有。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对你绝无二心。”江然只是“哦”了声,垂下眼,抬手理了理散下来的头发。叶斐百口莫辩,急得直攥拳头。   叶湉从小到大也没见叶斐这么吃瘪过,她闭上嘴巴,美滋滋地待在一旁看戏。这当口万子惠来了。   叶湉刚要出声,叶斐先她一步大声说:“万护士长好!”搞得万子惠脚底下一顿。叶湉翻了翻眼皮,陪着说了句:“万护士长也过来啦。”   万子惠冷下脸,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刷一下掀开叶斐的被子,手指头勾住了他的裤腰不由分说就要往下扒。叶斐弹起身子就要拦,万子惠一记眼刀丢过去,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妈让我来看看你!”   叶斐老实了,乖乖躺平。   叶湉偷笑,拉着江然的手说:“他要脱裤子,咱先出去,要不他不好意思。”就这么把江然领走了。   万子惠检查完叶斐的伤口,把裤子给他拉上去,问:“医生说什么没有?”   “让明天开始,每天下床适当运动。”叶斐说。   “你身体底子好,用不上两周就能出院了。”万子惠说,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叶斐朝门口望了眼,没江然的影子,这才撑起身子压低声音喊了声:“妈。”   万子惠阴阳怪气地问:“叫谁呢?”   “还能叫谁啊?”叶斐腆着脸笑,“当然是叫您啦。”   “哦呦,差点儿忘了我还有个儿子。”万子惠讥诮地说。   叶斐赔笑脸:“是我不对,我这儿跟您赔罪。您不是喜欢猫吗?大张家的猫快要生了,回头我带您过去,您挑一只。”   “我照顾你们兄妹两个还照顾不过来呢,我哪儿有功夫照顾猫?”万子惠说。   “我来!猫的吃喝拉撒睡我全包了!”叶斐拍拍胸脯。   万子惠瞟了叶斐一眼,冷笑:“算了吧!靠你?那猫得饿死!”   “那不还有叶湉吗?”叶斐殷勤地说,“我们俩一起照顾它,把它像祖宗一样供着,您回来负责撸就行了。”   话虽说得油嘴滑舌,心意万子惠却收到了。脸上神色缓和一些,问:“你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什么事儿要求我?”   叶斐嘿嘿笑,胳膊肘抵着床面艰难地往前挪了挪,凑近万子惠些,小声说:“妈,您觉得我给您找这媳妇怎么样?”   万子惠的目光斜过来,嫌弃地说:“跟比你肯定是强多了。”   叶斐笑得比他自己被夸还开心,又问:“您看,她这几天是不是挺辛苦?”   万子惠点头:“是挺辛苦。”   “那您能不能先别让她上夜班?”叶斐恳求,“让她先养几天。”   万子惠伸手揪住叶斐的耳朵拧上一把,叶斐疼得直吸凉气。   “小兔崽子,我当年上夜班的时候你关心过我吗?”万子惠质问。   叶斐捂着火辣辣的耳朵继续赔笑脸:“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儿,给您添堵了,我道歉。”   万子惠拍拍手,站直了身子说:“让我给她调班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行!”叶斐应了。   “出院以后,把你这头发剃了。”   ……   叶斐虽是个混世魔王转世,但人很孝顺,万子惠的话他能听进去,除了两件事。   第一、戒烟。   第二、理发。   做刑事警察的,常年四处奔波,精神压力大,累了的时候抽根烟缓缓,也是一种放松方式。而且身边人都抽烟,他想戒也戒不掉。   至于理发,他这人头皮薄,最烦风打到头皮上那种冷嗖嗖的感觉,又不爱戴帽子,索性留长了头发保暖。可因为工作忙,无心打理,时间长了不剪就显得邋遢。   万子惠体恤他的工作压力大,不要他戒烟,就想让他理发。心心念念让他理个平头,又整洁,人又显得精神。   “不答应就算了。”万子惠要走。   叶斐忙叫住她,咬了咬牙,说:“成!”   万子惠呵地笑一声,轻飘飘道:“看来媳妇是比妈好使啊。”   叶斐抬手挠挠眉毛,脸上有些热。   万子惠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湉跟江然刚好回来。叶湉让万子惠等一等她,把江然送进来摁坐到椅子里,拎起自己公文包对叶斐说:“大张哥说他会晚些时候过来。我给你们点了外卖,两人份,你们一起吃。我工作上还有些事要处理,既然江然在这儿,我就先走了。”   叶斐自然没留她,叶湉挽起万子惠的胳膊走到了门口,叶湉扶着门框回头,对叶斐说:“哥,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叶斐不耐烦地点着头说知道了,叶湉转过头去,附在万子惠耳边说了句什么,万子惠哈哈大笑,母女二人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走了。   叶斐扭头,看江然一直望着门口,便咳了声引她注意。江然转过来的时候他便开始表演:“我妹妹这个人在别人面前还挺像样的,一到我这儿就耍小孩子脾气,瞎闹,你别听她的。刚才你俩在外头都聊什么了?”   江然轻抿嘴唇,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工作上的事儿。”   叶斐心里头还是没着没落起来,问:“只有工作?”   “嗯。”江然回答,抬起头,乌溜溜眼珠直视着叶斐,说,“你妹妹跟护士长关系很好的样子。”   叶斐有些心虚,转过脸,对着天花板说:“好什么呀?她就那样,跟谁都自来熟。她们做律师的都那样……”一股馨香钻入鼻孔,鼻子被捏住了。   叶斐的眼珠往旁边转,小丫头趴在他枕边,一只手托下巴,一只手捏着他的鼻子,两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小时候,家保姆跟我讲。”她捏着他的鼻子左右晃,“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见叶斐满眼疑惑,她用指尖掐他一下,说,“笨蛋,我知道护士长是你妈妈。”   叶斐目瞪口呆。   他那呆样儿特别好笑,江然忍着。手依旧捏着他的鼻子,又往前挪了一点,凑上去问:“王医生那事儿,你怎么解释啊?”   叶斐吸了口凉气,忙说:“我跟她没关系,那是她们擅自……”话没说完,嘴巴被江然用唇压住了。   她摸着他的脸,贴着他的唇,眼睛眯成两道弯月牙,吐气如兰:“我喜欢你,喜欢你妹妹,也喜欢你妈妈,我喜欢你们全家。”   万子惠外冷内热,叶湉温婉狡黠,他又是个粗中带细的混世魔王,他的家庭有种热气腾腾的热闹感,不像她家,像个冰窟窿。这样的家庭叫她怎么能不喜欢。   叶斐皱起眉头,咕哝:“老子真他妈地瞎忙活。”搂住她,狠狠含住她的嘴唇。   外卖小哥照着订单地址找到病房,见里头两人亲得难舍难分,敲敲门,人家听不到,无奈高喊:“你好!”   江然忙从叶斐身上翻下来,捂着嘴巴背过身。   小哥把饭放下后走了。江然红着脸低头拆外卖袋子,叶斐还是意犹未尽,侧过身子往床边上挪了挪,叫她:“哎。”   “干嘛?”江然不看他。   “等哪天有空,我带你去我家吃饭。”叶斐说。   江然“哦”了声,上唇包着下唇偷偷地笑,心里面很甜。   把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打开,一股热气氤氲开来,叶湉买的是杞子红枣煲鸡蛋。   鸡蛋……   叶斐见她对着饭盒发愣,瞟了眼便就明白了。   “蛋黄我吃。”他说。   江然转头,朝他眨巴眨巴眼。叶斐伸手过去摸摸她的脸,叹了口气说:“这才两天,人就瘦了一圈,得让你多吃点儿补回来。”   江然立刻想到中午被万子惠硬塞两个烧饼那事儿,她打了个激灵,吓得摇头,忙跟他说:“我只吃一个蛋。”   “一个哪儿够?”叶斐挑眉,还要再说,江然搁在口袋里的手机响,她摸出来,屏幕上是林尚俊的名字。   离那么近,他一定看到了。   江然看叶斐。   叶斐下巴一抬:“接!”   江然侧过身去,把手机送到耳边。   “然然,你同你妈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怎么样?”林尚俊问。   “我没事。”江然说。   “我刚刚才知道,已经让公司的人去协商撤热搜了,应该很快能办好。你放心吧。”林尚俊说。   撤热搜第一,得多少钱?   江然忙说:“你别管我!”   “然然,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林尚俊愤懑地说。   江然烦躁地抓头皮。耳边有温暖的东西触碰,她扭脸,是叶斐的手,他在摸她弄乱的头发。她看着他,他微笑,眼神一挑,示意她继续。   “这件事明明是有人操纵的,你撤了,他们还会操作上来。”江然说,“我现在跟初中的同学没联系了,医院里也没人在意这事,对我根本没影响,你没必要撤。”   “今晚我让人盯着,只要热搜上来我立刻撤掉。明天网站的主管上班我会直接跟他们谈,把一些关键词屏蔽。”林尚俊坚持。   “你不懂!这种事儿靠堵是不行的呀。”江然急了。   林尚俊是娱乐圈的门外汉,江然好友边雨彤则就职于媒体运营公司,里面的道道江然略知一二。这件事由曾柔而起,又有不知道谁的团队入场恶意炒作,本就是两虎相争的局面,林尚俊要是掺进来一脚,事情怕会闹大,没法收拾了。   “我求求你了好不好?这件事你不要管,我去找我妈妈,这关系到她的切身利益,她会管的。”江然一直劝。左说右说,林尚俊终于答应不插手,江然挂电话之后觉得比在急诊抢救了一个危重病人还累。   “你倒是从没求过我。”叶斐说。   江然拧眉瞧他,这时候了她没心思跟他闹。   叶斐侧着身子,手蜷起来抵着额角,似笑非笑地说:“来,求求我。”   “我没什么好求你的。”江然腻烦地说,下巴忽地被他捏住,脸被迫转向他。   叶斐收了玩笑的神情,目光犀利得像刀子,在她脸上刮过一遍。骤然而至的压迫感让江然缩起了脖子,明明知道他躺着不能动,可心里就是觉得怕,只惶惶然地看他。   叶斐望着姑娘的眉眼,薄唇紧抿,往上拱了拱。手张开,干燥厚实的大掌在她的小脸上摸了摸,有粗粝掌纹带来的剐蹭感。   他咬牙低声:“老子吃醋了,你看不出来?”   江然心里“咚”的一声,热气瞬间往脸上涌,嗫嚅:“我又没跟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没说完打住了,因为又觉得委屈。明明他就在一旁看着听着,屋里静,说了些什么他听不到啊?现在来跟她秋后算账,找不自在?   不讲理嘛!   越想越气,江然鼓起嘴巴,瞪向叶斐。   姑娘小脸红润,两只眼里汪着两滩水,水灵灵的不含杂质,特干净。叶斐用拇指揉揉她的唇角,缓缓吸了口气。   真想现在就把她给订了!两人的合照贴到红本本上,钢印那么一盖,人就是他的了。   以前听说谁谁闪婚了,心里笑话那是俩傻逼,没想到如今叫自己挨上了。   报应不爽啊!   叶斐忽然勾唇微笑,大手在她脸上轻拍两下,说:“热搜就热搜呗,让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就跟谁还没点儿黑历史似的。”   江然一惊,脱口问:“你知道了?”   叶斐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躺这儿一天就快闲得开花了,不刷手机我干什么?就你那点事儿,不光在微博上有,天涯、百度贴吧都快刷漏了,我想不看见都不行。”   江然倒是没料到叶斐看到了。   但凡是个男人,看到女朋友之前那么浪荡不会问都不问一句,可她到这儿之后他只字不提,她以为他压根不知道。   这下江然是真的慌了,眼神闪烁地望着他,支支吾吾地问:“那……那你……心里就……没什么想法吗?”   “想法?”叶斐挑起眼皮琢磨了一会儿,点头说,“倒真有一个。”   江然不自觉捏紧了双手,巴巴地等着,就像等法官宣判。   长这么大她没这样害怕过,介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当初面对林尚俊的时候都没有过。她就怕他嫌弃她,说她不知检点,否定她。   叶斐故意拖了半晌,慢悠悠地说:“我就是觉得奇怪。”   江然用力咬住下唇,表情期待又害怕。   叶斐咧嘴笑,伸手过去,拇指摁着她下巴把嘴唇从她牙齿底下搓出来。饱满的唇瓣上那排咬白了的牙印瞬间充血变成深红色,他把指腹压在上面揉了揉,漫不经心地说:“你跟那帮人混了好几年,怎么连亲嘴都不会? 第二十二章   江然先是愣了,渐渐的眉间攒起个疙瘩。叶斐看她脸上神色愈发不对劲儿,曲起食指在她眉心一弹,打趣道:“想什么呢?”   江然被他弹得眨了下眼,细细的眉尖往前拱了拱,沉声问:“你怎么那么会亲呢?”   ……   叶斐万没想到会给自己挖个坑。   苍天可鉴,他这个二十八岁高龄老处男的初吻给的是她。除了万子惠和叶湉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亲嘴?他想亲也得有人愿意让他亲吧?   他第一次亲她的时候也是毫无章法,弄得她一直哼哼着说难受。事后他痛定思痛,虚心向大张求教。全刑警队最会撩妹的人就是大张,大张长得其貌不扬,要是没几把刷子根本拿不下他家里那位漂亮的空乘老婆。   大张很够义气,全方位向他授课有关接吻技巧跟注意事项,顺便超纲教学了床笫之间的部分知识点。她说他技巧好,那是他聪明,一点即通。   可这事儿能说?   肯定是不能够!   说了他面子往哪儿搁?   叶斐在江然的红润的脸颊上掐上一把,眯缝着眼,神神秘秘地说:“你猜。”   江然噘嘴,看了他一会儿,抬手压着他的腕子下去,问:“你亲过安和白吗?”   “我亲她干什么?”叶斐脱口否认,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我没有!”   江然很不信任地瞟他一眼,转过身子去弄盒饭去了。叶斐只觉得自己挖那个坑的坑底又深了两寸。   “哎。”他叫她,端着讨好的笑脸。   江然不睬。   叶斐伸手去扯姑娘的袖子,江然胳膊一甩挣开,叶斐苦恼地挠挠头,刚好大张来了,叶斐灵机一动,指着大张说:“我真没跟她,不信你问大张!”   大张懵:“问什么?”   叶斐冲大张:“你说,我跟安和白是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被叶斐这么一问,再看江然的态度,大张什么都明白了,拎着一袋水果走过来说:“那肯定,咱斐哥一向洁身自好。江小姐你别看他二十八了,他可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别说谈恋爱了,他连女人的手都没……”   “行了!”叶斐低喝,大张一窒。叶斐冲他使眼色,大张虽不解可还是立刻转了话题,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桌上,说:“我买了点儿车厘子,待会儿你俩都吃点儿,补血。”   江然把饭菜摆好后站起身,冷淡地说:“我走了。”叶斐一把将她的手攥住了。   “干嘛?”江然瞪他,没好气地问。   “我真没有。”叶斐满面苦色,他真想扇自己几个嘴巴。   “知道了。”江然嘀咕,想把他的手抹下去,叶斐非攥着不放,二人争执着,江然意识到还大张在场,难为情地说:“你能别闹了吗?”   “那你信不信我?”叶斐抓着她不放。   “我信还不行吗?”江然嘟起嘴巴,往大张那边瞟了眼,提醒他外人在场。   叶斐压根没在意那些,确认:“真的信?”   “昂!”江然点头,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不生气?”   “不生气。”   “真的?”   “真的!”   叶斐还是不松手,江然扯了扯胳膊,叶斐拧眉,怀疑地问:“你别是诓我回头再跟我算账吧?”   一个大男人这么能磨唧!   江然着恼,抱起他的胳膊就咬。叶斐一吃惊松了手,两排牙印留在了腕子上。江然火大地骂:“你当警察当傻了吧?说了不生气你还想要怎样啊?!”   叶斐:……   大张噗地笑出了声,赶紧做作地咳了声掩饰,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   叶斐嘴巴动了动,冒出一句:“那你不吃饭了?”   “饱了!”江然扔下两个字转身就走,出了病房门听里面大张问:“斐哥,至于这么做小伏低的吗?”   江然站下了,侧耳听着。   “你忘了你媳妇生气的时候你什么德行是吧?”叶斐冷冷说。   “我媳妇再生气也不会咬人。”大张调侃   叶斐“呿”了声,懒洋洋地说:“得了吧,我知道你是嫉妒。”   大张赞道:“行,哥!论颠倒黑白我就服你!”   江然叹了口气,被搞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江然回家之后,半夜接到了边雨彤打的越洋电话。边雨彤在夏威夷度蜜月,跟国内有十八个小时的时差。现在那边天都没亮,她发现了国内的热搜担心江然受不了立刻打电话来问。   江然在卧室的阳台上,趴着栏杆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边雨彤。   “我觉得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边雨彤笃定地说。   “为什么?”江然问。   “你看,你妈妈拉你上热搜,影后突然蹦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人家一定会问影后早年干什么去了呀?做母亲的没有尽到养育责任,算是一个黑点。把你的黑历史爆出来,别人看了就会想,原来不能全怪母亲,这个女儿也有问题。而且这么一来话题的讨论度也有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做媒体运营,有话题才有关注度。”边雨彤分析一通。   江然思维渐渐明朗,喃喃地说:“你的意思是……”   “没错,这事儿就是一拨人干的。。”边雨彤说,“你想,就算有人故意黑你,也不会这么快就把你翻出来吧?只靠宴会几张照片,警察也没那么快查出来你是谁吧?还把你初中时候的事情扒出来,这就更要时间了,很明显是知情人做的,还是对你非常了解的那种。现在网上除了你的名字外其他信息一点儿都没暴露,真是黑子的话,还不把你扒个底朝天啊?明显就是有人在自导自演。不是我说,你妈妈在圈子里可是大名鼎鼎的,这点小把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边雨彤是业内人,她的分析可靠性极高。即使如此,江然松了口气,可然后,心里又隐隐失落。   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自己在里面跑了个龙套,像个提线木偶,掌控她的依旧是曾柔。   “我估计这件事还要炒一阵子,不过肯定不会牵扯到你。”边雨彤分析说,“要是把真你扒出来了,你妈妈的黑历史也捂不住。所以你尽可以放心,让他们闹去吧,你咬死了不承认就行了。”   “知道了。谢谢你。”江然疲惫地说,捏了捏眉心。   “谢什么?记得要爱我哦。”边雨彤调皮地说。   江然笑,听手机传来男人睡意惺忪的声音:“亲爱的,干嘛呢?”边雨彤说:“边去!我跟朋友打电话呢!”男人咕咕哝哝地说:“亲亲~”边雨彤嗯嗯哼哼地拒绝,一阵安静之后边雨彤轻喘着说:“可以啦,快走开!我电话还没打完呢!”   江然弯起嘴角,问:“我打搅到你们甜蜜时光了吧?”   “算了吧。”边雨彤哼了声,“甜蜜什么啊!累都累死了!到了这边后没一个好天气,整天下雨……”   边雨彤开始巴拉巴拉地讲在夏威夷的种种,江然下巴靠到胳膊上,趴在阳台栏杆一点点地听,心境渐渐明朗起来。   边雨彤生得妩媚性感,个性却相当男性化,对什么都很看得开。这些年要是没这个好朋友陪着,江然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细想想,叶斐跟边雨彤倒有不少相似之处。   一样的心大,一样的不拘小节。   “讲真,你也谈场恋爱吧,别总想着你林哥哥,他没你想的那么好。他要是个好的,就不会在你们姐妹俩之间犹豫那么多年。”边雨彤说。   “我谈了呀。”江然懒洋洋地说。   “真的?”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   “三年前?”   “那时候还没有。”   “那你说个杰宝!”边雨彤爆粗口。   “可我现在谈了呀。”江然看着远处,有条河,河上游船灯光璀璨,她笑得很甜   “当真?”   “他是个刑警。”   边雨彤惊呼:“乖乖!行啊!他对你怎么样?”   “特别好。”江然说,想了想,又强调,“特别特别特别好!”   远在医院病房的叶斐打了个喷嚏,大张忙问:“是不是觉得冷?”抓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不是。”叶斐刚说完又是一个喷嚏。   “打住!”大张说,“一骂二想三感冒,就打两个喷嚏刚刚好,肯定是江然在想你呢。”   叶斐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媳妇教你的?”   大张嘿嘿笑,靠着床头问:“斐哥,你这么多年都不动如山,怎么突然被收服了?”   叶斐的手指头停在鼻子下面,琢磨了琢磨,放下手兀自笑了一会儿,问:“知道仙鹤报恩的故事吗?”   大张想了一下,说:“日本那个吧。救了一只仙鹤,仙鹤化成美女回来织布报恩。”   叶斐点点头,两条胳膊抬上去,枕到脑袋下头,含笑说:“三年前我捡了一只小鸟,现在她毛长齐了。”   大张一听来了精神:“还有这么一段?快讲讲!”   叶斐撩大张一眼,闭上嘴巴。   大张丧气地躺回去,可好奇心被撩起来了憋着着实难受,翻了个身,又翻一个身,不死心地做起来拐弯抹角地问叶斐:“斐哥,你出院打算干什么?”   “抽烟!”叶斐痛快地回答。   住院之后两天没沾着香烟屁股,快把他给憋死了。   “然后呢?你就不去找……”大张不死心地诱导。   叶斐冷哼:“管得着吗你?睡你的觉去!”   大张丧着脸躺回去了。   叶斐仰着头,望着天花板,暗红的舌尖伸出来在唇边滚了滚,眼底笑意渐浓。   三年前刚见着她那会儿,小丫头还是个漂亮的小少女,个子比现在矮半头。又小又软的一团,他都不敢伸手碰,怕给碰坏了。当时他身上有任务只能把她搁车里养着。小丫头一点儿也不闹,给什么吃什么,不给也不要,饿着蜷起来躲在后座。   养她到第五天,该回羊城复命了,小丫头还在车上不说话。当时他就想,要实在找不着她家,他就把这个小哑巴带回家养着吧,养大了之后……突然发觉接下来的想法很危险,他甩甩头。在这个时候她出声说:“我要去羊城卫校。”   当时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声音跟人一样美。   现在想想,大概那时候他就被收了心,一直记挂着,才三年后在夜店,她还带着蕾丝眼罩的情况下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这人,敢想敢认,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至于出院以后,他先回家洗澡理发,然后嘛……他就去她那儿。   想这小丫头想得紧,他得好好解解这相思之苦。 第二十三章   热搜那事儿果然如边雨彤预料,第二天那些扒江然黑历史的热搜就撤了。热搜换成了“曾柔含泪提及女儿”“曾柔离婚夺子”。   曾柔在娱乐圈是极具话题性的人物,爱者恒爱恨者巴不得踩死她。粉丝在话题下面各种彩虹屁,黑子揪着她不养女儿的污点不放,网上掀起骂战,热度一直上升。   江然看了曾柔接受采访的视频,她编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年少无知嫁人,后离婚夺子,无财无势的女明星被迫放弃抚养权。曾柔是吃准了江城礼那种身份的人不屑于搅这滩浑水,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然关了微博,轻舒一口气:曾柔的目的达到了,看来这事儿跟她是没什么关系了。   不久之后曾柔的经纪人联系江然说想见面聊聊,江然婉拒。现在这个状况她对曾柔的事儿敬谢不敏,不想多沾惹。经纪人便寄了一个Tiffany的钻石手镯到江然住处。   这是她这次事件的报酬吧。江然看都没看直接丢抽屉里去了。   医院这边,叶斐恢复得非常快,第二周已经可以自己在病房四处溜达了。主治医生感慨叶斐是他从医生涯中见过的最牛的病人,他的恢复能力简直像野兽。   万子惠得意地说:“从小打出来的。”   叶斐毫不以为耻,呲牙笑:“那是,多亏了我妈。”   叶斐住院期两周,伤口愈合完好,医生批准出院。临出院前一天刑警队集体来医院看叶斐,一间病房挤进去十几个人,闹得很。   “斐哥,你赶紧回来吧。没你咱警队这个月的破案率得降五个百分点。”一人说。   “得了吧,没我地球照样转。”叶斐不肯苟同。   “地球转,可那两个案子不转了。”   “我那两个案子不是有唐纳文接吗?”   “就唐纳文?你不是不知道他!谱摆得比局长还大,人家压根不鸟他!你找的那些证人说了,你不去他们一个字也不会说。”   叶斐咂咂嘴:“这家伙还没长记性?”   “他长记性,太阳得从西边出来。”   “行了行了看病呢谈什么工作啊!”另一人说,接着调侃:“斐哥,伤这么重,你下头那玩意儿还好使吗?”   叶斐邪气冷笑:“你想试试?”   那人不正经地说:“别,我可没这爱好,要试也得咱白姐上啊。”   安和白抓起一颗柚子朝那人砸过去,众人哄笑。   江然站在门口有一阵子了,漏壶率先发现,响亮地咳嗽一声。暗号大家伙儿都懂,笑声渐歇,漏壶朝江然点头哈腰:“嫂子来了。”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见到江然后目光多有惊艳。安和白落落寡欢地转过头去。   江然的脸顿时红了,嗯嗯哦哦语焉不详地应着,低着头端着治疗盘挤进去,一小段路经受了十几人目光洗礼,到叶斐床边站下,治疗盘搁到桌上,低声说:“查体。”   漏壶招呼:“行了行了,人家检查身体,咱就别在这儿碍事了,都走吧。”   众人听后陆续朝门口挤,频频回头看江然,耳语声不绝。   “这么小啊。”“漂亮!”“真他妈地叫人羡慕!”   人都出去了,漏壶体贴地把门关上,江然把温度计递给叶斐,开始收拾警队人带来的礼物,一些水果还有花。   叶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把温度计夹到腋窝里逗江然:“今天不查下面?”   几天来江然对他的不正经已经免疫了,平静地说:“拆线之后不需要查。”   “不是还有可能裂开吗?”叶斐搬出仅有的医学知识。   “剧烈运动后有可能裂开。”江然白他一眼,“你有吗?”   叶斐眉毛一挑,咕哝:“我想有你也得让啊?”   江然抓起一个苹果砸到他身上,叶斐拿起苹果送到嘴边啃上一口,嬉皮笑脸说:“真甜。”   跟他认真能气死自己。   江然剜他一眼,把苹果抓过来,拿起水果刀坐下来削皮。叶斐翘起二郎腿,靠在床头嚼着那块苹果笑眯眯地看她。   “你出院后休息几天再去上班。”江然低着头嘱咐。   “一堆事儿等着我,没工夫歇。”叶斐把咬下来的果核吐到手心。江然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他用纸巾包起那果核扬手抛出去,喊:“中!”纸团落到门口的垃圾桶里。   “说得好像你多重要似的。”江然嘀咕,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叶斐拿着苹果想了想,说:“有个事儿得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   “我理平头好看吗?”   “你想理平头?”   “我妈想我理平头。”   江然对着叶斐左右端详。他的骨相好,五官深邃立体,理平头应该不难看。她伸出手将他的头发撩上去,发现他的额头尤其好看,没了头发的遮挡,浓眉星眸更是醒目,英气逼人。   “会更帅。”江然笃定地说。   叶斐笑:“那行!明早出了院我直接去理发馆!”   翌日清早,叶湉请假来接叶斐出院,江然抽空过来看了眼,叶斐穿戴整齐地坐在病床边儿上。   “叶湉呢?”江然问。   “办出院手续去了。”叶斐说,朝她敞开腿,勾着手指低喝,“过来!”   江然反手关上门,不大情愿地走过去,说:“我就过来看一眼,待会儿还要回急诊。”   “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叶斐拉她坐到腿上,搂紧了姑娘的肩膀亲下去。   出了院就没现在这么自由了,他还有两个案子没完,到时候又得忙得晨昏颠倒,鬼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她。   “好了~”江然娇嗔,躲开他湿漉漉的唇。   “再亲一口。”叶斐不依不饶,抱着去追她的小嘴。   两人正腻歪,门被敲了两下。江然忙推开叶斐站起来,万子惠一脸严肃地进来,冲叶斐教训道:“公共场合,你注意点儿分寸!”   叶斐舔舔嘴唇,只笑,没顶嘴。   江然红着脸小声说:“护士长,我先走了。”万子惠却说:“等会儿!”   江然站住,惶惶然地看着万子惠。万子惠眼神柔和下来,说:“今晚庆祝叶斐出院,家里请吃饭,你也来吧。”   “我?”江然惊讶。   “来的都不是外人,几个看着叶斐长大的长辈。你人去就行了,不用带东西。晚上叶湉开车过来接咱们。行了你快回去吧,总往这边跑急诊那边对你都有意见了。”万子惠挥挥手把江然撵了。   江然悻悻地离开病房,左思右想,中午还是出去买了两个食品礼盒回来。晚上下班,叶湉准时开车来,把江然和万子惠接回了家。   叶斐的家在羊城老城区,竟是一栋独门独户的两层小楼,前后带院,院子里种了一些蔬菜瓜果,十分有田园气息。   万子惠走在前面,叶湉挽着江然的胳膊跟在后头,指着院子里地蔬果对江然说:“你看,那边架子上的是百香果,我爸爸从农村带回来的苗子,种下去有六年了,结的果子可甜了。下个月第一批果子就能成熟,到时候你过来现摘现吃。还有那边,那是芒果树,刚种下的……”   江然五谷不识,一路懵懵地听着叶湉的解说进了屋,看客厅里坐着三名老者,一个理着寸头地高大男人端着茶水从一扇门里走出来,见到她们后说:“回来了。”   江然眼神晃了晃,呆了。   短发的他,面部骨相显山露水。眉骨高耸平直,挂着一对剑眉。黑眸锋锐冷冽,有一丝狠厉的意味。颧骨明朗,直鼻英气,薄唇微抿,紧绷感带来克制的禁欲气息。轮廓干净利落无赘余,清正不腻。   人都说发型是人的第二张脸,这样的叶斐让江然不敢认!   “哇!哥你好帅啊!”叶湉率先惊叫出声。   叶斐抬手在头顶呼啦一圈,望向江然:“帅吗?”   他一笑,冷冽的气质瞬间柔和下来,温得像一壶醉人的酒。江然小口微张,愣愣地点了头。   万子惠满意道:“看看,这样多好,这才有点儿人样儿。”   叶斐则朝江然挤挤眼,在坐的三名老人也含笑打量江然,江然一时间局促不已。   叶家人都忙没空做饭,饭菜是从隔壁酒店订的,很快开席了。   落座后叶斐先敬一轮酒,然后把江然介绍给来的三名老者。这三人都来路不凡,一个退休前是某军区的政委,一个退休前是国字头部级干部,还有一个曾是社科院的研究员,退休后又被返聘到大学任教。   江城礼从商,生意做得不算小,江然见过许多商务酒局,今天在坐的任何一位老者到了那种酒局都是重量级的。如今三人却围坐在半旧的圆桌前喝着平价白酒吃着隔壁饭店炒得家常菜……江然连筷子都不敢拿。三名老者看江然乖巧可人都喜欢得紧。   “小斐子来!跟大爷喝一杯!”前部队政委爷爷高声说。   叶斐忙端起酒杯送过去碰杯,仰头干了。老者喝完酒后痛快地喘了口气,指着叶斐说:“难怪以前给你小子介绍对象左推右挡的,原来憋着坏水儿追人小姑娘哪!你这个媳妇找的,老子很满意!”   “小江家里是做什么的呀?”前研究员爷爷笑眯眯地问。   “我爸爸是做生意的。”江然乖乖说。   “哦?做的是实业还是虚拟产业呀?”再问。   着个分类她就不懂了,江然困惑,不知道怎么回答。叶斐替她说:“冯大爷,您看您又犯职业病了。她爸爸做实业还是虚拟产业跟她有什么关系。”扭过头跟江然解释:“冯大爷是研究经济的,坚持实业救国。”江然半懂不懂,不敢乱说话。   前部长爷爷伸手扒拉研究员爷爷一把,嫌弃道:“老冯你要上课回大学找你学生去,别把咱孙媳妇吓坏了!”转而端着慈祥的笑脸朝着江然:“小然,大爷把电话号码给你,要是这臭小子敢欺负你,你就给大爷打电话!看老子不削死他!”   “余大爷,我哥也总欺负我,我怎么没这待遇呢?您厚此薄彼啊!”叶湉不依道。   “你?”前部长爷爷哼了声,“等你找着男朋友再说吧!”   叶湉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江然一声不吭,低着头捏着筷子小口吃着米饭,一大块鱼肉放到她碗里。她抬头,叶斐朝她笑,黑眸里仿佛有星星。她抿了下嘴唇,低下头。他凑到耳边低语:“这么多人给你撑腰,高兴吗?”   江然往一旁躲,目含警告地瞪他。叶斐用拇指在她嘴角揩了下,半粒米饭黏到他指腹上,他把拇指送到嘴里吮。   江然的脸腾地红了,深深低头。桌上众人都笑而不语,万子惠拿筷子用力敲叶斐的碗。   吃过饭,叶湉把江然叫到自己屋去,三名老者坐在客厅喝茶聊天,叶斐陪着。万子惠把碗碟收拾好后叫叶斐去厨房。叶斐过去了,万子惠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到他手中,叮嘱:“这里面有两万块,你看着给小然随便买点儿什么。”   叶斐把卡收了,皮笑:“妈,你对我可从来没这么大方。”   “我养了你二十八年还不够大方?”万子惠斥道。   “那我的工资卡……”叶斐借机问。   “工资卡不急。”万子惠说。   叶斐嘬起嘴唇,不大乐意。万子惠拧眉,问:“怎么?你现在就想上交?”   “不是。”叶斐否认,他心里还真有那么点儿想法。   “等结了婚再给你。”万子惠盖棺定论。看叶斐磨磨唧唧不肯走,补充说:“你的钱我都存着没动。你跟人家在一起的时候主动点儿,别让人姑娘掏钱。你放心,我不会在这上面卡你。这两万你先拿着,花完了我再给你。”   叶斐不得不作罢,走前又被万子惠叫住:“你也少抽点儿烟!”   “知道啦。”叶斐撇嘴,出去了。   聚会进行到夜里九点,三位老爷爷都被司机接走了,走前一人给了江然一个大红包,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叶斐揉揉她的脑袋,笑着让她收下。又在叶家坐了一会儿,万子惠吩咐叶斐送江然回家。   大家都喝了酒,叶斐叫了辆出租车,车来之后他跟在江然后头上了车,跟司机说了她家的地址。   “你干嘛?”江然讶异。   “这么晚了,我送你到家门口。”叶斐说,拉出安全带帮她绑上。   江然抬起胳膊方便他绑,没留心被他偷了个吻。她小小地“呀”了声,捂住嘴巴。他弯着腰望她,低声说:“我今天是真的高兴。”   “你……你高兴什么呀?”江然支支吾吾的。   叶斐勾起嘴角,黑眸深沉,轻声说:“终于让他们看到我的宝贝了。”   这情话……说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江然慢慢把手放下来,羞涩地嘀咕:“你高兴就好。”   叶斐笑开了,伸手揉揉她的黑发,坐回去后舒服地长出一口气,手伸过去摸到她的小手松松地握住了。   就像握住了他下半辈子的幸福。   车开到江然家小区外头,叶斐付了车钱后先下了车,江然坐在车里等司机找零。叶斐抬头看看天,三月的夜空少有今晚这样的高澈明朗,一轮明月伴着三五颗星星,一眼望过去煞是惬意。叶斐抬起胳膊想伸个懒腰,忽然被狠狠一撞,他扑到车上。   恼火转身,身后是四个醉醺醺的青年。四人衣着不俗,看着不像混迹社会的混混,倒像四个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   “你看什么看?”穿白色西服的那个霸气地呼喝。   叶斐皱眉,见是四个醉汉也懒得跟他们掰扯,闷不做声地拍拍袖子。哪知道白西服竟然骂:“你他妈地拍什么拍?嫌老子脏?”   叶斐眉头蹙得更深。   江然发觉外头争执赶紧下车。出租车司机立刻把车开走了,江然靠到叶斐身旁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白西服一看到江然便猥琐地眯起眼,朝身后三人勾勾手指,□□着说:“哥几个看看哎!这个妞儿不错嘿!比今晚那几个小鸡头漂亮多了!”说完手就朝江然的脸蛋伸过来。   手离江然还有十公分的时候,腕子被叶斐攥住了。白西服刚要冲叶斐发狠,被叶斐一个过肩摔贯到地上。余下三人见状立刻围上来,叶斐把江然往身后一推迎了上去。他是个练家子,对面是三个喝醉了的酒囊饭袋,没两个回合就都被叶斐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江然看着躺了一地的人,吓得揪着叶斐的衣服后摆问:“他们不会被打坏了吧?”   “放心,我有分寸。”叶斐说,松了腕子甩了甩手。   “现在怎么办?”江然问。   “报警。”叶斐说。   报了警,派出所就在旁边,不足百米,五分钟后警察开车过来了。躺在地上的人嗷得要死要活,说叶斐打人,要告他。出警的警察姓孙,跟叶斐认识,简单问了情况后把人都给带回去了。   到了所里就是做笔录,问案情,四个纨绔子弟被搁在一屋,叶斐跟江然在值班警察办公室。孙警官给叶斐江然倒了热水,坐下来说:“四个未成年人,都喝了不少。斐哥放心,那边有监控,回头把监控录像调出来他们几个就没话可说了。”   “你们辛苦。给你们添麻烦了。”叶斐客气道。   孙警官看看江然,笑着说:“没想到嫂子住在咱辖区,斐哥你该早点儿带来给咱介绍认识一下,以后有什么事儿我们也能关照点儿。”   “老子刚逮到的,自己还没稀罕够呢,哪儿舍得带给你们看?”叶斐不正经地说。   江然暗暗掐他大腿,叶斐表情怪异,孙警官问:“斐哥你怎么了?”   “你们这儿有耗子,刚咬了我一口。”叶斐说。   孙警官:?   这时候,另一名警察进了屋,说:“家属来领人了。”   孙警官说:“那就请过来吧。”   警察出去,少顷,林尚俊走了进来。 第二十四章   三人见面,目目相觑。孙警官站起身。   “你是谁的家属?”   林尚俊收回视线,对孙警官说:“我是邵临的哥哥。”   孙警官从桌上拿起案情笔录站起来说:“你跟我来。”林尚俊微微欠身,退一步到门外等候。   叶斐低声咕哝了句什么,江然没听清,扭过头来看他,他正用眼角余光睨她。   “你刚说什么?”江然问。   “冤家路窄。”叶斐轻飘飘地说。   江然抿了抿唇。   把林尚俊的弟弟打了,可不就是冤家路窄?   对于林尚俊这个异母弟弟江然早有耳闻,却没见过。她只知道这孩子是去年找上林家门的,林母宁死不肯认,林父给安排在外头住着。孩子未成年,也不肯念书,一心要在林家名下企业里弄个挂名的总经理,当个养尊处优的太子爷。说是孩子家教不好,林家得了这个烫手山芋很头疼,自然不会带出来介绍给亲戚朋友认识。   “林家俩儿子倒是各有特色。”叶斐说。   一个四处留情,一个无法无天,他好奇的是这些有钱人占尽最优资源,怎么教育出这么两个孩子。   江然说:“那个弟弟是他爸爸跟情人生的。”   叶斐吹了声口哨:“难怪,原来是根儿不正。”有其父必有其子。   江然皱眉:“别在背后议论人。”   叶斐目光一挑:“你心疼了?”   江然瞪他:“你哪根筋搭错了?”   叶斐眯起眼,眸光清冷。江然跟他对视半晌,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说:“我只是觉着……他有些可怜。”   林家生意做得比江家大,林父在赚钱方面很有本事,可他自诩风流在外头欠下情债无数。林母同杜惜蕊交好,可个性软弱,每每来江家就像祥林嫂一样倾诉丈夫不忠生活苦闷,听多了,年龄尚小的江然都能把林父的风流事写成一本流水账。   林家不肯认这个孩子,唯独林尚俊对他和善些,孩子看准了之后就抓着林尚俊不放,大事小情都来麻烦他。前阵子喝醉了酒把人打伤送医院,后来人死了,林尚俊刚拿钱摆平,今天孩子又喝醉了酒跟叶斐对上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然明白林尚俊不忍心甩下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可孩子偏不争气,祸事不断,想来只能唏嘘。   江然正沉思,额头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她捂着脑袋抬头,叶斐抱着胳膊垂眼瞧她,声音略低沉:“谁可怜?”   这是又吃醋了。   江然忙露出笑脸,抱住他的胳膊贴上去,软着嗓子哄:“我就随便想想。”   叶斐哼了声:“你对我怎么就没那么随便?”   江然无语。   叶斐捏起她下巴脸朝她压下来,江然忙抬手挡他的脸,他还是亲下来了,她一扭脸,他亲到她嘴角,江然忽然看到江暖风站在门口,她一把将叶斐推开去。   “怎……”叶斐说了一个字就此打住,他也发现了江暖风。   “然然?”江暖风讶异。   江然感觉像是做了坏事儿被家长抓现行,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答应:“噢。”   对于江暖风,江然心中并无芥蒂。   江暖风与林尚俊同年,比江然大七岁。从前江暖风姓何,父亲早亡,公司交到杜惜蕊手中,杜惜蕊带着她嫁给了江城礼,遂让她改姓江。   江暖风是个天生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爱慕者甚众,外人提及江家的女儿必然会想到江暖风,然后才会想起江城礼还有个亲生女儿江然。   公道讲江暖风对江然还可以。当初江海走丢杜惜蕊看到江然就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江城礼整天皱眉不展也无心顾及她,江暖风倒会来宽慰江然几句。   初中浪荡那几年,江然常惹江城礼生气,每每江暖风都护着她,甚至会帮她打掩护。无论江然怎么样无法无天江暖风都惯着她,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当年江暖风提到自己喜欢林尚俊,江然才会毅然退出。私心里,江然也觉得江暖风同林尚俊更合适。   其实林尚俊出国前找过江然,虽没明说,话里透露出是喜欢她的。江然硬着心肠跟林尚俊说只当他是哥哥,自己有喜欢的人。江暖风随林尚俊出国,之后不久江然阴差阳错地遇到了叶斐,又是另外一番故事。   “然然?你怎么会在这里?”江暖风问。   江然用手指挠了挠脸颊,悻悻地说:“林哥哥的弟弟被我们打了。”   “哈?”江暖风难以置信,“你打的?”   “不是我。”江然说。   “是我。”叶斐沉声说。   “啊?”江暖风更吃惊了。   江然站起身走过去推推江暖风:“我们出去说。”   二人到了屋外,江然把事情经过跟江暖风说了,江暖风朝屋里看看,叶斐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喝水。   “所以,现在他是你男朋友?”江暖风依旧惊讶。   江然抿嘴一笑,点头。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不到一个月。”   江暖风心里默算,问:“难道是上次他到家里办案子的时候……”   当初的事儿江然不想第三个人知道,索性点头承认。   江暖风好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摇摇头说:“你竟然会喜欢上一个警察?太教人意外了。”   “有什么好意外的?”江然嘟囔。   “你是认真的,还是只跟他玩一下?”江暖风问。   江然噤声。   江暖风凑近些后小声问:“你不会觉得他的条件太普通吗?”   江然自然懂江暖风的意思。这也是她唯一不欣赏江暖风的地方,太现实。   当今社会,婚嫁依旧讲究门当户对。像她们这种富家女,靠长辈们的人脉找个家世匹配的人不难。可她不喜欢政治联姻。   “爸爸前几天提起过,想介绍孙叔叔家的公子跟你认识。”江暖风说。   “我工作忙,没空。”江然有些腻烦。   “那你当真想嫁给一个警察?”江暖风再次跟江然确认。   “姐。”江然认真地说,“在我眼里,他比谁都好。”   江暖风舒了口气,眉眼舒展开来,含笑说:“你既然认准了,我就不好说什么了。”   话题打住,换了江然问江暖风:“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今晚同尚俊吃饭,他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后我们就一起来了。”江暖风说。   江然问:“那不是打扰了你们的约会?”   江暖风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旋即垂眸轻笑,淡淡地说:“哪里是什么约会?不过是分手前最后一聚罢了。”   一言既出,如惊涛拍岸。江然十分震惊:“分手?”   江暖风苦笑:“对,分手。”   江然瞪大眼睛看着江暖风,江暖风穿着高跟鞋比她高出了一头,垂着眼看她,幽幽地说:“他说,他早就想跟我分手了。”   “为什么?!”江然的声音不觉拔高了一个八度,屋内的叶斐转头来看。江暖风面上带着苦涩的微笑,平静地说:“他虽然没说,可是我知道。他想跟我结束,然后追求你。”   江然感觉有道冷冽的视线射过来,心知那是叶斐,却因为面对江暖风无法分心顾他。她讷讷地问:“是你多心了吧?”   江暖风落寞地笑笑,说:“我跟他在英国一起生活了三年,他是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人,心里想什么一下就能猜到。”   “我不信。”江然依旧坚持。   “你想要证据?那我告诉你,他的钱包里一直放着你跟他的合照。三年来他一直把你带在身上。”江暖风说。   江然一窒。   江暖风伸手摸摸江然的胳膊,面色凄然,低声说:“然然,别在意我,就算你最后选了尚俊我也不会怪你。你是我妹妹,只要你开心,我无所谓的。”   近旁有人轻咳,两人看过去,叶斐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们。   江暖风收回手,对江然说:“既然你们都在,我就回去了。你帮我同尚俊说一声。还有,让他别太忧心他弟弟的事情,邵临还小,将来会变好的。我最近联系了一所国际学校,想带邵临去试一试,那边条件不错,他应该会感兴趣。”一席话说完,转而朝叶斐挥挥手:“那,叶警官再见,有空约你出来喝茶。”   叶斐冷眼看着江暖风,没吭声。   江暖风不以为意地点头微笑,回头跟江然道别后转身离开。江然目送江暖风步履匆匆而去,心头渐渐火起。叶斐走过去挨到她身边,不咸不淡地问:“想什么呢?”   江然怒气冲冲朝叶斐吼:“你们男人都是王八蛋!”   叶斐眉毛一挑,冲前头抬抬下巴:“这话你该跟他说。”   江然转过头,看林尚俊扶着一名青年正从走廊那头走来。青年脚底下不大利索,面色潮红,皮肤状态很差,一对熊猫眼比国宝还国宝,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   大概就是他那个弟弟,邵临。   江然因为激动脸色发红,胸口剧烈起伏着,死死盯着林尚俊。林尚俊到得跟前,察觉到江然神色异常,很是疑惑。可孙警官说:“到里头签个字,手续办完了人就可以带走了。”   林尚俊应着,多看江然几眼,跟着孙警官进去屋里。把邵临安置到椅子里坐好,他到办公桌前签字办手续,期间又往外望。江然别过眼,跟叶斐小声说:“待会儿我想跟他谈谈。”   叶斐眯了眯眼,问:“谈什么?”   “我姐姐的事。”江然咬牙。   “我不建议你跟他谈。”   “你不相信我?”   叶斐看她半晌,小丫头满脸的大义凛然,一门心思想要帮自己姐姐讨个说法,他想拦大概也是拦不住的。   可小丫头年轻,经事儿少,心无城府,容易被人煽动。他不同。他什么人没见过?那个江暖风绝不像表现得那样简单柔弱。一个女人,被男朋友甩了,说那些话条理清晰步步为营,显然是精心算计过的,一点点把小丫头的火扇起来。他虽不知当初她们姐妹二人跟林尚俊有什么瓜葛,可想必没那么简单。   只是人家是多年姐妹,他一个外人贸然分析揭穿,怕只落个搬弄是非的名头,小丫头是不会信的。   拦不住,不如顺着,以后问清楚事情原委再慢慢开导她。   “想谈去谈吧。”叶斐松了口。   江然提起一口气,虎视眈眈地看着屋里林尚俊搀着邵临出来。   “我有话问你。”江然直白地告知林尚俊。   “现在?”林尚俊问。他手里搀着邵临,邵临捂着脸哼哼:“哥,我脸疼,我要去医院。”   林尚俊表情透出为难,江然上前去把邵临的手拉开,看他的半张脸肿着。   她记得叶斐只打了他这一拳。   “他伤得不重,冷敷一下就好。”江然对林尚俊说。   “那……”林尚俊回头询问地看向孙警官,孙警官摇头:“我们这儿没冰袋。”   “我家在附近,去我那儿吧。”江然说。   林尚俊愣了下,有些心欢,说:“好。”   叶斐走到江然身后,江然却转身对他说:“你就别过去了。”   叶斐眉间瞬间隆起个疙瘩。江然拉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坚定地:“你相信我,我只想说清楚,之后不会再有瓜葛了。”   小丫头这么倔,他能怎样?   叶斐嘴角扯了扯,俯身压过来,沉声说:“只此一次。”   江然神色肃穆地点头。   叶斐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叮嘱:“有事儿给我电话。”   “不会有事的。”江然笃定地说。   叶斐凝眸看她一会儿,点了头。   江然同林尚俊走了,叶斐靠在走廊墙上歪着头看着。孙警官凑过来问:“怎么个情况,斐哥?”   叶斐问:“有烟吗?”   孙警官从兜里抹出香烟递过去,叶斐抽出一根在捻在指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警官其实看出来江然跟林尚俊之间有点儿什么,叶斐竟然放心江然跟他一起走?又不好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嫂子怎么走了?”   叶斐清冷的视线飘过去,淡然问:“走了又怎么了?”   孙警官咽了口唾沫,还是忍不住问:“两男一女,你就不怕出事?”   叶斐冷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敢!”   只一个字,听得孙警官后颈直冒寒气。   江然带林尚俊兄弟回了自己家,拿了个冰袋给邵临,安排他到小卧室休息,又把林尚俊领到餐厅,两人面对面坐下,江然直接同林尚俊摊牌。她要林尚俊知道,她已经同叶斐确认关系,不会回头。过去的事无法挽回,她待他如同亲大哥。如今江暖风一心对他,他若是负了江暖风,她一辈子不会再认他这个哥哥。   林尚俊全程一言不发,脸色很差,待江然说完后他神色郁郁地起身,说要带邵临离开。江然没有留他们,送二人到门口。门一开,发现叶斐站在外面。   “呦,真巧,我这刚到你们就出来了。”叶斐很不真诚的笑着说。   江然看地上,六个烟头。   林尚俊无心同叶斐说话,带着邵临去乘电梯,叶斐身子斜靠着墙瞧着,扬声说:“慢走不送啊,两位!”   江然攥着他的腕子把人拉到屋里,关上门,瞪着他问:“你守在外头多久了?”   叶斐呲牙笑:“我刚来。”   “门口的烟头是怎么回事儿?”江然问。   “谁这么不守公德,乱扔烟头?”叶斐夸张地瞪大眼。   江然推他一把,噘嘴嘟囔:“说的比唱的好听,说白了还是不信我!”   江然进了屋,坐到沙发上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叶斐换下鞋后跟过去,挨着她坐下。江然往旁边挪开一个身位,叶斐举起胳膊枕到脑后,两条腿大敞,往前伸,大爷兮兮地半躺半靠在沙发里,眯着眼看电视。电视上播得是老电影《魂断蓝桥》,男女主角车站重逢热情拥吻。   江然换了台。   叶斐转过头瞧她。江然俯趴着身子,胳膊肘抵在膝盖上,两只手掌托着下巴,双目专注地盯着电视。音乐台,正在播周杰伦的演唱会录像,周董在唱《青花瓷》。   “聊什么了?”叶斐问。   “要真有事,你进得来吗?”江然问。   叶斐自负地说:“进得来。”   “你没钥匙,怎么进来?”   “把门踹开不就得了?”   “你能踹得开?”   “想试试?”   江然偏过头瞧他,又转开,盯着电视说:“不想。”   叶斐嘬了下嘴唇,胳膊拿下来手搁到沙发上,声音往下沉了沉:“大半夜的,跟两个男人呆在一个屋,心挺大。”   他们走没多会儿他就跟来了,守在门口留意屋里的动静。虽说林尚俊不像个苟且之徒,他也不得不防。她家门朝内开,他合计好了,万一有什么他就踹门进去,来得及救她。为她想了这么多,小丫头非但不领取还跟他闹起了别扭。想想,不如一开始就不同意她带人回来。   就那么点儿事儿,在哪儿说不明白?非得把人带回家……   “我给你钥匙,你不用踹门。”江然说。   叶斐愣了,转头,看江然依旧那个姿势眼睛朝着电视,可眼神却在飘。   “真给?”他问。   “骗你干嘛?”她噘嘴。   他伸手把她抱过去。   江然惊呼,屁股落到他大腿上,腰上一紧被他胳膊环住,他压下来额头抵住她的,沉声问:“知道女人给男人家里钥匙是什么意思吗?”   男人炙热的气息里夹带着烟草的香味儿,霎时醉人。   江然低垂下眼睛,睫毛惶惶然扇了几扇,细弱蚊蝇地说:“知道。”   叶斐腾出一只手来捏她的下巴,想迫她抬头。江然胳膊一抬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压到他颈窝里,鼻尖贴着他的颌骨蹭了蹭,小声嘀咕:“我知道。”   他身体骤然一紧,把人从怀里拎出来,大掌扣住姑娘的后脑勺把小脑袋拨正,狠狠亲上去。 第二十五章   电视上黄玲在唱着她的成名曲《痒》,嗓音低回婉转,百转千回,气氛旖旎。   叶斐的大手掌着江然的脑袋,手指头扣着她的后颈,舌尖在姑娘的脖子上打着圈儿,声音低哑:“你说我今晚走还是不走?”   他的气息潮热,喷在她脖子上痒痒的。   江然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仰着脸,双眼微微眯着,没有应声。   叶斐沿着姑娘的脖子一路亲下去,在最软的地方狠嘬了口,江然身子一哆嗦。   “嗯?”他不依不饶,用犬齿的齿尖去划她锁骨上的皮,微微刺痛,却让她产生了陌生的欲念。   今晚这事儿是她挑的头。   林尚俊是隔在两人间的一根刺,她知道他特别在意。可今晚,他宁愿忍着,守在门口,也放任她跟林尚俊谈那么久,说真的她心里挺感激的。她长这么大没谁像他那样对她用心过。所以看他不高兴,她就想办法哄他。   给他钥匙,意味着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却没料想会进到这一步。说实话她觉得这发展有点儿快,可已经这样,也就没办法了。   她不是那种将那层膜看得比天大的女孩,也不是那种随意放纵不知爱惜是个男人就能睡的。要睡,她必须跟喜欢的男人。   从前她一心喜欢林尚俊,别人求欢她都不同意。后来又喜欢了叶斐,别的男人自然更放不进心里了。   她明白跟叶斐发生关系是早晚的事儿。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露出那个意思了。现在他既然提出来想做,她自然是愿意的。   江然闭上眼,脑袋垂下来压到他肩上,在他耳侧轻声呢喃:“你别走了。”   得了应允,叶斐抱起江然大步奔去卧室,用胳膊肘碰了墙上开关,屋内大亮,他把她摁床上后翻身压上去咬上她的唇,用力吮着,撬开了小口纠缠住她的舌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两人身上衣服少,三两下就脱了个干净,小丫头身娇体软一身细皮嫩肉,肌肤完全接触的时候叶斐爽得骂了句脏话,他用双手捧起了江然的脸。   江然急促地喘着,面颊潮红,黑眼睛水亮,温驯地望着他。   “最后问你一次。”他咬着牙根问,“真行吗?”   他是真的想做,可小丫头才十九,他不想她明早起来后悔。   江然没有说话,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挺身把自己送上去。   床上两道身影激烈纠缠,突然手机铃声大作,两人停下来。叶斐拧着眉头朝下看,他手机在裤兜里,裤子挂在床尾。   “谁的电话?”江然轻喘着。   “可能是局里。”叶斐哑声。   他们干刑警的,大半夜接到有任务的电话再正常不过。罪犯作案不会遵循八小时工作制,凶案随时会发生。叶斐从来是个责任心重的,一切以工作为先,只要有任务不管在干什么都是立马扔下拔脚就走。可如今这个时候要真来了任务……他特么地想骂娘!   江然推他的肩膀:“你接吧。”   叶斐无奈起身,扯过被子盖住江然生嫩的身子,抓过裤子从裤兜里掏出一直响着的手机。   结果是万子惠。   叶斐啧了声,剥开被子重又压到江然身上,一边亲她一边把手机送到耳边。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万子惠问。   “今晚睡外头。”叶斐咕哝,揽起姑娘的纤腰往上顶。江然发出泣声,赶忙捂住嘴。   电话那头的万子惠停了一两秒,嘱咐:“要做措施,她才十九岁,你别祸害她。”   叶斐一时间没懂,万子惠不耐烦地点拨:“戴套!”   ……他把这茬给忘了。   万子惠说得对。他一个奔三老男人,娶老婆生孩子天经地义。可小丫头连法定婚龄都不到,要是被他整怀孕了,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叶斐的脑袋不那么热了,随口问江然:“你家里有……”可没问下去,因为他发现这不是个好问题。   按理说那东西她家里不该有,他得出去买。可做个爱还他妈地得分上下集,够糟心。   可万一她家里有呢?   那就更糟心了。如今社会开化,两性关系上年轻人都玩得开,她跟他年龄差九岁,思想肯定跟他这代人不一样,没准就跟哪个男人吃过禁果。他原以为自己是个大方的,可一想到她可能跟别人做过,还可能在这个床上做的……刀没落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在这事儿上他真大方不起来。   刚离得那么近,万子惠说的话江然也听到了,看叶斐卡在那里不说话,便跟他说:“出了小区右拐,一百米的地方有家24小时便利店。”   就是说她家里没有喽?   叶斐眉间舒展开,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说:“我出去一趟,你等我。”说罢他利落下床,抓起裤子往腿上套。   江然拥着被子侧过身来看。男人生得高大,身型又好,宽肩窄臀。背上肌肉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深凹地脊柱沟一路落到胯骨下方,旁边两个诱人的腰窝。   叶斐把裤子拉链拉上去,扣好裤扣,拎起T恤准备往头上套,听江然在后边问:“你跟别人做过吗?”   愣了愣,叶斐回头,见小丫头正望着自己,神色还挺认真。   他琢磨了会儿,反问:“你介意?”   江然摇头。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觉得你挺介意的。”江然说。   叶斐难得有被堵得说不出话的时候。挠挠头,想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索性承认:“我是介意。”   “如果我说我跟别人做过,你会怎样?”江然问。   还真是做过……   叶斐目光一凛,江然坦然地望着他,叶斐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下复杂的心情才淡淡说:“也不会怎么样,就是心里挺不舒服的。”   听他这话,江然有些失落。   对于之前她孟浪那些事儿他只轻哂,说谁还没点儿过去?她以为他心大,之前的事儿都不会计较,没想到他亲口说在意。她以前的破事儿特多,谁知道哪件翻出来后会戳中他的心窝子?再叫他跟她难堪?   她是顶不喜欢翻旧账的。   叶斐坐到床边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低声说:“别的都好说,只是这事儿没办法,是个人就会介意。说不介意要么是嘴硬,要么是不够喜欢。”   江然轻抿了下嘴唇,把下巴埋进被子里,心有戚戚然。   她确实是真不介意……   话说开了,叶斐心里舒畅许多。他这人心里不藏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想她做过就做过吧,现在人是他的,他好好表现叫她再也想不起别人就行了。又在她脑袋上用力揉了两把,说:“行了,别搁这儿钻牛角尖。你钥匙在哪儿?”   “门口的包里。”江然说。   叶斐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嘴唇,狎昵道:“乖乖躺着,等我回来好好伺候你。”   江然脸热,“嗯”了声,叶斐拿着T恤出了卧室。   叶斐走后江然在床上躺了一阵,躺不住,有心事,她爬起来找了睡裙套上,把床铺整理了下之后去了客厅。想喝水,发现壶里是空的,便去厨房接了水烧。水还没开,叶斐回来了,他马不停蹄地奔去卧室,却没见着人,扬声喊:“然然!”   “我在这边。”江然在厨房回应。   叶斐疾步走进厨房,江然背朝着他挨着案台边儿站,回过头看他。   “我在烧水。”她说。   叶斐看到江然那一刻,瞳仁骤缩,两只手捏紧了。   她身上穿着前些日子他们来她家监控的时候的那件粉底白花娃娃裙。贝壳扣沿着胸型连起惹人遐思的弧线,裙腰卡在胸脯下方,宽大的裙摆展开,往下,裙边缀着一圈粉色蝴蝶,亲吻着她纤细圆润的小腿。   当初看到她的时候有些不安分的想法,被他强压下去了,如今猛地都从脑子里蹦出来,叶斐身体里的血往上下两个方向涌。他大步过去,掐起姑娘的腰将她提起来放到案台上,用身体挤开人家两腿,低头狠狠亲下去,一边解人家的扣子一边把缀着蝴蝶的裙摆往上推。江然发慌,忙用掌根推叶斐的肩膀,就像小蚂蚁在推大象,她嘴巴被他堵得呜呜咽咽说不清话。   她里面什么都没穿啊!   叶斐脑门一热,弄开拉链顶上来。江然心里发憷,胳膊死死勾着他的肩膀咬着牙关等那一刻。   据说挺疼的……   可是……   叶斐左突右闯,不得章法,一直没有进展。   “到底在哪儿?”他在她耳边愤懑地问。   ……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   叶斐乱顶,江然忽然惊叫:“不对!那里不是……!!”她羞愤地捏起拳头砸他的头。叶斐骂了句脏话,蹲下去想找找到底在哪儿。江然尖叫,压下裙摆并上腿,满脸通红地吼他:“你不许看!”   叶斐咬着牙根咕哝了句:“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打横抱起她出了厨房,往右边一拐,去了就近的小卧室,把她扔到床上,几下将裙子从她身上扯下来……   江然泪眼婆娑地在床上蜷着,叶斐又把她下面查了一遍,躺回来胳膊一勾将她捞进怀里,说:“不出血了,有点肿,应该不碍事。”   江然吸一吸鼻子,不吭声。   叶斐搂着她光滑的肩膀教训:“没做过就说没做过,跟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以为她是有经验的。大张说女人只要不是第一次都喜欢男人猛一点儿。他摁着她找准了地儿猛刺进去,小丫头疼得都哭岔音儿了,吓得他赶紧退出来。   一直哄到现在,才刚刚不哭了。   前后统共几秒钟,他还戴着东西,她里面的热乎劲儿没感觉到就完事儿了。这他妈的算是做了还是没做?   叶斐磨了磨后槽牙,有些不甘心,翻身压上去要亲。   “你走开!”江然尖叫,身子瞬间缩成个球。   叶斐颓然躺回去。江然紧紧抱着自己,不敢松开。叶斐瞅她像只被咬伤了的小兔子,自己就是那只万恶的大灰狼,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想今晚是没戏了,只好拽过被子跟她一起盖。   “别那么紧张,今晚保证不动你行了吧?”叶斐丧气地保证。   江然把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藏进被窝里,小声说:“你到那屋睡。”   叶斐眼珠子一瞪想反驳,刚说一个字:“我……”江然身子一翻,叶斐身上的被子被她扯走了,她裹着被子滚到床边上,小手伸出来摸索着抓到四个被角一一拉进去,变成了一个大包裹。   防他跟防贼似的……   叶斐一巴掌砸在自己脑门上,无奈地说:“行!我走!”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光着身子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问:“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原先她在厨房烧水来着,刚才又哭得那么惨,枕套都湿了。   “不要!”江然快速坚定地拒绝。   叶斐苦恼地挠头,只好出去,把门给她带上。门刚关上,听屋里有急促的脚步声,想是她下了床。叶斐转身想再进去,听到门锁咔哒一声脆响,他手刚好落在门把上往下压,压不动了。   得,把他当淫贼防了。   叶斐双手在头皮上狠抓了几把,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大张打电话。   大张已经睡下了,看叶斐来电话以为有案子,瞬间睡意全无,紧张地问:“斐哥,哪儿出事儿了?”   “你他妈洗干净了给我等着!”叶斐怒火冲天地说,“明天不把你卵黄子揍出来老子就跟你姓!”   大张:“哎?”   叶斐挂了电话。   大张媳妇睡眼惺忪地问:“干嘛?又要出任务?”   大张困惑地摇头:“不是。斐哥说明天要揍我。”   大张媳妇打呵欠:“可能是喝醉了吧。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大张想了想,深表认同:“应该是。”   他又钻进被窝里,抱着媳妇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六章   江然几乎整夜没合眼。在从女孩变成女人之后,她心里头千头万绪百感交集,精神亢奋到毫无睡意。   不完全是因为身体上的变化,她总觉自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挨到天亮闹钟响,江然爬起床穿衣服。床单上那一抹红叫她很不好意思,索性把床单换了,抱着旧床单从屋里出来,发现叶斐在沙发里和衣而眠。   她静静地看着他,觉得自己对他的感觉也有了微妙的变化。那种变化让她觉得不自在。   叶斐睡眼惺忪地张开眼,看到江然后立刻翻身起来大步朝她过去。江然的视线随着他的靠近慢慢上移,待他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下巴抬起来二十五度角,仰着小脸看他。   小丫头太安静,倒让叶斐有点儿尴尬,没头没尾地问:“不疼了吧?”   江然小声嘀咕:“不了。”蹭过他朝阳台走。叶斐抬手挠挠后颈,暗自“啧”了声,尾随她过去。   江然把床单塞洗衣机里面,站起身,问身后的叶斐:“你几点上班?”   “不急。”叶斐说。   “我六点半出门。”江然说。   “那就一起吧。”叶斐说。   “那好,我去洗脸,待会儿一起出去吃早饭。”江然说着要走,手被叶斐握住了。他的掌心火热,烫得她哆嗦。   他把她拖到身边俯身问:“生我气呢?”   江然扁起嘴,说:“没有的事儿。”   话音刚落,被他一个熊抱锁进怀里,他的嘴巴压到她耳边嘟囔:“脸上都写着呢,还说没有。”   江然双手轻轻搭着他的胳膊,不说话。   “我错了。”叶斐咕哝。   江然背靠着叶斐温暖宽阔的胸怀,望着窗外从薄雾中喷薄而出的红色太阳,想明白一件事。   之所以会觉得不自在,是因为她对他更加依赖了。   上床是一件很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情,她把身体交出去的同时,也把心交出去了。如果生活是一场战争,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作战。从小她就是个清醒的孩子,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没人会护着她为她的行为买单。所以她一直过得蛮小心的,即使是跟青梅竹马的林尚俊相处时她也会所保留。   她只有自己,不敢轻易交付他人。   叶斐让她第一次有了彻底交付的冲动,她愿意为他敞开身体跟内心,把自己完全给他。她想跟他开始新生活,就像这轮初升的红日,很快会发出耀目的光线。   “你今晚还过来吗?”江然小声问。   叶斐怔了,立刻松开手握着姑娘的肩膀把人扳过来,凝眸看她,目光中难以置信。   “你再说一遍。”他说。   “所以。”江然吸了一口气,望着他平静地问:“你今晚还到我这儿来过夜吗?”   叶斐渐渐勾起嘴角,眉眼间阴霾尽扫,带着笑意说:“谁不来谁是王八蛋!”   江然抬手捂他的嘴,皱眉:“不许说脏话!”   叶斐胳膊一收把人给拉到怀里抱紧了,满足地说:“好。不说。”抱了一会儿,低声赞道:“不愧是我看上的小丫头,够劲儿!”   “臭屁!”江然哼了声,把脸埋进他胸口。   两人梳洗后牵着手出门,到小区外头的路边摊吃早餐。叶斐剥蛋白喂江然吃,江然用纸巾帮叶斐擦唇角沾的蛋黄碎屑,两人俨然热恋情侣的模样。吃过早饭后各自分开,一个去医院,一个去公安局。   江然到了医院换衣服,碰到比她早来一点儿的万子惠。这个时间点见面真是挺尴尬的,江然不敢正眼看万子惠,红着脸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解扣子。万子惠麻利地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戴护士帽,貌似很随意地问:“江然,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江然支支吾吾地回答:“护士长,以前我……也是这个时间来的。”   万子惠瞄了眼正脱下衬衣的江然,小丫头眼皮浮肿,一看就是没睡好,嘴唇也肿着,脖子跟胸口有几个嘬出来的红印儿。   她无奈地笑,想自家那臭小子脾气够急的,刚出院就下手。那小子一向莽得像头牛,肯定下手没轻重让小丫头吃了苦头。   不免放柔了声音叮嘱:“你今天身上要是哪儿不舒服就说。”   江然脸上红得要渗出血来,闷不吭声地点了头。   一早到了局里的叶斐春风满面。大张调侃:“斐哥,第一天上班这么开心啊?”叶斐斜睨他一眼,冷冷道:“要没你这个王八蛋,老子会更开心。”   大张讨了个没趣,一边待着去了。   刚进门的漏壶听到后头半句,马上凑过来问:“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漏壶却缠着叶斐问是什么开心事儿。难得今天叶斐心情好,得意洋洋地说:“老子想明年夏天结婚。”   “卧槽!”漏壶震惊,“斐哥,你这是三级跳啊!才刚认识几天啊就要结婚了?”   叶斐不屑地哼笑,用“你懂个屁”的眼神看漏壶。   漏壶想了想,问:“怎么非得是明年夏天呢?春天不行吗?”漏壶想的是夏季的羊城酷热难耐,选在那个时候结婚纯属自讨苦吃。   叶斐笑而不语。   “为什么啊斐哥?”漏壶追问。   旁边大张忍不住说:“肯定是人家姑娘不够年龄呗。”   漏壶恍然,又难以置信:“那么小啊?”江然看起来面相是嫩点儿,可也已经是有了工作的社会人,漏壶无论如何想不到她还不到二十岁。   大张出于好心,说:“斐哥,还有一年半,你这事儿想得太早了。”大张的出发点是结婚不比谈恋爱,牵扯的事儿极多,不是领个证那么简单。可听在叶斐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叶斐起身过去靠到大张办公桌旁,环着胳膊垂眼瞧他,轻飘飘道:“走,出去抽根烟。”   大张敏锐察觉到危险在逼近,警觉起来,摇头说:“我不抽。你叫漏壶陪你吧。”   “那不行,老子就看上你了。”嬉笑间叶斐拎着大张的后衣领子把人从座位里提起来,扭头伸手向漏壶:“烟跟打火机借一下。”   漏壶把香烟跟打火机献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斐哥,上午没啥事儿,你们在外头多待会儿。”   叶斐拎着快哭出来的大张出门,正碰上小李上班。小李跟二人问了早,叶斐点了下头把大张带往男厕所,大张一路都在哭求:“斐哥我错了。”   漏壶一蹦三跳地跑出来,小李疑惑地问:“出什么事儿了?”漏壶拉着小李就走,小声说:“待会儿要是斐哥说他想结婚你一定得可劲儿夸。”   “结婚?!什么时候?”   “明年夏天。”   “可夏天多热啊。”   “这你就别管了。”漏壶兴奋地说,“别出声,看热闹去!”   二人到了男厕门口,趴到门上,里面传来大张凄厉的哭喊声:“斐哥!我真知道错啦!”   警队上午确实没事儿,叶斐又被大队长叫去了,同时在场地还有那位大导演。大导演见到寸头的叶斐后两眼放光,围着叶斐转了两圈,一直啧啧称赞说小伙子外型条件太好了,这精气神儿,这凌厉的气质,这长腿这臀型,要是搁他手里□□几天准保红透半个娱乐圈……   叶斐觉得自己就是个青楼里待价而沽的清倌人,捏紧了拳头用眼神询问大队长:我能给他一下吗?   大队长横眉竖眼地瞪他:你要敢老子立刻把你毙了!   叶斐撇嘴,觉得大队长跟青楼里的老鸨子没什么两样。   大导演欣赏完叶斐,回去跟大队长交涉叶斐拍样片的事儿。宣传片这事儿上头局长是下了死命令的,况且只是拍样片又没说就要用叶斐,大队长抗不过早答应了。因为叶斐受伤才推到现在,如今导演找上门来了肯定得同意。导演让叶斐周末去试镜,大队长直说没问题肯定全力配合。   叶斐看着那两人凑一块没两句就把自己的事儿订了,郁闷得要死。临走大导演给了他一张名片,趁大队长不在旁边的功夫小声对他说:“小伙子,我有个电影正在选角,你要是肯我就让你演男二。这可比你当警察赚得多多了。”   叶斐心里冷笑,面上保持着恭敬的态度,诚恳地说:“刘导,算命的人说我这人煞气重,到哪儿哪儿出事儿,所以我才干了刑警。您可别招我,把您给祸害了我可担待不起。”   闷闷不乐地从大队长那儿回来,叶斐直接把名片丢垃圾桶里了。刚进了警队办公室,小李举着他手机说:“斐哥,有人给你打电话了,可能有急事,打了四次。”   叶斐以为是江然,立刻过去拿过手机。结果来电话是他发小余和光。   余和光跟叶斐打从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两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关系可以追溯到爷爷辈儿。两人都是高干家庭出身。不过余家自余和光爸爸那辈开始就没有人从政了,几个叔叔伯伯全都下海做生意,如今个个资产过亿。叶斐家的人全都走了仕途。余和光爷爷当部长的时候叶斐爸爸还只是个市级的干部。如今余爷爷退休,叶斐爸爸则到了省里任职,政治前途一片大好。   叶斐打电话回去,余和光轻飘飘问:“斐子,听说你找了个女朋友?”   “你听谁说的?”叶斐笑着问。   “还有谁?我爷爷呗!我跟你说我带我媳妇回家的时候他老人家都没给过我们红包,你小子倒好,还没怎么着呢就白饶我爷爷两千块!”余和光阴阳怪气地说,“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啊!”   “那你想怎么样啊?”叶斐问。   “今晚,把人带出来给大家见见!”余和光说。   “滚!”叶斐说。   他的发小不止余和光一个,那帮家伙都成了家,整天惦记他。今晚要是把江然带去了,那群狼肯定轻饶不了他。他憋足了一股劲儿要跟小丫头二人世界,被灌趴下了还怎么搞?   “这可算你说的啊。”余和光冷笑,“那个女记者的联系方式我可还存着,我不敢保证以后见着你媳妇不说漏嘴。”   “跟你说多少遍我跟她没关系!”叶斐恼。   “你说没有就没有了?人家可觉得有呢。”余和光继续冷笑。   女记者叫王念,叶斐跟她的事儿特简单。王念是个调查记者,去年伪装成失足女跑到□□场所卧底调查,被淫棍看上了脱不开身。当时叶斐在那地儿执行任务,顺手把人给救了。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就是孤男寡女在酒店房间里头呆了一整晚。第二天警方收网,两人就恢复身份出来了。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被余和光知道了,总拿出来取笑他。   叶斐烦恼地抓头皮。事儿虽简单,难保说的人不添油加醋。余和光跟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真挺忌惮。   “你订地方,我带她过去。”叶斐松了口。   “成啊!”余和光高兴地摩拳擦掌,“也不用订了,就去老四的酒店,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把最大的包间留出来,今晚上哥几个好好会会你这小媳妇,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你这个老大难拿下!”   “先说好,明天我们都上班,不能太晚。”叶斐不放心地叮嘱。   “放心吧您!哥儿几个肯定让你明天早晨能爬起来!”   挂了电话,叶斐给江然发短信说了晚上吃饭的事儿。江然是第一次见叶斐的朋友,想回家换身衣服,叶斐咬牙切齿地说用不着。其实他恨不得用黑布把江然包严实了带过去,不叫那帮混蛋看到。 第二十七章   晚上叶斐开车到医院门口接江然,碰上万子惠从里头出来。三人见面有些尴尬,叶斐主动坦白晚上饭局的事儿,万子惠叮嘱江然:“晚上你看着他点儿,别让他跟着那几个混小子闹得太过分。”   万子惠走后,两人开车上路。路上叶斐问江然:“紧张吗?”   江然老实说:“有点儿。”   昨天刚见了他的长辈们,今天又要见他的朋友。跟他在一起之后一切都以光速运转,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世界向她敞开。   “没什么好紧张的。”叶斐笑着说,“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别的人都没什么,就一个叫余和光的你得留心,那小子嘴里没句实话。”总归不知道余和光会说什么,他索性先发制人。   “知道了。”江然不疑有他。   到了地方,是羊城一家知名的高档酒店,门口列队站了两排穿礼宾制服的人,人人手里拿着乐器,显然是仪仗队。中间门口簇拥了七八个男人,有的西装革履,有的只做寻常路人打扮。江然看到这阵仗,还以为今晚谁在酒店办婚礼答谢宴。   叶斐嘴里咕哝了句什么,立刻踩了脚刹车,随即打着方向盘要调转车头,可一个男人拦在车前不让他拐弯,叶斐骂了句:“妈的!”   江然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看好了,这人就是余和光。”叶斐咬着牙根说。   江然朝车外看,余和光也趴到车窗玻璃上朝车里瞭望,江然朝他挥了挥手,叶斐沉声说:“贴了膜,他看不见你。”   叶斐调回车头上了酒店门口的坡道,顷刻间乐声响起,仪仗队奏起了《好日子》,院子里放起了烟花,礼花在天空绽放,门口拉起了横幅“热烈庆祝大龄剩男叶斐成功脱单”。   江然目瞪口呆,叶斐则整个脸都黑了。   车停下后,那群男人簇拥过来开车门的开车门,拉人的拉人,江然被半请半拽地弄下了车,手里被塞上一束鲜花,在一群男人的簇拥下被迫往酒店里面走。她回头找叶斐,发现叶斐被两人摁在车上脱不开身。   余和光已经跑了上来,对江然说:“我们几个老朋友想跟斐子聊几句。里头包间准备了茶点,你先去坐会儿,他马上就能来陪你。”   江然看叶斐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莫名觉着好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他很铁的哥们大抵都不是好惹的。她腹黑地决定不掺和,跟着礼宾小姐上楼,放那群人跟叶斐在酒店门口闹腾。   礼宾小姐把江然引到包间内入座,江然环顾这房间,发现装饰得十分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来消费的场所。她是见过世面的,坐得很安然。喝了半壶菊花茶,那帮人才簇拥着叶斐进来。江然看叶斐衣服被拽得歪七扭八,脸上臭得跟什么似的,那伙人倒是个个喜上眉梢。   叶斐坐到江然身边,江然把茶水递给他,他抓过去一仰脖子喝干,气哼哼地用手背抹嘴。第一次见他吃瘪,江然抿嘴笑,叶斐发现了,江然朝他做了个鬼脸,叶斐怒目而视。众人渐次落座,看叶斐临近崩溃的边缘都聪明地不去戳他,屋里有着异常的安静。   余和光吩咐上菜,开席后气氛和缓了一些,推杯换盏间大家伙儿聊上了。江然的事儿刚才在楼下大家已经从叶斐嘴里问出来了,就没多为难她,火力全朝叶斐去了。你一杯我一杯轮着敬酒,叶斐拉开架势跟那些人杠上了,来者不拒。江然怕他喝酒伤身,暗暗抓他的腰带。余和光发现江然的小动作,说:“弟妹放心,他心里有数。”   江然讪讪收回了手。余和光拿起酒杯敬过来,笑眯眯地说:“弟妹,来,咱俩走一个。”   江然跟余和光喝了酒,余和光打开了话匣子。   “弟妹,不是我们自夸,像我们这种家庭背景的人一出生就在别人这辈子的终点线上。你看哥几个要么经商要么从政,都混得不错,就斐子苦哈哈地当个基层刑警。是他没本事吗?不是。不是我吹,只要他肯松口,不知道多少公司抢着高薪把他挖到自己公司去。他就是活得比谁都明白。他这个人最清楚自己要什么,认准了就不带变的。他喜欢干刑警,给他金山银山他都不会动摇。他喜欢了你,我敢打包票,他这辈子不会变心。”   余和光有三分醉意,继续说:“弟妹我今儿是真高兴。斐子一个人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他真心喜欢的人。你一定要好好待他。他这个人看着莽,其实心软得很,只要你好好待他,他命都肯给你。真的,你千万别伤了他,他这种人一伤就是一辈子……”   话越说越离谱,江然不知道怎么回应。   “你跟我媳妇说什么呢?”叶斐插嘴问。   余和光挑衅地问:“怎么,不让啊?”   叶斐也有些醉了,呿了声,把手往桌上一摁,扬声道:“你说都说了,我不让有用吗?”   余和光得意地咧嘴笑,转而问:“斐子,说正经的,季先生又托我当说客,要你辞职去跟着他干。你什么想法?”   叶斐撇了撇嘴,咕哝:“你拒了不就得了?”   “要不你亲自去跟他见个面,拒了他?省得我老是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余和光说。   “不去!”叶斐干脆地说,拿起茶杯喝水。   旁边一人说:“你这人真不知好歹。人家诸葛亮三顾茅庐就肯出山了,你这都几次了?真当人家季先生离了你不行啊?”   “还真是离了他不行。”余和光说,“我看也就季先生没有女儿,要有,八成得把斐子捆去当上门女婿。”   “谁说非得说女儿才能要上门女婿?男女平等,儿子也一样,对吧斐哥?”旁边人起哄。   一桌人哄笑,叶斐抓起筷子砸向那人。   江然暗想这位季先生是哪位,能让这一桌非富即贵的男人忌惮。余和光瞧出了江然的困惑,说:“季博瞻。”   这是谁?   江然更困惑了。   余和光神秘一笑,低声说:“你不知道他也正常。你所知的那些富豪榜上不会有他的名字。能上富豪榜的都是些小喽啰,真正的富豪是那些排榜的人不敢放的,季博瞻就是这么一位。他一直想把斐子纳到自己门下。”   “你又跟我媳妇说什么呢?!”叶斐冷冷问。   “我跟弟妹提房子的事儿。”余和光故意说。   “提房子干嘛?”   “你不买房子怎么结婚?”   江然一怔,叶斐却说:“等把手头的案子忙完了就去看房。”   “还看什么房啊?”余和光说,“老二公司刚在秀峰区开了个盘,挨着香江,让他给你留套江景房。”随即朝着对面一名穿着夹克衫的男人说:“老二,你给斐子个亲情价。”   那人立刻说:“小意思。斐子,哥给你成本价,四千一平米。”   价钱喊出来把江然给吓到了,羊城江边的房子,少说也是五位数单价起跳。她讪讪地看叶斐,叶斐手指头拈着酒杯,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说:“忙完再说。”   聚会进行到最后叶斐醉得人事不省,余和光给在酒店楼上开了间套房,安排叶斐住进去。等众人走后,房间里只剩下江然叶斐两人。江然拧了条热毛巾,帮躺在床上的叶斐擦脸。叶斐闭着眼嘟囔:“把我手机给我。”   江然从他裤兜里找出手机交给他,叶斐眯着眼摁了一串号码,手机放到耳边,十分清醒地说:“妈,我今晚不回去了。”说完手机一扔把江然拉到床上,摁到身子底下压住。江然大惊:“你不是醉了吗!?”   “他们没完没了的,我不醉行吗?”叶斐坏笑,把江然上衣扣子全解开了,在她脖子上轻噬低语,“我不要那套江边的房子,你会不会不高兴?”   他磨得她麻痒难耐,江然轻喘着,手指头扣着他的锁骨说:“都是人情,不要为好。”   “聪明。”叶斐赞道,低声笑,“谁教你的?”   江然没回答。   叶斐停下来,抬起头,俯视着身下的姑娘。   “林尚俊?”他问。   江然轻抿起嘴唇。从小没人管她,教她懂人情世故的人一直是林尚俊。   叶斐微微眯起眼,声音沉了沉,问:“他还教你什么了?”   江然拧眉,抬手拍打他的脸,教训道:“你别自找不自在!”   叶斐嘬了下嘴唇,随即露出邪气的笑,握住人家的手腕掀到头顶压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今儿老子就教你点儿他教不着的!”   江然知道叶斐是醉了。   酒后吐真言,她知他心里特别在意。   “我喜欢你。”江然坦诚地看着叶斐,目光无惧。   叶斐愣了,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他的胳膊肘落在她两边,前额压上她的额头,呼吸间的酒香醉人。他低声问:“一辈子吗?”   江然抬起头在他唇上轻啄,说:“嗯。”   叶斐全身压向她,他的亲吻如狂风骤雨,她毫无喘息的机会。江然紧紧抱着这个强壮的男人,敞开自己的身体,敞开心,敞开灵魂,迎接叶斐的到来。   神思明灭间,她想到余和光说的话:只要你好好待他,他命都肯给你。 第二十八章   凌晨两点,叶斐从江然背上翻下来,扯过被子盖住她的下半身,伸手从床头柜摸来了烟盒跟打火机,抽出一根香烟来点上。   做了三次,他得缓缓。   一根烟的燃完,叶斐舒服地吐出最后一口烟,视线飘向身旁。   二十八楼,大落地窗,窗帘开着,外面是万千灯火。屋里大灯全灭了,电视开着,是一开始的时候江然让开的。现在频道全日节目已经结束,电视屏幕变成了雪花屏。屏幕投射出的青色光线落在江然骨肉匀称的后背上,叶斐的视线忍不住由上自下在她背上逡巡。   微微耸起的蝴蝶骨宛如山丘,线条优美的脊柱沟是柔软的河流,蜿蜒向下消失在不盈一握的腰肢处,平坦之后线条忽地上扬,接续而来的是诱人的臀沟,由浅及深,然而最美的风景被挡在被子底下了。   那里是他的快乐源泉。   江然身子突地抽动一下,叶斐挑眉,手撑着床头俯下身去,凑近了问:“怎么?还有感觉?”   江然身上余韵未消,没精力说话,待那波激流渐退,最后她湿润的身子抖了抖,终于缓缓地呼了口气。   叶斐又凑近了点儿,狎昵道:“我又没在里头,你抖什么?”   江然捏起粉拳打他胸口,被叶斐握了去。   “还有劲儿打人?小家伙体力不错嘛!”他调侃。   “你滚开!”江然攒足了劲儿骂,嗓子已经哑了。   “这么有精神?”叶斐勾起嘴角,身子一翻又压到人家背上,跟江然咬耳朵,“要不……咱再来一发?”还故意在她屁股那儿蹭了蹭。   隔着被子江然依旧能感觉到他那儿的变化,身子不由地紧张发紧。这事儿虽快乐,但是太累人,到后来她两条腿跟废了似的趴不住,他提着她的腰继续,一次比一次深,她的魂儿都飞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布娃娃一样被他翻来叠去地变着花样折腾,把嗓子都喊哑了。   “逗你玩的。”叶斐笑得颇得意,翻身下去,把被子拉上去将小丫头整个儿盖住,胳膊一勾把人拉进怀里搂着。江然枕着叶斐的胳膊抬眼瞧他,叶斐单手拿着烟盒送到唇边,很熟练地从里面咬出一根香烟来。   “我讨厌烟味儿。”江然嘀咕。   叶斐动作一滞,随即用指头把香烟夹下来丢到床头柜上,手搂着江然肩膀揉两把,哄她:“行,讨厌咱就不抽。”   江然往叶斐怀里拱了拱,问:“你抽烟多嘛?”   “看情况。”叶斐回答,“没事儿的时候一天一盒,有事儿的时候得三四盒。”   “怎么样叫有事儿?”   “办案子的时候。”   江然想了想,他们办案子压力应该挺大的,让他戒烟不现实,便说:“你以后得适当少抽点儿烟,对身体不好。”   叶斐挑眉:“不抽烟我干什么?”   江然说:“好多事儿可以干啊,玩游戏,看视频,想消磨时间又不是只有抽烟一个办法。”   蹲守犯人的时候打游戏?那他还办什么案子?在家当宅男得了。   叶斐没出言顶她,只紧了紧胳膊,不正经地低声:“可那些我都不爱干,我就爱干你。”   江然张开小口咬向他的肩膀,叶斐“嘶”了声,喊:“疼疼!”   江然松开了口教训:“你说话文明点儿!”   叶斐抬手揉揉被咬的地方,咕哝:“真咬啊?”   江然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叶斐笑着把她压回去,哄她:“好了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别闹。”   江然勾着叶斐的脖子把脑袋靠在他肩窝里,安静了片刻后叶斐开始不老实,在她身上游走,每到敏感处江然都把他的手打开。反复几次,叶斐心里头燥,把江然推到床上掀开被子自己翻身上去,实实落落地亲了之后啃着饱满的唇瓣低声咕哝:“要不你请天假,今天别去了。”   他还挺想再来一次的。   “我不想请假。”江然轻喘,忙去制止他作乱的手。   “那就调班,你晚上再去。”叶斐提议。   “这么晚人家都睡了,我跟谁调啊。”江然依旧否决。   叶斐啧了声,不大满意:“你睡不好,做事的时候出了错怎么办?”   江然说:“我多睡一个小时就行,晚点儿过去。”   叶斐停下来,挺无奈。江然推开他翻个身躺到床边,拉起被子盖好,嘀咕:“你别闹我,我要睡觉。”听叶斐在后头叹气,她心里好笑,说:“你把电视关了。”   听叶斐下了床,电视关了,屋里光线黯淡下来。少顷他又爬上来,一条胳膊缠到她腰上。   江然身子扭了扭,抱怨:“拿开,怪重的。”   叶斐叹了口气,把胳膊收回去。   江然笑了,夸:“真乖。”   叶斐哼了声:“明早老子让你试试什么叫不乖!”   江然心中一凛,闭紧了眼不再理他。   可明早之约并没有实现。   五点的时候叶斐被一个电话叫醒,他接完电话后立刻拿起衣服往身上套。外头天蒙蒙亮了,江然翻个身,迷迷糊糊地问:“你干嘛去?”   “案子有重大突破,我要去局里。”叶斐把腰带扣好,先去把窗帘拉上,回过身曲起膝盖跪到床上俯身在江然唇上啄了一口说:“你继续睡,回头我给你电话。”江然“唔”了声,他拎着那件皮衣外套匆匆走了。   江然正犯困,脑袋拱进被子里很快重回梦乡。再醒转过来的时候屋里是尽黑的,她以为时间还早,摸过手机一块竟然中午了!   她是调了闹钟的呀!   江然翻到闹钟设定界面,发现所有的闹钟都被改成关闭状态。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江然匆忙起床,简单梳洗后拿着房卡去前台退房,前台说房费昨晚已经付过了。江然猜是余和光付的钱。   离开酒店江然先给万子惠打电话,说自己马上过来。万子惠直接说已经帮她把班儿调了,让她晚上过去上夜班。   几次三番借人际便利行自己方便,江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还是去了医院。她决定下午跟晚上都上班,这样自己心里才能过得去些。   在急诊忙到快下班,叶斐才来了电话,说是要去宛城几天。他没说具体要做什么,江然猜想是去办案子。案子没破这些都是机密,她没多问,只嘱咐他注意休息,二人聊了几句后挂了电话。没几秒钟万子惠手机铃声响了,她接电话没一会儿,不满地说:“你刚回去就给你安排外勤任务?就不能让别人去?”   江然特意走远了些,避嫌,不去听他们母子间的对话。   到了晚上,急诊病只来了两个急性肠胃炎的病人。最近天气回暖,急性病发作少,夜班比白班轻松。江然给两人扎针挂水后回了护士站,坐下来刷手机。十一点半钟左右救护车呼啸而来停到急诊门口,江然立刻站起来把手机放进兜里跑出去。看救护车后门打开,担架床被抬下来,上面躺着个带着呼吸面罩的男人。   随车医生一直在给病人做心脏按摩,江然跑出去想帮忙,待看清病人的脸后身上的血顿时凉了一半。   竟然是江城礼!   眼见着担架床从眼前滑过,一股浓重的酒味儿钻进鼻孔,江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江城礼被送进了急诊室病区,医生把蓝色的帘子拉上,她才回过神,没命地冲进去,掀开帘子进到救治现场里面。   江城礼的衣服已经被剪开,连在他身上的心电图显示心跳极其微弱。   江然懵了。那一刻就好像心脏被魔鬼挖了出去。   “你来给他做心脏按摩!”医生朝江然吼。   江然被吼醒,忙上前从医生手里接过救治工作。医生马上问朝另一名护士:“除颤器准备好了没有?”   “马上!”护士说,在除颤器上涂上导电糊,交给医生。   “都闪开!”医生喝道。   所有人立刻推开一步,医生把除颤器压在江城礼胸口,电流击穿江城礼的胸口,心电图上瞬间出现一道锋利的折线,之后的图形趋于正常。江然知道江城礼被救回来了。又经过常规处置后,江城礼被送进了急诊病房。   到这个时候江然才有空问一下接诊医生江城礼的状况。医生说:“过度饮酒引发的急性心肌梗塞。还好救得及时,晚来一步就不好说了。”   江然拧眉。想江城礼不是个嗜酒的人,有商务宴请也都点到即止,而且他也没有心脏病史,怎么会突然喝到心脏病发?带着这些念头,江然去病房看江城礼。江城礼已经苏醒过来,鼻孔插着氧气管,眼睛半张,虚弱地望着走进病房的江然。   “然然。”江城礼沙哑地唤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江然轻抿嘴唇,先是查了下点滴流速,又查了查江城礼手背扎针的地方,最后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他下巴那儿,把手插在护士服的口袋里低头看着他问:“怎么喝这么多酒?”   江城礼苦笑:“应酬。”   江然把口罩拉下露出整张脸来,问:“以前怎么没见你这样应酬?”   江城礼闭上了眼睛,似有难言之隐,半晌后说:“商场如战场,哪儿能总一样呢?”   江然看出来江城礼瞒了她些什么。不过以前江城礼也不会跟她聊生意上的事儿,他会同杜惜蕊聊,甚至会同江暖风聊。因为她们都是做生意的精英,她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太妹。   “我给杜惜蕊打电话,让她过来。”江然淡淡说,从护士服的兜里摸出手机。   “她不会来的。”江城礼哑声说。   “你们是夫妻,她有义务过来。”江然不理,找到杜惜蕊的号码正要拨过去,却听江城礼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   江然震惊,再次愣在当场。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从江城礼嘴巴里蹦出两个字。   江然呆呆看着病床上的江城礼,思虑再三,试探地问:“是因为江海吗?”   江城礼闭着眼睛缓缓摇头。   “那是为什么?”   江城礼费力地吸进一口气,说:“生意上的事儿。”   “谁的生意?”江然逼问,“你的,还是她的?”   江城礼没有说话,神色郁郁。江然自然猜得到是江家生意上出了问题。   江城礼经商几十年,虽说不上豪门巨富,在羊城商界说出来也是有些名号。江然印象里家中生意一向顺当,即便是杜惜蕊嫁过来后,江城礼为了扶持杜惜蕊的生意主动放弃一些机会,也从未见江城礼这样颓丧。   江然有些紧张,轻声问:“很严重吗?”   “还好。”江城礼说,“就快要解决了。”   虽然江城礼这么说,可江然不清楚他这话里几分真假。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江然在病床边站着,不知道该跟江城礼聊什么。江城礼张开眼睛,对着江然露出慈祥地笑容,轻缓地说:“你别担心,爸爸没事儿。这么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爸爸没见过?会过去的。”   一句“爸爸”,江然再也绷不住了。   她长这么大,一直跟着江城礼。小时候总觉得爸爸不喜欢她,以为是自己不好。所以她做什么都特别努力。要当班干部,学习成绩也要拔尖,学校的兴趣小组全部参加,并且必须做得比别人好。她只求有一天学校汇报演出的时候,江城礼能来看一眼,看到自己女儿很优秀后能对她刮目相看。   可江城礼从未来过。每次来的都是老保姆,还有两次来的是林尚俊。   上初中的以后才想明白为什么江城礼不喜欢她。她是曾柔生的女儿,又把江海弄丢了。她没法改变跟曾柔的血缘关系,也没法把江海找出来。所以她自暴自弃了,过了几年浪荡日子。   记忆里江城礼是个冷漠强大的父亲,从未跟她用这种口气说话。如今他病倒了,她才发现他两鬓已经冒出了白发,眼角也有了皱纹。才发现他真的老了,不光身体,连精气神儿也颓败下去。如果让她选,她宁肯要之前那个形同路人但是健康的江城礼,也不要现在这个虚弱的人做她的爸爸。   江然眼眶湿润起来,蹲下身子趴到病床边儿上,哽咽地说:“爸,不管生意怎么样,您身体要保重。”   江城礼慢慢把手移过来,江然心领神会地握住了他的手。江城礼的手很凉,江然感觉到他指节的僵硬。她把他手拿过来,脸颊贴上去帮他暖着。   “爸爸知道。”江城礼温声说,“乖,别哭了,爸爸没事儿。你还要工作,就别在这里陪我了。”   江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急诊病房,出了门之后把脸上的泪痕全部擦净。又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江暖风打电话,询问江城礼同杜惜蕊离婚的事情。江暖风却说他们只是感情上出了问题。   显而易见是在敷衍她。   江然心中不快,口气便不好:“是什么问题?是我爸爸变心了,还是你妈妈有了别人?”   “然然!”江暖风轻喝。   江然咬着嘴唇,手指头紧紧捏着手机。江暖风口气轻缓下来,说:“然然,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感到很突然。我问我妈妈了,她不肯告诉我。我只知道江氏在股市被人狙击了。不知道他们离婚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狙击?什么意思?”江然对金融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   “就是有人想要恶意收购你爸爸的公司。”江暖风解释。   “那我们可以不同意被收购。”江然说。   “不是那么简单的,然然。”江暖风说道。   江然是真的不懂,心里急,又说不出个什么。忽听江暖风朝别人说:“等一下,我打完电话就来。”   “你跟谁在一起?”江然问。   “尚俊。”江暖风平和地说,“他刚洗澡出来。”   ……   这么晚,林尚俊在江暖风家里,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和好了?”江然问。   江暖风哼笑,口气有一丝不屑:“还能怎样?糊涂着过呗。”   既然知道男人不爱自己,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凭江暖风的条件什么样的才俊找不到呢?   江然很想把这话跟江暖风说。可终归自己身份特殊,说出来怕惹江暖风误会。   “你跟那个警察怎么样了?”江暖风问。   提到叶斐,便会想到昨晚那通翻云覆雨。江然脸热,嗫嚅:“我们挺好的。”   “听你的口气,看来你们已经更进一步喽?”江暖风调侃。   “没有!”江然矢口否认。   “好啦,不闹你了,没什么事儿我先挂了,该睡觉了。”江暖风说。   江然无法,只得挂了电话。   最近事儿多到让她应接不暇,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命犯太岁。   江然甩甩头,朝急诊室走去。   江城礼在医院住了两天,身体指征一切正常,办了出院手续。来接他的是公司的总经理。他住院期间江暖风来过一次,自始至终没见杜惜蕊的影子。   江然想有些人的绝情真是学不来,十几年夫妻,断就能断得一干二净,她是做不到。可她生母曾柔继母杜惜蕊都做到了,想来只能唏嘘。   叶斐打电话来的时候,江然把事情跟叶斐说了说。叶斐倒是比她看得开,说:“人活着就是图个乐,不高兴了就换个活法,你那两个妈行事虽不大讲究,倒不犯法。至于你爸,甩了这两个女人也未必是坏事。你要不放心他就回家陪他住几天,你家现在没外人了,你住着也不难受。”   江然深以为然,索性搬回江家住了。   江城礼出院后的第三天,也是叶斐去宛城的第五天,边雨彤回国了。邀江然同一众小姐妹聚会,地方还是上次那家夜店。江然正满腹惆怅,想找个机会发泄,当即答应。   晚上大家聚齐了,聊天喝酒跳舞,江然心里畅快了许多。   正玩得高兴,边雨彤用手捅江然:“你看那边。”   江然顺着边雨彤指引的方向看过去,竟然发现了曾柔的身影。 第二十九章   曾柔脚步虚浮,像是醉了,跌跌撞撞地朝卫生间方向走。江然一直盯着她到身影消失,边雨彤拉拉她的衣服。   “别看了,明星的生活就这样,不应酬哪来的机会?”   江然回过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边雨彤给她一杯酒,问:“怎么没把你的警察哥哥带过来?”   “他出差了。”江然说,喝了口杯中酒。加了冰块的珍珠红甜酒,有浓郁的蜂蜜跟桂花香味儿,入口甜美,余韵绵长。怪好喝的。   边雨彤意味深长地问:“你俩聚少离多吧?”   江然垂眸,想了一下说:“也没有。”   “得了!”边雨彤哼笑,“一个护士,一个刑警,都是忙起来没黑没白的职业,你就别嘴硬了。”   “本来就不是嘛。”江然嘀咕,忍不住又喝一口酒。   边雨彤凑过来,挤眉弄眼道:“那有没有照片啊?让我瞻仰一下警察哥哥的尊荣。”   “什么瞻仰?用词不当!”江然不满地说,找出钱包递给边雨彤。边雨彤接过去打开来看,惊呼:“哇塞!警察哥哥竟然这么帅?!!”   周遭姐妹的注意力被吸引,凑过来。边雨彤把钱包交给众人传看。女孩们多少都有点制服情结,叶斐穿着警服,面相又英俊,须臾间惊呼声此起彼伏,都问边雨彤这是不是明星。   “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刑警,然然男朋友本尊。”边雨彤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就跟夸的是她男朋友似的。   朋友们叽叽喳喳地跟江然提问题,江然有一句没一句应着,一口口把那杯酒喝完,感觉有点儿熏熏然。她抬手撩了把头发,仰起脸透一口气,又见曾柔捂着嘴巴东倒西歪地走回来。   大概是喝多了,刚才去卫生间吐了。   江然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曾柔。曾柔忽然跌了一跤,推翻了一伙人的桌子,酒泼到人家身上,曾柔像一滩烂泥趴到地上。   那边局面乱得可以,被泼了酒的女人气得花容失色,她那个纹身的男伴咒骂着用脚踢地上的曾柔,朝她吐口水。江然立刻站起来朝那边跑过去。   酒保同江然一齐到的,帮江然一齐搀扶起曾柔,纹身男抓着江然要她赔酒赔衣服,江然怒极。别人发怒会头脑不清,可江然越是生气脑子越清醒,冷冷道:“赔可以,不过咱们得先到派出所走一趟,把你刚才踢人那事儿解释一下。解释完了我立刻赔你们。”   纹身男看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跟他耍横,顿时凶相毕露,撸起袖子就要打。后面的女伴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纹身男神情古怪地看了看被人搀扶的曾柔,松开握着江然胳膊的手,骂骂咧咧地命令酒保打扫干净。酒保把曾柔交给江然忙去扶桌子。   边雨彤跟几个小姐妹姗姗来迟,看这情况后问江然:“解决了?”   “没事了。”江然说,一个人扶曾柔让她感到费力,说,“我一个人扶不动她,你帮把手扶她那边。”   边雨彤到另一边扛起曾柔一条胳膊,几个小姐妹也帮忙托着曾柔的身体。江然甩了甩头发,这才缓了口气,低声对曾柔说:“我送你回家。”   “你知道她住哪儿吗?”边雨彤问。   江然顿了下。曾柔在羊城有多套房产,可哪一套的地址她都不知道。   “我带她去我那儿。”江然说,扛着曾柔往外走。   “这不是曾柔吗?”一个小姐妹惊呼。   “不是她。”边雨彤诓她。   “怎么不是?”小姐妹伸手撩起曾柔的长发。曾柔抬起脸,迷茫地笑着咕哝:“小妹妹,你是想要签名吗?把你的纸笔拿过来……”   “就是她呀!”小姐妹的声儿拔高一个八度。   “你闭嘴!”边雨彤喝道   江然在曾柔耳边沉声:“你也闭嘴!”   边雨彤是姐妹淘几个的头儿,说话颇有分量,小姐妹乖乖闭上嘴吧。   曾柔扭过脸望向江然这边,醉醺醺地念叨:“这不是年轻时候的我吗?看这脸蛋儿多嫩,多好看?”   江然不理会她,同边雨彤一起扛着曾柔继续走。忽然一个人挡在前头,是曾柔的经纪人宋天功。   宋天功四十多岁,从曾柔大红开始当了她的经纪人。此人是娱乐圈里的老油条,手眼通天,人脉了得。曾柔能有今天就是他一手操作起来的。宋天功办事周到,以前江然过生日曾柔不来,宋天功会亲自带礼物给她。所以两人算是旧相识。   “原来是然然啊。”宋天功和蔼地笑。   “宋叔叔好。”江然不咸不淡地问候。有曾柔的地方,宋天功会陪着不奇怪。她不满的是宋天功既然陪着曾柔还让她嘴成这个德性。   “你要带她去哪里?”宋天功问。   “回家。”江然说,“她喝醉了。”   “不急。”宋天功过来把边雨彤替下了,搀扶起曾柔,说,“公司有车,待会儿会送她回去的。”   江然皱起眉头,手下将曾柔拉紧,说:“她现在这样没法继续应酬。”   宋天功看着江然的眼睛闪闪发亮,附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麻烦宋叔叔去解释一下,我先把她带去我家,明早还请您派车到我那儿接她。”江然说,口气坚定不容忤逆。   “真不愧是曾柔的亲女儿,血浓于水,让人感动啊。”宋天功笑着赞道。   小姐妹们还围着,听这一句后纷纷发出嘘声。从前大家伙儿一起玩,都知道江然父亲是离婚再娶,却不知道她生母是大明星曾柔。细看下江然跟曾柔确实有七八分相似,联想到前阵子微博热搜那事儿,母女关系这事儿算是坐实了,姑娘们纷纷相互耳语。边雨彤忙推着众人离开,回头丢给江然一个“自己保重”的眼神。   江然想搀曾柔出去,宋天功拉紧了曾柔的胳膊不许。江然看向宋天功,宋天功语重心长地说:“然然,今天来的是影视公司大老板,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打发的。这个圈子你也知道,资源都是靠抢的,新人小花旦那么多,你妈能维持现在的地位不容易。不是谁长得再漂亮演技好就有资源,没有资本支持都是空谈。你妈妈这次翻红受了这些人很多恩惠,要是她今晚突然不告而别引起了误会,那她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宋天功一番告解,江然沉默了。宋天功说得确实有道理,可……   “她这样回去又能做什么?继续喝酒吗?”江然沉声问,“你就不怕她喝出生命危险?”   前几天江城礼刚酒精中毒引发心脏病入院,如今曾柔又这样,她根本没法放心。   宋天功摇头:“我的意思是让她回去亲自跟人道个别,免得人家说她耍大牌。咱走也走得合情合理,你说呢?”   江然考虑了一会儿,同意了宋天功的提议。   可等到了包间之后,情况却变了。   江然来这家酒吧多次,知道这里有这种包间,却从没来过。因为包间收费实在太贵,她们那些纨绔都不敢掏这么多钱到这里消费。如今她来了,发现包间面积不大,像是特意为了让人们能够坐得很近准备的。房间里面十分奢华,一应的欧式宫廷装潢,空间虽小内容丰富,欧式大沙发,米开朗基罗风格的雕塑,墙壁里嵌着的微型小喷泉是意大利特莱维喷泉的缩小版,房顶都是描金彩绘的人物油画,画着一些衣不蔽体身材丰满嬉戏玩耍的西方男女。   包间里有五个男人,两名五十岁左右的,剩下三名看起来二三十岁。曾柔进门后就被拉过去坐到两名年纪大的男人中间。一个男人给她一根香烟,她吸了两口后便清醒过来,依偎到那人身上撒娇讨酒喝。   那男人胳膊绕过她后背,手从她腋下反插上来,掌心压着她丰满的乳围,手指在上面弹动。曾柔毫不在意,甚至翘起腿搭到另一条腿上。她穿的是改良旗袍,开叉快到大腿根部,一条白嫩修长的大腿就那样露着,引得房间里三名年轻男人把不会好意的目光投过来。   这骄奢淫逸的画面让人不适,江然转身想走,门口被宋天功挡住。   “然然,坐下来喝一杯吧。”宋天功说。   “我不喝酒。你让开。”江然冷漠道。   “别呀,然然。”宋天功面上含笑,一步一步往前逼,“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天这里都是你的长辈,就算你不喝酒,也得敬杯茶再走吧?不然人家提起曾柔的女儿多么失礼,也会驳了你妈妈的面子。”   江然步步后退,最后挨到了沙发扶手上。身后有人问:“这就是曾柔的那个小女儿?”   宋天功忙陪笑脸:“裘总,就是她。叫江然,今年十九岁了。”   江然回头,看曾柔另一边那名年纪颇大的男人站起身朝她走来。男人带着兴趣盎然的表情,低头细细打量她,半晌后,赞道:“像!真是像!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曾柔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说着,目光转向沙发里靠在男人怀里没了骨头似的曾柔,说,“当年她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如今嘛……”只是笑,结了个晦暗不明的尾。   “那是裘总□□得好。”宋天功恭维道。   听了这些对话,江然想吐。   “江小姐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一杯?”裘总俯身朝江然压过来,酒味儿混高档古龙水的味道十分刺鼻,江然往后退开一步,却撞到了宋天功,她立刻闪身靠到墙上,警惕地看着他们。   “对嘛,然然,快去坐下跟裘叔叔聊会儿天。”宋天功直接上手了,握着江然的肩膀将她往沙发那儿推,江然身娇体弱扛不住一个大男人的力道,挣扎无用,被宋天功强压着坐到曾柔身旁。   她小脸通红,瞪着屋里这些目光淫邪地男人,心知今天是不太容易出去了。   外头那么吵,包间里却十分安静,证明房间隔音一流,她喊是没有用的。硬闯更不行,单一个宋天功她都对付不了,何况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如今之际只能暂且自保,借机脱身。   “你们欺负我女儿干嘛?”曾柔突然软绵绵地问,依旧靠在男人身上,嘴里叼着香烟。   “小柔你这说的什么话?”宋天功说,朝裘总做了个请的姿势,裘总在江然旁边落座,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男人将母女二人挤在中间。   宋天功说:“不过是裘总想跟然然聊聊天,认识认识。让然然多认识几个人对她没坏处。”   曾柔眯起凤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宋天功。宋天功貌似无辜地摊手。   曾柔心知宋天功必然没安好心。   宋天功一手将她捧红,在她身上赚了不知道多少钱。如今宋天功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签了几个小明星进来,想在推出个她这种级别的明星。可折腾了几年,几个小明星都没掀起什么水花,工作室那几十张嘴还是靠她这个老鸟赚钱养。她已经是明日黄花,宋天功急于找一个像她当年那种极具话题性能够一夕爆红的人来顶起摊子。   现下看来,宋天功是盯上了江然。   当初推江然出来炒作本就是宋天功的意思,确实让曾柔再次翻红,也顺带让江然这个影后女儿的形象在大众里有了认知度。江然具备像她一样出色的外型条件,更年轻,更具话题性,这时候出道简直天时地利人和,不红都难。   其实宋天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江然,对他而言逮到江然算是意外之喜。他确实有把江然弄到手里地念头,却苦于没有机会。今晚看到江然搀扶曾柔的时候,他立刻生了诱捕这小丫头的念头。现在裘总明显表现出对江然的兴趣,他更是坚定了决心。对付女人的招数多得是,他有信心让小丫头就范。可看样子曾柔不乐意,他没想到这个没责任心的妈妈还会关心自己女儿。   其实两人各怀鬼胎,曾柔不想江然出道,怕被女儿挤下神坛。宋天功想江然出道,为了赚钱。想得都是自己的利益,没人在意江然的安危。   曾柔拿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倒了一杯,把杯子塞到江然手里,然后自己端起酒杯一一介绍说:“然然,来,妈妈帮你介绍。这位是大东影视的老板,你叫该叫伯伯。这位呢,是恒诚投资公司的老板,你该叫叔叔。那边三个是他们的下属,你也没必要认识。这人就不需要我介绍了,你的老相识,宋天功。来,妈妈带着你跟他们喝一杯,以后有什么事儿求得着他们的时候就报妈妈的名字,要有谁敢不帮你,看妈妈怎么对付他!”   曾柔是开玩笑,桌上人都明白,配合她的表演齐齐举杯,裘总似笑非笑:“小柔这嘴跟当年一样厉害。”   曾柔风情万种地问:“怎么?裘总?您是嫌我年纪大了?”   “说哪里的话。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裘总笑道。   曾柔俯身,隔着江然把酒杯举到裘总嘴边,娇媚到:“那您得帮我喝了这一杯,否则我可不信。”   “然然不陪一个?”裘总视线扫向江然。   江然心里膈应得很,不声不响地拿起杯子,唇在水面上轻轻一沾,并没有喝里面的水。   裘总把曾柔那杯酒喝了,曾柔坐回身去,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香烟,旁边王总拿出打火机帮她点上。曾柔悠悠然喷出一口烟,说:“然然,帮我出去买点儿东西。”   江然一怔,立刻说:“好。”   宋天功闻言立刻说:“小柔,需要什么叫阿成去买就好了,他就在门外守着,何必麻烦然然跑一趟?”   曾柔冷声问:“女人用的东西,阿成他会买吗?”   宋天功一窒,旁边裘总说:“原来小柔今天身体不适,难怪才喝几杯就醉了。”   曾柔撩了下头发,一个媚眼抛过去:“裘总放心,不耽误陪您玩儿。然然,我喜欢用哪个牌子不需要跟你再说一遍了吧?”   江然心知曾柔故意遣她出去,立刻起身朝门口走,宋天功随即站起来伸手拦她,江然怒视他,宋天功说:“这么晚不安全,我派人跟你一起去吧。”   “你是怕她不回来吧?”曾柔调侃。   宋天功脸上挂不住,说着:“哪儿能呢?”手却往江然腰上碰了碰,江然嫌恶地躲开,绕过宋天功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了。   宋天功坐到刚才江然的位置,对裘总耳语:“裘总,好饭不怕晚,今晚一准把人给您送去。”   裘总扬了扬眉毛,朝宋天功伸过手来,宋天功立马握住裘总的手。   “辛苦。”裘总含笑说。   “哪里哪里。”宋天功谦让道。   江然出门刚走两步,迎面来了两个身穿警服的男人挡住江然的路,一人朝她亮了下警官证,沉声说:“警察临检,回去!”   江然还没看清,那人收了警官证立刻伸手推江然,动作粗鲁,江然踉跄地退回包间内,眼看着门被关上了。   两个警察突然闯进来,屋里人都愣,只宋天功神色未变,甚至有些得意。江然被那警察推得背靠到墙上,那人朝她伸过手貌似想摸她的腰,她正压下胳膊要挡,门突然又被撞开,有人高喝:“都别动!警察!”   又是警察?   这下宋天功愣了。   江然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两个穿着便衣的人端着枪先后冲进来,为首那人上去就摁住那位王总,另外一人扑过去摁住了三名青年男子中的一人。   包间里瞬间乱成一团,两个穿警服的人想溜,被随后来的三人堵回来。三人里有一个江然认识,是大张。   两人视线交汇,都微怔。大张率先移开眼,高声道:“所有人安静!待在原地不许动!”   江然背靠着墙,看大张他们把王总和那名手下还有两个穿警服的男人都铐起来,拎到墙角让蹲着,然后开始搜查包间内物品,以及搜身。   裘总和两名手下神色泰然地坐在沙发里,曾柔面色惊慌,宋天功看起来也十分紧张。很快,警察从宋天功身上搜出了数小袋冰糖样的东西,曾柔刚才抽的烟也被收走了。   警察把搜到的东西拿给大张看,大张扫了眼,袋子里的是冰|毒,香烟里估计夹着大|麻,就说:“把人都带回去做尿检。”那人应了,摸出对讲机呼叫车辆人力支援。有个警察发现了一直呆在墙边不动的江然,问大张:“张哥,那不是斐哥的……”   “闭嘴!”大张低喝。   那人讪讪收声,憋了一会儿,壮着胆子问:“那……她咱还查吗?”   “照着规矩来。”大张命令。   警察走到江然面前,小声说:“嫂子,对不住了。”   江然不认得这人,想应该是叶斐出院前一天去过的医院地,所以认识她。她坦然笑笑,很配合地平抬起胳膊,等他来搜。   大张看了眼江然那边,把枪收回腰上的枪套里,扫了眼室内。   四个被铐起来蹲墙角的,五个在沙发里坐着的。曾柔他认识,其他人男人都眼生,只是看裘总那样儿也猜得出是个大老板。他也没觉得惊讶,娱乐圈里的事儿不都那样,表面说一套背后另外一套,说到根儿上还是男人女人间的那点事儿,也就安和白相信曾柔是纯靠好运上位的。   他们这次其实是跟踪张总来的。   张总表面是投资公司老板,暗地里做毒品生意,这条线他们跟了几个月,证据确凿后准备收网。酒吧人杂,不敢在这里抓人,怕殃及无辜,本打算等姓张的出去后再逮他,谁知两个身穿警服的人突然出现进了包间。辖区派出所没有派人过来,他们刑警大队的人还在蹲守,为免出现掌控不到的状况,大张下令立刻收网,他们才会硬冲进来抓人。   江然为什么在这里大张不知道,可警察办案没有走后门的道理,该查就得查。他相信江然没问题,想着等把人都带回局里再好好问问江然到底怎么回事。正想这事儿,听搜身的警察犹疑地唤他:“张哥……”   大张转头,那警察手里拿着一袋冰|毒。   显然是从江然身上搜出来的。   大张脑子里嗡地一声,忙看向江然,江然正看着那袋冰|毒,脸上是困惑的神色。   突然包间门又开了,一伙人扛着相机摄像机拿着话筒冲进来,朝着曾柔一通猛拍,曾柔立刻捂着脸趴下,宋天功站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曾柔。   大张瞬间拔出枪高喝:“干什么的?!”   “警察同志我们是新闻日报的记者!”拿话筒的人忙把记者证递过来,拿相机的那位还在咔嚓咔嚓地朝着桌上的冰|毒香烟猛拍。   “别拍了!”一个警察把他相机摁下去,又去撵扛摄像机的那个。   “警察同志,请问你们为什么抓捕曾柔?”拿着话筒的记者问大张。大张朝其他警察打了个手势,立刻上来人把记者连哄带拖地带了出去。   大张神色复杂地看向江然,江然还一脸地莫名其妙。这当口支援的警察到了,把屋里人都带了出去。给江然搜身的那名警察小声问大张:“张哥,嫂子怎么办?”   大张磨了磨后槽牙,低声说:“一起带回去!”   叶斐去宛城执行走访任务的第六天,接到了万子惠的电话,说江然一上午没来上班,也联系不上她。叶斐本没太在意,琢磨小丫头可能晚上玩太晚又睡过头了。挂了万子惠电话后就给江然打电话,显示关机。他没有再打,先忙手头的事儿。   宛城这边的事儿下午就结了,他开车回羊城后先到她家里看看。   等都忙完了,叶斐再给江然打电话,依旧关机,这才有些警觉。他立刻开车往回赶,路上给大张打电话,让大张先替他去江然家看看。大张支支吾吾地说:“斐哥,其实吧……江小姐她人在局里。”   叶斐拧眉:“她去局里干什么?”   大张说:“斐哥,你听我慢慢说。不过你不能急啊……” 第三十章   叶斐开车赶往羊城的路上,心里千头万绪。   跟她说过不要同曾柔单独见面,她为什么会又去?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身上怎么会带有毒品?她是无辜的吗?   大张说尿检结果出来了,只有曾柔的呈阳性,其他人都没有吸。那名张老板贩毒证据确凿,直接收押,等待检察院提起公诉。邱老板同他两名下属没有涉毒的证据,今天上午被律师带走了。曾柔、宋天功还有江然三人,依旧羁押在局里,根据相关规定,事情弄清楚前可予以羁押半个月。   叶斐没想到自己离开羊城几天会发生这么大的事儿。这案子队里是另一组人在负责,大张是去支援的,他对情况并不了解。如今江然涉案,他必然不能旁观。   他是她男朋友,可他首先是一名警察。从一个警察的角度看问题,任何事在有确凿的证据出现前都具备两面性,人性是复杂的,他不得不去想:万一她真的有罪呢?   他是干刑警的,见过经受过多少案子,什么样的人间疾苦都见过。不过他这人心大,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少有事儿放在心上。并不是他冷漠,是他看得开,世人皆苦,若是事事都往心里放人早疯了。   他能做的就是让罪犯伏法,不许有罪的人逍遥法外。   可有种犯罪他只要沾着就脑门发热,那就是贩毒。   他警校毕业刚到刑警队的时候,负责带他的是涂安国。涂安国是队里资格最老的刑警,经验丰富,战功卓著,因为一些原因不大受上层领导赏识,干了那么多年一直是个普通刑警。   叶斐很多办事手段跟侦破方法都是涂安国教的。   涂安国特别喜欢叶斐,他有个念警校女儿叫涂滟,本来还巴望着把叶斐招过去当乘龙快婿。还没来得及介绍,涂安国就糟到了毒贩的报复。毒贩把他带到深山里百般凌虐,眼睛鼻子耳朵都割了,死后把尸体肢解丢得满山都是。警察带着警犬搜山搜了一星期,还是差一条胳膊一条腿找不到。葬礼那天,涂安国连个全尸都没有。   事后为了防止涂安国的家人遭到报复,他的老婆带着一子一女离开了羊城,涂滟的警校学业就此荒废,好好的一家四口就这么完了。   所以叶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贩毒。也所以凡是涉及到贩毒的案子,队里尽量不让他插手。   所以,如果江然有罪,他该怎么办?   叶斐的手紧紧捏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毕露,他双目泛红盯着前方。天气阴沉,雾气稀薄,高速路上一辆车都没有,电线杆跟护栏够成乏味的风景。导航发出提示音,提醒他已经超速。   叶斐微微眯起眼,松了油门。车速回复正常,他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就算她有罪,被判刑坐牢,他还是要她。   他根本放不下她。   前方有休息区,叶斐开车进去,买了瓶冰水拧开盖子直接浇到头上。在卖水小贩惊讶的目光中,他抹了把脸,把空了的矿泉水瓶丢到垃圾桶里,又钻进车里继续往羊城赶。   叶斐到达警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上万子惠打电话询问江然的事情,叶斐说江然生病了,在家休息。这种低级谎言很容易被拆穿,可现在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后头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   锁了车,叶斐大步跑进警局,直奔二楼审问室。大张说今晚会提审江然。   上到二楼,远远看大张守在审问室门口抽烟,叶斐飞奔过去就要推门,大张忙拦着把他推到走廊对面,低声劝:“斐哥,这案子不是你负责的,按理说你不能进去。”   叶斐眼角血红,睁开大张的禁锢又冲过去,大张抱着叶斐的腰没命地往后拖,直说:“斐哥,斐哥,你冷静点儿!”   这当口大队长从办公室出来,见到拉扯中的二人后低喝:“干什么呢!?”   两人都停下来。   大队长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指着叶斐的鼻子骂:“你小子有点出息行吗?谈了个恋爱把职责都忘了?你他妈是来当警察还是泡妞的?”   叶斐急促喘着气,目光朝大张那边瞟,大张偷觑大队长一眼,轻轻点头。   看来大队长已经知道了江然跟他的关系。   叶斐也就不掩饰了,直接说:“大队长,我请求加入这个专案组。”   “人家案子已经破了你才要插一脚进去?你是想沾光记功啊?”大队长沉声问。   “我不沾他们光,上次那个一等功我也不要了,这个月奖金都给我扣了我也没意见,我只要查看卷宗参与审问的权利。”叶斐硬声说。   “你当这里是菜市场?你要什么就给什么?”大队长阴恻恻地说。   叶斐紧抿起嘴唇,双手紧握成拳,怒视着大队长。   大队长眉毛一扬,喝问:“你小子还想打我?!”   大张忙上前打圆场,解释说叶斐情绪激动,让大队长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大队长恨铁不成钢地说:“叶斐,你是个老刑警了,好好想想自己做得对不对!”转过头对大张说:“你带他去我办公室等着,待会儿人出来了让他们见一面。”   大张千恩万谢地把叶斐领去了大队长办公室,瞧着叶斐僵硬的身影,大队长叹了口气,过去敲了敲审问室的门后推门进去。   屋里三个人,江然坐在里面,隔着桌子这边坐着两名警察。两名警察站起来,大队长对其中一人耳语几句把事儿交待了,又看江然。小姑娘确实漂亮,乖巧可人的气质叫人喜欢,难怪能把叶斐弄得五迷三道。   江然的案卷他看了,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真不像是个会做坏事儿的孩子。   姑娘安静地坐那儿,身上很整洁,头发也弄得挺利索的。脸上缺了点血色,不过眼睛水亮神色平静,看起来情绪挺稳定,比外头那个强多了。大队长留意到江然戴着手铐,低声吩咐:“把手铐卸了。有你们俩大男人在这儿,还怕她一个小丫头跑了?”   警察拿出钥匙帮江然打开了手铐,江然揉了揉腕子。她两个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红色的印子,看着叫人心疼。   “还是个孩子,别太难为她。”大队长忍不住吩咐。   两个警察一齐应声:“知道了大队长。”其实俩人谁都没难为过江然,江然也挺配合的,把当时的情况全说了。俩人也倾向于江然无罪的推论,都有心帮她。   江然忽然朝大队长开了口,声音很平和,问:“请问您是领导吗?”   大队长倒是愣了一下,看看江然,问:“你有事?”   江然请求道:“那我能打个电话吗?我是一名护士,想向医院请假。”   大队长摇头,江然失落地垮了肩膀。   大队长最后看了眼江然,出去了。   叶斐在大队长办公室里等江然。他度秒如年,焦躁地踱来踱去,大张靠在门口看得眼都晕了。   “斐哥,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大张安慰。   叶斐不应,他环着胳膊,蹙紧了眉头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梳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队长把案卷放在办公桌的桌面上,显然有心留给他看。他把所有的审问笔录看过之后,确信了江然无罪这个推论。   可他还是生气。   她怎么能答应宋天功去包间?她没去的话不就没现在这些事儿了?她那个亲妈是什么人,夜店又是个什么地方,她怎么就看不清?枉他还特意叮嘱过她,她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现在是急火攻心,冷静不下来,没法捋案情。   传来敲门声,叶斐立刻站下,大张拉开了门,江然慢吞吞地走进来。她不知道叶斐在屋里,发现他之后吓了一跳,呆呆看着。叶斐没有动,目光复杂地瞧她。   不到两天,人瘦了一圈。   大张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门,屋里只留他们二人。   望着满面黑气的叶斐,江然渐渐扁起了嘴巴,红着眼圈儿,哽咽地小声:“我没有。”   那声儿真是委屈。   叶斐一腔怒火瞬间泄了个干净,大步过去把人拉进怀里抱紧了。江然靠着他温暖宽阔的胸口,嘴巴一瘪,嚎啕大哭。   昨晚被当众铐走的时候她没哭,在看守所呆了一夜无眠她没哭,提审的时候她也没哭,可一见着他,她就控制不住了。   她啊,就是这样。身上插着刀子在外人面前不肯落一滴泪,手指头割破个小口子在亲密的人跟前也能委屈半天。   叶斐抱着哭个不停的江然,心里疼得跟刀绞似的。直接打横抱她起来,找了把椅子坐下,把人放到腿上然后紧紧地搂着。小丫头这次是真委屈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别怕,什么都别想,都交给我就行,等我领你出去。”叶斐哑声哄。   江然满脸是泪,噎气噎得没法说话,只能一直点头。   等江然哭得轻些了,叶斐把她往怀里压了压,问:“昨晚在哪儿睡的?”   “一个笼子里。”江然说。   这形容……   叶斐竟然想笑。他知道她说的是羁押室的囚笼。   “里面几个人?”他问。   羁押室是关嫌疑犯的地方,刚抓过来的人都会给关在里面等待提审。等罪名定下了,就会送看守所,等着检察院提起公诉。羁押犯人多的时候,一个囚笼关好几个,他担心她关在里面被人欺负。   江然抽了抽鼻子,小声说:“就我自己。”   近来犯罪率高,嫌疑犯挺多,都分男女合关在一起。能单独腾出个囚笼不容易,看来是大队长安排的。   职责所在,不能放江然出去,可大家伙儿都是在职权范围内费了心的。叶斐呼了口气,这才有点儿欣慰的感觉,下巴贴着江然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   “都谁给你送饭?”他问。羁押室是短期羁押犯人的地方,不像看守所有犯人食堂,一般会要家属来送饭,她这情况,也没什么靠谱的家人给她送饭吃。没人送饭的话,警察倒也不会让犯人饿着,会给些吃的,可吃得饱不饱好不好就两说了。   “小李。”她说。   “都给你买什么了?”叶斐问。   “他老给我买肯德基全家桶!”江然控诉。   这次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然抱怨:“我不喜欢肯德基,我喜欢汉堡王。”可人家巴巴地把饭给她送来了,挺贵的东西,她不好意思跟人家说自己不爱吃。每次只啃一对鸡翅喝半杯可乐,想小李发现她吃得少之后能明白。谁知那小伙子一根筋,孜孜不倦地给她买全家桶,每次看那么多剩下来冷掉的炸鸡,她都心疼。   “我给你买汉堡王。”叶斐笑着说。   “我要整个牛排堡,辣鸡条,可乐,还要冰淇淋熔岩红丝绒树莓蛋糕。”江然一口气说了一串。   专用术语叶斐也听不大明白,不过他记性好,先囫囵记到脑子里去,说:“今晚就给你买。”   江然满足地“嗯”了声,往他怀里拱,又小声跟他抱怨:“晚上可冷了。”   就她一个人,里面没有床,就一条水泥台子做的长凳。虽然人家给了她一件棉大衣,晚上她还是又冷又怕冻得直哆嗦,一夜没合眼。   她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委屈,难受极了。   “今晚我陪你。”叶斐说。   江然终于笑了,搂紧了他的脖子爱娇地说:“好呀。”   叶斐把江然送出大队长办公室,外面等着的俩警察齐唤了声:“斐哥。”   叶斐把江然轻轻推给二人:“带她走吧。”   两人互看一眼,伸手把江然接过去。其中一个说:“斐哥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嫂子的。”   叶斐点了点头,说:“你们辛苦。”   江然被两个警察带走了,大张问叶斐:“你打算怎么办?”   叶斐晃一下脖子,关节摩擦发出咔吧声响。   “把案卷再看一遍。”他说,转身回了大队长办公室。   现下心里静了,他得好好把案情捋捋。   叶斐看完卷宗后发现了疑点。江然说自己离开包间前宋天功拦过她,两人有身体接触。而那两名假警察的口供又说宋天功要他们守着外头,只要江然出来就把她逼回屋里搜身。看样子是宋天功做的局,目的是什么虽不知道,想想也知道那宋天功不是什么好鸟。   捋明白了,叶斐打定主意要参与这个案子的提审。他给大队长打电话说了自己推测的这些情况,大队长的意思是,叶斐想到的这些办案的同事也都想到了,只是宋天功不松口,一直说只是找了两个人来吓唬江然,不承认毒品是他放到江然身上的,所以才会僵持到现在。   叶斐想那宋天功跟曾柔,一个藏毒,一个吸毒,罪名确凿,肯定是栽了。估计是不会有好心替江然脱罪。   “交给我,我有办法让他吐口。”叶斐说。   大队长考虑了一会儿说:“我提前警告你,你小子要是犯浑,我立刻把你踢出去。”   “您这可就答应了。”叶斐呲牙笑。   “明天上午九点提审宋天功,你跟大张负责。”大队长说完,撂了电话。   叶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那颗石头落了地。他把大队长办公室收了下,关了灯锁了门,看时间快八点了,匆匆下楼开车出去找汉堡王。   半小时后叶斐带着江然指定食谱上的东西回来,到羁押室去送饭。羁押室里有两名值班警察,叶斐扔了两盒好烟给他们,拎着东西直奔囚笼。   江然裹着棉大衣低着头坐在水泥台子上,叶斐用手指敲敲铁栏杆。   江然抬头看叶斐来了,喜笑颜开地跑过来。叶斐把汉堡跟可乐从袋里拿出来给她递进去。江然也没含糊,拨开包装纸坐到地上狼吞虎咽。她这两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虽然警察们对她都很好,可她始终没法信任他们。见了叶斐之后才觉有了依仗,一放松,饥饿感就来了。   她觉得自己能吞下一整头牛。   叶斐蹲在笼子外头,把鸡条拿出一根来递到她嘴巴旁边。江然吞下嘴里的东西张口咬住了,小嘴叼着鸡条的一头一拱一拱地吃,没一会儿一根鸡条进了肚。叶斐又拿出来一根如法炮制地喂她。看江然吃得欢快,他“噗”地笑出了声。   “怎么感觉跟在动物园似的?”叶斐忍俊不禁地说。   江然停下来,虎着脸怒目瞪他。   “我错了我错了。”叶斐忙告饶,拿出冰淇淋蛋糕塞给她,哄,“快吃,要化了。”   江然哼了声,抹了抹嘴吧,接过冰淇淋蛋糕后背过身去,背靠着铁栅栏,把脊梁朝向叶斐。   她穿着大棉衣,鼓鼓囊囊得像只小熊。又可爱,又怪心疼人地。   叶斐挠挠头,凑上去,两手把着铁栏杆说:“哎,你给我吃一口啊。”   江然不理他。   叶斐嬉皮笑脸地讨好道:“我辛辛苦苦给你买回来,一口都没舍得吃。我特想知道那个什么树莓丝绒蛋糕啥味儿。你给我一口尝尝。”   “滚开!”江然说。   两个看热闹的警察都没忍住,也“噗”地笑出了声。   叶斐回头,两人忙扭开脸状似看天花板。   “你们这儿也太冷了?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儿。”叶斐没好气地说。   “哥,调到四十度也没用。这天儿阴冷,屋里吹不热。”一个警察说。   叶斐不满地嘬起嘴唇,扫了眼屋内,视线落在角落的柜子那儿。随即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摞棉衣,他伸手拿出来一摞。   “斐哥,那些是备品棉衣等着下发呢!都是全新的,不能动!”一个警察跳起来。   “活人都要冻死了,有棉衣还不让用?没这个道理。”叶斐说着把棉衣抱走,到了囚笼边儿上用手捅捅江然肩膀。江然回过头,叶斐把棉衣塞到里头,邀功一般地说:“看,我给你弄什么来了?你把这些铺到台子上,今晚就不冷了。”   江然看看那些簇新的棉衣,再看外头面有难色的警察,拧起了眉头,说:“人家不是说不让动吗?”   “别听他们的。”叶斐说,“大不了我赔钱。反正不能让你今晚再冻着了。”   江然眨眨眼,心里头有些感动。原来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头了。   “我想跟你一起睡。”她小声说。   叶斐愣了下,瞟了眼身后。那俩警察又把脸扭开,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再回头看江然,小丫头眨着双小鹿一样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可……他总不能要人家把他给关到里头去吧?   倒不是他不能进去。只是他要进去了,跟她一起睡上一晚,外头这俩货跟他不是特别熟,把话传出去,大队长要知道了一准儿把他撕成八瓣。   左思右想,灵光一闪,叶斐忙说:“你把棉衣铺在这儿,就在这儿睡。我在外头守着。”他手指着铁栏杆底下那里。江然依言把棉衣拆开了,挨着铁栏杆铺好,自己躺上去。叶斐伸手进来帮她盖上棉衣,又把她枕着的地方重新堆了堆,方满意了。   “睡吧,我就在外头。”叶斐说着,席地而坐。   江然看他直接坐在地上,问:“你不冷吗?”   “我要跟你似的那么娇气,这警察也不用当了。”叶斐调侃。   江然噘嘴,把大衣往上一拉盖住脑袋。   屋里安静下来,两个警察都在看手机,叶斐背靠着墙,曲起一条腿靠着铁栅栏,心里合计着明天审宋天功那事儿。   一只温暖地小手摸上他的大腿,他身子一震。   “要你的手。”江然闷在棉衣底下说。   叶斐有些为难。后头俩外人看着,他跟她嬉笑打闹没什么,可要亲亲我我起来,他还真有点儿不自在。   他咳了声,低声哄:“我不走,你乖乖睡觉。”   “要!”江然把手指张开,坚持。   叶斐用手指挠了挠眉毛,用余光看那俩警察。两人注意力都在手机上,貌似没注意到他们这边。他迅速跟她十指交握插到内侧皮衣口袋里,又用余光瞄那两人。   看样子他们都没发现什么。   江然满足地哼唧,小手努力扣紧他的。叶斐低了头,宠溺地看向囚笼内的她。   这小丫头,真是攥着他的命了。   攥着就攥着了吧,他也没打算给别人。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叶斐同大张提审宋天功,同时在羁押室两名警察同仁添油加醋的描绘下,“叶斐老牛吃嫩草”“百炼钢变绕指柔”“别看某人平时横行霸道其实在媳妇面前就是一只舔狗”等消息迅速在局里传遍,“叶斐媳妇”四个关键字一时间登上了局里热搜第一。大家玩笑之余都很关注这次提审,没事儿的就到审问室门口溜溜,探探消息。   叶斐同大张在审问室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了,叶斐志得意满,大张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样。刚好漏壶过来打探消息遇上了,赶紧问:“怎么样啊斐哥?”   叶斐扬了扬手里的笔录,轻松道:“搞定。”   “可以啊斐哥!”漏壶惊喜,“这么硬的骨头都被你啃下来了!”   叶斐啐一口:“他特么的也能算硬骨头?”刚在里头他才开了50%的火力,那家伙就怂了,什么都肯招。   “那是斐哥厉害。”漏壶恭维。   “得了。”叶斐白漏壶一眼,对大张说,“走吧,去跟大队长交差。”   大张犹犹豫豫地说:“斐哥,咱这样……行吗?”   “看你那点出息!”叶斐甩开大张自己朝大队长办公室去了。   漏壶用肩膀耸一下大张:“哎,怎么个情况?”   大张满脸的一言难尽,摇了摇手:“你还是别知道了。”那边叶斐已经敲了大队长的门,大张跑着跟过去。   叶斐拿到了大队长的批准函就去羁押室要人。   宋天功承认毒品是他故意放到江然身上的,又安排了假警察抓人。他的算计是江然年纪小不经事儿,吓唬一下好控制她。只是没想到真警察会来,倒把他们一锅端了。江然的嫌疑已经解除,自然就被放了。   叶斐把江然从羁押室里领出来,把皮衣脱了披到她肩上,弯腰凑到她耳边说:“我跟我妈说你病了。”   江然正抬手绑头发,听他这么一说动作停下来,抬起头来看他。   “你说我得了什么病?”她得跟他串供。   “感冒。”叶斐说。   江然“哦”了声继续绑头发,叶斐接手过去帮她绑。   “你会吗?”江然嫌弃地问。   “一回生二回熟嘛。”叶斐还挺自信。   “啊!!!”江然痛叫。   “怎么?弄疼你了?”叶斐忙问。   “你薅羊毛呢?!”江然抱怨。   “那我轻点儿。”叶斐陪着小心说。   前头拐角突然出现了两个警察,叶斐立刻松了手,江然的头发全数散落下来,不满尖叫:“你又干嘛!?”   叶斐冲她挤眉弄眼,小声:“有人。”   江然瞥了眼前头,噘嘴,扭过头去重新把头发绑起来。   两个警察迎面走来,眼神直往江然身上飘。叶斐把江然推到身后,冷下脸瞪那两人。   这俩孩子都是警校刚毕业来的,一个在法医鉴定处,一个在痕迹科。从前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战战兢兢的。今天倒是大大方方地过来了。   法医那个说:“斐哥,有个记者找你。”   “什么记者?”叶斐一挑眉。   “女记者。姓王。”小法医说。   叶斐额边的青筋一跳。   “人在哪儿呢?”叶斐沉声问。   “大队长办公室。”小法医说。   两人对答间,痕迹科那位一直盯着江然看,叶斐伸手把他脑袋拧过来,冷冷问:“看过瘾了吗?”   小警察讪笑,不敢接话。叶斐低喝:“滚!”   俩警察憋着笑一块跑远,到得危险距离之外便开心地交流起来。   “斐哥刚才那样儿,你瞧见没?”   “瞧见了,噗~”   “舔狗本狗没谁了。”   “对哈哈哈哈……”   叶斐咬着后槽牙瞪那俩兔崽子,两个小伙一溜烟跑没了影儿,叶斐捏起拳头指节嘎巴作响。   “你有事儿就去忙,我自己回去。”江然说。   叶斐不大放心,说:“要不你去我们大队办公室待会儿?我先去大队长那边。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儿,一会儿就能回来。我开车送你回去。”   “我不去。”江然断然拒绝。   “怎么?”   “有安和白在。”   ……   叶斐几许无奈,说:“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我跟林哥哥也是。”江然直率地说。   不提还好,一提林尚俊,叶斐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江然抬手捏他的脸,皱着鼻子说:“你去照照镜子,你那什么表情?”   叶斐不服气地咕哝:“我那是累的。”   江然摊开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   帅依旧还是帅,只是眼底有了明显的黑眼圈,皮肤状态不好,胡茬歪七扭八地立着,嘴唇也干得起了皮。她虽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救自己出来,却知他一定是费了心的。昨晚她醒来几次,看他都没睡,在靠着墙沉思。   她是真心疼,便说:“我说真的,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别担心我,我没事了。你看你这一身也挺脏的了,下了班回家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叶斐歪了歪脑袋,脸往她手心里蹭一下,垂着眼睨她,低声问:“不让我去你那儿?”   “明天吧,今天都太累了。”江然把皮衣拿下来往空中一扬,踮起脚帮他披上。叶斐配合地微躬起身子,江然双手拉着衣领合到他下巴底下,柔声说,“你离家那么久了也该先回去一趟。明晚你来我家,我点上次那家店的肋排,我们一起吃晚饭。。”   叶斐望着江然,眸色渐深,暧昧低语:“吃完饭,之后呢?”   江然脸上有点儿热,咬了咬嘴唇,低垂着眼小声说:“我家没那个,你……别忘了带。”   叶斐勾起唇角,看四下无人,迅速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低声:“听你的。”   叶斐同江然在楼梯口分开,江然下楼,叶斐直奔大队长办公室。到了之后看王念同大队长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相谈甚欢。王念头发剪得很短,皮肤黑得像碳,脖子上缠一条迷彩围巾,冲锋衣上斑斑点点都是小块污渍,就跟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似的。   叶斐走过去:“大队长您找我?”   “小王说想见见救命恩人。”大队长指向王念。   王念站起身,把叶斐上下打量了一番,打趣说:“呦,叶警官,你这是几天没洗澡了?”   叶斐嘴角轻扯,回敬道:“你也没好哪儿去吧?”   王念是个男人婆,个性爽朗,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叶斐跟她也不避讳。王念是一名调查记者,在新闻主要靠转发的今天,她依旧坚守调查记者的职业操守,不辞劳苦地四处奔走采访调查,取得第一手资料后才会发新闻。   “我去了趟藏区,刚下火车。”王念抬手抹了把油腻的头发,语带挑衅:“叶大警官是去哪儿啦?”   “宛城。”叶斐说。   “可我怎么听说昨晚你在羁押室睡的呢?”王念环起胳膊,下巴往前伸,表情似笑非笑。   叶斐嘬起嘴唇,视线飘向大队长。大队长站起身说要去痕迹科看看,借故遁走。屋里叶斐跟王念大眼瞪小眼,王念拍拍椅子,豪气道:“坐下来聊!”   叶斐没理她,把手往皮衣兜里一揣溜达到窗户边儿上站下。外头是公安局的院子,停着几辆车。王念走过来跟他并排,也看着外头。   “听说你们把曾柔抓了。”王念说。   “你来就为这事儿?”叶斐问。   王念“呿”了声,不屑道:“我又不是八卦记者。”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对裘邵元比较感兴趣。”   “谁?”   “就昨天跟曾柔一起被你们抓的那位裘总,他以前是曾柔的老板。曾柔合约到期后跟她经济人宋天功出去自立门户了。曾柔跟他是老相好。”   “你这知道的可比八卦记者多。这次的事儿跟他没关系,你查他干什么?他招你了?”叶斐轻飘飘问。   卷宗里有一份裘邵元的审讯口供,特别简单,他一没吸毒二没藏毒,当晚就被放了。   王念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可没说他涉毒。我只对从他手底下过的资金感兴趣。他的公司拍片子,投资动不动就十个亿,我挺想知道钱从哪儿来又花到哪儿去的。”   叶斐听罢微微拧眉,随即说:“这事儿归经侦那帮人管。我们刑警队管不了。”   “我听说你们经侦大队正在查他。你不是有个很铁的哥们在经侦大队?方便介绍认识下不?”   “你求我还不如求我们大队长。”   “那不是我跟他没跟你近呗。”   “打住!”叶斐马上说,“我跟你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这次要是帮我就没有,你要是不帮嘛……”王念笑得像只黑狐狸,“那咱俩在酒店那一晚,可就得说道说道了。”   一提那晚叶斐就恼,愤然道:“老子在客厅你在卧室,你还把门上了锁,有什好说的?!”   王念耸肩,表情无辜:“我也没说有什么啊?你紧张什么?”   这是要耍无赖了。   王念的专长。   叶斐气得不行,扭过头,突然看到三个熟人出现在院子里。   江然,林尚俊,叶湉。   他立刻凝神去看。叶湉一身职业装打扮,同林尚俊握手道别后上了自己的车子。林尚俊的手扶到江然肩上,江然躲开,两人面对面站着聊了些什么,林尚俊朝他那辆玛莎拉蒂走去,江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跟过去,上了林尚俊的车。   叶斐只觉得血直往脑门上涌。   “我听说你跟曾柔女儿谈恋爱了?”王念在一旁说。   叶斐脸颊咬肌鼓起,目不转睛地盯着下头,沉沉“嗯”了声。   “你们抓曾柔那晚有媒体在现场拍照录像了,到现在曾柔吸毒这事儿媒体圈子里已经传遍了。他们忌惮裘邵元,暂时没人敢爆出来而已。可曾柔在圈子里名声不好,树敌也不少,难保以后会有什么幺蛾子。你跟她女儿谈恋爱得留心。”王念叮嘱。   “知道了。”叶斐随口说,看林尚俊的车子开出了公安局大院,他摸出手机把经侦大队那位哥们的电话号码找出来,给了王念。   王念拿到号码后特高兴,说要请叶斐吃午饭,被叶斐给拒了。王念走后叶斐打电话给叶湉。叶湉正开着车,用车载电话接的,问:“哥,什么事儿?”   “你刚到局里来了?”叶斐沉声问。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你跟林尚俊一起来的。”   那边叶湉顿了顿,说:“是。林先生听说江小姐被羁押,想给她办取保候审,所以叫我过来。巧的是我们刚来江小姐就出来了,也用不着我了。我律所还有别的事儿,就没上去找你。”   叶湉避重就轻,想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叶斐捏着手机,沉默着。叶湉憋不住了,说:“哥,林先生只是开车送她回去而已。”   叶斐听手机里有第二通电话打来,拿下来看了眼,竟是江然。他跟叶湉道别后接了江然的电话。   “我已经坐上车了。”江然说。   叶斐吸了口气,让情绪缓了缓,低声问:“出租车?”   “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林哥哥,他开车送我。”江然毫不掩饰。   小丫头倒是没撒谎,叶斐心里头的感觉好受了一半。   “今晚我去你那儿。”叶斐的口气不容置疑。   江然沉默一小会儿,说:“好吧。” 第三十二章   叶斐下班前给万子惠打了个电话,说今晚要去江然那儿。万子惠听后亲热地叫了声:“儿砸!”   叶斐顿时警惕,恭敬地说:“妈,有事儿您吩咐。”   万子惠用很稀松平常的口吻说:“妈今晚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你明天抽空回来趟,都搬江然家去吧。”   这是嫌他总不着家了。想想,从出院第一晚他就住在江然家,后来又跑酒店住了一晚,然后就是出差,回来又到她这儿来了。他长这么大一直在家里住着,突然来这么一下,万子惠心里不是滋味儿了。   叶斐抓了抓头皮,嬉皮笑脸道:“妈,您儿子是娶媳妇,又不是入赘,我搬她这儿不是个事儿。”   “你也知道自己是娶媳妇啊?”万子惠没好气地说。   “所以,我想买个房。”叶斐顺势说。   万子惠颇意外:“你说什么?买房?”   “晚买不如早买,房价不一直在涨呢吗?”叶斐找了个托辞。   万子惠冷笑:“你现在想房子涨价了,前几年让你买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前几年?他说有钱买房不如留到退休以后出去玩。   叶斐嘿嘿笑,狡辩:“我忘了。”   万子惠咕哝:“看来你是真被她收了心了。”叹了口气,又说:“行吧,你也不小了,知道自己要什么。房子的事儿不着急,等我跟人打听打听哪里有新开的盘,叫着叶湉咱们一起去看看。”   挂了万子惠的电话,叶斐开车去了江然家。江然穿着那条睡裙来开的门。她回家后洗了澡,又睡了会儿,浑身香喷喷的,小脸也红润了许多。叶斐看她的眸色骤深,捧起她的脸就要亲,被江然给推开了。她把他拉到卫生间去,勒令他洗澡。   “你身上一股馊味儿!”江然捂着鼻子嫌弃。   叶斐去宛城这些日子忙得晨昏颠倒,别说洗澡,常常一天下来饭都只吃一顿。他抬起胳膊闻了闻。馊了?没闻出来。既然她让洗,那就洗好了。   他双手揪住T恤下摆掀上去,卫生间门一开,江然拎着个脏衣篮站在门口,视线直直落在他的腹肌上。   叶斐呲牙:“好看吗?”   江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篮子往地上一放:“把衣服搁这里。”   她转身要走,叶斐叫住她。   “你家有我能穿的衣服没?”   “没有。”   “明天我带几件过来。”   江然沉默几秒,说:“随便你。”说完关上门走了。   叶斐蹙眉,对着门上的磨砂玻璃看几眼,旋即把T恤扒下来,回头时看到镜中的自己。肩上的伤早好了,留下一道疤。他用食指在那疤上掸了掸,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身去把花洒开了。   叶斐在卫生间里洗澡,阳台处洗衣机也在洗他的脏衣服,江然窝在沙发里看杂志。少顷,水声停了,叶斐喊她:“浴巾弄湿了,给我找一条来!”   江然想他洗得好快,去卧室找出一条新浴巾,到卫生间外头敲了敲门。门开了一道缝,她把浴巾塞进去。   手腕突然被大手攥住,掌心湿热,她下意识想挣回来,却被拉了进去。腰上一紧人就腾空了,再一个恍惚,就被搁到洗手台上。   叶斐掰正了江然的脑袋低头就亲,他来得莽撞,竟是用咬的,江然捏起粉拳砸他肩膀:“疼!”他松了力道,在她唇瓣上流连啃噬,不满意地咕哝:“一点儿都不想我?嗯?”   江然眨了眨眼。   怎么会不想?她每天都在想他。想他的一切,粗硬戳手的短发,扎得人刺痒的胡茬,眼睛,鼻子,嘴唇,每根手指,甚至呼吸的韵律,眉尾细微的抽动。   想他叼着香烟吊儿郎当靠在窗边的样子。想他以一敌四打架时候发狠的样子。想他抱着她说些不正经的或者发狠的话,把她压倒时动作却那么小心温柔,失控的时候又变成了狂野的狮子,强而深的戳刺弄得她魂飞魄散。   她的心灵、身体,都是他亲自开垦的。   遇到叶斐后,江然才发现自己原来从未恋爱过,才知道之前对林尚俊并不是爱,只是绝处逢生时的依恋。他以带着强大的影响力进入她的人生,拓开她的眼界,让她看到很多以前没注意到的东西,也学着把自己交付给别人。   江然抬起双臂环紧了叶斐的脖子,把自己送上去,亲他。   唇舌旖旎交缠,情到浓处,叶斐的手滑入江然裙底,江然连着裙摆一起把他的手握住了。   叶斐停在她嘴角处,哑声问:“怎么?”   “我有话跟你说。”江然说。   “非现在?”   “嗯。”   停了一会儿,叶斐把手从她裙底拿出来,掌根按着洗手台边缘依旧把人困着,低头在她脖子那儿舔吻:“说吧。”   “你不许生气。”江然细声。   叶斐亲到了她耳根,她发间温暖的香气让他心神动荡,抬手扯开了人家胸口的扣子,咬着人家的耳朵敷衍:“嗯。不生气。”   江然感到胸口的凉意,衣服从肩头滑下去,凉意从肩膀侵染到了整个后背,忙抬起胳膊用臂弯勾着衣服。叶斐却用身体挤开她两腿压进来。   “你等等!”江然忙制止。   叶斐停下,抬起头来眯起眼看她。他眼缝里有燥热的欲望闪烁,江然有些瑟缩,手推着他光裸的肩头,悄悄把身子往后挪,他二话不说伸手勾着她后腰给拉回来。   两人贴到一起,叶斐没穿,江然的裙子堆在大腿根那儿。身体的凸起跟凹陷完美地契合,严丝合缝,只一道丝质的底裤隔着,叶斐勾起她的腿弯,江然身子往后倒,忙环紧了他的脖子。   江然慌了,忙喊他:“你先别嘛!”   叶斐不耐烦得很,喷着热气低喝:“有话快说!”   江然的睫毛扑闪两下,问:“林哥哥送我回来,你生气了吧?”   叶斐的身体霎时僵硬。他弓着背,鼻尖贴在她脖子根儿那里,一动不动。江然双手滑到他的颈后合握起来,缓缓说:“我想跟你说得是,我是不可能跟他毫无接触的。我对他没有男女间的感情,可我得感念他的恩情,他帮过我,也是我敬重的人。我知道你介意,我可以保证尽量少跟他接触,但我做不到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你可以理解吗?   叶斐没有回应,江然用双手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平和地看着他。他脸颊咬肌处鼓起来一块,黑眸蕴藏着阴云。   江然知道这时候说这事儿挺不解风情的,可她必须跟他说清楚。   她知道叶斐忌惮林尚俊,也理解他是因为重视她才会这样。可有些事儿得早解决,就像化脓的伤口,再痛也得把脓血挤出来。讳疾忌医只会让病情恶化。她不想问题明明摆在那里却要装作看不见,让他一次一次因为林尚俊而不痛快,直到最后把一切搞得无法收拾。   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林尚俊不是爱人,但是她的亲人。   在以前那些无助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他,她的人生将会变得更加阴暗惨淡。她也希望叶斐能早一点出现在她生命里,他的光芒足以把她整个人生照亮。可时间无法回溯,林尚俊确实比他早到一步。那些深刻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是她人生的一部分,是无法全数抹去的。   她想跟他把事儿说开,明明白白的,以后两人才能走得长远。   叶斐目光深沉地看着江然,沉声问:“就这些?”   江然看着他:“还有。”   叶斐却微微勾起嘴角,表情似笑非笑:“还有?”   江然点头。   叶斐垂下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了一声,再抬头,变成了他一贯懒洋洋的样子,低声:“那就接着说。”   他这幅样子叫人猜不透,江然稍迟疑。   叶斐挑一挑眉毛:“怎么又不说了?”   江然抿了一下嘴唇,喃喃说:“我的家庭很复杂,我的过去也很复杂。我亲弟弟丢了到现在也没找回来,我的妈妈是曾柔。我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儿,还会给你添多少麻烦。你跟我不一样,你有那么好的家庭,你妈妈你妹妹都特别好,还有你的长辈朋友们,他们都很爱护你。”   叶斐凝视着她,问:“所以?”   江然做了一个深呼吸,尽量坦诚地看着他,鼓起勇气说:“这些都是我没法改变地,你能接受吗?”   这些是江然跟叶斐在一起之后才渐渐意识到的。他是活在爱里的人,他的家庭、朋友既让她羡慕又让她觉自惭形秽。她的生活却一塌糊涂,还总给他添麻烦。   她不想自己变成他的拖累,可现实总是打脸。江城礼离婚生意受创,曾柔不择手段,江暖风跟林尚俊婚事受阻,桩桩件件她都脱不了关系,她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在等她。   她很怕将来有一天他会厌弃她。   叶斐眯起眼问:“我不接受的话,你打算怎么样?”   他不接受……能怎样?   江然突然觉得好像走到了悬崖边儿上,跳不跳就一句话的事儿。特别怕,讪讪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半晌,叶斐缓缓开口:“知道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江然想了想,呢喃:“要……做吗?”   叶斐摇一下头:“不全是。”   江然老实说:“那不知道了。”   叶斐身子往上挺,嘴唇分开她额前的刘海在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蹭着,低语:“你刚说那些对我而言都是狗屁!”   江然微怔,睫毛忽闪两下,抬头想看他,嘴唇瞬间被他含住了。他没耽搁功夫,顶开她的齿关闯进她口中,舌在里面横冲直撞,勾住了她的小舌拉过去。他亲得又狠又猛,无论唇舌还是他的身体都是火热的。江然呜咽几声,叶斐把她压到后面镜子上。镜面上蒙着一层水雾,弄得她后背湿冷,冷得她打哆嗦。   然后,他冷不丁地进来了。   他……太大。江然指甲瞬间陷进他皮肉里,从喉咙里发出泣声。叶斐松开她的嘴唇把她压到怀里死死地抱着,紧蹙着眉抬头,喉结在青筋毕露地脖颈上滑动。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怀里的人抖得厉害,脚趾头全勾了起来,一直低声啜泣着小声叫他的名字。叶斐张开眼看向镜子。镜中是女孩纤细的脖颈,圆润的肩头,因为紧张而绷直的后背线条柔和优美,蝴蝶骨如翅般俏立。   就这么个小丫头,他掏心掏肝地对她好,她还来问他能不能接受?   他掰起她的脸狠狠亲下去。   他要的,是像现在这样,她脑子只有他,没有那些狗屁父母过去家庭背景之类的东西。他要的是她不顾一切地爱他,就像他爱她那样。   他见到她跟林尚俊一起就会焦躁不安,是因为他很清楚,她还没有那么地爱他。 第三十三章   洗手台跟镜子的方寸空间,喘息声紊乱,男人压着女人。   江然死命勾着叶斐的脖颈,像溺水的人抱着救命地浮木,她腰是悬空的,挨不住他一次次地撞,怕一松手就被他撞飞了。   他跟以前不一样,太猛,她还没准备好,胀裂感让她头晕,姿势也着实累人,她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难受。”她在他耳边哼唧。   叶斐抱她起来转了个身压她到侧边的墙上,低头堵住她的嘴巴,用手托着她继续。江然呜咽了几声,只有喘气的劲儿了。   又过了一会儿,江然还是受不了。腰有了着落,后背却一直在冷冰冰的墙上蹭,悬空的姿势让他更深。   “去……去床上……好不好?”她于亲吻的间隙断断续续地求他。   叶斐一脚踢开了门,抱着她大步朝卧室走去。一路颠簸,像大木桩卡进了齿轮缝儿里,一寸一寸地碾,更把人熬得想哭。江然趴在他叶斐上低泣着,眼睛看什么都是迷蒙的,索性闭上眼,把脸深埋进他颈窝里,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今天会不会被他弄死?   可他压她到床上之后却没有了动作。   江然颤巍巍地张开眼,隔着他健硕的肩膀看天花板上的吊灯,像是隔着一层水雾。   “忘买了。”叶斐压在她耳边说,嗓音愤懑沙哑。   “嗯?”江然不明白,听到他在磨牙,他猛地往外抽,刺激太强,她尖叫,本能地缠紧他。   “操!”叶斐响亮地骂了句,身体骤然绷起来。僵了十几秒,他扑倒在她身上,身体舒展柔软,喘着气,咕哝:“弄里边了。”   江然泪眼婆娑地张开眼,依旧不懂。   叶斐在江然身上趴了一会儿,翻身滚下去躺在她旁边,悠长地吐出一口气,伸长胳膊撩起被子给她盖上。又躺了一会儿,他胳膊一撑坐起身。江然身上乏得很,动也懒得动,眼睁睁看着他抬手在头皮上狠抓了两把,回过头来问她:“衣服还要多久才能干?”   他洗澡前她给搁洗衣机里的。   江然往墙上的挂钟看去,心中默算了下,说:“再五分钟。”   叶斐闷闷不乐地嗯了声,转过头去。   江然发觉他不对劲儿,身上攒了点力气后也想坐起来,可刚动,下面突然有种熟悉的液体流动感。她呆了呆。   那个来了?   日子不对啊……   碍着叶斐在跟前,她不好意思掀开被子看,不着痕迹地把身子往旁边挪,垂眼往床单上瞄。   一片整洁,没什么不对劲儿的东西。   “别看了,不是。”叶斐沉声说。   江然又呆,望向叶斐。   叶斐的头微微转过来,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眼尾残留着一点餍足后的倦意,但下巴的线条很紧,像在跟谁生气似的。   “我的。”他沉声说。   她懂了。   小脸顿时染上了艳色,江然慢慢躺回去,不敢乱动,双手捏着被子慢慢地往上拉,直到盖住了下巴颏。   “等衣服干了我出去给你买药。”   “……唔。”   之后无语。   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几分钟后,洗衣机发出结束工作的蜂鸣声,叶斐下床走到门口,又站住了。   天色薄暮,夕阳暖黄的光透过窗户撒进来,落到身材遒劲健美的男人身上,筋肉起伏,打造出生动的光影效果,就像王家卫的电影里,看得人心摇神荡。   叶斐回过头,江然忙闭上眼。   叶斐问:“要不,我先给你洗洗?”   一开始的时候他心里头憋着气,没想那么多,直接在卫生间里把人家给办了。到了床上想起万子惠打电话那次,才意识到自己真枪实弹地上了。   难怪舒服得他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他来的急,忘了买,知道她这儿没有。思虑再三决定算了,不做了,不想让她吃药。往外撤的时候小丫头突然抱上来,紧得什么似的,他收不住就……弄了半天还是得让她吃药。   “不要!”江然别过脸去快速说。   叶斐又抬手抓抓头皮,心里头觉得很丧气,走了。   听到大门开关声江然才缓缓张开眼,知道他出去了,她才用手在被子底下摸索一阵,指腹对到一起蹭了蹭。   她不是第一次跟他做,可心里头感觉很奇异,想到了护校上生理课,有一节讲到人类的孕育过程。   怀孕对她来说是很遥远的一件事,可有那么一瞬间她会觉得,如果对方是他的话,就还蛮顺理成章的。   江然拍拍脸,怪烫的。虽然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她竟然会想给他生孩子?   真是疯了……   叶斐半小时后回来,江然已经洗过澡正窝在沙发里看杂志,他进来她也没抬头。叶斐把药盒放到茶几上,问:“有热水吗?”   “在厨房。”江然翻杂志。   叶斐转身去了,江然偷觑他,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她又看桌上,说明书摆在药盒上,肯定是他路上特意拿出来看的。叶斐端着水出来,江然立刻把杂志抬起来挡住脸。   叶斐把药取出来,连着水一同递给江然:“吃药!”   江然放下杂志,乖乖接过来吃了,抬头看他。他的脸色不大好,没跟她说什么,见她吃过药便转身去了阳台,推开窗户,从裤兜里摸出刚买的香烟,抽出一根来点上。   他靠在窗边吸闷烟,背影透着深沉,看得江然心里头麻酥酥的,她从沙发上跳下来走过去,环着他的腰从后面抱住他,撒娇:“你生谁的气呢?”   叶斐喷出一口烟,说:“没生气。”   “谁信啊。”江然轻嗤,“脸拉那么长都快到太平洋了。”   叶斐用牙齿咬着香烟屁股,眯起了眼,顿了一刻,反手把人给捞到前面抱着。把烟拿开,下巴挨着她松软的发际蹭了蹭,低声:“说明书上写,那药有副作用。”   江然莞尔,说:“是药三分毒,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既然能卖就证明好处大于副作用。”   问题是明明没必要叫她吃的。   叶斐叹气,抱江然的胳膊紧了紧。   “看不出来你还挺多愁善感的。”江然取笑他。   “你跟别人不一样。”叶斐说。   江然从他怀里挣出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巧笑嫣然:“我怎么就不一样了?比别人多了条胳膊还是少了条腿?还是我长耳朵了?”她两手压在头顶,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勾了勾,比出两只耳朵的样子。   叶斐被她逗笑,胳膊一揽又把人给抱回去,跟她赌咒:“再有下次,你拿刀劈了我。”   江然环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由衷地笑,说:“好呀。”   抱了一阵,江然小声说:“其实我刚才想,有个小孩好像也不怎么可怕。”   叶斐挑眉:“你想要?”   江然摇头:“就是以前从来没想过,突然一想,觉得好像还行。”   “等你再大点儿。”叶斐揉揉她的脑袋,把香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   江然仰起脸看他,白色的烟雾从他鼻孔嘴巴喷出来。她一向讨厌烟味儿,到了他这儿,她却觉得味道怪好闻的。   叶斐问:“看什么?”   “你妈会逼你要孩子吗?”江然问。   小丫头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问这种超纲的问题。叶斐好笑,反问:“她要是逼我,你肯生吗?”   江然认真想了想,又打了退堂鼓。医院急诊常有抱着孩子看病的父母,小孩子不是大人,语言表达不利索,病了只知道哭闹,看着病蔫蔫的,打针的时候根本摁不住,拿命去拼,再孩子父母那憔悴样儿……江然代入了一下,认为自己做不到。   江然抿着小嘴不说话,叶斐看得明白,把人又摁回怀里去,说:“这事儿说早了。咱明年六月领了证以后再讨论。”   江然心里头有些丧,自己提的生孩子这个话题又被自己否了,怪不舒坦的,忍不住嘟囔:“谁答应跟你领证了?”   “答不答应无所谓。”叶斐叼着香烟痞子兮兮地说,“到了日子老子给你铐起来扛民政局去。”   “土匪!”江然掐他胳膊。   叶斐只是笑,江然把脸又埋到他胸膛里。   “你那套兔子服还在吗?”叶斐突然。   “什么兔子服?”江然疑惑。   “第一次见面那晚你穿的那个,兔子服。”   ……   江然抬起头用“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看叶斐,叶斐扬眉:“怎么?”   “那是猫娘,不是兔子。”江然认真地纠正。   这就是代沟了。他只认得兔子,不知道什么猫娘。   大男人抹不开面子,叶斐撇嘴说:“不都有耳朵?你们那些乌七八糟的小孩子玩意儿,老子没工夫研究。”   “那你还问?”江然不服气。   叶斐眯了眯眼,叼起了香烟,望着窗外,眼神变得悠远,悠悠然吐出两个字:“想看。”   江然噘嘴:“你想看我穿啊?”   叶斐嘴角勾起来,舌尖在香烟屁股上顶弄着,回想那晚她穿成那样,像个妖精,那小模样他一直记着。垂下眼皮睨着她,不怀好意地说:“也不光想看,还想干点儿别的。”   江然捏起粉拳砸他:“讨厌!”   叶斐乖乖挨着打,坏笑着问:“哎,到底还在不在?”   江然说:“在我爸爸家。”那天回去换了衣服就一直搁在那里了。   “哪天去拿回来。”叶斐说。   “没门!”江然说。   “拿不拿?”   “不拿!”   “敢再说一遍?”   “不拿不拿不拿!说一百遍都敢!”   “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叶斐咬着香烟手往江然咯吱窝里挠,两人在窗边嬉闹,叶斐的手机响了。   江然捏着叶斐两个手腕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忙说:“你快接呀!”叶斐把烟从嘴边拿下来顺手扣紧了江然的腰,丢了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摸出手机看了眼,是万子惠。手机压到耳边,问:“妈,什么事儿?”   “你爸今晚说要回来,你带江然回来趟。”万子惠说。   叶斐眉间微拧,垂眼看怀里的江然。小丫头脸红得俏丽,恍然不知电话里说的是什么。   让江然见他爸爸,他心里头打鼓。   叶斐爸爸叶纪桓,仕途通达,不到五十岁做到了省部级一把手。有家族朋友背景支持,也有他本身的能力在。   叶纪桓跟万子惠相反,万子惠是个烈火性子,叶纪桓则十分阴冷。叶斐打小就是个惹祸精,两天一小祸三天一大祸,万子惠整天不是打就是骂,除了教训叶斐还有别的心思,就是别让他落到叶纪桓手里。叶纪桓教子极严,有次叶斐把人家鼻骨打断了,叶纪桓关上门把叶斐打得在床上躺了两天。   叶纪桓一直不喜欢叶斐,父子间的矛盾升级在叶斐大学毕业的时候。叶纪桓的权力欲重,本意是让叶斐考政府系统的公务员,有心培养他从政。叶斐却执意去了刑警队,成为一名普通警察。   父子俩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么多年下来也那样了,谁都没办法。可要带江然回去……叶斐迟疑着。电话那头万子惠先把嫌疑撇清:“不是我告诉他的,是余和光告诉了他爸,你爸又从他爸那儿听说的。”   那晚跟几位爷爷辈儿的见面后,叶斐嘱咐三位老人,江然的事儿暂时对他爸保密,老爷子们都答应。哪知道让余和光那小子给弄穿帮了。余和光他爸是军人,部队刚好驻在叶纪桓任职的那个省,两人可能因为什么事儿碰上了,话就说漏了。   “我爸他怎么突然回来了?”叶斐问。   “开会。”万子惠说。   不是特意为江然来的就好。叶斐低头看江然,小丫头正无忧无虑地玩着他的旧打火机。   “妈,万一有什么,你得站在我这边。”叶斐说。   “这你放心。你保证回来就行。早晚都得见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跟江然好好说说。”万子惠说。   叶斐挂了电话。江然手里转着他的打火机,掀起眼皮瞄他,轻飘飘问:“你妈叫你回家啊?”   “叫我们回家。”叶斐说。   “干嘛?”   “我爸想见见你。”   叶斐嘴巴一噘:“这么突然?”   “是啊。”叶斐吸了口气,双手扶着江然的肩膀,说,“我跟你说点儿事儿。”   晚上,叶斐开车带江然回了家。江然有些紧张,小手紧紧握着叶斐的大手。他们父子间那些事儿叶斐都跟她说了,听来就知是一对八字不合的父子,鬼知道老人家见了她这个丑媳妇会怎么样。   走进客厅,便见一名严肃持重的中年男人稳坐在沙发正中,眉眼酷似叶斐,但是气势压人,官威十足。   万子惠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立刻招呼江然过去坐。江然乖乖过去了,被万子惠拉到旁边单人沙发坐下。叶斐走过去直接坐到沙发扶手上,挨着着她。朝叶纪桓呲牙一笑:“爸,好久不见了。”   叶纪桓冰冷的视线扫过叶斐,落到江然身上。江然紧张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乖乖地喊了声:“叔叔好。”   叶纪桓先是皱眉,继而目露疑惑,最后眉间舒展开,沉沉地“嗯”了声。   “然然,吃个橘子。”万子惠热络地递了一个剥好的橘子过来,江然双手接了,小心觑着叶纪桓。   “吃吧。”叶纪桓抬抬下巴,音色温和了些。   万子惠喜上眉梢,拍拍江然的手说:“叔叔让你吃你就吃,还等什么?”   江然抬头看看叶斐,叶斐也在笑,点了下头。   江然有点儿懵,乖乖地掰开橘子吃起来。   叶纪桓站起身,沉声对叶斐说:“你来一下!”   江然又抬头看叶斐,叶斐伸手在她肩上按了按,起身跟过去。江然一直看着他跟在叶纪桓后面上了楼,听万子惠说:“叶斐说想买房子。然然,你觉得郊区的别墅好,还是市区的公寓好啊?”   江然:……   从叶斐家离开是一小时后,刚出他家院子,叶斐突然把她举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吓得江然哇哇叫。叶斐放她下来又一个熊抱,开心地说:“我的小宝贝啊!你可真厉害!”   “怎……怎么了?”江然依旧懵。   “我爸同意了!”叶斐兴奋地说。   江然:???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江然喃喃地说。   叶斐把她从怀里□□,用力亲上两口,咧嘴笑着说:“你什么都不用做,以后都我来。”   江然看着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眨了眨眼睛,拧起了眉头,说:“你可没你说的那么不在乎你爸爸。我看你对你爸爸比对你妈妈紧张多了。”   叶斐的笑容僵了僵,扬起的嘴角慢慢回归原位。   江然抬手点他的鼻子:“你呀,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那是你爸爸呀。”   “也许吧。”叶斐低声说,又把江然拉进怀里抱着,摸着她的头发,“这样我只剩下最后一关了。”   “什么最后一关?”江然问。   “登门拜访未来岳父大人。”叶斐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安排下?”   江然有些为难。江城礼现在为了生意忙得焦头烂额,她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可为了不拂逆叶斐的心思,还是轻声说:“好呀。” 第三十四章   当晚,叶斐送江然回家,碍着叶纪桓回来他就没留宿,两人腻歪了好一阵子叶斐才走。   一个人之后,江然趴在床上跟边雨彤语音聊天,聊着聊着说到了生孩子那事儿。边雨彤说:“你这仙女是真动了凡心了。”   “怎么说?”江然问。   边雨彤娓娓道来:“繁衍后代是生物的本能,在这方面上人跟动物没两样,不同的是人类还把性当成一种娱乐方式。你看那些约炮的,哪个会说:我要给你生猴子?只有当对方满足期待的时候才会有跟他基因杂交的想法。你以前对林尚俊没这想法吧?”   江然正听得高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不高兴了,责怪:“你提他干什么?”   “给你个参照项嘛。”边雨彤说,“哦对了,忘了跟你说,是我把你被警察抓走的消息告诉林尚俊的。我想你爸妈那样,救不救你都两说,找他最实际。没想到你家警察叔叔比他好使多了。”   “以后你别找他。”江然说。   “知道啦,你家警察叔叔最棒!”边雨彤一字一句地说,突然想起点儿什么,忙问,“我听说曾柔被强制戒毒,宋天功因为涉嫌卖毒直接送检察院,可能会判刑,是真的吗?”   这消息她真不知道,江然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圈子里都在传。”边雨彤说,“不过没人敢公开说。毕竟还有个裘邵元,他是曾柔的后台,都不敢得罪他。”   提到裘邵元江然心里膈应,推说不知道,明天要上班想睡觉。   “我觉得你该跟你妈保持距离。有类人吧,心里除了自己没别人。娱乐圈里这类人还挺多的。”边雨彤最后给了江然如上忠告。   江然在床上躺着,没什么睡意。伸出胳膊,用手背蹭着旁边他躺过的地方。他说明年想领证,那样的话,她就算是有家了。她从小到大做梦都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很庆幸那天晚上跑去找了他。   第二天江然夜班,白天没事,她回去看江城礼。江城礼最近因为生意上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江然从江暖风那里侧目打听到的消息是,狙击他的人在市场上狂扫公司股份,如果对方手里的股份额多于江城礼手里的,公司就不姓江了。江城礼想买回股份,手里资金不足,银行不给他贷款,所以只能四处应酬求取资金帮助。   江然每次回家,遇到的都是醉醺醺的江城礼。可江城礼心脏不好,压根不能喝酒的。   看爸爸这么辛苦,江然后悔当初没好好念书,像江暖风那样学个商科,回头还能帮家里的忙。如今只能看着江城礼受苦,她什么都做不了。   家里一直照顾江然长大的老保姆还在,上次勒索风波后江城礼一意把她保下来了。如今杜惜蕊带着江暖风搬走,江城礼顾不上家里,大小事情都靠老保姆处理。   老保姆以前照顾江城礼,后来养育江然,早把自己当成江家的一份子了,见江然回来特别高兴,拖她到餐厅,热了一碗血燕燕窝端过来。   江然用小勺一点点吃着血燕,听老保姆絮叨。   “你爸昨晚又是凌晨两点回来,吐了一身。”   “整天到处求人。他哪儿受过这种委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要我说,他都一把年纪了还拼什么啊。你眼瞅着不能接他的班,现在把公司挣回来到最后还不是给了外人?又不是缺钱,不如彻底退下来安享晚年。”   “那个杜惜蕊真没良心,你爸帮了她们母女那么多,知道出事儿第一个跑了。你爸啊,这辈子光栽女人身上了。”   “我爸还没睡醒?”江然问。   “我刚还去看了,还在睡着。”老保姆满脸忧色,“你得劝劝他。钱财都是身外物,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让他想开点儿。”   道理江然都懂,只是江城礼不甘心。   江家偌大产业是江城礼单枪匹马拼出来的。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江城礼第一批辞去公职下海,几次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有了现在的江氏。公司就像他的孩子,如今突然有别人要把公司拿走,他怎么舍得?   楼梯有脚步声,江然扭过头,看江城礼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来。老保姆起身小跑过去,关心地问:“你怎么下来了?身上轻快些了?”   江城礼摇摇手:“没事。给我倒杯水。”   老保姆忙走开去倒水,江城礼看向江然。   江然站起来。   以前父女二人交流少,见了面说不上两句话,突然亲近不起来。可看他面上毫无血色那么憔悴,江然确实心疼。手指头绞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江城礼先打破了沉默,说:“回来了。”   江然点头,才问:“爸,你还好吗?”   “还可以。”江城礼勉强笑了笑,深深看了看她,问,“今天不上班?”   “夜班。”江然说,走过去搀住江城礼,扶他到沙发那儿坐下。老保姆送了水过来,江城礼喝了半杯,对老保姆说:“我有话跟然然说。”   老保姆识趣地离开,江城礼闭上眼,双手搁在膝盖上,悠悠地叹一口气。   江然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然然,你三岁的时候就跟尚俊认识了吧?”江城礼问。   江然隐隐察觉到了点儿什么,默默看着江城礼,不接话。   江城礼别过眼去,用轻笑掩盖住难堪,低声说:“是这样……”   江然没有在江家吃午饭。   江城礼跟她说完,她就离开江家,开着家里的车直奔林氏。   林氏公司总部在羊城新区CBD,一栋三十六层的大楼是自有物业。下面三十层出租,上面六层林氏自用,林尚俊的办公室在三十五层。林氏公司的人都认得江然,江然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林尚俊办公室门口,他那位娴雅端庄的秘书笑脸迎上来。   “江小姐,你找林总?”秘书问。   “我没预约。”江然硬声说。   “林先生吩咐过,江小姐随时可以来,不需要预约。”手朝旁边沙发摆了个优雅的“请”的动作,说,“不过林总目前在会见客户,劳烦您稍等,我去通报。”   江然走过去坐下,双手一直紧紧握着,看秘书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   少顷,秘书出来,含笑说:“江小姐,林总让您进去。”   江然起身快步过去,推开门,看到了江暖风。江然一愣,江暖风脸上倒是毫无惊色。   林尚俊站起身,望着江然柔和地笑:“来了。”   江然看林尚俊,又看江暖风。江暖风眼角发红,像是哭过。   “你们谈,我走了。”江暖风平静地说,走过来路过江然身边的时候对她轻笑,却没打招呼,兀自出去了。江然看江暖风背影消失在门口,一时间疑虑重重。   林尚俊从桌子后面绕出来,伸手去碰江然的肩膀。刚触到,江然立刻后退了一步闪开,张大眼睛瞪着他。   林尚俊手僵在那里,缓缓收回去背到身后。低着头看她,眼神温柔,温和包容的语气一如从前:“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江然扁起嘴巴,突然觉得特委屈。   林氏有江氏10%的股份,江城礼同林尚俊父亲谈股权转让,有了这10%,江城礼就可以重新变成最大的股东,打赢这场股权狙击战。林尚俊答应把股权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江城礼,但是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江然嫁给林尚俊。   江林两家早有联姻的打算,林尚俊与江暖风便是在这种授意下走到一起的。如今杜惜蕊与江城礼离婚,江家日薄西山,林家还肯与江家联姻,一是念着过去的交情,二是林尚俊成了江家女婿,江城礼百年之后江家的生意怕是也要指望他来接手,这样对林家也是一种保障。   道理江然都懂,可她无法接受。她来找林尚俊,是为了说服他,让他再去说服林父,不要把婚姻当成合作的条件。   “我爸求你们公司融资的事情,你知道吗?”江然问。   林尚俊点头:“我知道。”   “那你爸爸提的条件你也知道吗?”江然紧着问。   “知道。”林尚俊平静地说。   他竟然都知道?江然顿时激动起来,问:“有没有可能让你爸爸改一下条件?”   “不能。”林尚俊说。   “为什么?!”   “因为这个条件是我提出来的。”   江然浑浑噩噩地离开林氏,坐到自己车里发呆,耳边飘着刚才林尚俊说的话。   “然然,我想得到你。疯了一样地想。”   她觉得脑仁疼,抬手捏捏眉心。   兜里手机第三次响了,江然拿出来看看,是边雨彤。把手机送到耳边,她困顿地“喂”了声。   “你怎么不接电话?!”边雨彤上来就质问。   “刚手机没在手边。”江然随口扯谎。   “出大事儿啦!曾柔被捕的事儿被曝出来了!还有你,你所有的信息都被扒出来了,一堆记在你们医院门口堵你呢!你可别去医院,也别回家,你家那儿肯定也有人守着。要不……要不你来我家吧,先避避风头。”边雨彤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江然脑子里轰轰作响,挂掉电话打开微博。热搜前三都是曾柔的消息,第四个是关于她的,点开热搜,她所有的信息都在上面。   江然扔下手机,趴到方向盘上。   手机又响,反复数次锲而不舍。江然无力地拿起来,这次是叶斐。   “在哪儿呢?”他的声音透着焦急。江然想哭,忍着,梗着嗓子说:“外面。”   “哪个外面?说清楚!”叶斐低喝。   江然吸了吸鼻子,说:“我在车里。”   “你先把车停到路边!”叶斐命令。   “停着呢。”江然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抽抽搭搭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就在原地待着!给我发个定位,我过来接你。”叶斐说。江然答应了,挂了电话把定位发给他,趴到方向盘上大哭起来。   叶斐正在在局里写报告,宛城走访那个案子破了,他处理完后续就可以结案。小李慌慌张张跑过来找他,说江然被人肉了。他看过网上的消息立刻给她打电话,得到她的地址后立刻赶过来。车子在林氏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兜了两圈,总算找到了她开的那辆奥迪。   叶斐把车停到她车前头,跳下车跑过去用拳头砸她的车窗。江然从方向盘上爬起来,脸上涕泪横流。她一见到叶斐马上开了门,哭着朝他张开胳膊,叶斐二话不说抱她下来,把人给送自己车上,安全带都给绑好了才关上门,绕过车头去了驾驶室,门一关把车开出去。   路上江然一直哭,叶斐伸胳膊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别怕,有我。”   江然泪眼婆娑地看看他,扁着嘴靠过去,脑袋搭在他肩上继续默默流泪。叶斐狠狠吸一口气,从裤兜里摸出电话交给江然。   “你找一个叫孟庆杰的人,给他打电话。”他吩咐。   江然用手背蹭蹭眼睛,从通讯录里找打这个人,拨了电话。叶斐随即把电话接到车载电话上。几声嘟嘟待接音之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斐子?有事儿找哥?”   叶斐笑着说:“还是二哥聪明。”   “得了吧,有话直说。”   “你在秀峰区那个盘,有现房吗?”   “有啊。大哥上次不是让我匀一套房子给你?我都给你留好了,家具家电算哥送你的,就等着你忙完来看。”   “我现在过去行吗?”   “当然行!售楼处还没撤,我跟他们说一声,叫他们到门口接你。”   叶斐挂了电话后继续开车。江然听完两人对话,想起那次同余和光他们吃饭,谈到的香江边上的房子。   “你要干嘛?”江然小声问。   “给你找个住的地方。”叶斐低声说。   到了地方,售楼处门口站着三个人,自我介绍是售楼处经理、助理和会计,特别恭敬地带着他们进了小区。这是个高档小区,安保、绿化、配套都没得挑,叶斐江然被领到小区正中一独栋的高层里,刷卡进电梯,直奔顶楼,刷开指纹锁,进了一间大三居。   这是一套四面通透的房子,精装修,北欧风家具,智能家居,设计合理采光极好,客厅的大落地窗正冲着香江,俯瞰的视角十分开阔。   售楼经理把指纹锁的设置方法告诉了二人,又说被褥等物品正在送来的路上,让叶斐有事儿就打电话,他们随叫随到,说孟总亲自吩咐过一定要让叶斐满意。   送走那几人叶斐关上门,回过头看江然坐在沙发里发呆。他挠挠头,大步过去坐到她旁边,伸手把她抱起来搁到自己腿上,额头压下来,鼻尖在她鼻子上蹭了蹭,低声问:“喜欢这房子吗?”   江然点头。   “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叶斐笑着说。   江然小声问:“欠了人情,怎么办?”   “自家兄弟,没什么。”叶斐说。他们这几个兄弟是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地,孟庆杰做生意后被人绑架过,是叶斐救下来的,为此叶斐还受了点伤,孟庆杰一直想找机会报偿他。叶斐觉得警察办案天经地义,每次都打个哈哈过去了,什么都不收。   这次江然出事不能回家也不能住酒店,叶斐没办法才想到了孟庆杰这个楼盘,直接带她过来。   他心知这房子贵重,远超过孟庆杰欠他那点儿人情。他不喜欢欠人人情,可为了江然,也只能先这样。兄弟的情义以后有机会再还。   叶斐把江然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哄:“你乖乖在这儿住着,什么都不要管。那些记者到不了这边来。我出去买些吃的用的,你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晚上我回家收拾下东西,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第三十五章   叶斐等被褥被送到之后才走,江然在床上趴着,闻着被褥簇新的味道,盯着搁在枕头边的手机看。看了一会儿,拿过手机来给边雨彤打电话。跟边雨彤说了叶斐的安排后,问她:“你能不能来一下?我想跟你聊聊天。”   “你把地址发给我。”边雨彤痛快答应了。   江然给边雨彤发了定位,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想事儿。十几分钟后边雨彤来了。   边雨彤来后把房子视察了一遍,趴在阳台的落地窗旁看着香江风景啧啧称赞道:“行啊江然,警察叔叔还挺有钱的,就这房子少说得九百万吧?”   “没那么多。”江然跟在边雨彤身后说。   边雨彤回过身,问:“那是多少?八百?”   “他朋友给了优惠。”   边雨彤看江然显得有气无力的,便不再纠结于房价,过去挽着她胳膊问:“叫我来想聊什么?”   江然朝沙发指了指:“坐下说。”   两人挨着坐下后,江然把林尚俊那事跟边雨彤说了。边雨彤听后嘴巴半天合不拢,江然自嘲地笑着。边雨彤深吸了一口气,说:“乖乖,你爸妈是比赛谁更能坑女儿吗?你要不要去查一下,你是他们亲生的吗?”   江然耸了下肩膀,低着头抠手指,不说话。   “那你有什么打算?”边雨彤俯身看着江然,试探,“你不会想抛弃警察叔叔重回林尚俊怀抱吧?”   江然不说话,右手手指捏着左手大拇指搓弄那指甲。   边雨彤惊叫:“不会吧江然?你还真想?!”   江然嘴角轻扯,说:“我不想。”   边雨彤抚着心口说:“我的天吓死我了,幸好你还没疯。”   她是差一点儿疯了。   这才几天,她被捕,江城礼公司危机,林家逼婚,她的个人信息传得全网都是。在林氏停车场的时候,坐在车里的她死的心都有了。直到见着了叶斐,直到他说:“别怕,有我。”   江然坐直了身子,望着窗外的瑰丽江景,喃喃说:“他们的事儿我不想再管了。我想活得自私一点儿。”   她到六月才满十九岁,在别眼里还算是半个孩子。可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老了,折腾不动了,她只想躲在安全的港湾里疗伤。叶斐就是她的港湾。   边雨彤一巴掌拍在江然大腿上:“这就对了!你管他们死活呢!那都是他们自己作的。我早跟你说了,咱们只管自己开心就好,没必要为了他们牺牲自我。总有一个人要不开心的,凭什么就非得是咱们?”   江然歪过脑袋看着边雨彤,苦涩地笑了笑。   边雨彤抬手摸着她头发说:“你爸最多是公司没了,你妈最多是不能在娱乐圈混了,可他们两位家底那么厚,不愁今后生活。至于林尚俊,他就是个伪君子,之前在你跟江暖风之间摇摆不定,现在看你有了归宿又趁人之危逼你。你少沾着他。江然,你不欠他们任何人的,你有权利追求幸福。叶斐对你这么好,你该想的以后,你们自己的生活。”   江然慢慢把头靠到边雨彤肩上,轻声说:“谢谢你。”   她知道叫边雨彤来是对的。边雨彤向来清醒,不像她,事到临头容易乱。这个朋友,她交的值。   “这事儿你打算告诉警察叔叔吗?”边雨彤问。   江然想了想,说:“不。”   “也好。”边雨彤同意,“让他知道了也是添堵,就当没发生过。你别忘了跟你爸说一声,省得林家惦记你。”   江然答应下来。   之后两人腻在一起说了会儿贴心话,边雨彤说了好些婚后跟老公的趣事儿,逗得江然直笑,气氛轻松了不少。不久叶斐买了东西回来,跟边雨彤打了个照面,寒暄几句后匆匆走了,说是局里有事儿,晚上晚点儿才能回来,让江然按时吃晚饭。边雨彤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看着江然把饭吃了,叶斐道了谢,走了。   送走叶斐,边雨彤抱着江然的胳膊感慨:“警察叔叔多好啊。然然你知道人一辈子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有多难吗?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到。”   江然心里很知足,笑着问:“晚上咱们吃什么?”   “咱们自己做饭吧。”边雨彤说。   “你会吗?”江然问。   边雨彤摇头,拿询问的眼光看江然,江然也摇头。两人相视而笑。边雨彤说:“咱就自己做,我就不信了,总不会把咱毒死吧?”   于是到了饭点儿,两个女人在厨房里激情发挥做出一桌子创意料理,不是菜太咸就是肉太老,吃得两人呲牙咧嘴,但是特别开心。   吃完饭,边雨彤把冰箱里的一瓶红酒拿出来开了,两人搬了两把椅子坐在阳台那儿赏着夜景,喝着酒,聊着天,快活的乐不思蜀,直到边雨彤老公打电话来问,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边雨彤老公开车来接她走了,江然一个人坐在窗边,喝着红酒看着浩瀚江景,感觉宛如重获新生。   叶斐拖着行李箱回来,见到的就是喝得晕陶陶的江然。江然胳膊勾着他的脖子把他从门口拽进房里。叶斐被拽得打了个趔趄,一张带着酒气的小嘴亲上来。小丫头这么主动叶斐自然不会客气,箱子一扔把她抱起来。江然顺势用腿环着他的腰,抱紧了他,缠绵热吻。   “喝酒了?”叶斐咕哝。   “昂。”江然应着,又分开他的唇,小舌窜进去。   叶斐被弄得心驰神荡,抱着她去了卧室。两人滚到床上,他要拉开她衣服侧面的拉链,被她制止。   “我先给你看样好东西。”江然神神秘秘地说。   叶斐挑眉:“什么?”   江然啃着他的薄唇说:“脱、衣、舞。”   ……   叶斐愣神的功夫,江然从他怀里爬出来,站到床尾。一双湿润的黑眼睛带着魅意,望着他,胳膊举高,曼妙的身体轻轻舞动着,手朝侧面的拉链移过去……她的内衣落下来的时候,叶斐想,喝点儿酒也挺好的,以后没事儿就跟她一起喝上点儿。 第三十六章   在新房子住下后,江然很少出门。外面正闹得厉害,她不想出去招惹是非。叶斐忙,三五不时地出去执行任务,边雨彤常过来陪她。   边雨彤是圈内人,告诉江然许多内幕消息。这次曾柔被曝光是因为后台倒了,警方已经正式对裘邵元提出了批捕。大东影视内部地震,妖魔鬼怪全出来了,以前被曾柔压制的那些个合起伙儿来就把曾柔扒了个底儿朝天,女神人设崩塌。   想到那个道貌岸然的裘邵元恶有恶报,江然心里觉得挺痛快的。曾柔被强制戒毒,跟她也联系不着。倒是她爸爸江城礼打过一次电话,虽没有直接提,江然明白江城礼想问她有关跟林家联姻的事情,直接说不会同意跟林尚俊结婚。江城礼很失望,江然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亲生父亲骨血相连,可已经打定了主意,还是狠下心,劝江城礼借这个机会退休颐养天年。   自那次后江城礼没有再打扰江然,江然也逼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儿。她没那个能力,管不了。倒是江暖风找过她几次,想见面,被江然拒绝了。江家、林家的事儿,还有曾柔的事儿,她一点儿也不想参与。一心等着这次风波过去,她回医院去继续当个普通护士。   跟叶斐在一起的生活十分和谐。她本以为叶斐是个粗枝大叶的邋遢男人,未曾想他其实是个很细致的人。他不修边幅是因为忙,出任务的时候整宿地蹲点儿,查案子风里来雨里去,出警抓人就不用说了,衣服裤子动不动就破,时常带点儿小伤回来。可他回来以后总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东西也都收得利索妥帖。甚至有点儿强迫症,江然把洗好的衣服叠起来放柜子里,他会拿出来重新叠过,衣柜里摆得像服装店的展示柜。   每次他叠衣服,江然就抱个枕头坐在床尾看。他叠好一摞她就拿出软尺量一下,要是叠得上次比宽或者窄了个几公分就会出言讥讽,叶斐知她是故意损他,不搭理她,等衣服都叠好了送柜子里,再把人提溜过来摁床上收拾一通,直到小丫头服服帖帖地窝在身边了,他拿出手表递到她眼前,得意地说:“瞧瞧,又长五分钟。”换江然不搭理他了。   一起生活的日子很甜,很和缓。江然在家复习准备护士执业资格考试,叶斐怕她一个人闷还给她弄来一只猫。有家有猫有男人,江然觉得这辈子没过得这么充实舒心过。两个月后羊城入夏,曾柔那事儿的喧嚣期渐渐过去了,娱乐圈又有新的热点出现,江然开始考虑工作的事儿。   她到人民医院是实习生身份,人民医院是三级甲等医院,想留下不容易。一要看技术而要看人脉。况且万子惠在那里,江然就断了去人民医院的念头。她是个现实的人,觉得婆媳之间还是保持点儿距离比较好。   晚上跟叶斐一起坐在阳台看香江夜景,江然坐在叶斐腿上,拿着写有全市医院的图册,叶斐手下有一搭无一搭地在她头发里梳着。   “我今天给这几家医院投简历了,你觉得哪家好啊?”江然把图册举起来指给叶斐看。   叶斐瞄到一个名字后眉头紧蹙,冷声问:“曙光医院?”   “放心吧,这家我没投。”江然白他一眼。   叶斐放了心,把图册往摁下去,搂着怀里的姑娘说:“只要不是这家,其他随便。”   江然蹙眉:“怎么能随便呢?有公立医院,但离这儿可远了。有的倒是近,可都是私立医院,听说还逼着员工往那儿拉病人。”   “不好的地儿你别投简历不就完了。”叶斐说着,把人的衣领拉开些,亲人家的脖子。   “你当工作那么好找啊?”江然叹气,“我只是个中专学历,好医院都非本科不要了。”   “那就不找了,在家呆着。”叶斐咕哝,亲得正爽。江然把他的脸推开,拧眉说:“你养我啊?”   叶斐呲牙笑:“就你那点儿饭量,跟小鸡啄米似的,老子省一口就能把你养活了。”   江然恼得打他:“你怎么不说你是个饭桶呢?!”   “不多吃点儿哪儿有劲儿服侍你呢?”叶斐愈发不正经,手往江然裙底摸。江然没拦他,知道拦不住,趴到他肩头轻喘着呢喃:“家里没那个了。”   叶斐停了手,皱眉:“怎么又没了?周日不是刚买一盒?”   问谁呢这是?   江然轻哼一声,没说话。叶斐在心里默算了一阵。周日晚上两次,周一晚上三次,周二早晨一次晚上两次,周三……数儿刚好对上,确实没了。   前一阵出去执行任务,十来天没见着她,想得紧,回来后做得有点儿猛。   把手从人家裙子底下拿出来,琢磨一会儿,跟江然商量:“要不,我出去买去?”   江然埋怨:“都几点了?你别闹了。”   叶斐有些惋惜,在小翘臀上掐上一把,说:“那行吧,让你歇一晚。明天老子多买几盒回来。”   江然没应声,靠在他怀里继续翻着图册。   “曾柔明天就出来了。”叶斐突然说。   江然手上一顿,只是“嗯”了声,又接着翻。   “你不去看看?”叶斐问。   “不去。”江然低声说。   叶斐拍拍她的屁股,说:“放心吧,我替你去看看她。再拍几张照片发给你。”   “估计用不着你拍。”江然淡淡说,“记者拍得比你好,我上网看就行了。”   曾柔出戒毒所,多大的消息,估计往上又得一番腥风血雨。   叶斐嘬着嘴唇想了想,把江然从怀里拨出来,盯着她认真地说:“她是她,你是你,别给自己那么多负担。”   江然望着叶斐,小嘴抿起来,又松下去,问:“你妈呢?她有说什么吗?”   “她把买房子的钱都给孟庆杰了,工资卡我也交给你了,你觉得她能说什么?别整天胡思乱想的,给老子乖乖在家待着!”叶斐说着又把江然摁回怀里了。   其实万子惠倒真说过让叶斐跟江然分手那话。起初江然跟叶斐谈恋爱,只说了江然父母离异,跟着爸爸生活,生母在娱乐圈工作。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未曾想江然的生母是曾柔,还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万子惠对江然很满意,觉得小姑娘懂事儿能干,性格也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没想到江然身上带着这么大的是非。   叶纪桓从政,官声看得重,叶斐又是个警察,本来四平八稳的前途一片光明,找这么个儿媳妇,将来不定有多少事儿被人家拿去说。万子惠怕影响两人的仕途,所以透露出让叶斐分手的想法。   不光万子惠,大队长也跟他露过这话。说今年打算要给他升一级警司,别因为个人生活方面的事儿耽误了。   王念一直在跟裘邵元那个案子,私底下也找过他,说裘邵元的案子是个大案,牵扯到政府官员行贿受贿,曾柔是有牵扯的,让他小心点儿。   经侦科的案子叶斐不了解,既然是大案自然不会在侦破结果出来之前走漏风声。可这么多人跟他透气,想必后头还有大事儿。可这些不能让江然知道。   他压根没想过跟她分手,也分不了。   他这个人,认准了,就不会变。让她离开就跟掏他的心似的。何况小丫头现在就他一个依靠,他要是把她扔了,人就毁了。她没了,他也不想活。为了她刀山火海也敢去闯,他才不管什么前途官声。   “明天,要是万一有人难为她……”江然喃喃地说着,越来越小声,没了下文。   “我懂。”叶斐低声笑,安抚她,“我跟那边的人认识,等我跟他们说一声,要是外头太乱就先别让她出来。我开车过去,要没人接她,我就送她回去。你别担心,没事儿的。”   她心里想的,他都猜到了。   江然眼圈儿发热,揽紧了他的脖子小声说:“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应该说,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对。”叶斐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低声说,“然然,能遇到你,我这辈子都值了。” 第三十七章   这一晚江然失眠,想等叶斐睡熟后下床去,试了两次,每每都被他拖回去抱在怀里。她以为他被闹醒了,可躺了一会儿发现他呼吸依旧均匀冗长。   他连睡着都不放心她。   江然索性断了下去的念头,钻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   第二天叶斐起得早,江然倒是睡了,胳膊还圈在他腰上。他轻轻把人给安顿好,调好空调温度盖好被子才出去。   今天曾柔出戒毒所,他请了半天假。   到了戒毒所,才知娱乐圈八卦记者的厉害。车不让停门口,都停在百米开外的地方。保安用警戒线围出门口一块区域,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在警戒线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地形成一道人墙。   叶斐把车远远停下,给所里认识的朋友打了个电话,问曾柔什么时候出来。朋友说现在就该出去的,可联系不到曾柔的家属,没人来接她,外头还那么乱,怕送她出去后出事儿,所里正在商量是给她叫个出租车还是派车送一趟。   “得了,你们别操心了,没人接就我接。我把车开到门口,你们送她出来。”叶斐说。   “你接她?你跟她认识?”朋友问。   “她是我一朋友的母亲。”叶斐说。   “行啊斐哥!路子够野的啊。天后你都能搭上关系。”朋友信了,调侃。   “什么天后地后,不就是个人?”叶斐说,“我这就开车过来,你跟保安打声招呼。”   “行啊。对了你要不要伪装一下?外头记者忒多,别给你自己招了麻烦。”朋友提醒。   叶斐啐了口,说:“老子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伪装个屁!那帮记者什么尿性我比你清楚。要是我偷偷摸摸地过去,他们保准一个赛一个地高潮。”   “那行吧。我这就跟领导汇报,你先过来。”朋友说完挂了电话。   叶斐发动车子开过去,门口人多,他一路摁着喇叭把车塞进去。保安把警戒线拉开个口子,叶斐开到戒毒所门口,横过来,车窗关好,让车后门刚好对着戒毒所供行人出入的小铁门。   外头记者们看叶斐的车子开进去了,就像鲨鱼嗅到血腥味儿,跃跃欲试地想越过警戒线进去。保安呵斥几句都给吓退了。   过了十几分钟,小铁门开了,曾柔被两个人搀扶着走出来。叶斐立刻跳下去开了后车门,顺手接过曾柔的行李箱。曾柔疑虑重重地望着叶斐,叶斐把自己警官证晾给她看。曾柔一看是警察,以为又要被抓,瑟缩着身子后退一步。这当口,记者们全扑上来了,保安声嘶力竭地喊话,没人搭理他,都把话筒拼命地往曾柔面前怼,人声儿嘈杂根本听不清都问什么,一架照相机一架摄像机干脆架到叶斐肩上了。   叶斐胳膊一挥挡开几个人,攥着曾柔的胳膊把她塞进车里,车门一关,自己转身上了车。外面记者跟疯了似的,围着他的车子摄像机照相机一个劲儿地往车里拍,叶斐摁着喇叭好不容易把车开了出去,后面多了两辆车跟着。他钻小路七拐八拐把尾巴甩掉了,这才把车开回了城区主路。   以前都是叶斐抓别人,今天终于有了被人抓的感觉。叶斐心里好笑,瞄了眼后视镜,曾柔坐在后头一脸的谨慎,便问她:“你想去哪儿?”   曾柔不说话。   叶斐想了想,不能送她回家。戒毒所外头这幅样子,她家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不如把人先送去酒店。曾柔虽不是个合格的妈妈,到底是小丫头的生母,他的未来丈母娘,还是得安顿好,免得回头出了什么事儿小丫头偷偷难过。打定主意便开车去了一家酒店。   车停到酒店门口,叶斐解着安全带回头朝曾柔吩咐:“就这儿,下车。”   曾柔从车上下来,一看是酒店,愣了。叶斐锁好车拎着她行李箱过来,手拿着车钥匙朝里头一指:“进去。”曾柔的长睫毛扑闪两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叶斐。这年轻警察特意去戒毒所接她又来了酒店,误会他是自己的粉丝。   曾柔虽年逾四十,自恃保养得好。看叶斐英姿飒爽,满身阳刚的男人味儿,又是个警察。自己是掉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对他倒真有了几分好感。   叶斐一看曾柔那眼神就明白什么意思了,没成想自己被骂了几个月老牛吃嫩草,临到头自己也能当一回草。心中一乐,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故意掐起腰拖着腔调喊了声:“大姨。”   曾柔脸上那神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这当口江然打来了电话,叶斐知道她想问什么,接起来只说了句:“都挺好的,回头我打给你。”挂了电话后再看曾柔,心想还是算了,跟她没必要一般见识,反正这次之后也没机会接触了,就说:“现在全城的狗仔都在找你,你住这儿比回家安全。”   曾柔疑惑地看着叶斐,叶斐直说:“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有个朋友托我来帮你而已。”   “裘邵元?”曾柔问。   大难临头,还想不到她女儿身上。叶斐嘴角扯出个冷笑,淡淡说:“就当是他吧。”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曾柔这才进了酒店。   开好房,叶斐把曾柔送到房间,他站在外头没进去,把行李箱给放在了门口。曾柔把房间打量了一遍,转身嫌弃地问叶斐:“裘邵元就让我住这种地方?”   嫌酒店档次不够?   房费还是他垫的。   叶斐有心跟她掰扯两句,转念一想,没必要。佛已经送到了,他该敬而远之为好。叶斐转身要走,曾柔叫住他,问他的名字。叶斐呲牙笑说:“雷锋。”挥挥手,他就走了。   到了外头,上了车,想给江然打个电话,抹出手机的功夫王念打电话过来。   “得雨轩茶馆,二楼牡丹包间,立刻过来!我有要紧的事儿跟你说!”王念匆匆几句后把电话挂了。   得雨轩茶馆是王念跟叶斐见面的据点,自从叶斐救了王念一次就被她缠上了。王念遇上事儿爱找他帮忙。叶斐倒不烦她,如今这年头肯为匡扶正义牺牲小我的人快绝种了,王念为了一篇报道敢跟报社老总拍桌子叫板,叶斐跟她可以说是惺惺相惜,所以但凡是能帮的,他都不藏私。   这次王念这么急,想必有事儿。叶斐跳上车,系好安全带后给江然拨电话过去,用车载电话跟她说了下情况。江然知道曾柔平安离开戒毒所,没再问别的,叮嘱叶斐注意安全后挂了电话。叶斐开车到了得雨轩茶馆,进包间后看王念一个人坐在里闷头喝茶,愁眉紧锁,面色惨淡。   他过去坐下了,胳膊往桌上一搭,调侃:“怎么了王大记者?让人给甩了?”   王念把茶杯往桌上一扔,焦虑的目光投过来。   “叶斐,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可不能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王念神色肃穆地说。   叶斐离开得雨轩茶馆,直接开车奔公安局去了。路上他给经侦大队那哥们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在局里。   经侦那哥们叫宋子晋,跟叶斐是警校同学。上学地时候两人都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叶斐是中锋宋子晋是后卫,都是校队的MVP。毕业后两人都考进了市公安局,叶斐选了刑侦,宋子晋选了经侦。刑侦大队负责刑事案件,都是暴利侵害的案子。经侦大队负责经济犯罪,涉及贪腐的案子多。目前经侦那边在查裘邵元,叶斐是知道的。   裘邵元的影视公司经常出一些大投资大制作的片子,烧钱跟烧纸似的,上映后口碑票房都不好,但挡不住他不断推陈出新,继续高投资拍各种烂片。经侦大队有一个洗钱的案子,直指裘邵元。王念借叶斐认识宋子晋就为跟这条线索。叶斐介绍他们认识后自己就退出来。   警察办案有保密原则,他不干预。   可就刚才王念告诉叶斐,裘邵元的案子牵涉到他父亲叶纪桓。   “受贿。”王念说,“证据确凿。”   叶斐长这么大没像今天这样心乱。自己爸爸是什么人,他清楚得很。叶纪桓权利欲重,在官场浸淫多年,自然不是单纯的人物。但要说叶纪桓受贿,叶斐是不肯信的。叶家家教很严,叶斐的爷爷是老红军,一辈子铁血丹心为国为民。奶奶是资本家大小姐,家底儿颇厚。叶家子孙家境优渥,物质上从来不缺着,甚少贪欲。   叶纪桓从政以来极爱惜羽毛,连人家送的一盒月饼都不肯收,遑论受贿?   叶斐找到了宋子晋,问受贿的事儿。宋子晋挺为难,纪律在那儿,案子没办完不能跟外人透露消息。只能神色沉重地拍拍叶斐的肩膀,低声说:“斐子,哥们真没法跟你透露什么。可你要相信,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宋子晋这么说,叶斐就知道十有八九叶纪桓是牵涉其中了。   同宋子晋分开,叶斐给叶纪桓打电话,电话关机。往他办公室打电话,别人接的,说他下乡视察去了。叶斐又给万子惠打电话,万子惠对这事一无所知,只埋怨叶斐两个多月不回家,生个儿子不如养条狗。   叶斐想到了余和光。余和光是他们一群发小的老大,人脉极广。余和光听叶斐说过后立刻开始四处打探消息,一小时后,告诉叶斐一个消息:叶纪桓已经被控制了。   “斐子,这是涉及房地产地大案,上头都通了天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余和光口气沉重。   叶斐抓了把头发,问:“你信我爸会贪污吗?”   “我肯定是不信的。”余和光说。   听余和光这么说,叶斐长出一口气,嘴角终于勾出丝笑纹,低声说:“我也是。”   “我家里老爷子有个部下管这事儿,今晚我约了他吃饭,看能不能探点儿口风,你一起过来。”余和光叮嘱,“不过你记着,别让人知道你是叶纪桓的儿子,就说你是我助理,懂吗?”   叶斐自然答应。   下午,江然接到叶斐的电话,说晚上有事,让她自己吃饭。叶斐经常加班,江然不疑有他,吃过饭后抱着猫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这次叶斐回来得并不晚,不到八点他便进了屋,江然怀里的猫立刻跳下去跑到门口去,抬起两只爪子去扒着他的小腿。叶斐没像往常那样抱起小猫,换下鞋之后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伸手把江然抱起来搁到腿上,胳膊环着她,脸埋进她肩窝里。   “我爸出事了。”他说,语气里有无尽的憔悴。   江然一懵,问:“生病了?”   叶斐长叹一口气:“不是。”   江然轻抚着叶斐的后颈,他脖子根儿上的短发茬粗硬细密,有点儿刺手。   从没见过他这样无精打采,他可是天老大他老二的叶斐啊。   “是不能说的事儿吗?”江然试探地问。   “只能跟你说。”叶斐低声,抱她更紧。   今天余和光跟那人套话,套出来事情的大体经过。是个多人参与的贪腐案,一条线抓了不少官员。行贿的人说叶纪桓收了他一副张大千的画,市价千万,叶纪桓才在批地的公文上签字。   江然听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以前总看新闻上说抓了某某贪官,未曾想会发生在叶斐身上。   “我爸他不会!”叶斐咬着牙说。   江然忙抱紧他:“我相信。” 第三十八章   那晚叶斐的需求很强,江然尽量满足他,弄到很晚,江然累到快瘫了。她坚持着不睡着,抱着他脖子安慰:“都没事的。”   叶斐仰面躺着,头枕着胳膊,漆黑的双眸凝望天花板。   “是。”他低声说。   可他知道这事儿这没那么简单。   批地的文件是叶纪桓签的,画在叶纪桓办公室保险柜里找到了。送画的人说叶纪桓索贿,叶纪桓声称自己无辜,整件事就是罗生门,他见不到当事人,没法考证。   江然摸着他下巴上的胡茬,想他今早出门的时候还意气风发,晚上回来就成了这样。总以为他是那种天塌下来都不会眨眼的,其实只是未到伤心处。江然心疼得很。   “别想了,先睡吧。”江然柔声劝。   “行。”叶斐说,眼睛依旧睁着。   江然伸手捂他的眼睛,温暖的小手压到了眼皮,叶斐的唇角终于勾起一丝笑纹,他拿她的手下来到唇边轻吻,低声:“别担心,我没事。”   “我知道。”江然嘀咕,脸贴到他胸口轻轻蹭着,说,“明天你请假吧,带我出去转转。”   “想出去了?”叶斐问。   “在家好闷。”江然说。   “行。”   江然伸手从床头柜摸到手机交给叶斐:“喏,请假。”   叶斐扬眉:“急什么?”   “怕你明天反悔。”江然噘着嘴巴说。   “这有什么好反悔的。”叶斐失笑,拿过手机给大队长打电话过去。   江然靠着他,听他跟人请假。她不是觉得闷,只是想陪他出去散散心。   第二天叶斐开车带江然去郊区爬山,远离喧嚣的田园环境让两个人的精神都放松了许多。回来之后都觉得轻松不少。可让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趟出行却招来了祸患。   早先叶斐送曾柔去酒店,被在附近办事的娱记看到。于是一路跟着叶斐到了公安局,记者顿觉这是条大新闻,就一直跟。叶斐因为叶纪桓的事情心烦意乱,没有发觉到被跟踪。娱记摸到了住处,在外蹲守,第二天叶斐带江然出门就被拍了。   几天后,叶斐跟江然在一起的事情被曝光,叶斐的信息很快被扒出来。叶斐是警察,又在处理曾柔吸毒案的公安局工作,接曾柔出戒毒所,跟曾柔女儿在一起,这下子算是捅漏了天。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胡编乱造的故事都往他身上安,边雨彤十万火急地跑来找江然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江然整个人都懵了,勉强把自己知道的部分跟边雨彤讲了。边雨彤气得跳脚,直骂哪家记者这么不是个东西,急匆匆走了说回去盯着再有事好及时通知江然。   叶斐回来后倒是显得很平静,江然担心地问是不是会影响到他,他说没事儿,跟队里都说清楚了,而且网上的事儿就热闹一阵,过了就过了,对他没影响。江然将信将疑,打电话问大张漏壶他们,那帮人口径一致说没事儿,队里工作一切照旧,没人在乎网上那帮人胡咧咧。   之后几天,江然都提着心。叶斐像平时一样,看不出任何破绽。突然有一天,网上什么的消息都没了,就像这事儿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江然立刻给边雨彤打电话,边雨彤的看法是肯定是哪位能人出手把热度强压下去了。   “反正不是圈内人做的,我这几天一直盯着呢。能办成这事儿的人不是有权就是有钱,肯定不简单。”边雨彤说。   当晚叶斐回来得很晚,他喝多了酒,脚步踉跄。江然搀着他到卧室,他倒到床上的时候把她拉了下去。   江然扑到叶斐怀里,他翻个身将她压到下头,悬在上面看着她一直笑。   他气息里都是酒味儿,比那晚余和光那帮发小灌他的时候显得要更醉。   江然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问你个事儿。”叶斐咧着嘴说。   “你说就是了,压我干嘛?”江然动了动肩膀,被他压得有点难受。   他眯起黑眸,湿润的眼缝儿里有些难分辨的情绪,她刚要探究,他压低身子趴到她耳边,开玩笑一般地说:“怕你跑了呗。”说完脸还贴着她耳朵根儿蹭蹭,撒娇的猫似的。   “我还能跑哪儿去?你有话就说。”江然说,手搭在他肩上,隐约觉出他的不对劲儿。   “哎,我问你。”叶斐的语气很轻松,“我要是不当警察了,你觉得怎么样?”   江然愣了,脱口问:“什么?”   叶斐沉默不语。   江然挣扎着想起来,被叶斐硬压着。她身子扭了一会儿,挣不开,手去推他的脸。叶斐把她捞过去抱得更紧,江然被挤得喷了一口气。叶斐低声问:“我如果不是警察了,你还会爱我吗?”   这次声儿比刚才酸涩多了。   “会!”江然想都不想。   叶斐笑出了声,松开她。江然正要借这个空子问他,他猛地压下来亲了她。   这个夜晚比以前的任何一个都难熬,叶斐急于抓住什么似的,怎么也不肯放过她,直做到江然哭了,叶斐才放过她。江然实在累瘫了,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叶斐已经走了,她给他打电话,他关机。   江然总觉得是出了大事,心里面很慌。   万子惠打电话过,约江然见面。江然心事重重地去了约好的地方,一家咖啡厅。   两个多月以来她没跟万子惠见过面,通过几次电话,万子惠一直挺平和的,让她别胡思乱想,安心在家养着。这次江然乍见到万子惠,一时不敢认。   在江然印象里万子惠是个十分强硬的人,那种刀子抵脖子上都不哼一声的铁娘子。叶斐的犟就遗传自万子惠。可这次她见到的是一个形销骨立的女人,神态萎靡,面容枯槁,曾经倔强的眼里没有任何光彩。   肯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儿了。   江然走过去,心里想该怎么称呼万子惠,思来想去,讪讪喊了声:“护士长……”   万子惠有气无力地抬头,哑声说:“来了。”   江然:“嗯。”   “坐。”万子惠说。   江然拉开椅子坐下,把过来服务生遣退,安静地看着万子惠。   万子惠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吞咽的时候眉头皱了皱,似乎很难受。   “您生病了吗?”江然问。   万子惠摇头,望向江然,沙哑开口:“小江,你跟叶斐分手行吗?”   ……   江然回家后做了大扫除,把东西清点了下。属于她的东西不多,她来得匆忙,现在穿的用的都是叶斐给她买的,她不打算带走。打扫完房间后她抱着猫坐在阳台晒太阳,看香江来往的船只,看绿意中林立的高楼,觉得有些惋惜。   这么好的房子,这么好的风景,都是最后一次看了。小猫把脑袋往她手里拱,江然抿起嘴笑,摸着猫的脑袋,用食指压住它一只耳朵。   就像三个月前夜店那晚,他把打火机塞进她头顶的猫耳里。那次她不走到他面前,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事儿。   她啊,就不该去招他。   边雨彤来了电话,江然用手背蹭蹭脸上的泪,接了电话。   “然然,我查到了!把这次事件压下去的人是季博瞻。”边雨彤说得特别快,“我们公司收到他的委托,给了一大笔钱,要我们把一个话题炒起来,要求就是比曾柔事件炒得热度更高。我们正商量把哪个倒霉鬼推出去呢。你知道季博瞻吗?我猜你不知道,他可是个大人物……”   “雨彤,我分手了。”江然打断她。   电话那边沉寂了三秒。   “你说什么?!!!”边雨彤尖叫。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江然平静地说。   “你神经病啊事儿都过去了你还分什么手啊?你知道季博瞻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有多大本事吗?”边雨彤一口气说完。   “我知道他。”江然说,“可我还是想分手。”   “你等我马上去找你。”边雨彤说。   “那你去我家吧。他一会儿就回来,我跟他说清楚后就离开这边了。”江然说,“有什么话去我那儿聊。”   江然挂了电话,看了眼挂钟,六点了。夕阳西沉,映出远处高楼的剪影,江面上粼粼波光,船像开在撒满金屑的海洋里。她缓缓舒一口气,想,这么美,最后一次看了,得多看会儿。   叶斐回来了,看江然坐在阳台窗前,问:“干嘛呢?”   江然把猫放到地上,站起来,笑着说:“回来了。”   叶斐朝她笑,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他弯腰换鞋,随口问:“晚饭吃什么?”   江然没回答,朝他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叶斐发现她脚上穿着鞋子,抬头看她:“要出去?”   江然说:“是。”   叶斐把拖鞋踢了,把脚伸进刚脱下的旅游鞋里,问:“出去吃饭?”   “不是。”   “别的事儿?”   “是。”   “什么事儿?”叶斐站直了身子,抬手捋了把头发。   江然仰着脸看他。两个月没理发,头发变长了,毛刺刺地立着。人也瘦了些,脸上轮廓较之以前更加鲜明,眼窝显得更深,下颚线条明确流畅,泛着青色,胡茬冒出来点儿头。   又帅,又有男人味儿,这个她最最喜欢的男人。   “叶斐,我有话跟你说。”江然神色肃然。   叶斐挑眉,胳膊往旁边墙上一扶,问:“这么正儿八经的?几个意思?”   江然深吸一口气,手背到后面手指扣到一起,望着他说:“我们分手吧。” 第三十九章   叶斐瞳孔骤缩,手依旧扶着墙,就那么看了江然足有两分钟。   窒息一样的沉默。   小猫在玩他的鞋带,围着他的脚滚来滚去。江然觉得气闷,张开口努力吸进一大口空气,鼓起勇气跟他对视。   “你再说一遍。”叶斐开口,声音嘶哑。   捏紧了在背后的手指,江然又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想跟你分……”没说完,他把她扯过去抱住了狠狠地亲。   良久,他贴着她痛麻了的嘴唇沉声:“你再说一遍。”   江然轻喘着低下头,掌根压着他的肩膀轻推:“别这样。”   “我让你再说一遍!”叶斐霍然箍紧她的腰身,喝道   江然身子一震,抬头看他。呼吸急促,瘦削的面庞上全是苦痛的神色,眼底布满了血丝。   她到底为什么要招惹他?   眼泪涨了上来,江然闭上眼,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的锁骨。   “我喜欢你。”她轻声说,“可我坚持不下去了。”   他的身体明显变软,揽她腰身的手也松了下来。在她身上轻揉了揉,低声说:“不是说都交给我?你管那么多干嘛?”   江然靠着他胸口,听他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稳下去。她摇头:“可那是我爸爸。”   “你爸爸出什么事了?”   “他公司出事了,需要钱,林家答应帮他,但是有条件。”   刚才轻轻握在她肩上的大手骤然紧了。   “你想干什么?”叶斐的语调比刚才更沉。   江然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想救他。”   又良久,他嘶哑地问:“所以,你要跟姓林的?”   江然紧闭着眼,点头。   呼吸沉重,但都不说话。   小猫顺着叶斐的裤管爬上来,爪子勾住一根线甩不掉,挂在他身上惨叫。江然张开眼,看小猫正挂在他腰上,她蹭出一只手伸过去想帮它,叶斐猛地抱紧了,把她死死压在怀里,颤声问:“那我呢?”   江然觉得疼,宁愿忍着,她抱着他,哽咽地说:“叶斐,我对不起你。可我不能不管我爸爸。就像你不能放下你爸爸不管一样。你能理解我吗?”   叶斐深吸了一口气,问:“所以,你是不要我了?”   江然硬逼着自己点头。   良久,叶斐放开了手。江然退开一步不敢看他,低着头说:“家里东西我都收拾过了,我的东西大包放在柜子底下。我就不带了,我那儿都有。你……你好好的。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联系。我走了。”   江然说完就越过他拉开大门。小猫见房门开了就要往外跑,江然忙蹲下挡着门口,抓它起来送到房内。依旧不敢抬头,只看着两只脚扎根是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她把猫送进去后匆匆把房门关上,跑去电梯那边。电梯停在一楼,摁了好久也不上来,她心慌,索性跑去了消防楼梯。刚跑到台阶上,听叶斐嘶吼:“江然!”   她浑身打了个激灵,站下了。   又听到杂沓沉重的脚步声,他在拍打电梯门,一边拍一边喊:“回来!你给我回来!你说过一辈子的!你他妈地给我回来!”   江然泪如泉涌,捂着嘴巴匆匆走到楼梯下面,停下来。再也走不动了。   她听他一直砸门,她捂着嘴巴痛哭,听电梯门开了,他冲进去,听电梯门阖上,然后一切归于平息。   江然蹲下了身子,抱着楼梯扶手放声大哭。   江然离开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叶斐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怕被找到,选了旁边小路,走的是小区的后门。边雨彤开车在路边等她。   上了车,边雨彤打量她片刻,从包里拿出润肤湿巾抽出一张递过来。   “你在脸上按按,别擦,别伤着皮肤。”边雨彤轻声嘱咐。   江然接过湿巾,在眼底沾了沾。   “到底怎么回事儿?好好的分什么手啊?”边雨彤问。   “先走,再说。”江然囔着鼻音吩咐。   “去哪儿?你家?”边雨彤问。   “你家行吗?”怕他去那边找她。   边雨彤耸肩,发动车子开入夜幕。   边雨彤老公是自由摄影师,刚好去外地采风了。边雨彤把江然安顿到主卧大床上,给她跑了一杯热地蜂蜜柠檬水。江然接过来慢吞吞地小口抿着,边雨彤爬上床靠着她坐下,问:“姑奶奶,现在可以说了吧?”   江然的嘴唇沾着温暖水面,柠檬气味儿的水汽熏得她眼睛又湿了。她放下杯子,用手捧着,低着头沉默不语。   边雨彤忍不住问:“因为热搜那事儿?”   江然摇头。   “那为啥?他变心还是你变心了?”   “都不是。”江然叹气,低声说,“因为他爸爸。”   今天万子惠找到她,跟她叶纪桓被隔离调查。江然最早从叶斐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可她不知道的是,曾柔跟这件事儿有牵扯。   这个案子裘邵元有份参与,裘邵元没有出钱行贿,但用了色,曾柔。在这场权钱色的交易中,曾柔担任了重要角色,不单单是诱饵,也是双方的联络人。曾柔已经再次被逮捕,要求协助调查。   叶纪桓本就身陷罗生门,现在叶斐跟曾柔的女儿江然在一起,愈发地说不清楚。昨天叶斐已经被迫停职,等待事件最终的结果出来后再决定对他的处理。   万子惠本是被瞒着,那天警察带着搜查令上门她才知道叶纪桓出事。后来叶斐跟江然的事儿曝光,叶斐也受到牵连。丈夫跟儿子同时被困,她爱子心切于是过来找江然,请求他们分开。   边雨彤听完事情经过很无语,本以为只是曾柔吸毒那事儿连累江然,谁想另有乾坤,这乾坤大得根本不是她们几个小人物能撬动的。   “你用你爸爸的事儿当借口跟他分了,之后呢?”边雨彤问,“你真要跟林尚俊在一起?”   “是。”江然说,垂着眼看手里的玻璃杯。   边雨彤吓到了,伸手握着江然的手腕说:“你不是开玩笑吧?”   江然摇头:“我明天去找他。”   “可是为什么啊?”边雨彤不解地问,坐到江然对面盯着她,语重心长地说,“然然,事儿虽然大,你可别乱。你完全可以暂时跟叶斐分手,等事儿过去再复合。就算你彻底跟他分了,那也行,可你也不要随便找个人就……你得明白跟林尚俊是要结婚的,不是谈恋爱,他是要你嫁给他的。他抓着把柄要挟你他算个什么东西?你跟他结婚你值吗?当然你要是对林尚俊还有感情就当我没说,可是你有吗?”   面对边雨彤的质问,江然只是勾勾嘴角,轻浅地说:“我没想过要复合。”   “不复合不等于非得嫁林尚俊吧?”边雨彤紧着说。   “雨彤,我都想清楚了。”江然说,抬起头勉强对边雨彤笑笑,“嫁给林尚俊就能救我爸,也可以让他死心。”   既然不是跟他,跟谁都一样。她是个无依无靠的人,从小到大没谁这么掏心掏肺不求回报地对她。她却把他害成那样。她做不到继续藏在他后面,任凭他一个人在前头打打杀杀。   边雨彤气得一巴掌拍在江然胳膊上,说:“我看你压根什么都没想!你就等着后悔吧!”   江然鼻子一酸,喃喃说:“我只后悔拖累了他。”   看江然哭了,边雨彤不好再说重话,只得哄着,等江然睡下,边雨彤离开卧室,偷偷给叶斐拨了电话。   电话接通,边雨彤忙说:“我是江然的朋友边雨彤,我去过你们家,你还记得吗?”   “记得。”叶斐低声说。   “我想跟你说,江然现在我家里。”边雨彤说。   “我知道。”叶斐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   “哈?”边雨彤傻了。   “我在你们楼下。”叶斐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往楼上看。   她走了,他出来追她。坐电梯下楼不见她人影,立刻觉得不对劲儿。刚才电梯明明是从下往上升的。就算她刚出门就坐上了电梯下去,这段时间也不够电梯的一个来回的。他立刻乘电梯回来,听到消防楼梯有哭声,便知道是她在那里。   他没有去打扰她,靠在墙后陪着她。她哭了很久,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天黑透了,听她给朋友打电话。楼道里特别安静,他听得很清楚。她去了楼下那层坐电梯,他用最快的速度沿着楼梯跑下楼,看到她上了边雨彤的车,他的车刚好停在附近,立刻开车跟过来。   “那……那我……”边雨彤挠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想警察果然厉害,江然特意绕小道出来的,路上她也没觉得有车跟着,他还是能找过来。   “她现在怎么样?”叶斐问。   “要不……你自己上来看看?”边雨彤问。   叶斐沉默着。   边雨彤想了想说:“还是我下来找你吧,我跟你说些事儿。”   江然在边雨彤的床上迷瞪了一晚,时睡时醒,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趴起了床。脚踩在地上的时候发软,头也晕,有低血糖的征兆。昨天中午开始没吃过东西,身体顶不住。她想必须得吃点儿什么。   缓了一阵后她出了卧室,闻到煎鸡蛋的香味儿。餐厅那边桌子上摆着两幅碗筷,盘子里有煎得双面焦黄的蛋。   边雨彤结婚后竟然学会下厨了。   江然挺讶异,低血糖让她没法深想,走过去坐下来,埋头就吃。   有人从厨房出来,她以为是边雨彤,是以头也不抬继续吃着。咬到了蛋黄发现是颗糖心蛋。跟叶斐一起住的时候,他知道她不吃煮蛋黄,特意研究了煎糖心蛋的技巧,早晨有空的时候回做给她吃。   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对她的好丝丝缕缕地都在小事儿上。   江然没想到一颗煎鸡蛋也能勾起伤感的情绪,伸手抽了张纸巾压到鼻子下面。   一只大手拿着碗燕麦粥放到她面前,然后那手摁在餐桌上不动了。江然泪眼婆娑地看了眼,发现那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手。   边雨彤老公回来了?   江然缓缓抬起头。叶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轻飘飘问:“听说你今天打算找人把自己嫁了?” 第四十章   江然呆了,叶斐看她最后一眼,坐下来抓起筷子吃东西,他吃得十分畅快,胃口不错。江然捏着筷子一直盯着他看。叶斐丢来一句:“想问就问。”   江然把筷子放下了,看他左一口煎蛋,右一口面包,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态,小声问:“边雨彤找你来的?”   “不是。”他说,捧起碗大口喝燕麦粥。   江然并不信,心中惴惴,已经编了好几个剧本,想的全是待会儿他挽留她的时候她该怎么拒绝。   哪里传来手机铃声,叶斐放下碗,顺手抹了把嘴手往后面一伸,从后裤兜里拿了手机过来,扫了眼,挂断。伸手去拿抽纸,手机又响,他眼皮掀了掀,把手机递到耳边,低声:“陪媳妇呢,待会儿给你打回去。”   手机里大张忙说:“不是,斐哥你……”叶斐把电话掐断,关机,手机丢桌上,抬眼看向江然。   “吃饱了?”他问她。   江然抿着嘴巴不说话。叶斐勾起一边嘴角,笑里面冒着一股子坏劲儿,弄得江然直发愣。他身子往她这边倾,坏笑着问:“怎么着?要去找林尚俊?我跟你一起去怎么样?”   江然懵了。   这跟她心里地剧本对不上啊。   叶斐虚握起拳头在桌上敲了敲,眯着眼说:“然后我再帮你们叫几个记者朋友过来,让他们拍下你俩的求婚现场写篇通稿,让林尚俊散点儿财,找几个媒体运营公司运作一下,今晚凌晨在网上炸它一波,让全世界都知道曾柔女儿要嫁给林家少爷了,之前跟姓叶的那警察只是媒体误传。明天再扒一波曾柔女儿跟林家少爷往事,炒一下青梅竹马人设。还可以把江暖风拉出来溜一波,来段狗血豪门三角恋。这样一来就更没人在乎姓叶那警察了。这样我就从这事儿里头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样?我这几招比你想的那些厉害多了吧?”   他说这些她想都不敢想,江然呆若木鸡。蒋逢伸手过来在她脸上掐一把,江然甩了下头躲开,脸皮有些疼。她惊愕地瞧他。   叶斐得意地调侃:“惊讶吧?想不到还有这么好用的招儿吧?我告诉你,要论没下限你还是嫩点儿了。”   “你到底想干嘛?”江然喃喃问。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叶斐反问。   江然眼珠转了转,不知他心里打得什么主意,不敢回答。   叶斐往桌上一趴,笑看着她,说:“不敢选?那我换个问题。你说我该把林尚俊打一顿?还是把你打一顿?。”   江然更是愕然,抿着嘴唇说不出话。叶斐伸手过来,手指绕着她红肿的眼眶逡巡,咬着牙根儿说:“按理说该打你一顿,可老子舍不得下手。”说着,手捏着她鼻梁狠狠掐下去。江然痛叫,抬手捂着鼻子,忽闪着眼睛惊恐地看他。   这一掐,算是出了昨天肝肠寸断的气。这段日子两人脑子都不清醒,他一个二十□□的大男人况且方寸大乱,她一个十九岁的小丫头能好哪儿去?也怪他,家里局里都没安顿好,把她给扯进来了。   好在现在都想明白了,后头怎么走,做什么,一样样地去做。现在头一件事儿是把小丫头从牛角尖里拉出来。   叶斐抽了张纸巾出来抹干净嘴巴,站起身朝江然伸出手:“走了,回家!”   江然磨蹭着不肯起身,叶斐绕着桌子过直接把人从椅子里拔起来,硬揽着就要往外走。江然忙挣扎,叶斐低沉的声音从上面飘来。   “你记着,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伤着我。刀子在你手里,你要愿意就捅下去。跟我走还是去找姓林的,你一句话!”   江然愣了。她的底牌已然被他知道了,他又这么说,让她如何选?   趁着这功夫叶斐把人带到了门口,蹲下身子帮她穿鞋。刚穿了一只,有水珠落到他衣领里。一抬头,小丫头满脸是泪,已然梨花带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江然可怜巴巴地说。   叶斐眉头皱了皱,迅速帮她把鞋子穿好,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把大门推开,胳膊往她腰跟腿弯那儿一勾,把人给抱起来,转身就出了门。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江然一直抱着叶斐脖子哭,电梯里进来几个人,都拿好奇的眼光打量二人。叶斐转个身把江然挡着,低声哄:“没事儿了,都能解决。”   “我不信。”江然带着哭腔嘀咕。   “车上说。”叶斐撂下句。   出了电梯,叶斐车就停在楼道门口,他单手抱着江然,腾出一只手来摸出车钥匙开了锁。小区物业的人蹲在车旁守着,一看车主来了立刻凑上来,严厉指责叶斐进入小区后不及时离开违规停车一整夜的行为。叶斐把江然先送进车里,关上车门跟这人掰扯。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叶斐经事儿多,会聊天,一来二去倒是跟物业的人称兄道弟起来,那人非但没难为他们还特意给门口看门的打了电话,让给叶斐的车放行。叶斐笑着跟那人道了别,绕过车头钻进驾驶室。   车里江然噙着泪花正巴巴地看他,叶斐俯身过去把安全带给她拉出来扣好,顺便在她毛茸茸的头上揉两把,含笑说:“我得去趟局里,你跟着我一块儿去吧。”   “要干嘛?”江然问。   “办辞职手续,老子不干了。”叶斐说得很干脆。   这一惊非同小可,江然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叶斐把车钥匙插上,点着火,轰着油门把车开出去。   车拐出了小区江然才回过神,大声问:“你要辞职?!”他把这身警服看得比命还重,竟然要辞职?   “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去找别人结婚。”叶斐调侃。   江然急了,她舍了他就是为了保全他,如今他还是要辞职,那岂不是兜这一圈儿又回去了?她反倒是把他推到绝路上了。   “我不许你辞职!”江然硬声说。   “我还不许你嫁林尚俊呢。”叶斐轻飘飘道。   “那我……我不嫁他了。”江然急得都磕巴了,“你不能……你不许辞职!你要是辞职,我连你也不嫁了!”   叶斐瞟她一眼,毫不在意的神色,说:“随便,你爱嫁不嫁,反正老子非你不娶。大不了咱就耗着,今后我有的是功夫。”   他跟她犯浑,她没办法,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叶斐腾一只手过去握着她的小手,勾着嘴角问:“没招了吧?”   江然气得想甩开他,可他攥得紧,甩不开,她气得拍他手背,他边开着车边搓火:“你早晨没吃饱吧?打这么轻?来,再使点儿劲儿,让你老公疼疼。”   “你到底想干嘛啊!”江然挫败地哭喊。   闹得过了,又把人给惹哭了。叶斐啧了声,观察下前方路况,不远有个小路口,他打着方向盘把车拐进去停下,伸手把人拉过来搂着,拍着肩膀哄:“好了不哭了,我跟你说正经事儿。”   江然瞪他,泪眼里全是怨怼。   叶斐手掌在她脸上擦两下,叹了口气,咕哝:“一开始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哭呢?”   江然推他一把,狠狠瞪他,线他又不肯说正事儿。   叶斐敛眉含笑,在她额头上亲一口,这才说:“不当警察了,我给季博瞻打工去。”   季博瞻这名字江然听了两次。一次是他发小聚会,从余和光嘴里听到的。一次是从边雨彤那儿。两人提到季博瞻的时候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的神色,俨然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叫我过去有几年了。前阵子网上传咱俩那事儿是他给压下去的,他也算是对我有恩,我得还他这个人情。”叶斐说。   “就因为这个,你就辞职?”江然喃喃地问。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没她的话他也不至于欠了人家人情。   “当然不止为这个。”叶斐压低声音说,“他说能帮忙证明我爸爸的清白。”   江然一惊,忙问:“他能做什么?”   “不知道。”叶斐说,“他提的条件就是,我去到他手下之后,他才出手。”   “他不会是骗你的吧?”江然担心。万子惠说那个大案,内部铁桶一般什么消息都漏不出。叶斐也拖了余和光才找到人漏了消息出来。这个季博瞻又能有多大本事?   “不好说。”叶斐勾了勾嘴角,目光决然,“总得试试。”   前天季博瞻派人请他过去,谈了这事儿。季博瞻看重他的能力,也看重他的人脉网络。他从警多年,出身官宦世家,上至政商界下至三教九流认识人不少。季博瞻一心将他网罗到麾下,要他鞍前马后帮忙开辟商业沃土。开得条件一年比一年高,他一直没动心。这次趁他爸爸出事又来网罗他,确实有点儿趁人之危的意思。   前天叶斐同季博瞻谈完,确实有些心动了。   叶纪桓的案子输赢各半。作为儿子他确信父亲的为人,不会参与那些腌臜事儿。可法律是讲证据的,现在他没办法证明叶纪桓的清白。   他也不信任季博瞻,干他们这行地,见多了商场间的尔虞我诈。季博瞻既然抓了他的短处,有的是办法让他就范。   还有一点,他真不舍得脱下这身警服。   辞职,还是不辞职,两个念头纠缠得他苦不堪言。   叶纪桓出事儿这些日子,他回家从来不会带着情绪。他不想江然担心。可前晚实在绷不住了,喝了酒后心里着实苦闷,在她面前失控了。   她这么一跑,他倒是想清楚了。小丫头为他把自己都豁出去了,他一身警服算什么?警察不干了以后还有可能考回去,人没了可就真的没了。今天一早他给大队长打电话辞职,上午就去办手续。   “打今儿起我就不是警察了,你有什么想法没?”叶斐问江然。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跟当初他救她的时候别无二致。   江然扑过去揽紧了他的脖子:“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你。”   “还嫁别人不?”   “不了。”   “你爸公司呢?”   “不管了。”   “你妈呢?”   “我谁不管了。”江然在他脸颊上蹭了蹭,“以后我只管你。” 第四十一章   叶斐把胳膊从她腋下穿过去,手勾着她纤弱的肩用力往怀里压了压,心满意足地笑说:“老子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谁都不管了,她只管他。   他要的就是一个完整的她,一个不顾一切爱他的小丫头。到这一步了,命他都舍得都给她。   “哪一天啊?”江然趴在他肩上问。   叶斐只是笑。有些话,藏在心里好过说出来。他跟她说得够多了,剩下就看他怎么做,等她慢慢长大自己就明白了。干脆把话题一转,拢着她后脑勺拍拍说:“走了,局里还等我办手续。”   两人开车重又回了大路,朝公安局方向赶。六月了,回南天结束,气温往40度去。还不到中午,太阳没那么毒辣,植被葱葱郁郁,清透的阳光穿透了路边的海芋叶子,亮晃晃的绿,看得人心里畅快。   车里江然抽出几张纸巾擦脸,想了想,又掰下遮光板对着上头镶嵌的小镜子照了照。   她可真是理解了什么叫蓬头垢面。忙抬手整理头发,听旁边带笑的声音:“不用弄,怎么都好看。”   江然捂着头顶飞毛扎刺的头发侧过脸瞧他,他左胳膊搭在车门上,单手打着方向盘,一副闲散老司机的做派。   也是都轻松。   “你什么时候去季博瞻那边?”江然问。   “明天就去。”叶斐回答。   江然沉默了一会儿,眼瞅着前头公安局就要到了,绞着手指头小声问:“要万一……”   叶斐说:“是不是南墙总得撞上一头,现在想那么多没意思。”   他这么说,她就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江然抿着嘴唇不好说什么了。叶斐倒了倒手,换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伸过来握住了江然的手,轻松道:“只要你别给我后院起火,我都好说。”   江然眉头一拧,瞪他。叶斐痞笑着,抽空斜她一眼,半真半假地说:“我这身警服一脱,再跟谁打起来可就不是警民矛盾而是群众内部矛盾了。如今我也算是有后台的人了,想祸害个把人也方便,你仔细掂量好了再给我整事儿啊。”   这还是说林尚俊呢。   “你没完了是吧?”江然不满地斥道,把手抽回来。   “说着玩儿,你还当真了。”叶斐呲着牙笑。   江然吸了口气,不想跟他掰扯。前头就是公安局大门,她头靠着座椅看大门上头正中挂着的国徽,竟有些失落。   叶斐给门卫看了证件,门口电动门开了,车子慢慢穿过大门开进去,国徽落到后面。   江然幽幽地问:“你会不会难受?”   “要说一点儿不难受那是骗人。”叶斐找到一个树荫下的停车位,打着方向盘倒车入库,边说,“其实往开了想,穿不穿警服就是个形势,心里有就行了。”   车子停稳,熄了火,叶斐转头朝江然说:“走了,见哥几个最后一面去。”   两人下车,走进公安局大楼。往来的人十中有九都认识叶斐,也知道他因为爸爸出事儿被停了职。见面打招呼都有些讪讪。叶斐倒没什么,该说说该笑笑,还时不时地跟人开个玩笑,说几句浑话,一边牵着江然的手慢悠悠地爬楼梯,每一步都走得都很轻松。   江然落在他后头,只能看他的背影。   她想象以前他在这段楼梯上下奔走的样子。案子突发时紧急出动,一群人紧张地从上面冲下来,他必然是领头的那个,边走边大声分派任务发布指示。案情胶着时他跟大张几个人在楼梯间里聊案情,几个大男人都抽烟,弄得整个空间愁云惨雾。破案之后一群大老爷们勾肩搭背地回来,吹牛打屁互相埋汰,低声说只有哥几个懂地荤段子,然后纵声大笑。   余和光说他们这几个发小家里,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打出生就站在就在人家一辈子奋斗的终点线上,想干什么干不成?就他,现成高官厚禄的路子不走,送上门的万贯家财不要,偏要跑来当个苦哈哈的警察。要不是心中真爱,是人都干不出这事儿。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他的青春、激情、鲜血都留在这里了。   刚在车上他说,穿不穿警服就是个形势,心里有就行了。   他这人惯用不正经掩饰正经,越是在意越要让人觉得他没那么在意。她相信,只要血还是热的,他就还是那名嫉恶如仇的叶警官。   江然发现自己越来越能懂他,也越来越爱他。   江然握紧了叶斐的手,叶斐回了下头,江然歪着小脑袋瞧他,笑容明朗。叶斐胳膊一收,江然跨过两级台阶到了他旁边,跟他并肩。上楼后右拐,走廊前头不远就是刑警队办公室,江然冷不丁地问:“安和白今天在吗?”   叶斐的鞋尖往台阶上一磕,身子打个踉跄。江然噗嗤一声笑了。叶斐斜着眼看她,一脸“你闲的吧没事找事”的表情。   某些人心虚了。   江然往她身上靠,一脸戏谑地继续问:“还有大张、漏壶、小李他们几个,都在呢吧?”   叶斐知道着了他的道儿,胳膊绕到她肩上,闷声不响地揽着她往前走。江然抿着嘴哧哧地笑,叶斐脸上挂不住,咬牙咕哝:“小丫头片子,长本事了。”   江然冲他调皮眨眼,叶斐刚要抬手要往她脸上掐,前头传来一声悲愤喊声:“斐哥!”   二人一扭头,小李像只扑棱蛾子一样飞下来扑到叶斐怀里,抱着他哭喊:“斐哥!你不要辞职啊!”   江然自动往旁边挪开两步,以免被眼泪溅着。   叶斐拎着小李后脖领子把人拽开了,小李张着大嘴哭得泣不成声。   叶斐哭笑不得,张嘴就骂:“你个大老爷们哭个屁啊!”   大张跟漏壶闻声跑出来,两人一见着叶斐立刻端出张如丧考妣的丧气脸,一块儿围过来,齐声:“斐哥,来了。”   都知道叶斐来是交警号警徽证件辞职的,今日一别,同事情尽。大家伙儿日日夜夜凑在一起,出生入死地办案子,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跟爹妈媳妇都多。如今叶斐说走就走,一个个猛地接受不了。   “怎么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死了爸爸还是怎么?!”叶斐喝道。   “跟死了爸爸差不多。”小李抹着眼泪说。   叶斐骂:“你爸白养你个龟儿子!”   小李嘀咕:“我从小没爸。我当你是我爸。”叶斐一脚踹过去。   怕溅到血,江然又往旁边挪开了两步。   安和白走出来,倒是先看了眼江然,神色不善,兴师问罪。江然平和地跟她对视,倒把安和白给看虚了。安和白移开视线看向叶斐,颇复杂地说:“来了。”   叶斐伸手把又要扑上来小李挡了,问:“大队长在呢吧?”   “在痕迹科那边。”安和白说。   叶斐“嗯”了声,唤道:“大张!”大张应了。叶斐朝江然指了指:“人麻烦帮我照顾好,我找大队长去。”说完丢了个眼神给江然,江然点了点头,叶斐大步朝前面痕迹科去了。   漏壶把哭哭啼啼的小李拉过来,大张走到江然身边,面色灰败地说:“嫂子,里边坐会儿吧。”   江然笑笑,大方地进了他们办公室。   屋里还有些人,刚才外头闹着的时候都想出来看热闹,被安和白给摁住了。正翘首以待着,突然江然走进来。大家伙儿都认识她,前阵子网上沸沸扬扬,她过去那点儿事儿是公开的秘密,“不良少女”的标签打得实实落落的。如今又传闻叶斐因为她停了职,甚至今儿又来辞职,暗地里又给江然添了个“小妲己”的标签。   是以,一帮大老爷们见了江然都有些敬而远之,粗略打声招呼后前后脚都出去了。偌大一间办公室最后只剩下四个人。   大张把江然带到叶斐的座位,吩咐小李去给倒杯热水。小李乖乖去了,漏壶则去自己位子那儿坐下,托着下巴看窗外,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   安和白径直过来坐到桌子那面,胳膊往桌上一搁,面色肃杀。大张见这架势棘手,想要插话做个和事佬,安和白眼珠子往旁边一转,冷声道:“大张,这儿没你的事儿!”把大张到嘴边的话给堵回去了,那感觉……挺一言难尽的。   漏壶拍桌子起身过来把大张领走,悄悄说:“你搞不定的。”小李在饮水机那边接水,干脆一点一点地摁着热水开关。   屋里特别静,水时断时续落在纸杯里的声音都清清楚楚的。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安和白开门见山。   江然望着安和白,不回答。   安和白瞬间开启了质问模式,连珠炮似地说:“你知道他是个多好的警察吗?你知道他为了破案付出了多少吗?他救过多少人?帮过多少人?他来刑警队八年,他休过几天假?发烧肺炎躺在病床上他还在分析案情,你知道他有多热爱警察这份职业吗?!就为了你!他被停职,他辞职!他这样为你你能心安理得吗?!”   越说声儿越大,感觉安和白就要上手搧人了。大张一个劲儿朝小李使眼色,小李壮着胆子拿着一杯热水过去,放到桌上。   安和白红着眼珠往旁边一瞪,小李嘴一秃噜:“白姐,喝……喝水。”   水本来是给江然的……   安和白伸手把水扫到地上,气呼呼地骂:“滚!”   小李扭头就走,远离战场。   安和白回过头继续怒视江然。江然微微叹了口气,说:“你很喜欢他,对吗?”   安和白一瞬慌乱,立刻否认:“我跟他就普通同事!没别的关系!”   江然平静地微笑,说:“我也很喜欢他。” 第四十二章   安和白刚要开口,江然截了她的话头说:“所以我们都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可是我们怎么想没用,选择权在他。”   安和白脸色顿时白了,气势弱下去。   江然看着安和白,心里很平和。她挺理解安和白的。是人就这样,喜欢了先是想得到,得不到就退一步想至少留在身边,不甘心人就这么没了,总想时时能看着,守着,还有个可能性。   这事儿上她不想跟安和白遮遮掩掩,敞开说比什么都强。   旁边办公桌那儿大张背朝着二人,胳膊支在桌上手捂着半张脸悄声跟漏壶感慨:“够狠啊。”   漏壶:“?”   大张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是对牛弹琴。   大队长一头扎进来,见屋里就四个人,喝问:“人呢?都去哪儿了?”   大张他们三忙站起来,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叶斐随后进了屋,一眼瞧见安和白跟江然面对面坐着,笑容顿时僵了僵。   刚他跟大队长推心置腹地谈了,他就一个要求,警徽警号证件全交,把警服给他留下。他知道局里有规定,警察辞职或者退休警服也是得交回去的。大队长挺够义气,做主让他留下了。本来挺高兴的,进门却发现两个女人在对峙。   安和白那脾气恼起来六亲不认,他还真担心江然被欺负,有心想把她叫过来。可他还没开口,安和白站起来转身朝门口走过来。叶斐的视线在江然和安和白之间游移,也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安和白红着眼圈儿瞥了他一眼挤开他就出去了。叶斐本能地追着安和白背影看过去,安和白有个用手背抹眼角的动作。   叶斐讶然,转回头看向江然,她嘟着小嘴坐那儿,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大张过来问:“斐哥今天就走啊?”   “他警号都交了还待着干嘛?”大队长瞥叶斐一眼,痛失爱将,也不大高兴。   其他几个听说今天叶斐就走了,都面露不舍。叶斐上去揽着大张肩膀拍了拍,笑着说:“要不这样,哥几个很久没聚了,中午我请客,地方你们定!大队长,给个面子呗?”   大队长环起了胳膊上下打量着叶斐,讥诮道:“行啊叶斐,以前让你请客你推三阻四的,今天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刚辞职就找着金主了?”   “哪儿啊。”叶斐皮笑,眼神朝江然那边撩了下,“那不是我媳妇在呢吗?我工资卡在她那儿。”   大队长转个身朝向江然:“叶斐媳妇,那我们可定了啊。”   江然一愣,忙点头。   “漏壶,上次你说想吃什么来着?”大队长一个眼色丢过去,漏壶领会意思高声说:“帝王蟹!”   叶斐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   “好!咱他娘的就吃帝王蟹!”大队长说。   屋里几个顿时来了精神,小李一蹦老高。   一行人簇拥着出了屋子,小李跟在叶斐后头亦步亦趋尤其高兴。大张漏壶落在最末,漏壶小声问:“不叫着白姐?”大张摇摇头。   六个人开了两辆车,到了羊城生意最火地一家海鲜酒楼。中午吃饭人不多,顺利找到座位坐下了,漏壶拖着小李跑去海鲜档口点菜,叶斐拿起菜单扫了眼,生猛海鲜全标着“市价”,就有不好的预感。江然见他脸上绷那么紧,在桌子底下拿脚踢他。叶斐翻了翻眼皮,把菜单撂下了。   服务生送了茶水进来,小李殷勤地给所有人倒上,大队长喝了口茶,问叶斐:“辞职后去哪儿?”   “到一个朋友的公司去。”叶斐说得含糊。   大队长听出来叶斐有不想多说的意思,也没往下问,只是感慨:“要说这些年,队里来来去去的人也不少。人各有志嘛,警察这活儿压力大、待遇低,动不动就被误会,不想干了也正常。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走。以前你在的时候吧,老是被你气得牙根疼,如今突然走了,说实话我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叶斐拿起茶杯递过去,笑着说:“我就出去兜一圈,赶明儿还回来在您手底下干。”   江然听在心里,不由地朝两人看过去。   大队长轻哂,跟叶斐碰了杯道,说:“希望吧。”并不是很信的样子。   叶斐只是笑,就着茶杯抿了口茶水,抬眼看漏壶领着小李神采飞扬地朝这边走。   一看就点了不少好东西。   叶斐嘴唇沾着茶水,眉头拧起个疙瘩。江然又在桌子底下踢他,叶斐用门牙在茶杯沿上磕两下,一仰脖干了这杯热茶。   半小时左右开始上菜,六斤的帝王蟹,一只波士顿龙虾,两只面包蟹。龙虾三吃,帝王蟹跟面包蟹清蒸后斩段,加上赠送的三文鱼烤生蚝什么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漏壶撸起袖子狂吃,话都没工夫说,螃蟹壳啃得咔嚓作响,耗子似的。小李也吃得满嘴流汁,被大张用胳膊肘撞了下后才说了声:“谢谢斐哥。”大张嘴里叼着一截龙虾钳子朝叶斐点头微笑致意。   叶斐哼了声,喝茶。   大队长瞧他那神色,调侃:“他们这是化悲愤为食量。”   叶斐眯眼瞅这三个饿死鬼投胎的家伙,两指捏着茶杯,不屑地说:“得了吧。”搁下茶杯伸筷子夹了一截龙虾钳子给放到江然面前的碟子里。   “真打算以后回来?”大队长问。   叶斐撂下筷子,说:“回!”虽只有一个字,声音十分坚定。   大队长转过脸端详叶斐片刻,这次真信了,说:“走了再回来,局里好说,不过你得重新参加招警考试。”   “知道。”叶斐说。   “报考警察年龄上限是30周岁。”说完大队长拿起茶杯送到嘴边。   叶斐“哦”了声,眉间微微蹙起。他倒是把这茬忘了。就是说得在两年内把事儿都解决,叶纪桓的案子不至于拖那么久,就是不知季博瞻到时候肯不肯放人。   吃完饭结账,五千多,叶斐低声咕哝了句什么,江然没听清,可看他脸色也知道不是好话。她想笑,咳了声掩饰过去,调出手机支付二维码让人家扫,旁边叶斐点了根烟,冷静冷静。   结完账出来,大队长四个人站在车前头等他们。江然笑着迎上去问:“大家吃得还好吗?”   几个人连连点头都说好,又说谢谢。江然摇摇头,说:“别客气。叶斐说了,这次太匆忙吃得不尽兴,下次要请大家吃更好点儿的。”   大队长朝叶斐说:“叶斐,看你家领导多会说话,以后你得学着点儿。”   叶斐翻了个白眼,叼着烟卷哼了声。   “八年就请这一顿饭,瞧把他给疼的。”大队长扭头跟大张说。   “斐哥是个过日子的人。”大张笑嘻嘻地帮着打圆场。   “行了,咱走吧,再不走他得把咱当龙虾吃了。”大队长说,朝两人挥挥手,上了车。大张却颠颠地跑过来,从兜里掏出个盒子塞到叶斐手里。   “斐哥,你突然要走,我们没什么时间准备,派小李去买了这个。也大家伙儿的一点儿心意,你带着是个念想。不过以后还是得少抽烟。”说完就跑回去上了车。一车人就这么走了。   叶斐掂了掂盒子,挺轻。江然问:“什么呀?”   “反正不是金砖。”叶斐轻飘飘道。   江然瞪他一眼,不就是一顿饭?看把他计较的。没说他,吩咐:“打开看看。”   叶斐拆开袋子,zippo的包装盒露出来,他愣了一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打火机,zipoo85周年纪念款,跟刚遇到江然那晚他送她的那只一样。   江然见到后笑起来,抱着叶斐胳膊说:“不愧是多年的朋友,知道你喜欢什么。”   叶斐把打火机拿出来,拇指一拨翻开盖子,打着火试了试,又把盖子扣上,把打火机往裤兜里一揣,朝车子远去的方向看了眼,勾起嘴角。   “这顿饭值了吧?”江然调侃。   叶斐斜着眼睛看她,江然眨巴眨巴眼,眼神无辜。   “回家!”叶斐说,拉着她朝停车的地方走。   “不急着回去啦。”江然边走边说,“我也有礼物送你。”   “你?”叶斐头也不回地说,“你能给我什么?”   “你跟我一起去个地方。”江然说。   叶斐回头瞥她一眼:“哪儿?”   “商场。”江然说。   叶斐眼皮一翻:“想给我买东西?算了吧,你折现肉偿,回家咱床上收礼去。”   万子惠奉行穷养儿子的宗旨,他身上常年没几个钱,省俭惯了,一顿饭扔出去五千块真有点儿肉疼,再花钱他就得心肝疼了。   “不花你的钱。”江然白他一眼,几步跑到前头改由她拉着他走。   “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你的?”叶斐不满地嘟囔。江然走在前面忍不住笑了。   江然送叶斐的是一套西装。更衣室门推开那一刻,江然连同店姐一起看呆了。   他身材什么样子江然最清楚。个子高,肌肉线条好,肩宽腿长,腰臀的比例优秀,这种身材最适合穿西装。她没想到的是,西装革履的他会如此夺人眼球,英气逼人。   灰色系的西装竟然给他添了一丝禁欲感。   江然还发呆的功夫店姐已经凑上去了,带着几分羞涩问:“先生,请问衣服合适吗?”   “领子有点儿紧。”叶斐扯着衬衣领口说。   “我帮您弄一下。”店姐就要上手,叶斐抬起胳膊挡了,朝江然招呼:“嘿!”   江然抿着嘴唇过去,抬手帮他弄衬衣领子。   “非要穿这玩意儿?”叶斐问,不自在地蠕动肩膀。这种衣服他也就大张结婚当伴郎那天穿了一次。   “当然要!”江然说。   季博瞻直接空降他到总公司当副总,他衣柜里都是T恤牛仔裤,她才会想到给他买一身西装。   叶斐撇嘴,朝两边看,发现展台上有一副金丝眼镜,他朝店姐勾勾手指。店姐双颊带着艳色过来:“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   “那个卖吗?”叶斐指着眼镜。   “不好意思,那是非卖品。”店姐说。   “你要眼镜干嘛?”江然问。   “你不是想让我变得斯文点儿?我寻思着戴上看看。”叶斐说。   店姐殷勤建议:“先生喜欢的话可以试戴一下,看看效果。”   叶斐垂眼看着江然,笑问:“要不要试试?”   江然把扣子给他弄好,兴趣缺缺地说:“随便你。”   叶斐朝店姐点头,店姐把眼镜取来,叶斐戴上了,对着镜子照照,自我感觉良好。   “怎么样?”叶斐问江然。   江然只看一眼,耷拉下眼皮说:“不好看!”   “不会啊,先生戴眼镜很帅的。”店姐却说。   江然虎起脸瞪过去,店姐愣了愣,瞬间懂了,讪讪地往后退一步。   “你看人家都说我帅。”叶斐低头笑说。   江然抬手把他眼镜摘了,动作太快,眼镜腿在叶斐眼尾刮了下,他“嘶”了声。   “结账!”江然沉声说。   店姐应着,引着江然去收银台。叶斐摆弄着衬衣领子,有些莫名其妙。   买完衣服,两人坐上车回家。江然反倒是闷闷不乐起来。叶斐不时偷看她,闹不明白小丫头怎么突然这样。开着车,也不好细问,又觉得车里□□静,他开了电台。一首特别老的歌飘出来。   《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江然沉声说:“关掉!”   叶斐眉毛一挑,把电台关了。   又往前开了一段,红灯,车停下,叶斐忍不住了。   “我惹你了?”他问。   江然把脸扭过去朝着窗外,有些烦躁地说:“没有!”   叶斐拧眉。绿灯,车子开出去,没一会儿又停下来。江然听到解安全带的声音,看外头不过是个马路边,她转过头,叶斐刚好压过来。   他一只手摁则她脸侧的座椅,歪着脑袋眯眼瞧她。江然心里有点儿虚,缩起了脖子,小声嘀咕:“你干嘛……”   叶斐捏着她下巴亲下来。   起初江然身子发僵,后面渐渐松软下来,她抬手环着他的脖子回应他。良久,她靠在他肩头轻喘,他揽着她的腰抱紧了她。   “生什么气?嗯?”他问。   她扁嘴,低头把眼睛在他肩上蹭了蹭,委屈地说:“你长那么帅干嘛?”   “嗯?”叶斐有些莫名其妙。   “我怕你到了那边之后被别的女人惦记。”江然说了实话。 第四十三章   刚在店里,他穿西装打领带,戴上金丝眼镜那一刻江然只想到四个字“衣冠禽兽”,当然不是贬义的那种意思。   他这人一向不拘小节,穿着打扮都很随意。猛地拾掇起来,霎时帅得风云变色。身旁的店姐跟不远处几个女人都在看他,她听她们在讨论他是不是明星,互相怂恿来跟他要微信。   就好像身边一直有个物件,用习惯了也不觉得怎么,突然有人告诉你这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一下子奇货可居了,很多人惦记着把他从你身边带走。   以前他在公安局,身边一群大老爷们,女的就一个安和白,很明确他并不喜欢那种类型。如今他去的是精英云集的地方,不知道多少优秀女性。他一头扎进了美人堆,她危机顿时来了,心情特别不好。   叶斐却笑了,而且越笑声音越大,畅快极了,身子都跟着颤。江然被他笑得着恼,巴掌照着他肩膀猛拍,气得问:“有什么好笑的?”   “我是笑啊……”叶斐下巴挨着她头顶蹭了蹭,咧着嘴说,“老子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江然还不明白,问:“你什么意思?”   叶斐把她从怀里扒拉出来,低着头满脸笑意地瞧她,最后捏了捏她的脸,面带笑意地坐回去扯过安全带绑好,重新开车启程。江然打量他,他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偏不肯跟她说。江然觉得有些丧,手托着脸腮看车外。   大中午日头毒辣,树叶打了卷儿,没几个行人,路边商店也都关着门开空调。白晃晃的日光晒得路面直冒热气,氤氲的热气让景物的影像有些变形。江然叹了口气。   “我送你个东西吧。”叶斐突然说。   江然看着外头,兴趣缺缺地问:“什么呀?”   “你就说要不要。”叶斐说。   “你送我就要喽。”江然说。   “成!”   叶斐调转车头又开回了商场。江然跟着他下了车,叶斐牵着她的手走向一楼珠宝首饰区,到某品牌的戒指专柜前站下。叶斐指着售价两万出头的一对钻戒,问江然:“这对儿好看吗?”   江然扬眉,看他:“你想干嘛?”   叶斐手掌压着柜台的玻璃台面,歪着脑袋勾着嘴角对她说:“预支个老公给你。”   江然有些疑惑,抿着嘴唇看他。   柜姐给两人量过手指尺寸后把对戒拿出来,叶斐抓起江然的手把戒指给她套到无名指上,搁到眼前端详片刻,随即放开她的手,自己把男戒也给戴上了,手背朝着她晃了晃,说:“到季博瞻那儿以后我天天戴着,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江然皱眉,叶斐伸手在他眉心隆起的疙瘩上揉两下,咕哝:“还不行?那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季博瞻那里得了。我在办公室门口设个安检专区,你就坐那儿,看谁不顺眼你别放她进来。”   江然报以冷哼。   叶斐有些头大,挠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一拍脑门说:“要不这样,去了有我就跟他们说我喜欢男人……”   一直旁观的柜姐不小心笑出了声,两人同时看过去,柜姐轻咳,低着头整理桌上铺的的绒布。   叶斐转过头,凑江然近了些问,讨好地问:“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江然白他一眼,抓起他的左手就把戒指撸下来,叶斐刚“哎”一声,她又给他重新套进指头里。迎向他讶异的目光,江然嘟起嘴巴,说:“你傻啊?自己戴上的能算数吗?”   叶斐眉尾微微一扬,江然朝他俏皮地笑。叶斐垂眼看看手上戴的戒指,勾起了嘴角,伸手握住了江然的手,转头朝向柜姐:“结账!”   再回家的路上江然一直低着头摆弄手上的戒指,像得了个宝贝。叶斐说:“先凑合着戴,等明年有钱了给你换个大的。”他手里只有万子惠给的那两万块,一直没用,这次一口气花光了。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江然说,几分傲娇。   叶斐笑了,说:“那咱就买点儿别的。我瞅着旁边那根绿的项链不错,等给你买啊。”   江然嫌弃地说:“那是翡翠,老太太才戴呢,我不要。”   “你这不对啊,你这是年龄歧视。”叶斐瞥她一眼。   “你管不着。”江然嘀咕,眼睛一直盯在戒指上。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他:“那边给你多少的薪水?”   翡翠项链标价三十多万,他说买就买?   “百儿八十万一年吧,还有个什么分红,我懒得研究。”叶斐说。   “年终利润分红?”江然问。   “不知道。”叶斐没啥兴趣的样子。   江然歪过头,手托着下巴看他,也不说话。叶斐瞄她一眼:“看什么?”江然眨眨眼,调侃:“叶警官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啊。”   叶斐无所谓地笑了下,反问:“你呢?”   江然抿起小嘴,左手伸到前边张开五指,无名指上的戒指的钻石折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我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喽。”她笑眯眯地说。   叶斐伸手过来在她脑袋上狠揉了两把。   两人回了家,刚进门,叶斐二话不说扛起人就往卧室跑,江然横在他肩上哇哇直叫着说她鞋还没脱。两人滚到床上,笑闹间衣服脱了个七零八落。经历这一趟,都有点儿失而复得的意思,两人又在一起后心境很不一样,有种尘埃落定水到渠成的宿命感。   不闹了,两个人抱在一起,体会着对方的体温、呼吸,气氛变得柔软暧昧起来。   江然手机响了。她以为是边雨彤,翻个身伸手从枕头边上拿到了手机,屏幕上跳跃的是江城礼的名字。她反手去推压在自己身上亲的叶斐,低声说:“我爸!”   叶斐停下来,脸上戴着几丝不耐烦的神色。江然冲他“嘘”了声,示意他不要出声,接了电话。   “然然,多亏了你,林家肯注资了,公司保住了。”江城礼一副如释重负的口气。   “嗯?”江然惊讶。   她什么都没做啊?   这一惊没什么感觉了。,叶斐在她背上细细地亲着,恼人得很。江然把他从身上掀下去,爬起来靠着床头,抬手拢了把头发,问:“爸,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你跟尚俊谈了之后他才回心转意的吗?”江城礼反问。   “我没有啊。”江然说。   “可尚俊是这么说的。哎,不说那么多了,我只是打电话跟你说一下我这边都没事了,你有空回趟家,我让沈姐坐一桌好菜,咱们好好吃顿饭。公司还有事要忙,我先挂了。”   就这样,江城礼挂了电话。   江然拿着手机坐那儿,心里一时间没了主意。   “姓林的又玩什么花招?”叶斐侧躺着问。   江然扭过脸,说:“他给我爸爸公司注资了。”   叶斐眉头瞬间蹙起来,沉声问:“他又找你了?”   江然摇头。   就是没找她才觉得奇怪。明明提了要求是她不嫁他就不救,怎么突然出手相助了?经历这么多事儿之后江然再也不敢太过乐观地想问题,她纠结是不是打电话问问林尚俊,又怕这又是一个局。   叶斐把手机从她手里抽走搁到他那边的床头柜上,掐着江然的腰把她拉到身下压着,边亲边说:“你管他呢,他爱给就给,你不许找他!”   “我就是有点儿奇怪……”江然迟疑。   “你要敢找他我就打你屁股!”叶斐沉声,末了又咬牙骂,“狗东西,还他妈的没完没了!”   “你又说脏话。”江然嘀咕,抱住他。   “还有更脏的,你想不想听?”叶斐邪气地笑,江然用手捂他的嘴,他声儿变得含糊,依稀分辨他嘟囔的是:“那咱就直接做吧。”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叶斐去季博瞻那边上班,江然又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下。原来那些被她单独整理存放的个人用品又都拿了出来,该摆哪儿摆哪儿。最后整理的地方是卫生间,她把自己那套牙具摆到盥洗柜里,看了一会儿。   现在回想昨天决绝分手那一幕,恍如隔世。江然把两支插在杯子里的牙刷扶正,关上柜门,跑去书房复习准备考试去了。   时间到了下午,江然接到江暖风的电话,约她晚上见面。江暖风找她几次,那阵子乱,她都闭门谢客。如今虽说杜惜蕊已经同江城礼离婚,可毕竟曾经做了十几年姐妹,情义犹在,江然答应下来。之后给叶斐打电话说了这事儿,叶斐第一天工作,晚上有接风宴没法回来,十分不放心江然一个人去,便想了折中的办法,让叶湉陪她。江然拗不过,也只能听他安排。   不久叶湉开车来接江然。叶湉倒跟以前一样,该说说该笑笑,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江然以前对叶湉的印象很好,可有了他们爸爸叶纪桓的事儿之后,万子惠对她挺不待见的,叶斐又辞了职,她总觉得别扭。叶湉开明,反倒是劝她:“我哥都告诉我了。我妈是急火攻心方寸大乱才会找你,其实她也知道你不是当事人,那些事儿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因此给自己戴上枷锁。”   江然迟疑地问:“那……叶斐不做警察那事儿……”   “她知道。”叶湉说,“我哥昨天跟她打了一整晚的电话,我妈也接受了。”   江然低头不语,总觉得这件事里面万子惠是最可怜的。   “其实我倒不像他们那么悲观。天理昭彰,善恶有报。我爸那人一生清傲,贪污受贿这种事儿是绝不屑于做的。组织上也在加紧查,应该很快就能还他清白。”叶湉笃定地说。   江然轻轻舒一口气。叶湉这么说,她心里好受很多。   额前有几根长发丝飘下来,在眼前飘飘悠悠怪恼人的,江然用手捋着别到耳后。叶湉瞥了眼,笑说:“你穿得……嗯……有些随意。”   江然穿着森马的五十元一件的T恤,腿上套着牛仔短裤,头发也只是随意绑了个马尾,乍看下像个高中生。而跟江暖风约的见面地方是一家小有名气的西餐厅,她惯常去这一类地方。江然对这种打着上流社会的餐厅并不十分感冒,繁文缛节太多,一不小心行止不端,就要招旁人白眼。   她知道自己穿这身不合适,可她也没办法,跟叶湉解释:“衣服都在我自己家,来不及回去换。”   “餐厅附近有家我常去的工作室,衣服做得蛮不错地,我们临时去一下应该来得及。”叶湉建议。   江然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那里的衣服贵吗?”   叶湉笑着调侃:“你一个千金大小姐竟然问这种问题?你跟我哥在一起久了被他传染了?”   江然眨巴眨巴眼。好像还真是这样。   “我送你,别在乎价格,只要漂亮。”叶湉说。   “那怎么好意思?”江然抬起手摸摸脸。   “当我送你们的订婚礼物好了。”叶湉说。   江然一怔,叶湉眼波往这边一递,落在她左手无名指的钻戒上,“以后可要正式改口叫你嫂子了。”   江然用手摸了摸钻戒,也笑,说:“那我却之不恭喽。”   叶湉带江然去的是位于写字楼内的一间私人服侍搭配工作室,老板是一名海归独立设计师,颇具衣品,却不爱说话。叶湉跟他说明来意,他粗粗打量江然几眼,回身去屋里取了一条裙子来交给江然。江然去更衣室换衣服,听外面叶湉同谁打招呼,想她大概遇到了朋友。   江然换好裙子出来,看叶湉正同一名女人说话。女人背对着她,看不到长相,但只看背影便知是个美女。穿短裙,不很高,但身材比例极好,一头黑色卷发长及腰部,身姿旖旎,简单一个抬手的动作都透着一般女人难以企及的娇媚韵味。最惹眼的是她那两条长腿,线条流畅,水润匀称,宛如两截秋藕,又像用顶级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腻白温润,脚踝亭亭,一双秀美莲足收在红色高跟鞋里,无声妖娆。   以前江然总认为江暖风算是女人中的极品了,可单看这个背影就能把江暖风比下去。江然不禁想看这人的庐山真容,拎起裙摆朝她们走过去,近了,闻到一股淡淡的柑橘调的香水味儿,十分清爽。   叶湉看到了江然,眼前一亮,惊道:“哇哦,嫂子你好可爱!”   那女人转过了头,江然看到的是一张艳光四射的脸。淡妆,凤眼狭长,鼻梁秀挺,唇瓣俏薄,五官单挑出一件都不是如何出色,可统合到一起,顿时有了种生动凌厉的美,鲜明生动,夺目得很,让人不敢逼视,生怕被那双凤目中的粲然光彩勾了魂魄去。   怕不是天上的仙女就是洞里的妖精吧。   江然看着女人发起了呆。   女人漂亮狭长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红唇微启:“你嫂子?”   叶湉笑着点头。   江然面相嫩,本就显小。设计师给了她一条嫩绿色的连衣裙,配以薄纱,她穿上后像一只花园精灵。   女人微眯着眼睛继续审视她,目光微凝,忽而弯起红唇吐出句:“原来你那哥哥跟韩冽那家伙一样是个禽兽。”   “别这样说嘛。”叶湉无奈。   女人嘴角扯出一抹动人的讥笑,脸上神色懒懒的,款款朝江然走过来。她比江然高出半头,微微俯身,凑在江然面前吐气如兰:“小妹妹,要不要姐姐帮你做造型啊?”   这个妖艳无双的女人是谁?   江然看向叶湉,叶湉这才介绍:“张取寒,我的……嗯……同事。”   女人撩了把头发,妩媚回头一笑,轻浅地说:“马上就是前同事了。”   叶湉为难道:“别这样说。”   面对着长成这样的律师还能打官司吗?江然暗想着,掩饰好惊诧的心思,朝她出右手:“我叫江然,很高兴认识你。”   两只手握到一起,江然感觉握住的这只小手虽柔若无骨却十分寒凉,六月的天,气温少说三十度,竟还有人的手凉成这样。   她正诧异,听张取寒问:“小妹妹,你有没有一个弟弟?”   江然一怔,脱口问:“什么?”   “我知道一个孩子,他跟你长得很像。”张取寒说。   江然霎时呆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女人,想看清她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可她眼底里弥漫着水雾,似真似假,江然抓不到线索。   一道语调柔和的清朗男声传来:“取寒。”   循声望去,江然看到一个穿西装的高大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修长匀称,面容白皙,脸部轮廓流畅干净,五官英俊,眉目间透着不着痕迹的冷淡疏离,鬓角跟浓眉都有细致打理过的痕迹,一眼便知是个对生活很讲究的男人。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同叶斐昨天试戴的那副不同,镜片精薄如刃,给他通身的清贵气质增添了一份遗世独立的书卷气。   叶湉侧过身去恭敬地喊了声:“韩先生好。”   张取寒没有回头,冲江然俏皮地眨眼,说:“看,禽兽来了。”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走过来。张取寒直起身子,侧目看他,巧笑嫣然。   “哥。”她软软地唤他,故意拖长了腔调。   男人眉间隐现出川字纹,没有应她,而是朝江然点了点头,低声:“江小姐,你好。”   他竟然认识她?   江然十分讶异。   叶湉迎上来介绍:“这位是我们律所的老板,韩冽韩先生。这是我未来地嫂子,江然。”   “江城礼先生的千金,之前有幸见过一面。”韩冽说。   江然倒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韩冽。他既然提到江城礼,大概是在哪次宴会上吧,只是她对他半点印象都没有。   “不是所有的漂亮女孩都能记得你的。”张取寒在旁调笑。   韩冽看向张取寒,脸色冷得厉害,沉声问:“那你呢?”   张取寒摊开双手,耸肩,一脸无辜。   韩冽脸色更是郁郁,连带音调也阴沉下来,说:“跟我回去!”   “可以啊。”张取寒很无所谓的态度,“不过先等我一分钟。”她从包里翻出了口红,拉起江然的手在她手背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   “关于那个孩子,想知道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张取寒挤挤眼,随手把口红扔到垃圾桶里,转身走了,韩冽同江然道别后转身追着张取寒背影而去。   叶湉走过来,江然正低头看手背上的号码。   “她是律师吗?”江然问叶湉。   “张取寒?”叶湉摇头,“不是,她在我们律所干前台。到我们那儿还不到一个月,昨天听说她要辞职。”   “她是你们老板的妹妹?”   “应该不是,我们老板是独生子。不过是不是婚外生子就不清楚了。她是个怪人,我们都琢磨不透她,但韩先生十分在意她。”   这些江然倒是不感兴趣,她在意的是张取寒说的,关于那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孩子。 第四十五章   江然带着偌大的心事去见江暖风,没想到又见到了韩冽。他同江暖风坐在一起,拿着茶壶往江暖风的杯子里添水。江然回头看跟着的叶湉,她的表情也蛮惊讶。   江然本以为江暖风见她是要谈林尚俊的事情,可她竟然特意带着律师,事情可是没那么简单了。她朝他们走过去,韩冽先发现的她,低低提醒了一声,江暖风才抬起头。江然发现江暖风精神状态很萎靡,也瘦了不少,仿佛经历过偌大的打击。   江暖风站起来,本能地扬起笑脸,可笑容来得十分勉强。   江然走过去,疑惑地打量着江暖风,问:“你来得这么早?”   江暖风眼波流转,轻哂:“只比你早了一点点。”   “有事吗?”江然问。   “坐。”江暖风说,韩冽从座位内撤出来,拉开一把椅子。江然转回头看看韩冽,韩冽那张清贵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微微侧头下巴朝椅子方向轻点,眼神流露出“请”的意思。   餐厅还有几桌用餐的食客,而且有叶湉陪着,江然倒是不怕,便坐下了。   韩冽又拉出了一把椅子,看向江然身后的叶湉,手上做了个“请”的动作。叶湉跟江然一样觉得无措,只得道谢后坐下。   四人落座后,服务生拿着餐单过来,江暖风抬手做了个回避的手势,服务生鞠躬后拿着餐单离开了。之后江暖风递了个眼色给韩冽,韩冽点头,从桌下拿起公文包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江小姐,暖风小姐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韩冽把文件放到江然面前。   江然疑虑重重地拿起那份文件,二十几页的厚度,封面上打印几个大字:股权无偿赠与协议。她翻了翻,内容太多,她看不很懂。江然把求救的眼光投向叶湉,叶湉从她手里拿过协议书仔细翻看。   几分钟后,叶湉把协议书放到江然面前,倾身过来低声:“她要把她公司10%的股权无偿赠予给你。”   江然惊愕不已,猛地转头看江暖风:“为什么?”江暖风眼底滑过一丝嘲讽,淡淡地说:“有人要求我必须这么做。”   “谁?”   “林尚俊。”   ……   江然皱了眉头,于惊愕之外添了一分不解。   “他爱你。”江暖风凄然地笑了,脸色苍白,却十分平静,“他一直爱你,无论我用了多少办法都没能让他忘记你。然然,我承认是我输了。他要我偿还这些年欠你的,要我保你衣食无忧。所以我把属于我的这10%的股份送给你,签了这份文件之后你就是我妈妈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江小姐。”一旁韩冽缓缓开口,“这份是无偿赠与协议,没有任何附加条款,您也不需要缴税。您签字之后我会代表暖风小姐全权处理此事,大约一周后您就可以参加公司的股东大会。”   江然又看叶湉,叶湉点头,验证韩冽所言非虚。   先无偿救她爸爸江城礼的个公司,又逼江暖风赠送股份。所以,林尚俊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江然拿起那份协议丢到韩冽面前,冷声道:“我不要。”   “江小姐,还请您考虑清楚后再做决定。”韩冽说,一应的公事公办态度,声音毫无感□□彩。   “没什么好考虑的。”江然推脱,“我对经营公司没兴趣。”   “股东不必参加公司的运营,公司的管理有董事会处理。”韩冽说。   江然眼睛一瞪,大声说:“那我也不要!”   “你不要,尚俊就不会放过我跟我妈妈。”江暖风终于开口了。   “他会做什么?”   “他会把公司的客户都抢走,让公司入不敷出,直到破产。”   “他怎么能那么做?”江然愕然地望着江暖风,江暖风说:“因为他疯了。”   两个曾经的姐妹互相对视着,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江暖风露出一抹凄苦的笑,轻浅地说:“因为他明白再也得不到你了,所以他疯狂了。”   江然站起身,要走。江暖风叫住她。   “然然,你有可以不要这10%的股份,但我请求你跟林尚俊说明。公司是我妈妈多年的心血,我们已经照着他的意思做了,希望他不要再为难我们。”江暖风说。   江然最后看桌上那份协议一眼,转身便走。叶湉匆匆朝江暖风和韩冽告别,追着江然的背影而去。江然走得特别急,正逢端着红酒的服务生过来,躲避不及跟她撞到一起,服务生手里的托盘偏移酒杯就要滑落之际,一只纤纤玉手伸过来扶那餐盘一把,酒杯稳稳留在了托盘上。   服务生心有余悸地说着谢谢,又朝江然道歉,双手仔细捧着托盘走开。   “小妹妹,急什么呀?”一道慵懒的女声飘过来。江然定睛去看,依旧是张取寒。   她一个人坐着,胳膊支在餐桌上,双手交叉手背抵着下巴,凤眼斜睨着她,整个人显得很懒散,有种难以言说的妖媚。   江然总觉得张取寒的美有种跨越性别的吸引力,很独特,就像毒蘑菇,知道有毒,却又耽于她的鲜美。   所以她站下了,看着张取寒。   张取寒朝江然身后瞟了一眼,美丽的唇角微微上扬,慢悠悠地问:“白给的东西都不要?”   她坐得这么近,又跟韩冽关系匪浅,知道协议书的事情不奇怪。   江然反问:“换了是你,你会要吗?”   “当然要。”张取寒抛了个媚眼过来,“不过我拿到后会立刻卖给别人,卖掉的钱拿起送给那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小男孩。”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孩子。可她总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江然不敢信她。   “你签字,我带你去见他。”张取寒说。 第四十六章   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也可能是个讨厌的圈套,江然看着美丽的张取寒,久久不语。叶湉走上来,轻声唤她。江然咬了咬下唇,转身回去从韩冽那儿拿回转让协议,回身走到张取寒桌旁,捏着协议书对她说:“只要见到人,我立刻签字。”   张取寒无所谓地耸肩,袅袅视线飘向韩冽。韩冽起身,走过来同江然站在一处。张取寒半仰着脸,笑盈盈地说:“韩先生,我今天没开车,可以委屈您当一下司机吗?”   “去哪里?”男人的声音甚是清冽。   “儿童福利院。”   一拨人三辆车,朝羊城儿童福利院开去。引路的是韩冽那辆黑玉色卡宴,叶湉开着自己的红色本田载着江然,最尾是江暖风公司的黑色奥迪,有司机开车。   路口红灯亮起,三辆车次第停下,江然看到从卡宴驾驶室的车窗开了,一只修长矜贵手伸出,将一根燃着的香烟丢向路旁垃圾桶。那根烟很细,烟嘴是粉红色的,不像是男人的香烟。   绿灯,车队继续前行,江然默默望着前行的卡宴,心里特别乱。   “我哥也出发了,会比我们稍微晚到。”叶湉说。   江然知道叶湉通知了叶斐,但只是“哦”了声。她也希望他能来。不管那个孩子是不是江海,她渴望他能在身边陪着。她回头看后面跟着的奥迪,不知江暖风在车里作何感想。前面某处可能有她们共同的弟弟。   抵达的时候天尽黑了,晚上福利院不接待来访者,门卫示意他们离开。张取寒推开车门下了车,门卫显然认识她,聊了几句后门卫回传达室打了个电话,便把电动门开了。张取寒拉开车门,回神朝江然的方向勾勾手指,钻进车里。   车队开进去,各自找车位停好。张取寒率先下车头也不回地快步朝一栋楼走去,韩冽紧随其后。江然跟叶湉忙下了车跟过去。   楼有三层,除了底层的一个房间外都黑着灯,门口有一名妇人等着,约莫五十来岁,张取寒过去后她张开双臂拥抱了她,说了些话,妇人惊讶地望向江然,目光充满了审视。   江然走到近旁,张取寒歪着脑袋一直瞧她,并没有替她们介绍的打算。妇人面容恬静,朝江然伸出手:“你好,我是这里的院长,顾兰。”   “江然。”江然简单介绍自己,跟顾兰握手。她的手宽厚温暖,有种妈妈的感觉。   “取寒说,你们来是想见小阳的吧?跟我来。”顾兰说完,转身朝楼内走,张取寒随后,韩冽把手插到裤袋里,一言不发地跟上。   江然回头,看江暖风已经在她身后了。江暖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看起来十分诡异,别开眼躲避江然的目光。   江然有些疑惑,在叶湉的提醒之下收了神朝前头的人追去了。   一行人穿过这栋楼进到后院,前方是一栋四层楼,灯尽亮着,许多房间能看到晃动的人影,隐约有笑闹声传来。顾兰解释:“孩子们刚吃完饭,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接着转向张取寒说:“你好久没来了,小阳一直念叨你。”   张取寒露出浅笑,说:“忙。”   “放心,他都懂。”顾兰说。   “他身体还好吧?”   “昨天有点儿发烧,吃过药后今天睡了一天,晚饭前退烧了,吃了一碗粥,这个时候可能已经躺下了,应该还没睡。”   “又发烧?”   “这是两个月来他第一次发烧,自从听你的开始打太极拳,他身体比之前好多了。哦对了,他开始学着写东西了,他给你写了一首诗,说要亲自拿给你看。”   两人在前方兀自交谈着,江然在后面默默地跟。走进那栋楼的时候她手机响了,摸出来看是叶斐打来的,她把手机摁到耳边。   “我十分钟后到。”叶斐说。   “哦。”江然应着。   “别怕。”他说。   两个字,江然脑子里绷了整晚的弦儿儿啪一声断了。   她想哭。   “你快点儿来。”她噘起嘴,委屈地嘀咕。   “你把电话给叶湉。”叶斐声音沉了沉。   江然把手机交给叶湉,叶斐跟叶湉交待了几句,叶湉一直应着:“我知道。嗯,我懂。”   叶湉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江然,然后握住了她的手。江然有点儿讶异,叶湉浅笑:“我哥让我先替他一下。”   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指尖搔了下鼻子。叶湉握紧她的手说:“放心吧,一定会如你所愿。”“谢谢。”江然小声说。   江海走丢的时候两岁,她八岁。如今她十九岁,江海该是十三岁了。他是她的业障,这十一年里她自责过,懊悔过,甚至希望用自己的消失换来他的回归。她做梦都在盼望有一天江海会出现在面前。可今天就要见到了,她特别害怕。   怕希望落空,怕前方某处的那个孩子不是他。   他们走进了那栋喧闹的大楼,里面显然是孩子们的宿舍,好多房间门都开着,约莫六七岁孩子们在各个房间跑来跑去,阿姨们顾头不顾尾,孩子的笑闹哭声充斥着走廊。顾兰回头解释:“这层住的都是年纪小的,很难管。”   穿过这些喧闹的屋子,上了楼梯,二楼安静了很多,房间门全都是关着的了。   “这层住的是年纪大些的孩子。”顾兰说。   所以那孩子应该在这一层了。江然想。   到了走廊尽头一个房间,顾兰敲了敲门。   江然握紧了叶湉的手,心扑通扑通狂跳。   少顷,门向内开去,一个清瘦少年无声无息地走出来。   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江然的心落了地。   他简直是江城礼的翻版。   少年谁都不看,直冲向张取寒。张取寒扬着明媚的笑脸张开双臂,少年扑进她的怀抱。   “想我了?”张取寒揉着他的脑袋问,声音少有的温柔。   少年用力点头,脸贴在她胸口用力蹭。 第四十七章   少年其实跟张取寒差不多高,他曲起腿投进她怀里,紧紧地贴着她饱满的胸脯,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寻找母亲的味道。   那画面并不淫靡,韩冽还是咳了一声,很刻意。江然看张取寒唇角流露出一丝冷笑,抱少年的胳膊反而勒得更紧一些。   “取寒,先进屋。”顾兰建议。   张取寒推开了少年,扶着他肩膀端详了一会儿,故意冷下了脸:“我上次说过什么?如果再让我发现你瘦了,以后我就不来了。”   少年脸上露出清朗的笑,双手比划着打了几个哑语。   他不会说话了……江然捏紧了叶湉的手。血脉相连,纵有十一年不见,她本能地心痛。   “发烧不是借口。生病也是你自己不好。”张取寒却不领情。   少年可怜巴巴地望着张取寒。张取寒抿唇微笑,问:“听说你给我写了一首诗?”   少年又露出笑容,兴奋地点头,牵起张取寒的手拉她进屋。顾兰回头对江然说:“小阳只会在取寒面前这样,平时他看到我们都不笑的。咱们进去吧。”   一行人进了屋。这是个单间,不过十平米,人多了显得拥挤。少年同张取寒挤坐在一把椅子里,两人一人一只手拿着一份稿纸。   “你这写得什么啊?太酸了。”张取寒啧啧摇头。   少年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张取寒,目中满溢着倾慕,就像仰望一尊神祗。   江然走过去,蹲下身子看他。少年见到生人靠近有些警惕,可在看到女孩子满面泪痕后又愣了愣,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擦去了江然腮上正往下滚的泪珠。接着朝她打了几个手势,江然看不懂,张取寒解释说:“他叫你不要哭。”   江然嘴巴一瘪,趴到少年膝上失声痛哭。   她的江海,终于找回来了。   江然把十一年的泪水都流完了,哭到晕倒。等她醒来已经是深夜,叶斐坐在床边。她眼睛肿得睁不开,抬手要去揉,叶斐拉住她的手。   “再揉就该瞎了。”他吓唬她。   江然咕哝:“我难受。”   一张凉毛巾覆到她眼皮上,缓解了眼睛的灼痛感,江然乖乖地躺着不动了。   “这是哪儿?”她问。   “福利院的员工宿舍。”   “他们呢?”   “谁?”   “叶湉、暖风,还有张取寒他们。”   “江暖风和叶湉已经回去了。张取寒和韩冽同院长在一起。”   江然低低地“哦”了声。   “江海已经睡了。”叶斐说。   一听这个,江然小嘴一瘪,叶斐低喝:“不许哭!”   江然嘴角僵住,过了半天才松软下来,嘀咕:“你那么凶干嘛?”   叶斐掀开湿毛巾检查了下之后又给她盖上,没好气地说:“怕你又给我晕过去。”   江然用手指头捻着床单,回想刚才在江海屋里的时候,情绪激动得要炸了,不记得他有来过,不由地问他:“我什么时候晕的?”   “老子刚进门你晕了!”叶斐咬着牙根说。晚上季博瞻给他办接风宴,饭吃了一半接到叶湉的电话,他扔下那桌人忧心忡忡地赶来,结果差点把他的心肝肺都吓破。枪抵着他脑门他都不带眨眼的,却承受不起她有一丁点儿事。   可她又不是故意要晕倒的。   江然的眼皮在湿毛巾底下掀动,本能地想怼他几句,转念一想又作罢了。   “对不起啊。”她小声说。   叶斐揉揉她的头发,咕哝道:“这态度还差不多。”   其实他挺好哄的。江然弯起嘴角。   “韩冽正在帮你们联系亲子鉴定的事儿。羊城做这个的机构不少,明天去做的话,最快的后头下午会出结果。待会你缓过来了,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亲子鉴定需要他到场。”叶斐说。   “不用鉴定了,他就是江海。”江然说。   “你们想把江海从这里接走的话,必须的程序还是要有的。”   江然听罢,立刻把毛巾从眼睛上拿开撑着身子起来,伸手往裤子口袋里摸:“我手机呢?”   叶斐把自己手机递过来,江然拿着就拨了江城礼的号码,说完江海的事儿之后江城礼表示会立刻过来。江然把手机还给叶斐,坐在床上幽幽叹一口气。   “真没想到,还能找到他。”她说。   “我们办案子也是这样。有时候无心插柳,案子反倒是破了。”叶斐说,接着话题一转:“江暖风找你都谈什么了?”   江然抬起下巴,皱着嘴唇停了一会儿。她想叶湉一直跟着,什么都知道了,作为他的妹妹肯定不会对他隐瞒吧?他反倒是跑来问她?   “江暖风要把她妈妈公司10%的股份给我。”她跟他坦白。   “谁让她这么做的?”他追问。   江然白他一眼,显然他都是知道的。   “林哥哥。”她故意说。   叶斐嗤笑:“还叫哥哥?”   “我叫了他十几年哥哥了,还能叫什么?”江然反问。   叶斐面色郁郁,又没词儿可说,索性挤到床上一躺,头枕着胳膊十分不快地嘟囔:“狗东西!”   “林狗是个大明星。”江然说。   “谁?”叶斐抬高了眉毛。   江然歪着脑袋蔑视他:“说了你也不知道,你除了费玉清哪个都不认识!”   叶斐哼笑,反击道:“谁说的?周杰伦陶喆林俊杰,老子都认识。”   江然嗤笑。忽然腰被他掐着了,她全身打个激灵,就被他拖过去压到身子底下,被他用双腿夹住了,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喷出来热乎乎地落在唇上。他沉声说:“我看你是不认识你老公了!”说罢,手就往她衣底摸去。   都知道不能在这儿做什么,也都没来真的,两人在床上扑腾笑闹了一阵,有人敲门。江然喘着压下叶斐的手,平稳呼吸后问:“谁呀?”   “江小姐,我是顾兰。”外面传来声音。   江然忙把叶斐推下去,两人七手八脚整理好衣服,叶斐重新坐到椅子里,江然去开了门。顾兰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只是说:“江小姐,能麻烦你到我办公室去一下吗?我有些事想跟你单独说一下。”   江然应了,回头对叶斐说:“我过去一下,你别担心。”   叶斐看她精神比刚才好了很多,又明白这些江家的家务事,他这个外人不便参与,摆摆手任由她去了。   江然随着顾兰穿过院子去了前边那栋楼,进了唯一亮着灯的那个房间。   二人在办公桌两头坐下,顾兰把一个文件夹交给江然。   “这是小阳的档案,他八岁的时候来了福利院。是取寒在外面发现了他,报警后才送过来。他来的时候就不会说话,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应该是心理方面的问题。我们不知道他在外面经历过什么。他身体不好,容易生病,不过他在我们这里过得很好,取寒也一直在照顾他。”   江然翻开文件夹,看到若干照片,照片上少年的容貌一年一年的变化着,面容从童稚变成少年的清秀,唯一不变的是一直很清瘦,目光中缺乏神采。还有一些医院的病历记录,是各种孩子常见的病症,感冒发烧、肺炎、手足口、阑尾炎,看日期就知道他身体底子真的很差。   “我理解你们亲人团聚的迫切心情。可小阳的情况跟其他孩子不一样,我们福利院的阿姨照顾他这么多年,也只是让他不惧怕我们。只有取寒能得到他的信任。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们不要立刻把他从这里带走,给他一个缓冲期,在他接受你们之后再带他回家。”顾兰诚恳地说。   这些话江然能听得进去,点头说:“院长您放心,我会跟我爸爸说这件事的。感谢您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   顾兰方才松了口气,笑着说:“不用谢我,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江然离开了院长办公室,自己回去暂住的员工宿舍。路过院子的时候听到某处传来说话声,她以为是哪个调皮的孩子深夜跑出来玩儿,不由地寻声找过去。人声断断续续,时低时高,待江然走到一个窗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啪”一声脆响,像是谁打了谁耳光。   “我说过!不许吻我!”张取寒娇喝。 第四十八章   江然忙刹住脚步,很自然地朝屋里看去。   里面没开灯,外面路灯的光线投进去,能分辨出有一男一女,女人背对着窗户,从她身上衣服的颜色能分辨出是张取寒,虽看不清对面高大男人的面容,江然自然猜到那是韩冽。   江然从一开始是就察觉到那两人间的关系很奇怪,不像朋友也不像情侣,有一种焦灼的暧昧。可从两人似有若无的眼神交流中,看得出对方在他们各自心中都占了不轻的分量。   江然知道自己不该躲在外面听墙根,可偏就守在窗户外面挪不动步子。她特别好奇。   有什么东西贴到了窗户玻璃上,江然微微倾着身子看过去。窗跟下的光线更明亮些,能看到是张取寒的背靠着玻璃窗。她个子不高,窗台卡着她的腰际。一只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爬上了她的后脑,长指陷入发内。   怕被他们发现,江然立刻站直身子。她背贴着墙壁侧着脸,从一个非常斜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男人的另一只手把金丝眼镜放到窗台上。   “滚!我不想在这里。”张取寒冷峭的声音。   “可我想。”韩冽低哑地说。   随后窗户被撞得发出闷响,张取寒的后背死贴着玻璃扭动,男人女人抵死缠绵,喘息声乱成一团。   “禽兽!”张取寒凶狠地骂,压制着声音的音量。   “八年前我就是了。”韩冽的嗓音更加喑哑。   张取寒发出凄惨的泣声,喘息顿时变得破碎不堪。男人的呼吸声更加沉重,带着某种奋力的腔调,有节奏的,不留余地的。   整扇窗户都在震动。   渐渐的,女人的娇吟变得欢畅,像是在经历一件很熟悉舒适的事情,那么尽情地吟哦,轻声浪-叫,张扬又隐忍,肆无忌惮又小心翼翼,潮湿的空气因此染上了一层甜腻淫靡的味道。江然听得腿都软了,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你离不开我的。”韩冽喘着气说。   张取寒哧哧冷笑:“比你年轻的男人多得是。”   窗户被狠狠撞了一下,张取寒尖细的哭喊声盖过了江然的心跳。   “给我生个孩子。”韩冽嗓音粗粝。   张取寒喘息着,仿佛刚刚从哪个高峰跌落,甜腻的嗓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娇软地呢喃:“你做梦。”紧接着她发出吭吭哧哧的鼻音,很闷,像是嘴巴被什么堵住。窗户再度震动起来,力度和幅度比刚才更甚,好像两人要撞破那玻璃滚出来一般。   江然觉得自己不能待下去了,蹑手蹑脚地走了。她回到员工宿舍,脸还是红的。叶斐瞧她这副模样,取笑道:“你跟着院长跑马拉松去了?”   “不是。”江然晃晃脑袋,还没从刚才那一幕走出来,觉得晕乎乎的。   “你见鬼了?”叶斐问。   “跟见鬼也差不多。”江然走到床边,郁郁地坐下。   叶斐往床上一坐,伸手揽着她的肩膀,江然身体抖了抖。叶斐敏锐捕捉到她的异常,压过来问:“说!发生了什么事?”   江然咬了咬下唇,红着脸附到叶斐耳边,悄悄把刚才看到听到的事儿说给他听。叶斐听罢畅快大笑,江然气得拧他胳膊。   “真没想到,韩冽竟然是这么一号人物。”叶斐笑着说。   “你认识他?”江然问。   “全国排名第一律所的合伙人,估计全国的警察都听说过他的大名。他擅长打经济纠纷类的官司,偶尔也会接刑事案件。他打官司的胜率很高,排队求他出马的人能从这里一直排到太平洋那头,还有很多商人捧着钱求他给自己公司当法律顾问。”叶斐说。   “有这么厉害?”江然不太信。   “不信你可以问叶湉。他可是叶湉的偶像。”叶斐说。   江然想了想,有件事一直让她觉得奇怪。   “江暖风转让股权这事儿,算不上大事儿吧?”她问。   “这是小事儿,实习律师都能办。”叶斐说。   “那韩冽怎么会亲自过来呢?难道他跟江暖风是朋友?”江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一句话提醒了叶斐,他拧着眉头思索,梳理着脑中的线索,忽然想明白了。   “赵柬让他来的。”他笃定地说。   “赵柬又是谁?”江然问。   “季博瞻的亲外甥。”叶斐说,胳膊往上一伸躺下,后脑枕着胳膊说,“季博瞻安排他做我的副手。韩冽是季博瞻公司的法律顾问。可在公司里,除了季博瞻和赵柬没人能支使得动韩冽。你猜我还想到了什么?”   “什么?”江然问。   “你林哥哥逼江暖风赠送股份给你这事儿,八成也是赵柬干的。”叶斐说,又勾起嘴角笑,“也就这位少爷会干出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儿。”   “可为什么呀?赵柬跟江暖风有仇吗?”江然越闹越糊涂。杜惜蕊的公司是她前夫留下的,她向来很看重公司的运营。就算是同江城礼结婚也立了婚前协议,两人的公司财产互相独立。这么多年下来,杜惜蕊一直为公司运营殚精竭虑,培养江暖风当自己的接班人。赵柬竟然挟制林尚俊来逼迫杜惜蕊母女,那就是跟她们有过节了?   “是我跟他们有仇。”叶斐歪着脑袋,斜看向江然,“谁让他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媳妇?”   江然神色一凛,脱口问:“你让他做的?”   “你当我是什么人?”叶斐丢了个白眼过来,“你我之间那点儿事儿季博瞻一清二楚。赵柬的妈妈是季博瞻唯一的妹妹,他妈死的早,赵柬是他最看重的外甥,比对自己儿子都要亲上几分。赵柬会知道我们的事儿不奇怪。这位少爷行事向来乖张,不按常理出牌。现在他有事儿求到我头上了,自然鞍前马后为我效劳。”   “他还会有事儿求你?”江然不怎么信的样子。   叶斐勾起嘴角坏笑:“你猜。”   江然想了想:“他犯罪了?”   叶斐撇嘴:“我是那种包庇犯人的人?”   “那他是怎么?”   叶斐笑眯眯地吐出四个字:“他恋爱了。”   “爱上你了?”江然冷不丁一句。   叶斐腾一下坐起来,着恼:“说什么呢你?”   有话不好好说非要云遮雾罩的,就看他那嘚瑟样儿不爽。江然抿着小嘴瞅他。   叶斐喷了口气出来,一脸懒得跟她见识的表情。   “他爱上他的女保镖了。可人家压根不待见他。”叶斐幸灾乐祸地笑说。   “那他求你有用啊?”江然也不怎么待见他。   “当然有用。”叶斐呲牙,笑得很乖张,“他那个女保镖是我师傅的女儿,我说的话她能听得进。”   又蹦出个师傅的女儿?这又是哪出?   江然看着叶斐,叶斐朝她眨眨眼,低声说:“不过我可没打算帮忙他当说客。”   “你不怕他怪你吗?”江然问。   “怕?”叶斐冷笑,“他就差跪在地上管我叫爸爸了。”   “吹牛。”江然说。   叶斐轻嗤,说:“改天我带你见见他,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吹牛了。”   江然摸了摸鼻子,问:“你干嘛不帮他?”   “你没听说过赵柬?”叶斐问。   江然摇头。   叶斐嘴角勾了勾,双臂往后脑一合,重新躺下了,舒服地喘上一口气,说道:“凡是在羊城做生意的,不知道季博瞻有可能,却少有不知道赵柬的。他可是出了名的浪荡货,除了吸毒跟杀人他没干过,别的什么他都干过。就他玩过的女明星,手拉着手能绕着香江广场一圈。他这种花花公子喜欢涂滟不过是心血来潮,要说他是真心的,他把自己脑袋拧下来我都不信。”   “涂滟?”江然问。   “对。她叫涂滟。涂安国的女儿。涂安国是我的师傅,我大学毕业刚到刑警队的时候他负责带我,就像我带小李那样。后来他被毒贩报复虐杀,死无全尸。涂滟当时正在念警校,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只能辍学,跟着她母亲弟弟去了外地。”叶斐缓缓地诉说,很平静。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会回去继续当警察,对吗?”江然轻声问。   叶斐明显一怔,歪过脑袋看向江然。小丫头目光盈盈地望着他,眼睛干净得能映出他所有的心思。他嗓子忽然哑了,低声而坚定地吐出一个字:“对!”   那么多人的青春、鲜血、乃至生命都奉献在这条路上,这是在在荆棘丛生之中开辟出一条道路。起初他是抱着青春的冲动跟幻想走上警察这条道路,八年来,看尽了人间疾苦,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光从他手上传递过的骨灰盒也有数十个。所以他怎么能退?   这世上必须有这么一批舍生忘死的人,不管承担了多少非议跟误解,拿着跟付出完全不匹配的薪水,过着风餐露宿居无定所的日子,只为把黑暗挡在光明之外,把罪犯绳之以法,震慑那些跃跃欲试想要犯罪的人,让善良无辜的人们可以平安生活。   国徽之下,一腔热血洒尽,无怨无悔。   江然感觉到叶斐的情绪有些激动,很懂他,便默默地陪着,不说话。直到叶斐长出了一口气,直到他平静下来了,她才说:“那你为什么不利用一下赵柬呢?”   叶斐愣了,看江然半晌,渐渐懂了她的意思。   他伸手握着她腕子将她拉过去,江然听话地躺到他身边,枕着他的胳膊。   “你个小狐狸崽子!”叶斐低斥,语气中也有赞赏。   “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江然说。   叶斐最担心的是季博瞻不放他离开。大队长说30周岁是考警察的年龄上限,再有一年半叶斐就满30周岁了,他自己对于季博瞻肯放人也不抱乐观态度。可既然赵柬是季博瞻顶在意的外甥,那么由赵柬出马当说客,叶斐获得自由的可能性会更大。   “我不能拿涂滟的终生幸福当赌注。”叶斐叹气。   “可单听你说的这些,我觉得赵柬不像你想的那么不用心。”江然说。   “你又没见过他。”叶斐轻嗤。   “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见见。”江然噘起嘴巴。   叶斐哼了声:“还是算了吧。”   “你怕我被他勾搭走啊?”江然调侃,抬手捏他的下巴。   “就他?他有那本事?他比我帅还是比我能干?”叶斐口气更加不快。   江然吃吃地笑,揽着他脖子说:“好啦,你最棒,谁都比不上你。”   “那当然!”叶斐不容置疑地说,搂紧了江然的肩膀用力揉了揉。   “那涂滟是什么样的人呢?”江然靠着他问。   “她?”叶斐凝眸思索片刻,幽幽地说,“她算是个可怜人。”   “怎么个可怜法?”   “她在警校的成绩很好,本来已经打算好了毕业后进武警大队的。我师父遇害后,她不得已辍学,连个文凭都没拿到。虽然我师父殉职给了一笔补偿金,可我师母性格懦弱,因为师父的死整天哭哭啼啼,什么都干不了。她弟弟又正值青春叛逆期,总是惹事。全家的担子靠她一个人扛,那时候她也才十九岁,跟你现在一样大。”叶斐瞟江然一眼。   “那她是挺可怜的。”江然小声说,抱紧了叶斐。   她的十九岁,虽然充满了各种狗血桥段,可至少身边有个他替她扛着。涂滟的十九岁确实比她凄惨多了。   “好在她不像你这么娇滴滴的,她很坚强,扛得起来。”叶斐露出浅笑,“去年有个刑警队的警察辞职后在羊城开了个安保公司,招揽她过来,她就带着全家搬回来了。她如今可是公司里的金牌女保镖,时薪不比韩冽低。”   可无论涂滟多么优秀,江然也不想变成她那样。她觉得太累太苦,说她没出息也好没有进取心也罢,她只想藏在叶斐身后,有他在,她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幸运。   “这样说来,赵柬还蛮有眼光的,看上了涂滟。”江然说。   “是有眼光,可他配不上。”叶斐声音有些冷。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配得起涂滟?”江然问。   倒是把叶斐问住了,他还真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配得起叶湉呢?”江然又问。   叶斐依旧没想过。只是说到叶湉,追求她的男人很多,他一个都没看上罢了。   “我看你是觉得没有一个男人比你强吧?”江然皱着鼻子哼了声,“你这个恋妹情结又自大的臭男人!”   “你说谁恋妹情结?”叶斐瞬间变脸。   江然冲他吐舌头做鬼脸,叶斐“嘶”了声,刚要跟她理论上几个回合,从哪儿传来手机铃声。   “是我的手机。”江然说,爬起来到处找,终于在门口柜子跟墙的缝隙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来电的人是江城礼,江然给他拨回去。   “然然,我已经到福利院门口了,门卫不放我进去。”江城礼焦急地说。   “你等一下,我去找院长。”江然说着丢个眼神给叶斐,拉开门跑出去,叶斐随即跳下床跟上她。   江城礼来了,同来的还有林尚俊。韩冽同张取寒也来了,那两人衣服整齐神情淡定,要不是韩冽唇角多了两个新鲜的伤口,张取寒唇上的口红全没了,江然会以为之前那段是她自己心里臆想出来的。林尚俊一直痴痴看着江然,叶斐则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轻蔑跟敌视,盯着林尚俊。   一群人簇拥在院长办公室里,俨然是个各怀鬼胎的修罗场。   顾兰不知他们之间这些弯弯绕绕,跟江城礼介绍了江海的状况,把同江然说过的话又跟江城礼说了一遍。   江城礼一心寻找儿子,压根接收不到身后这些人间的波澜诡谲,请求顾兰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顾兰有点儿为难,时间已经很晚了,江海又因为江然晕倒受到了刺激,其实是不该安排他再跟生人见面的。   在一旁的张取寒却说:“院长,就让他们见一下吧。小阳那边我来安排。”   “可以吗?”顾兰询问地看向张取寒。   “他十三岁了,应该让他学着自己承担一些东西。”张取寒的口气很平静。   “那就麻烦你了。”顾兰又对江城礼说,“江先生,我们一同过去,等取寒安抚好小阳后,您再进去。还请你不要太激动,小阳的精神很脆弱,把他吓坏了恐怕以后想搞好关系就难了。”   江城礼自然是满口答应。   一行人又到了宿舍楼,如今到处都安静极了,孩子们全都进入了梦想。所有人不觉放轻了步子,轻轻都走,怕扰了孩子们的清梦。   到了江海那间房外,张取寒先进去了,十几分钟后她出来,朝江城礼点点头,江城礼颤抖着手扯松了领带,抬脚走进屋里。   外头人都不说话,齐齐靠在走廊的墙上。叶斐牵着江然的手,江然倚靠着他的肩。   “你有口红吗?”张取寒压低了声音。   江然愣了愣,转头看向张取寒,确定是在问她。她记起了买衣服时张取寒把口红扔了,可她的口红放在包里,晕了一次之后包不知道放哪里去了,只能摇头。张取寒神色有些不快,包里摸出了烟盒,抽出一根细细的粉红色烟嘴的香烟放到唇间,掏出打火机来点上。清甜的烟味儿弥漫出来。   韩冽伸手将香烟从张取寒嘴边摘走。张取寒斜着凤眼看他,满不在乎地笑。韩冽把沾有她味道的濡湿烟嘴塞进口中猛吸一口,烟进了肺,呛得他连连咳嗽,白皙的脸上通红一片。张取寒微怔,随即轻哂:“不会抽烟就别碰。”   林尚俊突然出声:“然然,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 第四十九章   江然还未回答,叶斐替她答:“不能!”   林尚俊看向叶斐,面有愠色。叶斐一副“你他妈敢再问一次老子弄死你”的表情。   张取寒停下从包里摸烟盒的动作,掀起眼皮扫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江然身上。看戏的神色。   江然迎上张取寒的目光,她美得张扬的眼里有挑衅的光,似是在问:敢吗?   敢什么?   江然觉得自己能懂。   江然提起一口气,对林尚俊说:“林哥哥,要是有什么话可以现在说。大家都挺忙的,待会儿还要回去处理各自的事儿。”   林尚俊难以置信地望着江然,江然捏紧叶斐的手掌往他身上靠过去。   林尚俊面容瞬间灰败,低下头,低声说:“没什么重要的。”那语气与其说是要跟江然讲,倒更像在劝服他自己。   江然其实有点儿紧张,她第一次公然忤逆林尚俊。她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毕竟有江暖风之前铺垫的那些在前。她也心软,也想说几句劝解的话给林尚俊,怎么说他也是陪她一起长大的父兄一样的人。刚刚她差点就答应了,因为看了张取寒的那个眼神,她立刻改变了主意。   在这件事上她耽误的时间够久了,三角恋注定没有好下场,圆满不了,总得伤着一个。这时候她要是答应了林尚俊,就伤了叶斐,叶斐不开心,她也不会好过。与其闹得三个人都不开心,不如保住两个。   也许过去她跟林尚俊之间有误会,也许林尚俊有苦衷,可错过就是错过了。她眼前的人是叶斐,她不想知道那些无可挽回的事儿。林尚俊沉浸在懊悔里无法脱身的话,那个救他的人也不该是她。   她救不起他的。   江然跟张取寒认识的时间很短,不过几个小时,却从她那儿学到了一样东西:绝情。   江然发现自己很喜欢张取寒。   她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张取寒,张取寒还给她一个充满赞赏的笑容。江然觉得自己做对了。   时间过去半个小时,江海房间一直静悄悄地,张取寒看了眼腕表,直接进了江海房间。少顷,她扶着江城礼出来。江城礼老泪纵横的样子特别戳江然的心,她忙上前搀扶他。   “他需要冷静,先送他回家。”张取寒吩咐。   “好。”江然很听话,朝叶斐望了眼,叶斐随即过来替下了张取寒,两人扶着江城礼一起朝外面走。   张取寒关好江海的房门,又跟顾兰低语几句,遂快步跟上了江然他们。   “我坐你们的车,有些话需要跟你们说。”张取寒说。   江然点头。   顾兰将一众人送到停车的地方,江然和张取寒上了江城礼的车,张取寒坐在副驾驶,江然在后座方便照顾江城礼。临行前江然让叶斐自己回家,季博瞻再看中他,他也是拿人薪水工作的,不好说不去就不去。   叶斐瞟了眼前座的张取寒,有些不放心。   “明天不管情况怎么样,我会给你打电话。”江然继续劝退叶斐。   叶斐看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强逼着,只叹了口气答应:“那行吧。”   司机发动车子缓缓开出去,江然朝外面的叶斐摆摆手,不期然看到韩冽靠在车前望着他们这边,目光深沉。江然隔着前排两个座椅之间的缝隙往前看,想知道张取寒是什么表情。可角度太偏,只能看到她搁在膝上的一只秀窄的小手,五指葱白,做法式指甲,无名指的指背横纹着一个字母,光线不好,分不清是S还是L。   车子从韩冽身边一滑而过,江然控制不住回头追看他,张取寒浅淡的声音飘过来:“想认识他吗?”   江然忙回过头,说:“不想。”   张取寒抬手拨了下长发,漫不经心地说:“跟这种男人你玩不起。老实跟你的叶斐哥哥过日子。”   江然眼珠转了转,说:“他跟你的话,是他玩不起吧?”   张取寒哧哧地笑:“你还挺可爱的。”   江然莞尔,歪着小脑袋看着她背影笑。   江城礼叫了她一声,江然忙收回心思听着。   “你妈妈……杜惜蕊那边,你联系过吗?”江城礼问。   “还没有。”江然说。   “现在太晚了,明天你打个电话给她。”江城礼疲惫地捏捏眉心。   “好。”江然很乖地答应。她想江暖风应该也没跟杜惜蕊说起这件事,如果说了,杜惜蕊必定会像江城礼一样立刻赶来。   可江暖风为什么不说呢?是看时间太晚,还是别的?   带着这种疑问,车子到了江家,张取寒先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江然搀扶江城礼下来。老保姆出门来迎,从江然手机接过江城礼,搀扶着他进了院子。江然看张取寒依旧站着,对她说:   “请进。”   张取寒笑着摇头。   “可是你不是有话跟我们说吗?”江然疑惑地问。   张取寒耸肩:“骗你们的。”粲然的双眼闪着俏皮的神色。   “为什么?”江然脱口问。   “我没开车啊。”张取寒无辜地说,“剩下三个臭男人,谁的车我也不想坐。”   江然挺无语的。   “那你打算去哪里?”江然问。   “随便。”张取寒随性地说,“羊城这么大,哪里都能混一晚。”看江然噘起了小嘴,又笑,“你这个样子像只小老鼠,好可爱。”   江然握住张取寒的手腕强势地说:“既然哪里都行,你就跟我一起住!”   张取寒没有任何忸怩,欣然答应。   江家有不少空房间,但江然安排张取寒跟自己同住。   晚上,张取寒穿着江然的睡裙从浴室出来,一件十六岁少女的保守睡裙穿在她身上,竟然有种诱人犯罪的欲望,江然看得都呆住了。她从没见过美得如此肆意张扬的女人,一颦一笑如妖如魅,又能时不时透出小女孩般的娇憨,毫不矫揉造作,好像根子里她就是为了魅惑别人而生。   张取寒随手撩了把头发,江然看到她领口那边的肌肤上有一排咬痕,浅红色的,很新鲜。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突然出现今晚她跟韩冽在窗台行事,江然不好意思地别开眼。   “躲在窗外的人是你吧?”张取寒突然问。   江然“啊!”了声,就像被现场抓包,窘得厉害。   张取寒款款走过来,坐到床边,跟江然挨着,俯身瞧她,笑眯眯地问:“好看吗?”   江然红着脸不吭声。   张取寒咕哝了句“无聊”,向后一仰躺到床上,舒服地哼了声:“你的床太棒了!”   江然回头,问:“你跟韩冽是情侣吗?”   张取寒闭着眼,笑吟吟地摇一下头。   “那是什么?”明明已经那样了啊。   “你当我们是炮-友吧。”张取寒说。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到一个小剧场。   叶斐:能不能让你媳妇离我媳妇远点儿?人都跟着学坏了!   韩冽(冷笑):哦。   赵柬:能不能让你媳妇多教教我媳妇?我媳妇太特么冷了!   韩冽(继续冷笑):嗯。   张取寒:键盘、搓衣板、榴莲,你俩选吧。   江然:……哪个比较软呀?   涂滟:家里有。   叶斐(得意):看吧,还是我媳妇疼我。   韩冽(依旧冷笑):哼。   赵柬……哦赵柬已经被她媳妇拎回家去了。 第五十章   既然说“当”,那就不是了。江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张取寒。   张取寒在床上舒服地打了个滚,趴着,睡裙堆上去,露出了玉白色的大腿,凝脂一般的肌肤上落着几枚暗红色的指印。   得掐得多使劲才会留下这样的印子?江然暗想。   叶斐是从不舍得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最失控的时刻他也只是揪着她身子两旁的床单发泄,他曾经把床单扯破过,可她身上向来毫发无损。   江然只想,韩冽下手这么重,大概率是没那么在意张取寒的。   “这床太舒服了,我能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吗?”张取寒摸着床单问。   “当然可以了。你喜欢住多久都行。”江然说。   张取寒把脸埋进床单里,满足地说:“那谢谢喽。”   “你家在哪里?”江然问她。   “我没有家。”张取寒说。   江然愣了一下,难道……   “我妈妈还在。”张取寒打消了江然的疑虑,然而她下一句让江然再度惊讶。“不过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那就是领养关系喽?她还是个孤儿。江然心里面有些不忍。   张取寒朝江然这边侧过脸,看江然一脸怜悯的神色,哧哧地笑,“是生我的那个妈,每次都是她亲自把我送到福利院门口。”   “啊?”江然惊叫出声。   “你们这些有钱人就喜欢大惊小怪。”张取寒懒懒地翻了个身,手肘撑在床上,身体弯出性感的S型,像只高贵的猫,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然。   江然觉得窘,自己这样反应挺失礼的。   “江暖风不是你亲姐姐吧?”张取寒问。   江然摇头:“不是。”   张取寒眯起凤眼眼,吐出两个字:“坏人。”   “何以见得?”江然问。   “我有鉴渣的特异功能。”张取寒说,半真半假。   既然这么说,江然就不放在心上了,倒是起了跟她玩笑的心思,问:“你觉得叶斐怎么样?”   张取寒轻嗤:“烂好人一个。”   这可说错了,叶斐他坏着呢。   江然接着问:“林尚俊呢?”   “懦夫没资格进入我的评审名单。”张取寒不屑地说。   “我爸爸呢?”   “糊涂人。”   “顾院长?”   “好人。”   “韩冽呢?”   张取寒耸肩,满不在乎地说:“你忘了,他是禽兽。”   “他伤害过你吗?”江然刺探。   张取寒笑了,笑得妩媚多情,低声说:“没有人能伤害我。”   江然望着张取寒,心里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张取寒翻身坐起来,从床边拿起包包摸出了烟盒跟打火机,问江然:“能抽根烟吗?”   “你得去阳台。”江然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张取寒拿着香烟过去了。   江然趴到床上,望着阳台那边的一抹倩影出神。   一根烟的时间,张取寒回来了,从衣架上拿下她的衣服。   “你要出去?”江然问。   “我改主意了。”张取寒嫣然一笑,直接把睡裙脱了,美好莹白的肉体让一向自信的江然都觉得汗颜。张取寒毫不在意地当着江然的面儿穿衣服,闹得江然不好意思地别开眼。   “谢谢你的款待。”张取寒丢了个飞吻过来,推门出去。江然这才急忙追出去。   江然送张取寒到外面,发现韩冽的车停在路边,他人坐在车里,脸藏在阴影中。张取寒揽过江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卡宴轰着油门消失在夜色之中,带走了谜一样的女人。   晚上回去,江然跟边雨彤微信聊起了张取寒,边雨彤啧啧称奇,十万分地想一睹芳容。江然才想起来她根本没有张取寒的联系方式,边雨彤痛心疾首地把江然训了一顿,勒令她下次务必要到。   撂了手机,江然躺下来开始考虑江海的事情。顾兰说江海只肯同张取寒亲近,对别人都抱有戒心。她想尽快把江海接回来,带他去看医生,让他开口说话。那样的话,她需要花很多时间去陪伴他,如果她上班工作,恐怕是不能做到了。   主意打定,江然拨了叶斐的电话,同他商量暂时不考护士执照,把时间都挪出来陪江海。叶斐完全支持她,但是问她这段时间住在哪边。江然顾念江城礼,说想留在江家。叶斐虽没说什么,但流露出了不悦。   “最多一个月嘛。”江然跟他撒娇,“我爸爸情绪稳定之后我就搬回去住。”   “一个月?”叶斐失声叫道。   “最多!”江然强调。   叶斐骂了句脏话。   “我周末会回去陪你的,好不好嘛。”江然退让一步。   “我说不好有用吗?”叶斐咕哝。   “你要是觉得寂寞,也可以搬回你妈妈家住。”江然建议。   “得了吧。”叶斐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   “随你。”   如此,算是把叶斐那头安顿完了。江然躺在床上一心琢磨江海的事情。夜深了,迷迷糊糊要睡去之际,江暖风打来了电话。   “见个面行吗?”江暖风问。   “哪里?”   “江边码头。”   放下电话,江然左思右想,还是给叶斐打了电话过去。   换好衣服,江然出门,开车去了香江畔的游船码头。游船早已停运,码头处一个人都没有。夜里湿气很重,气温较白天不减,身上黏着一层湿意,叫人不舒服。   江然到得早,找了个长椅坐下,面朝着香江。江两边灯光通明,墨色的江水泛着粼粼的光,风带来了江面上的泥腥气。   江然坐在长椅上,看着江面,无聊地倒着脚。几分钟后江暖风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夜里灯光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江暖风的脸色煞是苍白,风吹起她的长裙,她清瘦的身子像一杆旗杆。   江然站起来。江暖风的手插在裙兜里,缓缓走来,站到她面前。   “你找我有什么事?”江然问。   “江海,你准备怎么处理?”江暖风问。   “当然是接他回家啊。”江然说,不解地看着江暖风。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他回来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江暖风沉声说。   江然拧眉:“你什么意思?”   江暖风弯起了嘴角,眼睛瞪得很大,眼里却没有一丁点儿的笑意,幽幽地说:“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爸爸。”   “我爸爸他怎么了?”   “他跟我妈妈一样,有了儿子,就什么都不会给女儿了。”   江然眉头蹙得愈发紧了,反问:“那又怎样?”   “你不会觉得不甘心?”江暖风声音大了,往前逼近一步。   江然本能地退后,看着面容渐渐扭曲的江暖风,喃喃地说:“不会。”   “你不会?”江暖风笑了,几分狰狞显露出来,“你当然不会。你有林尚俊爱你,有叶斐爱你,你找到江海在你爸爸我妈妈那里是大功一件,你还有赵柬当后台,还会拥有我们公司10%的股份!你当然不会不甘心!”末了,她已经是在哭喊。   江然觉察出江暖风的不对劲儿,仓促间退后,小腿撞到长椅一下子跌坐下去,不解地看着渐渐发疯的江暖风。   江暖风哭喊:“可是我会!我废了那么多心思!我故意把妈妈拉走留下你跟江海好让那些人下手!我想尽办法把林尚俊从你那里夺过来!我努力学习经营好继承我妈妈的公司!我为了找人狙击你爸爸的公司,我甚至陪他们喝酒陪他们玩乐,我……”   每一句话,都让江然身上寒毛直竖。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么多事情都是江暖风办的。她当她是自己的亲姐姐,一个落落大方温文尔雅的大小姐,平时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江暖风仰起脸对着浩瀚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气。再低头,满面泪痕地死死盯着江然。   夜风大了,吹得人挣不开眼,江暖风的裙子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的长发飞舞,像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   “可是你做了什么?”江暖风嘶声质问,面容彻底扭曲,“你什么都没做!你不学无术,混吃等死,跟那些人鬼混,坏事做尽!可林尚俊还是爱你!他爱你你知道吗?他晚上做梦都在喊你的名字!你没有欲望,你高尚,你不要你爸爸的公司,那我就要!你爸爸早晚都要死的,他那么大的公司没有人管,我想替他经营下去我有错吗?我在我妈妈公司上废了多少心血?凭什么赵柬一句话我就得把10%的股份给你?赵柬他还让林尚俊来压我,他让我最爱的人逼我把公司给我最恶心讨厌的人!然后你还把江海找回来了?你找个傻子回来分享本来属于我的东西!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江暖风的手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来,借着路灯的光江然看到她手中攥着闪着凛冽寒光的东西,那寒光直直冲着她胸口而来。她本能抬手去推,手掌被什么东西划过,并不疼,有种叫人起鸡皮疙瘩的锋利,皮肤绷开,凉风激着里面的肉,感觉奇异又骇人。   江暖风被她推了出去,江然收回手才发现手掌上有一道深长的口子,血像是拧开了的水龙头哗哗地淌,她吓傻了。   江暖风又朝她扑过来,手里的刀直指向她的脸。江然躲不及了,交叉起胳膊挡住脸,恐惧地缩起了身子。   突然江暖风发出惨叫,江然什么都没有等来。   “没事儿吧?”叶斐大声问。   江然张开眼,从胳膊的缝隙里往前看,见叶斐拧着江暖风的胳膊把人给摁在地上,一把水果刀落在前边不远的地方。 第51章、完结章   江暖风双眼死盯着前面的水果刀,奋力挣扎。可她身小力薄,叶斐一个大男人又经过专业训练的,压得她无法动弹。知道挣扎无望后江暖风瘫软下来,放声大哭。叶斐终于压制住了江暖风,才腾出一只手来把T恤从身上扒下来丢给江然,喝道:“把手包上!”   江然哆哆嗦嗦地捡起来他的T恤,把手掌缠起来。现在才开始觉得疼,疼得她牙齿直打战。   叶斐把皮带解下来打了个扣,套到江暖风手腕上一抽,做成了简易版的手铐,起身的功夫也把江暖风从地上提起来。江暖风站不住,跪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叶斐满面厉色地问江然:“伤怎么样?”他必须钳制江暖风,没法□□照顾她。   江然摇头:“不严重。”伤口很深也疼,但没殃及大血管,不至于伤及性命。她是护士,这些她懂。   叶斐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江然马上问:“你要干什么?”   “报警。”叶斐沉声说,把手机压到耳边。   “别!”江然喊,站起来要跑过去。   “站着别动!”叶斐霍然喝道。   江然刹住步子,抱着受伤的手站那儿。   “你离她远点儿!”叶斐吼。   今晚他接了江然电话知道小丫头要跟江暖风见面,总觉得不对劲儿。江暖风这人他见过几次,是大张漏壶他们的理想类型,他却没什么好感。不放心她,所以跟过来。远远地看江暖风朝江然逼近,行为动作异常,当警察多年的职业敏感让他立刻飞奔过来,还是没赶得上第一次攻击,江然受了伤。他心里特别懊悔。   “你别报警。”江然求他。   叶斐望着江然,脸腮鼓了鼓,似是在咬牙。然后他把手机拿回来改拨了另一个号码,沉声说:“我在香江轮渡码头,江东边这个,有急事,你一个人过来!”   看他放下了手机,江然小心地问:“你叫谁过来?”   “大张。”叶斐说。拽江暖风起来,把她拉到远处一张长椅处坐下,用皮带将她的手绑在了椅子上。江然走到刚才两人争夺的地方,弯腰把水果刀捡了起来。   叶斐处置完江暖风后立刻回身来找江然,拉起她受伤的手剥开T恤查看伤情。六七公分长的一道口子横贯她的手掌心,血淋淋的,看得他心痛致死。直懊悔自己刚才离得近一点能怎样?直接陪着她一起等又能怎样?离那么远出了事都来不及救她,人给伤成了这样!   江然虽然疼,不敢让他知道,骗他:“不疼的,不碍事的。”   “得缝针。”叶斐沉着脸,用T恤重新帮她包好,焦躁地瞟了眼瘫坐着的江暖风。真想立刻扔了她带江然去医院。   江然看出了叶斐的焦虑,说:“血止住了,晚会儿处理不要紧的。”   叶斐一言不发地把江然的手举得高过头顶,拿出手机给大张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大张说已经开车出来,正往这边赶。   空气依旧潮湿不堪,风里泥腥气混着血腥味儿,气温不低,可江然觉得冷。她身子开始发抖,叶斐把她摁进怀里搂紧了,怒视江暖风。江暖风缓缓抬头,乱发沾着毫无血色的脸上,像个鬼魅,两只空洞无神的大眼透过发缝望着江然。   “你要把她怎么样?”江然小声问。   “丢江里,喂鱼!”叶斐咬牙说。   江然叹了口气,脸埋进他胸口:“算了,放了她吧。”   “不行。”叶斐拒绝,“她刺你这下的账怎么算?”   “我跟她之间算不清楚的。”江然幽幽地说,“就当我自己愿意吃亏好了。”   “不行!”叶斐依旧坚定拒绝。   “那你能把她怎么样?”江然问。   叶斐无语,只能磨牙。   大张从远处跑来,看到这边的场面后呆了呆,赶紧过来问出什么事了。叶斐简单几句,大张才明白,他也挠头犯难。   按理说江暖风故意伤害他人,虽然江然伤得不重,可她伤人意图明显,带回局里至少得判个拘留管制。如今不报警,他们又没有裁定权,没法对江暖风怎么样。   “你带上她,咱们先去医院。”叶斐说。   大张答应了,过去把江暖风手上的腰带解开。   四个人去了医院,江然的手需要缝针,江暖风身上也有很多擦伤,最明显的是下巴,叶斐放倒她的时候在地上磕的,蹭掉了一元硬币那么大的一块皮。两人在同一间治疗室里接受治疗,江然手上的伤打过麻药后倒是不疼了,江暖风的伤没必要打麻药,可江暖风一向身骄肉贵,护士帮她消毒的时候虽没喊疼脸上表情却很痛苦。   叶斐和大张都在门口守着,四只眼睛盯着一个江暖风。   “疼吗?”江然问。   江暖风闭上眼,牙齿咬着下唇。   “你也该疼一下了。”江然嘀咕。   江暖风怨毒地看向江然。   叶斐响亮地咳了声,江暖风把脸侧向另一面,帮她擦药的护士也只能随着挪过去。   “你恨我,我能理解。”江然说,“以前我也恨过你。就是三年前你过生日那天,我看到你们俩在院子里接吻。我也想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当时如果我手上有一把刀,可能也会冲过去吧。”   闻言,江暖风脊背发僵。   “幸好当时我手里没刀。”江然咕哝,晃了晃脑袋。   缝针的医生提醒江然不要动,江然“哦”了声,乖乖不动。   “即使有刀你也不会冲过去。因为你压根没爱过他。你只是依赖他。”江暖风嘶哑的声音飘来。   江然抿着嘴唇沉默一刻,“也许你说得对,可当时我确实很难过。”   “难过,不是心痛。”江暖风说,“如果把林尚俊换成叶斐,你还会是那种感觉吗?”   江然想到前阵子她想要跟叶斐分手的时候,那种心灰意冷全世界看起来都晦暗无光的心情。觉得江暖风说得对。   “可是你恨我有什么用呢?”江然问,“我可以不要你那10%的股份,林哥哥那里我也跟他说清楚了,但是江海已经找到了,就算没有我,他还在那里啊。你总不能把也他弄消失吧?”   江暖风却冷淡地哼了声。   “我不想跟你计较下去了。我觉得很烦。”江然看着医生在自己手心打下最后一个结,又用碘伏消毒。打了麻药什么感觉都没有,好像缝得是别人的手。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要报警就报好了。”江暖风僵硬地说。   “报警有什么用?又不能关你一辈子。”江然嘟囔,“我没本事一直躲着你,你要还是想害我怎么都有机会。”   护士在江暖风下巴上贴好纱布后走开,江暖风犹豫了一会儿,转回了头。   “你想怎么样?”她问。   “你今晚说的话做的事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10%的股份我不要你的,林哥哥那边我会彻底疏远。你要是不想认江海那就我来照顾他,你妈妈要做什么决定是她的事,跟江海无关。我爸爸的公司跟你没关系,他要给谁是他的权利。”江然说,“今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报复来报复去的,也不用在人前表演好姐妹的戏码,就当是陌生人好了。”   江暖风愣了半天,江然看医生已经把她的手包扎好了,便站起来,对江暖风说:“我的伤是你弄的,医疗费你来付。钱是叶斐垫付的,回去我算好了钱给你发个微信,你转账给我。然后,咱俩就互删。”说完江然朝门口走去,抓住了叶斐的胳膊往外走。叶斐伸手托起了她受伤那只手,改为他揽着她。   “话说得挺有条理。”他赞赏道。   “别人越激动越胡言乱语,我是越激动脑子越清醒。”江然说。   “所以不让我报警?”   “对呀。”   “可以啊,是个能成大事儿的!要不我把你推荐给季博瞻吧,在他那儿给你谋个一官半职。”   “得了吧。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说的是反话。”   叶斐呵呵直笑,在她头发上揉两把。   后面跟着的大张说:“斐哥,没事儿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辛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叶斐回头说。   “小事儿,客气什么?以后有事儿只管叫我。”大张憨厚地笑。   叶斐眉毛一挑:“你还想我们有事儿?”   大张忙自己掌嘴,连连道歉。   同大张在停车场分开,上了车后叶斐问江然去哪里,江然想了想,说:“回家。”   “哪个家?”叶斐问。   “你说我有几个家啊?”江然睨他。   叶斐微笑着摇头,拧着车钥匙发动汽车,朝两人的家驶去。   “这次看病花了多少钱?”江然问。   “没几个钱,算我的好了。”叶斐说。   “那不行!我说了要她付钱地。”江然拧眉。   叶斐呲牙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医院收款凭证递过去:“你自己算吧。”   江然接过来瘫在膝盖上,打开手机计算器细细算了两遍,然后给江暖风发了个数字过去。没一会儿,转账的消息来了,刚好是江然给的那个数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们这就算两清了。   江然把钱转给叶斐,放下手机说:“转给你了啊。”   “行啊。”叶斐勾着嘴角说,“我媳妇知道给我省钱了,好事儿。”   总是明褒暗贬,江然噘起小嘴,不领他的情。   “疼不疼?”叶斐问。   “麻药劲儿还没过呢。”江然说。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叶斐神色惘然。   “留就留吧。”江然不甚在意地说,“刚好,一刀两断。”   叶斐嗤地笑了,点头,“这么想也对。”   回去的路上气氛轻松多了,江然松软地坐在副驾驶的座椅里面,看着外头支起摊做生意的大排档。羊城的夜生活全国著名,尤以宵夜为甚。宵夜食材丰富,做法独特,又以蛇羹最为特别。以前读书的时候常跟边雨彤玩到凌晨然后跑出来吃蛇羹,实习之后累得只想睡觉饭都懒得吃。今晚没吃饭,看着冒热气的锅灶,江然口水直流。   “我们吃蛇羹去吧。”她兴致勃勃地说。   “你还带着伤,不能吃。”叶斐驳回。   江然不乐意了,嘟囔:“谁说受伤不能吃蛇羹了?”   叶斐嘬起嘴唇,霸气地吐出一个字:“我!”   “谬论!”江然斥道。   叶斐瞄江然一眼,小丫头脸耷拉着,霜打的茄子似的。   “饿了?”他问。   “嗯。”声儿挺委屈。   “那咱吃馄饨去。”叶斐说。   “馄饨有什么好吃的?”江然不乐意。   “这里面学问可大了!”叶斐笑,手打着方向盘,车拐上了一条通往旧城区的路,“余和光认识一个高人,家里往上数几代都在宫里当御厨。年轻时在大酒店当行政总厨,年纪大了干不动就退了,自己在家开了个私房菜馆,只接熟客。我带你去尝尝他做的馄饨。”   “这么晚了人家都睡了吧?”江然担心。   “那老头,精神头足着呢!一准没睡!”叶斐很自信。   江然琢磨了一会儿,又问:“能有多好吃啊?”   叶斐很得意:“重新定义馄饨这个词。”   车子到了旧城区,在小路上七拐八拐,停在一间古旧的平房前头。院子里的灯果然亮着,叶斐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开门的是个约莫五十岁的女人,一头短发烫成小绵羊卷,光泽可人,见到叶斐后笑盈盈地说:“是斐子啊,多久没来了?”   “那不是忙嘛。”叶斐呲牙笑。   女人责备道:“少说那些个没用的,再忙你还不吃饭了?光子不比你忙?人家一个月还能来两趟呢。开车拐个弯的事儿。你小子就是心里没有!得了,今天家里没开火,没你的饭吃啊!”   “您说的是气话,我听出来了。”叶斐依旧笑,把江然拉到了身边说,“您看,我特意把我媳妇带来了,就想让您还有爷爷帮我瞧几眼。”   “哎呦!”女人惊叫,“你这个老大难终于有媳妇啦!快来让我看看!”   江然被叶斐推出去,又被女人拉进院里,到了光线好的地方,女人拉着她的手上下左右好一通端详,啧啧两声,说:“我说斐子,我瞅着你有点儿配不上人家啊。你看小姑娘多水灵?落你手里还不给祸祸坏了?”   “鲜花还得有牛粪滋养呢。”叶斐说。   “呦,你还挺自觉。”女人笑。   叶斐吩咐江然:“叫二姑。”   江然乖乖叫了,女人喜笑颜开,拉着江然进了屋。屋里摆设古朴简单,都是原木的家具,墙上挂着一些字画,也不知是哪些大家之作,江然看不明白。   叶斐自己拎着热水瓶过来倒水,问:“我爷爷呢?”   “跟他孙子打游戏呢,这都打了一晚上了,老头儿性子犟,不赢不下场。”女人说,“想吃点儿什么?”   “馄饨。”叶斐说。   “刚好今晚包了些,我给你们下去。”女人说完走了。   叶斐给江然沏茶,又从旁边柜子里找出些蜜饯果脯来,剥开一颗糖渍佛手喂到江然嘴里。入口鲜甜,带着佛手的馥郁香气,江然不禁细细去品,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佛手糖。   “好吃吗?”叶斐笑眯眯地问。   “嗯!”江然用力点头。   “好吃也不能多吃,空腹吃这个会胃不舒服。等待会儿吃饱了饭,咱装一包带回去。”叶斐说。   “连吃带拿好吗?”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拿她才不高兴。”叶斐说。   江然吃完那颗佛手糖,看叶斐面前倒是丢了一堆糖纸,拧眉问:“你怎么吃那么多?”   “饿了。”叶斐说,“下午开会一直到晚上,接到叶湉电话就来了,没吃晚饭。”   看来他已经开始忙了。就知道季博瞻花那么多心思挖他过去肯定会把人往死里用。   “公司的事儿多吗?”江然关心地问。   “不多。”叶斐又剥了一颗盐津梅子丢到嘴里,腮边凸起一块,“以前在刑警队的时候事儿才叫多,这边根本算不上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江然抿起嘴唇。   门一开,女人端着两碗馄饨来了,还给江然带了一小碗炖鱼胶。让她吃了加速伤口愈合。   两人吃起了馄饨,确实异常鲜美,叶斐吃得山呼海啸,江然却吃得没什么滋味。她抬头看看他,他捧起碗来几口把馄饨汤喝干了,又朝外头吆喝着再来一碗。等饭的功夫,江然问:“你爸爸的事儿,怎么样了?”   “正在办。”叶斐口气很轻松,“卖地的标书是我爸签的,可画是我爸秘书收的,我爸不知道。秘书跟开发商合伙操纵卖地投标,那块地卖出去走得一切手续都是合法的。可送画的人以为是我爸首肯的,也不知道我爸压根没拿到画。事发后那个秘书怕死,把画塞到保险柜里,诬赖是我爸拿的。季博瞻人还可以,我刚到公司他就开始运作这事儿了。只要秘书承认,我爸就基本没事儿了。”   这么一说,江然安心了许多。可还有一件事。   “那季博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放你走啊?”江然问。   “这个他当然不会说。”叶斐耸肩,“换了是我也不会提这事儿啊。就像我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了,难道我还要主动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分手?”   一年半之后他就三十周岁,等不起啊。   “你觉得他会留你多久?”江然小声问。   “估计留我一辈子的心他都有。”叶斐说。   江然小脸一垮:“那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我爸救出来,我的事儿到时候再说。”叶斐反倒是很想得开。他这人就这样,挨着哪头先愁哪头,太远的事儿他懒得去想。抓起一把果脯继续剥开来吃。   可江然觉得他这样不行。很多事情得从长计议,未雨绸缪方可得善终。   “明年我就满二十周岁了耶。”江然说。   “嗯?”叶斐挑起眼皮。   “可以领结婚证了。”江然认真地说。   小丫头是主动想嫁了?   叶斐勾起嘴角,心说可算是变了天了,自己也有被求婚的时候,表面装得很平和,淡淡说:“好事儿啊。”   江然点头,说:“可我不打算嫁给你。”   叶斐顿时急了,手往桌上一压人就站起来了,喝问:“不嫁我你想嫁谁?”   江然无所畏惧地瞪着他,放慢语速,清晰地说:“我只嫁给警察,必须是刑警,还必须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   叶斐愣了一会儿,什么都懂了。挠挠头,他又坐了回去,皱眉沉思。   第二碗馄饨被送进来,叶斐没动。江然拿着汤匙不疾不徐地吃着。听叶斐嘶了口气,幽幽地说:“我得验验赵柬这小子的成色,看他对涂滟有几分真心。”   江然莞尔,说:“挺好。”   她其实只想让他尽早打算,时间太紧,怕来不及操作免得他将来后悔。   “哎!”叶斐唤她。   江然抬头:“干嘛?”   “我要是当不回警察,咱们怎么办?”叶斐的神情很慎重。   江然咬着汤匙,皱着眉头,眼睛望着房顶吊着的那盏宫灯陷入了沉思。叶斐有些紧张,胳膊搭在桌上身子前倾,专注地等江然答案。   江然松开了汤匙,一本正经地对叶斐说:“那就只好让咱们的孩子去当警察了。”   叶斐面色一松,宠溺地看着江然,咕哝:“你个小狐狸崽子!”   江然歪歪头,朝他俏皮地笑。   叶斐拿起勺子,朗声道:“吃饭!”   “你喂我。”江然抬起下巴,张开嘴。   门口传来老人爽朗的声音:“斐子媳妇来啦?来,让老爷子我看看!”   “爸您慢点儿。”女人的声音。   叶斐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江然唇上偷了一个吻,转过身去说:“爷爷,我来接您!”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同刚才那女人一起搀着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古老的雕花门框着四人,像一副四世同堂的画卷。   江然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一种家的气息,充满了烟火味儿,人情味儿。那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全无保留地给了她。   所以将来,不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她会一生一世忠于他,尊敬他,陪伴他。   她会永远爱他。 第52章、番外之林尚俊1   林尚俊七岁那年夏天江家出生了一个女儿,彼时江城礼同曾柔尚没有领证结婚。林母去医院探望,回家后同林父说起,林尚俊刚好路过书房门口。   林母出身国学世家,是家中幺女,秉性正直性格柔弱。林尚俊很少听母亲在背后议论他人,却听林母叹息连连地说:“我看那曾柔年纪轻轻不像个安分的。江城礼那样一个聪明人,怎么偏在这种事儿上糊涂起来了?”   林尚俊好奇,停下脚。   林父说:“罢了,别人的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林母口气忿忿,“你知道吗,今天那曾柔竟然当着江城礼的面提议让她女儿跟尚俊定亲。虽是玩笑的口气,可她心里是怎么想我能看得清。”   林家世代经商,家底丰厚人脉通达。江城礼则是白手起家的创一代,财富虽丰,圈子里提起也只拿“暴发户”形容。曾柔想跟林家挂上关系的心思太明显,惹得林母不快。   “定亲?”林父失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说这个?”   “看你!还能笑得出来!”林母委屈。   “你既然不喜欢曾柔,我们以后少跟他们家来往就是了。”林父劝解。   林母语气缓和下来,委屈地说:“我只是发发牢骚。那江城礼总归是好的,你跟他是同学,这么多年的交情两家哪里能说断就断?可曾柔都这么说了,我又不好当面回绝,只能说回来跟你商量。”   林父抱了抱林母,笑着安慰:“那我去跟江城礼说,认他女儿当个咱们的干女儿。江城礼是个明白人,他不会像曾柔一样糊涂。”   “他当然没那么糊涂。”林母靠近林父怀里,忧心忡忡地说,“可有了这个曾柔,我只怕以后不知还会有多少事儿。”   “你就是想太多。”林父说。   “希望吧。”林母叹气。   这些大人间的勾心斗角让林尚俊觉得无趣,他回了自己卧室,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林父同江城礼提了认干女儿,江城礼当然明白是曾柔闹出的乱子,不好意思应承,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两年后,曾柔同江城礼离婚。林母又同林父议论这事,倒是替江城礼开心。   “只是可怜了江然。”林母说,“才两岁,什么都不知道就没了妈妈。”   “还是那句话,别人家的事,你少操心。”林父说。   林尚俊知道江家的女儿叫江然,只是一次也没见过。他也没兴趣见,九岁的男孩子不会对两岁的婴儿产生好奇心。“离婚”这个词对他而言也毫无概念。   又四年过去,林尚俊十三岁。林母带他去试礼服,说要参加江叔叔的婚礼,彼时林尚俊已经长成斯文俊秀的翩翩少年,长开的身架子撑得起西装修身的剪裁。林母满意地看着正装的儿子,心中对于未来充满憧憬。   江城礼同杜惜蕊都是二婚且年纪都不算小,但婚礼依旧办得十分隆重。杜惜蕊穿着高端定制的长拖尾礼服,两个扮成花童的女孩帮她提着裙摆。大的看起来十几岁,小的不过六七岁。两个女孩穿着粉色纱裙,都很漂亮,大的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小的眼珠嘀哩咕噜乱转,透着顽劣野性。林尚俊的目光被大女孩牢牢吸引。   身边大人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杜惜蕊带过来的女儿吧?”   “真不错。比小的那个强多了。”   “小的随妈呗。”   “听说这位新江太太也怀孕了。”   “又是未婚先孕?”   “嘘……”   大人的议论林尚俊不感兴趣,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大女孩,少年怀春的心弦第一次被她暖如春风的笑容拨动。   礼成之后的宴会上,江城礼夫妇带着两个女儿挨桌敬酒。到了林家这桌,林尚俊突然变得笨手笨脚起来,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杯碰倒弄湿了裤子上,顿时忙乱,听一个幼嫩的声音说:“真笨!”   他抬头,见那小女孩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讥讽地看着他。他顿时觉得窘极了,狼狈地抓过餐巾擦拭裤子,不敢看那大女孩。   “然然!”江城礼低喝。杜惜蕊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林先生林太太,小孩子不懂事。”   林母目露不悦,林父则说起了场面话:“童言无忌嘛,我看这孩子还挺可爱的。”   林尚俊红着脸擦裤子,一只小手捏着印花手帕过来帮他擦。他仓促抬头看了眼,竟是那大女孩。一时间脸上更红,连连低声说谢谢。   杜惜蕊说:“这是我女儿,江暖风,今年刚十三岁,现在牛顿公学读书。”言辞间有着不加掩饰的骄傲,吩咐道,“暖风,跟林伯伯林伯母问好。”   江暖风拎起裙摆款款屈膝做了个很西式淑女的动作,乖巧地问候:“林伯伯,林伯母,中午好。”   林家夫妻对于这个漂亮懂事又有礼貌的女孩很是欣赏,笑得也都很真诚。   “暖风,大人们都有事,你带尚俊去旁边店里买件新衣服换上吧。”杜惜蕊吩咐。   “她?行吗?”林母怀疑。   “林太太放心,我去年已经开始教她公司管理的事儿了,她能办好。”杜惜蕊说。   杜惜蕊这招,变相地在众人面前秀了一把自己女儿。大家都明白。林母首肯,江暖风带着林尚俊离开宴会厅。   在宴会厅旁边的品牌店里,江暖风做主帮林尚俊选了一套休闲装。漂亮温婉的少女把衣服交到他手里,笑容温暖地说:“西装穿起来不舒服,刚好你借这个机会换了。”   林尚俊红着脸颊接过衣服,去试衣间换上。他开门出来的时候,江暖风正在一排男式衬衣前随意翻看,他望着几米外的美丽少女,心弦再次被拨动。   江暖风和林尚俊回到了宴会现场,大人们觥筹交错气氛正浓。江暖风同林尚俊款款道别后去到杜惜蕊身旁,林尚俊的目光一路追随,不期然同小女孩的目光接上。小女孩手指压着眼皮冲他做个鬼脸。林尚俊心中一时不悦,脸色微冷,别开头回了自己父母那桌。   宴会进行到三点,最后的节目是众人一拨一拨上前合影。林尚俊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江暖风的身影,却一无所获。林父林母要去同新人合照,林尚俊无心去,没人难为他,让他留在桌上。   台上众人排好,摄影师喊着:“一二三,茄子!”   林尚俊用手托着下巴,心里空落落的。袖子被谁拉了拉,他低头,看小女孩仰着脸站在面前。她很漂亮,同江暖风的漂亮不一样,她美得十分灵动。个子特别小,白皙小脸上一双眼睛大得不成比例,神采飞扬透着灵气儿。   “你喜欢江暖风吗?”小女孩问。   他脸上又红,本想否认,可小女孩的注视有种魔力让他无法撒谎,支支吾吾地说:“嗯。”   “你喜欢她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小女孩认真地说。   林尚俊一愣,远处有人喊:“江然!”   寻声望去,一名中年妇人冲这边喊:“快过来,该回去了!”   小女孩回头说:“好。”转过脸冲林尚俊做了个鬼脸,扭头跑了。   林尚俊微微张着嘴看她娇小的身影灵活在桌子椅子之间穿梭,扑到那妇人怀里。妇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宠爱,抱起她走了。   林父林母拍完照回来,叫着林尚俊回家。   路上,林父林母又聊起了江家这两个女儿。林母对江暖风颇满意,林父觉得江然十分可爱。   “你们男人不就喜欢那样调调的女人?”林母口气发酸。   “你看你又想歪了,她才六岁,我要有那种想法我不是犯罪吗?”林父无奈。   林母睨林父一眼,轻飘飘道:“曾柔生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当初还想要跟尚俊定亲,真当别人都是傻瓜?”   “不提了不提了。”林父摆摆手,“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你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   林尚俊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曾柔他倒是认识。最近比较红的一个玉女明星,他很多同学都喜欢。回头问:“妈,曾柔跟江然有关系吗?”   “曾柔是江然的生母。”林母说。   “啊?”林尚俊讶异。   “尚俊,不要学你爸爸,女人不能只看脸,你江叔叔就是吃了这个亏。还好如今再婚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江暖风那种女孩才值得追求。”林母语重心长地说。   林尚俊感觉心思被猜中,匆忙“嗯”了声。   林父说:“他才多大?你就跟他说这些?”   林母不认同地反驳:“你知道我向来不赞同早恋这种说法。他这个年纪,正是男女之事启蒙的时候。他是个老实的孩子,心又善,与其到了后面费心纠正,不如一开始就引导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好过他自己栽跟头。”   林父摆摆手:“算了,你总是有理的。”   父母的争执止于此,林尚俊心里却不大平静。一会儿想到文静美丽的江暖风,一会儿想到那个执拗古怪的小姑娘。他其实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江暖风这样子的女孩。至于那个小姑娘,虽然她只有六岁,他却有点儿怕她,说不清楚,出于本能。 第53章、番外之林尚俊2   一个月后,江然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江暖风则转学到了林尚俊所在的公立初中,只是跟林尚俊不同班。   江暖风的到来给这所历史悠久的初中带来了轰动。并不单单因为江暖风漂亮,而是这个女孩太完美了。任何一个学校,出现一名相貌姣好,气质动人,成绩优秀而且有许多特长,温和有礼又能跟人保持适度的距离的女孩子,无论老师还是男生女生,都会喜欢的。   江暖风像她的名字一样,宛如和煦的春风,吹开了一众男生的心扉,也吹入了林尚俊心里。两人虽不同班,各科任教老师是同一批,所以二人放学后常一同写作业,大多数时候在林家,偶尔才会去江家。因为林母同林父婚后便辞去大学老师的工作,在家相夫教子。林母依赖心强,林父因为生意忙屡屡宿在外面,林母便对唯一的儿子看得极重,需要儿子时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有安全感。   江暖风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孩子,身上几乎见不到十几岁少女的叛逆跋扈,林母对江暖风很有好感。每每江暖风来,林母都会让保姆阿姨准备最好的吃食招待,还时不时送江暖风些小礼物。林尚俊倒是没送过江暖风什么,一则他不知道江暖风喜欢什么,二则,他认为这样会唐突了江暖风。   林父强势,林母控制欲强,林尚俊从小便是个温和恭谨的孩子,有些内向。念小学的时候班里同学吃牛皮糖,分给他一块。牛皮糖吃起来可以拉很长,有趣好吃,他非常喜欢,便自己放学后买来吃。林母看到后严辞批评了他,说这种东西吃起来不雅,他便再也没有碰过。   林尚俊听话懂事,善于克制自己的欲望,把自己的言行控制在大家之子的道德范畴内,已经成了习惯。   所以在面对如花似玉的江暖风时,他更加懂得克制自己。虽林母并不避讳早恋,他却认为两人还只是初中生,不是该发生什么的年纪。不如做一对好友,平淡相处,反而来得轻松自在。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林尚俊和江暖风都十五岁了。林尚俊如林母所愿,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羊城最好的高中,江暖风成绩屈居第二,两人进了同一所高中。分班的时候,学校为了平衡,把第一名跟第二名分到两个班级,林尚俊同江暖风又没能同班。   十五岁的江暖风发育得更加美丽动人,曲线窈窕,顾盼生姿,不知有多少男生把她当做梦中情人,每每下课总有别班男生跑来班级窗口偷窥,只为一睹芳容,收到的情书礼物数不胜数。林尚俊反倒是没什么感觉了,太熟悉,初初因为外貌带来的震撼荡然无存。   两人依旧一同放学,一起写作业,之后林母会邀请江暖风留下吃晚饭,江暖风大多数时候会答应。   林尚俊同江暖风有很多共同爱好,也有许多秘密。他不会同别人诉说的心事都会跟她说,关于父母之间的不合,关于自己对于未来的迷惘,关于一直保持成绩而受的苦。每次江暖风总是安静地听,并不做评判。他想她是懂他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而不是帮他解决问题的人。同江暖风一起的时候林尚俊的心境会十分平和,她是他的知己,他的慰藉。   高二暑假,江暖风随江家夫妻去了冰岛,林尚俊有一本辅导书被江暖风带回了江家,他亲自过来取。江家同林家在羊城不同的区,江家在海边,林家在林区,林尚俊不想有司机跟着他,自己打车过来。   林尚俊很喜欢海,但林父林母都不喜海边潮湿,所以才会把家安在山边的别墅。他到了之后不急着去江家,先去海边走走看看。   夏天的羊城气温奇高,风都是热的。海边则清爽许多,走在芭蕉树下,被咸腥的海风吹拂着,身上觉得十分舒适。海边风景优美,人却不多,本就是富人区,这种天气下没人出来溜达,来的都是别处的人。林尚俊背着手沿着石子铺就的甬道漫步前行,听着波涛阵阵,忽然发现远处礁石上有个红色的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林尚俊脑中蹦出的第一个词是:失足落海!   他立刻拔腿冲过去,站在礁石的最高处往下看,只见这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港湾,并不很大,四周礁石环抱,只有一个出口供海水进出。外面海浪汹涌,湾内水深切平静,在清澈见底的海水里,一个身穿红色连体泳衣的女孩泡在水里,皮肤莹白,衬着泳衣的红,霎是好看。纤细柔软的小小身体,修长的四肢,她在海湾里游得像条快活肆意的小鱼。   林尚俊一时间看呆了。   女孩从水底钻出来,半个身子跃出了水面。水珠从她身上簌簌滑落,在太阳底下闪着亮晶晶的光,好像画上刚从海里出生的维纳斯。女孩双臂向上一伸,做了个后仰入水的动作,那张湿漉漉的脸一晃而过,让林尚俊觉得十分熟悉。   女孩没有发觉有人偷窥,依旧快活地游着。她水性极好,甚至能潜入水底摸出一些很小的螺类,拿出水面把玩之后又丢回去。   尚俊着迷地看着她,他仿佛能触摸到久违的自由的味道。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在干什么?!”   林尚俊回过身见是一名神色严厉的中年妇人,他偷看女孩子游泳的事情曝光,顿时大窘,白皙的俊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妇人端详他片刻,问:“您是林家的少爷?”   林尚俊一愣,反问:“您认识我?”   “当然认识。”妇人神色缓和下来,说,“我是江家的保姆,在暖风小姐的毕业册上见过您的照片。”   倒是巧。   林尚俊方才松了口气,朝保姆笑了笑。保姆拍拍手里拿的毛巾跟鞋子,面带恭谨地说:“林少爷,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我得叫然然回去了。”   “然然?”林尚俊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江然,暖风小姐的妹妹呀。”保姆好心提醒,“两年前江先生婚礼上你们见过的。”   林尚俊恍然大悟,即刻转身看向海湾,却不见了小女孩的身影。他顿时慌了,忙蹲下身子往下张望,心揪得生疼。旁边一道甜腻的嗓音响起:“谁准你偷看我游泳了?真不要脸!”   林尚俊寻声望去,见娇小的少女光脚站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挂着一身水珠,气势汹汹地瞪他。   他一愣。   “然然!这是你林哥哥!别那么没礼貌!”保姆教训。   “谁?”江然拧起眉头。   “暖风小姐的同学,林伯伯家的儿子,林尚俊啊。我跟你提起过的。”保姆提醒。   “哦~”江然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是你呀。”说着,轻巧一跳到了保姆身边,莹白如玉的一对脚丫踩在礁石上。保姆忙把浴巾披到她身上,又把布鞋放到她脚边,埋怨:“又光着脚跑出来,不吃一次亏你就不会长记性!”   江然把脚伸进鞋子里,不服气地嘀咕:“石头那么滑,怎么可能割破脚?”   “那太阳这么毒,晒黑了也不好看。”保姆说。   “黑就黑呗,我才不在乎呢。”江然顶嘴。   “黑了你怎么跟你爸爸解释?你忘了他不准你到海里游泳的?”保姆吓唬。   这次江然咬了咬嘴唇,不吭声了。   保姆赢了一城,拉起浴巾帮江然擦头发,碎碎念叨着:“明知道你爸爸喜欢乖一点的女孩子,你偏偏四处野,学习也不好,总惹你爸生气!难怪这次去冰岛他们不带你!”   江然嘴硬:“那个破地方,我才不稀罕去呢!”   在旁的林尚俊却看出了女孩眼里向往和受伤的神情,忍不住说:“冰岛确实没什么好玩的。”   江然脑袋一偏,睨着他,那神色又傲娇又倔,问:“你去过啊?”   林尚俊点头:“很冷,到处都是冰。”   江然有些得意,瞧着保姆,一副“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神情。   保姆嘀咕了句:“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我才没有!”江然反驳。   保姆不想跟她在这个话题上磨叽,说:“好了回家吧。该吃午饭了。”转头问林尚俊,“林少爷,要不一起回去吃个饭?”   林尚俊本打算拿了书就走,他还想去趟书店买几本外国名著的原文版,可不知怎么的,他说:“好的。”   到了江家,江然回房间洗澡换衣服,林尚俊被安排在客厅坐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翻弄着手机。直到保姆把饭菜摆到桌上江然也没个影儿。   “这孩子,又不知道在屋里玩什么呢。”保姆很无奈,朝林尚俊说,“林少爷您稍等,我去叫她下来。”   林尚俊很有涵养地笑笑,坐下来。保姆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匆匆上楼去了。   林尚俊独自面对着一桌子的菜,看得出饭菜制作得很用心,只是有点多,三个人吃六菜一汤显然浪费。   没多会儿楼梯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林尚俊转头,江然跑下来,保姆在后面追。   “小祖宗,穿鞋!”   “不要不要偏不要!”   小姑娘光着脚跑过来,穿粉色的短裙的她像只翩然而至的蝴蝶,下一双小脚丫嫩的像刚挖出来的嫩藕。林尚俊不觉露出微笑。   江然跳起来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抓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塞到嘴里,鼓着小嘴脸腮一动一动地望着保姆,一副“看吧我已经开始吃了你别烦我”的神情。   林尚俊只想到一种动物,仓鼠   保姆没办法,只好朝林尚俊欠了欠身子说:“林少爷,您别见笑。”   “天气太热了。”林尚俊笑着,倒是替江然找起了借口。   保姆神色舒缓,轻舒一口气,说:“那你们慢慢吃,有需要叫我。”   “您不一起吃吗?”林尚俊问。   “厨房还有事儿,我忙完再吃。”保姆说完走了。   林尚俊本想江家夫妻不在,没必要拘着那么多礼数,可保姆既然不愿一起,他也没硬留。转过头看江然正抱着叉烧包啃,一副饿坏了的样子。   这么饿,还在上面耽搁那么久不下来?   林尚俊问:“你刚才在上面忙什么?”   江然嘴巴不动了,望着林尚俊,摇了摇头,小嘴继续一拱一拱地吃东西。   还要保密。   林尚俊逗她:“你告诉我在忙什么,我就告诉你冰岛是什么样子的。”   江然嘴巴又停下来,眼睛转了转,随即迅速嚼了一阵咕咚咽下这口叉烧包,皱着眉头问:“不骗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林尚俊笑意更深。   江然显然考虑了一阵,决定相信他,说:“我在做题。”   “什么题?”   “口算题,我爸爸让我每天做一百道。”   “这么多?”林尚俊讶异。   江然啃了一口叉烧包,理所当然地说:“谁让我数学考试不及格呢?”   看她这么淡然,林尚俊倒是意外,问:“你上几年级了?”   “暑假开学后就四年级了。”江然说。   林尚俊只想,只是三年级不及格的话,还有救。   “该你喽。”江然说。   林尚俊莞尔,说:“其实冰岛真的一点儿也不好玩。太冷,我非常不喜欢那边。”   江然问:“你什么时候去的?”   林尚俊说:“去年冬天。”   “也许夏天就没那么冷呢?”   “冰岛在北极圈内,气温常年不高,我们在热带住习惯了突然去那边会很不舒服。”   江然敛眉思索,不解地咕哝出声:“那他们干嘛要去呢?”   林尚俊知道,小姑娘对全家出行只把她扔下还是很介意的。   “他们为什么不带着你一起去?”他忍不住问。   “因为我数学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江然低声说,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数学那么难吗?”林尚俊问。   江然的脸皱成了苦瓜,认真地说:“特别难!”   林尚俊哧一声笑出来。   江然瞪他,目含怨愤。   林尚俊掩饰地咳了声,说:“可以让你爸爸给你请个家庭教师。”   “我妈妈说有江暖风在,没必要请家教。”江然说。   以江暖风的成绩,教小学数学确实没问题。   “那你怎么还考了倒数第一?”林尚俊问。   江然低着头,嘴巴抿了又抿,抬眼觑林尚俊两眼,又垂下了眼皮,很小声地说:“我才不会让江暖风教我。”   “为什么呀?”林尚俊觉得奇怪。江暖风待人一向谦和,接触过的人都喜欢她,她对自己妹妹应该一样才对。   “要是因为她我成绩变好了,我爸爸就会更喜欢她了。”江然落寞地说。   十五岁的林尚俊已经懂了许多道理。他知道后妈意味着什么。而优秀如江暖风,会得到江城礼的喜欢再正常不过了。想来小姑娘的日子过得不太顺当。他起了恻隐之心,笑着问:“那要是我来教你呢?”   江然拧着眉头瞧他,问:“你?”很不信的样子。   林尚俊第一次遭受到别人的质疑,还是来自于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免失笑,问:“怎么?你有疑问?”   “你成绩很好吗?”江然问。更多文公众号:小小书盟   “这次联考江暖风考了年级第二对吗?”林尚俊问。   江然点头。林尚俊朝自己指了指,得意道:“年纪第一,是我。”   江然吹了声口哨。   保姆风风火火地冲过来训:“你刚才干什么了?!”   江然一脸心虚,大眼睛忽闪忽闪地。   “跟你说了多少遍,流氓才吹口哨!你个女孩子家整天流里流气的让你爸爸知道了……”   保姆的训斥声中,江然偷偷朝林尚俊吐舌头,林尚俊用手掩着嘴努力忍着大笑的冲动。   他发现跟这个鬼马的小姑娘在一起,他会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自此,林尚俊每天回到江家来,帮江然补习数学。江然基础很差,逻辑思维也不行,学得很吃力,不过态度很认真。最开心的人是江家的保姆,每次都坐在门口等林尚俊来,林尚俊走的时候又跟他再三确认明天来的时间。   如此数日,因为林尚俊每天都往江家跑,引起了林母的注意,问他去江家干什么。林尚俊如实说了,林母十分不满。可林尚俊又不是去玩的,林家同江家到底有份世交的交情在,如果连儿子去帮人家女儿补习都不同意,显得不通情理。   林母退而求其次,对林尚俊说:“暑假之后你就高三了,你知道爸妈都希望你高考能有个好成绩。爸妈没有像别人家那样高中就让你出国,就是想让你靠自己的本事出国,好让别人看看林家的儿子就算不靠父母也是个人尖儿,将来你接公司的时候也好服众。你要是高考成绩不好,那咱们就只能走自费出国的路,那样别人会说你也不过如此,你爸爸脸上也不光彩。”   林尚俊口头上说着“知道了妈妈”,心里却有种熟悉的压抑感。他人生的路早就被安排好了,一步一步不能行差踏错。他连江然都不如,她虽然不受宠爱,却活得十分自我。   他很羡慕她。   半个月后江暖风同江家夫妻回国,得知林尚俊每天来给江然补习功课后十分讶异,问林尚俊为什么会来。林尚俊淡笑着说:“无聊,找点事儿做。”   江暖风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林尚俊问:“冰岛好玩吗?”   “有点冷。”江暖风微微皱起了眉头。   “对,我也那么觉得。”林尚俊说。   江暖风露出微笑,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   江暖风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过来,林尚俊接了,问:“可以现在拆吗?”江暖风点头,双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一瞬,林尚俊觉得江暖风虽然跟江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很像她。   他把盒子拆开,发现是一个PyroPet蜡烛。这种蜡烛燃烧以后,铁质动物骨架就会随着蜡烛的融化而显露出来,就像自然生命流逝的过程。他去年去冰岛的时候也买了一个送给江暖风。   “这里面是一只猫。”林尚俊送江暖风的里面是一只麋鹿。   “猫代表自由。”江暖风说。   林尚俊心中一动,他把蜡烛装回到盒子里面,低声说:“谢谢。”   “以后你还回来帮然然补习吗?”江暖风问。   “应该会吧。”林尚俊说,“课本刚讲到一半,我想在假期结束前给她讲完。”   “她学得怎么样?”   “很艰难。”   “这也没办法,有的人天生不适合学习。”江暖风很客观地说,并没有什么情绪,在林尚俊听来却觉得刺耳。他默默地看着她。   “怎么了?”江暖风疑惑。   “她英文很好。她只是偏科。”林尚俊说。   江暖风愣了愣,拿探究的眼神端详林尚俊。林尚俊忽然感觉到狼狈,仿佛心里藏着一个气球,会被江暖风的目光刺破。他匆匆垂眼,摸着盛蜡烛的盒子问:“你给江然带什么礼物了?”   “Omnom巧克力。”江暖风说,“包装很漂亮,小孩子都喜欢,而且她喜欢吃甜食。”   “哦。”林尚俊说。   那次同江暖风的见面匆匆结束,林尚俊回了家,晚上他灭掉灯点燃了那只蜡烛。随着蜡烛的融化,铁质的猫骨架渐渐显露出来,黑色的猫骨架,做得很卡通化。他想起那个小姑娘。她真的很像一只猫。   自由自在又敏感脆弱的小猫。   江暖风回国后,林尚俊再去江家,林母的反应不那么大了,还会让林尚俊带些手信过去,一般是林母亲手做的饼干蛋糕等甜品。林尚俊总是给江然单独留出一份,辅导她功课的时候偷偷拿出来让她吃。小姑娘特别喜欢吃甜食,家里怕她吃多了蛀牙,管得很厉害。   他喜欢看她吃东西,有种简单的幸福感。   辅导完江然功课林尚俊会去江暖风那里坐一阵,聊会儿天。话题不外乎那些,学校老师,考试成绩,同学关系。以前总觉得跟江暖风有说不完的话,如今聊一阵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人面对着面,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冷场,徒增尴尬。   有一次冷场之后,江暖风说:“今天有人把一封情书放到我家院子里了。”   江暖风收到情书,一点儿也不奇怪。   林尚俊很平常的口气附和:“是吗。”   “字写得很漂亮呢。”江暖风说。   “是吗。”林尚俊依旧说。   江暖风抬眼看向他:“你不好奇写的是什么?”   “不会。看别人的信并不好。”林尚俊谦和地说。   外头传来保姆的咆哮:“你给我把鞋穿上!”   “我不!”江然顶嘴。   脚步声杂沓,显然一个跑一个追,林尚俊侧耳听着,嘴角不觉向上勾。   “如果是你来写,你会写什么?”江暖风问。   林尚俊心思完全在外面,联系不到上下文,疑惑地问:“我写什么?”   “没什么。”江暖风嫣然一笑。   日子平淡地一天天过去,暑假接近尾声,林尚俊看着日历,心中惘然。他的高三就要开始了,一旦进入高考倒计时模式,他就没那么多时间顾虑别的了。   最后一次去江家帮江然辅导功课,江然问他:“以后你是不是不来了?”   林尚俊捏着她的数学课本,平静地问:“你希望我来还是不来?”   “我无所谓。”江然说,趴到桌上,不怎么在意地说,“反正我数学也就这样了,再怎么努力也还是不及格。”   林尚俊本想说些“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之类的激励的话,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真没良心。”   江然瞪着大眼睛看他,一脸被误解的受伤表情。   林尚俊顿觉失言,有些后悔,缓了缓语气说:“我的意思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我发现你只是不理解数字的逻辑意义,只要你能开窍,成绩一定会上去的。”   江然瘪了瘪嘴巴,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递给林尚俊。林尚俊接过来,盒子上有万宝龙的logo,他看一眼便知道里面是一支钢笔,这个牌子的钢笔价格在数千到数万之间徘徊。   “你买的?”他问。   江然摇头,胳膊搭到桌上,下巴贴上去,趴到胳膊上。   “谁给你的?”   “我妈妈。”   林尚俊以为是杜惜蕊给她买的,挺意外的。他把盒子放到桌上,教育她:“小学生用不到这么好的笔,你先放着,等你考上大学以后再拿出来用。”   江然眼睛看着前头,郁郁地说:“是我的明星妈妈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她问我想要什么,我特意要了这支笔。送给你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   竟然是曾柔给她的?而且竟然是送给他的?   林尚俊格外意外。   江然侧过脸来,枕着胳膊,看着他,认真地说:“你学习好,你用得着。”   “我也……”林尚俊觉得口干,清了清嗓子才说,“然然,这个太贵重,而且是你妈妈给你地礼物,我不能要。”   “她给我的东西多了。”江然转过脸去,下巴挨着手背,嘟着嘴巴说,“只要是节日她都会送我礼物,太多了我不稀罕。”   相处这些天,林尚俊看得出江然的落寞。   “你有去找过她吗?”林尚俊问。   “保姆带我去看她拍戏过。”江然低头把鼻子在手背上蹭了蹭,闷声说,“她穿古代的衣服,可好看了。”   林尚俊想了想,说:“可能是她太忙了。她现在是大明星。”   “我知道。保姆也这么说。”江然说。   林尚俊不知道说什么了,突然很怕江然会哭。可江然趴了一会儿便起来了,抓起盒子硬塞到他手里,硬声说:“就是给你的,你不要也得要!”   林尚俊拿着这支价值不菲的笔离开江家,这次他忘记了还要去江暖风那里。司机接他回林家的路上他一直神思恍惚,到了家后就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心里总觉得什么东西堵着,吐不出来。   他把笔从盒子里拿出来,是一只很秀气的钢笔,笔身有镀金,适合女孩子用。他摆弄着这支钢笔,突然一个念头突破那层堵着的东西出来。   他很想照顾她。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照顾她一辈子。   暑假最后一天的下午,林尚俊满腹心事地躺在床上,隐约听到楼下的吵闹声。他起身开门,声音瞬间大了起来,像是哭声。他匆匆离开房间下楼,见杜惜蕊跪在林父面前哭个不停,江城礼垂首站在一侧,面色灰败。旁边江暖风扶着江然的肩膀站着,江暖风面容悲伤,江然的脸像纸一样白,她的两个膝盖都擦破了,血一道一道顺着她的小腿淌下来。 第54章、番外之林尚俊3   江海丢了,还是在江然手里弄丢的。林尚俊知道这个事实后傻了。   已经报警,可杜惜蕊不放心,又来跪求林父帮忙利用林家的人脉协助找江海,林家夫妇自然满口答应,杜惜蕊突然晕倒,林母立刻叫了救护车。所有人乱成一团,五分钟后救护车到了,江城礼随车去了医院,江然同江暖风留在了林家,林母才发现江然的膝盖伤了,忙叫人拿来碘伏药膏帮她处理伤口。   江然膝盖上满是擦伤,怕留疤,初步处理之后林母吩咐家里司机送江然去医院,好做进一步处理。江然咬着嘴唇摇头,死活不肯去。林母耐心劝她,她抓着林母的手问:“伯母,您能把江海找回来的,对不对?”   看着小姑娘满面苍白的可怜模样,林母心里十分不忍,摸着她头发说:“放心,大家都会尽力,江海会找到的。”   江然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点头。   最终江然没有去医院,固执地留在林家。林母只好把姐妹二人安置住下,彼时林父正在打电话联络认识的人帮忙。当着父母的面林尚俊不好跟江然走近,待林母离开后他才去敲江然的房门。   敲了许久,她没应声,他试着拧门把,并没有上锁,他便推门进去了。   江然坐在床上,背倚着床头,两条绑着纱布的腿平伸出去,腿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了。她静静地坐着,无声无息,他进来她也没有反应,像个漂亮的蜡像娃娃。   林尚俊走过去坐到床沿,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十六岁的他惯性思维也觉得在这件事上江然是有责任的。   “能找回来吗?”小女孩的声音嘶哑。   林尚俊只能回答:“会的。”   “找不回来怎么办?”   “一定会找回来的!”   江然望着林尚俊,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林尚俊不忍,挪着身子过去把她抱进怀里。小女孩趴在他肩上痛哭,他也很难过,只想,今后得好好待她。   从江然房间出来的林尚俊撞见站在门口的江暖风,顿时有些窘,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江暖风很平静地说:“我来看看然然。”   “真巧,我也是。”林尚俊不自然地说。   “她怎么样?”   “不太好。哭了一场,刚睡。”   江暖风看着林尚俊肩头一片被洇湿的痕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说:“既然这样我就不进去了。”   江暖风的目光让林尚俊很不自在,有些手足无措。他把手插进裤兜里,又拿出来,反复两次,偏找不到一句适合这种状况下的话题。江暖风淡定开口:“可以陪我走走吗?”   林尚俊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笑着说:“当然可以,想去哪里?”   “我想去山顶。”江暖风说。   可天已经黑了。   林尚俊犹豫着。   “你害怕了?”江暖风看着他,眼风锐利如刃。林尚俊立刻说:“怎么会?只是怕我妈妈不同意。”   “你从来没做过忤逆你妈妈的事情吗?”江暖风问。   林尚俊愣了,定定地看着江暖风。他从未见过她有如此锋芒毕露的时候。江暖风眼角带着讥诮,缓缓问:“敢吗?”   饶是再谦和温吞到底是个男人,林尚俊被激得沉下脸,说:“走吧。”   林家刚结束混乱平息下来,人人回去歇着,没有人发现林尚俊跟江暖风出行。林家别墅在半山腰,门口便是盘山路,有路灯,并不阴森。林尚俊陪着江暖风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山上的夜晚比城市凉爽些,虫子也多。不时有些不知道的小飞虫扑过来吓江暖风一跳,林尚俊帮她赶虫子。一路走来有些狼狈,最终他们到了山顶。   山顶上有个凉亭,建在最高处,站在上面可以俯瞰羊城全景。最暗处是旧城棚户区,最亮处是近几年新兴起的CBD商务区,香江两畔的光带串联起两个区域,从古老到现代,从贫穷到富裕。   江暖风抱住胳膊,深吸了口气,蓦然间她朝着空茫夜空歇斯底里地嘶喊,声音尖细异常。林尚俊吓了一跳,不觉往旁边挪开一步。   江暖风扶着栏杆弯腰,喘着气,竟然哭了起来。   林尚俊更加无措,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是我妈妈的亲生女儿。”江暖风哭着说,“我是被抱养的。”   林尚俊惊讶极了。   江暖风继续说:“我一直让自己变得更好,只想让她喜欢我,满意我。我很怕有一天她会因为我不够好而抛弃我,除了她我没有其他亲人,她不要我的话,我又会变成孤儿。”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望着他,问,“你懂我意思吗?”   林尚俊艰难地点头。他没想到一向温婉坚强的江暖风竟然有这样的身世,顿时心疼得很。   江暖风楚楚可怜地问:“你能抱抱我吗?”   林尚俊迟疑了。   他跟江暖风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逾越的举动。起初是克制着自己,后来就不了了之。   他初二刚见她的时候有过怦然心动,如今三年过去了,那种心动感觉却找不到了。就像在古董店里突然发现一只艳丽的花瓶,冲动之下斥巨资买下来,拿回家里精心收藏好,待到日后又拿出来把玩的时候,却发现感觉不对了。喜欢依旧是喜欢,但总少了份东西。   江暖风再度落泪,凄楚地问:“你嫌弃我了吗?”   “当然不会。”林尚俊上前一步轻轻搂住她。江暖风抬高胳膊环住他的脖颈,身体细密地贴上来。   夜风吹来,带着她的发香,少女已经发育的身体叫人心神激荡,林尚俊地身体也随着这份激荡僵硬起来。   说到底,他究竟是个男孩子。   “尚俊,你当我的亲人,好吗?”江暖风问。   “好。”林尚俊干巴巴地回答。   “如果有一天,我妈妈不要我了,你能收留我吗?”   “可以。”   “说话算话。”   “一定。”   江暖风的手摸到他的后脑,把他的头压低,她踮起脚将自己送上去,亲吻他。女孩子的软唇印上的那一刻,林尚俊呆住了,僵硬地垂着头,听凭她在自己唇上细细啃咬,糖果味儿的女孩子气息弥漫在唇齿之间。江暖风拉起他的手摁在自己胸前,那一瞬,林尚俊脑中炸开了,失去了意识。   一切发生完之后,江暖风蜷着身子依偎在林尚俊身旁。林尚俊仰面躺着,望着凉亭木楔的房顶发愣。夜风带走了淫靡的气息,身体渐渐凉下来,他觉得惶惶然。   “几点了?”身旁女孩娇软地问。   “不知道。”他艰涩地回答,“大概……十点了吧。”   “家里人会不会找我们?”   “……可能吧。”   江暖风坐起来,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回过头朝他羞赧地笑,说:“咱们回去吧。”   下山的路上,江暖风我握住了林尚俊的手。林尚俊僵了一下,没有抽回来,任凭她握着。   “你后悔吗?”江暖风轻声问。   林尚俊看她,她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长发在她脸颊边轻轻扰动,有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耳根下边。   他想起刚才她跨坐在他腿上的时候,似苦痛又似舒畅地娇吟。他的身体开始发热。   “不……”他说。   “我也不会。”江暖风抿嘴笑,“就算将来你不要我了,我也不后悔。”   林尚俊喃喃:“不会的……”   江暖风歪过头来,笑问:“真的吗?”   “真的。”林尚俊低声说,“我不会。”   他明白自己是喜欢江暖风的,林母也很喜欢江暖风。如今已经吃了禁果,他就得负责到底。这是一个男人的义务。   江暖风靠过来,把头轻轻搭到他肩上。林尚俊顿了一下,松开她的手改为揽着她的肩。江暖风柔声说:“尚俊,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只能轻轻地“嗯”一声。   他想,本来就应该这样子。江暖风是他的爱人,而江然,只是妹妹。   一年后,林尚俊和江暖风高考,江然升入初中。江海一直没有找到,游乐场人流量大,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只有江然这个未成年人的供词,根本无从下手。江家一直处在愁云惨雾中。   因为江海的事情,又因为还在上学,林尚俊同江暖风并没有公开,依旧像平常那样上学,回来写作业,复习。私下无人的时候两人会偷吃禁果。林尚俊越来越沉溺于这种刺激的游戏,江暖风的温驯,江暖风的风情,无一不让他上瘾。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压抑太久的发情机器,在江暖风身上疯狂寻找出口。两人行事非常小心,在外又都是平和淡定的样子,所以没人怀疑他们。   而上了初中的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天跟一群人厮混,成了让所有人头疼的不良少女。 第55章、番外之林尚俊4   江暖风同林尚俊如愿进了同一所大学,却在不同的学院。两人本是一起报的商学院,录取的时候林尚俊分数差了一点被调剂到了社会学院。面对这个结果,林家江家的长辈都觉得可惜,江暖风也有些郁郁,林尚俊则暗暗感觉到一丝轻松。   江暖风很好,各方面都很好,不管在别人面前还是私下相处,以至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上面,林尚俊都找不出她的任何毛病。林家同江家一直交好,林母对她十分满意,江家对他更不用说。两人是众望所归的一对儿。   他有同她共度一生的觉悟。他只是……偶尔会感觉到窒息。   他一直以来的生活都被安排得很好,他的人生宛如一支谱写好的曲子,从序章到终章,他只负责演奏,要小心翼翼不能错一个音符。他在一条铺好的路上行走,一路坦途,可疲倦感时时袭来。他并不是一个叛逆的人,他只是想在间奏的时候小憩片刻。   就像他喜欢江暖风,但他也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做一点不可能的幻想。   林尚俊同江暖风一起去上大学,两人分在不同的学院,课程完全不同,又参加了不同的社团,在一起的时间倒是比高中时候少得多了。   以江暖风的才情风韵,很快成了商学院的院花,第二年又被推为校花,追求者多如牛毛。江暖风则从不掩饰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对所有追求的人婉言谢绝。到了周末二人才会凑到一起,有时候在陌生的城市闲逛,有时候去不太远的地方旅游,像很多情侣那样,林尚俊觉得这种生活反倒是比高中时候要好。   可江然念初中后整个人都变了。同江暖风当初完全不同,江然的叛逆期来势汹汹。学校三五不时请家长到学校去面谈,次数多了江家人都放弃管她了,老师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她在外面胡混。这些都是她那个保姆说给林尚俊听的。   从前林尚俊读高中的时候,还以家长的身份出席过江然小学的家长会,如今他大学所在的城市距离羊城一千五百公里,他没有办法随时回来,所以总挂心她。   同林母打电话的时候林尚俊会顺便问一下江然的情况,林母总让他不要管太多,安心学业,做好出国的准备。问江暖风,江暖风则说江然只是爱玩,年纪大一点就安稳了。林尚俊给江然打电话,十次有五次她都不接,只是每次都会打电话回来,有时候说睡着了没听到有时候说忘记带手机。   每次假期他回来,江然总是乖乖待在家里,看不出一点儿叛逆少女的样子。可老保姆却偷偷跟他告状,说她昨晚凌晨三点才回来,搞得一身油彩,都不知道去哪儿干了什么。   小姑娘一天天放纵,可在他面前却装得像只乖兔子,叫他抓不到她把柄,   直到一次他有事临时回羊城,跟谁都没有说,终于让他抓了她现行。   那晚他特意去了江家,借拜访江家夫妇之名想见江然一面,可江然不在家。问到江然的行踪,杜惜蕊嗤之以鼻,江城礼压根不想谈,话题一转带到了江暖风身上,说两人都要出国的话,是否考虑出国前先订婚。林尚俊有些吓到,推说事情太大需要父母首肯,狼狈地从江家逃出来。   他给江然打电话,她照旧不接,他没办法,也不想回江家,只好到附近找了个长椅坐下等。   六月,羊城入夏,天气不冷。这是富人区,容积率低,地方大人少,晚上很安静,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海涛声。林尚俊不由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江然的场景,她像一条红色小鱼在海水里畅游,那么自由自在,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目光。   细算下,寒假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她,有半年了,她是六月生日,已经十六岁了。   林尚俊坐在长椅里看着江家门口的方向,一点儿不觉得等待是件难捱的事情,反倒是带给他难得的轻松感。   夜里十点,江然依旧没回来。林母来电话问他去了哪里,他扯谎说今晚去老同学家过夜。之后他给江然打电话,小姑娘依旧不接电话。他耐心地等,这是他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就算荒诞没有目的,他还是乐在其中。他忍不住想她见到他时的模样,惊讶,欣喜若狂,只是单纯地想一下他都觉得兴味盎然。   凌晨一点多,林尚俊困意很浓。他是个作息及其规律的人,十点钟上床睡觉,六点钟准时起床。熬夜到一点的生活从来没有,他哈欠连连地强打精神继续等待。终于一辆车停到了江家门口,车门开了,三个人下了车。两女一男,男人抱着一个女人的肩膀,另一个女人去摁门铃。   路灯光线很好,三人穿着看得很清楚。都是些在林尚俊看来非主流的装扮,男人穿着打铆钉的牛仔裤跟鞋子,上身的砍袖T恤印的是骷髅玫瑰花的图案。两个女人衣着暴露,一个穿超短裙,被搀扶的那个穿热裤跟露脐短上衣。   林尚俊立刻起身跑过去,到了近旁看清男人抱着女人是江然,他立刻上前把人给抢过来护在怀里,闻到了浓郁的酒味儿。   “你谁?”穿着超短裙的边雨彤如临大敌,警惕地问。   “你们是谁?”林尚俊冷声问。   “我们是她同学。”   林尚俊打量这两人,浓妆艳抹之下看起来确实稚嫩。在看怀里的江然,烟熏妆黑唇膏,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是谁?”边雨彤又问。   “我是她哥哥。”林尚俊口气稍微缓和一点。   边雨彤眉毛一扬,问:“你就是林哥哥?”   林尚俊愣了,下意识低头看江然。刚好江然皱着眉头仰起了小脸,看到他后露出粲然笑容。她抬起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小嘴带着酒气在他下巴那儿,轻声呢喃:“林哥哥,我好想你。”   林尚俊猛然意识到他的然然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他说不出那种什么感觉,他的手在发抖,呼吸无法跟上心跳的频率,血液在体内飞速窜流。同跟江暖风在一起的时候不同,他感觉到的不单纯是肉体上的,还有从灵魂之中迸发出的震颤。他因为这种震颤感到恐惧。   老保姆来开的门,林尚俊抱起江然进了院子。江家夫妻都睡下了,老保姆提醒林尚俊不要弄出声音,三人悄无声息地上楼,送江然回了她的卧室。林尚俊离开,老保姆在屋里照顾江然。   林尚俊守在门口,低头看自己的手。手还在颤,掌心里都是汗,下面蠢蠢欲动。他抬起下巴望着天花板,心里感觉到痛苦跟恐慌。   老保姆出来了,带他到客房休息。安顿好他的一切后老保姆说:“林少爷,你也看见了,她现在天天这样。我知道她是心里苦,江海出事后老爷跟夫人对她都不好,她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怎么排解。她就听你的话,你多劝劝她行吗?”林尚俊答应,老保姆才离开,   洗过澡,躺在床上,林尚俊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同江暖风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那样子过。就算在生理迸发的时刻他也没有那种深入灵魂的震颤。他的然然,真的只是妹妹吗?他不敢往下想,仿佛前面有个深潭地狱在等他。   第二天一早他便离开了江家,回到林家取了行李登上了回学校的飞机。在飞机上他想了很多。他坚信他是爱江暖风的,对江然有感觉也许只是一时糊涂。他不断催眠自己,下飞机后立刻给江暖风打电话说想见她。然后他们去了酒店,在大床上纠缠许久,他却起不来。他很想,可是没办法。   末了,他软趴趴地瘫在床上,疲倦又挫败。江暖风抚摸他的头发说:“你只是太累了。”他低低地“唔”了声。   他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有个十六岁的女妖在他心里藏着,只消一想他那里就能复苏。可看到江暖风的脸,那里很快就归于平静。他心里想的,一直就是那个红色小鱼一样自由的女孩。   于是,如何跟江暖风摊牌变成了林尚俊面临的难题。他们在一起好多年了,江暖风毫不保留地爱着他。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儿,两家甚至把婚事都提上了日程。摊牌的风险是巨大的,他自己承受不了,江暖风亦然。   他开始后悔,犹豫不决。很快他跟江暖风要一同前往英国留学,两家已经说好了留学归来就为二人举办婚礼。时间往后拖一天,困境就会越大。   七月,林尚俊同江暖风毕业了。出国的事情已经办好,八月份二人便要一起前往英国继续深造。一切都是江暖风亲自处理,机票,行李,英国的住处,汽车,保姆。他只需要登上飞机,连手提箱都不需要带。   林尚俊终于按捺不住找了江然,两人约在一家甜品店见面。他给她买了香蕉船,她吃的津津有味。他看着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父母和舆论的压力,江暖风会受到的伤害,他会被人啜泣,甚至出不出国是否继承家业都不要紧,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你找我什么事?”江然咬着勺子问。   林尚俊难得在江然面前脸红,支支吾吾地说:“是……有些事……”   “刚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江然说。   林尚俊莞尔:“你先说。”   “昨天江暖风找过我。你们之间出什么事了吗?”江然单刀直入。   林尚俊愣了。   “没什么……”他嗫嚅。   “江暖风是我姐姐,你要是对她不好就是跟我作对。”江然正色道。   林尚俊张张嘴,无话可说。   “轮到你了。”江然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有江然那些话在前面,林尚俊变得有口难言。江然放下勺子说:“要是没什么可说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站起身,他立刻抓着她的手腕。   江然身体微微一颤,想挣脱,力气小,挣不开。林尚俊直勾勾地盯着她。   “然然,在你心里,我是你什么人?”他声音有些嘶哑。   她抿着嘴唇看着他,半晌,说:“如果你好好对待江暖风,你就永远是我的林哥哥。如果你敢欺负她,那你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   他只觉得眼前晕眩,松了手。她像条得了自由的鱼一样游走了。   他意识到她对他是无心的。他没有勇气在万人唾弃同时她又无心的情况下追求她。他在一只脚刚迈出既定道路的情况下,收回了那只逾越的脚,回到安全的道路上,同江暖风一起去了英国。   在英国的日子起初过得不习惯,江暖风依旧温和妥帖,陪着他面对一个个困难。异国他乡的环境让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他慢慢意识到自己是可以同江暖风过一辈子的。   三年后,林尚俊和江暖风学成归国,江家林家开始商量二人的婚事。江然已经开始了在医院的实习。林尚俊见过江然两次,他二十六岁了,能管住自己的心。就算她比以前更美丽动人,他也能拿比较平常的目光看她。即使内心里依旧深埋着那个影子,也只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偷偷拿出来品味欣赏。   可就在既定的求婚前不久,林母吩咐家里保姆收拾昔日旧物。他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女孩子用的钱包。他拿起来细看,这种充满二次元风格的款式肯定不是江暖风的,他很好奇这会是谁遗落在这里的。他把钱包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照片,是江然同他的合影。他记得是他出国前跟她拍的。他也有一张,存在相册里。   即是说这是江然的钱包。   他把照片从钱包夹层里拿出来,看着照片上她的笑脸,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很快他就要成为她的姐夫了。   他要把照片放回钱包里的时候不小心折了角,发现后面有字。把照片翻过来,看到那行字之后他身上的血都凉了。是江然的字体,她写:我永远爱你。   那是辗转反侧的一晚,林尚俊想了很多。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三年前没有走出的那一步走完。   他不能提前说,因为他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林父林母,江家父母,江暖风,任何一个人的说辞都可能动摇他的决定。他要不给自己留后路,即使这样会伤害很多人,他必须要去做。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买了野兽派的永生花束,因为他记得她以前说过很喜欢。可那晚去江家的时候花当礼物送给了杜惜蕊,她说喜欢铃兰,他第二天一早特意出去买了一大束。那天很不巧,出了江海绑架的事情。他第一次见到了叶斐。   他对叶斐的印象并不好。认为这名警察缺乏教养,没有礼貌,别的倒没多想。所以,在日后知道江然心里的人是叶斐之后,他才会有那么痛苦。他发现自己迟了,过去的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追悔莫及。   消沉数日,他认真回想这些年来的自己。他极度厌恶那个懦弱的自己。从一开始同江暖风在一起,到后来被江然拒绝,再到同江暖风去英国,每一步都是错的。他从未坦诚承认过自己要什么,也不敢去争取,他一直被别人的看法所累。   其实他对经营公司没有兴趣,他热爱艺术,热爱音乐,可林母不允许他走那条路,因为他是独子,家业需要继承。他放弃了自己热爱的一切,认真学习企业运营。   他对江暖风的喜爱只是肤浅地浮于皮相,他热爱的是江然那个自由热烈的灵魂。可别人都说江家是不适合的,他便也那么认为。直到一步步失去了她。   他跟江暖风摊牌了,他没法跟她结婚。因为江然的关系,他只要同江暖风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煎熬。江暖风每次都哭着求他好好考虑清楚,说他没有权利这样对待她。两人关系陷入困局。   而在面对叶斐的时候他感到无力,他能体会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能量,他明白自己是赢不了的,可又不甘心。在纠结与后悔中他几近疯狂,却等来了机会。江城礼的公司需要帮助,叶斐身陷困境,这辈子他卑鄙了一次,想逼江然就范。他想即使得不到她的心,只要她能日日陪伴也是好的。   可他没有等到她回头,却等来了赵柬。当从赵柬那里得知狙击江城礼公司的幕后黑手正是江暖风的时候,他震惊了。   那个一向温文尔雅柔弱无助的江暖风,竟然能运作出这么大的事端。赵柬吩咐他把江暖风叫来当面对质,在事实面前江暖风低了头。哭着说出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那年山顶夜晚两人初尝禁果,出国前江然的果断拒绝,江海的走失,江城礼公司遭受的恶意收购,竟然全是她做的。她做这一切,只为了能得到他。   他真的要疯了。他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枕边的女人竟是个心如蛇蝎的魔鬼。他做了赵柬要他做的事。救了江城礼,逼江暖风交出10%的股份给江然。   一切都结束了。   林尚俊接手了公司。那张同江然的合影放在他的钱包里。江暖风跟他形同陌路,不久后便嫁了他人。林母不明白两人为什么突然分手,可尘埃落定后又常催促他结婚的事儿,给他安排相亲。他总会去,看着对面姣好的面容,他会像个绅士那样优雅而有分寸地交谈,一半的灵魂飘在空中。吃完饭后回家的路上,他会疑惑:刚才那女孩是谁?   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的时候,林尚俊偶尔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个又哭又闹又鬼马的小女孩,瞪着大眼睛跟他说:你喜欢她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直到有一天,秘书送进来一封快件,署名是:江然。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一封印着囍字地红色请柬落在桌上。   他甚至连拿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他把那请柬扫到垃圾桶里,独自离开了办公室,开车去了江家所在那片小区,走到那个海湾旁边。他坐在礁石上看着湛清的海水,里面再也没有了红色小鱼一样的女孩。   这一刻,他才真的认输了。   她再也不属于他。 第56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1   江然十六岁那年离家出走的时候是九月,林尚俊和江暖风一同前往英国的一个月后。   江然初中毕业后进了羊城护校,她初中时那些一起厮混的玩伴们成绩都不好,却无一例外地出了国。江然也同江城礼提过出国的要求,她也想去英国念高中,她知道家里不缺这份钱。只是杜惜蕊不同意,理由是她在国内都浪成这样,到了国外没人管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江城礼自然同意杜惜蕊的观点,所以拒绝了江然的请求。   江城礼让江然读护校有自己的打算。他觉得以江然这做派就算是读高中也别指望她能考上大学,将来高中学历跟初中学历说出去也没什么差别,弄不好还得花钱送她出国,混个野鸡大学的文凭回来,那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送她出国。   既然打定主意不让她出国,那么念高中就不如念个护校。江城礼就这一个亲生女儿,就算再不满意,江家这一摊将来都是她的。所以他并不指望江然将来工作养活自己,只图她有个懂护理的名头,将来比较好嫁人。   可江城礼没同江然谈这么深,江然年纪小,自然也体会不到这些。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弃了。   来护校的大多是中考成绩不佳的孩子,三教九流都有,人员层次复杂,女生人数占比高容易生是非。一直以来江然都是个性格高傲的小公主,她读的初中是羊城历史悠久的公立名校,同学们大多是循规蹈矩的孩子,不听话的就他们那一小撮富二代,其他同学即使看不惯也不会说或者做什么,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而在护校就不同了。有那么几个品行不良的女生拉帮结派,组成小团体,看江然家境好长得漂亮本来是想拉她入伙的,可江然不鸟她们。江然一向孤傲,我行我素,压根不想迎合别人。小团体不敢动手欺负她,就放出话来,谁要敢跟她做朋友就对谁不客气。同学们对她敬而远之,老师也不太喜欢她。护校是住校的,江然每天在冷暴力中度过。   这样的日子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刻稻草,江然离家出走了。   她带着自己的小包去了火车站,买了最近发车的一般火车,终点站是宛城。她没去过宛城,也不知道距离到底多远。本以为是趟漫长的旅程,可两小时后火车到站了。   江然随着人流走出车站,入眼是同羊城几乎一样的植被和建筑,她明白自己根本没走远。站在人流密集的火车站广场上她感到茫然。一个中年女人上前问她要不要住旅店,她木然地看着人家。女人看她不太正常的样子,赶紧走了,而她依旧站在原地。   火车站广播提醒去往某市的火车已经开始检票了。她机械性地记下了那座城市的名字,转身朝售票厅走去。   从出站口到售票厅需要绕过一段马路,不少车停在路边,江然走着走着胳膊突然被谁抓住了,掐得她很疼。她吓得转头,见一个陌生男人正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她还来不及开口说话,那人恶狠狠地吼:“小兔崽子让你上学你不去又跑出来打游戏,整天不学好!看老子回家不打死你!”江然还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男人拦腰把她拎起来就朝一辆面包车大步走去。   她吓懵了。   面包车拉门呼啦一声开了,江然猛地回过神,抓住男人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男人吃痛松了手,她摔到地上。   她顾不上摔得七晕八素爬起来就跑,很快又被男人追上了。男人揪着她衣服后摆将她拖回去,一直骂生了她这个不懂事的女儿云云。江然想喊,可嗓子压根发不出声音,她惊恐地望向四周,全部都是陌生人,脸上是或淡漠或疑惑或怕惹事的表情。   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男人把她扛到肩上重又朝面包车跑去,她不顾一切地在男人肩上挣扎,腿被死死压着,肚子硌得生疼。她又怕又急,一直哭,泪水鼻涕糊了一脸,可就是发不出声音。就在几近绝望的那一刻,男人停下了,她听到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哥们,干嘛呢?”   江然立刻挣扎着想起来,男人反手朝她脸就是一巴掌,疼得她几乎晕厥,身子又垂下去,不停地颤抖。   男人对叶斐苦大仇深地说:“嗨!家里孩子不听话,偷偷跑出来打游戏,这不刚让我逮着。”   叶斐朝男人肩上女孩望了眼,啧啧两声:“现在孩子挺难管的哈。”   男人已经发觉江然不会说话,于是放开胆子胡说:“可不!越大越难管,犯了错还不让说,一说就跑,跑了两天我才抓着她,看回去我不修理死她!”说罢男人要绕开叶斐继续往前走,被叶斐伸胳膊拦住了去路。   男人阴毒地看着叶斐:“哥们,有事儿?”   “没事儿。”叶斐呲牙笑,指指江然,“你先把人放下。”   男人朝不远处的面包车望了眼,车上两人朝这边张望,他递了个眼色过去,那两人跳下车朝这边围拢过来。男人有了底气,沉下声儿说:“哥们,哥劝你一句少管闲事儿。这是哥的家事,你管不了也管不着。你要闲得慌,前边有家KTV,里头什么都有,够你乐呵大半天的。”   叶斐笑眯眯的,并不接腔。   男人朝叶斐身后那两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伸手抓住叶斐的肩膀,刚说了个“你”字,被叶斐揪着腕子把胳膊拽到身前,一个过肩摔把人给贯到地上,那人秒晕。另一人反应迟钝地冲上来,被叶斐一记扫堂腿绊倒摔了个狗吃屎,人顺着花砖地一直出溜到男人脚边,鼻血溅了男人一鞋。   一看就是练家子,男人扛着江然退了一步,看着叶斐有些发憷。   叶斐把拳头捏得嘎巴作响,似笑非笑地问:“你是把人放下带他俩滚呢?还得想跟我练几招?”   男人退了一步,磕巴着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叶斐掏出警官证朝男人晾了晾,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我是个警察,不过我是羊城刑警大队的,不是你们宛城这边的。”接着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不过宛城公安局的人我倒是认识几个,要不我帮你引荐引荐?”   见有人打架,人群自然围拢过来。男人知道大势已去,把江然丢到地上,扶起流鼻血那个,两人又合力搀起晕了的那个,三人迅速上了面包车一溜烟跑了。叶斐看了一眼远去的面包车,不屑冷笑。   要不是怕伤着小丫头,他一准儿把这伙人捆起来送公安局去。   转回头,不由地愣了愣。   小丫头长得挺好看。   即使一边的脸颊红肿着,吓得脸色煞白,依旧难掩她眉眼间的俊俏。真个漂亮的小丫头,难怪会被那伙人盯上。   他捡起地上掉的包朝她走过去。江然下意识往后挪动身体,叶斐没停下反倒是加快了两步,直接抢到她面前蹲下,伸手在她肿起的脸颊上摸了两把。江然吃痛甩开头去,叶斐把警官证晾到她眼前,她看到“羊城刑警大队”的字样。   他也是羊城来地。   “别怕,我是警察。”叶斐尽量让声音变得柔和些。   江然惶恐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江然摇头。   “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叶斐皱眉,口气不由地重了。   江然抿着嘴唇耸起肩膀,抱起了膝盖,身子缩成一团。   她说不出话来了。   旁边一名妇女提醒:“这孩子不会是个哑巴吧?”   叶斐一怔,拧着眉头打量江然。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巴,“不会说?”   江然下巴贴着膝盖轻轻点头。她确实说不出话来了。从刚才那男的拎起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发不出声儿。嗓子就像堵了一团湿海绵,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斐啧了声,面露不满。   他来宛城是有走访任务的,事关一宗命案。刚到宛城就碰到有人诱拐单身少女,他自然出手管了。本来他是想救下她之后问清楚家在哪儿就把人给送回去,没成想还救了个哑巴。救人是举手之劳,可事后处理却麻烦得多,尤其这还是个小哑巴,他有自找麻烦的感觉。   他心里想什么脸上都露出来了,江然看他那种脸色,心里不由得害怕。   总觉得,他会抛弃她。   叶斐烦躁地用手自己头发上抓两把,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听得到吧?”   江然又点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这名脾气有点儿暴躁的警察叔叔。   叶斐迅速站起来转身就走,江然眼睁睁看着他走到前面一辆越野车旁,拉开了车门。   她以为他要走了。   可叶斐从车上拿了什么之后又回来了。江然眼里重新绽放出光彩。   他重新蹲到她面前,把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递给她,“写你总会吧?”   江然垂眼看着那本子和笔,手指头却紧紧扣着膝盖,不接。   “你叫什么,家住哪儿,你写下来,我送你回去。”叶斐说。   江然抬起眼,看向他。   她不想写。她是离家出走的。她不想回去。   “写啊?”叶斐又不耐烦了。   指甲在膝盖上抓出了几道白印,江然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你连字儿都不识!?”叶斐脱口问,声儿更高。   江然把脸埋进膝盖里。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小孩不识字的?九年义务教育不都已经普及了?叶斐难以置信地看着江然,可小丫头蜷得像个熊猫,压根没法交流。   “警察同志,这孩子八成是吓傻了。”那名妇女又好心提醒。   叶斐撇嘴,又叹气,蹲那儿瞧了江然半天,想还是送佛送到西吧,他拿出手机给宛城公安局认识的一哥们拨了电话,说了这事儿。哥们听后让她把人给送附近派出所去,当地民警会安排的。叶斐就把本子和笔往后裤兜一塞,伸手照着江然的胳膊拍两下。   江然从膝盖里抬起脸。   “哎,你起来,我带你去派出所!”叶斐很不客气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斐哥,这是你媳妇,你温柔点儿!你这死直男单身到现在是有原因的! 第57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2   江然眼巴巴看着叶斐,没动。不是不想动,是她脚软腿软压根站不起来。叶斐想不到这么细致,眉间拧起个疙瘩。还是那名妇女提醒:“警察同志,孩子伤了腿。”叶斐这才发现江然的右膝磨破了皮。   他干刑警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磕磕碰碰大小伤不断。本来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伤,可这伤落在小丫头白瓷一样的膝盖上,血丝浸着肌肤细腻的纹理,细看之后,不由分说地多了几分凄惨的味道。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叶斐心里头燥得慌,索性胳膊一伸勾着江然的腿弯把她打横抱起来。人刚一抱起来心里就想:怎么这么轻?还没只猫沉。   叶斐做这事儿前没有一点儿征兆,把江然给吓着了,伸手就推他肩膀。叶斐喝了声:“老实点儿!”江然又被他这么一吼,吓得缩起了身体乖乖不动。   叶斐抱着江然大步回了自己车旁,腾不出手开门,琢磨着要不把人先把人放下来。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再瞅瞅那腿,便作罢,他弯腰想拿勾着她腿弯的那只手去开门。   他又没事前给个提醒,江然身子自然往下坠。她害怕,胳膊就抬上去勾着了叶斐的脖子,手指头紧紧地攀着他的肩膀下巴硬往他脖子根儿那里挤,树袋熊似的。叶斐冷不丁地就被个小丫头投怀送抱了,心神一恍。   他从来没跟哪个异性这么亲近过,少女酥软的身体和清甜的气息激得神思不禁往不该去的地方飞奔,理智就是出手勒紧了缰绳,悬崖勒马。   叶斐咳了声掩饰一时失态,手指头勾着了车门拉开,把人给塞进了车里。   江然屁股挨着座椅后立刻松了手往车里头爬,直靠到那头车门上,瞪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气咻咻地看叶斐。   这么一小会儿他吓了她两次。   叶斐手把着车顶俯身往里车里瞧着,见她那表情心里觉得好笑,故意沉下脸朝她喝道:“嘿!”   江然气势瞬弱,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叶斐,很谨慎小心。   叶斐伸手搭在车门上,那姿势懒洋洋的,下巴朝她膝盖那儿点了点,问:“疼吗?”   江然膝盖动了动,梗着脖子摇头。   死鸭子嘴硬。叶斐心里想,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跟线人接头的时间是两小时后,应该有时间送她去趟医院。遂把车门一关绕到驾驶室那边开门上车,拉安全带的时候听到奇怪的咕噜声。他转头,小丫头红着小脸捂着肚子跟他四目相接。   他第一次听到人的肚子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余光瞄到副驾驶上扔的那袋零食,出门前万子惠给他丢车里的,这一路开车过来他动都没动。他伸手把袋子抓起来朝后座一丢,正中江然怀里。江然不知道自己接了个什么,又被吓到,整个身子往后靠。叶斐呲牙坏笑,回过身去发动了汽车。   吉普车轰着油门开上了马路,导航传出“全程12公里,终点宛城市中心医院”的声音。江然看着腿上的袋子,有水果、矿泉水、饼干、牛肉干这些。她抬头往前看,座椅挡着看不到开车的人,试着调整视角依旧看不到。   这个警察虽然脾气不好言行粗鲁,但他救了她,给她吃的,带她去医院。她想他应该是个好人。   江然从袋子里拿出一包饼干拆开,开车的叶斐听到了声音,嘴角勾了起来。   到医院后直接挂急诊,叶斐抱江然去治疗室处理膝盖的伤口。脸上肿的地方买了冰袋冷敷,全程没费多少事儿。弄完后两人又回了车上,叶斐说:“我还有事儿,待会儿送你去派出所,那边人会想办法送你回家。”   江然一言不发地坐在车后面,用冰袋捂着脸,如有所思。   叶斐送江然到了医院附近地派出所,拉开车门想叫江然下车,小丫头却死活不肯。无论他怎么说,甚至动手想把她拉出来,江然铁了心不肯下去,胳膊死死抱着前排座椅的头枕。派出所里出来两个年轻的小警察,看江然一个带伤的小姑娘都不敢动手,叶斐一个人又是劝又是吓唬都没用,江然就像长在了车里。   叶斐的车挡在派出所门口半天不动,把所长引出来了。赶巧这所长跟叶斐认识,以前是宛城刑警队的,两人合作过一个案子。见到叶斐后所长起初挺惊喜,待了解清楚了情况就跟叶斐小声开玩笑:“这小姑娘长得多漂亮,没准这是老天爷给你送的媳妇。”叶斐报以冷眼。   可江然拼死不下车,叶斐同线人约好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最后他把心一横准备来硬的,钻进车里想把江然硬拽下来,没料到江然反应那么强烈,两脚把他踹出了车外。外面看热闹的三人想笑又不好意思,所长过来拍着叶斐的肩膀打趣道:“斐子,眼瞅着你将来在家里做不了主啊。”叶斐骂了句:“滚!”实在没办法,不能错过跟线人越好的时间,否则会激起对方的恐慌不信任情绪,叶斐只好上了车,带着江然去赴约。   他磨着后槽牙想,等把紧要的事儿先办完了,下一步再想怎么具体处理这小丫头。 第58章、叶警官和她的小哑巴3   跟线人接头的地方是个茶馆,普普通通地地方,叶斐把车停在外头,隔着窗户就能看到。他也没办法,下丫头死活不下车,就跟长在车座上似的。他不太放心她,只能出此下策。   线人迟到,叶斐一个人喝着茶,时不时看一眼外头的车,也不知她在里头怎么样了。一壶茶喝完,线人依旧没个人影,他发觉到不对劲,给线人打电话,打了几通都没人接。叶斐把手机扣到桌面上,眉头紧紧地蹙着。想事儿可能棘手了。   等了一个小时,依旧没有人来,电话也不接,叶斐决定走人。付了茶钱出来,匆匆赶到车前,开了锁先拉开了后车门。说真的他挺担心她的。俯身往里一看,小丫头蜷在后座睡着了。那袋子吃食已经吃的七七八八,袋子软踏踏地落在车厢地面。   他刚还挂心她一个人在车里这么久会不会怎么样,现在看倒是个没心没肺小家伙。   叶斐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轻轻关上车门。也不急着上车了,他到路边的花坛沿儿那里坐下,掏出香烟点了一根,心里合计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根烟燃尽准备上车走人,手机响了。掏出来看是那线人打来的,立刻接了电话。线人说家里出了点儿事,耽搁了,正在赶来的路上,叫叶斐先别走。挂了电话叶斐挑眉,朝车里看了眼。   没成想她这一睡还歪打正着,帮了他的忙。   叶斐走到车前趴在车窗往里看,小丫头睡得挺安稳,他便重新锁上车转身进了茶馆,要了一壶茶,坐到刚才的位置。   十几分钟后线人来了。   叶斐这次来宛城查的是一宗贩毒案,这是个多省联动的大案,罪犯隐藏得很深,关系错综复杂。这线人他第一次见,可他一来叶斐就愣了。怎么是刚在车站时被他摔地上晕了的那家伙?再细看又觉得不对,那人脸先着地的,半边脸擦破了皮血呼啦的,今天来这个一张脸完好得像拨了皮的煮鸡蛋。   线人带着谨小慎微的讪笑坐下,叶斐收起了惊讶的神色,曲起食指在茶壶壁上弹了下,轻飘飘吐出三个字:“菊花茶。”   线人立刻起身端起茶壶往叶斐杯子里添水,嘴上不住道歉,说家里人出事儿才耽搁了,请叶斐不要怪罪。叶斐端起茶杯,嘴唇在茶水里沾了沾,递了个眼神过去:“说正事儿。”   线人坐下来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宛城这边有一个制毒点,具体地址在郊区一个村子里,有户姓常的人家,一伙人在家里偷偷制毒,是宛城这边的毒源。叶斐记下来这些信息后问起了别的:“你有兄弟没?”   “有个双胞胎弟弟。”线人老实回答。   那就难怪了。   叶斐心里有底了。捏起茶杯,宛如不经意地闲聊:“你弟弟干嘛的?”   “没什么具体的营生,有什么就干什么呗。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没学历没本事,哪儿能刨食就去哪儿,混口饭吃。”线人带着讨好的笑。   叶斐眼皮一挑:“比如去火车站拐骗单身小姑娘这种活儿?”   线人的笑僵了。   叶斐把茶杯放到桌上,食指朝线人一指:“你今天来晚是被你弟弟受伤的事耽搁的吧?”   线人愣了愣,目光变得警惕又小心翼翼,望着叶斐。   “火车站受的伤吧?”叶斐轻飘飘问。   线人神色更加慌。   叶斐冷笑,手指一转朝自己点了点:“我打的。”   线人惊讶地张开了嘴。   捏起了拳头朝桌上砸去,叶斐冷冷地说:“回去跟你弟弟还有另外两个说一声,他们仨长啥样都记我脑子里了。以前他们干了什么我不知道,以后他们要是再敢干这种生孩子没□□的事儿,你想想看,我会怎么办?”   线人吓得连连点头说知道了,叶斐摆了摆手,线人赶紧走了。   叶斐结了账重新出来,走到车前先隔着玻璃往里看,小丫头已经醒了,坐在里面。他拉开车门俯身,调侃:“睡得怎么样?”   江然抿着小嘴转过脸,巴巴地看着他,一脸的难言之隐。   叶斐觉察到点儿什么,胳膊往车框上一搭,问:“怎么?有事儿?”   江然把嘴唇吸到嘴巴里面,低着下巴瞧他,小脸涨红,一双眼睛鼓起了两个泪泡。那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看得叶斐心里面特不是滋味。   “哪儿不舒服?”叶斐问。   江然摇头,又低了头,手紧紧抓着裙子,身体往前佝偻着绷得很紧,膝盖也死死并在一起。叶斐心里一下子通透了。   他咳了声,也觉得挺难堪的,站直了身子的时候下巴刚好挨着车顶,往前看着马路上稀少的车辆跟一批骑电动车的来来回回,不自在地说:“茶馆里有厕所。”   等了一阵,车里的人没有动静。叶斐又俯身往里看,小丫头依旧那个姿势坐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难道他猜错了?   叶斐试探问她:“肚子疼?”   江然摇头。   “腿疼?”   江然还是摇头。   “那是哪儿不舒服?”   江然吸了吸鼻子,不吱声。   场面僵住了,叶斐挠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然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手朝叶斐伸过来。叶斐疑惑地看着她,她朝他勾手指示意他过去,他俯身钻进车里。江然朝他裤子口袋指了指,叶斐意会到她是想要手机,便掏出来给她。江然拿过手机之后先揉了揉眼睛,在手机上输入几个字还给叶斐。叶斐接过去一看,脑子里“轰”一声。   手机屏幕上三个字:“卫生巾”。   他一个二十五岁的大老爷们,还有个妹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叶斐神色复杂地看向江然,江然瘪着小嘴别过脸去,那模样真委屈透了。叶斐把心一横,硬声说:“行吧!”他下车关门,朝四周看看,不远处有个超市,他跳进驾驶室就朝那边开过去。   车子停到停车场里,叶斐自己进了超市,很快找到女性用品那排货架,可他还真不好意思往那边去,在附近直转悠。隔壁货架上是洋酒,叶斐这通转悠引起了超市里一位理货的阿姨的注意。他走哪儿阿姨跟哪儿,两人绕着货架走了好几圈,叶斐发觉身后跟着个抓贼似的阿姨后哭笑不得,站下来转过身。阿姨倒也不惧,也站下了,一脸正气地跟他对视。叶斐灵光一闪,走过去就问:“阿姨,您能帮我个忙吗?”   少顷,叶斐拎着一兜各种品牌的卫生间纸巾还有湿巾,红着俊脸匆匆拜别满脸慈祥笑意的阿姨,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出口直奔停车场。拉开车门把东西往车座上一放,自己下了车背过身去不自在地问:“你是在这儿还是去厕所?超市进了门右拐到头就是厕所。”   没人回应他,车门被从里面关上。   叶斐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抬手抹了把脸,走远了些,背对着车子,拿出香烟来点上一根。   半根烟的功夫,车门啪一声开了。他回头,看江然拎着个塑料袋站在车旁。小丫头的头发弄得很整齐,脸依旧肿着,膝盖上贴着纱布,渗出一点点血色。她特别瘦,风吹过来裙子就像挂在旗杆上烈烈地鼓动,双眼迷茫地四下打量,一股无依无靠伶仃无助的味道,饶是叫人心软。   叶斐转身朝她大步走过来,江然立刻把手里的袋子藏到背后,靠到车上。   袋子里装的是一些脏了的湿巾,刚她被肚子疼醒的,发觉姨妈十分不凑巧的来了。她夹紧了腿端坐,又窘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来了,她不得不求助于他。看得出来他也挺不自在的,还好最后给她买来那些东西,她处理好自己后又用湿巾把车座跟裙子弄干净,现在想找垃圾桶拿出去丢。   叶斐走到跟前问:“想干什么?”   江然终于看到了位于他身后的绿色垃圾桶。她朝他后面努嘴,叶斐转过身,也没看出个什么。   “你要去那边?”叶斐指着身后问。   江然含着下巴点头。   叶斐往旁边侧身让开,江然立刻一拐一拐地朝垃圾桶跑过去,把袋子往里面一塞,转身又一拐一拐地跑回来,一猫腰钻进了车里,啪一声把车门拉上了。   叶斐在外头无奈地挠头。   感情他的车成了她的?他还得当个免费供使唤的司机?   他是她包身工还是怎么?   在车外吹了一阵风,叶斐觉得饿。看看表,下午五点了。从羊城过来又遇上这些事儿,他连午饭都没吃。刚还喝了一肚子刮油的茶水,胃里不怎么舒坦,该找个地方吃饭。今天的事儿也就到这儿,明天他要去郊区那个村子走访看看,查一下制毒的线索。叶斐掐着腰往四周看,瞄到了超市墙上挂的肯德基的广告。   小丫头不肯下车,还是买回来车上吃方便。   叶斐便去了,肯德基人多,排队等半天,最后买好了两大兜吃食。出门的时候外头天都黑了,叶斐看旁边有卖棉花糖的,做成兔子跟熊的样子,还挺好看。他想都没想就掏钱买了个兔子头,拿着就奔停车场来了。   江然正坐在车里忧郁着。她不下车是怕被叶斐送去派出所,去了那儿怕被送回家。她离家出走的初衷依旧没变,现在又不能说话了,更不能回去。又是遇到坏人又受了伤,心情宕到了谷底,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没了。现在她只想跟着叶斐,说不清,总觉得只有在他车里她才有一丝指望似的。   车门猛地拉开,凉风灌进来,激得江然哆嗦一下。   宛城跟羊城距离几百公里,气候倒是截然不同。九月的羊城不论白天晚上都是一个温度,闷热潮湿,只有进了十二月天气才会凉爽下来。而宛城则是白天热晚上凉,沁凉的风带着湿气扑在身上叫人起鸡皮疙瘩。   叶斐带着一身炸鸡味儿钻进车里,把盛着炸鸡汉堡的袋子放到江然腿上。江然低头看书肯德基的袋子便皱起了眉头,她喜欢汉堡王不喜欢肯德基。下一秒,一个兔子脑袋棉花糖送到眼前,她愣了。   “喏,饭后零食。”叶斐说。   她愣愣地转过头,他呲牙笑。   “你看你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第59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4   江然心里面初初的那丝感动随着他这一句,烟消云散了。   她嘴巴噘起来,用力瞪了他一下后转过头去,也不动肯德基那些东西,只拿着那根棉花糖,看着那边车窗外头。叶斐却闹不明白气氛是怎么一下子就从“还挺好”到了“他特不招她待见”的。   “哎。”他唤她。   江然不回头。   “你不吃吗?”   江然捏着手里的小木棒晃两下,那只棉花糖做的兔子瞪着一双红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总觉得有种嘲讽的味道……   叶斐怪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回过头拆开袋子抓着炸鸡吃。他确实是饿。而且当警察的常年在外头跑惯了,讲究不了吃相。任务随时会来,吃得慢了到时候只能是自己受饿。所以他吃得特别快,啃炸鸡啃得咔嚓咔嚓作响,腌料熟鸡肉的味道飘得满车都是,江然闻着反胃,把车窗降下来。   看着降下来的车玻璃叶斐有些明白了,想她大概是不喜欢吃肯德基。他拿纸巾抹了抹油乎乎的嘴,问:她“里边还有卖肠粉的,要吗?”   她倒是很喜欢吃肠粉。   江然微微偏转头,半张脸脸藏着兔子棉花糖后面,点了头。   “等着啊!”叶斐拍了拍手,把盛肯德基的袋子往旁边一放,推门跑出去。   江然歪着脑袋往外瞧他背影,天色薄暮,夕阳暖黄色的光线中那么大个子一人撒开腿猛跑,不像个警察,倒像她初中时候那些毛里毛躁的男同学,透着几分滑稽,又觉得有点儿可爱。她蓦然想到之前种种。不是他,她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了。也许就被卖到山区给哪个老光棍当媳妇去了。   即使他这人暴躁粗鲁,说话也不好听,可她想的他都做到了。其实他对她还挺耐心的,江城礼都没对她这么好过,唯一对她好的那个……已经属于江暖风了……   想到这一层又有点儿心酸,江然照着兔子嘴巴的位置咬了一口,糖丝化在口中,特别甜。那甜丝丝缕缕渗进心里,压下去那酸,江然觉得舒服了好些。   过去好久,天都黑透了,江然开始怀疑叶斐是不是要把她抛弃的时候,叶斐提着两份肠粉风尘仆仆地跑回来。江然已经把兔子棉花糖吃掉了了一半,木棍上插着剩下的半个兔子脑袋,上头顶着两只长耳朵。   叶斐钻进车里后,新鲜米浆的味道混着虾仁跟牛肉的香气弥漫开来。   “没想到排队的人这么多。”叶斐随口埋怨着,把餐盒打开筷子拆开递给江然,“喏,趁热吃。”   江然有点儿感动,把棉花糖送到叶斐面前。   叶斐疑惑地看江然,江然抖了抖手里拿的小木棍,兔子耳朵在叶斐的嘴角刮了一下。   他明白她是叫他吃,脱口说:“我不吃这玩意儿。”   江然有些失落,默默收回了手,低着头用筷子扒拉饭盒里的肠粉,落落寡欢。   她是想谢谢他,为了她跑来跑去这么多回。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包里倒是有点儿钱。可这时候拿钱出来总觉得不好……那样会……特物质。   她觉得他这人不物质,谈钱等于污蔑他。   叶斐咳了声,说:“其实吧……”   江然抬眼觑他。   “尝尝也行。”叶斐咕哝了句,伸手把棉花糖从她手里拿过去,张嘴就咬下一只兔子耳朵,用手指几下全捅进了嘴里。   那吃相真是粗鲁得可以。   江然一开始望着他发怔,随即抿嘴笑。   叶斐斜了她一眼,舔着嘴唇说:“味儿还成。”他嘴角还挂着几跟白色的糖丝。   江然笑得更开,她发不出声音,可从粲然的双眼能看出她十分愉快。叶斐被感染也勾起了嘴角,指了指她腿上的饭盒,故意硬声:“快趁热吃!老子排半天队才买到的。”   江然捧起饭盒往他眼前送,叶斐摇头,把她旁边那份肯德基拿起来晃了晃:“我得这个消灭了。”她不吃,他不想浪费。   江然咬着嘴唇,眼神坚定。叶斐啧了声,说:“那行吧,我尝一口。”他用手指捏起一块丢到嘴里,啧啧两声赞道:“味道不错,你尝尝。”   江然点头,收回饭盒自己吃起来。   旁边叶斐啃炸鸡依旧咔嚓作响,腌制鸡肉的味道混着肠粉的米香,江然觉得这种混合在一起地味道意外地好闻。   饭吃完了,叶斐把餐盒塑料袋收拾到一起,问江然:“想去卫生间吗?”   卫生间都买了再提这事儿,江然坦然了些,红着脸点点头。   “跟我来吧。”叶斐说,推开车门。   江然磨磨蹭蹭地下了车,叶斐在车旁等她。她往四周看,微凉的夜晚,不熟悉的城市,陌生的气味,样样都叫她害怕。火车站那事儿让她至今还有应激性恐惧,特缺乏安全感,对什么都不信任,不觉伸手揪住了叶斐T恤的袖子。叶斐低头看她一眼,小丫头正警觉地竖着耳朵四处看。他也没说什么,拔脚往前走,江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叶斐走得慢,方便江然跟上。他高,小丫头矮,她的手死死攥着他T恤的袖口,把领子都给拽歪了,勒得他脖子真有点儿难受。他晃了晃脖子,让T恤的领口卡到不那么难受的位置。   两人到了超市里头,路边一排店铺,卖衣服、玩具、包、各种吃食什么的,买东西的人不很多,店员坐在里头都挺百无聊赖,看这一对儿这个样子过来都有挺好奇,纷纷探出头来看。   这么多人关注江然更紧张,拽叶斐袖口的手更用力,叶斐被勒得不得不朝她那边俯身。江然发觉他靠近又警惕地往旁边挪,拽得更用力,叶斐咧嘴,忍不住嘀咕:“你要勒死我了。”   江然忙松开手,叶斐舒了口气,抬手把快要歪得露出肩膀的领口整理好。   江然站那儿窘得小脸通红,叶斐笑得豁达,胳膊一伸手摊开在她面前。其实他手挺好看的,甚至可以说是秀气,想那种艺术系男生的手。手掌秀窄,五指修长,指节分明,甲床长,指端钝圆,很干净整洁。不像一些男人看着人挺整洁,指甲里却藏污纳垢。只是看得出来他根本不保养皮肤,皮肤显得很干燥,掌纹又深又乱。   江然盯着半天,叶斐晃了晃手。江然抿起嘴唇,还是犹豫。叶斐等不耐烦了,直接抓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嘴上还咕哝着:“磨叽什么啊。”   江然脸上腾地红了,也叫不出声儿,只能磕磕绊绊地跟在他后面。   除了林尚俊跟江城礼,她还没拉过第三个男人的手……   叶斐拉江然手的时候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他想的是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他牵着她就跟牵自己侄女似的,虽然他暂时没侄女,不过他确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可真牵上了手才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除了万子惠跟叶湉,他从没牵过第三个女人的手……乍一握这小手,又软又滑柔若无骨,心里头说不出的别扭。   别扭什么,又说不清楚……也许旁边店铺里人的目光叫他心虚吧。   可他心虚个什么劲儿?   走了没两步叶斐忍不了,把江然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摁,背对着她说:“抓这里。”江然忙用手指勾住他牛仔裤的裤耳,也偷偷松了一口气。叶斐放缓了步子,带着江然到了卫生间门口。   “进去吧。”他朝里指了指。   江然犹豫,忽闪着大眼睛看他。   她就是挺怕的,见不着他就心里没底,爱胡思乱想,怕他把她给扔了。叶斐安抚她:“放心,我在外头等你。”   得了他的承诺,江然才一步三回头地往里走,叶斐笑着朝她扬扬下巴,示意她安心。一拐弯,小丫头的身影消失在墙的后头,叶斐往外头挪两步,觉得肩上轻了许多,像是把担子放下了似的。他本能地伸手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拿出根烟来点上。   刚吸两口,就被一个声音喝止:“超市内禁止吸烟!”   叶斐叼着烟一扭头,发现还是那位热心的理货阿姨。阿姨也认出来他,顿时换了一副口吻,笑脸迎上来说:“小伙子怎么又是你啊?你没看上头有禁烟标志吗?快把烟熄喽。”   叶斐把香烟从嘴巴上摘下来掐灭,直接丢到垃圾桶里。   “对不起啊,一时疏忽忘了。”叶斐抱歉地说。   “谁都有马虎的时候。”阿姨很热心,自来熟地问,“小伙子你怎么又回来了?忘买东西了?”   “不是,过来上个厕所。”叶斐说着,江然从里面匆匆跑出来,见到他还在后露出松一口气的神情,赶紧跑到他身边手指头重新勾住在了他牛仔裤的裤耳上。   阿姨好奇地看看江然,又看看叶斐,眼睛里有明了的神色,笑着问叶斐:“小伙子好福气呀,找了个这么年轻的女朋友。”   江然跟叶斐同时说:“不是!”叶斐发出了声儿,江然只是张了张嘴巴。   阿姨发现江然不会说话,眼神立刻变了,有些怜悯地看着江然,满脸的“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姑娘”的神色。   叶斐解释说:“这我侄女儿。”   阿姨又是一脸“我懂”的神色,叹了口气,对叶斐说:“小伙子,小姑娘这么可怜,你好好待人家。”   叶斐很无语,遇到个这么热心的阿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忙跟阿姨道别,带着江然离开是非地。   两人一前一后地原路返回,继续接收路边店铺传来好奇的目光,叶斐第一次有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两人终于走出了超市,进了车里,身上都松下来。   叶斐打开了广播,宛城交通频道的两个主持人在主持一档音乐节目,接受听众打电话进来点歌。叶斐发动了车子,打着方向盘拐出了停车场。   夜色已经浓了,宛城市区主干道上的车流密集起来,夜生活正式开始。广播里一个男生点了一首徐秉龙跟沈以诚合唱的《白羊》送给他喜欢的女孩子。鼓点伴着大男孩苏耳的声音在车内回荡,怪好听的。   江然抬手摸摸受伤的半边脸,突然后悔刚才在卫生间没照镜子看看。   她现在是不是很丑呀?   开车的叶斐突然问:“住如家?”   江然愣了,朝前看。叶斐依旧在开车,自言自语地说:“就住如家吧,开两个单间,那里干净,也比较安全。”   她才知道他根本不是问她。   可是住如家的话,她就得一个人睡了……她会害怕。   叶斐根据记忆在市区里转悠,他来过几次宛城,大体记着一家如家酒店的位置。因为他常住如家旁边的私人小旅馆。局里出差经费有限,他出门一切从简,能省则省,到了没合适住的地方就在车上对付一晚。可如今带着她,就不好对付了。小旅馆便宜是便宜,就是人员比较杂,有好几次他睡到半夜被隔壁不可描述的声音弄醒。   让个未成年的小丫头听这些,绝对不应该。   叶斐把车开到了如家院里的停车场,熄了火,拔了安全带下车,过去把后车门拉开:“到了,下来吧。”   江然并着腿坐在里面,手紧捏着搁在膝盖上,咬着嘴唇望着他。   “怎么不下来?”他问。   江然摇头,往里头挪了挪。   叶斐拧眉,双手搭在车框上俯身,有点儿不耐烦地问:“小姐,你又怎么了?” 第60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5   江然下巴挨到了锁骨,一直摇头。她不敢住酒店,她不能一个人睡,光想想漆黑的晚上就她一个人待在屋里她就吓得肝胆俱裂。   叶斐皱着眉头打量她半晌,问:“你是嫌这儿档次不够?”   他瞅她穿着打扮不像平民家的小孩,他也不认识什么高档的牌子,说不上她那衣服那包是啥牌子,只不过看着就不是便宜货。而且看她细皮嫩肉这副模样,不说是豪门出来的小姐,也该是富庶家庭养出来的娇娇女。在他的认知里,女孩子都娇气,尤其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子。   可江然依旧摇头,身子一直往里挪,挨着那边车门,一只手抓到了门把上,缩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大眼睛里盛着祈求的光芒。   叶斐左端祥,右端详,猜测着她的心思,末了,试探着问:“难道你要睡车上?”   江然猛摇头。   叶斐陪她磨叽这半天也烦了。他折腾这一天挺累的,刚在超市为了她东跑西颠,正想着找个地儿好好睡一觉,明天早起还有好多事儿要处理,第一条就是把这小丫头安排走。没成想临了她给他来个死活不下车,也不说想怎么样。   他最烦猜女人心思。   他是个刑警,多难审的犯人到他手里都能被他玩得团团转,可他拿女人没辙。   这几年万子惠给他安排过无数次相亲,他都相恶心了。许多女孩子是好的,只是他我行我素惯了,常惹出不愉快的误会,回家后万子惠就削他。后来发展到相亲的时候他得小心翼翼地猜对面坐那女的到底在想什么,可女人比犯人难猜多了。   她们说好,其实是不好。   她们说不喜欢,其实是喜欢。   她们说随便,其实是给你挖了个大坑测试你够不够聪明会不会傻了吧唧地跳进去。   发展到后来他瞅着对面坐那个女人就发憷,浑身跟针扎似的。总觉得再这么相下去他还是转性喜欢男人算了。   如今江然又摆出跟那帮相亲女差不多的忸怩作态,他陡然火大,厉声质问:“酒店也不睡车里也不睡,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想睡大街上啊?”   声音未落,只见小丫头双眼鼓起两个大泪泡,不给他一点儿反应的机会,那眼泪开了闸似的哗哗往下淌。   叶斐傻了。   瞅着车里哭个不停的江然,委屈的跟什么似的,他哭笑不得。   该委屈的人是他吧?好好救了个人,却被赖上了,鞍前马后地给伺候着,还不讨好。   他特么……犯贱吗?   狠狠挠两把头发,叶斐站直了背过身去,双手掐着腰,对着停车场里那七八辆汽车运气吐纳。他得冷静冷静。   裤腰被人轻扯,叶斐回过头睨着搞事情的小丫头:“干嘛?”口气依旧不好。   江然朝他裤兜指了指。   叶斐明白她又要手机,他心里头窝着火,不爱搭理她,硬声说:“自己拿!”   江然犹豫了下,颤巍巍地把手插进他裤兜里。   牛仔裤的裤兜想当然很紧,贴着皮,位置还特暧昧。小手刚抹进来叶斐就反悔了,立刻旁边跨了一步让她的手脱出去,自己把手机掏出来丢给她。遂不自在地转过头去继续对着那几辆车吐纳真气。   江然捧着他手机输入一行字,手伸出车外拽他的裤腿。叶斐低头,江然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举着手机呈给他。   今晚没啥月亮,如家门口挂着高瓦数的白炽灯,灯光映在小丫头的皮肤上,那小手有种骨瓷一般通透的白。   真好看啊……   叶斐的心思拐了个弯又转回来,兀自的不大自在。他抓过手机又转过身去,先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才垂眼看手机上的字。   我要跟你一起睡。   他差点把手机扔了。   花了好半天时间叶斐才镇定下来,细想,这不会是小丫头故意搞他吧?没准她现在正在后头偷偷笑话他。   猛地转身,看到的却是一张充满期待跟祈求的小脸。   所以她当真的?   叶斐在后颈上摸两把,为难地瞧她。   她不是八岁小孩子,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她长这全须全尾的模样,睡一屋那不是要他命了?退一步,就算他晚上不会怎么着她,他现在是出差,带个女孩开房算什么事儿?   “不行!”叶斐坚定拒绝。   江然小脸一垮,迅速缩回去躲到了车里。   叶斐在车外站了半晌,只好也钻进了车里,跟她并排坐着。江然靠着那边车门,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叶斐特意让车门敞着,吹来的风愈发清凉,置换走车内窒闷的空气。风里有点儿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气味儿,清爽提神。   “怕一个人睡?”叶斐问。   江然点头,手指头绞在一起。   叶斐抱起胳膊向后仰到椅背里,吐出一口气。   “没什么好怕的,我订两间挨在一起的房,就搁着一道墙。你有事就敲墙,我立刻过来。”他想着法儿哄她。   江然咬着嘴唇摇头。她就是不敢。   叶斐“啧”了声,想让心里松动点儿。要不就住一屋?订个标间,不在一张床上应该还好。转头端详她。小丫头深深低着头,下颚线条优美流畅,过渡到耳根,纤细柔美的脖颈。因为低头的姿势,脖颈从衣领里跑出来,弯曲着,灯光从那边车窗映进来,后颈皮肤上一层白绒绒的体毛发着光。   她像个又乖又纯又美的小兽,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实摆出的是一副“你欺负我吧”的姿态。   他看了她半天,叹了口气。   算了,他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还是别冒险了。   他可不想当禽兽。   “你要实在不乐意,那咱就睡车上。”叶斐说,“我睡前头,你睡后头。”   江然眼睛一亮,欣喜地抬头。   叶斐沉着脸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车里可没酒店大床舒服,你要睡不好可别哭。”   江然高兴地猛点头,叶斐无奈地笑。最后总算皆大欢喜,他抬手捋了把头发,真觉得比破个大案还累。   叶斐把车开出了如家停车场。不在这儿住宿车是不让停的。他找了个可以过夜的公用停车场,把车停在背光的地方,让江然先睡,说自己先到外头吸烟。   江然枕着自己的小包蜷缩在车后座上,没多会儿就迷瞪过去。可到底还是一个人,还觉得冷,她睡得不安稳,老是梦见一下火车被坏人抓,吓得一阵儿一阵地醒。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车门被拉开了。风更凉了,外面灯光射到了眼皮,眼前一阵红亮。江然把身子蜷得更紧些,眉头不舒服地蹙起来。   光线被什么挡住,一件温暖的东西盖到身上,同时,一种男人身上才有的气味儿钻进了江然鼻孔。   她故意没醒。叶斐退出去,光斑重新落到她舒展了的眉眼上。叶斐把车门关上那光也被挡住了。他去了前头驾驶室,把座椅靠背向后压低,躺靠上去,顺手把刚买的杂志扣到脸上挡光,舒服地吐了口气,就这么睡了。   江然偷偷掀开一只眼睛。座椅调低了,她看得到他了。   杂志扣在眼睛上,他嘴唇微微开着,下巴向上仰,喉结明显,刀尖般挺立,透着冷漠。他长了一张显薄情的嘴巴,唇型窄薄,跟他刻薄暴躁的脾气挺相符的。下巴生得硬朗方正,很有男人味儿,下颌骨线条流畅紧绷,轮廓清晰,于坚硬之中见着俊朗。   她记得他的眼睛,细长上挑,总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可偶尔他会用温柔的目光看她,那么的动人心弦。   她从未这样认真看过第三个男人。   能在她生命里留下印记的只有江城礼跟林尚俊。江城礼是她生父,林尚俊是她喜欢的人。她长得漂亮,打从幼儿园开始就有男生围着她。可其他男生在她心里只是一个名字符号,更多的连个符号都没有。初中过得最混乱的几年,她更是从不正眼看他们。常常头天玩完了第二天就忘了那几个长啥样叫什么。   她胡来,因为她需要寄托需要发泄,需要用一些事情证明她的存在是特别的。她发现只有惹江城礼生气才会把他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她小学的时候努力过,可是她发现成绩不好的时候江城礼还会管一管她,等她把考一百分的卷子拿给江城礼看的时候,江城礼只是点点头把卷子还给她,之后压根就不理她了。不像对江暖风那样,每次江暖风取得了好成绩家里就像过节一样热闹,所有人都围着江暖风转,礼物、赞美,所有的一切都是江然渴望而得不到地。   她是个缺爱的孩子。   于是江然索性胡作非为了,每每看江城礼生气,她就有种报复般的快感。   林尚俊是她的依靠。她有什么话都会跟他讲,就算他给不出解决的办法,只是柔声安稳她几句,她都会觉得日子还能过下去。起码还有一个人愿意站在原地等她,无论她是什么样地,他都会给她温暖和理解。当这唯一的依靠都被江暖风带走,她还无法伸手去抢的时候,她才会这么绝望。   可叶斐跟他们都不一样,他是捉么不定的。他暴怒的时候感觉能把天捅个窟窿,无奈挫败的时候又很好笑,仿佛一个多面体,每一面都很有趣。   她觉得他活得很自我。而她,竟然动了好好了解他的心思。   叶斐动了下,杂志从他脸上滑下来落到腿上,路灯光落在他俊朗的眉眼。他睡得很熟,全身透出放松的姿态。可他不过是半躺半靠地睡在驾驶座上,换了是她的话绝不可能睡得着。   江然爬起来,轻轻探身捡起那本杂志,想给他盖到脸上。叶斐忽然张开眼,毫无预兆,江然举着杂志的手一时僵硬在半空。   不是睡熟了吗?   她惊疑不定地瞧着他。   叶斐嘴角勾起来,问她:“拿我书干嘛?”低沉的声音懒懒散散,长睫毛半垂,眼神透着倦,那样子特别的……嗯……帅   江然咽了口唾沫,肩膀缩起来。就觉得身上发冷似的,打哆嗦。   小丫头不说话,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叶斐觉得困,不想跟她计较,打了个哈欠侧过身背光躺着,困倦地咕哝:“送你了。”   江然噘起嘴巴,盯着他后脑勺半晌,把杂志轻轻盖到他头上,自己躺回后座。叶斐在杂志下头砸吧砸吧嘴,心里头嘀咕了句:“搞什么?”他懒得多想,手指头把杂志往上推了推,露出鼻子方便喘气,兀自香甜地睡去。   江然却了无睡意。她把他皮衣拉上了盖到了鼻子,闻着上面的味道。烟草味儿混着香皂味儿,一点儿也没有某些男人身上的汗臭。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索性把衣服往上一拉把整个头盖住,在他衣下瞪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听他均匀的鼻息,外头的虫鸣,咕咕的鸟叫,路过的车子车轮碾压着地面发出嘎吱声。   她突然想,要一直这样多好。 第61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6   第二天叶斐开车在路上的时候,江然还睡得很沉。叶斐试着叫醒她,可江然翻个身把脸埋到胳膊底下继续睡。看她睡那么香,他倒不好硬拉她起来。既然如此先带着吧,上午他要去的地方是宛城公安局,找那里一谢骏飞了解下情况,看能不能顺便把她卸在那里。   他们羊城刑警大队追这条线有一年了,线索跟宛城刑警队一宗谋杀案有重合,他来也是为了互通有无,看是不是能并案。   到了公安局门口,叶斐下车给门卫看证件,江然转醒。她爬起来揉着眼睛扒着车窗往外看,视线跟外头往车里打量的门卫撞个正着。两人都吓一跳,江然立刻往车那头躲,门卫没料到后头还有个人,身子往后仰。   “这我侄女儿,遇着了顺便带着。”叶斐信口胡诌,满脸带笑地朝着门卫解释,“就一小孩儿,带进去也没啥。”   门卫皱着眉打量车里的江然,觉得一股小丫头确实没什么危险,就把证件还给叶斐回身去传达室把电动推拉门开了。叶斐朝门卫挥手表示感谢,跳上车开进去。   “这儿是公安局,待会儿我要去里面找人谈事儿,你是留车里还是跟我一块儿进去?”叶斐问。   江然忽闪着大眼睛往窗外看,好奇地打量着满院的警车跟来来往往穿警服的人,对叶斐的话充耳不闻。   叶斐撇了撇嘴,找个有树荫的地方停车,手把着副驾驶的座椅头枕对江然说:“我上去估计得挺长时间,你要留车里?”   江然坚定地点头。   “或者你跟我上去,里边吃喝玩什么都有,四周都是警察,很安全。”叶斐又说。   江然猛摇头。   叶斐用食指挠挠眉毛,有点儿失望。刚还想趁机哄她下去,到了里头找个女警察哄哄她,没准她就肯松口告诉他们家在哪儿。再不济,公安局里能人多,找个擅长攻心的套她的话,也能把她家在哪儿问出来。   他不能总这么带着她。   从她在手机上打字给他看,他就明白这孩子八成是离家出走的,所以才不肯写自家地址也不肯去派出所。   她这模样一看就未成年。如今这些小孩吃饱喝足闲得难受就爱闹事儿,不管公安局还是派出所每年都遇到不少这类事。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可既然落到他手里,就得给安置好,免得她出去乱跑再落坏人手里。   他还挺想把她搁到公安局里的。他有走访任务,昨天今天好歹还在宛城市区内,明天就得去乡镇了,她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到了穷乡僻壤怕受不了。   可她铁了心不肯下车他也不能强把她扛下去,决定待会儿求局里的人帮个忙,找几个能干的下来劝劝她。这么想着,他伸手拿下挂钩上的塑料袋往后一递。江然看里面盛着的是吃的,接过去打开,拿起吸管扎进盛豆浆的纸杯里。   叶斐说:“我把车钥匙留在车上,待会儿你要觉得热,就把空调开了。”   江然咬着吸管乖巧点头。   叶斐手把着方向盘朝前看两眼,叹了口气,推门下了车。   他先到刑侦科见了那哥们。哥们叫谢骏飞,两人结伴去大队长办公室谈这两个案子。双方把自己掌握的资料都拿出来摆在台面上谈,越来越多的线索证明这两起案子是一伙人所为,并案的可能性很高。   谈了三个多小时,近中午了,并案的结论敲定。大队长立刻去跟局长汇报,希望联合宛城羊城两地的刑警队并案查处。   屋里剩叶斐跟谢骏飞两人。叶斐问:“你们这人有没有擅长做未成年人心理工作的?”   “有倒是有。你想干嘛?”谢骏飞问。   “你还记得我昨天打电话跟你说那小丫头不?”   “记得。怎么?”   叶斐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谢骏飞说了一遍。谢骏飞听后一脸的难以置信,惊愕地问:“所以昨晚你就陪她在车里睡了一夜?”   “什么睡不睡的?别乱说!别让人听了瞎编排故事。”叶斐不满。   “可不对吧,斐子。”谢骏飞凑过来,对着叶斐左端祥右端详,啧啧称奇道,“她不下车你就带她走了?她是身高八尺还是体重五百吨?一个小丫头你还弄不了?直接动手往下拽不完了?又不是你的事儿,扔派出所让他们处理不就行了。”   “你懂个屁!”叶斐不满地斜谢骏飞一眼,嘀咕,“她身上带着伤,换你你下得去手啊?”   “我又没在现场。不过看不出来你还挺怜香惜玉的。”谢骏飞调侃,“听说你们那儿有个姓安的女刑警,你对她也这样?”   叶斐一听就明白安和白追他那事儿已经传开了,都到宛城公安局这儿来了。   “我跟安和白啥事儿没有,再胡说老子削你啊!”叶斐沉下脸。   谢骏飞哧哧直笑,叶斐翻着白眼往窗外看,天上挂着明晃晃的大太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宛城这边中午日头依旧毒,他想看看车停的地方是否依旧有树荫遮着。   树荫倒是还在,可车后门却洞开着,车里不像是有人。   那一瞬他只觉得头皮发炸,拔腿就朝屋外冲。他那谢骏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出了大事,紧跟着追出来。两人跑下楼梯的时候谢骏飞在后头大声问:“怎么了斐子?什么情况?”   叶斐顾不上答他,冲出门口径直朝车那儿跑去。后车门大敞,里面确实没了小丫头的影子。他目光迅速四下扫视,院里不见她踪影,视线向上,有两个摄像头朝向这边,又转向大门,电动门关着,门卫在门口溜达。   他立刻掉头朝门口跑去。   谢骏飞还在后头跟着,一路到了门口。叶斐抓着门卫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姑娘从院里出去,门卫被叶斐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着了,磕磕绊绊地说没有,说自己一直在这儿守着,没见着什么小姑娘。   “斐子,人跑了吗?”谢骏飞喘着气问。   叶斐烦躁地在头皮上狠抓两把,叉着腰焦虑地朝院里看,没回答。他只想,既然人没从正门跑出去,还能从哪儿出去?   “你们这儿有后门吗?”   “有倒是有,可一直锁着呢。”   “在哪儿?”   “楼后边。”   “走!”叶斐拔腿往回赶,谢骏飞忙跟上。   刚走到院子正中,只见一个小小身影从叶斐那辆车的车头位置冒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叶斐猛地刹住脚,鞋底在地上磨得几乎要出火星子。谢骏飞一头撞到他背上,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叶斐一巴掌搡出去,谢骏飞晕头转向,定了定神,只见叶斐气势汹汹冲着那小姑娘去了。   江然抱着猫本想上车,眼睁睁看叶斐怒火冲天地过来,便站在车旁,有点儿莫名其妙。   “你刚去哪儿了!?”叶斐上来就吼。   江然吓得往后退,后背靠到敞着的车门上,不明白他这是发什么疯。   “说!去哪儿了!”叶斐火气不减,捏着拳头一副要揍人的模样。   眼瞅着江然两只大眼睛又涨起了泪泡,谢骏飞忙拽叶斐的胳膊:“斐子,干嘛呢你?人家可能一直待这儿没挪窝,你没看见人家罢了。是不是啊小妹妹?”   江然含着泪花点头。   刚她一直在车里待着,这只奶牛猫一直围着车子转,叫个不停。她开门猫就蹲在外头冲她叫,她把没吃完的香肠掰碎了给它,它不吃,总是叫,像要引她下车。她想了想便下去了。猫挺乖的,她蹲在在车旁撸了一会儿猫就往远处跑,她不敢跟太远,那猫便又折返回来。一人一猫如此反复,她一直蹲在车子那头,人被车子挡着,叶斐看不到才会以为她跑了。   叶斐狠狠嘬着嘴唇,瞪着江然,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这不是欺负她不能说话没法解释吗?江然把猫往地上一放转身钻进了车里,呯一声关上门,不搭理他了。叶斐恼得直磨后槽牙,谢骏飞把手搭到叶斐肩上拍拍,意味深长地说:“斐子,反应过激了啊,又不是人家小姑娘的错儿,刚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媳妇丢了呢。”   叶斐一眼剜过去,怒声骂:“给我滚!”   那谢骏飞摊手,心说:瞅你那气急败坏的样儿,搞不了人小姑娘拿别人乱撒气。猫围着谢骏飞脚边打转,一直叫。谢骏飞借机转移话题说:“这猫不大对劲儿啊。”   叶斐嘬着嘴唇狠狠瞪着车里,压根不理他。   “我跟着它看看去啊。”谢骏飞借猫遁,把叶斐一个人扔在车旁。   叶斐看着车里,贴了膜,也看不真切,可他觉得小丫头是背朝着他的。阳光毒辣,晒得人浑身冒汗,刚冲上脑门那股怒气随着热气蒸腾出去,叶斐开始意识到刚自己大概好像确实是反应过激了。   一看她没了,他心跟被剜了一块似的,人就懵了。见着她懵懵懂懂地出来,还抱个猫,他心里头的火压不住,当时真是揍人的心都有,昏了头,冲她吼了。   细想下,有她什么错呢?明明是他没看清楚自己瞎着急。   叶斐想明白后知道是自己不对。可想到要跟她道歉,又碍着面子,不好开口。他一个大男人跟她一个未成年小丫头低头?   不是个事儿。   叶斐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半天,谢骏飞抱着个破纸箱子兴冲冲地回来了,那只猫一直在后头跟着。谢骏飞见叶斐还在车旁边杵着,乐了,快走几步过来低声调侃:“怎么?人家不让你上车啊?”   叶斐怒沉着张脸瞪过来,谢骏飞把纸箱子往他跟前一送:“瞧瞧,这是什么?”   叶斐低头,两只小奶猫。   谢骏飞开心地说:“刚生没两天,不知道母猫去哪儿了。”   叶斐朝地上那只喵喵叫的大猫扫了眼,谢骏飞说:“它是公的。挺聪明,知道叫人帮忙。你看小猫多可爱,你要不要?咱俩一人一只。”   对于这个的建议,叶斐报以白眼。谢骏飞是猫奴,他不是。他都快养活不了自己了,还养什么猫?   谢骏飞用肩膀搡叶斐,下巴朝车里一点,低声:“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叶斐果然上钩,拿眼神问:怎么帮?   谢骏飞神秘一笑,单手抱着箱子过去把车门拉开,钻进去跟江然嘀咕了几句。没成想,江然果真跟着他下了车,两人一边一个抱着纸箱子看里面的小猫。江然那张带伤的小脸上满是欣喜,时不时地跟谢骏飞相视一笑。   也不知怎的,叶斐在旁边看着两人互动,心里特不是滋味。   谢骏飞说:“小猫肚子都瘪了,我那儿刚好有羊奶粉,跟我上去,咱们一起喂猫。”   江然明显心动了,可又很犹豫。她转头朝向叶斐,小嘴轻轻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仿佛在说“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叶斐心头的创伤瞬间得到抚慰。   ……她还是很依赖他的……   谢骏飞眼明心亮,朝叶斐递眼色:“斐子,走!”   三人到了刑警队那屋,都出去忙了,只三两个人在。谢骏飞把叶斐跟大家一一介绍,抱着盛猫的纸箱子到自己那桌,弯腰从柜子里翻出来羊奶粉针管小碗什么的。叶斐看他一样一样把东西拿出来,忍不住问:“你在局里放这些东西?”   “我媳妇领养了一直奶猫,我刚买的还没来得及往家里带。这两只小家伙挺有福气的。”谢骏飞开开心心地调水温冲奶粉,吸到针管里头,抓起一只小猫手法熟稔地给它喂食。江然扒着桌沿看得兴致勃勃,谢骏飞把针管递给她:“要不要试试?”   江然咬着嘴唇摇头,她怕自己手笨把小猫弄伤。谢骏飞鼓励她试试,说不难。江然小心地从谢骏飞手里接过了小猫,遵从他的指导开始喂猫。办公室里手边没活的同事凑过来看热闹,   叶斐觉得无聊,闪到旁边去屁股挨着桌子,两条腿往前敞着,环着胳膊百无聊赖地看他们瞎忙活。   江然把两只小猫喂饱了,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喜欢的话你拿一只回去养。”谢骏飞笑着说,“我把羊奶粉分你一半。”   江然却欣喜地转过头去看叶斐。叶斐扬眉,这是问他能不能把猫放车上?要搁以前他肯定不同意,可刚他凶了人家还没道歉……便点了点头。江然抿嘴笑,两只眼睛弯弯的像小月牙,低头继续爱抚怀里的小猫。   谢骏飞看时机差不多了,貌似不经意地问:“你家在羊城吗?”   江然还在低着头看猫,脸色陡然变了。   “这么小的猫火车飞机都没法带。要想把猫带回去只能开车。斐子是羊城人,你要也是的话,他可以开车送你。”谢骏飞自以为是地套话,哪知江然把猫往他手里一放转身朝叶斐跑去。   叶斐跟谢骏飞都愣神的功夫,江然已经躲到了叶斐身后,抱着他的胳膊,一双警惕的大眼睛隔着他肩头瞪谢骏飞。   谢骏飞朝叶斐摊手:看来这忙哥们帮不上了。   叶斐侧过脸看江然。小丫头趴在他背上,小手死死掐着他胳膊,紧张跟得什么似的。   她还是最依赖他。   他莞尔,心情瞬间大好。   叶斐朝谢骏飞耸肩,把江然的手抹下来又按到自己腰那儿,江然熟门熟路地用手指勾住了他的裤耳。叶斐站直了身子,朝谢骏飞说:“这边的事儿也差不多了,有消息就通知我,先走了啊。”说完叶斐朝屋里其他几人告别,领着江然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刑警队办公室。   一同事好奇地问谢骏飞:“那小姑娘是他什么人?”   谢骏飞嗤了声,说:“谁知道呢?”   刚还说想把人留下,转眼就食言自己领走了。   她是他什么人?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把人家当什么人了吧。   叶斐带着江然上了车。江然还在回味着小猫的温暖跟柔软,叶斐把手机递给她。江然接了,叶斐问:“中午吃什么?”   江然歪着脑袋想了想,在手机上摁下“叉烧饭”三个字,交给他。叶斐拿回手机看过,笑了笑,说:“成!咱就吃叉烧饭!”   车子离开了公安局,行驶到路上。   等绿灯的时候叶斐冷不丁问:“你家在羊城吧。”   江然一惊。他用的可不是疑问句。她惶惶然抬头,看到后视镜里他双眼睛,也在看她,鹰眼一样锐利。   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叶斐移开眼,波澜不惊地说:“我也是羊城的。你是离家出走的吧?我在宛城还要再待三四天,这些日子你就跟着我。等办完事我带你回羊城去。这几天你在车上冷静冷静,好好想想。有什么事儿得去面对,现在社会上乱,一个女孩子自己出来乱跑只会自己吃亏。别动不动就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吗?想想他们,你离家出走还有叉烧饭吃,他们呢?”   叶斐一径教训着,江然手足无措地缩在座椅上,不知道他是怎么看透她的。   训了一通,叶斐舒坦了,再瞧后视镜,小丫头被吓得魂儿都飞了似的。   他又有点儿于心不忍。   想想还有前头没道歉那码事儿在呢。他脑子转了转,问她:“喜欢吃冰淇淋吗?”   这话题转得太快,江然被闪了下,抬头看向后视镜。他透过镜子瞟了她一眼。   “喜欢就敲敲我的肩膀。”   她想了想,伸手在他肩上轻敲一下。   叶斐咧嘴笑。   “给你买哈根达斯。”他豪气地说。 第62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7   吃过叉烧饭跟哈根达斯后,叶斐开车带着江然离开宛城市区前往郊区线人指的那个村子。   宛城这地方城乡差距大,市区内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出了城立刻变了一番天地,连车轱辘下压的沥青马路都僵了一个档次,地面倒还算平整,就是一块补丁接着一块补丁,看着贼寒颤。   这条路叶斐开车跑过几次,挺熟的,他就没开导航。起初开广播,白天时段没什么正经节目,除了卖养生药酒就是乱七八糟男科求子医院的广告,叶斐索性把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放歌。   叶斐是个喜欢开车的,现在天光大亮,眼前大道通畅,两边青山接着农田,车里空调吹着舒适的凉风,再配上他喜欢听的音乐,美得他忘了车后头还坐着个人。开了两个多小时快到休息区了,他才想起还有个江然。可瞟了眼后视镜却没见着小丫头的影子,放缓了车速他迅速朝后退看了眼,发现江然蜷着趴在后座上。   叶斐心头一震:病了?   忙扫了眼前头的路,找了合适的地方把车停下,下了车拉开后车门往里打量,小丫头抱着肚子趴着,脸色发青,嘴唇发白。   “肚子疼?”他问。   江然捂着肚子不说话。在生理期嘴馋吃冰淇淋,活该她肚子疼。   叶斐钻进车里想要帮江然看看,江然抱着肚子不让,眼巴巴看着他,面有羞涩。叶斐的妈妈万子惠是护士,家里还有个妹妹,女人的事儿他是稍微懂点儿的。可他也不好明说,试探地问:“你是……那个疼?”   都说“那个”了,他肯定是猜到了的。   可他怎么什么都懂啊?!   江然把脸扭过去埋进车座缝里,难堪地点点头。   这倒是麻烦。   叶斐从车里推出来往四下看,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法给她找医院。他寻思了半天,给叶湉打了电话。   有个妹妹也挺好的。   叶湉听他问痛经的事儿特别好奇,拐外抹角打听女孩子到底是谁。叶斐滴水不漏,叶湉也没招,告诉他要休息跟保暖,有条件烫脚,最好喝点儿姜糖水。   叶斐一一记下来,撂了电话再往前后看看,无奈地挠头,想也四点了,要不就到休息区找个旅馆住下,明天再赶路。   主意打定,叶斐又上了车,对江然说:“先忍忍,到前头咱们找地儿歇着。”   江然挺不好意思的,也没吱声。   叶斐加大油门飞速赶到了休息区。停车后直奔超市。姜糖没有,他买了大白兔奶糖,热水灌了一杯,回来给了车上的江然,他又折返回去问住宿的事儿。   休息区有正规酒店,不巧的是住满了。工作人员告诉叶斐再往前十公里还有家相对不错的酒店,叶斐只好回来,给车加满油继续往前赶路。   到了人家说那地儿,叶斐下车后掐着腰站在三层小楼前瞅半天。   就是家私人开的旅馆,比一些野路子小旅馆看起来正规干净些而已。这种地方安全性隐私性都很难说,要是不带着小丫头的话,他倒是能住。   他还是希望让她住正规连锁酒店的。   可如今时间不早,再往前找合适的地方也不知得多久,现下也这能这里凑合一宿了。   叶斐回车上跟江然说了要下车住店,江然很紧张。她担心什么他自然是明白的,安抚她:“住一个标间。”   江然这才放了心。   叶斐退这一步不容易。   要搁之前他绝对不会跟她住一个屋,可情况特殊,没办法。忍住不乱来这点他能做到,他不想遭那份洋罪而已。   叶斐让江然先待在车上,自己去开房。在前台见了老板,得知十分不凑巧的是二人标间都给住满了,只剩下大床房。叶斐瞪了老板好半天,把老板都给瞪怕了。老板支支吾吾地说:“兄弟,是真没房了。就还剩个四人间,昨天刚住上一个人。你要不嫌弃就去那屋?”   “男的女的?”叶斐沉着张脸问。   “男的。”老板说。   叶斐狠狠喷了口气,伸手:“把大床房钥匙给我。”   老板乖乖把钥匙放到叶斐手心里。   叶斐抱着江然到二楼那间房,开锁,推门,站门口扫了眼屋里,心直往下坠。   干净倒是干净,就是太小了。小到只塞进去一张床和一个小床头柜,桌子都是嵌在墙上的隔板,一把椅子挤在床尾跟墙之间,墙上挂着个32英寸的液晶电视。那张床也才一米四的宽度,躺两个人的话得紧挨着。   就这么一小屋,他睡哪儿?   叶斐啧了声,先进去把江然放到床上,转身跑下楼找老板去了。老板是开旅馆的,南来北往见了不少人,一看叶斐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为难地说:“兄弟,咱这儿条件有限,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你将就一下。”   叶斐抿紧了嘴唇看着老板,老板战战兢兢的。   “这样,那四人间我也订了,你让那男的去楼上大床房睡。”叶斐拿着钱包往桌上一搁。现在只能破财求平安。   “兄弟,你晚了一步。四人间刚又住进去俩男的。”老板说。   叶斐瞬间捏起了拳头,老板吓得直往后退,不敢说话。   “热水在哪儿?”叶斐咬着牙根问。   “走廊头上公用洗澡间里,有热水器。”老板小心地说。   “有盆儿吗?”   “……待会儿我给您送个上去。”   叶斐掉头就走,老板叫住了他。   “兄弟,不行……你就再订一间房呗?算你半价。”老板示好。   叶斐阴鹜地看着老板,脸上的表情活像谁欠了他一百万,把老板吓得够呛。   “有姜糖吗?”他沉声问。   ……   “等我问问我媳妇。”老板乖乖回答。   “有的话连盆一块送来。”叶斐撂下话,扭过头去上了楼。   江然一个人在房间里等了许久,不见叶斐回来。她越来越害怕,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捂着肚子一路蹒跚地摸去了门口,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儿。推开门,见到靠着墙抽烟的叶斐。   叶斐侧过脸,细长的眼睛斜睨着她:“干什么?”   一听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谁惹他了?   江然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几丝疑惑。   “回去躺着!”叶斐怒喝,口气很冲。   江然扁起嘴,委屈的小模样一下就出来了。   叶斐缓了缓口气,扬扬手里的烟屁股:“我抽根烟,一会儿就进去。”   江然看看他手里的烟又看看他,默默转过身去,扶着墙佝偻着身子一步步挪回到床边,艰难地爬上床躺下,翻个身背朝着门口。   她的反应,叶斐额头靠着门框瞧得真切。转回头来,把香烟递到唇边猛地吸一口,他这六七年的老烟枪竟然被呛着了。在那儿咳了半天,他抬手在胸口捋了两下。   可就是浑身不爽利,心里头燥得慌。   老板如约带着脸盆跟姜糖水上来,叶斐接了东西进屋。江然还蜷在床上,叶斐站在她后头,俯身把盛姜糖水的瓶子放到她枕边,说:“你把这喝了,我去打盆热水。”   江然默默把瓶子抱进怀里。   叶斐拿着脸盆去淋浴间接了热水回来,江然依旧那个姿势,抱着瓶子蜷着。   “起来!烫脚!”叶斐命令。   江然不动。   叶斐只好把语气弄得委婉些:“听话,烫了脚就不疼了。”   小脑袋挨着枕头摇了下。   这是跟他置气呢。   叶斐拿她没办法,把盆里的毛巾拿出来拧了,递到她跟前:“要不你自己擦擦?”   江然依旧摇头。   这谁家养的闺女,拧巴成这样?   “难不成还要我给你擦?”叶斐问。   江然扭过脸望着他,嘟起嘴巴,挑衅地把脚朝他那边一伸。   叶斐无奈到笑了,他转个身坐到床沿,弓着腰,两腿腿敞着,胳膊搭在膝盖上,捏着那条热毛巾郁郁地咕哝:“你倒是信得过我。” 第63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8   置气这种无聊的事儿,江然向来是不屑干的。可今儿她就是对着叶斐做出来了。   其实她本也没想这样。   刚才她担惊受怕地下床出去找他,闻到烟味儿后知道他在外面心头一喜,哪知道见到的是他一张臭脸,他还凶她。她打小就不被家里人重视,十几年过来自己练就了“你不搭理我我就不搭理你”的良好心态。要搁别人这么对她她才懒得理会,可对方是叶斐,她就觉得特难过。   她知道跟了他以后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而且他没有义务照顾她。   摸着良心说他对她已经够好了,即使言语表现出的是另一种态度,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她也希望自己能回报他,至少别这么依赖他。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抓着他就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松手就会沉入恐惧深渊。   冷静下来想想,他对她仁至义尽,她还这样,挺……弱者婊的。   江然抱着暖乎乎的姜糖水瓶子,听身后叶斐在叹气。   她心里头挺不好受的。   接着床垫发出一些声音,是他站了起来,可能是要走。江然一狠心旋即翻个身,叶斐却正俯身要去拿她的脚。结果她脚就这么从他眼前挪开了,他空悬着只手弯腰站那儿,扭过头瞧她。   拧着眉头,眼神疑惑,还有点儿强压着的不耐烦。   江然没料到会这么巧,就像她故意没事儿找事儿似的。她张张嘴,想解释,忘了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捂着喉咙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这幅样子叫叶斐恼也不是不恼还难受。心道他是给自己捡了个祖宗吧?   叶斐双手掐腰站直了身子立在床边,无奈地看着江然。江然咬着嘴唇低头。两人默默对峙了有半分钟,江然坐起来,手撑着床一下一下挪到了边上,脚从床上拿下去放进盛热水的脸盆里。水挺烫,她整个人抖了一下脚立刻拿出来,脚跟挨着床沿缩着,像只熊猫。   看她这模样叶斐心里头一松,嗤一声笑出来。江然掀起眼皮,扁着小嘴瞪他。叶斐用食指在鼻子底下蹭蹭,掩饰刚才那声笑,勾着嘴角说:“我给你兑点儿凉的。”说罢他端着脸盆出去,留江然一人缩着脚坐在床边。   一个人留在屋里后江然心里又升腾起难以压抑的恐惧,黑雾从身后升起,慢慢向她包围。她抱紧了膝盖把自己缩得更紧,抗拒这难以抵御的惧意。叶斐端着盛水的脸盆回来,把盆往地上一搁说:“洗吧。”   他的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挥便把那些黑雾弄散了。   江然轻轻呼了口气,慢慢把脚放进了水里。   温度刚好,泡着挺舒服的。她又把身子往外挪了挪,把脚浸进去。叶斐把毛巾递过来,她也没看他,把毛巾抓过去在手里扥着。叶斐转个身靠着墙,面朝着她站着。看她那两只秀气的小脚泡在水里,像是两截刚挖出来的嫩藕。脚趾头豆儿似的一个个圆润可爱,白里透红嫩得透亮,看得人心里头怪痒的,就想抓起来搁在手心里头搓揉一番。   叶斐心里陡然一惊,立刻把视线抬高,不可避免地落在她的腿上。   这两天两人一直待一起,却没好好看过她。在车站匆匆一瞥只觉得小丫头长得挺好看,那时候乱得很,他没那心思细细端详。现在,依旧是两人独处,还在这么个地方,他没办法控制地去端详她。   她个子虽小,比例却特别好。那双小腿又直又美,腻白的皮肤上一个毛细孔都看不到。膝盖上伤口已经结了痂,却完全不损膝头的圆润,不觉得不好看,就像是几片暗红色的梅花瓣落在牛奶冻上,更添韵致。那裙子推到了膝盖上头,大概有三四寸,更白嫩的大腿露出了一截……更要人命……   叶斐干咳了声,逼自己移开眼,手伸进裤兜里摸烟,一只小手攥着了他的裤腿。那手也没碰着他的腿,可他依旧打了个寒颤。   叶斐的眼神瞬间有些飘,不敢看她,低声问:“干嘛?”   江然拽着他裤腿拉了拉,手朝他放手机那裤兜指了指。他了然,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她拿过去在里面输入一行字交给他。他一看,心顿时往下沉。   她写:把我送派出所去吧。   八个字,叶斐眉头皱着看半天。江然又拽他,他手一翻把手机收回到裤兜里,沉声说:“再说。”江然抬起下巴看他,他脸上喜怒不辨,给她丢下句:“我抽根烟。”人就走了。房门敞着,没一会儿烟味儿飘进屋里,江然知道他没走远。   可这又是怎么了?江然疑惑。“再说”是什么意思?他之前不是一直想把她卸到别处的吗?现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了。虽然之后要怎么样她还没想好,她只是不想继续拖累他。他却不给个准话了。   “洗完脚把姜糖水喝了。”从门口传来叶斐的声音。   江然扭头,那个瓶子密封得挺好,在枕头边上搁着。   烫过脚喝了姜糖水江然舒服多了,在床上躺到晚饭的时候。叶斐给她送了碗炒河粉后又出去了,江然吃了一半,下床趿着拖鞋出门,看叶斐靠在门边墙上抽烟。地上有个纸盒,里面烟头堆得跟小山似的。   见她出来,叶斐把烟从嘴边摘下来,低头睨她。   江然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嘴巴,问他有没有吃饭。叶斐掸了掸烟灰,淡淡说:“吃了。”烟抽多了,他声音透着点儿哑。   江然双手抱着门框使劲儿打量他,他不开心到叫人一下就感觉到了。   叶斐上下打量她,问:“不疼了?”   江然点头。   看小丫头瞪着双水亮大眼睛那样儿,叶斐没由来的心烦,别过脸去咕哝一般地说:“派出所的话……”又没了下文。   江然耐心地等他。   叶斐扭回了脸,漆黑的双眸锁着她:“你今晚就要去?”   江然眨巴眨巴眼,目中一片茫然。   “再往前是乡镇,当地派出所的条件有限。你要是想去派出所我得开车送你回宛城。大概两三小时的车程。现在五点半,九点之前能到。你真想去?”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江然认真想了想。晚上九点送她到宛城,他还要再往这边赶吧?就是说送完了她他再回来,时间就凌晨了。她果断摇头。   叶斐目光微凝,跟她确认:“真不去?”   江然摇头,很坚定。她不想他这么奔波。   叶斐嘴角勾起来,夹着烟的手伸过来在她脑袋上揉了两把。   “乖。”简单的一个字,透着愉快。   江然有点儿莫名其妙,默默头上被他摸过的地方。   叶斐把香烟送到嘴边吸了口,漫不经心地问:“你真是羊城的?”   这个他不早猜透了?江然望着他,认真点头。   “我在这儿的任务还有两天,你老老实实跟着我。等回羊城我送你去派出所。”叶斐一副替她做了决定并且不容置疑的口吻。   江然只能点头。   叶斐下巴朝屋里一送:“回去躺着!”   江然乖乖回屋躺下,心里头觉得怪怪的。   总觉得,是他强把她留下了似的。   晚上,两人是这么睡的:江然睡床,叶斐睡椅子。他把椅子挪到床尾靠着墙,坐在椅子里再把脚搭到床尾,屋里温度还可以,不脱衣服就还行。他们办案子的时候常常居无定所,怎么凑合着都能睡。   可到了半夜,隔壁屋开始搞事情。这墙不隔音,女的高一声低一声亲哥哥亲爸爸地叫,弹簧床咯吱咯吱地响,床头撞着叶斐身后那堵墙嗵嗵的。   两人都醒了。叶斐朝床头看,小丫头眼睛瞪老大,瞳仁反射着窗口投进来的月光。他低声骂了句脏话,伸手从隔板上抓过随身带的包,从里头找出一副耳塞丢过去。   “戴上!”他低喝。   江然在床上摸索着找到了那耳塞,听话地塞进了耳孔。那些声儿顿时弱下去几十个半分点,她拉起被子把头脸埋进去,躲那些动静。   叶斐抱着胳膊闭上眼,依旧靠着椅子背睡觉。隔壁那床换了响动的频率,女的依旧猫哭耗子叫。男的吭哧吭哧喘着气,说些浪话。   出来住店这种事儿难免遇上,大半夜跑到这种店来行事的肯定不是两口子,不是偷人就是卖。可男女间不就那点事儿,还不让人乐呵乐呵了?叶斐看得开。以前遇上了他也当不知道,该睡觉睡觉,随便他们折腾。   可今晚他睡不着了。   那女的叫得一声声砸在他神经上似的,额头两边一鼓一鼓的,弄得他很烦躁。   江然也睡不着。   她当然知道隔壁在干什么。她前几年在外头也不是瞎混的。她对这事儿压根没兴趣,甚至觉得恶心。可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还有个他在……她心里头发慌。   睡不着,一个姿势躺久了觉得累,江然磨磨蹭蹭地翻了个身。她一动,耳塞掉了一个,她只得摸黑在被窝里找,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叶斐忽地张开眼。   昏暗的光线下,入眼是被子隆起的形状,被子一直在动,提醒他下头藏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小丫头。一时间那脸那脚那腿的画面集体涌进了叶斐脑子里。江然不经意一伸腿,脚心挨着了叶斐的脚掌。立刻从叶斐脚掌上潮起了一股巨大的燥意,直窜到了天灵盖,叶斐触电似地蹦起来,椅子轰然倒地发出很大的声音。   江然立刻翻身坐起来,叶斐愣了有两秒,转身就冲出了屋,鞋都没穿。   江然拥着被子惊魂不定地望着门口,叶斐出了门立刻朝公用洗澡间的方向走。脚底踩着走廊冰凉的水泥地面也丝毫去不掉那种燥,他进了洗澡间拧开水龙头往脸上猛泼凉水,这才镇定下来。   双手摁在洗手盆上,抬头是一面碎了块角的镜子。浴室亮着灯,镜子里的男人满脸透湿,呼吸急促,黑眸里依旧残着欲念。他抬手照自己脸就扇一巴掌,声儿脆响。可还不解恨,他捏着拳头狠砸在洗手台上。洗手盆是用几个螺丝镶在墙上的,愣是被他一拳砸断了半边的螺丝,洗手盆掉下去挂在墙上耷拉着。   “你他妈的!”他对着自己下边咬牙切齿地骂。   就刚才,她脚挨上来那一刻,他可耻地硬了。   对一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有反应这事儿他接受不了,那就等于他真成禽兽了。他一个刑警,惩恶扬善,自恃行得正坐得端,没想到在这种事儿上栽了跟头,他恨不能自裁谢罪。   在洗澡间泼了半天凉水,叶斐总是冷静下来。在看这一地的水,还有耷拉着的洗手台,他觉得很丧气。   就该连夜送她回宛城的!   下午的时候她提出要走,他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那感觉就像被她抛弃了似的。后来她说不回去,他又高兴了。虽然就带了她两天,却觉得像是一直就带着她的。就像再带两天吧,理由是顺便送她回羊城比送去宛城强。   可今晚出了这事儿之后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带着她了,明天一早就得送宛城去……再这么带下去,怕出事。   主意打定,叶斐抹了把脸上的水,慢慢往回走。那屋还没消停,声儿传得满走廊都是,走廊一侧有个小小的身影蹲着,他立刻拔腿跑过去。近了,果然是小丫头蹲在那儿,她还抱着个枕头。   走到跟前,他不敢伸手,弯腰问:“你出来干嘛?”   江然脸挨着枕头,虚弱地摇一摇头。   她特别害怕。   他一走她就跑出来了,走没两步就走不动了,那种黑雾一样的恐惧又从后边盖过来,她腿软,喘不过气,只能蹲着。   叶斐无奈,只能蹲下去跟她齐平。细看下才发现她抖得跟筛子似的。   这是得了什么毛病?   他为难地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问:“你能站起来吗?”   江然还是摇头。   叶斐啧了声,盯了她半天,最后狠了狠心,胳膊一伸把人给抱起来了。江然一靠着了他立刻扔了枕头抱上来,胳膊缠着他的脖颈,小脸一个劲儿往他脖子根儿里面蹭。叶斐照着自己舌尖狠狠咬一口,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儿。   他抱着她回了屋,安置她躺好,也不找什么耳塞了,只跟她说:“我去隔壁办点儿事儿。”说完就出去了。   江然蜷在床上听叶斐敲隔壁的门,屋里声响住下了,听到开门声。叶斐沉声说:“警察!查房!”顿时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恳求声乱成一团。一通乱,有人匆匆跑远,之后一切安静下来。   叶斐回来了,跟她说:“完事儿了。”然后他从地上提起了椅子,“别怕,我就在门口。”接着他出去了,把门敞着,他坐到了屋外。   知道他在,江然就完全恢复正常了,就像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也闹不清楚自己怎么了,明明在他车里的时候她也一个人待过的,换成这里就完全不行。   她翻身换个姿势面朝着门口躺着,闻到阵阵熟悉的烟草味儿,知道他又在抽烟。   他烟抽得真凶。她想。困意袭来,在烟草的香味儿中她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叶斐把江然叫醒,说要送她回宛城。江然很懵,明明说好一起回羊城的,一夜之间他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可叶斐看起来情绪不大好,她没敢问。   两人吃过早饭上了车,叶斐把车掉了头往宛城赶,路上接了个电话后又调转了车头。因为警队接到线报,今晚制毒的那个村里有一场交易,几个头目会出现,警方已经派人赶过来收网,叶斐也被命令立刻过去。 第64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9   一路上车内气氛凝重,叶斐不跟江然说话,江然老老实实坐在后头,特委屈。她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   车朝宛城开了没多久叶斐接到大队长的电话,说制毒那个村子有突发状况,催他尽快到达。叶斐觉得奇怪,按说这块是宛城警队辖区,出事儿宛城警队会管,催他干什么?他是去走访的又不是去破案的。大队长终于说了实话。宛城这个案子里有羊城警队派来的卧底,传出消息说这伙人准备跑路,就今晚,在制毒的村子见面分赃后各奔东西。   羊城警队盯这案子很久了,但这事儿不归叶斐管。   因为这个案子涉及到叶斐的师傅,大队长是刻意避开他的。叶斐的师傅是被毒贩故意弄死的,死得很惨烈。大队长清楚叶斐的性格,这案子又复杂破案周期又长,负责的警察已经跟了五年多,要是案子给了叶斐他肯定不要命地查,只怕案子没破他就把自己给拖死了。   叶斐一听廖长明三个字就全明白了。当初他刚进警队的时候,队里最有经验的老刑警涂安国负责带他。涂安国特别喜欢他,还起过把女儿嫁给他的心思。他的警察生涯由涂安国启蒙,一身本事也是涂安国带出来的。后来,就因为查了一个贩毒窝点,涂安国被绑架到山里折磨惨死,像牲口一样被分尸,尸块丢得满山都是,他们带着警犬进山找了一个星期,还是没能落个全尸。涂安国的家人也背井离乡离开了羊城。   这事儿对叶斐的刺激非常大,他发过誓,死也要把这波人捉拿归案。   “宛城大队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也正往那边赶。你会比我们早到,到了之后别轻举妄动,先跟六号接头,把周围地形摸清楚,等我们到了之后再行动。”大队长叮嘱。   六号是卧底的代号,这次紧急让叶斐过去就是为了传递消息。   叶斐丝毫不愿耽搁,加足了油门朝目的地村子赶。中间停车加了一次油,去加油站的店里买了饼干矿泉水,再马不停蹄赶到那个村子正是吃中饭的时候,江然见到了只在书上读过的炊烟、水牛和在河里嬉戏的鸭子。   她扒着车窗朝外看,觉得什么都很新奇。   叶斐开车直接穿过这村子,在离开村口一公里的地方把车拐到旁边树林里,停了车,把饼干矿泉水递给江然,她接过了这些吃食。   “待会儿会来个人,我跟他谈点儿事儿,你在车上待着别乱动。”叶斐说。看他面色凝重,江然乖乖点头。   两人在车里各自吃着东西,叶斐再没说话,气氛显得很压抑。少顷,有个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叶斐低低丢下句“老实待着!”便推门下了车。江然在车里打量这人,跟叶斐不同,这是一个长相穿着都很普通的一个男人,扔在人堆里完全不惹人注意。   那人下了车就把自行车靠到树上,同叶斐一起走到车后,一聊便是半个多小时。透过车子后视镜能看到他们,江然很老实,一直在车里待着。末了,二人回来,边走边低声说这话,那人不经意往车里扫了眼,瞬间警觉。   “我在路上捡的一小丫头。”叶斐解释,小声,“是个哑巴。”   “你怎么带她到这儿了?”那人目露责备。   “说来话长。”叶斐苦笑,“放心,我会安置好她。”   江然看他们在外面说话,隔着车窗听不清楚。她跟那人目光相接一瞬,那人眼风锐利,她倒没觉得怕。等那人骑着自行车走了,叶斐到一边去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然后走过来拉开后车门。   “下来透透气。”他说。江然依言下了车。   他领着她走到树林边上,是一条小溪。溪水澄净透亮,溪边的石头被水磨去了棱角,光溜溜的。江然仰起脸,觉得阳光特别好,空气也特别好,绿叶野花什么都显得好,连带着她的心情也明朗起来。   叶斐席地而坐,伸手摸了摸旁边那块圆滑的石头,把拿着的皮衣铺上去,对江然说:“坐下。”江然听话地过去坐好,石头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很舒服。   “待会儿我有点儿事儿要忙,不能带着你。我把车停这里,把门锁了,车钥匙你拿着。敢吗?”他问。   江然朝叶斐张开手掌,叶斐掏出手机给她。她在手机上输入一行字:我没事。我等你。我会开车。   叶斐看过后眉间拧起个疙瘩,问她:“你几岁了?”   江然用手比划了个“16”。   叶斐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训她:“未成年你开什么车?!”   江然扁起嘴巴,眼里有不服气的意思。   叶斐把车钥匙拿出在她跟前晃了晃:“你别跟我置气啊。说了不许开就是不许开。知道那天火车站那伙人抓你是要干什么吗?知道现在农村有多少光棍娶不上媳妇吗?你要敢乱来,我就到村里找家人把你卖了,让你给老光棍当媳妇,你信不信?”   江然倒是真不信。他是个警察啊。她镇定地看着他。叶斐也觉得说这挺没意思,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吓唬不着她,结果他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看他咧嘴笑,江然也跟着笑。其实她长得挺甜的,一笑起来更甜。阳光这么好,又是小溪流水又是鸟语花香,她两只眼睛弯成两个月牙,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盛了蜜似的。叶斐一下子就把这画面看进了心里头去了。就觉得真喜欢她这样,不像昨晚那样掺杂着男女情欲,只是纯粹的喜欢。   那种想把一切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的喜欢。   “我是说真的,你不能开车。”他放柔了语气,“这地方路况不好,你也不熟悉路,开出去容易出事儿。这边民风比较淳朴,治安也还行,你留这儿锁着车门问题不大。我有两个手机,给你一个拿着。我就到后面村子里转转,有事给我发短信,我立刻赶回来。”   他都这么说了,江然也不是不懂事儿的,点了点头,叶斐把车钥匙塞给她,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那行吧,就这么说定了。我估计得去两三个小时,你到那边去方便一下,待会儿能不下车就不下车。”他朝不远处一丛茂盛的竹子指了指。   江然脸上一红,忸怩着不肯动。叶斐笑,打趣说:“放心,我不会偷看的。我帮你看着不让别人过去。”   江然还是不好意思去。叶斐沉下脸吓唬她:“你不去我可要走了。待会儿在车上再想可没人帮你看着了。”江然只好到那丛竹子后头去了。   没多会儿她从竹丛后出来,叶斐弯腰拾起皮衣,含笑朝她这边看着。阳光罩着他全身,像是她的神。她踩着满地光滑地卵石蹒跚着地朝他走去,就像牙牙学语的孩子奔向属于她自己的归宿。   微风轻拂,暖阳微晒,一瞬间她好像到了天堂。   忽然一个黑影从树丛窜出来,从叶斐背后袭上来。江然看清楚那人手里拿着绳子就立刻想喊,可嗓子发不出声音。她急得朝他打手势让他看后面,叶斐满脸不解。她急了,拼命跑过去,一脚踩重落到光滑的卵石上,身子打了个趔趄跌倒,叶斐立刻拔腿就朝她跑来。那人的绳子从后面套住了他的脖子,叶斐察觉已经晚了,那人把他拖倒在地。   江然眼睁睁看着叶斐被摁在地上,绳子勒进他脖子里,他脸上表情痛苦得她心都要碎了。她没命地朝他跑过去,猛地肩膀被谁抓住了,整个人一下被拎了起来,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还有个小孩?”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江然头顶传来。   那边勒着叶斐脖子的人凶狠地说:“一块儿做了!”   江然还没来得及想这话的意思,人就被摁到了地上,一双大手卡到她咽部,铁钳子似的。她瞬间无法呼吸了。她怕极了,想看清掐自己的男人。阳光从男人的光头后面投射下来,男人的脸根本看不清。她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脖子上的手指越收越紧,窒息感袭来,四肢无力地瘫软下去,恐惧感让瞳孔渐渐放大,眼前明晃晃的阳光和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凶狠男人渐渐糊成一个光团,听到的声音渐渐遥远。   “长得这么好看弄死可惜了。”   “你他妈见色不要命……啊!!!”   谁发出的惨叫,忽地江然脖子上的手拿开了,空气一下子涌进肺里,江然立刻贪婪地张大口喘气,重新看清了蓝天白云,疼痛感也恢复了。她后背脖子就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疼。旁边传来厮打声,她忍着疼翻过身,发现叶斐被一个人从后面抱着,另一个人正在打他。拳头雨点似地落在他身上,那人打他就像在打一个沙袋。   江然脑子一片空白,行动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她抓起一颗石头爬起来朝那边飞奔过去,举起石头狠狠朝抱着叶斐那人的后脑勺打下去。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打的,那人遭这一击旋即晕了,身子面条一样软塌塌地倒下,躺到江然脚边。叶斐得了自由后一记飞腿把前面打他那个踹飞了,回身扫了眼后面的状况。   男的显然已经晕了,江然跪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一块石头。他迅速从腰上解下手铐把那人铐起来,扭头就去找刚被踢飞的那个。那家伙正挣扎着朝路边树林跑去,叶斐那一脚踹得他不轻,他心知打不过,捂着胸口一步一跌连滚带爬地逃跑。   叶斐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绳子就朝那人扑过去,两三下就给打晕了,用绳子把手捆到身后,捆瓷实之后才转头看江然那边。   小丫头背对着这边跪在地上,两只手抱着石头不停地往躺倒那男人身上砸。   这么砸下去得出人命了。   叶斐忙飞奔过来,待看清之后差点笑出声。   虽然他知道这不是笑的时候。   可江然闭着眼抱着石头不断砸的压根不是那男人,而是离那男人还有五公分的一块泥地。地上已经被她砸出一个坑了。也是那男的命大,要是照着他脑袋这么砸的话,神仙难救。   叶斐攥住了江然的手腕,江然惊吓得立刻把石头调转方向朝叶斐砸过来,叶斐喝了声:“是我!”江然身子打了个哆嗦,慢慢张开了眼,可眼泪汹涌,她什么都看不清。叶斐把她手上的石头拿走丢了,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把她眼里的泪揉散,大声说:“是我!看清楚!”   江然眨巴眨巴眼,两大颗泪珠从苍白的小脸上滑落下来,落到叶斐手腕上,是热的,就像落在他心尖儿上。这泪,这涕泪横流的小脸,叶斐声音不由地柔和下来:“我在这儿呢,别怕啊,没事儿了。”   江然嘴巴一瘪,猛地扑过来,边哭边去摸他脖子上的绳子印儿,又去摸他脸上那些淤伤,又抓着他的手看蹭破皮的手背,把他的手抱着压到怀里捂着,小小的身子抖得筛子似的,哭得直噎气。   他才明白她哭,是因为他。   叶斐已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他们干这行的,大伤小伤家常便饭。他当刑警这些年,别说他自己了,连他妈万子惠他妹妹叶湉都习惯了。只要不到断胳膊断腿的级别都不好意思说是因公负伤。他今儿受这点伤都没想叫人知道。   可当小丫头捧着他的手跟捧着宝贝似的,他心里就被什么堵着一样,比身上疼还难受。   “好了,我没事。”他轻声说,声音都哑了。   江然抱着他的手不松,歪过头去把眼泪鼻涕都擦在自己的短袖上,一下把她脖子上的掐痕露出来。叶斐立刻从她怀里抽出手去摸了摸,她疼得身子往后直缩。   “过来!”叶斐沉着脸厉喝。   江然瞪着泪眼看看他,停下来。   叶斐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把她摁到自己腿上坐好,抬起她下巴就帮她检查。这细脖子,他使点劲儿就能掐断,真怕她骨头有事。抱着她的头左拧右拧,确定只是外伤后他松了口气,手指头在她脖子上的红痕那儿蹭了蹭,低声问:“还疼吗?”   江然含着眼泪点头,也伸手在他脖子那儿摸了摸,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他嘴角勾了勾,说:“我不疼。”   江然摇头表示不信,明明都被绳子蹭破皮了。   “车上有药。”叶斐说。   江然点头。   叶斐转头看看旁边晕这个,又看看远处那个,拍拍江然的后背:“能站起来吗?”   江然点头,试着扶着他肩膀缓缓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不过她能坚持。叶斐随后也站起来,从地上捡起车钥匙,打架时候掉的,递给她。   “自己回车上,我把这两人处理一下。”叶斐说。   江然接了车钥匙走了。叶斐拎起地上那人的一条腿拖着他朝另外一个走去。   江然回车上等了许久,叶斐满身是汗地回来,从后备箱取了一捆绳子后又走了。又过了挺长时间,叶斐才回来。他朝车里望了眼,江然双手抱着脖子蜷在后座,他打开置物箱翻了翻。万子惠总是给他准备一些药品,他从来都懒得用,这次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翻出药包后找到镇痛的药膏交给江然,说:“你先涂着,我得打个电话。”之后他走到车头的位置,靠着车子开始打电话。江然挤出药膏抹到脖子上,也看不到,凭着感觉慢慢地弄。看着车前打电话的他。   叶斐打完电话后走过来,对江然说:“你坐到前头来。”江然自然听他的,转到了副驾驶座位。叶斐转身朝小树林去了,没一会儿就扛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回来,直接塞到了后座,用安全带捆好。接着又去扛了第二个回来,一样绑在了后座。之后他立刻跳进了驾驶室,发动车子倒出了这片小空地,加足了油门朝远离村子的方向开去。 第65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10   叶斐本来的计划是到村子里转一圈侦查地形。可如今竟然有人跟到这边来袭击他,就证明事情暴露了。他跟大队长汇报了这事,大队长命令他立刻撤离。刚才跟卧底的同志交流过信息,知道这村子里有对方的二十几个人,都是亡命徒,他留下来必死无疑,必须走。   同时他也明白,他既然会被袭击,就表示卧底那名同志很可能……   他想到了自己的师傅涂安国。   叶斐后槽牙磨两下,甩了下头把这种想法抛开。他依旧希望于一万种可能之中还留有一丝生机,那名同志可以全身而退。   脖子被清凉的东西触碰,他吃惊,往下看见一只小手拿着棉签。他开车,不敢分神太久,只匆匆朝旁边瞟了眼后又直视着前头。   车速很快,遇到路上坑洼重重地颠簸,江然用拇指读着盛碘伏药棉的瓶子,尽力放稳手帮叶斐涂药。他脖子上的伤口渗着血,她心疼,没法不理会。   “我没事,你坐好。”叶斐沉声吩咐。   江然不为所动,在车子的颠簸中固执地帮他上药。   叶斐不再管她,双手扶稳了方向盘,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前方,也留意着后视镜,看是否有车追上来。   江然帮他涂完了药便回去坐好。叶斐沉着脸都不说。车里有种紧张的气氛。   她转头看后面绑着的那两个,都是二三十岁的男人,打眼看过去就不似善类。认出了掐自己脖子的那个光头。想到差点被掐丝的那一幕,她顿时胆寒,立刻转回头,呼吸急促。   “别怕他,绑的很结实。”旁边飘来一句。   江然看他,他依旧专注地开着车。   江然低下头,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还是挺疼的,尤其是嗓子眼儿难受得紧,像是塞进了块热果冻,黏在里头不上不下的。她试着咳了下,气流在拥堵处掀开一丝缝隙,她竟然发出了声音。   她震惊得很。   转过头看叶斐,他完全没有留意到她。她捂着嗓子又试着轻咳,确实能发出声音了。   她好了???   江然惊疑不定地看向叶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这个消息。   车子猛地停了,江然身子往前狠狠地晃,定下神来抬头看前头路上停了好多警车,还有救护车。叶斐已经推门下去了。她看他大步跑到那排警车前,说了几句,领着一群警察跑过来,后头还跟着抬担架的医护人员。车后门被打开了,里头五花大绑的两人被拉下了车放到担架上迅速推走,叶斐拉住了一名医生说了几句什么,朝车上的江然指,然后就走了。那医生过来敲敲副驾驶的车窗,江然推开了车门。   “请你下车,我帮你检查一下伤情。”戴口罩的女医生说。   江然乖乖下来了,拿眼四处找叶斐。看他人已经在路边,同几个警察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氛围很严肃,人堆里还有宛城公安局遇到的那位喜欢养猫的谢骏飞。   两辆救护车带着受伤的犯人离开了,还有一辆留在现场。江然被医生带到了那辆救护车上,帮她做检查。救护车的后门大敞着,江然看到警察开始在路上设置路障,很多车门推开就那么敞着,每辆车旁都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察。还带着两条警犬。现下警犬都安静地趴在地上,两只耳朵支棱着。   空气中飘着一股很不寻常的味道,像大战触发的前夕。   江然的头被医生摆弄着,扭来扭去,每拗到一个角度医生就会问:“疼吗?”江然会摇一摇手表示不疼。转到某一个角度,江然看到叶斐那边,看他往腰上捆枪套,拔枪出来检查,又把枪插回到枪套里。他转身朝她跑过来。到了跟前,先是看向医生,医生说:“她身体没大事儿,身上有些擦伤,马上帮她处理。”叶斐又把视线调转向江然。   他身上带着枪啦……江然并紧了膝盖,紧张地望着他。   他露出笑容,说:“待会儿要去办点事儿,你留在这里别乱跑。”口气很稀松平常,就像他一会儿要去遛弯。   江然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她不信啊。   这小丫头一向不好骗。叶斐挠头,后面有人叫他过去,他转头应了声,知道不能磨叽了,回过头来对她说:“你跟着杨医生,你俩留在这车上。别怕,周围都是警察没有坏人。办完事儿我就回来,你乖一点儿,别给人家添麻烦。我走了啊!”说完他转身要走,腰突然被从后面抱住了,又暖又软的一具躯体紧贴着他后背。   他身心都跟着震颤,低头,见两条纤细的胳膊箍着他的腰,她的小手使劲儿抓着他T恤,微微发着抖。   他心一下子就软了,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后的小人儿抽抽搭搭的哭,前面谢骏飞挥手叫他过去。刚他们制定好作战方案,他跟谢骏飞等五个人组成突击小组进村子里探查。其他人在村子四周布控。进出村子的路只有一条,警察在两头都设置了路障,挡住出入主干道后保证罪犯不会开车逃跑。只是这边地形复杂,山林植被茂密,抓捕的时候罪犯逃进山里就比较难办。现在村子里情况不明,卧底的同志也断了联系,他们得先去摸一摸底。   他带着小丫头到如今早把她当成自己的人了。她抱着他不让走,他以为她是害怕分开。硬撇下她还真需要他下点儿狠心。   谢骏飞着恼地朝这边跑过来,喝道:“斐子你磨叽什么呢?”   叶斐没办法,终是狠心抓着她腕子扯开她的手,要往前走。江然又一把扥住了他腰上的枪套带子。   谢骏飞也发现是江然拽着叶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停下来站旁边无奈地看着叶斐。叶斐“啧”了声,沉下脸来转身想教训江然几句,一双微凉小手爬上他的面颊,他被她拉低下了头,湿润温凉的嘴唇印到他唇上。   他闻到少女身上特有的奶油糖果般的气息。   那个……他的初吻……   江然很快放开了手,转身爬上了救护车,钻到最里头坐下。叶斐还俯身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谢骏飞干咳一声,过来拍拍叶斐的肩膀:“斐子,走了啊。”叶斐才回神,手虚握起来抵在唇边不自在地“嗯”了声,扭头匆匆朝远处走,脚底下被石头绊了,还差点摔倒,被旁边人伸手扶住了。谢骏飞扭头朝救护车里瞅瞅,小姑娘坐在最里面,抱着膝盖蜷在里头。他就觉得好笑。   还真被他白捡了个媳妇。 第66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11   谢骏飞朝车里瞅瞅。   姑娘年纪尚小,最多是个高中生。想刚才她当众做那事儿,换他们这帮人还真不好意思。不得不感慨年轻真好,心里生了几丝羡慕嫉妒。   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岁数小的?   不过这个实在是有点儿太小了。   谢骏飞心里合计着待会儿得提醒叶斐声,喜欢可以,不能动手。随车的女医生其实是谢骏飞媳妇的同事,两人认识,谢骏飞叫了她一声。   “是我朋友家属。拜托你了啊。”谢骏飞朝江然那边递了个眼色。   女医生点头,谢骏飞拔腿跟着叶斐去了。   谢骏飞开车,五人往那村子赶,叶斐把卧底传递出来的消息又说一遍。   村东头有个废弃的窑厂,是建国初期建的。后来窑厂效益不好废弃了,几间破厂房废弃得没法住人,当初为了烧砖取土在山上挖的洞还在。那个洞里出过两次强奸命案,村里传洞里有冤魂,没人敢去。廖长明他们兄弟四个就在里面建起了制毒工厂。   警方的动作他们已经察觉,今天是一伙人集合到一起商量分配细软散伙各奔东西的事儿。主犯四人全部到场,从犯以及马仔手下还有十来个。手枪四把,还有自制土枪十几条。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那伙人是不是还在窑厂,卧底的同志安危不明。五个人把各自的任务分派好,叶斐同谢骏飞一组,其他三人一组,从两个方向朝窑厂侦查。   都是老刑警,对于这种案子心里都有底,缉毒的案子,脚踩着生死线两边,运气不好人就交待了。没谁是不怕死,可警服穿在身上,他们就跟一般人不一样了。他们从当了警察那天起就注定得拿血肉之躯把这帮作奸犯科的家伙挡在老百姓生活之外,职责所在,都想得开。   车还没到村子,几个人开始闲聊天,也为缓解压力,神经绷太紧反而不利于办事。   车上其他四个都是宛城刑警大队的,叶斐只跟谢骏飞熟悉,他们插科打诨他也插不上话,他环着胳膊靠在副驾驶的座椅里闭目养神。   “斐子。”谢骏飞叫他。   他掀起眼皮瞧过去。谢骏飞贼笑,问:“昨晚怎么睡的?”   叶斐眼皮一翻,顿时没个好脸,嘬着嘴唇转回头。   “还未成年,你悠着点儿,别犯纪律。”谢骏飞叮嘱。   “没有的事儿!”叶斐冷冷说。   都捧着脸亲了还说没有,睁眼说瞎话。   谢骏飞轻嗤一声,又说:“我就提醒你一声,你心里有数就行。”   叶斐吐了口浊气,他心里头其实特没数,他乱着呢。   坐后头一人听到了关键词,兴冲冲地趴到谢骏飞身后问:“飞哥,什么未成年?睡什么?”   谢骏飞才发觉自己失言,顿时后悔,仗着自己在队里资历最深故意佯怒斥道:“瞎问什么?一边待着去!”   那人被怼回去了,怪郁闷的。身边人捅捅他,又指指叶斐。那人顿时明白。很多人都看到从叶斐车上下来的江然,毕竟天光白日的,突然出来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还是很扎眼的。那人脸皮贼厚,就又敲叶斐座椅后背,叶斐转过头。   “斐哥,你车上那小姑娘是你什么人啊?”那人腆着脸问。   叶斐气闷得很,理都没理,扭回了头。   这就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谢骏飞只好帮他说:“斐子在车站救的一个小姑娘,是个哑巴,救下来后就赖在车上了,也不说自己家在哪儿,整天呆在车里哪儿都不肯去,斐子只好带着她。”   “她那是看上斐哥才故意不下车吧?”那人贼笑。   “瞎说什么?注意影响!”谢骏飞忙帮着叶斐往回揽。   “那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引发的恐惧症。”另一人煞有介事地说。   “什么?”叶斐跟谢骏飞同时出声。两人互看一眼,叶斐抿着嘴唇转过了头,谢骏飞问后头的人:“秀才,你刚说什么恐惧症?”   “就是人在遭受巨大创伤后会有的一种精神疾病。无时无刻的恐惧,过度的惊吓反应,过度警觉,严重了还会人格解体精神崩溃。”   叶斐拧紧了眉头。   “严重吗?”   “有轻有重。有的几天就好了,有的得十几年,自杀的也有。”   谢骏飞瞟了叶斐一眼,叶斐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你打哪儿知道的?”   “我上个案子的当事人就得了这毛病。他爹妈都不认只认家里的猫,离了那只猫就不吃不喝不睡觉。后来送医院治了两个月才好,那只猫在不在他就无所谓了。”   “这么说能治好?”   “能啊,可以心理治疗,也可以吃药。也得看病人的情况,有的自己休息几天也能好,可是也有的……”话没说完就被谢骏飞粗鲁打断:“行了别‘可是’了,就显得你知道的多!”   那人一口气给憋回去,怪委屈的。   谢骏飞叫了叶斐一声。叶斐紧锁着眉头转过来,谢骏飞朝他说:“那医生是我媳妇同事,我交待过了,不会有事儿。”   叶斐闭了闭眼,低声说:“谢了。”   江然待在救护车里,脸埋在膝盖里头。外头也没什么声音了,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岗位。女医生上车来帮她处理胳膊跟腿上的擦伤,最后抬起她下巴用酒精棉擦她脖子上的淤痕。   “他们去干什么了?”江然突然开口。   女医生吓了一跳。因为谢骏飞跟她说这是个哑巴来着。   看着女医生受惊的神情,江然又把下巴挨到了膝盖上,郁郁不乐地小声:“我刚能说话的。”   女医生端详她半晌,说:“他们去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   “这我不清楚,警察的任务都是机密。”   女医生又抬起江然的下巴,继续帮她清理脖子。她用错了药,得擦干净。   “会有危险吗?”江然问。   “可能吧。”女医生说。   江然咬咬嘴唇,低声问:“你能别把我会说话这事儿告诉他吗?”   女医生打量她,江然眼神一闪:“我想自己告诉他。”   “你几岁?”   “十六。”   “上高中?”   “卫校。”   知道江然是读卫校的,女医生不由对她有了几丝亲切感。   “怎么会到这边来?”   “遇到坏人,他救了我。”   江然不肯往下说,女医生也不是个爱打听事儿的,拿活血化瘀的药膏帮她擦,两人相对无言了一阵。   “我喜欢他。”江然小声说。   “你还小呢。回去好好念书,长大了才知道什么是喜欢。”女医生平淡地说。   “不是的,是真的喜欢……”江然喃喃说。   “知道了。”女医生把药收起来问,“我出去下,你一个待着行吗?”   江然很乖地点头。   女医生下车到旁边给谢骏飞打电话,想说一下江然的事儿,可那边无人接听。   彼时,叶斐跟谢骏飞正举枪跟廖长明几人对峙,廖长明把卧底那人抓在身前挡着,枪口死死压着那人的太阳穴。 第67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终章   女医生打了几次都没打通只好作罢,她回到了救护车上。江然依旧蜷在里头,女医生问:“你家在哪里?”   “羊城。”江然说。   “家里还有什么人?”   “爸爸,妈妈,姐姐。”   “到宛城来是要干什么?”女医生有心在谢骏飞他们回来之前多问些东西出来。   “不知道。”江然却说。   “你念哪个护校呀?”   “羊城就一个护校。”   “哦。”   “你经常来这种现场吗?”江然反问。   “算是吧。”女医生说。   “那……你觉得他会不会危险呀?”江然眼巴巴地看着女医生。女医生端详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觉得该给这种未成年少女上上课。现在的女孩子里面很多制服控,警察、消防员、医生、军人这种职业最容易吸引到她们,可跟这类职业的男人在一起完全不是她们想得那么简单。这些人有一半的生命用于服务别人,能留给家人的很有限。   可女医生还没开口外头突然乱了。两人同时瞧车外,所有人在跑,车子一辆一辆往前开,轮胎跟地面的摩擦声乱作一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警察扑过来大声喊:“前面发生了枪战有人受伤,救护车立刻过去!”   江然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女医生已经窜出去关上了救护车的后门,紧接着车子发动开出去。   江然被狠狠晃了一下,坐稳后忙抬头透过玻璃往后看,还有一辆救护车跟在后面。她惊慌失措地看向女医生,女医生也正拧眉看着她。刚太急,她忘了把这姑娘放下。   “待会儿你得下车,让伤患上来。”女医生沉声说。   江然咬着嘴唇点头。   女医生手拽着车上的把手转过头,不再说话。江然心里怕得厉害,她特别担心伤的那人是叶斐。   可受伤的却是谢骏飞。他肩膀被打穿了,叶斐抱着他冲过来,血滴了一路。叶斐把谢骏飞他放到担架床上送进车里,女医生立即上去急救。江然惊恐地看着半身染血的叶斐,他抬手擦汗的时候瞥向她,他眼睛血红,目光中散发的狠厉吓她一跳。   叶斐目光一闪,立刻把情绪往回收。江然犹豫地伸出手去想碰碰他,一个警察远远地叫了叶斐一声,他扭头就走,江然手碰了个空。   她看向叶斐走去的方向,一群警察押着一拨人,那些人的手被铐在身后,头被压低得快要碰到地面。叶斐扑过去揪住其中一人就打,被几个警察拉住了。他看起来十分激动,几个人差点没压住他,直到那拨被铐的人都送上了车。叶斐挣脱旁边人的手,随便把衣服拽了拽,气喘得很重。   两名医护人员抬着一个担架慢慢走来,担架上应该有个人,被白被单整个盖住了。叶斐抓起一旁的步话机狠狠摔到地上,双手用力向后捋了把头发,手掌在后脑处合拢,他低着头慢慢蹲下去,就那么靠着警车蹲在那里。抬担架地人从他面前走过,他小腿一松坐到了地上,两条腿松散无力地敞着,双手一直合在后脑勺那儿狠狠压着自己的脑袋。   附近两个警察低声交谈,声音断断续续,江然听到了一句。   “……卧底牺牲了,羊城那边的……”   叶斐坐那儿一动不动,旁边警察都来拍他的肩、头,安慰他。救护车拉响警笛开走了,留江然一个人伶仃地站在那儿。天色渐渐暗了,夕阳如血,天边红云宛如被撕成薄片的血肉。   江然毅然迈开脚走向他,她从未有像今天这样坚定而热切的步子,走到了他跟前,她跪到他两腿之间,伸手托起他的脸。   他脸上又是血又是泥,嘴唇狠狠地抿着,眉头拧得死紧,眼圈儿发红,双目满是恨意跟狠厉。但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可怕。她凑上去,嘴唇轻轻落在他的眼窝。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依旧看着前面。   “难过你就哭吧。”她吻着他的眼窝说。   叶斐没有反应。   江然离开些,看了他一会儿,他脸依旧绷着,没有变化。她把他的手从他后脑勺那儿拿下来。看起来他抱得很紧,其实她轻轻一拿就拿开了。她双手托着他后脑勺,朝他甜甜一笑,把他的头抱进了怀里。   “我帮你挡着,不会有人看到的。”她柔声哄他。   叶斐的身体渐渐松软下来,江然感觉得到。   可到直到最后,她确定他并没有哭。   这拨悍匪,抓的抓,死的死,除了两个首脑跑进了山里其他人都抓起来了,宛城警方派出大批警力进山搜山。谢骏飞右肺页有穿透性伤,及时手术后在ICU住了一天,已经脱离危险。卧底死了,据说死得很惨,脸都被打没了。尸体被送去殡仪馆火化,骨灰盒交到了叶斐手上。在那样的腥风血雨一天之后,叶斐开车回羊城复命,江然依旧跟着他。   骨灰盒放在后座,特意用安全带捆着。江然坐副驾驶,看着高速路两边的山川溪流花红柳绿,感觉昨天经历过的那些就像一场噩梦。   可她知道那不是梦,脖子上的伤痕犹在,后座放着那人的骨灰盒,用黑布包着。那人她仅见过一次,是个长相没有辨识度的普通人,她对他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想他如今竟存在于一个小小的盒子里了……她会觉得有点儿怕。   江然扭着头看后车座那个骨灰盒。   “他跟我念一个警校,比我早两年毕业。”叶斐突然说。   江然立刻扭转头看向他,他双手伏在方向盘上,脸上很平静,继续说:“在学校的时候我们认识,但是不熟。他毕业就开始做这个,身份绝密。要不是这次接头看到他,我还以为他毕业以后做别的去了。”   竟然真的有人会在警校毕业后去干卧底这中刀尖上舔血的工作。   江然低下头,手不自觉地去摸脖子上的伤。   “他家里没什么人了。父母都走了。只剩下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阿尔兹海默症,根本不认识他,现在养老院里住着。他死了也没人管他。”   两人都沉默下来,车子高速行驶发出嗡嗡的声音。   “所以,你有什么好的原因来解释你离家出走吗?”他问。   江然哽了一下。   叶斐接着说:“你知道当你活在阳光下抱怨着生活不公时候,有些人是在拿命帮你把黑暗挡着。所以,你得好好想想,最好你的理由比他们的命还重要。否则的话,你就该老老实实地回去上你的学,过你的日子。”   他这是在教训她呢。   江然从小到大挨的教训多不胜数,人家说什么她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觉得他们都不懂,都在把他们的思想强加于她。可今天他说的,她听进去了。   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她懂得了一个道理:什么事跟生死比都是零。她确实没有资格任性下去了。   “你送我去羊城护校吧。”江然开了口。   叶斐手抖了下,车头明显朝左边偏,他立刻扶稳方向盘把车头掰正,抽空拿眼觑江然。   她能说话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然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告诉他:“昨天,被那人掐过之后,就好了。”   叶斐拧着眉头回想,脑子里又转了转。   那挺早的啊。   亲他之前就能说话了?   一回想,嘴唇上就热乎乎。那一触即逝的感觉依旧清晰。   他不大自在,清了清嗓子。   “所以,你家是羊城哪儿的?”他问。   “就市里的。”提到家里江然有些蔫,不爱说。想通了跟重新面对还有一段距离,那些事儿她得慢慢消化。   “你叫什么?”叶斐换了个话题。   “江然。长江的江,当然的然。”   “今年几岁?”   “十六。”江然说。   比他猜想的还大一点。   “念护校?将来想当护士?”   “可能吧。”江然低头捻着裙子上的花边。   “护士不错。”叶斐说。   “真的?你觉得好?”   叶斐“嗯”了声,说:“我妈就是护士。”   “那你当警察多久了?”江然问。   “不长,三四年。”叶斐说。   “总这么辛苦吗?”她问。这几天他东跑西颠的,看着都累。   “要是自己一个人的话,不觉得。”他撩她一眼。   意思是她拖累他了。   江然噘起嘴,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回去以后好好念书。没什么比活着更美的事儿了。”叶斐说。   “我知道。”江然哼哼了声。   到了羊城,叶斐送江然到护校门口。江然跟叶斐要电话号码,叶斐手扶着方向盘瞅她半天。   “不能给吗?”江然歪着脑袋看着他。   叶斐勾起唇角:“是不想给。”   “为什么?”   “怕你下次离家出走又找我。”   江然噘起小嘴,硬气道:“我才不会呢!”   叶斐笑了,扭回头去,右手抬起来朝她挥了挥:“行了你下去吧。我还有事儿。”   “你不给我就不下去!”江然坚持着。   叶斐又撩她一眼,自负地一笑,拔了车钥匙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下了车。江然以为他会过来拉她下去,正紧张等待着,叶斐却拉开后车门把那个骨灰盒抱起来,俯身对她说:“那我先去忙了,你坐够了就自己下去,车门跟我关上就成。不用操心锁车的事儿,我这车在羊城不怕偷。”   说完他把车门一关就走了。江然立刻解了安全带跑下车去喊他,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痞笑:“怎么,小妹妹?坐够啦?”   江然跑到他跟前,沉声问:“为什么不肯给我?”   叶斐一手抱着骨灰盒一手往腰上一掐,居高临下睨着她,不留情面地说:“怕麻烦。”   “我不会骚扰你,我就是想……”   “想追我?”   江然脸上一阵热,咬着嘴唇瞪他。叶斐一脸戏谑的笑,看透了她似的。江然狠狠照着自己嘴唇咬下去,硬声说:“没错!我就是想追你!”   “得了吧。”叶斐嗤笑。   “你怕了?”江然虎起脸。   “我怕你?”叶斐失笑,“我怕你什么?”   “那你把电话号码给我。不给就是你怕了我!”   嫩白小手摊开在眼前。叶斐瞅她半天,说:“成!你跟我来!”   说完他走回了车旁,从车上拿了纸笔写了号码,江然摇头不要,跟他要手机,叶斐拿给她。江然用他手机拨了自己留在宿舍的那部手机的号码,又把他手机还回去。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骚扰别人的人。”她还安抚他。   叶斐嘴角勾了勾,把手机揣回到后裤兜里,跳进了车里。   他们没有互相道别,江然站在路边,叶斐开着车头也不回地走了。江然目送到他车子不见踪影,立刻转身朝学校里跑。她要去拿自己的手机,存下他的号码。可等她到了宿舍,却压根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她问同寝室的人,都说不知道。她知道手机肯定是被人偷了。   江然一气之下搬了出去,住到了江城礼给她买的房子里。   叶斐先回警队述职,又带着骨灰盒去了羊城殡仪馆,租了个灵位安置好一切。后来的日子一切如常,他依旧忙碌。不断有案子发生,大的小的,离奇的严酷的。偶尔他拿起手机的时候他会想到江然,她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估计小丫头片子回家后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就想明白了。对他这个萍水相逢的警察没了兴趣。他这个人惯不受女人待见,他也习惯了。   一个十六岁的未成年小丫头,他能指望她什么?   于是他就这么搁下了。   三年后。   叶湉见客户,时间太晚,万子惠命令叶斐亲自去接。叶斐到了羊城著名地W酒吧,里面音乐轰响群魔乱舞,这种环境他挺熟悉,不知道多少次抓人都在这类鱼龙混杂的地方。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点儿的角落待着,戴上耳机,电商跟烟。   叶湉说在半小时就结束了,要他等她。   他抽着烟,百无聊赖地扫视整个夜场,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暴露兔子服的姑娘,酥|胸半露,长腿网袜,戴着黑色蕾丝眼罩,站在桌子上跳舞。只看她消一眼,那个吻,那个充满少女馨香的拥抱全都在记忆里复苏了。   长江的江,当然的然。   江然。   叶斐眯起眼看了她一阵,她跳得很陶醉忘我,舞姿公道讲也真是不错。下面围坐着一圈红男绿女喝酒的喝酒,起哄的起哄。   看样子她过得挺滋润。   他兀自勾起嘴角笑了笑,把香烟摘下来掸了掸烟灰,转了个身位不再看她。   几分钟后,他的余光扫到小丫头光着脚晃晃悠悠地朝他走过来。像个长着黑色翅膀的天使,来问他要不要去天堂逛一逛。   他要去吗?   傻子才不去呢! 第68章、一加一等于三生日愿望   关于三年前的旧事叶斐从未跟江然提过,因为他觉得一个二十五六的大老爷们被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迷住是……挺丢人的一件事。可二十九岁对二十岁给人的感觉就很不一样了。大家都是二字头,他就不会显得太禽兽,更何况还赚了个江然先对他示好的名头,他挺满意。   现在是江然找到江海之后的第二年,叶斐已经给季博瞻卖命一年多了。   江海的情况好转,虽依旧不肯开口说话,却不再排斥陌生人的接触。医生诊断江海有很严重的创伤后遗症,能有这种程度的进步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日后康复还得慢慢来。叶斐找了一所康复中心送江海去继续康复。江然得了空便考了护士执照。叶斐妈妈万子惠面临退休,离开医院前动用关系把江然弄进了医院,也在急诊科。   这下子江然忙起来了。   叶斐本来就忙,国内国外四处跑。江然的工作又是倒班制,两人虽住在一个屋子里却过得像异地恋,一个月在家里碰面的次数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在这区区几次的见面时间里两人大多在床上度过。   江然总想不明白叶斐哪来那么旺盛的精力,作为一个奔三的男人性能力应该开始走下坡路才对,可她每次都能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一整晚,眼睁睁看着窗外的星星月亮换成一轮朝阳。   六月的一天,江然上白班。下午下班路上她照旧点了一份外卖。路上堵车,到家天都黑了,她发现叶斐在家里。他穿着居家服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特悠闲。   江然在门口换鞋,疑惑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叶斐吊儿郎当地反问:“怎么?不愿意我回来?”   江然瞥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我把你点的外卖送门卫了。”叶斐说。   江然眉头一皱:“那咱们吃什么?”冰箱里没菜,厨房柜子里就几包方便面。   叶斐朝餐厅方向指了指,江然望过去。一大桌子菜,荤素都有。她惊讶地走过去,叶斐在后头洋洋自得地说:“我做的。”   “你?”江然不很信。   “不信?你问大张,他陪我买的菜。”叶斐说。   他都这么说了,她不信也得信。江然拉开椅子坐下,夹了一块红烧肉尝了尝,味道竟然还不错。   叶斐起身走过来,坐到江然身边。   “你闭上眼。”他说。   江然含着那块红烧肉转过头,看叶斐一脸的神神秘秘。   “你干嘛?”她问。   叶斐不耐烦地啧了声,说:“让你闭眼就闭上!哪儿那么多话?”   竟然凶她?   江然嘟起嘴巴不满地看着叶斐。叶斐干脆伸手过来遮住了她的眼睛,不知道朝哪边喊了声:“出来吧!”接着听到杂沓的脚步声,少顷,叶斐把手拿开了。江然眨了眨眼,发现眼前站了一群人,是刑警队的那批人,为首的是小李,他手里捧着一个插满蜡烛的双层大蛋糕。大张站在小李旁边,抬起手打着拍子说:“一,二,三!”话音刚落,众人齐声唱起了生日歌。   江然恍然,今天是她的生日。在一群大老爷们五音不全的歌声中,江然朝叶斐转过脸,十分惊愕。她不奇怪他记得她生日,她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把刑警队这些人叫到家里来。叶斐却笑眯眯的望着她。   小李把生日蛋糕放到江然面前,殷勤地说:“嫂子,许个愿吧。”   江然愣了下,又瞅了叶斐一眼。这么多人在场她也不好问,只好先闭上眼,停了一会儿后张开眼吹熄了蜡烛。一群人跟着欢呼鼓掌后立刻抢着入座,一边嚷着饿死了一边抓起筷子大快朵颐。叶斐不满地质问:“哎哎哎,寿星还没动筷子呢你们急什么?”   “行了斐哥,我们这都饿了两个钟头了。菜都凉了,那些繁文缛节能免就免了吧啊。”漏壶咬着一块红烧肉说。大家伙立刻附议,该吃吃该喝喝。叶斐咕哝了句什么,江然没听清,可知道肯定不是好话。   叶斐开始分蛋糕,大队长说:“叶斐,你给人家准备什么礼物了?”   叶斐反问:“你们准备什么了?”   小李赶紧抹抹嘴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纸袋,毕恭毕敬地呈到江然面前:“嫂子,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您收好。”   江然接过来,笑着说:“谢谢你们呀。”   大队长朝叶斐抬了抬下巴,那意思是“该你了”。叶斐自信地一笑,敲了敲桌子:“都停停,我宣布个事儿。”   大家伙儿停下来,都手里掐着筷子望向叶斐。叶斐勾着嘴角说:“打今儿开始,我正式从季博瞻那儿辞职。”   江然吃了一惊,众人也发出惊叹。漏壶抢着问:“斐哥,你真不干了?”   叶斐眉毛一挑:“我撒谎有什么好处?”   漏壶舔舔嘴唇,朝叶斐竖起了大拇指:“你一个月工资够我们两年赚的了,说不干就不干了,佩服!”   “你想去?”叶斐问。   漏壶脱口说:“废话!谁不想去啊!?”说完又觉得不妥,往大队长那边偷瞄。大队长没理会漏壶,身子往前倾了倾,语重心长地问叶斐:“你真想好了?”   叶斐笑:“这还用想?我不早跟你说了吗?”   “你重新考进来可没之前的待遇了,得从见习警员开始干起,级别比小李还低一级,你受得了?”大队长指了指小李。   “那是,按着规矩我得管小李叫前辈,对吧李哥?”叶斐不怎么正经地把话棒丢给了小李,吓得孩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连连说:“斐哥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是要我命啊!”   “你理他干什么!坐下!”大队长冲小李喝道。小李丧着张脸坐下来,笑脸没了,食欲也没了。大张用胳膊肘搡他,小声安抚:“斐哥逗你玩儿呢,别当真啊。”叶斐瞧着小李那怂样直乐。大队长接着说:就算“心理上这关你没问题,经济上的落差你想过吗?咱不跟季博瞻那里比,就跟你原来比,到手工资只有原来的一半,你能接受得了?”   叶斐嘬了下嘴唇,眼风往江然这边一带,半真半假地说:“这你可问错人了。”大队长自然也瞧向了江然。   江然就这么被架到了前头,哼了声说:“他的事儿我管不着。”   “别呀。”叶斐皮笑,“工资卡还在你手里呢。你不管谁管?”一桌人都放缓了吃饭的速度,竖着耳朵等江然的答复。江然才想明白,感情今天这是鸿门宴啊。   他真小看她了。   江然把筷子搁下了,平静地望着他,问:“笔试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十号。”   “看书复习了吗?”   “明天就看。”   “你觉得自己能考上吗?”   “差不多。”   “万一考不上怎么办?”   “明年再考呗。”   “要明年也考不上呢?”   “……”   明年他就三十了,考不了了。   一桌人谁也不吃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叶斐这媳妇看着又乖又软,实际可真不是个善茬啊!   叶斐瞧向大队长,求救。大队长打着哈哈说:“他是老刑警了,经验丰富,一准能考上。”   “那可不一定。”江然垂着眼皮轻飘飘道,口气轻蔑。   叶斐被激得毛了,手往桌上一拍,嚷:“老子要考不上就跟你姓!”   江然眼皮一翻睨向叶斐,挑衅道:“真的?”   “在场的都是人证,我就把话撂这儿了!”叶斐咬牙,攥起了拳头食指用力往下指。江然粲然一笑,用勺子挖起大块蛋糕塞进他嘴里:“那我先记下了,咱们下个月见分晓。”   晚上,送走了客人,江然跟叶斐一起吧碗筷拾掇起来放进洗碗机里。江然抬手想从柜子里拿杯子,冷不丁被叶斐从后头抱住了,他抱起她直奔卧室。   他们有半个月没在一起了。   江然被他扔到床上,眼看着他站在床边超音速地往下扒衣服,没两秒钟身上就只留一条平角内裤。他朝她扑过来,她故意一翻身,他扑了个空。   叶斐磨了磨牙,伸手就要抓她。江然胳膊交叉起来往身前一护,喝道:“你等会儿!”   叶斐早熬得受不了,不耐烦地问:“你又想干嘛?”   江然说:“还记得去年你带我去吃馄饨那次吗?”   叶斐想都没想就摇头:“什么馄饨饺子的,不知道!”说着就把江然拖过去压到身子下面,热吻雨点儿似地砸下来。江然左躲右闪,非但没躲过,衣服还被他硬扯了下去。   “哎呀你等会儿!”   “没法等!半个月没碰你了老子得开开荤!”   江然心知今天要不先喂饱了他,怕是什么都没法说的。索性放弃抵抗,任由他为所欲为。   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往往结束得比较快,江然的配合给自己赢得了一些留存体力,她趴在床上,叶斐在她身上细细地吻着,手下也没闲着,她知道很快会有第二次,她得抓紧时间。   “我说过,你当不了警察我就不嫁你的!”江然硬声说。   叶斐动作停了,仔细回想一下,笑了。   “你还说如果我当不了警察,就让孩子去。”他说。   江然气得直咬嘴唇。   他精虫上脑的时候一般很好骗的,怎么这次突然精明起来了?   “你记错了!我没说后面的!”她索性跟他耍无赖。   叶斐闷声笑,翻身趴到她背上。他的重量让江然难过地哼了声,简直像一座山。她想把他掀下去,可他黏着她挑逗她琢磨她,弄得她耽于□□,思维涣散。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他咬着她耳朵低声诱哄,攥住了她的屁股,缓缓送进去。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气息不稳,胳膊肘压紧了枕头想往前爬。   “我也许愿了。”他说,抓紧了拽回来,磨磨蹭蹭弄得人心慌。   江然“嗯?”了声,只能喘息。   “我可以告诉你我许了什么愿……”他的嗓音蒙上了一层喑哑,慢慢悠悠地说,突然猛地给她来了那么一下,激得江然张开嘴巴却叫不出声儿,脚趾头用力在床单上蹬出一道深深的皱褶。   “我许的愿望是!”他咬牙切齿地说,“今年娶了你!”又给她一下,深且重,江然终于把憋在嗓子眼儿里的那声喊出来。“明年……”又来一下。江然身子开始发抖。“让你生孩子!”第三下,江然哭喊着浑身抽搐。   他摆弄她向来轻而易举。   叶斐把江然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跟自己面对着面,托着她的脸取笑:“这就到了?”   江然觉得累,下巴搭着他手掌,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离天亮还早呢,小宝贝儿。”他亲亲她的红唇,把她的小脑袋摆到自己肩上,他继续。   都没有再说话,两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彼此身上。   江然的身体在叶斐的撞击下不断起伏,她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第二次许下她二十岁生日的愿望。   她要他心想事成。 第69章、一加一等于三求婚(上)   一夜辛勤耕耘,第二天江然睡到中午十二点。摸摸旁边床单,早凉透了。起来披了件衣服,想下床,脚落到地上后腿还软着,缓了一阵才站起来。回头瞅这一床狼藉,也是头疼。每次他回来都得四件套全换,就算有洗衣机可拆换也挺累人的。   江然叹了口气,肩膀耷拉下去。   撩起被子把那些乱七八糟都盖上,江然从卧室出来,发现叶斐躺在沙发里看书,书包着封皮。他发现了她,并没有起来,歪着脑袋朝她笑。她走过去,他往沙发里挪了挪拉她挨着他坐下。屁股下面热烘烘的,他应该躺好久了。   “你看什么书呢?”江然探头去看。   叶斐故意把书往上抬,江然俯身去追,叶斐手往江然背上一压,江然跌到他身上,他压着她后脑勺亲上来。江然温驯地回应着,温存良久,她趴在他胸口,他揽着她的肩。叶斐问:“想过将来吗?”   “有时候会想。”江然嘀咕。   “说说。”   “我爸身体健康,江海越来越好,你能做你喜欢的事儿。”   叶斐扶江然起来,含笑看着她。不知道怎么的江然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支支吾吾地抱怨:“你别笑嘛,我只有你们三个嘛……”   叶斐又把她摁回去抱着,把她的手放到他心脏的位置。江然的手心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这里,只有你。”他低声说。   谁说他不会讲情话来着?   江然心里头一热,在他胸口蹭了蹭,小声说:“知道。”   叶斐握着她的肩膀揉了揉,“以后没法给你好的生活了,会怪我吗?”   他这是旧事重提,接了昨晚大队长问那事儿来问她。他工资卡早给她了,不管是在刑警队还是到了季博瞻那边,他每个月赚多少钱她一清二楚的。重新考入警察队伍,从零做起,他赚的肯定没之前多。   他的意思是经济上没办法保证她一直富足下去吧。   江然抬起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咕咕哝哝地说:“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好的生活是指什么。可对我而言,能跟你在一起就是好的生活。”   叶斐笑:“这么乖?”   “你以为呢!?”江然斥道。在他身上趴了一会儿,捡起最早地话头问,“你看什么书呢?”   叶斐揉揉江然毛茸茸的头顶,把书交给她。江然翻了翻,是警校教材。   “上午我去了趟警校,跟我以前那辅导员要的。”叶斐交待。   江然扬眉。昨天她那么说其实是为了激他,让他有点儿紧迫感,免得考不过后悔。她相信他的能力,可他毕竟离开学校那么多年,办案水平一流,考试的话未必拼得过那些在校生。如今他肯用功自然是最好的。   江然把书还给他,手托着下巴问他:“你打算以后在家学习?”   “在家哪儿成啊。”叶斐枕着胳膊望着天花板说,“我跟人都商量好了,我去警校学,那边资料全,老师多,也方便。”   “人家能让你进去?”江然问。   “他们聘我当客座讲师。一周一节课。我有工作证。”   “啊?!”   叶斐眯起眼睨着江然:“怎么?不信?”   “也不是……”江然抿着嘴唇想了想,问,“发工资吗?”   “你不是不在乎钱吗?”叶斐反问。   “这是两回事好不好?”江然正色道,“付出劳动就应该取得报酬。难道他们要你义务劳动?”   “那倒不是。”叶斐说,伸手在裤兜里掏了掏,拿出一张银行卡摁到江然手里,“喏,工资卡,一节课三千,月结,我可没藏私全上交了啊。”   江然摆弄着银行卡,琢磨来琢磨去的,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叶斐抬起头拧着眉头看她。   江然勾着他脖子笑眯眯地说:“你还能当老师呀,能文能武,厉害!”   叶斐哼了声:“你以为?”很得意。   江然趴在他胸口笑得浑身乱颤,等发觉他手钻进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要了嘛……”她娇滴滴地咕哝。   “来一次。”他哄她,抱起她又去了卧室。   江然趴在枕头上的时候就想,得再买两套床品四件套,要不这个月怕就没得换了。   叶斐复习这一个月大队长   七月十号省内招警笔试,八月初放榜查成绩,叶斐顺利过线。然后就该准备月底的面试了。面试的录取率是3:1,叶斐倒是不怎么担心,处于半放羊状态。大队长却紧张起来了,通过各种渠道搜罗了各种面试题目,一有空就把叶斐叫过去演练,甚至怂恿叶斐去报个线下面试培训班,闹得叶斐一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就头疼。   折折腾腾到了面试那天,叶斐跟六十多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待在一个大屋里,排号等面试。叶斐是38号,叫到他的时候,他一进屋,愣了,六个考官他认识五个。一个是以前办案接触过的组织部的,一个是朋友的朋友,一个是从刑警队出去后来到省公安厅坐办公室的,一个是跟叶家有世交的一个叔叔。剩下一个主考官,更绝,是他发小余和光的亲舅舅,看着他们这群皮孩子长大的那种。   那五个考官见到叶斐后也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余和光舅舅率先发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叶斐呲牙:“我,来面试,考警察。”   余和光舅舅拍拍桌子:“别闹啊,我们这忙正事儿呢。你有话快说,是不是要办案?”   “我真是来面试的,这我准考证跟身份证。”叶斐把手里的资料交过去,又说了去年辞职的事儿。第六人比叶斐年纪还小一点儿,不知道他的来历,旁人跟他解释:“这家伙是羊城破案率最高的刑警,破了邓副市长闺女案子的那个。去年他家里有事辞职了,今年又想考回警察队伍。”那人恍然,看向叶斐的目光充满了钦佩。   “所以,还请各位考官多多指教。”叶斐鞠躬。   “我们能有什么好指教你的?你指教我们还差不多。”组织部那人打着哈哈说。   “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嘛。”叶斐也不谦虚,自信地微笑。   余和光舅舅拍了板:“行啊,那咱就走一遍程序。你把廖长明那个案子给我们讲讲,听说因为这个案子你拿了个一等功?”   面试结束后叶斐心里有数了,十成十稳过。他给江然打电话,江然一直没接。他猜她大概在忙,转而给大队长打电话报喜。大队长提着的心放下了,直说幸亏事先准备得充分,叶斐也没好意思说是因为考官全是熟人。撂下电话没多久大张就打过来,说今天全队人都没出去,在局里等他消息。听说他考试通过,晚上准备大搓一顿庆祝。叶斐没理由拒绝,一口答应。完事儿给江然打电话,她还是不接。他琢磨了一会儿,直接开车奔医院去了。   到医院才发现真是出大事儿了。救护车排着队往这边送人,一个个担架抬着病人送进急诊,看伤情像是交通事故。叶斐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知道这时候进去找到江然她也未必有空理他,便给她发了个短信,说自己面试通过了。转头就打电话给大张,把晚上的饭局推了。   大张一百个不乐意,说饭店都定了,大家伙儿憋了一肚子劲儿准备晚上好好玩一场。叶斐拒绝得干脆又直接:“我媳妇今天忙坏了,我哪儿有心思跟你们花天酒地?我得回家做饭烧水伺候她。”   “斐哥你啥时候变老婆奴了?”大张嘟哝。   “老子乐意!”叶斐挂了电话。朝急诊望了眼,里头人头攒动乱糟糟的,他挨着花坛坐下,拿出烟来点上一根。   这天高速三十辆车连环追尾,江然从中午一点开始忙到晚上八点,脚不沾地跑了足足七个小时,累得都脱相了。伤患都安置完了她才想起来没跟叶斐说。从兜里摸出手机,看到叶斐发的短信。说面试过了,晚上要跟大张他们吃饭。   她想这样也挺好的,省得他晚上在家等她。   她去更衣室换好了衣服,同一群人困马乏的护士医生们一起走出了医院。外头天都黑了,大家还没吃晚饭,累得话也不愿讲,就那么歪歪扭扭地一起往前头走。江然胳膊被谁攥了下,腰上一紧,身子瞬间腾空了。   惊叫声引得同事们看过来,见叶斐给江然来了个公主抱。   叶斐这两个月常来医院接江然,大家都认识,对两人的腻歪也见怪不怪的,所以就都散了。叶斐抱着江然慢悠悠地朝停车场走,江然乏得很,乖乖躺在他臂弯里,脑袋靠着他的肩。   “你考试通过了啊?”她有气无力地问。   “跟你说了没问题,你还不信。”叶斐轻飘飘道。   江然脸挨着他肩头小声说:“我是怕你骄傲,骄兵必败。”   “老子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叶斐豪气道。   “臭屁斐!”江然咕哝,声儿更小了。   叶斐嘿嘿笑。抱着人进了停车场,找着自己那辆车,想放她下来,低头一看发现她睡了。   自从进医院工作,她瘦了一圈。本来泡芙一样圆嘟嘟的小脸变成了瓜子脸,身上也没几两肉了。他站那儿瞧了她半天。暗暗叹气,转身走到旁边花坛那儿,慢慢地坐下,把她的脑袋扶正,让她安心地睡。   十分不凑巧的是他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了。江然睁开眼,刚醒来她还有些茫。叶斐黑着脸骂了句,把手机掏出来。   “斐哥,你怎么还没回家啊。哥几个在小区门口等了你一个小时了。你不来保安不放我们进去。”漏壶抱怨。   “你到我那儿了?”叶斐吃惊。   “昂,我,大张,小李,我们仨都在这儿呢。”漏壶说,“买了好酒好菜,就等你回来了。”   “什么事啊?”江然揉着眼睛问。   叶斐吸了口气,对着手机说:“我半小时后到。”挂了电话告诉江然大张他们去了。   江然想起饭局那事儿,问:“你今晚不是要跟他们一起吃饭庆祝吗?”   “有事儿推了。”叶斐随口说,抱起江然走向自己的车。   到了小区附近,一眼看到大张的车停在外头。叶斐开车过去跟保安说了一下,两辆车先后进了小区。大张他们三人打包了现成的饭菜,高高兴兴地簇拥着叶斐跟江然上了电梯,进了他们的新房。晚餐热热闹闹地开始了,叶斐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江然中途离席回去休息,叶斐跟回卧室安顿好她,才又回到了餐桌旁。   男人们凑在一块儿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酒过三巡,大张问:“斐哥,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叶斐微微一笑:“就今年。”   “十月吧斐哥,天气凉快不受罪。”漏壶献计。   “行啊,就十月。”叶斐捏着杯子笑得很开心。   “那你求婚了没?”大张问。   叶斐喝着酒,含混不清地说:“还没呢。”   “打算怎么跟人家说?”   “就说一声呗。”叶斐不以为意。他想两人在一起一年多早跟夫妻似的了。   大张皱眉摇头。叶斐问:“怎么?不行?”   “你也太不把人家当回事儿了!”大张痛心疾首。   叶斐眼睛一瞪:“我怎么……”小李说:“大张哥说得对,斐哥你把这事儿想得太草率了。”漏壶也在一旁“就是就是”地帮腔。   所谓众口铄金,叶斐这方面真没啥经验,被三人这么一说自己倒是没主意了,左看右看,问:“那你们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大张醉醺醺地凑过来,小声说:“我们都商量过了,你这样……”   叶斐听完,将信将疑:“能行吗?”   三人同时竖起大拇指:“绝对行!” 第70章、一加一等于三求婚(下)   第二天江然起床的时候叶斐已经不知所踪。江然给他打电话,他说有事儿要忙,反问她今天医院会不会很忙。江然想了想,说:“应该还好。”昨天忙翻了天,今天所有伤患就会根据伤情分流到相应科室,她想总不至于今天再来一场大型事故吧?   “中午我去医院找你,你别乱跑啊。”说完叶斐撂了电话。   江然疑惑地看看手机,觉得他似乎有事儿瞒她。   彼时叶斐跟漏壶、小李三人身在羊城最大的花市,小李跟漏壶就买哪种颜色的玫瑰吵得不可开交。漏壶坚持买红玫瑰,小李非要买粉的。漏壶说红玫瑰正统,小李说粉玫瑰浪漫。漏壶说人家求婚你弄个白花的不像话,小李说哪儿是白的这明明是粉红色白玫瑰在那边呢你看一眼。   漏壶朝那边看了眼:“对啊,这不都是白的吗?”   吧小李激动得脸发红:“哥你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漏壶捣小李一拳:“臭小子说谁睁眼瞎!?”   漏壶本想吓唬小李,用淫威逼迫他屈服,可小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懦弱的小李了,他冲过去抓了白玫瑰粉玫瑰各一把回来举到漏壶眼皮子底下:“哥你看你看是一个色儿吗?这是白的这是粉的!你干嘛非要把粉的说成是白的?斐哥你评评理!”问题丢给了叶斐,叶斐翻了翻眼皮。   花市四点开门,他三点爬起来开车赶到了这边,困出来的起床气一直没散。花市交易热闹,人来人往乱得人心烦,又被他们俩炒得脑仁疼,于是不耐烦地说:“吵什么?老子求婚还是你求婚?给我边儿去!”手一扬把小李推开,他大步朝外头走。他得抽根醒醒脑子。   小李忿忿瞪漏壶一眼尾随叶斐出去,漏壶“呿”了声,蹲在一桶红玫瑰跟前摸摸这朵闻闻那朵,陶醉不已,冥冥中自己仿佛变成原野中奔跑的花美男。   “哎,唾沫别给弄花上啊!”花摊老板娘嫌弃道。漏壶眼皮一掀:“你当我是蛇啊?我唾沫带毒啊?”定睛一看,老板娘长得还挺风情。   叶斐到了外头,找了棵树靠着,点上烟。小李凑过去,小声:“斐哥你听我的,咱买粉的。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红玫瑰了,漏壶哥的审美不行,他年纪大了跟我们有代沟。”   叶斐撩小李一眼,把烟从唇上摘下来,轻飘飘问:“那我跟你有吗?”   叶斐比漏壶还大一岁。   小李惊觉失言,忙摆手说:“你没有你肯定没有。”   叶斐把烟往嘴唇里一插,叼着香烟屁股说:“我想好了,就买红玫瑰。”小李一张脸顿时垮下去。   叶斐大步走进了花市,对四周的花枝招展视而不见,直奔漏壶那边去了。   昨晚大张给出的主意,是全刑警队集体出动协助叶斐当众求婚。拿大张的话说,女孩子嘛,谁不想要一场轰轰烈烈的求婚?所以叶斐的求婚一定要大搞特搞,还要搞得别致。他的想法是刑警队全体出动,到江然工作的医院门口去。穿着警服一人手里一支鲜花站在叶斐身后当背景板,叶斐拿着99朵玫瑰把江然叫出来。只要江然一露面,所有人单膝跪地一起喊“请你嫁给我”。完事儿大伙儿把花往两人脚边那么一摆,多浪漫,多轰动,保准江然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天。   叶斐对这种事儿没有经验,漏壶小李激烈附议,说这个办法好,一则闹得人尽皆知有面子,二则还不耽误江然上班。没准还能上热搜。叶斐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大张是几个人里面最会讨女人欢心的,他的意见值得采纳。所以今天他就跟漏壶小李来花式采购,大张回队里协调大家伙中午午休的时候去医院的事儿。   漏壶跟花摊老板娘打得火热,叶斐走过去问:“红玫瑰多少钱?”   “二十一把。”漏壶替老板娘说,继续跟人家热聊。   叶斐挑眉,看看漏壶。   “多买能便宜点儿吗?”叶斐又问。漏壶把头一扭满脸嫌弃地说:“哎呀斐哥人家做的是小本生意,你又不差那几块钱,都这么便宜了还杀价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大帽子扣过来叶斐都愣了。看着漏壶一副“转角遇到爱”的德性,叶斐除了好笑还是好笑,只得说:“行吧,来十把。”小李也跟了过来,站到叶斐身边,没吭声。   “十把够吗?”漏壶问。   “不够吗?”叶斐挑眉。   “一把才十二支,光你拿的求婚花束就得九十九朵,我们这些人还得一人九朵。”漏壶提醒。   叶斐想了想,也对,转过头问小李:“咱那儿去多少人?”   “三十八个人。”小李说。   叶斐大吃一惊,脱口问:“多少?!”   “三十八。”小李耿直地回答。   “咱队统共十来人,哪来的三十八个?”叶斐冲着吹胡子瞪眼。小李挠挠头,说:“不光咱队的人啊,经侦痕迹法医还有技术科的人都要去,大张哥说大队长已经严格控制了,要不人数还得多。”   这特么有一个排了,都是去看热闹的吧?   叶斐狠狠瞪着小李,小李脖子一缩,委屈地嘟囔:“又不是我让他们去的……”   “你们买花是要求婚啊?”花摊老板娘突然开口了。   叶斐心情很一般般,瞥了她一眼也没吱声,漏壶殷勤地说:“对对对,求婚。要准备拿着九十九朵玫瑰去求婚,你这儿能给扎一束吧?”   “一个求婚还是集体求婚?”老板娘问。   “一个人,就他。”漏壶指叶斐。   “九十九朵玫瑰太老派了,现在别致一点儿的会送超大花束。”老板娘说。   “什么玩意儿?”漏壶不懂。   老板娘转身会摊位里面抱出来一束一米多高的大花束,说:“就这种。”   看着跟根柱子似的大花束,漏壶啧啧两声:“乖乖!够大的啊!”   叶斐瞧这束巨型花,都快跟江然差不多大了,这花给了她得扛着,所以他不怎么感兴趣。   “这一束用的都是进口鲜花,档次比红玫瑰高多了。你看这个是进口玫瑰,这是进口小苍兰,这是进口的尤加利叶,还有这朵最大的主花,叫无尽夏,咱国产的可长不了这么大。”   叶斐听着前头还没什么兴趣,听到一个词后顿时认真起来,问:“这朵大的叫什么?”   “无尽夏,也就是绣球花。这朵可不一般,普通的花也就是它一半大。而且它还是双色的,你看……”老板娘殷勤熟练地推销,叶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留下了这花的名字。   无尽夏。   他想起四年前认识她的那个九月,本该入秋的天气却燥热一场,炎炎烈日下站着一个孤零零的小丫头,皮肤那么白,人都跟阳光融在一起了。他回忆里常常出现那一幕,仿佛那个夏日无尽漫长,一直延续到她再次出现的时刻。他想那夏日能继续下去,无情无尽。   “就这个。我要了。”叶斐打断老板娘说。   “还是帅哥你有眼光。”老板娘喜滋滋的从兜里掏出了二维码,“九百八,你微信还是支付宝?”   听到价格后漏壶跟小李在旁边咂舌,叶斐直接掏出手机说:“支付宝,再给我来三十把红玫瑰,一束九支给我扎起来,多久能弄好?”   老板娘喜笑颜开地说两个小时,滴一声后,一千五百八十块到了老板娘账户。   花拿到后,光那超大花束就把叶斐的后车座占满了,漏壶和小李开车带着红玫瑰,两辆车朝市区内赶。花市远,他们到医院的时候离午休还有段时间,负责当背景板的同事们都到了,都穿着警服,怕招摇,都在车里躲着。大张一个人站在外头拿个对讲机走来走去,一副行动总指挥的派头。   看着医院门口人来人往跟对面的大马路,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叶斐,他突然开始心虚了。   对讲机传来大张的声音:“所有人听我指挥,下车后到我左手边集合,以科室为单位排成四队,保持纪律切忌喧哗啊。”   十几辆车门同时推开,一堆穿着警服的人跑下来。停车场没什么人,就几辆进出的汽车,一见这架势全停下来不开了。把扫地大爷也给惊着了,拿着扫帚簸箕呆站在原地。   漏壶小李开始给大家发玫瑰花,大张没见着叶斐,拿着对讲机喊:“斐哥!斐哥你人呢?”   叶斐攥紧了掌心微湿的拳头,推开车门下了车。大张隔老远看见了他顿时不乐意了,掐着对讲机一边说一边往这边跑:“斐哥你怎么没换警服?”   叶斐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想之前没提这出啊?   大张跑到了跟前问:“你警服呢?”   “我也要穿?”叶斐问。   “废话!我们都穿了你不穿?你衣服呢?”   “……没带。”   大张顿时痛心疾首了,跺着脚说:“我们都穿警服了你怎么能不穿呢!这还用得着说吗?你不穿这场活动还有什么意义?”   叶斐头一次被大张弄懵,站那儿六神无主。还好小李抱着个袋子跑过来说:“这儿有这儿有,我多带了一套。”大张一把抓过衣服往叶斐怀里一摁,又把他往车里推:“快换上马上到时间了!”   叶斐就这么被推搡着塞进车里,大张在外头皱着眉头喝道:“快点儿换!别耽误工夫!”转头朝小李命令:“你去看漏壶那边都准备好了没有,等他换好衣服就立刻带咱们的人去医院门口,按照规划图整好队型。记得跟他们确认流程,还有要说的话,都弄明白了!”小李满脸严肃地回了句:“是!”转身朝那边跑过去。大张举起对讲机沉声说:“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还有五分钟行动开始,现在最好一次检查装备……”   叶斐在车里换着衣服特别不得劲儿。   这是他求婚吗?不知道的以为是布控抓捕呢!   都拾掇好了,叶斐抱着花下了车,大张立刻下令所有人到医院大门口去。大队人马立刻引起了众人围观,大张神气地命令叶斐:“你打电话把人叫出来!”   叶斐没有动作。   “快呀!”大张催促。   叶斐手心里的汗更多了。   “大张……这……行吗?”他支支吾吾地问。   太招摇了,他有点担心。   “斐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临门一脚了,你别是想当缩头乌龟吧?”大张拧眉。   叶斐啧了声,凑近大张小声:“说真的,我这心里有点儿……”不自信。   他还真怕江然直接拒了他。   “你咋变这么怂了?”大张哭笑不得。   叶斐苦恼地挠头,很困扰。他也不知道自己咋这么怂,就在十分钟前他还觉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到了关键时刻胆子突然撂挑子了。他特别紧张,紧张到脑子胡思乱想,全是江然生气了怎么办,江然不答应怎么办,江然不要他怎么办。他想得脑子都打结了。   看着叶斐额头都冒汗了,大张只好胡编:“斐哥,我理解你。我当初跟我媳妇求婚的时候也这样。别紧张,哥几个给你当后盾。待会儿江然出来你就往地上一跪,我们一起这么一喊,准成!相信我!”   “真能行?”叶斐问。   “肯定行!”大张拿出最自信的口吻。   叶斐犹豫了下,摸出手机拨了江然的号码。   一群人都按着位置站好了,叶斐站在最前头,抱着一人高的超大花束,目不转睛地盯着医院大门。都穿着警服,都拿着花,都笔挺笔挺的,饶是长相一般也多出了三分英气。尤其叶斐这个样貌出众的。边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好些女孩子拿出手机对着叶斐猛拍。   没多穿护士服地久江然出现了,可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陪着她的还有一名年轻的男医生。两人双双出来,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有说有笑的,特养眼特登对。   叶斐脸登时黑了,后头众警察也都傻眼。   求婚求出了个小三?   江然一抬头,也愣了。   搞什么?   她站下了,那男医生也站下了。男医生是新来的急诊医生,刚研究生毕业,说要吃饭顺便跟江然一起出来。一出门看到一堆警察吓一跳,以为是来抓坏人,再看每个人手里都有花,为首的那个警察抱着的超大花束最惹眼。他被那警察狠狠地瞪着,心里头发毛,不敢走了。   漏壶用手推推大张:跪还是不跪啊?   大张抹汗:先等等。   江然抬脚朝叶斐走过去,歪头看看他身后,又看看他,刚要开口问“你想干嘛”,突然身后传来尖叫声:“救命啊!”   她转身,见三个男人从医院里冲出来。还没容她有反应叶斐已经把花塞她手里人就冲过去了,紧跟着他冲上去的是后面一大堆警察。一群身穿深蓝色警服的警察潮水般把那三个男人围住,那仨都傻眼了,背靠着背挤在一起。   那女的在外围喊:“他们抢我包!”   叶斐冷着张脸走过去,手一伸:“交出来!”   其中一个劫匪把包递过来,叶斐要接,旁边一劫匪拿着刀子刺向叶斐。叶斐机敏躲过,骂了声“操!”一脚踢到那人小腿上,他这一脚贼狠,几乎听见骨头裂了的声音,那人往前扑倒,脸着地摔到地上出溜出去好一段,立刻晕了。由于他背对着拿包的那个,被用胳膊勒住了脖子,一把刀抵到腰间。叶斐身子一侧脚后跟一蹬就带着那人向后倒,倒地的瞬间他用胳膊肘撞向那人的胃部,借力着倒地的冲击力这下撞得更狠,直把那人给疼得嚎叫声比杀猪还惨烈。   前后统共三四秒的功夫,叶斐撂倒了两个,剩下最后一个知道大势已去,识趣地跪下来两手高举投降。一群警察蜂拥而上把三个人都压制住了。   叶斐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下颈肩,觉得刚才看见江然跟男医生出来的郁结之气因为剧烈运动散去不少,他舒坦多了。看着江然满面焦急地分开人群冲进来,他朝她呲牙笑,张开双臂为她准备好怀抱。可江然直接跟他错身而过,扑到地上一个劫匪旁边,又是翻眼皮又是探鼻息。那男医生也跑来了,帮着一块儿。   叶斐诧异地看着江然看完这个劫匪又看那个,然后她就飞奔回了医院。再没多会儿医院里抬来两幅担架,两个受伤的劫匪就给带回去了,大张漏壶领着人跟着一块进去。外头满地是玫瑰花,最大的那束花也躺在地上。其他警察互相看了看,觉得今儿这事儿没戏了,看叶斐脸色铁青也不敢往前凑,都小声跟小李道别,把玫瑰花收一收放到花坛边上后悄悄走了。小李把无尽夏的大花束抱起来,小心翼翼凑到叶斐旁边。   “斐哥……”小李叫了声。   叶斐没应,脸颊的咬肌绷起来。   小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谁也算不到求个婚还能撞上抢劫的呀?   叶斐伸手从小李手里拿过花束朝医院大门大步而去,小李赶紧跟上,叶斐却喝道:“别跟着我!”   小李停下来,眼睁睁看着叶斐扛着那束花进了医院。   急诊室忙着给那俩被叶斐打倒的人做检查,一个没啥可另一个脑震荡了。叶斐抱着花靠墙站着,看江然跑里跑外地忙。她明明知道他在这儿却看都不看他,从他跟前走过的时候当他透明人,他肚子里的火越烧越旺。   大张把三人身份证找出来让局里人一查,乖乖,三个是网络通缉的抢劫杀人犯!每个身上都背着不少于两条人命!叶斐没求成婚,他们倒是破了个大案,一下抓了三个重犯,所有人都很兴奋,队里这个月破案率轻松破百了。   大张给脑震荡那个办了住院手续,另两个直接让人带车上送局里。忙完了回来见了叶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过了拍拍叶斐的肩膀。叶斐撇了下嘴,沉声说:“没事儿。”   那一脸官司,谁信啊?   “斐哥,别上火,下次哥几个再帮你弄一场。”大张安慰。   江然再一次从叶斐眼前晃过,叶斐磨了磨牙:“没下次了!”   “别呀,这次是意外……”   “你忙去吧,不用理我!”   大张很识趣地走了。   叶斐就那么沉着脸抱着一大束花站在原地,接受来往陌生人的好奇目光,直到一小时后,江然站到他面前。   “吃饭了吗?”她手插在护士服口袋里平静地看着他。   叶斐抬高了下巴,居高临下眯着眼看她。   江然头往门口方向晃了下:“走吧,一起出去吃个饭。”   叶斐轻哼,把花往胳膊下头一夹,要走。江然嫌弃地说:“你把那个放下,拿着多碍事?”   叶斐脸色又黑一层。   把花搁到护士站桌子下头,江然在前,叶斐在后,两人走出了医院。谁都没说话,就那么默默地走。穿地下通道过马路,到了对面后拐个弯,进了小路,再往前走一段,深入老城的居民区,路窄,车跑不开,这个点儿人都上班,路上越来越少人迹。   叶斐留意四周,心里生疑。不是要吃饭?这边有饭店?   走到一段幽静的小路的时候,江然停了下来,叶斐也站下了,从后面审视着她。他这一肚子气呀,得死死压着,怕喷出来伤着她。忽然江然转身扑进他怀里,胳膊揽着他的腰,脸埋进他胸口里,闷声说:“我愿意。”   叶斐愣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呆站着被江然抱。   江然从他怀里抬起脸,笑颜如花。   “我愿意嫁给你呀。”她笑眯眯地说。   叶斐就像被针扎了似的,满肚子的气瞬间漏没了。他狠狠把她压进怀里抱着,低头在她耳边咕哝:“刚怎么不跟我说?”故意晾他那么长时间。   “你又不是警察,还把人打成那样,你不怕出事吃官司啊?”江然责备道。   话说到这儿都明白了。   叶斐嘬起了嘴唇,心里虽不大舒坦,还是揉揉她头发说:“知道了。”   江然抬手环住他的脖子问:“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这样来求婚啊?”   “大张他们。”叶斐如实说。   “我就知道!”江然嘟起嘴巴。   “你不喜欢?”   “一般般。”   叶斐把江然从怀里捞出来,捧着她的脸,温柔地问:“那你喜欢什么?”   江然巧笑:“我喜欢你呀。”   叶斐勾起嘴角,满意地把人又摁回怀里。江然抱着他的脖子轻声说:“我喜欢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叶斐舒了口气,用下巴压着江然毛茸茸的头顶,低声说:“明天你请半天假,咱去把证领了。”   江然微笑着点头。   尘埃落定,水到渠成。她跟他终于有了结果,她觉得这辈子圆满了。   叶斐忽然问:“刚那男医生是干嘛的?”   江然:“……”   “他怎么跟你一块出来了?”叶斐继续问。   要是她老公别这么爱乱吃醋的话就更圆满了。   江然假装生气一把推开了叶斐转身就朝来的方向走。叶斐在后面紧着追,还不敢真追上了,在人身后边追边说,语气由横到怂:“你跑什么?哎,你怎么不说话?你等会儿,哎我说你应一声啊……你……你别生气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随便问问……哎我不问了还不行吗?你停停……”   江然脸上全是笑,干脆跑了起来。   她感觉到风吹在脸上的畅快,感到阳光洒到身上的温暖,觉得自己像只自由的鸟儿无拘无束。胳膊被攥着了,她被他拉回去抱紧。她仰起头来靠到他肩上,看着蓝天白云,她知道鸟儿终于找到了巢穴,她此生的终点,就是他。 第71章、一加一等于三双胞胎   江然与叶斐结婚的日子定在国庆节,本打算一切从简的,可有个人不答应。这人既不是叶斐的父母,也不是江然的父母,而是那个大人物季博瞻的亲外甥,给叶斐当了半年顶头上司的,赵柬。   叶斐求婚成功后的第二周,全羊城最有名的婚庆设计公司老板亲自捧着六份婚礼策划预案跑到医院来求江然把婚礼一应事务交给他们筹办,还称坚决不要钱,恳切程度就差当面给她跪下了。医院人多眼杂,江然只好使了缓兵之计,收了策划案答应回去仔细看过再给他答复。婚庆公司老板千恩万谢地走了,江然抱着一摞厚厚的策划案满腹狐疑。   晚上回家江然跟叶斐一说,叶斐就猜出这事儿是赵柬搞的。   赵柬这个人江然见过两次,但印象挺深。赵柬是那种一眼可见的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又高又帅,品味卓越,一身小众高奢品牌。江然对他印象深倒不是因为这些,有钱人她从小到大见得多了,自打跟叶斐在一起后,有权的更是见了不少。所以钱跟权都不会引起江然的主意,她会对赵柬有独特印象来自于他身上那股不正经的劲儿。   叶斐也不正经,可他的是那种不正经里透着一点儿正经,糙中有细,根底上还是传统的仁义礼智信跟大男子主义那套。而赵柬的给人的感觉是捉摸不定的,会撩,可不下流,爱招蜂引蝶,但色而不淫,看似处处留情又十分薄情,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其实精明得像只狐狸。所以江然对赵柬没啥好感。   “他干嘛这么做?”江然问。   叶斐神秘一笑,从六分策划案里捡出来一本丢到江然腿上:“就这个吧。”   江然拿起打开来看。婚礼地点在海南,一个蛮有名的地方,许多明星的婚礼都在那里办过。   “可这要出省的呀?亲戚朋友们不方便过去吧?”江然提出个人意见。   “总比出国强。”叶斐把剩下五本往茶几上一丢,“就这一份在国内办的,其他都在国外。更不方便。”   江然放下策划案,扭头瞅叶斐。叶斐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伸手抓了串葡萄来吃。   “可以不用他家。”江然提议。   “不用他家,赵柬得把人公司整残了。”叶斐说。   “他跟这公司有仇?”   “他跟我有仇。”   江然就更奇怪了。还有人给仇人送豪华婚礼的?难道要在婚礼上动手脚?想想也不可能。正常人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最后弄出那么弱智的举动。   叶斐道出实情:“他总觉得涂滟喜欢我。”   “哎?”   “所以他要把咱俩的婚礼搞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让涂滟彻底死心。”   江然吃惊地望着叶斐,叶斐无辜地耸肩:“没办法,他就是个神经病。”   “那你跟涂滟的事儿是真的吗?”江然突然发难。   叶斐差点被葡萄皮噎了,呸地吐出来就嚷:“我跟她?你信!?”   “为什么不信?”江然沉着脸反问。   叶斐呼地爬起来,盘腿坐着朝江然急火火地坦白:“我也就跟她一个学校过,我大四的时候她大一,可那时候我压根不认识她。后来到了刑警队跟了她爸我才知道有她这么号人物。是,当初她爸提过想把她介绍给我,可还没来得及她爸就出事了。她全家搬走后我跟她是有联系,也就打个电话打个钱什么的,就没见过面。她回羊城的时候我早跟你在一块儿了。你说我能跟她有什么?压根没机会行吧!再说了我什么人你还不了解?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我他妈自从当年在宛城见了你之后……!”   叶斐险险打住,就那么干坐着,瞪着眼,脸有些红。江然眼前一亮,玩味地问:“当年宛城怎么了呀?”   叶斐烦躁地抓抓头发。宛城的事儿他铁了心不告诉她。两人在一起一年多,人家都说他癞□□吃天鹅肉,他每次都得意地表示自己是被追的那个。老底揭了他脸往哪儿搁?   “没怎么。”叶斐站起来要走,江然一把拽着他裤腿不让:“说呀!”   “没事儿你让我说什么?”叶斐没个好口气。   “我不信!”江然噘嘴。   “好了告诉你,当年宛城见了你之后我回来拉了一礼拜肚子。”   “讨厌!恶心!”   江然松了手,叶斐逃去了书房。他以为此事已罢,哪知晚上不可描述的时候江然又发难。在她极其主动的前戏之后,却躲来躲去不让他成事,咬着他耳垂柔媚地问:“当年宛城见了我之后,你想怎么样啊?”   叶斐被她撩得要炸了,又不能对她用强,只能服了,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声:“想干你!”   江然哧哧地笑,松开手。叶斐把她双手掀上去压到枕头里。   鱼水交融,不过如此。   婚庆公司把婚礼筹办得十分成功,场面宏大奢华细节无可挑剔,主持人又卖力又会拿捏分寸,搞得现场哭了一片。而且真的没收钱,连亲友们的机票跟酒店钱也都包了,给办了个豪华团队自由行,刑警队的兄弟们开心极了。江然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给所有工作人员都包了红包回礼。   按照风俗,伴娘伴郎需要找未婚男女。伴郎自然非小李莫属,伴娘本来是想叫张取寒当的,张取寒也答应了,可韩冽不想张取寒当,托叶斐传话给江然。江然问为什么,叶斐说当地有个说法:姑娘一辈子当三次以上伴娘会嫁不出去。   “他一个大律师竟然信这些?”江然吃惊。   叶斐搂着江然得意洋洋地说:“走火入魔了呗。他跟赵柬都是求老婆而不得,他俩哪儿有我自这命?办个案子老婆自动送上门。”   “你就臭美吧!”江然狠狠掐他胳膊。   “哎!疼!”叶斐哀嚎。   “那这个黑锅你来背。”江然硬声说。   江然跟张取寒撒谎,说叶斐找人算命伴娘要找小于25岁的,所以很抱歉不能找她。张取寒却说其实那天她有事要出国的,不当刚好。然后她给江然转账了个大红包便杳无音信,婚礼也没有来参加,韩冽一个人来的,全程神情淡漠,红包给得倒是全场最大。赵柬跟涂滟自然也来了,还坐在最前排,全程赵柬都紧握着涂滟的手,涂滟梳着光滑的发髻,显得高贵不容侵犯,冷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江然觉得这两对都有点意思。   婚礼结束后并没有蜜月旅行,两人工作都忙,婚假都没请。江然跟叶斐一起生活一年多了,两人除了多了“合法夫妻”这个头衔之外毫无变化。万子惠偶尔影射一下生孩子的事儿,可叶斐总先于江然一口回绝,说现在太忙还不是时候。万子惠是个开明人,几次后便不提了,对江然一如既往的好。江然以为叶斐不想要,倒也安心。她也还没准备好,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意味着很大地责任落到肩上,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担负起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十一月医院组织体检,江然的尿检单上意外地出现了一个加号。   她怀孕了。   同事们都来恭喜她,江然看着尿检单脑子里头乱哄哄的。怎么就有了呢?他一直有做措施的,他防这个跟防洪水猛兽似的……突然想起有一次没做措施,就是婚礼前谈张取寒伴娘那事儿那次,擦枪走火来了一次,事后算了算在安全期内她就没吃药。   她例假一直挺准。   婚礼的事儿忙得她人仰马翻,例假推迟她也没太在意,女人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例假是会推迟的。现在想婚礼非但没有推迟她的例假,倒把排卵期提前了,就这么意外地中了。   下午忙完,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江然心里七上八下的。虽说孩子的到来是个意外,可两人都结婚了没理由不留下。孕期36周,她有时间去调整自己适应母亲的身份。问题是叶斐呢?他想要吗?   她觉得他并不想要。否则不会万子惠一提这事儿他就反对。那可真头疼了。   地铁里一如既往地拥挤,尤其在停在停过某中专大站后,人上来一堆。江然想都没想捂着小腹站到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里背过身去。她做出这个行为完全是出于本能,脸朝着车厢的时候自己都挺讶异的。手放在平坦的小腹处站了一会儿,她下了决心。   就算他不想要,她也要说服他。   江然回家的时候叶斐已经提前回来了,在厨房做菜,油烟机开着,他咬着香烟熟练地颠勺。江然走进去挨着案台站着,叶斐把火关了,炒好的茭白肉丝拨到碟子里,抬手把油烟机关了,叼着香烟问:“今天回来的挺准时啊,医院事儿少?”   “下午不忙。”江然垂眼看那盘冒着热气的茭白肉丝。   “米饭还得等会了。”叶斐说,把烟从嘴上摘下来,往垃圾桶里掸了掸烟灰。   “你回来得也蛮早的。”江然心不在焉地说。   “下午出去查个案子,回局里来不及,就直接回来了。”叶斐说着又把烟塞进嘴里,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把油烟机打开了。他烟瘾大,回了家就在厨房抽上根解解馋。   他们家是集成灶,房子里给配的高档货,吸力大可运作的声音不大。在低沉的嗡嗡声,江然说:“我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儿?”叶斐瞟过去。   江然把手背到身后,调整了一下站姿,望着他说:“我怀孕了。”   叶斐眉头瞬间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就知道他不喜欢。   江然心里叹气,按着想好的台本说:“我们医院体检查出来的。你记得婚礼前那次吗?到现在刚好一个月。其实前阵子我身体不太舒服,我以为婚礼太忙累着了所以就没在意。其实我也觉得挺突然的,我知道你……”话没说完,被叶斐一句响亮的“操!”打断。他把烟拿下来摁灭在案台上,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又把江然推出厨房,回去就把厨房窗户全推开了,从地上捡起一个纸箱拼命往外扇。   “你在外头呆着别进来!”叶斐一边大开大合地往外扇风一边冲门外的江然吼。   江然眨巴眨巴眼,问:“你干嘛?”   “有二手烟!你千万别进来啊!”叶斐气急败坏地吼。   江然心头一暖,慢慢靠到门框上。   “你想要孩子吗?”她问。   “这不废话吗?!”叶斐把纸箱一扔,把台子上整盒香烟捏烂丢进垃圾桶里,蹲下来把垃圾袋扎了个严实提着走出来,对江然说:“我把垃圾丢出去,你给我到床上躺着,哪儿都不准去听明白了吗?!”说完他急匆匆地朝门口走,江然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他。叶斐拉她的手,哄:“别闹啊,等我把垃圾丢了回来再说。”   江然抱着他不撒手,脸贴着他的背,撒娇问:“那你高兴吗?”   “我能不高兴吗?”叶斐反问,有点儿不耐烦,“乖,撒手,让我出去。”   “我以为你不想要呢。”   “哪个王八蛋说我不想要?”   “可你妈每次提起你都说不要。”江然嘟着嘴巴。叶斐啧了声:“我那不是怕你不想要又不好意思跟我妈开口吗?”他是觉得她年纪小,要孩子太早,所以就替她挡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让我先把东西丢了行不行?”   “又不是炸弹,你怕什么?”   “老子打今儿起戒烟。”   “用得着吗?”   “用得着!”   江然哧哧直笑,就是抱着他不撒手。叶斐没办法,推开门把垃圾丢到外头,回身把江然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朝卧室走去。江然环着他的脖子,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紧张得头上都冒汗了。   叶斐把江然轻轻放到床上,她松软地躺下去。他又拿来两个枕头塞到她脑袋下面,展开被子给她盖上,这边掖一掖那边拍一拍,像是在伺候一个瓷娃娃。   “你躺过来嘛。”江然娇声唤他。   叶斐立刻躺到她旁边,谨小慎微地确认自己有没有碰着挨着哪儿。江然翻个身从被窝里滚出来趴到他上面。   “别闹!感冒了怎么办?”叶斐低声斥道,拉起被子给她盖上。江然趴在他胸口一直笑。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江然问。   “都好。”叶斐小心地用手护着她,生怕她滚下去跌着。   “不行,不能说都好,总得有个第一名第二名!”江然发难。   “你生的我都喜欢。”叶斐安抚她,手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别闹。   “你就不会说:要是生儿子我们爷俩保护你,要是生女儿我保护你们娘俩?”江然教育道。   “那要是生一对儿怎么说?”叶斐反问。   江然自然不知道怎么答,叶斐轻飘飘道:“生一对儿就是:我们爷俩保护你们娘俩。你看,不就是张张嘴吗?谁不会?可你老公我不是那种打嘴炮的人,说得再好听也没做出来有用。”   江然哼了声,不服气道:“做梦吧你,谁给你生一对儿啊?”   叶斐也哼了声:“那可没准。老子这么能干,两个算什么,没准是仨!”   “臭美!”江然掐他。叶斐嘿嘿直笑,轻轻地抱了抱她,凑到她耳边:“宝贝儿,辛苦你了。我得跟你说声谢谢。”   江然本没把叶斐的话放在心上,可三个月产检的时候,她从胎心仪中清楚地听到了两个心音。叶斐知道这个消息后都要高兴疯了,其他如万子惠江城礼也都乐得合不拢嘴。可怀双胞胎对江然来说很辛苦,急诊太忙,尽管医院给她调了岗到行政岗位,她还是从第四个月开始就休假在家了。她身体底子不太好,体重太轻,孕期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平稳,叶斐跟着担惊受怕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过医生诊断江然是有顺产条件的,所以她想自己生。叶斐本来不同意,想剖腹产,说不服江然只好屈从。   生产那天其实挺顺利的,两个孩子都五斤多,男孩,都很健康。江然和两个孩子被从产房推出来的时候看到叶斐眼圈通红,头发乱得像鸡窝。大张漏壶小李三人都来了,一个个探头探脑来看孩子,都说江然有福气,一下生俩省得二胎了。江然看叶斐那狼狈样儿,气息虚弱地问:“你怎么了?”   漏壶说:“他啊!呵!真不是夸张刚才他哭的声儿比你都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生孩子呢!”   大张笑着说:“斐哥是心疼你在里头受苦。”   小李抢着说:“对呀对呀嫂子,刚斐哥说了,让你遭这么大的罪他得拿一辈子来补偿。”   江然朝叶斐伸出手,叶斐立刻紧紧握住了。她感觉他手心又湿又凉。   “你傻呀?”她露出虚弱的笑容。   叶斐单膝跪地,把她的手压到唇边轻吻,哑声说:“你受苦了。”   万子惠抱着一个孙子爱不释手,对叶斐说:“叶斐,快来看看你儿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看!”叶斐硬声说。   “神经。”万子惠翻个白眼,抱着孙子去叶湉那边显摆去了。   江然拉拉他的手:“你干嘛啊?高兴点儿。”   叶斐伸手把她小脸上沾的汗湿的头发拨开,深深看着她,低声而坚定地说:“以后,我们爷仨保护你。”   江然露出灿烂的笑容,说:“好呀。”   三年后,叶家俩大孙子上幼儿园了。家庭日那天聚餐,年轻又娇艳的江然坐在餐桌前,左边一个小叶斐,右边一个小叶斐。左边那个把矿泉水瓶盖拧开放到江然手边:“妈妈,喝水。”右边那个把橘子皮剥了递到江然嘴边:“妈妈,吃水果。”同班的家长羡慕得不行,直说江然教子有方。俩儿子异口同声:“是爸爸教的!”   那人先是吃惊,后又笑着问:“爸爸还教你们什么了?”   俩孩子一齐说:“我们是男子汉,妈妈是宝贝,男子汉要保护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