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易燃禁区 作者:昭乱 =========== 第001章   潼市的夜晚,总会给人一种纸醉金迷般的奢靡气息。   头顶上暗色的云层重重叠叠笼罩着城市,从缝隙中透出的月光,宛若是危险的獠牙,撕扯着所有人的欲望。   谢知影醒了。   她伸出手撑起身体,轻薄的毯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头,有几缕黑发从肩膀处搭了下来,一直垂到那对精致的锁骨处。   谢知影的锁骨处纹着一只精巧的黑翼蝴蝶,像是只黑蝶刚好停留在她的发间,亲吻着她的发丝。   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作响。   谢知影垂着眼,一双好看的眼眸中没有半点亮光,宛若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   她伸出手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谢屿衡的声音里带着些局促和慌乱,有些吞吞吐吐地迟疑:“喂,姐。我、我喝多了,你能来夜宴这里接我一趟吗?”   谢屿衡是谢知影的弟弟。   一个无比标准模范的,传统意义上那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这种成天泡在各种各样的局里,恨不得拿酒精直接兑在脑子里的富家少爷,现在却这么语无伦次的拿“喝多了”这个借口求谢知影接他回去。   听上去就是个无比拙劣的借口。   谢知影掀了掀眼皮,语气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为什么要我接你?司机呢?”   谢屿衡在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慌慌张张地开了口:“这可是唐少一张罗起来的局,我要先走了多得罪人。但是姐你向来面子大,你来领我回家,他们肯定不说什么。”   谢知影轻垂下眼帘。   谢屿衡那伙朋友,都是一路子挥霍着老一辈的家业,不把钱当回事,身边一天换一个女人的富家少爷。   谢屿衡找借口央求她去,多半是场鸿门宴。   谢知影唇角勾了下,脸上的笑意根本不达心底,反而带着些冷冷清清的寒意。   谢屿衡紧张地手心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片刻后,他终于听见谢知影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继而听到谢知影说。   “好。”   谢屿衡松了口气。   *   谢屿衡挂断了电话,方才打电话时那紧张兮兮的样子顿时收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推开不远处的一扇门,扬眉吐气般地走了进去。   唐少一浑身散架了般的窝在沙发上,脚底下踩着昂贵的地毯,翘着二郎腿,左拥右抱着身材丰盈的漂亮女人,在周人的起哄声下昂首咬下身旁女人喂过来的一粒葡萄。   唐少一看见谢屿衡进来,眯起眼笑着朝他递了个眼神,问:“怎么样啊,谢大小姐来不来?”   谢屿衡在沙发上坐下,大言不惭:“当然来,谢知影可是我亲姐姐。我都发话了,她怎么可能不来。”   周围立刻有人起哄。   “谢屿衡,那你亲姐姐知道你为了借辆跑车,就这么把她给这么卖了吗?”   谢屿衡听到这句话,脸色有刹那的僵硬。   唐少一前几天一掷千金买了辆号称“超跑之王”的赛麟S7,三千多万的价格,车一提上道就无比让不少人眼红。   十几分钟之前几人喝得兴起,谢屿衡玩笑似的说了句:“唐少爷那辆新车,借我玩几天呗?”   两人是朋友,这句话开口全是玩笑,谢屿衡也压根没往心里过。   谁知道唐少一却突地笑了,他伸出手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燃:“成啊,你喜欢这辆车,我喜欢你姐姐。你今天把她叫来陪我喝酒,我就把这辆车借你开一个月。”   谢屿衡愣了下。   谢知影最近几受寒生了病,一连高烧几日都没有出门。   加上原本就是玩笑话,下意识的,谢屿衡想要推辞。   但旁边的人立刻见缝插针:“哎,难道谢少爷还请不动自己姐姐?”   这句话顿时让谢屿衡莫名来了一腔怒火。   从小到大谢知影的光环都压了谢屿衡一头,别人提起谢氏,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谢知影这个姐姐。   谢屿衡这么傲气的一个人,平日里最听不得别人觉得谢知影强过自己。   谢屿衡怒火中烧,加上又好面子。即使知道唐少一不是什么个好东西,却还是脑子一冲就开口答应了下来。   *   谢知影浑身上下还有些微微发烫,喉咙里如同蚂蚁爬过般酥麻发痒,看样子应该是还在低烧。   谢知影从枕头旁边翻出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   手机轻震了下,一条微信跳了出来。   谢知影垂眼。   聊天界面上赫然显示着一张照片,看上去是有些仓促的拍摄。   照片上的男人慵懒地抬着手扣紧袖口的那枚扣子,眼漫不经心地垂着,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喧哗嘈杂都毫不在意。   他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冷意,眼神中带着股清冷和不耐,让人下意识地退避三舍,但偏偏一张脸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让人没办法不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从眉眼一路到棱角分明的下颚,再触及到那富有线条感的喉结。   一如既往的,高冷而又矜贵。   照片下面,是宋吟欢发来的一行消息:   【顾之烽前几天回国了,你知道吗?】   这个名字在谢知影的眼睛里烫了烫,让她莫名感到喉咙里那股酥麻的痒意似乎更加明显了。   宋吟欢:【我听说一回国,就有不少小姑娘往他身边挤,哎,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宋吟欢:【毕竟当年连你都拿不下这尊大佛。】   谢知影抿了抿唇,拇指在键盘上悬了会儿,但最终还是没发一句话,只是将手机屏幕一熄,顺手丢在了一边。   谢知影掀开被子下床,白色的真丝睡裙有一角被高高撩起,层层叠叠地摞在了她的大腿上。   她站起身,睡裙没了支点一下子落了下来,顺着腿部玲珑的曲线滑下,然后一路跌到脚踝。   谢知影抬眼,看着不远处穿衣镜前的自己。   安静片刻后,谢知影牵起唇角,嘲讽似的轻嗤了声。   谢知影清楚的知道自己比起其它人,优势就是这一副皮相。   长裙和香水,锁骨与脚踝。   她无比清楚的明白,从什么角度的微笑和低头,能撩拨动人心底的易燃禁区。   食色性也。   恶心的很。   也包括自己。   谢知影很聪明,八面玲珑的她能够轻而易举地去讨人欢心,然后轻轻松松地拿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除了顾之烽。   *   谢知影踩着高跟鞋到达夜宴。   谢知影一推开房间门,就瞥见谢屿衡没正行似的窝在沙发上,周围都是妆容艳丽的漂亮小姐,正一边和人互相灌着酒,一边嘻嘻笑成一团嵌进女人堆里。   完全没有半点电话里说的“喝多了想回家”的样子。   谢知影唇角一勾,似笑非笑般的轻嗤了声,然后抬起手,敲了敲门框,语气里噙着点笑意:“谢小少爷,回家吗?”   如同润玉滑入瓷盘般清冷的声音响起,方才还喧闹的房间顿时寂静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过头,将目光放在了靠在门边上的谢知影身上。   谢屿衡脸上方才还挂着笑容,此刻顿时僵住,整个神情都变得尴尬起来。   他站起身,局促不安地喊道:“姐…”   坐在对面的唐少一笑了声,然后放下自己高翘着的二郎腿,将身体前倾按住那枚车钥匙,朝着谢屿衡的方向一推:“这车借你了。”   谢知影将两人这互动看得明明白白,她眼里依旧带着笑,朝着谢屿衡昂了下下巴:“解释一下?”   谢屿衡还在吞吞吐吐,但旁边的人却嘴快地笑嘻嘻说道:“谢姐姐,唐少爷说只要谢少把你喊出来,就把这车借他开。”   说完,看好戏似的撞了撞谢屿衡的肩膀。   谢知影会意地“啊”了声,然后一双好看的眼睛轻眯,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谢屿衡身上。   谢屿衡自知理亏,垂着眼不敢看谢知影的眼睛。   就在所有人以为谢知影要动怒的时候,却突然看见她直起身,唇角稍扬,低下头轻轻地笑了声。再抬起头时,那双招人的眼睛里带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谢知影迈开步子朝着沙发的方向走了过来,语气听上去没有半点不悦:“唐少爷可真给我面子,三千多万的车就这么借给阿衡胡闹。”   谢知影在谢屿衡身边坐下,双腿交叠,黑发搭在裸露的肩头,锁骨处那处黑翼蝴蝶显得招人心魄,莫名让人有一种上前亲吻蝶翼的欲望。   谢知影拿起面前的酒杯,指腹一点点地摩擦过杯壁:“不过唐少爷不用这么大费功夫,您要想我来,直接和我说就行了。”   唐少一笑了,松开自己怀中的女伴:“谢大小姐倒是会哄人,但谁不知道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谢知影抿了口酒,没接话:“玩什么?”   唐少一将身体往后一靠,一双眼在谢知影蝴蝶下那翻涌的雪色上轻轻一掠,然后笑着说:“俗人的局,也就玩些寻常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谢大小姐给面子吗?”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神情了然的互相对视。   谢知影是谢氏的大小姐,大小就养在豪门里千娇百贵的千金,唐少一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她有什么不恭敬,眼下也不过是想借着游戏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心。   谢知影笑了声,然后点头:“好。”   几轮下来,谢知影的运气向来不错好,转盘上的指针滴溜溜地绕了好几圈,周围的人几乎挨个都点了个遍,就是没有落到谢知影身上。   唐少一有些烦躁。   大概过去了半个多小时,红色的指针终于颤颤巍巍地停在了谢知影的方向。   谢知影脸上没什么表情:“真心话,问吧。”   所有人都顿时来了精神,就连谢屿衡都提起了些劲,一双眼睛无比紧张地盯着唐少一的嘴,期待他问出来的问题。   唐少一笑了笑,伸出手拿起面前的酒杯,抬眼问道:“谢大小姐上一个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谢知影的动作有片刻不易觉察地停顿。   唐少一这个问题一出口,谢知影脑袋里便无比清晰地跳出一个人的身影。   脑海中的那人有一双清冷寡情的眼眸,每次看向自己时,如同隔着千万座凌冽的冰山,疏离而又冷淡。   她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谢知影笑了下,然后放下酒杯:“大冒险吧。”   周围的人顿时起了哄。   “谢大小姐,什么人啊这么宝贝似的不能说。”   “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嘛,我们都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谢大小姐动心。”   谢知影神色不变:“大冒险吧。”   唐少一大方抬手:“那谢大小姐选一张牌?”   谢知影伸出手,从那叠高高摞起的牌堆里抽出一张——   向等一会儿开门进来的第一个人告白。   谢知影运气算好,牌堆里尺度大的牌有许多,这一张比起来最为温和而又不大过分。   而就在说话间,夜宴包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周围的人连连起哄。   谢知影也并不拘着,大大方方地起了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距离门不到两米的地方时,谢知影蓦地看清了推门进来的人,她步子一顿,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却在片刻瓦解。   推门进来的男人额前的黑发细碎而又温柔,穿着镶着金丝纹路的黑衬衫,眼神清冷但却又偏偏吸引人的视线。   他浑身上下气度不凡,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抬眼将目光轻轻放在了面前的谢知影身上。   一如既往,带着冰冷的凉意,凌冽而又疏离。   顾之烽。   谢知影避而不谈的真心话答案。   现在变成了自己大冒险地实行对象。   谢知影:人生真他妈变幻莫测。   作者有话要说:  1V1双处双初恋。 第002章   顾之烽抬眼,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谢知影身上,然后再轻描淡写地滑过。   他的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不徐不缓地朝着谢知影的方向走来。   谢知影垂下眼。   而下一秒,谢知影就听见顾之烽的声音响起。   “借过。”   冷淡而又疏离。   谢知影无比平静地侧过身,让出过道的距离。   顾之烽与谢知影擦肩而过时没有半分的犹豫和停顿。   一如既往。   这么多年过去,顾之烽好似从来没有变过。   他永远是那么冷静而又淡漠,宛若任何东西都从来不能让他放在心上。   顾之烽一进来,喧闹的气氛在刹那间全部都安静下来。   片刻后,窃窃私语声响起。   “我靠,顾总怎么来了?”   “唐少的面子这么大吗?连这尊大佛都能请得动。这几天无数邀约递到顾之烽面前,都少见他赏脸。我听说他连Dreamer的商宴出席都推了。”   唐少一显然也有些错愕。   他组的这场局纯粹是为提了新跑车上道而庆祝,比起其它那些邀请顾之烽的商演来说,分位和含金量更是不值一提。   虽然的确礼貌性的向顾之烽发送了邀请,但是心里也压根没报期望。   这尊大佛居然会来,真的在唐少一的意料之外。   虽然唐少一是个被富养起来的花花公子,但是人情世故还是懂些。   此刻他立即整理了下衬衣,站起身走到顾之烽面前,朝他递出了手:“顾总能来,还真是给了我大面子。”   顾之烽低笑了下,声音低沉而带着些莫名的磁性,宛若羽毛轻轻地扫在人心头。   然后他不急不缓地抬手,回握。   顾之烽背部线条笔直,无论是身高还是气场上,都压了唐少一一头。   无论和谁站在一起,他向来都是最出挑的那个。   谢知影抱着胳膊,目光轻轻扫了下顾之烽的脸,然后收回。   她沉默地转过身,推开了房间门,和身旁的人知会了一声后,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   谢知影洗了把脸。   她撑着洗手台,从有水滴顺着她的睫毛在眨眼时滴下。   谢知影等眸中翻涌着的情绪平静下来后,抬手拿起一旁的手机,给宋吟欢拨去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很快被接起。   宋吟欢几乎是一边尖叫一边说:“你总算给我回电话了。给你发的微信看到没?顾之烽居然回国了!”   谢知影:“我知道。”   宋吟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忧心忡忡:“你说顾之烽回国会干嘛?会不会把当年招惹过他的人全都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像那种黑化小说里面的男主角一样。”   谢知影抬了下眼,打断:“宋吟欢。”   宋吟欢:“啊?”   谢知影:“我见到顾之烽了。”   宋吟欢:“?”   谢知影:“就在唐少一的聚会上,等会我回包间,可能就要和他面对面坐着。”   宋吟欢:“?”   谢知影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或许还得和他告白。”   宋吟欢没说话,似乎是消化了会儿这巨大的信息量,然后下一秒,她土拨鼠似的尖叫了起来:“和顾之烽告白?!谢知影你是烧还没退,还是觉得生活太过优渥想给自己找找刺激?”   谢知影将听筒拿开了点距离,等宋吟欢咆哮完后才漫不经心解释道:“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而已。”   宋吟欢噎了下,然后叹口气道:“那也最好别去招惹,反正你也知道,顾之烽真的不是你拿得下的人。”   “你见过哪个正常人,高中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亲爸送进监狱和死刑场,顺带还能眼睛都不眨地拿刀子捅自己一刀的吗?”   谢知影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笑了声,然后用肩膀夹着手机,拧开水龙头冲着手:“放心,这都多少年了……”   话没说话,手机便打了下滑,从肩膀上滑下来摔落在地上,发出“啪”一声干脆利落的声响。   谢知影连忙关上水龙头,转过身准备俯身捡手机时,却正好看见一截笔直修长的黑色西装裤腿,和一双漆黑的皮鞋。   熟悉的感觉。   谢知影的动作顿时僵住。   她抬头,看向那西装裤的主人。   顾之烽额前的黑发细碎而又凌厉,他的头微偏,一双漆黑的眼淡淡地看着谢知影,带着几分懒意。   谢知影:“…”   顾之烽薄唇微抿,一言不发地俯下身,替谢知影捡起摔在自己脚边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沾着些水,一不小心滑在了免提键上。   接着,就听见宋吟欢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洗手间里:   “……就说顾之烽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人长得像模像样一点吗?我觉得他性格孤僻又阴鸷。而且都这么多年了,居然从来都没有女朋友!看什么都是那副性冷淡的表情。你追他还不如追个活好不粘人一夜.七次还有八块腹肌的硬汉猛男!至少那方面的生活协调快乐!”   谢知影:“…”   顾之烽抬眼,将头微偏,嘴角微牵了下,似乎是极轻地笑了一声。   谢知影觉得头皮发麻,她从小到大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这么让人感到心如死灰:“……”   而宋吟欢还在那边不知死活的问:“喂?为啥不理我?为啥不说话?”   顾之烽眉毛微抬,将手机递到了谢知影面前,饶有兴致地开口问:“不是你的?”   谢知影硬着头皮,伸手接过:“是…谢谢。”   “…”   宋吟欢无比清晰地听到这边熟悉的男声,并且迅速和记忆中的人对上号。   她沉默了一秒后,无比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动作一气呵成,只留下“嘟嘟嘟”的忙音。   逃离的非常迅速。   在谢知影想着该怎么给宋吟欢收尸时,却发现顾之烽看上去比预料中的要平静许多。   他径直越过谢知影,然后走到洗手池旁边,打开水龙头。   似乎,连句多余的追问和招呼也懒得多说。   谢知影将手机握了握,唇角微动,最终却还是没开口。她沉默着迈开步子,朝着洗手间内部走去。   宋吟欢微信消息刷了一页的屏:   【我会不会明天睁眼发现被丢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毕竟我和顾之烽还是有同学情的,他会不会稍微对我宽容一点?比如说丢到荒郊野外之后给我留个小灵通玩俄罗斯方块?】   但很快,宋吟欢又生无可恋地发了条消息:   【算了,顾之烽对你都那么冷淡,更何况我这个普通同学。】   谢知影的步子顿了下,耷拉着眼皮,沉默许久,却没有开口说话。   有许多事情宋吟欢并不知道。   比如说顾之烽对她仅仅是冷淡,就已经是最大的温情。   *   顾之烽听见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他眸色一沉,抬起头,从洗手池的镜子上看着谢知影转过身的背影。   谢知影这条黑裙后背镂空,用丝带缠绕着进行固定,一对好看的蝴蝶骨显得格外分明。   顾之烽眸色愈深,眼底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波涛。他抬手,关紧了水龙头,然后转过身朝着包房的方向走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杨痕】:大哥,不至于吧?你真为了谢知影跑到唐少一的聚会上去了?   【顾之烽】:和她无关。   【杨痕】:得了吧,你糊弄别人还行,糊弄我就别想了。我和你小学开始就一条裤子穿到大,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顾之烽抿唇。   【顾之烽】:和谢知影无关。   【杨痕】:哈哈哈哈哈哈谁信你,你就嘴硬不承认吧,死傲娇。   顾之烽抬了下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然后,他动作流畅地抬手点了下杨痕的头像,选择了“加入黑名单”这个选项。   而那头的杨痕对着对话框里陡然冒出来的红色感叹号愣了半天,哽咽着一边斥责顾之烽“傲娇而又冷酷的资本主义家”,一边泪流满面地重新发去好友申请。   顾之烽的到来,无疑让整个聚会的气氛发生了改变。   一开始纯属是一群富家公子借着唐少一买了新车的由头找聚在一起,纯粹是为了找乐子。   但是顾之烽一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装出一副人模人样的样子,个个都想在顾之烽面前表现一下,博几分面熟和好感。   顾之烽高中毕业便远赴海外,以电子科技领域发家,开拓市场。旗下的风逸集团在短短几年的时间便也极快的速度发展了起来。   里这么多年下来,顾氏不仅在这个领域的地位不可撼动,甚至也在诸多其余领域都开始有所涉足。   去年,甚至在世界公信力最高的杂志报刊里,登上了年度评选的“最富有影响力青年”的榜首。   顾之烽回国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费尽心思想往他身边挤,能和风逸集团搭上一点关系,可大多都碰了壁。   所以眼下就算周围的人有这个心思,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套近乎,去靠的太近。   这直接就导致了,顾之烽坐在沙发上,左右两边都非常统一地空出一人的位置。   所以当谢知影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见整块地方唯一能坐的位置,只有顾之烽旁边时,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偏偏唐少一看见谢知影,还无比热情地招呼:“谢大小姐,过来坐啊。”   谢知影抬眼,望向顾之烽的侧脸。   他没转头,就连眼神都是淡淡的,似乎对谁坐在自己身边这件事完全不关心。   谢知影沉默片刻,然后迈开步子,在顾之烽身边坐了下来。   位置稍微有点挤。   谢知影黑裙下那雪白而又纤细的长腿,无可避免地,轻轻触碰到了顾之烽的大腿。虽然只是非常短暂而又无意地接触而又分离,但是那一块相撞的地方,宛若开始隐隐约约的泛起了燥热。   谢知影用余光捕捉到了顾之烽的眉头,有不可觉察的轻皱。   周围的人抬眼,看着谢知影和顾之烽两人,不由地有片刻出神。   两人都是那种站在人堆里能被人一下子看见的出挑模样,却是浑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一个清心寡欲,一个风情万种。   但凑在一起,却莫名的相配。   旁边不知道是谁玩笑似地说了句:“顾总和谢大小姐,看上去真般配。”   谢知影:“!”   谢知影:你可快别说话了。 第003章   这句话一出来,周围顿时陷入了沉默。   有人悄悄抬眼,去观察顾之烽脸上的表情,然后咳嗽了几声去示意。   谁都知道顾之烽从来不近女色,这么多年来根本没有人听说过他身边出现过什么关系亲密的异性。再加上他性格向来冷淡,恐怕是不会喜欢这种冒昧的玩笑。   但刚才那个开玩笑的人却浑然不觉,还得意洋洋的以为自己是在活跃气氛:“不过顾总进来的时间还真是巧,说起来,谢大小姐是不是还得按照惩罚给顾总告个白?”   顾之烽眼帘一掀,没开口说话。   …周围变得更安静了。   这个话题扯得好,本来只是差点踩着颗石头,现在硬生生地给拽到了钉子上。   谢知影觉得整个脑瓜子都在疼。   偏偏所有人的目光还都落在她的身上。   谢知影垂下眼,伸出手将头发往耳侧挽了下,然后突地轻笑了声,淡淡道:“也是,既然玩了游戏,总要遵守规定。”   谢知影微微侧身,目光正对上顾之烽的视线,她礼貌性地笑了下,身体略微朝前倾。   方才挽在耳侧的头发垂落了下来,搭在了谢知影的锁骨处。她伸手,纤细的胳膊擦过顾之烽的身体。   谢知影的手朝着顾之烽面前的酒瓶伸去,风轻云淡地笑道:“所以我自罚三杯,以示歉意。”   顾之烽眉头微皱,一双冷清的眼里带着层不悦。   还发着烧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喝酒?是真的不准备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酒的度数并不算低。   谢知影这么些天来一直处于反反复复的低烧。三杯酒下肚,估计只会让病情更加严重。   谢知影却仿佛毫不在意一样,没有半分迟疑。   顾之烽不易让人觉察的轻啧,然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在谢知影的前面,按住了那酒瓶。   谢知影愣了下。   顾之烽脸色不变,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谢知影的动作。他平静地倒了半杯酒,然后握住玻璃杯,抬手放在了唐少一面前。   顾之烽:“请。”   唐少一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顾总这是……”   顾之烽将手收回,身体自然地微微后靠,他抬了下眼,语气不轻不重,却陡然生出一股让人不敢插话的气场:“我听说,唐先生对宿阳那块地很有兴趣?”   几乎所有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宿阳街那块地方商业价值极高。如果运营得当,一定是一笔极其有利于自身的投资。   如果顾之烽没有回国,这块地一定是唐氏的囊中之物。   但是顾之烽回国了,一切就成了未知数。   而在眼下,顾之烽提起这个,明摆了是要谈正事。所以眼下周围的人也不敢嬉皮笑脸,或是扯些无关紧要的娱乐话题。   这么一来,谢知影倒好像不用再自罚三杯了?   唐少一也被顾之烽这句话问了个懵,他当然知道自己家里是多么想争下宿阳街这块地方,但是又不愿意得罪顾之烽。   所以唐少一只得尴尬开口:“顾总说哪里话,这块地如果是风逸拿下,一定能做得更有价值。”   顾之烽将眼微抬:“风逸并不准备参与招标。”   这句话,无疑让所有人都愣住。   顾之烽这么聪明的人,会心甘情愿错过这么大一块香饽饽?   唐少一显然也无比惊愕:“您的意思是……”   “唐氏的影响力我一直都有所耳闻。”顾之烽笑了声,朝着唐少一伸出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所以,非常期待日后能够所合作。”   周围的人顿时低声议论了起来。   看来,顾之烽还是给足了唐氏面子,居然让出了一块地来作为厚礼。   有人猜测可能是顾之烽树大招风,不想在刚回国就四处树敌。   可无论顾之烽有什么目的,显而易见,这对唐氏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百利而无一害。   唐少一白白捡了这么个大便宜,当然满心欢喜,接下来的宴会都装得人模人样,急着在顾之烽面前表现一番。   周围也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人,巴结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再去惦记其它的。   所以直到宴会结束,都没有人再提起谢知影欠的那三杯酒的事情。   *   宴会结束。   谢知影能非常清晰的感觉到,这么长时间的折腾下来,好不容易降下去的体温又再次升了起来。   由于发烧的影响,谢知影整个脑袋都像是被人紧紧掐住一般疼的发晕。   谢屿衡喝得兴起,被一群人簇拥着去看唐少一新买的那辆车。正因为自己捡了个便宜而高兴的满脸通红,显然是忘记了自己这个亲姐姐。   谢知影沾了些酒,不能开车。   而此刻刚好下起了瓢泼大雨,气温也陡然降了下来。   她站在大门前,歪着脑袋,强打着精神去联系代驾。   但这个点,代驾显然是不好找的。   谢知影觉得脑袋里像有千万个炸弹一般,毫不间断的轰炸着,头痛欲裂。   身边突然有人靠近,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身旁站定。   谢知影没转过头,用余光都能辨认出停在自己身旁的人。   是顾之烽。   她记得自己十年前,经常会用这种方式,假装毫不在意地去偷看顾之烽。   然后每一次,都会和顾之烽对上视,然后被当场抓包。   但是这一次,视线并没有对上。   顾之烽的目光没有任何偏移,而是在片刻地停顿后,迈步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   唔。   谢知影掀了下眼皮,没说话。   这场聚会也有其它的富家大小姐来,这些女人见后来的谢知影抢尽了风头,一个个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此刻正三五成群的,站在不远处叽叽歪歪。   “鼻子是整的吧,哪有人鼻子长得这么高。”   “谁要人家家里有钱。”   “我听人说顾之烽和她高中时候是同学,怎么一个招呼都不打。”   “我笑死了,还以为她多厉害呢。”   “哎,不是所有男人都吃她这套的。”   女人们说话时,并没有在意音量,似乎是故意想让谢知影听到。   但谢知影此刻显然是无暇顾忌这些言论。   雨越下越大了,所有的声音宛若在脑海里一齐发出低低的轰鸣。   很难受。   *   “你疯了?这还没半个小时,你把宿阳那块地方让给唐少一这件事全世界都传开了。”杨痕在电话那头气得上蹿下跳:“你是怎么想的?你用脚指头都知道那块地多值钱。”   窗外雷声轰鸣。   车子还没开,顾之烽转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还站在原地的谢知影身上。   杨痕见顾之烽不说话,气得一口气都险些跟不上来:“要知道你跑去唐少一的局上还顺带打包送去一块地,我就不会告诉你谢知影生病的事情。”   杨痕是谢知影的家庭医生。   谢知影的病情,他了如指掌。   谢知影在这段时间,身体状况一直很差。多半是因为严重胃溃疡而引起的后遗症,加上前些时候气温陡然下降,所以一直低烧不断。   杨痕是在和顾之烽晚上闲聊的时候,无意提起这件事,顺带还心疼了一下:“哎,谢知影这副身子再这么糟蹋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大问题的。”   “不过你也知道谢夫人那德性,恐怕谢知影还活着一天,就得被谢夫人逼着出去当棋子用。”   那时的顾之烽神情都是淡淡的,宛若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原本,唐少一向顾之烽发出邀约的时候,顾之烽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计划里。   直到助理无意间提到一句:“顾总是准备推了唐先生之前的邀请吗?”   顾之烽:“嗯。”   助理点了下头,然后一边编辑着婉拒的信息,一边随口道:“不过我刚刚看到有人发了照片,谢大小姐好像也在夜宴,听说顾总和她是高中同学?”   谢大小姐。   助理这句话里的某个词,让顾之烽的眼微眯了下,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突地开口:“不用推了。”   助理愣住:“啊?”   顾之烽抬眼:“让司机掉头,去夜灯。”   眼下,杨痕还因为顾之烽的行为而暴跳如雷。   杨痕和顾之烽穿一条裤子长大,当然猜得到顾之烽去夜宴,多半是为了谢知影:“那块地可都是钱啊大哥,你说让就让了?!”   而此刻听着杨痕无比暴躁的发言,顾之烽语气里却带着股漫不经心:“越有价值的东西,风险也越大。”   杨痕愣了下:“你什么意思?”   顾之烽收回视线,笑了声,然后淡淡道:“没什么,挂了。”   唐氏这么些年来每况愈下,不过是剩着一口气还在硬撑,这次将翻盘的希望都赌在了宿阳这块地上。   这么一项大工程,如果亏损,恐怕对唐氏是无比致命的打击。   唐氏呼风唤雨这么多年,差不多也要到气数将尽的时候了。   顾之烽原本并不准备掺和唐氏的事。   只可惜,唐少一觊觎了他不该觊觎的东西。   坐在前面的助理转过头:“顾先生,开车吗?”   顾之烽不答,只是抬眼,目光朝着谢知影的方向望去。   谢知影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大好,刚才顾之烽就留意到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顾之烽眉头皱起,心中顿时腾起一股烦躁。   身体都这副样子了,还打算强撑到什么时候。   顾之烽转过头,语气冰冷:“开车。”   助理被顾之烽陡然冷下来的语气吓得不轻,但是却也不敢琢磨自家老板的心思,连忙转过身乖乖巧巧地发动了车子。   可车子还没起步,就听见顾之烽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三分不耐:“先停下。”   助理一个哆嗦,心里七上八下的猜着是不是自己发车的方式不对让这位大佬生气了。   然而下一秒,助理就看见顾之烽下巴微抬,朝着谢知影的方向示意了下:“接她上来。” 第004章   周助理跟着顾之烽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自家老板对别人这么上心。心里那点八卦的心思顿时涌了起来,够着脖子朝着顾之烽示意的方向看上去。   当周助的目光落在谢知影身上的时候,却不由地愣了下。   谢氏大小姐的名声一直很大,不仅仅是因为家世不凡,更是因为那副美艳的皮囊,和一颗八面玲珑心。   她惯会交际,似乎无论对谁都能拿捏地恰到好处。像这种女人,素来都是心机深沉。   但即使这样,却还是有无数人心甘情愿的愿意跟在她身边鞍前马后。   聪明的人,向来都很清楚怎么讨人喜欢。   周助悄悄咪咪地抬眼看了下自己的老板,心里有些犹豫。   自家老板是个顶聪明的人,怎么也会入谢大小姐的套啊,谢知影这种人明明就和旁的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没什么区别。   虽然心里揣测,但是周助却还是不敢说些什么,只得默默地拿了伞下车,朝着谢知影的方向走去。   刚一走近,就看见有个衣冠楚楚穿着一身名牌的男人走到谢知影面前,讨好似的开口说:“谢大小姐,你今天喝了酒,我送你回去吧。”   周围那些名媛的议论声更大了。   “绝了,怎么就有那么多男人眼巴巴的贴着她”   “还不是靠的一张脸,长成一副狐狸精的样子。”   “别人讨人喜欢的本事,我们可学不来。”   但谢知影却只是抬了下眼,语气清清淡淡的:“不用。”   说到这,她稍顿了下,然后轻笑:“这么晚了,记得早点回去休息。”   一个棒子加一个甜枣。   周助瘪了瘪嘴。   看吧,果然就是红颜祸水,拒绝了人家还假惺惺地让人早点休息。   但偏偏男人还就吃这套,有些纠缠不休地拉扯着非要送谢知影回去。   周助虽然对谢知影有些意见,但毕竟是自家老板布置的任务,肯定还是要态度端正地完成。   于是周助在谢知影身边站定,咳嗽了声,道:“谢小姐,您好。”   像顾之烽这种没办法让人不注意的人物,跟在他身边的助理,很好认。   不过,顾之烽的私人助理为什么会在这   周助毕恭毕敬地弯了下腰,语气里带着几分礼貌和疏离:“谢小姐,今夜雨下的有些大,顾总问您愿不愿意搭一班顺风车。”   周助这句话声音并不小,让周围站着的男子,和刚才就围在旁边的吃瓜名媛们都顿时愣住了。   顾之烽主动送谢知影?   这是什么剧情?   刚才在聚会上明明是零交流,而且听人说,两人在高中的时候也不大对盘。   现在是什么情况?   周围一片哗然,但谢知影看上去,却是出奇的平静。   脸上没有一点欣喜,或者是连一点惊愕都没有。   谢知影的反应,倒是出乎了周助的预料。   但是很快,周助就开始了疯狂的自我暗示:不!不能被这个女人的表象所欺骗!她肯定是假装淡然想表现的与众不同!啊!果然是心机满分的女人!   谢知影眼睫轻扇,许久后,笑了声,语气不轻不重:“好啊。”   *   谢知影上车的时候,顾之烽正侧着身,靠在座椅上,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动作慵懒而又缓慢。   关门声响起,顾之烽连眼帘都没抬下,似乎对车内进来个人毫不关心。   周助发动了车子,突然觉得车上的气氛有些奇怪。   自家老板的态度也想象中的要冷淡,仿佛刚才要谢知影上来的不是他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   周助悄悄咪咪地抬眼,从后视镜去观察两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能坐下个大胖子。   不应该啊。   按照正常剧情难道不该是谢大小姐千方百计和自家老板搭话,然后被残忍赶下车吗   难道这是谢大小姐新的攻略方法?   周助突然腾起一股紧张感,自己的女朋友总是看些霸道总裁文,所以周助也对那些俗套的剧情有些了解。   像自家老板这种总是被人追捧的人,很容易喜欢上这种冷漠不主动的女人。   听人说,这就叫做征服欲!   谢大小姐这是对症下药!   果然,太心机了!   周助可不想看见自家老板好不容易撑起来的风逸集团,就这么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周助的思绪翻涌,心里想着该怎么拯救自家老板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就在这时,顾之烽却突然抬了下眼,目光落在了后视镜上,和周助朝后偷瞄的视线打了个照应。   顾之烽清冷的声音随即响起:“认真开车。”   周助打了个哆嗦,随即背部一直,将自己一直悄悄看后视镜的视线收了回来,头点的跟只乖巧的仓鼠一样:“是!”   顾之烽将目光收回,视线有意无意地朝着谢知影的方向一扫。   谢知影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即使妆面完整,但却仍然能无比清晰地看出眼中的强撑。   顾之烽抬了下手指,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资料,然后道:“空调关了。”   周助对顾之烽这莫名的吩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还是十分听话地关了空调。   谢知影像是有感应似的,瞳仁微动,她直起身,转过头望向顾之烽。   许久后,她轻声开口,含笑:“谢谢你送我。”   顾之烽闻言,合上手中的资料,然后转过头,对上谢知影的视线。   顾之烽说:“不必。”   车外的风景飞速倒退着。   谢知影眨了下眼,伸手撑住椅坐,微微靠近顾之烽。她抬眼,唇角微勾,语气轻的宛若在耳边呵气:“什么时候有的回国打算”   顾之烽:“你很好奇?”   谢知影眯起眼睛笑了,她偏头,语气轻飘飘的:“老同学之间的寒暄而已。”   顾之烽淡淡道:“没必要。”   谢知影不生气,反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直起身,懒洋洋地靠着座椅背。   黑色的长发搭在肩膀上,一路垂到锁骨处。她眸中笑意不减:“看来都十年过去了。”   “你还是这么讨厌我。”   气氛在一瞬间凝固。   周助紧张的汗都出来了。   这好像和预料中的不大一样   但所幸谢氏公馆路程并不远,很快周助就将车停在了公馆门口。   谢知影礼貌性的道谢后,便下了车。   周助一边忖度着两人的关系,一边重新发动了车子,准备再将顾之烽送回住所。   但就在这时,顾之烽突然开口:“停下。”   周助愣了下,有些不解。   顾之烽将身体微朝后靠,双手交叠相扣,然后放在膝盖处。他抬眼,语气平静:“等二十分钟。”   周助惊愕。   难道自家老板已经开始恋恋不舍,睹物思人了?   周助咬了咬牙,决定不能看着自己的老板勿入苦海:“顾总,谢大小姐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顾之烽天生洞察能力强,周助这一路的小心思他都收入眼中。而此刻,他只是轻笑了声,抬眼,眸中的情绪遇见深邃了起来:“谢知影并非善类,我比你清楚。”   *   谢知影推开门。   薛安阳女士正在客厅练习着自己新学的茶艺。   薛安阳是谢知影的母亲。   一个十分标准意义的,从小出生在豪门世家的名媛,长大之后和所有矜贵的太太一样,成为了一位优雅端庄的贵妇。   谢知影进屋的时候,薛女士还在慢悠悠地倒着茶,举手投足都带着名门望族的气质和风范。   只是她在谢知影要推门的时候,突然清清淡淡地开了口:“我听说,是顾之烽送你回来的。”   谢知影顿了下,胸腔那颗心脏狠狠一窒。她沉默片刻,然后转过身笑了声:“您消息真够灵通。”   薛女士抬眼,眼神不轻不重地在谢知影脸上一扫:“没想到,顾之烽比我想象中的还有能耐。而且唐氏这次可是捡了大便宜,能和风逸攀上关系。”   谢知影偏着头,眼帘垂着,一双漆黑眼仁中看不出半点情绪,甚至连光点都没有。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薛安阳的话。   薛女士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壶,然后转过头,看着谢知影,道:“我记得,你和顾之烽是高中同学。”   谢知影总算是有了些反应,歪着脑袋佯装仔细回忆,然后突地笑了声:“的确是,但是当年您不是说过,像顾之烽那种不值一提的破落家世,不值得我去花费心思吗?”   薛女士像是根本没听出谢知影语气中的嘲讽:“那又怎么样。既然是高中同学,找个时间多叙叙旧,总有机会交流。顾家现在今非昔比,如果和他搭上关系,对我们是件好事。”   说道这,薛安阳抬眼,语气轻飘飘的:“你知道的,你那不成器的弟弟,需要一个靠山。”   谢知影顿了下,然后笑着直起身,走到薛安阳面前,俯身问:“那您倒是说说,我一个和顾之烽没什么感情的高中同学,拿什么和他搭上关系。”   薛女士不徐不缓地坐下,缓慢地拿起茶杯并挪到了自己的面前。她眼微闭,品着唇齿间的那点茶香,然后开口道:“知影,这么些年来你一直很聪明。你既然能上顾之烽的车,就说明——”   谢知影掀了下眼帘,会意地轻“啊”了声。她眼里噙着点笑,语气里全是讽刺:“怎么,您的意思是想把我送到他床上啊?”   薛女士的脸色一变,她将手中的茶杯蓦地放下,狠狠地敲在桌面上。她转过身,看着谢知影,胸腔剧烈起伏着:“你!”   谢知影直起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抬迈开步子,靠近薛安阳,然后微微俯身,贴近薛安阳的脸。   谢知影漆黑的眼仁注视着面前的薛安阳,眸光中仿佛还带着笑,她轻轻开口:“毕竟您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谢知影直起身,歪着头笑着开口,语气却仿佛带着些颤动的哽咽:“我以为,不会有一个母亲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货物一样拿出去交易。”   薛安阳的怒意似乎已经到了极点,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她的手臂下意识地一昂,然后带着一道掌风,直挺挺地朝着谢知影的脸扇了过去。   “啪”   谢知影没有躲。   她轻抬起手,一寸寸地抚过脸上的发红的掌印,唇角却突地勾起。   下一秒,她无比柔和而又顺从地笑了下,轻声说:“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我和您开玩笑的。”   谢知影看着薛女士,然后松开手,眯着眼睛笑着道:“您看,我什么时候不听您的话了。”   薛安阳看着面前的谢知影。   谢知影这张脸,是即使女人看了,也不由地心尖一颤的漂亮。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像招魂幡一样勾人。   有一个无比俗套夸张的词,但用在她身上却显得毫无违和。   天生尤物。   薛安阳眸色冷了冷,她收回手,转过身坐下:“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要你伶牙俐齿来对付我的。”   末了,她冷冷清清的补充了句:“滚出去。”   谢知影也没气急败坏,只是无所谓地揉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转过身,推门离开。   雨越下越大了。   但谢知影却看上去神色如常,一双精致的眉眼里看不出任何喜怒。   她早就知道了。   对于薛安阳而言,自己这个女儿不过是为谢屿衡这个儿子铺路的一粒鹅卵石。   薛安阳花了许多精力,将谢知影养成现在这副样子。   只不过是为了能拿她拍卖出最好的价钱,给谢氏找一个屹立不倒的高山。   但没走几步,谢知影却突地停了下来。   她能无比清楚的看到,有人撑站在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   男人随意地插着兜,撑着一把黑色身材修长,气度不凡,即使是在黑夜,却也一眼能让人将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   谢知影却突地笑了。   是顾之烽。 第005章   谢知影走到顾之烽面前,停下步子。   谢知影出来的匆忙,没有打伞。她的发间带着一点湿润,一双眼睛却显得格外清晰。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然后顺着棱角柔和的脸庞滑下,滴落在她暴露在空气里的肩膀上。   谢知影昂首看着顾之烽,语气淡淡的:“是你故意让薛安阳知道,你送我回来这件事的吧?”   顾之烽垂下眼,眼神宛若被重重叠叠的密林遮挡着,从一片幽深黑暗的方向望过来,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只是将手中的黑伞微朝前挪,打在了谢知影头上,为她挡下了落下的雨水。   顾之烽没回答谢知影的话,只是说:“你发烧了。”   谢知影的眼睫轻动了下,声线带着些颤抖:“这么报复我,你会开心些吗。”   顾之烽没有说话。   雷声轰鸣。   病情的加重加上情绪的波澜,以及方才淋雨受凉的影响。谢知影此刻的身体也已经透支到了极点,脑袋里也嗡嗡作响。   她终于支撑不住厚重的眼皮,眼帘一沉,意识逐渐消失,向前跌去。   顾之烽眉头紧皱,伸出手扶住谢知影。   谢知影发间的水珠浸湿了顾之烽胸前的衬衫,蔓延开了一大片水痕。   周助在不远处的车子里看到这画面,火急火燎地撑了把伞下车:“顾总,您小心感冒。我来把谢大小姐送回去吧。”   说着,便伸出手要去扶谢知影。   顾之烽眉头一皱,将身微侧,避开周助伸过来的手:“不用。”   他不喜欢别人碰谢知影。   顾之烽没有过多的停顿就迈开步子,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周助愣了下,然后快步撑着伞走到顾之烽旁边,看上去像生怕自家老板淋到一滴雨。   周助上车之后,犹豫地转过头看着躺在后座上的谢知影,然后开口问:“顾总,我们送谢大小姐去哪?她的家不是就在这里……”   顾之烽抬眼,语气淡淡的:“回公寓。”   周助发动车子的动作一顿,确定似的多问了句:“回您的公寓吗?”   顾之烽:“嗯。”   周助没说话,安静地发动了车子。   顾之烽垂下眼,目光落在谢知影锁骨上那枚黑色纹身上。   黑翼蝴蝶.逼真的仿佛随时都会扇动着翅膀一般,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吸引人注意。   她明明很怕疼。   *   谢知影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顾之烽。   他还是十七岁少年的样子,但是仿佛和现在没有太大变化。   顾之烽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明明是俗套的款式,却能够穿出无比吸引人视线的气质。   那个时候谢知影很受欢迎,身边总是簇拥着各式各样的人,活得恣意而又洒脱。   顾之烽是和谢知影格外不同的人,他似乎比同年龄的人要成熟的多,冷静和理智到过分。   他的成绩也十分优异,名字常年挂在红榜第一的位置。   顾之烽有时候会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垂着眼坐在床边,翻看着手中的东西。   然后会有小女生悄悄偷拍下来,和同伴共享。   “呜呜呜真的好好看啊!”   “感觉和男星差不多了,随便拍拍都像写真!”   “光偷拍有什么用,有本事去告白啊?”   “不了不了..他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我可不敢。”   尽管顾之烽如同高岭之花,但这并不妨碍喜欢他的人依旧很多。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将喜欢他的人单独拎出来,坐满一个班应该还会有多的。   包括谢知影。   但那个时候,所有喜欢顾之烽的女生,却都不敢主动去招惹他。   谢知影是个例外。   她不像其他人那般畏缩害羞,喜欢一个人时,就算是想方设法都要离他更近一些。   某天,她溜进隔壁班,坐在顾之烽面前。然后撑着下巴,眼里带笑的望着他,大大方方的说:“我可以和你交朋友吗?”   顾之烽:“不可以。”   周围人起着哄,开着谢知影的玩笑。   高中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她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谢知影喜欢顾之烽。   但谢知影似乎毫不在意,反而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行啊,那我明天再来问问。”   顾之烽的人生里本来不应该有谢知影。   将自己挤进顾之烽的生活,然后在他的人生中留下自己肆意张扬的脚印,是谢知影强求来的。   就像要硬生生的往那件干净的白衬衫上泼了一摊血污。   这并是美好的邂逅。   高二那年,顾之烽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进了监狱,以往首屈一指的顾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落。   最后,顾之烽的父亲在牢中畏罪自杀。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顾家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听说你和顾家那小子走的很近?”   薛安阳慢悠悠地端起杯茶,缓缓开口:“早些和他断了来往,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摊上这档子事,以后也大概率不成气候。”   谢知影永远会记得那天。   顾之烽俯下身,看着谢知影的眼睛,然后兀自笑了声,眼底却仿佛隔着千万座冰山,让人感到钻入骨髓的寒冷。   他眼底噙着笑,低沉的声音在谢知影的耳畔响起:“谢知影,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谢知影抬眼,看着顾之烽手上的那道伤口。   顾之烽曾经在钢琴上天赋异禀,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弹奏出的每一个音符,都能撩拨的人心尖微颤。   但是现在,顾之烽的手掌有一道几乎刺穿整个掌心的刀伤。   他不能再演奏了,是因为自己。   谢知影耷拉着眼皮,许久后突然抬眼,然后轻轻笑了声:“对啊,我现在能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顾之烽看着她。   “你还当你是之前那个一呼百应的顾氏大少爷吗?不,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对我来说一丁点的价值都没有。”   谢知影直起身,声音带着些轻微而又不可觉察的颤抖,她笑了下,然后直起身,注视着顾之烽的眼睛,“我可怜你,你就应该对我感激零涕了。”   谢知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顾之烽的眼底没有半点波澜,他开口:“滚。”   所有的梦境一点点瓦解,从头顶蔓延开来千万条裂缝,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谢知影似乎听到了自己撕心裂肺般的哭泣,但偏偏,她的脸上却出奇的平静,只是有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渗出,然后砸落在地上。   她自找的。   她应该早一点知道,只要自己的名字还叫谢知影,只要自己还呆在谢家一天,就没有任何去追逐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权利。   是自己害了顾之烽。   他原本应该有着无比完美而又一帆风顺的人生,能够轻而易举的到达所有人不可企及的顶端。   是自己亲手毁了他。   这十年里,她过的并不算好。曾经有一段时间经常失眠,会在深夜的某个时间点突然清醒,额头上全是冷汗。   谢知影经常会梦见顾之烽。   他还穿着那身最为干净的白衬衫,身体依靠在桌子侧,手中握着本书,显得慵懒而又矜贵。   他那时,是最好的少年。   *   “什么情况啊,怎么带回家了?”   杨痕半夜被顾之烽喊过来查看谢知影的情况。   在开了几副药之后,杨痕出了卧室,走到顾之烽跟前,用大拇指示意了下躺在里面的谢知影:“我可提醒你,别在一个地方吃两次亏。”   杨痕大小就和顾之烽穿一条裤子长大,对于顾之烽家里那点事,门清的很。   十年前,薛安阳一直想找机会和顾之烽的父亲攀上关系。   因为薛安阳早就和顾氏公司内部那几个有异心的股东有勾结,就想从顾父那里骗取信任,然后接着合作的名义,实际上是想插上一刀,里应外合来找机会将他扳倒。   但是顾父这么多年风里雨里,防范之心很足,绝不轻易和人交好。   所以薛安阳想要从顾之烽身上下手。   但是出乎薛安阳意料的是,还没有等她动手,顾之烽居然就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入了监狱。   杨痕在这边絮絮叨叨的嘱咐着顾之烽,但顾之烽却仿佛根本没往心里过。他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文件,开口问:“她怎么样了。”   杨痕气结。   杨痕气呼呼地看着顾之烽,对峙半晌后叹了口气,走到他跟前坐下:“出不了大问题,估计今晚过去就能退烧了。”   顾之烽:“嗯。”   杨痕看着顾之烽这个反应,被气得差点闭过气去,他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数落道:“早知道你现在是这副不长记性的样子,我当时就不会救谢知影……”   顾之烽指尖顿了下,他合上文件,面色微沉:“救?”   杨痕自知说漏了嘴,立刻将嘴巴闭紧,一言不发。   顾之烽将文件丢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杨痕抿了抿唇,片刻后叹了口气:“虽然高中那事过去之后,我对谢家一直有很深的成见。但是后来才知道,谢知影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风光。”   “五年前,她曾经自杀过,当时抢救的主刀医生是我。” 第006章   杨痕伸出手拿起桌上那杯凉白开,喝了一口后放下,沉默半晌后才开口:“五年前,谢知影曾割腕自杀过,幸亏佣人发现的及时送往医院,那场手术是我做的。这件事谢家风口把的很严,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   *   五年前,谢知影刚刚大学毕业。   谢知影大学读的是摄影系,在这方面惊人的天赋以及极其富有个人风格的作品,很快就让她在时尚圈有了不小的名气。   大四时为《DREAMER》拍摄的杂志封面在该年年底荣获了“全球最佳封面”的奖项。   五年前的八月,谢知影受邀赴往海外拍摄一组知名品牌的宣传照片,各方面手续都已经准备齐,然而就在航班的前三天,谢知影意外得到通知:   “不好意思,谢小姐。违约金我们一定会按照合同来打给您的,换人是上层的决策,我们这边也不太好干预。非常抱歉,但我们不会再聘请您来当摄影师了……”   谢知影的反应比预料中的平静,她无比安静地说:“嗯,好。”   然后挂断电话,下了楼。   薛安阳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组设计方案,精心挑选着几天后即将举行的晚宴该如何设计。   谢知影:“品牌方辞退我,是您的吩咐吧。”   “谢氏不缺那几份合同的钱,你喜欢捣鼓那些东西可以,但是不能误了主次。”   薛安阳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中的设计方案:“三天之后华辰的何董事长会来参加宴会,他一直很关照你。你可别因为一点小事耽误了宴会,这样多不礼貌。”   谢知影不语,只是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薛安阳的脸,手蓦地攥紧。   薛安阳站起身,走到谢知影面前,伸出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谢知影的样子,忽的笑了:“何董事长前段时间还向我夸奖你,说是这次来,一定要亲自祝贺你的作品取得如此傲人的成绩。”   谢知影避了避身子,被薛安阳触碰过的地方,却仍然如同火烧一般让人浑身不适。   何董事长四十好几,和薛安阳差不了几岁。一年前刚刚丧偶,不过这么多年来一直膝下无子。   看情况,应该也要有新的何夫人了。   谢知影嘲讽似的勾勒下唇,声音听上去毫无波澜:“论年龄,我都可以喊何董事长一声父亲。”   薛安阳:“你还小,年轻气盛的人总归是不靠谱的。何董事长年纪虽长,但是更为沉稳可靠,而且对人也体贴。你不记得了吗?你小时候,他还常给你带礼物。”   谢知影看着薛安阳一张笑脸,好像全是在为了谢知影打算。   但是不知道为何,却让人感到腹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的令人作呕。   谢知影突地笑了:“您听听您自己说的话,不觉得恶心吗?”   薛安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她说:“谢知影,你又开始不懂事了。”   反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谢知影想要逃离谢家,那么她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谢知影。   但是谢氏,却依旧是那个充斥着资本主义的铜臭味,可以呼风唤雨的谢氏。   薛安阳可以轻松的调动自己的人脉,切割掉谢知影的翅膀,堵住她所有的出路,让她无论在哪一处都无法生存。   没有人会为了帮谢知影,而得罪整个谢家背后的力量。   即使谢知影已经获得了傲人的奖项,但这些,在资本的面前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就像薛安阳可以无比轻松的让谢知影不被任何品牌征用,让她所有的作品和成果即使逼近发布也能临时替换。   在利益面前,谁都会低头。   谢知影的无数次逃离,都以失败告终。   包括这一次。   谢知影被薛安阳锁在了屋子里,等待着三天后的宴会。   要毁掉一个人是极其容易的一件,只要不给她任何的希望就好了。   像这样活着,有时候总觉得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谢知影在宴会的前一天晚上,将手浸泡在热水里,用一柄佣人意外没有收走的水果刀,割腕了。   但很可惜,没有死成,不过幸运的是,这么一通折腾,让她完美的错过了第二天的宴会。   谢知影醒来的时候,薛安阳坐在一旁削苹果,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样子很像个无比温柔的好母亲。   薛安阳见谢知影醒过来,头却不抬,还在耐心地削水果:“何董事长回去了,周氏的那个小女儿比你机灵的多,三两句就能哄得别人何董开开心心。本来都递到我跟前的合同,就这么撤了回去。”   这是薛安阳开口对谢知影说的第一句话。   谢知影喉咙干涩,却只是突地笑了声,然后偏过头。   薛安阳:“这么多年,我吃穿照顾上没有亏待过你。普通人都羡慕不来的优越条件,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这几天一直就在琢磨,什么时候你变成了这样不听话的样子。对了……明明顾家出事之前,你都还是挺懂事的。”   顾家。   这个词让谢知影的瞳孔蓦地缩紧,她转过头,就连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了起来。   水果刀削去最后一点果皮,一长串下来,一点都没有断。   薛安阳抬手,将水果刀放在了谢知影的床头,语气淡淡的:“哎,毕竟是我养的这么大的孩子,虽然何董事长这件事情上你的确太不懂事。但是看到你这么不珍惜自己,我这个做母亲的更多也是心疼。”   薛安阳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然后抽出一张纸,擦拭着自己的手。慢条斯理道:“不过,我这几天派人打听了一下。顾之烽那孩子现在在海外,好像也要开始着手进入市场,重振旗鼓了。那孩子还是有点本事的,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薛安阳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是无比平静,没有任何一点起伏的,仿佛真的只是在和谢知影叙旧一般。   但谢知影却无比清楚薛安阳的意思。   谢知影的眼前是发白的天花板,输液管的点滴一滴滴的落下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开始崩塌,天花缓缓的降落。   谢知影的眼角有一滴泪淌了下来,她闭上眼,手攥紧了床单。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   谢知影的声音带着无比厚重的沙哑:“我知道错了。”   “以后我会听您的话。”   薛安阳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神情看上去好像和刚才没有任何的区别。   她伸出手,无比温柔地抚摸着谢知影的额头,然后开口道:“好孩子。”   本来以为连死都不害怕的话,薛安阳就没有任何把柄,能够控制住自己了。   但是谢知影没有想到,对于自己而言,还有远比死亡更加重要的东西。   薛安阳拿顾之烽做威胁,谢知影无计可施。   但是薛安阳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算计了一辈子,从未有过马失前蹄。   但是这一次,薛安阳完全没有想到,顾之烽比她预料的还要强大。   强大到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飞跃到连薛安阳都无法再把控的地步了。   *   谢知影醒过来的时候,发觉浑身上下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脑袋不再像晕倒之前那般头痛欲裂,除了有些高烧后犯晕的后遗症外,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记忆最后,停留在撑着伞的顾之烽身上。   自己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但是就算谢知影怎么按着太阳穴想要回忆,却还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她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谢知影错愕,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成了件黑色的衬衫,但是看上去好像是男士的款式。   衬衫的款式和花纹,都有些眼熟。   难道说,是顾之烽带走了自己?   谢知影掀开被子,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卧室门口然后推开门。   偌大的公寓十分安静,此刻天还没亮,四周只能听见空气净化器发出的细微声响。   整个公寓的配色都显得无比清冷,像是有一种让人感到冰冷的高级感。   谢知影走到客厅,转过头。   顾之烽穿着件白色的衬衫,正侧着身靠在沙发一角。   他双眼紧闭,眉眼处带着一股深深的疲倦,领口处两枚扣子没扣紧,似乎是在小憩。   顾之烽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份合同,脸上金丝边框的眼镜还没取下来,根根分明的眼睫附着在那好看的眼形之上,显得格外清晰。   谢知影没开口喊他,只是沉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准备清理一下东西后就离开这间公寓。   但是没走几步路,谢知影的步子就一顿。   她转过身走到房间,从里面拿起一条薄毯子,然后返回到顾之烽身边。   谢知影伸手,轻轻替顾之烽取下了戴在脸上的金丝眼镜,然后放慢动作,轻放在茶几上。   顾之烽还很年轻,前几年他崭露头角的时候,几乎让无数人都瞠目结舌。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垄断了大半产业,几乎能一手决定多数企业生死的风逸董事长,居然是一个这么年轻的人。   谢知影垂下眼。   现在,薛安阳已经完全无法对他产生半点威胁了。   谢知影抬手,将薄毯轻轻地搭在了顾之烽身上。   而就在这时,顾之烽眉头突地一皱,然后眼帘微动。   下一秒,顾之烽动作迅速地抬手扣住了谢知影的手腕,掌心用力,握着她的胳膊将她紧紧地锁在了沙发上。   薄毯掉落在了地上。   顾之烽一只手扣着谢知影的手腕,一只手撑在谢知影的耳边,眼瞳中带着几分凌冽的寒意。   他刚才的动作迅速而又干脆,一气呵成,仿佛更像是习惯性的应激反应。   这个动作,让两人的距离格外贴近,甚至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顾之烽在看清谢知影后,眼底的冰冷一点点褪去,转而变成浅浅的漠然。   但谢知影却能在顾之烽的眼瞳中,无比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有莫名的情绪在蔓延,谢知影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比清晰地跳动着。 第007章   顾之烽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谢知影。   那时候谢知影穿着高中制服,百褶裙下一双修长的腿曲线玲珑,白皙而又透着冷感。   她高高的坐在双杠上,晃悠着双腿,歪着脑袋打着哈欠,等着被留校的同伴。   操场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但是谢知影却格外扎眼。   每当她在的时候,操场那些打篮球的男生总是格外用力,有时候还故意地把球往谢知影那边打。   谢知影和顾之烽是浑然不同的两种人。   她总是在所有人的簇拥之下走过走廊,眼底里全是鲜活。   谢知影总会踩着点到学校,然后手上拎着杯奶茶悄悄咪咪藏在身后,试图趁着学生会检查不注意偷溜进去。   顾之烽每次都能无比精准的把她拦下。   “一次性餐具不能带进学校,以及。”他耷拉下眼帘,目光在谢知影的短裙上轻掠:“裙子的尺寸明天之前改回来。”   谢知影每次都被顾之烽气得直跺脚,或者是悄悄咪咪地趁着顾之烽转过身在他背后做鬼脸,有时候也鼓着腮帮子糯声糯气地撒着娇。   但是顾之烽就跟防御技能点满的boss一样,谢知影变着法张牙舞爪的攻击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点伤害都打不出来。   于是谢知影也屈服,哭丧着脸第二天乖乖巧巧的把裙子改回了原来的尺寸。   高中时候的男生气血旺盛,总会三五成群的组成一个小圈子,在背后嬉皮笑脸的讨论着学校里的女生。   谢知影总是被点名最多的那一位。   “王大虎昨天给谢知影告白被拒绝了,那么壮实的一个男生,哭起来那叫一个惨。”   “得了吧,谢知影能看上那种人?”   “也是,像她那种家世好的大小姐,以后肯定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   “诶,说到谢知影,等会课间□□们还去不去老地方?”   说这句话的男生挤眉弄眼的笑着,伸出手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比划了个形状:“谢知影除了长得漂亮,其他方面也还是有点东西的啊。”   这话一出口,立刻有人会意的笑了起来。   夏季校服很单薄,总有些不大礼貌的男生会不怀好意的关注些特殊的地方。   课间操的动作大,倒是成全了很多心怀不轨的人。   “别说,我昨天还录了一小段。”有个矮矮瘦瘦的男生立刻举起自己的手机,够着胳膊递到几人面前。   而就在这时,突地有只手从那人手上拿过手机。   男生一愣,刚要骂出来,但实现却在触碰到顾之烽时蓦地一缩,然后哑了声。   顾之烽一只手插着兜,歪着脑袋,单手握着手机。   手机上是谢知影干净漂亮的侧脸,以及无比漂亮的身材曲线。   顾之烽皱了下眉,心底有股莫名的怒意被压了又压,他一言不发地将手机里的内容删了个干净。   男生总算反应过来,立刻上前:“顾之烽你干嘛,谁要你拿我手机了?”   而还没等男生靠近,顾之烽便将眼一抬,眸中的冷意更深。   他抬腿,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了男生的腹部。男生往后趔趄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撞到了地面上的拖把水桶。   顾之烽走到男生面前,蹲下身,懒洋洋地将手机插到了男生衬衣口袋里,然后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衬衫袖口往上卷了一层,扣上扣子。   男生不敢说话,周围的人也在此刻仿佛哑了声。   其实私底下一直有传闻,顾之烽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是个性格冷淡只知道认真学习的三好学生。   他虽然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谈吐得体看上去温和谦恭,但实际上却比那些烫着夸张发型,纹着大花臂的刺头更不好招惹。   顾之烽比那些动不动吼着“老子三天之内杀了你”的小混混,更加的暴戾。   而这一刻,虽然男生旁边围着许多同伴,但是一时之间竟然所有人都不由地绷紧后背,不敢子啊顾之烽面前嚣张。   顾之烽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男生,然后开口,语气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课间操缺勤,没有下次了。”   谁都知道,这句没有下次,指的绝对不是课间操缺勤这件事。   欲望从来不是件能够克制的东西。   顾之烽当然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是个撕开皮肉后骨头都已经烂透的伪君子。   他总会梦见谢知影。   谢知影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色礼裙,后背用交缠着的丝带交叠着绑起,一直到那对好看的蝴蝶骨。   她在一片光晕之中,歪着头轻轻笑着,眉眼妩媚而又撩人。   在梦中,谢知影身后是一块悬崖,悬崖下是冒着滚烫气泡的岩浆。   谢知影站在悬崖边缘,红唇微翘,朝着顾之烽伸出手。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招人的光芒。   谢知影问:“给我什么都可以吗?”   嗯。   什么都可以。   只要谢知影朝着自己伸出手,顾之烽就会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无论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   “…顾之烽?”   顾之烽回过神。   谢知影还穿着自己的黑色衬衫,但是显然,尺码相对于她来说,有些偏大了。   她现在被顾之烽紧紧地扣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头发如同海藻一般铺散开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如同摄人心魂般明亮。   从这个角度,能无比清晰地看到她一对精致的锁骨,以及那枚宛若随时在扇动翅膀的蝴蝶纹身。   不是梦。   谢知影:“……顾之烽?”   谢知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她注视着顾之烽的眼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其它的表情。   顾之烽莫名地笑了声,松开了握住谢知影胳膊的手,然后掌心微用力,直起了身子。   顾之烽的气息蓦地远离。   谢知影掀了下眼帘,然后撑起了身。她看了看自己与顾之烽的距离,一声不吭地往后稍退了点。   顾之烽敏锐地捕捉到了谢知影的动作,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有几分躁意:“你很怕我?”   谢知影看着顾之烽。   这么多年过去,顾之烽的眉眼更加冷峻了,但却还是如同十年前一样,只望去一眼,就让一颗心脏还是像年少时那样激动不已。   “没有。”谢知影低头,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多谢照顾,我该走了。”   谢知影语气中带着的那点疏离,让顾之烽的眸色沉了又沉。   顾之烽许久没说话,半晌后突地笑了声:“你觉得我是在报复你?”   谢知影垂下眼,似乎是笑了声,但又好像没有。   十年前谢家人活生生将顾之烽逼到了死路,谢知影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顾之烽把自己带回家,是因为念旧情。   谢知影伸出手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拢了拢:“你明明知道,薛安阳会打什么主意。”   顾之烽漫不经心:“所以你会听她的话?”   谢知影听到这句话,心里泛起些苦涩,她深吸一口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侧过身,伸出手撑着沙发,身体蓦地贴近顾之烽。谢知影将头微昂,在离顾之烽只剩一个拳头的距离时停下。   谢知影看着顾之烽的眼睛,然后垂下眼,突地轻轻笑了起来:“对,我当然会啊。”   谢知影知道顾之烽当然能猜得到薛安阳的小心思,他是逼着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般的在他面前自取其辱。   谢知影看着顾之烽的瞳光一点点染上冷意,心里却如同刀割般的难过。   你看,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自己能够展现给顾之烽的,始终是最不堪的样子。   顾之烽歪着头,看着谢知影脸上的表情,兀自笑了声。然后下一秒,他伸出手,轻轻掐住谢知影的下巴。   顾之烽:“薛安阳想把你送到我身边?”   谢知影显然没料到顾之烽的动作,她身体微僵。   顾之烽俯身,贴近谢知影的脸:“你从来不忤逆薛安阳的话?”   谢知影不语。   顾之烽低声笑了起来,再开口是,从喉咙里蔓延出几分低沉和沙哑的意味:“那好,衣服脱了。”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就连秒针的转动都变得格外清晰。   谢知影拳头握紧,她伸出手,按住顾之烽的手腕,将头一拧,硬生生地挣脱开他的束缚。   顾之烽狭长的眼微眯,他笑道:“你看,我给你机会了。”   谢知影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她沉默了许久,虽是没有出声,但是眼眶却慢慢地泛红。   有眼泪从眼角渗出,然后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沙发上。   “是啊。”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试图努力平稳住自己的呼吸,但是难以遏制的,让每个音节都带着颤抖:“只要利益足够高,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说是名门大小姐,其实和那些做着卑劣生意的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顾之烽轻哂了下,然后站起身,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烟,走到窗前,点燃一根。   腥红的火光在指尖蔓延。   谢知影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顾之烽,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样子,还会在意那点自尊吗?我无所谓你想不想报复我,如果能让你觉得开心些,也是件好事。”   顾之烽掐灭了指尖的那点烟火。   “出去。”   *   谢知影离开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半。   那个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顾之烽站在窗前,注视着谢知影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然后抬手,拉上了窗帘。   顾之烽神色微凛,掏出手机,给周助拨去电话。   周助:“顾先生有什么吩咐?”   顾之烽:“查一下这几年,薛安阳和哪些人有过接触。”   周助一愣。   他是头一次听到自家老板,语气里带着一股让人感到从心里发毛的寒意。   顾之烽挂断电话,眼中的冷意宛若凌冽的寒冰。   他应该回来的再早一点的。   十年前,他宁愿毁了整个顾氏,废了一只手和半条命去护着的小姑娘。   怎么允许被薛安阳这种人,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008章   宋吟欢火急火燎地赶到餐厅,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气,就端起桌子上的凉白开一口灌了下去。   谢知影看着宋吟欢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是在气头上。   宋吟欢此刻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兔子被踩了尾巴一样,气急败坏:“我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碰到了这么个活祖宗。”   谢知影拿过宋吟欢喝干的水杯替她续满,然后放了回去:“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宋吟欢捂住自己胸口,深吸了两口气,然后道:“还不是那个叫何顾青的,我高中的时候就看到她不顺眼,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这么招人讨厌。”   谢知影听到何顾青这个名字,眼帘微颤。她偏过头,安静地喝了口水,没说话。   何顾青高中的时候就和谢知影同校,同一届,但是不同班。   那个时候南高的论坛里,总是会飘上来些关于“谁才是南高校花”的八卦帖子。   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提到谢知影这个名字,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里面,何顾青的频率出现的最高。   何顾青的家世不凡。   谢知影最早与她相识的时候,大概是七八岁。   那个时候她虽然还是孩子,但却穿着礼裙,手中握着一个高脚酒杯。虽然里面全是饮料,但却还是颇有几分骄傲孔雀般的姿态。   何顾青从小就在众星捧月中长大的,也不由地养成了骄纵高傲的性格。   但谢知影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长辈的口中,都硬生生地压了她一头。   所以从高中开始,两人就十分不对付。   大学毕业之后,何顾青不知怎么的踏入了娱乐圈,虽然演技平平,相貌也不是十分出挑。但是靠着自己深厚的背景,拿下了十分优渥的资源。   现在,也算个有点名气的明星了。   宋吟欢在那头越想越来气:“今天有个化妆师临时生了病,所以喊我去顶替帮忙给何顾青化妆。谁知道我刚靠近她,化妆包都没打开,就听见何顾青搁那特别做作的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谢知影:“说什么?”   宋吟欢咳嗽了几声,然后捏着嗓子,用无比肉麻的声音说:“她说‘啊,不好意思呀,我有点受不了廉价香水的味道,所以没忍住。’”   宋吟欢暴跳如雷:“说我喷廉价香水?!我把她头都给拧掉!这可是Dreamer春季限定!”   “关键这就算了,她还全程搁那里阴阳怪气。”   “要么说什么‘哎呀,你现在当化妆师工资是不是不高呀?要不然给我当专属化妆师?但是我的化妆师都是从海外留学回来的,不过我不介意给你挂个名。’”   宋吟欢捂住自己的胸口,光是回忆都差点闭过气去:“你是没看到她那翘尾巴的样子,跟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说到这,宋吟欢突地顿了下,然后正襟危坐:“不过,何顾青在那和我侃大山的时候说了件事。”   谢知影低头,漫不经心地翘着手指,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语气听上去并不是很关心:“什么事?”   宋吟欢:“何顾青说她们家将要和风逸有合作,最近和顾之烽来往很密切。不过听她那暧昧的意思,好像还有那方面的想法……”   谢知影的目光一滞,指尖有片刻的僵硬。   对于顾之烽来说,何氏的确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而且随着这么多年来在娱乐业的发展,何氏的前景也是一片辉煌。   这的确是个于顾之烽来说有利的选择。   谢知影的心头在片刻的揪紧后,又重新归于平静。她笑了声,然后平静道:“这样啊。”   宋吟欢看着谢知影脸上这样风轻云淡的表情,不由地咬了下唇,然后叹了口气:“虽然我每天劝你不要招惹顾之烽,但是说实话,我觉得高中的时候,他好像还是喜欢你的。”   谢知影听到这句话,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一挠,她垂下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谢知影:“是吗?”   宋吟欢:“顾之烽看上去就不像个乐于助人无私奉献的类型,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他怎么会那么干脆利落的替你挡刀子?当年那一刀,可是差点扎穿了顾之烽整个左手手掌啊。”   宋吟欢这句话一出来,所有的回忆宛若在刹那间翻涌而来。   那时的顾之烽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衬衫上一滴滴地渗开血迹,宛若点缀在上面的精致图案。   谢知影能清晰地看到顾之烽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以及微微发白的唇色。   谢知影似乎还能听到顾之烽带着些清冷的声音,隔着回忆从记忆的深处传来。   “别怕。”   顾之烽咬着牙笑了声,然后深吸一口气,声线平稳而又低沉:“我没事。”   “谢知影?”宋吟欢觉察到谢知影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回事啊,今天感觉心不在焉的。”   谢知影回过神,然后眼底的漩涡逐渐平静下来:“没事。”   宋吟欢看着谢知影的样子,撑着下巴抿唇不怀好意地笑了下:“你可别给我装傻,我可听说了昨晚顾之烽送你回去的事情了。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还喜欢顾之烽?我怎么感觉你知道何顾青可能要和顾之烽商业联姻这件事之后,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呢?”   谢知影听到这句话,手蓦地握紧,但片刻后,她松开手,轻轻笑了下,故作漫不经心:“这都十多年了,谁还把年轻不懂事的感情当真呢?而且何氏和顾氏联姻,不是件挺好的事情吗?”   宋吟欢的表情突地变了下,然后猛地坐直身体,使劲咳嗽了几声,似乎是在暗示。   但谢知影却压根没注意,反而将身体往后一靠,眼睛眯了眯,语气里带着几分无所谓的笑意:“所以顾之烽如果真的和何顾青在一起,没准我还能给他们送个婚车……”   “不用。”   突地一道声音在谢知影的身旁响起。   谢知影蓦地直起,僵硬从她的指尖开始,一点点的蔓延到全身。   顾之烽在谢知影身旁停下步子,微垂下眼,语气不轻不重:“多谢关心。”   宋吟欢满脸视死如归,她偏过头,半遮着脸,似乎是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仿佛就连空气都要凝固。   谢知影硬着头皮,绞尽脑汁才缓慢地说道:“……不用谢。”   *   顾之烽走在酒店长长的过道处,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而又平静。他只是抬起手,紧了紧袖口处的扣子,眼皮耷拉着,神情看上去寡淡而又冷漠。   但一旁的周助能无比清晰地嗅到自己这位老板浑身上下的低气压,他咽了下口水,然后上前:“顾董,何先生就在前面左拐尽头的那个包厢里等您。”   顾之烽:“嗯。”   这种商业性质的饭局,周助理并不适合出席。所以眼下,周助理在得到顾之烽应允之后逃也似的飞快离开了。   顾之烽的步速不徐不缓,他走到道路尽头,左拐,却在离目的包厢还有些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顾之烽掀起方才开始一直微垂着的眼,眼眸中翻涌着隐晦不明的情绪。片刻后,他蓦地低笑了声,但却听不出半点愉悦,显得颇有几分清冷。   下一秒,他抬起左手,握拳,拳心重重地砸在了身边的墙上。   走廊十分安静,在片刻的沉默过去后,顾之烽将眼帘掀起,收回了手,动作缓慢地扣紧自己的衣领。然后迈步,朝着包厢的方向走去。   何氏这么些年在娱乐产业方面越做越大。   这场饭局,便是何总做东,专门给顾之烽洗尘的。说是一场普通的饭局,但大多是奔着促成合作而去的。   当顾之烽落座的时候,何总身旁坐着的何顾青眼睛突地一亮,然后她默不作声地直起腰背,让自己的仪态看上去更加端庄有礼。   在简单的客套之后,何总突地咳嗽了声,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何顾青:“小顾,我这女儿当年可是和你一个高中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顾之烽掀了下眼帘,目光淡淡地在何顾青脸上扫过。   何顾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些,但一颗心却不由地紧张地攥起。   顾之烽收回视线:“抱歉。”   何顾青的神情在一瞬间落寞了起来,但很快,她便打起精神,直起身笑着说:“很正常啦,我和顾董高中的时候并不同班。而且那个时候顾董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别人都不好意思打扰。”   “别提是我这种不太会和人打交道而且腼腆的人,就连谢大小姐这种会和不拘小节的性子好像都和顾董不大熟悉。”   何顾青听上去是在夸谢知影,但是语气里却有这股扼制不住的轻视。   顾之烽眼帘微动,眼底里全是嘲讽。   何顾青掩着唇笑着说:“所以顾董能有现在这样的成就,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顾董不记得我,但是能有幸和您成为校友,我也是十分荣幸呢。”   何顾青这句话说完,全场都默契的无人说话,似乎是刻意给两人制造机会,等着顾之烽回应何顾青的话。   顾之烽将手上的杯子放下,清清淡淡地抛出一个字:“哦。”   哦?   哦???   这个字让何顾青顿时愣在原地,她也猜到按照顾之烽的性格,八成反应会很冷淡。   所以她早就在心里打过腹稿,想着怎么才能在顾之烽回应后继续下一个话题。   但是顾之烽这个“哦”字显然是打得她猝不及防。   好像是明摆了告诉何顾青,自己完全不想和她有任何交流的意思。   何顾青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所有的话都尴尬得卡在喉咙里。   好在旁边有何总的人见缝插针的暖场:“你看,还是年轻人和年轻人之间聊得来。不过看顾董和我女儿这么有缘分,不如要个联系方式,两人以后可以多多交流一下。”   何顾青也立刻笑着道:“如果……”   “不用。”   顾之烽淡淡道:“我的通讯录里大多都是工作上的事,无聊得很,没什么必要。”   顾之烽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何顾青,而是抬眼,目光径直望向何总。   何总接触道顾之烽的视线,后背蓦地有些发凉。   顾之烽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然眸中的情绪宛若掺杂着寒夜里的冷风,让何总不由地冷颤。   顾之烽是在警告自己。   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   饭局进展到尾声,何顾青找了个由头来到洗手间补妆。   或许是被顾之烽毫不留情地拒绝,何顾青在涂抹口红的时候,动作都多用了几分力道。   “啪嗒”   口红被硬生生拧断,摔落在地上。   何顾青有些烦躁,抬脚踢在口红盒上。   圆柱形的盒子咕噜噜地滚出好远,然后轻轻的碰到了一双高跟鞋。   何顾青抬头,望向那双高跟鞋的主人。   谢知影单手叉着腰,掀起眼帘,目光朝着何顾青的方向望来。   谢知影笑了笑:“好久不见。”   谢知影今天的妆容很淡,但是那张眉眼即使只是略施粉黛,却还是给人一种无比艳丽和精致的感觉。   何顾青咬了下牙,暗暗攥紧了手,下意识地挺直后背,似乎不想输过谢知影的样子。   何顾青点头,像只高傲的天鹅般点了下头:“你好。”   语气颇有几分不友好的意味。   谢知影似乎毫不在意,随意地迈开步子走到了洗手池旁,然后打开水龙头冲洗着指尖。   在简单的洗完手后,谢知影从一旁抽出几张纸,擦拭了会儿自己的手指,丢进垃圾桶,然后准备转身离开。   而何顾青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地开口喊住了谢知影:“等一下。”   谢知影步子一顿,回头:“怎么了?”   何顾青靠着洗手台,突地笑了起来:“就是突然记起来,你好像和顾先生是同班同学,对吗?”   谢知影望了一会儿何顾青,然后转过身,看:“是,有什么事吗?”   何顾青带笑:“没什么,只是今天正好在和顾先生吃饭,想到谢大小姐刚好是校友,所以想问问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谢知影还没说话,何顾青便似乎想到了什么般,立刻开口接道:“啊,不好意思。我差点忘记了,顾先生之前好像和谢大小姐有过什么矛盾,应该不太方便见面吧。”   “毕竟当年顾先生当着那么多人面拒绝了谢大小姐的告白,现在再见面,应该会很尴尬吧。” 第009章   何顾青说完这段话,还露出了个无比歉疚的表情,颇有几分过意不去地吐了吐自己的舌头,仿佛是在自责失言。   但眉眼里藏不住的那点讽刺和炫耀,让人能一眼看出她的意图。   何顾青得意洋洋地向她炫耀战利品一般的拉出顾之烽,明摆着是想刺激谢知影。   谢知影懒洋洋地抱着胳膊,半晌后哂笑了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何顾青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非得凑上前和人攀比一番,来彰显自己。   非常幼稚。   何顾青听到谢知影笑,不由地有几分不快:“你笑什么?”   “没什么。”   谢知影迈开步子,走到何顾青身边,微微俯身。她垂下眼皮,片刻后唇角一弯:“就是觉得何大小姐这身裙子有点眼熟,是去年Queen的春季限定吗?”   何顾青听到这句话,辫子都要翘到天上:“那当然,这款设计发售的件数可是屈指可数,可不是光花钱就能拿得到的。”   谢知影直起身,脸上的笑容礼貌而又恰到好处:“的确,去年Queen的主设计师将这套衣服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也觉得这件衣服设计不凡。看来,我们的眼光倒是很一致?”   何顾青听到这话,脸色突地一变。   但谢知影仿佛根本没觉察到一般,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像是闲谈一般的漫不经心:“只不过我觉得这件衣服和我的气场不搭,所以一直闲置在衣柜里。今天看何大小姐穿,果然,还是和你搭起来更合适些呢。”   何顾青脸色铁青,她暗自咬牙,就连语气都硬邦邦的:“多谢夸奖。”   原来自己当个宝贝的东西,是谢知影捡着不要的。   这让何顾青莫名的觉得屈辱。   谢知影眨了下眼,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和Queen的主设计师是熟人,如果何大小姐对他们工作室的设计很喜欢的话,我可以替你多留意一下最近的新品。”   说到这,谢知影微顿了下,唇角微翘,语气不徐不缓:“毕竟这件衣服虽然好看,但也是去年的设计了。”   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这句话像是彻底踩在了何顾青的死穴上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攥紧,似乎在努力隐忍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谢知影却似乎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一般,只是慢悠悠地转过身,然后伸出手将头发往后拢了拢,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走去。   “谢知影!”   何顾青的情绪似乎是再也克制不住,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字都带着尖叫似的尖锐。   谢知影停下步子,却没转头。   何顾青三步两步走到外面的走廊,高跟鞋踩得啪啪作响。   她在离谢知影莫约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了步子:“谢知影,我真想不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洋洋自得。我是不像你一样那么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但是我至少不会像个交际花一样每天挖空心思四处讨巧变着法的想要勾引男人!”   何顾青说了这么一大通,心里似乎终于爽快了些。   在何顾青心里看来,谢知影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无比羞愧和无地自容。   只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谢知影现在没转过身,所以何顾青也没办法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大概沉默了片刻后,谢知影的一声低低的轻笑打破了空气中的凝滞。   这声轻笑听上去不达心底,全是讽刺,却带着些莫名的冷意,让何顾青不由地浑身一震。   谢知影转过身,看着何顾青,眼底还噙着些笑。   她脸上的表情没有预料中的那般难看,而是平静到出奇。仿佛何顾青刚才的言论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自娱自乐一般,根本不能中伤她半分。   谢知影叹了口气,语气温柔带笑:“何顾青,怎么又像小孩子一样置气。”   她的语气像是不同小孩计较一般的柔和,一瞬间衬得何顾青任性而又刁蛮。   何顾青一愣。   谢知影竖起食指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无奈似的柔声道:“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谢知影如同赶走一只蚊子般,反应清清淡淡的,让何顾青的跳脚显得无比幼稚。   何顾青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一口气提到胸口。而当她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听见自己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何顾青不知道身后来的人是谁,但是她能无比清晰地看到谢知影的瞳孔微缩,方才还平静的眼底此刻掀起了点波澜。   何顾青愣了下,好奇是谁能让谢知影有这样的反应,于是转过头。   是顾之烽。   不知道他刚才是否有听见两人的争执,但此刻,顾之烽脸上神情如常,步子不徐不缓地朝两人的方向走进。   还有几步路,就会走到和何顾青的旁边。   何顾青提起了精神,脸上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顾先……”   顾之烽的步子顿都没顿,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径直地擦过何顾青的肩,朝前走去。   然后,再越过谢知影。   谢知影垂下眼,似乎是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般。   两人擦肩而过,顾之烽仿佛真的只是过路。   何顾青原本心里有些郁结,但是看到顾之烽也没搭理谢知影,所以不由地恢复了些情绪。   但顾之烽却突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他的背部如同松柏一般笔直,即使只是背影却都能看出不凡的气质。   何顾青见顾之烽停步,脸上洋溢起笑脸,然后快步走到他跟前:“顾先生,你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需不需要我和我父亲说一……”   顾之烽:“谢知影。”   何顾青的话被打断,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在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谢知影方才一直没转身,听到顾之烽喊自己的名字,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脱了力一般。她转过头,语气里带着些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疏离:“怎么了?”   顾之烽望她一眼:“刚刚周助告诉我,你有件外套落在我的公寓了。”   谢知影:“……”   何顾青:“??!!!”   谢知影没有想到顾之烽会在何顾青的面前直截了当而又毫无顾忌的提这件事。   如果他们两家真的有联姻的想法,那么顾之烽一定不会这么毫不顾忌何顾青的情绪。   而此刻,何顾青脸上全是惊愕,等到反应过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什么意思?   谢知影去了顾之烽家?而且还把外套放在他那里了?   谢知影摸了下鼻子,想了想,然后开口:“不然算……”   一件外套,不要也行。   顾之烽却开口淡淡道:“过来。”   谢知影微愣,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听了顾之烽的话,迈开步子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顾之烽望她一眼,然后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拇指划过屏幕:“联系方式。”   谢知影又愣了下:“诶?”   顾之烽平静地说:“我不喜欢替人收东西。”   十分有理有据的发言。   谢知影没再多问,垂下眼“哦”了声,然后扫了下顾之烽递过来的二维码,添加他为好友。   *   何顾青觉得自己整个心头都像被人重击一般,闷闷的发疼。   顾之烽在饭局上才说过“通讯录里大多都是工作上的事,没什么必要添加好友”这句话,转头就因为谢知影而破了戒。   何顾青心里莫名的毛躁了起来,看着顾之烽将要走远,连忙快步赶到了他的身边,扯出一个看上去十分活泼愉悦的表情:“顾先生和谢大小姐还有联系?”   顾之烽:“嗯。”   何顾青听到顾之烽没否认,心里却更像是掀起了五味杂陈。她咬了咬牙,假笑了几声,然后开口道:“谢大小姐的确很吸引人呀,长得漂亮而且会说话,平时里有很多富家少爷都喜欢拉她一起玩。我就不一样了,没办法像她一样招人喜欢……”   顾之烽的步子一顿,转过头望向何顾青,眸色一深。   不知道为什么,何顾青被顾之烽看的有些莫名的发毛,她不由地后背一僵,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顾之烽:“你叫什么名字?”   何顾青没想到顾之烽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她有些尴尬的捏了捏手指,然后道:“何顾青。”   顾之烽:“何顾青?”   何顾青能听出,顾之烽的话里带着几分莫名的冷意,刺得人连骨髓都在锐痛。   她强撑着笑脸,点了下头:“对。”   顾之烽突地笑了,他淡淡地问:“所以,你拿什么和谢知影比?”   这话在一瞬间让何顾青的指尖都在微微发凉。她鼻尖蓦地一酸,手指紧紧地掐进掌心。   何顾青努力地垂下眼,似乎想要降低自己在顾之烽面前的存在感,一张脸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燥热。   何顾青咬了下下唇:“顾先生,我只是……”   顾之烽挪了下步子,平静道:“这次的合作对象无论是不是何氏,对风逸来说都没有太大区别。”   何顾青心里一寒。   顾之烽却神色如常:“如果再有那些流言传出来,我会谨慎考虑合作是否会继续。”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在何顾青头顶劈啪作响。   顾之烽说的那些流言,大抵就是那些由何总和何顾青授意,传出去的联姻消息。   原本何总抱着促成的想法,再不济也能让别人多几分忌惮,就算是接着顾之烽的名号也能提升些地位。   原本以为顾之烽会顾忌合作伙伴,即使有意见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没想到,顾之烽会这么毫不留情的给予警示。   何顾青声音都带着些颤抖:“我知道了。” 第010章   谢知影回到座位上,还有些没回过神。   她的目光落在顾之烽的微信头像上。   那是一片没有任何图案的黑色,看上去无比寡淡,给人一种不大好接近的感觉,倒是挺符合他的性格。   谢知影的手指一抬,点进顾之烽的朋友圈。   意料之中的,一片空白。   付完账的宋吟欢揣着一脸复杂的神色走了过来,在座位上拿起包,说了句:“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刚出了门,宋吟欢便没忍住捏了捏谢知影的手肘,然后压低声音开口道:“诶,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了谁吗?”   谢知影:“谁?”   宋吟欢声音虽然很小,但丝毫不影响语气里的抑扬顿挫:“我看到了何顾青!刚好打了个照面,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结果人家就直接瞪了我一眼,看她表情,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招惹她生气了。”   “不过按照何顾青这种性格,她肯定要找那个倒霉蛋的麻烦。被这种眦睚必报的人记恨上最可怕……”   谢知影:“我。”   宋吟欢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谢知影慢悠悠地转过头,打了个哈欠,回忆了下,然后轻描淡写道:“应该是我招惹的。”   宋吟欢:“……牛逼。”   这突如其来而又无比坦诚的承认,让宋吟欢措手不及,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   但没走几步,她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是说呢,除了你这么个祖宗,谁还能让何顾青气成这样。”   宋吟欢似乎突地回忆起什么,笑着开口道:“你还记得高中那事吗?就是竞选话剧演员的时候,何顾青和你争女主那回。”   谢知影对这件事有印象,但并不是因为何顾青。   那个时候还是高二,在临近元旦的时候,校方要求学生会组织,联合各个年级组织一次元旦晚会。   像话剧社这种大社团,在每年都必定会出一个节目。   而每一年,节目的女主究竟应该由谁来出演,总会成为一大热门话题。   毫无异议的,在经过筛选之后,女主的最终人选就在谢知影和何顾青之间。   话剧社内经过多次讨论和观察之后,觉得谢知影的相貌和气质以及演技更能撑得起女主这个人设。   然而就在角色将要敲定的前一天,何顾青在话剧社里闹了一场。   “我觉得确定角色不应该只由话剧社决定吧?”   “这样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既然这次活动是学生会负责,那么再怎么也要加上学生会的投票吧?”   何顾青这么一闹,剧社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   不过话剧社也不太担心谢知影会被挤下去。   因为谢知影的综合条件的确比何顾青要优越很多,按照正常的判断来看,无论是换谁做决定,女主的角色都应该是谢知影拿下。   但没想到的是,统计票数的时候几乎有八成的学生会成员都选择了何顾青。   宋吟欢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不轻:“真是服了,我都听人说了,何顾青前几天请了好多学生会的人吃饭,又是送礼物又是送小饰品的,倒真亏她做得出来。”   谢知影那个时候好像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边悠哉悠哉地含着棒棒糖,一边伸着懒腰。   宋吟欢恨铁不成钢:“我要被你气死了,何顾青可是在明目张胆的抢你东西,你怎么就不气呢?”   谢知影伸出后,拔.出口中的糖,懒洋洋地撑着脑袋,只对一件事情感兴趣:“所以,顾之烽选了谁?”   顾之烽是学生会的主席,所以理应也会参与投票。   她只对重要的事情感兴趣。   宋吟欢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顾之烽顾之烽,你脑子里除了这三个字还有没有别的?”   但其实不止是谢知影一个人在意顾之烽。   顾之烽作为南高内的风云人物,几乎所有人都在好气,他到底会怎么选。   可是在收取投票单的时候,话剧社数了数票数,发现少了一张。   在清点和核对之后,发现缺的那张,恰好是顾之烽的。   其实在统计票数之后,女主是何顾青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所以多一张少一张,看上去并无区别。   但是同学们都是八卦的,加上何顾青喜欢顾之烽这件事,几乎也不是个秘密。   更何况何顾青平时给人一种甜美可人的感觉,搭配上顾之烽高冷的外型,软妹加上男神,让人感到十分登对。   所以所有人都更为好奇顾之烽的选择。   何顾青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和谢知影争个高下,于是捧着那张空白的票,走到了顾之烽的班里,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顾同学,你是不是忘记投票了呀?我们剧社选人要参考到每个人的意见的呢。”   顾之烽掀了下眼帘,没说话。   何顾青垂着眼皮,一张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十分可爱:“我挺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不过不选我也没关系,毕竟这种事情要靠自己的判断嘛。”   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   如果是一般人,都会碍于面子,不想给面前的女生难堪,即使有异议却都还会填下她的名字。   但顾之烽不是一般人。   他勾唇,低笑了声,身体懒洋洋地靠着椅子,然后伸出手,从何顾青手上接过纸条。   顾之烽拿起桌子上的笔,看都没看,就在白纸上打了个勾,然后再将投票单一推:“喏。”   何顾青面带微笑地接过了投票单,但在目光触及到上面时,脸上的笑意突地一僵。   杨痕好奇地探头,然后瞪大了眼:“兄弟,你选了谢知影?”   所有同学的视线都在关注着这边,这回听到杨痕的话,讨论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顾之烽选了谢知影?”   “虽然我也觉得谢知影合适,但是这也太不给何顾青面子了吧。”   “我和你说,我听人说何顾青是一个个找学生会的人让他们投票的。”   “我也觉得是,明摆着谢知影更合适啊。”   “顾之烽就是刚,估计是看不惯她搞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何顾青觉得脸上一阵发热,她咬了咬下唇,却偏要强装镇定:“可以问一下,顾同学为什么选谢同学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听一下意见,然后提升一下自己。”   顾之烽听到这句话,慵懒地抬起眼,指尖熟练地转动着水性笔:“确定要听?”   何顾青点头。   顾之烽耷拉着眼皮,语气漫不经心:“她比你好看。”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整个班内的气氛。   “我靠,顾之烽喜欢谢知影那样的?”   “呜呜我好感人,我总算有和大佬一样的方面了!我也喜欢谢知影那样的!”   “我感觉也不是喜欢谢知影吧,毕竟我从来没看见他们俩有啥交流。”   “害,别想多,估计就是看不惯何顾青背后那些小动作,人家可是学生会主席,门清着呢。”   何顾青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一直把谢知影当做自己的劲敌。   何顾青一向看不起自己身边的同学,总觉得那些平庸的家庭里养出的人目光短浅。但为了竞选这次女主,还一个个去宴请那些自己最讨厌的人,给他们送礼物搞好关系。   但没想到,自己这么精心准备,在顾之烽这么一句话面前,所有的成就感都荡然无存。   *   “那天那个场面我真的是记忆深刻,可惜当时你请假了,不然还能围观到何顾青哭着跑出去的画面。后来也有人猜到,顾之烽八成是知道了何顾青耍那些小手段的事情,故意给她下马威。”   宋吟欢边说边啧啧咂舌,然后叹了口气:“不过也是,不知道何顾青怎么想的,非要和你争这个不适合她的女主。”   虽然何顾青成功拿下了女主,但是必定观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无论是排练还是节目上,谢知影作为配角,拿着极少的戏份和台词,但却处处比何顾青抢眼。   所以在正式演出那天,话剧组特地给了谢知影最不出挑的演出服。   但即使这样,谢知影还是能轻而易举的吸引去所有的视线。   当一个节目里,女主的光环被彻底的压住之后,这场节目便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   甚至连老师都在私下窃窃私语:   “今年选角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学生感觉有些撑不起来场子。”   “观众反应太平淡了,我刚刚看到有几个领导都在打哈欠。就在之前那个女配角出来的时候精神了一会儿。”   何顾青这场演出并没有给她带来嘉奖,反而在很长一段时间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而谢知影记得这件事,倒不是因为原本属于自己的角色被夺去。   而是因为顾之烽那一句话。   即使过了当年那个青春狂妄的年纪,但是她还是会为了顾之烽的一句话而欣喜和雀跃不已。   这种情愫涌动的感觉,每一次回忆起来,都让人记忆犹新。   *   饭局结束。   何总谈成生意之后,一时高兴,喝的有些微醺。   顾之烽礼貌地道了别,然后上车。   车子开动出一段距离,手机突地震动了一下。   顾之烽低头去看。   是自己高中时候的老班长。   这位老班长为人很温和,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十年以来,一直坚持每年给高中的同学在节假日发去祝福。   就连顾之烽也不例外。   老班长发了条信息过来,看样子是斟词酌句考虑了很久的。   【之烽,我听说你回国了。然后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同学肯定也都想聚一聚。我可能下周会组织个同学聚会,地点应该会定在山上,正好听说这段时间好像有啥流星雨之类的,你来吗?】   【对了,听说你现在和谢知影她们几个一个地方,如果来的话,到时候可以和他们一起出发。】   顾之烽眸色微深,手指在这段消息中的一个名字上停留了会儿。   片刻后,他打出一个字:【好。】 第011章   难得有趟假期,宋吟欢拉着谢知影去美容院做了次护理,一出来就钻进了家美甲店拾掇起了自己那十根纤纤玉指。   做美甲的时间有些长,刚刚做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天黑。   但偏偏宋吟欢还在这方面要求极为苛刻,谢知影上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正拧着自己的眉头,土拨鼠似的尖叫道。   “往里面一点!等等!不要太里面!再出来一点!对对对就是那里!”   “慢点来!不要太急!对!再慢一点!”   谢知影听到这几句话,不由地沉默了一会儿,甚至还后退了几步反复看了看,确认这是家美甲店铺。   美甲师满脸复杂,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看样子情绪颇为崩溃。   谢知影探头看了眼。   “啊啊啊钻贴歪了!小心点!重新再贴一下!对对对就是这个位置!”   哦,贴钻呢。   或许是美甲师求救的目光太过于炽热,谢知影伸出手在宋吟欢头上敲了下,没好气:“宋吟欢,你就往指甲上贴个钻,怎么喊得跟在播成人视频一样?”   宋吟欢振振有词:“你懂什么?这就叫做一丝不苟!”   谢知影翻了个白眼,然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懒洋洋地玩起了手机。   那边宋吟欢的指甲也做的差不多了,她一边烘烤着自己的手指,一边朝着谢知影昂了下下巴:“知影,我们高中时候的班长刚刚联系我说,之前一直在计划的同学聚会,差不多定在下周了。”   谢知影刷手机的动作顿了下。   宋吟欢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琢磨着,他们那伙人说要搞同学会这件事说很久了,一直都没听见动静。怎么这顾之烽一回来就立刻定下了?”   谢知影倒是不意外。   按照顾之烽现在的地位,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想和这条大船靠上边。同学聚会只是由头,多半都是有其它的想法。   只是……   “顾之烽会去吗?”   宋吟欢听到谢知影这么问,眼睛一眯,笑了起来:“你还别说,我本来也以为顾之烽不回去。但是老班长刚刚说,顾之烽同意了会赴约。”   “本来班上还有些人推脱自己忙呢,听到顾之烽会赴约之后,倒是一下子都不忙了。不过这次同学会听说是在山上,老班长托关系找人预约了个大别墅,听上去倒是蛮有意思的。”   顾之烽会去?   谢知影倒是意外。   顾之烽看上去,并不是喜欢参与些没有意义的聚会,更何况高中阶段对于顾之烽来说,并不算是美好的回忆。   如果说是因为怀旧,或是念及同学之情,谢知影是不相信的。   那顾之烽是为了什么呢?   *   宋吟欢做完指甲之后还顺便拉着谢知影去吃了顿夜宵,等到两人分别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老班长也给些谢知影发来了消息,大概就是邀请她参加同学聚会一事。   其实老班长一直都是个性格温和的老好人,倒真的没什么多余的心思,纯粹是不想让任何一个班上的同学落单。   谢知影倒也不想让老班长难受,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   此时就连街边的路灯都熄灭了大半,整个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自从上次和薛安阳不欢而散后,谢知影在短时间里便没了回谢家的打算。她之前在外面租了间公寓,准备这段时间就住在公寓里。   通向公寓的路上,需要穿过一条窄窄的小路。   其实这条小路并不算偏僻,因为在小区里面,所以平时里人倒是挺多。但是今天毕竟都已经十一点,晚上散步的老人都已经回家休息。   北市的治安很好,谢知影也不大担心。   再加上小区内部都有监控,所以即使是晚上,也不太可能会出事。   但是就在谢知影拐过一道弯的时候,她突然感到眼前闪过一道亮光。   似乎是类似于闪光灯之类的东西。   谢知影停下步子,抬起头。   有人在偷拍自己?   她眉头微微皱起,停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而那道闪光灯却没有再亮起来。   谢知影重新迈开步子。   “咔嚓”   而就在这时,又一道光再次亮起。   白亮的光线在黑夜中格外刺眼。   谢知影步子微顿,她垂下眼,手默不作声的插入包内,然后凭借着自己的直觉,拨出一个电话。   紧接着,她故作无事的继续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脚步声,按照步速和声响来判断,应该是个男人。   谢知影的步伐微微加快,身影迅速地没入下一个拐角处。她侧过身,后背贴着墙壁,眉头微拧。   自己的位置正好处于监控的下方。   所以即使真的遇到什么麻烦,那人应该也不会不顾及眼前的情况,贸然行事。   那道脚步声似乎也有略微的加快,朝着自己的方向逼近着。   谢知影从包里取出手机。   拨打给宋吟欢的电话差不多也将要接通。   而就在这时,一道漆黑的身影在自己身旁停下,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那人的影子笼罩在自己身上。   谢知影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而面前那人却突地伸出手,按住谢知影的肩膀,将她一拉。   谢知影下意识地惊呼:“你!”   “紧张什么?”   诶?   很熟悉的声音。   谢知影抬头。   是顾之烽。   他的脸在路灯之下,显得更为棱角分明。一双漆黑的眼仁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却能让谢知影无比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影。   他怎么会在这?   而就在这时,一只猫从谢知影的身旁窜过,几乎是贴着她的身体擦了过去。   顾之烽松开了握住谢知影肩膀的手。   原来刚刚他突然按住自己的肩膀,是注意到了有猫。   谢知影站稳,然后低头:“……谢谢。”   顾之烽:“不用。”   而此刻电话也刚好接通,宋吟欢打着哈欠在手机那头咋咋呼呼:“怎么了?打我电话干嘛?我刚刚准备和声音超好听还年轻的小靓仔连麦打游戏!你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最好不要打扰我!”   谢知影沉默了下。   自己总不可能当着顾之烽的面,和宋吟欢说自己把他当成了半夜绑架妙龄少女的歹徒吧?   偏生顾之烽却还玩味似的昂了下下巴,目光轻飘飘地往谢知影的手机屏幕上一扫,示意她别忘了回电话。   于是谢知影只得硬着头皮:“……没事,我想你了。”   宋吟欢在电话那头沉默数秒,紧接着像是受到了惊吓般的失声尖叫:“谢知影你他妈不会是蛰伏在我身边觊觎我美色的同性恋吧??我先说好,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是我对你只有单纯的友谊之情!我的心和我的身体都是属于靓仔的!”   谢知影觉得自己脑壳疼。   在好不容易挂断宋吟欢电话之后,谢知影发现,比起咋咋呼呼的宋吟欢,顾之烽明显是更难对付的对象。   谢知影翻过手腕,看了眼手表。   此刻已经过了十点,现在这个时间,顾之烽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谢知影抬头看他:“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在这?周助理不在吗?”   顾之烽神色如常,语气平静,眼底看不出半点波澜,回答的十分坦荡:“探望朋友,车不方便进来。”   朋友?   谢知影想不出顾之烽会有什么朋友,需要在这个时间段来探望。   但是谢知影从顾之烽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类似于说谎时应该有的闪烁。   虽然内心狐疑,但是谢知影还是“哦”了声,然后挪了挪步子:“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   顾之烽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垂下眼,似乎在给谁发消息:“周助带了你的外套,既然刚好碰面,我让他拿过来给你。”   从小区进来一直到这里要些时间,而且如果是非住户人员,光是登记就要耗时很久。   谢知影愣了下,然后看了看头上的路灯。   还有几只飞虫在上面环绕着。   现在正逢夏末初秋,最招蚊子。   秋蚊子最为狠辣,谢知影可不想在这里招虫子,然后被咬的满身包。   谢知影揉了揉太阳穴,提了个建议:“我的公寓就在前面,要不然我们上去等?”   顾之烽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抬了下眼,然后道:“好。”   两人并肩走在去往公寓的路上时,谢知影陡然生出几分怪异感。   等等,为什么剧情一下子就发展到,顾之烽马上要去自己的公寓了?   而且最近是什么情况,是世界以自己为轴心了吗?怎么搁哪都能和顾之烽碰面?   还是在自己最想避开她的时候。   谢知影觉得自己最近和顾之烽的碰面,频繁的有些不大对劲。   而她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件事的奇怪之处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人的动作。   顾之烽在大概走出一段距离后,垂下眼,然后将头往后微偏,狭长的眼微眯,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他的眸光中带着些许寒意,宛若一柄能刺穿人背脊的利剑,只是视线相撞,便能感受到锥心的寒意。   在那道路口有个漆黑的影子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顾之烽从心底发出一声嗤笑。   到底是胆子很大。   连他顾之烽的东西,都敢去觊觎。 第012章   顾之烽站在玄关处,看着谢知影翻箱倒柜地在门口的鞋柜里找着拖鞋,似乎要将自己的头钻进柜子里。   谢知影觉得有些棘手。   公寓租下以来,她也只带过宋吟欢过来。再加上她向来不喜欢请客人来这个地方,所以鞋柜里根本没有准备什么拖鞋,甚至连一次性鞋套都没有。   然而当谢知影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从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双封尘已久的拖鞋。   这个是……!   自己当时在某宝上看到以后觉得超可爱所以忍不住买下来的拖鞋!还和自己脚上的是一对!   买回家里之后只拆了一个,另一个懒得拆封就随手一扔!   然后顾之烽就看着谢知影得意洋洋的将那副拖鞋拿了出来,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塑料袋,放在了自己面前。   顾之烽:“……”   顾之烽陷入了深思。   拖鞋是个皮卡丘的造型,毛茸茸的,看上去就特别萌的那种。此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似乎还在紧紧盯着顾之烽,那用两条弧线勾起的嘴巴,在可爱之余有一股莫名的……嘲讽。   谢知影揉着自己有些发酸的腰站起身,看着顾之烽没动,开口问:“怎么不穿?”   顾之烽抬眼,看着谢知影,没说话。   但是谢知影仿佛能从顾之烽漆黑的眼仁中,读出一系列的质问。   就类似于——   “我绝对不会穿的,站在门口一晚上都不会穿的。”   “我是高冷人设的霸道总裁,你懂霸道总裁四个字吗?你见过哪个霸道总裁穿皮卡丘。”   “想都别想,我是不可能穿的。”   谢知影看了下那双黄不拉几的拖鞋,然后又抬头看了下顾之烽那张冷峻的脸。   ……的确很违和。   但是谢知影却强词夺理,试图努力说服顾之烽:“皮卡丘多可爱,我花了好多钱买的。宋吟欢想穿我都不给她穿。”   “而且还和我脚上这个是一对呢。”   最后一句话似乎突地突然敲在了顾之烽的心上,他眉头微动,然后抿了下唇。   谢知影想着,让这个从小还是就高冷到骨头里的顾之烽穿这双拖鞋,可能真的太过为难他了。   于是谢知影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过身:“行吧,你就穿鞋进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刚刚往前走了两步,谢知影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换鞋声。   谢知影转过头。   顾之烽换好了拖鞋,面无表情地穿过长长的玄关。   一身笔挺的系转,配上那副看什么都是冰冰冷冷的表情,最后再搭上这双拖鞋。   这样的反差,让谢知影没忍住,偏过头扑哧一声笑了。   顾之烽偏头,没说话,带着几分威胁似的目光落在了谢知影身上。   谢知影连忙咳嗽几声,假装无事发生,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公寓厨房的方向走去。   可刚到达客厅的区域,谢知影的后背便一僵,随即往后飞快的退了几步,试图将顾之烽赶到玄关门口。   谢知影:“等、等一下,你先在门口凉快一会儿再进……”   可是顾之烽已经站在了客厅口,他看着客厅的沙发,面不改色,只是眉头微皱,然后唇齿相碰,发出一声轻“啧”。   沙发上堆满了衣服,还有各式各样的包装盒成堆的摞在一块。沙发上的靠枕东倒西歪,还有几个掉在了毛毯上。   看上去一片狼藉。   谢知影没等顾之烽做出反应,便飞快的上前,一股脑地抱起自己所有的衣服,然后窜进了卧室里。   谢知影再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写着强装镇定四个字,她故作无事发生的指了下沙发,然后道:“请坐。”   顺便飞快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块抱枕,然后丢在了沙发上。   顾之烽眼皮跳了下。   他沉默不语,走到沙发上,再即将要坐下的时候顿下了步子。   谢知影走到顾之烽旁边:“怎么了?”   顾之烽:“你这条沙发的毯子没有和沙发的边缘线水平对齐。”   谢知影一口气差点没闭过去。   也是,十年过去了,自己都忘记顾之烽是个强迫症了。   谢知影一边在心里反复着“爱坐不坐,草”这句话来宣泄情绪,一边端出一副十分有礼貌的笑容,将毯子一拉,直接撤掉。   谢知影:“好了,现在你看不到了。”   顾之烽:“……”   但是顾之烽却还没有坐下。   就在谢知影思考着,他还能挑出什么毛病的时候,却发现顾之烽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再放在这沙发上。   谢知影顺着顾之烽的视线望了过去,落在了一个摆放在柜子上面的娃娃上。   谢知影的心头突然一紧。   那娃娃看上去有些旧,是个最普通最简单的小熊款式,看上去廉价而又毫无特点。   但那是十年前,学校在阻止去游乐场春游时,顾之烽随手扔了个套圈套中的。   谢知影还记得,那个时候套圈的摊钱围着一圈人。   一群学生似乎跟这个熊过不去似的,买了一组又一组的套圈,非要套中这个熊。   杨痕当时也在套圈的行列里,他把兜里的钱花了大半,却还是一个都套不中。   顾之烽靠着铁栏杆,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杨痕不信邪,觉得这个老板肯定做了手脚,于是拉过顾之烽:“你来!”   顾之烽抬了下眼,然后懒散地直起身,伸出手接过最后一个圈,手腕用力,轻轻一抛。   圈稳稳的套在了熊的上面。   那时候周围的女声都捂着脸欢喜的尖叫起来,也有不少的人缠着杨痕想要他把这个熊送给自己。   杨痕:“这个熊是顾之烽套的,所以也不归我决定。”   那群女生便一窝蜂的涌到了顾之烽面前,红着脸提出请求。   顾之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将手一抬,将这个玩具递到了几层外正在鼓着腮帮子吃那群女生醋的谢知影面前。   好生气。   顾之烽这人怎么这么多人喜欢。   挤不进去。   硬挤好丢人。   我才不稀罕熊。   生气。   所以在这布偶熊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谢知影不由地愣了下。   顾之烽却只是昂了下首:“喏。”   这是顾之烽送给谢知影第一个礼物,也是最后一个。   虽然算不上太正式,但是却让谢知影在那一刻心尖宛若绽开千束万束的烟火。   少女的爱恋,即使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回应。   都是值得珍藏一辈子的东西。   谢知影将这个布偶熊,放在了自己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她其实一直都很想念顾之烽。   而此时,顾之烽望着放在柜子上最高处的布偶熊,迈开步子,在距离它大概一米的地方停下:“你还留着?”   谢知影三步并做两步,一边伸出手按住柜门不让顾之烽打开,一边急吼吼的解释道:“什么留着?我就是收拾杂物的时候看到,懒得丢所以就随手放在那里。”   顾之烽垂眼,唇角微扬,似乎是遏制不住的低笑了声。   谢知影被这声笑给惹得又羞又恼,她深吸了一口气,抱起胳膊,审视似的看了顾之烽一眼,试图找回主场:“不过我还有话想要问顾先生,为什么这几天我在哪都能碰见你?”   顾之烽淡淡道:“我和你碰面,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谢知影愣住。   的确,顾之烽愿意和自己保持正常旧友的相处模式,获利的只会是自己。   于是她抿了抿唇,扯开话题:“周助怎么还没来?”   顾之烽掀了下眼帘,转过身,退回沙发处坐下,语气倒是很平静:“估计是有事耽误了。”   谢知影不疑有他,正准备去厨房倒水的时候,突然用余光瞥见顾之烽的眉头皱了下。   谢知影转过头,看着顾之烽一脸阴沉地挪了下身体,然后从沙发的缝隙中取出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谢知影仔细看了眼,然后脸色一变。   顾之烽眸色沉了下来,他垂下眼帘,漆黑的瞳仁中宛若覆着层霜雪。   他伸手,将那东西放在了桌面上,没有说话。   ……是避孕套。   谢知影绞尽脑汁思考着这玩意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思来想后回忆起自己前段时间和宋吟欢出去旅游,订酒店的时候房间爆满,无奈之下只得定了个情侣包间。   情侣包间里将这玩意赫然摆在桌面上,谢知影那会儿觉得辣眼睛,就直接把这东西丢进了包里。   后来回来之后,那个包就被自己随手丢在沙发上。   估计是自己刚才忙活着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   谢知影试图解释:“这东西不是我买的。”   末了,又补充了句:“是开房送的。”   然后谢知影就肉眼可见的看到,顾之烽的脸色更为阴沉了。   气氛顿时变得很微妙。   顾之烽耷拉下眼皮,语气清冷:“和我无关。”   谢知影听到顾之烽这话,下意识的愣了下。她垂下眼,眼睫微微颤了下,突然放弃了想要再详细解释的想法。   的确。   这东西的来历,自己没有任何必要和顾之烽说明。   她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呢?   只是在十年时间略微消磨了曾经那些矛盾和仇恨之后,就连做朋友都有些勉强的关系。   她转过身,将自己的语气压的平静了些:“嗯,我给你倒水。”   然而谢知影并没有看见,在自己转过身后,顾之烽那压抑的双眸,以及手背处经脉线条分明的线条。   “叮咚”   门铃声响了起来。   门口站着气喘吁吁的周助理。   周助理觉得自己真的太惨。   本来送完老板回公寓之后就能回去和自己的女朋友恩恩爱爱,但谁知道半路突然在路上遇到谢知影。   然后自家老板不仅突然下车,还在下车后没多久要自己先回去拿件外套再送回来。   周助有点小委屈。   但一想到顾之烽给出的工资,就瞬间没有那么点小委屈了。   不过在拿外套的路上,周助颅内一直飞速脑补自家老板和谢大小姐的关系。   但没想到,一推门,就发现自己好像进了冰库一样。   怎么感觉两人之间氛围更冷了?   周助抹了把虚汗,将手中的纸袋子递了过去:“谢大小姐,这是你的外套。”   谢知影:“麻烦你了。”   顾之烽此刻也站起身,径直越过谢知影:“走了。”   周助立刻直起身子,和谢知影道别之后赶忙跟在了顾之烽身后,然后心底忖度:   看自家老板的脸色,情况好像不太妙。   谢知影目送着顾之烽的背影一直到电梯口,她握着纸袋的手紧了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了口:“那个——”   顾之烽顿了下,然后转头。   谢知影垂着眼,许久后低声开口:“是和宋吟欢一起去的酒店。”   谢知影说完这句话,没看顾之烽的神清,而是伸出手握住门把手,十分迅速地将门一拉,直截了当的关上。   在关上门之后,谢知影迅速转身,将背部贴着门背,然后一点点滑落下来。   啊……   怎么还是没忍住和顾之烽解释了。   虽然谢知影今天能在何顾青阴阳怪气的讽刺中报以微笑,但是并不代表她毫不在意这些说法。   挺嘲讽的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替薛安阳做的事,和何顾青说的那些话比较起来,好像从本质上没有太大差别。   但是至少,她想在顾之烽面前,留下一点颜面。   *   电梯门打开,光亮在一瞬间照进了昏暗的走廊。   不知道是不是周助的错觉,顾之烽的心情看上去,似乎比刚才要好了许多。   电梯到了一楼,周助开口道:“顾先生,车就在门口,您直接……”   顾之烽抬手:“等一下。”   周助愣了下,他有些想不通,自家老板还要去什么地方。   顾之烽在单元楼门口站定,眯了眯眼睛。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这个方向。   顾之烽心下做了判断,然后抬手松开袖口处的亮没扣子,迈开步子,朝着某个地方走去。   周助见状,立刻加快了脚步,紧随其后。   *   男人靠着墙,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烟头丢了一地。   他反复地看着自己手腕处的表,碎碎地骂道:“草,这种烂活就交给我一个人干,他们倒好,在屋子里躺着睡大觉。”   “要不是看那叫谢知影的长得漂亮,我才不接这份苦功夫。”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不过他家那人到底走了没啊,看上去不就是个普通男人吗?老大怎么怕成这样。”   而就在这时,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男人下意识的精神了起来,直起身,想从探出个头看看是谁靠近。   可他刚把头探出去,就被一个手掌掐住脖颈处,接连着被一股大力按在了墙上。   男人下意识地挣扎,却发现动弹不得。   顾之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戾气,眼神阴鸷,他声音低沉,却带着股让人骨头都发寒的冷意:“带我去见你的雇主。” 第013章   房间里的灯光微弱,窗帘也被拉的严严实实,让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的阴暗气息。   这间公寓显然是刚租下的,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摆设,有些地方甚至还积着厚厚的灰尘。   唯一特别的,就是这个房间。   它正对着谢知影所在公寓的窗户,从这里,能监视到她的一举一动。   “您看,这所有的照片都在这里了。我们这伙打工的,也都是按老板吩咐做事。”   顾之烽垂眼。   照片上全是谢知影。   场景有时候是在街道上,有时候是在谢知影的家中。   按照照片的数量来看,这些人应该是观察了谢知影许久一段时间。   说话的胖男人胳膊上纹着青色的龙图案纹身,手腕上还带了串佛珠,整个人看上去却五大三粗的。   他将一整摞照片放在顾之烽面前,擦了把汗,继续道:“顾先生,我们这伙人也不容易。只是谢志盛实在是欠了太多钱…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   瘦高个的男人立刻点头附和:“对对对,我们只是想找谢知影要回他爸欠的钱,没有别的意思。”   谢志盛是谢知影的父亲。   年轻时便是个没什么出息的纨绔公子,凭借着俊朗的相貌和满嘴花言巧语讨得薛安阳欢心。   加上那个时候谢氏发展的不错,所以自然而然的,两人结了婚。   但在谢知影的爷爷奶奶离世后,谢志盛不但不求上进,反而变本加厉。一边挥霍着公司大笔的公款,一边天天沉迷于各色各样的娱乐场所。   夜不归宿,纸醉金迷。   薛安阳和谢志盛几乎是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更何况薛安阳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所以曾经对谢志盛的心动早早的就在无数次失望中消磨的一干二净。   所以在薛安阳的心里,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牛衣对泣怎么可能比得过家财万贯   于是她在谢志盛沉迷于玩乐之时,借助于自己家族对帮助,一点点架空了谢志盛在谢氏的地位。   最后在谢知影初中时,薛安阳以谢志盛挪用资金的证据做要挟,加上一大笔钱的补偿费,勒令谢志盛净身出户。   谢志盛那时就算是想争一下也毫无办法。这么多年的挥霍,早就把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只会花钱的废物。   公司内部也早已众叛亲离,股东也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买谢志盛的账。   谢志盛被逼到死路,只得答应,然后拿着巨额的补偿金去消遣快活。   所以谢氏的名号虽然留存,但是真正掌控的人,其实是薛家。   谢志盛嗜赌成命,离婚后继续沉迷于赌场,没过多久就将钱输了个精光。   卖房卖车不算,最后还欠下了多笔高利贷。   这些钱利滚利,已经让身无分文的谢志盛无法偿还。   “我们也没办法,谢志盛现在穷的叮当响,还沾上了毒瘾,怕是什么时候一口气就咽了。”   胖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抽出跟烟,递到了顾之烽面前:“谢志盛给了我们他女儿的地址,说是找她要钱就行。这不,我们就过来了…”   顾之烽身体朝后慵懒地靠着,一只手抬起,搭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把玩着打火机,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谢志盛原话是怎么说的”   胖男人和瘦男人相互对视了眼。   他们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找到谢志盛的时候,他正在犯毒瘾。   谢志盛浑身难受的在地上直打滚,一顿猛揍下去后,他一边痛苦地嗷嗷直叫,一边抱着胖男人的大腿恳求:“再借我点钱吧,我下个月一定还。”   胖男人啐了一口:“借钱?你他妈知道自己欠了多少钱吗?你还都还不起了还想继续借?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把钱还来,就别怪我下狠手。”   谢志盛被毒瘾折磨的浑身难受,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头,声音里带着些颤抖:“你们可以去找我女儿还钱,我知道她住在哪里。”   “她特别有钱,你去找她要!她肯定还得起!”   谢志盛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反正你们打死我我也拿不出一分钱来!”   谢知影这对父母,在某些方面,倒是挺相似。   特别是卖女儿。   顾之烽听完,把弄着打火机的那只手一顿,清脆的碰撞声戛然而止。   顾之烽神色淡淡的:“谢志盛欠了多少钱。”   胖男人犹豫了下,然后竖起五根手指头:“加上前些天谢志盛新借的,差不多一千万。”   的确不是个小数目。   片刻后顾之烽笑了声,然后直起身,将手中的打火机放在桌面上。   他的语气清冷而又平静:“我可以替谢志盛出这笔钱。”   胖男人和瘦男人的眼中陡然亮出光。   他们两个催债的,从来不管什么恩恩怨怨,拿到钱才能算是完成任务。   现在终于鞥拿到钱,两人立刻点头哈腰起来,脸上笑得差点挤出褶子。   顾之烽望他们一眼:“但是我有个要求。”   胖男人立刻道:“您尽管说。”   顾之烽:“不要让我看到,你们出现在谢知影面前。”   *   周助在开车的时候显然是憋了一肚子话。   他整张脸都拧在一起,眉宇间的神情看上去颇为郁结,在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顾先生,这笔钱虽然对您来说不算回事,但是也不是笔小钱。”   “而且那谢氏也不是出不起这一千万,肯定也愿意花钱摆平这个麻烦,您何必当这个冤大头呢。”   关键是花了这么大一笔钱,还不让人家谢大小姐知道,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顾之烽听到周助的话,懒洋洋地抬了下眼,语气淡淡的:“看来你想回公司坐班?”   周助立刻将嘴巴闭紧。   不坐班,这辈子也不想坐班!   顾之烽垂下眼,手中无比平静地翻过一页纸。   他当然知道,这笔钱谢氏是出得起的。   薛安阳既然把谢知影当成自己敛财的工具,就必然不会放任这些事情不管。   所以顾之烽这么做,单纯是因为,如果谢知影知道连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所作所为之后,一定会非常难受。   顾之烽不在的这十年里,谢知影已经承受了太多折磨。   他不想再看见她这么难过。   只是——   顾之烽的眸色沉了沉。   这件事还是有些蹊跷。   放贷的人不是傻子,谢志盛明摆着已经无法再偿还欠款,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继续借钱给谢志盛   或者,是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想到这,顾之烽冷声开口:“明早查一下,谢志盛手上的钱,究竟是谁放给他的。” 第014章   *上一章有删减,时间线改变*   *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叶尖都带着点湿润。有麻雀落在枝头,树叶摇晃,合着晨风发出沙沙的声响。   谢知影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她将脑袋埋进枕头里,懒洋洋地翻了身,从被子下面摸出手机,打着哈欠划开了屏幕。   一个晚上过去,朋友圈刷新了十几条新动态。   宋吟欢显然昨天和小靓仔游戏打的很开心,发了张自己的段位截图,和一串粉不拉几的小爱心表情。   【水晶女孩欢酱】:呜呜呜感谢小哥哥带我打游戏鸭,我拖后腿惹![爱心][爱心]   谢知影撑着下巴,觉得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比如光看这条动态,完全不能和前几天因为掉段开麦怒骂“你是在野区给你妈采灵芝还是给自己选坟”的宋吟欢对上号。   作为宋吟欢的好姐妹,谢知影立刻给她的动态捧场:   【水晶少女影酱】:哎咦恶。   谢知影刷了会儿朋友圈,突地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翻来覆去都是那么些东西,要么是炫耀要么是半夜从晚上摘抄了“青春病痛文选”来阐释自己的悲伤。   谢知影打了个哈欠,关上手机,哼着歌站起身子,坐在了梳妆台前。   或许是因为睡眠质量不错,所以谢知影今天的皮肤状态也出奇的好,但她还是拆了片保湿面膜,敷在脸上。   今天有工作任务。   谢知影受《秋物语》杂志主编的邀请,替他们拍摄最新一期杂志封面。   《秋物语》在国内属于顶尖级别的时尚杂志,许多明星都会自降身价,来争取一个登上杂志封面的机会。   五年前,谢知影在对薛安阳妥协后,两人关系表面缓和。   薛安阳也取消了对谢知影的禁令,默许她继续从事着这个职业。   其实薛安阳知道,一个合格的名门大小姐,必定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但是仅仅作为展示就足够了,薛安阳是不会让谢知影的风头,大到让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步。   虽然明面上不加干涉,私底下却限制了许多资源。   所以这么些年过去,谢知影在时尚圈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   大多邀请她的,都是些明星和商业杂志。   谢知影的拍摄风格很独特,再后期修图的时候也能精准抓住需求,画面既华丽,但也不过分夺人眼球,能够相得益彰地承托出人物的优势。   经由谢知影出手的写真,几乎每张都能引起不小的热议,这对明星来说可是个不可或缺的热度。   虽然谢知影的身份没有在圈子内完全公开,但是大多人都知道些风声,知道这位摄影师是个有背景的任务。   所以在她面前,即使再大的腕都会收敛一点光环,把态度放得谦恭。   谢知影化好妆,正准备出门时,负责今天拍摄现场的吴主编突然打来电话。   “临时换模特了?”谢知影皱了下眉,啧了下舌,然后弯下腰换了双高跟鞋:“怎么会这么匆忙?”   拍摄最忌讳临时调换模特,特别是像《秋物语》这样选题性质的封面,需要根据人物提前构思合乎主题的拍摄方案。   谢知影记得,原本参与这场拍摄的,是位最近一段时间风头正盛的新人小花。   这份资源可是她的团队好不容易就争取来的,怎么可能说换就换?   吴主编:“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上面昨晚突然做的决定。说是换了个别的女明星,风格和原定的那位差别不大,所以你按照正常方案拍就行。”   谢知影皱了下眉。   这么仓促的决定,八成很可能是动用了什么关系硬塞进来的。   娱乐圈里这种类似的事情,谢知影已经见惯不惊。   但是像这种到了开拍当天还能临时把人挤下来的,倒是第一次见。   谢知影心里笑了下。   这得是多厉害的背景?   谢知影对这些倒不关心,也没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清点着挎包里的东西,一边等电梯:“所以我今天拍谁?”   吴主编:“何顾青。你知道这个人吧?最近还有一档她的热播剧呢。”   挂断电话后,谢知影一边等着电梯,一边缓慢的下载着吴主编即将发来的资料。   “叮——”   电梯门停在了谢知影面前,然后缓慢地拉开。   何顾青?   谢知影清点好了自己的东西,抬手从肩膀上取下手机,平静地应了声:“知道。”   *   “你在干嘛?毛手毛脚的,扯掉我头发了!”   “我都说了不要用这个颜色的粉底液,你不觉得显得我皮肤颜色很暗沉吗?我平时都是用最白色号的。”   “我说你这个化妆师到底会不会化妆啊,你这阴影画了跟没画有什么区别?还有这个口红,不觉得画了特别显嘴巴肿吗?”   谢知影靠近化妆师,就听见何顾青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她今天似乎心情不大好,于是就拿自己身旁的化妆师开涮。那化妆师平时也算是在一种明星里挺受追捧的,被这么当面训斥了一顿,脸色都沉了下来。   化妆师几次都想开口反驳,但顾忌到这位大小姐身份,只得将火气咽下。   何顾青:“哎哎哎,你干什么?这个头饰我才不要带,土不拉几的。是摄影师要求的吗?把她喊过来!什么品位啊这是……”   “头饰是今年秋物语的秋季主打设计,这次封面的主要要求,也就是凸显这个头饰。”   谢知影踩着高跟鞋,敲击声平稳而又富有节奏。她将身体随意地靠着门框,眼中噙着点笑意,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何小姐在工作前,是不是应该先做好功课呢?”   何顾青听到谢知影的声音,差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是真的没料到,拍摄这期封面的摄影师居然会是谢知影。   何顾青前段时间和原定的那位女星有些冲突,一来二去就记恨上了。听到这位小花争取到了《秋物语》杂志封面的机会,便想都没有就截了胡。   至于摄影师是谁,她根本没想去打听。   何顾青将头拧了过去,故意不去看谢知影,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么个大小姐,能拍的好照片吗?你们秋物语选摄影师未免也太不上心了吧。”   化妆室的人全都鸦雀无声,清一色地低下头。   他们可不想掺和在这两个大小姐的事情。   谢知影却不生气,只是轻轻笑了声,然后抬了下手:“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何小姐商讨一下拍摄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跟解放了似的,接二连三的离开了房间。   屋里的人走了个干净。   谢知影直起身子,伸出手带上门,手中握着两叠文件,朝着何顾青的方向走去。   高跟鞋一下下的敲击在地板上,谢知影的步伐不徐不缓,每一步都仿佛风情摇晃。   她抬手,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何顾青面前,然后勾起食指,用关节处敲了下桌面:“一份是针对这次拍摄你要了解的相关资料,一份是设计方案,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可以去理解一下。”   何顾青不耐烦地拿起张纸,草草扫了一眼:“拜托,怎么拍不是我的事情,是你这个摄影师的事情。其他摄影师都没有你这么多屁事的,拍的不好看又不是我的责任。”   谢知影懒得伺候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用食指将那两份资料一推,然后直起身:“说的也是,不过最后上镜的,也不是我这张脸。”   这么平静地抛下一句话后,谢知影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何顾青的手握了又握,许久后突地开口:“喂。”   谢知影停下步子。   何顾青:“你和顾之烽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谢知影垂眼,淡淡开口,说完这句话后又继续迈开步子朝前走。   何顾青转过椅子,看向谢知影的方向,将声调微微昂高:“我希望你最好离顾之烽远一点。”   谢知影步子一顿,在片刻的沉默后,她唇稍微翘,低低地发出一声轻笑,然后转过身:“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何顾青的眸光闪烁了下,她的双拳一直紧握着,在许久后才深吸一口气,缓慢开口:“谢知影,我的确许多方面比不过你,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被压在你身下。但是——”   她说到这,微微一顿,语气里都带着些嘲讽:“至少我不会捏着鼻子哄眼睛。你们谢氏当年做的事情,虽然大家都不提,但是心里门清。你以为顾之烽对你点个头,这件事情还真就翻篇了?”   “当年你妈和顾氏里的人里应外合搞垮顾家的时候,就没见你替顾之烽着想过一次。现在又想厚着脸皮当无事发生?的确,我不如你讨人喜欢,但是我至少知道不落井下石!”   末了,何顾青又补了句:“谢知影,全世界的人都有资格和顾之烽在一起,只有你不配。”   谢知影垂着眼,眼睫微微颤动,如同蝶翼轻轻扇动着自己的翅膀一般。   她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何顾青以为自己这番话肯定让她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的时候,谢知影突地掀起眼帘,一双好看的眼睛朝自己望了过来。   谢知影的眼底是一片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   她说:“嗯,别忘了看那两份资料,记得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准时开始拍摄。”   然后转过身,步伐依旧如同来时一样,风情不摇晃。   何顾青看着谢知影离开的身影,突地一瞬间脱了力,她咬了咬牙,转过椅子,伸出手用力拍了下桌子。   桌面震动,她的整个手掌也红了一片。   何顾青有些心烦意乱,心里有个位置堵的难受。   有件事情,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和谢知影说。   这件事,何顾青是在自己父亲昨天喝醉的时候,从他的口中得知的。   当年顾父过世之后,顾之烽身上,其实还有一小笔价值不菲的股份作为遗产。   但是当年,顾氏破产后,受到牵连的股东雇了一伙黑道上的人,似乎是准备用些见不得光的招数向薛安阳一家予以报复。   这群人做事狠辣,谁都不知道会用怎么样恶毒的手段去解决问题。   是顾之烽拦下了他们。   顾之烽转让了自己继承的那笔股份,来换他们放弃对谢氏的报复。   自己父亲昨日喝的醉醺醺,提到这件事时只是赞赏这顾之烽,还是个挺光明磊落的人,说以后前途必定会更为广阔。   但何顾青却知道,顾之烽并不是出于正义这么做的。   他只是为了谢知影。   *   谢知影拧开水龙头,但却没有洗手。   水声哗哗作响,她将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低下头。别在耳后的头发掉落了下来,遮挡住了她半张脸。   谢知影的手一点点攥紧,指甲硬生生掐进肉里,在连疼痛感都逐渐麻木感觉不到之后,才缓慢地松开。   最终遏制不住的,哽咽了一声。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难过。   *   何顾青虽然脾气骄纵,但是在拍摄的时候倒是没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对于谢知影来说,只是拍摄一期让人满意的商业杂志封面,难度并不大。   所以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团队便收了工。   谢知影选好原片,准备带回去再进行后期处理加工。   可车刚刚开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薛女士的电话。   自从那天的矛盾之后,谢知影和薛安阳便再也没有任何联系。而此刻打来电话,多半没有什么好事。   谢知影将车靠边停下,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薛女士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你现在回来。”   谢知影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懒洋洋的眯了下眼睛,唇齿碰撞发出一声轻“嘶”,然后开口:“好。”   谢知影今天的情绪原本就不佳,再加上这个电话打过来,心情更是直接跌倒了冰点。   听薛安阳的语气,八成是发生了些不大好的事情。   但无论是什么事情,按照薛安阳的习惯,最后收拾残局的,总归会是自己。   谢知影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向来在外头花天酒地,沉溺于各色各样声色场所的谢屿衡也呆在家里。   谢屿衡嘴唇发白,坐在沙发上,但是手却一直在抖。他见谢知影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飞快地垂眸,双手握在一起,局促不安地捏着手指。   看这样子,八成是闯了祸。   而薛安阳则是脸色冰冷地坐在沙发上,手中端着副茶杯。正用杯盖摩擦着茶杯的边缘,动作缓慢。   谢知影将包随手放下,然后绕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笑着挽了下头发,慢条斯理道:“阿衡,你又闯了什么货,怎么惹得妈这么生气?”   谢屿衡吞吞吐吐:“我、我……”   “砰!”   薛安阳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放在桌面上,有几滴茶水震了出来,洒在了桌面上。   薛安阳:“妈?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妈?是不是得家破人亡了你才能舍得回来看一眼?”   薛安阳显然是舍不得对自己儿子发太大的火,此刻看见谢知影,将满肚子怒火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谢知影习以为常,反而笑嘻嘻地叠起腿,语气娇嗔:“我不过是在公寓住了两天,如果妈觉得孤单的话,明天我就回来陪你。何苦为了这么件事伤身体?”   薛安阳看着谢知影一张笑吟吟的脸,明知道面前的人只是和自己虚与委蛇,但却一口气堵在胸口,无处可说。   薛安阳冷哼一声,扫了谢屿衡一眼:“你和你姐姐说说,你干了什么?”   谢屿衡听到这句话,缩了缩脖子,然后抬起头悄悄看了谢知影一眼,继而咬了下唇,缓慢开口:“我前几天借了唐少一的跑车,然后一不小心……撞坏了。”   撞坏了?   那辆车不仅仅价格不菲,还是按照唐少一的要求专门定制的,就算要花钱,也买不到第二辆。   谢屿衡急吼吼解释道:“我肯定是被陷害的!别人开都没问题,就我开的时候发现刹车失灵,可是唐少一他死不认……”   薛安阳冷声打断:“既然是要陷害你,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动的手。”   谢屿衡突然丧气地缩回了肩:“唐少一说让我一个月内还钱,但是……”   他看了眼薛安阳,欲言又止。   谢屿衡虽然是个富家公子,但从小活在薛安阳的威严之下,十分害怕自己这个母亲。   让他朝薛安阳开口要钱,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谢知影隐隐约约猜到的大概:“所以谢屿衡,你不会去赌钱了吧?”   谢屿衡将头低得更下:“唐少一介绍的赌场,还说可以先借我笔钱,等一个月后再一起还回去,还说不会收我利息……”   薛安阳气得浑身发抖:“别人说你就信,真的想帮你会让你去赌钱?你就跟你那个废物爹一个德行!”   谢知影:“你欠了多少。”   谢屿衡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一个手指头。   谢知影眸色微沉:“一个亿?”   谢屿衡没说话,将手指头收了回去,声音压得更低:“赌债欠了这么多,但是加上赔车的钱,和唐少一借我的,加起来差不多有将近……两个亿。”   谢知影将身体往后一靠,兀自笑了起来:“谢屿衡,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下?”   谢屿衡咬牙切齿:“都怪唐少一,他肯定是处心积虑想要害我!”   “唐少一害你干什么?”   薛安阳冷笑了声,抬起头,目光落在谢知影身上,然后缓慢道:“知影,你觉不觉得奇怪。这唐少一和我们素来无冤无仇,怎么突然这么坑害阿衡?”   “而且,唐家也知道我们谢氏最近财务方面出了些问题,大不如从前。这种时候用这么一招,无异于雪上加霜。”   薛安阳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谢知影的脸。   谢知影是个聪明人,薛安阳眼神望过来的时候,谢知影就知道她想说什么:“顾之烽和这件事无关。”   “怎么会无关?你说他顾之烽为什么要屈尊降贵,去和远远不如自己的唐氏交好?”薛安阳嘲讽似的勾起唇角,“唐氏的确和我们无恩无缘,但是顾之烽不是。”   谢知影抬眼,看着薛安阳,然后唇角一勾,笑了起来:“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薛安阳:“你年纪还轻,我知道你有多喜欢顾之烽。所以那天才会和我吵那么一架,因为你觉得对不起他,不想再利用他。”   薛安阳语气缓慢,每一个字都拖得很长,她伸出手,从身后掏出一摞照片,丢在了谢知影面前:“但是,顾之烽可不是像你这么重感情的。”   照片在桌面上摊开。   一张一张,全是谢知影在公寓时候的生活照,一看就是被人长期监视拍摄下的。   甚至有穿着浴袍之类的,较为隐私化的照片。   谢知影瞳孔缩了缩,指尖微微颤抖了下。   薛安阳抽出两张纸,一张轻轻擦干桌面上的水渍,一张递到了谢知影的面前:“来,拿着。”   “我前几天发现有人在跟踪你,所以就留了个心眼,找人问了问。”薛安阳叹了口气,道:“是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他染了毒瘾,还欠了巨额的赌债,所以想要让那伙人去找你还这笔钱。”   谢知影伸出手,拿起其中一张照片,手指微微用力,捏出无数道褶皱。   薛安阳继续说:“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是顾之烽借了你父亲这笔钱,你说,他的意图是什么呢?”   谢知影将照片放下:“我为什么要信你?”   薛安阳轻轻笑了起来:“你不相信我,但是可以去问问顾之烽身边那个周助理。你就问他,顾之烽有没有给你父亲这么大一笔钱。”   薛安阳的样子看上去很坦荡,似乎丝毫不怕谢知影去对峙。   谢知影垂下眼,在沉默片刻后,突地轻笑了声。她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薛安阳看着面前的谢知影,唇角微翘,勾起些许弧度。   她伸出手,无比温柔的抚摸着谢知影头发,然后开口:“十年前,的确是妈妈做错了。但是这几天我听说,顾之烽对你的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说明他对你还是有些感情,这就代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去求求他,好不好?”   什么叫做求呢?   在薛安阳的字典里,这只有一种意思。 第015章   又开始下雨了。   顾之烽慵懒地靠在旋转椅上, 白色衬衣前的两颗扣子没扣上, 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框的眼睛,头发凌乱。   他拿支钢笔支着自己的太阳穴, 眉头拧起,薄唇抿成一条线, 另一只手一张张翻看着昨晚从那伙人手里拿来的照片。   然后,目光在其中的一张上停留。   照片上的谢知影正在换衣服, 露出一截雪白的背, 以及那对精巧的蝴蝶骨。   她微微侧过头,半缕头发搭在自己的唇边,衬得红唇越发妩媚勾人。   精致的眉眼, 就算是无比拙劣的拍摄, 都能给人几分酷似写.真的感觉。   然后,挑拨起人最原始的欲望。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占有她,在她身上一寸寸地印下自己的痕迹和气息。   顾之烽眼底有几分愠色。   他不能容许有任何一个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再去染指。   他手腕一抬,将照片摔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将椅子旋转,身体正对着面前的落地窗,朝窗外望去。   他手中把玩着钢笔,指腹捏着笔帽处的金属条,微微用力, 笔帽合紧,发出清晰地咬合声。   周助拎着塑料袋走了进来,似乎是觉察到顾之烽浑身的低气压, 他弓着身体,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面上:“顾董,药我都买回来了,真的不喊杨医生来看看吗?”   “不用。”   顾之烽没转身,语气寡冷:“你可以回去了。”   顾之烽今天有些感冒。   或许是还因为刚回国不久,行程都堆积在一起,加上要同各式各样的人应酬,所以在这种高频率的工作下产生了临时反应。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窗户上,然后淌下一穿穿弯曲的水痕,扭曲了窗外的景色,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远处车灯闪烁了下,然后有辆黑色的轿车驶来,在公寓楼下停住。   紧接着,车门打开,有人从车上下来。   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影子。   但却隐隐约约能从那妙曼的身形,和举手投足间的风情看出些熟悉。   顾之烽转过椅子,将钢笔放进笔筒。   本来准备离开的周助去而复返,眉头紧皱,神色复杂地开口说道:“顾董,有人来拜访,是……”   顾之烽眸色如墨,声音如常:“让她进来。”   *   周助理打开门,目光试探打量了谢知影一眼,然后说:“谢大小姐,您可以进去了。”   周助理觉得,今天的谢大小姐看上去,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她一双好看的眼眸里平静如水,神色如常。但是却带着几分莫名的压抑和冷淡,与平时那副巧笑嫣然的样子截然不同。   谢知影语气平静地说了句谢谢,然后擦过周助理的肩,进了屋。   周助理下意识地向后看了眼,心中虽然疑惑谢知影为何突然上门,但却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不去多问。   他看了下手表,正准备离开时,冷不丁被叫住。   谢知影将头微偏,眼里宛若隔了层薄雾:“周助理,顾之烽是不是借了我父亲一笔钱。”   她还是想问问。   周助理的步子一顿,立刻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然后他立刻反应过来,八成是谢大小姐得到了风声,想要上来核实一下这件事。   脸色这么难看,可能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父亲做的那些龌龊事之后,所以才失落吧。   周助理叹了口气,然后点了下头:“的确有这回事,不过——”   “我知道了。”   谢知影眼帘轻垂,从喉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哂笑,带着些许讽刺:“多谢。”   说完,将头转回,迈开步子朝着顾之烽所在的房间走去。   周助愣在原地。   怎么感觉,和自己预想中的情况不太一样。   周围很安静,将书房里秒针转动的声音衬托的格外突出。   谢知影推门进去。   顾之烽背对着她而立,面前是一大片落地窗,从这个角度可以无比清晰地朝下俯瞰,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辆。   顾之烽:“有什么事吗?”   谢知影倚门而立,她耷拉下眼皮,眼睫在脸上打出清晰的倒影。许久后,轻轻开口:“顾先生,昨晚,你遇到我时,说是去拜访朋友。”   “所以,那位朋友是谁?”   她想给顾之烽解释这一切的机会。   只要他说,自己就愿意相信。   顾之烽顿了下,他转过头,眼神寡漠:“所以谢大小姐特地来这里找我,只是为了问这个?”   谢知影掀起眼皮:“我只是想要个答案。”   顾之烽淡声:“你不认识。”   谢知影的心蓦地颤了下,从胸口处反反复复的传来一股仿佛被撕裂般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气:“没有这个人,对吗?”   她其实早就应该猜到。   这么多次偶遇,并不是巧合。北市这么大,顾之烽凭什么能每一次都恰好出现在自己出现的地方。   顾之烽眉头微皱,将身体转了过来,面对着谢知影,凝视着她。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有些微微发红的眼角。   顾之烽的眸中闪过一丝不用于平常冷静的薄愠,迈开步子,朝着谢知影的方向走去。   他在离谢知影只有半米的地方停下步子,将头微低,暗色的影子笼罩在谢知影的身躯之上。   顾之烽:“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谢知影抬眼,目光清冷。   秒针挪动,发出无比清晰的齿轮转动声。   她的目光微挪,然后被桌子上的一小摞照片所吸引。   从这个距离,能够无比清晰地看到最面上的那张,以及自己的样子。   刚好,就是薛安阳拿给自己的那摞照片。   谢知影鼻尖酸涩,心脏宛若被针扎了个圆孔,然后无数道裂痕从这道缝隙为原点,蔓延着爬开。   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就连胸腔都在微微震动。   顾之烽眉头微皱,正准备开口,面前的谢知影却突地动了。   她抬起胳膊,两条纤细而又雪白的臂膀搭住顾之烽的肩膀,然后用力地将他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拉。   两人几乎是在一瞬间,严丝合缝地贴紧在了一起。   此时恰逢整点,挂钟响起了沉闷的声音,仿佛在敲击着耳膜。   旖旎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   谢知影昂首,咬上了顾之烽的薄唇,手指穿过他细碎的头发。   炽热的气息蔓延开来,温度一点点的向上爬升,带着那么点低烧引起的晕眩,宛若跌落在一片虚无的空白当中。   血液顿时充斥了身体,无比清晰地在脉搏中涌动着。   顾之烽下意识地回扣住谢知影的后脑,将这个吻压得更深。   醉生梦死,抵死交错。   有什么东西抓紧,又松开。点燃了心底那从未吐露过的隐秘,烧开了一片燎原之火。   屋外突然响过一声惊雷。   顾之烽的理智在这一刻被拉回,眼神中恢复了一点清明。他伸出手按住谢知影的肩膀,将她拉开。   “你做什么?”顾之烽的声音带着点低沉和沙哑。   谢知影眼底噙着点笑,她伸出食指,轻按住自己的唇,摩擦着残留的那点湿润。眸光里有万千风情:“你看,如果你想羞辱我,和我说一声就好了,不用费这么多心思。”   顾之烽眸色沉沉,眼瞳中覆着层寒霜。   方才还是暧昧和情愫涌动的气氛,在这一刻宛若浇下一潼冰水,刺的就连骨髓都在锐痛。   顾之烽:“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知影不答,只是松开了搭在顾之烽肩上的手,方才踮起的鞋跟落在地上,发出无比清脆的声响。   她不可觉察般的低笑了下,然后仿佛是踩在火上,一步步朝着办公桌走去,接着伸出手,拿出最表面上那张照片。   顾之烽转身,看见谢知影的动作,眉头微皱。   “雇人去拍多麻烦。”   谢知影似乎是嗤笑了下,她转过身,松开手,将那张照片丢落在地上。   继而,她撑住桌子,坐了上去。然后抬起手,纤长的十指抚上自己领口的扣子,紧接着慢条斯理地,一个个解开。   谢知影:“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   一枚扣子解开,露出了那对精致漂亮的锁骨。   往下,就是玲珑的曲线,和翻涌的雪色。   顾之烽眉头皱紧,那股薄怒在心底烧了又烧,最后再也无法遏制的燎过一片原野。   他跨步走到谢知影面前,抬手箍住她的手,强行止住她解衣领的动作。   顾之烽声音带怒:“谢知影!”   这句带着些低沉的怒斥,在一瞬间点燃了谢知影脑海里的某根弦。她垂下眼,吸气的动作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然后再也遏制不住的哽咽了一声,眼泪扑簌地从眼角滚落,宛若一面看似完好无损的镜子,在一瞬间就被戳的支离破碎。   “如果你想毁掉谢家,我毫无怨言。十年前谢氏欠你的,今天即使家破人亡也毫不过分。你要想去做,我可以心甘情愿地给你递上一把刀。”   谢知影俯首,将自己的额头轻轻靠在顾之烽扣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拉扯着整个胸腔一般,隐隐作痛。   “但是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   “至少,再给我留些尊严,不好么?”   既然都已经施舍给了她那些温柔,让自己以为两人至少能坐回陌生的朋友时,再这么猝不及防的戳碎,告诉其实一切的冰释前嫌,都是在风雨欲来前捏造的幻境。   别的人这么做,谢知影觉得无所谓。   但是顾之烽不一样。   她爱他。   这对于谢知影来说,是最令人痛入骨髓的凌迟。   顾之烽能够听明白谢知影的意思,再加上今天早上他刚通过调查知道是谁借给了顾志盛这笔高利贷,所以心里已经有了大概。   他薄唇紧抿,眼底宛若夜间中唯一的星子,闪烁着让人觉得冷寂的光。   顾之烽伸出手,捏住谢知影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所以,你不相信我。” 第016章   谢知影曾经无数次梦见过顾之烽。   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之中, 能够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的风声。   顺着着道风声一路朝前走,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花海。有白鹿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了出来, 发出呦呦的鸣叫。   归鹤衔枝,白鹿吻花。   她突然看见了顾之烽。   似乎所有的美好都以他为原点, 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顾之烽穿着最干净的白色衬衫,有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在一片静逸之中, 他朝自己伸出了手。脸上带着最明朗的笑意, 宛若少年时。   谢知影笑着朝他走去,每一次都是。   只要你招手,我就会向你奔来。   *   “你不相信我?”   听到这句话, 谢知影眼帘微动, 然后兀自笑了声。她直起身子,看着顾之烽的眼睛,眼泪未干,声音还带着些沙哑:“我相信啊。”   “只要你开口,我就相信啊。”   谢知影的呼吸都带着些颤抖,她眼眶通红,刚才拼命遏制住的泪水,却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充盈了眼眶:“可是顾之烽, 你什么都不说,要我怎么相信你?”   一滴眼泪落在了顾之烽的手背上,灼热的发烫。   顾之烽心里的那股火突地被浇灭。   在谢知影的眼泪面前, 他从来都会溃不成军。   每一次都是。   “这十年我一直在想,万一你还没有对我恨之入骨呢?万一你还能对我留一点点的感情呢?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就看不出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害你?”   谢知影的声音逐渐变得越加沙哑,最后因为哽咽,还带着些含糊的鼻音。   顾之烽的心脏狠狠一抽,他抬手,用拇指抹去了谢知影的眼泪,然后替她一粒粒地扣好扣子:“别说了。”   谢知影抿唇,她垂下眼,眸光黯淡:“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恨我。”   “这样羞辱我会让你感觉到快感吗?”   顾之烽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扯了下唇角,发出一声低低的哂笑。   宁可相信薛安阳,谢知影也不愿意相信他。   下一秒,他将手按住谢知影的后背,另一只手箍住她的后脑,猛地拉近两人的距离,然后低头衔住她的唇。   厮磨,啃噬。   这个吻和方才那个,似乎带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一股带着强烈气息的控制欲,和这么多年难言的痛苦与发泄,甚至还能的读出几分无声质问。   比想象中持续的还要漫长,仿佛要和她抵死折磨一般。   分开时,谢知影的呼吸都带着些急促,她按住自己的胸膛,咳嗽了几声,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漫长中缓过神。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顾之烽。   顾之烽在得知自己的父亲在狱中畏罪自杀时,在出席的葬礼上按着疯癫的继母手中的匕首刺进自己心窝时,他的神情都是平静的。   他好像生来就冷静的可怕,宛若世界没有一件事,能让他撕开脸上端庄而又寡淡的外壳。   而在这一刻,谢知影第一次看见顾之烽撕下看那层面具。   他将头搁在谢知影的肩窝处,许久后从嗓子眼发出一声哂笑:“如果我恨你的话,还会这样对你吗?”   谢知影一滞。   顾之烽将眼闭上,沉默了几秒后重新直起身。   他眸色深沉,伸出手继续替谢知影扣好衣领上的扣子:“我想毁掉谢氏,有一万种光明正大的方法,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谢知影呼吸细微不可察觉的一颤,却被顾之烽精确捕捉。   顾之烽抬眼,语气里全是嘲讽:“谢知影,你怎么还是这么听薛安阳的话。”   “她要你和谁睡,你就和谁睡,无所谓那个人是谁,对吗?”   包括今天。   如果薛安阳想要发难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任何一个其它人。   谢知影也会这样将自己送到那人面前吗?   这句话宛若一把刀,划破了空气。   谢知影的情绪在这一刻被点燃,她将拳握紧,然后一言不发地推开顾之烽,脚尖踩实,下了桌。   接着,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顾之烽原本想任由谢知影离开,却在她即将消失在自己可控范围内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掌的炽热蔓延开来。   谢知影却顺势转过身,抬手,无比干脆利落地扇了顾之烽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响起。   顾之烽偏着头,有些碎发搭在脸侧。他脸上没有半点愠怒,漆黑的瞳仁里黯淡无光。   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在一瞬间,重新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谢知影往后退了下,想要转身离开。   顾之烽的手突地扣紧,限制住她的行动。   谢知影笑了,语气里全是嘲讽:“不嫌我脏吗?”   “对不起。”   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轻轻敲在了谢知影的心上。   这三个字,让谢知影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反应过来,将眼闭上,却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在轻颤。   这或许是顾之烽人生中,第一次致歉。   谢知影咬了下牙,用力挣开顾之烽的手,朝前走去。但没走一步,却又再次停下身,整个人宛若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她扬起头,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   然后下一秒,谢知影无力地蹲下身,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语气里带着些痛苦:“不是这样的顾之烽,不是的。”   女孩为什么会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为什么要放下自己内心的那点高傲,在自己不喜欢的人面前露出精心训练过的微笑。   为什么会轻而易举的被点燃所有的理智,将自己所有的不堪撕扯的干干净净。   任何一个人都有所谓。   除了你。   顾之烽迈开步子,走到谢知影面前,蹲下身。他伸出手,握住谢知影的脸,让她抬起头。   “对不起。”他重复道。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和顾之烽,不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有时候谢知影想着,自己做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很好。   那么,他们或许会是青梅竹马,可以挽着对方的臂膀,笑着走过街道。   顾之烽眸色愈深,他猛地站起身,然后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似乎是准备出门。   “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   在佣人通知顾之烽来拜访的时候,薛安阳正在沙发上十分安逸的喝茶。   她听到这句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茶杯放下,淡淡道:“顾先生肯来和我们这些小人物交流,当然要赶快请进来。”   佣人应了声,然后退下。   薛安阳将身体朝后一靠,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手腕处的翡翠手镯,然后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唇角勾了下。   香炉上腾起了白烟,笼罩在房间里。   薛安阳开口:“看来,是不是我家不懂事的知影给你惹麻烦了。我在这里给她道声歉……”   顾之烽:“你想要什么。”   薛安阳闻言,勾了下唇,然后慢条斯理地给顾之烽倒了杯茶:“顾先生这话就说的过分了,我们这样的人,能和风逸董事长聊上几句就是件好事。哪还敢要什么呢?”   她说着,将手中的茶递给顾之烽,眼底带笑:“只是我这女儿太不省心,今天冒犯了您。不过她也倒了该嫁人的年龄,我这里也给她选好了适婚对象,还请顾先生给我几分薄面,不要说出去,以免耽误了她的亲事。”   顾之烽在发展风逸的时候,薛安阳便已经留意到。   并且按照她的判断,风逸很有可能发展到在全国的企业里都举足轻重的地步。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如果有一天顾之烽回国,自己该如何应对。   对于薛安阳来说,她想的并不是如何自保。   而是怎么让这座大山,心甘情愿地靠在自己身后。   这并不是件难事。   因为薛安阳有谢知影。   只要谢知影还姓谢,那么她的人生就注定无法和自己脱开关系。   所以薛安阳设计了一系列的事情,来验证,顾之烽到底还喜不喜欢谢知影。   愿不愿意为了她,来接纳自己这个仇人。   在答案得到证实后,薛安阳还有最后的一项计划。   就是逼顾之烽,不得不娶她。   薛安阳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唇稍还在微微翘着。   年轻人,最终还是阅历浅了些。   自己也费不着什么功夫,就能如愿以偿。   顾之烽抬手,无声地挡了那杯女佣递来的茶,抬眼看向薛安阳:“有件事,还请薛女士替我解释一下。”   薛安阳笑了下:“请讲。”   顾之烽笑了下,将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他眉目间一片清明,眼底噙着笑,但细细看去,能看到一片冷光:“薛女士借给自己前夫的那笔高利贷,是因为念旧情吗?”   薛安阳愣了下,后背在一瞬间僵硬。   她没有想到顾之烽能查到自己身上。   故意借给谢志盛那笔钱,并且引诱他让人去骚扰谢知影这件事,是她特地绕了很多层关系才完成的。   虽然薛安阳猜到,以顾氏的能力,总有一天能查清脉络。   但是这关系网极其复杂,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追究道源头。   所以薛安阳才会在不满一天的空隙内,逼谢知影去惹怒顾之烽。   这样一来,就算顾之烽查到自己身上,也为时过晚。   但是没想到,顾之烽能用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纠察到源头。   薛安阳的呼吸凝滞,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有水珠溅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很快烫出一块红点。   顾之烽哂笑一声,语气清清冷冷:“薛女士,你打错主意了。”   薛安阳强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之烽慵懒地垂眼,神色如常:“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不动你是因为什么。”   薛安阳背脊有些发麻,她端庄的面孔出现了一丝裂缝。   “十年前,我能毁掉整个顾氏来让谢知影远离泥潭。”   顾之烽拖长语调,轻嗤一声,然后掀起眼帘,眸中的寒意刺人骨髓。   “现在你敢去算计她——”   “是不要命了吗?” 第017章   空调里的冷风呼呼作响。   谢知影在顾之烽关上门后, 有片刻地恍惚。眼角还有晶莹挂在眼眶处, 还未全干,眸光还未恢复清明。   窗外的雨变得急促起来, 肆虐猖狂的敲打着玻璃。   脑海里似乎是有根弦被猛地拉近,让谢知影在刹那间回过神。   她伸出手拭干眼角的湿润, 手掌按住地板,撑起身子, 转过身走到书房门口, 按下门把手。   顾之烽以为自己是谁?   谁要听他的话,谁要等他回来。   门把手按下去,谢知影才发现门被反锁了。   草。   她在心里低骂了声, 然后泄愤似的松开了手, 将手握拳,重重地锤在了门上。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咬了下牙,然后转过身,重新走回办公桌旁。   因为刚才的激烈,办公桌上的一摞照片七零八落地堆在了一起,有些还掉落在的地上,折出了一个角。   她目光微瞥,被桌子上一个塑料袋吸引。   里面是满满一袋消炎药和退烧药, 甚至还有几盒止痛药。看上去,都是顾之烽的。   回忆起刚才和顾之烽接触时,能够无比清晰感受到的异常体温……   顾之烽是生病了?   书房内的空调温度很低, 让穿着有些单薄的谢知影经不住打了个哈欠。   都生病了空调还打得这么低。   谢知影拿起一旁的遥控器,一边烦躁地打低温度,一边在心底恨恨的念叨:都生病了还这么不懂事,出国十年就没有人教他照顾自己吗?   然而就在这时,谢知影用余光,看见桌面上有个白色的纸条被自己的动作带动,飘落在了地面上。   这张白色的纸条,似乎是夹杂在那堆照片里的。   她弯腰去捡,在眸光无意间触及到上面文字时,有了细微的停顿。   纸条上面是一行黑色的印刷:   承诺书:   今日收取顾之烽先生人民币壹仟万元整,用于偿还谢志盛所欠高利贷,承诺从即日起再不因此笔债务打扰谢志盛及其家人。   落款是个谢知影并不熟悉的名字,而上面的日期,则刚好是昨天。   在落款的上面,印着一枚指纹,红色的印泥还抹处一道不规则的痕迹。   谢知影攥着那张纸条的手握紧,揉出了无数道折痕。   她抬眼,漆黑的眼仁中宛若覆着一层冰霜,许久之后冷笑一声,将纸条放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拨通了薛安阳的电话。   真是好手段。   昨天刚得到顾之烽替自己父亲还债的消息,今天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玩弄起那些老把戏。   电话没有接通,那头是一片忙音。   这场雨似乎是准备下一整夜,天边云层是不是闪过闪电的亮光,雨声一阵强一阵弱,吵的人心里毛毛躁躁的。   谢知影闭眼,将手机放下。   许久之后,她才将眼缓缓睁开,挪了挪步子,望着这满地散落着的照片,眸光中全是黯淡。   这一片狼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谢知影伸出手,按住自己的眼睛。   看看,自己刚才到底对顾之烽做了什么啊。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了手机,然后大拇指轻抬,按下了那个自从加过以后,就再也没有聊过一次天的漆黑头像。   【谢知影】:对不起。   没等多久,手机振动——   【顾之烽】:等我回来。   *   顾之烽熄灭屏幕,然后再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放回桌面,他抬眼,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如果没有其它想解释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末了,他轻飘飘地补了句:“我赶时间。”   薛安阳方才刚组织好的一段欲盖弥彰的说辞,此刻全被顾之烽的动作给打断。   她咬了下牙,故作平静地开口道:“我知道顾先生年轻气盛,也有旁人不可企及的成就,可是我们谢家虽然大不如从前,也并非好得罪的。顾先生这么目中无人,就不怕我——”   顾之烽轻哂,然后抬手,把玩着手上的茶杯:“薛女士觉得,谢家明明一直发展的如日中天,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无缘无故的四处碰壁,大不如从前的。”   薛安阳一愣,背后僵直,从后颈处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她的脸色在刹那间苍白,下意识抬手指着顾之烽:“你!”   顾之烽这十年里,倒是额外分了些神关注国内的情况。   为的,就是给薛安阳设局。   一点点蚕食着谢家公司所占领的市场,操控着谢家所有对外的工程与合作。   别看现在的谢家即使是大不如从前,却还能撑起一片领域。   但其实,早就被顾之烽把控于掌心之中。   薛安阳对上顾之烽,毫无胜算。   顾之烽俯身,将茶杯放在薛安阳面前,发出一声干脆的瓷器碰撞声,却硬生生砸出了拍卖场上一锤定音般的气势。   他将身体回靠在沙发上,神色如常的整理了下衣领:“如果薛女士没有其它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   薛安阳在顾之烽即将起身时,再次开了口:“既然你都为了那丫头做到这种地步,我让她嫁给你,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吗?”   顾之烽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神色微沉,方才还噙着些笑意的瞳孔里,染上了一层冷意:“薛女士,谢知影她不是货物,不能用来交换货币。”   薛安阳似乎是没明白。   顾之烽转头,看着薛安阳的眼睛,淡淡道:“我想让她,毫无背负的来到我身边。而不是被您当做一个筹码,来交换别人的大好光景。”   薛安阳听到顾之烽这句话,眼帘微颤,许久后似乎是轻嗤了声,然后一边摇着头,一边伸出手拖住自己的太阳穴,眸中有些疲倦:“当年你出国的时候,我放你一马,是我这辈子唯一犯过的错误。”   顾之烽:“看来您还是不明白——”   顾之烽神色平静,但是语气里的温度却仿佛硬生生地用针扎进了薛安阳的骨头里。   “看来您还是不明白。”   “您现在,为什么还会活着。”   薛安阳觉得如坐针毡,明明顾之烽是个小辈,可是在他的目光下,薛安阳觉得自己的浑身如同被蚂蚁啃噬一般,无处安放。   薛安阳声音带着些颤抖:“你什么意思。”   顾之烽笑了声:“我走了。”   说完,他迈开步子,阔步朝着门口走去。   “最后一件事!”   薛安阳按着沙发的扶手站起身,喊住顾之烽:“既然你已经查出借给谢志盛高利贷的人是我了,为什么不告诉谢知影。”   顾之烽步子一顿,似乎是微侧了下头。   而下一秒,他却一言不发,径直离开了这里。   为什么不告诉谢知影呢?   顾之烽还记得当年,每次放学的时候,谢知影总会缠着自己,非要和他一道回家。   “只有你和我顺路诶,我一个人回去会很害怕的。”   “像我这样的年轻女高中生,万一被不法分子绑架该怎么办?”   “而且我又不烦你,如果你介意,我就跟在你身后走好不好?”   谢知影总是会毫不害羞的缠着顾之烽,一边用笔轻轻戳着他的后背,一边撒着娇:“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顾之烽会不耐地回头,漆黑的瞳仁望着她:“就这一次。”   每一天都是就这一次。   顾之烽偶尔会在学生会处理工作,能够回家的时候往往恰好是黄昏,太阳都快下山。   他每次推开活动室的门出来时,总能看见谢知影。   谢知影一边嚼着泡泡堂,一边靠着墙壁,用脚踢着地面上的灰尘,每当看到顾之烽时,脸上的表情会在一瞬间绚烂起来:“你来啦。”   顾之烽:“你还没走。”   谢知影:“一个人走的话太孤单了吧,所以我就勉强特意等着陪陪你。”   那个时候,放学的路上总会有许多家长骑着自行车,后座上载着自己的孩子。   有些家长会一边揪着顽劣孩子的耳朵,训斥着他们的成绩。   有些家长则会嘘寒问暖,然后贴心的将孩子肩上的书包取下来,背在自己的身上。   大街小巷,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谢知影吹着泡泡,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然后说:“真好啊。”   顾之烽转过头。   谢知影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时,眼底都是带着笑的。   全是憧憬。   身在地狱的人会格外向往天堂。   总是告诉别人无所谓,但是并不代表真的不在意。   顾之烽知道,谢知影是憧憬着无比正常的家庭和亲情的。   她曾经自杀过一次。   在这种巨大的绝望之中,没有一点光亮的日子,实在是太过难熬。   所以,顾之烽没有告诉谢知影,这一切都是她的母亲亲手策划的。   他不想让谢知影绝望。   其实顾之烽从来不是个善人,并不在乎所谓的道德和光明正义。从前他和薛安阳很像,只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无所谓是用什么手段去完成。   可是谢知影是他所有的软肋。   *   顾之烽回到家,脱下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西装,伸出手捏了捏眉骨,然后打开书房的门。   似乎经过刚才那番折腾之后,原本的低烧愈演愈烈,就连太阳穴处都带着股锐痛。   谢知影趴在桌子上,似乎是已经沉沉睡去。她的睡眼中带着些稀释后的疲倦,呼吸均匀。   有张纸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顾之烽上前,弯下腰,捡起那张纸。   那张纸被揉的皱皱巴巴的——是昨天,那伙收高利贷的人留下的承诺书。   顾之烽眸色微沉,走到办公桌前,将那张纸放下后,低头去看趴在桌上睡着的谢知影。   此时的雨声逐渐变小了。   她穿的很单薄。   顾之烽俯下身,一只手揽住谢知影的肩膀,似乎是准备横打将抱起。   谢知影感受到了顾之烽的动作,眉头微皱了下,梦呓了声,然后偏了偏头,脑海里逐渐恢复清醒。   似乎是刚醒时的应激反应,加上发现有人碰到自己的肩膀,谢知影脑袋里一根弦被绷紧。   紧接着,她抬起手,然后看也没看,一巴掌朝着来人的方向扇去。   啪——   顾之烽腾出只手,握住谢知影的手腕,狭长的眼微眯。   “这是你新发明的道歉方式?” 第018章   气氛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谢知影心虚地垂下眼, 然后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随口扯了个谎:“没有, 我看见你脸上有个虫子。”   顾之烽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呢。”   谢知影继续撒谎:“然后我就想帮你赶走。”   顾之烽哂笑, 耐人寻味的“哦”了声:“谢谢。”   谢知影将头压的更低,然后咬了咬牙:“…我这是条件反射啊!谁要你那么突然就靠过来。”   顾之烽低笑了声, 然后低下头, 看着谢知影窝在自己的办公椅上。   纤细的小腿交叠而坐,衬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加上那搭在她膝盖上的裙角——   顾之烽觉得喉咙里有些酥酥麻麻的发痒, 不知道是高烧所引起的, 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照片,然后弯下腰,一张一张的捡起来,摞成一摞,递到谢知影面前:“我以为那群人没有备份。如果你介意的话,这一份可以拿去。”   谢知影垂眼。   谢知影:……   因为巧合,面上那张照片, 还是之前自己看到的最为隐私,最挑起她心底怒火的那张。   而此刻,顾之烽的拇指恰好按压在照片上, 自己雪白的背脊处。   不知道为何,谢知影的背部也顿时有了个火烤般的温热感,一直蔓延开来,烧上自己的脸颊。   谢知影咳嗽了声,然后推开顾之烽的手,偏过头:“我要这个干嘛!”   顾之烽将照片窝成卷,在自己手心轻敲了下:“那我替你留着?”   “你也不许留!”   谢知影气结,她伸手一把抢过顾之烽手中的照片,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垃圾桶旁,干脆利落地丢了进去:“我走了!”   顾之烽没拦他。   他看着谢知影带着些娇嗔的动作,脸上的神情平静,他身体微微后退,将重心倚靠在桌角。   很不对劲。   顾之烽皱了下眉。   那股高烧来得极其猛烈,让他的头脑在刚才闪过无数道白光,一阵阵的敲打着他的意识。   但是他还是咬牙硬撑着,想等到谢知影离开。   谢知影却在伸出手握住门把手的时候,突然顿住:“顾之烽,对不起。”   顾之烽低笑了声:“如果是刚刚那件事,你已经道过谦了。”   他手插着兜,眸光平静。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深厚而又沉稳:“没事。”   谢知影的指尖微颤,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无比认真的看着顾之烽的眼睛:“其实,十年前我就想和你说。”   “我好像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   “但是十年前,我完全没有利用你的打算,一丁点也没有。”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你。”   末了,谢知影深吸一口气,她的语气带着些微微的颤抖和试探,缓慢问道:“你能相信我吗?”   顾之烽没答话,脸上神色似乎和刚才没什么差别,一双深邃的瞳孔里看不到终点,也看不出情绪。   谢知影垂眼,眼睫微颤。   看来,顾之烽还是不相信她。   她没有再说话,转过身拉开书房的门,准备离开。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紧接着,一股凌冽的气息袭来。   然后,谢知影感到自己身上一沉,紧接着突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之烽从身后拥住她,炽热的体温无比清晰地从肌.肤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   他闭着眼,像是脱力般的将头埋在谢知影的肩膀处。   谢知影发间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呼吸之中。   带着醉生梦死的旖.旎。   顾之烽从刚才,就在撑着自己头脑中的最后一点清明,完成与谢知影的对话。   而在谢知影那一连串话说出时,就仿佛点燃了颅内的一根□□,有轰鸣声在耳边炸开。   他没有余力去做多余的回答。   只想走到谢知影面前,然后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顾之烽从来不介意谢知影有没有利用自己的打算,甚至如果有一天,谢知影想要杀人,他都会一脸平静的递上一把刀。   然后成为她的共犯。   顾之烽开口,声音沙哑,宛若在谢知影耳边呵气:“那现在呢?”   你说从前喜欢我。   那现在呢。   “什么现在?”   谢知影没听懂顾之烽的意思,她浑身一僵,试图挣脱顾之烽的桎梏。   然而就在这时,谢知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道一松。   她错愕的转过头,眼神中闪过些慌乱,然后伸出手想去扶住脱力的顾之烽。   “顾之烽?”   谢知影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然后,她才意识到,顾之烽此刻身上的体温高得吓人。   *   谢知影伸出手,替顾之烽盖好了身上的被子,然后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高得吓人。   她站起身子,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柜子上找到了个温度计。   谢知影返了回来,走到顾之烽面前蹲下身,准备给他量体温。   然后,她看着顾之烽伸手扣得整整齐齐的衬衣扣子,陷入了沉思,一时之间有些怀疑人生。   如果她才常识没有错的话,体温计应该是放在腋下的吧?   顾之烽衬衣的扣子一路扣在喉结处,显得颇有几分禁.欲感。加上此刻因为高热的原因,他的头顶伸出些汗,让发间看上去有些许湿润。   草。   谢知影手一抖,差点摔掉手上的温度计。   自己现在去给顾之烽塞体温计,怎么就感觉充斥着晋江审核不能通过的情节?   然后谢知影站在原地,开始了自我麻醉。   她打开手机,一只手拿着体温计,一只手按着屏幕在搜度上找了个平台,然后花了五块钱的费用申请医生在线问答:   【请问温度计隔着衣服,是否能够准确测量体温。】   医生:【不是很能呢,建议不要间隔衣物,直接放在腋下。】   谢知影:【那能放在嘴巴里吗?漫画里都是这么画的。】   医生:【……普通温度计的话不行。】   谢知影:【那放在额头上呢我一直按着,我觉得额头也挺烫的。】   医生:【……不行!!!!!!!】   谢知影:【那还有其它的地方可以放吗?】   医生:【亲亲,这边建议您还是放在腋下呢。】   隔着屏幕,谢知影仿佛能看见一个白大褂揪着头发在歇斯底里的吐槽:您是没有腋下吗怎么就不能放进去了?   并且,谢知影也从医生最后那句标准的某宝文体中,感受到了翻涌的无奈。   她认命了熄灭了手机屏幕,然后走到顾之烽面前,然后伸出手——   等一下。   顾之烽不会还觉得,自己这是可以用套路想引起他的注意吧?不会觉得自己居心不轨又想合着薛安阳算计他。   这么想着,谢知影的手一缩。   然而就在谢知影还在推理分析运算的时候,顾之烽眉头一皱,发出一声轻咳。   谢知影被这声咳嗽打断了思路,然后叹了口气,伸出手,按住顾之烽衣领的扣子。   解开了第一枚。   衣领微微敞开,脖颈处硬朗的线条一路向下。   谢知影抬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就跟做贼心虚一样,观察着顾之烽的动静。   顾之烽眼睛禁闭,眉头微皱。   谢知影松了口气,继续。   第二枚。   谢知影手指在移动的时候,无意间摩擦到顾之烽的锁.骨处,接连着触碰到的地方,都莫名泛起火辣辣的疼。   …真难。   第三枚。   谢知影神色复杂的直起身,觉得这么几秒钟,已经耗费了自己三年的体力。   她撑着腰,审视着面前的衬衫。   …解开了三颗,应该够将温度计放进去了吧。   谢知影信心满满的拿起温度计…   然而还是高估了衬衣的面料。   她咬了咬牙,心里恨恨。   世界上怎么会有衬衣这种毫无弹性的面料啊草!   于是,谢知影伸出手,按住了第四枚扣子。   而就在这时,眼睛紧闭的顾之烽眉头突地一皱,然后掀开眼帘,狭长的眼微眯,眸中有些许凌冽的寒光。   或许是常年处于警备状态,即使是高烧,顾之烽也对别人的触碰十分敏锐。   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他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顾之烽掌心带风,一把握住谢知影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然后干脆利落地翻了个身,将谢知影狠狠地按下。   谢知影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床上。   她吃痛地“嘶——”了一声,然后试图挣扎了下,看着顾之烽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委屈和愠怒:“你干嘛啊!”   顾之烽的目光在接触到谢知影的脸庞时,不由地怔住,眼神里全是错愕。   谢知影现在全然沉浸在“我好心好意照顾你忍辱负重想给你量体温结果你还在凶我”的悲痛之中。   她义愤填膺:“我是给你量体温!谁要你穿衬衫!”   顾之烽喉头微微滚动。   偏生谢知影还用这样一幅含水的眸子,又羞又怒的看着他,搅得顾之烽心底一阵涟漪。   然后,他也发现了两人现在的姿势,到底有多暧昧。   从这个角度,能无比清晰的看到,那处翻涌的雪色。   空气中似乎有温热的气温在缓慢的上升,一点点蔓延开来,萦绕在两天之间。   谢知影被这么按着,感觉极其不舒服,她动了动身体,然后腿下意识地曲了下,膝盖抬起。   “啪”   轻轻一声响。   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顾之烽脸色一沉。   草。   谢知影又不是小白兔,当即脸色就微变,随机迅速将腿伸直。   “…我先说好,我是不会负责的,是你先突然这个样子的…” 第019章   顾之烽眸色愈深。   他没有说话, 只是渐渐收紧了扣住谢知影手腕的力道, 因为过于用力,手背处凸起了脉络清晰的青筋。   谢知影吃痛的“嘶——”了声, 然后试图想办法脱身。可是她才刚刚试探性的动作了下,就听见顾之烽低沉的声音响起。   “别动。”   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沙哑, 透着一股莫名的磁性。   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出,隐忍至深的情绪。   真他妈要命。   谢知影一双盈水的眸子里带着些羞恼, 她脸颊微红, 偏过头故意错开顾之烽带着些热度的目光:“要把温度计放进去就只能这样啊,我还特地花了五块钱去问了医生的。”   谢知影的声音在顾之烽的耳畔萦绕,就像是奢靡的绚烂音符, 带着致命的毒.素吸引着人想去靠近。   让他想把面前这个人揉进自己每一寸骨头里。   桎梏。   然后让她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一辈子。   谢知影似乎还在说这些什么, 她那张勾人的红唇一张一合,有一束黑发搭在唇角处,黑红的对比下,更是触目惊心的叫人想去触碰。   “喂?”   “顾之烽?”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放开……唔!”   真吵。   顾之烽一只手穿过谢知影的长发,紧紧握住她小巧的后脑勺,俯下身。   吻上她的唇。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这一刻,仿佛万籁俱寂。   好了,安静了。   谢知影的瞳孔蓦地放大, 她一只手还在被顾之烽死死扣住,而另一只终于得了空,下意识地抵住顾之烽的胸膛, 但却仿佛没有丝毫用处。   炽热的温度贴紧,让谢知影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炙热的沙堆,浑身上下都被一股热浪给包围着。   却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沉溺。   交织,纠缠与平息。   就连空气中的气温都逐渐上升了起来。   她被那片深邃的大海所吸引,然后情不自禁地沉溺。   谢知影伸手,鬼使神差地想要去回拥,但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这个动作,蓦地将她的思绪一瞬间拉回清明。   等等。   不行。   谢知影推着顾之烽胸膛的手略微用力,然后干脆利落地咬破了他的唇。   顾之烽轻“嘶”一声,偏过头,两人之间地距离被拉开。   谢知影的头因为惯性而略微后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她回过神,一双好看的眼眸中含着些水汽:“顾之烽,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顾之烽直起身子,抬起大拇指,轻轻抚过自己唇上被咬破的伤口,然后低笑了声,再抬眼时,眼中带着些红血丝。   他一字一句,声音沙哑:“教你怎么负责任。”   谢知影的脸一瞬间涨红,宛若能滴出血一般,她撑着身体坐起身,然后顺手拿起一旁的枕头,硬生生砸在了顾之烽脸上:“流氓。”   顾之烽被砸了个满怀,但只是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将枕头扯了下来,然后站起了身,走到一旁的衣柜处,背过身,一颗颗解开自己的衬衣扣子。   谢知影背部一僵:“你在干什么?”   顾之烽转过头,歪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谢知影:“洗澡。”   说到这,他眼睛眯了下,语气中拿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不过——你还呆在这儿…是觉得我很能忍?”   “谁想呆在这!”谢知影恼羞成怒。   她翻身下床,将高跟鞋落地的每一声都踩得清脆,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而就当谢知影经过顾之烽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猝不及防,谢知影被他一拉,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都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谢知影立刻抬起小臂,隔开两人的距离。   她垂眼,眸光闪躲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   从这个角度,能无比清晰地看到顾之烽结实的腹腰线条。   顾之烽抬手,用拇指轻压住谢知影略带些红肿的薄唇,然后淡声问:“疼吗?”   如果不是那语气轻的毫无感情,加上谢知影从面前这人的眸里,读不到一点波澜。   恐怕真的会以为顾之烽对自己用情至深。   谢知影咬牙,心底涌起一股躁意,她一把推开了顾之烽,转过身拉开了卧室门:“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摔门而出。   顾之烽望着谢知影离开的背影,没动。   他垂眸,盯着自己方才触碰过谢知影薄唇的指腹看了许久,然后再将大拇指攥进掌心。   已经嗅到甜美的人。   怎么会甘愿放手。   而就在这时,顾之烽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想起。   他皱了下眉,然后转过身,慢步走到床头柜处,俯下身拿起手机。   那头周助的声音显得有些许急切:“顾先生,之前您要我盯着顾志盛。我刚才知道,前几天他把手头的钱又输光了,现在借不到钱,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来找谢知影……”   薛安阳的计划败露,当然不会再花功夫借给谢志盛钱。   一个赌徒,赌红了眼,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抬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谢知影的车子还停在楼下。   顾之烽闭上眼,思索了下,然后将窗帘重新拉上,然后皱了下眉,沉声:“我知道了。”   挂完电话后,顾之烽眸色沉沉,许久之后,他点开打开微信通讯录。   谢知影给自己取了个十分少女的名字【水晶少女影酱】。   顺带还用了个当下十分流行的美少女战士当头像,看上去就充满着活力与生机。   顾之烽回忆起刚才谢知影怒气冲冲出门的场景,心里有几分烦躁。   他点开谢知影的名字,对着那一片空白的聊天框,陷入了沉默。   顾之烽向来不是个,会主动和人发起话题的人。   于是他点开游览器,打出一行:   如何自然地和人开启话题。   有一条回复极其显眼,条理清晰:   1.不要太刻意,最好是从些日常小事入手   2.一定要注意到对方说话时的细节,这样会提高对方对你的好感,觉得你十分细心   3.或者能够从一些对方疏忽的事情入手,给对方一种“居然你还记得”的惊喜感   顾之烽思索了一下。   ……好像能够理解了。   *   谢知影坐回车上,手扶着方向盘。   许久后,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头靠在了自己扶着方向盘的手背上。   心脏跳得速度非常快。   谢知影腾出只手,轻轻按住自己心脏处的位置,感受着有力的跳动。她将眼微垂,耳朵处的红还没有褪去,眼底情绪翻涌。   搞什么啊。   莫名其妙的。   而就在这时,谢知影的手机突地震动了一下。   她侧过头,从包里拿出手机。   【消息通知】:GZF发来一条消息。   谢知影眸光有片刻的闪烁,然后拇指微动,点开了那条消息。   或许是这里的网有些慢,微信的开启界面读取了许久。   但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却让谢知影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原本逐渐平静下来的心跳,再次开始了加速度运动。   然后,谢知影看到——   【GZF】向您转账了5.00元   谢知影:“……”   谢知影回忆了下自己刚才的那句话——   “要把温度计放进去就只能这样啊,我还特地花了五块钱去问了医生的。”   谢知影怀疑人生。   什么意思?   转给我五块钱?   你是为了表达“看吧我记性很好吧”这个意思吗?   谢知影甚至觉得顾之烽这个反应,简直是浪费了点开这条消息时自己的心跳加速。   ……这简直是心肌梗死。   【谢知影】:谢谢[微笑]   而那头的顾之烽看着这个微笑,眉头皱了下,然后点开了搜度主页,十分有耐心的打出:   微笑表情的含义。   第一条高赞回答十分简洁明了:   “我草.你妈”的意思。   顾之烽陷入了沉思。   下一秒,他非常干脆利落地返回了原先那个关于如何开启话题的教学贴。   点了举报。 第020章   谢知影作为曾多次替《DREAMER》拿下最佳封面大奖的摄影师, 于今日受邀参加他们的周年宴会。并且会作为特别嘉宾, 在晚宴开始之后,上台进行简单的致辞。   像这种要登台的嘉宾, 都会安排专门的人来进行化妆的。   而宋吟欢作为《DREAMER》的首席化妆师,十分懂得滥用职权的道理。借着给谢知影化妆的名义, 捣腾了一个化妆间,然后躲在里面偷懒唠嗑。   “呜呜呜我和你说, 我新认识的那个小哥哥特别厉害, 吃鸡也玩得好!关键是对我超级好,每次捡到子弹都分我一半!还会喊我宝贝!谁顶得住!”   “我说好饿他立刻给我点外卖!声音又酥又软又好听!”   “对了,那小哥哥和我说, 他有个朋友, 吃热干面都要和女朋友AA,非要人家转自己五块钱。人家一不小心忘了,就特别紧张的疯狂打电话,一定要把钱拿回来哈哈哈哈哈。”   五块钱。   谢知影听到这个词,咬了下牙。   宋吟欢觉察到谢知影头顶上的漫天乌云,咽了口口水,一边继续给谢知影画眉毛,一边问她:“你什么情况啊,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心不在焉的?”   谢知影将昨天在顾之烽家发生的那档子量体温的乌龙告诉了宋吟欢。   当然, 许多内容都省略掉,只留下了“我好心好意照顾他,他居然给我转五块钱”这段令人发指的故事。   宋吟欢也十分配合的失声尖叫:“什么?!”   “你也觉得很过分对吧?顾之烽居然给我转了五块钱?五块钱是什么概念?我缺这五块钱吗?拜托, 你随便在我脸上按一下,拇指上粘的粉都不止五块!!”谢知影闭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宋吟欢神色复杂地看了谢知影一眼,然后伸出手,细致地替她修理着眉形:“…不是,我惊恐的是,你解顾之烽的衬衣扣子,他居然没当场杀了你?居然还给你转了五块钱?”   末了,她还泪声俱下似的感叹道:“顾之烽好他妈善良啊!”   谢知影睁开眼,然后将自己的眼微眯,颇有几分警示的意味。   宋吟欢立刻心虚地闭上了唇,一声不吭,然后俯身在旁的桌子上挑选合适的眼影:“不过我说实话,顾之烽能容忍你这样去接触他,是不是说明你们俩之间还是可能有戏的。”   听到这句话,谢知影垂下眼,没说话。   许久后,她才轻轻开口,语气带着点失落:“欢欢,你知道的。只要我一天没有脱离薛安阳,我就不会和顾之烽在一起。”   谢知影是绝不会容许,薛安阳再去利用顾之烽。   宋吟欢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作为谢知影这么多年的闺蜜,对谢家的情况也有些了解。   宋吟欢叹了口气,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伸出手握住谢知影的肩膀,安抚似的拍了下:“聊点开心的事吧。”   谢知影反应迅速地开口问:“那你告诉我,和你打游戏的那个小靓仔是谁?”   宋吟欢:“???”   谢知影这一段无比流畅的提问,脸上的表情从失落到八卦的完美切换。   一瞬间让宋吟欢觉得谢知影刚才是装伤心,其实故意在这埋坑问自己的。   宋吟欢随即立刻放开握住谢知影肩膀的手,站起身,脸颊微微发红:“就是……之前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之前谢知影倒是向宋吟欢问过这个人的身份,但每一次都被宋吟欢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   今天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谢知影歪着头想了下:“一起工作认识的?我记得你的那群同事里就几个男的,一半还全是gay。不太可能吧?”   宋吟欢羞羞答答地摇了下头:“不是……”   谢知影抬眼,看着宋吟欢着满脸羞涩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然后问:“姐姐,你不会是搭上人家小男星去了吧?”   宋吟欢听到谢知影这句话,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谢知影小声再小声。   她无比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意识到整个化妆间只有自己和谢知影两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宋吟欢压低声音:“……就是,之前那过演‘我和我的高冷班长’的那个男明星,最近还有点小火。”   谢知影皱了下眉。   她对那男明星有点印象,之前这种青春向题材的电视剧很火,所以连带着那个男星的热量也蹭蹭往上涨。   是那种很清秀的类型。   名字好像叫什么杨一谦。   谢知影觉得自己对这个名字有点其他的熟悉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从哪里听到过。   但这毕竟是宋吟欢喜欢的人,她也不好评价什么,只是提醒了句:“注意些,这个圈子背后都挺复杂,弯弯绕绕的事情很多。你可别一时大意,被人骗了感情。”   然后宋吟欢却一脸全然沉浸在爱情里没出息的模样,她捧着脸,笑嘻嘻道:“我知道啦,不过杨一谦不是这种人,他人真的很好。如果你认识的话,肯定也会觉得他很老实。”   老实?   谢知影抿了下唇,却没说话。   出道没多久就能拿到这么好的资源,要说老实没背景,肯定不会。   但是谢知影不是那种喜欢泼人冷水的人,见宋吟欢一副春心漫烂的样子,也没多提,想着以后留意一下就行。   门口传来敲门声——   “宋姐,我们那组有个新人,手笨出了点问题,把人家苏影后的妆给画坏了。您能过来帮忙看看吗?”   “哎,好的!”宋吟欢应了声,然后起身朝着门口走去,不忘对谢知影嘱咐了句:“我去下就回来。”   宋吟欢走得急,门没关。   但是这个房间比较偏僻,路过的人也少。谢知影窝在椅子上,也懒得起身,开始在一旁化妆盒里精心挑选着等会要涂的口红。   有个化妆盒码放的有点高,谢知影不得已,只得站起身子去拿。   她今天穿着的衣服,后背处是用丝带系着的。   刚才一直坐着,没在意到有一截压在了身下,现在这么一起身,拉扯着后面的绑带全部松开。   谢知影啧了声,有点苦恼。   这个绑带有些复杂,必须要两个人才能系上,于是她准备等宋吟欢回来再折腾。   而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门从虚掩着被人直接推开。   谢知影这个位置是背对着门的,她以为是宋吟欢,于是根本没回头,一般继续捡着口红,一边顺口说了句:“过来帮我把绑带系好。”   她觉察到身后的人似乎顿了下,但只在片刻的沉默后,轻轻握住了谢知影背后的绑带。   谢知影打了个哈欠,配合似的直起身板。   傲人的背部线条,加上那如玉瓷般的雪白,烧得人莫名的灼热。   谢知影耐心地等了会儿,发觉宋吟欢好像折腾了半天,却压根没有系紧。   这种后背结的确复杂,但是明明刚才,自己还教过她一次。   “宋吟欢,你是鱼的记忆吗?我十分钟之前才教过你的!”谢知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算了,我再……”   而当谢知影的目光接触到面前的人时,呼吸顿时一窒。   顾之烽倒是坦然,他手上还握着一截绑带,此刻因为谢知影的突然转身,整条绑带都被拽了下来。   谢知影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地朝后一退,椅子却也一滑,整个人朝后摔去。   顾之烽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扣住谢知影的后背,然后胳膊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因为惯性,谢知影猝不及防地贴近顾之烽,头刚好抵在他胸膛的位置。   能够无比清晰地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声。   炽热的手掌紧贴肌肤。   所触碰到的地方如同火烧一般蔓延开来。   心跳声,好明显。   谢知影能够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猛的加速,一瞬间鼻腔里充斥着顾之烽身上的气息。   一如既往的熟悉。   谢知影回神,一个激灵直起身子,伸出手将顾之烽推开。她抬眼,脸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顾之烽…你怎么在这里?”   顾之烽神色如常:“来参加周年宴会。”   说了跟没说一样。   《DREAMER》的周年宴会是个很有分量的活动,出席的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场内设计的质量也很高。   像顾之烽这样的角色,是一定会收到邀请的。   “我不是问这个!”谢知影发现顾之烽避重就轻,气得咬牙:“我是说你怎么能……”   顾之烽:“是你要我帮你的。”   非常理直气壮。   谢知影气结:“我是要宋……”   顾之烽补充:“你没加主语。”   谢知影愣了。   她拼命地回忆了下自己刚才说的话——“过来帮我系一下。”   好像还真他妈没加主语。   谢知影抬头,看着顾之烽一脸强词夺理但偏偏还稳如泰山的平静样子,差点没被气得闭过气去。   她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身后松开的衣服,另一只手,撑着顾之烽的肩膀,将他往门外推:“出去出去出去!”   可刚将顾之烽推到门口的时候,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继而有许多男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诶,这个化妆间好像没人。等会要男嘉宾来这里化妆吧?”   “成。这块距离也近一些,小是小了点,不过也没太大关系。你去把嘉宾带过来吧……”   谢知影脸色微变。   宋吟欢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但是当下,谢知影整件衣服都考那条丝带维持着松紧,现在整个都脱落了,全靠用手强行固定着来维持。   如果那群人全部进来……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之烽目光在谢知影身上一扫,然后眸光一沉,眉头皱起。   下一秒,他转过身,拉开了门,然后身体靠在门框处,挡下了朝这边走过来的人。   “哎?顾先生,您怎么在这?”   顾之烽语气淡淡:“和人谈些私事。”   他眼神寡漠,说话时虽然不带什么语气,却让人莫名的感到紧张:“需要我换个地方么?”   “……”   虽然顾之烽这句话听上去挺友好的,但是——   谁敢让这位祖宗换地方啊?   而且你看他的眼神,那是商量的眼神吗?   那群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咽了下口水,赔着笑道:“不用了,化妆间还有很多,而且我们刚才想了想,这个化妆间太小了,也伸展不开。所以就不打扰您了。”   顾之烽颔首,致谢,然后将门拉上。   那群人离开的时候,还有种虎口逃生般的的错觉。   *   关上门。   顾之烽看着抱着肩膀,在椅子上缩成一块,还无比警惕的看着自己的谢知影,似乎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他迈开步子,朝着谢知影的方向走进。   谢知影腾出一只手,做了个打住的姿势:“等等!三米的距离!别以为你帮了我的忙我就会感谢你!”   顾之烽看着谢知影气鼓鼓的样子,轻笑了声。   然后,置若罔闻似的,朝她走了过来。   谢知影还没反应过来,正在阻止语气来抨击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臭男人时,突然感到自己身上一沉,接着有股温暖的感觉覆盖了上来。   顾之烽将自己的西装搭在了谢知影身上,然后伸手拉过一旁的椅子,平静地坐下。   谢知影微愣,然后伸出手扯了扯西装,低声道:“谢谢…”   顾之烽反应平淡:“知道谢谢就好。”   这句话把谢知影呛得不轻。   她赌气似的鼓起腮帮子,然后转过头,不去看顾之烽的眼睛。   画面仿佛突然凝滞。   从西装外套上传来的温暖气息,一点点的拂过谢知影的全身,一直道她的指尖。   谢知影抬眼,从镜子上望着顾之烽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如同刀削般的下颚,和那充斥着荷尔蒙的线条一路顺延到喉结。   顾之烽似乎是注意到了谢知影的目光,他将眼微眯,转头望向镜子。   刚好,从镜子里对上谢知影偷瞄自己的眼睛。   顾之烽低笑了声:“看我做什么?”   谢知影仓皇地低下头,她垂眼,似乎在沉思什么。   许久后,她深吸一口气,道:“顾之烽,我觉得,我们这样很好。”   顾之烽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意微敛,他不言,看着谢知影的脸,没有接话。   谢知影抬头,看着顾之烽,眸光微闪:“我们能重新,做回朋友吗?”   顾之烽没答话,只是将背朝后一靠,抬起一只手,把玩着一旁桌子上的小饰品。   他寡漠的声音传来:“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   谢知影听着顾之烽的问话,有些落寞的垂下眼,没有回答。   片刻后,她想要站起身,似乎准备避开和顾之烽的接触。   而就在这时,顾之烽先她一步,伸出手将她整个人牢牢按在的椅子上,然后再俯下身,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很用力。   宛若穿过跌宕起伏的山谷,一直到达高耸的云霄。   让人喘不过气。   谢知影的眼睛猛地睁大,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翻涌上心头,让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手指微动,似乎有些想挣脱。   但顾之烽觉察出了谢知影的逃意,偏生用手紧扣住她的后背,将她桎梏在身边。   许久后,他松开,将声音压低,带着些沙哑。顾之烽抬手,拇指一寸寸地揉过谢知影的脸:“谢知影,你看看,我是要和你做朋友吗?”   谢知影还没有喘过气,她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胸腔微微起伏着。   “咔嚓”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宋吟欢站在门口,满脸写着不知所措:“对对对对对不起!!你们继续!” 第021章   “顾之烽也真是狠。”   宋吟欢弯着腰, 用手沾了些唇部打底, 轻轻按在谢知影的薄唇上,然后皱着眉啧啧道:“干嘛这么用力, 你看看,现在连妆都不好上了。”   谢知影耷拉着眼皮, 没吱声。   宋吟欢抬头,审视一眼:“诶?怎么感觉你脸上的妆也有些脱了, 粉底液这块颜色有点不匀。他刚刚还亲你脸了??我靠, 怎么这样,我们化妆师也不容易啊!!”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   宋吟欢收拾完谢知影的脸,然后拍了拍手掌, 接着她余光一偏, 目光落在谢知影的耳垂上,满脸羞红:“你的耳环怎么也掉了!顾之烽怎么这个样子!!他也太辣个了吧!”   谢知影忍无可忍:“耳环我还没戴。”   宋吟欢:“哦。”   谢知影:你一脸失望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宋吟欢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脸上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用胳膊肘捅了捅谢知影的大臂:“诶,和我说说呗,你和咱们的顾大总裁发展到哪一步了。”   谢知影面无表情:“哪一步都没有。”   宋吟欢一脸不信,还准备继续追问。   谢知影看她一眼,非常敏锐地开口掐断了她的追问:“如果你还准备继续提问的话,我就会把你半夜睡觉打呼噜的录音发道杨一谦的邮箱里。然后顺便把你和打游戏时候那段骂街语录整理出来, 在杨一谦面前高声朗诵。”   宋吟欢失声尖叫:“谢知影你不是人!!!”   给宋吟欢找了不快之后,谢知影整个人都快乐了。   “晚宴开始了,我得先出去了, 你要加油工作哦。”   她站起身,站在化妆镜前仔细看了下脸上的妆容,然后抬手无比愉悦的拍了下宋吟欢的肩膀,接着踩着一双高跟鞋,朝着门外走去。   宋吟欢还沉浸在被残忍威胁的悲痛之中,压根不想搭理谢知影。   *   谢知影来到宴会大厅。   当这位谢大小姐出现的时候,有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停下自己手头上的事,分去一个眼神,朝着谢知影的方向望去。   谢知影这么多年以来,名气其实一直都不小。   她向来都是人群中最瞩目的一个,能把一双高跟鞋踩出风情万种的曼丽之感,但却又不显得轻挑。   加上那张漂亮的面容,和八面玲珑的性格,很多人都会冲着她,卖谢氏一个面子。   即使谢家已经逐渐不如从前,谢知影的关注度却还是极高的。   谢知影端着杯红酒,挑了个位置坐着等着晚宴的开始。她双腿交叠,漂亮的腿部曲线让人不由地多看几眼。   总有人在谢知影面前停下,没话找话似的客套几句。   也有些时尚领域有头有脸的人物,会特地称赞几句谢知影的新作品,然后礼貌性地留下联系方式,邀约下一次合作。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个带笑的男声。   “谢大小姐,好久不见。”   谢知影凝神一望。   是蒋周。   蒋周是谢屿衡那伙朋友里面的一个。   但性格也不算顽劣,只是爱玩而已,还是有点自省能力的。   这段时间也收敛了很多,虽然动不动说着喝酒唱歌,但也开始收敛性格学着去管理下公司的事。   虽然天赋不高,但是倒还是做的有模有样。   谢知影和谢屿衡那群朋友都不熟悉,唯一对蒋周倒是有点印象。   或许是因为有次谢屿衡那群朋友起哄要自己留下来陪他们一起玩通宵时,蒋周是唯一一个出声劝了句的人。   蒋周走到谢知影身边,笑着说:“刚才大老远留看见你了,谢姐姐今天真漂亮。”   谢知影笑了声:“谢谢了。”   蒋周在谢知影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问:“谢姐姐等会晚宴结束之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出去玩?我最近知道了个特别有意思的地方。”   谢知影摇了摇头:“虽然挺想去的,但是今晚有份工作着急要交,不好意思了。”   谢知影这句话倒也不是在骗人。   之前给何顾青拍的那组照片,这几天正在后期处理,进度不能拖。   蒋周是个知道适可而止的,也不勉强。   宴会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有块地方人声挺大,让谢知影下意识地多看了眼。   那块站着的,都是些年轻人。   其中有许多都是穿戴着收拾,精心打扮过的漂亮男女。但有些却颇为面生,看气质,好似也不经常参加这些场面。   蒋周注意道谢知影的视线,笑了声:“谢大小姐别管那边了,那些都是些大老板带进来的小明星。还有的,是自家公司老总亲自带进来的还没混出个名堂的艺人。”   “您也知道,现在不论哪些圈子,都有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说不准就被哪个有权有势的大老板领走,以后就不愁吃喝和资源了,你说是吧。”   谢知影轻掀了下眼帘,慢悠悠地转过头,没说什么。   其实没什么好评价的。   无论是哪个圈子,都会存在着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以后惹出什么麻烦,也该自己担着。   而就在这时,谢知影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蒋周也好奇,伸长脖子找了几个角度去望,然后亮着眼睛说道:“我靠,谢大小姐,我看到百娱公司的老总领了个漂亮女明星去顾之烽那了,别的不说,那小姐姐还真有点漂亮。”   蒋周一边说着,一边啧啧舌:“顾董事长才是艳.福不浅啊。”   啪——   突地一阵声响,让蒋周吓了一大跳。   谢知影将手中的被子重重放在桌面上,还溅出了两滴水在手背处。   蒋周脖子一缩,试探性的抬头去观察谢知影的表情,没发现什么异样后才悄悄开口:“谢大小姐,您这是……”   谢知影神色如常,听到蒋周的问话,反而轻笑了声。她直起身子,从桌上重新端起那杯酒,巧笑嫣然:“没什么,只是差点忘了,我应该敬顾之烽一杯。”   说完,她没管身后蒋周一脸错愕的眼神,迈开步子,朝着顾之烽的方向走去。   谢知影说不清心底为何会有这股没来由的烦躁。   像是一根羽毛,在自己心头反复抓挠一般,让她整个人都觉得如鲠在喉,浑身不适。   周围的人群一点点散开,加上距离逐渐拉近。   顾之烽的面孔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漂亮的女明星站在顾之烽旁边,仰着头,脸上的笑容标准,明摆着是提前训练过无数次的无懈可击。   顾之烽也低头看她。   距离有点近。   非常不爽。   *   “不好意思顾先生,打扰您了。”   女星一步一扭,然后在顾之烽身边站定,她一边说着话,还一边特意地撩了下自己的头发,露出雪白的脖颈。   顾之烽正和位相熟的老总聊完关于新程序开发的事宜,刚一转身,就听到这道声音。   他眉头细微不可查地一皱,眸中已经有几分不耐。   自从回国以来,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总有不长眼的人会乐此不疲的往顾之烽身边塞人。   顾之烽身旁的周助神色一凛。   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要替老板挡掉这些莺莺燕燕!   顾之烽转头看她,淡淡说了句:“没事。”   女星眸色随即一亮。   看来,这顾之烽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接触,看看!对自己多么体贴!这句“没事”,不是很正常吗?而且还温柔!   然而下一秒,顾之烽又道:“既然知道不好意思,最好就不要打扰。”   女星:“……”   这句话在配上那没什么情绪的表情。   明摆着将态度摆在了脸上。   但女星咬了咬牙,却还是维持着一张脸,朝顾之烽伸出手:“我只是久闻顾先生大名,所以想来交流一下。”   顾之烽没动,看了眼周助。   周助顿时会意:我来!   然后他笑着伸出手,握住女星递来的手,热切道:“幸会幸会。”   女星的笑顿时僵在原地,许久后才咬着牙道:“既然这样的话,我敬顾先生一杯酒吧,以表敬意。”   “不必。”顾之烽挪了下步子,抬眼,语气平淡:“我不喝酒。”   这句话纯粹是在敷衍,女星自然也听的出来。   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但是却又不肯放弃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为了来这趟宴会,她是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   如果就这么算了,那不是白费心机。   而且她不信,顾之烽这人难道还真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于是女星眼珠一转,笑着说了句抱歉,拿着酒杯准备离开。   却在即将和顾之烽擦肩而过时,脚底一崴,然后身子一歪,将手中的红酒全数泼到了顾之烽的胸口处。   “对不起!”   女星故作惊慌失措地说,然后用一双水眸饱含歉意地看着顾之烽:“要不然,我给你洗,洗好之后再送过去?”   周助心里赞叹。   好心机啊好心机!这样子就可以创造机会来找话题了!   顾之烽看了眼自己胸口处的那抹红色,然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这套西装是私人订制的,面料和材质清理起来会很复杂,需要专门的清洗。所以——”   女星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顾之烽淡淡道:“直接赔吧。”   女星:“……”   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让别人看了笑话。   女明星灰溜溜地离开时,一群人压低声音在背后笑着说。   “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顾之烽也是她能招惹的?”   “别提她了,就连谢大小姐恐怕都拿这尊大佛没辙,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顾之烽不会是个性.冷淡吧?你看别人出席都带女伴,他带周助理。”   周助理:??   谢知影在靠近的时候,就听见了顾之烽方才那段惊人的发挥。   她心底的火顿时下去了。   顺带还有点心疼那乖乖赔了钱的女明星。   正当谢知影咂舌的时候,顾之烽一个转身。   猝不及防地,两人撞上。   谢知影手上的红酒哗啦一下,撒了顾之烽一身。   这回不仅仅是西装外套,就连里面的衬衫都是颜色。   这就很尴尬了。   谢知影:“……”   顾之烽:“……”   顾之烽和谢知影陷入了一个十分漫长而又复杂的对视。   谢知影妄图从顾之烽那双漆黑的眼仁中看出什么情绪,但是显然,在一番挣扎后以失败告终。   而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议论了起来。   “我靠,谢大小姐也来这招?”   “不会吧,我看着像不小心。”   “不是我说,顾董事长好惨啊,里里外外全都被泼了个透。”   就连周助都紧张兮兮地握紧拳头,期待着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谢知影吓得差点咬到舌头,片刻后,她抬起头,深吸了口气:“我赔给你吧。”   “不。”   顾之烽平静拒绝:“你带回去洗。”   “顺便记得还给我。”   顾·双标·之烽先生这么说道。 第022章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让我赔??   你是觉得我赔不起吗?   谢知影突然又想到几天前顾之烽转给自己五块钱这档子事, 一时间内心情绪复杂。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   但是你不能觉得我穷得赔不起件衣服。   谢知影微笑, 然后道:“红酒沾上的面积比较大,清洗难度可能会很高。不如, 我再赔顾先生一套吧?”   顾之烽没动,只是瞥了眼旁边的周助理。   看戏吃瓜的周助理一哆嗦, 随即会过意,上前两步咳嗽了声:“谢小姐, 这件衣服是由前G&Q设计师罗兰先生制作的, 现在罗兰先生已经不再出山了。这件衣服对顾先生以及整个风逸来说都是有象征意义的,顾先生曾穿着这件衣服与全森公司的董事长会面并且参加……”   谢知影面带微笑地打断:“好的我带回去洗。”   ……低估了当今罪恶的资本主义家。   草。   顾之烽唇角稍扬,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那就麻烦谢大小姐了。”   谢知影气结, 却还要强壮镇定, 她昂首阔步高傲地举着高脚杯,从顾之烽身旁走过时,还轻撞了一下肩,以示反抗。   啪嗒——   一声无比清脆的落地声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顾之烽的口袋里被撞落。   这声无比突兀的声音,惹得周围所有的人都低下头,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那东西上面。   一张房卡。   上面还有张便签纸粘住。   虽然别人看不清,但是谢知影却能无比清晰地看到上面那行字。   “玫瑰酒店301等你”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尴尬。   在几秒钟的静默之后,有低低地讨论声响了起来, 许多人咬着耳朵,一边拿目光偷偷瞥着两人。   谢知影抬眼,正对上顾之烽沉沉的目光。   谢知影:“????”   谢知影:你看我干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刚才那个女明星塞得啊你看我干什么?!我就是撞你一下。   顾之烽偏生还不肯放过她。   他眼眸里噙着点笑意, 语气不徐不缓地开口道:“谢大小姐走路的时候,要小心点。”   谢知影被气得不轻,但偏生还要拿捏出一副笑脸回道:“谢谢您。”   消息的传播往往带着不可控性。   针对于刚才晚宴上发生的小插曲,从宴会正式开始到圆满结束这么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已经铺天盖地的传播开来。   并且通过口口相传,和添油加醋的描述,发展了多个版本。   谢知影并不知道到底经过多少改编和传播。   只知道在晚宴结束后,刚下班的宋吟欢扯着自己的袖子,土拨鼠地尖叫了起来:“我听说你在往顾之烽兜里面偷塞房卡的时候不小心被撞泼了红酒杯,然后把就全倒在人家身上还恬不知耻的想通过转账来要联系方式结果被顾之烽当场看穿残忍拒绝了!!”   谢知影礼貌地回她一个微笑,语气温和的说:“闭嘴。”   这到底是经过多少改编和重新描写才能编排出来的故事啊??   以宋吟欢对谢知影的了解,当然知道这件事八成是个乌龙。   可是看着谢知影那副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宋吟欢感到异常的满足。   刚才在化妆间里被谢知影那么一番要挟给气得不轻,现在看着她吃瘪的样子,宋吟欢觉得整个世界都明朗了。   终于扳回一局!   谢知影脸色微沉,步伐微微加速,一双恨天高踩得稳稳当当,一下子就把宋吟欢落在身后。   她手上还拎着周助理刚才打包递给自己的一套西装——也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件衣服有价无市,她可能会无比干脆地把它丢进垃圾桶里来泄愤。   宋吟欢一路小跑赶上谢知影,然后笑着说:“这么生气干嘛?人家想给顾之烽洗衣服都轮不上呢。你还说你们俩没什么关系,真当我是傻子啊?哎哎哎你干嘛走这么快,跟这么高也不怕摔着?”   谢知影转过头,对宋吟欢回了个无比标准的微笑,然后道:“我谢大小姐从娘胎里就会镶着高跟鞋出生的,这辈子就没崴过一下脚。摔跤?你放心,等到你孙子生出来那天我都不会摔……”   前面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泼得一滩未干的水,谢知影转头和宋吟欢说话,没注意看路,一脚踩了上去。   加上步伐不太稳,脚底一滑,非常干脆而又自然地摔在了地上。   草。   今天水逆?   宋吟欢一愣,然后迅速沉浸在谢知影拿自己孙子发誓还一秒打脸的悲痛之中,失声尖叫了起来:“谢知影你为什么要咒我!!!”   谢知影只觉得自己脚腕和尾椎处传来一阵锐痛,让她不由地咬紧牙死死皱起眉头,脑海里痛到一阵发白。   然后她就记起了顾之烽之前说的那句话——“谢大小姐走路的时候,要小心点。”   ……这张破嘴怎么这么灵。   宋吟欢见谢知影脸色苍白,也提起了几分精神,快步走到谢知影跟前,蹲下身子查看情况,嘴里还念叨道:“你也是,气归气,穿着这么高的跟也不知道注意点。还站得起来么?”   谢知影脸色苍白,她在地上缓了许久,然后才试探性地动了下自己的脚踝,想要站起来。   “唔”   尝试未遂,谢知影泄气似的坐回地上,额头上都渗出些汗。   宋吟欢瞅了眼谢知影脚踝,发现那处肿的老高,加上她刚才那么重地摔了下,估计尾椎那个地方也伤得不清。   宋吟欢今天也穿着身精致的礼服和小高跟,想一个人把谢知影挪走,估计还挺麻烦。   她左右扫了周围。   这个地方属于员工后台通道,现在这个点,要么有人还在忙着后勤,要么就已经下班回去。   宋吟欢站起身,叹了口气:“行吧,你忍一会儿,我去找人帮你。”   宋吟欢说完这句话,急急忙忙就去找人了。   谢知影弓着身,试探性地用手碰上那有些微微红肿的脚踝,可还没用多少力,便感觉到从那处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她轻“嘶”一声,随即将手抽回。   谢知影转头看了眼手边装着西装的纸袋,有些恨恨地伸出手弹了一下袋子。   都怪顾之烽!   然而就在这时,宋吟欢去而复返。   谢知影还在惊叹她的迅速,就听见宋吟欢那大嗓门在过道里喊了起来:“就是这里了顾先生,谢知影她走得太急崴了脚还把屁股摔了,现在动都动不了!”   谢知影如遭雷劈一般僵在原地。   您怎么又把这位祖宗招过来了?   而且什么屁股屁股的,你就不能念好听点吗?那地方叫尾椎!尾椎懂吗!   但偏生,宋吟欢还邀功似的对谢知影说:“我一出走廊就看见顾先生了,知影你是回家还是去医院?顾先生说他送你。”   “……”   谢知影没答话,而是将目光从宋吟欢身上挪开,然后落在了顾之烽脸上。   顾之烽已经换了身衣服,他抱着胳膊,眉头微拧,注视着摔倒在地上的谢知影。   似乎是注意到谢知影的眼神,顾之烽抬眼,对上她的眼睛,然后轻轻笑了声:“还站得起来吗?”   站得起来!   怎么站不起来?   谢知影原本痛到放弃挣扎,但是在顾之烽面前,却偏生要逞那么点强。   一旁站着的宋吟欢想替她接话:“摔得挺严重,应该是不能……”   “能站起来。”   谢知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伸出手:“扶一下我。”   宋吟欢愣了下,目光在面前两人脸上扫了扫,然后随即顿悟。   嗨呀,八成是这两对小祖宗闹矛盾呢。   宋吟欢本着君子成人之美的想法,在伸出手搀扶谢知影的时候故意没使劲。   但谢知影偏生要逞那么点强,站是站起身了,但是脚想踩在刀尖上一般,脚踝拉扯着锐痛的感觉,如同针扎。   尾椎处的重创,让谢知影险些连腰都直不起来。   她还偏生穿着高跟鞋,几乎是寸步难行。   谢知影脸色白的吓人。   顾之烽看着她,眉头拧起,他在原地站着没动,漆黑的眼仁中分辨不出情绪。   谢知影似乎是铁了心不想靠顾之烽帮忙,在这种状况下还咬着牙往前走了几步,看得宋吟欢是一阵操心:“祖宗你可算了吧,走完这段路别一个月出不了门。”   谢知影刚想故作没事,一旁的顾之烽却突然动了。   顾之烽放下端着的胳膊,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然后走到谢知影身边,将外套垫在她身下,不由分说地将她横打抱起。   谢知影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搭住顾之烽的脖颈。   宋吟欢也愣住,然后随即会过意,朝后退了几步,见风使舵般的露出个笑容:“啊既然顾先生帮忙的话我就不掺和了,刚刚想起来工作室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我先去忙了!”   说完,便转过身,特别迅速地溜走。   “哎!”谢知影想把宋吟欢喊回来。   “你在闹什么情绪?”   顾之烽低沉的声音传来,他眸中覆着一层淡淡的不悦,抱住谢知影的手掌略微扣紧:“摔成这样了,还准备走去哪?”   谢知影听到顾之烽的话,她垂下眼,然后偏过头,语气静静地:“我没有闹情绪。”   顾之烽低头,见谢知影将头转过去不看自己,心中莫名腾起一股火。他抿了抿唇,没说话,迈开步子朝前面走去。   谢知影瞥见还落在一旁的装着西装的纸袋,眉头微皱,有些着急地喊了声:“哎,你的西装还没拿。”   顾之烽的语气里都带着些烦躁:“不要了。”   谢知影愣了下,然后飞快道:“怎么能不要了呢?那可是罗兰先生闭关前的作品,还代表着风逸和您的光辉事迹,您还穿着这件衣服和……”   “嗯。”   顾之烽敷衍地应了声,语气沉沉:“那些不重要。”   怀里这个比较重要。 第023章   顾之烽打开车门, 将谢知影塞进了后驾驶座。   方才谢知影的刻意回避, 让他莫名的生了些烦躁。   但在将谢知影放下时,还是下意识地顾忌到伤口, 减轻了一些力道。   谢知影撑起身子,发现周助理不在。   晚宴开始没多久后, 就有人上告知顾之烽,风逸的一项合同在对接的时候临时出了些小问题, 于是周助理便先一步回公司按照顾之烽的指示进行处理。   所以这会儿, 车上就只有顾之烽和谢知影两个人。   这几日北市内一直雷雨不断。   现在将近深夜,天空中滚着雷声,没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刷器刮着落在玻璃上的雨点, 拉开一道道水痕。   手机震动了下, 有几条信息窜了出来。   宋吟欢:【我刚刚回去瞄了眼,发现地面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纸袋子。所以你们那边的情况已经激烈到连西装都不要了吗??】   宋吟欢:【还好我发现的及时,要不然清洁工就要拿回去当普通西装二手卖掉了!这可多亏啊!】   宋吟欢:【你放心,我给你好好保管起来了,等你拿回去洗干净送给我们的顾董事长哦QWQ】   谢知影看着宋吟欢那个特地打出来的萌妹款颜文字,刚刚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差点再一次被气到停止呼吸。   真可谓姐妹情深。   居然还特地把西装捡回去了?   谢知影搜罗着自己和宋吟欢的聊天记录,噼里啪啦地截图了一堆宋吟欢平时打游戏和看靓仔照片时说的骚话,然后一股脑发了过去。   谢知影:【明天我就把这些截图打包成文件,发到杨一谦的邮箱里供他欣赏。一声姐妹大过天, 感谢相遇,未来更加美好。】   宋吟欢:【?????】   宋吟欢着富含着绝望的一个屏幕的问号,都没有挽救回谢知影的美好心情。   她闷闷地将手机屏幕扣下, 不再去看消息。   顾之烽从后视镜里看见谢知影那一脸阴郁的神情,眉头皱了皱,然后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   车速平稳,周围的风景向后倒退着。   顾之烽目光平视前方,缓缓开口,语气笃定:“你在生气。”   谢知影冷笑了声,语速飞快,甚至连都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带着股酸溜溜的意味:“我生什么气?倒是顾先生艳福不浅,一趟晚宴下来走两步就能遇见一位风姿绰约还能往口袋里塞房卡的大美人,真是令人羡慕。”   车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现在已然是深夜,可是前面却堵了一大串车子。此刻车灯明亮,马路上水泄不通,难以前行。   顾之烽将眼微眯,许久后低笑了声,语气轻飘飘的:“所以你刚才,一直在在意这个?”   这么一句话直接将谢知影问得一愣。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谢知影心中一直有股无名之火在烧。   这点火烧得她的情绪越来越烦躁,原先只以为是因为从宋吟欢嘴里听的那些流言让自己不快,现在被顾之烽这么一问,陡然有几分豁然开朗的意味。   谢知影故作镇定,她昂起自己高贵的脖子,清了下嗓子:“不好意思顾先生,我对您接触什么人收到什么礼物这些事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有些不大好的流言,让我耿耿于怀。”   说到这,她一字一句,吐词清晰道:“我谢知影,这辈子都不会给您递房卡的。”   雨越下越大。   有穿着交警穿着雨衣,敲了下窗户。   顾之烽摇下窗。   交警敬了个礼,然后道:“先生您好,前方刚刚发生了起意外,暂时封路。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换一条路走,给您带来麻烦十分抱歉。”   难怪这么晚了,但这条路上却还是堵得吓人。   但是谢知影马上反应过来,这场晚宴选得地方不在市中心内。如果不走这条路的话,从别的地方进去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   加上堵车的缘故,等回了家,估计天都快亮了。   谢知影的脚腕还在肿痛,此刻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更为难受。   顾之烽对交警道了声谢,然后转头看着谢知影,淡声问了句:“身份证带了吗?”   谢知影愣住:“…带了。”   顾之烽平静道:“先找个酒店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这对于谢知影来说,的确是个好建议。   这么场宴会下来,精力差不多都快被耗尽,加上她浑身上下都在酸疼。如果要在车里呆一晚上,第二天醒过来估计浑身都会瘫痪。   前面有许多车子开始转弯返回,堵得水泄不通的车道终于开始缓慢流动了起来。   顾之烽操纵方向盘,转了个弯,将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在一个地方停下。   谢知影从车窗往外一瞄,看着面前这个富丽堂皇的建筑物——   玫瑰酒店。   这四个字的招牌装修得格外精致耀眼,即使在外面都能清晰地看出酒店的高档不凡。   她越看那四个字,越觉得眼熟。然后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记起不久前掉在地上那房卡上粘着的便签——   “玫瑰酒店301等你”   谢知影陷入了沉思。   再抬头看着这个酒店,觉得那四个响当当的招牌仿佛在一张笑吟吟的脸,脸上写着“没想到吧你还是得来我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一行字。   谢知影情绪复杂。   真他妈惊喜。   顾之烽下了车,撑开把雨伞,拉开后座的车门。   他眼神清冷,朝着谢知影伸出手,语气淡淡的:“能自己走吗?”   谢知影脚踝虽然还肿着,但比起刚才,明显已经缓过神来了。就这么几步路,忍一忍问题还是不大的。   只是……   谢知影盯着面前的酒店,犹豫着开口道:“还有别的可以选吗?”   顾之烽朝着对面的建筑物昂了下头:“你也可以去那里。”   谢知影转过头。   见那块是栋灰扑扑的居民楼,下面一层是个招牌上都蒙着灰的网吧,网吧上面还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情人酒店一晚三十”一行字,还挂着点彩灯,显得格外的廉价。   谢知影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非常果断决绝地走进了玫瑰酒店。   作为一个每天都要涂三层护肤品身体乳穿真丝睡衣的精致名媛,是不可能去睡三十一晚的床。   这辈子都不会。   谢知影本来觉得,自己这一天水逆下来,再怎么都应该到头了。   可现实告诉她,到头是不可能的。   比如当前台小姐端出职业化的笑容,笑眯眯地对着谢知影露出一个微笑,说:“不好意思呢,我们今天晚上只剩下一间大床房了,二位可以住在一起吗?”   谢知影:“……”   因为DREAMER的商演,有许多外省和国外的知名人士特地赶来参加,所以附近的高档酒店几乎全被订满。   加上今晚道路出了些意外,所以也有些因为堵车而放弃行程的人过来订房间。   眼下只剩一间房,都算是幸运的了。   前台小姐:“不过不用担心,我们房间的床很大,两个人完全睡得下。”   谢知影:谁管你床大不大?   气氛陡然变得很尴尬。   一个面带微笑和蔼可亲的前台小姐,一个冷淡寡言沉默不语的高冷董事长,和一个神色复杂满脸绝望的千金大小姐。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无比坚固的大三角,彼此之间蔓延开了强烈的气场。   谢知影转头看着顾之烽。   顾之烽瞥了眼谢知影,语气淡淡的:“盯着我看也不会多出来一套房。”   谢知影咬了下牙,只得从前台小姐手中接过房卡。   *   电梯上,气氛陷入了僵持。   谢知影率先打破僵局,她抬眼,对顾之烽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语气温和:“顾先生,我今天脚腕受了伤,睡觉可能有些不方便。”   顾之烽先生:“你可以醒着。”   “?”   谢知影怀疑顾之烽是故意气自己:“我是不想睡沙发。”   顾之烽转过头,将目光放在谢知影脸上,片刻后无比认真的说:“对面还有一家情人酒店。”   三十块钱一晚上的那个。   谢知影一愣,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所以顾之烽良心发现,准备委屈自己去睡那种地方,然后把这个房间让给自己了。   而下一秒,顾之烽又道:“我可以送你过去。”   谢知影:“……”   自己果然不应该对这种万恶的资本主义家抱有任何希望。   她抱起胳膊,将身体依靠在电梯壁上,还特地偏过头,不去看身旁的顾之烽。   顾之烽转头,目光落在谢知影身上,然后细微不可察地低笑了声。   谢知影生气的样子,很像只被踩到尾巴但是却无计可施的猫。   电梯到达相应楼层。   谢知影脚上还踩着那双高跟鞋,此刻每一步都显得有几分艰难。   顾之烽停下步子看她一眼,然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搀住她的胳膊,示意谢知影将重心放到自己身上。   这个时候,谢知影也没再想逞强。   顾之烽的手臂很有力量,也减缓了些谢知影走路时的疼痛感。   两人一路在房门前停下。   顾之烽微顿,然后转头朝谢知影动作自然地伸出手:“房卡给我。”   谢知影没觉得有异样,乖巧地“哦”了声,然后将捏在手里的房卡递了过去。   滴滴——   门锁感应的声音响起,谢知影才突然发觉有几分不对劲。   半个小时之前的话此刻无比清晰地在谢知影的脑海里回响了起来——“我谢知影,这辈子都不会给男人递房卡的。”   而现在,现实宛若给谢知影打了一个狠狠的巴掌。   还特别响亮。 第024章   雷声轰鸣。   这场雨不但没有减弱的趋势, 反而越下越大了。   进门之后, 谢知影留意到顾之烽的西装湿了大半。   刚才因为腿伤的锐痛,谢知影并没有留意到顾之烽是如何打伞的。   她低下头, 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衣服都是干透的,几乎一滴雨都没粘, 除了发梢处不可避免有些水迹之外,谢知影身上没落到一滴雨。   顾之烽却只字未提, 只是安静地脱下自己的西装, 走到洗手间旁的穿衣架处,将外套放了上去。   白色的衬衣也沾了雨,湿润的地方紧紧贴在顾之烽身上, 此刻有种模糊的透明感。   但配上顾之烽那张有些性.冷感的脸, 却莫名显得禁欲。   谢知影仓皇地挪开视线,脸颊微微发红。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拖鞋,迈开步子逃也似的朝房间里面走去。   这家冰棺在整个北城都算得上闻名,一套房间俨然一个别致的一居室,客厅卧室洗手间一应俱全,环境倒是不错。   但当谢知影的视线接触到床,顿时愣在原地。   她算是知道这家宾馆为什么叫玫瑰酒店这种充满暧昧的名字了。   这张床的设计,简直是明摆写着“我们是一家情侣专用酒店哦”这句话。   酒红色的床单上摞满了玫瑰花瓣, 十分别致地摆成了一个爱心。   在这片爱心花瓣堆的中心,簇拥着一个精巧的小包装盒。   谢知影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走近,低头看那小包装盒, 然后脸色顿时一变。   草,避孕套。   身后传来顾之烽的脚步声,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谢知影浑身紧绷,浑身紧张了起来。   这玩意要是被顾之烽看见,那得多尴尬?   想到这,谢知影连忙伸手一把抓起了那个小盒子。本来想一股脑藏进包里,但找了半天,发现自己的包忘在了顾之烽车上,压根没带下来。   此刻,顾之烽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谢知影迅速直起身子,将手背在身后。   可谢知影越是欲盖弥彰,就显得越明显。   “……”   顾之烽眉头微皱,沉吟片刻,然后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办公桌前走去。   谢知影吁了口气。   或许是这声吁气太过明显,顾之烽在从谢知影面前走过时,略有觉察似的停下步子,偏头看她一眼。   狭长的眼微眯,漆黑的瞳孔里有几分审视的意味,让谢知影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小腿撞到了床沿。   她脚底滑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后坐去,手中的东西也一个没攥紧,掉落在了地上,还向前滚了两道。   啪嗒——   无比清脆的声响。   然后谢知影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盒小巧的避孕套,在地面上弹了几下,然后撞到顾之烽的脚尖。   …气氛顿时变得更为尴尬了。   谢知影的手撑着床单,然后涨红着脸,十分刻意地偏过头。   顾之烽弯腰,捡起那东西。   谢知影用余光瞥见了顾之烽的动作,并且还一不小心,和他的视线相撞。   顾之烽哂笑了声,然后将手中的东西往谢知影的方向一抛,神色如常:“我没有收集这东西的癖好。”   几乎是下意识的,谢知影手忙脚乱地将那东西接住。等听清顾之烽的话,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在暗指上次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见避孕套那档子事。   谢知影气得够呛,伸出手揪起旁边的一个枕头,朝顾之烽脸上一砸:“顾先生,麻烦您稍微用脑子想一下,我明显是怕你尴尬才想把这东西提前收起来的。”   顾之烽面无表情地稳稳抓住那枕头,淡淡道:“我尴尬什么?”   “怕你误会——”谢知影说到这,所有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顾之烽看着谢知影满脸纠结的样子,轻笑了声,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多虑了,我用不上。”   谢知影今天一晚上被顾之烽气得不轻,她伸出手拽起另外一个枕头,站起身子朝着顾之烽脸上再次盖去:“好心没好报,谁管你用不用得上?”   或许是因为起身得太急,谢知影的脚腕处方才平息下来的疼痛此刻又突地钻心一疼。   她眉头拧起,一身气焰顿时被泼凉水泼得干干净净。   谢知影缓慢地坐下,垂下头伸出手轻按住自己的脚踝,唇色有些许发白。   顾之烽皱了下眉,似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单膝着地,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扣住谢知影的脚腕,将那处微微抬高,仔细打量着她的伤势。   当顾之烽骨节分明的手指碰到她的肌肤时,谢知影下意识的微颤,发出一声不易觉察般的轻“嘶”,心跳也莫名的加速。   顾之烽手上的力道减轻了些,他抬眼,问:“很疼?”   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同冰雪消融时的风,透着一点点温柔和暖意。   谢知影心头一动。   她下意识抿唇,指尖碰到了柔软的床单,然后——   等一下。   差一点被顾之烽迷惑了。   好险。   谢知影眨了眨眼,睫毛如同蝶翼轻扇,她一双水眸注视着顾之烽的眼睛,用气音发声,尾音带着些莫名的撩拨:“很疼。”   顾之烽眸色一深。   下一秒,谢知影垂下眼,语气带着点委屈:“所以我想睡床。”   话题千回路转,还是绕回了这件事上面。   顾之烽:“……”   顾之烽哂笑,他松开握着谢知影脚腕的手,淡淡道:“巧了,我也想。”   谢知影:“我是女生!”   “嗯。”顾之烽无动于衷。   谢知影:“我受伤了!”   “嗯。”顾之烽无动于衷。   谢知影:“……”   “嗯。”顾之烽根本没给谢知影继续说话的机会,并且提前一步表示无动于衷。   谢知影气结。   她双手撑着床,将身体重心放在手腕上,调侃了句:“顾先生,可是301号房间不是还给您留了张床吗?”   这个动作,让谢知影整个人都略微往后低了低。   精致的晚礼服更加突出那傲人的曲线,她的长发有几缕搭落在胸前,皓齿明眸,偏生配上那副明媚的笑容,浑身上下充斥着令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谢知影却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到底有多诱人。   她甚至还挑衅似的勾唇笑了下,眼底全是张扬。   哗啦——   顾之烽的双手撑在谢知影身旁的床单上,整个人俯下身,笼罩在她身上。   谢知影被这猝不及防的反应给吓到,手掌一滑,整个人直直地陷进了绵软的被子里。   这么突然地倒下,让谢知影放才受过伤的尾椎处也开始锐痛。   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发出一声轻嘶,然后抬眼直视着顾之烽深邃的眸子:“你怎么了?”   顾之烽:“你好像很希望我接下那张房卡?”   这句话问出口,让谢知影的眸子微缩,怔住。   但顾之烽并没有给谢知影回答的时间。   下一秒,他的胳膊撤离,站起身,低头冷冷清清地看了谢知影一眼,然后转过身走到玄关处,取下西装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出了门。   谢知影撑起身子,看着顾之烽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去喊。但是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发不出声音。   门锁咬合。   谢知影的思绪因为方才顾之烽那句话,莫名的翻涌了起来。   她希望顾之烽接下那张房卡吗?   她真的会无所谓,顾之烽以后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或是和另外一个人十指相扣吗。   她做不到。   谢知影突然不得不承认,今天晚上这股一直从头烧到尾的无名之火,除了因为那些流言之外,还有其它更重要的原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墙上的分针转了四分之一。   顾之烽很久没回来。   她是绝对不可能去对面那家三十元一晚上的旅馆的,那么他会去哪?   谢知影咬了下牙,撑着床沿站起身,然后踩着拖鞋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按住门把手,然后拉开。   “你去哪?”   一道冷润的男声响起。   谢知影错愕抬头,正好对上顾之烽的脸。   顾之烽手上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上面还带着点雨珠。   他发间湿润,浑身上下宛若泛着层冷气。   谢知影嗫嚅道:“我…”   顾之烽见谢知影没答话,也没多说什么。他平静的侧身进屋,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在一盘的柜子上。   谢知影偏过头,用余光注视着顾之烽的动作。   他垂眼,似乎在慢条斯理地松着袖口的两枚扣子,取下手腕处的手表,然后轻轻放在一旁。   他似乎觉察到谢知影的视线,将眼一抬,正好对上谢知影的目光。   谢知影将视线挪开,伸出手关上门,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朝着房间里面走去。   下一秒,顾之烽转过身,胳膊穿过谢知影的大腿处,将她横打抱起,轻轻放在沙发上。   他皱眉,语气颇有几分告诫:“别乱动。”   顾之烽直起身,走到柜子处,拿起塑料袋,然后放在沙发面前的茶几上。   袋子上的包装印着一行绿字——平安药房。   谢知影眼帘微颤。   原来,他是去买药了。   顾之烽将袖口卷高,从里面拿出一包棉签,拆开,蘸了些碘酒。   他另一只手扣住谢知影的脚踝,将其略微托高一点,然后动作放轻,给谢知影上药。   冰凉的感觉接触伤口,让谢知影微微一颤。   顾之烽皱眉:“忍着点。”   他腾出只手,皱着眉在塑料袋里挑着药。   然后,顾之烽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哽咽声。他能十分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旁的谢知影,好像是在哭。   顾之烽微怔,转过头,眉头皱起:“你怎么了?”   谢知影抬手,将胳膊搭在顾之烽的肩膀上,然后微微用力,拉近两人的距离,拥入他怀中。   “对不起。” 第025章   “选择好一点, 担心少一点。”   “爱她, 就给她最好的。轻轻松松三分钟,无痛人流去无踪。”   早上九点, 还在睡梦中的谢知影,被无痛人流的的广告给吵醒。   她睁开眼, 撑起身子,见不远处的客厅沙发处, 宋吟欢正在手忙脚乱地四处翻找着遥控器。然后终于在坐垫低下找到, 一秒迅速将音量打到最低。   宋吟欢吁了口气,但总觉得自己身后似乎有人盯着一般,后脑勺被强烈的视线注视到灼热。   她僵硬地转过头, 对上谢知影那双恹恹的眼眸, 然后干笑着摸了下鼻子:“你醒了啊?”   谢知影看样子是没睡好,整个人没一点精神气,听见宋吟欢这么问,她冷笑了声,目光在宋吟欢的小腹处一扫,淡淡道:“恭喜。”   宋吟欢反应了片刻,才会过意谢知影是说自己刚才不小心点到的无痛人流广告。她气急败坏:“闭嘴!亏我一大早就赶过来接你!”   这么一说,谢知影倒是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因为堵车的原因,所以临时在玫瑰酒店住了一晚。   她抬起眼, 目光在四周一扫,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宋吟欢觉察到谢知影刚才的动作,笑了声, 然后走到她身边,调侃道:“找你家顾之烽啊?”   谢知影歪头,懒洋洋地看着她,然后目光下移,又落在了宋吟欢的小腹上。   宋吟欢立刻退后一步,咬牙切齿地捂住肚子:“你再提那茬,我们时代姐妹花今晚就关系破裂!”   谢知影还有几分困意,她整个人慢吞吞往下滑,又缩进被子里,然后露出个眼睛重复问了句:“你怎么在这?”   “昨天晚上不是临时封路了吗?我也就呆在公司里没走。”   宋吟欢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伸手拽了个枕头过来,垫在自己后背:“然后今天早上,周助理过来给了我个地址和备用房卡,要我回市里的时候给把你顺路捎回去。”   谢知影“哦”了声,看上去还是没精打采的。   “顾董事长可是个大忙人,估摸着早上六点多就赶回公司了。”   宋吟欢说到这,突然来了劲,身子一撑,将谢知影的被子扯了下来:“不过你们俩这关系啊真是突飞猛进啊,前些天还跟个陌生人一样,今天房都开……”   谢知影迅速起身,将枕头压在了宋吟欢的脸上:“可闭嘴吧你。”   说完,她跛着一只受伤的脚,下了床去洗手间洗脸。   宋吟欢笑着将枕头拿下来,朝她喊了句:“哎,你倒是和我说说,昨晚和我们顾董同床共枕的感觉怎么样?人家这么金贵的一个人,总不可能去睡沙发吧。”   谢知影的动作一顿。   顾之烽昨晚还真睡的是沙发。   当时谢知影委屈吧啦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红着眼眶攒好情绪,准备和顾之烽进行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然后,谢知影的情绪刚酝酿完毕,就听见顾之烽沉声开口说了句。   “行了,给你睡床。”   他按住谢知影的肩膀,让她坐好,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别用这招了。”   什么意思?   我深思熟虑这么久才攒好的情绪,结果你还沉浸在刚才的床与沙发争夺战里面?   谢知影刚酝酿好的情绪瞬间被这句话给戳破了。   她在深思,为什么自己刚才会对这个不解风情地死直男产生那么一点的感动?   他不配!   *   昨晚深夜的时候,就已经取消了封路。   所以返程的路,倒是畅通无比。   宋吟欢开着车,在等红绿灯时,向后瞥了眼,目光落在谢知影处理好的伤口处,然后笑了:“昨晚顾之烽给你上的药?”   谢知影头往旁边一转,将脚伤往后藏了藏,没有答话。   但看着她这反应,宋吟欢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路灯变绿,车流涌动。   宋吟欢视线平视前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开口道:“知影,顾之烽对你很好。”   “换了别人,他可没这么多的耐心又是带你走,又是替你包扎伤口。”   谢知影垂下眼,没说话。   宋吟欢从后视镜里看见谢知影的反应,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就不明白,就那么一层窗户纸,如果你想捅破……”   “欢欢,等会儿送我回谢家的山庄吧。”   谢知影说话时,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她从车窗玻璃的倒影里,皱着眉端详着自己这张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气色有些不佳。   宋吟欢的动作微顿,车速慢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你确定?这段时间薛安阳好不容易不拘着你,你还跑回去干嘛?”   谢知影笑了声,伸出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粉底盒,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补了个颜色鲜艳的口红,语气淡淡的:“也不能总是躲着她。”   口红盖子拧紧,发出声清脆的咬合。   “而且,有些事情总是要和她说清楚的。”   *   “哎呀,大小姐怎么摔成这个样子,我马上去要张嫂给您炖点汤补补身体。”   王妈几乎是从小将谢知影带大的,见她这么伤着腿回来,心疼的拧起眉毛,然后快步赶上前搀住她。   谢知影笑着道了声谢,扫了下四周,问道:“妈呢?”   王妈一愣,显得有些犹豫。   虽然这些下人不能过问主人的事情,但是薛夫人这几日的心情明显不大好,在家里发了好几次火,还破天荒地训了几次小少爷。   谢屿衡被娇宠大的性格,挨了几句骂就闹离家出走。   所以现在,山庄内的气氛僵硬的很。   王妈不想自己看着长大的谢知影去触这个霉头,于是开口劝道:“夫人最近心情不好,大小姐还是……”   “没事。”谢知影宽慰似的拍了拍王妈的手背,淡淡道:“带我去看看她吧。”   上了二楼,直至书房。   谢知影一回家,就有下人通知了薛安阳。   但薛安阳没想到,谢知影会主动来找自己。   她挥手遣退下人,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谢知影面前的沙发处坐下:“之前你都是巴不得逃离这个家,现在我不管你 ,反倒这么勤快的跑回来。”   谢知影一双眼眸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她伸出手拿起面前的茶壶,倒了杯茶,然后端起递给薛安阳:“听说,阿衡又惹您生气了。”   薛安阳没接:“没必要和我演母女情深。”   谢知影不恼,大大方方地将手收了回来,她抬眸,语气淡淡的:“我听说,那天顾之烽来找过您。”   顾之烽的行踪,的确算不上个秘密。   而且山庄内这么多下人都看着,谢知影想知道这件事,很容易。   薛安阳一想到那天的事,只觉得自己这层薄薄的脸皮被人撕下来扔在地上反复踩踏,语气也冰冷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谢知影抬手,抿了口茶,然后轻声开口:“我可以想办法,嫁给顾之烽。”   这句话宛若一道惊雷,让薛安阳顿时怔住。   薛安阳皱起眉,审视的目光落在谢知影脸上:“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十年前您算计了顾氏这件事,顾之烽不可能不同您计较。”   谢知影将茶杯放在桌面上,语气轻轻的:“我如果不同您决裂,顾之烽怎么可能接纳我。”   薛安阳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天我也想过了,这几年我过得很不好,但只要我呆在谢家,您也会费尽心机的给我挑选下一位谢氏想要攀附的对象。不是顾之烽,也会是别人。”   谢知影笑了声,看着薛安阳的眼里笑意不减:“我的确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所以,我想自私一点。”   “你拿到你想要的,我拿到我想要的。”   薛安阳明白了谢知影的意思,她迅速平静下眼底的惊愕,往后坐直了身体:“你今天突然和我说这些,倒是让我诧异。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   谢知影耷拉下眼皮,语气平静:“人总是贪心的。”   这句话,让薛安阳的眼眸微动。   片刻后,她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淡淡笑了几声,然后摇了摇头,站起身子走到谢知影面前,宛若慈母:“这孩子,早点明白这道理就行了。”   “真不知道以前你倔什么,我们谢家这么些年来有权有势,强强联手,未免能害了风逸不成?”   薛安阳伸出手,无比柔和地摸了下谢知影的脸,道:“你也喜欢顾之烽,和他在一起,也算得上两全其美。”   谢知影抬手,搭上薛安阳握住自己的手,然后笑了:“不过就算这样,也要等谢屿衡的债还清之后,再有其它的想法。”   薛安阳皱了下眉。   谢屿衡欠下的那笔债,的确是个不小的负担。   谢知影垂眼,语气淡淡的:“这笔欠款搁在这,你觉得顾之烽那么精明的人,会掉以轻心不做他想?”   薛安阳明白这个道理。   她直起身,看了谢知影一眼,然后走到书房内部。   谢知影没动,一双好看的眸子宛若藏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书房内很安静,能无比清晰地听见按键声响起。   片刻后,薛安阳走出来。   她从沙发上拿起包,朝着门外走去,在即将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停下步子,回头望了眼谢知影:“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耍什么花招。”   谢知影轻笑,反问:“我有这个能耐吗?”   薛安阳抿唇不答,然后转身离开。   香炉中腾起的烟雾,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之中。   谢知影掀起眼帘,片刻后直起身子走进书房内部,目光落在藏在深处的那个保险柜上。   “我们谢家这么些年来有权有势,强强联手,未免能害了风逸不成?”   谢知影冷笑一声,眸中宛若覆着层冰霜。   你当然能。   薛安阳到底在背后运转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伎俩,谢知影也有所觉察。   薛安阳这么些年,在暗地中通过公司来进行洗钱。   这是一项不小的罪名,但必须要有合理的证据来进行指认。   谢知影这么些年来对薛安阳言听计从,不单单只是为了顾之烽。   还是为了能够真正的让薛安阳对自己放心。   但是薛安阳从没有将谢知影放在她心中信赖的白名单里。   谢知影有时候会想,十年前顾之烽将亲生父亲送进监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顾之烽回国的那天,谢知影差点就要放弃了。   她能做到替面不改色的应付所有薛安阳的目标,但却做不到再去欺骗顾之烽。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和顾之烽在一起。”   “只要薛安阳还在一天,我就不可能和顾之烽在一起。”   谢知影不可能让顾之烽,再沾染上这些污名。   所以,她必须要回到薛安阳的身边。   谢知影在薛安阳的保险柜前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按上密码锁。   失败一次,就会被薛安阳发现。 第026章   指尖触碰上冰冷的密码锁键盘, 然而在谢知影即将按下的时候, 却止住了动作。   她将手放下,有些嘲讽似的笑了声。   薛安阳对自己这么提防, 怎么可能把所有关键证据都放在这个保险柜里。   而且,薛安阳一直对自己有很深的提防。将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可以随便出入的书房, 不是她的处事风格。   多半有诈。   谢知影站起身,身体靠在窗边, 垂下眼。   薛安阳的专车已经停在了山庄门口, 有司机毕恭毕敬地上前,替她来开车门。   薛安阳在上车时,略有感应似的抬头眯眼, 朝着窗户的方向望来。   谢知影抿唇而笑, 偏头抬手,大大方方的和她打了个招呼。   薛安阳收回目光,低头上了车。   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操之过急。   谢屿衡欠的那两亿,并不是一笔小开销。而且近段时间,谢氏一直不大景气,薛安阳想要动这么大一笔钱,在股东大会的眼皮底下,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薛安阳是不会放任不管谢屿衡的死活。   所以,她一定会动那些来路不明的黑钱。这么一大笔金额的交易, 很容易捕捉到相关的证据。   谢知影目送薛安阳离开,然后直起身,推开书房的门。   王妈正好上楼来寻谢知影, 两人打个照面。   “小姐,汤已经煲好了,来喝一点吧?”   谢知影笑着点头,语气温和:“好呀,辛苦了。”   她下楼,去了厨房。   身后能听见王妈和几个佣人小声议论,语气中带着些惋惜。   “哎,你说大小姐脾气这么好的人,夫人怎么就不待见她呢。反而一直对小少爷那么包容……”   “嘘,夫人的事情怎么能议论。不过大小姐对夫人和小少爷可真是好,他们两人的关系看上去倒是亲。”   距离逐渐拉远,佣人的议论声也被抛在耳后。   谢知影懒洋洋地抬眼,漆黑的眼仁里没有任何情绪。   她的确对谢屿衡很好。   即使知道他那性格顽劣,却还是宠溺着他的劣性,不厌其烦地替他解决麻烦。   这么多年,薛安阳为了替谢屿衡填窟窿,已经露出了太多马脚。   因为只有谢屿衡被惯得越加无法无天,薛安阳才会不惜冒险,去给他擦屁股。   比如这一次。   谢知影用勺子翻搅着碗里的鸡汤,撇开表面上那层油。   虽然不知道唐少一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谢知影倒是要感谢他。   这会成为薛安阳非法挪用资金的一项,强有力的证据。   *   谢知影从医院处理完脚伤再回到公寓的时,差不多是晚上七点。   现在北市的天黑得特别快。   才七点的功夫,外头的天空已经看不见半点亮光。   她有些费力的将身体重心靠在门上,然后在挎包里翻找着钥匙。   然而就在这时,从楼梯口处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在下楼。   谢知影眉头一皱,后背僵直。   自己家所在的楼层很高,电梯运营也正常,应该不会有人走楼梯。   接着,那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握住包中的防狼喷雾,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抬手——   “别别。知影,是我,我是爸爸。”   瘦骨如柴的男人见状,连忙手忙脚乱地遮住自己的脸,就连声音都带着些发虚:“知影,你不记得爸爸了吗?”   谢知影一愣,她抬眼,仔细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谢志盛时,到底是什么时候。   但谢知影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的谢志盛总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眉目俊朗,一出门总会被人前后簇拥着。   而现在,谢志盛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胡子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刮,眼窝塌陷,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胳膊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   她记起薛安阳曾说过,谢志盛染上了毒瘾。   “你来这里做什么?”谢知影垂眼,语气平静,但是手还是下意识地攥紧:“缺钱了?”   谢志盛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低下头,声音沙哑:“知影,爸爸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谢知影看他一眼,然后沉默着转过身开了门,进了屋。   谢志盛杵在门口没动。   谢知影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开口:“进来吧。”   家里没什么吃的,只有一些素食快餐。   但谢志盛还是狼吞虎咽地吃着碗里的东西,毫不注意形象,看样子真的是饿了好些天。   谢知影端着胳膊,远远地看着他。   其实谢志盛还在谢家的时候,对自己倒不差。   虽然他几乎成日不着家,花天酒地神龙不见摆尾,但是对谢知影一直很大方。   虽然不是父亲对女儿的关心,但是一直都是有求必应,每年生日都会派人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   尽管谢知影很清楚,谢志盛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可能对于谢知影来说,就这么点施舍,也像是难得的温柔。   所以谢志盛在落魄的时候,谢知影也曾帮衬过一二。   只是——   “听说,是你要那群收高利贷的人过来找我的?”谢知影抬眼,突地这么轻飘飘问了句,语气轻描淡写地仿佛毫不在意:“我以为您不会再有颜面过来找我了。”   谢志盛吃饭的手一顿,觉得口中的饭菜难以下咽。他放下碗筷,许久后才呜咽一声,道:“知影,我也是没办法。我是真的还不起那笔钱,但是你——”   “我以为,至少您会真的把我当亲人。”   谢知影笑着打断,她注视着谢志盛,眼角却不由地渗出点晶莹:“看来是我自觉多情。”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擦拭了下眼角,然后迈开步子朝着卧室走去:“吃完东西,您就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知影!知影!”   谢志盛听到这句话,从地上一跃而起,扑上前拽住谢知影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些卑微的讨好:“求求你再借我些钱吧,不然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你不可能看着你的亲生父亲去死对不对?求你了,再借我些钱吧?”   谢知影挣脱开谢志盛的手,然后低头看了眼他满是针眼的胳膊,冷声道:“我可以借钱给你,但是你要戒毒。”   谢志盛痛苦地抱住头,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煞白:“戒不掉的……”   染上毒瘾,哪能说戒就戒掉。   加上谢志盛这种性格,平时里就靠这玩意来麻痹自己,要他戒毒,无异于要他断了自己的命根子,他怎么可能愿意。   谢知影看着谢志盛的样子,脸上的神情也愈加冰冷。   从前,或许看在血缘关系上,谢知影会答应谢志盛的请求。   但是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助长一个瘾君子。   “那我帮不了您了。”她掀起眼帘,平静开口。   谢志盛情绪几乎是在刹那间崩溃,他双膝一软,似乎是准备跪在谢知影面前:“知影,就借我一点钱吧,我和你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往日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现在却变成这副样子。   谢知影的语气冰冷,她站起身,走到房间里取出一张支票,在上面填上一串数字,然后递给谢志盛:“这些钱,只能维持您日常的开销。算是我念在父女之情的份上,给您最后一点的情分。”   谢志盛瞥了眼那支票上的数额,哆嗦着开口道:“知影,再多给点吧,这点钱根本……”   谢知影听到这句话,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食指和拇指捏住支票的边缘,似乎是准备撕掉。   她淡淡问道:“您不要?那我撕了?”   “要!要!”   谢志盛瞳孔猛地一缩,伸手一把夺过,语气里都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好…这么些就这么些。就当我谢志盛白养了你这么个女儿!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么一番辱骂,谢知影却连眼都不抬一下,宛若置若罔闻。   谢志盛见自己都这么低三下气,用尽招数,谢知影也不肯有半点动容,心中的怒火烧了又烧,然后将支票攥紧,转过身摔门而处。   房间内在一瞬间又重归于寂静。   谢知影转过头,看着桌子上方才谢志盛吃剩的一片狼藉,和地面上的饭粒与油渍,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悲哀。   从心口处传来了阵阵锐痛,让她有些无力地蹲下身子,用手撑住额头,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像内心对亲情的那么一点美好记忆,也在这一刻,被人我这刀子,贴着那层薄薄的边缘,剜了个干干净净。   在谢家,是没有人把自己当成亲人的。   她早就应该死心。   *   谢志盛是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即使落魄之后,却也难改那骨子里的劣性。   谢知影给的那笔钱,对于寻常人来说,已然已经够至少一年的吃穿用度。但是对于谢志盛这种嗜赌的瘾君子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下了楼,谢志盛转头,望着谢知影所在的那层单元楼,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颇有几分丧气地看着手中那薄薄的支票。   在思索许久后,谢志盛伸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破破烂烂的手机,然后拨去了放在通讯录里许久的那个号码。   电话在响了两声之后,很快被接通。   谢志盛脸上顿时挤出讨好的笑容:“唐少爷,之前您说的那件事我考虑好了。不过……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谢志盛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宛若能挤出一朵花,他连连点头:“好好好,唐少爷果然出手阔绰,您吩咐的事情我一定办妥。” 第027章   同学聚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老班长这几年混得不错, 自己创业开了家小公司, 虽然在北市内远远不能排上号,但小日子过得还算风生水起, 加上性格仗义,所以倒有不少朋友买他面子。   这次同学聚会, 他特地托了关系,在东山上租了栋别墅。计划在这里呆上一天一夜, 聚聚会爬爬山, 算得上个小规模的旅游。   宋吟欢比谢知影先到,她和老同学寒暄几句,依次打了个过场后, 就窝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和谢知影发消息。   宋吟欢:【你什么时候来?我快要憋死了。】   宋吟欢:【班上那几个女生, 就是高中总在顾之烽旁边转的。隔两分钟就去问问老班长顾之烽到哪里了,生怕别人猜不出目的似的,老班长一张脸都气绿了。】   宋吟欢:【我隔壁坐的那个叫什么陈莉莉的,已经开始第七遍讲她老公给自己买了个新钻戒的事情,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宋吟欢:【我靠,那群女的又去问顾之烽什么时候来了。你该看看那身低胸装和超短裙。谢知影,你今天必须穿那件裸背吊带小黑裙过来,不然压不住场。】   宋吟欢撑着下巴等了半天,终于等到这位谢氏大小姐悠哉悠哉的回复:   谢知影:【我刚谈完工作, 现在过来。】   谢知影:【有点冷,想穿外套,不好意思。】   宋吟欢气得差点伸手揪自己头发。   宋吟欢:【脱掉!!穿外套怎么能辗轧这群婊里婊气的小婊砸呢?不可以!】   这次聚会, 谢知影本来约好和宋吟欢一道来,但是临时出了些变故。   谢知影前些天给何顾青拍的那套封面已经定下最终版本,网上刚发布了一部分宣传图,冬天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热度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攀登。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谢知影这么些年来,几乎是拍一组照片就能捧火一个明星。   她的摄像头向来都能完美捕捉到每个人的特色,加上风格华丽而又独特,就算是不懂行的网友也很容易喜欢上。   这组照片影响力挺大,一夜之间有不少邀约递到谢知影面前。   谢知影回绝了不少,但唯独对其中一个挺感兴趣。   于是今天特地前去和甲方面谈具体事宜,所以不能按时到同学聚会。   宋吟欢一个人窝在沙发上,身边坐着群围成一团的女人。   这堆女人从高中开始,就是一个小团体。平时里总爱在背后嚼舌根或者发酸,宋吟欢和她们向来不熟,在见面时客套几句后,也懒得搭话。   但宋吟欢却能无比清晰地听到,从那堆女人那里,传来的窃窃私语声。   “怎么就看见宋吟欢一个人,谢知影呢?”   “不好说,估摸着她们俩早就不一起玩了。谢知影是谁?千金大小姐,知名摄影师诶,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普通人。”   “或者是压根瞧不起我们,根本不准备来吧。”   那伙人阴阳怪气的说着,语气里都发着酸:   “我听何顾青说了,顾之烽一回国,谢知影可就眼巴巴的盯着。你们看着吧,这次聚会她肯定会来。”   “顾之烽看得上她?高中的时候就她没皮没脸,整天黏在别人身边。以为长得漂亮人家就能看上她?”   “你要说长得漂亮,我觉得我们家舒柔才长得好看呢。”   名叫舒柔的女生立马涨红了脸,故作谦虚道:“哎呀,别这么说,我觉得谢知影才好看呢,还会化妆。”   “她那哪是漂亮,一股不正经的样子,卸了妆没准就是恐龙。还是我家舒柔好,干干净净的。”   “可是我超级羡慕那种类型的女生呀,不像我……”   宋吟欢将这些话听了个全,她压了压心底的火,然后低下头给谢知影发消息。   宋吟欢:【你怎么还没来?再晚一点那群小婊砸就得拿着麦克风说你坏话了。】   宋吟欢:【那个叫舒柔的,就是一分钟问三遍顾之烽到哪里的那位,说话明朝暗讽的,听得我快吐了。求您过来打这几只野鸡的脸好吗?】   然而谢知影的消息还没等到,就听见外头传来了阵骚动,有许多人都站起了身,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然后,有眼尖的人喊了句——   “顾之烽来了!”   “哇,在哪在哪?”   “顾会长!”   “我靠!您怎么还这么帅!”   “烽哥!这么些年过去,班上那伙人都胖成啤酒肚还秃头了,凭什么您还长成这副样子?我真情实感地落泪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顾之烽简短回应了几句之后,目光在四周一扫,然后落在了宋吟欢的方向,眉头皱了下。   谢知影没来?   而就在这时,舒柔被自己那群小姐妹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地扑倒了顾之烽跟前。   宋吟欢见状,立刻来了精神,剥了颗大白兔奶糖放嘴巴里含着,然后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几人,攥紧手机准备给谢知影远程直播。   舒柔涨红着脸,抬起头看着顾之烽,还微微挺直了后背,突出自己的身材。   她声音细细糯糯的:“顾会长,好久不见呀,我们都很想你。”   周围一片吁声,有人起着哄。   “舒柔大美人,刚才怎么不见你特意和我打招呼呢?”   “呸,也不照照镜子。你看看你尖嘴猴腮的样子,没把人家吓到就不错了。”   “舒柔大美人这几年越长越漂亮了啊。”   有人挑起了个话茬,舒柔那群小姐妹立刻昂起了高贵的头颅,开口道:“那当然,我一直觉得我们家舒柔在班上最好看了。”   “对啊,脾气又好性格又温柔,平时都不怎么化妆。”   舒柔声音轻轻的:“我化妆呀,不过今天就随便画了眉毛和口红,其余都不怎么会。”   宋吟欢咬了下糖,眯着眼睛看着舒柔那精致的内眼线和淡淡的眼影,陷入了沉思。   但舒柔这么一说,周围的人起哄更厉害了。   班上的男生多半还没对象,此刻见到漂亮的老同学,总有些多余的想法,于是一个个殷勤道:“舒柔,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哈哈哈,不能只记得我们烽哥啊。”   舒柔显然有些为难。   十年过去了,她早忘记了这些人名字。更何况一个个歪瓜裂枣的,舒柔也没放在眼里过。   于是舒柔无奈道:“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   被忘记的人虽然是有点不高兴,但都没觉得有什么。   下一秒,舒柔又朝顾之烽递出手,声音甜美:“顾会长,欢迎你回国啊。   顾之烽没动,片刻后才抬眼,语气平淡中夹杂着些冷漠:“多谢。”   他没有同舒柔握手。   舒柔有些尴尬,只得自己故作无事将手收回。   此时,终于有人问了句:“诶?我们谢大美人怎么还没来?”   有酸溜溜的女声响起:“得了吧,人家可是金枝欲孽。哪像我们舒柔,又漂亮又没架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同时,宋吟欢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谢知影:【我到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节奏不徐不缓,但却富有力量。仿佛光从这声音里,就能看到妙曼的身姿和仪态。   地板上有些晶莹而又宛若碎钻般闪烁的图案,所以谢知影出现时,宛若脚踏星辰而来。   当谢知影带着盈盈笑意,从门口走进来时,所有人脑海里几乎同时浮现一个词‘——’   “艳压全场”   放眼望去,也只有谢知影配得上这个词。   她的脸如同玉雕般的精致好看,向人走来时宛若有万众风情,摇曳生姿。   谢知影笑道:“我来迟了。” 第028章   谢知影穿着身黑色的轻纱长裙, 一对精致的锁骨在半透明的纱衣下, 显得更加吸引人目光。   她披着一件薄薄的黑色长外套,用纤长的手指微扯着衣服, 站在灯光下偏头笑着,曼丽而又端庄。   每根头发丝, 都仿佛充斥着万种风情。   即使十年过去,她却一如往昔夺目。   不断有人上前寒暄:   “谢大小姐可让我们好等!”   “十年没见, 谢大小姐还是这么漂亮。”   “也就谢大小姐能这么晚来, 换别人迟到,我们这伙人可饶不了他。”   舒柔陡然被冷落,看向谢知影的眼神都带着些幽怨。   她的那伙小姐妹连忙报团似的上前哄她, 朝着谢知影的方向递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呸, 一副狐狸精的样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也就是那些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围在她身边,你看,人家顾之烽就不搭理她。”   顾之烽在沙发上坐着,神色慵懒寡漠,颇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他微抬了下眼,朝着谢知影的方向远远递去一个眼神。   平静而又冷淡,宛若隔着千万重的薄雾。   谢知影跟有感应似的抬头,眸中含笑, 毫不避讳的回望。   笑意不减,仿佛眉目含情。   “谢大小姐,来迟可是要自罚三杯的哦。”   有靠近谢知影的男人, 一边嘻嘻笑着,一边伸出手虚揽住她的肩,将她往酒台的方向带:“来来来,可不准赖账。”   顾之烽细微不可觉察地皱了下眉,薄唇微抿。   谢知影垂眸轻笑,腾出只手捏起高脚杯,皓齿明眸,红唇微翘,语气轻缓:“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赖过账?”   语气拿捏的恰到好处,每个音节都带着几分媚意,眼眸中还噙着笑,清清淡淡一个眼神就让人心头宛若小鹿乱撞。   三杯酒下肚,谢知影的眼底却依旧清明。   她偏着头,轻笑着同旁边的人应付几句,然后转过身朝着宋吟欢的方向走去。   宋吟欢朝她招了下手,然后腾出个位置,她瞥了眼谢知影脚上那双黑色高跟鞋,皱了皱眉,没好气道:“我服了,你脚伤还没好,怎么又穿高跟鞋?”   “八厘米。”   宋吟欢倒吸一口气:“八厘米就不叫高跟鞋了?”   谢知影理直气壮地点了下头:“对。”   宋吟欢拿她没辙。   现在已经是过了晚饭的点,有人提议要玩些游戏来活络一下感情,众人纷纷响应。   宋吟欢拿胳膊撞了下谢知影:“一会儿别喝太多,不知道是谁上次喝到胃穿孔,别好了伤疤忘了痛。刚刚那三杯酒也不推一下,杨痕今天是有手术不能来,不然看到之后准骂死你。”   谢知影抬头,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宋吟欢微微提高音量:“听到没?”   谢知影无奈道:“是是是。”   咔嚓——   好像有摄像机按下快门的声音。   谢知影皱眉,抬起头,目光下意识朝某个方向望去。   一个男子连忙低下头,藏了藏手机,故作无事。   “怎么了?”宋吟欢觉察到异样。   谢知影哂笑了声:“没事,去玩游戏吧。”   那群提议要玩游戏的人已经组好了局,正四处张罗着把人赶成一堆,聚在一块来玩。   谢知影入座,右手边空出一个位置。   方才那位劝谢知影喝酒的男人看见这空位,立刻打起小主意,迈着小短腿就准备跑过去坐。   但却被人先一步。   顾之烽在谢知影身边坐下,西装裤腿无意间摩擦过谢知影的脚踝,传来一阵麻麻的酥痒。   谢知影微愣,然后用余光悄悄往身边看了一眼。   却没想到正好对上顾之烽那略有些寡淡的目光。   谢知影顿时仿佛做坏事被抓包一般心脏砰砰直跳,然后强装镇定地偏头。   顾之烽垂眸,目光略过谢知影脚踝,淡淡道:“不长记性。”   谢知影很快会过意顾之烽是在说自己穿高跟鞋的事。   她露出个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不穿平跟鞋是我最后的尊严。”   顾之烽和谢知影两人都是吸睛的人,坐在一块儿更引人注意。   当下,立刻有人调侃起来。   “我们谢大小姐和顾董事长在聊什么悄悄话呢。”   “这么说倒是想起来,谢大小姐年轻的时候还追过我们烽哥呢。”   “你们倒是记得清楚。”   谢知影大大方方的笑了声,身体懒洋洋地窝进沙发里,语气里带着无所谓的笑意:“是啊,只可惜没有一次成功。”   说到这,她偏生转头看着顾之烽,还微昂了下巴:“对吗?”   顾之烽看她一眼,眸色微沉。   今天谢知影很反常。   舒柔那群姐妹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咳嗽了声,互相拉扯着挤出个空位,硬是将舒柔塞到了顾之烽旁边坐下。   舒柔在高中的时候,就把谢知影当做自己的假想敌。   她原本就是奔着顾之烽来的,自然不想让谢知影抢了自己的风头。   舒柔坐下时,有意无意地撞了下顾之烽的肩膀,然后赶忙道歉,声音细糯:“顾会长,我可以坐在这吗?”   顾之烽望了她一眼,淡声:“随意。”   舒柔立刻直起腰板,然后一只手轻轻放下,悄悄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裙子,让原本的一字肩,被拉扯的更低,仿佛能看到那点若隐若现的弧度。   谢知影注意到了这些小动作,她玩味似的撑起自己的下巴,打了个哈欠,抬眼时正好对上舒柔悄悄打量自己的双眸。   舒柔眸光下意识躲闪。   酒过三巡,游戏开始。   游戏是传统的真心话大冒险,聚会必备的那种,套路大致也一样。完成不了指定冒险或是答不上真心话的,就要自罚三杯。   谢知影对这类游戏都已经有免疫力了。   她酒量不差,这么些年替薛安阳四处周转,一个人都能轻轻松松喝趴下不少人。   这类游戏对谢知影来说,倒没什么值得紧张的。   唯一一次心理阴影,恐怕就是不久前在唐少一的局上,偶然撞见顾之烽的那回。   几轮下来,现场很快进入了气氛。   氛围正涨到高潮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咕噜噜转动的酒瓶。   瓶身转了一圈,然后缓缓停在舒柔面前。   周围的人一窝蜂地去起着哄,舒柔的脸涨得通红,然后咬着下唇颇有几分害羞的说道:“我选大冒险吧。”   有人捧着一桶纸牌递到舒柔面前,看着她抽出一张后,立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强去,咳嗽一声后念了出来:   “现场向你的初恋打电话告白。”   舒柔长得漂亮,原本就是那种惹人关注的。   加上这么暧昧的纸牌一出来,那些男生立刻发出吁声,起哄着要舒柔打电话。   “我…没有初恋的电话。”   舒柔咬着下唇,这么轻轻说了声后,脸蛋红扑扑的看了一旁的顾之烽一眼。   顾之烽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舒柔的目光,正靠在沙发上,跟个没事人一样玩手机。   似乎完全没把周围的动静放在心里。   “怎么可能没有初恋的电话?难不成是想赖账?”   “赖账的话可要罚三杯酒!”   舒柔被旁边的人这么煽动着,垂下眼,手指搅在了一起,然后深吸一口气,仿佛一鼓作气般道:“其实,我的初恋就在这里啦。”   舒柔这句话一开口,起哄声也越来越大,在座的女生们也都心领神会似的,将目光放在顾之烽身上。   但偏偏那些男人脑子里缺根筋,偏生还要起哄:   “我靠,谁啊谁啊。”   “哈哈哈,喜欢就要去说啊。我们今天一个班的人给你撑腰,保准能成功。”   “都是十年同学了,我看那小子能不给面子吗?”   灯光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   加上那些暧昧的哄闹声,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香槟的气息。   香槟与美人。   在这种情况下表白,很容易让人产生不会被拒绝的错觉。   舒柔也跟鼓足了劲似的,转过身,一双含水的眸子看着顾之烽。   她喊道:“顾会长…”   顾之烽听到有人喊到自己,才仿佛回过神。   他转头,看了眼舒柔,声音宛若隔着千山万水,冷淡而又疏离:“怎么?”   一旁的人见到舒柔有了动作,吁声顿时更大。   “哇塞,舒柔大美人可够刚的!”   “哈哈哈我早就猜到你对我们烽哥有意思。”   “烽哥,不然答应了吧。人家舒柔每天早上都给你带早餐,你不记得了吗?”   “你可少说两句,你见过烽哥吃别人送的早餐吗!”   这样的喧闹声,仿佛所有人都在替舒柔鼓劲,真心诚意地去促成这对姻缘。   谢知影耷拉着眼皮,神色如常,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看上去毫不在意。   舒柔也在这样的鼓动下充盈了信心,她垂下眼,深吸一口气,语气轻轻的:“我喜欢你。”   顾之烽抬眼,眸中没有半点涟漪。   气氛顿时炸开,舒柔的那群小姐妹声音最大。   “顾之烽,你倒是给个回应啊。人家舒柔可是和你表白了耶。”   “我觉得你们俩挺配的,而且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要不要考虑一下?”   “对啊对啊,郎才女貌的。而且舒柔性格单纯,没有那些小心机,跟别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这阵仗,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而且…小心机?别的女人?   谢知影平静的抿了口酒,低笑一声。   为什么不干脆把她谢知影的名字挂上去?反正也没差。   宋吟欢低声在谢知影跟前咬耳朵:“你忍得了?你家顾之烽现在就在跟被逼婚似的,而且那伙人指桑骂槐的说谁心机呢我都替你生气。”   谢知影淡淡道:“他被不被逼婚,和我无关。”   而就在这时,身旁冷冷清清地传来一声低笑。   只是那笑意不达心底,反而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让周围的人顿时哑了声。   顾之烽神情寡漠:“收声,适可而止。”   方才还在起哄的人立刻僵住,那群赶鸭子上架的小姐妹们也都哑了声。   他身体微微向前倾,将手机轻放在了桌面上。他身体向后一靠,双手搭在膝前,声音淡淡:“继续转吧。”   没有对舒柔说任何多余的一个字。   却已经是最直白的回应。   舒柔愣了下,身体轻轻摇晃,像是快哭出来。   她的朋友立刻上前哄着她,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有些早就看舒柔那伙人不顺眼的女生,借机压低声音道:   “刚才就想说了,好端端的一直往人家面前凑。”   “还有她们那群人,一直瞎起哄,不知道人家顾之烽最反感这个了吗?刚才我还听她们嚼谢知影舌根呢。”   “人家谢知影都不当回事,别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名媛,她舒柔算什么?”   顾之烽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拒绝起人来残忍到不给一点点希望。   现在,也是一样。   其余人见状,咳嗽了几声,重新开始活跃着现场的气氛,继续进行游戏。   瓶子在转动几圈之后,缓慢地停下。   正对准谢知影。   谢知影:“…”   在片刻的沉默后,周围刹那间发出巨大的喧哗。   谢知影倒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在抽签桶里抽出一章牌,摊开在桌上——   “在现场选择一位异性玩咬饼干游戏。”   所谓咬饼干游戏,就是指两个人来分吃一根长长的饼干,这种游戏,不可避免的会有些暧昧。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谢知影,期待她会选择谁来作为自己的游戏参与对象。   谢知影垂眼,目光在那饼干盒里停顿了下,片刻后,她笑了声,附身从一旁的饼干盒中抽出一根。   动作温吞而又曼丽。   谢知影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夹着那跟饼干,然后转过身,一双狐狸般狡黠的眸子注视着顾之烽。   顾之烽眸色微深。   谢知影抬手,饼干的一端轻轻碰上顾之烽的薄唇。   她眸中含笑,右肩微抬,仿佛有万种风情,但偏生有几分委屈似的开口,语气带着娇嗔与恳求:“帮帮我?” 第029章   包间里的光线昏暗。   偏生有道灯光打在谢知影身上, 衬得那双水眸里宛若繁星闪烁。   她眸中笑意不减, 轻佻而又仿佛无所畏惧般的直视着顾之烽深邃的眼眸,唇稍微扬, 如同摄人心魄的狐狸。   顾之烽望着她,眸色微深, 神色如常,却带着些审视。   周围传来紧张的抽气声。   没人猜到谢知影敢去招惹顾之烽。   年轻的时候, 许多暗恋顾之烽的女生都不敢主动上前, 生怕被这尊冷佛伤了自尊。   而那时独独只有谢知影,不怕死一样的百折不挠地跟在顾之烽旁边。   现在顾之烽更是今非昔比,在座就算有那么些小心思, 都不敢主动招惹。   在场能有这个胆子大, 怕只有这位大小姐了。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却根本没有人会觉得顾之烽真的会陪谢知影胡闹。   也有人咳嗽一声,想替谢知影解围——   “哈哈哈谢大小姐这么些年来还是没变,总喜欢拿我们烽哥开涮。”   “他就是个闷骚的性格,老捉弄他有什么意思。谢大小姐要帮忙的话,我来陪你玩。”   “去去去,哪有你多管闲事的份!”   饼干的一头似有似无般的抵着顾之烽的薄唇,另一头是谢知影那纤细的手指,和贴着水钻亮片的指甲。   谢知影看着顾之烽那微沉的脸, 神色不变,却没半点被拒绝后的尴尬。   她抬眼,看着顾之烽身后神色复杂的舒柔, 低笑了声,将饼干一头咬住,慢悠悠地直起身,宛若方才只是开了个玩笑一般笑道:“逗你的。”   她没真觉得顾之烽会帮自己。   刚才那些大胆,不过是赌他不会当场给自己下脸色。   的确是女人之间那些争强好胜的小心机,舒柔坐在这给自己找了一晚上的不快,那自己怎么着也得回礼。   但,不止是眦睚必报而已。   谢知影抬眼,目光一扫,掠过最角落里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立刻避开与谢知影的目光接触,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摄像头还对准她的方向。   嗨呀。   十分明目张胆的偷拍呢。   谢知影掀了下眼帘,然后收回目光,继而她将身体朝后一靠,笑道:“那,谁愿意帮个忙?”   方才那个想坐在谢知影旁边的男人眼睛一亮,做了个想要起身的动作。   顾之烽眸色一暗。   他放下自己交握反正膝盖处的手,不可觉察半点低笑了声,然后再抬眼时,漆黑的瞳孔中翻涌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谢知影觉察到身旁人的声响,她略带探究地偏头,却蓦地被顾之烽握住后脑。   然后,一股大力迫使着她昂起头,身体也被牵引着,朝着顾之烽的方向靠去。   凌冽的气息下压,顾之烽俯下身,轻咬住饼干的一段,然后将眼微眯,望向谢知影的眼眸。   他狭长的眼型中,瞳孔带着点亮光,如同黑夜中的鹰隼,莫名的有几分压迫感。   却也让谢知影的心脏,在这一刻跳动了起来。   周围有遏制不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声。   “我靠。”   “什么情况这俩人?”   “我惊了,顾之烽还真陪谢知影玩啊。”   咔嚓——   顾之烽咬下半截饼干,用额头抵住谢知影的额头,扣住她后脑的手略微下移,握住她的脖颈。   片刻后,他声音低哑着开口问道:“演够了?”   顾之烽看向谢知影的眼眸里噙着些笑,但笑意不达眼底,带着股淡淡的嘲讽与寒意。   谢知影低头,眼睫轻颤。   他一直看得出自己那拙劣的伎俩。   这场景让现场顿时陷入沉默,片刻后有爱起哄的人重新开始活跃气氛:“烽哥,你这直接咬断饼干怎么能算罚酒罚酒!”   谢知影闻言,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正准备拿起时,却被人一把按照。   顾之烽神色如常,漫不经心地夺过酒杯,笑着朝劝酒那人抬了下手。   “我替她。”   *   “你是没看见舒柔后来的反应,散了场之后眼圈都还是红的。”   “顾之烽今天明摆着给你撑腰呢,我看你们俩这么腻歪来腻歪去的,也不嫌累?干脆在一起得了,反正有顾之烽给你撑腰,也犯不着怕薛安阳。”   今晚,班上的人提前定好了,会留在别墅里小住一晚。   房间两两一分,谢知影和宋吟欢住一块。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宋吟欢卸好妆洗好澡,一边躺在床上做着睡前的拉伸运动,一边敷着面膜含糊不清地和谢知影说着话。   谢知影靠在窗户边,向楼下望去。   这个别墅还有个后花园,修建了处人工水塘,看上去平时没少请人打理,倒是别落有致。   水池旁边站着个人。   披着身黑色的外套,后背挺直,有一半月光洒在他肩上,像一副画。   无论从那个角度,顾之烽的气质都十分打眼,辨识度也颇高。   光是看背影,谢知影也认得出来他。   而就在这时,顾之烽似乎如有感应一般地偏过头,抬眼朝着谢知影窗户的方向望去。   谢知影躲闪不急,被抓个正着。   两人对视。   月光似乎在缓慢的移动,湖水被风吹起了涟漪,将满池夜色都揉碎了。   顾之烽目光没有任何的闪烁,眸色微深,仿佛把万千心事都压抑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宋吟欢:“你在看啥啊谢知影,快过来帮我捏捏小腿。不知道你是怎么忍得了穿高跟鞋的,我穿一天腿都快断了。”   谢知影垂下眼,拉紧搭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然后转身:“我出去一下。”   “大晚上出门赏月啊?”   宋吟欢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然后嘱咐了句:“反正记得早点回来,我现在好困,等会睡死了可不会给你开门。”   谢知影应了身,然后推门而出。   现在已经是秋天,虽然北市的温度还是时冷时热的,但却早已没了蝉鸣。   夜晚也变得更加寂静了起来。   谢知影走到花园的时候,顾之烽还在。   他似乎早知道谢知影会来,听到脚步声后偏头,目光里没有半点惊愕。   谢知影笑了声,然后在顾之烽身边站稳脚,仰起头脸说了句:“今天得感谢顾先生给我面子。”   顾之烽看她一眼,没说话。   谢知影转过头,目光也看向这平静的湖面,语气里捏着调侃的笑意:“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顾先生还是这么受人欢迎。”   啪——   顾之烽侧身,抬手,捏住谢知影的下颚,眸中的笑意泛冷:“谢知影,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谢知影轻笑:“恃宠而骄?”   “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   “顾先生对我再冷淡些,没准我就不会这么自作多情了。”   顾之烽低笑了声,没答话。   天气有些微微转冷,谢知影将手指放在唇边轻呵,淡淡道:“我以为顾先生会问我,那天我为什么会回谢氏山庄。”   自己那天从酒店离开,径直让宋吟欢送自己去见了薛安阳。   宋吟欢是周助理找来送自己回家的,那么肯定会清楚自己的动向,也一定会像顾之烽告知她的行踪。   她以为顾之烽会问。   但没想到,顾之烽却绝口不提。   “和我无关。”顾之烽道。   “不,和您有关。”   谢知影笑着转过头,看着顾之烽的侧脸:“我和薛安阳和好了。”   顾之烽总算转过头,垂眸望向谢知影:“然后呢。”   谢知影:“然后我对薛安阳说,我会想办法留在你身边。”   这样的突然坦诚,但却没掀起顾之烽眼底的半点波澜。他哂笑了下,语气没有半点温度:“谢大小姐倒是很自信。”   谢知影走到顾之烽面前,然后转过身,面对着他,背对着人工湖。   她慢声开口:“我不是自信。”   顾之烽眉头微皱,看着那双笑意盈盈的双眸。   谢知影轻声道:“顾先生,再帮我最后一次吧。”   然后,她步子向后一腿,身体重心朝下倾斜,整个人干脆利落地往后道,径直地跌进湖里。   水花溅起,撞破了满池月色。   顾之烽平静地看着谢知影的动作,仿佛没有太大的意外。   他转过身,朝前走了两步,似乎准备离开。   但第三步还没迈出,他却蓦地停下步子。   眼底一瞬间明暗交杂,情绪暗涌。   他抬头,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解开自己的外套,随意地丢在一旁。   然后转身,干脆利落地跃下了水池。   顾之烽伸手握住了谢知影的腰,将她朝自己身前一揽。   两人的距离猛的贴紧。   她昂起雪白的脖颈,大口呼吸着,胸腔剧烈起伏,急促的咳嗽着。   顾之烽冷声:“就这么不知死活?”   谢知影撑起一个笑:“不做到狠些,怎么让人信?”   谢知影被捞起的时候,已经是浑身湿透了。   她眼睫上还沾着水珠,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好看的曲线,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窝在顾之烽怀里。   顾之烽拾起西装外套,面色阴沉地搭在她身上。   谢知影还在断断续续的咳嗽着,有气无力地靠着顾之烽胸膛,虚弱的笑着开口:“谢谢啦。”   “刚才三楼第七个窗户,有闪光灯。”顾之烽迈开步子:“拍照片的人,和刚才聚会上一直用摄像头对着你的是一个。”   谢知影:“嗯,我知道。”   顾之烽沉声问道:“薛安阳的人?”   “对,他爸是我妈手下的经理。”   谢知影耷拉着眼皮,方才冷水浸泡全身,现在被夜风一吹,整个人像是被冻在冰窖里一般,浑身冰凉:“高中的时候就没少收钱打小报告,现在还是一样。”   薛安阳老谋深算,自然是不会相信谢知影口头上的话,一定要亲眼看到才会信以为真。   从聚会开始时,谢知影就留意到了那对准自己的摄像头。   演戏么。   挺容易的。   无非是监督自己只是口上说说,还是真心诚意的听薛安阳的话。   这样子的戏码,谢知影演过无数次。   但是谢知影没想到,顾之烽居然能够这么敏锐的觉察到这些小动作。   而且,还会陪自己这么演下去。   “如果我不帮你呢。”顾之烽问。   谢知影笑了,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自己爬出来,反正我也不嫌丢人。”   顾之烽顿下步子,垂眸看她:“这么想讨薛安阳信任?”   “对啊,那是我亲生母亲。”   谢知影不准备告诉顾之烽自己那些想法。   对于顾之烽来说,知道的越少反而更好,没必要卷入这泥潭里来。   谢知影笑着说:“我以后可得仰仗她,不讨她喜欢怎么能行。顾先生今天帮我这忙,我可就能舒舒服服过上好一段时间。”   从后花园进入别墅,需要传过一道小树林。   这里遮光度高,谢知影在一片阴影中无法看清顾之烽小神情,但却能听到他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来。   “这么想讨薛安阳信任的话,大可不必告诉我这些。”   顾之烽语气不带半点情绪:“你完全可以按她说的去做。”   谢知影将头靠在顾之烽肩窝,在他耳边轻轻笑了起来,气息在他耳垂处涌动:“我按她说的去做,你就会上勾?”   顾之烽的步伐一顿,看向谢知影的眼眸里情绪愈深。   “谢知影,这里没有摄像头。”   适可而止。   谢知影有些分不清是因为刚才聚会上那些酒度数过高,还是方才顾之烽对自己那么些温存,唤起了自己的私心。   她柔若无骨似的伸手,攀上了顾之烽的肩膀,偏偏笑着看他。   “我知道啊。”   砰——   顾之烽将谢知影放下,掐着她的腰按在树上,然后俯下身咬住她的唇。   就连呼吸仿佛也在厮磨。   有鸟从枝头飞起,翅膀扇动声划破了夜色。   谢知影仰头,呼吸都带着急促,她脱力似的将头靠在顾之烽肩上,从刚才的激烈中平复下来。   顾之烽直起身,伸手别过谢知影的脸,让她正视自己:“为什么不继续当薛安阳的乖女儿了,十年前你不是做的很好吗。”   提起十年前,谢知影的瞳孔微颤。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些自嘲:“其实这么些年,那些人说的也对。”   “我谢知影是下.贱。”   她眸中笑意不减,说出这句话时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谢知影看着顾之烽,然后开口道:“可我还要点脸。”   *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顾之烽揉着眉,坐在沙发上一边用毛巾擦拭着自己湿润的头发,一边皱眉翻看着文件。   他素来沉稳冷静,无论是在谈判桌上还是在会议上,都能保持镇静和理智,但此时,他的注意力总会被浴室里的声响所吸引。   磨砂玻璃上勾勒出谢知影玲珑有致的身形,混着蒸腾的雾气一起上升。   刚才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宋吟欢似乎已经睡了。   谢知影发去的消息毫无回应,小声敲了下门后也没听到里面有声音。   现在已然深夜,谢知影不愿意吵醒宋吟欢,就想去找老班长再要把房间钥匙。   但她此刻浑身湿透,浑身写着诱人,只看一眼就让人遐想连篇。   更何况男人。   顾之烽有些烦躁,不由分说地握着谢知影的胳膊,将她提溜进自己的房间里。   原本顾之烽是和杨痕一起住。   但杨痕今夜临时安排了手术,所以房间内空出张床。   水声停了。   谢知影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水蒸气涌出。   谢知影打了个哈欠。   她穿着顾之烽的衬衫,末端一直罩到腿根。   吹风机的声音在顾之烽身后响起,许久后才关闭。   “我关灯了。”谢知影道。   “嗯。”   头顶的灯光熄灭,只有顾之烽面前桌子上留的小小一盏。   谢知影朝着那点亮光望去。   好像是所有的光源都以顾之烽为中心,蔓延开来,一点点的照亮了整片黑暗。   那光源就在离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谢知影闭眼,然后翻过身。   一夜无梦。   莫约半个小时后,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顾之烽放下手中的文件,转过头看着安静入睡的谢知影,眸色微沉。   耳机里传来属下的汇报声:   “顾先生,我们近期观察到,薛安阳女士进行了一笔巨额交易…通过这笔异常交易,警方肯定能根据账户找到更多证据。”   “请问顾先生,是否要将它提供给警方?”   顾之烽不答,他站起身,走到谢知影的床前,然后垂眸,看着她的睡颜。   一开始,顾之烽只是想知道,谢知影究竟会不会因为薛安阳的利益,而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但是看来,他的小姑娘还有更多的事情,一直在瞒着自己。   “先不动。”顾之烽低声道。   属下显然有些犹豫:“可是这无疑是个有利的证据…”   顾之烽淡淡道:“等一周。”   属下虽然猜不出自家老板的想法,但却也不多问什么,干脆地答了声“是”后,便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顾之烽在谢知影的床边坐下,伸出手捻起搭在她脸颊的一缕头发,放在指尖把玩。   你想做的事情。   应该由你亲手去做。 第030章   原本约好了第二天早上还有登山活动, 但或许因为昨天晚上的轰趴太过尽兴, 所以许多人都宿醉,日上三竿才起来。   加上这群老同学都是从各地赶来, 下午要赶飞机的赶飞机,请了假的要回去上班, 所以这次登山只得作罢,缩水成一场普通的中午聚餐。   顾之烽也因为临时工作原因, 一大早就被周助理给接走, 不能参加。   谢知影醒来的时候,手机里铺天盖地全是宋吟欢的消息。   宋吟欢:【我惊了!昨晚你没回来?】   宋吟欢:【喂喂姐妹你还健在吗不会失足落水了吧!】   宋吟欢:【啊啊啊啊啊快回我不然我要报警了!!!】   谢知影撑着有些胀痛的额头,没精打采地敲出一行字。   谢知影:【我活着。麻烦我亲爱的姐妹带套我的衣服, 送到三楼第一个房间来。】   在短暂的沉默后, 谢知影的手机屏幕上刷的一下出现一大行惊心动魄的感叹号。   宋吟欢:【三楼第一个房间不是顾之烽的吗?】   宋吟欢:【我靠!你他妈又和他睡觉了!!这么振奋人心的剧情怎么能不和我说呢!】   宋吟欢:【不过这个点才醒,看来顾董事长还真是不怜香惜玉。】   谢知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她深吸一口气:   谢知影:【什么叫“又”?】   宋吟欢:【不然呢你大半夜那么晚都不回还跑到顾之烽房间里干嘛失足落水然后被他救上来啊?】   谢知影看着这条消息,陷入了沉默。   还真被宋吟欢猜对了…   宋吟欢带着一套衣服来敲门的时候,谢知影刚刚梳洗完毕。   她身上还穿着顾之烽的衬衫,胸前的两枚扣子没扣紧,露出一堆精致的锁骨。   再加上谢知影的身材好,这么件黑衬衫硬生生被她穿出来万种风情,撩得人心尖仿佛都在微颤。   宋吟欢站在门口, 目光往谢知影脖子处一落,然后深吸一口气:“你和我说实话,昨天晚上…”   谢知影答得飞快:“失足落水, 就这。”   虽然也算不上失足。   宋吟欢犹豫了下,然后一脸没眼看的指了下谢知影的脖子:“还跟我装,你看看这暧昧的小红点。”   谢知影低头看了眼。   的确有个小红点。   她笑了声,然后偏头看着宋吟欢,昂了昂下巴:“对,小红点。”   宋吟欢顿时满脸洋溢着吃到瓜的喜悦:“哇哦!”   谢知影:“你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上面还有个鼓包。”   宋吟欢愣了:“鼓包?”   谢知影:“对,你抠两下还痒的那种鼓包。”   宋吟欢陷入沉默,然后凑近看了眼那个传说中的小红点。   哦…   蚊子包。   在谢知影包含着“你作为一个成年人居然把蚊子包看成吻.痕真是个菜鸡”的注视下,宋吟欢恼羞成怒的反击:“看什么看!都两个晚上了还没把人睡到手,你好菜!”   这句话刚落,就看见对面的门突地推开了一条缝。   似乎有谁朝这边偷看了眼,但还没等谢知影看清那人的相貌,门就被飞快关上。   宋吟欢愣住,然后飞快闪身进了房间,将门关上,然后面色复杂的拍了拍胸口:“我靠,刚刚那个是不是舒柔那个小姐妹她们不会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吧我开玩笑的…”   谢知影却好似不以为意,她伸手接过宋吟欢手中的袋子,然后转身将窗帘拉上,开始换衣服:“她们能说什么说我谢知影上了顾之烽的床她们有这个胆子编排顾之烽吗”   宋吟欢犹豫:“可…”   “我和这群人以后也没什么来往。”谢知影掀起眼帘,眸色平静:“她们在我这翻不起什么浪。”   宋吟欢叹了口气。   也是。   那么多千金大小姐天天在谢知影面前蹦跶,也没见她给个多余的眼神。现在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高中同学,更是对她没有任何影响,更何况——   顾之烽还那么护着谢知影。   宋吟欢一抬头,正好看见谢知影那一截雪白的后背。   她啧啧咂舌,然后略带些玩味似的问了句:“不过说实在的,我们顾董这都忍得住会不会真的和别人说的那样,其实是性.冷淡…”   谢知影相貌出挑,身材曲线更是宋吟欢见过最漂亮的,就算是她一个女人都看了心动,更何况一个各方面正常的男人了。   谢知影换衣服的手一顿。   性.冷淡?   她回忆起那天给顾之烽量体温时无比清晰的触觉。   “…”   全世界性.冷淡也不会轮到他顾之烽的。   *   谢知影收拾好东西下楼吃午饭的时候,餐桌上差不多已经坐齐。   一早上的功夫,已经走了大半的人,气氛也不同昨晚那般活络。   谢知影刚一坐下,昨晚那个一直试图搭话没找到机会的男人立刻活络了起来,他走下座位拿起酒瓶就往谢知影杯子里倒。   谢知影昨晚喝的不少,下午还有拍摄任务,不想耽误正事,于是礼貌地抬手回绝。   旁边的人揶揄到:“小张,怎么刚才别人来不见你倒酒,谢大小姐一来你就那么热情?”   或许是顺手,那人在开口调侃时,手往舒柔方向抬了抬,似乎很自然的将舒柔划在了所谓的“别人”那一堆。   小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声无比清晰的撂餐具声响——   舒柔将手中的叉子重重放在盘子里,眼眸里是遏制不住的怒火。   她抬头,目光宛若带针一样,朝着谢知影的方向扎来。   “是啊,我没有谢大小姐这么能说会道讨男人喜欢,当然轮不到给我倒酒咯。”   舒柔怂了下肩,语气却跟吃了枪药似的,火气十足:“不过小张,你想给人家倒,人家还不一定喝呢。”   舒柔这番话敌意十足,餐桌上的人顿时筷子都不动了,探究的目光在谢知影和舒柔的脸上来回扫着。   宋吟欢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想开口替谢知影出头。   谢知影伸手按照宋吟欢的手背。   她抬手,撑住自己的下巴,笑吟吟地朝着舒柔的方向望去,甚至还微微昂了昂下巴,示意继续说。   谢知影越是不把舒柔放在心上,舒柔越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旁的小张见这架势,以为是自己闯了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舒柔没底气和谢知影硬碰硬,只得假装是和小张对话似的,明嘲暗讽:“小张,不是我说,以后你看人可得准点。有些人明摆着是看碟下菜的,你又不是什么大总裁董事长,别人肯定不待见你咯。”   这话说的别有深意,在座的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成年人,一下子就能听懂这话中话,却不挑明。   谢知影眨了下眼,笑意不减:“舒柔小姐下次骂我,可以直接加上名字。”   舒柔被这么一呛,顿时哑了声。   倒是她旁边一个小姐妹义愤填膺了起来:“谢知影,你在这装什么清高,你今天早上呆在顾之烽房间里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诶?”   谢知影轻轻笑了起来,肩膀都在微颤,她放下胳膊,抬手扶了扶自己锁骨处的项链,食指若有若无的拂过脖颈上那枚小红点。   对。   就是那个蚊子包。   谢知影声音轻缓:“嗯,顾之烽也亲眼看见了。”   末了,她轻轻笑了起来,眼底噙着笑意:“我还以为是他告诉你的呢。”   舒柔顿时僵住。   就连方才那趾高气昂开口呛谢知影的人也一时之间哑了声。   顾之烽都没介意谢知影在他房间里呆一晚。   她们两个反而如此跳脚…   就像是在正室面前摆弄的跳梁小丑一般。   宋吟欢看着那个蚊子包,再品味了下谢知影那婊里婊气的发言。   …这女人真他妈心机。   老班长方才一直在旁边坐着没说话,此刻见硝烟差不多平息了,才咳嗽一声开口道:“今天早上顾之烽离开的时候和我提了句,说是知影昨天晚上受了凉,要我多照看一下。”   这话一出,全场顿时哗然   但这也不算太出人意料。   毕竟昨天晚上,顾之烽破天荒的举动就已经让人诧异。加上谢知影和顾之烽门当户对,就算真的有些什么,也合情合理。   反倒是舒柔阴阳怪气来这么一出,颇有几分失恋之后眼红的感觉。   “我觉得是他们的私事,就没放在台面上说。”   老班长说到这,微顿了下,然后抬头看着舒柔,随时没说什么,但却显得意味深长:“都是高中同学,这么多年没见面,互相都不了解,这么冒冒失失的,多伤和气。 ”   舒柔咬了下唇,指尖都快掐进肉里,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谢知影,艰难道:“对不起。”   *   谢知影坐在回程的车子里,低下头给老班长发去一条消息。   谢知影:【刚才多谢您帮我解围。】   老班长很快就回复了。   老班长:【没事,顾之烽的确和我提了几句,也不算是我胡编乱造。】   老班长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自然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拿捏分寸和尺度。   顾之烽今天早上和他告别时,的确顺口提了句谢知影的事。   “谢知影昨天落水着凉,我暂时让她住在我那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起,宋吟欢如果找她,麻烦您知会一声。”   顾之烽这句话看似漫不经心,但老班长却能听出些其它的意思。   顾之烽似乎是猜到了人多眼杂,万一谢知影被人撞见,可能会引起人非议,所以提前给自己提了个醒,暗示他替谢知影说话。   现在看来,果然没猜错。   老班长也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得罪。   顾之烽明摆着是座十分稳固的靠山,就算替谢知影说话会招来舒柔的不满,但这些全是不值得一提的。   老班长:【高中的时候我就停看好你们俩,希望早点喝到你们的喜酒!】   谢知影看着这句话,垂眸,熄灭了手机屏幕。   她转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一言不发。   而就在这时,车子陡然来了个急刹车——   紧接着,前方传来了司机略带紧张的声音:“谢大小姐,前面有人拦车。”   谢知影皱眉,抬头一看。   一个衣服破烂的男人朝着谢知影的方向挥舞着胳膊,浑身上下都是伤痕,似乎在叫喊着什么。   是谢志盛。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   谢志盛见到谢知影,欣喜若狂地扬起了笑容,跌跌撞撞地扑上前:“知影,爸爸可算找到你了,昨天晚上你怎么没回去?”   昨天晚上谢志盛去谢知影家门口蹲着。   但没想到谢知影因为同学聚会,一晚上住在别墅没回来。   谢知影看着谢志盛满身伤痕,看上去是被人毒打过一般可怖,额头处也肿的老高,比上次见面时更为狼狈。   谢知影皱眉:“怎么回事?” 第031章   “你又去赌了?”谢知影皱眉问道。   包厢里, 谢志盛狼吞虎咽着, 一口热水呛到嗓子眼,咳得双眼通红。   见谢知影这么问, 谢志盛没说话,只是低下头, 小心翼翼地喝着面前的汤,许久之后才开口道:“知影, 能不能再借爸爸一点…”   “谁借你的钱去赌博?”   谢知影打断谢志盛的话, 她抱着胳膊,身体靠在椅背处,声音冷清:“我借你的那笔钱, 只能维持你正常的开销, 你哪来的钱去赌?”   谢志盛低下头,眸光闪烁:“一个朋友…”   “朋友?”   谢知影哂笑一声,伸出手握住一旁的包:“既然这样,您去找那位朋友就好了。”   谢志盛见谢知影要走,连忙站起身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语气带着些恳求:“知影,求求你再帮爸爸最后一次吧,还不起赌债那伙人会要了我的命的。”   谢知影停下步子,垂眼看着谢志盛身上的伤, 以及…方才没留意到的,谢志盛胳膊上新的细小针孔。   他最近注射过毒.品?   谁给他的钱?   谢知影眉头微皱,但还是语气平静着开口问:“你欠了多少?”   谢志盛哆哆嗦嗦地比了个一:“…一百万。”   谢知影低笑了声, 语气带着些嘲讽:“谢志盛,你还真是有本事,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输出去了这么多。”   说到这,她微顿,然后眉峰一敛,顿生几分寒意:“我可以替你还钱,但是你要告诉我,这笔钱究竟是谁借给你的。”   这原本就是件很奇怪的事。   按照谢志盛现在的信誉和身体,应该不会再有人借给他钱去赌博了。   但是他能再短短的时间里就拿到这么多的钱去挥霍,多半是被人下了套。   不过套路一个两手空空的谢志盛,完全没有半点好处。   八成,是有其它的目的。   听见谢知影问出这句话,谢志盛的眸光闪烁,掌心仿佛出了层薄汗。   他干笑了几声,走上前扶住谢知影的肩膀,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伸手给她倒了杯反正一旁的酒:“知影,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不管谁借,这钱都是要还的。”   酒杯递到了她的唇边。   谢知影抬眼,望向谢志盛的眼睛。   谢志盛额头渗出了些冷汗,有些不敢直视谢知影的眼眸,他心虚的晃了晃视线,连握住杯子的手都抖动了下。   漏洞百出的表演。   谢知影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那杯酒上,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下来,冷风不段吹着人的背脊,从头到脚就连骨髓里都是刺骨的寒意。   她知道谢志盛性情顽劣。   但没想到,会做到这种地步。   许久后,谢知影轻笑了声,然后抬手按住谢志盛的手背,将他的手推出一段距离:“我最近身体不舒服,不喝酒。”   谢志盛干笑了两声,连忙去换茶:“那喝茶,天气冷了,就要喝些热茶。”   “多谢,我不想喝东西。”   谢知影淡声道,她重新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神色如常:“钱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直觉告诉谢知影,她现在不能再和谢志盛独处一室。   可就在她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谢志盛一把攥住了胳膊,然后朝后一扯,硬生生地将她拽了回去。   即使谢志盛现在无比消瘦,但一个中间男人的力量,谢知影却还是难以挣脱。   谢知影被谢志盛捏住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一股冰凉的液体进入口腔,带着浓烈的酒精味,直直地淌进嗓子眼,呛得她眼角渗出了生理盐水。   酒里不知道掺了多少种药物,没过片刻,谢知影只觉得周身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作响。   谢志盛松开手。   谢知影整个人的力气宛若顿时被抽空,身体下意识向前一跌,只能面前靠着手掌攒起来的力道撑起身体。   她咳嗽几声,声音都带着颤抖:“谢志盛,我是你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不知道是哪里触到了谢志盛的怒点,他面目狰狞地蹲下身,伸出手掐住谢知影的脖子,一字一句里都带着些狠厉:“对,如果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什么意思?   但谢知影显然已经没有再去追问的机会,脑袋里也逐渐被黑暗给侵占,淹没了最后一点清醒。   *   唐少一靠进棉绒的沙发里,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窝成一团。   左手边一个袒胸露背的女人咬着酒杯,伸出手扶着唐少一的头,然后动作暧昧的将酒喂到嘴里。   唐少一笑着揽住女人的腰,俯身将她压下。   空旷的客厅里传来女人的嬉笑声。   气氛充斥着旖旎。   而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两下门,毕恭毕敬地打断:“唐少爷,谢志盛来了。”   唐少一听到这句话,眉头皱起。他从沙发上起了身,整理下了自己的衣领,冷声道:“真晦气,他来干什么?借钱?真当我看不出来这就是个无底洞。”   “本来以为他是谢知影亲爹,怎么都能替我搭上点线,谁知道一点用都没有。”   唐少一方才被撩拨起来的火气未消,此刻身旁的女人又重新赖到他怀中,语气娇嗔地撒着娇。   唐少一俯身笑着与她亲热,语气带着点不耐:“把谢志盛赶出去。”   佣人顿了下,然后补充了句:“唐先生,谢志盛说他给您带了您想要的东西。”   唐少一动作一顿,他眸色微沉,伸出手捻起身下女人的头发,然后嘲讽似的勾唇笑了声,继而站起身,一粒粒扣好自己的扣子。   “谢志盛在哪。”   “在书房。”   沙发上的女人直起身,满脸羞愤:“哎,唐先生…”   唐少一揉了揉耳朵,不耐道:“花点钱将那女的打发了,聒噪的很。”   佣人点了下头。   一路走进书房,谢志盛坐在小沙发上,紧张地搓着腿。   见唐少一进来,他立刻站起身,殷勤地递烟。   唐少一眉头微皱,抬手挡开。他径直走到沙发处坐下,慵懒抬腿,赫然一副道貌岸然的贵公子模样:“谢先生前些天从我这拿走的一百万,可是准备归还了?”   谢志盛一愣,脸色顿时僵住。   哪里归还的了。   不仅如此,那钱早在赌场里翻了几倍。   谢志盛告诉谢知影的,还是刻意往小了说的数目。   看着谢志盛的模样,唐少一就知道眼前这落魄男人拿不出钱来还,他冷哼一声,慢条斯理道:“我看在谢大小姐的面子上,借给您这笔钱,但是谢先生也不能拿我当冤大头吧?”   谢志盛陪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放在桌面上,朝着唐少一的方向推了过去。   “我听说这家酒店最为别致,特地给唐先生定了一间。”   谢志盛这话说的隐晦,但意思却是十分明确。   唐少一玩味似的捻起这张房卡,慢声道:“谢先生今天这一出…”   “完全是我来做的主。”谢志盛十分聪明的接话。   唐少一笑了声,然后起身从书桌上抽出那张谢志盛前些天打下的欠条,干脆利落地撕成两截。   谢志盛见状,喜上眉梢,然后又摸着后脑,讨好似的说:“唐先生,我最近手头有点…”   “钱会打进你的账户里。”   唐少一朗声笑道:“全当我提前,替岳父尽孝。”   *   酒店内。   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谢知影还没醒,高度的酒精让她脸颊微微泛红,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窝在床上。   黑纱长裙的肩带滑落,露出白皙的肩膀,和一对精致的锁骨。   一张睡颜,即使没有开灯,但却依旧漂亮的勾人心魄。   唐少一在谢知影的身旁坐下,伸出手顺着她的眼睫一路下滑,食指轻轻抵住那红唇。   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呼吸。   谢知影的确很容易激发男人对她的占有欲。   她偏生像个风情万种的女妖一样,让人克制不住地,想去肖像。   这样一个人,就算一掷千金让她在自己身边做个金丝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唐少一的确花了不少功夫,让谢知影嫁给自己。   不久前毁了爱车来算计谢知影那不成器的弟弟,本以为薛安阳会迫于压力低头,但谁知道每况愈下的谢氏,不知道怎么就掏出了钱去偿还那些债务。   唐少一冷笑了声,伸手抬起谢知影的下巴。   薛安阳最注重声誉。   不管她是准备将谢知影嫁给谁,这档子事之后,薛安阳也只能迫于压力,将谢知影嫁给自己。   他抬手,拿起一旁的手机,对准谢知影的脸,准备按下拍摄键。   而就在这时,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   唐少一皱眉,下意识挂断。   然而还没等他重新点开相机,那个手机号再次拨了进来,急促的铃声带着些莫名的压迫。   唐少一烦躁的按下接通:“谁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   “敢碰她一下,你就会知道下场。”   顾之烽的声音宛若冰霜凝成的利刃,让人莫名有种被穿透五脏六腑的寒意。   唐少一微顿,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你是…”   那头没答话。   唐少一被这冰冷的声音唬得不清,他低头望着那串陌生的数字,方才满身躁意宛若被一桶冷水泼得干干净净。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门铃声。   唐少一拉开门——   砰。   顾之烽伸手扣住唐少一的脖颈,身体一侧,动作凌厉地将他按在一旁的柜门上。   后脑撞击墙壁,发出一声闷闷的碰撞声。   顾之烽腾出手关上门,房间重归于黑暗。   唐少一挣扎着,但看清面前人的面孔时,却又硬生生被吓回了所有狠话,只得支支吾吾道:“顾、顾先生…”   顾之烽狭长的眼里宛若覆着层寒霜,漆黑的瞳孔只是看一眼,都不由得被那满是狠戾的气息给威慑到不敢直视。   唐少一后背渗出冷汗。   招惹上这尊大佛,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顾之烽的手微松。   可还没等唐少一喘口气,整个人身体就被一股大力,径直踹了出去,后背猛地装在了床头柜处。   唐少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只得捂住胸口不住地干呕。   顾之烽缓步走到唐少一面前,慢条斯理地蹲下身,他伸手抓住唐少一的衣领,手腕用力。   唐少一的脖子被他硬生生拽了起来,整个人颇有几分狼狈。   “唐先生好手段,我连她一根头发都不敢动,你就这么拿去算计?”   顾之烽素来平静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散发出凌冽而又危险的戾气。   “活腻了么?” 第032章   “你活腻了么?”   这道声音宛若泛着寒光的利刃, 硬生生地抵住唐少一的喉, 带着满身的戾气与压迫感。   唐少一额前渗出冷汗。   给他一千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顾之烽:“顾先生, 这件事是谢志盛做的,我也不知情…更何况, 我如果知道谢知影是您的人…”   而唐少一的话还没说完,却突地被一道声音打断。   “唔…”   似乎是因为加料酒的药劲上来, 谢知影发出一声轻哼, 然后眉头拧起,一只手紧攥枕头,眼睫颤动, 似乎是要转醒。   顾之烽眸光微闪, 他俯下身,动作轻缓地将谢知影抱起。   谢知影的长发垂落,原本松散的衣服皱起,只需要一垂眼,就能看见那翻涌的雪色。   她浑身上下都在发烫,脸颊泛红。   此刻接触到顾之烽略带冰冷的身体,整个人不由地贴紧,柔若无骨似的靠在他的怀中,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如果自己晚来一步…   顾之烽眸色沉了下去。   谢知影眼睫颤动, 片刻后艰难地掀开了眼帘,她的眼底有些红血丝,声音沙哑中夹杂着些难耐:“顾之烽…?”   “嗯, 我在。”   顾之烽抬手扶住谢知影的脑袋,让她有个支点能靠稳自己的胸膛,然后转过身,抱着怀里的人朝门外走去。   在即将推门而出时,他顿下步子。   虽然没有转头看唐少一,但是那直至冰点的语气,依旧让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听见第四个人提起。”   *   顾之烽将谢知影带回家时,伸手摸到她后背全被汗给湿透,浑身上下的体温比刚才更烫。   此刻她眉头紧锁着,胸腔起伏,每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片刻后,谢知影睁开眼睛,目光迷离地朝着顾之烽的方向望来,瞳孔有些涣散。   黑色的长发铺散在床上,是触目惊心的美。   顾之烽这几日一直派人盯紧谢志盛的动向,方才收到属下的汇报,得知他将谢知影带走。   幸亏自己来得不算晚。   顾之烽眸色微沉,他站起身,准备去客厅给谢知影倒杯水。   可刚刚起身,就突地被谢知影握住了手腕。   顾之烽转头垂眸。   谢知影借着顾之烽的力起了身,然后柔弱无骨般的贴了上来,她跪坐在床上,一只手搭上了顾之烽的后颈,然后胳膊收拢,猛地贴近——   吻上他的唇。   如同濒死的鱼,触碰到来之不易的活水。   在这一刻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口的呼吸着,抵死纵情。   顾之烽将心中的火气压了又压,按住谢知影的肩膀,将她拉开些距离。   但刚一推开,就对上那双含水的双眸,在这张风情万种的脸上,居然生出了几分无辜。   顾之烽扣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谢知影抬手,委屈似的拉扯着顾之烽握紧自己肩膀的手,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疼……”   略带着些颤抖的尾音,让顾之烽的思绪瞬间紧绷。   他伸手轻抬起谢知影的下巴,声音低沉沙哑:“你看清楚,我是谁?”   谢知影垂下眼,抬手按住顾之烽的手,然后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触碰到那点指腹,仿佛意识还未清醒。   顾之烽咬牙。   可谢知影却偏偏不知死活地重新靠了上来,抬头亲了上来,从眉骨一路向下,直至他唇侧才停下。   “顾之烽。”   谢知影抬头,看向顾之烽的眼眸中好似有那么点清明。她的语气听上去干净得如同落入瓷盘的玉珠,却偏偏说着最然诱人沉迷的话:“帮帮我。”   顾之烽垂眸,看着谢知影的眼睛,与她对望。   一瞬间思绪仿佛拉回到了许久以前。   谢知影穿着白色的校服与黑色的百褶裙,坐在他的课桌上,手掌撑着桌面往后微仰,一下又一下地晃动着双腿,笑嘻嘻地望向他:“等你好久啦。”   最心底的欲望宛若被彻底浇灌,资深出一支带刺的黑色玫瑰。   顾之烽抬手,拇指轻轻按住谢知影的唇。   谢知影下意识的偏头,脸颊贴紧那温热的手掌。   顾之烽突地低笑了几声,声音带着些隐忍至极的沙哑,他低头回吻,将谢知影扣紧在怀中。   谢知影已经无数次打乱过他原本的计划了。   多一次也无所谓。   早一点将这只金丝雀留在自己身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即使这或许是个意外,也或许是薛安阳处心积虑为自己布下的险境,但顾之烽却在谢知影靠近的那一瞬间,觉得就这么中计也没有关系。   他想让她属于自己。   从今以后。   鱼终于遇见了水。   *   谢知影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在酸痛。   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点气息,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回忆起不久前的画面。   现在已经是凌晨。   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谢知影还没能从自己一睁眼的画面中缓过神——   顾之烽在她旁边睡着,漆黑的发有些凌乱,即使是闭着眼,却也能嗅到莫名的冷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意。   如果不是不久前的事情谢知影还有些印象,八成真的会觉得这人是个清心寡欲的性冷淡。   对于昨天的事情,谢知影还是有些记忆的。   她能无比清晰地记得谢志盛将自己灌了酒带走,能断断续续地记得顾之烽抱着自己离开了唐少一的房间。   也能断断续续的回忆起,自己不知死活地撩拨。   谢知影想撑起身子起来,但浑身上下宛若被硬生生地碾过一般,散架一般地酸痛。   草。   虽然说是自己先惹得麻烦,但顾之烽也真够狠。   谢知影咬了下牙,艰难地翻了个身,似乎想要起来。然而刚一动弹,就被只线条分明的胳膊给压了下来。   “去哪?”   刚醒时略带沙哑的男声,冷润中带着些莫名的磁性。   谢知影微愣,转过头。   顾之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瞳仁中宛若覆着层薄雾。   两人的距离是从未有过的贴近,谢知影甚至能无比清晰地看到,顾之烽那根根分明的睫毛。   目光微微往下,视线触及到顾之烽肩窝上那枚无比显著的痕迹上,周遭还有一圈没有消掉的牙印。   昨晚的画面一下子又涌现了出来。   谢知影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试图挣开顾之烽的胳膊:“回家。”   顾之烽没动,他眸色微沉:“回家?”   他一寸寸地箍紧谢知影,低笑了声,眸色隐晦不明:“谢大小姐,不准备说些什么?”   谢知影动作微顿,她垂眸,似乎是思索了许久后,才轻声开口:“顾之烽,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昨天的事情就当过去了吧。”   空气仿佛顿时凝固。   顾之烽耷拉着眼皮,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却能让人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浑身上下泛着的那点低气压。   许久后,顾之烽低笑一声,抬手捏住谢知影的下颚,然后翻身将她压下。   顾之烽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抵住她的额头,眸色沉沉:“谢大小姐,成年人做事可是要负责人的。”   “怎么负责?”谢知影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可此刻,却偏偏要将故作镇定,她笑了声:“难不成,我嫁给你?”   “好。”   始料未及的回复,却让谢知影在刹那间瞳孔微缩。   她抬眼,试图从顾之烽眸中读出些许开玩笑的意思,但偏生,顾之烽的眼底一片清明,全是认真。   谢知影闪躲似的避开目光,她偏头,视线望向自己的手腕许久没有说话。   那个字,的确很让人心动。   如果在早一点能够从顾之烽口中听到的话,恐怕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向他奔过去。   无论是否是真情。   但是,如果自己现在真的那么做了,岂不是彻底让薛安阳如愿。   谢知影垂下眼,眼睫微颤,然后兀自笑了声:“顾先生又在和我开玩笑了,不就是睡了一觉吗?”   她转过头,巧笑嫣然地看着顾之烽的双眸:“各取所需而已,没什么好介意的。”   顾之烽狭长的眼微眯,没动。   谢知影抬起胳膊,轻轻巧巧地搭上他的肩,笑着开口道:“不过,如果顾先生对我感兴趣,下次可以提前联系。”   如果不是顾之烽能无比清晰地看到,谢知影在说这些话时闪烁着的眸光,怕真的会信以为真。   她惯会故作轻描淡写来假装自己毫不在意。   顾之烽笑了声,抬手轻轻捻起谢知影一缕头发,淡声道:“这件事,恐怕是轮不到你我做选择了。”   谢知影抿唇,没有说话。   “我将你从宾馆里带出来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到了薛女士的耳朵里。”顾之烽淡声道:“你觉得她会毫不在意?”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我会向她解释。”   顾之烽:“谢大小姐演了这么久的乖女儿,就准备这么前功尽弃?”   谢知影垂下眼,没说话。   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个死局。   按照薛安阳的人脉,恐怕能够无比轻而易举的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无论自己有没有和顾之烽发生关系,都是件洗不清的事情。   如果是薛安阳,一定会毫不在意她谢知影的名节,将风声放出去造势。   逼得顾之烽不得不娶自己。   谢知影宛若在这一刻被抽去所有的力气。   半晌后,她掀起眼帘,看着顾之烽的眼睛,开口问道:“既然你知道这是件没有退路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来帮我?”   顾之烽低头,回望着谢知影的眼眸,没有说话。   就当谢知影以为,顾之烽不会回答时,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语气宛若翻越过冰山的风,带着那么点让人贪恋的温度。   “我怎么舍得。” 第033章   这句话在谢知影的耳畔, 无比清晰地响起。   像是刀片, 切断了这么久以来那根绷紧情绪的弦。   谢知影稍怔,然后缓慢地垂下眼帘, 却能让人看到她那微颤地眼睫。   她许久没说话,似乎是下意识地将头偏过, 刻意地错开与顾之烽的视线交流。   突地,谢知影眼睫轻扇了下, 眼角滚落一滴晶莹。   她深吸一口气, 哽咽了一声,然后抬起双手,覆盖在自己的双眼处, 肩膀都在颤抖。   起初只是低声呜咽, 最后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   “为什么啊顾之烽。”   “你难道还不知道薛安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十年前合谋逼垮顾氏的时候,可没想过对你留情,她当年差点活生生把你逼死。”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顾之烽,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看不出来薛安阳总有一天会害死你的。”   这么多年,薛安阳从来没有把谢知影当做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更何况是女儿。   谢知影早就对自己这个母亲没了半点期待,也是从骨子里了解薛安阳的劣性。   但谢知影和薛安阳无异于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无比清楚的知道,检举薛安阳入狱的那天, 自己的生活也可能彻底崩盘。   靠薛安阳支撑起来的谢氏会在瞬间崩塌,原本仇视薛安阳的人会肆无忌惮的踩上她一脚,曾经与薛安阳交好的人也会对谢知影恨之入骨。   无论是声誉还是其它的一切, 谢知影都要舍弃。   她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但是顾之烽不能。   和自己绑在一起,无论结果如何,对他都会是不小的影响。   顾之烽花费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撑起来的风逸集团,怎么能在蓬勃发展的时候,受到如此之大的打击。   “我知道。”   顾之烽伸出手,轻轻搭上谢知影的脸颊,用拇指替她一点点拭去眼泪。   他似乎是笑了声,然后低头,与谢知影额头相抵。   两人的距离格外的近,似乎连呼吸都在相互交织。   谢知影:“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   顾之烽的声音离谢知影格外近,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宛若在这一刻洗去了所有的冰霜。   他打断道:“谢知影,我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这句问话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压抑和隐忍,顾之烽箍住自己脸颊的左手,还能让谢知影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掌心那寸疤痕的存在。   一瞬间,思绪翻涌。   她突然想起了顾之烽被险些刺穿整个左手的那天。   那日是顾之烽的父亲宣判入狱后不久,薛安阳与几位有异心的高管谋划,使得原本还能够强撑的顾氏彻底崩盘。   一瞬间无数员工失业,有些股东也面临着巨大的亏损和负债。   突生的变故让许多知道内情的人,对薛安阳生出了些恨意。   有个高管原本就欠了赌债,情绪本来就异常波动,又因为突如其来的裁员断了生活,不由地心生怨恨。   或许是在被人唆使和挑拨后,对薛安阳产生了强烈的报复欲。   可薛安阳几乎成日呆在公司和安保完善的山庄内,几乎没有任何可趁之机。   所以,他就盯上了谢知影。   在某次放学的时间点,掐着谢知影的回家路线,持刀袭击。   然后,被顾之烽挡下。   鲜血刹那间涌出,顺着匕首的锋芒处滑落,溅在了地面上。   周遭传来无数声尖叫。   顾之烽却只是闷哼一声,眉头拧起,唇色刹那间变得苍白。   周围的人蜂拥而上,将那袭击者按倒在地,也有些人担忧地查看着顾之烽的伤势,吆喝着报警和叫救护车。   有许多记忆,都被时间给逐渐虚化。   但是那天的事情,谢知影却能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顾父的入狱,加上薛安阳的所作所为,谢知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颜面去和顾之烽说过一句话。   那天下午,谢知影雪白的衬衫上沾满了顾之烽的血。   她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抖,眼泪一滴滴的滚落:“为什么要帮我?”   “我舍不得。”   这句话的语气和温度,谢知影永远不会忘记。   时隔十年,与现在重新重叠。   记忆犹新。   谢知影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自私透顶的人。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远远地推开顾之烽,但是此刻,却无比贪恋那点温暖。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然后突地轻轻笑了起来,宛若在这一刻彻底抛弃了自己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她抬手,捧起了顾之烽的脸,然后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不知道前方是火海还是烈狱。   只想在此刻彻底沉沦。   *   “现在这场景,很容易让我回忆起上一次和顾先生坐在这个位置的时候。”   薛安阳靠着沙发,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然后缓慢笑了声:“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顾之烽慵懒抬眼,没有答话。   薛安阳此刻宛若只耀武耀威的孔雀,离开屏只差一步:“知影是我这么多年来无比疼爱的亲女儿,希望顾董能够好好照顾她。”   顾之烽:“不劳您费心。”   虽然语气算不上热络,但薛安阳此刻看上去似乎没有半点气恼。   只要顾之烽娶了谢知影,那么这场博弈,最后还是她赢了。   薛安阳此刻心情看上去十分愉悦,就当她准备给自己添上杯茶时,却陡然听见顾之烽玩味的声音响起。   “不过,薛女士刚才那句话,倒是有趣。”   薛安阳一愣:“顾董这句话,我倒听不懂了。”   顾之烽抬眼,慢声重复:“亲女儿?”   薛安阳的脸色顿时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她手上的动作一停,然后脸色铁青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她没想到,这件只有谢志盛和自己直到的事情,居然也被顾之烽查到了。   顾之烽既然敢这么开口,就说明一定有了确切证据。   薛安阳直到自己再装傻充愣,也毫无意义。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在好奇,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顾之烽把玩着手上的瓷杯,慢声道:“于是,有了个猜想。”   他将手中的瓷杯放在桌面上,笑道:“没想到,被我猜对了。”   薛安阳脸色一变。   谢知影不是薛安阳的亲生女儿。   她是谢志盛当年纵情声色场所时,同位见不得光的小姐生下的私生女。   那位小姐特意瞒下自己怀孕一事,直到谢知影出生才上门要挟,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薛安阳那时恰好怀有身孕,在和那位小姐的拉扯中,意外滑胎流产。   那时候谢志盛虽然风流,但自知这件事理亏,原本想把谢知影安置在外,却被醒来的薛安阳拦住。   “孩子无辜,毕竟也是你的骨肉,就让我养着吧。”那时的薛安阳身体虚弱,语气听上去也柔柔的,宛若纯善:“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所以会待这孩子如同亲骨肉的。”   于是,薛安阳将谢知影养在身边,并且对外瞒下了自己流产一事。   而那位原本以为自己能一飞冲天的小姐,也被薛安阳暗中动用关系,送进了精神病院,没过几年便被折磨得自杀了。   谢志盛见薛安阳不追究自己的过错,不由地心生愧疚,于是给了她大笔股份当做赔偿。   也是从这时开始,薛安阳才得到了一点点将谢志盛置空的契机。   谢知影的确不是自己亲生女儿,但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所以——   薛安阳笑道:“顾先生既然什么都知道,我也不瞒你了。不过我这二十多年对待知影视如己出,已经有了感情。”   “但是……”她微顿,脸上笑意越深:“知影原本的身份毕竟容易遭人非议,顾先生应该知道,这件事曝光,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顾之烽淡声道:“可是对我有好处。”   薛安阳一瞬间身体僵硬。   薛安阳心里门清,自己与谢知影之间的信任薄如纸张,能够控制她为自己所用,全靠这层血缘关系吊着。   如果谢知影知道自己并非亲生……   薛安阳深吸一口气,平稳住自己的呼吸,片刻后重新挂起那副标准的笑容:“顾先生现在和我提起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顾之烽抬眸看着薛安阳的眼睛,眸光带着些许冷意和压迫感,他开口,淡淡道:“提醒您,适可而止。”   在顾之烽走后,薛安阳还没从情绪里缓过来。   她咬着牙,脱力似的靠着沙发椅背,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在颤抖。   薛安阳自以为成功压制下了顾之烽,但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被他将了一军。   原本以为自己这盘棋,怎么下都不会走歪,因为还有谢知影这么个筹码在手上,就算攀不上顾之烽,可原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的人还是排排队往后站。   但没想到,原本以为会稳如泰山的棋子,此刻居然也被顾之烽攥在了手上,反倒成为了自己的死局。   薛安阳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面前压下自己胸腔那股翻涌的情绪。   事情对于薛安阳来说,算不上太过糟糕。   如果谢知影知道了这件事,对她自己来说无疑也是个沉重打击。   薛安阳赌顾之烽不会毫不考虑谢知影的情绪,将这件事情轻易说出来。   她无所谓顾之烽对自己是否够尊重,薛安阳需要的,只是有顾之烽这个背景来当做自己的仰仗。   只要谢知影能栓住他足够久,那么自己就不会吃亏。   更何况顾之烽刚才只是提醒,也并不是真正要撕破脸面。   所以只要做得不那么明目张胆,那么她薛安阳还是得益的对象。   尽管如此,薛安阳却还是陡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以往她有恃无恐,觉得自己能将谢知影管得死死的。但今天被顾之烽捅破秘密后,才心生慌乱。   薛安阳深知自己和谢知影之间关系裂隙有多大,想要修补何其不易。   *   谢知影垂眸,看着U盘里那串加密的文件。   这是自己这么多年来,通过各种途径搜集到的关于薛安阳犯罪行为的线索。   如果能得到薛安阳的信任,获得薛安阳替谢屿衡还款的那笔异常资金流动记,就能够作为充足的证据进行检举,让警方进行立案调查。   不过……   薛安阳会给自己这个机会吗。   然而就在这时,略带着熟悉的脚步声在靠近,在自己门口处停下。   谢知影干脆利落地拔掉U盘,合上电脑,前去开门。   顾之烽靠着门框,目光寡漠地扫了扫房间,然后道:“拿户口本。” 第034章   宋吟欢:【我他妈要被那群嘴碎的臭娘们气死了!】   宋吟欢:【你知道今天早上就有人拉扯着我说什么吗?说是看到你和顾之烽从宾馆里出来!!】   宋吟欢:【我当场就把那人骂走了, 这不是瞎扯吗?不知道到底是谁他妈造的谣, 这件事传出去多毁你名声!】   宋吟欢:【关键还有风声说你勾引顾之烽去开房!!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我当即就怼了回去!要是你真的和顾之烽去宾馆了我今天就直播倒立唱歌!】   谢知影低头,看着宋吟欢发来的消息。   她耷拉着眼皮, 思考许久之后,沉默着发去一串省略号。   谢知影:【……】   宋吟欢似乎也从这串省略号里觉察出了几分不对, 她太阳穴开始涨疼,心中跟敲鼓似的七上八下, 半晌后才僵硬地打出一行字:   宋吟欢:【知影, 这事不会是真的吧?】   谢知影:【……很复杂。】   宋吟欢:【有多复杂?】   这句话倒是把谢知影彻底问住,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抬眼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自己身旁的顾之烽。   顾之烽有感应似的回头, 同她对望。   谢知影沉默着又转了回来, 低头打字:   谢知影:【怎么说呢,就是我现在刚从民政局出来。】   宋吟欢:【?】   谢知影:【领完证出来。】   宋吟欢:【??!】   谢知影:【和顾之烽。】   这段话把屏幕前的宋吟欢给惊得差点将手机摔倒地上,她头脑飞速运转,在经过一系列操作之后彻底死机。   ……为什么一天前还和自己“谁先脱单谁是狗”的闺蜜今天就他妈领证了!!   而且居然还是和那位想都不敢想的大佬!   宋吟欢一口气提不上来,拇指颤抖着给谢知影拨去电话,刚一接通就开始土拨鼠似的尖叫起来:“你怎么就和顾之烽领证了呢!!他是不是用残忍的手段强取豪夺限制了你的人身自由逼你去领证的!这太他妈不正常了!你得小心万一他居心叵测准备……”   那头许久没有人说话,就在宋吟欢怀疑是不是自己信号出了问题时,陡然听到个略带清冷的男声。   “多谢宋小姐关心。”   顾之烽的声音里带着些慵懒,却莫名含着股压迫感:“程序合法, 欢迎监督。”   “……”   宋吟欢迅速挂断了电话,顺带着直接拉黑了谢知影的号码,以免那头再回拨过来问罪。   谢知影靠着窗, 看着顾之烽脸色铁青的放下手机,兀自笑了起来,声音带着些难得的愉悦:“看来顾先生给人的印象不太好。”   不知是这句话中的哪个词触动了顾之烽的神经,他抿了抿唇,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谢知影,一言不发,眸色愈深。   顾之烽:“你刚才叫我什么?”   谢知影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重复道:“顾、顾先生?”   顾之烽似乎是低笑了下,他伸出手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漆黑的瞳仁中带着些莫名的威压:“顾先生?”   这带着些玩味的重复,让谢知影瞬间领会到了顾之烽的意思。   她垂眼看着手边的结婚证,有些心虚地往后靠了靠。   的确,两人现在的关系,还用尊称未免有些奇怪。   只是……   顾之烽俯身贴近谢知影,压低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的磁性:“重新说。”   谢知影脸颊微红,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推顾之烽的肩膀,迅速改了口:“顾之烽。”   顾之烽却不肯放过她:“换一个。”   换一个?   谢知影咬着牙,很快明白了顾之烽的意思,她仰起脸看着面前的男人,咬着牙又羞又怒的开口:“你得寸进……!”   最后一个字还没发出音节,却被顾之烽粗不记得地吻上了她的唇,给全数堵了回去。   顾之烽一只手撑着谢知影靠着的车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细腰,然后缓慢上移。   被触碰过的地方宛若刹那间烧起一股燥热的火,让谢知影下意识地想要靠近顾之烽身上那冰凉的体温。   或许是为了拍结婚照,谢知影特地换上了件白色的真丝长裙。   最天真无邪的纯白颜色,却偏偏配上那张让人心头纵火的脸,只想让人将她彻彻底底地留在自己身边。   而今天,她会以正大光明的形式,属于自己。   谢知影被他吻得呼吸都快不平稳,半晌后才艰难分开,大口呼气,原本的红唇更为娇艳欲滴。   顾之烽靠在她的颈侧,慢声道:“顾夫人,现在知道叫我什么了吗?”   顾夫人。   这三个字让谢知影一颗原本就在加速跳动的心,此刻变得更加难平了起来。   被顾之烽这么撩拨,谢知影当然不肯示弱。   她垂下眼,许久后轻笑了声,转过头贴在顾之烽耳边,用气音缓慢念出两个字。   “老公。”   或许是刻意想要报复他,谢知影将这两个字念的极其旖旎。就连尾音都在微微上扬,像狐狸般带着些莫名的诱惑。   顾之烽眸色愈深,他抬头看着面前的谢知影,狭长的眼一点点的眯起:“谢知影。”   谢知影觉得大事不妙:“啊?”   “你自找的。”   谢知影:??什么我自找的?   谢知影:!!不是你要我喊的吗!   谢知影:卑鄙!   在一段活色生香的不可描述后,谢知影整个人跟泄了气似的窝在副驾驶座上,眼角还带着些红肿和泪花。   她咬着牙,声音还带着些沙哑:“顾之烽,车开回去,我们现在离婚。”   顾之烽系安全带的手微顿,眸色一沉,瞬间有几分低气压。   他对离婚这个词很敏感,尤其是在谢知影的口中。   即使知道八分玩笑,却仍然会很在意。   顾之烽皱眉,转过头,却正好望见谢知影那微微泛红的眼角,一张精致的小脸现在整个人委屈成包子似的。   顾之烽看着她这副样子,将声音压得再温和了些:“弄疼你了?”   这句话让谢知影的脸在刹那间变得通红,她咬着牙直起身,恼羞成怒似的开口道:“闭嘴!不许提!”   顾之烽:“……”   偏偏现在谢知影情绪敏感,她深吸一口气,满脸写着“我看懂了你这个男人爱的是□□根本不是我的灵魂”的表情,然后动作迅速地转过身扣着门把手要下车。   顾之烽眉头皱起:“你去哪。”   谢知影:“去后座!”   “为什么?”   谢知影咬牙切齿:“怕你发情。”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下了车,甩上车门。   没过一会儿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窜上了车,并且迅速蜷缩在了与顾之烽相对的角落里,满脸警惕的看着他。   顾之烽:“……”   这可能是顾大总裁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如此直接而又通俗的词汇进行形容。   *   到达顾之烽的公寓时,周助理正叉着腰指挥着人往公寓里添置着谢知影的私人物品。   作为名牌大学毕业的周助理,办事效率极高,即使是当搬家的监工却仍然意气风发。   所以谢知影一上楼,就听到中气十足的声音转来——   “不要磕着碰着了,小心一点!”   “化妆品要按顺序摆放!谁要你把洗发水放在化妆桌的?”   “你怎么把保湿水乳放到洗浴室里了!这长得像沐浴露吗??”   “谢大小姐的明星海报怎么少了一张!!重新给我清点一遍!”   周助理在接到顾之烽电话时,正在开心地享用着今天的美好午餐。   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用叉子叉起女朋友给自己煎的爱心荷包蛋,准备在打完电话后就开始享用。   然后,他听到自家老板这么说——   “去谢知影的家,把她的东西搬到我的公寓里来。”   啪叽。   荷包蛋掉在了地上。   他用将近十五分钟的时间才消化掉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但却依旧难以平息心中的波涛。   周助理见到谢知影和顾之烽回来,立刻直起身板汇报情况:“谢大小姐,东西我们都搬得差不多了,您可以检查一下。”   顾之烽这栋公寓位于最顶楼,构造也和楼下的大不相同。   他这一间公寓独占了三层楼的空间,甚至还设有家用电梯来衔接。   周助理热情而又得意洋洋地带着谢知影去参观自己刚才布置好的主卧。   一进门,谢知影就被铺天盖地的红色给淹没。   周助理简直把喜庆两个字写在脸上,到处都挂着艳俗的红色贴花,甚至还贴心的将床单的颜色都换了。   顾之烽和谢知影同时陷入了沉默。   偏偏周助理还觉得自己的审美能力和设计能力一留,还挨个解释那些贴花带来的寓意:“这对比翼鸟代表着……”   “周助。”   顾之烽开口打断,他抬眼注视着周助理,语气平静地不带一丝感情:“这些布置——”   周助特别骄傲地昂起胸膛:“这是我特意布置的。”   “你还挺会超额完成工作目标。”   周助骄傲点头:“多谢顾董夸奖。”   “不用谢。”顾之烽语气平淡:“明天开始,你在公司坐班一周。”   周助:????   周助一行人离开后,顾之烽和谢知影对着这满房间的红色陷入了沉思。   谢知影还因为车上的事情在闹小情绪,此刻还要刻意端出高冷的形象,不去理会顾之烽。   于是她径直走到自己的化妆桌前,准备开始卸妆。   但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周助把卸妆棉放在了哪。   谢知影皱着眉,一层层的翻着自己并不熟悉的抽屉。   “在找什么。”   “卸妆棉。”   顾之烽应了声,然后俯下身,随手拉开一个抽屉。   谢知影下意识地抬眼去看——   里面躺着整整一抽屉的避孕套,还挤得满满当当,全新的一大摞,开都没有开封。   顾之烽:“……”   谢知影:“我们分房睡。” 第035章   谢知影窝在浴缸里, 耷拉着眼皮, 一边舒舒服服的泡着澡,一边慵懒的打着哈欠。面前的托盘上支着个手机, 里面播放着最近正在火热的电视剧《霸道总裁的小百合》。   电视剧里那位身穿西装竖着大背头的总裁男主,正一脸冷酷地对自己的未婚妻说:“我对你这样的女人没有丝毫的兴趣, 小白才是我这辈子最珍视的女人!”   “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女配未婚妻泪声俱下。   “我喜欢的是小白这样单纯善良的女人,你心思如此歹毒, 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的!如果你再敢动她一根头发, 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男主搂着娇弱的女主如此说道。   “……”谢知影的哈欠打得更加绵长了。   谢知影扇了下眼帘,将脑袋靠在浴缸边缘。恰到好处的水温让她有些昏昏欲睡,注意力也无法集中在屏幕上。   终于, 她撑不住涌上来的困意, 逐渐合上了眼。   顾之烽在处理完两份文件顺便开完场视频会议后皱眉看了眼表,然后目光望向浴室,觉察出谢知影在浴室里呆的时间过长。   他起身走到浴室门口,敲了两下门:“谢知影?”   里面没有回应。   顾之烽眸色微沉,平静的神情浮现了些担忧,他抬手按下门把手,将门推开——   “呵,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让你给小白当挡箭牌,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不出一个星期, 你们家里的企业就会宣告破产,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我的未婚妻。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来陷害我最心爱的女人,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电视剧的剧情正上涨到高潮,男主横打抱起娇弱的女主角,神色冰冷地摔门而出。   留下女配站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喊着:“不!!”   而谢知影,此刻却十分安逸地靠在浴池里睡着。   顾之烽:“……”   顾之烽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迈步走带谢知影旁边蹲下,伸手试了下水温。   还好,是温热的。   在浴室里睡着,也不怕着凉。   顾之烽把谢知影从浴缸里捞了出来,裹上浴巾横打抱起。   一旁托盘上的手机正在放着充满着悲情的片尾曲,沙哑的男声撕心裂肺的唱着“我爱你爱得要死要活”,在浴室里甚至还有些回音。   顾之烽脸色铁青地走出浴室,将门带上,把声音全部隔绝在了里面。   这都是什么电视剧?   顾之烽走到床前,俯身将谢知影放下。   怀里的谢知影梦呓了声,眼帘微颤,似乎要悠悠转醒。   她一睁眼,正对上顾之烽那略带寡淡的视线,不由一愣,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浴巾。   “!”   谢知影下意识地伸手,浑身紧绷地要将顾之烽推开。   顾之烽皱眉,抬手下意识握住了谢知影的手腕。   哗啦——   原本包裹的并不严实的浴巾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一下子散开,雪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内,一览无余。   谢知影脸颊涨红,将手缩回,然后一把拉起旁边的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成一团,还不忘恼羞道:“转过去!”   相比起谢知影,顾之烽的反应算得上平静。   他眸色微沉,但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仿佛和刚才没什么区别,一样的清冷明晰。   顾之烽淡淡道:“你浑身上下,还有哪里我没……”   啪——   谢知影揪起一旁的枕头,干脆利落地朝着顾之烽的方向扔了过去,企图用高分贝的声音来堵住顾之烽接下来的话:“出去出去出去!我不是说了分房睡吗!”   顾之烽握住枕头,然后身体微向前倾,将它重新放回枕头旁。   他目光微收,落在谢知影微微发红的耳根处,然后低笑了声。   这声低笑在谢知影耳畔无比清晰地响起,她咬着唇转头看着顾之烽:“你笑什……!”   话还没说完,顾之烽便突地抬手,握住谢知影的手腕,然后压在枕头两侧旁。   他眸色微沉,有光打在那细碎的黑发处,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谢知影与他对望时,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蓦然加速的心脏。   “你干嘛?我都说了分房……唔!”谢知影这句虚张声势的话还没说完,就蓦地被顾之烽用唇堵住,然后缓慢厮磨了起来。   片刻后,他直起身,腾出一只手一寸寸抚过谢知影略带红肿的唇,声音带着些低哑:“驳回。”   驳回?   驳回!!?   凭什么你说驳回就驳回!   可是谢知影接连使出的所有抵抗,都跟小奶猫挠痒痒似的在顾之烽面前不起任何作用,反而自己先累得不轻还被占便宜。   谢知影被顾之烽气得不轻,她抬头一口咬在了顾之烽的耳垂处,恨恨道:“我懂了。”   顾之烽眸色微沉:“你懂什么了?”   “难怪你这么快就和我领证,是不是为了拿我当挡箭牌。”谢知影的语气听上去委屈巴巴的,甚至还抽了抽鼻子:“说吧,那小白花是谁?”   顾之烽听到谢知影这句话,抿了下唇,然后突地笑了起来,声音低低:“我不喜欢小白花。”   “那你喜欢什么?”   顾之烽低下头,伸出手一寸寸地抚摸过谢知影锁骨下那枚黑翼蝴蝶纹身。   他的语气平静而又认真:“蝴蝶。”   不知道是那根心弦被牵动了一下,谢知影只觉得心尖猛的颤动。她垂眼,看着顾之烽骨节分明的手指,鬼使神差般的说了句:“那——”   “轻一点。”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很快谢知影就知道了什么叫做引火烧身。   谢知影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想被碾了几道一般,随便被风一吹就会散架。   太狠了。   谢知影扶着自己的腰,狠狠地看了顾之烽一眼,然后卷着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   她整个人绵软无力地趴在床上,警惕似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然后将自己的身体挪到了床边边,目光幽怨地开口道:“我觉得你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结婚的。”   顾之烽偏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又在演什么戏?   谢知影义愤填膺开始胡思乱想:“你一定是想从我这获得商业机密然后吞并我的家族。”   顾之烽垂眸,然后面无表情地抬手,给周助理发去一条消息。   顾之烽:【《霸道总裁的小百合》这部剧你了解吗?】   周助理:【我了解!!我的女朋友就天天在追!顾先生也觉得这部剧很有潜力吗!】   顾之烽:【明天之内让它下架。】   周助理:【……好。】   *   谢知影的工作在时间上较为宽松,加上最近刚刚结束拍摄任务,所以这段日子也没有什么特别多的安排,倒可以随心所欲的睡懒觉。   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折腾的有些耗体力,所以谢知影一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将近十一点。   她动了动身体,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酸疼,只是想撑起身体做起来,都能感到股莫名的酸痛感拉扯着肌肉。   谢知影转头,发现顾之烽不在。   意料之内的事。   顾之烽这种人,素来都严格把控自己的时间习惯,估摸着现在这个点早就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上班。   宋吟欢发来了一大串语音消息。   谢知影耷拉着眼皮,懒洋洋的点开。   然后手机里传来了宋吟欢高亢的声音:   “怎么这个点还没起来?顾董事长这么持久吗?”   “要节制啊宝贝!像你们这种新婚恋人干柴烈火很容易出问题的!不要纵欲过度!!”   肺腑之言,真让人感动。   谢知影眼帘微动,然后干脆利落地将宋吟欢拉黑。   没过多久,宋吟欢就发现了自己被残忍拉黑的事实,她气势汹汹地打过来一个电话:“谢知影?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相濡以沫的好姐妹的?!”   谢知影慢条斯理地起了床,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早上的精致护肤步骤,顺带还不咸不淡地回复了句:“对啊。”   宋吟欢被谢知影这番理直气壮给气得不轻,她顺了顺气,然后开口问道:“对了,今天晚上赵大少的生日宴会你是准备去的吧。”   谢知影:“嗯。”   谢知影今天晚上还有个晚宴,是赵家大少爷的生辰宴会。   赵大少爷早在半个多月之前就像谢知影递去邀请,事到如今也不好推辞。   宋吟欢听到这话,微微正色,语气也带着些但又:“知影,你和我们顾董事长到底什么时候公开啊?这几天有关你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还有人说你处心积虑把自己送到顾之烽的房间里,但被他从酒店房间里直接赶出去了!”   啪嗒——   谢知影手中护肤品的盖子掉在了地上。   宋吟欢越说越气:“我感觉肯定是那些平时就喜欢嘴碎的名媛借机发挥,今天晚上你去参加赵大少爷的生日宴会,保不准会被她们怎么说呢。”   谢知影弯腰,伸手捡起护肤品的盖子,然后慢悠悠地将盖子拧紧:“没事。”   宋吟欢惊愕反问道:“怎么会没事,谁知道一转头那群人又在背后编什么瞎话……”   “不要紧。”   谢知影缓慢地给自己涂上一层口红,然后欣赏着这个让她无比满意的新色号。   听到宋吟欢的话,谢知影唇稍微扬,然后掐着娇嗔的声音,婊里婊气的开口道:“诶,因为他们欺负我的话,我可以和顾之烽撒娇告状啊。”   宋吟欢陷入了沉默,在三秒之后,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草。   这副恃宠而骄的样子是哪里来的?   你有老公了不起吗!我不羡慕!!   谢知影却显得十分愉悦。   她未必是真的会和顾之烽告状,但是看着宋吟欢这副被气成河豚的样子,谢知影整个人都愉悦了。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道清冷中略带玩味的声音响起。   “和谁撒娇告状?”   谢知影后背僵硬。 第036章   “你怎么没去公司?”   “早上请假, 等会儿去。”   顾之烽抱着胳膊, 懒洋洋地靠着浴室的门。他还穿着一身居家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扣紧, 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截抓痕。   他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框的眼睛,头发稍稍有些凌乱, 带着股莫名的禁欲感。   他看着谢知影,兀自笑了声, 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刚才你说, 和谁撒娇?”   谢知影呼吸都险些窒停,她强装镇定似的偏过头,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化妆, 扯开话题:“没和谁。”   顾之烽轻笑一声, 也不揭穿她,只是迈开步子走到她身边停下,随手拿起桌面上的口红把玩:“有人招惹你了?”   这句话一出口,显而易见的是告诉谢知影,刚才的话顾之烽全听见了。   谢知影手上的动作一顿,脸颊微微发红,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一把夺过顾之烽手中的口红,捏出一个无比礼貌的微笑看他:“有谁敢招惹我?”   话虽这么说, 但是顾之烽还是能从谢知影眼底看出几分郁闷的情绪。   顾之烽微顿,他低头拿出手机,给周助理发了条消息。   作为吃瓜前线并且身负妇女之友名义的周助理, 很快就将这几天发散出来的各式各样版本的八卦,整理成Word文档发送给顾之烽。   文档中用极其浮夸的文笔和夸张的比喻手法,写下了各式各样版本的“心机富家女企图勾引高冷总裁结果被扫地出门”的狗血故事。   顾之烽眉头微皱。   周助理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顾先生,要不要我给这些人提个醒,免得对谢小姐有影响。】   顾之烽:【顾夫人。】   屏幕那头的周助理愣了半晌,这才领会过来自家老板是在纠正自己的措词。   周助理从善如流的回复道:【对!顾夫人!这群人居然敢议论顾夫人!胆大包天!】   顾之烽:“……”   到底是谁教出的狗腿?   顾之烽:【不必你提醒了。】   回复完这一句,顾之烽熄灭了手机屏幕,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原本,他就准备尽快公开谢知影同自己的关系。   顾之烽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   而此刻,化妆桌前的谢知影已经开始慢条斯理地涂口红。   她精心挑选出两种颜色,然后抹在手背上,递到顾之烽面前:“这两个哪个好看?”   顾之烽垂眼,目光落在那两道在他眼中几乎一模一样的颜色上,陷入沉思。   谢知影看着顾之烽的表情,微笑了下,然后抬手提示道:“这是ZERO702圣诞限量吃土色,这是322秋季限定铁锈红。”   顾之烽沉默着,伸出手按照直觉随便选了一个颜色。   谢知影低头瞄了眼,然后转过身继续化妆。   顾之烽:“你要出门?”   “嗯。”谢知影将口红细致地涂抹开,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句:“今天赵一晨生日,我去走个过场,你去么?”   虽然随口问了句顾之烽去不去,但谢知影心里也知道答案。   赵一晨近几年做服装起了家,放在北城里看还算得上小有地位,但是摆在顾之烽面前就不值一提。   这风逸董事长,可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   果不其然,顾之烽看了眼表,皱了下眉:“来不及。”   “没必要去,赵一晨那性格,你去给他捧个场,明天估计就横着走了。”   谢知影将口红盖子盖上,然后转过身,靠着化妆桌,抓了下自己的头发,还特地凹了个造型,似乎对自己今天的妆容无比满意:“怎么样?”   顾之烽看了眼谢知影:“还行。”   其实,即使谢知影不施粉黛披着件睡衣出门,也一样惹人注意。   谢知影不满:“你好敷衍。”   顾之烽想了下,补充了句:“这款322秋季限定的铁锈红很适合你。”   谢知影收起笑脸,用一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记忆力特别好”的嘲讽表情看着顾之烽。   她站起身,撞了下顾之烽的肩,朝衣帽间的方向走去,恨恨道:“色盲直男!我这是两种颜色叠涂!”   顾之烽陷入沉思。   ……触及盲区的新词汇。   谢知影攥进衣帽间,特地选了件低肩小礼裙。这套款式十分贴合她的身材,能将她的身形衬托的敲到好处,在人群中十分打眼。   今天赵一晨的生日宴会上,少补不了想看自己笑话的人。   谢知影当然不能输了气势。   她换上衣服,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顺便还在脖颈和腕间喷了点香水。   今天又是满分妆容和服装搭配!   谢知影走出了衣帽间,还特地在顾之烽面前转了圈,得意洋洋地问道:“好看吗?”   顾之烽眸色微沉,看着谢知影那裸露在空气中的肩头,以及那对锁骨和蝴蝶纹身,语气也颇有几分低沉:“一般。”   谢知影白了顾之烽,一脸“分不清口红色号的死直男没资格评价”的表情,然后臭着张脸在化妆桌前坐下,开始用卷发棒打理自己的头发。   顾之烽走到谢知影旁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前几天同学聚会上那身更好看。”   谢知影回忆了下。   那天天气有点冷,自己穿了条长袖长纱裙,还披了件黑色小外套。   那套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款式不太出挑,怎么可能镇得住那群大半的花枝招展的名媛!   谢知影拍掉顾之烽的手,面无表情道:“驳回意见。”   顾之烽:“加件外套。”   谢知影动作一顿,这回总算听明白了顾之烽的意思。   她将手中的卷发棒放下,笑着转过头身后的男人,竖起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吃醋了?”   顾之烽垂眼,没有回答。   逗不动面前这尊冷佛,谢知影顿时觉得没劲,抱起胳膊转头准备继续夹自己的头发:“我才不换呢,这套衣服正好搭配我今天的满分妆容。”   顾之烽低笑了声,伸出只手轻扣住谢知影的脖颈,将她朝自己的方向微微一压,然后低头吻上她的肩膀处。   力道加大。   谢知影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抬眼,却正好从面前的镜子处无比清晰地看到这几句旖旎的画面。   她脸刹那间涨红,一个转身抬手推开顾之烽,语气里带着些恼羞成怒:“你!”   顾之烽俯身,伸出手,一寸寸地抚过自己在谢知影肩膀处留下的痕迹,声线里噙着些沙哑:“好了,换衣服吧。”   草。   卑鄙而又霸道的资本主义家。   *   周助理来接顾之烽去公司时,顺带着将谢知影送去赵一晨的生日宴会。   结果两人一上车,周助理就敏锐地觉察到了车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顾之烽坐在后座一侧翻看着文件,而谢知影却直直躲到最靠边的位置,还将头转向车窗外,垮着张脸,头上宛若还盘旋着乌云。   周助理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这两人什么情况?   昨天领证今天就感情破裂了吗?   周助理试图缓和一下气氛:“顾夫人今天打扮的真好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别机敏的改了称谓。   但谁知道,这句话刚说出口,谢知影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为难看了。   因为那道吻痕,谢知影逼不得已将自己原本那条性感而又不失华丽的裙子改成了条高领设计小黑裙。   气场-10!   好气!   车缓缓到达举办宴会的酒楼,门口特地铺着长长的红地毯,有西装革履和穿着小礼裙的男男女女进出,周围围绕着一群保安,看上去就气度不凡。   谢知影正准备开门下车时,却被身旁的人攥住手腕。   她侧身转头,因为还生气,所以就连语气都还带着几分冲劲:“你干嘛?”   顾之烽一言不发地俯身靠近。   谢知影感觉脖颈上传来冰凉的触觉,她低头,却发现胸前多了串项链。   谢知影微怔。   这条项链叫做“Elizabeth”,上面所用钻石全都是品质最高的白钻,一共52颗,价格不菲,在三年前的某场拍卖会上被一位匿名买家拍卖下。   “本来想在更正式的场合给你,现在只能提前当做赔礼了。”   顾之烽收回手,坐回原来的位置上,神色如常,平静的好像是只是送出一串普通的钻石项链一般自然:“还在生气吗?”   ……生气?   这他妈是价值将近六千万的项链,五十二颗白钻的项链,总共108克拉左右的项链。   有句流传度很广的话——“没有什么是一颗钻石解决不了的事情。”   那五十二颗呢?   气场+100   谢知影沉默了数秒,然后掀起眼帘,看着顾之烽:“三年前那位匿名买家——”   “是我。”顾之烽淡淡道:“当年觉得会很适合你,就买下了。”   谢知影抬了下眼帘,睫毛微颤。   这对于她来说,恐怕不仅仅是一条项链的意义。   原来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不只是自己。   但现在,偏生还有那么点小傲娇让谢知影拉不下脸面去示好,她咬了下唇,偏过头:“虽然你认错态度良好,但我不是一条项链就能收买的。”   顾之烽轻笑了声,然后抬手扣住谢知影的后脑,将她朝着自己的方向压近。   然后,无比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宛若暴风雨平息之后拂过的微风一般,轻柔而又恰到好处的温和。   顾之烽低沉而又温润的声音响起:“还在生气吗?”   谢知影脸色通红的伸手去推他,咬着自己的下唇,嗔怒道:“走开!我又得补口红!”   周助理:“……”   周助理:活着好难啊。   周助理: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周助理:我想我甜甜糯糯的女朋友了。 第037章   汽车缓慢发动。   周助理熟练地调转方向盘转弯, 毕恭毕敬地汇报道:“顾先生, 今晚六点左右有场会议。”   “提前到五点。”顾之烽转头,视线望向窗外。   窗外, 谢知影正准备进场。可还没走出几步,就有穿着西装的男人在她身边停下, 弯着腰掐着满脸褶子的笑容,殷勤地与她握手。   顾之烽皱了下眉。   谢知影偏头似乎在笑着说些什么, 虽然看得出来是标准的客套, 但那笑容却莫名还是扎得顾之烽心头稍闷。   谢知影敷衍了两句,然后漫不经心地挥手作别,继续朝前走去。   波浪般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自然摆动, 那道后颈线条无论何时都是优雅端庄的。   让人情不自禁地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她身上。   再将她据为己有。   一旁开车的周助愣了下, 不理解为什么自家老板突然临时改了会议时间,于是确定般地重复了遍:“顾先生确定要将会议提前到五点吗?”   说话间,车子已经缓缓驶过酒楼。   “嗯。”   顾之烽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问了句:“赵一晨的宴会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周助理:“晚上七点半左右。”   顾之烽抬手看了眼表:“刚好会议结束,六点半从公司出发。”   周助理微愣,迅速理解了下顾之烽话里的意思,然后十分机灵地问道:“顾先生是准备应邀参加赵少爷的宴会吗?”   顾之烽漫不经心地垂眼,继续翻看着刚才没有看完的文件,语气平淡:“不是。”   他不是去参加宴会的。   *   宴会。   四处都是穿着礼服的男女, 杯酒碰撞,攀谈声不断。   然而当谢知影走进大厅,四周喧哗的声音似乎都瞬间减弱了。   有无数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在片刻的平静后,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谢知影还真的来赵大少的生日宴了?”   “真够不要脸的,干出那种事情,也就她不当回事。也是,毕竟人家厚脸皮惯了,也不在乎这点面子。”   “为什么啊?谢知影算是京城里数得上号的人物了,赵大少邀请她不是很正常吗?”有人问了句。   “你没听说吗?这位谢大小姐费尽心思想要爬人家风逸董事长的床,结果直接被扫地出门。”   说闲话的那女人拔高音量,语气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似乎是看见谢知影走过,想故意说给她听:“如果是我,估计都在家里藏着掖着,没脸出门了。”   这句话本来就没想避讳谢知影,所以说得很大声,就跟明目张胆地挑衅似的。   谢知影步子微顿,然后转头,眸光掠过那说闲话的女人。   那人穿着身黑色的裸肩小短裙,款式有些眼熟,还留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发型。   就连指甲的设计,也几近相同。   谢知影歪着脑袋想了下,回忆起这条裙子,是自己不久前在唐少一聚会上穿着的那条。   而面前这女人,好像是当时在聚会散后,拉扯着一群小姐妹在自己背后嚼舌根的那位。   谢知影哂笑了声,掀了下眼帘。   这套黑裙是私人定制的款式,但现在却有条一模一样的…   明显是要设计师照着抄出来的。   现在看来,面前这人不仅嘴碎,还是位不折不扣的学人精。   只是同样的款式,谢知影能穿出万种风情,而面前这人却穿的如同东施效颦,还显得肩部更宽,将缺陷暴露得更为彻底。   谢知影垂眼,唇稍微扬,然后将身子一转,朝着刚才说话那女人的方向走去。   她手中端着杯红酒,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却走出一股莫名的气场。   方才嚼舌根那女人下意识缩了下脖子,似乎有些被吓到。但片刻后又直起身板,一副强装镇定耀武耀威的模样。   啪——   高跟鞋踩稳在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谢知影在那学人精面前站定,她眼眸带笑,波浪般的长发别在耳后,却有股莫名的气场,瞬间就将旁边的人给压了下去。   然后,谢知影将高脚杯抬起。   学人精眯了下眼,以为谢知影要泼自己,所以下意识地拿手去挡,声音也顿时惊慌失措般的拔高一个音调:“你想干嘛…!”   周围人的目光瞬间聚集了过来。   但谢知影却没有泼下这杯红酒,而是将酒杯停在了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她眉眼依旧带笑,看上去礼貌而又端庄大方:“最近在各种活动上经常见到你,所以就想来敬杯酒。”   谢知影说到这,眸中的笑意不减,将声音微微压低:“怎么,吓到你了吗?”   谢知影越是平静淡然,就越衬得面前这学人精满是狼狈。   特别是两人穿着颜色相近的衣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但截然不同的气质却立刻高低立判。再加上那惊慌失措的动作,更加惹人发笑。   周围议论纷纷,虽然听不到具体言论,但却还是让那学人精坐立难安,脸也涨得通红。   谢知影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然后动作缓慢地俯下身,将头微侧,在那学人精的耳畔低声道:“衣服不错,可是有些东西,是从骨子里模仿不来的。”   “与其这么费尽心机地散播关于我的谣言,不如好好学学,怎么挺胸收肩,把背挺直。”   谢知影眯起眼睛,眸中噙着笑,宛若只狐狸:“这样,或许更好看一点。”   她的声音很轻,宛若呵气。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从始至终的清冷而又平淡,宛若从心底没有把面前这人当一回事般。   那学人精的脸色顿时青了下来,攥着杯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但偏生,谢知影却勾起唇角,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笑意。皓齿明眸,举手投足间宛若摇曳生情。   她慢悠悠地直起身,还伸出手,轻轻替面前的女人拂去肩膀上的落发,轻笑着说了声:“祝你今晚玩得开心。”   真是杀人诛心。   谢知影平时不大喜欢和人计较那些流言,也不太喜欢去教训那些三五成堆嘴碎的小女人。   只是既然有人不知死活地凑上前来,谢知影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包子,自然要礼貌地回礼。   只是,面前的学人精宛若被踩中了痛脚。她脸色铁青,攥着高脚杯的手背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凸起了一道道青筋。   “你!”   学人精抬眼,瞳仁里都是遏制不住的怒火。她果断抬手,准备将手中的香槟朝着谢知影的头发泼去。   “啪”   杯子还没倾斜,女人的手就被人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谢知影抬眼——   来人是今晚生日宴会的主角,赵一晨。   赵一晨的表情很难看,他将那学人精的手扯开,然后微微用力,将她硬生生往后推了几步。   女人一个趔趄,手中的酒都泼了大半,几乎都溅在了自己的身上。   很是狼狈。   那学人精咬了下唇,语气激动:“赵大少!你鬼迷心窍了不成!”   赵一晨厉声:“给我闭嘴!”   谢知影偏头,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看上去完全没有被面前这女人影响到般的平静:“今天赵公子的生日,我不小心惹了些麻烦,实在对不住。”   赵一晨听到谢知影说话,方才还垮着的脸瞬间堆起笑容,语气里都带着几分殷勤:“这都哪跟哪啊,我刚刚都听人说了,谢大小姐就被跟这些嘴碎的人一般见识。”   谢知影狐疑地看他一眼。   这赵一晨家里还是有些本事的,平时里也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现在这副样子,似乎殷勤的有些过分?   赵一晨虽然脸上堆着笑,其实心里慌得一批。   自己在十分钟前收到一条消息。   消息的内容很简单,先是客套性的致歉自家老板因为工作原因,无法参加这场生日宴。其次就是表示会补上贺礼,然后祝福赵一晨生日快乐。   赵一晨原本没往心里去,但抬头一看发消息人的备注——周助理(*)   备注后面还特地标了个着重符号。   因为这可是那位风逸集团董事长的私人助理。   那位大老板可是平时自己碘着脸都攀不上的关系,今天居然会让自家助理来给自己送祝福?   赵一晨手都抖了下,还思考着自己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排面,才能让这位大佬给自己祝寿送礼物。   赵一晨思绪翻涌,然后立刻发送了句:【礼物就不必了,能收到顾先生的祝福就十分荣幸了!劳烦周先生替我致以感谢。】   周助理:【顾董事长说您不必客气。】   周助理:【感谢您对顾夫人的盛情款待。】   赵一晨:“……?”   赵一晨:“?!”   顾夫人?   谁!?   赵一晨顿时石化,觉得自己好像在无意中吃到了一个大瓜。他心里七上八下,一边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知道了一个大秘密而惨遭暗杀,一边忍不住好奇。   赵一晨:【请问顾夫人是……?】   周助理:【抱歉,忘了和您说明。】   周助理:【是谢氏集团的大小姐,谢知影。】   赵一晨被这个消息吓得脑袋里一片空白。   谢知影美艳,所以其实就连他赵一晨也有些小心思,毕竟门当户对姿色还这么出挑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   但这条消息一出,顿时将赵一晨惊得魂飞魄散。   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觊觎顾之烽的人。   赵一晨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然后抬头,下意识地寻找谢知影的身影。   谢知影很好找,没过一会儿,就在大厅门口的地方看见了她。   正当赵一晨想着自己怎么该打个招呼顺便套个近乎时,却突然听到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你说她们两人不会打起来吧?”   “不至于,我感觉谢知影挺不把那人当回事的。”   “那不一定,你没看到那姓王女的脸都气绿了。谢知影没来的时候,她就在背后骂人家骂得可凶了呢,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赵一晨吓得抖了抖,连忙快步朝着谢知影的方向敢去。   可不能出幺蛾子。   这可是位活祖宗。 第038章   如果让顾之烽知道自家老婆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受了委屈, 保不准他赵一晨日后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想着, 这位赵大少的脸色更臭了,对着那学人精冷声开口:“在我的生日上挑事, 是想成心给我添堵吗?”   这么被当场撂下面子,学人精面色无比尴尬, 但却不敢开口反驳。   这学人精家里早些年靠拆迁赚了一大笔钱,父亲拿这笔钱做生意, 近几年有些起色。但却和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大小姐比起来, 根本是不值得一提的。   这些年她左右逢源,想尽办法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想将自己挤进这圈子里。   看着谢知影跟天之骄女似的被捧着, 日积月累心里也酸溜溜的。   听说谢知影家里最近财务方面出了问题, 看谢氏也大不如从前,今天才敢这么过过嘴瘾来泄愤。   但没想到却得罪了赵一晨。   她向来欺软怕硬,当然不敢在赵一晨面前多说一句。   谢知影在一旁冷眼旁观,脸上神情淡淡的,甚至还在两人对峙的功夫拿起酒杯抿了口红酒。   好似全不在意。   赵一晨训了两句话,然后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谢知影往里面走去,边走边热络道:“谢大小姐,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北城里谁不知道这赵一晨平时里惯会拿鼻孔看人, 今天居然这么殷勤地对待谢知影,这无比反常的态度,惹得一旁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赵大少怎么这么护着这谢知影?平时也没见他给别的人好脸色, 今天这么殷勤?”   “对啊,不是听说谢氏最近财务方面出了问题吗?也没必要让他这么捧着吧?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啊。”   “那可说不准,北城里想把谢知影安在自己门下的人可能排排队,保不准赵一晨也有什么想法呢。”   谢知影偏头看了眼赵一晨。   赵一晨的言语动作中,不仅仅是殷勤那么简单,反而还有股莫名的忌惮。   不过他一个财大气粗的赵大少爷,忌惮自己什么。   谢知影垂眼:“多谢赵大少解围。”   “哎哟,谢大小姐这就太抬举我了。那些人惯会嘴碎,您可别和他们一番见识。”   赵一晨连连摆手,然后左右环顾了下,压了压声音奉承了句:“谢大小姐回去后替我给顾先生道声谢,感谢他在百忙之中还抽空记得我这小人物。”   谢知影停步,转头问道:“他告诉你的?”   “那当然,顾先生可记挂着您了。”   赵一晨是个机灵人,找到机会赶忙在谢知影面前多说几句夸赞顾之烽的话:“谢大小姐刚一进门,顾先生就发来消息让我好好招待您。”   谢知影掀了下眼帘,眸光微动。   现在能解释为什么赵一晨会有这样的态度了。   他忌惮的,是风逸董事长夫人这个名号。   将谢知影带进里面之后,赵一晨便匆匆忙忙地赶去招呼新的客人。   谢知影窝在沙发上,摸出手机,给顾之烽发消息。   水晶少女影酱:【是你告诉赵一晨我们之间关系的?】   顾之烽:【嗯。】   谢知影看着那个简单的字符,眼睫微颤,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她本以为,自己和顾之烽算是隐婚,他在国内的局势彻底稳定前应当不会公开与自己的关系。   但没想到,顾之烽会这么简单的告诉赵一晨。   水晶少女影酱:【你就这么告诉赵一晨了?】   顾之烽:【怎么?】   水晶少女影酱:【你不怕他偷偷告诉了别人,然后传得满城风雨。】   顾之烽:【然后呢?】   谢知影深受现代言情小说的影响,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给顾之烽安上了个男主角的位置。   按照小说剧情,男主角都是要娶有权有势的人来稳住家族企业。而且很多合作方都会抱着联姻的想法才递上橄榄枝,如果贸然闪婚很可能破坏原有的关系……   更何况,顾氏和谢氏有些渊源。   现在很多支持顾之烽的人,在十年前也曾因为薛安阳的算计有过巨大亏损。   谢知影忧心忡忡。   水晶少女影酱:【当然是会让风逸的那些股东和合作方勃然大怒,在觉察到失去和你联姻的价值之后心生怨恨,从此以后处处针对你还想把你搞破产。】   顾之烽看着这段话,陷入了沉思。   顾之烽:【以后少看那些电视剧,多看点书。】   发完这句话,他还十分贴心的附送上一串链接。   谢知影点开一看,发现是个书单。   书单的标题用黑体加粗写着:提高个人内在修养,让生活充满诗意气息   推荐的第一本书:《诗经》   谢知影:“……”   谢知影觉得自己被顾之烽侮辱了。   她一脸麻木地关掉了网页,看着顾之烽发来的那串话,突然想起昨天还没看完的电视剧。   于是谢知影打开视频APP,搜索了一下——   “该视频已下架”   谢知影:?   为什么这部昨天还在热播的剧,今天就下架了?   谢知影敏锐地嗅到不对劲,她迅速切回微信,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水晶少女影酱:【我昨天晚上看的今天电视剧怎么没了?是不是你干的?】   顾之烽:【今晚想吃什么?】   谢知影:?这话题转移的也太明显了吧。   然而,在谢知影的不依不饶下,顾之烽用简洁而又刻薄的语言,彻底的将原本张牙舞爪的谢知影给戳得泄了气。   从“我建议你多看看历史题材或者纪录片之类的纪实类文学”一直到“高中的时候我就没收过你十七本野性总裁别爱我的小说怎么十年过去后还没有长进”。   谢知影:原来我高中不见的小说是你没收的!   一番话下来,谢知影已经摇着白旗险些没气,但顾之烽偏生还冷冷淡淡地补充了句。   顾之烽:【对了。】   顾之烽:【建议你换一下网名。】   顾之烽:【[分享链接]】   谢知影点开链接,发现是“少女”这个词的百科词条,上面明明白白的写到:   少女:是指女人在一生的成长的过程中未成年前的一个时期,一般指未成年的女孩,年龄范围是12-18岁,也指心里年龄小于18岁。   谢知影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却依旧要保持微笑,咬牙切齿般的发送了句。   谢知影:【谢谢,祝您生活愉快[微笑]】   在愤怒地关掉对话框后,谢知影冷静思索了下。   虽然顾之烽聊天说的都不是什么人话,但是她却还是听从了建议,改掉了网名。   对于这件事情,宋吟欢最先敏锐觉察到,并且第一时间发来问候。   水晶少女欢酱:【为什么改掉网名!你不想一起共用闺蜜名字了吗?你是不是有其它的好朋友了!】   顺带还发了张猫咪哭泣的表情,显得十分委屈巴巴。   谢知影平静回复。   谢知影:【不好意思。】   谢知影:【少女这个词不太适合我。】   谢知影:【你自己一个人当少女吧,拜拜咯。】   水晶少女欢酱:【???我怀疑你在开车?】   宋吟欢看着自己那个无比活泼的网名,一时间五味杂陈。   草。   有性生活了不起?   有老公了不起?   看着宋吟欢被气得七窍生烟,谢知影的心情总算愉悦了起来。   快乐当然是建立在闺蜜的痛苦之上的。   而屏幕那头的顾之烽看着谢知影最后留下的那张微笑表情,陷入沉默。他还能清晰回忆起不久前自己曾在网络上搜索过这个表情的含义。   好像又被骂了?   顾之烽握着手机,伸出手按了按眉骨,颇为无奈地低笑了声。   坐在旁边紧张等待着开会的高管们瞬间一个激灵,目光齐刷刷地往顾之烽的方向看去。   什么情况?   顾董笑了?   顾董居然会笑?   顾之烽觉察到了周围探究的目光,他抬了下眼,面无表情地轻扫了下四周。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站在一旁的周助理骄傲地翘辫子。   切!大惊小怪!不就笑一下吗!   我还见过顾董事长哄女人呢!   钟表指在五点,会议开始。   顾之烽处理事情的能力很强,而且判断问题通常一针见血,所以开会也不拖拉,所以这一次也毫无例外的,在预定时间内结束了会议。   会议结束后,在座的人一边清理着东西,一边按照惯例等待顾董事长先走。   周助理上前问了句:“顾先生现在走吗?”   顾之烽看了眼手表。   六点一刻,时间差不多。   顾之烽:“嗯。”   离得近的某位管理顺口问了句:“顾董事长现在下班啊?”   这句话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听上去全是玩笑,在座也没有人放在心上。   毕竟大家都有目共睹,自己家这位董事长平时总是加班到晚上,几乎没有一次是按照下班时间离开公司的。   但是却没曾想,顾之烽神色如常,平静回道:“嗯,下班。”   这句话一出口,让在座的人顿时都愣住。他们整齐划一地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将头转过去,看着自家这位大老板。   居然准时下班?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方才那位随口一问的高管也惊愕了下,下意识地又接着问了句:“顾董今天居然准时下班?”   这几句问话的功夫,顾之烽已经收拾好了手边的东西,递交到周助理手上。   他平静地扣紧袖口处的扣子,掀了下眼帘,淡淡道:“嗯,去接我的夫人。”   说完,便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地走出了会议室。   待顾之烽走出之后,会议室里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鸦雀无声的状态。   所有人面面相觑,几乎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一个相同的词。   我操?   在将近一分钟后,会议室顿时炸开。   “什么情况?”   “我没听错吧?夫人?”   “顾董事长什么时候有夫人了?”   “是不是说漏嘴了…我们知道了最高机密吗?会不会被暗杀!” 第039章   很快, 宴会的嘉宾差不多全都来齐。   陆陆续续有人来找谢知影敬酒, 大约是听了赵一晨替她说话的消息,八成都误会了赵大少爷对她有意, 所以即便是没话找话也要客套几句。   谢知影从那群人探究的目光中也能猜到几分缘故,却也懒得解释。   后面来了些曾经和谢知影打过多次照面的富家公子, 开始起着哄邀请她一道去玩纸牌游戏。   谢知影推辞了几句,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 笑嘻嘻地求她卖个面子。   毕竟是在别人的生日宴上, 即使谢知影的兴致不高,也不好去扫了别人的兴。她叹了口气,无奈起身, 朝着那伙人的方向走去。   那群人见到谢知影过来, 连忙起了身腾出个中心的位置,脸上堆起笑容:“好久没看到谢大小姐了,这么些天到底在忙什么大事,怎么连人都见不着。”   谢知影掀了下眼帘,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拿起自己面前的纸牌,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顺序,没答话。   忙着结婚。   这句话说出来,估计在座的也没几个人信。   这种纸牌游戏对于谢知影来说没什么难度, 即使周围的人有意想给她灌酒,所以诚心挖陷阱,但谢知影却仍然处变不惊。   几轮下来, 也没轮到她输过。   旁边的人喝了一圈,有的已经略微上头,开始互相侃起大山。喧闹声逐渐扩大,让周围的人下意识地将注意力放过来。   “谢知影真是好命,明明谢氏都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还有这么一群人愿意捧着她。”   “捧着她有什么用,那伙人顶多把她当金丝雀,玩玩罢了。”   “就是,再好看的花也有看腻的那天,她也现在仗着年轻才能这么嚣张。”   而就在这时,从门口处突然传来些许响动,紧接着有个消息传了进来,惹得四处骚动——   顾之烽来了。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我刚刚还看见赵一晨匆忙去门口迎接了呢。”   “我靠,赵一晨有这么大的面子吗?连顾之烽都请的来?”   很快,这些人的注意力从谢知影身上转移,开始够着脖子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那伙方才有些喝得上头的人听到这件事,都瞬间一个激灵,酒都醒了大半。   顾之烽回国以来,露面的次数其实不多,现在居然肯赏脸参加赵一晨的生日宴,这真的是给足了排场。   顾之烽来了?   谢知影拿牌的手一顿,然后抬眼,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望去。   即使周围都站着人,但谢知影还是能够一眼捕捉到顾之烽的身影。   他太过出挑。   一身西装,衬得他的身材挺拔修长。此刻顾之烽正垂下眼,似乎同一旁的赵一晨说些什么,眸色冷淡。   片刻后,顾之烽抬起眼,朝着谢知影的方向过来,不偏不斜,正好与她对视。   而就在这时,谢知影身旁有个男人伸手撞了撞她的胳膊。似乎是因为刚才喝得有些多,此刻也略微失了分寸,举起杯子硬拉着要同她敬酒。   顾之烽皱了下眉。   一旁的赵一晨慌得一批。   他无比紧张地将视线挪到谢知影的方向,一眼瞥见谢大小姐身旁那个不识抬举,此刻非要和她碰杯喝酒的男人,头都急大了。   什么眼神?   当着这位大佬的面撩人家老婆?   是嫌弃命还不够长吗?   赵一晨甚至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旁的这位大佬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那股低气压。   可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缓和气氛时,突然又听到个绵软的声音响起:   “顾先生也来给赵大少爷祝寿?”   一个穿着红色低胸礼裙的女人举着高脚杯,声音柔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脸上一看就是刚刚补了妆,此刻千娇百媚般的笑道:“今天有幸能见到顾先生,不知能不能敬一杯酒?”   顾之烽平静地将视线挪到那女人身上,眼神寡漠,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半点情绪。   赵一晨头都是大的。   他用余光微微一瞥,就发现正坐在对面的谢知影此刻也转过头,抱起胳膊靠在沙发上,脸上虽然保持着微笑,但眼底情绪却隐晦不明。   “……”   这怎么搞。   刚才被老公看见野男人撩自己老婆。   下一秒就被老婆看见野女人撩自己老公。   完蛋。   顾之烽一进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此刻见到这架势,周围的人自然都三五成群的议论了起来。   “这沈家的大小姐胆子还真大,就这么上前搭话了?”   “毕竟人家家世优越,估摸着在场除了谢知影,没几个名媛能压在她都上。”   提到谢知影的名字,立刻就有人悄悄往她的方向看过去,顺带压低声音:“谢知影?我听说这顾先生和谢知影可是高中同学,怎么也不见两人打招呼?”   有人冷哼一声:“人家高中的时候,就曾经拒绝过谢知影的告白,现在估摸都不记得这号人是谁了。”   “可是我最近听说,谢知影和顾之烽被拍到从一家酒店里出来……”   “那也是她谢知影估计动了歪心思想去攀高枝,人顾之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交际花似的人物。”   而此刻的谢知影正耷拉着眼皮,看着不远处那位沈家大小姐,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勾搭着自己结婚证上的合法老公。   很不爽。   谢知影抬了下眉,手指在胳膊上有节奏地轻敲了一下。   如果顾之烽敢看那劳什子沈大小姐,他就完蛋了。   然后,谢知影就看着顾之烽侧了下身,将目光放在了那位沈大小姐的身上。   谢知影抿唇,敲击着自己胳膊的手微顿。   行,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敢和那沈大小姐说话,你就真的完蛋了!   然后,谢知影就看着顾之烽垂眼,开口对着沈小姐似乎说了什么。   很好。   真是好样的。   谢知影哂笑了声,然后身体微朝前倾,伸出手端起自己刚才放在桌面上的酒杯,一只手撑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起了身。   “哎,谢大小姐去哪?”周围立刻有人发问。   谢知影转头,礼貌地微笑了下,然后道:“去和顾先生聊聊。”   谢知影这么句话,让所有人都瞬间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方才还只是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此刻骤然变大,不少人的目光都带着点惊诧。   谢知影踩着高跟鞋,端着红酒杯,朝着顾之烽的方向走去。   鞋跟与地面碰撞,发出无比清脆的声响。   一步一风情,风情不摇晃。   就这么几步路,谢知影偏生走出了一股莫名的气场,让人想不注意她都难。   顾之烽抬眼,将目光从与自己搭话的女人身上挪开,然后朝着谢知影的方向望去。   “谢知影是不是疯了?居然连顾之烽都去招惹。”   “对啊,这可是赵大少爷的生日宴会,这么多人在这看着,她也不怕丢人。”   几乎所有人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想法盯着谢知影。   谢知影在距离顾之烽半米的地方停下步子,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朝着顾之烽的方向微昂下巴,似乎在示意他过来:“你怎么来了?”   顾之烽看着谢知影,片刻后垂下眼,迈开步子,走到谢知影身边。   谢知影自然地递过去一只手。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谢知影递过来的手,然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动作轻缓地搭在了谢知影的肩膀上。   周围传来整齐划一的吸气声。   顾之烽抬眼,淡声道:“顾夫人,该回家了。”   “!”   这句话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的人面面相觑,互相反复询问着,似乎是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夫人?   顾之烽喊谢知影顾夫人?   这两个在旁人眼中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一起的人,突如其来的成为了夫妻?   一时之间,现场的议论声不断,方才还在嚼着谢知影舌根的人此刻都纷纷灰溜溜地往后挤,似乎是生怕被她记住脸。   谢知影眸光含笑,走到顾之烽身边,轻声道:“好。”   顾之烽伸出手,轻轻握住谢知影的左肩,将她朝自己的方向微揽,顺势替她拉紧衣服。   不得不说,两人站在一块的时候十分打眼,宛若一对璧人。   在简单地向赵一晨道了别后,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只是,在走过那位沈大小姐身边时,谢知影突然停下步子,然后偏过头朝沈小姐的方向望过去。   沈大小姐咬了下牙,紧紧攥着高脚杯,看着谢知影的眼神带着些阴沉。   谢知影笑了声,转过身,礼貌开口:“不好意思,我先生他要开车,可能喝不了酒。不如——”   她抬手,拿起刚才放下的高脚杯,然后用杯壁轻轻碰了下沈小姐手中的红酒杯。   谢知影巧笑嫣然,语气也拿捏得恰到好处:“我代他喝了,也一样。”   这句话无疑是宣誓主权。   谢知影将杯中剩余的那点红酒喝干,然后轻轻将杯子放下,她红唇稍扬,抬手做了个挥别的动作,看上去却仿佛颇有几分挑衅。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去看顾之烽的反应。   但没想到,顾之烽的反应却更让人惊愕。   他无比平静地看着谢知影的举动,那双向来寡漠的眼底,此刻却宛若含笑。在谢知影喝完酒后,才淡声说了句:“我有没有说过,尽量不要喝酒。”   谢知影笑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   “下不为例个屁。”   “你坐到副驾驶座去,别坐我旁边。”   谢知影一走出会场,方才还明媚的一张笑脸顿时沉了下来,她三步并做两步地上了车,迅速关门,然后摇下车窗对着还站在外面的顾之烽这么说道。   顾之烽沉默。   女人的情绪真是喜怒无常。   顾之烽从另一头上了车,示意周助理开车,然后偏头看了眼谢知影,语气微沉:“在闹什么?”   谢知影:“你刚刚和那沈小姐说了什么?”   顾之烽没立刻答话,只是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蓦地低笑了声:“吃醋了?”   谢知影被揭穿心事,她恼羞成怒,抽起一旁的座椅靠枕,毫不客气地朝着顾之烽的方向砸去:“谁吃醋了?”   啪——   顾之烽已经摸清楚谢知影的脾气,他抬手,扣住谢知影的手腕,然后垂眸,低声开口道:“我和她说——”   “不好意思,夫人管得严。”   谢知影微怔,半天后回过神,脸颊微红,她重重地偏过头,然后将胳膊抽了回来,垂眼低声道:“我、我什么时候管你了?”   顾之烽低笑了声,伸出手扣住谢知影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前微揽,问道:“还生气吗?”   “……”周助理的心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谢大小姐生不生气。   但是我好生气,还不敢说。   送你们俩过来的时候要被喂狗粮,现在接你们回去还要被喂狗粮。   我好难过。 第040章   赵一晨的生日宴会上, 几乎都是来自各方的名流。   顾之烽在会场上接走谢知影, 并且毫不避讳地称呼她为“顾夫人”,就已经是种变相的公开。   才一天不到的功夫, 顾谢两家联姻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在这段时间里,谢知影的微信里时刻会有不太相熟的人, 故作热络地套近乎。也有些之前看自己颇为不顺眼的名媛,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同她搭话。   这些倒并不值得谢知影意外。   包括素来对自己设防的薛安阳, 这几天不仅和气不少, 还大手一挥放宽了谢知影在公司里的权限,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常来嘘寒问暖。   顺便催促婚礼的举行。   婚礼这件事,最终定在了下周四。   或许也是为了借用这个机会, 宴请各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以此来扩张人脉,或是来彰显稳固一下风逸如今的地位。所以婚礼的排场极大,最终千挑万选后,将地点定在一个岛上。   一切事情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是——   自从半个月前谢志盛设下陷阱,把谢知影送到唐少一身边的那天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包括原本蒸蒸日上的唐家,在这段时间里也遇到了些麻烦。   之前顾之烽拱手让给唐氏的那块地,在最近得到消息, 近期会在周围修建一处新地铁,施工时间长达两年。   两年时间并不算短,而且变数很大。反倒是唐氏为了这地方而放弃的另一块地皮, 落入了对家的手里,近期已经开始动工。   那地方离这里间隔不远,但是却不受地铁修建的影响。   唐氏花大价钱拿下这块地,也不能放在这搁置,但修建好后必定会因为施工原因,客流量无法达到预期。   原有的计划完全被打乱。此刻公司上下都在调整对策,自顾不暇。   唐少一也不是傻子,自然嗅到了些异样。   顾之烽这种聪明人,当年平白无故让出这块地皮,八成就是早就得到了施工这一消息,明摆着是下套让唐家钻进去。   所以,当顾之烽和谢知影即将举办婚礼的消息传到唐少一面前时,他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却只敢暗自咬牙。   顾之烽现在是什么地位?   唐少一就算削尖脑袋,也不敢去同这位先生硬碰硬。   但是唐氏就这么被套进陷阱,而且就连自己看上的女人,都被他明目张胆地带走。   这可不是丢了一星半点的面子。   “谢志盛找到了吗?”唐少一窝在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红酒杯,脸色阴沉。   “找到了,在东市的那块赌场里。”   唐少一冷笑一声,将杯子放在桌面上,语气冰冷:“替我好好招待他。”   *   谢知影抵达婚纱店的时候,前面有一对夫妻正在拍婚纱照,两个人年纪都有些偏长,但是看上去正处于热恋期,情浓蜜意地互相腻歪着。   真好啊。   谢知影坐在长沙发上,一边看着摄影师在前面忙碌,一边等着顾之烽。   顾之烽前些天飞去南城签合同,顺便考察一下新工程的进度。不过今天早上会返程回来,按照预定的时间一同试婚纱。   谢知影看了下手表。   这个时间,周助理应该已经接到了人,正在返程路上了。   这家婚纱店在北城内很有名气,无论是设计师还是负责拍婚纱照的摄影师,都有不小的来头。往往需要高额的价钱提前预约和定制,才能拍到档期。   但顾之烽用了不到三天的功夫,婚纱店就替他做出了成品。   果然没有什么是钞能力办不到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一旁有穿着西装的经理礼貌上前,摆出标准的微笑,温和地问道:“谢小姐,这套婚纱有许多细节,穿戴起来会比较繁琐,您要不要提前试试?”   说完,还伸手递上一副设计图,继续道:“这是我们的设计图,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您讲解一下设计师的理念。”   谢知影昂首致谢,然后伸手接过。   她垂眼,目光却落在下角标处的那一小行时间上——“本设计完成于2018.11.05”   经理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细致讲解。   谢知影突地出声,打断了她:“这副设计图,一年前就已经定制好了?”   那经理微愣,随即笑着点了下头:“是的,其实顾先生早在两年前就提前预约了我们工作室的婚纱设计,这套婚纱在一年前就由我们的首席设计师Lily完成。”   “Lily?”谢知影眸光微动。   这位设计师虽然有个女性化的名字,但其实是位男性,并且是个同志,在前些年的时候同自己的丈夫在海外领了证。听闻他性格极其古怪,就算是花费重金也难以请到他一副设计图。   而这位设计师,恰恰是这么多年来,谢知影最喜欢的一位。   在高中的时候,Lily设计了一款叫做“破碎时光”的婚纱,从此一举成名,那套婚纱还被评为“全世界女性最想穿上的十大婚纱”之一。   记得那个时候,全班的女生都喜欢翻看些时尚杂志。   这款婚纱登上的那期杂志,许多女生都还特地剪下来放在笔袋里,说是以后一定要穿上和这个设计一模一样的婚纱。   谢知影当然也不例外。   婚纱无论对于哪个年纪的女人来说,都是最梦幻的宝物。   那时候的谢知影还是最好的年纪,她穿着白衬衫和百褶裙,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在英语书上画着穿着婚纱的小人。   是照着自己刚剪下来的杂志上Lily设计的婚纱画的。   然后,被人一把抽走。   顾之烽淡淡道:“该背书了。”   那个时候顾之烽被老师跳出来任命为英语小组长,负责监督一整组的同学背书情况。   事实证明,老师还是很有眼光的。   自从顾之烽被迫担上这个小组长名号之后,整个组的人背书都变得勤奋高效了。女生自不必说,每天都加紧背课文,想在顾之烽面前表现一下。   而男生多半是怕了顾之烽那寡漠冷淡的眼神,他光是咳嗽一声,周围的人都要立刻缩起脖子。   但谢知影爱玩,每次都得拖到最后一刻。   顾之烽垂眼,目光轻扫过谢知影画在书上的那个小人和那片夹在书中的剪切报上极,然后似有似无般的哂笑了声。   谢知影恼羞成怒,一把夺过书:“笑什么!”   顾之烽却没回答谢知影的话,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很喜欢?”   “当然啊,女孩子肯定都想穿上漂亮的婚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吧?”   谢知影合上书,然后伸出手去推顾之烽的肩膀,赶着他走,似乎是还没从刚才被揭穿在画小人的恼羞中走出来,语气带着点嗔怒:“过去啦过去啦!有什么好看的!我等会找你背书还不行吗!”   回忆起这些,谢知影的眸色愈深。   她抬眼,望向设计图下方,那个龙飞凤舞的设计师签名。字迹和样式,同自己十几年前在杂志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请问,方便联系到这位设计师吗?”谢知影开口,平静询问。   经理愣了下。   其实按道理来说,按照Lily那古怪的脾气,是不太喜欢和客户沟通的。   他设计的作品,也从来都是交稿后一处不改。   但是毕竟面前这位,可是风逸的董事长夫人,经理思索了下,还是准备打电话询问Lily一句。   但没想到电话那头的Lily却俨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同意了和谢知影通电话。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在接通电话后,谢知影还没开口,就听见听筒那边的Lily这么说道:“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给顾先生设计这件婚纱,对吗?”   谢知影垂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是的。”   Lily笑了声,然后缓慢道:“我的先生是一位美籍华人,也是顾先生在美国时的私人医生。顾先生刚来美国的那几年,精神状况欠佳,经常性失眠,需要服用镇定剂和安眠药才能维持正常的状态。”   “在大概两年前的一场商业晚宴上,我和我的先生应邀参加晚会。那个时候顾先生找到了我,并且请求让我为你设计一套婚纱。”   谢知影敏锐地补充到了Lily话中的某个字眼:“为我?”   Lily笑道:“对,是为你。”   那个时候的Lily虽然从未见过顾之烽,但是从自己先生的口中,对他已经有了些许了解。   沉默内敛,自制力极强。   精神上的疾病最难忍受,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顾之烽却仍然能够保持着高速的运转,并且成功撑起了这令人瞩目的风逸集团。   这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但是有时候Lily也会好奇,到底是什么让顾之烽能克服这些病症,到达现在这种地步。   所以Lily也没想到,顾之烽会特意找到自己,并且寻了个偏僻的地方来同自己对话。   态度十分认真。   “我想请您设计一件婚纱。”顾之烽说。   “我从不轻易接下婚纱设计。”Lily笑着说:“设计需要灵感,每一件都会是我的孩子。现在的年轻人找我设计婚纱,无非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和欲望,并不值得我去浪费我的灵感——除非是能够打动我的故事。”   顾之烽垂眸,然后从西装口袋处,取出一张照片,递到了Lily的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女生,翻身坐在高高的单杠上,身上的校服外套被风吹起了衣角,显得莫名英气。   距离单杠不远处是一堵白色的墙,墙上趴着一只小黑猫,此刻正在抬起小脑袋看着面前的女生。   女生眸中带笑,身体微朝前倾,俯身看着那只小黑猫。   一人一猫,格外和谐。   “她很漂亮。”Lily道。   “谢知影。”顾之烽说:“她的名字。” 第041章   顾之烽第一次见到谢知影的时候, 她正在笑嘻嘻地逗弄着那只小黑猫。   小黑猫的年龄太小, 爬上了那堵高墙,却哆哆嗦嗦地不敢跳下来。   谢知影发现了黑猫的胆怯, 于是想去将它接下来。   但是单杠离那堵墙还是有些距离,于是谢知影将身体微微向前倾起身, 想要伸手将它接下来。   在成功将黑猫抱在怀中的时候,脚下却一个不稳, 险些摔了下去。   一旁的围观的同学吓了一大跳, 连忙上前扶她下来。   但谢知影却没心没肺似的爽朗一笑,然后将猫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时的顾之烽站在三楼的窗口处, 靠着墙壁, 平静地望着操场上的喧哗。   他并不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但那时的谢知影和他却截然不同,她总是活在喧嚣的簇拥中,热烈而又鲜活。   就好像被锁在散场熄灯的会场里的人,眺望着远方热闹喧哗的夜市一般。   格格不入,孤单而又冷清。   操场上的人仍然在喧哗,顾之烽却直起身,转过身离开。   下一次遇见谢知影,是个雨天。   顾之烽没带伞。   而就在这时,一把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顾之烽转头, 见到谢知影仰着脸,笑嘻嘻地望着他:“我送你呀?之前看到你好像和我顺路?”   “不用。”   顾之烽冷淡开口。   “哦。”谢知影略带着些委屈的应了一声。   三分钟过去后,却压根站在原地没有动。   顾之烽偏头看她。   谢知影理直气壮地说:“看什么看呐, 我也准备等会再走!”   “……”顾之烽沉默了会儿,然后抬眼判断了下雨势,迈出步子。   谢知影立刻小碎步跟上,手里那把伞还是高高地打过他的头顶。   顾之烽停步,转头看她,目光里带着些审视。   谢知影立刻气势汹汹地解释道:“怎么了啊?我也回家嘛,你旁边不能走人吗!”   就算谢知影再怎么装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但是从眼底的那些闪躲,却还是能显而易见地看出她的心虚。   顾之烽眸色愈深,他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段路。   谢知影就这么一路小跑地跟了一路。   顾之烽比他高出一个头,步子也略大。谢知影这么跟着,显然是有些吃力,加上还要费力举着伞,走几步就要喘气一会儿。   顾之烽顿步,然后伸出手,从谢知影手上接过那把伞:“我来打。”   谢知影愣了下,随即雀跃着跟在他旁边,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念叨了一整路。   从小学开始,就只属于顾之烽一个人的放学路,从那一天起好像有了些变化。   就像是一个鲜活的人,闯进了一片原本灰暗的人生。然后在刹那间擦出明亮的花火,点亮了整片黑暗。   “她喜欢白玫瑰。”   “笑的时候会习惯性地低下头。”   “奶茶喝两口会腻,但是每天还是会买上一大杯。”   “喜欢一切亮晶晶的东西。”   “最喜欢春天。”   Lily听自己的先生说过,从顾之烽种种表现中,发觉他有轻微的厌世感。像这种类型的人,不应该会有这么强烈的工作欲望。   简单来说,都会较为随波逐流,不会对某件事充满热情。   但为什么,顾之烽会用如此短暂的时间,全身心投入工作,去维持风逸的发展呢?   “所以,为什么会请我设计这款婚纱。”Lily问。   顾之烽似乎是低笑了声,片刻后,才缓缓道:“她说想穿上喜欢的设计师设计的婚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想,至少替她先完成一样。”   Lily听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道:“好,我接下了。”   他热爱的不是生活。   而是那个女孩。   顾之烽想给她所有想要的。   仅此而已。   *   “顾先生并没有让我告诉你这些,只不过作为婚纱的设计者,我想你应该我所听到的故事。”Lily的语气里带着笑意,他缓慢道:“我很高兴的是,能看见这件婚纱终于交到了你的手上。”   谢知影听完Lily的复述,轻垂下眼,眼睫微微颤抖着,如同蝶翼轻扇。   片刻后,她轻笑了声,语气里带着些不可觉察的颤抖:“谢谢您。”   Lily笑道:“不用谢。”   “只是,还有件事想对您说。”谢知影开口,补充了句。   “什么事?”   谢知影抬眼,眸中好似闪烁着些晶莹,她垂下眼,唇角稍扬,却是有滴眼泪划过脸颊。   她说:“当年那个女孩,想要的两样的东西,都实现了。”   最喜欢的设计师设计的婚纱。   和最喜欢的人。   挂断电话后,谢知影重新坐回沙发上,仔细看着这副设计图。   设计图的名字上写着——“风与影”   这次的设计十分独特,并非传统的对称款式。婚纱两边的细节和设计完全不同,看上去几乎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但放在一起,却又出奇的和谐。   而就在经理派人去取婚纱的时候,那对正在拍婚纱照的夫妻处却突然传来了争执。   “我是专业的摄影师,从业经验十分丰富,二位如果有自己的想法,大可以自己来拍摄。”   “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说话?我们连点意见都不能提了吗?”   “提意见?我从事这行这么多年,经验当然比二位丰富。”   那位摄影师一看就是平时被吹捧惯了,可能是连续几组拍摄都被客户否认,此刻也没什么好脸色:“您提的意见根本就不可行!”   那对老夫妻被气到,拉拉扯扯开始争执了起来。   工作人员好声好气地将双方劝开,一边安慰疏导着那位摄影师,一边给那对老夫妻赔礼道歉。   老夫妻中间的丈夫似乎被气得不轻,但却只是抱着胳膊,在一旁闭目养神。   妻子叹了口气,然后拉着工作人员走到一旁,无奈道:“其实我理解摄影师工作辛苦,但是这位摄影师拍得那些照片,我们两个实在觉得感觉不对。”   “你看,我俩头发都半白了,来拍婚纱照也是纯粹为了纪念。我丈夫他之前是消防员,现在刚刚退休,早些年结婚的时候太忙,连张像样的婚纱照都没拍过。”   妻子说到这,转头看了不远处坐着的丈夫一眼,然后无奈地摇了下头:“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们,大家挣钱毒不容易,就刚才那套吧。”   “请您等等。”   谢知影放下手中的东西,起了身,走到那位老妻子旁边,然后俯身笑道:“冒昧打扰了,我大概了解您的想法,方便让我试试吗?”   一旁的经理和工作人员当然知道谢知影的身份。   谢知影作为摄影师,在圈子里的名气也不小。   但是这位妻子并不认识谢知影,只以为是个长得漂亮的客人。本来想着不耽误时间直接拒绝,但是看着谢知影那双漂亮的眼睛,却莫名地动容了下。   想着反正都花时间预定档期,特意来了一趟,也不在乎耽误些时间。   谢知影起身,对着旁边的工作人员致歉,然后道:“方便租用一下你们的场地吗?”   经理有些担忧:“谢小姐,您是客人,我担心会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其实将场地租给谢知影拍照倒是其次。   因为所需婚纱和场景都用得是婚纱店内的,流传出去也算是免费的广告。   但是毕竟谢知影的身份摆在这,他们也担心万一顾先生得到消息,会不会责怪下来。   谢知影笑了声,然后找工作人员借了根皮筋,将自己披散在脑后的头发扎了起来:“不要紧,要不了多久的。”   其实刚才谢知影在听这位妻子讲话的时候,大概能够理解她所要的感觉。   方才摄影师在拍摄的时候,谢知影多看了几眼。   发现拍摄的理念和中心,基本还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围绕着婚纱照的核心,来凸显两人的恩爱。   或许摄影师考虑到了两人的年纪大,想将中心突出在这对夫妻即使年迈,却仍然恩爱依旧这点上。   但显然,抓错了核心。   妻子刚才的表达,让谢知影发现,或许是由于职业的特殊性,这对夫妻之间的感情,有一个其它的核心——理解。   妻子能理解丈夫的志愿和忙碌。   丈夫能理解妻子的等待和不易。   这才是这组结婚照真正该表达的东西。   心里有了中心和构想,谢知影的拍摄就不需要那么多复杂的程序。   谢知影在摄影这方面,大脑运作的速度极快,几乎在进行上一步的时候就同时构想好了下面几个步骤。   在拍摄的时候也省下了光替来走位的时间,之间靠判断光线,用普通的遮光板就能处理好现场。   一组照片拍下来,几乎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妻子查看原片的时候,原本没报太大希望,毕竟谢知影只是个突然上前的客人。   但是当她翻阅完几组照片的时候,却蓦地愣住。   谢知影对于客人的想法,抓得极其准确。   即使是没有经过后期的原图,却依旧能抓人眼球,十分富有冲击力。   就连一旁凑热闹的工作人员,和刚才闹了矛盾满脸不快的摄影师,在看到这组照片时,都不由地愣住。   谢知影这几年因为接多了商业风格的拍摄,也有许多人诟病她是靠着PS才能完成封面设计。   但是现在亲眼看见原片,震撼力却没有丝毫减弱。   这对老夫妻尤其激动。   碰到能理解自己想法的摄影师,看见能清晰表达出自己所要内容的照片,对于这对年迈的夫妻来说,无疑是件让人感动的事情。   妻子握着谢知影的手,感谢着一定要支付给她相应的酬劳。   谢知影笑道:“我并不缺钱,这组拍摄照片的灵感对我来说才是更为珍贵。这组照片,就当我送给您丈夫的退休礼物吧。”   拍摄大概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谢知影看了下手表。   按照时间来算,顾之烽应该已经到达婚纱店。   可从刚才到现在,却没收到任何一条讯息。   谢知影给顾之烽拨出电话——   关机。   而就在这时,今日新闻突然腾出一条最新资讯。   “北市高架桥倒塌” 第042章   高架桥?   这个位置应该是机场到达这里的必经路线。   谢知影眸光微闪, 从心底蔓延出一股惴惴不安的异样。她头脑思绪在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 深吸几口气后,强压心里的慌乱, 重新给顾之烽拨去电话。   依然是无人接听。   重新打给周助理。   关机。   谢知影觉得手脚冰凉。   这条新闻很快也让一旁的工作人员和客人注意到,他们紧锁着眉头, 一边看着电视屏幕上那现场录像,一边议论道:   “这得多惨啊, 桥下面的车都被压成这样了, 车里的人怎么可能……”   “对啊,而且这样的意外连躲都没地方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谁能猜得到呢?”   “我朋友刚刚给我发消息, 说刚从那地方开车过来,桥下一秒就塌了,到现在还会觉得后怕。”   议论声环绕在谢知影耳边,宛若无数双手翻搅着原本焦虑不安的心底,让她心乱如麻。   谢知影垂眼,伸出手按了按有些涨疼的太阳穴,然后咬了下牙,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提包,转身走出婚纱店。   “哎, 谢小姐,你去哪?”   经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可是谢知影现在整个脑子里都乱糟糟的, 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回应。   她在婚纱门口站定,划开手机屏幕,准备叫车。   但就连拇指都在不受控制般的微微颤抖,就连图标都按错了几次。   谢知影伸出手,撑着额头,深吸了口气。   仅仅是联系不上顾之烽而已,还有很多种可能,而且按照时间来算,他应该早就经过了那高架桥,肯定不会出事的。   可越是一切未知,就越让谢知影更为不安。从鼻尖处蔓延起一股酸涩,让她背脊都有些微微发麻。   而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突然跳跃出一串电话——完全未知的号码。   谢知影微怔,手上的动作也在一瞬间僵住,许久后,她按下绿色的听筒。   “您好,是谢知影女士吗?我们这里是北城人民医院……”   这句话让谢知影的心在一瞬间宛若跌入冰窖,从脚底蔓延起一股凉意,整个人宛若在冬天刺骨的寒风中被一寸寸碾成粉末。   鼻尖那股酸涩感再也难以遏制,她偏头,眼前逐渐模糊。   “怎么不进婚纱店?”   而就在这时,顾之烽的声音突地在她耳畔响起,一如既往的低沉,但却带着些让人触动的温度。   谢知影一愣,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满眼错愕,就连情绪都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收住。   顾之烽站在不远处,披着件黑色的外套,望着自己。那双向来布满低气压的眼眸里,此刻却带着些柔和。   而听筒里传来医院工作人员的声音:“谢小姐,您上周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请问什么时候方便来取呢?”   “……”   哦,是体检报告。   这个电话掐的点真巧。   顾之烽刚下车,似乎是因为两座城市间的来回奔波,他的眉目间带着些倦意,但似乎是注意到谢知影的情绪,此刻也不由地皱起眉,将声音放得温和:“怎么哭了?”   谢知影迅速转过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然后礼貌地回复了电话那头的医院工作人员,接着强装镇定地问顾之烽:“你怎么不接电话?”   顾之烽微怔,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眼,接着皱了下眉:“飞行模式忘记关了。”   而恰巧,周助理的手机也因为电量耗尽而临时关机。   顾之烽取消掉飞行模式后,赫然看见十几条未接电话的提示,几乎全是来自谢知影。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看见一条最新的新闻资讯弹了出来——“北城高架桥倒塌,已确定一名死者,现场正在持续进行救援”   顾之烽几乎是在刹那间就明白了谢知影这突然的情绪,他垂眼,默不作声地收起手机,然后迈步走到谢知影面前,问道:“你以为我出事了?”   如果是平时,谢知影少不了一顿嘴硬,然后气势汹汹地回怼。但是在这一刻,她抬头看着顾之烽的脸,却仿佛顿时提不起所有的力气去闹腾。   人的生命比想象中的还要脆弱。   谢知影突然无比感谢,自己当年企图结束生命时,被杨痕成功救下。   谢知影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此刻顾之烽已经平安无事,但她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莫名的想要哽咽。   片刻后,她垂眼轻笑了声,却是带着些莫名的哽咽。   继而,谢知影伸出手,搭上顾之烽的肩膀,然后拥入他怀中。   “没事。”   顾之烽眸色微动,他伸出手,扣住谢知影的后背,将这个拥抱压得更深。   片刻后,能听到他低沉而又无比认真地开口道:“对不起。”   “下次不会忘了。”   *   顾之烽一走进婚纱店,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瞬间打起精神,比刚才还殷勤百倍的上前端茶递水,似乎都想竭力留下个好印象。   刚才那对老夫妻刚换下婚纱,看见顾之烽进来,老妻子立刻笑吟吟地对谢知影说:“这就是你老公吧?长得可真好,看上去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人,你眼光可真不错。”   谢知影笑着道谢。   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八卦,这对老夫妻一边等着儿子来接自己,一边开始像个长辈一般地开始絮叨了起来:“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好啊,在岛上办多好,那么浪漫。”   “哎,不过说你的运气真好,老公也这么宠你。对了,是你老公追的你,还是你主动追的他?”   “我追她。”   此刻顾之烽刚好与经理商讨完细节,回来时恰好听见这一句。他不紧不慢地朝谢知影伸出手,走到她的身边,一边平静地回答道:“是我好运。”   谢知影眸光微动,转头看他。   老妻子笑了起来:“你先生真是不错,不像我家那位,明明是他追的我,到现在都厚脸皮不肯承认。”   而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了个青年,他一进门就朝着两夫妻的方向走去:“爸妈,路上有些堵车,我来晚了。”   顾之烽闻声,偏过头。   那青年看见顾之烽,显然也是愣住,下意识站直身体,惊愕道:“顾董事长,你怎么在这?”   顾之烽朝谢知影的方向示意了下:“陪夫人挑婚纱。”   老妻子一看这架势,顿时乐呵道:“儿子,你和这位先生认识啊?”   青年微愣,摸了下脑袋,犹豫了片刻,然后压低声音对自己的父母道:“我之前不是说过,有两家公司想拉我入职吗?这就是其中那家风逸集团的董事长,前几天才和我交涉过……”   “好事啊!我看人家不错,相貌堂堂温文尔雅的,人家夫人刚才还免费替我和你爸拍照片呢,一看就是品行端正的好人。”   那老妻子听到这句话,顿时拍了下自家儿子的手:“你听妈一句,人家董事长都亲自和你交涉了,诚心就摆在这。我觉得你也别犹豫,就选他们家那风什么——”   “风逸。”青年看上去颇有几分无奈,他低声道:“妈,这种事情不能意气用事……”   “什么意气用事!你这孩子,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忘记你高中被别人骗钱是谁给你要回来的了?”   而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顾之烽慢声开口,礼数周全:“没事,这种事情需要多加考虑,不必过急做出选择。”   他转头,看向那对老夫妻,低笑了声,温和道:“多谢二位对我的肯定,晚辈不胜荣幸。”   青年道了声谢,然后搀扶着自己的父母离去。   谢知影见这一行人离开,转头看着顾之烽,问了句:“他是……?”   “陈楚,国内十分顶尖的一位黑客专家。一年前曾发现过TH网的漏洞,但却并未作出任何违法行为,反而是给高层发去邮件来提醒,使其避免了巨大损失。”   顾之烽平静道:“风逸以电子科技产业发家,如果能将他授予麾下,会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只是他并没有强烈的工作欲望,研究电脑程序也只是出于兴趣,所以这段时间与他交涉基本都不算太流畅。”   这段话刚说完,顾之烽的手机便轻微震动了一下。   陈楚:【感谢顾先生刚才的解围,也十分感谢顾夫人对我父母的照顾,前段时间顾先生的提议,我会仔细考虑的。】   这条消息发出来,将陈楚纳入麾下的成功率,便一下子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   看来,多亏了谢知影的那一组照片。   陈楚的加入,是能抵得上至少几个亿的收获。   经理已经派人将婚纱取了出来,正热切招呼着谢知影去试穿。   这套婚纱,Lily花了半年的时间完成,几乎每一个部位都有极其复杂的细节,整套穿戴下来,花了将近二十多分钟。   所有的打理结束后,就连一旁见过无数次类似场面的经理,此刻也不由低声赞叹了起来:“谢小姐,您穿这套婚纱真好看。”   谢知影的相貌原本就出挑。   而这套婚纱,更是贴合她的气质量身定做的,花纹虽然繁琐,但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一处显得累赘。   带着莫名的风情与华贵,每一个转身和迈步,都漂亮的宛若在参观一场时尚盛宴。   幕帘缓缓拉开。   谢知影站在白炽等下,朝着顾之烽的方向望去。   当年自己用开玩笑的语气无比认真许下的愿望,如今实现了吗?   顾之烽转身,望向谢知影的眸中宛若深邃的湖泊,平静而又仿佛蕴藏着千种万种的情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交错。   从华丽的婚纱和西装,闪烁到还穿着校服时候的年纪。   时间那么短,却又那么长。   谢知影眉毛微弯,眸中带笑:“好看吗?”   “嗯,好看。”   嗯,愿望实现了。   时隔两年,这件原本就应该属于谢知影的婚纱,终于完完全全的,由她穿上了。   *   “什么?顾志盛跑了?”   唐少一皱起眉,抬手将玻璃杯摔碎在地上。他站起身,在房间内走了一圈,显然是有些焦虑不安:“万一他告到谢知影的面前……”   “唐先生放心,您也只是按照流程催债而已。况且他谢志盛那么对待谢知影,也不见得谢大小姐会替他出头。”   这句话一说出口,总算让唐少一安心了下来。   也对,谢志盛现在躲着谢知影,求她不追究自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往前面凑。   夜幕降临。   距离谢知影和顾之烽的婚礼,也只剩下一天。   谢屿衡平白多了个姐夫替自己撑腰,原本才因为赌债而消停了两天,现在又变回了那副顽劣的德性。   他喝得醉细细的被人送回公寓,正歪靠在门口开门时,突然有个衣衫褴褛的人闯了过来。   谢屿衡吓得顿时清醒,下意识就要报警喊人。   “别打!我是爸爸!我是你爸爸!”   谢志盛连连挥手,他满脸带伤,样子都有些狼狈。   谢屿衡停下,看清面前浑身带伤,鼻青脸肿的人后,颇为嫌恶的退后了几步。   谢屿衡很小的时候,谢志盛就已经净身出户了,所以他对自己这个父亲,也没有什么感情。   “你来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欠了一屁股债还要我姐替你还的事情,你听着,我可不会管你死活。”   谢志盛还没开口,就被谢屿衡一句话全部堵住。   他看着谢屿衡那满脸嫌恶的表情,原本因为看见自己儿子还有几分激动的心,此刻顿时被泼上一盆冷水,上上下下凉了个彻底。   “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我可是你爹!”   谢屿衡翻了个白眼:“拉倒吧你,你又没养我一天,凭什么要我认你这个爹。”   说着,他拉开门,准备进去:“我可警告你,别再去找我姐。她明天结婚,你要是坏了事,我姐夫可不会放过你。”   “姐夫?”谢志盛被唐少一关起来教训了好几天,只知道当天将谢知影送入酒店后,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惹得唐少一发怒,对于其它的状况一概不知。   谢屿衡哂笑一声,讽刺道:“你这个爹当得可真失败,连我姐姐明天婚礼都不知道。”   “你听好了,她可是风逸集团的董事长顾之烽的夫人,你要是再去招惹她,可有你好果子吃!”   谢屿衡说完,将门一把关上。   谢志盛被毫无颜面的关在门外,但此刻他却没有心思去气恼,脑海里瞬间打起了小主意。   谢知影要和顾之烽结婚了?   谢志盛心绪翻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但微微上扬的唇角揭示了他难掩激动的内心。   顾之烽是谁?   那可是风逸的董事长。   如果能抓住机会,他谢志盛这一辈子,可就衣食无忧了。 第043章   婚礼如期举行。   婚庆策划公司接到这笔大订单时, 可谓是投入了十分的精力。毕竟这可是风逸董事长的婚礼, 可不能有什么差错。   所以高管上下甚至还加开了无数场会议,致力于能策划出一个能让顾之烽眼前一亮的方案。   为了表现自家公司的严谨负责, 周助理在第二天就收到了一摞厚的婚礼策划方案。有中式、西式、中西式结合,每种模式还分为不同的题材。   甚至在新娘的出场方式上, 甚至还加开了三场大会来确定。   谢知影作为新娘,被邀请旁听。   一旁的助理还贴心地给她倒上一杯茶。   “我觉得可以布置一个巨大的升降台, 让新娘从空中缓缓降落。我们可以采取吊威亚的方式, 然后在降落时周围用干冰制造气体,突显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谢知影一口茶呛在了嗓子眼,想象了一下那画面, 有些头皮发麻。   但没等她开口, 就立刻有人否定:   “万一出了故障怎么办?而且婚纱很繁重,万一勾着还是绊着了多影响美感。而且好端端的婚礼,在顾夫人身上捆上钢丝,不是更突兀吗?”   谢知影松了口气。   但那人随即有了第二个提议:“婚礼不是在岛上吗?我觉得可以把仪式定在岸边,让新娘坐在一艘精心打造的露天花船上,然后安装一下发动机,然后缓慢开到岸边。你看!多有诗意!”   谢知影陷入沉默。   诗意不诗意还不知道,但是现在将近十二月的天,要么大风要么阴雨, 冷是肯定的。   当然,这个天也立刻被人跳出来否认了。   “什么诗意!婚礼当天将近十度左右,大风而且还有小雨。你还坐什么露天花船, 风雨一刮还在水面上,等到了岸边浑身都湿透了。而且你是准备让顾董和嘉宾撑着伞等新娘吗?”   争执声不绝。   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方法都有,包括不限于威压、船、马车、甚至还有滑翔机。   谢知影听了一会儿,原本对婚礼并不怎么操心的她,突然变得忧心忡忡了起来。   她就不能走着进去吗?   虽然千万争执,但这家婚庆公司显然还是有些分寸的,就算讨论时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千奇百怪,最后在总策划那里都被拦下。   婚礼如期举行。   “这可算是我这辈子画得最小心的一次妆了。”   宋吟欢弯下腰,用美妆蛋一点点拍开谢知影脸上的粉底液,对着光细心调整着细节:“前些日子我还和你说着谁先恋爱谁是狗,一转眼都结婚了。”   说到这,她还佯装生气地鼓起腮帮子:“叛徒!”   谢知影笑了声,然后突地响起什么:“你和那个小明星怎么样了?”   宋吟欢垂下眼,眸中全是落寞,片刻后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笑着说:“他太忙了,在一起之后也很久没说过话了,不过也能理解。”   谢知影皱了下眉。   宋吟欢故作无事地笑了笑,然后转移开话题:“今天是你的婚礼,就不聊这些了。虽然我嘴上说你叛徒,但还是真心替你高兴。”   宋吟欢说到这的时候,下意识地垂下眼,她鼻尖微微有些酸涩,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就连语气都带着些哽咽:“这么多年我是看着你这么辛苦,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   谢知影看着宋吟欢,眸光微闪,片刻后低笑一声,强压情绪,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你哭什么啊,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谢屿衡正在外头接着顾之烽的名气,四处同人吹嘘,喝得大醉,俨然一副翻身的模样。   薛安阳则端着那张虚伪的笑脸,四处逢源,已经开始借机为自己铺路。   唯一一个能在今天,真心实意替自己留下眼泪的,恐怕只有宋吟欢了。   “对。”宋吟欢笑了声,然后伸出手拭干自己的眼角,一边继续给谢知影化妆,一边笑着说道:“你之前遇到那么多坏事,都熬了过来,从今往后遇到的一定都是好事。”   谢知影没答话,看向宋吟欢的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如若春风。   宋吟欢仔细替谢知影修饰着妆容,却没注意到谢知影眼底下的那片暗涌的波涛。   谢知影前段时间,已经成功掌握了能够将薛安阳告上法庭的证据。   其实她原本前天就可以联系检察官,递上这份证据。   但由于自己的私心,还是暂且压下了。   至少,她想等这场婚礼结束。   谢知影低头,看着这身华丽的婚纱,虽然脸上的神情是微微带笑,但眸底情绪却晦涩不明。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眼眶微微发酸。   现在场外的人是来自各路的名流,无论他们心底实际是揣着怎样的想法,但却依旧会在表面上对自己进行祝福和客套话。   但墙倒众人推。   等薛安阳入狱的那天,等待自己的就不会在是这些艳羡和祝福了。   谢知影已经做好了声名狼藉的打算。   但至少,她希望今天是美好的。   *   何顾青也参加了这场婚礼。   谢知影和顾之烽的婚讯传到何家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拊掌大惊,何顾青虽然也内心情绪翻涌,但却没有那种意料之外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早有预料。   何顾青喜欢了顾之烽十年,在高中的时候,更是会忍不住观察他的一举动。按照女生的心思细腻,自然不难觉察到,每当谢知影出现在顾之烽面前时,他的神情和目光都与看向旁人的不一样。   只是何顾青不甘心而已。   现在,顾之烽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人群中心,一举一动气度不凡,依旧是吸引所有人注意的光源。   但是他的神情,却不如往昔般的寡漠,带着些温润的笑意。   何父正想拉着何顾青去给顾之烽敬杯酒。   何顾青挣脱了,然后强撑起笑容,道:“我不去了,您先去吧。”   何父也不勉强,叹了口气,也没再管他。   何顾青朝着顾之烽的方向望了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对谢知影的四处针对就像个幼稚的笑话。   无非像个不甘心没有拥有玩具的小女孩,在钻牛角尖般的撒着脾气。   顾之烽是真心喜欢谢知影的。   至少,和谢知影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主动融化掉眼底的冰冷。   何顾青转身。   自己早该放弃的。   婚礼即将开始。   在一番繁琐的形式之后,伴随着司仪慷慨激昂的声音,花路尽头的门缓慢打开。   场内顿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紧接着有无数闪光灯亮起,赞叹声不绝于耳。   谢知影站在花路尽头,身着一袭婚纱,手持捧花,五官精致,眸中含着千百般柔情。灯光打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肤色雪白,浑身上下宛若披着光,让人挪不开眼。   早有传言,谢知影的婚纱是由知名设计师Lily亲自设计,在场也不乏时尚圈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次谢知影的亮相,让他们眼前一亮。   谢知影无疑是这件婚纱最好的模特,如果换了其他人,恐怕还不会有如此夺目的效果。   顾之烽站在尽头,远远地朝谢知影的方向望过去。   目光越过周围喧哗的人群,宛若此刻万籁俱寂,只剩你我。   谢知影偏头轻笑,然后迈开步子。   高跟鞋踩下的第一步,一侧突然响起了无比突兀的喧闹声。   “先生!先生您不能过去!”   “我女儿的婚礼,我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就不能来了!”   着道声音无比刺耳,伴随着酒杯碗筷被撞落的声响,刹那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谢知影眉头一皱,转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是谢志盛。   他脸上依然带着伤,但今天却特地换了套不合身的西装,却仍然显得落魄而销售。   因为常年沾染那些毒品,他整个人眼球充血,颧骨凹陷,此刻正和保安纠缠不休,整个人就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一般,格外的可怖。   四周的来宾连忙散开,互相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了起来。   谢志盛对上了谢知影的目光,连忙抬手挥舞道:“知影!你看,是我!我是爸爸啊!”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感动的儿女相逢场面。   而是一场蓄意的破坏。   想借由自己婚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让自己和顾之烽碍于颜面,敲下一笔巨额的赔偿。   谢知影看着谢志盛的脸,眸色冰冷。   自己这个好父亲,曾毫不留情的把自己的消息卖给催高利贷的打手,也曾亲手给她灌药,将她送到唐少一的床上。   如果谢志盛曾对自己与半点愧疚,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   薛安阳显然是最慌乱的那个。   她蓄意谋划到今天,可不能因为谢志盛这么个人,就毁于一旦。   薛安阳咬牙:“是谁告诉谢志盛的!”   谢屿衡心里宛若打鼓,但却强装镇定的去拿酒杯,但因为不断的发抖,手中的水尽数洒落在了地面上。   谢知影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她闭上眼,沉默三秒,然后缓缓睁开,再次转头望向顾之烽。   顾之烽当然注意到了现场的骚动,但他却没说一句话,而是连视线都不偏移一寸,无比平静地看着谢知影。   然后,朝她缓缓伸出手。   似乎无论周围出现什么样的骚动,都与他无关。   只要谢知影朝他走来。   周围的人都齐刷刷地望着谢知影,似乎是等她出丑。   谢知影抿唇,眸中却笑意不减,她迈开步子,朝着顾之烽的方向走去。   依旧是每一步都踩着音乐的节奏,曼丽而又裹挟着落落大方的气场,没有半点怯场。   谢志盛也将被保安拉出去,情急之下他咬着牙,扯着嗓子怒道:“知影!你不能这么对你的亲生父亲!”   薛安阳此刻也快步走到了谢志盛身旁,拔高音量企图压住这意外:“知影早就和你没关系了,你已经净身出户,也未曾养她。我才是知影唯一的监护人,你不要在这里哗众取宠……”   “监护人?”   谢志盛冷笑一声,随即大声质问:“薛安阳,谢知影和你有半点血缘关系吗!”   这句话宛如惊雷。 第044章   这句话在空旷的大厅里, 格外清晰地响起。   周围一片哗然, 几乎所有的宾客在这一刻都难掩惊愕,交头接耳, 开始议论了起来。   谢知影的步伐一顿。   她握着捧花的手蓦地攥紧,然后垂下眼, 眼睫微颤,眸底的情绪宛若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波涛。   薛安阳在听到谢志盛这句话说出口时, 脸色一僵, 一边高声责令保安赶快将谢志盛拉出去,一边强装镇定着厉声斥道:“快把这个疯子拉出去!他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   保安伸手去捂谢志盛的嘴,却被他大力挣脱开来。他一边挥舞着双手, 一边奋力朝着谢知影的方向喊去:“知影, 你不能不管爸爸!爸爸可是你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就连呼吸都带着些颤抖。   此刻,她被无数人注视着,有担忧的目光,有好奇的打量,也有看好戏般嘲讽的眼神。   无论是哪一种,却都像一柄利剑扎在她身上,让她每一道呼吸都带着痛。   谢志盛被拉了出去,声音逐渐消失在大厅里。   但是大厅里却依旧人声鼎沸, 每一个字符都在讨论了刚才的闹剧。   薛安阳此刻脸色苍白,几乎快要站不稳。   谢屿衡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然后神情慌乱道:“妈, 刚才爸说的是真的吗?”   薛安阳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发白的双唇无疑是认定了这个事实。   其实这件事只要有了风声,那往后无论想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   谢志盛敢这么理直气壮的来婚礼上闹腾,就说明他一定有底气证明自己说的话是对的。   谢知影垂眼,哂笑一声。   在座都是来自各方的豪门,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心如明镜。   谢志盛这么一句话出口,摆明了是告诉所有人,谢知影并不是薛安阳的女儿。   而是一个身份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女。   谢志盛若还是谢氏的继承人,或许谢知影怎么都还算有些地位。但偏偏他早已净身出户,真正掌握地位的是薛安阳。   那谢知影作为谢志盛的私生女,身份便更加低下了。   “还以为是凤凰呢,原来是只麻雀。”   “这薛安阳也真不容易,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养了别人的女儿。”   “这谢志盛不是早就净身出户了吗?那这谢知影还是劳什子大小姐?”   即使捂上耳朵,谢知影也能猜到周围的人在议论什么。   在场的人原本就有不少艳羡着谢家能搭上顾之烽这座大山,在婚礼现场出了这档子事,免不了落井下石。   “估摸着顾董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八成以为娶回来以为千金大小姐,但实际上却是只登不上台面的野鸡而已。”   谢知影抬头,向前望去。   顾之烽依旧望着自己,眼眸中的神情和刚才比起来,没有半点区别,依旧是那样的坚定与温柔。   他朝自己伸出手,手掌朝上,没有丝毫的移动。   还像婚礼刚开始那样的,等着谢知影朝他走来。   但是谢知影不知为何,此刻脚下宛若一下子灌了千斤重。   归结在自己身上的嘲讽,连带着烧到了顾之烽身上。   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今天在这样至关重要的场合,收到的不是祝福,而是暗讽与嘲弄。   婚礼,也不是都会受到祝福的。   谢知影偏头,错开了顾之烽的视线。   顾之烽眸色微沉,缓慢放下手。   而旁人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下一秒,就看见顾之烽迈开步子,朝着谢知影的方向走来,步伐稳健,神情淡然。   就像无论多少人的非议和窃窃私语,还是无论有多少道嘲弄的目光像针芒般刺入,他却还是毅然向谢知影走来。   不会后悔。   谢知影微怔,抬眼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顾之烽。   顾之烽伸出手,面对别人都带着几分冷傲的神情,此刻却带着七分柔和的笑意,他开口,温声道:“走吧,顾夫人。”   谢知影回望着他的双眸,片刻没有说话。许久后,她眸光微微颤抖,然后不受控制地,目光渐渐模糊。   从鼻尖一直蔓延开来的酸涩感,清晰而又深刻。   她看着顾之烽,许久后,偏头眯起眼轻轻笑了起来,然后将握住他递来的手:“嗯。”   往日,大家都是羡慕谢知影的。   好像只要她一句话,无数人都甘愿在她的裙下俯首陈臣,替她鞍前马后。   但是谢知影无比清楚的知道,他们只是喜欢那养在温室的金丝雀,只是想要一个能带在自己身边的漂亮玩物,能撑得起他们贵公子的颜面。   而剥离这层身份后,谢知影便什么都不是。   但,至少此刻。   谢知影知道,有一个会因为她是谢知影而爱她。   其它的身份,都无关紧要。   司仪显然也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愣了半会儿,准备强撑着继续主持婚礼。   而顾之烽却平静地伸出手,接过话筒。   “各位来宾,我是顾之烽,对于刚才的意外,我很抱歉。”   这句话一出口,现场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   毕竟顾之烽的神风摆在这,无论刚才那场闹剧多么出人意料,在座的人也不可能在顾之烽面前上蹿下跳。   此刻,无数双眼睛朝着顾之烽的方向望来,看好戏似的期待着他的发言。   顾之烽转头,深深地看了眼一旁的谢知影,然后握紧她的手。片刻后,才淡淡开口道:“我不关心知影曾经的身份如何,但从我和她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她的身份只有一个——”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继而无比郑重道:“风逸董事长夫人,我的妻子。”   谢知影眼帘微动,下意识地扣紧顾之烽的手。   顾之烽的语气坚毅而又认真,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从今天开始,对我夫人的非议,也是对我的非议。我相信各位明辨是非的能力,但如若有造谣生事者,无论对象,再不合作。”   这句话说得并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全程语调听上去没有太大的起伏,像是平静的陈述。但却能让人清晰的感到,这并不场面话,而是一则郑重其事的通告。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方才还在冷嘲热讽的人,此刻顿时哑了声,和旁边的人面面相觑。   顾之烽说完这段话,神色淡淡的将手中的话筒交给司仪,示意进行下一步骤。   刚才那段发言,无疑是给所有人敲响警钟,也彻底的证实了谢知影在顾之烽心中的地位。   刚才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而震惊到的工作人员,此刻也回过神,开始镇定地继续下一环节。   宣誓。   交换戒指。   亲吻。   分开时,顾之烽轻轻抵住谢知影的额头,低声说:“没事。”   “有我在。”   谢知影放才压抑住的情绪在这一刻顿时翻涌了起来,她强压自己的失控,然后轻笑了声:“你早就知道了。”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之烽:“因为那些对我而言,不重要。”   我不在意你是谁。   无论你是谢家大小姐,还是身无分文的落魄乞丐。   我爱你,仅仅因为你是谢知影。   换成别人都不可以。   谢知影笑了声,然后抬头,再次吻上了顾之烽的唇。   上天总是在自己绝望头顶的时候,残忍的告诉自己,绝望永远是个没有限度的词。   可能她这辈子的运气都糟糕透了,但只要顾之烽在,好像一切痛苦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就好像即使世界崩塌,也有人愿意伸手为你撑出一片阴霾。   就足够了。   很快到了抛捧花的环节。   谢知影抬眼,扫视四周,终于在一旁找到了宋吟欢。   宋吟欢身上沾了些酒渍。   刚才在谢志盛冲进来说出那番惊天动地的话时,不知打哪来的一群贵妇,阴阳怪气的开始讽刺了起来。   宋吟欢将这些话收入耳底,眸色的怒意越来越难以压制,最终起身将手中的酒干脆地泼到了那群人身上:“既然好奇,干脆等会我就替各位问问顾总的看法。”   宋吟欢身上穿着伴娘服,一看就知道和谢知影关系匪浅。   那群贵妇虽然气恼,但也自知理亏,于是灰溜溜地转身换了个位置。   此刻,宋吟欢站在舞台下一侧看着谢知影,眼眶微微泛红。   但却在谢知影望过来的时候,还是撑起一道笑意,温柔的看着她。   谢知影没有抛那束捧花,而是朝着宋吟欢的方向走去,将手中的花递到她的手上。   宋吟欢笑了,声音还带着些哽咽:“你这算作弊啊。”   “今天是我的婚礼,规则我来定。”谢知影笑着将捧花交到宋吟欢手里,然后伸手抱住她,低声道:“别哭,今天我很开心。”   能穿着自己喜欢的婚纱,和自己喜欢的人走入殿堂,伴娘还是能为自己哭泣的朋友。   已经是足够美好的事情了。   婚礼仪式按照流程结束,宴会继续进行,顾之烽和谢知影需要暂时退场更换衣服,一会儿后再来向各位客人敬酒。   工作人员将两人带进休息室后,便识趣地退下,将空间留给谢知影和顾之烽。   谢知影似乎是神色如常,她伸出手,取下衣柜里的衣服,准备换上。   顾之烽:“累的话,等会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没事。”谢知影笑了声,然后转过头,撑起一个笑脸,道:“这不是件挺好的事吗?我现在终于是谢知影,而不是什么谢大小姐了。”   顾之烽一言不发地看着谢知影,许久后才迈开步子,走到她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扣住谢知影的后脑,将她揽入怀中。   谢知影的侧脸贴紧顾之烽的胸口,能清晰听见他说话时的胸腔震动。   “你可以哭出来的。” 第045章   顾之烽的手掌轻扣着谢知影的后背, 炽热的温度从他掌心蔓延开来, 裹挟着一股暖意。   谢知影眸光微动,片刻后轻轻转过头, 将额头抵在顾之烽下巴一寸的地方。   然后,低声哽咽了起来。   “对不起。”她说。   这么多年, 谢知影一直在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将自己硬闯入顾之烽的生活, 一切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像他这样一个高傲的人, 十年前被自己彻底拉下神坛。   而今天,也要因为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受着讥讽和非议。   听到这句话, 顾之烽的动作微顿, 眸色沉沉。   他许久没说话,片刻后,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低沉:“谢知影,如果我想要地位,十年前就不会将我的父亲送入监狱。”   “如果我想要利益,就不会放弃国外的大好机会,在这个节骨眼回到华国。”   顾之烽说到这,微微一顿, 然后伸出手扣住谢知影的肩膀,扶起她的身子,让她抬头看自己。   接着一字一句, 声音沙哑:“谢知影,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谢知影没答话,只是静静望着顾之烽。   她能从顾之烽眼里看出答案,那双漆黑的瞳仁中,无比清晰的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一如当初。   谢知影突然发现,十年来,顾之烽变了许多。但唯独望向自己的眼神,却还是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顾之烽说:“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件,现在,已经在我身边了。”   时光宛若在这一瞬间交错。   从谢知影站在教学楼前,在夕阳的余晖下朝他伸出手,皓齿明眸,笑着说:“一起走吧。”   那一刻开始,对于顾之烽就只有一件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你属于我。   话音刚落,谢知影昂起头,吻上了顾之烽的唇。   轻咬,厮磨。   这个吻与往常相比,带着浑然不同的情愫。   宛若在这一刻甘愿把一切交付给面前这一个人,无论生死,还是世界崩塌。   谢知影说:“我现在属于你了。”   她一双含水的双眸,宛若招魂幡似的,不由自主地牵动着面前人的心弦。   千万般柔情都在其中,让人刹那间心弦颤动。   这句话让顾之烽在刹那间绷紧了脑海里的那根弦,他深吸一口气,抵住谢知影的额头,声音隐忍而又克制:“听话,现在别招惹我。”   谢知影扑哧一笑,然后伸出手勾住顾之烽的脖子,拥了上去。   她垂眸,语气听上去平静而又压抑:“你知道今天谢志盛当众说出这件事,最让我难受的,是什么吗?”   顾之烽回拥住她,安静地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我的妈妈和别人不一样。但她明明可以对谢屿衡很温柔很包容,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苛刻呢?”   “后来我以为,她是更喜欢男孩子。但是在我发现她对我的表姐妹却依旧能大方的展露出善意的时候,我又开始难过,原来她单纯的只是讨厌我。”   谢知影掀起眼帘,目光望向远方,她轻轻道:“比起许多事情,更让我难过的,是薛安阳原来这么厌恶作为亲生女儿的我。”   顾之烽扣住谢知影后背的手微微收紧,似乎是在安抚。   谢知影的语气听上去无比平静,甚至还低声轻笑了下,但却能无比明显的听出几分自嘲:“当今天谢志盛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时,才知道,原来薛安阳厌恶我,厌恶的这么理所应当。”   顾之烽低声道:“别说了。”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再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带着些颤抖:“这么多年,我很痛苦,所以我拼命让自己恨薛安阳。因为当一个人去恨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或许才能转移掉自己的负罪感。”   “这么多年我一直告诉自己,事情变成这样不是我的错,然后顺理成章的将责任推掉薛安阳身上,这样会让我在绝望的时候感到好过一些。”   谢知影说到这,语气中带着些哽咽:“但是今天,我才突然知道,原来薛安阳是完全理由恨我的啊。”   “那我变成这副样子,究竟是谁的错呢?”   这么多年,谢知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可以八面玲珑地周旋于各位名流中间,毫无尊严的任由他们开着玩笑并且给予回应。   在每次半夜因为饮酒而引发的胃炎疼得上吐下泻时,抬头看着镜子中没有人气的脸,谢知影不止一刻的觉得,自己如此令人作呕。   她这么多年,一直努力告诉自己:   这不是自己的错。   变成这样一定不是自己的错。   但是直到今天,当谢志盛说出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谢知影宛若刹那间抽去了和薛安阳缠斗的力气。   就好像突然失去责怪别人的借口。   以前,谢知影可以理直气壮地恨薛安阳。   但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谢知影再也无法这么理所当然地去恨她。   就好像有无数人围绕在自己身边,嘻嘻着说。   看吧。   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女。   活该被人憎恶。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顾之烽眉头皱起,拳头攥紧。   薛安阳劣迹斑斑,以及将谢知影当做玩具一般去进行利益交换,这在圈子里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但是当谢知影身份被道出的那一刻,有无数人却转变了阵营,站在了薛安阳的那边进行宽慰。   看啊。   多么可怜的一个女人。   这么多年将自己丈夫的私生女养大,给她吃穿用度和珠宝首饰,虽然的确做了错事,但是好像理所当然,不值得一提。   如果谢知影还是谢家大小姐,或许还会有人替她说话。   但当她剥离这层身份,仿佛就是一个可以受尽屈辱的玩具。   身份在这个圈子里,永远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谢知影又有什么错呢?   顾之烽知道,谢知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搜集着薛安阳洗黑钱的证据。   但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在所有人都开始偏袒薛安阳的时候。谢知影将这一切披露出来,将会面临更为巨大的讽刺与嘲弄。   谢知影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   而就在这时,谢知影深吸一口气,思索了三秒后重新睁开眼睛。   她伸出手撑住顾之烽的肩膀,直起身子,看着他的脸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谢知影:“有件事,我还是要去做。”   她还是决定要去告发薛安阳。   无论往后众人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会不会更重,她都不在乎。   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薛安阳触犯了法律,就应该收到惩罚。   她必须要让薛安阳受到该有的制裁。   谢家大小姐的名号,也会由她彻底摘下来。   谢知影从前决定瞒着顾之烽,但是在这一刻,她决定坦然相对:“因为我马上要做的事情,可能会对你有影响,我准备……”   “你准备去检举薛安阳。”顾之烽开口接过话。   谢知影一愣,眸里全是错愕。   但面前的男人神色如常,似乎早就猜到一般,表情平静得没有一丝裂缝。   顾之烽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了。不过——”   他说到这,微微停顿了下,然后再抬眼时,眸底全是认真:“对不起,,现在我不能让你去。”   谢知影虽然有些惊愕,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按照顾之烽的关系网,他能查到薛安阳的违法行为,以及注意到自己的动向,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   “为什么?”谢知影问。   顾之烽看着她,许久后垂下眼,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描淡写:“因为这件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一周前,顾之烽的确准备佯装不知,任由谢知影去检举薛安阳。   因为顾之烽不想让谢知影觉得,她必须要靠自己的庇护,才能脱离谢家。   顾之烽知道谢知影想要的是足够的尊重和自我。   而不是将她养成一个待在温室里的金丝雀,等待着别人替她铺路。   所以当时,他才会想让谢知影自己亲手去检举薛安阳。   至少这样,谢知影的心里才会更好受一些。   但是现在,顾之烽便改变了想法。   在谢知影私生女的身份被曝光后,外界对她的非议和嘲讽原本就会愈演愈烈。这个时候让她去检举薛安阳,一定会背上一个不仁不义的罪名,无异于被推上绞刑台。   顾之烽不愿意让谢知影去承受这些。   所以,薛安阳必须由他来解决。   谢知影瞬间理解到顾之烽的想法,她眉头皱起,伸出手揪住顾之烽的衣领,拔高了音量:“你去检举?你知道那些人会说你什么吗?”   顾之烽无比平静:“知道。”   在新婚后不久,亲手将岳母送进监狱,然后失去主心骨的谢氏会面临破产,这个时候,顾之烽会将其收购。   这听上去,就算不上一件仁义的事情。   在外人眼里,顾之烽会被冠上一个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不仁不义薄情寡义的形象。   为了商业竞争,居然利用自己的妻子,并且直接告发岳母,从而收购谢氏企业。   他或许会背上无数污名。   但与此同时,谢知影就不会再是被非议的对象,而会变成受害者。   到那个时候,所有的议论和留言都会集中到顾之烽的身上。   谢知影:“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   “谢知影。”   顾之烽看着谢知影的双眸,那张向来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脸,此刻宛若冰层破开一般,有春风拂来:“我怎么舍得。”   不仁不义的角色,十年前顾之烽就已经当过一次。   不在乎再当第二次。 第046章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 闭上眼沉默了数秒, 然后缓慢睁开。她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不能这么做。”   谢知影笑着伸出手,将眼角的晶莹拭干。她抬起头, 眸底带笑,看着顾之烽的眼睛, 然后开口道:“我不能靠依附在你身边来解决自己的麻烦。”   “我想让他们记住的是谢知影这个名字, 而不是谢大小姐、或者是董事长夫人这个名讳。”   对于谢知影来说,做一只豢养在囚笼里的金丝雀,倒不如去做一只海鸥。   这件事情, 必须由她自己去完成。   顾之烽回望着面前的人, 片刻后,他向前一步,然后伸出手握住谢知影的脸,低头抵住她的额:“去做吧。”   谢知影笑了声,伸出手握住顾之烽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滚烫,宛若只要他在自己身旁,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无比安心的去面对。   “嗯。”谢知影点头。   而此时,门外传来了谨慎的敲门声, 紧接着,周助理的声音传来:“顾先生,该去敬酒了。”   “知道了。”顾之烽回应了声, 然后转头看着谢知影:“如果累的话,等会我去就好。”   谢知影笑了声,摇了下头,转身朝着更衣室走去。她伸出手,向后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声音平静:“不用,我和你一起去。”   现在估计有排着队的人,等着看谢知影的笑话,就期盼着谢知影不出场或是模样落魄,能更好地给机会让他们添油加醋的捏造与嘲笑。   谢知影怎么可能让这些称心如意?   在看着谢知影走进更衣室之后,顾之烽才缓慢转过身。他眉头微微皱起,方才眸底的温和一扫而空,漆黑的眼仁中瞬间有几分冷意。   他拉开门。   周助理立刻毕恭毕敬地低下头:“顾先生。”   “去查一下。”顾之烽语气冰冷:“谢志盛这段时间里,接触过哪些人。以及,有哪些原本邀请过的人,今天没有到场。”   婚礼在岛屿上举行,每位来宾都要出示请柬后才能登船,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有人帮忙,不然谢志盛不可能这么浑水摸鱼地进来。   不过,那个帮谢志盛的人,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   大厅。   虽然刚才顾之烽说了那番话,给不少人心里敲了警钟。但却还是免不了有人阴阳怪气地发酸:“这谢知影真是好命,就她那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还能攀上顾之烽这座大山。”   “嘘。这话可别到处说,你没看见顾董那态度,看样子还真是把谢知影放在心上呢。”   立刻有人提心吊胆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四处张望着提防被其它人听见。   说话的贵妇人语气里都带着股酸劲,但还是侧了侧身子,将声音压得更低:“我看未必,这表面功夫谁不会做?都这么久了还没出来敬酒,八成是吵了一架。”   “哎,不过谢知影还真够惨的。这婚礼当天被父亲搅了局,这可多丢人啊。我要是她,估计这会儿眼睛都哭红了,哪有心思还来应付客人。”   然而话音刚落,尽头处的那扇房门被人缓慢推开。   谢知影和顾之烽在万众瞩目下缓慢走出,身上宛若披着一束光,好似就连发间都闪烁着耀眼的光点,让周围的人不由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谢知影穿着一身金色亮片长裙,她波浪般的长发披散在后背,一侧的头发被挽在耳后,露出一只精致的宝石耳环。红唇娇艳欲滴,皓齿明眸里盛着风情万种的笑意。   许多人都料想她会失态,此刻一定模样狼狈。   但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她一只手挽着顾之烽的胳膊,端庄而又优雅地按照顺序,像来往的宾客敬酒,举手投足挑不出半点错,反而显得格外耀眼。   顾之烽一身黑色的西装,搭配上谢知影这抹亮丽的颜色,两人宛若一对璧人,无比般配。   这么多人都在等着看谢知影这个落魄大小姐的笑话,但却没想到自己先被响亮的打了脸。   “顾董,顾夫人。”   两人敬了一圈酒后,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在他们背后响起。一转过头,看见一个颇有几分面熟的青年腼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开口道:“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知影记得这人。   他就是那个不久前,在婚纱店里遇见的那对夫妇的儿子,也是顾之烽想要招揽的对象,张楚。   在几日前,顾之烽已经与他签下了合约,虽然还未对外公开,但是张楚已然是风逸的一员了。   “谢谢。”谢知影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张楚的杯子,笑着说道:“替我问候伯父伯母。”   张楚此刻穿着身西装,更衬托得他面容清秀:“其实今天来,主要是想向顾夫人道声谢。”   谢知影微怔:“道谢?”   “前几天顾夫人替我爸妈拍的那套结婚照,他们俩很喜欢,挂在客厅里领着同事和邻居到家里来看,还一路传去了我爸妈他们工作的地方,惹来不少人羡慕。”   张楚说到这,威顿了下,然后看向谢知影的方向,语气全是诚心与感激:“我很少看见两位老人家这么开心了,所以真的非常感谢顾夫人。”   “您是一位很优秀的摄影师。”   这句话让谢知影的眸光微动,她抬眼,笑容终于剥离了刚才的客套和礼貌,多了几分触动:“谢谢。”   张楚并没有和两人客套很久,在简单表达了谢意和敬过酒后,就礼貌地离开了。   顾之烽却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变化:“很开心?”   “嗯。”   谢知影垂眼,然后顺着顾之烽的步速,继续朝前走去,向下一位客人敬酒:“因为这可能是今天这么多客人里面,对我来说为数不多的真心称赞。”   这么多年只来,萦绕谢知影耳边的,总是那些或许对于家世,或许是对于皮相的褒奖。仿佛她只能成为一个昂贵的花瓶,剥离这些花纹后,就只是破旧的碎瓦。   所以有人能认可她的作品,对于谢知影来说,的确是件愉悦的事情。   顾之烽偏头,望着谢知影眸底的浅笑,神情不由自主地温柔了下来。   此刻谢知影正在和下一位客人客套,她说话时会下意识的弯眉轻笑,一切礼数都恰到好处。   顾之烽转身,给站在不远处的周助使了个眼色。   周助理立刻迈着小碎步赶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顾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   顾之烽淡淡道:“调整一下合同,给张楚开出的工资翻倍。”   周助理:“……是”   周助理站在角落里发出短信的时候,还有些委屈巴巴,颇像一个争宠比不过人家的后妃,心里莫名其妙的吃着横醋。   自己在顾先生身边干了三年都没有工资直接翻倍。   张楚前几天才签了合同今天就涨工资。   不公平!   *   宋吟欢靠在洗手间里,清洗完自己衣服上的那点酒渍后,转过身准备离开。   而就在这时,有两个穿着礼服的女人走了进来,阴阳怪气道:“谢知影还真是不怕丢人,当着这么多人面闹了那么一出后,居然还笑得出来。”   “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人家之前是个什么人。谁不知道她谢知影可是京城出了名的交际花,这种事情可不是最擅长了吗?”   宋吟欢刚走到门边转了个弯,听到这话后,步子一顿,随即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准备干脆利落地将那两人怼回去。   而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人慢悠悠地开口道:“先别说谢知影了,这里人多嘴杂,万一传到顾董那里,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说说你最近养的那个小明星吧?是叫什么杨一谦来着?”   这句话让宋吟欢的步子一顿,她瞳孔微缩,然后咬了下唇,就连后背都僵硬了起来。   “嗯,可粘人的紧。不过玩一玩也就没趣了,反正他也是图钱,准备再过两天,就打发了。”那女人伸出手,挽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喏,又发消息来了。”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点开语音。   洗手间很空旷,此刻听筒里播放着的语音无比清晰地响了起来。   是杨一谦的声音。   那个宋吟欢无比熟悉的富有少年感的声音,此刻却带着几分奶气的撒着娇,俨然一副宠物向主人祈求怜爱的样子。   恶心的很。   洗手间里的那两个女人笑成一团。   “看不出来啊,这么奶?”   “圈里的人不都这样,我玩几天就腻了。给他几个资源打发一下就完事了,总得换换口味吧。”   宋吟欢的背紧贴着墙壁,她沉默许久,然后伸出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给置顶的那个人发去消息。   宋吟欢:【在干嘛?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见一下面?】   许久后,那头才回复,语气全是不耐。   杨一谦:【在工作啊。一天到晚问什么问,你当我和你一样每天那么闲?】   宋吟欢眼帘微颤,然后一言不发地按下锁屏键,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大厅的方向走去。   今天是谢知影的婚礼,已经出了足够多的变故,宋吟欢不想在因为自己的情绪失控,去破坏整个婚礼的氛围。   可走出两步后,心口却还是一阵阵地堵着难受,她深吸一口气,拐进一个弯角,然后伸出手捂着眼睛,抽噎了起来。   “怎么了?”   一道带着些熟悉的男声在宋吟欢耳畔响了起来。   宋吟欢一怔,肩膀一僵,然后愣愣地抬起头。   杨痕站在自己面前,额头上还带着些汗珠,看上去似乎像是火急火燎赶过来的。   他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然后皱眉开口道:“我刚刚做了个手术,来晚了,听说婚礼上出了事?不过——”   杨痕说到这,低头看宋吟欢,语气里带着些担忧:“你怎么哭了?” 第047章   “没事。”   宋吟欢偏过头, 垂眼拭干眼角的泪光, 然后直起身,清了清嗓子, 故作无事地朝着大厅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知影他们正在给宾客敬酒, 估计一会儿就结束了。”   杨痕皱起眉,眸色微沉, 他喉头一动, 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迈开步子跟在了宋吟欢旁边:“我听说有人在婚礼上闹事?”   “嗯,知影的父亲来了, 为了让谢知影能够赡养他, 他当着所有客人的面说——”   宋吟欢说到这,步子一顿,声音略带着些低沉:“他说知影和薛安阳没有血缘关系,而是他的私生女。”   虽然宋吟欢没把话说完,但杨痕还是会过意。   他眉头微皱,薄唇紧抿。   自己当了这么多年谢知影的家庭医生,对于谢家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薛安阳对待谢知影的确颇为苛刻,如果谢知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一切倒是说得通。   但是在婚礼的现场突然传出这样的流言, 对于谢知影来说是不小的负面影响,谢志盛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如果想要请求让谢知影赡养,就更不可能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除非是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杨痕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和谢知影从小学开始,就是一个学校的。   在谢知影初中的时候,谢志盛和薛安阳离婚,那时候还闹得满城风云。   不过谢志盛当年拿着大笔的补偿金,所以生活还算优渥,或许是为了向别人显摆自己的如意生活,经常隔一段时间就开着跑车停到学校门口,来接谢知影放学。   好巧不巧,有一天谢志盛找谢知影的时候,恰好和难得有空前来接人的薛安阳撞上。   当时两人还在校门口大吵一架,虽然后来注意到影响不好,于是换了个地方争执。   不过从那以后,谢志盛再也没来找过谢知影。   *   婚礼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虽然顾之烽在婚礼现场说了那么一段话来维护谢知影的地位,不过流言向来都不是人能控制住的。在宴会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已经铺天盖地的传播了开来。   杨痕找到顾之烽的时候,他正在听周助理汇报着调查情况。   顾之烽见到杨痕过来,抬起手示意打断了周助理的话。   周助理会意,点头退了出去。   “你在查谢志盛的事情?”   顾之烽点了下头:“嗯。”   杨痕看着顾之烽眼底的低气压,就猜得到他心里的想法:“果然,你也这么觉得。谢志盛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这么冒然的闯进你的婚礼明摆着是为了搅局,八成是收了人的好处。”   顾之烽点了下头,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桌子上周助理刚才交过来的一份资料,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递到了杨痕面前:“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这一份资料是周助理搜集到的,接到邀请但是没有到达现场的来宾的名单。   顾之烽的婚礼,只要是收到邀请的人几乎都会给个面子,安排出时间来参加。   但是也有个别因为工作原因或者交通原因实在赶不过来的人,不过这样的人实在少数,所以调查起来也相对容易。   其中有一人的资料,让顾之烽留意了下。   杨痕皱了下眉,低头接过那张纸,他垂眸一看,入眼就是一个熟悉的名字——秦且之。   “我知道这个人。”   杨痕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他抬起头,看着顾之烽道:“他也和我一样,初中的时候和谢知影同班,不过这人我不太喜欢。”   杨痕轻啧一声,接着说:“表面上看着温温和和的,但却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听说秦且之这几年开了家电器公司,发展的还不错。”   顾之烽眉头皱起。   杨痕将手中的资料递了回去,问道:“怎么?你怀疑秦且之收买了谢志盛?不会吧,他在东城那边发展,隔得挺远,怎么可能知道这件……”   他说到这,突地止住话茬,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顾之烽:“你想到什么了?”   “嗯,我突然记起来,初中的时候薛安阳曾和谢志盛在我们学校门口吵了一架。后来因为太多人围观,所以去了校门口的咖啡厅。”   杨痕说到这,抬头望向顾之烽:“那家店,好像就是秦且之妈妈经营的。”   秦且之?   顾之烽在心底一字一句的重复了遍这个人名,伸出手拿起那张资料,目光停留在照片上那人眉眼带笑的脸上。   然后目光一寸一寸,变得冷了下来。   *   顾之烽刚才被周助理叫走,应该是要商讨工作上的问题。   谢知影换下后繁重的礼服,在休息室等待。   半晌后,她听到身后传来小心翼翼地推门声。   谢知影转过头,见宋吟欢动作轻缓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见谢知影朝自己望过来,随即浅浅笑了下,然后走到她的旁边坐下:“很累吧?”   谢知影笑着活动了下自己的肩膀,道:“嗯,恐怕有半个月不想再穿礼裙了。”   “顾之烽对你真好。”   宋吟欢伸出手替她捏着肩膀,语气里带着些调侃:“你真该看看顾之烽护着你时候的语气,我旁边的人听到顾董这番话,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谢知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也没再反驳,她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别说我了,你呢?和那小明星怎么样?”   宋吟欢的动作有片刻的僵硬,随即轻描淡写地开口道:“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啊。”   谢知影一顿。   她脸上的笑意收敛,然后沉默着收回了动作,片刻后突地抬手覆上了宋吟欢的手背,然后转了个身,抬眼看着宋吟欢的脸。   “怎么回事?”谢知影的语气里带着些冷意。   谢知影与宋吟欢相识这么久,能够无比敏锐的觉察到她情绪的异样。   宋吟欢微愣,显然没有想到谢知影会这么快发现自己的情绪。她垂下眼,偏过头错开谢知影的视线,然后强装镇定道:“什么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问我。”   谢知影一言不发,只是眯起眼睛,留意了下宋吟欢微微发红的眼角。她声音微沉:“宋吟欢,是杨一谦的事情吗?”   宋吟欢咬了下唇,还是执拗着不愿意说话,许久后,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故作淡然道:“嗯,他被人包.养了。”   “现在想起来,也很正常。他当时和我好起来,也只是因为我正好是一场时装秀的负责人,可以动用关系将他安排进去。”   宋吟欢伸出手按住谢知影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听上去平静一些:“现在,我没什么用了。”   娱乐圈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从一开始,谢知影就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些异样,但是碍于宋吟欢一颗少女心全然扑在了杨一谦身上,于是也不太好给她泼冷水。   谢知影脸色铁青,却照顾道宋吟欢的情绪,将自己的怒意压了又压:“如果我不发现,你就准备瞒着我?”   “今天是你的婚礼,我不想扫兴。”宋吟欢笑了起来。   谢知影掀了下眼帘,然后平静地侧过身,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面色铁青着,似乎在给谁发消息。   宋吟欢眉头一皱,伸手拦住:“你在干嘛?”   谢知影神色如常,眸中不带半点情绪,语气却如覆冰霜:“查一下杨一谦的工作行程,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就是怕你知道之后会是这个样子。”宋吟欢眉头紧锁,语气微重:“知影!这些天那些对你说三道四的人本来就多,杨一谦现在也有些流量,你让人停掉他的行程只会惹来更多流言。”   “关于我的流言也不缺这么一条。”   谢知影拇指一顿,然后偏头看向宋吟欢,轻笑了声,淡淡开口:“而且,他欺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句话让宋吟欢动作一停,她微微发愣,鼻尖却止不住地涌起一股酸涩,眼前模糊了起来。   她哽咽一声,然后低下头,攥紧手心似乎要稳住自己的情绪,但却仍然控制不住地眼泪决堤。   谢知影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半晌后,宋吟欢的情绪微微稳定了下来,她抬头,打起精神调侃了句:“你真是,如果我是个男人,肯定怎么也要在顾之烽手上将你抢过来。”   谢知影笑道:“恐怕有些难。”   宋吟欢看着她,许久后扑哧一声,破涕而笑:“给你点颜色,你还挺蹬鼻子上脸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   宋吟欢侧过身,伸出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谢知影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杨痕靠在门边,笑嘻嘻地和谢知影打了个招呼:“上次见面还叫你谢大小姐,现在就得叫你顾夫人了。”   他这么说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摸着下巴道:“说起来,我应该还算得上半个月老,你们是不是得给我发个红包?”   顾之烽回国之后和谢知影在唐少一聚会上的第一次见面,倒多亏了杨痕无意间提到她病情一事,否则顾之烽不会赶过去替谢知影解围。   所以说起来,杨痕的确算是半个月老。   谢知影却对这件事浑然不知:“什么月老?”   杨痕轻笑了声:“原来我们顾夫人还不知道呢,一个月前……”   “杨痕。”顾之烽远远走来,淡声道:“你该回去了。”   杨痕:“我才刚来。”   顾之烽看着他,轻抬了下眼,重复道:“你该回去了。”   杨痕看着顾之烽漆黑的眼仁,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然后立刻开口:“对我该回去了……”   好惨,感觉自己被威胁。 第048章   杨痕在顾之烽略带威胁的语气里, 十分果断地选择了屈服。   他颇为无奈地举起手, 讨好似的点了下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欲哭无泪:“亏我一结束手术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没想到你是这么对待从小一条裤子穿到大的朋友的。”   顾之烽神色平静:“我有裤子。”   杨痕:“?”清奇的角度。   谢知影忍不住扑哧笑了声,然后抬头去看杨痕脸上那五彩斑斓的复杂表情。   杨痕面带微笑:“干。”   他被这句话呛得不轻, 一抬眼还刚好看见顾之烽转头低声问谢知影:“今天累吗?”   被怼完还得被撒狗粮。   杨痕气得险些心肌梗塞,于是气呼呼地转头准备朝着房间里的宋吟欢抱怨两句, 但一抬眼, 却正好看见宋吟欢微微发红的眼眶。   即便宋吟欢此刻装作神色如常的模样,但是明眼人还是能看出,她刚才哭过。   杨痕刚才还带着玩笑似的火气顿时消掉, 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眉头紧紧皱起。   他薄唇紧抿,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宋吟欢旁边,声音略带着些低气压:“你怎么了?”   这句问话里语气带着的焦灼,谢知影能够十分敏锐的捕捉到。   她抬起头,朝着两人的方向望了眼,然后目光落在了杨痕的脸上,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没事。”宋吟欢强撑起笑容,摇了下头后拿起一旁的包,似乎是准备离开。   “杨痕, 你送一下宋吟欢吧。”   谢知影突地开口,语气自然地说:“她今天喝了些酒,不能开车。等会儿我要和顾之烽去趟公司, 可能不太方便送她。”   宋吟欢愣了下:“我找司机就行了,不用……”   “你用送。”谢知影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道:“今天天气很冷,早些回去休息。”   宋吟欢迟疑了下,还想反驳,可这时杨痕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面无表情地替她接过包,道:“走了。”   看上去,杨痕的心情似乎因为宋吟欢发红的眼角,而也陡然变得有些不快,整个人头顶宛如笼罩着层乌云,带着几分低压。   宋吟欢没办法,只能快步跟上杨痕的步子。   顾之烽全程一言不发,直到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之后,才淡淡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要和我去公司了?”   谢知影后背一僵,故作无事的偏过头。   顾之烽倒也没准备抓着这件事不放,他轻笑了声,然后握住谢知影的手,道:“走吧。”   但还没等两人迈开步子,身后就突地传来了薛安阳的声音。   “知影,婚礼结束之后,也不和妈妈聊一下吗?”   谢知影后背一僵,她垂下眼,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   原本,薛安阳让谢知影嫁给顾之烽,本来就是场人与物之间的交易。   她并不在乎自己这个女儿的感受,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利益就足够了。   所以在婚礼前,即使谢知影和顾之烽两人都没有任何同她商讨婚礼事宜的动作,亦或是如同陌生人般的少有沟通,薛安阳都不以为意。   但直到今天谢志盛捅破了谢知影的身份,却让薛安阳彻底慌了。   顾之烽眯了下眼,握了握谢知影的手,然后转过身,看着薛安阳:“抱歉,知影今天下来有些累了。等以后有时间,再登门拜访您。”   薛安阳冷笑了声,即使是强撑着自己贵妇的颜面和端庄,但却仍然掩饰不掉眉间的那点疲倦。   她硬撑出一副慈祥母亲的语气,开口道:“知影,再怎么说我不计前嫌,含辛茹苦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就对我避而不见心生间隙,如果被旁人知道,不是又要多出什么风言风语了吗?”   顾之烽眉头微皱,眼瞳中寒意清晰。他正准备开口,却被谢知影轻拽了下胳膊,抬手打断。   谢知影转过身,抬眼正式着薛安阳的眼睛。   此刻,谢知影的目光没有任何闪烁,眼底是不带任何情绪的清明,看不到丝毫的愤怒亦或者悲伤。   她漆黑的眼仁中带着些清冷的审视,片刻后缓缓开口:“您与我的间隙,并不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才有的。”   薛安阳怔了下,显然没想到向来对自己唯命是从的谢知影,今天居然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反驳自己。她攥紧拳头,强撑着开口道:“知影,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也养了你这么多年……”   “我宁可你没有养我。”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打断。她望向薛安阳的眼神毫不避让,但是语气却带着些轻微的颤抖:“你只是需要一个漂亮的牵线木偶。你是在养我吗?你只是在培育一个能够让你心安理得理由的棋子。”   薛安阳一时语塞,她看着谢知影平静的脸,突然涌起一股不甘心。这股情绪将她心底的火气越烧越旺,然后语气凌厉道:“谢知影,如果没有我,你早就不知道跟着你那妓.女妈变成什么样子了。至少我养条狗,也知道知恩图报!”   “你这么多年来,让我做的事情,和我亲生母亲做的事,有什么区别吗?你就算养条狗,也是真心喜欢那只狗的。而我呢?”   薛安阳面对谢知影的反问,却是哑口无言。   谢知影笑了声,垂下眼,将所有的情绪都咽下,不想再薛安阳面前有半点的失控:“薛安阳,这么多年,我不欠你了。”   说完这句话,谢知影毅然决然地转过身,似乎准备直接离开。   但就在这时,薛安阳突然冷声开了口:“谢知影,就算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在法律上,我也是你的养母。”   “你对我没有感情,也不怪你。但是在外人面前,我始终都是你的母亲,这一点,你不能反驳。”   谢知影步子一顿,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薛安阳的脸。   妇人的脸上带着几分自得,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反正她想要隐瞒的事情,也被当众揭穿。但只要谢知影和谢家脱不开干系,那么她就是永远的胜利者。   薛安阳:“我只是想劝你,将今天的事情当做没发生,对你我都是件好事。否则,你背信弃义的名声传出去,对你可是件坏事。”   谢知影没说话,甚至连多余的神情都没有。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薛安阳的脸。   就算到现在这个地步,薛安阳至始至终,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错误。   “背信弃义?”   谢知影原本顾及的那层情面,也被薛安阳这段话给彻底撕破,她轻笑一声,然后将身体转了过来,往前两步,在薛安阳面前站定:“你猜对了,我的确准备这么做。”   薛安阳听到这句话,瞳孔微缩:“你什么意思?”   谢知影神色如常,只是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替薛安阳整理了下衣领,继而慢声道:“希望您在监狱里,能即使改正,学会好好做人。”   薛安阳浑身一震,只觉得后背顿时渗出一层冷汗。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是个聪明人,听到谢知影这句话,顿时就领会到了什么。   偏生谢知影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眸,此刻在薛安阳的眼中,只觉得越看越瘆人。   薛安阳被谢知影眼底的冷笑撞得心烦意乱,就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在对峙半晌后,薛安阳举起手,下意识地要往谢知影脸上扇去。   “啪”   顾之烽抬起手,握住薛安阳的手腕。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揽住谢知影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后一带。   顾之烽目光里带着些冰冷刺骨的寒意,他握着薛安阳手腕的力道微微加大。   让方才还气焰嚣张的薛安阳,此刻却被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口一阵恐惧发麻。   顾之烽哂笑一声,松开手。他眸间带着几分警告似的危险,却偏生用一副温润礼貌的声音开口道:“岳母,我带知影回去休息了。”   薛安阳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手腕,听到这句话,她指尖狠狠地掐进肉里,望向两人的眼里全是恨意。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冷笑道:“谢知影,你现在这么对我,以后可不要后悔。”   谢知影眸光微动。   顾之烽微微收拢揽住谢知影的胳膊。   谢知影看顾之烽一眼,然后平静道:“嗯,我不会后悔。”   说完,两人便再没看薛安阳一眼,转过身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   “咔嚓”   在两人目光没能触及到的地方,闪起了摄像机的光芒。   *   从游轮下来后,周助理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   此刻刚好下起的小雨,又临近海面,所以气温也比平常更要低一些。   周助理撑着伞,贴心地替两人拉开了车门。   而就在这时,谢屿衡突然从游轮一侧窜了出来,一路小跑着朝谢知影的方向跑来,还伸出手挥了挥,气喘吁吁道:“姐!姐!”   谢知影步子一顿。   顾之烽眸色一沉。   刚才薛安阳半途拦住,说了那番没脑子的话。虽然谢知影表面上风轻云淡,但顾之烽却无比清楚的知道,那些话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刀,硬生生要在谢知影的心上化出几道口子。   此刻,又来了个谢屿衡。   顾之烽看了身旁的周助一眼。   周助立刻会过意,上前两步准备将谢屿衡劝开。   谢知影却伸出手拦住了周助理:“没事,让他过来吧。”   周助理有些迟疑地看了顾之烽一眼,而就在这迟疑的功夫,谢屿衡已经顶着小雨,跑到了谢知影面前。   谢知影低头看他:“婚礼上不是有你朋友吗?没跟着一起去玩?”   谢屿衡听到这句话,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摸了下后脑勺。他咬了下唇,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饰品盒,递到了谢知影面前:“姐,这是送你的新婚礼物。”   谢知影望着那小小的饰品盒,眼帘微动,然后伸手接下:“谢谢。”   这个首饰盒上的图标,谢知影认识。   这是一家高档首饰定制工作室的loge,所有的设计几乎都是量身定做,需要提前预定的。   所以,谢屿衡这个礼物,应该也不是草率的应付。可能还是真的花了点心思,去准备了一下。   但是这对于一个富家少爷来说,也算不上多么难的事情。   送完礼物之后,气氛似乎有片刻的凝固。   两人之间,仿佛又根本无话可说。   谢屿衡这么多年,当惯了花花公子,一门心思铺子啊花天酒地上。无论是对谢家还是对薛安阳,几乎都没什么了解。   而当下和谢知影,更是无话可说。   谢知影:“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家。”   谢知影这个弟弟,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悠闲好闲,软弱无能的富家公子。因为性格顽劣和年纪轻,的确做了许多不大成熟的事情。   谢知影对他无话可说,但也不至于非要脸红脖子粗地掐上一架。   谢屿衡和薛安阳还是不一样的。   虽然,最后当自己去揭发薛安阳之后,和谢屿衡最终还会成为敌人,但至少这一刻,没必要将事情处理得那么难堪。   谢屿衡看着谢知影要转身上车,拳头攥紧,然后突地开口:“姐!”   谢知影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谢屿衡垂下眼,眼底情绪翻涌,片刻后朝她深深鞠了个躬,语气里全是歉意:“对不起。爸是从我这里知道你今天在这结婚的,我以为他只是要钱,没想到……”   谢知影眸光动了动,她直起身,半晌没说话。   谢屿衡:“这个首饰,其实婚礼的时候我就想给你。但是我毁了你的婚礼,所以实在没有脸面再那个时候见你。”   谢知影许久没说话,只是片刻后,突然轻轻笑了声。然后抬手拍了下谢屿衡的胳膊,示意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谢屿衡抬头。   “我不是你亲姐姐。”谢知影说。   谢屿衡:“可是……”   谢知影打断他:“如果谢家破产了,薛安阳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谢屿衡不知道谢知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和自己说这段话。   因为谢氏在他眼里,明明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有了风逸当靠山,只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愿意上门合作,怎么可能会破产?   但是谢知影这句话,还是让谢屿衡从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一时语塞,细细想了下谢知影那个问题,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回答出来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谢知影看了眼首饰盒,然后平静道:“这份礼物,我先还给你。等你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后,如果还愿意,再送给我吧。”   说完,她将手中的首饰盒交到了谢屿衡的手上,继而转身上了车。 第049章   车子发动。   谢知影靠在车后座, 偏头看向窗外, 眼底宛若覆着层雾气。此刻似乎被抽去所有精神气,整个人带着些恹恹的低气压, 但却因为有外人在场,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崩溃。   顾之烽当然能发现谢知影的异样, 他眉头皱起,然后轻咳一声。   周助立刻机灵地调下了车子内的挡板, 将后座与前座隔开。   挡板缓缓升起, 后座的光线也逐渐变暗。   “谢谢。”谢知影眼帘微颤,低声说道。   她当然知道,顾之烽突然让周助理升起挡板, 是因为什么。   顾之烽伸出手捏了捏眉骨, 然后将眼闭上,三秒后,缓慢睁开。他转过头看着谢知影,片刻后沉声道:“谢知影,看着我。”   谢知影转过头。   顾之烽伸出手,轻握住谢知影的后颈,然后将她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拉进,无比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谢知影, 难受的话,可以说出来。”   谢知影望着顾之烽的脸,然后抿唇,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开口道:“或许你不相信,刚才,是我这而是多年以来在谢家人口中,听到的第一句道歉。”   “我的养母,为了能获得一个替她赚取人脉和资源的棋子,从小就教我该怎样去和各式各样的人交际,尤其是男人。她可以毫无顾忌的把我送到任何一个人身边,只要能获得足够的报酬,无论老少还是疾病。”   一年前,谢家曾出现过重大财务危机。那个时候的薛安阳慌不择路,只得想法设法将谢知影送上了当时一位年近五十的商人酒店床上。   但很讽刺的是。   那位商人是个同性恋。   直到现在,没有结婚,也仅仅是因为自己爱的人,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患上抑郁症自杀。   所以那天,商人并没有碰谢知影。或许是出于长辈的怜爱,只是派人换了个房间,也没将这件事声张开来。   但是无论这件事有没有发生,对于后半夜意识逐渐清醒过来的谢知影来说,那始终是一个无比残忍的夜晚。   无比令人作呕。   无论是薛安阳,还是自己。   谢知影笑了下,语气里带着些嘲讽:“即使这样,薛安阳也从来没有和我道过谦。”   顾之烽伸出手,轻轻覆上谢知影的手背。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的父亲,为了赌博和毒.品,可以理所应当的将我卖给高利贷的那伙人。也可以为了钱,将我送上唐少一的床。最后还能理直气壮地冲进我的婚礼现场,让我对他进行赡养。”   “二十多年了,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而不折手段的活着。”谢知影转过头,看着顾之烽,再也遏制不住那股情绪,轻声哽咽了起来:“那我呢?”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只会是他们手上的牺牲品,就算哪一天我死了,她们也不会觉得有半分歉意。”   顾之烽不忍,他握住谢知影后颈的手微微下移,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她的后背,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   谢知影将下巴放在顾之烽的肩膀上,她垂下眼,深吸一口气,再开口说话时,每个音节都带着些轻颤:“我只是没想到,最后整个谢家,唯一觉得对不起我的,只有谢屿衡。”   更何况,谢屿衡算得上是谢家里唯一一个,反而没有做出多少伤害自己的恶劣行为的人了。   顾之烽扣住谢知影后背的手掌一寸寸收紧,许久后,他突地开口:“对不起。”   谢知影微怔:“为什么道歉。”   顾之烽伸出手,轻轻抬起谢知影的下巴,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呼吸在唇齿间纠缠。   “谢知影,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唯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当年离开你。”   就像曾有无数人好奇,顾之烽在海外的那些年,为什么能抵抗得住精神上的压力与疾病,维持着高速运转,几近苛刻地逼迫着自己进行工作,然后发展起风逸这个企业。   十年,还是太久了。   *   谢志盛在谢知影的婚礼上闹过一出后,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谢知影也觉察出了异样。   如果谢志盛真的是为了利用道德绑架来让谢知影赡养他,就不应该在婚礼结束之后逃得如此迅速。   除非,他是专程为了破坏婚礼而来。   得出这样的答案,对于谢知影来说,算不上任何安慰。   但是谢知影也不大在意了。   从前她渴望亲情的时候,恐怕会因为这件事情难过,但是她也不是傻白甜,这么段时间来,也不可能再因为这些没什么必要的家人牵绊着所有的情绪。   对于她来说,今天更为重要的,是Lily回国举办的庆祝宴会。   Lily原本是打算在谢知影的婚礼之前就回国,可是因为签证原因不得不往后拖延了一段时间。   谢知影的婚纱照虽未面向大众公开,但是在圈子内还是引起了不小规模的震动。   毕竟那好不次于职业模特的气质,加上那张放在娱乐圈都属于出挑的相貌,更是将这套婚纱展现的淋漓尽致。   Lily原本就对谢知影有好感,更何况他身为设计师,对一切能够表现自己服装的人都会多几分偏爱,当机立断就邀请谢知影来参加自己的宴会。   谢知影当然会捧场。   婚礼上,谢志盛搅局一事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   但是这些传言,很快势头就低了下去。就算谢知影是私生女,但人家现在可是堂堂正正的风逸董事长夫人。   就算周围的人再酸,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得罪风逸。   谢知影慢条斯理地化好妆时,顾之烽也刚好从卫生间里出来。他顺手从衣柜里挑出一条领带,然后扫了眼一旁的谢知影,沉声提醒道:“衣服。”   他今天下午有工作要处理,不能参加Lily的宴会。   谢知影摸了下自己的露背裙,然后无比警惕的从椅子上站起身,直接退到墙边:“顾之烽,我提醒你,我今天可是参加知名设计师Lily的聚会,可不能穿些土里土气的衣服去现场!”   谢知影犹然记得,一个月前顾之烽为了逼她换掉裸肩裙做出的那档子缺德事。   顾之烽垂眼:“哦。”   末了,又淡淡道:“过来。”   谢知影学聪明了:“不过来。”   顾之烽笑了声,将手中的领带朝着谢知影放下递过去,道:“系领带。”   谢知影愣了下,却还是满脸防备。   其实自从婚后,顾之烽不知道怎么养成了让谢知影给他系领带的习惯。   通常早上都会折腾谢知影半天,然后哄骗着她给自己将领带系上。   一来二去,谢知影也成了习惯,但不排除有些时候早上起床气发作,直接裹着被子让顾之烽滚蛋。   而此刻,顾之烽刚刚洗完脸出来,发间还带着些湿润,一张冷峻的面容望向自己时,却多了些让人心生眷恋的温柔。   谢知影心软。   她咬了下唇,伸出手一把扯过顾之烽手中的领带,然后踮起脚,认真地替他打着结。   “好了!”   谢知影系好领带,就下意识地转身准备做回化妆桌前继续化妆。   但未曾想,却被顾之烽一把扣住后背。   炽热的手掌紧贴肌肤,谢知影一愣,转过头,却正对上顾之烽那双深沉的眼睛。   不妙!   下一秒,顾之烽便将谢知影一把带入了怀中,然后低下头——   “顾之烽!”   *   宋吟欢在连打第八个哈欠的时候,谢知影终于上了车。   她揉了下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发动车子:“今天怎么这么晚?幸亏是提前定了时间出门,不然肯定得迟到。哎,你怎么换衣服了?不是说今天穿那套零度设计的裸背礼裙吗?”   谢知影此刻换了套双肩纱制礼裙,虽然穿在她身上,也照样显得出挑夺目。   但性质完全不同!   谢知影沉着脸,听到宋吟欢这句话,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自己后背那个位置,经由顾之烽留下的罪证,然后咬牙切齿道:“你以后千万别结婚!”   宋吟欢一头雾水地发动了车子。   宋吟欢作为化妆师,也算是沾了些谢知影的光。   谢知影婚礼现场时穿婚纱的照片,被不少人偷偷拍了下来,虽然不敢大肆传播,但是在圈子里小范围的流传度还是挺广。   虽然婚礼那天出了乌龙,可丝毫不影响旁人赞叹谢知影那天的夺目。   谢知影原本就相貌出挑,配上那天的婚纱和妆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所以也惹来了不少名媛暗自发酸,背地里偷偷派人联系Lily想去约设计,但是无一例外的全被挡了回来。   也有人偷偷让自家的设计师,仿造谢知影婚纱的样式去进行设计。   就连宋吟欢这个负责当天妆容的化妆师,身价也被这伙名媛炒了起来,跟着一路飙升。   这对宋吟欢的工作来说,的确是件好事。   再加上她技术和功底原本就不差,这段时间更是如鱼得水。   谢知影问了句:“你和杨一谦分手了吗?”   “别提这事了,我头都是大的。”宋吟欢伸出手,揉了下太阳穴,然后叹了口气:“我和他提了分手,但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自从我发消息过去,就跟石沉大海一样,电话也打不通消息也不回。”   宋吟欢说到这,微顿了下,然后开口道:“知影,你说他会不会,其实还不想和我分手?”   谢知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指甲轻轻敲着一旁的门把手,听到宋吟欢这句话,谢知影动作微顿,然后转头看着她道:“宋吟欢,你要是敢心软,我现在就跳车。”   宋吟欢笑了声:“心软倒是不会,我还不至于那么贱。就是再怎么说,杨一谦可算是我的初恋……” 第050章   此刻恰好是一个红绿灯。   谢知影目光平视前方, 然后冷冷开口:“你以为杨一谦是舍不得?他明明就是猜到, 他那个金主随时可能抛下自己,为了保险, 不过是吊着你把你当备胎而已。”   “而且宋吟欢,你现在怎么也算是个知名化妆师, 说句话的事就能带着他进进出出各种时尚领域,杨一谦会放弃你这棵傻白甜的大树吗?”   谢知影这一番话, 把宋吟欢呛得不轻。   宋吟欢无奈地笑了笑, 语气却带着些调侃:“知道啦,不过你结婚之后说话可越来越尖锐了。”   谢知影打了个哈欠,轻飘飘道:“没办法, 可能是被顾之烽惯坏了。”   宋吟欢脸上的笑容一僵, 然后面无表情地将车靠着路边停下,转过头看着谢知影,无比友好地开口道:“滚下车。”   谢知影:“……”好残忍。   宋吟欢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全是玩笑的意思。她愤愤不平地发动了车子,没好气道:“以后再让我听见你搁我面前炫耀老公,我迟早有一天会雇人暗杀你。”   谢知影笑着举手投降,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句:“不过说起来,你最近和杨痕关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和杨痕有什么关系?”   宋吟欢翻了个白眼,似乎根本没把杨痕放在心上, 不过谢知影这么问,她还是回忆了下,然后说:“不过他最近奇奇怪怪的, 我这几天不是在朋友圈说我要减肥吗?”   谢知影点了下头。   女生在朋友圈发立志减肥的朋友圈,一般都是发给自己看,气到心理安慰的作用。   “我本来也就是嘴上说说,但谁知道杨痕最近天天拉我去吃沙拉。我不好拒绝,硬生生陪着他连吃了一个星期的草。我感觉最近都日益消瘦了。”   宋吟欢说到这,还腾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我现在看到他给我发消息就害怕,又不好意思说我放弃减肥。”   “关键是前两天他还送了我一套口红,我一看颜色,简直感动哭了。”宋吟欢提到这件事,眉头都拧了起来:“荧光紫你知道吗?还带闪!我感觉我涂上这口红之后职业生涯就到头了。”   谢知影:“……”   谢知影看着一边说着话,一边咬牙切齿的宋吟欢,为杨痕悄悄默哀。   直男追人,真是任重而道远。   估计是回忆起那荧光紫色口红后,宋吟欢实在觉得有点上头,于是顺口问了句:“顾之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送过你礼物没?”   谢知影点了下头:“项链。”   宋吟欢想了下:“项链?直男送礼物都这么没创意吗?”   谢知影平静点头:“我也觉得挺没创意的。”   宋吟欢:“对啦,项链什么样的?怎么不见你戴”   谢知影:“五十二颗白钻,戴着太重了。”   “吱呀——”   宋吟欢踩下刹车,然后转过头,面带微笑道:“滚下车。”   谢知影:“……”你问的嘛。   *   谢知影刚一进场,还没走几步路,就被各色的来宾给围住。   每个人都掐着几分讨好的语气,一边聊天一边捧着,言语之间不乏谄媚之意。   但字里行间,都会下意识拐弯抹角地提到顾之烽。要么,就会明里暗里的提到婚礼上那档子事,一副不挖到八卦不罢休的样子。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谢小姐,早知道您要来,我就多准备份礼物了。”   “谢小姐,我听说您当时穿的婚纱就是Lily设计的,顾董真是有心。不过今天怎么没来陪您?”   这一批活络在各式各样聚会上的名媛贵妇,见到谢知影时,漂亮话说得是最为动听的。而背过身处,也是对她最为嗤之以鼻的。   谢知影敷衍了几句后,就给宋吟欢使了个眼色,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她无意于和这些向来嘴碎的人多说些什么,八成今天从自己口中的话,明天就在这群人嘴里变了个味道。   谢知影这一走,方才还笑脸如花的几个人立刻就将脸色垮了下来,冷哼一声。   “傲什么傲呢?之前不跟着顾之烽的时候,可没见她排场这么大。”   “做了风逸董事长夫人之后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呗,她们谢家那么点破事,还以为别人不知道?”   “人家顾之烽只是玩玩她,保不准哪天就玩腻了,到时候看她还敢是这副样子吗?”   宋吟欢跟在谢知影旁边,见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忍不住叨叨:“你别理那群人,就当他们说话是放屁。表面上一张笑脸,背地里嚼人舌根,还不如何顾青那种直接在你面前跳脚的人可爱。”   谢知影笑了声,不以为意:“我如果真把这群人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可能早就跳楼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宋吟欢心底五味杂陈。   虽然谢知影把这件事当做玩笑一般讲出口,但是宋吟欢却知道,在遇到顾之烽之前,谢知影每天几乎都要面对着这些虚与委蛇的人,生活在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之中。   而就在宋吟欢还在替谢知影心疼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旁的人步子一顿,不再向前了。   宋吟欢狐疑地看了眼谢知影。   谢知影的眉头微皱,目光中带着些冷意,双唇紧抿,看上去似乎是要发作一般。   怎么突然生气了?   宋吟欢愣了下,然后转过头顺着谢知影的视线方向望去。   然后,她蓦地怔住。   在那个方向,许久没有消息的杨一谦正挽着一个贵妇人的手,此刻正在拘束的笑着,满脸都是小心谨慎,还带着些讨好。   贵妇正在拉着他和Lily说着什么,还是不是抬起手,拍了拍杨一谦搭在自己手腕处的手背,样子看上去颇为亲昵。   没想到,还没被抛弃多久,杨一谦就这么快找到下家了。而且还真是有些本事,才这么些天的功夫,就哄着人家带自己上了Lily的宴会。   谢知影哂笑了声。然后迈开步子,朝着杨一谦的方向走去。   宋吟欢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知影,算了。”   谢知影闻言,将步子一顿,转过头看了一旁的宋吟欢一眼。   虽然早就知道,但是亲眼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这么挽着别人的手,笑得一脸讨好而又谨慎的样子,对宋吟欢来说,的确是不小的打击。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宋吟欢此刻脸上却还是有显而易见的失落。   谢知影看着宋吟欢的样子,眸色微沉。她许久没说话,片刻后,轻轻笑了声,然后拍了拍宋吟欢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没事,我只是去和Lily说两句话。”   宋吟欢不信,正准备开口继续劝几句,谢知影却已经挣脱她的手,转过身阔步朝着那几人的方向走去。   她似乎是故意要引起旁人的注意,背脊笔直,将方才一直收敛的气场放开,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端庄中带着股压迫力。   谢知影从一旁的侍者那里取了杯红酒,此刻端在手里。杯中的液体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着。   现场的声音低了下来,有不少人转过头,朝着谢知影的方向望去。   Lily自然也注意到了动静,看向谢知影,然后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做了个拥抱地手势,语气热络地说道:“宝贝,你来了。”   自从婚纱店那次的电话,谢知影就成功和Lily加上了联系方式。   然后发现,两人在审美上有着惊人的相似,所以沟通起来异常的通常。   加上Lily原本就对谢知影有所耳闻,这么些天的联系,虽然还没正式见过面,但并不妨碍两人成为朋友。   Lily性格虽然古怪,但是与他相熟之后就能发现,他其实挺像个有点傲气,但是实际上却是个挺傲娇活泼的普通人,并不像别人说得那么不好接触。   谢知影笑着和Lily拥抱了下,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我等会可能会在你的场子上惹些麻烦,介意吗?”   Lily原本就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互相应酬的宴会。如果不是公司强制性要求,可能压根不会举办。   此刻听到谢知影这么说,只觉得有趣,于是笑道:“我先说好,必须遵纪守法。”   谢知影轻笑了声,然后松开这个拥抱,接着转过头,朝着杨一谦和他身旁的贵妇望去。   贵妇当然知道谢知影是谁,她立刻露出一副笑脸,朝着谢知影举杯:“谢小姐,好久不见,替我向顾董问句好。”   杨一谦并不认识谢知影,但看Lily的热络和自己身旁这位金主语气里的讨好,就知道,这人来历一定非同一般。   贵妇客套完后,转身看着Lily,笑了声后与其温和道:“今天找您是有个小请求,我身边这位是个明星,听说Lily先生您几天后,会操刀举办一场时装秀,所以想带他来跟您见见。”   Lily了然。   明显是给自己包养的小明星找些资源的意思。   如果是别人,不会不给这贵妇的面子。毕竟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任务,加塞个小明星进去,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如果得罪了这群人,就不太好了。   但是Lily对于自己的作品,都是有几分傲气的。当下,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犹豫。   而就在这时,谢知影垂眼轻笑,她转过头,望向杨一谦,笑着问:“这位先生倒是英俊不凡,是你的男朋友吗?”   杨一谦被谢知影一夸,脸颊微红,立刻殷勤地朝谢知影伸出手。   他这么多年跟过许多位金主,虽然都不长,但是每位都很大方,即便是关系断了之后,也不会少了资源。   看着谢知影排场这么大,而且长得又好看,杨一谦顿时起了心思。   鬼知道自己身旁这个老女人什么时候就抛弃了自己,倒不如提前找好退路。   贵妇望了他一眼,眉头微皱。她伸出手,轻轻拍了下杨一谦的手,强压心中不悦,嗔怪道:“你真是,这可是顾董事长的夫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说完,她转过头望着谢知影,清了下嗓子,道:“也可以说是男朋友。”   “哦——”谢知影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她转头,有些刻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宋吟欢。   谢知影这眼暗示太过明显,杨一谦也不由地顺着谢知影的目光朝那个方向望去。   然后,正好对上宋吟欢的视线。   他浑身一僵,如临大敌。   贵妇自然注意到杨一谦的异样,她皱了下眉,语气有些不快,似乎在责备杨一谦的失态:“你认识?”   杨一谦额头上渗出冷汗,他迅速偏过头,然后干笑道:“不认识。”   谢知影垂眼,指甲一下下敲着红酒杯的杯壁,听到杨一谦这句话后,她清清冷冷地笑了声,然后朝前迈出一步。   下一秒,她干脆利落地抬手,将红酒杯倾斜,毫不客气地顺着杨一谦的头顶倒了下去。   冰凉的红酒淋湿了杨一谦的头发,然后顺着他发梢一路淌下,在一通哗啦啦的声响后,他整张脸上都流淌着红色的液体,看上去颇为狼狈。   “啊!”   周围的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谢知影的动作,下意识地惊叫一声,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贵妇也愣在了原地。   倒是Lily因为谢知影打过招呼的缘故,此刻一脸看热闹地站在一旁。   谢知影放才那点温柔端庄的笑意全收,此刻就连眸间都带着些冰冷。她收手,将红酒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然后抱起胳膊,哂笑一声,问道:“现在还认识吗?” 第051章   “我靠, 什么情况?谢知影怎么突然和个小明星过不去?”   “这可是Lily的宴会, 谢知影连他的面子都不给吗?”   “你别说,我看人家Lily的样子好像还真不在意。感觉还想给谢知影杯子里再添点酒的样子。”   贵妇显然没料到谢知影会这么干脆利落地往自己男伴头上倒下一杯酒, 她虽然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顾及到谢知影的身份, 还是强撑着笑开口问道:“谢大小姐,不知道我的杨一谦怎么招惹了您, 值得您这么大动肝火。”   谢知影轻笑了声, 然后伸手打了个手势。然后从一旁的纸筒里抽出几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手指尖溅到的水珠:“不好意思,我平时里最看不惯那些为了钱欺骗侮辱小姑娘感情的人。也请夫人您小心谨慎些, 以免被些花言巧语的人给骗了。”   话说到这份上, 再加上刚才杨一谦看到宋吟欢时脸上丰富的表情,贵妇哪里还不明白。   像她这种高傲的人,包养几个小明星玩玩倒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最讨厌搅入这种事情里,吃力不讨好,反而一身腥。   杨一谦被那杯红酒给淋懵,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一转头,刚好对上自己身旁贵妇那嫌恶的表情,一颗心顿时凉了下来。   在这种场面下被谢知影给撂了面子,明摆着让他以后没办法在娱乐圈在混下去。   这么一想, 杨一谦顿时慌了,他强撑着笑,但就连语气都带着些颤抖:“谢小姐, 我想你误会了,宋女士只是我的粉丝……”   “啪”   谢知影抬手,一个巴掌干脆利落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谢知影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哂笑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继续拿手擦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刚才触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   贵妇虽然知道事情原委之后,顿时觉得身旁这个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少年,无比令人作呕。   但是毕竟杨一谦现在是自己带进来的,谢知影这么一巴掌下来,也是打在了贵妇的面子上。   于是她脸色微沉:“谢大小姐,即使杨一谦有错,也不至于在这么大庭广之下给他难堪吧?如果传出去,多半会有人以为您在仗势欺人。顾先生知道这件事,也不会高兴的。”   仗势欺人?   谢知影思索了一下,觉得这话听上去好像也没什么错。她笑了声,将刚才擦拭手指的纸揉成一团,轻轻抛进一旁的垃圾桶。   正当她准备开口时,突然听到从一旁传来了道清冷的男声。   无比熟悉。   “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是顾之烽。   谢知影愣了下,转过头。   顾之烽说话时,脸上神色平静。他迈步走到谢知影的旁边,轻轻握住她的胳膊,看了眼她的手掌,问了句:“疼吗?”   谢知影:“……不疼。”   顾之烽的到来,让周围的议论声在一瞬间扩大。   如果不是碍于现在情况复杂,估计有不少人都会忍不住上前攀谈,在他面前混混眼熟。   毕竟顾之烽回国以后,在公共场所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每次都是在谢知影在场的时候。   顾之烽松开了谢知影的手腕,抬头,目光清冷地扫了眼面前的人,最后在贵妇脸上停留。他笑了声,然后朝那妇人伸出手:“我夫人性格如此,不太喜欢看见些招摇撞骗的人。如果让您介意,还望海涵。”   听这话,准备替谢知影撑腰的意味一览无余。   更何况顾之烽的手都主动递了过来,这已经算是给了极大的面子,贵妇哪有不顺着台阶下的道理。   贵妇立刻赔着笑,回握道:“多大的事,顾夫人是性情中人,也能理解。”   顾之烽微微颔首,将手收回,然后轻轻附上了谢知影的后背。   这撑腰撑得,即使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看来,顾之烽还真是把谢知影放在心上。   也难怪她这么有恃无恐。   *   谢知影靠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打了个哈欠,一副恹恹的表情:“早知道你要来,就等你到了之后再进门了。我一进大厅就被人怼着问了一路关于你的事,头疼。”   顾之烽没说话,只是自然地走到谢知影身后,然后抬手替她一下下揉着太阳穴。   谢知影闭上眼,将脑袋靠在顾之烽的右手上,得寸进尺地撒娇:“我腿也好疼。”   顾之烽淡淡道:“想都别想。”   谢知影听到这句话,将眼一睁,刚才还在撒娇犯懒,现在顿时将那软绵绵的表情一收,顺带着直起身躲开了顾之烽的手,然后翻了个身:“小气鬼,别碰我。”   她现在这副样子,像极了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在闹情绪生闷气想要达到目的。   顾之烽看着谢知影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骨,然后叹了口气,拉过一旁的椅子,在谢知影面前坐下。   谢知影偷偷瞄他一眼。   然后被当场抓住。   谢知影立刻将眼神挪开,继续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顾之烽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握住谢知影的小腿,动作轻缓地将它抬起,轻轻放在自己的膝上。   手掌带着些发热的温度,用恰到好处的力度,一寸寸捏过她的小腿。   谢知影微怔,原本也是抱着开玩笑的意味撒个娇,却没曾想,顾之烽却还真会去给她捏腿。   谢知影:“……你说吧,你有什么目的?我先说好了,我没有钱。”   顾之烽警示性地看她一眼,然后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   谢知影吃痛地轻喊一声,一双眼睛里顿时带上了些委屈:“你怎么能对一个楚楚可怜的花季少女这么凶。”   顾之烽不吃她这一套;“你当时又是泼人家红酒又是扇人巴掌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是个楚楚可怜的花季少女?”   这句话瞬间将谢知影怼的哑口无言,她心虚地低头,试图扯开话题:“不过你不是去公司了吗?怎么突然改了行程?”   顾之烽:“过来给你仗势欺人。”   扯开话题失败。   谢知影的脸颊顿时一红。   看来刚才那贵妇说的话,顾之烽还真是听了个全。她咬了下牙,偏过头,语气微微发狠:“谢谢!”   顾之烽笑了声,终于不再逗她:“工作进度延后,改成了视频会议。”   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就被人粗鲁的推开。   宋吟欢:“谢知影!你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大厅接受来来往往的人狂风暴雨的审问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和顾董在这里甜甜蜜蜜恩恩爱爱?我刚刚感动的眼泪白流了!”   说完这一大段话后,宋吟欢定睛一看。   然后一眼瞥见两人正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对坐,谢知影的修长而又曲线分明的腿,正轻轻搭在顾之烽的身上。   宋吟欢陷入沉默:“对不起打扰了。”   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顾之烽:“……”   谢知影:“……”   三分钟后。   宋吟欢哆哆嗦嗦地坐在谢知影面前,然后警惕地看了眼门外:“你就这样把顾董赶出去了?他不会因此对我心生怨恨然后提刀杀我吧?”   谢知影无比淡定地喝了口水,然后道:“你多虑了。”   宋吟欢松了口气。   谢知影补充道:“顾之烽在你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暗杀你了。”   宋吟欢刚刚放下的心一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写满了惊恐。   谢知影看着宋吟欢的表情,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放下水杯,伸了个懒腰道:“刚才杨一谦找你了吗?”   “嗯,来兴师问罪的,我没搭理他。”宋吟欢提到杨一谦,眼神都暗了几分,她叹了口气,然后道:“你替我出这个头,保不准会害得你被那群人嚼舌根。”   “只是嚼舌根而已,无所谓。”   谢知影神色如常,她伸出手轻轻敲了下宋吟欢的额头,然后撑着下巴笑着说:“宋吟欢,我婚礼那天你都能为了维护我,去挑衅那些名媛贵妇,我怎么就不能扇杨一谦一个巴掌呢。”   这句话让宋吟欢感动地抽了抽鼻子,她伸出手一把抱住谢知影,呜呜地说道:“你太好了!呜呜呜如果我是男生一定会三掉顾之烽把你带回家的!”   休息室内是令人感动的闺蜜情。   休息室外则充满了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顾之烽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靠在门边。   休息室的隔音很差。   房间里那对闺蜜之间海誓山盟般的宣言,无比清晰地在顾之烽耳畔回荡。   想不听见都难。   ……如果法律允许,他一定会考虑下暗杀宋吟欢这个提议。   而就在这时,顾之烽手机震动了下。   Lily:【顾董现在有空吗?方便来二楼一趟吗?我先生有些话托我和您说。】   *   “我先生因为签证的原因,可能要一个月后才能来华国。自从你回国之后,他一直都很担心你的病情。”   Lily给顾之烽倒了杯茶,递到他的面前,然后叹了口气:“你这段时间,还有重复服用镇定剂吗?”   顾之烽喝了口茶,神色如常:“我在戒除镇定剂后才决定的回国。”   镇定剂有强烈的依赖作用。   顾之烽在做出回国决定之前,就准备彻底戒除对镇定剂的依赖。因为他不想以一个对药物产生巨大依赖性的病人身份来面对谢知影。   Lily叹了口气,道:“我对谢知影没有意见,甚至,她的性格还十分对我的胃口。但是这么些年,我的先生都在担心一件事情。”   顾之烽低笑了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平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对于一个曾在精神上有过病史的人来说,切忌不能将生活重心太过集中。   但是显而易见的,顾之烽把谢知影放在太重要的位置。   虽然现在他的确成功戒除了镇定剂,但是如果有一天,谢知影离开…… 第052章   “您担心我会旧疾复发?”   顾之烽低笑了声, 他漫不经心地垂下眼, 十指交握放在膝处:“对吗?”   Lily倒不避讳,他点了下头, 道:“我先生建议您,应该将生活的重心放在更多的事情上。”   “的确是很让人提心吊胆的病症。”顾之烽却看上去毫不在意, 他谦和地朝着Lily点了下头,然后站起身道:“比起未来, 我更在意现在。”   Lily当然能够明白顾之烽的意思, 他坐在椅子上没动,片刻后无奈地笑了声:“看来我得劝劝我先生了。”   “多谢您费心。”顾之烽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过身, 推门离开。   谢知影对他而言, 从来都不是灾祸。   而是救赎。   *   宴会快要结束,谢知影也不能一直蜷在休息室里避风头,还是要去大厅重新走一下过场的。   有一位侍者推着推车,收拾着现场的空杯空盘。   杯子颇有几分摆设性的一个个摞高,成三角锥形状。   或许是因为杯子叠的太高,侍者专心把握着平衡,没在意道地面上泼了一滩酒渍,一脚踩上去。   他步子一滑,手中的推车也顺势往前滑了出去, 杯子也摇摇欲坠,直直地朝着谢知影的方向撞来。   “小心!”   谢知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了个带着几分担忧的男声响起。   紧接着, 有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杯子哗啦啦地倒在了那男人的身上,有些杯中还带着些酒水,此刻也全数泼在了他的身上。   但男人却仿佛毫不在意,反而锁起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谢知影:“谢小姐,你没事吧。”   谢知影愣了下,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相貌堂堂,看上去一表人才,眉宇间带着些温润的风度。   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但是谢知影却记不清,这个人在哪里见过。   反而是一旁的宋吟欢眼睛一亮,然后笑着道:“诶,这不是我们的初中同学吗?今天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这么一说,谢知影似乎有些印象了。   这人叫秦且之,初中的时候和谢知影与宋吟欢同伴。   在初中的时候,秦且之还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优良的家世加上英俊不凡的外表,经常会有女生给他递情书。   他从小学开始就品学兼优,属于那种模范生的人物。   现在已经继承了父亲的公司,并且发展得有模有样了。   但谢知影对这人印象并不深,好像……也从来没什么交集。   秦且之和宋吟欢问了声好,然后转头看向谢知影,朝她伸出手,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抱歉,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参加你和顾先生的婚礼,还请见谅。”   谢知影微怔,然后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回握。   而就在这时,谢知影感到身旁有人走近,一股熟悉的凌冽气息袭来。   紧接着,一只大掌扣住谢知影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旁轻轻一带。   下一秒,秦且之递过来的手被人截断。   顾之烽眸色平静地伸手握住,狭长的眼微眯,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气场,硬生生压了秦且之一头。   他说:“秦先生不必介怀。”   秦且之脸色有片刻的阴沉,但很快,又端出那副如沐春风的笑颜。他咳嗽一声,收回手,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只是和谢小姐叙叙旧,顾先生不必紧张。”   顾之烽笑了下,握住谢知影肩膀的手微微收紧,语气平静:“的确,没有需要让我紧张的人。”   秦且之眸色微沉,虽然脸上看上去依旧带着些笑意,但眼底却显而易见地笼上了一层低气压。   两人之间陡然生出一股气场,虽然看上去是在礼貌地交谈,但是中间仿佛翻涌着乌云暴雨,让站在中间的宋吟欢有些出冷汗。   谢知影当然也能觉察出不对,她轻笑着拍了下顾之烽的手,缓解气氛般的开口道:“宴会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嗯。”顾之烽应了声,然后抬眼看向秦且之,语气平淡:“既然这样,我就先和夫人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谢知影的错觉,她总觉得顾之烽把“夫人”这个字咬的有些格外的吐出。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掐了下顾之烽的腰,然后递过去一个眼神:你是小学生吗?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转身离开时,秦且之突然再次开了口:“谢小姐,请留步。”   谢知影的步子一顿,转过头看着秦且之:“怎么?”   秦且之:“方便,给我这位老同学留一下联系方式吗?”   “不方便。”顾之烽淡淡道。   谢知影微愣,转头看向顾之烽。   他在望向秦且之时,眸光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带着灼眼的寒光。   秦且之轻笑了声,语气带着些歉意:“今天见到谢小姐,突然想起,我们公司最近要拍摄一组广告宣传片。旧闻谢小姐大名,想要邀请你参与合作,不知道可否有这个机会?或者——”   “我们留个联系方式,日后在详细商讨?”   秦且之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笑意更深,然后抬起头,朝着顾之烽的方向望去,眸中温和得体不改,但却带着些淡淡的挑衅。   这的确是聪明的一句话。   借由这个方式来找谢知影谈话,顾之烽必然不会替她擅作主张。   谁都知道,谢知影对自己的工作与爱好看得十分重要。秦且之所经营的公司,国名度很高,这对谢知影来说,的确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资源。   然而谢知影却只是平静地望向秦且之,片刻后,她垂眼笑了声,然后开口道:“抱歉,这段时间正在准备蜜月,工作上的邀约就不予考虑了。”   说完,她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过头看了顾之烽一眼,语气里带着些小任性般的命令:“走这么慢干嘛?等会儿让别人看见你在这,肯定又要走一步就被敬一杯酒了。”   顾之烽唇稍微扬,转身迈步跟上。   在转身前,他冷冷清清地朝着秦且之抛去一个眼神,八分危险两分警示。   秦且之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面色微沉。   许久后,他伸出手脱下自己沾满酒渍的西装外套,一言不发地走到拐角处,然后抬手——   将西装外套干脆利落地丢进了垃圾桶。   下一秒,他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十分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指尖,脸上的表情阴郁。   手机震动。   秦且之面无表情地拿出。   屏幕上是一组照片。   拍摄的内容正是不久之前,婚礼上顾之烽拦下薛安阳那个巴掌的画面。   秦且之冷笑一声,然后干脆利落地给发来消息的人转账过去一笔金额。   秦且之:【继续盯着。】   *   一出门,谢知影就松开了挽着顾之烽的手,然后抱着胳膊将高跟鞋踩得啪啪直响,一路窜到了宋吟欢的旁边。   顾之烽停下步子,皱了下眉:“谢知影。”   谢知影:“宋吟欢送我。”   宋吟欢:“?”我不想送你!   宋吟欢悄悄咪咪地转头看了眼身后顾之烽那阴沉的脸色,顿时浑身上下汗毛立起。她伸出手,戳了下谢知影的肩膀,然后笑着说:“我车开得不太好,周助理开得稳一些!”   谢知影:“你送我。”   宋吟欢:“你看我车那么小,哪里够你伸开腿……”   谢知影:“你送我。”   宋吟欢:“我不想……”   谢知影:“你想。”   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谢知影端着胳膊看着宋吟欢,然后露出一个微笑:“你还记得你在休息室里说过的话吗?”   宋吟欢回忆了下。   的确,半个小时以前,她还姐妹情深痛哭流涕地对谢知影说:“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三掉顾之烽!”   然而现在,宋吟欢悄悄探出个头,看了眼一旁眼神冰冷的顾之烽。   命更重要。   宋吟欢决定装傻充愣:“…什么?我有去过休息室吗?”   谢知影咬牙。   好一个姐妹情深。   然而就在这时,顾之烽靠近谢知影,语气沉沉:“过来。”   谢知影被气消了,她转过身,好不闪躲地对上顾之烽的眼睛:“什么过来不过来的?你以为你是霸道总裁吗这么嚣张?”   宋吟欢:“他是啊……”   谢知影:“闭嘴。”   宋吟欢缩了下脖子,然后抬眼看着两人之间这暴风雨欲来的样子,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顾之烽恰好抬头望来。   宋吟欢掐着笑,比了个手势:我先溜了。   顾之烽用不可觉察的幅度点了下头。   等谢知影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吟欢早就溜之大吉。   而此刻,周助理也将车开到了面前,正好横对着两人停下。   周助理还快乐地摇下车窗,元气满满地打招呼:“顾夫人今天宴会开心吗?”   然后,刚好对上两张阴沉的脸。   周助理安静地摇上了车窗。   但凡谢知影在有骨气一点,都会毅然决然地不上这辆车。   可她穿着高跟鞋,还穿着私人订制的昂贵礼裙。   所以谢知影没骨气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顺手将车门重重地拉上。   顾之烽从另一头上来,然后抬手比了个手势。   周助理立刻会意,立刻升起了前后座的挡板。   车子发动。   谢知影刚才闹了一通情绪,此刻也并不准备继续和顾之烽冷战下去。   她掀了下眼帘,直截了当的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之烽沉默。   “你对秦且之很有敌意,在他开口对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谢知影转过头,望着顾之烽的侧脸,然后皱了下眉:“而且,你怎么知道,他姓秦?”   “你早就调查过他?”   谢知影在觉察到顾之烽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后,就多留了些心思。   然后就发现,顾之烽开口第一句话,就直称秦且之为“秦先生”。   谢知影并不觉得,顾之烽这样日理万机的人,会清清楚楚记得每一位婚礼邀请的嘉宾。   除非,是特别留意过。   谢知影皱起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带着些平静:“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对秦且之的态度。而是因为明明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 第053章   谢知影的眼眸中坚定而又认真, 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顾之烽, 不带半点闪躲。   谢知影:“是和我有关的事吗?”   顾之烽:“嗯。”   谢知影笑了声,她耷拉着眼皮, 缓慢开口道:“顾之烽,比起一无所知的让其他人替我遮风挡雨。我更想和我爱的人一起面对所有事情,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爱的人。   这句话被谢知影轻声说出,宛如一根羽毛, 轻轻地波动了顾之烽的某根心弦。   顾之烽伸出手, 握住谢知影的后颈,然后无比认真地回望着她的眼睛:“抱歉。”   谢知影笑了声:“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他伸出手, 从车旁的储物层中取出一份文件, 然后转过身递到了谢知影手上:“我的确是准备瞒着你,并不是什么会让你开心的消息。”   谢知影眼帘微颤,她伸手接过,然后翻开了第一页。   是一组照片。   照片上的谢志盛,在婚礼前一天晚上,曾进出过一栋别墅。   而经过调查,这栋别墅的所有者,就是秦且之。   接下来,就是对所有婚礼请柬的筛查报告。   虽然顾之烽发出去的请柬, 每一份看上去都完全一致。但是其实每一份中,都隐藏着不同的编号和代码,需要在紫外线的照射下才能显示。   而通过调查, 谢志盛所递上去的那一份,是秦且之所有的。   谢知影明白了。   原来在几天前,谢志盛贸然出现在自己婚礼上这件事,是由秦且之唆使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谢知影垂眸,将资料合上,放在一边,片刻后她突地开口道:“我应该去和这位秦先生见一面。”   “不用。”顾之烽语气微沉:“我能处理好。”   谢知影笑了声,然后转过头看着顾之烽的眼睛,无比认真地一字一句开口道:“这位秦先生,好像是在针对我,你插手这件事,只会让他有更加偏激的反应。”   顾之烽当然知道这一点。   但是秦且之明摆着是想用恶劣的手段,来毁掉谢知影的名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让谢知影单独和他接触,无异于羊入虎口。   “你相信我吗?”或许是看出了顾之烽的迟疑,谢知影平静地伸出手,轻轻覆盖上顾之烽的手背:“我相信你。”   顾之烽掀了下眼帘。   “要解决这件事,就必须要知道秦且之想要做什么。”谢知影说到这,微微一顿,然后补充了句:“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出事的。”   谢知影的眼睛里似乎还带着些令人安心的笑意,她就这么平静的望着顾之烽,宛若有万种情绪在她眼眸中涌动。   顾之烽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收回了那份资料,然后低头翻看了几页,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似乎是在无言的拒绝。   谢知影垂眼,正准备转身时,却被顾之烽反扣住手背。   谢知影微怔。   顾之烽叹了口气,偏头看向谢知影,语气里带着些无奈:“真拿你没办法。”   谢知影愣了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了顾之烽的意思,她笑了声,然后伸出手轻轻搭住顾之烽的肩膀,拉近两人的距离。   她笑道:“可能是,有恃无恐吧?”   而就在这时,车子缓慢停下。   周助理轻轻敲了下挡板,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报告。   挡板缓缓下降。   周助理转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他小心谨慎地开口说了句:“顾董事长,我刚刚收到了薛夫人的消息,她说……想让顾夫人回谢家一趟。”   气氛好似顿时因为这句话而降为冰点。   薛安阳在婚礼结束后,就十分严密的进行了一番调查,也当然发现了谢知影这些天搜集证据的行为。   不过这时再发现,已经为时过晚。   此刻又来邀请谢知影回谢家,多半是场鸿门宴。   谢知影当然没心思去看薛安阳的表演:“劳烦你和她说一声,我最近比较忙,不大方便。”   周助理听完这句话,点了下头,然后回复了薛安阳的消息。   薛安阳似乎早就料到谢知影会拒绝,她很快就给予了回复。   周助理愣了下,然后又试探着开口道:“谢小姐,薛夫人说,她想和你叙叙旧,觉得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谢知影动作顿了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薛安阳这并不是邀请,而是威胁。   谢知影看了眼顾之烽,然后道:“我回去一趟。”   顾之烽:“告诉薛夫人,我会和知影。”   周助理:“是。”   谢知影微愣。   顾之烽朝着周助理的方向昂了下首,示意他继续开车:“走吧,现在去谢宅。”   车子缓缓发动,掉了一个头,朝着谢宅的方向开去。   顾之烽注意到了谢知影的目光,他淡淡道:“我陪你一起。”   刚才谢知影说过的话。   如数奉还。   谢知影垂眼,轻轻笑了声,刚才提到薛安阳时有些紧绷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放松了下来。   她靠着座椅,语气轻轻的:“好。”   *   谢知影许久不回谢宅。   只是今天刚进家门,就发现整个屋子都带着些红色的布置,墙上还贴着大喜的贴纸,和这冰冷的修建风格显得格格不入。   似乎,即使知道了谢知影不会来,薛安阳还是将这里布置出了几分婚房的喜庆和热闹。   但看上去,却并不能让人有半分的感动。   反而充斥着一股,让人背脊发寒的冷意。   薛安阳坐在沙发上,正在摆弄着桌前精致地甜点。她看上去仿佛还是以前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妇人,只是从眼神中的那股傲气宛若一夜之间被挫光。   精致的妆容和华丽的妆容,都掩盖不了她脸上的老态。   薛安阳转头,看见顾之烽,脸上似乎没有太大意外,反而端出一副慈祥的笑容,道:“来,先坐下吃点点心吧。”   顾之烽:“不必了。”   薛安阳笑了声,好像毫不介意。她站起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然后朝着谢知影招了下手:“知影,跟我过来。”   谢知影淡淡道:“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这里没有什么值得避讳的人。”   薛安阳步子一顿,她眼中的表情有片刻的阴郁,但很快,有重新端出一副笑容。   她宛若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掩着唇轻轻笑了两声,然后开口道:“知影,有些话并不是我需要避讳这顾先生,而是我觉得,你会想避讳着他。”   薛安阳这话带着些玩味。   仿佛手上有谢知影见不得人的丑事一般,充满着威胁。   谢知影神色如常,望向薛安阳的眼眸里宛若一片平静的湖水,没有被这些话惊起半分涟漪。   她不知道薛安阳会说些什么。   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薛安阳知道自己已经弹尽粮绝,在现在邀请谢知影来到谢宅,无非是想放手一搏。   来赌谢知影会不会回心转意。   谢知影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顾之烽,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径直地望向他眼底。   顾之烽读懂了谢知影的意思:“你可以自己决定,不需要像我证明什么,我尊重你。”   “也相信你。”   顾之烽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想要夸张渲染的情绪。但好似带着些令人心安的温度,像翻越过冰川的风,带着能抚平一切的坚定和认真。   谢知影转过头,看着薛安阳,然后重复道:“就在这说吧。”   薛安阳脸上的笑容有一丝裂痕,就连交握着的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半晌后,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道:“谢知影,我这是在给你机会。”   “你和我本来就是一样的人,没有谁比谁高尚。”薛安阳努力地维持着自己话语间的平静:“你觉得现在如愿以偿的得到一座靠山,就真的能有恃无恐了?”   “您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谢知影神色如常,甚至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劲,回去了。”   说完,转过身准备离开。   “谢知影!”   薛安阳似乎彻底被谢知影这句话激怒,想要直接鱼死网破。   谢知影步子一顿。   薛安阳冷笑了声,然后从一旁拿起一个录音笔,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狰狞:“我觉得顾先生,还是有必要听听这些话的。”   她伸手按下播放键。   在一旁嘈杂的声响后,录音笔中响起了谢知影的声音。   “我可以想办法,嫁给顾之烽。”   “我如果不同您决裂,顾之烽怎么可能接纳我。”   “我的确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所以,我想自私一点。”   “你拿到你想要的,我拿到我想要的。”   是不久之前,谢知影在播去薛安阳信任时,说出来的话。   此刻配合着录音笔中沙沙作响的音质,听上去颇有几分心机深沉的算计感。   谢知影眸色微沉。   薛安阳轻笑了声:“知影,我好好提醒过你了。”   谢知影没答话。   “顾先生也听到了,谢知影无非是想博取你的同情,然后摆脱我去找一个靠山而已。”   薛安阳看向顾之烽,语气中带着些嘲讽:“她如果真的爱你,当年怎么可能帮我,来让你将自己的父亲告上法庭。”   顾之烽松开谢知影的手,却还是一言不发。   薛安阳注意到了这动作,整个人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脸:“顾先生可以派人去调查,我这录音笔里的内容,绝无半点虚假。”   说完,还伸手将录音笔朝着顾之烽的方向递去。   顾之烽迈步,朝着薛安阳的方向走去。   然后伸手,握住录音笔,   薛安阳笑道:“顾先生,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你被人算计……”   “噗通”   薛安阳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顾之烽轻描淡写地将录音笔泡进了一旁的茶杯里。   甚至连多余的神情都没有。   薛安阳的表情一瞬间僵住。   顾之烽低笑了声,漫不经心道:“就这些吗?”   薛安阳咬牙,默不作声。   顾之烽抬头看她,目光带着些淡淡的嘲讽:“就算她真的骗我——”   “我也甘之如饴。” 第054章   该怎么形容谢知影听到这句话时的感觉呢?   像是从干枯的石缝中, 突然涌出一道山泉。   冲刷过原本荒芜的山间, 夹带着泠泠的声响,所到之处顿时生机盎然了起来。   顾之烽望向谢知影的眼睛, 语气平静:“你会算计我吗?”   谢知影说:“不会。”   顾之烽笑了声,然后迈开步子走到她的身边, 低下头:“好,我相信。”   只要你说。   我就会相信。   薛安阳最后一点挣扎, 也在此刻彻底失去了力气。她的表情在一瞬间狰狞起来, 那维持着最后尊严的端庄,也一点点崩塌。   她先是低低地笑了几声,然后声音逐渐越来越大, 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情绪也完全失控。   谢知影看向薛安阳,一时间感慨万千。   她看着这个狼狈的女人,心中有许多情绪在翻涌,但却独独没有半点怜惜。   她的确曾在薛安阳身上,期望过母爱和亲情。   也无数次心怀期待,盼望能在薛安阳看见自己的眼神时,看到些许怜惜。   但一次都没有过。   谢知影转过身,神色如常:“走吧。”   顾之烽:“嗯。”   或许这的确是件值得让人感慨的事情。   比如,从走出谢宅的这一刻开始, 谢知影就再也不是旁人口中的谢大小姐了。   时过境迁,总会让人感叹物是人非。   但谢知影此刻,却没有半点的悲伤和迟疑。   因为谢知影知道, 她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她能够问心无愧。   *   在将谢知影将证据提交上去后,检查方很快就开始了对于谢氏这么多年犯罪行为的调查。   加上顾之烽暗中的推动,没过多久,薛安阳的罪名便已经坐实。   这么些年,薛安阳所犯下的罪行,往往没有简单洗钱这么简单。   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在暗地里勾结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人,推动进行了一系列的违法交易,挣得多数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脏钱。   所有的罪名一个个判下来,足够让薛安阳的后半生,都在牢里度过。   这件事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   “没想到薛安阳算计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毁在了自己养女的手里。”   “早就知道薛安阳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大快人心。”   “我看谢知影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说她早不举报晚不举报,给自己找好顾之烽这个靠山之后就开始翻脸不认人,还不是为了钱。”   和预料中的一样,在谢知影举报薛安阳之后,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也是铺天盖地。   “白眼狼”“见钱眼开”“心机婊”   诸如此类的话层出不穷。   即使他们表面上还是一口一个谢小姐,顾夫人,但各个都在背地里阴阳怪气的嘲讽。   谢知影的心态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在婚期过去之后,还是照常和宋吟欢喝喝茶逛逛街,偶尔挑几个看得过眼的工作邀约,拍拍照片之类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谢知影的生日。   巧的是,谢知影生日前一天,就是薛安阳开庭审判的日子。   谢知影当然会出席旁听。   在临出门之前,她倒是平静的出奇,坐在化妆桌前又是卷头发,又是喷香水,然后哼着歌挑着口红色号,看上去倒是十分悠哉。   顾之烽前些天出差参加一个发布会,半个小时前刚下飞机回来,准备直接去法院旁听庭审。   所以接送谢知影去法院的任务,就落到了周助理的头上。   周助理干干净净地站在门边,看着谢知影悠哉悠哉地涂着口红,不由地看了眼手表。   ……她已经化了一个小时妆了。   周助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提醒了句:“顾夫人……”   谢知影刚涂完口红,然后开始挑着搭配今天穿搭的饰品,听到顾之烽喊自己,还格外愉悦的应了声:“干什么?”   周助理委婉的提醒了句:“顾夫人,我们是明天参加艺术展,今天我们要去旁听庭审。”   谢知影明白了周助理的意思,她放下口红,撑起下巴眼眸含笑地看着周助理,一言不发。   但即使谢知影没说话,周助理也可以从她的眼睛里明显地读到一连串字符:   你催我?   你居然在美少女化妆的时候不耐烦?   你老板都没有催过我。   你居然催我?   周助理立刻怂了,飞速地退回了门边。   谢知影见周助理一脸心惊胆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声。她转过身,将挑好的首饰戴上,风轻云淡地开口道:“我知道是去旁听庭审。”   “不过这次是公开庭审,估计会有很多人会抢着去现场看我的笑话。”谢知影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站起身,将头发别在耳后:“保不准,薛安阳也想等着我出难堪。”   她说到这,微微顿了下,然后转过头看着周助理,笑着开口道:“所以我得让他们失望。”   说完,她踩着一双高跟鞋,从周助理身边走过,末了还轻飘飘地抛下一句:“愣着干嘛,走了。”   天色阴沉,出门没多久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周助理去车库调车,谢知影站在单元楼门口等待。   这个点,总是让人有些犯困,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揉了下眼睛,然后准备打开手机给顾之烽发了条消息:   谢知影:【你到哪里了?】   消息刚发出去,谢知影就赶到身旁突然有人急速靠近,带着一股风,朝着她这边撞来。   “啪”   谢知影一个没反应过来,手机掉落在了地上,屏幕上摔出一道道的裂痕。   谢知影皱了下眉,转过头望向撞过来的人。   那是个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此刻浑身被雨淋湿,穿着单薄素净的衣服,脸上全是慌乱。   然而少年的目光在接触到谢知影脸上那一刻起,眼底陡然亮起了光。   “站住!”   “你到底是谁?闯进来干嘛!”   几个保安迅速赶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胳膊,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往下使劲一压。   少年立刻疼得额头渗出冷汗。   “这位女士,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安保处疏忽。”赶来的保安朝着谢知影充满歉意地鞠了个躬,然后准备将少年带走。   谢知影有些晃神,但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句没事。   这个少年,有些面熟。   少年一直在挣扎着,但是毕竟还是年轻的孩子,肯定摆脱不了保安的束缚。   就在他即将走出谢知影视线范围时,突然转过头,朝着谢知影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了句:“嫂子!”   谢知影怔住。   突然,少年的那点熟悉感好像有了源头,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孩子,的确和顾之烽的眉宇间有些相似,不过气质却大不相同。   保安却觉得这孩子在说笑,一边用力地打了下他的头,一边笑道:“你还在这里耍花招!你知道刚才朝撞得是谁吗!还嫂子,谁让你在这瞎喊……”   “等一下。”   谢知影突然开口,她转过身,看着少年的眼睛,然后无比认真地开口道:“让我和他聊一下。”   她想起来了。   顾之烽的确有个弟弟。   同父异母的弟弟。   在当年顾父锒铛入狱并且突发疾病过世的时候,顾之烽的继母在顾父的葬礼上,拔出匕首报复性地刺向了顾之烽。   当时,匕首并没有刺入顾之烽的身体时,继母就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人拦了下来。   只是那把匕首摔落在了地上,一路滚到了顾之烽脚下。   那时,顾之烽蹲下身,无比平静地拾起那把匕首,然后神色如常地将刀刺入自己的身体。   “我不欠您了。”   顾之烽这么说道。   当年那件事,很快就被传开。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少年颇为可怕。   不仅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将父亲送入监狱,还能面不改色的捅自己一刀,一定并非善类。   而当年,继母在被人拦下后送往医院,检查出她因为顾父的去世,大脑在这剧烈的刺激之下,患上了精神病。   耳后,她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而顾之烽当年年仅五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被继母的哥哥收养。   这十年以来,继母那边的人从未将顾之烽当过家人,只觉得他是破坏了顾家平和生活的凶手。   所以双方,也从未有过任何联系。   现在,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为什么突然找上门?   少年在谢知影面前局促不安地站定,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小:“我叫顾合萧。”   “我知道,你是顾之烽的弟弟。”谢知影平静开口,她掀了下眼帘,语气平静:“我最后一次见你时,你应该刚过五岁。”   顾合萧摸了下鼻子,看上去有些腼腆:“我那个时候不记事……”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谢知影并不想拐弯抹角,她看着顾合萧,单刀直入地问道。   顾合萧却陡然陷入了沉默,他垂着眼,许久没有说话。   谢知影低头看了眼手表,淡淡道:“给你一分钟。”   “我……”顾合萧瞬间慌张了起来,他抬头,看着谢知影的眼睛,却还是下意识地闪躲了下视线:“我妈三天前去世了……”   谢知影眼帘微动。   顾合萧的母亲。   就是顾之烽的继母。   顾合萧深吸一口气,然后道:“我想来劝说我哥,参加我妈的葬礼。”   这对于顾合萧来说,的确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十年前,顾家人对顾之烽恨之入骨。   他的继母是反应最为激烈的那一个。   这些人对于顾之烽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亲人,而是另他压抑的梦魇。   而现在,顾合萧却请求让顾之烽,去参加曾经想要杀死他的人的葬礼。   这并不是一个好提议。   谢知影看着面前的少年,许久之后,声音清冷地开口道:“你需要给我个理由。” 第055章   顾合萧垂下眼, 双拳下意识地攥紧。   听到谢知影这么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般的说道:“我妈这几年时而清醒, 时而犯病。她清醒的时候总会提起我哥的名字,说‘那孩子是在救我的, 我真的太对不起他’。”   “我妈过世之前,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 她反反复复念叨着想见我哥一面, 只是……”   谢知影看着顾合萧,许久之后垂下眼帘,轻轻地说了声:“我明白了。”   顾合萧的确是个合格的儿子。   替自己的母亲四处奔波, 想在母亲死后将顾之烽带到葬礼的现场上, 来完成她的遗愿。   看来,顾合萧很爱自己的母亲。   顾合萧听到谢知影这么说,目光里瞬间带上了些欣喜和雀跃:“这么说,谢小姐是可以帮我……”   “抱歉,我不准备帮你。”   谢知影轻抬起只手,淡淡地开口打断:“我没有权利干涉顾之烽的决定,即使他是我的丈夫,他也有自己选择原谅你母亲与否的权利。”   顾合萧微怔。   谢知影看着面前这个青涩的少年。   少年是没有恶意的,他只是单纯的怀着一颗赤子之心, 因为深爱着自己的母亲,所以想完成她的遗愿。   但是顾合萧不爱顾之烽。   谢知影知道,如果自己开口劝说顾之烽。顾之烽没准会为了自己的一句话, 就答应前去葬礼。   但这和道德绑架没有任何的区别。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去逼顾之烽做决定。   顾合萧张了张嘴,许久后才开口说了句:“可是……”   “那把匕首捅进顾之烽身体里的时候,他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谢知影却先顾合萧一步,开口打断。她垂下眼,眸光中翻涌着看不懂的情绪:“所以对不起,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   “我更爱我的丈夫。”   这句话宛若触动了顾合萧的某根心弦,他愣了愣,然后眼眸缓缓地黯淡了下来。   许久后,他低头鞠了个躬,然后点头道:“我知道了,非常感谢您。”   顾合萧说完,走到了单元楼门口,抬头望了眼逐渐加大的雨势,然后将手遮在自己的额头上,小跑着离开了。   谢知影望着顾合萧的背影,似乎是若有所思。   周助理见顾合萧离去,才小心翼翼地提醒了句:“顾夫人,我们该走了。”   谢知影回过神,她点了下头,然后转身上了车。   *   谢知影到达法院的时候,距离薛安阳开庭审判,还有十五分钟。   一进法庭,就发现旁听席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但谢知影还是能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顾之烽的身影。   顾之烽坐在靠边的一处角落里,左手边还有个空位,此刻正在低着头翻阅着什么东西。   他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冰冷和寡漠,却又股莫名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地朝着他的方向望去。   谢知影一进场,顾之烽就如同有感应般的,抬起头朝她的方向望来。   虽然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和刚才没什么变化,但是谢知影还是能捕捉到,在顾之烽看向自己时,眸光中那一瞬间的柔和。   谢知影唇稍微扬,朝着顾之烽的方向走去,在他身旁坐下。   顾之烽:“你迟到了。”   谢知影没打算瞒着他:“因为我在下楼的时候,见到个熟人。”   “什么熟人。”   “顾合萧。”谢知影说到这,微微一顿,然后抬起头去看顾之烽脸上的表情:“你的弟弟。”   顾之烽掀了下眼帘,但眼底却还是一片平静,看上去似乎没有太大的意外。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然后随口问了句:“他是来让你说服我去参加葬礼的?”   “是。”谢知影并不意外顾之烽知道这件事,因为按照他的人脉,自己继母离世这个消息,很容易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顾之烽听到谢知影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后,手上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但很快,他平静地问道:“你希望我去吗?”   “唔……”谢知影歪着脑袋,仔细思考了下这个问题。许久后,她眨了下眼睛,如实道:“我不知道,因为这个问题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不认识你的继母,弟弟,亦或是其余人。所以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提出怎样合理的建议,但我只知道——”   谢知影转过托,无比认真地注视着顾之烽的眼睛。片刻后,她将眼一眯,轻轻笑了起来:“这应该由你做选择。”   这句话不知道是触动了顾之烽脑海里的那根神经。他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下,唇稍下意识地扬起。   而正当他准备开口说话时,庭审开始了。   薛安阳被人押送了进来。   她穿着囚服,整个人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挂着厚重的黑眼圈。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她宛若顿时消瘦了一半,颧骨突出,脸颊凹陷,看上去狼狈万分,哪还有一点往日的贵妇形象。   “啧啧啧,你看薛安阳这副样子,还真是大快人心。之前做了那么多黑良心的事情,现在总算有报应了。”   “看来她这后半辈子,可都要在牢里度过了。”   “不过这就叫惹谁都不能惹女人,谁知道谢知影嫁了人之后,转头就将自己的养母给卖了呢?”   议论声此起彼伏,也有人总是时不时将视线挪到谢知影的身上,妄图在她脸上看到些难堪。   但谢知影却只是神色如常地听着法官的宣判,仿佛法庭上被问罪的人,和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她脸上妆容精致,正微微偏头听着法官的宣判。偶尔感受到旁人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于是转过头,朝着那人递过去一个微笑。   自然而又得体,宛若招魂幡一般惹得人心动一动。   薛安阳的犯罪证据已然是板上钉钉,在出去洗钱之外,还涉及一系列的违禁物品交易,情节严重。   法官的审判很快就下来了。   虽然罪不至死,可恐怕,薛安阳的后半生都要在这牢笼里度过了。   薛安阳在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无意一扫,瞥见了坐在不远处的谢知影。   她的步子猛地一顿,宛若钉死一般站在原地不动。   如果说刚才在被审判时,薛安阳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毫无生机。那么在薛安阳看见谢知影的那一刻,她的表情宛若出现了一道裂缝,然后一瞬间撕裂开来,变得狰狞而又可怖了起来。   “你会有报应的!”   薛安阳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这句话,然后朝着谢知影座位的方向扑去。   顾之烽皱眉,伸手护住谢知影。   谢知影依旧端坐着,脸上的笑容依旧,她开口,语气带笑的对薛安阳说道:“谢谢。”   警方皱起眉,将薛安阳拉走。   于是薛安阳被警方裹挟着,一点点地朝着门外的方向撤去。只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离不开谢知影,在即将被拉出门的时候,薛安阳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生寒的笑声。   薛安阳笑得前仰后伏,笑声尖锐而刺耳。走一步,就回头朝着谢知影的方向看一眼,充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全是可怖。   宛若那阴魂不散的厉鬼,在下地狱前要记清楚报复人的样貌一般。   警方皱起眉,大力将薛安阳扯开,离开了法庭。   但即使走出老远,却依旧能听到薛安阳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薛安阳是不是疯了?”   “那可不,如果我有这么个白眼狼的女儿,我估计也会疯。”   “丧门星,顾董和她在一起,真是晦气。”   这些话虽然有意压低声音,但是却还是能无比清晰地闯入了谢知影的耳膜里。   她挑了下眉,轻笑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补了下口红,接着站起身转过头,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议论声顿时消失。   谢知影笑了声,平静开口道:“没什么好避讳的,如果大家想替薛安阳申诉的话,大可以联系律师。没有必要在背后阴阳怪气的讽刺些什么?”   四周鸦雀无声。   谢知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颇为头疼的伸出手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道:“我还以为,听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很想替薛安阳主持公道打抱不平呢。”   说完,她还笑着点出了几个人的名字:“我说的对吗?周小姐,陈夫人?”   被点名的两人瞬间后背僵直。   薛安阳犯罪的行为依然是板上钉钉,她们这些人在背后阴阳怪气,无非是早就看谢知影不顺眼,想借题发挥过过嘴瘾。   却没想到谢知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干脆利落地点出了她们的名。   这无疑是个下马威。   顾之烽慵懒地抬手,握住谢知影的手腕,然后站起身,将她揽到自己的身边,再伸手扣住她的肩膀。   他抬眼,目光宛若覆着层霜雪一般,仅是在脸上停留半分,都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方才还在议论的人,此刻顿时都低下了头,强装镇定地想要装出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   顾之烽淡声道:“和无关紧要的人置什么气,走吧。”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是解围,但是那轻飘飘的语气,以及话中夹杂着些轻嗤,维护之意倒是十分明确。   谢知影轻轻笑了:“也是。”   直至两人离开了法庭,方才紧绷着的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但却没有人再提起有关谢知影的话,反而各自扯开话题,尴尬地活跃着气氛。   刚才被点名的两人,此刻面色铁青地僵坐着,只觉得背如芒刺。   *   雨越下越大了。   法院不能让外来车辆进来,所以周助理在得到庭审结束的消息后,连忙撑了把伞,准备进来接人。   薛安阳被调查之后,手上的股份也完全被瓜分,谢氏也因为这件事受到重创,是否能恢复运营还是个问题。   再交了大笔的赔偿金后,估计现在谢家所有的财产,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谢屿衡在不久前,已经变卖了家里了庄园和多处房产,用于弥补亏空和因为薛安阳入狱而欠下的债款。   前段时间还每天和自己那群狐朋狗友称兄道弟的谢屿衡,几乎在一夜之间,被所有人给抛弃。   往日的朋友全都对他避而不见,有更甚者还趁着他落魄,暗地里给谢屿衡找着麻烦。   因为谢知影和谢氏闹掰的事情,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   所以,谢屿衡现在可以算是没有任何靠山,甚至比普通人的境地更为尴尬和艰难。   刚才,谢知影并没有在旁听席看见谢屿衡。   想也知道,他这些天因为薛安阳戳出的窟窿每天都焦头烂额,参加庭审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周助理已经将伞送来。   顾之烽接过一把,将伞撑开,然后回头看着谢知影,朝她伸出手。   谢知影握住顾之烽的手,走进伞下,正准备迈步离开后,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姐姐。”谢屿衡轻声喊道。   谢知影步子一顿,然后转过头朝着身后望去。   谢屿衡站在法院门口,眼下有道浅浅的黑眼圈,看上去已然没有之前那样意气风发的样子。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   谢知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谢屿衡掀了下眼帘,然后缓缓垂下眼,片刻后,他伸出一只手,递出一个首饰盒:“生日快乐。”   谢知影眼睫微颤,一言不发地伸手,接过那个首饰盒。她开口,声音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谢谢。”   谢屿衡见谢知影收下礼物,似乎是松了口气般,方才紧绷着的肩膀也瞬间放松了下来。   他弯下腰,朝着谢知影鞠了一个躬,然后撑开伞,走进了雨里。 第056章   上了车, 谢知影才打开谢屿衡送给自己的那个首饰盒。   里面并不是什么名贵的项链。   想也知道, 谢屿衡落魄如此,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再去挑选一条巨额的项链送人。   但是当谢知影的目光接触到那条项链时, 却忍不住得瞳孔微缩。   她伸出手,将这条项链从首饰盒里取出, 然后认真打量着上面的花纹和款式。   自己快上初中的时候,谢屿衡还在念小学。   那段时间, 应该是谢知影在谢家时, 人生中屈指而数的快乐时光。   谢屿衡所念的小学,和谢知影在的中学,只隔着一条街。   所以那个时候, 谢知影经常会去接谢屿衡一起回家。   那个时候的谢屿衡很粘着自己这个姐姐, 也总是会拉着她和自己的同班同学炫耀:“看!我姐姐来接我了!”   孩子的喜欢永远是最真情的。   谢知影会带着谢屿衡,穿过长长的一条商业街。   那条街上,有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时装,文具,或者是珠宝饰品。   小孩子从来不懂什么是珍贵,只是觉得那些亮晶晶的首饰好看。   谢屿衡会一边吃着谢知影买来的糖,一边指着珠宝店展示在橱窗里的首饰说:“我长大以后会送你这个!”   那的确是谢知影有关亲情的,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但回忆, 永远都只是回忆。   时过境迁,谢屿衡早已经瞧不上那珠宝店里的便宜首饰,他会花大笔大笔的钱去淘些稀罕东西来讨小女生开心。   只不过, 谢知影意外的是,谢屿衡还会记得年少时候的童言无忌。   谢知影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将首饰盒盖上,然后放进了包里。   顾之烽翻看着手上的文件,注意到谢知影的动作,于是抬头问了句:“你想帮他?”   “不,我没那么好心。”   谢知影无比平静地回答道:“他总要学会靠自己解决这些事。”   她不会去恨谢屿衡。   但也不至于去做一个烂好人。   谢知影转过头,窗户上布满了雨痕,窗外的景色都被各式各样的水珠给扭曲了。有来来往往撑着伞的行人,也有没有带伞而站在路边屋檐下愁眉苦脸的学生。   谢知影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顾合萧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吗?”   “你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怎么离世的吗?”顾之烽低沉的声音传来,语气听上去无比平静,仿佛只是随口找了个无比普通的话题一般。   前面开车的周助理听到这句话,识趣地升起了挡板。   谢知影愣了下,转过头看着顾之烽。   顾之烽:“殴打致死,被我的父亲。”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正在皱着眉,看着手中那份资料。仿佛这件让旁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会惹起半点的难过。   他只是平静地抛下了这句话,似乎不准备再做多余的说明。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顾之烽的手背上。   顾之烽微愣,转过头。   谢知影身体微微朝前倾,一双好看的眼睛无比认真地注视着顾之烽,许久后,她眼睫轻颤了下,开口道:“我想了解你的过去。”   顾之烽笑了声,然后将手中的文件夹合上,随手放在一旁。   “好。”他这么说。   *   顾之烽的母亲,死于他六岁那一年。   她在一个深夜,倒在了厨房的橱柜下,浑身上下都布满青紫的伤痕,眼窝凹陷。眉骨、唇角、太阳穴,到处都是淤青。   她是被顾父活生生打死的。   那时的顾之烽站在客厅,看着自己向来对外都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父亲,打着电话安排人来善后。   那时的顾父,已然只手遮天,掩盖自己妻子的死因,对他来说并不算回事。   顾父的表情很自然,宛若只是摔碎一个碗般的平静。他转过头,看见站在一旁的顾之烽,然后挂断了电话,微笑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俯下身握住顾之烽的肩膀。   顾父说:“你妈妈睡了,你赶快回去睡觉吧,乖孩子。”   那时候的顾之烽,已经不是能被人随意糊弄的孩子。他无比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   可他却只是点了下头,然后无比安静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人,从来都是个很奇妙的生物。   他们看上去相互依存,但实质上却又各自为营。   从顾之烽记事起,便时常能听到母亲的嚎啕大哭,以及父亲声嘶力竭的咆哮,伴随着瓶瓶罐罐的摔裂之声。   从一开始的压抑,到最后的习惯。   顾之烽曾站在高高的楼梯上,看着在每一次暴力过后,母亲努力遏制声音,哽咽着数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为什么不离开呢。   顾之烽问。   “你在说什么糊话。”   母亲惊恐地看着顾之烽,一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话的样子,她说:“你爸爸努力挣钱养家,对我们那么好,让我们住上这么大的房子,我们为什么要走?”   “爸爸只是太累了,所以才会发脾气的。”   母亲这么说道,然后拍了拍顾之烽的脸颊,开始哼着歌扑进那充满着奢侈品的衣柜,傻呵呵地开始笑了起来。   真正的□□和杀死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摧毁掉她所有的自尊。   顾父在这方面,从来都是一个天才。   他一边折磨着自己的妻子,来满足心中那点病态的发泄欲,一边拼命给她洗脑灌输着臣服自己的想法。   妻子逐渐变得疯疯癫癫,在每次被殴打时疯狂逃窜,但却又会在第二天早晨殷勤而又体贴的给丈夫递上早餐。   顾之烽的生母,似乎从来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孩子。   她的生活重心,完完全全都是为了取悦自己丈夫而存在的。就像是一个毫无人格般的玩物,不遗余力地奉上一张笑脸,却只会造来更大的□□。   顾之烽无数次站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家里,看着四周华丽的装饰,却只觉得每一块瓷砖,和每一篇墙纸,上面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腥红。   以及在这个家里生活的每一个人。   都是病态的。   撕开那层光鲜艳丽的躯壳,从内里全部都带着腐蚀的气息。   包括自己。   母亲死了。   父亲在母亲的葬礼上,哽咽着发言和致辞。无数人感叹,父亲真是一个完美的丈夫。   家财万贯,还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最主要的,还是对待妻子如此深情。   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少有人会对面相丑陋的人报以善意,即使他温柔得不愿意踩死一只蚂蚁。   而大家都会对那些仪表堂堂的人心生敬意加以褒奖,无论他内里如何腐烂狰狞。   在这样病态家庭里,顾之烽学不会如何心向光明。   对他来说,没有所谓的正义感,让他去为谁主持公道。   大概四年之后,顾父再一次结婚了。   顾之烽的继母,是个刚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年轻女人。   那是的她,还对自己的丈夫心存幻想,觉得自己以后会衣食无忧,被所有人羡慕。   年轻的女人对顾之烽格外的讨好,似乎不想变成童话故事里的恶毒后妈,不遗余力地展示着自己的温情,试图来缓解身份之间的尴尬。   顾之烽冷淡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女人,心中却无比平静。   又是一个可怜的人。   婚后不到半年,这句话就彻底的应验。   女人还是在最好的年纪,浑身都带着棱角。   但很快,这点棱角就被顾父给打磨成光滑的圆润。   顾父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喜欢一切美好而又年轻的□□,喜欢那些朝气蓬勃的女人,喜欢亲手驯服那些野马,然后,再将他们活生生地摧毁。   或许是还记着继母在刚进顾家时,对待自己的那么些温情。   顾之烽曾有一次,找到了躲在洗手间瑟瑟发抖的继母,在她面前蹲下身,问:“你想离开吗?”   那时候暴力还没有持续太久,继母还能有些许理智的思维支撑着自己。   听到这句话,她慌忙地点点头。   可是,在继母决心要走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顾父也因为继母有了身孕,而难得地表露出了自己的温柔和体贴。   女人就在这温柔体贴之下,彻底地服了软,柔柔顺顺地放弃了自己唾手可得的自由。   但很快,顾父就发现了继母打包好的行礼。   在新一轮的声嘶力竭和质问之下,继母很快就供出了顾之烽。   顾父这么多年来的暴力和戾气,从未有过波及到顾之烽的身上。   除了这一次。   顾之烽擦拭了下自己带伤的唇角,然后了抬眼,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顾父的眼睛,阴鸷地笑了声。   顾父回望着自己这个儿子,许久后,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伸手,拍了拍顾之烽的肩膀,然后说:“孩子,有些时候你就会发现,善良并不能让人听自己的话。”   继母彻底地成为了自己母亲那样的人。   她的情绪很快就出现了问题,时而疯癫,时而清醒。   在无尽的绝望之中,她将施暴者当成了自己最后的信仰。   顾之烽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宛若观众日复一日地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些百无聊赖的广告一般。   周围的人,仰望着顾氏,幻想着里面的荣华富贵生活,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穿戴着铭牌高档的人,眼里全是羡慕。   但只有顾之烽知道,自己扎根于怎样一片淤泥。   而直到,谢知影出现。   就好像昏暗的人生中,突然闯入了一道光。   有人拉着自己的手,将自己从黑暗中牵出,朝前不停奔跑着。   再抬头时,就能看到一面漫天飞舞着萤火的花海。   顾之烽为什么会起诉自己的父亲呢。   那好像是高中的时候,有一天,顾父在回家的路途中经过自己的学校,然后难得地将车子停在校门口,准备接自己儿子回家。   那时,谢知影正缠着顾之烽,想让他陪自己去隔壁的街上买新CD。   顾之烽一抬头,看见了自己父亲的车。   谢知影在看到顾父后,稍稍退后一步,然后悄悄地吐了吐舌头。   在顾之烽要上车时,谢知影突然拽住他的衣角,然后抬起一根手指头,小声说:“那……你明天要陪我去哦。”   顾之烽还没答话,就听自己的父亲笑了声,谈话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体,伸出手拍了下谢知影的头,问:“上次见到你,好像还是个小不点,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怎么样,要不要叔叔送你?”   谢知影笑了声,然后朝后退一步:“不用啦。”   顾之烽看着自己的父亲,眸光微冷。   他能无比清楚的看出,自己父亲眼底那温柔背后,令人作呕的寒意。   果然,在车子开动后,顾父有意无意地提了句:“薛安阳倒是挺会养女儿的。”   顾之烽没答话,他看上去神色如常,但眸中却全是刺骨的寒光。   后来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顾父被顾之烽亲手送入监狱,无论是进行着非法的商业行为,还是亲手杀死了自己发妻的事情,这些罪名,即使顾父动用了巨大的关系,却还是难逃牢狱之灾。   顾父在牢里因病过世之前,顾之烽曾和他进行过一次最后的探视。   顾父看着这个亲手毁掉自己的儿子,却是出奇的平静。   他说:“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那么器重你吗?”   顾之烽:“我知道。”   顾父笑了声,但那笑声充斥着压抑和恐怖,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顾之烽目光却毫不闪躲。   顾父说:“顾之烽,你会变成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顾之烽却只是轻描淡写般的笑了声,然后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无比平静地开口说道;“祝您一切都好。”   说完,站起身,放下听筒,转身离开。   顾父死了。   继母彻彻底底的疯了,一个被养成奴隶般的人,在一天彻底的失去了自己的信仰后,心中不会报以半点感激。   顾之烽将那把匕首刺进自己身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顾父那句话,还是对顾之烽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顾之烽从前没有什么害怕的。   但知道这一刻,他突然害怕,自己恐怕真的和自己父亲说得那样,在这片淤泥之下,已经在潜意识中被逐渐同化。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直面如此的血腥。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做平静地生活在这样的家庭。   没有一个正常人会不为自己母亲的死而失声痛哭。   顾之烽知道,自己的确和正常人不一样。   以前的他,对于这些没什么好顾忌的。   但是直到谢知影出现。   他希望她永远是那副明媚而又鲜活的样子,热情而又自尊地过好每一天的生活。   而不会被任何人拽进那片深不见底的淤泥,变成下一个毫无生机行尸走肉般的玩物。   所以在觉察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之后,顾之烽选择了远走海外。   她前路宽广。   不能因为自己而停留。 第057章   回到公寓。   客厅的灯被按开, 黄暖的灯光在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整个房间宛若被笼罩在了一片温暖之中, 顾之烽脱下外套,转过头, 却发现身后的谢知影一直垂着眼,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了?”顾之烽问。   谢知影一言不发, 她伸出手脱掉自己身上的大衣,然后换鞋进门, 将手中的包挂在了一旁。   她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在原地站定,转过头问道:“那后来,你为什么回来了。”   顾之烽垂眼, 沉默着松开领口衬衣的一粒扣子, 淡淡答道:“因为,我比我想象中的自私。”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是难以做到无私地放手的。   话音刚落,谢知影便突地转过身。   下一秒,她伸出手,搭上顾之烽肩膀,然后紧紧地拥住了他。   顾之烽微怔,下意识抬手握住谢知影的腰:“你怎么了?”   谢知影没答话,只是昂起头, 然后轻轻吻上了顾之烽的唇。   旖旎的气氛在两人之内蔓延,就连呼吸仿佛都带着万众柔情,要在这一刻将彼此完全吞噬。   半晌后, 两人分开。   顾之烽这才看清谢知影脸上的表情。   包括她眼角的那点晶莹。   顾之烽低下头,抵住谢知影的额头,抬起一只手轻箍着她的脸,片刻后,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怎么哭了?”   谢知影深吸一口气,笑着摇了下头。她伸出手反握在顾之烽的手背上,然后垂下眼,将脸靠紧顾之烽那炽热的掌心。   她说:“我知道的,你永远都不会变成别人。”   谢知影这句话,否定的是当年顾父在被狱警带走前,如同诅咒般对顾之烽说出的那句“你会变成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顾之烽笑了声,轻声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谢知影认真地看着顾之烽的眼睛,然后道:“一直都是。”   他们都是同样扎根于淤泥中生长起来的人,但并不是因为惺惺相惜才互相靠近。   就好像谢知影为什么会那么任性而又倔强的,想要努力靠近顾之烽呢。   好像是高中时候,那次因为想要抱小猫下来,而不小心从单杠上摔下来扭伤了脚。在被校医训斥之后,谢知影又一跛一跛地跑到操场后面,找着那只小黑猫。   找了一圈后,都没有发现猫的影子。   谢知影泄气,以为是小黑猫已经跑到了别的地方去。可当她刚一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细细软软的猫叫。   谢知影转头,朝着猫叫的方向走去。   那是操场后面精心布置的一条石子路,左右两边都载着树和花草。   顾之烽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靠着树干,眉头轻皱,低头按着手机,眼眸中带着股恹恹的戾气。   有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上宛若披着一层薄光,清秀俊朗的脸庞更是让人记忆深刻。   方才那只小黑猫颤颤巍巍地走到他的旁边,伸出爪子挠了下他的裤腿。   顾之烽留意到了,他颇有头疼地捏了下眉骨,然后转过身离开。   一看,就是个冷冰冰不好相处的人。   但那只猫却迈着小短腿锲而不舍地跟在他的身后。   顾之烽停下步子,转过头,神色冰冷,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小团黑色。   小黑猫却张开嘴,嗷呜一下咬在了他的裤腿上,又拖又拽地撒着娇。   顾之烽垂眼,似乎是叹了口气。   他无奈地蹲下身,朝着那只小黑猫伸出手。   黑猫一边奶声奶气地叫着,一边抬起自己的一只爪子,轻轻地放在了顾之烽的手指上。   该怎么形容谢知影那时候的心情呢。   除了怦然心动之外。   那时候她就觉得,顾之烽一定是个很温暖的人。   一定是。   而就在这时,玄关处有人按响了楼下单元楼的铃声。谢知影看了眼监控面板,发觉是下午过来拦住顾合萧的保安。   “顾先生,这是下午那位男孩留下来的东西,说是要我们交给你。”保安从衣兜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顾之烽:“刚刚问过门卫说您回来了,所以特地给您送上来。”   顾之烽垂眸,看着那封信,却没动。   信封上有一行娟秀的字体——“给顾之烽”   是自己继母写下的。   谢知影观察了下顾之烽的表情,然后笑着伸出手,替他接过:“辛苦您了,交给我就好。”   送走保安后,谢知影关上门,然后转头看着顾之烽:“你要看吗?还是收起来?”   顾之烽伸出手,捏了下眉骨,然后转过身坐回沙发上。他将头微微后仰,神情中写满了疲倦,许久后,才开口道:“给我吧。”   谢知影垂眼,伸手拆开了信封——   【给顾之烽:   在提笔的时候,有些想不到该怎么称呼你。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长辈。这段时间,我总是时而清醒时而浑浑噩噩,但在清醒的时候,每一次回忆起过去,总会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顾家对于我而言,是难以逃脱的梦魇。但我能够清晰的记得,当年在那种环境下,会有一个孩子朝我伸出援助之手。   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为什么当年会对你做出如此之大的伤害。但是做错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不想请求你的谅解。只因为在选择嫁给你父亲的那一天起,我已经身处劣根无法自保。   你和你父亲不是一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是一样的。   现在想起来,或许我作为一个成年人,比那个时候还是孩子的你,还要差劲的多。我很高兴在那样的环境下,你能挣脱那腐烂的根基,成长成为一个这么出色的人。   我知道你不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   永远不会。】   *   顾合萧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母亲的墓碑前。   母亲因为患上了精神病,周围的人对她都避之不及,这辈子都没有什么朋友,除了自己母亲的几位亲戚之外,几乎没有再来参加她葬礼的人。   而顾合萧也知道,这些亲戚,虽然表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实际上是在算计着怎么拿到自己的监护权,然后顺势就能接受掌控当年顾父入狱前,留给自己的那点遗产。   顾父锒铛入狱之后,虽然大部分的股份和房产都用来还债,但这么多年的积累,还是有些家底的。   因为顾父过世的突然,所以按照原来的遗嘱,他将大部分的遗产都给了顾之烽,剩下了几处房产,留给了顾合萧。   可因为顾合萧还小,所以这部分的钱,会由他的监护人代为保存。   这些亲戚正是瞄准了这个机会,明明平日里从未和顾合萧有过什么交流,亦或者是不知道打哪来的远方亲戚,都在此刻争执的不可开交。   顾合萧觉得周围的声音无比嘈杂,此起彼伏的争吵声,让他感到头痛欲裂。   而就在这时,墓园周围在刹那间陷入沉默。   顾合萧微怔,然后转过头。   顾之烽撑着把黑伞,平静地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谢知影站在他身边,挽住他的臂弯。   两人的气场,竟然硬生生地压得方才还在絮絮叨叨不肯罢休地讨论着抚养权的几人顿时止了声。   顾合萧眸光微闪,眼里的泪光顿时涌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朝着两人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个躬。   葬礼结束。   顾之烽和谢知影上了车,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顾合萧的喊叫声。   顾之烽抬了下手,示意周助理停车,然后降下了车窗。   顾合萧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顾之烽面前,额前的头发被小雨淋得湿透,他喘了两口气,然后站起身子,看着自己的哥哥。   这可能,是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么十多年来,唯一一次见面。   他们两人之间,谈不上恩怨。   因为在两人分开的时候,顾合萧还是个刚满五岁的孩子,稚气未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善恶。   顾之烽:“有事?”   顾合萧点了下头,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份保存好的纸,递到了顾之烽的面前:“这是我和我妈,一致的意愿。”   “虽然可能您不缺这些,但是我还是想给您。”   顾之烽看了一眼。   是房产转让书。   他轻掀了下眼帘,然后抬手推过去:“近千万的东西,你不要了?”   “嗯。”顾合萧答得很迅速。   顾之烽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他平静地收回手,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那就捐了吧。”   顾合萧听到这句话,微愣了下,但却很快反应过来,并没有拉拉扯扯着推拖不清:“我明白了。”   顾之烽抬了下手,示意周助理开车。   顾合萧朝后退了一步,安静地注视着车子缓缓发动。   顾之烽伸出手,升起车窗,只是在将要离开前,突然淡淡地抛下一句话:“好好读书。”   顾合萧一怔,薄唇紧抿,他眼中顿时涌上了些许泪花,他使劲地点了下头,道;“好。”   车子缓缓驶离了墓园。   “抱歉。”顾之烽突地开口:“今天是你生日。”   “生日啊……”谢知影笑了下,然后将身子靠在了座椅上,她懒洋洋地抬起手,欣赏着无名指上的婚戒,片刻后笑了声:“生日对我来说,并不是个值得庆祝的东西。”   “曾经,薛安阳会把我的生日当做一个大型的展览,展览物就是我自己。”谢知影收回了手,脸上的神情无比平静:“生日对我来说,一直都不件值得回忆的事情。”   她说到这,直起身,伸出手搭在了顾之烽的手背上:“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   顾之烽回握住谢知影的手,然后与她十指交握,一寸寸攥紧。   谢知影笑着说:“顾合萧,大概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或许吧。”顾之烽看了眼手表:“今晚想吃什么?”   “蛋糕。”谢知影想了下,然后一下子坐起身,兴致勃勃地看着顾之烽:“我知道附近有家店,可以自己手工做蛋糕。”   顾之烽笑了下:“好,我陪你去。”   而就在这时,谢知影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她接通——   “喂,是谢知影小姐吗?我们是北市公安局,是这样的,我们在北河郊外发现了一具男尸,经过身份确认,发现是您的父亲,顾志盛先生。”   “请问,您现在方便来警局一趟,配合我们的调查吗?”   谢知影眸色微冷,她深吸一口气,手蓦地攥紧,却维持着冷静开口道:“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来。”   说完,平静地挂断了电话。   顾之烽觉察到了谢知影的异样,他皱了下眉,低声问道:“怎么了?”   “周助理,转方向去趟公安局。”   谢知影先和周助理打了声招呼,然后再转过头,看着顾之烽,缓慢开口道:“谢志盛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月亮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8章   谢志盛死于五天前, 被人找到的时候, 就连尸体都开始发臭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深可入骨的伤痕,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看上去, 是被人活生生折磨到死的。   而且手段,还极其残忍。   “我们调查到的, 顾志盛最后一次行踪,就是出现在谢小姐您和顾先生的婚礼上。听说, 他还在婚礼上大闹了一场。”警察一边做着记录, 一边抬头问道:“请问之后他去了哪里,您知道吗?”   谢知影摇了下头:“不知道,他在离开婚礼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警察点了下头, 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所以, 谢志盛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您?”   谢知影点头:“是。”   警察伸出手捏了捏鼻梁,然后开口:“抱歉,我这个问题,可能冒昧了。只是,您知道自己父亲的死讯之后,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伤心。”   “没有什么冒昧的,想必警方已经彻底地调查过了谢志盛和我的关系。”谢知影笑了下,无比平静地抬头直视着警察的眼睛, 然后轻轻地说:“谢志盛来说对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他做的那些事, 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好心去原谅。”   “这样一个人,是死是活,为什么要影响我的情绪呢?”   警察尴尬地笑了声,然后低头继续做着笔记:“我知道了。”   谢知影却一眼看穿警方的想法,她笑了下,然后无比平静地问道:“您是不是在怀疑我?”   警察微顿,然后坦然答道:“虽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有权利怀疑每一个人。”   谢知影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和情绪,她伸出手将头发挽到耳后,然后轻声道:“我明白,所以我会配合各位的调查。”   警方颇有礼貌地同谢知影握了下手:“感谢您的配合。”   走出审讯室,发现顾之烽已经在大厅等待许久。他见谢知影出来,迈开步子走到她身旁,伸手握住她的手,却发现谢知影的手出奇冰冷。   顾之烽皱了下眉,然后开口问道:“还好吗?”   “嗯,没事。”   谢知影摇了下头,再抬眼时,眉头微微皱起,眸中有些许冷意:“我只是在想,到底是谁,会杀死谢志盛。”   而且抛尸地点,并不算是隐蔽,似乎是摆明了要让人发现。   谢志盛的债主不可能杀死他,因为他一旦死后,那些债务都将死无对证。   那么杀死他的人,会是谁。   一个人名在谢知影的脑海里浮现。   她转头,向顾之烽望去,然后从他的眼底里读到了相同的答案。   秦且之。   在婚礼结束之后,唯一可能和谢志盛交涉的人,就只有秦且之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   谢志盛的死讯,当然是捂不住的。   很快,消息就四处蔓延开来。   就像警察会怀疑道谢知影和顾之烽的头上一般,很快,那些知道婚礼现场发生事情的人们,也将他们两人列为了重点嫌疑人。   毕竟,当天谢志盛与他们的冲突,无数人都目睹在眼里。   如果说谁有这个动机这么残忍的活生生折磨死谢志盛,那么一定非谢知影和顾之烽莫属。   原本是针对于谢知影的火力,却在顾之烽掺和在这件事里面之后,突然地转了向。   很多人回忆起顾之烽在他父亲的葬礼上,在被自己的继母袭击时,还能面不改色地将那把匕首捅进自己身体里的样子。   这样的人,看上去就是个嗜血成性的怪人。   平时里越是一言不发,那给人的感觉便越是可怕。   就像是一只熟睡的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地睁开眼。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有张照片被曝光了出来。   那是在婚礼结束的那天,薛安阳来找谢知影对峙时,被揭穿自己做了违法行为后一时恼怒,抬起手想要扇谢知影巴掌,但却被顾之烽一把握住手腕。   照片中能够无比清晰地看到顾之烽的眼神。   夹杂着阴冷的寒意,令人生畏。   若是放在平常看,大家可能只会觉得这是顾之烽对谢知影的维护。   可结合了谢志盛的死讯,这张照片中,顾之烽的眼神就显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你说,顾之烽可不可能真的为谢知影杀掉谢志盛?我看他好像真的对谢知影处处维护,没准真的会一时冲动……”   “我觉得会,你忘记顾之烽他爸的事情了?听说他当年犯下的罪,有一条就是活生生打死了自己发妻呢。”   “你说这顾之烽也真是倒霉,看上谁不好看上谢知影,果然给自己惹了麻烦。”   流言很快就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   甚至,还影响到了风逸,有不少合作方在听闻这件事后,都纷纷地推脱和犹豫了起来。   任何一个企业,当公司的掌权人背上□□时,对整个公司都是致命的影响。   警方的调查速度,肯定没有这些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快。   顾之烽这些天,也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工作量突然加大。几乎每天都要忙于各式各样的应酬和会议,也在迅速地筹备记者发布会。   而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那是在顾之烽刚同一个合作方洽谈完之后,准备回家的时候,一下楼,恰好遇到一群富家公子正窝在第一层的大厅里办庆祝会。   其中一个沙发上留着黑人烫的有钱少爷,此刻翘着二郎腿喝得醉醺醺在和人侃大山。   “你说,因为谢知影这破事,给风逸带来了多大□□?”   “谁知道呢,要我说,现在风逸最好解决办法,就是让顾之烽和谢知影离婚。婚一离,屁事没有。”   “就算这次不离,我看他们也长久不到哪里去。一开始就是商业联姻,她谢知影家里还出了那么档子破事,现在一穷二白,我要是顾之烽,早就离婚了。”   那黑人烫立刻咧着一张不怀好意的笑脸,语气中带着些下流无赖:“我看一时半会儿离不了,你们也不看看谢知影那身段,说实话,圈子里那些小嫩模都比不上她,在床上一定很带劲。要是顾之烽真不要她了,我倒愿意勉为其难地收留她一下。”   顾之烽步子一顿。   他神色如常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周助理,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的扣子。接着——   “砰”   巨大的声响响彻在整个楼层,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这是所有来宾第一次看到向来冷淡的顾之烽,第一次这么气焰全开,神情阴鸷地出手握住那人的后脑,扣倒在桌面上。   那黑人烫的额前出了些血,此刻正哇哇叫着,不断试图挣开顾之烽的手。   顾之烽目光中噙着些冷意。   十年前,他宁愿毁了整个顾氏,废了一只手和半条命去护着的小姑娘。   怎么容得他人肖想。   立马有人来劝:   “算了算了,顾董,这孩子喝多了,不懂事,别和他一般见识。”   “对啊对啊,等明天酒醒了,让他登门跟你赔罪。”   顾之烽哂笑了声,松开手,然后抽出一旁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淡淡道:“我不知道谢志盛的案子,什么时候能破。但是我可以在这里向各位保证——”   “法院的传票,会比警方的通报来得更快。”   说完,他平静地扣好袖口的扣子,然后转过身离开。   二楼。   有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正注视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这位,就是刚才顾之烽与他洽谈合作的那位敬老。   敬老的企业在国内发展了十几年,地位可以算是无可撼动。早在许久之前,敬老就准备与风逸合作,因为风逸现在势头正盛,几年之后,恐怕就会不输于自己。   只是最近的丑闻,的确让敬老对顾之烽有些犹豫。   不过在这次洽谈之后,他的犹豫几乎全被打消。   敬老这么多年来,看人一向很准。   只是他身旁的助理却皱了下眉:“我觉得,这位顾董还是太年轻,戾气重的很。”   敬老却慢悠悠地笑了声,道:“这不叫戾气。”   “我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就想看到当年我的爱人一样,平时里看上去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但别人骂我的时候,总是第一个上去出头。”   助理愣了下:“董事长……”   “继续和风逸的合作吧。”敬老推着轮椅,往包厢内走去。   *   宋吟欢:【谢知影,你知不知道你老公为了你,刚才在别人的宴会上直接出手揍人了?】   宋吟欢:【我靠,我有个朋友就在现场!说顾之烽出手真的狠,人家玻璃桌都差点给碎了!】   宋吟欢:【听人说,是有个富少爷喝大了,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刚好被顾之烽听见。怎么样,你感不感动?】   谢知影看到这句话,眉头微微皱起。而当她正准备回复时,却听见门口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是顾之烽回来了。   开了门,顾之烽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谢知影,一如往常般的换好鞋子,扯了扯自己的领带,问了句:“怎么还没休息?”   谢知影看了顾之烽一眼,发觉他好像在有些刻意地藏着自己的右手。   谢知影唰的从沙发上站起身,踩着拖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身边,朝他伸出手:“右手给我。”   顾之烽动作顿了下,然后眸光微闪,片刻后才缓慢地伸出手。   他右手手指的骨节处,有十分明显的擦伤和淤青,此刻正冒着些血丝。   谢知影眉头皱起,不由分说地将顾之烽按在沙发上坐着,然后走到一旁的橱柜处拿出一个医药箱。   她阴沉着一张脸,在顾之烽面前坐下,取出碘酒和药膏,面色铁青着说道:“伸手。”   顾之烽无奈地伸出右手,看着谢知影这副气鼓鼓的表情,心下了然刚才发生的事情,八成有人告诉她了。   谢知影没好气地握住顾之烽的手,给他上着药,却还忍不住地絮絮叨叨道:“你真是不长记性,这些天正是风口,怎么还出手打人?泥猴再这样……”   “你换睡衣了?”顾之烽没搭话,只是轻扫了下谢知影身上的衣服,突地问了句。   谢知影愣了下,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对,因为天气冷了……”   因为已经入冬,所以谢知影也换了套绒毛睡衣,此刻气呼呼地缩在沙发上,白花花地裹成一团,像只毛茸茸的兔子。   “等一下!我在和你说正事呢!你扯开话题干嘛!”谢知影突然觉察出不对,她抬起头,一双含水的眸子里带着些娇嗔的怒意:“你以后不能……”   顾之烽却笑了声,伸出手捏了捏谢知影的脸,然后笑着说了句:“想吃夜宵吗?”   ……夜宵!   过分,又用吃的转移话题。   谢知影被顾之烽这句话一梗,没好气地窝在了沙发上:“你又转移话题。”   顾之烽看上去却很平静,他解开自己领口的扣子,淡淡道:“没做过的事情,我不需要因为任何人的话而后悔。但是如果该做的事情没有做,我会后悔一辈子。”   谢知影听到这句话,眸光微微闪烁了下,她掀起眼帘,转头看着顾之烽,然后伸出手,轻轻拉住顾之烽还没有解开的领带,借力起身。   吻上他的唇。   她抬手,轻扣着顾之烽的后脑,眼睫微颤,如同蝶翼轻扇。   直至温热的感觉已经蔓延至全身,谢知影才抬起头,分开。她一双招魂幡的眼眸中,此刻仿佛充盈着万众风情,含着笑意,望向顾之烽的眼睛。   顾之烽眸色微沉,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紧紧地箍在了沙发上。   谢知影的黑发瀑布般地披散开来,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搭上顾之烽的脸颊,轻声问:“那你后悔吗?”   顾之烽看着她:“我怕你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蓝精灵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9章   谢知影接下了一个反对家暴的公益宣传海报拍摄邀约。   因为涉及公益, 所以报酬极低。对于她来说, 远远没有随随便便给一位明星拍一套写真来得值钱。   不过对于谢知影来说,无论是名气还是报酬, 于现在的她而言都不太重要。   所以这是当时同学聚会之前,她一眼就挑中的项目。   不过合作方却迟迟没有敲定谢知影, 只因觉得像她这样商业化的摄影师,拍摄风格也极其华丽, 很可能喧宾夺主不符合主题。   直到那组拍摄那位退役消防员的结婚照不知道怎么流传到了其中一位负责人的手中, 这才拍板确定了下来。   在来到零度工作室进行拍摄的时候,谢知影恰好遇见了何顾青。   何顾青这段时间可算是如鱼得水,接下了好几个大热的电视剧, 现在势头正猛, 手上也多了不少时尚杂志方面的邀约。   谢知影结束了拍摄工作之后,何顾青正好完成了一组拍摄,准备离开。   何顾青将头高傲地昂起,目光清冷地扫了谢知影一眼,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般,刻意地挺胸抬头,准备阔步离开。   谢知影无奈地笑了声,似乎并不准备和何顾青较量。   一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而片刻后,又有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 然后在谢知影身后站立。   不用回头,谢知影都知道那是谁。   她叹了口气,将手机关上, 然后转身看着身后的何顾青,道:“你有话想和我说吗?”   何顾青看着谢知影的眼睛,然后扯了下搭在衣服上的外套,抬起下巴,没好气地问道:“我听人说,你要和顾之烽离婚了?”   谢知影觉得有些好笑。   这样的传闻的确很多,特别是最近因为谢志盛的事情,所以这样的谣言更是铺天盖地。   谢知影轻笑了声,然后伸出手朝后挽了下自己的头发,指尖轻轻滑落,故作无疑地在颈部的那道红痕处停留了下,然后笑得像只狐狸:“何小姐觉得呢?”   何顾青被气得脸涨得通红:“你!”   谢知影不答,反而笑意潋滟地看着她。   何顾青被呛了这么一下,然后气鼓鼓地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似乎准备离开。但还没走出几步,她突地停下步子,深吸一口气,重新转过身:“有件事,我之前就该告诉你的。”   这句话,不像以往那样气焰嚣张。   反而,谢知影能从这个向来任性的小公主眼里,读到些显而易见的落寞。   谢知影:“什么事?”   “你就不好奇,当年顾之烽的父亲过世时,明明给他留下了大笔的遗产。可是后来,那些遗产去哪里了?”   何顾青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谢知影。   谢知影听到何顾青这么说,不由地微愣,心里依旧有了个猜想。   何顾青:“你也知道,当年因为顾氏倒闭而利益受损的人,有多么厌恨你们谢家。”   谢知影当然知道。   当年自己放学路上,有濒临崩溃精神错乱的人,想杀害自己泄愤时,还是顾之烽替自己挡下了那一刀。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后来那些人都销声匿迹了?”何顾青说到这,微微一顿,然后道:“顾之烽替谢家挡下的,他当年,分文未取,全都转送了出去。”   那些人都不是傻子。   虽然将顾之烽的遗产瓜分之后,有些人可能依然弥补不了自己的损失,但有总比没有好。   去报复谢家,原本只是为了宣泄,是件入不敷出的事情,而且也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顾之烽提出这个请求,他们当然乐意交换。   谢知影听到这句话,垂下眼,她微微低着头,让面前的何顾青根本看不清此时她脸上的表情。   片刻后,谢知影问:“为什么现在决定告诉我了?”   “我马上也要订婚了,父母确定的人选。”何顾青笑了声,却带着些轻嘲,她抬头,看着谢知影的眼睛,语气里全是自嘲:“好像稍微能理解你的感觉了呢。”   谢知影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谢谢。”   “既然没有离婚的打算,那就好好生活下去吧。”何顾青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她猛地转过身,似乎是不想让谢知影看到自己此刻的情绪失控,片刻后,她侧过头,轻飘飘地说了句:“祝你新婚快乐。”   说完,迈步离开了。   当时在婚礼现场上,当何顾青看着谢志盛冲进来,硬生生地撕扯掉那最后一块遮羞布,毁掉那场原本应该被人羡慕的婚礼时。   何顾青突然有些替谢知影伤心。   她当时离谢知影很近,一抬眼,就能看见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带着的那些轻触便容易破碎的脆弱。   何顾青好像突然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羡慕和嫉妒的东西,对于谢知影而言,都是附着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枷锁。   *   这几天,北市持续阴雨密布。   气温也急促下降,前段时间多数人还只穿这件单衣,这些天就已经裹上了大衣和厚外套。   谢知影到达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才发现周助理因为堵车的原因,需要迟一点才能到。   停车场里的气温格外阴凉,谢知影捏着自己的手指,一寸寸地暖着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而就在这时,有辆黑色的车子在谢知影面前停下。   车窗缓缓降下,里面露出一张温润而又俊朗的脸。   秦且之看着谢知影,眸中含笑,语气得体:“谢小姐,好久不见。”   谢知影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得后背有些许僵硬。   谢志盛遇害的消息,秦且之是她怀疑度最高的嫌疑人,现在在这种情况下碰面,让谢知影隐隐约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于是谢知影只是不轻不重地答应了声,似乎并不准备多客套什么。   秦且之朝前看了眼,然后温声道:“外面雨有些大了,不如我送谢小姐回去吧?”   “不用了,周助理等会就来接我。”谢知影看了眼手表,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多谢好意。”   之前,谢知影的确有打算和秦且之具体谈一谈,关于谢志盛的事。但是当谢志盛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谢知影意识到,秦且之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布了更大一局棋。   秦且之见谢知影拒绝,面上看上去无比平静,似乎并不准备坚持。他转过身,从一旁副驾驶座上拿起一个礼盒,然后递到了谢知影手上:“这是我给谢小姐准备的生日礼物。”   礼盒递到了谢知影面前,她却没有伸手去接。   这原本就是件很奇怪的事。   按道理来说,自己和秦且之是偶遇,可他为什么会提前就在车里准备好这么大一个礼盒。   看上去,就好像早知道今天会和自己遇见。   谢知影笑了声,然后伸手推过去:“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   秦且之脸上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笑容,他目光丝毫没有偏移,只是含着笑,静静地望着谢知影。   手中举着礼物的手,也没有退后半分。   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而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前,推过了那份礼盒:“多谢秦先生好意,不过既然生日已经过了,礼物也没有什么必要。”   熟悉的声音。   带着股让人莫名感到安心的温度。   顾之烽站到谢知影身边,伸出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微微一带:“请问,秦先生还有事吗?”   秦且之笑了声,收回了手。   不知道是不是谢知影的错觉,虽然面前这个男人还是维持着礼貌的笑意,但眼眸中有股让人觉得可怖的寒意。   秦且之:“既然顾先生来了,那我也不多做打扰了。”   说完,他伸出手,重新发动了车子。   可在即将离开时,他突然停下动作,转过头看着顾之烽,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听说最近风逸有许多负面相关的新闻?”   谢知影微顿,眉头皱起。   秦且之笑了声,朗声道:“顾董是人中龙凤,想必一定会度过这次难关吧。”   顾之烽低笑了声,狭长的眼微眯,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秦先生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   秦且之倒不气恼,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说的也是。”   接着,重新发动了车子,从停车场内离开。   谢知影浑身上下一松,伸出手揽住顾之烽的胳膊,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刚从警局回来,顺路来接你。”   谢知影上了车,关好车门:“警局?警察又调查你了?”   “不。”顾之烽摇了下头,然后打开了暖气:“他们是调查秦且之,我顺便找了位熟人,了解了下秦且之之前的信息。”   “什么信息?”   “秦且之的父亲在五年前死于车祸,但是……”   顾之烽垂眸,在车载电台里挑了首纯音乐,语气淡淡的:“但是,警方调查的时候,发现汽车的刹车被人动了手脚。只不过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凶手。”   谢知影瞳孔微缩:“你觉得是……”   “这种事情不能妄下定论,不过还有一件事。”顾之烽抬眼,目光望向前方:“警方发现,秦且之的母亲,在八年前离奇失踪,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音讯。”   谢知影听到这句话,微愣了下,然后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道:“我记得秦且之的母亲,她在我们初中旁边开了家咖啡店。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画着十分浓艳的妆,和她整个个人格格不入,所以我印象十分深刻。”   “浓妆?”顾之烽的动作一停。   “对,很深的眼影。”谢知影点了下头,转过身,似乎觉察到了顾之烽的异样:“怎么了?”   顾之烽轻笑了声,然后无比平静地回答道:“我的母亲,和我的继母,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画上很浓的妆。”   “用于遮挡脸上的淤青和伤痕。”   *   秦且之走进房间,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随手丢在了沙发上。   他按开了音响,坐在漆黑的房间里。   整个屋子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交响乐,让人感到脑袋里一阵阵的整栋,头皮紧绷发麻。   秦且之笑了声,然后往后一倒,躺在了地板上。   窗帘将整个屋子遮挡的密不透风,整个房间宛若陷入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一首交响乐结束。   秦且之站起身,按开了墙上的灯。   整个房间猛然被照亮,花白的颜色刺得人头皮发麻。   秦且之转过头。   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   无一例外,都是谢知影。   从她年少时候的样子,一直到成人。   各式各样的照片,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整个墙壁。   秦且之笑了声,然后伸出手,一张张地数过这些照片,一直到那张谢知影穿着婚纱裙,浅浅微笑的相片处停留。   然后,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是他先来的。 第060章   谢志盛这起案子, 引起了警方极高的重视。   因为这不仅仅是场普普通通的杀人案, 谢志盛有吸毒史,而且在他的遗体上, 也发现了毒.品的残留粉末。   并且按照谢志盛目前的经济水平,是负担不起这样巨额的开销。   经过警方各方面的调查, 发现给他提供毒.品的人,很有可能和警方最近正在追查的一起毒.品交易案有关。   通过警方的调查加上顾之烽提供的线索, 秦且之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所以这段时间, 警方一直在密切监视着秦且之的动向。并且在详细地调查谢志盛生前,是否有秦且之行动的重合点。   然而,就在这样密切的监视下, 秦且之却失踪了。一连三天, 蹲点的警察都没有发现秦且之的身影。   在警方的眼皮底下都能逃脱,这让警方顿时感到了些许危险。   而就在这时,警队里突然传来情报,在秦且之原来的老宅院子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女尸被注射了福尔马林,所以一直到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外部都完好无损。当地的警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正是秦且之失踪了整整八年的母亲。   “秦且之下落不明,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 他很可能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的证据,确定谢志盛这起案子是否和他有关,但可以看得出来, 他对谢小姐一家人有着极高的观察度。”   警察的电话打到了顾之烽这里:“所以,近段时间一定要格外注意安全。”   顾之烽挂断电话,伸出手揉了下眉骨,却觉得眼皮突突跳动,心里升起一股异样。   他拨通了周助理的电话:“接到谢知影了吗?”   宋吟欢不久前接了个有关化妆的专访,因为表现突出,很快就在微博等各大平台火了起来。   昨天晚上宋吟欢一通电话打来,邀请谢知影趁着假期,去她家里庆祝。   现在这个点,差不多该回来了。   周助理愣了下,然后道:“顾夫人说,她今天会在宋小姐的家里过夜。”   顾之烽眉头皱了下,然后给宋吟欢拨去了电话。   宋吟欢正在收拾着家里的残局,顾之烽一个电话打过来,直接把她问蒙:“什么过夜?谢知影一个小时前不就已经回去了吗?”   这句话让顾之烽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他挂断电话,几乎没有半点停顿,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顾先生,等会有会议!”   秘书看见顾之烽的神情时,顿时哑了声。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位老板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宛若失去控制的猛兽,泛着让人感到可怖的低气压。   *   “唔……”   谢知影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此刻置身于冰窖,就连指尖都被冻得发冷和僵硬。   她艰难地活动了下自己的十指,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冷空气呛进口腔里,让她不由地轻轻咳嗽了起来,鼻尖里被这股寒意冻得生疼。   后脑被撞击后留下的伤口,还在无比清晰地疼痛着。   自己在刚离开宋吟欢家时,就被人猛然袭击,失去意识。   谢知影环顾四周。   自己像是被关在一个仓库里,四处都是砖头墙壁,头顶的天花板还会时不时掉落下泥土和灰尘。只有不远处一扇正对着自己的窗户,透出幽暗的光芒。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一堵墙时,瞳孔却蓦然紧缩。   那一整面墙上,都贴满了自己的照片。   从十几岁时,一直到现在的年纪。   有她走在放学的路上,笑着和同伴说着话;也有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她举着酒杯,微笑着向来往的人示意。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看到自己的照片,对于谢知影来说,可以称得上毛骨悚然。   “你醒了?”   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谢知影身后响起。虽然语气里带着些温和的笑意,可还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头皮发麻。   谢知影转过头。   秦且之端着盘子,盘子上摆放着一杯热牛奶,和刚刚烤好的吐司,他穿着居家服,看上去文质彬彬:“要吃点东西吗?”   “这是哪?”谢知影看着秦且之,语气里带着些冷意。   秦且之却不答话,只是拖过来一个板凳,在她面前坐下:“先吃些东西吧。”   谢知影:“非法拘禁,你知道后果吗?”   秦且之听到这句话,眼底却依然没有任何波澜。他无比平静地摆弄着盘子上的刀叉,然后拿起一片吐司,喂到谢知影嘴边:“你觉得,我会在意后果吗?”   谢知影偏过头。   秦且之笑了声,伸出手,握住谢知影的脸颊。   谢知影挣脱开来,她抬眼,看着秦且之的眼睛,然后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秦且之没有对谢知影的动作,有半分的恼意,他无比安静地在谢知影的面前坐下。   然后垂眸,看着她微微敞开的领口,轻啧一声,抬起手替她一粒粒地扣好扣子。   动作温柔的,像是在对待自己最珍视的宝物一般。   “从前有个男孩子,他的父亲是个有着暴力倾向,经常会回到家,用无比残忍的手段折磨着男孩和他的母亲。这个故事,听上去是不是很熟悉?”   秦且之这么说着,然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伸出手一寸寸地抚上了谢知影的脖子:“对于男孩来说,每一天,只要回到家里,都是生活在无尽的炼狱之中。”   “直到有天,男孩遇见了一个女孩。”   时光回溯。   “诶?今天是你生日呀?”谢知影将体检报告放在了秦且之的桌面上,然后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出生日期,笑着说了起来:“你怎么不告诉大家?”   秦且之:“为什么要告诉大家?”   “这样大家就会给你庆祝呀。”谢知影伸出手敲了下男孩的头,然后想了想,说:“每个人都会想被庆祝生日的!”   秦且之抬了下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而直到放学之后,谢知影突然拦住了他,然后不由分说地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蛋糕。   “生日礼物。”   谢知影将蛋糕塞到他的手里,就转过身,去追赶自己的同伴,往前跑了几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眉眼弯弯地笑着说了句:“生日快乐。”   那一定是自己的救赎了。   男孩这样想。   可是后来呢,他看着女孩被万千的人簇拥着,听见女孩的笑容穿过教学楼的走廊。   那份干干净净的气息,从来不属于自己。   只不过是一点施舍而已。   “谢知影,明明是我先来到你身边的。”秦且之伸出手,捏住谢知影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正视着自己的眼睛。   谢知影脸颊旁的头发滑落,刚好露出脖颈上那点,还未彻底消失的红痕。   秦且之的目光在一瞬间阴冷的可怕,他扣住谢知影下巴的手微微用力,然后猛地抽出,接着干脆利落地一巴掌,扇在了谢知影的脸上。   谢知影的脸下意识往右侧一偏,只觉得右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秦且之看着谢知影这副样子,却是开始低声笑了起来。   仿佛只有这样的真实触觉,才能让他觉得,谢知影此刻,是真真实实的由自己把控。   完完全全的由自己把控。   秦且之仿佛突然理解了父亲的暴力倾向。   这是一种听到重要的人嚎啕大哭痛苦挣扎时,才会有的畅快情绪。   谢知影的眸色很冷,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片刻后,低低地笑了声,然后抬起头,看着秦且之:“我不明白你的话。”   秦且之的笑声停顿:“什么?”   “有些事情没有先来后到。”   谢知影轻轻掀了下眼帘,然后淡声道:“无论顾之烽什么时候出现,我都会爱上他。”   “而不会是你。”   这句话,宛若在刹那间彻底地触动了秦且之的神经。   他伪装许久的温文尔雅,在这一刻崩塌,秦且之几乎抓狂似的揪住谢知影衣领,迫使她看着自己:“你觉得,顾之烽知道了你所有的事情之后,还会喜欢你吗?”   “谢知影,只有我会。这些年只有我了解完完全全的你。”   “不。”谢知影说:“你不了解。”   秦且之松开了手,将一旁装着餐点的盘子一把掀到了地面上,他转过身,走到了对面贴满照片的墙壁上,从其中抽出一张照片,然后举到了谢知影面前。   照片上的内容,是谢知影衣冠不整的躺在宾馆的床上。   谢知影记得。   这时薛安阳将自己送到那位富商床上时,为了避免自己在清醒后逃离,而留下的把柄。   而因为那位富商,是位同性恋,所以薛安阳的计划不得不落空,这张照片也失去了价值。   此刻,出现在了秦且之的手上。   秦且之:“谢知影,你会告诉顾之烽这些事情吗?你觉得他真的会毫无介怀,自己的女人曾经做过这些事情吗?你觉得他会相信你的解释吗?”   “如果,这件事情众人皆知……”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   谢知影笑了声,目光从照片上挪开,然后重新望着秦且之的眼睛:“我爱他,只要他相信我,我就不会离开。”   这句话,让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秦且之,在这一瞬间陷入安静。   他低低地笑了几声,但从声音中,仿佛能听到声嘶力竭般的难过。然后秦且之俯下身,认认真真地看着谢知影的脸,道:“太可惜了。”   可惜?   而下一秒,秦且之便伸出手,拿起一旁装着牛奶的杯子,然后掐着谢知影的下巴,灌进了她的嘴里。   昏昏沉沉的感觉涌了上来,谢知影的意识逐渐沦入黑暗。   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似乎是警方来了。   但是秦且之却无比平静,他转过身,径直走到屋角,在堆满杂物的工具箱里翻找着什么。   片刻后,他缓慢地拾起了一个东西。   是一把匕首。   警方已经抵达门口,此刻正在试图撞开这扇紧锁着的门。   “警方的动作比我想象中的快。”   说到这,秦且之低笑了声,然后平静开口道:“不过这样也很好,谁也得不到。”   门口的撞击声逐渐清晰,门锁也在哐哐的震动。   秦且之走向谢知影。   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撞开。   秦且之抬手,用匕首抵住谢知影的脖颈,然后轻轻笑了声:“来得倒挺快。”   以谢知影作为人质,所有的警察此刻都皱了下眉头,下意识地退后,似乎准备想办法拖延时间。   顾之烽看着昏迷不醒的谢知影,一向平静的眸底此刻也多了些慌乱,他抬头,注视着秦且之的脸,目光冰冷。   秦且之笑了声:“不用想办法拖延时间或者是找谈判专家了,我一会儿就跟你们走。”   说着,他手上的匕首微微用力。   谢知影的脖颈处瞬间渗出了些血迹。   “秦且之。”顾之烽直起身,走到了前面,他眼眸中布满红血丝:“我和她换。”   这句话,让秦且之微愣,继而,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逐渐越来越大:“好。”   说完,秦且之看着警方,开口道:“给顾之烽一把枪。”   警方显然犹豫了起来。   而顾之烽却显得无比平静:“给我吧。”   但眼下,没有人能做出这个决定。   无论人质是否获救,在这种时候给顾之烽一把枪,是不符合规定的。   秦且之怂了下肩:“很可惜。”   说完,刚刚收起的力道似乎是准备重新加重。   “等一下!”而就在这时,站在前头的一位警察取下了手中的配枪,然后递到了顾之烽的手上。   秦且之看着顾之烽,玩味道:“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枪吧。”   气氛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顾之烽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抬起手,将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将视线挪到了谢知影的脸上,停顿了三秒后,再缓缓闭上了眼。   扣动了扳机。   “砰”   一枚子弹从仓库内那扇矮矮的窗户里射出,径直没入了秦且之的肩膀。   然后就听见一声吃痛的惨叫,秦且之手中的东西也砰地砸到了地上。   警方瞬间上前,迅速地控制住了秦且之。   顾之烽平静地将手中的枪放下,然后递回了刚才那位警察的手里。   他手中的枪,没有子弹。   接着,顾之烽阔步走到了谢知影身边,脱去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身上。   顾之烽伸出手,握住谢知影的脸,然后低下头,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沙哑:“抱歉。”   秦且之此刻宛若也放弃了反抗,他直起身,看着顾之烽,然后哂笑了声,声音低沉:“顾之烽,你知道的,你和我是一模一样的人。”   顾之烽横打抱起谢知影,微微收拢手臂,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听见秦且之的话,顾之烽微顿了下,然后转头朝他望去。   顾之烽狭长的眼微眯,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而突然有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他烽的手,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谢知影撑开眼帘,气息还带着些虚弱。但她却看着秦且之,无比坚定地开口道:“不,他不是。”   “永远不是。”   *   这件案子,很快就公之于众。   谢志盛并不会秦且之杀死的第一个人,准确来说,秦且之杀死的第一个人,是他的母亲。   根据秦且之的供词,是因为看母亲太过痛苦,但却又不愿意逃离,所以才亲手杀死了她,帮她解脱。   秦且之杀死第二个人,是他的父亲。   他故意破坏了父亲轿车里的刹车,伪造了一起交通事故。   有很多专家这段时间,天天讨论研究,为什么秦且之这样一个前途无比广阔的人,最终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最终归根结底,导致他扭曲性格养成的原因,全部来自于家庭。   秦且之对自己所有的犯罪记录供认不讳,包括那起警方一直在追查的毒.品交易。   只是,他却迟迟没有供出自己的接头者。   在为期几天的拉锯战后,秦且之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可以交代出所有的细节,前提是,必须要见谢知影一面。   谢知影来到监狱和秦且之见面时,他已然回到了最初时候,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双手交叉相扣,手腕处的手铐闪烁着银光。   秦且之:“你记得高中时候,学校里那只黑猫吗?”   谢知影当然记得。   那只小黑猫,在学校里赖着不走,活泼而又可爱。   它是顾之烽的记忆。   也是谢知影的回忆。   可是,后来有一天,小黑猫死了。   身体上全是残忍的伤痕,像只破布偶般的躺在灌木丛里。   校长知道这件事之后,大发雷霆,他不允许自己的学校里,有一个这么残忍的人存在。   可是一连几周的追查,都没有找到当年虐猫的凶手。   此刻,谢知影听到秦且之主动提起,似乎明白了什么:“是你?”   秦且之笑了声,然后缓慢地点了下头,道:“它害你摔伤了左腿。”   这一刻,谢知影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看着秦且之,然后轻轻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不达心底,全是冷意:“为什么呢?”   秦且之将头向后靠在椅子上,骗客户,声音沙哑地开始笑了起来:“人生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比如,只不过当年,你宁可选择一个性格阴郁的顾之烽。也不愿意把任何一点干干净净的气息,施舍给我。”   性格阴郁。   当年的确有许多人这么评价顾之烽。   秦且之曾无数次想过。   如果当年谢知影呆在自己身边,那么自己现在,或许也会是一个得到救赎的普通人,活在光明之下。   所以,在往后的无数次,秦且之手上沾染的罪恶每多一分时,他都会加剧一次心头没来由的恨意。   仿佛累积的负面情绪,总要找一个发泄点去倾倒。   那足以透过云层的救赎,最终还是不属于自己的。   可明明是他先来的。   这难道不是件不公平的事情吗?   谢知影却无比平静,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秦且之,然后缓慢道:“不一样的。”   “顾之烽和你不一样,他并不需要被任何人救赎。”   他原本就心向光明。   所有的人生,在许多年轻,就被划出了条条分明的道路。   就好像那只小黑猫。   它能窝在谢知影怀里,懒洋洋地撒着娇。   也能迈着小短腿,咬着顾之烽的裤腿,冲着他软软糯糯地喵喵叫,然后再将爪子搭进他的手心。   也能浑身伤痕,开膛破肚地躺在灌木丛里,了无生机的变成一块腐肉。   灰暗的过去从来不是践踏他人生命的理由。   *   谢知影从监狱内出来。   顾之烽靠在车门处,低下头,正点燃一支烟。   看到谢知影出来,他似乎是轻轻笑了下,然后将烟头掐灭,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接着,朝谢知影伸出手。   “你又抽烟。”谢知影没好气地拍了下顾之烽的手:“等会儿去哪?”   顾之烽:“重安寺。”   “好端端去寺庙干什么?”谢知影系好安全带,问了句。   顾之烽发动了汽车,淡淡道:“还愿。”   重安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香客络绎不绝。   高大的松树上,挂着千万条红色的纸垂。谢知影站在树下,有阳光穿透层层叠叠地树叶缝隙,打在了她的身上。   有微风恰好拂过,红色的纸垂轻轻舞动,刹那间宛若响起了无数道曼妙的吟唱。夕阳的余晖下,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光与暗。   风与影。   刹那间,让顾之烽想起了许久以前。   那是高三的一次秋游。   学校为了预祝高三学子考出好成绩,组织所有学生,来到重安寺起伏。   那天人潮人海,四处人声鼎沸。   可顾之烽却一眼望见谢知影。   她踮着脚,站在树下,费力挂上了一条纸垂,然后闭紧眼睛,双手合十地许下愿。   有风吹过,掀起少女的长发,满树的红色飘动,在这一刻,仿佛有万千诗意。   那时候,顾之烽的纸垂上,写着三个字——谢知影。   只有她。   时光交错,仿佛刹那间在此刻重合。   谢知影挂好了新的纸垂,然后虔诚地许下愿望。周围的喧闹声,宛若在此刻化为沉寂。   风声突然越来越大。   谢知影睁开眼,转过头。   然后正对上顾之烽望向自己的视线,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站在不远处,背后印着万千霞光,骄阳潋滟。   一如往昔。   你能为了爱的人做什么?   身在烈狱。   心向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作者的话最后有送给我前面两篇文读者的小剧场~   然后,其实这篇文正文完结大概21万字多,我没有砍大纲,其实一开始写文的打算是校园穿插都市,结果发现难度太大还不好把控,所以就准备单独拎出一个校园篇来啦!!大概周二开始日更校园篇番外!   然后导致篇幅也比较短。   至于为什么没有甜甜的婚后,可能是因为我还没满二十岁,完全幻想不了结婚后的生活!!加上两年没谈恋爱了我不知道咋天!!淦!!!为啥还没有男朋友!!!   下一篇的话,准备写《她拼命装穷》,其实原来的计划是写《致命臣服》,然后有读者告诉我她拼命装穷这本文案被抖音到处在串,还把我的简介冠在了别的小说上面,我有点不敢在放了,所以提前写这本。   然后放一下文案求收藏呜呜呜呜:   温阮是一个哭唧唧的心机小哭包。   家里超有钱的那种小哭包。   有一天,温阮想:“我不能这样浑浑噩噩度日,我要开始独立,靠自己生活!”   所以她带着自己一摞小黑卡第157次出门闯荡,谁知刚下火车,就被两个拐卖人口的骗子缠上。   周围的人避之不及,冷眼旁观,眼看温阮要被强行带走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蓦地握住人贩的肩膀。   谢谦言眸色微冷,语气宛若覆着层寒霜:“放开她。”   温阮一颗少女心怦怦跳。   所以从警局里出来后,温阮就厚脸皮的黏上人家。   “我从外地来的家里好穷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没有钱,你赶我走我就会被卖呜呜呜。”   温阮住在谢谦言家里蹭吃蹭喝蹭照顾,一赶她走她就哭唧唧。为了能合理留在谢谦言身边,温阮每天都在努力装穷——   裙子都只敢买一万多块钱一条的那种穷。   后来温阮发现谢谦言好像也不简单,比如:   “这个花瓶不是我爸在拍卖会上没抢下来的那个吗?”   “这个地毯怎么和我家里那条一模一样?而且还更长!”   谢谦言神色如常,平静地放下手中那盏价值不菲的古董茶杯,然后淡淡道:“抽奖送的。”   作为赫赫有名,素来能在法庭之上洞察对方漏洞,并精准击溃的律师。   谢谦言却从未揭穿过,温阮那拙劣的演技。   *   谢谦言不愿意子承父业,曾和父亲发生剧烈争执。   本来过得自在逍遥风生水起,结果遇到个蹭吃蹭喝还嘤嘤嘤的小骗子。   几月后,谢谦言回去继承公司了。   他爸问:“你咋想开了?”   谢谦言:“不然怕养不起那个小骗子。”   小剧场:   谢谦言:“如果那天你没遇见我,真的被那伙人拐走了怎么办?”   温阮:“害,没事啊我爸雇了十个保镖偷偷跟着我呢。”   谢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