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秘书小姐 作者: 暴躁喵 第01章   老旧的居民楼年久失修,有人走过,从屋子里便可以清楚地听到走廊楼梯“咯吱咯吱”摇摇欲坠般的响声。与居民楼的老旧相比,这间一居室的屋子内部虽简单一些,却干净整洁得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是时清早,还不到六点半。孟遥早已换好了衣服,一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一条黑色直筒西装裙,板正简单,一如她每日的工作装扮。   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CCTV一套的一档名叫《朝闻天下》的晨间新闻。孟遥拿起提包,不经意瞥到窗前洗净的玻璃罐头瓶里干涸枯死的一株洋甘菊,轻叹口气顺手丢进垃圾桶里。   花还是几天前顾柏宇送的,这么快就枯萎死掉。看来,她果然不适合侍弄这些娇贵的花花草草。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孟遥皱了皱眉,拨了顾柏宇的电话。对方大约是在开车,电话铃一连响了半分钟才被接起来。   “喂,柏宇,你到哪儿了?”   “狼垡西桥。”电话那头的男人不知在想什么,顿了一秒,似乎才反应过来孟遥住在这边,“呃,宝贝我要到了,你下楼吧。”   孟遥到楼下又等了两分钟,才见顾柏宇那辆白色SUV姗姗来迟。车上的人按了下喇叭,待到孟遥坐上车,才听见驾驶座上的男人解释:“路上太堵了,迟到了十分钟,等急了吧?”   “确切得说,应该是十九分钟。从你家过来大兴区的路我也常走,现在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很堵。”   孟遥看了一眼中控台上摆着的小型时钟,又看了眼帽子墨镜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顾柏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柏宇,你不方便的话,其实真的不用过来接我上班的。”   孟遥和这座城市大多数平凡的上班族一样,过着每日公交地铁匆忙通勤的生活。顾柏宇不在剧组的时候,也会像今天这样偶尔开车送她上班。   不过十次有九次都会因为起不来迟到,有几次因此赶上平城的早高峰,孟遥只能半路跑到地铁站去坐地铁上班。   她的话说完,又是过了几秒,才听见顾柏宇回应:“噢,好,听你的。”   身边的男人全副武装,墨镜口罩掩盖住眉眼,瞧不出情绪。不过,孟遥妈妈改嫁,她自小寄人篱下,最懂察言观色的一套。   她觉得顾柏宇今天有些奇怪,心不在焉的样子。有几次似乎想跟她说什么话,不过开了个头,下一句又转移到无关紧要的事上去。   总之,很奇怪。他好像心思全不在这里。   孟遥没想到这种感觉很快被印证,就在十分钟后,在车子开上高架桥之前的转弯处,顾柏宇差点将车开到对面车司机的脸上。   好在孟遥即使夺过方向盘,提醒顾柏宇刹车,才算免了一场事故。   车子停下来,孟遥第一时间下车、道歉,利落地处理完之后,干脆从外面敲响驾驶座旁的车窗:“我来开吧。”   孟遥开车又快又稳,连她的顶头上司钟董事长都夸赞过。这次也是一样,原本将近四十分钟车程,她二十几分钟就开到了长安街。   两个人一路上没什么交流,一直到下车的时候,孟遥才问:“你自己回去还行吗?要不要叫代驾?”   “孟遥”,顾柏宇缄默许久终于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突然想起晚上我还有事,就不去拜访伯父伯母了吧。”   他们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一周前顾柏宇提出要见家长,孟遥也没多想,约定了今天晚上。不过他今天状态确实不太好,她就点点头:“好。”   -   大楼的感应门打开,入眼是现代化的宽阔门厅,光亮得几乎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以及前台左侧种在大瓷盆里的一株罗汉松。这整幢位于平城CBD的高级商务写字楼,都属于海擎集团。   孟遥供职于此,不时有来往的同事与她招呼——   “孟秘书,早。”   原本因为顾柏宇的反常表现而带来的一点怪异感觉,很快因为浓郁的工作氛围,在孟遥心里几乎消失殆尽。   电梯停在四十二楼。孟遥照例打卡,回到自己的工位。然后是长达一上午的忙碌工作,匆匆午休之后,又到了下午。   炎炎暑意投射下来,被四面八方数以万计的玻璃窗肆意反射,让午后的空气摇摇晃晃,像是泛着粼粼波光。   办公室里空调二十摄氏度的冷气,也无法抚平整个总裁办员工们忙碌的燥热。   孟遥坐在办公桌前,端起手边的黑咖啡,灌下大半杯,稍稍定住午后浮躁的心神,又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   继刚刚的行政部、市场部之后,又有财务部的同事上楼来。一上来,就直奔孟遥的工位,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桌上,略显客气地留下话:“孟秘书,这是公司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小钟总要的。”   自打这位“小钟总”的调令一出,公司所有人便都因为这位正身在远洋彼岸,素未谋面的新任总裁忙得脚不沾地。   不仅如此,小钟总要求严苛,工作节奏快,近日以来,办公室一直被紧张的气氛充盈。   孟遥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抽空抬起头,微微颔首。公事公办的语气,因为原本柔和的声线,听起来颇为温和:“好的,辛苦了,我会转交小钟总。”   这时坐在另一边的总裁办主任张斌也停下手中工作,冲着孟遥的方向:“小遥,小钟总那边新提了要求,要求明天的视频会议只派一个代表向他汇报各部门情况,我看就你来,怎么样?”   新总裁临近回国上任,眼见的要求严苛,孟遥又是业务最熟练的,所以这件“苦差”自然就交到了一向工作最拼命的孟遥头上。   孟遥顿了一下,旋即应声:“没问题。”   她的声音温和清澈,落入办公室里其他人的耳中,无形中将人的焦躁也减了几分。   张斌冲她颔首,安抚了句:“董事长病得急,小钟总的调令来得也急,况且小钟总现在人在美国,工作上也有不方便的地方,辛苦你,也辛苦大家了。”   众人默契地摆手,连说不辛苦。   张斌脸上露出些喜色:“不过呢,有一个好消息,再过不了几天,小钟总就会处理好美国那边的事情,正式回国上任,到时候我们大家工作也会回到正轨。”   略显官方的客套话结束以后,办公室里的众人便又继续投入紧张的工作中去。孟遥利落地整合各部门同事发来的资料,一门心思盯在电脑屏幕上,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一手接起,习惯性地开口:“您好,海擎集团总裁办。”   话音刚落,很快,手机的另一头传来一阵不大和谐的笑声。孟遥这才回过神,反应过来打电话的人不是合作商,而是她最好的姐妹孙又菡。   孙又菡跟她说话向来没个正形:“咱孟姐工作起来就是不一样,这么认真的员工,什么时候考虑一下跳槽到我们公司上班?”   手头上的工作恐怕加班到晚上九点也不一定做得完,孟遥没空跟她胡扯:“你有什么事快说,我工作忙不完了。”   “这么急啊,钟叔也真是的,把我们工作狂都压榨成这样。”   孙又菡是孟遥大学社团的社长,放纵恣睢一大小姐。孙家和海擎集团的钟家是世交,孟遥刚毕业的时候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还是孙又菡建议她来海擎应聘的。   不过孟遥学历、能力都过硬,进海擎也是凭的自己的本事。   “其实平时还好,不过最近小钟总要上任,交接工作繁琐了些”,   和孙又菡说着话,孟遥也算忙中偷闲,思维不再局限在工作中,语气也轻松些,随口说,   “今天原本要带顾柏宇见我妈的,没想到要提前准备向小钟总汇报工作,还好柏宇说晚上有事,不然我还真的挺难安排。”   “什么?”孙又菡的声音陡然拔高,不无震惊,“你们俩才认识几天,在一起几天?还没半年吧,这就见家长了,合适吗?”   偌大的办公室里,窗明几净,装潢摆设一应简约洁白。白色的办公桌被窗外的阳光一晃,照进孟遥眼里。她侧了侧身子,避开刺眼的光线,“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上周突然说要见我妈,半年……也挺久了吧。”   “所以你就答应了?孟遥你脑袋是不有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顾柏宇在圈里风评不好,你跟他谈恋爱玩玩就算了,见家长是疯了吗?”   孙又菡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她家里一直从事影视行业,自己也做制片,而顾柏宇刚好是娱乐圈一个三四线的小演员,所以孙又菡对他的名声也有几分了解。   这货就一花花公子,根本不是孟遥这种工作上的巨人,恋爱上的废物搞得定的。   听到孙又菡这样说,孟遥也没恼。从顾柏宇开始追她起,孙又菡就一直不待见他,这一点她早已习惯。是以,一边继续整理报表,一边随口应道:“他今天状态有点不对,我感觉最近这段时间应该不会见家长了。”   “状态不对,怎么个不对法?”   “大概,心不在焉,欲言又止。”   “这是怎么个意思?”   “不知道。”   “行了,确认过眼神他才是脑袋有坑”,孙又菡脱口而出,“前两天去医院估计是看脑子去了。”   孟遥敏锐地抓住对方话里的重点:“医院,前两天?”   “对啊,就前天,我不是跟你说我例假不规律,那天去医院看,看完一出门就在走廊碰见他,你不知道吗?”   “他没跟我说过,可能我这段时间太忙,待会问问他。”   孟遥虽然这样说,心下却没了继续说这些事的心思,她秀气的眉毛皱了皱,干脆留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找我是什么事?”   “我是想说我加州有几个朋友叫我过几天去他们那边玩,问你要不要去,”   孙又菡说完还没等孟遥说话,又补上一句,   “每回喊你去蹦迪都不去,这回喊你旅游总是有意义活动了吧?你别急着拒绝,先想想。”   说完,还像是怕孟遥拒绝似的,忙说“挂了”。不过挂断之前还补充了一句:“你多注意点顾柏宇吧,总觉得他怪怪的,你自己长点心。”   孙又菡的话像是一声声砸在孟遥心口一样,她忍不住去认真回想。   他们在一起五个多月,一开始几乎每天都要见面,可是最近见面的频率越来越低,上一回见面还是一个星期前。他去医院的事情也没有告诉她,孙又菡看完医生在走廊里遇见他……等等,妇科?他一个大男人去妇科做什么?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挂断,孟遥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匝匝的文字、数据,心里仿佛缠了一团乱麻,可是现在是工作时间,她不可能放任自己不做堆积如山的工作,而去想自己的事情。   闹钟秒针“哒哒哒”响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投入紧张的工作中去。   ……   忙碌的工作能让人忘掉生活的烦恼,与此同时,也可能给人增加更多的烦恼。   正如这时,孟遥正在整合明天视频会议汇报工作的报告,工作微信上,突然就收到了她们那位素未谋面的新总裁的消息——   钟知贺:【明天的汇报最早几点?】   下午两点三十五分。孟遥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大脑默默换算成西八区美国时间。现在是美国夏令时,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旧金山现在凌晨一点。   好家伙,这已经是小钟总第十一次在后半夜发来工作消息了。   孟遥查了下ipad上的行程单:【平城时间上午八点,钟总那边下午七点。】   钟知贺:【嗯,就这个时间。财务报表发给我。】   【好的钟总。】   在将整理好的本年度前两季度财务报表发给钟知贺的过程中,孟遥看到自己之前整理的另外两份表格。   出于员工对新上司的人道主义关怀,她一并将这两份分别被命名为《熬夜对身体的99种危害》《调节作息的一百零八法》的表格发了过去。   此时此刻,大洋彼岸,暖黄的台灯下,年轻男人倚在办公室的宽阔座椅上,双腿交叠,直接打开秘书发来的报表,没看文件名,于是一秒钟后,看见表格中赫然写着——   “熬夜会影响毛囊细胞的正常的生成代谢。让正处于生长期的毛发直接进入休止期和退行期,从而造成脱发。”   “男性熬夜会导致生精功能紊乱,造成精子数量减少、活力变差、畸形率升高。”   “……”   男人身形一顿,电脑屏幕的光线投射,映出他眉尾的褐色小痣。   其实这个表格很长,内容有很多条,但是年轻男人选择性地只看到这两条。   钟知贺愣了一下,缓缓打出一个:【?】   半分钟后,收到孟遥的回复。   孟秘书:【工作固然重要,钟总还是要注意身体。】   ▍作者有话说:   钟钟:我谢谢你。   Ps:   1.《星河》这篇暂时不写,这篇和另一篇《炮灰假千金》同一世界观,所以之后会写在那篇的番外里。这个坑现在写《秘书》这篇,之前因为《星河》收藏的小天使抱歉,可以取收。   2.文中末尾引用的熬夜危害相关内容,来自百度问医生。   下本写《别恋》求收~   【追妻追不到/男二上位/和前任的好兄弟HE了/暗恋】   【天之骄子x敏感少女】   霍音大学跟林珩在一起两年,从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依旧被他们的圈子排除在外,像一个尴尬的局外人。   所有人都说她高攀。   林珩混二代圈子,风生水起,身边的朋友甚至有程嘉让那样的天之骄子。   霍音出身平凡,只是因为相貌偶得青睐。可是这种青睐总会过期。撞破林珩劈腿之后,霍音毅然出走,连一句临别的话也未留。   *   重逢在三年后,再相见,林珩幡然悔悟,卑微祈怜,发誓要重新追回霍音。   直到在霍音的公寓楼下,撞见她被潇洒恣睢的男人按在树上辗转亲吻。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的时候,林珩僵在原地:“让、让哥?”   -   霍音和程嘉让相见在异国他乡。   那晚她孤身一人,坐在街边的阶台上哭的不可自抑。   一遍遍哭着问:“为什么,没人要我,为什么?”   漆夜长街边,程嘉让喝完最后一杯,拉起身边姑娘的手腕,一字一顿:   “那就跟我,我要你。” 第02章   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截止至下午六点钟下班时间,孟遥没有再收到这位小钟总的新消息。   也许是孟遥对上司的人道主义关怀感天动地,又也许是之前连续十几天的疯狂加班,将一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   是以,今天的工作虽然看起来很多,其实都只是简单的收尾,没有什么耗时间的内容,破天荒的,下午三四点钟就已经做完。甚至,做完了手头上的工作,孟遥还认真地准备了一下明天汇报工作的发言稿。   于是,自从钟董事长住院,集团大公子小钟总调令下来的十几天以来,孟遥第一次没有加班。   平城的夏日暑意正浓,下午六点钟,整座城市仍然如同被笼罩在热腾腾的蒸笼中,分分秒秒叫人呼吸困难。   孟遥走在车水马龙的长安街上,高跟鞋和坚硬的石灰地板亲密相接,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想起忘了和她妈妈沈玉兰女士说一下顾柏宇今天没时间去拜访的事情,于是拨通了沈玉兰的电话。   电话那边不知在忙什么,孟遥等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然后是沈玉兰熟悉的声音:“喂,小遥啊,什么事?”   对方的语气似乎有些奇怪,可孟遥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奇怪。她勾勾发干的唇角,说起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妈,我和柏宇都不太方便,今天就不去看您和何叔了吧。”   “啊,噢……”沈玉兰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妈?”孟遥试探着问,“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已经准备好饭了,没关系的,我过去吃,正好上次你说腰疼我买的按摩仪也到了,我一起带过去。”   “诶不用不用,”沈玉兰这次答得快,“你不用、不用回来。”   “生气了?不是故意放您鸽子的。”   “不是,没生气。”   “那是?”   “就……你也知道,你何叔说了,你总过来,也不方便。”   孟遥六岁的时候,亲生父亲因病去世。八岁的时候,沈玉兰和何树鹏再婚,重新组建了家庭,何树鹏和前妻还有一个女儿,叫何思思,是孟遥的继妹。他们两个再婚以后就把孟遥送到寄宿学校,只有逢年过节学校放假的时候才会接她到他们的家里。   小的时候,孟遥还试图亲近。可是久而久之,她发现,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她一直是多余的一个外人。   小时候何树鹏觉得她是一个浪费钱的累赘,不喜欢她,现在又觉得孟遥太过一板一眼,出现在他们家让人很不自在,所以不喜欢她过去。   这些孟遥一直都知道,所以没事的时候也是能不过去就不过去。她只是没想到这些话沈玉兰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她暗自深吸了口气,然后才故作轻松道:“好,那我就不过去了。按摩仪我回头寄过去。”   挂断电话前,电话的另一头隐约传来电视背景音,旋律很熟悉,孟遥知道,是沈玉兰非常喜欢的一部名叫《意难忘》的几百集台湾电视连续剧。沈玉兰是个家庭主妇,每天的娱乐就是看电视,而这部剧因为实在太长,孟遥隔几个月去上一次何家,沈玉兰却每次都在看。   孟遥听过几次,也记住了剧中配乐的旋律。   挂断电话,刚好到了地铁站口。   正值晚高峰,拥挤的车厢寸步难行,空气中弥漫着时有时无的汗气。孟遥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着沈玉兰的话,向来理智,可是在这样闷热躁动的天气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难免涩然难捱。   所以换乘的时候干脆出了站,拨通了顾柏宇的电话。   这回倒是接得很快,电话中男人的声音很快响起:“怎么了,下班了?”   “柏宇,”孟遥难得放软声,“你在哪啊。”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秒,顾柏宇才道:“还在工作,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长期的独立生活,让孟遥习惯了在别人很忙、不方便的时候选择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正如这时,听到顾柏宇说在工作,她便努力让自己收起低落的情绪,说道:“没事,你先忙吧,我也回家了。”   “嗯,挂了。”   尽管现在情绪低落,直觉还是敏锐的。今天这一个两个都不对劲,很不对劲。孟遥张了张口,想干脆直接问问顾柏宇到底是怎么了。可是还没开口,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突然间让她脊背发凉,整个人僵在原地。   顾柏宇的电话那头,也隐隐响着《意难忘》的主题曲。与之一起的,还有一道甜丝丝的女声,孟遥清楚地听到对方是在喊:“柏宇哥。”   更重要的是,这声音孟遥很熟。何思思——她的继妹。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接收到的各种信息纷至沓来,在一瞬间齐齐涌入孟遥的脑海中,明明那么多信息,这一刻,她的脑海里却好像一片空白。即便她最擅长的事情之一便是理清纷乱的头绪,在此时此刻,也很难发挥。   电话被对方强制掐断,孟遥在地铁站口愣了片刻,便走到马路边上打了辆车。   这座城市物价高得吓人,住在这里几年来,她打车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这回,想也没想,告诉出租车师傅何家的地址。   在孟遥的催促下,出租车一路疾驰。她很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就是想快点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真的到了何家所在的小区,走到了他们所住的一号楼楼下,她却近乡情怯,不知该怎么做了。   正在茫然之时,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事还是先瞒着孟遥吧,谁知道她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来。”   这声音属于孟遥的继父何树鹏。   何家住一单元,门口就在整栋楼的最东侧,孟遥此时正站在东侧拐角处,往前一步就能走到一单元门口。   听到这句话,和与之而来的脚步声,孟遥本能地往后退了两部,将自己完全藏在拐角里,确保他们出来以后不会看见自己。   时值黄昏,落日丝丝昏黄的光晕施舍似的打在孟遥身上,夏日闷热的平城这时竟然吹来一阵晚风。   不过,这难得的夏夜晚风像深冬的冰锥子似的,刺得人透心凉。   脚步声不断响起,几个人就这样站定,然后孟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先是何思思:“柏宇哥,孟遥姐她坚强、独立,不用你管也可以过得很好的。可是我,我很没用,不能没有你。”   顾柏宇没接话,紧接着开口的是何树鹏:“你这个小子,思思怀了你的孩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办,敢对思思不好,老子打断你的腿!”   孩子?孟遥心一沉,喉里发涩,一口气儿哽着,觉得有些生理上的恶心。他们已经到这一步了?洲际导弹都没他们快,真的。   “何叔,思思,”顾柏宇,“我会负责的,至于孟遥那边……先瞒着吧。”   瞒着……已经为人类的发展繁衍新生命了,还想瞒着她这个一无所知的绿巨人。头上顶着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孟遥咬了咬牙,准备出去问个清楚。   可是接下来的声音却让孟遥止住了脚步。说话的人是她妈妈沈玉兰:“小遥从来都很坚强的,就算她知道了一定也会祝福你们的,思思你就放心好好养着身体,阿姨在家照顾你。”   孟遥知道沈玉兰为了讨好何树鹏一直很偏心何思思,从小到大,但凡何思思想要的,沈玉兰都会让孟遥让给她。所以现在,连男朋友也能让了吗?   就算他们背着她搞在一起,她已经不想要他了,可是她就该笑着将她拥有的所有拱手相赠吗?   他们后面还说了几句,无非是与何思思意外怀孕,叫顾柏宇一定要对何思思好,告诉他要知道这时候该选谁……孟遥没再听下去,只是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录进去,然后又上前两步,站在暗处拍了几张他们站在一起的照片。做完这些,便从另一个方向转身离开。   钟董事长夸奖过她做事做人都最为严谨,所以在撞见自己男友劈腿继妹的日子,也要严谨地留下证据。   -   从何家住的小区离开,孟遥给孙又菡打了个电话,跟对方约好了见面地点。   于是两个小时后,两个人在三里屯一家人不算多的酒吧里碰了面。   孙又菡进门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坐在吧台前的孟遥。她穿一身职业套裙,简单的黑白两色,深棕色的长发被梳成一丝不苟的高马尾。白色衬衫的袖子被卷起,露出一截牛奶般白皙的手臂。   酒吧里晃眼的灯光打过,从下往上,勾勒清楚年轻女孩纤秾合度的身材,又落到她昳丽明艳的侧颜上,灯光猛地一闪,一瞬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孟遥从来都是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她们在平城大学读书的时候,她就是出了名的经管系一枝花。   正如此时,孙又菡就是站在门口愣了片刻的神儿,就有男人端着酒杯上前跟孟遥搭讪。   孙又菡上走前三,两句打发走看起来不怀好意的中年男人,夺过孟遥手里的酒杯,笑着打趣:“呦,今儿个转性了?还约姐姐出来喝酒。”   孟遥皱了皱眉,指指被孙又菡抢去的那杯叫做“绿色蚱蜢”的鸡尾酒,一本正经地问:“没,就是让你帮我看看,这酒跟我头上是不是一个色儿。”   “我操,”孙又菡秒懂,当即气不打一处来,“顾柏宇这孙子给你绿了?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这个孙子,奶奶饶不了他。”   “确切地说,”孟遥又问服务员要了一杯酒,一口闷下去,“奶奶,你连曾孙也有了。”   ▍作者有话说:   孙又菡:我谢谢你! 第03章   “所以,总的来说,就是顾柏宇跟你继妹何思思搞到一起,还搞出了孩子,现在你妈和你继父他们四个人合起伙来瞒着你?”孙又菡关掉录音,咬牙切齿,“真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墙上现代化设计的时钟咔吧咔吧地一下下走过,酒吧里酒绿灯红,不断有人三三两两涌进门来。   孟遥已经喝了个半醉,闻言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你预备怎么办?就在这儿喝个大酒?”孙又菡恨铁不成钢,伸手去拉孟遥,“走走走,起来。”   “干嘛去啊?”   “抽他丫的!”孙又菡怒气冲冲就要拉着孟遥出去,“奶奶的我今天好好教他学学男德!”   “又菡,”孟遥了解孙又菡那暴脾气,如果让她见到顾柏宇一定要出事,是以连忙拦下来,“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要讲究文明,不能随便打人。”   “那你就任他们这么欺负你??孟遥我看你他妈脑袋里的坑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孟遥喝了口刚点的加冰白兰地,声音听不出情绪:“鲁迅说过,吃亏是福。”   “滚犊子,鲁迅没说过这么他妈扯淡的话。”   “呃,”孟遥拍拍孙又菡的手,温和地安抚。她总是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不想把自己的麻烦转嫁给身边的人,所以即便是面对大起大落的时候,也常常像现在这样,在朋友面前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鲁迅还没说完呢。”   “什么玩意?”   “鲁迅还说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孙又菡差点被嘴里这口酒噎到,忿忿凶孟遥,“闭嘴!”   ……   孙又菡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孟遥,没能拉着她去给顾柏宇那个孙子上一堂男德课,反而陪着她在酒吧里喝了大半夜的酒。一直到凌晨两点酒吧打烊,整条街上繁灯渐熄,路灯将零落的路人拉出长长的影儿,才把孟遥拖了回去。   许是因为刚开始工作的时候经常被迫出去应酬,练了出来,孟遥的酒量还算不错。以至于她今天喝了那么多酒,到了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尚且还能存留一丝清醒。   老居民楼隔音非常差,隔壁小情侣咿咿呀呀,彻夜笙歌。略显空荡的出租屋里,孟遥一个人坐在那张窄小的床上,清醒地将自己今天拍下的照片,和录到的一段录音发给顾柏宇。   与这些铁证一起的,还有一段话——   【1.分手。2.你送我的东西我会尽快寄还给你。3.你们俩死就死彻底了,别诈尸。】   发完就拉黑了对方一切联系方式。她觉得,顾柏宇和何思思都搞出人命关系来了,看到她发的这些,估计也不会再来找她。   -   即便前一晚喝了大半夜的酒,到了清早仍旧隐隐头痛,第二天一大早孟遥还是照旧将自己收拾得规规整整,乘车去上班。   平城的夏日难捱,就连清早也被闷热的空气紧紧包裹,叫人时不时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孟遥没想到自己还是失算了。   刚走到公司楼下,就被一个这样的大热天里还口罩帽子围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拦住了去路。孟遥认出这是顾柏宇,下意识想要避开。可是还未等躲开,手腕就被对方牢牢抓住。   她有些厌恶对方的触碰,卯足了力气意图抽出手,可惜两个人的力量很不对等,几次抽手不成,孟遥只能冷着脸问:“您有事儿吗?”   “宝贝,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打住,别这么叫我。”孟遥板着脸,细长的眉毛微蹙,说起话来,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过与在孙又菡面前不同,面对顾柏宇,她的话里不自觉带了些讽刺腔调。   “宝贝,你听我解释……”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孟遥退后一步,嫌恶之情溢于言表,“第一,引起生理不适,第二这么叫不合适,妹夫。”   她说完,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对方的手,转身就往公司大厅走。   “孟遥!”   包裹严实的男人从后面叫她,孟遥佯装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此时已经是清早七点多钟,公司同事们陆陆续续赶来,顾柏宇这么一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们虽然没有认出顾柏宇这个三线小演员,可是孟秘书因为能力卓著,相貌优越,大名在海擎人人皆知,一时间不少人或放缓步子,或驻足观看。   孟遥本想直接进公司,可是对方不依不饶,扬了声说:“你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恶语伤人,不听人解释,思思的事情是我做错了,可是你总不能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   他的声音委实不小,在清早还略显空荡的海擎集团门口,更像是引爆了惊雷。这回路过的人不单单是驻足观看,更有甚者掏出手机拍摄。   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孟遥停下脚步,转回身,扬眉看对方:“怎么,现在不担心被狗仔拍了?”   孟遥会这样问出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对方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每次出行都要严实包裹,还要求她对恋爱期间的一切保密。   对方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口,复又合上。   孟遥又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冷然反问回去:“你要解释什么?为你管不住下半身辩驳,还是为你故意和我继妹搞在一起恶心我来解释?”   她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包子,对着这种人渣,说话的时候很难留情面。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想想你的问题?孟遥,你从来都是这样,雷厉风行,你什么事情都能摆平,什么事情都说了算,可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全都是我的责任吗?”   周围看热闹的人来来往往,甚至还有人从楼上窗子探头来看他们。孟遥被顾柏宇这些胡搅蛮缠的话气笑,觉得自己实在应该速战速决:“好啊,现在还倒打一耙了?是我逼着你们两个搞到一起的?”   似乎是因为周围有许多人看着,还因为孟遥的话对他指指点点,顾柏宇掩在墨镜口罩下露出的小片面部肌肤涨红起来,开始口不择言:“你这么一板一眼,这么咄咄逼人,每天就只知道工作,从来不肯陪我,孟遥,你就没有问题吗?”   “我当然有问题,”孟遥僵硬地勾起唇角,忍住心口阵阵的钝痛,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和体面,“我最大的问题就是眼睛瞎了,一条狗在我面前说了几句人话,我就以为他是人了。”   “你!”顾柏宇气得说不出话来。事实上,没有几个人和孟遥吵架能占到便宜。   孟遥说完,想赶紧进公司上班,她现在整个人都在发着抖。即便旁人看不出来,可是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制地发着颤。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记得自己没有时间了,八点还要向小钟总汇报工作。感情已经没有了,工作不能再出问题。   面前的男人似乎被她彻底激怒,一把扯过孟遥,一手拉着她的胳膊,另一手指着她,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你这么死板冷淡,真以为我非你不可了?你以为除了我,有几个男人受得了你?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几乎听了个清楚。孟遥在袖下的手紧紧攥起来,面上还僵硬地冷笑着。原来,她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的。   周围的人看到事态严重,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已经动起手拉扯起孟秘书来,很难再隔岸观火看热闹。于是有人上前来,试图帮孟遥拉开顾柏宇。   不过,在这些人上前之前,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孟遥这一巴掌卯足了劲,直将对方的墨镜打掉,露出了因为眼镜掉落而惊慌失措的眼睛。   孟遥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随手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仿佛这样打对方一巴掌都算是脏了她的手。只撂下一句“你又算什么好东西?”然后,便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下,转身进了公司大楼。   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周围的围观群众愣了片刻,才讨论起来——   “这是孟秘书男朋友?之前一直往办公室送花,但是没露过脸那位?”   “现在是前任了吧。”   “听着像是孟秘书被死渣男渣了,这人多少有点大病大美女他都渣。”   “狗渣男话还说得那么难听,十个他都配不上孟秘书好吗!”   “我孟女神真是飒的一批,连打人都漂亮。”   “……”   顾柏宇就在这样的指指点点之下落荒而逃,还在暗暗庆幸这里的人没有认出他来。   -   谢过办公室同事的安慰,孟遥定住心神去向远洋彼岸的小钟总进行工作汇报,还好这次汇报是语音通话的形式,双方都没有露脸,让孟遥不至于因为现在被气得涨红的脸显得太突兀。   大约是因为之前的准备工作很充分,即便是今天情绪不太稳定的情况下,孟遥还是顺利地将汇报完成。电话另一头的小钟总甚至一句话也没说,只在结束之后,发来文字消息,说她做的不错。   汇报时短暂的紧张感结束,头脑很快就又被顾柏宇的事情充满。   顾柏宇是钟董事长一个远房外甥,经纪约签在海擎旗下的一间影视公司,这间影视公司——恒海娱乐的CEO恰好是钟董事长的小儿子钟恒,孟遥是钟董事长的秘书,之前被派到恒海娱乐协助做过两个项目,就遇到了顾柏宇。   对方大小是个艺人,长相优越,接触过几次之后,便对孟遥猛烈追求,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孟遥从小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一个人孤苦伶仃,最是受不了别人的关心怜爱。所以没过多久,就缴械投降,决定和对方在一起试试看。   在一起以后虽然聚少离多,可对方的关心一点不少,不仅仅是对她,也对她身边的人。三个月前,何思思撞伤了腿,就在大兴区住院,孟遥担心沈玉兰照顾何思思太累,却又工作繁忙,根本抽不开身,这个时候,顾柏宇就自告奋勇推了通告去帮忙照顾何思思。   她以为他是因为她爱屋及乌。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家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她才是那个可怜的乌鸦。   这都是什么扯淡的破事。   ……   正在懊恼之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赫然写着——何思思。   不知谁何时打开了旁侧的窗,朝晖伴着城市的气息涌进办公楼。外侧的窗檐落了一只灰秃秃的麻雀,叽叽喳喳吵嚷着。为这石灰水泥铸就的冰冷大厦,增添了片点生机。   孟遥皱着眉接起电话。   对方一开口就是让人不舒服的质问语气:“孟遥姐,柏宇哥这次是让你受伤害了,可你也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打人吧?他是个男人,又是公众人物,在外面都是要面子的,姐姐你和柏宇哥走到今天为什么就不想一想自己的问题呢?”   又是这一套说辞,三人成虎,他们一遍遍在自己面前重复这些话,让孟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这段感情里有很大问题。不过即便应该反思自己的问腿,也不是现在反思。   孟遥清了清嗓子,声线平和,情绪平静:“我当然有问题,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些都不重要了,柏宇哥说和我在一起更放松更快乐,谈恋爱不就是要两个人都快乐才重要吗?我们现在有了小baby,姐姐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孟遥没搭她的茬,自顾自说:“我一开始就不该当秘书,应该去拉皮条。”   “什么?”   “给某些贱人们牵线一牵一个准。”   “……你说谁是贱人?你没必要这样说话吧?”   “当然没有必要,”孟遥冷笑一声,语气不大好,“我跟你们都没什么好说的,就祝你们百年好合,子孙满堂。麻烦你们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谢谢配合。”   这话不知戳到对方哪一根敏感的神经,或许从小到大的印象中,孟遥都在因为沈玉兰的关系忍让她,而第一次像今天这样不留情面地说话,让何思思很难接受这种直接的落差。   所以她也撕破了脸皮:“孟遥你凭什么跟我阴阳怪气?如果我不是我们家收留你和你妈,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你的一切都是我们家给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是你自己没有本事留不住柏宇哥,他更喜欢我,凭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   你、的、一、切、都、是、我、们、家、给、的。   这句话在孟遥脑海里来回响起好几遍。可是她始终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这么不要脸,是非颠倒,黑白不分。   孟遥深吸一口气,顿了片刻,才一字一句说道:“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住的地方,是我爸妈的房子。你们在平城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花的钱都是我爸的遗产,到、底、是、谁、没、有、资、格?”   面对任何问题,孟遥都能冷静自持。就算是男友劈腿和继妹搞在一起,她也能冷静地讽刺他们。唯有和她爸爸有关的事情,是她的不冷静、不自持。她没有办法接受和蔼善良、英年早逝的爸爸明明被侵占所有遗产,那些侵占的人还这样理所当然,试图抹掉他的痕迹。   说完这些话,孟遥就挂断了电话,又一气呵成地将何思思、何树鹏的所有联系方式和顾柏宇的一样,都拉进了黑名单。   然后起身,走到茶水间冲了一杯浓厚的黑咖啡咕咚咕咚大口饮尽了,才算稍稍平复了心情。   刚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手机又响起来,还好,这一回打电话的人是孙又菡——   “孟孟,刚给你打电话怎么占线啊,是不是顾柏宇又打电话烦你呢?”   “没有,他们换替补选手上场了。”   “啊?”   “何思思。”   “她还有脸来找你,她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告诉我顾柏宇更喜欢跟她在一起,他们是真爱,以及,我这个她们家的寄生虫根本没资格跟她抢任何东西。”   “操,”这话听的孙又菡这个暴脾气“腾”地火起,“贱男贱三还他妈能要点脸吗?不行了孟遥你在哪儿呢,我今天必须给你出气!”   “又菡,”孟遥声线平和,“文明人不动粗。”   “那你要这么忍着?你真当自己忍者神龟了?不行了我要气死了憋屈死了!”   “我说不动粗,又没说要忍,用文明人的方式解决。”孟遥说着,从桌上撕下张便利贴,“你在娱乐圈混,知道买营销号和热搜的渠道吗?”   话题突然转到这儿,孙又菡愣了一下:“你还知道买热搜,你不一直2g冲浪吗?”   ▍作者有话说:   孟孟:我不文明了。   孙姐:啊?   孟孟:我今天打顾柏宇了。   孙姐:害,这有什么,渣男人人得而诛之!你不用因此心里不安,他都是活该!!   孟孟:嗯,我觉得,很爽。   孙姐:……   孟孟:大快人心。   孙姐:大快人心!但是,孟姐您说话能不大喘气吗? 第04章   墙上的挂钟伴着“咔咔咔”的声响下下走过,窗外的晨光缓缓涌进,在纯白的办公桌上留下大片大片明黄色的光晕。   孟遥沐浴在晨曦中,脑海里却全然被昨日的黄昏占据。那个黄昏,她躲在楼房的拐角处,听着那几位她自以为是家人的人,说着那些薄凉的话。   即使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那些话还是时时在她耳边一遍遍重新播放。就像难缠的梦魇,总不肯轻易放过。   手机的震动将她从思绪中拉出。孟遥打开微信,就收到孙又菡的消息。孙又菡做事一向很快,刚刚挂了电话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发来了一大串营销号的联系方式,以及买热搜的渠道,还告诉她如果真想搞顾柏宇,她们公司有专业团队。   孟遥自然没有麻烦孙又菡的专业团队,她道过谢后,收起手机继续工作。一直到午休时间,才打开文档,开始整理整件事情的时间线。   包括顾柏宇什么时间开始追她,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顾柏宇和何思思什么时候认识,她什么时候发现事情,每一个时间点都精确到日期,个别的甚至可以精确到具体的时间点。   这几年的工作经验,让她整理起这些看似繁杂的东西毫不费力。   做完这些,她还将录音做成视频形式,打上字幕。又问同事要来今天早上他们录下来的她和顾柏宇的争吵视频。最后写了一篇陈述事情的长文,将这所有材料一起放进一个文件夹中,放在电脑桌面上,准备打包发给刚刚联系好的营销号。   顾柏宇是娱乐圈里的人,何思思也是一所二流传媒学院表演系在读,他们娱乐圈人的事,就该用娱乐圈的解决方式。   孟遥刚整理好文件,端起手边的咖啡,这时,工作微信又响了两声,弹出一条来自小钟总的消息——   【发一下早上汇报用的文件。】   虽然现在是午休时间,孟遥还是十分敬业地很快从桌面上找出文件发给钟知贺,然后才继续她的事情。   -   下午两点钟,一条八卦新闻突然登顶热搜,引爆舆论。   起因是有营销号发了一条“2000万粉丝知名男星劈腿石锤!”的微博长文,长文以受害者的角度冷静却又内涵感情地陈述,并附上孟遥整理的时间线、分手的聊天记录、在何家楼下的录音。这条微博一出,很快“顾柏宇劈腿”“塌房”等相关词条很快就登上了热搜。   原本顾柏宇只是一个三线小演员,没有什么名气,微博的两千万粉丝有一大半都是买的。恰好最近他有一部剧在热播,剧中顾柏宇饰演的深情男二号人设绝好,角色滤镜加上不错的长相,让他最近圈了不少粉,也有了些关注度,所以这条热搜一出,闻风赶来的吃瓜群众很快就展开激烈的讨论——   “卧槽???”   “看了剧刚觉得他不错,就???”   “房子塌了无人伤亡。”   “哪来的糊咖,糊作非为。”   “……”   等到网友们将所有的石锤材料看完,舆论的风向很快就从震惊、塌房、不认识这个人,变成了一片骂声——   “看完锤我惊了??什么狗比渣男??”   “这个姐姐好惨,倒了血霉了碰上这对渣男贱女。”   “听着这录音就能想到姐姐有多绝望,被继妹和男朋友绿了,家人还一起瞒着她。”   “呕,这男的,我真是吐了,建议回去好好学学男德。”   “这要是我对象我妹妹我直接扇死他!!”   “……”   涉及到情感伦理问题,网友们的热情总是格外高涨,尤其还和娱乐圈相关,所以这条微博发出去后,分分钟被骂出了上万条评论。   也有很多同样被伤害过的网友共情,在无人认识自己的评论区里,诉说自己被伤害的过往。那些不为人知的伤痛,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情形下,才能残忍地自行撕裂伤口,再次提及。   不过,即便大部分吃瓜网友都很不齿顾柏宇的这种行为,还是有一小部分顾柏宇的粉丝出来帮他洗白——   “造谣违法还有人不知道吗?@顾柏宇工作室,出来告!”   “这位‘受害者’姐姐粉圈的一套倒是玩得很6,还知道买营销号买热搜,是不是也下水军了啊?”   “我哥单身!!澄清过多少次了还是选择性眼瞎,别上赶着自认嫂子!”   “拿一段似是而非的录音就想造谣吗?”   “……”   孟遥下午工作之余也时不时抽空关心一下事情的走向,自然看到了这小部分粉丝掀起的质疑声。她对娱乐圈不太关心,不过之前去恒海娱乐参与过两个项目,对舆论风向相关的等等也有一些了解,所以这次留了一手,当时就告诉营销号如果舆论风向有变,再发她和顾柏宇在公司楼下争执的视频。   这段视频中刚好拍到了顾柏宇的脸,发出去后,刚才还跳脚的粉丝连洗都没办法洗,舆论开始一边倒——   “顾渣男粉丝继续洗啊?求锤得锤脸疼吗??”   “感谢粉丝求锤得锤,这瓜吃得爽了。”   “只有我注意到这个姐姐好漂亮吗?这颜放娱乐圈也打眼啊!”   “楼上的我也注意到了!!漂亮姐姐好飒!!扇死渣男!!”   “姐姐声音也好好听呜呜呜呜爱了!”   “这好像是平城长安街,姐姐在这边工作吗?”   “这我知道!!在这姐隔壁楼上班,真人超级美啊!狗渣男眼睛瞎了绿她!”   “卧槽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同学的姐姐,那个小三不会是我同学吧?她最近刚好休学了……”   吃瓜网友们很快就扒出了何思思的身份、学校,网友们甚至扒出了孟遥不知道的内情。有自称何思思室友的网友发言——   “大家应该知道顾柏宇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算是直系学长,何思思一入学就暗恋他了,不过顾柏宇在学校也算个风云人物,何思思一直没有机会接触他,后来他毕业了见面也少了。几个月前何思思突然变得很兴奋,还和我们说她和男神在一起了。放瓜的姐姐我也见过,确实是何思思的姐姐,来学校给她送东西,姐姐姓孟,何思思姓何,不是亲姐妹。何思思不喜欢姐姐,经常跟我们说姐姐的坏话,也说过觉得姐姐配不上她男朋友的话。”   做完工作准备下班的时候,孟遥又微博看了一下事情发展的情况。看到这里,关上了网页。   正准备下班,又接到了孙又菡打来的电话。   对方似乎很激动,电话一接起来,还没等孟遥出声,就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狠还是你狠,牛逼!你这可真是绸子做尿布,屈了大才了。不得不说,文明人做事就是不一样。”   听着对方说的这些话,孟遥甚至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孙又菡竖着大拇指说“牛逼”的样子。   她短促地笑了下:“少贫。”   办公室进了一小阵和着热浪的小风,将孟遥额边几根碎发吹起,露出一整张白净无暇的脸蛋,漂亮得不像话。   孙又菡想起另一件事:“不过,你这次可真是下血本了,怎么,想清钱财是身外之物了?”   孙又菡很了解孟遥,知道她一直想在平城扎根,所以平时即便拿着每个月过万的工资,却连大半年不舍得买一套衣服,就是为了攒钱买房子。   “说实话,很心疼啊,”孟遥利落地收拾好东西,拎着提包大步往外走,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不过,人活一口气,这口气咽下了,我心里憋屈。”   “说得对,人活一口气,我就知道我家孟孟一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嗯?”孟遥跟孙又菡聊了几句,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我怎么记得有人说,我脑袋里的坑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啊?”   孙又菡开始装傻:“啊?是吗是吗?谁说的?”   两个人就此笑作一团。好久,等到两人都平复了,才听孙又菡问:“可是这样的话顾柏宇会不会找你麻烦啊?我看你就干脆请个假跟我去旧金山玩,省得麻烦。”   “我再想想。”   -   远在大洋彼岸的另一边。   清晨,七点钟。略显干燥的晨风裹挟着海水咸咸的气息,顺着窗子涌进这座靠近海边的大厦。   朝阳勾勒出西装革履的男人挺拔的身形。年轻男人长腿交叠,坐在办公桌前。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正在一丝不苟地翻看着手中的纸质文件。   半侧身子被办公桌旁摆的一株半人高的芭蕉叶稍掩,带着几分小憩过后的疲倦,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   Susan端着热咖啡敲响办公室的门。她是钟知贺的助理,确切地说,应该是这半年来换的第四任助理。   据说,前几位助理都是因为钟总超快的工作节奏、严苛地工作要求,或因为跟不上知难而退,或因为做的不好被炒掉。   Susan到现在为止入职短短两天就已经能够理解之前几位的离开。   尤其是这段时间钟总的父亲生病住院,他父亲在中国的公司需要他来接管,而美国这边的公司是钟总大学时便一手创办的,不能扔下,业务也要进一步转移回中国,所以整个公司都忙得不可开交。   钟总更是一个人要处理两间公司的事情,每天晚上只能休息两三个小时,这个工作节奏快得Susan有点精神恍惚。   还好中国公司有位工作能力很强的秘书,帮助钟总处理了很多问题,严苛如钟总,提及这位从未见过面的秘书,也是颇带些赞许之意。   Susan进门的时候,钟知贺仍然在看文件,不过接起了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钟知贺的弟弟,钟恒。身着藏蓝西装的年轻男人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电话放在耳边,又继续看起手上的文件。   “喂?钟知贺,你到底哪天回国,定好了没啊?”   男人低微低着头,文件搁在交叠的双腿上,一手接电话,另一手长指慢条斯理推了推眼镜,又将文件翻了一页,方才不急不缓道:“没大没小。”   电话那头的钟恒挠挠头:“那我跟你就差一岁,我都二十六了还叫哥,多那个什么啊。”   “哦,”钟知贺拿起笔,在文件的落款处,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那我挂了。”   “哎别别别,哥!”   “什么事?”   “这不是关心一下我亲哥哪天回国。”   “重点。”   “就是哥你快点回来吧,你不在,爸也不在,公司一堆事情交给我监管,我也太累了,”   钟恒抱怨着,又想起另一件事,   “那我自己公司也很多事情的,顾柏宇那个狗背着我这个老板谈恋爱,对象还是我女神。我要不是看在他是我表弟,表姑求我签他,我直接给他开了。”   钟知贺并没有兴趣听钟恒这个破小孩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对方似乎终于找到可以说的人,一开了头便滔滔不绝。   “更可气的是,他还渣了我女神,还好我女神厉害,一边上着班就整理出实锤,在网上把顾柏宇锤死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话语之中满满是对那位“女神”的赞赏,完全没有自己正是顾柏宇老板的自觉。   钟恒说完,正想说他肯定坚定站他女神,可是还在纠结顾柏宇那边怎么处理。可惜这话还没出口,便被他哥无情打断。   钟知贺的声音一如往常:“还有这种不称职的员工?”   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字里行间犹如带着千钧重锤,直待对方话音落定,便宣判死刑。给人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呃,我女神其实工作能力很强的,她……”   “如果是我的员工,工作时间做这些,第二天,她会在公司消失。”   男人的声音稍顿,接下来的话略带几分显见的嘲讽,   “还有,自己公司的员工管理不好,阿恒,你这个领导也做得很失败。”   钟恒原本想说他哥还夸过他孟女神的,可钟知贺说会开人,他就闭嘴了。   毕竟很不巧,他女神现在还真是钟知贺的员工。而他哥绝对是说一不二,大义灭亲的典型。   正讲着电话,钟知贺将手里签好的文件搁到眼前的办公桌上,恰好看到笔记本电脑上,还未来得及看的微信消息。   消息是海擎集团那边的孟秘书发来的,内容是一份文件。   钟知贺一边打开文件,一边随口道一声“挂了”,便将电话挂断。   文件夹里有两份文档,一段录音,和一段视频。男人放在触控板上方的长指一顿,迟疑着打开了其中一个文档。入眼便是其中有条有理的内容——   “   1.2020年12月23日下午两点,本人与顾柏宇先生相识于恒海娱乐。   2.次日,顾柏宇先生开始追求本人。(下附聊天记录为证。)   ……   31.2021年7月3日早七点,顾柏宇先生于本人公司楼下骚扰本人,有同事目击及录像为证。”   这种有条有理一丝不苟的表达方式,很明显,正是某位秘书的风格。   年轻男人打开文件夹中的那段视频,双手抱臂,若有所思看着,未置可否。   嗯,原来,工作时间开小差的,正是他的员工。他才是个失、败、的、领、导。   好。   很、好。   ……   视频中,一身浅蓝色条纹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身材高挑,面对男人的折辱不卑不亢,颇有几分不让须眉的意味。   不过这段视频的拍摄角度不大好,视频中刺眼的光线向着镜头投射,女人的脸逆着光,只瞧得见面颊浅浅的边缘。   即使这样,也让人隐约觉得,视频中一定是个坚强出众的姑娘。   钟知贺正抱臂看着屏幕,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钟,啊……”,紧接着,滚烫的咖啡在下一瞬猝不及防地泼洒在他身上。   被烫到的男人本能地站起身,对上一旁的Susan惊慌失措的目光,以及对方急慌慌的道歉:“对不起,钟,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咔嚓——”杯子应声落地,摔了个细碎。洒出的咖啡尽数落到男人衣襟、裤腿上,原本冷白的手背被烫得发红。   空气中,是弥散满室的莫洛凯咖啡香。   钟知贺从办公桌上抽出纸巾擦了擦外套上的咖啡,镜片下深褐色的双眸平静无波,瞧不出喜怒。   他未答Susan的话,只说:“我去整理一下,这里麻烦你来处理。”   “啊好的,”Susan有些惶恐,目光触及到男人被烫的发红的手背,“不过钟……你没事吗?”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背,略皱了下眉:“没事。”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平静和缓,并未因为被烫的事情责怪Susan。   Susan讪讪地点下头,开始收拾被渐上咖啡的办公桌。   “Susan,”钟知贺走到门口,倏然又顿住脚步,开口说道,“帮我告诉孟秘书,上班时间不要做无关的事,以及,发文件的时候看清楚一点。”   “好的,钟。”   “还有,”男人停顿一下,“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请公司援助。”   “好的,我现在就发。”   -   孟遥拎着包,和孙又菡通着电话,还没等走出总裁办,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好像经过每个同事时,对方都在对自己行注目礼?难道是因为顾柏宇的事情,可他们不是早上就知道顾柏宇的事了吗?   正在孟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总裁办主任张斌走了过来,小声问道:“小孟啊,你看到小钟总发的邮件没?”   张斌挠了挠头,孟秘书看着这么高兴,应该是还没看到吧。   “邮件?”   “对,刚刚发过来的,”张斌凑近一步,更压低了声音,“小孟啊,你是怎么得罪新领导了吗?”   “?”   “没有吧。”   孟遥被张主任说的有些心里发毛,连忙转身走回到自己办公桌前,重新打开电脑。   邮件时间显示,这是在她走之后才发过来的,难怪她会没看见。   孟遥看到这封标题为“给孟秘书的几点建议”的全公司群发邮件,霎时心里一咯噔,暗觉不好。   这种不好的感觉,在她打开邮件看到内容的一刻发挥到了极致。宽大的电脑屏幕打开到邮件的内容,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给孟遥秘书的几点建议:   1.上班时间请勿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2.发文件之前请看清文件内容。   3.如果私事方面有需要,可以申请公司援助。”   发件人——钟知贺。   孟遥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打开钟知贺的对话框,看她发过去的文件。   ……   果然。   她竟然把自己整理的顾柏宇劈腿证据发!给!了!小!钟!总!!   这种低级错误她上班这么多年都没犯过。   一路跟过来的张主任看到孟遥一脸丧气,忙上前问:“怎么了小孟?你真得罪小钟总了?”   “张主任。”   “啊?”   ”我完了。”   孙又菡的电话还没有挂断,听到孟遥的话,她也忙问:“怎么了孟孟?”   孟遥略显僵硬地笑了笑,再三检查过后,将钟知贺要的文件重新发给他,然后又发了一句“钟总对不起,下次不会了,很抱歉”,这才直接关掉电脑,问电话那头的孙又菡:“你之前说去加州玩,哪天出发?”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去。能早点走吗?”   “好啊,你想什么时候走?”   “现在,行吗?”求求了qaq   ▍作者有话说:   boss让我汇报工作——   孟秘书:做个表格。   boss总是熬夜——   孟秘书:做个表格。   男朋友劈腿了——   绿秘书:做个……他妈的表格:   钟boss:好家伙 第05章   七月,地中海气候正值干燥期,整个城市弥散着无法下坠的水雾,像罩着一层雾蒙蒙的面纱。   入眼虽同样是林立的高楼和源源穿涌的车流,可远在大洋彼岸的这里,就连轻嗅空气,都与平城是不一样的感觉。   飞机落地的时分,城市已被夜色浸染,次第亮起的街灯犹如漫天繁星,一眼望不到头。一直到车子开上金门大桥,异域风景尽落眼底,孟遥还处在迷糊中。   怎么就突然到旧金山了。   从中国到美国,平城到加州,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怎么好像一晃神就到了。   孟遥的目光从车窗外的浩浩海面抽离,转而看向身边驾驶座上的人。   车上放着dj版《千千阙歌》,车窗外晚风跟着律动,车上的人像吹着九十年代,香港的晚风。   孙又菡显然并不像孟遥一样迷糊,她身体跟着车载音乐摇摇晃晃,右手还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打着节拍,兴奋几乎写在脸上。   觉察到孟遥的视线,对方扬扬下颌:“愣着干嘛,嗨起来啊!”   兴许是把私人文件发给boss,又被boss全公司通告,实在难以面对社会性死亡现场,又兴许是被渣男背叛,急于离开伤心地。总之,孟遥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被脑袋一热跟钟董事长请了半个月假,跟着孙又菡来了加州。   还好她平时节假日无处可去,经常加班,现在请个假倒是方便。   总之,孟遥现在有些晃神,一脸迷茫地抬眼去问身边的好友:“我们去哪?”   “你难得出来玩,姐姐当然是带你去嗨了!”孙又菡扯着嗓门盖过车载音乐的声音,“顾柏宇那种狗男人根本配不上你,姐姐带你找乐子去。”   刚下长途飞机,疲倦感犹在,孟遥怏怏摇摇头:“有点累,不想去了。”   对面开来的车子很没公德地开了远光灯,刺眼的强光直冲双目,孟遥本能地抬手遮眼,行状更多了几分懒怠。   “那哪儿行啊,我都跟我几个这边的朋友说了,他们特意组一局等我们去呢,”孙又菡关小音乐声,声音不无蛊惑,“信我一回,绝对让你不虚此行。你啊,就是平时生活太平淡了,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既然都出来了,就玩玩呗。”   “那行,现在就去吗?”   “先回酒店。”   “好。”   “给你捯饬一下。”   “?”   ……   酒店早在出发前就已经定好,位于这座城市最繁华的闹市,联合广场。车开到酒店的时候,天色半明半暗,街上仍旧人流如织,络绎难绝。   孙又菡果然如她自己所说,要好好给孟遥整捯一下。一进到酒店房间就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超大的化妆箱,还有几套带着吊牌,布料少得可怜的衣服,瞧这架势,像是要送孟遥出道。   孟遥跟在后头,刚进门,见着这阵势,不禁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搞这么夸张?”   她身上还穿着她为数不多的稍显休闲的职业套装,孙又菡瞄她一眼,啧啧摇头:“你穿这样去酒吧搞制服诱惑cosplay才夸张。”   “?”   “少废话快去冲个澡。”   “一定要这样吗……”   后面的话被浴室的玻璃门隔断,孟遥整个人是被孙又菡推进浴室的。   一路长途而来,属实有些疲惫,孟遥也没抗拒,利索地开始冲澡。   哗啦啦的水声将周围的一切声音屏蔽。水温略烫,顺着前颈滑到脚踝,将年轻女孩原本就细白透亮的皮肤更罩上一层朦胧的水泽,美得不像话。   不到二十分钟搞定一切,穿好酒店提供的浴袍,孟遥边擦头发边从洗漱间出来。刚走到卧室里,入眼就是摆了满床的各色衣裳。定睛看过去,无一例外,都是性感风。   孟遥接收到孙又菡的目光,在对方的眼神指示下,选了自己认为最保守的一套——一条黑色吊带裙,配同色细高跟凉鞋。   裙子长及小腿,左侧有个开衩,领口处是浅浅的v领,整体露的不多,却有几分似有若无的小性感。尤其是此刻穿在孟遥身上,骨肉匀亭,纤秾合度。灯光被满裙的大亮片反射,衬得整个人熠熠生辉。   孙又菡站在一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不过还不够。”   孟遥get到对方的意思,刚想摇头,就被孙又菡推着坐到化妆镜前,然后是从护肤到彩妆,最后头发的一整套造型。   一个小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孟遥有些讶然。很不像她,非常非常不像。   眉眼都唇颊都经过细细勾画。眉是细长弯弯的柳叶眉,眼睛大面积铺开奶茶色的眼影,大颗粒的亮闪,还有根根分明的睫毛。口红的颜色是并不浓艳的豆沙红,加上透明镜面唇釉。整个妆容看起来干净清透,浑然天成。   孙又菡拄着胳膊端详了孟遥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你这样出去,好像是有点危险哦。”   “那就不去。”   “那怎么行?走了,姐姐保护你。”   -   与此同时,国内,平城。   钟恒脱下身上蓝风铃色的西装外套扔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微信聊天界面怔怔出神。   恒海第一美男子:【我刚去总裁办,他们说你把孟秘书带美国去了?搞什么?】   钟恒和他女神孟遥并不太熟,这几个月他被公司的事务缠身,无暇接触,好不容易最近得了空闲,才知道这几个月倒被顾柏宇那孙子捷足先登。今天本想以恒海娱乐CEO的身份,借着顾柏宇的事亲自到总裁办一趟给孟遥一个交代,谁知人去楼空,人已经被孙又菡拐旧金山去了。   孙家和钟家是世交,钟恒更是和孙又菡从小打到大,是以,当即便发了微信过去问。   消息发出去没几分钟,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孙又菡:【你改行到太平洋当警察了?】   【?】   【管的挺宽啊】   【去去去,跟你说正经事呢。】   孙又菡看了眼刚刚精心装扮过,浓妍动人的孟遥,回复道:【你这么关心孟孟?怎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坐在办公桌前的钟恒深吸一口气,极力控制住掐死对方的心思:【我这是代表海擎关心员工。】   【我看你是白骨精给唐僧送饭,没安好心】   恒海第一美男子:   【你快闭嘴吧你,就你话多。】   【到底带孟秘书干什么去了?】   孙又菡:【还能干什么?找更好的男人啊,我劝你们公司还是跟姓顾的那种垃圾解约比较好】   【???去哪找???】   【夜店啊怎么?你要来?】   【哪儿?说名字。】   【zero club,要开飞机赶过来?】   【就你们两个?你能不能有点安全意识?大晚上的又在国外,作什么死。】   【呦,这么关心我们孟孟?生怕我把她带坏了】   ……   钟恒没心思跟孙又菡胡扯,干脆不再回复,预备找个人去看看她们到底安不安全。   他很少出国,在旧金山没什么朋友。不过,亲哥倒是有一个。   是以,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钟恒下一秒便打了越洋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被接起,听筒里传来年轻男人因为疲倦而略带涩哑的声线:“什么事?”   对方一如既往的直接,钟恒轻咳一声,说道:“那个,哥,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听筒里响着噼里啪啦敲键盘的背景音,良久,才听钟知贺淡声:“说。”   “那个什么,孙又菡你知道吧?”   “不知道。”   “……就孙叔家的那个,你小时候出国之前海见过的!”   “哦,是吗。”   “算了这不重要,总之,就是她们两个小姑娘跑到旧金山一家酒吧玩去了,这大晚上的多危险,要不哥你去帮忙照看一下?”   键盘的声音未停,钟知贺这一回答得倒是快了些,言简意赅:“她成年了?”   钟恒觉得有戏:“成了成了,跟我一样大。”   “不去。”   “啊??哥!就这一次!”   “成年人可以对自己的安全负责,”钟知贺将手机稍移开,语调不咸不淡,“挂了。”   “哎等等!哥你不能这样啊,我女神还不是因为你欺负人家,把她的事全公司群发,没面子在公司待着,才跟孙又菡跑美国去的。”   男人冷白的拇指即将触及挂断的按键,闻言,一时在空中顿了一顿。   钟恒口中的女神,孟秘书?她突然请假是到美国来了。   钟恒还在不停地说话:“就这一回,哥,亲哥!你帮我这一回,等你回国我保证咱妈给你安排一次相亲我破坏一次。”   “啪嗒”一声,笔记本电脑被合上,电话另一边的男人似乎提起些兴趣,“还要供我使唤。”   ……   钟恒一咬牙:“成交!”   -   旧金山的酒吧和平城的酒吧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分别。大约全世界的酒吧都秉持着一贯的灯红酒绿风格,这里很大程度缩减了孟遥对异国他乡的不适应感。   孙又菡的几位朋友果然在这边组了个局,几个人坐在卡坐上,一见到她们两个进门便热情招呼。这几位个个都是热情似火的性格,是以,孟遥虽是第一次见他们,却也不至尴尬。   跟着音乐旋律不停闪动的彩灯晃得人头晕,手中的酒一杯杯下肚,孟遥不知不觉已有三分醉意。   迷糊中似乎听见孙又菡在身边不满地低声抱怨:“什么嘛,一个优质男也没有,就离谱。”   孟遥喝了点酒,也不像平时那样闷着,随口说:“算啦,不用找,男人只会影响我搞钱的速度。”   “你现在还挺有觉悟,”孙又菡刚刚环视周围没发现一个合得上眼的男人,这时有些丧气地闷了口酒。   “确实没什么必要,我自己的话,还没有这么多麻烦事……”   正说着,话音突然被身边的人打断。   孙又菡拉着她的手腕,指着一个角落,声音中不无兴奋:“哎哎哎孟孟,看那位!”   “什么?”   孟遥顺着孙又菡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晃眼的灯光恰好投过去。角落里,年轻男人身着深色西装,长腿交叠,闲闲倚在单人沙发背上。   宝石绿色的灯光映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隔得距离稍有些远,瞧不清整张面容,只瞧得见优越的轮廓,和指间夹的一根染着猩红光点的烟。   这是一位东方男人,在满是西方人的夜场里,凭借出色的外形,犹如鹤立鸡群。   孙又菡的声音将孟遥的目光拉回来:“我的天我瞎了,我竟然才看见他,孟孟,就他了!”   还没等孟遥说话,对方又喋喋不休地说道:“看看人家这形象,诶,还有点眼熟。”   她停了一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是高配钟恒啊!”   孟遥抿了一口手中的酒,又向着角落年轻男人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个地方确实很不起眼,如果不是灯光恰好打过,很难注意到。不过注意到以后,似乎很难再忽略掉。   见孙又菡一脸兴奋,她漫不经心:“喜欢就上。”   “去去去,什么喜欢就上。”孙又菡白她一眼,伸手推她,“搞搞清楚,现在是你上。”   孟遥没放心上:“我没兴趣。”   “别磨蹭,快上。”   “又菡,”孟遥偏头看身边的好友,“我真没兴趣。”   听着这话,孙又菡却并不气馁,反而问:“是对这帅哥没兴趣还是对男人没兴趣?”   “男人。”   “不是吧阿sir这你就性冷淡了?”   孟遥往对方嘴里塞了颗马奶葡萄:“你闭嘴。”   DJ换了首孟遥没听过的英文歌曲,场子瞬间炸裂,男男女女兴奋狂欢,犹如末日降临,至死方休。   她的目光鬼使神差似的,落到坐在角落那个俊朗的东方男人身上。   他的双眼浸在夜店灯光未曾照亮的暗影中,指间猩红一点被吐出的烟雾微掩。整个人看起来与这躁动的夜晚融合为一,却又那么的,格格不入。   孙又菡囫囵吞下那颗葡萄,张口就来:“三万,追到他我当场给你三万。”   孟遥睨她一眼:“这种缺德事我可不干。”   孙又菡:“五万。”   “五万也没用,哪有人这样的?”   “十万。”   孟遥托起酒杯的手一停:“……有纸笔吗?”   “?”   “立个字据。”   “??”   “我怕你不认账。”   “……”   “操。”   ▍作者有话说:   孙又菡:顾柏宇可能不是人,孟遥你是真的狗。 第06章   深夜迪厅纸醉金迷,乐声从四面八方的音响传来,震耳欲聋。场子里不知什么时候上来两位高鼻深目、高挑窈窕的白人舞娘,领着众人肆无忌惮地在舞池中扭动。   场子里的气氛顿时如同翻涌而来的波涛,一浪更比一浪热烈、沸腾。   孟遥煞有介事地从自己随身的手包里找出一沓纸巾,又征用了孙又菡包里的眼线笔,冲对方笑笑:“我来起草?”   “不是我说,”孙又菡被她气笑了,“孟遥你是真的狗。”   “狗狗很好啊,”孟遥不以为然,“真巧,我也喜欢。”   “刚哪个狗说不干这种缺德事的?”   “钱到位了,稍微缺点德也不是不行。”   眼线液笔黑色的液体洇湿纸巾细细的纹路,孟遥看了一眼右下角“甲方签名”处孙又菡龙飞凤舞的大名,边将纸巾仔细叠好,边笑道:“好了,即刻生效。”   “搞快点!”   孟遥站起身,脸上的笑意未减。红唇勾出好看的弧度,唇边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更为美貌添了几分杀伤力。   这样的容貌,似乎生来就该是焦点所在。孟遥方一站起身,便接收到了来自各个方向的目光洗礼。那些人的眼神或打量、或玩味、或暗潮涌动,或是……无波无澜。   方才投过来的数十道目光,只有一道无波无澜。确切地说,那是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冷然神情。而恰好,这道目光的主人,正是孟遥刚刚跟孙又菡打赌要追到的那位。   隔着幽暗的光线,隔着吵嚷的陌生人,孟遥和那个年轻男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地交汇,旋即移开。方才的几分勇气不知为何经过这一个对视,突然之间消失殆尽。   孟遥不动声色地咬咬下唇,表面上还定着,内里已经慌得一批。   她没追过男人啊。   救命!   这怎么搞!   一旁的孙又菡见孟遥站起身来以后迟迟未动,多少猜出来她是不知所措,从旁催促:“别怂,上啊!追男人和当秘书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有很多相通的地方,你可是海擎首席秘书,这点小问题你上都是屈了大才了。”   “?”   “比如呢?”   “这还不简单,”孙又菡一向自认是流连花丛的情场高人,一讲到这事就来劲,“比如都要展现出你美好的精神面貌,展现出你坚定的决心……这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   孟遥将孙又菡的话在心底咀嚼,刚觉得有几分道理,还未吃透,就被孙又菡打断思绪。对方往她手里塞了杯酒,怂恿道:“来,酒壮怂人胆。”   -   孟遥一时有些心神恍惚,不知自己怎么被孙又菡忽悠过来的。只知道一反应过来,已经距离角落那位年轻的东方男人不到两米。   看不出对方是哪国人,那她等下是该说你好,还是库你吉哇?   就在孟遥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阿尼哈撒哟的时候,近在咫尺的男人倏然被其他人挡住,她定睛看过去,就见一位穿着吊带热裤的白人辣妹抢先她一步上前。   辣妹说话中气十足,孟遥所站的位置可以听得清她说的是:“帅哥,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躁动的音乐声仍在耳边,男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勉强听得见:“不好意思,酒精过敏。”   很好听的男声,低沉、磁性。像是带着不宜觉察的混响。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很不经意,颇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拒绝的倒是很直接。   不过辣妹并不气馁:“那,聊聊?你会喜欢的。”   周围的环境太过嘈杂,辣妹的背影几乎挡住孟遥的视线,她听不见,也看不清那男人的口型。   不知他们又聊了什么。   在原地停留了小半分钟,孟遥以为这两位已经开始愉快地聊天,这里没她什么事了。正预备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当没有十万块钱这回事。   不过,还没等到她真的转身。刚刚挡在她身前的白人辣妹却突然走开。   台上的DJ换了一首更炸裂的英文歌,巨大的音响涌出鼓点“动次打次”的声响,配上这里闪动的灯光,叫人一时意识有些许迷幻。   视线的前方一下子放空,目光重新与正前方对焦。距离拉进,孟遥终于清晰地瞧见对方的眼睛。   那一双内双眼,掩在银丝镜框下。睫毛很长很长,这样的光线下,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暗影。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斯文、慵懒、不可高攀。   男人倏忽收回眼,身子稍向前倾,掐灭了手中的烟,抬眼看她。   视线停顿须臾,他终于开口:“你,也想请我喝一杯?”   这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声线和刚刚一样,低沉中透出几分漫不经心。话是很醇正的中文,咬字清晰,甚至有些京味儿。   孟遥脑子有一瞬的宕机,不过下一瞬很快就想起,他刚刚说他酒精过敏。   虽然现在看起来,那很明显是用来拒绝刚刚那位小姐的托词。可他现下这样问她,更像是一个陷阱。   孙又菡刚才说追男人和当秘书有些共通之处,这么一看有点道理。牢记对方的话,才不至于一开口就出差错。   想就这么劝退她?   不、可、能。   她现在看着他就觉得他脸上写着十万块。   “不,不是。”孟遥摆摆头,余光恰好瞧见旁边有服务生端着饮品托盘走过,她灵机一动,跟对方要了一杯热咖啡,上前一步,两手递过去,“酒精对肝脏的伤害非常大,并且喝酒误事,某种程度上来讲,饮酒可能带来很多不便,先生,喝点健康饮品可能会比较好。”   孟遥将手中的橙汁放到对方手边的茶几上,做出一个十分标准的露八颗牙齿的礼貌笑容,将对方当成自己的老板,试图将自己最好的精神面貌展现给对方:   “热美式,希望您喜欢。”   ……   话音落下之后,气氛凝固的三秒钟。   然后孟遥就接收到了卡座上男人探究的目光,那双眼睛在泛着暗暗的光,似乎对她的行为有些许疑惑。   孟遥硬着头皮:“不喜欢?”   “……”   “无功不受禄。”   这回孟遥反应快,一听这话当即掏出手机,礼貌地笑问:“这杯大约三十块,您看微信还是支付宝?”   能不能扫上二维码实在至关重要。我国著名钓凯子学家孙又菡曾经说过:爱情是从加上微信好友开始的。   不过,孙又菡没说过加不上微信爱情还开不开始得了。   大约因为实在太过尴尬,孟遥几乎有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对方三言两语拒绝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端着那杯热得有些发烫的咖啡回到刚刚的卡座的。   只记得被赶走之前,那个男人问了她一句:“冒昧一问,您做什么工作?”   “?”   “不做销售,屈才了。”   ……   -   “啥玩意?”孙又菡喝下杯子里剩的最后一口酒,“他没给你微信?有女朋友?”   孟遥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在琢磨刚刚那个男人说的话:“他拒绝的理由好像不是这个。”   “那是?”   “他说不想跟在酒吧里请他喝咖啡的女人说话,说我比请他喝酒的女人还危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咖啡怎么了,喝了清醒,清醒总比酒后浑浑噩噩的好吧?”   “……”   “不是我说你,”孙又菡叹了口气,“孟姐,您是真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啊?”   “网上的段子啊,说是女人主动请喝咖啡,很多男人会误会。”   “误会什么?”孟遥没听明白,瞳孔微张,不自觉凑近了些去听对方讲话。   “误会成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孟遥被这里吵嚷的音乐声搞得脑袋发懵:“什么啊?”   孙又菡有些无奈,冲她翻了个白眼,连嗓门因此径直拔高:“误会你想跟他上!床!误会你想跟他男欢女爱一起达到生命的大和谐!”   孙姐一向是秋名山著名车神,车速飞快,孟遥早已适应,只是孙又菡刚刚说出那些话,让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个男人银丝眼镜下泛着暗光的眼睛,还有那只夹着烟骨节分明的长指。   许是因为今天喝了点小酒,又听了孙又菡的话,思绪莫名开始走偏。   脑海中仿佛看见昏暗的灯光下,男人不断靠近,长指探过,眼见就要触到她的肌肤。   孟遥晃了晃头,试图将那些不太和谐的思绪晃走。正要开口说话,余光却倏然瞥见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几乎怔在原地,话到了嘴边说不出来。   ……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的话!不会!都听见!了吧?!   什么上床,什么男欢女爱,什么生命的大和谐。不会都听见了吧???   还有刚刚,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位置在孙又菡的身后,孙又菡并未发觉他从这里路过,见孟遥张口没说话,她不禁笑着调侃:“怎么,看你那副花痴样,不会是在心里已经想到人家技术怎么好了……”   孟遥一听孙又菡这话,余光瞥见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慌忙伸过手,一把将好友的嘴捂上。   然后才略显僵硬地转头去看刚好走过来的那个男人。   不过好像,晚了。   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也在看着她。男人浓眉微挑,目光冷冷扫过来。   ▍作者有话说:   钟钟:听说有人想和我一起和谐   孟秘书:? 第07章   对方冷冷的一眼,像是径直将人从此时劲歌热舞的夜场,拉进零下五十摄氏度的冰窖里,冷得一时间五感尽失。   孟遥就这么怔在原地,这种令人窒息的社会性死亡感让她甚至想托马斯三百六十度螺旋升天。   ……   还好。   都是体面人。   对方也只是眼神短暂地瞥过,停留一瞬,便调转去别处。   只不过明明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却像是过去好久。久到孟遥觉得有些窒息。   孙又菡挣脱孟遥的桎梏,有些不满地顺着孟遥目光的方向看去——   是刚刚那个男人的背影。对方西装革履,身量比预想中还要高一些。此时背对她们,单手插在裤袋里,从这里到门口这短短的几步路,倒走得闲适且矜贵。   “你捂我嘴干嘛?怕他听见?”   孟遥收回目光,脸上还残存着些许尴尬:“他好像真的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慌什么呢,”孙又菡捕捉到孟遥脸上的尴尬,并不在意,“稳住,一次失败不要紧,爱迪生不是说过嘛,失败是成功之母,人家失败之后连相对论都能想出来,你多努力一点,勇敢追爱,说不定哪天就成了。”   在她的印象中,孟遥好像总是这样。不管是念书的时候还是现在工作,搞起事业稳到一个顶三个,送水的大叔忙着的时候她能一次拎两桶水上楼。就这么一个看起来刀枪不入的女强人也有bug——   一碰到恋爱的事情就慌得像个小学鸡。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孙又菡一直觉得,她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孟遥这个恋爱废物的。   听完孙又菡的话,孟遥张了张口,又合上,实在有些无语。   “……”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孟孟!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我听了。”   “那你不说话?我这爱迪生的鸡汤的喂你嘴边来了,你还不理我。”   “……”   “虽然但是,提出相对论那位是爱因斯坦。”   “啊这……现在不是讨论名人事迹的时候,”孙又菡打着哈哈试图转移话题,“你再跟我说说刚才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是教你追男人和当秘书是有共性的嘛,你都秘书界翘楚了,还不能领会呢?”   “略微领会了一些。”   “说说。”   幽暗的紫色灯光斜斜投射下来,照在卡座上身着黑色吊带裙的年轻女人身上,更为她的美貌添了几分绮丽。   孟遥并未在意照在她脸上的紫色光晕,神情稍显认真地同孙又菡说起:“我按你说的,听见他说酒精过敏,我就说咖啡健康来杯咖啡。”   “嗯,”孙又菡点点头,“这样倒也没毛病。”   “对吧,然后他不要,说无功不受禄,然后我就趁机掏出二维码说这杯三十转我。”   “使点小套路也行。”   “我觉得也是,不过他油盐不进,然后就说了刚我跟你说的,什么请他喝咖啡的女人很危险。”孟遥越说越不解,秀气的眉头皱起来,连语速也比平时稍快了些,“我有什么危险的,我全程特别礼貌,还双手递杯子,还特别温婉地笑……”   “诶,等等,”听到这里,孙又菡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你再给我演示一下你怎么做的。”   气氛到这儿了,孟遥也没拒绝,径直拿起旁边一个酒杯,十分恭敬地将杯子双手递过去,过去的时候,还附赠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灯光灰暗,孟遥并未注意到孙又菡的脸色有变,刚想开口说觉得自己做的没问题,还没等开口,突然就听见孙又菡不自觉拔高的声音:   “孟!遥!你个榆木脑袋!你真以为给人当秘书呢??!!”   ……   孟遥是在发现孙又菡甚至想揍她的时候,知道自己做错了的。   呃。   好像是这么个理,她是去追男人,又不是给人家当秘书……   两个人正说着这事,孙又菡往门口一瞥,又瞧见了刚刚那个男人。好家伙,正聊着秘书,人家正经秘书来了。   那个年轻的白人女孩穿一身浅色西服套裙,跟孟遥平时的打扮如出一辙,不过看起来有些毛躁,手里抱着一摞文件夹,一个没抱稳掉了满地。   酒吧里声乐震天,这点小小动静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只有那男人皱着眉弯腰去帮他的秘书拾起。   修长的指节捏住文件,十分轻巧就收好几本。   不过他的秘书带来的文件实在过多,周围又是拥挤的人群。是以,即便是他们两个人,也很难快速将那些散落的文件收好。   孙又菡见机,忙用手肘碰碰孟遥,又指了指夜场东侧门口的方向,说道:“喏,孟秘书,你强项来了,还不快上。”   -   孟遥走过去的时候,刚好有一份文件被路过的行人一踢,落到了她的面前。   她护着胸口弯下腰,将那本文件捡了起来,又伸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然后才走上前,意欲将手中的文件交还给它的主人。   不过还未等她开口,就听见那边老板和秘书两个人的对话。   那位毛躁的小秘书似乎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一直在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站在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翻看着手中的文件。闻声,薄唇紧合,未置可否。   几秒钟后才听到他开口,却直说了另一件事:“我要的那份跨国合作案呢?”   一听这话,Susan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在她手里一大沓文件中找钟知贺要的那份,险些再次将手里的文件弄散。   一旁的男人脸上渐显不耐,他将手里的几份文件放在旁侧的桌上,正欲上前自行翻找,突然听Susan一脸为难地说:“那份合作案是之前的Lily姐负责的,我……”   “或许,要找的是这份吗?”   Susan的话倏然被孟遥出声打断,孟遥走上前,将手里的文件递给Susan,不过还未等Susan伸手来接,就被另一只手轻巧地抽走。   与刚刚不同的是,那个男人正站在她面前。他个子很高,看似慵懒矜贵,实则带了几分不容忽视的威慑力。孟遥穿着小十公分的高跟鞋,平视过去,也只堪堪及到对方的喉结。   冷白的脖颈,让凸起的喉头甚为显眼,单这样看着,便恍惚觉出些灼热的男性气息。   对方敛起眉,低沉的声线带了显而易见的紧绷:“你怎么知道?”   大概是很介意内部文件被她这个外人看到。孟遥闻言忙开口解释:“不不,我没看。不过,这里。”   她指指文件侧旁的红色便利条,以及上面的序号①:“红色,急件,先生这么急,我猜应该是要这份吧?”   还站在旁边的Susan终于如梦初醒,连声向孟遥道谢,孟遥也谦虚摆手。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只不过,她看着自家boss,怎么总觉得他好像暗自松了一口气?   夜场中,乐声震耳欲聋,人声分外吵嚷。   孟遥看着Susan手中乱糟糟的一团文件,也不知是职业病犯了还是强迫症犯了,忍不住又叮嘱一句:“先把类别分清,然后再按紧急程度由上到下来放,这样就很容易整理了。”   Susan又是连声道谢。   ……   正经的话都说完了。   说起正事她一本正经刚正不阿心无杂念,可是……   如果想说点不正经的……该怎么说?   刚刚余光扫见他在低头看文件,孟遥轻吸一口气,小心地抬眼去偷瞄。   喉结、下颌、薄唇……不愧是值得赌十万块钱的人,他看起来,比顾柏宇那个当演员的人还要优越得多。   再往上看,是高挺的鼻梁,和眼……   “还要看多久?”   思绪猛然被人打断。   接收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孟遥僵硬地笑了笑。   好嘛。   偷看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   她一天之内究竟还要社会性死亡几次?!   她连声音都有几分太过尴尬带来的不自然:“没、没,我只是有事想说。”   对方稍低着头看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孟遥张了张口,没说出来,复吸了一口气,把心一横正要说出那句不太正经的话。   可惜还未说出口,再一次被打断。   “让一让,让一让。”   有人推着装满酒的小推车从门口进来,不断地冲着拥挤地人群重复着这几个字节。   孟遥心思全在该怎么说出不正经的话上,注意到的时候为时已晚,对方的车已直直向着她而来,滚动的车轮眼见要滚到她白皙细嫩的脚趾上。   千钧一发,电光石火之际。   她忽觉手腕一热,灼热的气息从包裹住她手腕的那只手迅速渗进她的四肢百骸。整个人被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一扯,直直向前栽去。   果不其然,身体最后的归宿便是砰然撞上一堵温热的肉墙。   鼻尖磕在对方肩上,生疼生疼。却并不妨碍她嗅到陌生且灼热的气息。   男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雪松香,与热烈的体温背道疾驰,混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耳边终于传来这具身体主人的声音:“什么事?”   他们的距离太近,这样听起来,好像对方在她耳边呢喃低语,温热的呼吸就这样不经意喷洒在耳畔,酥酥麻麻。   不过下一瞬,就被对方推开。又回到刚刚那样的安全距离。   孟遥不知哪来的勇气:“加个微信?”   钟知贺抬眼看她,意味不明,低声问:“做什么?”   做什么?   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   孟遥愣了一下。该怎么说?   有工作上的事情想找你聊聊?   可是她没什么工作上的事……她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有个恋爱想找你谈谈?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轻浮?   ……   孟遥憋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看似还比较合理的理由。   “应、应聘。”她兀自重复一遍,“对我要找你应聘。”   对上的是男人不解的目光——   “?”   “应聘?”   ▍作者有话说:   钟钟:应聘?   孟秘书:应聘你女朋友QAQ 第08章   折腾了这么一晚上,微信号终于是要到了,可就这么一个要微信的功夫,孟遥再一回头,孙又菡和她那群朋友竟然一声不响地走了,连个影儿都没留。   场子里气氛浓烈依旧,孟遥站在空荡荡的卡座前,一时间有些发懵。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要给孙又菡打电话。   这里噪声灌耳,实在有些吵,她干脆出门,到门外去打电话。   夜半的旧金山有些凉,孟遥只穿了一条薄薄的吊带裙,晚风吹过,凉的发颤。她双手抱臂,用自己的体温勉强温暖自己。   “嘟…嘟…嘟……”   嘟声响过三次,电话才终于被接起。   好友熟悉的声音终于让孟遥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有了些归属感——   “喂,孟孟?怎么样,什么进展了?”   孟遥没心思聊什么进展的事,闻言问道:“你们都去哪儿了?怎么都不在了?”   “我们出来了,大卫说他家有更好的酒要我们过去喝,大家一拍即合,就去啦。”   这话说得仿佛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还好孟遥已经习惯了孙又菡玩心一起来,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无奈地轻笑一声,嘱咐道:“嗯,好好玩,也不要太晚了,注意安全,知道吗?”   “知道知道,孟孟你快赶上我妈了,”   大约是酒劲上来了,孙又菡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孟遥被她扔在了zero club,抬手猛拍了下脑门,连忙补救,   “卧槽孟孟我把你忘了,我错了,你等我,我现在就回去接你!”   “诶,别,”孟遥双手抱臂往马路边走,“我想回酒店休息了,我知道地址,自己打个车回去就可以。”   “那哪行啊,异国他乡的,你人生地不熟,太危险了,等我啊。”   时值深夜,街上人影稀疏,马路上开过的车少之又少,出租车更是没有见到。不过饶是如此,孟遥还是不想太麻烦好友,便说:“好像还是你酒驾来接我更危险一点哦。”   电话那头,孙又菡原本已经站起身准备出门去接孟遥,还没走两步,倏然灵机一动,急转了话题:“你要到微信没有?”   “啊?”   “微信,那个帅哥。”   “噢,要到了。”   “那正好啊,让那帅哥送你回酒店。”   “我说又菡,”孟遥无语地摇摇头,“深夜搭一个刚认识的男人的车,危险系数比坐你酒驾的车还高。”   ……   与此同时,不远处,zero club的门口。霓虹灯火映照下,身着深色西装的男人推门而出。彩灯透过银丝眼镜,反射进他的眼睛。   饶是如此,一出门,还是一眼便看见几步之外,马路边瑟瑟站着的姑娘。   她不知在跟谁打电话,清澈的声音被晚风吞没,听不真切。   Susan跟在钟知贺身后出来,同样一眼瞧见孟遥的背影,她上前半步,小声地同钟知贺说:“那不是刚刚那位小姐吗?她看起来像第一次来这儿,这个时间打不到车的,钟,我们要不要载她一程?”   正说着话,那边打电话的孟遥已经收起了电话,微微踮起脚,往马路的尽头看。   Susan说的没错,这个时间,这里是打不到车的。   晚风吹起男人额前的碎发,露出冷白的上额。今晚是格外有些冷,他眸光稍顿,少顷,点了点头。   Susan接收到老板的指示,便上前两步,扬了声:“小姐,小姐?”   孟遥应声回头,就看见Susan和她老板站在夜场的门口,Susan非常热情,一见孟遥回头,忙继续说道:“小姐,你自己一个人吗,要不要搭顺风车?”   她说完,还没等孟遥说话,又解释道:“这里这个时间打不到车的,我老板可以送你。”   盛情难却,孟遥正不知如何说,Susan已经走上前来,热情地伸手拉她:“小姐,我们不是坏人的。”   正在这时,忽听一直站在一旁的钟知贺嗤笑一声。   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在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还是让人听得很清。   孟遥和Susan的目光全被他吸引了去。钟知贺稍掀眼皮,看向孟遥,漫不经心道:“胆子这么小还半夜搭讪陌生男人?”   男人略显低哑的声线被晚风裹挟到孟遥耳边,就像是附在她耳侧轻言低语,带来羽毛拂过般的痒痒麻麻。   莫名被对方的话激到,孟遥轻吸一口气,旋即道:“那就麻烦两位了。”   ……   虽然刚刚说完那句话孟遥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们站在马路边等司机开车过来。   不过,孟遥暗戳戳打开了报警电话的界面,将手机死死掐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片刻,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他们面前。   出于职业本能,孟遥下意识就要开门去前座副驾驶位。   不过Susan比她还要快,抢先一步上了前座,只剩下她和那个矜贵散漫的男人。晚风吹过的恰如其分,将孟遥浓密的睫毛吹得轻轻翕动,更显得一双杏眼如露含情。   似乎是收到她的目光,男人微一抬眼,边往另一侧走边说道:“上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似乎在孟遥上车关上车门以后,气氛就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中。   孟遥在后面正襟危坐,尽量与旁边的男人保持安全的距离。气氛就这样停滞了几秒钟,孟遥从后视镜中瞧见司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   不过还没等到他开口,倒是后座的老板先开了口:“先送这位。”   对方说着,目光自然就落到孟遥身上,然后是问她:“地址。”   孟遥拿出手机,顿了一下,报出了酒店名。   她的话音落下,很快,车里又恢复成刚刚的沉寂。   幸好车里还有一位热情的Susan。兴许是刚刚孟遥帮了她,Susan对孟遥格外热情。这时一见冷场,Susan便从前座转过身来,小声问孟遥:“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Susan。”   “我叫……”   “孟”字还没说出口,孟遥感受到旁侧人投来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打了个转,改成了:“姓孟,孟亦菲。”   她刚刚还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到底是孟冰冰的可信度比较高还是孟亦菲比较高。   孟遥说完,面上虽然气定神闲,内里却还是有些撒谎带来的心虚感,忙转了话头去问坐在自己左边两尺之隔的人:“这位呢?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Susan一听,当即抢答:“这是我们……”   “咳。”   不过,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正主打断。   钟知贺翻看着手里的文件,随意一抬头,面不改色用中文道:“姓贺,他们都叫我贺总。”   说到结尾,还用英文强调了一遍“贺总”。   “原来是贺总。”孟遥略显局促地笑了两声,算是应下。   前座的Susan虽然不知道她们钟总为什么没有说出真名,不过贺是钟总母亲的姓氏,这样说,应该也不算太骗人……   Susan和司机自然不会戳穿自家老板,Susan干脆直接转了话题,问孟遥:“那亦菲,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不知他们公司是不是有抢答的传统,不管是员工还是老板,总是抢答得很快。   正如此时,孟遥还没说话,身边那位“贺总”就已经幽幽道:“拍电影。”   “拍电影?哇,那亦菲你是演员?难怪这么漂亮!亦菲你都演过什么呢?”   钟知贺不及孟遥接话,便开口说道:“不久前上映那部,《花木兰》。”   “啊?花木兰?那不是刘亦菲?”   “……”   这一个老板一个员工,一唱一和,一逗一捧,让孟遥有一瞬间的错愕。   以及说谎被当面戳破的尴尬感。   然后是尴尬地解释:“不不,我只是普通上班族,重名而已……”   正说着话,车子突然一个急刹,惯性使之,身子也跟着猛地往前一抢。   因为坐在后排,孟遥没太在意安全带的事情,便没有系。此时车子急刹,她一个不防备,整个人就直直往前惯出,像是要直冲到前座似的。   她不禁本能地低呼一声,正千钧一发,不知所措之际,倏然间忽觉左侧手臂一紧,下一瞬便被这股力道扯了回去。   重新倚在车子后座的椅背上时,孟遥已然坐到了身边那男人身侧更近的位置,一转头,就可窥见他的侧颜。   不过对方现在似乎并没有时间理她,只是放开拉着她的手,一脸冷峻地抬眼问前面的司机:“出了什么事?”   司机也惊魂未定,喘.息着答:“地、地上躺了一个人,那边、那边还有人跑了!”   车上其他几个人顺着司机指的方向看过去,稍一仔细,果然看见地上赫然躺着一个浑身沾染血色的人。而不远处,有几个人影正四散而逃。   司机还在喃喃着:“这、这可怎么办?”   钟知贺已然从西装口袋中掏出手机,利落地拨了报警电话。电话还没拨通,他的声音却格外坚定:“报警,还能怎么办?”   说完,未等其他人反应,他已然开了身侧车门,迈步下车。   这时孟遥也已回过神儿来,意欲跟上:“我跟你一起。”   话音刚落,就与男人的眼神对上,然后就是对方稍放低一些的声线:“待在车上,别下来。”   分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听完,却叫人像是吃下定心丸。   ……   警车和救护车一同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分钟后。   那个躺在马路上浑身是血的受害者被抬到钟知贺车的后座,钟知贺已经简单地给他止过血,现在没什么大碍。   倒是钟知贺,因为刚刚扶这个受伤的黑人男孩上车以及帮对方止血,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扔在一边,白衬衫的袖子被随意卷起,洁白的前襟沾染了零星血色。   颇有几分狼狈。   饶是如此,警察和医生来的时候,还是他流利地与对方沟通,淡定且从容。   孟遥英文不错,从旁听着没有任何压力,自然知道警察将今天的事情定性为一场恶劣的抢劫案件。所以,他们车上这几个人,作为这次事件的目击证人,自然要被反复盘查问询。   因此,折腾了一晚上,终于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   异国他乡的夜半的风吹到脸上,孟遥站在警察局门口,想到警察刚刚说的那句“过几天有后续还需要几位配合调查再过来一趟”,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第09章   孟遥是在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时候见到孙又菡的。   由于前一晚上她们两个人一个出去朋友家彻夜狂欢,另一个路遇恶意抢劫案后半夜才被送回酒店,实实在在都是折腾了一整晚,所以两个人一样第二天一觉睡到十二点。   不过这是孙又菡的日常,孟遥倒是很少会这样。   大概是因为最近实在太累,又初到美国,还没倒时差。   总之两个人坐在餐桌前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孟遥白皙纤长的手托住吐司片,另一手用餐刀将黄油整齐地涂在吐司片上,放一个溏心煎蛋,又盖上另一片吐司,这才随手递给坐在对面的孙又菡。   这些年的独立生活,以及工作性质,造就她非常会照顾人的一面。   孙又菡迷糊着咬下一大口,还没咽下就忍不住含混不清地问:“孟孟你跟昨晚那帅哥发展怎么样了?”   孟遥继续不急不缓地给自己的吐司涂上黄油,面对对方的问题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干脆打了太极回去:“这才刚认识,还能怎么样?”   “刚认识怎么了?”孙又菡不以为意,“刚认识看对眼也能直接上三垒。”   “……”   “快说嘛,你们发展的怎么样?”   “就,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牵小手了?抱了?肢体接触总有吧?”   好友这么连珠炮一般的问法,孟遥这个恋爱废物一时有些招架不住:“你嚼完东西再说话。”   “哎呀孟孟你说嘛!”   “……有。”   再不回答恐怕她要被孙又菡烦死。   “怎么回事,讲仔细点。”   “……”   孟遥把昨晚的事情给孙又菡大概讲了一遍,在对方的要求下,着重讲了一下“肢体接触”的部分。   她说完这些,话音还未落,孙又菡便登时一拍桌,张口就来:“孟遥你不行啊!”   “??”   “我怎么又不行了?”   “你看人家疯狂撩你,”孙又菡将吃了一半的吐司扔回盘子里,一副撸起袖子搞大事的样子开始了说教,“你撩回去啊!”   看到好友一副急急的样子,孟遥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淡淡问:“怎么撩啊?”   “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告诉你啊……”   孙又菡正要高谈阔论,才起了个头,就被孟遥抬手打断:“等等,等等再说。”   “怎么了?”   孟遥也放下手中的吐司,抽张纸巾擦了擦手,说道:“等我去拿下电脑记录下来,回头做个表格整合一下。”   “???”   孙又菡听得一脸懵逼。不是吧?孟姐这是工作傻了?   等到孟遥终于把笔记本搬到了餐桌前,原本的姐妹闲聊,就俨然成了另一种画风——   孟遥抱着笔记本,一条一条记录得比做会议纪要还要认真。   “首先你要美,硬件条件跟上,这点你已经很完美了,不过不能懒,女孩子嘛,只要一打扮,都会更美的。”   “其次你偶尔也可以懒一下,一直精致也会让人有距离感的。”   “平时接触你要进二退一,欲擒故纵。”   “……”   “最最重要的是,你要放得开啊!放开胆量,热情似火,撩撩头发,说说骚话那不是想怎么撩怎么撩吗!”   孟遥听到这里,忍不住停下打字的手,问道:“那,那会不会太尴尬了?”   “这有什么?姐姐,这里可是旧金山,等你玩够了咱一回国,他都没处找你去,所以,听我的,放心撩。”孙又菡绕到餐桌另一边,拍拍孟遥的肩膀,“你就放飞自我就完事了。”   恰好孟遥敲完最后一个字,正准备保存文档。   孙又菡叫住她:“诶,等等。”   “怎么了?”   “你这名字什么鬼啊?”   “?”   孙又菡的目光落在孟遥的电脑上,就见上面文件名的那一栏赫然写着——《钓凯子学基础理论》。   她早就说孟遥最闷骚了!果!然!   -   午餐过后,站在酒店十九层阳台上,窗下街景一览无余。   孟遥今天深刻地研习过孙又菡给她总结的《钓凯子学基础理论》,此时正拿着手机,踟蹰纠结该给昨晚认识的那个男人发什么开场白。   正在反复输入又删除,未曾想,却率先收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孟遥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才仔细看了对方的消息。只有一句话——   H:【昨晚的案情已有进展,警官通知下午到警局一趟。】   对方的ID和头像都简洁明了,ID只有一个“H”字母,头像则是纯白,似乎与昨晚他矜贵慵懒的形象联系不上,可仔细一想,又是一样的叫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收到这样一条消息,孟遥一时间将刚刚的问题抛诸脑后,专注回应起这个问题:   【好的。】   【请问具体时间呢?】   谈起正经事来孟遥向来严谨,所以才会给不熟悉的人一种一板一眼、很难接近的感觉。   正如此刻,她问完时间之后,又想起昨晚惊魂未定,并不清楚是哪个辖区的警官,自然也不知道该去哪个辖区的警局。是以,又问了一句:   【还有,可以麻烦您讲一下警局的具体地址吗?】   H:【……】   呃,好像她的问题有点太多了。   对方似乎想了一下,半分钟后,才发来一条新消息:   【我来接你吧。】   他们两个才刚刚认识一天,就要人家来接她实在有些不好,孟遥下意识想婉拒,正要打字,脑海里却闪现出《钓凯子学基础理论》第五十三条:   “要见面,见不到找机会见,见面才会有故事!”   还有第七十二条:   “要让男人觉得你需要他!”   所以孟遥斟酌了一下,才回了消息:   【不好吧,那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极简风的高级公寓中,年轻男人倚着沙发,闲闲翘着二郎腿,看着屏幕上对方发来的这一条微信消息,微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还没有等他再发消息过去,对方却紧接着又发了一条过来——   【希尔顿旧金山联合广场酒店】   看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的一串地址,钟知贺推了推银丝镜框。   嚯。   好家伙。   -   美国时间,下午三点左右。   孟遥刚刚换好衣服,随手将长发梳通,就收到了“贺总”叫她出门的微信消息。   是日空气很好,长空湛蓝,一踏出酒店的大门,裹挟暖意的夏风就迎面而来,将人整个吹得飘然欲仙。   她今天照旧穿一身板正的套装,不过材质和颜色的不同,让整体风格也略显不同。   比如今天是白色雪纺衬衫,搭配浅粉色铅笔裙,亚麻棕的长发被夏风吹起,平添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昨晚那辆黑色宾利停在酒店门口正对的马路边,车窗半摇下来,隐约能看见车里坐着的人。   越过副驾驶半开的车窗,孟遥和驾驶座上的男人目光倏地一对。   对方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只是微微颔首,眼神示意她上车之后便移开目光。   孟遥坐上车,利落地系好安全带,然后便客气地道谢:“谢谢你来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是心里早已想好。按照孙姐的《钓凯子学基础理论》来看,接下来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要说请他吃饭来感谢!   第一次当面尝试孙姐的方法,孟遥心里还莫名有点小激动。   “不用感谢。”   “那怎么行呢,我看不如……”   孟遥的话还没说完,没有说到重点,就倏然被对方打断。   钟知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将目光短暂的地从路上抽离回来,偏头看了孟遥一眼:“这趟三十块,美金,你看微信还是支付宝?”   “……”   “不如我请你吃饭”这几个字已经到了嘴边,被孟遥生生咽下去。   ???   这哥!怎么!搞的!   这让她怎么接!   还好孟遥之前经常跟着钟董事长出去应酬,见惯了各种社交场面,此时遇到这样尴尬的情形,下意识礼貌地笑着化解:   “贺先生讲话真好笑。”   “不如亦菲小姐。”   “……”   车子开得很快,但又有种说不出的稳,并不让人为安全担忧。   只是车窗半敞着,车外的风兜头吹进来,将孟遥一头长发吹得四散纷扬。   她从包里拿出一根发绳,两手轻拢几下,随手将头发梳成低马尾。   重新坐好的时候,却发现旁边的车窗已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   孟遥有意缓和气氛,便随口找了个话题:“今天怎么是贺先生自己开车?”   对方答得也很随意,是他惯有的漫不经心语气:“今天没喝酒。”   “噢,”孟遥点点头,“那Susan小姐呢?”   驾驶座上的男人踩了一脚刹车,车子稳稳停在十字路口。   他们的车开过来的时候交通灯刚好转红。钟知贺停稳车,手仍搭在方向盘上,转头去看孟遥。   顿了下,才不紧不慢地淡声说:“公司最近业务比较忙,另一位秘书又恰好请了长假,所以,Susan是要忙一些。”   呃。   孟遥突然就想起了她们公司。   正是领导交接的非常时期,她突然撂挑子跑了……平时重要的事情就是她做的比较多,现在总裁办一定忙疯了。   还有……小钟总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孟遥总觉得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小钟总黑着脸加班的样子。   “呃,”孟遥有些不知道怎么接,“看来那位秘书请的假有些不是时候。”   车子重新发动,钟知贺打着方向盘,面上没什么神情:“确切的说,是非常不是时候。”   说的明明是别人的事,不知为何,孟遥莫名有些心虚。甚至还试图为对方辩解:“大概是实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正说着话,包里的手机突然一阵急剧的震动,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是孟遥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嗯。”   许是刚刚沉浸在和钟知贺的对话中,孟遥看到陌生号码,也没有想太多,直接接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钟钟:专治钓凯子套路 第10章   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了一道她并不想听见的声音。   是顾柏宇这个狗比。   大、意、了。   “终于肯接电话了?不装死了?”顾柏宇的声音听起来有种长期压抑的气急败坏感,“孟遥你这样有意思吗?你在网上发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毁掉我的事业,还是你想干脆毁掉我整个人?”   看得出来这次的事情搞得有些大,顾柏宇现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分不清重点。   孟遥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说什么,下意识想挂电话。   不过在她挂断之前,还是听见对方不停地问:“你说话啊?孟遥我告诉你,赶紧给我去澄清!!去告诉所有人那些都是你编出来害我的!!不然你也别想好好活着!!”   他的声音实在有些大,濒临崩溃且颐指气使,以至于不用开免提,也能在封闭的车厢中,清清楚楚地传进另一个人的耳朵里。   孟遥暗自咬了咬牙,快速将电话挂断,并且利落地把这个号码也加入黑名单中。   真的大意了。自从她将那些石锤找营销号发到网上去之后,顾柏宇就不断地发微信、打电话,一直在找她。孟遥已经将顾柏宇还有何家父女的一切联系方式拉黑。   甚至,因为事出当天,她妈妈沈玉兰女士就直接打来电话责骂她,孟遥只好干脆连沈玉兰的微信和电话也全部拉黑。   不仅如此,这几天,陌生号码她一律不接,不给顾柏宇一点骚扰她的机会。   直到刚刚。   电话被挂断以后,车子里终于重归安宁。   车里的两个人虽然刚刚认识不久,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十足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开过前面的路口,车停在警察局前的露天停车场时,才终于听钟知贺悠悠开口:“遇到人身威胁,最好报警。”   声音和着窗外簌簌的风声,衬得别样动人。   虽仍是平时那样散漫的做派,语气中却带了一些显而易见的郑重。   孟遥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方才张了张口:“好,谢谢。”   这么片刻的功夫,驾驶座上的男人已然解开了安全带,骨感的长指探向车门,瞥了孟遥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撂下两个字。   “走了。”   ……   孟遥和钟知贺严格来讲只是目击了受害人的受伤情况,并没有看到嫌犯的正脸,叫他们两个过来其实也只是走一下流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需要他们。   所以不到两小时,他们两个人就一同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按照孟遥一贯的性格,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再想麻烦钟知贺的。不过,按照《钓凯子学基础理论》中的条文来看,再不麻烦对方就没戏了。   是以,孟遥干脆将刚刚被打断的话题重新提起:“贺先生。”   “?”   走在前头的男人顿下步子,转头来看她。   他面上一如之前,没什么表情,只瞧着略有几分闲适和慵懒。   孟遥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看她的时候目光明明没有什么内容,却让她不自觉紧张起来:“这两天一直麻烦你送我接我,实在很不好意思,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男主挑了挑眉:“现在?”   “如果你有空的话,”担心对方拒绝,孟遥想了想,又补充半句,“如果没有我们可以再约啊。”   “那就下次。”   “……”   拒绝的也太直接了。   孟遥没好意思再说,故作轻松地转换了话题:“你好像很忙?”   “很忙。”   他重复了一遍后两个字。   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他的繁忙程度。   警察局的大门距离露天停车场并不远,不过几步路,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钟知贺那辆黑色宾利前。   停车场殊为安静,尽管是露天停车场,却也没有其他响动,仿佛只听得见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钟知贺径直往驾驶座的方向走,一手打开车门,发现孟遥没动,淡声道:“上车。”   孟遥摆摆手:“其实很忙的话不用送我回去的,我打车就可以。”   这是《钓凯子学基础理论》核心条文,按孙又菡的话来说,这叫以退为进。   现在看起来,唔,果然,很有用啊。   因为下一秒,她就听见开车的男人冷冷说:   “别废话了,上车。”   -   从警察局到孟遥住的酒店,这一路上,孟遥和钟知贺两个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   这归结于钟知贺实在太忙了。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光是电话就接了三通,虽然他开口只是寥寥数语,可听得出,都是深思熟虑的决策。   所以孟遥一路十分礼貌地保持缄默,努力不给对方添麻烦。   旧金山晚间灯火通明,半明半暗的浑浊夜色与华灯相映,和世界上每一个现代化都市一样,略微蚕食掉一些白日里钢筋水泥的冷漠感,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回去的时候正巧赶上晚高峰,酒店门口的马路边不许停车,没等孟遥说话,钟知贺就打着方向盘,径直将车子开进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空气中只有车轮与地面摩擦的点点声响。   车子一停下来,孟遥就自觉地伸手去解身上的安全带。   “啪嗒”一声,安全带的卡扣打开,将驾驶座上男人的目光从车外的方向吸引过来。   孟遥刚想开口道谢,还未出声,却被对方抢了先。   “等等。”   他叫住她,少顷,向着车前,对面车位的方向抬抬下颌。   “啊?”   孟遥有些不明所以,只好向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隔着一条大约三米宽的过道外,对面车位上,一对年轻男女正相互紧拥着忘情激吻。   其中火热,即使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仿佛也能烧到人脸上。   孟遥脸上不自觉爬上一缕可疑的潮红,那一小片红色,像是从皙白的肌肤中沁出来的。   不是吧?他还有看这种场面的癖……好?   还是,唔,他在暗示她什么?   越是这样想,脸上沁出的潮红便越是有如环形水波不自觉地层层荡漾扩张。   她虽然天生长了这么一张浓妍成熟的御姐脸,可在恋爱这方面一直是个废物。   学生时代只顾着学习,对任何人的追求都视而不见,工作以后又为了生计拼命工作,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算起来,顾柏宇还算是她的初恋。   虽然这个初恋来得有些晚,而且,结束的也实在有些不好看。   正因为不谙恋爱之道,经验又约等于没有,孟遥在看到这样的场面时,才实在有些掩饰不住的手足无措。   正是心绪纷扰之际,钟知贺的声音陡然在她耳边响起:“那位,好像是你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对方的目光好似落在她身上,带了些若有似无的调侃意味。   孟遥愣了一下。   确、实、是、孙、又、菡!   她是一向知道孙又菡玩得野的,也对她的私生活没有任何干涉的意思,只是,这次!她们两个只开了一间房!   “啊这……”   现在留在车上也不是,下车也不是,处境实在尴尬非常。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沉稳如孟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旁驾驶座上的男人目光在孟遥脸上停留片刻,须臾,神情略显了然,便又转过头,重新发动引擎。   在接收到孟遥疑惑目光的一刻,钟知贺不以为意,只是抬手推了推眼镜,淡声说:“安全带系好。”   “啊?可是我要下……”孟遥话说到一半,看着对面还在激吻的两个人,连尾音都渐渐变小,“……下车了。”   “嗯?”钟知贺踩下油门,车子平稳疾快起步。他车子开得快,说话却仍是不紧不慢的调子,“你确定要留在这里,打扰别人?”   孟遥赶忙摇头,她又不是变态。不过就这样继续坐在他的车上,他们现在是要去哪呢?她不知道,干脆就问他:“那我们现在是?”   “去吃饭。”他答得理所当然。   孟遥反问回去:“吃饭?”   对方又重复一遍:“吃饭。”   三两句话的功夫,他们所乘的这辆黑色宾利已经开出希尔顿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开上马路,成为了万千车流中被湮没的一员。   斜前方有车开了远光灯,猛然晃过来,刺得两眼生疼。   钟知贺抬手微遮,顺便随口道:“不是你说要请我吃饭,这么快又反悔?”   “当然不是了。”   “那就坐稳。”   城市的晚高峰已过,原本拥挤的路段腾出不少空隙。男人的话音一落,车子便如离弦之箭,猛然冲进夜色里,一路疾驰。   最终的目的地是当地一家高级会员制会所,比起招待零星的散客,更让这里名声卓著的是,很多各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此办的晚宴。   钟知贺带孟遥来到这间会所,却并没有开私人包厢,反而直接同服务生说:“蒋先生的晚宴在哪。”   然后就是由服务生带着,进了这家会所最大的宴厅。   高跟鞋与光亮的地板相触,“嗒嗒嗒”的声响入耳不绝。   走到走廊的时候,孟遥就忍不住问钟知贺:“不是说一起吃饭,怎么来这儿了?”   对方答得倒快:“是一起吃饭。”   “可这里?”   “没说单独。”   “……”   这位好像总有轻描淡写噎得人说不出话的本事。   偏偏他说的又没有错,叫人挑不出毛病。   钟知贺手插在裤袋里,步伐略快,见孟遥被噎得说不出话,似乎懒得再跟她多说,只问:“不是饿了?”   “……是。”   “那就别废话。” 第11章   宴厅恢弘宽阔,整体呈非典型的地中海式装潢风格,蓝白相间,别有风情。   其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众人装扮考究,礼仪周到,叫人方一站到门口,便下意识同筵席中人一样,端起来。   这样的情形,猛然一见,总会震慑人,让人本能地手足无措。   好在孟遥之前作为海擎集团董事长的秘书,这样的场合也出席过不少,也算是驾轻就熟。   今天她穿的这一身衬衫铅笔裙倒还算得体,虽比不上宴厅中大多数女士的洋裙、礼服,但也不至于和这里格格不入。   一进宴厅的门,走在前面的男人便稍放缓步子,接下服务生端过来的香槟,侧身递给孟遥一杯,低声嘱咐:“一会儿跟紧了。”   孟遥身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在整个旧金山认识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自然不用他说也知道要跟紧了。   是以,孟遥从善如流,想也未想就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这位贺总似乎和这里的人很熟,自进门起,就不断有人同他招呼。这里的人大多是西方面孔,从长相上虽不大分得清他们是哪国人,一开口却明了了。   孟遥大学时满脑子都是学习,不仅在自己所学的工商管理专业名列前茅,还利用课余时间自学了英、法、德三门外语。   后来毕业以后进了海擎,海擎也有海外产业,她的外语水平在工作中得到了锻炼,如今用这三门外语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都能流利交流。   此时此刻,孟遥的外语就再次派上用场。   从刚刚进门到现在,据她不完全统计,有不同的人用至少四种语言跟钟知贺交流,而对方总能举重若轻,惜字如金,却对答如流。   就比如现在,钟知贺被一位头发半白行止有礼的中年西方男人叫住。   与其他和钟知贺招呼的人一样,这位也喊钟知贺的英文名字“Simon”。   他远远就冲着钟知贺扬扬手中的酒杯,用法语招呼道:“Simon,最近很忙?几个礼拜见不到人。”   钟知贺闻声,也冲着对方闲闲扬了扬自己手里的酒杯,算是招呼过。   然后便稍稍加快脚下步伐,向着对方的方向走过去。待走到了对方面前,才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口饮下半杯,也用流利的法语同对方说道:“公司的事情太多,走不开,以酒谢罪。”   “那你只喝了半杯,诚意可不太够。”   “干了。”   “Simon你一向爽快。”   孟遥站在钟知贺旁边,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手中拿着一个高脚杯,脸上挂着不多不少的笑容。   她这样秾丽的长相,即便在满是西方人的宴厅里,也丝毫未见半分逊色。   反而站在这里,像是特地请来的漂亮陪衬。   孟遥法语不错,从旁边两人的对话中听出,这位一直在和钟知贺聊天的中年西方男人名叫赫顿,和钟知贺一向熟稔,两人算是忘年交。   赫顿注意到孟遥这块漂亮的背景板,先是礼貌地招呼,然后转头才问钟知贺:“这么美的姑娘,Simon,是你的女朋友?”   孟遥的心思本不在钟知贺和赫顿的交流上,偷别人讲话不是什么好行为,不过陡然听到赫顿提到“女朋友”,说话的时候目光还落在她身上,自然忍不住要去注意一下。   这边钟知贺听见赫顿的问题,微一挑眉,刚欲启唇,又被赫顿打断。   只听赫顿接着说:“认识你这么久,你身边总没女朋友,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你的取向了。”   都要怀疑你的取向了。   取向。   好。   很好。   very good.   脑海中咀嚼着对方刚刚说过的词汇,钟知贺到了嘴边的话倏然就又咽了下去。   没承认,也没否认。   算是蒙混过去。   孟遥听着身边这两个人的对话,愈发觉得不大对劲。   或者说是,越扯越远。   已经由刚刚赫顿问钟知贺孟遥是不是他女朋友这件事,发展到他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在哪里,她是哪的人,以后准备留美还是回国……   天晓得她和这位贺先生才刚刚认识一天零一夜,彼此的熟悉程度只停留在对方叫什么名字的浅显层面。   更离谱的是,赫顿问的明明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可是钟知贺却答得很认真。   孟遥将他们两个的对话尽数收入耳中——   “这么漂亮的中国女孩,哦,她是中国人吧?”   “当然。”   “那你们是在中国认识的?”   “可以这么说,”钟知贺端起酒杯,慢条斯理抿了一口香槟,“但也不完全是。”   ???   孟遥听得云里雾里。   他们两个明明是昨天晚上在旧金山!联合广场!Zero酒吧!刚刚认识的。   如果说刚刚的几句话只是让孟遥有些发懵,那接下来钟知贺的话,实在足以让她见识到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托你的福,赫顿,我们在海边冲浪认识的。”   “哈哈哈哈”,钟知贺的话似乎戳中了他的笑点,赫顿听到以后忍俊不禁,“只是恰好一起冲浪就认识了?Simon,我猜,一定是你上前搭讪的。”   钟知贺淡淡瞥了一眼正在一旁默默站着微笑的孟遥,挑了挑眉,说得漫不经心:“小姑娘被前任欺负,我表示可以提供帮助,嗯,就这样。”   孟遥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他连“小姑娘被前任欺负”这种话都脸不红心不跳地编出来了。   偏偏还刚好编得一语中的。   要不是知道自己真的是刚刚认识这位贺先生,孟遥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了。   ……   后面这两位又聊了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孟遥兀自神游,没去听。一直到他们两个人说完了话,赫顿跟他们告别离开,孟遥才被钟知贺的声音拉回现实。   宴厅里有些嘈杂,似乎是担心她听不清,身边的男人说话的时候稍稍低下头,来迁就她。   他们此时站在窗边,海蓝色的棉质窗帘被窗外的风吹起,拂过男人规整的侧鬓。鼻间被他身上浅淡的雪松香和属于男性的温热气息充盈。   他好像是问她:“想什么呢?”   孟遥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只说了一个字:“饿。”   话音落下,她似乎听见钟知贺很笑了两声,很轻。   然后便径直越过她,向着宴厅更里的方向走去。   孟遥跟在后面,忙问:“去哪?”   对方头也不回,只是撂下一个:“你要继续饿着?”   “……”   当然不要。   -   钟知贺带孟遥走到宴厅最里侧,这里有会所特别邀请的米其林三星大厨现场烹饪。   虽然来这种宴会的人一般不是来吃饭的,不过这是东道主的牌面,自然不会少。   钟知贺示意孟遥坐在餐台边等着,自己则在她旁边的位子上落座,随手将桌前的餐单递给她,示意她自己点餐。   孟遥在吃的方面一向没什么要求。小时候跟着沈玉兰和何家父女住在一起,她一直都是很尴尬的存在,平日里人微言轻,对吃什么没有话语权,向来是家里煮什么吃什么。   后来上大学、工作,都是太忙,吃什么都只是随便吃一点,保证不饿罢了。   久而久之,对于吃什么的问题,就十分随和了,基本上除了海鲜,大多数日常食物她都能接受。   此时宴会的大厨正在她斜前方的开放式厨台煎牛排,咸甜的肉香和着迷迭香的味道丝丝缕缕传来,孟遥今天只是中午吃了两片吐司,确实有些饿了。   她想了想,将刚刚接过的餐单放下,轻声说:“就这个吧。”   大厨的牛排煎好,分成几份装盘分给坐在餐台前包括孟遥和钟知贺在内的客人们。   每个盘子中的牛排都不大,放到面前动起刀叉来,不过是一刀划开,两口吃完。孟遥盘子里的吃完了,放下手中的餐具,侧头去看钟知贺,却见对方动也未动。   孟遥喝了一小口刚刚的香槟,问他:“你怎么不吃?”   钟知贺抬手,十分自然地将自己面前的盘子和孟遥面前的盘子掉了个个儿,答得言简意赅:“不饿。”   就在孟遥开始吃刚刚钟知贺换给她的那块牛排时,对方不和谐的声音又响起。   钟知贺:“这里只有你是来吃饭的。”   “当然了,”孟遥将刚刚吃的一口咽下,“毕竟我是要请客的,多吃一点是一点。”   “请客?”   孟遥揶揄对方不跟她单独吃饭,揶揄道:“说好我请你吃饭,你带我来了这儿,一定是为了宰我。”   钟知贺笑了声,银丝眼镜遮盖下的眼底也多了几分笑意。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又有钟知贺的熟人认出他,径直将人叫走到一边去喝酒。   走之前,钟知贺只撂下一句:“在这里等我,别想着逃单。”   -   钟知贺被朋友叫去喝酒以后,孟遥又将他换过来的那份牛排吃完。不多时,餐台前的大厨又上了一份奶油蘑菇汤。   汤盅冒着腾腾热气,甜丝丝的气息飘散出来,好似有着点燃味蕾的魔力。   服务生给孟遥拿来了汤匙,她刚刚接过,汤匙还没有戳破这碗汤的奶油层,就倏然被人叫住。   叫她的是很陌生的一道声音。男声,英文。孟遥听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直到对方叫了第二声,才看向声音的方向。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西方男人,和这个宴厅的大多数人一样,穿一身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西装。完全是一张陌生面孔,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她旁边的位置来的。   孟遥转头过去看他的时候,已经是他第三次喊孟遥“美女”的时候。   见孟遥转过头,对方眼睛里的惊艳不言而喻,与之相伴的还有欣喜,和饮酒过多后的浑浊。   孟遥秀眉微皱,也用英文问对方:“是在叫我?”   “当然,”他笑着说,“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美女吗?”   这人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可是说的话,做的动作,却自带一种四五十岁大叔的油腻感。   没有冒犯大叔的意思。   孟遥刚要开口拒绝,应对这种搭讪,她向来都是直接拒绝。   可是这次还没等她开口拒绝,就听对方紧接着又道:“那美女,一起喝一杯?”   这回没等对方再说什么别的,孟遥就利落地拒绝:“不好意思,酒精过敏。”   说完这句,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句话实在有些耳熟。   唔,这不就是贺先生那天拒绝她的话么?   果然,天道好轮回。赌十万块追人这种缺德事干了以后是会遭报应的。   不过也不知这人是脸皮厚还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这是委婉的拒绝,他并不走,反而不依不饶:“酒精过敏啊,那是不能喝酒,不过喝饮料也是一样的,给个面子嘛,美女。”   被这人一再打扰,孟遥没了继续喝奶油蘑菇汤的心思,干脆将手里的汤匙搁下,更直接地拒绝道:“我没有和陌生人一起喝东西习惯,抱歉。”   她说完,见对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干脆站起身,预备去找钟知贺。   见孟遥站起身,这个年轻的西方男人也跟着站起身,大有她不陪他喝东西他就誓不罢休的也意味:“美女,喝个饮料又不会怎么样,我朋友都在那边看着,你不理我,我很没面子的。”   “请让一下。”   孟遥避而不答,只想着赶紧离这人远点。他看起来喝得不少,站起身来都有些站不稳。   人在喝多了的情况下会比平时情绪不稳定,要是被他缠上了可就不好了。   正这样想着,还没等走开,果不其然,这人便如孟遥所料,因为她的多次拒绝而恼羞成怒。   对方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语气变得不善:“哎,给你脸了是吧?还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今天我不管你是什么酒精过敏,喝也得喝,不喝也得给我喝!”   这人的力气很大,即便是喝醉了,他的力气也足以让孟遥挣脱不开。   周围人的目光渐渐投射过来,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帮她。   身在异国,举目无亲,遭遇别人恶意骚扰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可是转念一想,即便是在国内,又有几个人能帮她?   曾经以为最亲的人一起合伙用最恶劣的方式背叛了她,过后还要对她无尽地指责谩骂。   思及此,孟遥原本恼怒的神情,不自觉又增添了几分黯然。   眼前这个喝醉酒的男人还拉着她的手,死命要将她往他的怀里拽。孟遥只能勉力挣脱,想着开口试图用言语劝退对方。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就陡然听到另一道声音出现,打破僵局。   “放手。”   声音不大,听起来也没什么情绪,可就是莫名有种震颤人心的威慑力。   越来越多的目光看过来,拉住孟遥的这个喝醉酒的人也觉得很没面子,冲着阻挡他的人怒骂:“他妈的,滚……”   脏话说到一半,突然怔在原地,看着来人,愣了一愣。   然后是钟知贺略显不耐的低沉声线:“放开她,听不懂?”   拉扯孟遥的那人终于放开了手。   孟遥转过头,就看见钟知贺站在半米外,冷冷看着刚刚那人,透明的镜片下,双眼晦暗且淡漠。   看起来很不好惹。   刚刚那个人似乎很怕钟知贺。一见到他,不仅立即噤声,听话地放开孟遥,甚至现在垂头站着,缩得像个等待审判的鹌鹑。   不仅如此,还一反刚刚的嚣张姿态,低头认错:“Simon哥……”   从孟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钟知贺目光冷然扫过去,对方便再不敢出声。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展得太快,快到孟遥还有些发懵,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被钟知贺拉着手腕一路出了这家会所的大门。 第12章   入夜,天色深沉如同黑曜石。乌云遮蔽,除了一牙弯月,零落星子挂在天边,并不见其他。   没有漫天星河,倒是有一眼收不尽的人间烟火。   孟遥就这么被钟知贺拉着,从觥筹交错的宴会重新踏入车流涌动的城市夜景中。   男人温热的手拉着她的手腕,手心热度寸寸渡来,突如其来的暧昧感一时令星辰失色。   他就这么一路径直拉她出来,只字未言,也不知要去哪。   直到孟遥忍不住问出来:“你要带我去哪儿?”   钟知贺才终于停住了步子。站在了会所门口的马路边。   就像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刚刚认识的时候一样,站在马路边,吹着晚风。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贺先生”的时候,孟遥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他们才刚刚认识,可她总觉得对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须臾,男人转过身来。两人之间不过隔着半步的距离,他身量太高,孟遥总要抬起下颌去看他。   她瞥见他眼底的不悦,不过这短暂的情绪很快就被他压下。   钟知贺推了下眼镜,神情淡漠:“下次再遇到这种人,别惯着。”   孟遥乖巧地点下头:“好。”   “他们这群人就是从小被惯出来的废物,在家里养尊处优习以为常了,到社会上来也拿在家里那一套横行霸道,以为所有人都要像他父母一样惯着他。”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街边的霓虹灯火忽明忽暗,投在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看起来别样英朗。   孟遥听着钟知贺这样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些略显轻蔑的话,竟也听得格外认真。   他总是惜字如金,就连白天的时候在车上接电话做决策的时候都是说话都只是点到即止,现在却跟她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   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语气中略带些说教的意味。世人大多厌恶别人的说教,可他这样说,她却半点儿没有烦的感觉,反而认真地将这话听进去。   也只在对方停顿的时候点下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钟知贺打量她一眼,放缓了声线:“你有没有事?”   他问的是刚刚她被那个人拉扯的事情,孟遥除了受了点儿惊吓倒是真的没有什么事。毕竟她曾经也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面对顾柏宇的拉扯,还扇了对方一巴掌的狼人。   是以,忙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她的话音落下,对方的探究却并没有终止。   钟知贺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处,停驻片刻,双眼被镜框投下的阴影罩住,看不清情绪。孟遥也跟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此刻微微发红的手腕。   即便现在是夜间,她白皙的手腕上一片红红的印子也明显得很。显然,他也是注意到了这个。   孟遥的皮肤是很容易留下红印子,不过这个,倒是真的跟刚刚那个人没什么关系。她清楚地记得,那个人拉扯她也只是拽她的袖子。   不过,他好像不这么认为。   钟知贺收回目光,抬步便要走回刚刚的会所。   孟遥忙问:“你去哪?”   钟知贺:“让他道歉。”   “哎,你等等!”   男人脚步未停,语气倒多了两分不耐:“你拦我做什么?”   “不是啊,你听我说……”   “别拦我。”   “不是,”孟遥追上去,情急之下,拉住男人西装的袖口,脱口而出,“手腕红了是你刚刚太用力了。”   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什么叫“手腕红了是你刚刚太用力了”?   手、腕、红、了。   太、用、力、了。   这几个字单看都很纯洁,放在一起就很奇怪了啊喂!   果然,她这句话说完,气氛不出意外地陷入了尴尬。两个人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相对沉默。   好久好久。   孟遥才慌忙放下拉着对方袖口的手,头埋得恨不得扎进地里,低声试图为自己解释:“咳,我是想说,算了,不用为那种人浪费时间。”   “……”   “嗯。”   孟遥到底在海擎总裁办跟着钟董事长历练了几年,做事向来沉稳。即便不知为何,总是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失去她该有的稳重,此刻还是能很快恢复一贯的样子。   她抬起头,试图摒弃掉尴尬,装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重新露出一个她对着镜子练过无数次的端庄笑容,说道:“还是很谢谢你。”   “嗯?”   “谢谢。”   钟知贺淡漠的神情终于略微松动,语气也又换成了一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所以为了谢谢我,下次还要请我吃饭?”   听出对方在开玩笑,孟遥笑起来,冲着会所的方向努努嘴:“这次的账单还没结,还是你带我逃单的。”   气氛终于不再尴尬。孟遥说完,本想就此噤声,倏然又想起了她跟孙又菡十万块的赌约。   还有,《钓凯子学基础理论》第三十八条——   【人为制造语言或者行为上的暧昧感,最好要忽远忽近!让他上一秒觉得你们俩隔着比牛郎织女还远的距离,下一秒又觉得该思考喜酒摆几桌!姐妹,拿捏好这个度!保准就是吴一凡来了也欲罢不能!】   孟遥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条的用法,终于还是斟酌着开口:“不过,你刚刚……我是不是该多想?”   说完这句,她明显感觉到对方横她一眼,这一眼,比旧金山的晚风还要凉。   他也只是随口撂下一句:“我只是对我带过来的人负责。”   “哦,”孟遥揶揄着笑,“贺总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好人。”   “……”   钟知贺没答,干脆越过她,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是停车场的方向。   孟遥还是问:“去哪啊?”   对方反问回来:“你不回去了?”   “我回去啊,可是……”孟遥脑海里又跳出孙又菡在酒店地下停车场和那个西方男人拥吻的情景,觉得自己回去实在很不合适,可是不回酒店去,又无处可去。   直到钟知贺两句话噎得她说不出来。   “怕什么。”   “他们该结束了。”   -   钟知贺刚刚说的话让孟遥实在不知怎么接话,一直到重新坐进车里,才再度开口说话。   她目前对钓凯子这门学问的研究还不太深,只能勉强应用她记得的几条。   想到驾驶座上这位今天在宴会上不仅帮了她,还跟赫顿说她是他女朋友,便将刚刚用过的第三十八条故技重施。   “你帮我的事情我不多想,那你说我是你女朋友的事,我是不是该多想了?”   她的话像是突然往平静的潭水里丢了颗□□,瞬时间炸开满地水花。   此时,虽然钟知贺面上没有明显的变化,可是孟遥总觉得,他这次开车起步比前几次快得多。   两秒钟后,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什么时候说你是我女朋友了?”   ?   还想不认账?   孟遥偏头去看他,再开口的时候,学着赫顿的语气,用法语说了赫顿当时说的那句话:“这么美的姑娘,Simon,是你的女朋友?”   他们两个人从认识起,一直是中文交流。孟遥突然说了句法语,钟知贺转头看她一眼,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听懂了?”   他的语气不无赞许:“法语不错。”   “还好吧,”孟遥不以为意,“不如Simon先生。”   听出她在揶揄他,钟知贺也不恼,语调不急不缓:“你也听见了,这是赫顿说的,不是我说的。”   “可你承认了。”   “我哪句承认了?”   听他这样反问回来,孟遥又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遍他和赫顿今天在晚宴上的对话。   好像是没有承认。   不过,他也没有否认啊。这人就是在跟她玩文字游戏。   孟遥继续问:“可你也没否认啊,你还跟赫顿说,我们是冲浪认识的。”   她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十分严谨的补充一句:“可我从没冲过浪。甚至有点怀疑我自己的记忆力,我们不是酒吧搭讪认识的吗?”   前面的车开得太慢,钟知贺不动声色加速超车,打着方向盘将车子拉回原车道,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   闻言,也只是随口说:“听得够仔细。”   “只听了跟我有关的,其他事我可一点没听。”   “哦?”   “那你为什么说我们是冲浪认识的?”   “我收回说你听得仔细的那句。”   “?”   直到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希尔顿大酒店门口的马路边,孟遥才终于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赫顿的公司是全球最大的一家冲浪用品供应商。”   “……”   他这么一说,孟遥才突然想起来,当时他说的是“托你的福,赫顿,我们是冲浪的时候认识的”。   ……   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乱编的,原来随口说的一句话也有玄机。   果然是巧舌如簧的资本家。   -   时值深夜,酒店门口偶尔有三两对情侣经过,有的牵手进门,有的则在门口吻得难舍难分,似乎连进门这么一小会功夫也觉得浪费时间。   孟遥解开安全带,一手按在车门把手上,一边跟钟知贺道别:“那我走了?今天,总的来说就是,谢谢你。”   “……”   “嗯。”   她下车的时候,钟知贺顿了顿,还是问她:“你准备就这么上去敲门?”   “啊?你不是说,他们应该……结束了吗?”   “……”   这话说完,孟遥便看见对方皱着眉头冷冷瞥她一眼,眼神里写着无语。   半晌,才耐着性子说:“这个时候,打扰别人是不道德的。而且,你还要继续睡那个房间?”   “我知道,”孟遥兀自叹了口气,“可我出来的时候没带证件……也没法再开一间,现在打电话发微信什么的过去也像在赶人一样。”   钟知贺眼中的无奈更甚,良久,才冒出一句:“人类是一种社会性群居动物。”   “什么?”   孟遥被他一句话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就扯到人类是社会性群居动物上了?   “我的意思是,自己一个人做不到的一件事情,可以考虑求助他人。”   “?”   “比如,”他从西装内口袋拿出钱夹,“我带了证件。”   ……   ???   这、突、如、其、来、的、暗、示!!   孟遥心中霎时间一万只羊驼在奔腾,果然男人都是一样吗他在暗示什么大哥我们才刚认识一天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只想赢十万块不想搞一夜情啊喂!   深夜,旧金山,希尔顿大酒店联合广场店门前的马路边,黑色宾利车里。   孤男寡女共处一车。   看到孟遥突然面色潮红,满脸拒绝,双手还护在胸前,一副遇到色.狼的防卫姿势。钟知贺皱了皱眉,面色发青:“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钟钟:你看我像色狼? 第13章   此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另一边,平城,一间高档公寓里。   这间公寓内部凌乱不堪,外卖盒、空酒瓶、脏衣服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一地。满室弥漫着酒味,和食物发酵以后的,不大好闻的气息。   “咔哒咔哒——”门把转动的声音响起,不多时,公寓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房间内这些乌糟糟的气味就这么从门口传到楼道里去。   何思思捂住口鼻,走进门来,一边逡巡四周,一边扬声喊道:“柏宇哥哥?人呢?”   此时此刻,顾柏宇正仰卧在沙发上,穿一身和沙发颜色几乎相同的灰色居家服,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还有个人。   何思思注意到他躺在沙发上的时候还下了一跳,忍不住抱怨道:“柏宇哥哥你怎么躺这儿啊,吓死我了。”   “思思?”顾柏宇正喝的半醉不醒,见到是何思思来了,便就着对方的力气坐起身,一开口就是问起另一个人,“孟遥呢?你怎么突然来了,是有孟遥的消息了吗?”   自从孟遥在微博上曝光了他和何思思的事情以后,她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所有电话、微信、微博,就连支付宝,一切他能想到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家里也没人,去公司也说请假了。   除了那天他用朋友的手机打通了一次电话以外,就再也没有联系上。   因为孟遥在微博曝光他的事情,他几乎是一夜之间丢了所有工作,就连公司那边,钟恒话里话外都是要跟他解约的意思,要不是他妈过去凭借着亲戚关系拖延,恐怕现在就已经解了约了。   这一切都是孟遥害的,他是存了心思要找她算这笔账,可是毕竟在一起半年多,当初追她的时候也是真心喜欢,她这样突然消失,他也不可能不担心。   不过,听到顾柏宇上来就问孟遥的事,何思思脸上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十分不悦地说道:“你到现在还是满脑子孟遥是吗?柏宇哥哥,那我和宝宝到底算什么?”   “思思,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每次听到何思思这样说,顾柏宇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顺着她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找孟遥?是要找她算账吗?”   顾柏宇点点头,又摇摇头:“现在主要是钟恒那边,这小子从小就跟我不对付,签了我这几年也没给过我什么资源,他凭什么就这么停了我的工作!”   顾柏宇的妈妈是钟恒的表姑,两家算是远房的亲戚关系,当初顾柏宇能进内娱最大的娱乐公司恒海娱乐也是靠着这层关系。   而恰好,恒海娱乐的CEO正是顾柏宇的二表哥钟恒。   “可是柏宇哥哥,”   何思思坐到他身边,循循善诱,   “如果我们的事情没有被曝光出来,那钟恒他即便是想停了你的工作也没有理由啊。他为什么停了你的工作,还不是因为孟遥,要不是她不管不顾曝光出来,你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听着这些话,想着自己这些天来的遭遇,处处碰壁、被网暴……顾柏宇越发郁闷,他能有今天,孟遥做的那些功不可没,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还要担心她的死活?   “况且,我们只是相爱,我们有什么错?难道相爱的人连在一起的权利也没有吗?爱情里,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孟遥凭什么把我们的事情曝光到网上?”   见到顾柏宇若有所思,何思思继续说道:   “你不是说过你和你二表哥从小就不对付,但是大表哥是个很公正的人,现在你表舅病了,是大表哥在主理海擎的事,那他还是孟遥和你二表哥的顶头上司,我看不如去跟他说说?”   何思思从小就是个人精,又是学表演的,对娱乐圈的事情关注颇多,当然知道舆论的力量,除非现在风向扭转,不然顾柏宇的工作即便安排上,名声也不会那么容易好起来。   她自然也知道即便是找到顾柏宇的大表哥钟知贺,可能也对他工作的事情没什么用。   可是钟知贺是孟遥的新领导,若是被刚上任的新领导知道自己手下的员工是个很能在网络上搞事情的人,搞的还是自己旗下的艺人,想必领导不会对孟遥有什么好印象。   何思思心里暗自爽快,孟遥本来就是靠着她那个闺蜜孙又菡的关系进的海擎,到时候连直系领导都讨厌她,看她还怎么混的下去,还怎么整天一副独立女性拽的不行的样子。   顾柏宇现在半醉,迷迷糊糊,头脑压根不清醒,这样听着觉得何思思说得很有道理,当即就答应下来:“好,找钟知贺,对,找他。”   他说完,还看向何思思,一脸的感激:“思思,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柏宇哥哥,你是宝宝的爸爸,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了。”   她靠到顾柏宇怀里,柔声细语,   “不要再想孟遥了好不好,她那么能干,那么独立,没有你也会很好的,可我不一样,我只有哥哥啊。”   顾柏宇一口应下:“好,思思,我保证。”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你大表哥?”   何思思听沈玉兰和顾柏宇都提起过海擎集团的事情,也知道钟董事长的大儿子之前一直在国外发展,最近才因为董事长生病接手了海擎集团。   不过即便是已经接手,他目前人还是在美国。   闻言,顾柏宇愣了一下:“什么时候,不知道啊……”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这可是关乎你前途的大事,柏宇哥哥,事不宜迟,这事越快越好。”   “那思思你觉得什么时候?”   “当然是买最近一班飞机了!”   “好,都听你的。”   -   那天晚上,孟遥承认自己格局小了。   最后她能有地方住还要感谢钟知贺拿他的证件开了间房,然后把房卡留给她,自己走了。   她承认自己那天晚上误解了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可以,她觉得钟知贺应该出一本书,名字她都帮他想好了,只需要四个大字——   《男人的格 局》。   不过,这位格局很大的先生似乎很忙,忙到接下来的两天,孟遥按照《钓凯子学基础理论》的观点,晾了他两天,可是他好像完全没有要主动找她的意思。   孟遥不得已,只好主动出击,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第14章   孟遥:【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还不算认识。】   她的这条消息发出去以后,便打开电脑处理同事最近发给她的一些问题。   她是突然休假,公司不管是平城那边还是小钟总那边,原本由她负责的很多事情,其他同事都不太清楚。所以孟遥即便是请假的这几天,也仍然在远程办公。   几年来的工作经验,让处理这些小问题对她来说都驾轻就熟。   可是今天,她对着电脑正经事没做多少,反而隔几分钟就要把桌上的手机拿起来,看看有没有新的微信消息发过来。   不过,钟知贺似乎很忙。一直过了20分钟,才回过来一条消息,内容也很简单。   H:【?】   清晰明了,只有一个问号。   钟知贺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那张Susan刚刚调过来的员工档案上。   他摘下眼镜,随手放在办公桌上,屈起食指揉了揉眼睛。   回国在即,不管是海擎还是他自己的公司,都有太多事情要处理,公司的员工近日连续加班,他更是已经连轴转七十二小时。   连眼睛都已经因为超负荷工作,模糊得快要看不清。   重新戴好眼镜,只见档案的上头,用中文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孟遥”。   收到档案的时候,他刚开完会坐到办公桌前。恰好她在这个时候发来微信消息。   回复之后很快就收到下一条。   孟遥:【你说过的,我们两个是在海边冲浪认识的。所以现在没冲过浪,我们还不算认识。】   ……   目光落在员工档案的倒数第二栏:【最喜欢的食物:没有,不挑食。】   紧接着是最后一栏:【最不喜欢的食物:海鲜。】   钟知贺低哂一声。   嚯。   不是不挑食?   手机上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回复,就被搁到一边。钟知贺端过桌上的咖啡杯放到嘴边,才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滴。他索性放下员工档案,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   茶水间里似乎有两三个女员工正在聊天,声音不小,站在门外几步远便听得清。   “看你状态这么不好不会是还走不出失恋的阴影吧?”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是忘不了他,明明他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可我就是忍不住会想他。”   “他跟别人在一起了你还想他干什么?我告诉你啊,忘不掉一个男人只有两个原因。”   “什么?”   “时间不够久,或者新欢不够好。你找个比他好十倍的男人我看你还会不会想起他。我跟你讲,我有个朋友,她跟上一任男朋友劈腿,当时也难过得很,但人家遇上个高富帅,疯狂倒追,早把那个渣男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真的吗??”   “那当然了!听我的,赶紧去找个更好的男人。”   “可我要是不喜欢新认识的男人呢?”   “那有什么?不过是个帮你忘掉前任的工具人,不行就换咯。”   茶水间门外,钟知贺站在门口,面色愈见发冷,透明的镜片后,狭长的双眼泛着泠泠的光。   他踏进门半步,冷然打断里面人的对话:“你们就是这样上班的?”   ……   孟遥在第三次拿起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之后,孟遥将手机扔在了卧室,自己到酒店套间的会客厅继续工作。   不过手机响起时,她还是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活,跑到卧室去看消息。   H:【那就当不认识。】   当不认识?   啊这……   这人怎么油盐不吃。   不过,孟遥想到十万块钱的赌约,想到自己这缺德事已经干了个开头,也不好半途而废。于是又打开了《钓凯子基础理论》。   唔,很好。根据《钓凯子基础理论》第十八条:【面对油盐不进的男人唯有死缠烂打】,孟遥制定了进一步攻略策略。   孟遥:   【那怎么行,莎士比亚说过,冲浪是爱情的开始。】   【莎士比亚还说过,爱情是人类的精神食粮。】   H:   【……】   【在忙。】   孟遥:   【哥哥好辛苦。】   【心疼哥哥。】   H:【?】   孟遥:【哥哥要我帮忙吗?】   这是参考了《钓凯子基础理论》第十九条:【男人都受不了女人说情话和叫哥哥。】   应用完这条之后,孙又菡的形象突然在孟遥心目中伟大了起来。   因为在微信上聊了这些,当天晚上,孟遥就进了钟知贺的办公室。   -   晚上十点的月色格外皎白。   装修风格简约明快的写字楼里,灯已经灭得没剩几盏。   孟遥乘电梯到三十二楼总裁办公室的时候,这里的员工几乎已经全部下班。   除了他们公司那位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文件的总裁。   第一次进钟知贺办公室的时候,孟遥以为自己离十万块更近了一步。   后来,她悲哀地发现即便夜半三更,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能一起工作到互相忘记彼此的存在。   钟知贺的公司和海擎一样,主要涉足酒店业。区别在于面对的客户不同,海擎主营高端星级酒店,钟知贺的公司则主要面对青年群体,主营青旅、民宿。   客户群体虽然不一样,不过本质一样,大同小异。所以一些不涉及公司机密的事情交给孟遥,她很快便能上手协助钟知贺办公。   于是,几天后,孟遥更悲哀地发现,她来旧金山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上班,还是不发工资那种。   每天都是当地时间晚上十点钟,导致她自然而然地日夜颠倒,似乎连倒时差这个步骤也省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   这个男人根本是水米不进!只要她提起不正经的话题,他总能想方设法地给她扯回工作上去。   正直得像个看破红尘带发修行的和尚。   他们两个人这几天来说过最多的一段与工作无关的话,是在刚刚。   在孟遥来给钟知贺帮忙的第五个晚上,钟知贺第五次夜宵吃海鲜面,孟遥终于忍不住问他:“你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喜欢吃……”   话还没说完,就被钟知贺接过:“海鲜是吧,确实喜欢。”   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似乎意有所指,缓缓说道:“我家里有位讨厌的亲戚原本对海鲜无感,有段时间到我这住,顿顿海鲜,不到两天就跑回家了。”   听到这话,孟遥心里“咯噔”一声,莫名有种被针对的感觉。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这几天虽然没跟钟知贺一起吃海鲜面,但也没有说过自己很讨厌海鲜,他又不知道她不喜欢海鲜。   只不过,倒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讪讪地转移话题:“呃,其实我是以为你真的很喜欢吃面,想给你推荐其他卤来的。”   “那倒不用,”钟知贺抽了张纸巾,“公司的事情忙得差不多,还要多谢你,酬金我会叫人打给你。”   孟遥坚持帮忙这么多天就是要让他觉得她在雪中送炭,如果这个时候收钱岂不就是普通雇佣!这个钱是坚决不能收的。   晨光透过百叶窗,缕缕照进宽大的办公室。工作台上的台灯倒显得有些多余。   他们两个都是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的主儿,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清晨。   孟遥拒绝的话刚到嘴边,钟知贺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她亲眼看着他的脸色由明转暗,愈渐凝重。   挂掉电话的时候,已经匆忙站起身,一把捞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要往外走。   孟遥连忙跟上,边问:“这是怎么了?你去哪儿?”   男人的步伐很快,一个不注意就要被落下一大截。还好孟遥习惯了高速运转的生活,即便穿着高跟鞋也能如履平地,跟上对方的脚步。   她问完这句,又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忙补充道:“如果是不方便说的问题就当我没问过,我先回去了。”   “不是。”钟知贺的声音有些沉,带着整夜不睡过度劳累之后特有的喑哑,“公司旗下一家酒店有人械斗,三人全部重伤,需要我过去。”   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方面要和警方打交道,另一方面要安抚无辜员工、客人,往远了说还要加强酒店安全措施,维护公司企业形象……需要处理的事情多不胜数。   孟遥想了想,还是说:“我跟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一开始——   钟boss:我绝不会和不吃海鲜的女人一起生活   后来—— 第15章   今天照旧是钟知贺开车。   时值清晨,还未到高峰时段。街道上的车辆稀稀零零,驾驶座上的男人一脚油门下去,连超三辆车。从他们公司所在的地点,到旗下出事的那家酒店,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他硬是十几分钟就开到了地方。   到达酒店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停了数辆警车,周围有不少看热闹围观的路人被隔在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外,这到底是恶劣的械斗案件,社会影响力是非常大,即便隔着警戒线,也难以遏制围观人群的好奇心。   车子停到酒店门前,孟遥瞥见钟知贺眉头微皱,脸色也不大好,忍不住开口,宽慰一般:“这些人穿着都很随意,其中有很多人穿的都是拖鞋或者居家服……”   她的话刚开了个头,未曾想,就被对方接了过去。   钟知贺的声音一如往常,拖着漫不经心的调子:“应该大多是周围的居民。”   驾驶座上的男人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侧过头去看孟遥。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接,几乎是一瞬间,就弄明白对方的意思。   孟遥的眼中闪过略带惊喜的神情,看来他跟她想的一样,是以,她脱口而出:“是的,我刚刚也在网络上查过,目前还没有主流媒体报道过这件事情,事情的影响力大概只在于周遭范围内,没有多方发酵。”   如她所说一般,一路上,孟遥坐在副驾驶位上,也始终没有歇着。不仅是去查有没有媒体报道这件事情,也去查了很多以前发生过的、类似的案例,去看一下别人的危机公关方案。   闻言,钟知贺颔首:“先进去看看再说。”   “好。”   酒店内的情况倒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因为警方及时到来,现场已被控制,还算井然有序。   不过这里作为案发现场,碎裂的玻璃幕墙、落下弹孔的墙壁,还有沾染血色的地板,都有待警方拍照取证等等,酒店方面不能擅自破坏。   走到门厅的时候,只能大概看见酒店大堂的狼藉,还未见到警官们的身影。   在海擎的时候,酒店也出现过类似危害社会的恶性案件,不过国内的治安很好,并没有达到这次事件这样的恶劣程度。但处理的方式来看,大同小异。   再加上孟遥刚刚又看了不少类似的危机公关案例,此时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想法,便趁着这个时间告知钟知贺。   她谈起正事的时候,向来是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的。   此时也是,板正地站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连语速都快了一倍:   “看起来事情并没有想象之中棘手,我以为,当务之急该令公关部,与旧金山市各大媒体联络,尽最大能力控制舆论风向,保证酒店形象。另外,酒店内昨晚的住客,以及值班的工作人员,也应该尽快叫人加以安抚。以及,全力配合警方,尽早弄清事实真相。最重要的是,切实加强酒店安保措施,尽力确保住客和工作人员的人身安全。”   孟遥的话说完,才发现钟知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不过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去。须臾,不无赞许道:“很好,不过漏了一点。”   “还请贺总指教。”   “我公司旗下酒店安保在本市一向有口皆碑,突然发生这样的恶性案件,”钟知贺剑眉皱着,看向大厅那片狼藉的时候,多了几分锐意,“应该对酒店乃至公司内部进一步排查,此次事件,并不排除恶性商业竞争的可能。”   这确实是孟遥没想到的。听到对方说出这些的时候,她不禁愣了愣。他说的这种确实有可能,他的担心也并无不妥。   不过,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让孟遥忍不住有些出神。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她的新任顶头上司——小钟总。   尽管她只短暂地协助过小钟总小半个月的时间,整个工作过程也仅仅是线上联络,不用说见面,连对方的声音也没听到过。   可她就是突然觉得,贺先生刚刚带给她的那种感觉很熟悉。   小钟总就是这样,每每在她交出一份自以为完美的方案时,他总能悠悠地指出,还有另外她没考虑到的方面。   不过……孟遥的目光落到眼前男人俊逸无匹的侧颜上,唔,虽然但是,小钟总应该没有贺先生这么好看吧?   能长成他这样的,应该,很少吧?   “你在这里等我,我把事情处理好再送你回去。”   孟遥的思绪被身边男人说话的声音打断,酒店的经理和来办案的警官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钟知贺的话说完,还没等孟遥应下来。就被警官的话打断,警官看向钟知贺,公事公办的语气:“您就是这家连锁酒店的法人代表?”   “是我。”   “本次案件造成非常恶劣的社会影响,我们需要您和酒店的相关负责人跟我们走一趟。”   闻言,钟知贺的目光落在孟遥身上。显然,他要到警局一趟,并没有办法继续处理酒店的事情。   而刚刚制定的方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孟遥在工作的时候,一向不会推辞公事。是以,当即义不容辞一般,说道:“你去警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   她是有心帮忙,不过她毕竟不是他们公司的人,他不一定会用她。   倒是未曾想,他会一口应下来,直说:“那就辛苦。”   钟知贺说完,又转向警官,说道:“烦请稍等,这边事情我需要交代两句。”   “您请。”   钟知贺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将Susan的手机号码给孟遥,嘱咐道:“就按我们刚刚说过的做,具体事宜交给相关部门去做,你来把关,所有问题你来提,让Susan去通知各部门。我稍后联系Susan,告诉她这是我的意思。”   他说话的时候,银丝眼镜下长睫扇动,即使在这样遭遇事情的非常时期,也仍是平稳的语调,仿佛心态完全不受影响。   所说的话更是严谨缜密,每一步都考虑的十足周到。   在他的安排中,公司的各个相关部门是执行者,Susan是表面决策者,实际传达者,而不被员工所知道的孟遥才是背后的真正决策和监督者。   这样的方式,大大提升处理这件事情的效率,为孟遥争取了时间。   不过,他们才刚刚认识不到十天,他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这个公司编外人员来做,这样看来,似乎有些荒唐。   所以孟遥忍不住多问一句:“好的。不过,你放心我去办这么重要的事?”   钟知贺倒是全不在意,淡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那你放心,我会尽力办好。”   “嗯。”他从西装口袋掏出车钥匙,交到孟遥手里,“去吧。”   -   晚上十一点半,这家青年连锁酒店偏厅仍然灯火通明。   连值班的前台小姐都忍不住小憩,孟遥仍坐在厅前,笔记本电脑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莹白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从早上六点多钟到这里,一直到现在,孟遥几乎一刻未停,一直在关注着本次事件的待处理后续,并在公司下属部门执行之后,及时给下一步的指令。   很忙。   她一直都是做秘书,今天第一次体验到总裁工作的艰难。   也再一次为自己请假把工作都扔给同事和小钟总,反而跑来这里给别的公司当苦力这件事情,在心里深深地向小钟总忏悔。   好在这一天一刻不停歇的工作,也算是取得了成效,至少需要做的几件事,她都已经办的差不多,只剩排查内部人员的事情,她因为对公司内部并不了解,只能走常规流程,迟迟未能推进。   前台小姐小憩刚醒,发觉到了换班时间,收拾好东西便走过来问孟遥:“孟小姐,需要我帮您准备一间客房吗?”   人都有惰性,人处在舒适的环境,很难支棱起来处理事情。孟遥之所以选择一整天在这个偏厅里做事,就是这个原因。是以,听到前台小姐的话,想也没想就要礼貌地拒绝。   不过,在她的声音出口之前,却听到了另外一道声音。   “不用了,你下班吧。”   是男人的声音,带着夜间特有的倦,微哑。孟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钟知贺。   他回来了,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刚从警局出来,便驱车赶过来。   目光对上的瞬间,他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又低了两分:“辛苦你了。”   声音虽低,却别样诚恳。   孟遥闻声,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路上Susan已经跟我汇报过了,你忙了一天,去吃饭?”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孟遥的目光只是短暂地停留在钟知贺身上一瞬,下一瞬,就忙不迭转回电脑屏幕上,继续全身心处理问题,“等我弄完再去。”   孟遥说完,手指又继续在键盘上快速敲打。   她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就连身边的男人什么时候伸手过来都没有发觉。   直到他拉着她的手从键盘上移开,紧接着“啪嗒”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   他的手心干燥,握在她手背上,温热的感觉顺着相触的肌肤传到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这个感觉,让她身体本能地浅浅战栗。随后讶然看向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对方却已将手拿开,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她的笔记本电脑收好,塞进她手里,另一手隔着她衬衫的袖子,拉起手腕,径直向外走。   孟遥不解:“你干什么?”   “带你吃饭。”   “可我的事情还没做完。”   “剩下的我自己来。”   “……”   -   又是深夜,孟遥被钟知贺拉着,径直出了酒店的大门。   晚风裹挟着凉意吹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倏然站住身,回头同她说:“今天,很感谢你。”   孟遥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没有了清早来时略显凝重的神情。   看来这个危机是初步渡过了。   “不用客气,我对你们公司的业务不了解,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他的声音很淡,但恳切,“你做的很好。”   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终于轻松片刻,孟遥轻笑了两声,随口玩笑:“怎么样,考不考虑雇用我?”   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来,整个车厢开始不易觉察的颤动。   钟知贺挑了挑眉,顺着孟遥的话:“可以。”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痛快,孟遥笑着摇摇头:“开玩笑的,我有工作了。”   “双倍工资。”   “?”   “三倍。”   孟遥按捺住她对三倍工资的心动:“这不是工资的问题,不过跟你一起做事感觉确实很好。”   “怎么,”钟知贺的角度总是格外刁钻,说话又总是慢条斯理,仿佛能窥伺人心,“你老板不好?”   每次他一这样说话,孟遥就总觉得如果他不做老板,还可以去做个访谈节目主持人。那样陈鲁豫小姐或许会失业。   “我老板好啊。”   “那?”   “不过,我老板肯定没有你长得好看。”   “哦?”钟知贺轻嗤一声,若有所思。   “真不是我说我老板坏话,他太不爱惜身体了。总是熬夜会导致脱发,也会加速变老,所以,”孟遥又想起《钓凯子基础理论》第十九条,连声线都刻意控制得清甜一些,“肯定没有你好看的,哥哥。”   适逢红灯,车子在十字路口前停下来。   孟遥这话说完,就感觉到身旁男人目光灼灼,直看着她,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戏谑。   良久。   听见他问:“嗯?你确定?”   ▍作者有话说:   孟甜甜:哥哥的眼神,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钟钟:再说一遍?你老板不帅?嗯?(要吃人的目光.gif)   【下章入v,v章评论皆有红包~求老婆们多多支持~】   下本写《别恋》求收~   【追妻追不到/男二上位/和前任的好兄弟HE了/暗恋】   【天之骄子x敏感少女】   霍音大学跟林珩在一起两年,从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依旧被他们的圈子排除在外,像一个尴尬的局外人。   所有人都说她高攀。   林珩混二代圈子,风生水起,身边的朋友甚至有程嘉让那样的天之骄子。   霍音出身平凡,只是因为相貌偶得青睐。可是这种青睐总会过期。撞破林珩劈腿之后,霍音毅然出走,连一句临别的话也未留。   *   重逢在三年后,再相见,林珩幡然悔悟,卑微祈怜,发誓要重新追回霍音。   直到在霍音的公寓楼下,撞见她被潇洒恣睢的男人按在树上辗转亲吻。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的时候,林珩僵在原地:“让、让哥?”   -   霍音和程嘉让相见在异国他乡。   那晚她孤身一人,坐在街边的阶台上哭的不可自抑。   一遍遍哭着问:“为什么,没人要我,为什么?”   漆夜长街边,程嘉让喝完最后一杯,拉起身边姑娘的手腕,一字一顿:   “那就跟我,我要你。” 第16章   嗯……他的眼神真的很奇怪。像是要将她,唔,生吞活剥?   孟遥暗自打了个冷颤。   救!命!不是吧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吗他们才刚刚认识不到十天难道他就想入非非想要跟她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一起达到生命的大和谐吗?!   那她可是玩不起!   不过幸好。很快,这种危机就解除了。   因为他看她一眼之后,刚刚那种要将她生吞活剥,吃干抹净的眼神,就被他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写在脸上的几个大字——“你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   他们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街上很多门店都已经开始打烊,等钟知贺驱车到他常去的餐厅,那里的服务生更是已经开始整顿残局。   一连去了好几家都是如此。十二点四十分的时候,他们去到这条街上最后一家高档西餐厅。   果然,大门紧闭,已经落了锁。   钟知贺的脸色瞧不出喜怒,不过显然,这条商业街已经到头,只能调头往回走。   晚风拂面,带来炎炎夏日里难得的清爽。孟遥指了指不远处大大的“M”字灯牌,小声提议:“要不我们去麦当劳吧,也算西餐。”   这句话的声音在对方眼神的威慑下,越来越小。连尾音都被生生吞回去。   果然,她这个提议一出,就被对方瞪回来。行吧,瞧得出来,贺公子是讲究人。   钟知贺将孟遥的神情收入眼底,微不可察地低声嗤笑一声,才问:“现在很饿吗?”   “还好,”孟遥摇摇头,用动作证明自己不饿,嘴上却开玩笑,“只能吞下一头牛。”   “看得出来。”   “?”   “去我家吧。”   “???”   这又是什么暗示!救命他怎么又暗示她!难道男人都是这个样子才刚刚认识这么几天就想跟她一起做晋江不允许做的事情吗?!   孟遥本能地身体稍稍后仰,咬着下唇问钟知贺:“去你家?做、做什么?”   然而,问完这句她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问的这是什么破问题。   这里是旧金山有名的繁华商圈,整条街上各行各业的门店罗列,叫人目不暇接。白日里或傍晚时,更是有一眼望不尽的人。   现在这个时间,倒是别样静谧。偶尔有几个酒鬼从夜店出来,喝的醉意醺醺,路灯将他们的身影缓缓缩短,再浅浅拉长,直到彻底离开孟遥的视线。   周遭的一切都如晚风一般安宁。   孟遥刚刚的话说完,眼前的男人却一直没有再回答。   两个人之间隔着大概一步的安全距离,孟遥看不出对方镜片下那双幽如深潭的眼里到底装着什么。   正是出神之际。冷不防地,面前的人倏然上前一步,倾身而来。   她退一步,他便再进一步。   直到退了两步后,后背撞上街边路灯,孟遥退无可退,只好仰头问他:“你做什么?”   她说着,还在想着该躲向哪边。   一直沉默未言的男人突然发话:“别动。”   声音很轻,像是细细的羽毛在耳畔浅浅地挠,直叫人浑身痒痒麻麻。   他的话像是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才说完,孟遥就鬼使神差地不再乱动,由着他寸寸接近。   然后是两种气息辗转交缠,钟知贺缓缓倾身冲她伸过手来。   暧昧的因子在微凉的空气中张牙舞爪地迅速弥散,像是要直窜进不远处的M记。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在她头上的一瞬间,孟遥本能地闭了眼。   算了!为了十万块拼了!不过,他这种级别的大帅哥不亲白不亲!她!一点不亏!   1、2、3、4……十秒钟过去了,孟遥是数着秒过的。   然而。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瞄的时候,就恰好撞进钟知贺似笑非笑的眼里。   “你……”孟遥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只觉得耳廓和两颊控制不住地发热,倒并不是因为刚刚她以为他要亲她羞红的,而是她看着他那双“不怀好意”的笑眼,愈发觉得他是故意耍她而恼羞成怒,才红的。   “什么,”钟知贺带着笑意接话,“你要说什么?”   孟遥看着对方,咬牙切齿:“我想问你,要、干、什、么?”   话音落下的时候,男人半握成拳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   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片乖巧的叶子。   他的声音被晚风带到她耳畔,就像附在她耳边说的一样:“叶子落在你头上了。”   说话的时候,她靠在路灯上,他在她面前,路灯投下的光圈恰好将他整个人照亮。   灯光中,男人好看得不似此间人。   如果,他不说那句话,就更好了。   “刚刚在想什么?”钟知贺唇边是玩味的笑意,“在想我会不会…亲你?”   ▍作者有话说:   所以!到底!亲不亲啊你们!!   ps.这章太短了dbq还有一更,不过估计会比较晚,老婆们不用等~明早来看~ 第17章   深夜,街边。昏黄的路灯下,属于男性的气息寸寸侵袭。连周遭的空气,都被这纷乱的暧昧因子缓缓浸透。   孟遥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暂停,心跳紧跟着乱了拍子。   此间氛围,还有眼前人自带蛊惑的声音,都在拉着她极速下坠。   他就像个会吃人的漂亮男妖精,特地来骗她这种好色的姑娘。   还是忽然吹来的一阵略显凛然的风让孟遥重归清醒。   她别开眼,低头,意欲用垂下的丝发遮住发红的面颊,嘴上倒是半点不肯显现出自己的窘迫,只低声揶揄道:“贺总的酒量还真是不太好。”   “什么?”   孟遥稍稍稳住心神,抬眼回望过去,莞然笑说:“还没喝酒就醉了。”   钟知贺被她这话气笑了:“我怎么醉了?”   “没醉怎么说醉话呢?”   “我看你比我更醉。”   “我哪有?”   钟知贺撤后半步,两个人又保持起社交安全距离。   因为对方撤后,刚刚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随之减弱。孟遥也本能地舒了口气,稍稍放松。   不过。   就在她以为在这个敏感且暧昧的问题上,对方已经放过她的时候。却倏然听面前的人不咸不淡地说:“没醉的话,我靠近你为什么闭眼?”   “我,我那是,”孟遥被他堵得一时说不上话来,不过她的应变能力一向不错,或者,用孙又菡的话来说,她一向很能一本正经地瞎扯。正如此时,她很快便编了个理由,“我那是闭眼让触觉更灵敏,好感受旧金山的晚风。”   “感受旧金山的晚风?”钟知贺慢条斯理地重复一遍,然后才故作正经地赞许道,“亦菲小姐不愧是演艺艺术家。”   孟遥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对方这话里话外的揶揄。   不过到底是她先骗人的,被他识破了说几句她也就左耳听右耳出了。   其实第一天认识的时候她听到他说她是拍电影的,拍的是《花木兰》,就知道他一定是猜到这是她编的假名字了。   只不过后来接触的这几天,一直忙于各种正经事,没有机会解释这件事。   现下倒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是以,孟遥想了须臾,便开口道:“那个什么,其实,我那天是随口说的。”   “哦。”   对方好像并不大惊讶。   “我的名字,是我随口编的,”孟遥捋捋耳边多余的发丝,“其实我不叫孟亦菲。”   闻言,钟知贺抬起左手,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漫不经心道:“猜到了。”   想到对方早就看破她在说谎,而她还在卖力地编瞎话,孟遥有些不好意思:“呃,那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这不是聪不聪明的问题。”   “啊?”   “也许你下次骗人的时候,说你叫孟冰冰,”他说得散漫且随意,“别人相信的可能性更高。”   “……”   孟遥一时无言,窥见对方也没说话,只是指指商业街的另一头,示意她往出走。孟遥快走几步,跟上对方的步伐,才问:“那你都不想知道我本来叫什么吗?”   “叫什么?”   “我叫孟遥。”   话音落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反馈。   孟遥抬眼,仰视走在身旁的男人。许是夜色深沉,感性汹涌,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小名甜甜。”   天地良心,这真的是她的小名。只不过,算是八岁之前的小名。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再也没人叫过她甜甜。   她也没对旁人说起过,就连她最好的朋友孙又菡,也是在一次她喝醉酒的时候,才告诉对方。和顾柏宇在一起半年多,她也没想过告诉他。   可是今天,此时此刻。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突然很想把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告诉身边的这个人。很想很想。   话音落下之后,气氛凝滞了两秒钟。   “知道了。”他说。   再下一秒,他深暗的眸光穿过透明镜片,四目交视。   男人疏忽轻笑了声,然后,她听见他说:“我知道了,孟甜甜。”   声音像是加入了柔声混响,低哑动人。   孟遥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   她不说话,他也不多言。   一直到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走到他们刚刚停车的地方,她才反应过来要问对方:“我们这是去哪啊?”   “我家。”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他们这样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起去他家没什么不对。   “你家?”   “怎么,”钟知贺稍一挑眉,“不敢去?”   “……我当然敢。”   -   美国时间,深夜。   圣弗朗西斯科国际机场。   穿着低调,头戴鸭舌帽,脸上带着墨镜、口罩,包裹严严实实的年轻男人拉着行李,正往机场的出站口走。   他走得不快,行李也是慢吞吞地推着。   正缓慢地前行,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铃声陡然响起,男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匆忙接了起来:“喂,思思,我刚下飞机。”   此时此刻,包裹严实,拖着行李箱走在圣弗朗西斯科国际机场的男子,正是孟遥那个杀千刀的前任男友现任妹夫顾柏宇。   顾柏宇早在几天前就听了何思思的建议,准备到美国来找他大表哥钟知贺主持公道。   不过在来之前,他还是没有孟遥的消息,又经过多方打听,听说了孟遥跟着孙又菡也来了美国的事情。便更加坚定了要来美国的心思,这才动身来了美国。   “那柏宇哥哥,你就按我们说好的,现在直接去到你大表哥家,”何思思在电话那边给顾柏宇出谋划策,“他看你这么大半夜求上门,多半不会拒绝的。”   “可是……你也说了是大半夜,”顾柏宇边往前走边继续接听电话,听到何思思的话不禁面露难色,“大半夜的还过去打扰,恐怕才不大好。”   “况且,”顾柏宇挠了挠头,“我跟大表哥本来也不太熟。”   “你们不是表兄弟吗?怎么会不熟?”   “贺教授,就是我舅妈,跟我舅是商业联姻,一直没什么感情。舅妈生了钟恒以后,刚好被美国一家研究所高薪聘请,然后这么多年就带着大表哥一直在美国做研究,很少回国的。”   “原来是这样啊,”何思思点点头,不过比起钟家的事情,她倒是更关心另一件事,是以,在顾柏宇说完便问道,“那柏宇哥哥,你说孟遥她会不会也到美国找小钟总去了?”   顾柏宇并不担心,或者说并不认为有这种可能,当即摇了摇头:“怎么会?”   “怎么不会?小钟总现在是孟遥的顶头上司,说不定他们很熟。”   “怎么可能,先不说孟遥根本不会这么做,钟知贺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顾柏宇说着,想起上次见到他这位大表哥还是在两年前的海擎集团年会上。   那是极矜贵、散漫的一位。可即便待人接物看似都很随意,实际接触的人却都知道,那是让人凛凛生畏的人物。   这样一想,顾柏宇连往前走的脚步也不禁放慢了几分。   又跟何思思说了几句,他便不得不挂上电话,直往机场出站口而去。   -   钟知贺的住处在旧金山一处别墅区,一幢经典的美式别墅。   一直到车子停进别墅的车库,手指机械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孟遥还在后悔自己刚刚一时脑热中了对方的激将法。   竟然就这么被他拐带到他家。   而且,她就这么跟着他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另一个问题。   想也没想,脱口问道:“这么大的房子,你自己住啊?”   “咔嚓”一声,门锁应声打开,别墅正门打开的同时,里面的感应灯瞬间随之亮起,将整个别墅照的恍如白日。   钟知贺抬步进门,自己先换了鞋。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未穿过的女士拖鞋,放到孟遥面前。   等等。   未穿过的,女、士、拖、鞋?   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孟遥不禁朝着门边的方向退后一步,小声说道:“你女朋友知道你给我穿她的拖鞋,不会生气吗?”   钟知贺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孟遥私以为,这一眼大概是她识破他有女朋友之后,恼羞成怒的表现。是以,忙不迭又退后一步:“你女朋友知道你带我回家,不会……”   好在她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往前走几步,此时正站在门边,只要一转身就能拉开门出去。她已经想好了,如果他恼羞成怒欲行不轨她就赶紧开门跑出去。   如果他没有恼羞成怒欲行不轨,那她就赶紧给他来个男德教育,然后再跑出去。   不过,那天在晚宴上,他的老朋友赫顿不是说过,一直没见过他身边有女人,快要怀疑他的取向了么?   朋友从没见过的话,那应该是真的没有女朋友。   只不过,刚刚看到他拿出那双女式拖鞋,她又是真的不敢确定了。   男人似乎没了耐性,目光短暂落在那双女士拖鞋上,示意她:“你到底穿不穿?”   “我认为你应该好好学学男德。”   “……”   “这是我妈买的。”   “?你妈买给你女朋友的拖鞋你都敢给我穿?你女朋友知道了……”   “闭嘴。”   “你……”   ……   两分钟后,孟遥总算弄明白,钟知贺是真的没有女朋友,也是真的寡王。   以及,这双鞋子确实是他妈妈买给自己,还没来得及穿的。   孟遥终于稍稍放下心,跟着他进了客厅。   而钟知贺似乎在懊恼自己居然花了两分钟跟孟遥解释这些蠢问题,以至于一进门便转身上了楼,愣是把孟遥扔在楼下二十分钟没搭理。   再下楼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居家服。   很奇怪的男人。   穿起诸如西装那般板正的衣服,他穿在身上,却也未将整个人板住,仍旧是一副慵懒闲散的做派。   可现在穿起一身简单的居家服,简洁的纹路,性冷淡风格的配色,周身上下,却又是难掩的贵气。   那种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矜贵,像是与生俱来。   最重要的是,分明是性冷淡风的银灰色居家服,也不知为什么,穿在他身上,就有种说不出的欲。   大概,是因为他锁骨正中的颈窝里,长了一颗褐色的小痣。   让人有吮吻的冲动。   钟知贺迈步下楼,路过孟遥的时候,淡淡瞥了她一眼。   然后对此时正安安稳稳坐在沙发上的孟遥说了一句:“小心点。”   “?”   孟遥不解。   她有什么好小心的?   “眼睛快掉下来了。”   ……   !!!   真!是!可恶他妈给可恶开门,可恶到家了!   钟知贺路过客厅,却并没有停留,反而直接走向一楼的中岛台。   他要煮饭?   孟遥起身跟了过去。   虽然以貌取人不是什么好习惯,可这位公子哥大老板也实在长了一张不爱煮饭的脸。   待她走过去的时候,钟知贺已经系上了一条跟居家服同色系的围裙,娴熟地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先对食材做起了初步处理。   看出对方因为刚刚在门口她问的那几个蠢问题而懒得搭理她,孟遥主动凑上前去,笑着问:“贺总亲自下厨,我这么荣幸?”   “……”   没人理她。   孟遥倒也没气馁,紧接着又问一句:“要做什么呀?”   “……”   还是没人理。   不过这没关系,毕竟,我国著名撩汉学家孙又菡曾经在她的代表著作《钓凯子基础理论》中说过——“没有撩不到的男人,只有不努力的寡王。”   鉴于孙又菡女士传授给她的强有力的基础理论,孟遥不慌不忙,正想一鼓作气再说一句,未曾想身边这尊大佛倒抢在她前头开了尊口了。   他只讲了三个字:   “海鲜粥。”   就三个字,其中有两个字都是孟遥不想听见的。   紧接着,他又说了另外几个她不想听到的名词——   “主菜是龙虾炖章鱼、大闸蟹汤。”   “餐后甜点是墨鱼刺身。”   ……   这几个听起来就很死亡的菜名……   即便是孟遥这个讨厌吃海鲜的人,也听得出来这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不过!自从上次他们两个交流过关于海鲜面的问题,他已经知道她不喜欢吃海鲜了。   这样说明显是故意针对!   真是!过分他妈给过分开门,过分到家了!   “……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走?想什么都不做,吃白食?”   “不,我是说离开你家。”   “过来洗菜。”   “?”   “你听不懂中文?”   ……   孟遥也是在洗菜的时候才发现,钟知贺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厨师。   说做海鲜粥、龙虾炖章鱼、大闸蟹汤,可她怎么在厨房一样海鲜也没看到?   连续几天整晚通宵,在美国过着北京时间,昨天干脆一天一夜没睡觉,这样的生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就算是孟遥这种工作狂,也熬不住。刚刚在全神贯注工作的时候还好,能集中注意力。现在困意上来,手上还一下下机械地洗着菜,整个人却已经因为太困而开始飘忽。   一双眼睛开始打架,眼见着就要进入睡梦中,仅剩的一点点理智,又将她短暂地唤醒。   直到身旁的声音将她叫醒。   钟知贺一把拉住身边忽忽悠悠,站着洗菜还差点摔倒的姑娘,低哂一声:“睡着了?”   孟遥的理智还在和困意斗争。半梦半醒之中的她,更像一个普通的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不经意流露可爱的一面。   不再只是严谨端庄地孟秘书。   迷迷糊糊中,孟遥只觉得有一道力托住了她,手上的菜不知何时被抽走,水也被擦干。   彻底睡着之前,她似乎听见耳边有人叫她:“孟甜甜。”   “唔……干嘛呀?”   那人很低很低声地说:“去沙发上等着。” 第18章   凌晨一点钟,万家灯火尽熄。偌大的别墅区,只有零星几户,还开着通明的灯。   其中,就包括钟知贺的别墅。   炉火上的褐色小砂锅还在“咕嘟咕嘟”炖着汤,钟知贺掀开小砂锅的盖子,舀起一勺轻尝一口。   淡了。   他正要去加盐,长指刚刚探到调料盒的盖子,刚刚放在厨台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   钟知贺放下调料盒,转身走过去拿起了搁在一旁的手机。   来电显示上写着三个字:贺教授。   他们家那位夜猫子老太太。   “喂,”钟知贺接起电话,声线慵懒,“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这个点儿打电话过来,钟知贺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当即便道:“隔壁阿姨又跟你说什么了?”   “那哪能说什么呀,隔壁家你阿姨这个点儿早就睡了,”贺教授说着,有两分欣喜,笑问,“你今天带女孩回家了?”   听筒里的话音未落,钟知贺看向客厅的方向,中岛台和客厅隔着一道半开放式的隔断,从他这里看不见沙发,更看不见沙发上的人。   不过,这么半晌功夫,她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阿贺?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妈妈打扰到你们了?”贺教授虽然嘴上问自己是不是“打扰”了,实际上却没有半点儿要挂电话的意思。   而且,她这个语气,这个“打扰”,叫人听着难免想入非非。   钟知贺的思绪被电话那头的声音重新拉回来,无奈地扯开话题:“隔壁阿姨在我家安监控了?”   “说什么呢,”贺教授不满道,“人家那是半夜被你车声吵醒,恰好就看见你带女孩回家。”   “哦,那我明天去给阿姨道歉。”   “道什么歉啊?”   “我不该吵醒她,害得她老人家大半夜还要起来八卦。”   “去去去,这是重点吗?”这是贺教授印象中,她那位清心寡欲二十大几不肯交女朋友的好大儿第一次带女孩回家。   也不知道她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满脑子工作说什么不肯交女朋友;另一个干啥啥不行,一交起女朋友满肚子花花肠子,撩过的女孩能从平城排到上海。   所以贺教授捞住钟知贺就是一顿盘问:“重点是这女孩怎么样?漂不漂亮?家世如何?要不要老妈赶回家帮你参谋参谋?”   问了这么一大串问题,末了还没等钟知贺回答,又自己感叹一句:“看来我还是应该多住研究所,给你创造机会。”   钟知贺走回灶台旁,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关掉火,随后拿了毛巾垫着,单手将小砂锅从灶台上端下来,放到一旁冷却着。   闻言,他哂笑一声,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的意思,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一句:“您知道就好。”   家里公司那边群龙无首,父亲又在住院,虽不算严重,却也不能全交给钟恒那个不靠谱的管。所以他回国,也就是近几天的事了。   贺教授原本这些年一直供职于美国一家生物研究所,也因为钟知贺要回国,干脆辞了职预备一同回国,所以最近一直很忙,就干脆住在研究所那边,好方便进行工作交接。   “你快回答我的问题啊。”   接电话的功夫,钟知贺已经将炖好的丸子汤盛出两小碗,又将刚刚做好的温着的什锦炒饭端出来。   虽是简单的两样菜式,色、香、味却样样不差。他惯常闲下来有做料理的习惯,手艺比之外面的大厨也不遑多让。   钟知贺边慢条斯理地将汤碗和炒饭都放到托盘上,边同电话里讲:“不跟您说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她饿了。”   “……”   挂掉电话以后,钟知贺放下手机,端起托盘便往客厅走去。   客厅那边久久没什么声音,安静的像是这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再没有另外一个人。   钟知贺从中岛台越过隔断,往客厅的沙发处走去。这个方向面对的是沙发的背面,看不清沙发上的人正在做什么,他未及近前,便稍扬了声问道:“怎么都不出声?”   “……”   没有回音。   “孟遥?”   “……”   依旧没有回音。   大概是为了报复他刚刚做饭的时候没接她的话。   钟知贺绕到沙发前之前,便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声音平稳匀称,律调有度,稍微一不注意,就要听不着。   待走过去的时候,果然,原本高挑纤瘦的姑娘此时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正睡着。   男人的脚步放轻,将手中装着丸子汤和什锦炒饭的托盘轻轻搁置到旁边的长几上。   然后才弯下腰,用很低的声音问她:“睡着了?”   “……”   “孟甜甜,”钟知贺低笑了声,“你不吃东西了?”   “……”   客厅的窗子开着,窗口恰好对着沙发的方向。夜间微凉的风吹起沙发上女孩鬓边的碎发。   他们距离很近。   这样看她,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细嫩得连一丝毛孔也不可窥得。   睡得很沉,连日辛苦,一定很累了。   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端庄严谨,或是伶牙俐齿的样子。突然这样安静地睡着,像只乖巧的猫儿。   钟知贺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又一阵风迈过窗,飒飒吹来。像是要和上一阵风一样,从睡着的姑娘面上拂过,不过靠近之前,就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恰好挡住。   或许,也不是恰好。   是看似恰好的,刻意为之。   -   醇浓的豆香随着奶白色蒸腾的热气,在整幢别墅的一楼弥散开来。   孟遥仍在睡梦中,不过与周公的会晤接近尾声。正是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些热,眼睛还没睁开,手便本能地伸出去,将身上盖着的毯子撇开。   然后手就耷拉下来,预备继续睡。   ……   等等。   毯子?什么毯子?哪来的毯子?   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孟遥“腾”地坐起身,揉开惺忪的睡眼,怔怔出神。   她身处一个很大的空间。看着装潢摆设应该是客厅,双目所及之处,皆是纤尘不染,干净得像是地产商精心打造的样板间。   只有窗台上那株快要干涸而死的风铃草昭示着这里有人居住。   不过显然,这里的主人和她一样,不大擅长侍弄花草。   孟遥昨晚很困,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没多看几眼。现在又到了白天,跟晚上看起来不大一样,她刚刚醒来就在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中,难免有些发懵。   一直到钟知贺走过来的时候,她还在懵着。   对方果然一开口就不让人失望,上来就问了两个字:“傻了?”   ……   好好一个帅哥!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好好一张嘴,怎么就不是哑巴呢QAQ   还没等她想到要说什么,对方又补了更过分的一句:“算了,本来也不是很聪明。”   “?”孟遥揉揉眼睛,声音带着清早刚刚睡醒时特有的温和,听起来软软糯糯,很好欺负,“哥哥,一大早就要人身攻击吗?”   如果我国著名搞对象学家孙又菡女士此时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激动地给她的专著再添一条——【不要在刚睡醒的时候叫男人哥哥,否则后!果!自!负!】   钟知贺坐到了孟遥面前的长几上。   须臾。她听见他为不可察地笑了声。   他笑了。   他又笑了。   他怎么总是笑啊,总是笑的话高岭之花人设不会崩掉吗?   不过,唔,居然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   见对方没说话,孟遥皱着眉头,指了指身上盖着的毯子,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啊?”   钟知贺面不改色地将问题抛回去:“你说呢?”   “我、我刚醒啊,不知道……”   其实她看到自己身上衣衫完整,知道没发生什么。不过就是觉得,她在他家睡了一晚醒来,什么都不问,好像有点更奇怪。   显得她,太不矜持了?   眼前的男人眉梢一挑,推了推眼镜,悠悠拉着长调子:“孤男寡女夜半三更,你觉得呢?”   “我觉得什么也没有,”孟遥默默咽了口唾沫,往后靠了靠,口中还在卖着乖,“我知道哥哥是正人君子。”   “是么?”   面前人突然倾身,急剧缩短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孟遥只觉得倏地一晃神儿,钟知贺那张英朗无匹的脸就到了近前。   高挺的鼻梁、分明的下颌、凸起的喉结……还有与之相伴而来的,独属于男性的,灼热的气息。   他的气息就这样随着他的靠近,一寸寸烧灼、掠近她的领地。   孟遥的心跳先是暂停一拍,紧接着就是一阵“扑通、扑通……”的狂跳。   他们两个离得这样近,她甚至开始害怕心跳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良久,她才艰难的回应:“……当然了。”   距离再度拉近,这样的情形下,连眼前男人根根分明的长睫,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喑哑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   “可哥哥也是男人。”   孟遥屏住呼吸,丝毫声音也没敢发出。   静静地听着他补上后半句:“身心健康的,正常男人。”   他说的分明没有半句露骨的话,可她听着,却总觉得心跳呼吸都快要不可自抑。   孟遥低下头,试图避开对方直视过来的目光。   可是这样一低头,眼神一不小心又落到钟知贺颈窝里那颗褐色的小痣上。   然后,孟遥觉得她可能不止是脸红,她这次可能是直接红到耳根。   清早的晨光越过窗子照进来,将两人的身形映成地板上的影子。   孟遥被她眼前这只夺人心魄的男妖精搞得五迷三道,由着对方说什么是什么。   “不要随便跟男人回家,懂么?”   孟遥乖巧地点点头。   “这个世界可能远比你想象的,要险恶得多,所以,要懂得保护自己。”   她还是一脸纯良地点头。   钟知贺不紧不慢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要轻信任何一个男人,男人没什么好东西,他们蓄意接近你,多半是有所图谋。身心钱财,你所拥有的,都是他们贪图的。”   孟遥点头点到一般倏忽杏眼圆睁,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吗?   他为了教育她,连自己都骂进去了,这还不算好东西吗QAQ   钟老师本人似乎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继续孜孜不倦地说:“所以,长点心。”   “还有,不要随便叫人哥哥,知道么?”   “……知道了。”   下次还敢,哥哥。   看到孟遥还算受教,钟知贺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直身子。   孟遥却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她刚睡醒,头脑还迷糊着,不够清醒。是以,想到就脱口而出:“那如果,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嗯,有所图谋呢?你会不会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言,钟知贺敛起眉,淡声说:“那要看她图谋什么。”   “就是,”孟遥不知道哪跟筋不对,“就是单纯地想睡他。”   ▍作者有话说:   钟钟:你单纯一个我看看 第19章   孟遥却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她刚睡醒,头脑还迷糊着,不够清醒。是以,想到就脱口而出:“那如果,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嗯,有所图谋呢?你会不会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孟遥不知道哪跟筋不对,“就是单纯地想睡他。”   “……”   此话说完,气氛有半分钟的停滞。   半分钟后,孟遥就见眼前的男人倏忽站起身,冷冷瞥她一眼,只撂下一句:“那我建议被图谋的那位报警,把那个图谋不轨的女士,抓起来。”   他说出“图谋不轨的女士”这几个字时,虽然没有看着孟遥,但她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她好像,被他内涵了:D   甚至觉得她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抓起来了。   钟知贺的话说完,人又越过隔断,往中岛台的方向走。   今早鲜磨了豆浆,还烤了面包,中西结合,此时都在温着。   孟遥说完那句话才清醒过来,又开始被自己的良心谴责。她明明是新时代坚强独立新女性,怎么能大白天的说出“如果一个女人单纯地想睡一个男人”这种话呢?   这样一想,她愈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哪有人这样的?   应该直接上啊!口嗨算什么!   孟遥清醒以后,便迅速从沙发上起来。将钟知贺不知什么时候帮她盖的毯子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一边。又将沙发收拾整齐,然后才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头发稍作整理。   做完这一切,便拿起的自己包包,趿着拖鞋往门口走。   虽然她作为新时代新独立女性,觉得刚刚那个问题并没什么。可是,嗯……尴尬还是有一点,总之,她觉得今天她实在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中岛台和别墅大门一东一西两个方向,走到一半,她依稀听见钟知贺在叫她——   “来吃饭。”   “人呢?”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孟遥恰好走到了门口,在两人目光遥遥接上的一瞬,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看起来有点像落荒而逃。   -   出了钟知贺家的门,孟遥才发觉这片别墅区有多大。   她从他家的大门出去,往前走了一百多米,仍然没有看到别墅区的出口。   还好这时正是清早,烈阳还未上岗,天朗气清,还不算热。   孟遥明白靠自己的一己之力是找不到路,便干脆拿出手机导航。   手机里很快响起清脆的女声,用英文说着:“请沿当前道路北行两百米,右转行三百五十米,可到达目的地。”   孟遥满意地收起手机,预备按着导航说的,沿着这条路直接往北走。   刚按照导航的指示走出了这片别墅区,孟遥刚刚伸手要招呼路上的出租车,就倏然听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声音是从她左手边的马路边传来的,那人此时正用蹩脚的英文问路。   孟遥咬了咬牙。   那、不、就、是、她、那、个、狗、比、前、男、友、兼、现、任、妹、夫、吗!   怎么他都阴魂不散美国来了?   不过两人的距离并不近,孟遥只能听见零星的几个单词,具体听不清在说什么。也亏得离得远,顾柏宇也没在第一时间看见她。   恰好有出租车过来,孟遥就趁着他没发现,赶紧招了辆出租车跑了。   倒不是怕他。只是,人跟狗无话可说。   -   旧金山的上午,日光渐盛。   天气预报说这日是这个月最晴朗的一天。只不过,人顶着这样的日头,只走一会儿便汗涔涔,难受得很。   这片三藩市最著名的别墅区每家每户都有不止一辆车,是以,不允许出租车随意进出。   顾柏宇不得已就这样顶着这像是要将人烤熟的日头,在一大片别墅群里找了一上晌,这才算找到了他舅妈贺教授和他大表哥钟知贺的住处。   不仅如此,终于千辛万苦找到地方以后,门铃按了半晌,他又这样晒了半晌。直到他以为大表哥家里没人,自己白来了这一趟准备走去他公司的时候,他那位高岭之花大表哥才终于开了门。   钟知贺在二楼房间里听见门铃响就看到了是面前这位不请自来。   这位他认识的。   孟遥闭着眼睛找的那位前男友。   直到对方开口说话:“大表哥,好久不见,冒昧来拜访,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嚯。   原来还是他表弟。   见钟知贺没说话,还一脸不认识他的样子,顾柏宇不得已又给这位贵人多忘事的大哥自我介绍一遍:“哥,我呀,小宇。我妈是钟悦,你叫她姑姑的,咱们两年前在海擎的年会上还见过的。”   哦。   原来是十分远房的远房表弟。   “是你,”钟知贺挑了挑眉,“有事吗?”   “哥我这,”烈阳仍在头顶晒着,顾柏宇抬起手擦了一把额上涔涔的汗,“我晒了一路找过来的,您看要不咱们先进屋喝口水再接着说?”   顾柏宇的话说完,却没听到钟知贺回答。   他依旧居高临下,闲闲倚在门边,随手指了指左边。   顾柏宇没弄懂他的意思,只好问道:“哥这是?啥意思?”   “不是要喝水?”钟知贺不咸不淡地说,“那边有超市。”   他说完,并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反而站直身子,抬手就要关门。   早就知道这位大表哥是有名的高岭之花,不是很好相处。只不过,顾柏宇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根本没有要让他进门的意思。   他家虽不像钟家那样大富大贵,可怎么说他也是父母疼爱长大的家里小霸王,后来又进了娱乐圈,也是团队、粉丝哄着的人。若是搁到平时,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眼前这位是他最后能求的人。顾柏宇只好深吸一口气,继续好声好气地道:“哥,咱们好歹是亲戚,我这才千里迢迢从国内赶过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兄弟要不是真遇上事了,也不会特地跑美国来求大表哥您。”   顾柏宇私以为,大约是他的诚恳打动了钟知贺,对方听到这里,总算是开了尊口。   虽然只说了三个字:“什么事?”   “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   对方这样说,顾柏宇挠了挠头,想了想,终于找到一个切入点。   一般情况下,陌生人的故事总是让人很难以共情,甚至很难让人感兴趣。但如果是身边认识的人的故事,那就可以大大提高对方的兴趣。   顾柏宇想到这里,刚好想到这件事的重要人物——孟遥。   孟遥不仅是他前女友,还是海擎集团总裁办首席秘书。更恰好的是,还正正好好是面前这位的秘书。   是以,顾柏宇便干脆从孟遥开了个头:“哥,您有个秘书,叫孟遥。孟秘书,您知道吧?就是长得很漂亮那个。”   他说完这句,莫名觉得在这烈日当空的时分,周遭的空气陡然冷了下来。面前人抬手推了推银丝眼镜,略显凛冽的目光穿过镜片落到他身上。   他这位大表哥果然如旁人所说的那样惜字如金:“嗯。她?”   “她是我前女友。”   “哦?”钟知贺掀了掀眼皮,看过去,脸上却没有半分惊讶的意思。   “不久前我们两个因为,嗯,一点事情,分开了。”   一点事情。   钟知贺想到那份被某位秘书误发过来的文件夹,里面那条在公司楼下的视频,那里趾高气扬的顾柏宇,可跟面前这位判若两人。   思及此,他忍不住嗤笑一声。   接收到对方疑问的目光,他复又冷下脸,不留情面地说:“我对员工或者远房亲戚的感情生活并不感兴趣,如果你的倾诉欲实在难以压抑,或许可以打电话给情感电台。”   “哎哥,不是不是,我这才刚开了个头,您也知道我是做演员的,是二表哥的恒海娱乐的艺人。”顾柏宇又擦了把汗,“孟遥她分手以后造我的谣……”   “造你的谣?”   顾柏宇的话被打断,对方重复了一下他说的最后几个字,显然是在质疑他。   “我承认她说的有些事情是真的,可是有些也实在太夸大了些……”顾柏宇被这太阳晒得只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越说越乱,忍不住又问一遍,“这件事情真的太复杂了,在这里站着说也不是个事儿。”   “……”   钟知贺顿了一下,侧过身,只撂下一句:“进来。”   便就不再管顾柏宇,兀自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顾柏宇进到屋子门口的时候,便看到门口鞋柜旁边放了两双拖鞋,一双整齐摆放的女士拖鞋,另一双是钟知贺刚刚从鞋柜里拿出来扔给他的男士拖鞋。   他换好了鞋走进去的时候,远远便看见钟知贺已经站在客厅旁边的开放式餐桌旁。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两份,大概是早餐。   两份的内容都一样,都是一杯豆浆,两片吐司,和一个煎蛋。看起来都没动过。   现在已经中午了,虽然还只是简单的早餐,但是大表哥竟然提前进门给他准备这个,顾柏宇觉得今天这事肯定有戏。   这样一想,便赶忙走上前去,笑着说:“大表哥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我只要口水就行,您看您这么客气,还给我准备这么多吃的。”   钟知贺正一手拿起其中一个杯子,闻言,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   少顷,才很直接地说:“不是给你的。”   “……”   不是说他们生意场上翻云覆雨的人说一句话都要绕十八个弯的……?怎么这位?   心里虽有些不满,不过已经到了这步,毕竟是求人,顾柏宇只好打个哈哈,说道:“哈哈这样啊,那没事,过会我请大表哥出去吃。不过我来的时候打过电话,舅妈说她最近不在家的,这是给……?”   顾柏宇暧昧地笑笑:“未来表嫂?”   这个问题钟知贺并没有回答,不过出于男人的直觉,顾柏宇觉得他猜得没有错。   他总觉得,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钟知贺的脸上几乎写着“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几个大字。   后来的事情,是顾柏宇所不曾想到的。   他这位大表哥听他完整地讲述了一遍他跟孟遥从在一起到分手,再到如何在分手之后反目成仇,相爱相杀的故事。   全程连眼也未眨一下,只时不时提出几个疑问的点,在他回答以后,又继续认真地听。   一直到他说到二表哥也就是大表哥的弟弟——恒海娱乐CEO钟恒坚持要跟他解约的时候,他这位大表哥才第一次发表了看法。   而且是完全站在他这边的——   “钟恒这小子,从小就不是做生意的料。”钟知贺不知什么时候点了根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皱眉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才继续道,“解什么约啊,这事我做主,不解。”   顾柏宇没想到他一直担心办不成的事就这么成了,他大表哥一句话,一锤定音,不用解约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吗?”   “我从不开玩笑。”   “太感谢了,您就是我亲哥!”   “嗯,”钟知贺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懒懒收回目光,只道,“你回去吧。”   “谢谢,真的太谢谢了哥,改天,改天我一定请您吃饭!”   “那就不必了。”   ……   待到顾柏宇终于出了别墅的大门,钟知贺才掏出手机,拨通的了一个号码。   电话另一头的人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语气也不大好:“喂,钟知贺你给我打电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时差?”   钟知贺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拖着调子问:“你叫我什么?”   “……哥行了吧,”钟恒没有好气又无可奈何,“什么事快说?”   “顾柏宇的约不用解了。”   “……”   “钟知贺你有那个大病吗?那孙子那么欺负我女神,他就一傻逼。”   “你脑子不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钟知贺边往门边走边说道,“不解约,再续十年,合约还有多久就雪藏多久。”   “卧槽。”钟恒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坐起来竖了大拇指,“毒还是你毒,牛逼!”   挂断电话的时候,钟知贺恰好走到门边。   他看了眼门口那双刚刚被顾柏宇穿过的拖鞋,打开门,一脸嫌弃地将那双鞋,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作者有话说:   下本写《别恋》求收~   【追妻追不到/男二上位/和前任的好兄弟HE了/暗恋】   【天之骄子x敏感少女】   霍音大学跟林珩在一起两年,从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依旧被他们的圈子排除在外,像一个尴尬的局外人。   所有人都说她高攀。   林珩混二代圈子,风生水起,身边的朋友甚至有程嘉让那样的天之骄子。   霍音出身平凡,只是因为相貌偶得青睐。可是这种青睐总会过期。撞破林珩劈腿之后,霍音毅然出走,连一句临别的话也未留。   *   重逢在三年后,再相见,林珩幡然悔悟,卑微祈怜,发誓要重新追回霍音。   直到在霍音的公寓楼下,撞见她被潇洒恣睢的男人按在树上辗转亲吻。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的时候,林珩僵在原地:“让、让哥?”   -   霍音和程嘉让相见在异国他乡。   那晚她孤身一人,坐在街边的阶台上哭的不可自抑。   一遍遍哭着问:“为什么,没人要我,为什么?”   漆夜长街边,程嘉让喝完最后一杯,拉起身边姑娘的手腕,一字一顿:   “那就跟我,我要你。” 第20章   【哥哥你赞我朋友圈了?】   【噢不对。】   【被你赞过的朋友圈不叫朋友圈,叫甜甜圈。】   孟遥的骚话发了一箩筐,手机还是静静地躺在手里,没有一丝要震动的意思。   两天前,她又看了一遍《钓凯子基础理论》发现第十九条是:【男人都受不了一直讲情话和叫哥哥。】她发现这一条她还没有应用完全,还没跟他讲过情话。   所以,上网搜索了一下:情话。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消息发出去半个小时后,终于收到了一条回应——   H:【你今天很闲?】   孟遥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前,靠着的摇椅缓慢摇晃。她手里抱着一本书,可是一眼没看,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一收到钟知贺的微信,就迫不及待地回复:   【不闲啊,忙得很。】   H:【哦。】   孟遥:【怎么不问我在忙什么?】   H:【不想问。】   孟遥:【快问!】   H:【……】   【忙什么?】   孟遥:【忙着想你。】   【想哥哥怎么比上班还累。】   【哥哥怎么比我那位狗老板还能压榨人呢。】   孟遥并不知道,网线的另一头,有人正看着手机冷笑,极力隐忍,才没开启好友验证。   而她还在这边喋喋不休:【莎士比亚为什么欺我?爱情是什么精神的食粮,哪能当饭吃呀?】   【噢不对,我知道了,爱情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是哥哥秀色可餐。】   孟遥发完这些过去,也不禁觉得羞耻,大半个身子倚进摇椅里,忍不住笑起来。   “我的妈呀,瞧瞧,爱情使人弱智,看不出来咱们孟秘书这个工作狂原来本质是恋爱脑。”   陡然被一道声音拉回现实,孟遥一回过头,就见孙又菡站在一旁,正抱着双臂,一脸八卦地看着她。   孟遥见状,忙坐直身子,又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没有感觉到变烫以后,才放心地开始狡辩:“我哪有,我那是坐在这里看书,哝。”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本书,煞有介事地介绍道:“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很不错。”   “哦,怎么个不错法?‘女人,坐上来自己动’的那种?”孙又菡走上前,挤了挤孟遥,自己也在摇椅上占了一半位置。   “说什么呢你,这挺严肃的。”   “严肃?”孙又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抬手将孟遥手里一直包着但一眼没看的书拎起一角,不留情面地嘲笑,“你是说这本《嗜爱总裁:带球娇妻你别逃》严肃?”   “啊?”   孟遥愣了一下,顺着孙又菡手指的方向看了看。   ……   只见书封上赫然写着的几个大字,果然和孙又菡说的别无二致。   孟遥一时哑口无言,偏偏身边这位还不肯放过她。   “‘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看不出来,孟孟原来你也好这口,”孙又菡把书扔回孟遥手里,揶揄道,“你在这儿坐了大半天,不会真就连书名都没看吧?你瞧瞧,这书都拿倒了,还跟我这儿装文艺呢?”   孟遥摸了摸鼻子,须臾,打了个哈哈道:“你看我这不是这跟那本书封面颜色差不多,我拿错了,哈哈又菡,咱们中午吃什么呢?”   “现在已经两点了姐,午饭两个小时前吃过,吃的水煮鱼,要我帮您把剩下的热热吗?”   “不用了不用了,”孟遥忙摆摆手,“我就随口一说。”   “我说孟孟你今天很不在状态啊,怎么,”孙又菡抬抬下颌,“被这霸总文洗脑了?”   “没,没啊,我都不知道这个哪来的。”   “我的啊,别说,还真挺好看的,”孙又菡抬手拍拍她的肩,“多看看,有利于学习怎么征服一个脑子不太清醒的总裁。”   “……”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玩笑,倏然间孟遥的手机在她的手里震动了两声。   孙又菡作为男女关系这方面的专家,对这个感觉特别敏锐,当即便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怎么,有情况啊?”   自从上次跟钟知贺讨论了“一个女人想睡一个男人”的问题以后,就开启了新大陆,开始在他面前放飞自我。尤其是用微信的时候,她这个互联网法外狂徒隔着网络什么骚话都敢说。   没等孟遥说话,孙又菡又继续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还是十万那位吧?最近这几天出去都是找他吧?说说,到哪步了?”   “亲了?睡了?他技术怎么样?持不持久?”   “你快回答我啊!”   对方问起问题来就像连珠炮似的,这张嘴不去做访谈节目主持人真是屈了大才了。她要是去做主持人,恐怕贺Simon先生和陈鲁豫小姐都得失业。   孟遥干脆伸出手一把捂住她的嘴,无奈地说:“你也得容我回答呀。”   孙又菡挣脱她的手:“那你快说。”   “第一没亲,第二没睡,第三没体验过不作回答,”说到这里,孟遥顿了顿,“咳,不过据我观察硬件条件来看,不会差到哪去。”   “……”   她这么一连串的回答,给能让贺Simon先生和陈鲁豫小姐一起失业的孙主持人都整不会了。适逢孟遥的手机又震动了一声,孙又菡干脆直接道:“愣着干什么,快看看他说什么了呀。”   发来微信消息的人果然是钟知贺。   他发来了两个表情包。   第一张是两个卡通形象的警察叔叔押着一个犯人,图上写着一行大字——   “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 第二章则是“你被通缉了”.JPG   最后还有一行字,是在表情包发过来的两分钟之后发来的,似乎是因为她没秒回消息,他说了这么一句。   H:【这么久没回,是已经被逮捕了?】   “哈哈哈哈”,孙又菡看着钟知贺发来的消息,忍不住笑出声,“想不到他还挺有意思。”   她说完又停顿下来,思考了两分钟后,感叹道:“不对啊,那这个故事的最后,你得到了帅哥拿到了十万,他顺利脱寡,那我呢??”   闻言,孟遥抬起手,学着孙又菡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一本正经,语重心长:“你得到了又一个撩汉样本,可以写进你的著作里,为人类脱单繁衍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   “孟遥我没见过比你更损的!!”   孙又菡闹着要看孟遥跟钟知贺的聊天记录,孟遥拗不过她,只好将手机交过去,忍着尴尬跟她一起看。   她和钟知贺的聊天记录大多数都是绿色的气泡,也就是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单机,对方只是偶尔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敷衍她一下。   是以,紧接着,孟遥和孙又菡就一起看到了孟遥发的这些内容——   【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不要抱怨,抱我。】   【我想去换个造型。】   H:【?】   孟遥:【你要问我什么造型。】   H:【无聊。】   孟遥:【快点!】   H:【什么造型?】   孟遥:【没你不行,哥哥。】   ……   孙又菡看就看了,要命的是她竟然还念出声来。   在她念出【没你不行,哥哥】的时候,孟遥终于忍无可忍,夺回手机,尴尬得脚趾扣地。   憋了半晌,才吐出四个字:“别念,要脸。”   孙又菡回想着刚刚看到孟遥发的那些消息,忍不住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姐妹,牛逼!你不行的时候归不行,一行起来是真的牛逼!”   “……”   “过奖,过奖,都是孙老师教得好。”   “不敢不敢,青出于蓝胜于蓝,”孙又菡说着,忍不住提醒,“不过你这样还是不太行啊,你也不能光口嗨,你得上啊!”   “?怎么个上法?”   ▍作者有话说:   钟钟:怎么个上法?嗯?说说。   ps.本章所有土味情话均来源网络,侵删。 第21章   旧金山的夏日流金铄石,高耸入云的大厦里虽然空调开得很足,却也与外面同样火热——   正值午休时间,女员工们凑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诚如网络上所说,女人们在一起,除了服装首饰化妆品,还有一个恒久的话题,那就是,男人。   在这家公司里,上至五十岁的元老级,下至十八岁的实习生,所有女员工的恒久话题都只有一个——钟总。   正如现在,关于钟总的话题开了个头,就再停不下来。   女员工们聚在一起,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隔断,看向总裁办公室里,西装革履长腿交叠,正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的钟知贺,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感叹道——   “我的天啊,我来公司已经三年了,三年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钟总这张脸怎么就看不腻呢?”   “顶多只有一千多天,哪有一千多个晚上,你晚上见得着钟总?不过我们钟总是真的帅啊,东方男人都这么帅吗?好像跟钟一起去中国啊。”   “想到这么帅以后看不见了就觉得很可惜。”   “唉,也只能可惜了,钟这么完美的男人,家世好、长得帅、能力强,人又洁身自好,我在公司这几年就没听说钟有过女朋友。”   “诶?你们不知道吗?前两天我们下班之后,财务部的Amy说看见钟带一个亚洲女人到办公室来了。”   “不知道啊,什么女人,漂亮吗?”   “据Amy说超级漂亮。”   “钟笑了!他竟然笑了,天哪,我还以为他不会笑的!”   话题原本在“钟总前两天带了一个漂亮的亚洲女人来办公室”,突然间有一位感叹了这么一句,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不约而同齐齐转向总裁办公室的方向。   她们看过去的时候,钟知贺的笑意已经止住,只是仍然看着手机,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不知打了什么字。   此时此刻,总裁办公室里,钟知贺尚不知他已经被外面的女员工们围观许久,只看着手机上,孟遥刚刚发来的微信消息——   孟遥:【猜猜我在干嘛?】   根据他这些日子对她的了解来看,她说的话一定没有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H:【冲浪。】   孟遥:【你怎么知道的!】   H:【长了眼睛。】   钟知贺点开孟遥的朋友圈,他其实一分钟前刚好看到了。不过看她这样问,又想再看一遍。   她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是两分钟之前发的。没有文案,只有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的背景是海边,海水浩荡无垠,一望无际的深蓝,远远看过去,像是与长天相接。   第二张海边的沙滩上,高挑纤瘦的女孩子散着长发,穿一身黑色的紧身冲浪衣,抱着比她还高的冲浪板,冲着镜头笑着。   这样傻里傻气的笑容,似乎跟她那张秾丽的脸有些不大相合。   关掉照片,还可以看见这条朋友圈的左下角,蓝色的字体写着地点定位。   嚯。   就在他公司附近的海滩。   -   孟遥:【你都不问我在哪儿冲浪吗?】   H:【我眼睛不瞎。】   孟遥:【唔哈哈我怎么还发了定位。】   ……   这条消息发出去以后,对方没有再像刚刚那样,很快地回复过来。   孟遥将手机按灭,有些不自信地看向一旁坐在沙滩上玩沙子的孙又菡,问道:“你说他真的会来吗?他工作那么忙,会不会根本没时间过来,或者压根不想过来啊?”   孙又菡闻言,拍了拍她的肩,不以为意:“姐姐,您都发这么性感的照片了,不来是傻子。”   她说的自然是刚刚孟遥发的那条仅钟知贺可见的朋友圈里的冲浪服照片。   用这种委婉的方式邀请他一起冲浪,是昨天在孙又菡看完孟遥在微信上的一堆口嗨记录,觉得这个进度实在不行,才特意帮她想出来的办法。   “那,万一他不喜欢那种风格?”孟遥还是不太确定钟知贺会不会来,“他要是不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不可能,”孙又菡专注玩沙子,随口回应道,“没有那种可能。”   “万一呢?”   “孟遥。”   “啊?”   “闭嘴。”   “……噢。”   下午两点钟,整天最热的时分。孟遥和孙又菡两个人在海滩景点这里提供的大遮阳伞下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她们两个在这件事情上出奇的一致——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里,没跟冲浪这件事沾过半分钱关系。所以也只能在刚刚来的时候摆拍两张,之后的时间一直在这里百无聊赖地坐着。   孙又菡忙着在手机上跟她鱼塘里的男人们聊天,只留下孟遥在旁边无聊地等着。   直到孟遥忍无可忍,拿起搁在旁边晒得有些发烫的冲浪板,说道:“我看他不来就不来,我们俩自学吧?”   见一旁忙着聊微信的好友不为所动,她又补充一句:“就当学一项新技能。”   “哦,”孙又菡百忙之中抬起头,“一项没什么用的新技能。”   孙又菡说完,也跟着站起身,不过并不是要和孟遥一起自学冲浪,而是转到另一个方向,走之前,只留下一句:“孟孟你先在这儿学着,我去买个饮料,一会儿回来。”   依照孟遥对孙又菡的了解,一定是她哪位朋友又“恰好”也在这片海滩,她就要扔下孟遥,去跟朋友玩了。   大概是因为在此之前,孙又菡用买饮料这个烂借口放过她至少三次鸽子,孟遥对此已经免疫,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孟遥站直身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人跟她一起无聊了。   她看了眼手边扶着的冲浪板,看来,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要在这里学一项并没有什么用的新技能了。   孟遥在网络上搜索了初学者冲浪的方法,知道了大概需要学习:划水、起身、起乘、转向四步。网上还在这四步后面给了详细的注解,每一步怎么做都有解释。   她一向认定要做一件事情就会非常认真,所以还去看了很多相关的教学视频,将视频中所说的要领都记了下来。   不过,运动可不像其他字面上的知识,纸上谈兵可不行。即便将网上讲解的这些都弄得明明白白,也不一定真的能会冲浪,这件事情还是要自己实践。   孟遥此前从没冲过浪,仅仅只是游过泳,所以这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领域。好在沙滩边有很多抱着冲浪板的“浪人”,她也抱着板子来到海水边,试图学着他们的样子下水。   正要趴下来之际,倏然被一道略略熟悉的声线打断了思绪。   “喂。”   男人的声音穿过海风,来到她耳边。下一秒,她转过头,看见同样一身黑色冲浪装的男人站在沙滩上,碎发微扬,整张脸逆着光,好看得不可思议。   然后,她听见他慵懒的声线,是在叫她——   “孟甜甜。” 第22章   湛蓝的天空,浩渺无尽的海洋。模糊的记得地理书上曾经说,因为海洋看不到尽头,所以以前的人推测地球是圆的。   沙滩上有很多很多的人。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或是来自各自不同的国家,说着不一样的语言。   熙熙攘攘,分布在整片海滩。   可是这一刻,这里这样多形形色色的人。孟遥却恍惚觉得,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好像只看见了她一个人。   又是一阵海风从头顶拂过。不远处的男人迈着闲散的步伐,逆光而来。即便周遭被嘈杂的声音充满,可是孟遥仿佛听得见,他每一次踩在沙滩上,沙子的声音。   待到对方走近,孟遥张了张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随手拨开被海风吹乱的丝发,惊喜地笑起来:“你真的来了啊!?”   面前的男人照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挑起眉,话说得慢条斯理:“不然呢?”   “我以为你工作那么忙,不会来了。”   闻言,钟知贺嗤笑一声。   大约是因为一会儿要冲浪,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戴眼镜。没有了那层透明镜片的隔绝,这样的他,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的难以接近。   他将冲浪板竖着戳在旁边的沙滩上,一手揽着板子闲闲一倚。加上又穿了一身修身的冲浪服,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形。颇有几分痞气的味道。   孟遥移开跟他对视的目光,随口问道:“你笑什么?”   钟知贺瞥她一眼,旋即抬手指了指海滩旁边过了马路的那几栋大楼之一。语气不无揶揄:“看到那栋楼了吗?”   “看到了。”   “我公司。”   “?”   “你这不是体恤我,”钟知贺抬手,拍了拍孟遥的肩,“就差在楼下等我了么。”   原本只是这样面对面看着,便总觉得对视起来很不自在。现下对方这样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孟遥只觉肩上一烫,本能地后缩一步,踩在后面绵密的沙子上。   “鞋子脱了。”钟知贺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径直进入正题。   孟遥还沉浸在刚刚他突然拍她肩膀的那一下,又陡然听到他这么一句,先是愣了一下,在接收到对方等待的目光后,忍不住脱口而出:“这、这么直接?不好吧?”   果然。   离开了手机,这样面对面地相见时,微信上骚话连篇的孟遥又倒下了,现在活着的是孟·怂货·遥。   说话的功夫,眼前的男人已经蹬掉运动鞋,扔在一边,赤脚站在沙子里。   孟遥略微瞪大了眼睛,试探着问:“一定要脱吗?”   “废话,”钟知贺干脆站在一旁,抱臂看着她,“不脱鞋怎么冲浪?”   “行吧,”孟遥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脚上的运动鞋脱掉仍在一旁,脱完之后,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冲浪服,小小声问,“那衣服呢?用脱吗哥哥?”   她现在也就只敢小声骚了。   真的。   “嘶——”   话音刚落,她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孟遥一脸不满地瞪向眼前人:“你干嘛?”   “你说呢?”   钟知贺俯身看她,眼里不无审视。这样的动作极尽拉近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快要鼻尖碰到鼻尖。   男性灼热的气息铺面袭来,像是要从她的面颊开始寸寸烧灼,这一刻,孟遥本能地屏住呼吸,只字不敢多言。   “孟甜甜。”   他用气声,很轻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语气神情瞧着有些正经。   然后他说了下一句:“你这脑袋里,都装的什么?”   “……”   对方说完,便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到一旁,从容地指挥她:“看样子你还不会。来,先练划水。”   钟知贺说完,已经将自己的冲浪板搁在沙滩上,走上前抱起孟遥的板子,率先步入海水中。   只留下孟遥还红着脸怔怔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应道:“噢、噢好,来了。”   她好像总是这样。   在撩人这件事情上,总是人菜瘾大,明明是个学渣,偏偏总想着撩他。   到最后反而是自己被撩到面红耳赤,他倒像个没事人了。   孟遥追上去的时候,钟知贺已经抱着她的板子走到适合的地方,确保她的冲浪板能完全漂浮在海水上,才扬声招呼她:“来,上来。”   孟遥看着远处一眼望不尽的海面,又低头看海底,现在还不算深,只能没过她腰际,可是前面呢……?   人们面对海的时候,总是充满因为未知与不可控所带来的恐惧。   再加上孟遥从小就生活在内陆地区,游泳也是在游泳池学的,所以严格说起来,现在,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下海。   见她站在水里久久未动,钟知贺冲她抬抬下颌,略带不屑地说:“又不敢了?”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学会了,不会有人二十几岁,连第一步,划水都不敢吧?”   钟知贺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过,这句话字字都踩在孟遥的雷点上。   埋藏在身体里的胜负欲被轻而易举地挑起,孟遥深吸一口气,当即爬到了冲浪板上。   一旁的男人扶着她的板子,辅助前行。并且不急不缓地教给她步骤:“趴好,注意力集中,双手划动。”   孟遥的注意力还在另一件事上,所以没急着按他说的去做,而是问:“你学了多久学会的?”   钟知贺瞥她一眼,淡声道:“集中注意力。”   “你快告诉我。”   “半个小时。”钟知贺随口应答,“半小时后可以起乘和转向。”   这样的学习速度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快,但是,他好像对此并不以为意。   “好,”孟遥点点头,抬了抬左手,发现自己这个角度很难看到,便干脆伸到钟知贺面前,说道,“帮我看一下时间。”   “两点三十六。”   “谢谢,开始吧。”   孟遥突然无比认真,拿出了上学时候期末考试周的劲头,按照钟知贺的指导,尽力做好每一步:“趴下,双手这样划,对吗?”   “对,保持这个节奏,等浪来了就可以站起来。”   旧金山时间,下午两点三十六分,孟遥第一次开始学习划水。   两点四十分,第一次起身失败,摔下水。   同样是两点四十分,被钟知贺拉起来。   两点五十六分,经过第八次摔倒找到经验以后,孟遥成功起乘。   三点零五分,孟遥转了个大弯以后,回到钟知贺面前,被对方稳稳扶住。   按照孙又菡的代表著作《钓凯子基础理论》来看,这样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非常有利于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发展,触发时刻应该好好利用。   不过孟遥现在完全没有顾及到这一点,她那该死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想也没想,当即从对对方手上挣脱出来。扬扬带着表的手,说道:“不好意思咯贺哥,二十九分钟,一分钟之差,险胜。”   与此同时。   不远处。   沙滩上一个遮阳伞下,年轻女人带着墨镜看着刚刚冲浪的男女,原本一边录像一边姨母笑,直到听见孟遥刚刚那句话,气的差点把手机扔了。   孙又菡一把摘下脸上的墨镜扔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暗自咒骂孟遥:“孟遥你个钢铁直女,现在是比速度的时候吗???啊??我都为你操碎了心了你给我整这个!”   另一边,孟遥的话刚说完,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待到重新直起腰来看向钟知贺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正不以为意地看着她。   孟遥看回去:“干嘛?”   “我刚刚想了想,”钟知贺语速不急不缓,拖着略长的调子,很是散漫,“半小时,应该包括我开车和换衣服的时间。”   “要我帮你计算一下吗?”没等孟遥说话,他又悠悠然自问自答,“换衣服大概三分钟,开车十分钟左右。所以,从我开始划水,到掌握冲浪技能,大概十七分钟。”   钟知贺眉梢微抬:“比你快了十二分钟,险胜。”   孟遥刚刚因为胜利的喜悦而产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看着钟知贺云淡风轻的神情,好久好久,才指着脚下的冲浪板憋出两个字:“比比?”   “来。”   孟遥比上了头,此时放了十成十的注意力在和钟知贺的“比试”上,每一步都按照他刚刚教的那样,努力要求自己做到完美。   和孟遥这个紧张的初学者比起来,钟知贺那边就显得轻松许多。   他每一个动作都游刃有余,不管是划水还是起乘,无一不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好在孟遥身体协调度很好,学习能力又很强,虽是初学者,此时用尽全力,也能跟对方旗鼓相当。   甚至还能稍稍领先一些,回头看着他,笑得志得意满:“哥哥,我这次怎么样?”   钟知贺就连做冲浪这种运动的时候,都能保持风轻云淡的表情。   正如此时,看到孟遥回过头问他,便不慌不忙的点点头,算是赞许。   正要开口说话,倏然间,只听近处“扑通——”一声。   孟遥因为转过头来看他,身子不稳,一不小心就掉进水里去了。   下一瞬,钟知贺便紧跟着跳进孟遥坠入水中的方向。   这里的水位已经比较高。扎进水里低头看,又是幽暗的海底,视物模糊。   他找不到孟遥在哪儿。   只能继续往刚刚她所在的方向游,深憋的一口气已经即将用尽,钟知贺不得不上浮到水面上,也好换口氧气。   就是这么吸口气儿的功夫,不远处倏然溅起一阵小小的水花儿,紧接着,肤色莹白的女人猛地冲出水面。   她的长发像是海底里的海藻,被海水浸透,此时软软贴在她的面颊上。脸上刚刚从海里沾染出来的水珠儿又噼里啪啦从她脸上落进水里。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她的人恍惚以为她是海底冲出来的小美人鱼。   因为她实在是,好看得不可思议。   孟遥的声音打断了一旁男人的目光,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水,问道:“干嘛这样看我?”   对方没急着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浮在水中,看着对方,无声地对峙着。   良久,才终于摇了摇头,断然否认:“没什么。”   没什么?   单看着这态度,就知道这个答案肯定是敷衍。   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敷衍她一下。   思及此,孟遥突然恶向胆边生,凑上前,轻轻拉起钟知贺的手往自己身边带,口中还念念有词:“刚刚掉下去我还挺害怕的。”   她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像一只无辜的小鹿的眼睛,继续说道:“哥哥,你要听听我的心跳吗?” 第23章   两天后,旧金山,还是那间宽敞的总裁办公室。   Susan拎着牛皮纸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钟,午餐到了。”   不过,Susan敲了两遍,办公室内的人也没有要回应的意思。隔着玻璃墙看过去,他大概是沉浸在手机中,并没有注意到。   好在办公室的门没从内反锁,只消一推便能打开。   Susan推开门,没了玻璃隔断的阻挡,便见更清楚地看到,几步之外,办公桌前坐着的男人正翻着手机,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在她推开门的一刻,不急不缓地收起来。又恢复成平时的矜贵自持,不苟言笑地模样。   “这是午餐,钟。”   “谢谢,”钟知贺颔首,“放这吧。”   ……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偌大的屋子里,又只剩下办公桌前的男人一个人。   钟知贺打开手机,屏幕方亮起来,一段海边的视频便映入眼帘。   视频里,年轻女孩志得意满地趴上冲浪板,刚刚起乘,便回过头,向着被落后半米的他挑衅。这是她后来发给他,她朋友在沙滩上拍下来的,因为拍摄的距离比较远,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不过,钟知贺记得。   那天,孟遥说的是——“哥哥,我这次怎么样?”   然后,她就一脸嚣张地掉进了海里。   男人靠向椅背,双眼仍看着手机里那条视频,左边手肘拄在椅子扶手上,少顷,忽地低笑两声。   想到那天,自然而然就想到之后的事情。   她握住他的手,往她心口拉,还问他要不要听听她的心跳。   钟知贺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银丝眼镜,若有所思。   可他义不容辞地答应她的要求,她又不肯了。   啧。   就这?   ……   茶水间一向是工作之余员工们闲聊的绝佳场所,刚刚午休,几个女员工便到茶水间边泡咖啡边聊起她们恒久的话题——   “你们有没有觉得钟最近几天有点反常?”   “好像是有一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   “何止一点啊!简直是奇怪他妈给奇怪开门,奇怪到家了。”说这句话的是位中国员工,她用英文说的这句话,一时间给旁边的外国员工都听得懵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继续聊总裁的八卦。   “你们知道吗?我刚刚竟然看见钟总在办公室看着手机笑,”其中一个女员工一脸夸张的表情,“钟总以前可是在办公室除了公事从不看手机的工作狂啊。”   “对对对,钟总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看着手机笑。虽然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吧,可是我总觉得是因为别的女人笑的。呜呜呜以前大家都得不到都平衡,如果突然有人得到了我很难平衡!”   “我的天!你们一说我突然想起来,礼拜五那天,钟总工作到一半突然从公司走了,我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结果下班的时候遇见他在和一个女人一起冲浪!”   “什么女人?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呃,”刚刚说撞见钟知贺和女人冲浪的那位女员工挠了挠头,说道,“我当时太紧张了,忘拍了。”   “那你看见长什么样子没?”   “……太远了我没看清。”   “总之我感觉钟总这是有情况。”   这几个人正说着话,又有员工进了茶水间的门,把她们刚刚的话听了个尾巴,忍不住笑道:“又在这儿讨论钟总啊?钟过两天就要回国了,大家快帮我想想,他到底喜欢什么类型,我该怎么做,才能把钟总据为己有?”   一听这话,众人默契地摇头,其中一个走出来说:“据为己有这你就不要想了。”   这位员工说着,拍了拍刚刚进来那位的肩膀,然后把手放到颈前,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上一个想把钟总据为己有的女员工,因为在公司跟钟总示好,第二天就被调去拉美开辟市场了。”   “?钟总这么狠的?”   “那可不,据我对钟总的观察来看,他应该最讨厌的就是办公室恋情。”   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   “对对,我感觉也是,她刚刚说那个被调去拉美的我也知道,很早以前了,还是钟总的秘书,所以说钟最讨厌的就是跟秘书搞办公室恋情了。咱们总裁办的人就想都不要想了。”   秘、书。   总、裁、办。   办、公、室、恋、情。   这样几个听起来略显暧昧的字眼在脑海里反复回放,钟知贺站在茶水间的门外,幽幽抱臂看着里面。   率先发现他的员工比了个“嘘”,很快,众人终于注意到八卦中心人物本尊。   刚刚说的最欢的女员工低声暗暗吐槽:“这回完了,被钟总听见了死定了!”   她们都知道,她们这位一要求严苛的大领导一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办公室恋情和在茶水间传八卦。   所以在发现钟知贺站在门外听着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不过臆想之中的责怪却没有到来。   门口高大的男人只是淡淡扫视一圈,然后默默转身离开,连多余的半个字也没有说。   钟知贺拿着空杯子,转过身,员工们刚刚说的那些话还犹在耳边。   秘、书。   办、公、室、恋、情。   嚯。   听起来有点儿意思。   -   这天的天气格外好,晴空,微风。空气中汽车尾气的味道也恍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花草清香。   孟遥一打开酒店的窗子,就被扑面而来的花草香包裹。这是即便是法国顶级调香师也调不出来的夏日专属气息,只消轻轻一嗅,便足以叫人心旷神怡。   这么好的天气,当然是要用来处对象的!   而且还是一个处了当场得到十万块钱的对象。   不处是傻子。   是以,孟遥轻嗅了嗅窗外弥散过来的清香,做了每天必做的功课——   给贺Simon先生发微信。   孟遥:【哥哥,你收到了没有?】   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每天没头没脑的消息,这一次,消息发出去后,对面的人很快便回复——   【什么?】   孟遥:【我点的东西还没来?】   H:【?】   孟遥:【你不问问是什么?】   H:【我们的未来。】   ……   孟遥:   【???这你都知道!】   【这是什么心有灵犀绝世缘分天生一对命定情人!】   嗯……她隔着网线一向肆无忌惮,跟面对面时差距很大。   或者,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她的线上线下人格分裂行为,那就是——放飞自我。   在钟知贺面前,孟遥总是莫名其妙动不动就开始放飞自我。   H:   【……】   【好好说话。】   孟遥:【噢,是我太激动了,我们心有灵犀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应该早点适应。】   H:【孟甜甜女士。】   孟遥:【哥哥叫我好甜!】   H:   【下次在网上搜土味情话,不要用一眼就能看到的。】   【太低级了。】   【这不是心有灵犀。】   【这是暴露智商。】   这大概是成为好友以来,他给她发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收到这些消息之后,孟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气到差点把手机扔了。   ……   似乎是见她久久没有回应,钟知贺又发了一句。   然后就看见屏幕上出现一眼就注意到的红色感叹号。   ……   还有底下一行小字: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重新加回好友之后,钟知贺就欠了孟遥一顿饭。   兑现时间被定在当晚,地点是一家在这里还算有名气的土耳其烤肉店。   菜上的有些慢,孟遥正吃着桌上已经上来的烤羊肉,倏然间,听到对面坐着的男人问了她这么一个问题——   “你对办公室恋情有什么看法?” 第24章   这间餐厅整体都是土耳其风格的装潢,炙烤的肉香在整个餐厅飘散开来,很容易让人心情愉悦起来。   孟遥正端起手边的冰镇百威喝了一口,倏然听见坐在对面的男人问了这么一句。   他一手手肘拄在桌上,长指轻巧地推了推眼镜,口气一如往常的漫不经心:“你对办公室恋情,嗯,有什么看法?”   办、公、室、恋、情。   孟遥迅速抓住重点。这个,众所周知,很多像她一样的社畜们因为工作太过繁忙,业余生活都是非常单一的,生活中能认识的同学、同事以外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同事之间有所发展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   孟遥更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可不一样,这是大老板资本家,资本家想的肯定跟她不一样啊。   不过因为公事牵扯上私人关系,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影响。所以一般公司都很忌讳办公室恋情,尤其是大公司。很多公司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而令一方从公司离职。   他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一定是想问问她这种普通员工怎么看待这件事,她可一定要好好回答才是。   这样一想,孟遥咬咬下唇,深思熟虑,才开口说道:“我觉得,这个事情嘛,尽量还是不要有比较好,反正我是不会。不过还是要看具体的,看部门职位之类的,比方说如果是两个几乎没什么交集的部门,不会影响公司,那老板应该也可以法外留情吧?”   “哦?”   钟知贺端起旁边的酒杯,不动声色地饮下两大口。   明明只是最一般的啤酒,不知为何,在他喝起来,就总觉得像是在喝法国酒庄沉淀几十年的佳酿。   两口酒饮下,才见他稍稍向前倾身,声线悠悠:“那如果,是和老板本人呢?”   “和老板本人?”孟遥吸了一口气,心脏停跳了一拍,“你是说员工和老板?”   她愣了一下,而后觉得有些不对。   天哪他问出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他公司有人对他表达了什么想法?那他们整天在公司朝夕相处每天见面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怎么搞得过!!   不!行!她一定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嗯。”钟知贺应了声,“比方说总裁和秘书。”   救!命!还是秘书!那更是对他的工作生活了如指掌!更是近水楼台!   她的心跳又停了一拍。   孟遥在桌子下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试图让自己保持逻辑严谨清晰:“我认为这种情况是非常不好的。”   “嗯?”坐在对面的男人英气的眉毛皱起,微一挑眉梢,“说说。”   “首先,总裁和秘书在工作中属于紧密合作的上下级关系,两个人在工作中既有上下级关系,又有合作关系,如果成为了情侣,将私下生活的恩怨掺杂到工作中,很可能给公司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或者损失。”   孟遥说完观点,看钟知贺面无表情,还觉得不够,于是便又继续补充了两个例子作为佐证——   “而且,很多总裁本人都是很拒绝这种事的,据说这样才能更好地管理公司。比如说我老板,也就是我们董事长家的大公子,”   孟遥说到这里,还特意凑近,压低声音,像是在讲八卦,   “听说啊,之前他公司有位很漂亮的秘书向他示好,结果第二天人就被调拉美开辟新业务去了。董事长一直说,这种狠人才能管好公司。”   她说完,看到面前的人依旧不为所动,似乎并没有被她的正面例子打动。   而且,还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她。   孟遥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你干嘛这样看我?”   “没什么,继续。”   “行吧,还有啊,我们董事长家的二公子就不一样了,他负责管理集团旗下的一家娱乐公司,全公司上到女艺人下到小助理全被他泡遍了。”   听到这里,刚刚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钟知贺终于忍不住嗤笑了声,顿了顿,还问了一个问题:“那如果你,成为了他下一个目标,你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孟遥想也没想,“当然是拒绝了。别说是成为他的目标,就是成为他哥的目标,哥哥我跟你说我照样眼也不眨地拒绝。”   “嚯。”   钟知贺低笑两声,未置可否。   “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来,”他端起酒杯,饶有兴味看了眼杯中酒,淡声道,“敬拒绝。”   -   被钟知贺送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自从请假以来,孟遥好像经常在夜间活动。   不对。她以前工作的时候也是常常加班到半夜,只不过,那时候的一天就只是工作的一天。   现在的一天,好像悄无声息地变得有些许不一样。   她开始感觉到夜晚的街灯绚丽晃神,当空明月皎洁耀眼……还有街上的车流、酒店阳台的风、隔壁房间住客养的英短……这个世界上入目可见的所有东西,好像都猝不及防地变得可爱起来。   车子照例停在希尔顿大酒店门口的马路边。   “你准备继续在这里待多久,”下车之前,驾驶座上的男人倚在背椅上,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国?”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国?”孟遥解开安全带,稍稍凑过去,“我就不能留下来陪哥哥吗?”   “……”   “哦。”   “哥哥可真冷漠。怕不是有别的妹妹了。”   “据我了解,你在国内的工作还没停,”钟知贺略带不屑地瞥她一眼,“你要怎么留在这边。”   “还是说,你准备转行在这里拍电影,孟亦菲女士?”   “你怎么还记得这事。”   孟遥被他这样一提醒,才想到自己的假期告罄。十几天的时间就这样转眼过去,她好像确实到了要回去的时候。   国内虽好,却有很多不想见的人。   想到顾柏宇,想到沈玉兰,想到大了肚子的何思思,孟遥就只觉得头疼。   心情也跟着down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声问:“如果,如果我回国了,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孟遥不知道。也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她的伤感来的不是时候。   至少,不该在他面前。   “不是。”   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孟遥的思绪打断。   她蓦地抬眼,看向声音的主人。   他的长睫投下细碎的阴影,阴影下,那双眼睛格外亮。   比天上的熠熠星辰,还要亮。   她不知道他的意思,脱口而出:“什么?”   “不会再也不见。”   不会再也不见。   原来他在回答她问到一半的问题。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问……”   “我猜的。”   孟遥怔在原地。   正是愣神的时候,身侧的男人倏然伸手过来,揉揉她的头发。   很轻很轻。   像是碰一件易碎的珍贵宝贝。   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吝啬地将手收了回去。   只淡声说:“回去吧。”   -   钟知贺的车已经扬长而去。   可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一直到走进酒店的大门,走到电梯口,孟遥还是迷迷糊糊的。   她的酒量明明很好,怎么今天只喝了两杯啤酒,就醉的神志不清了。   甚至神志不清到竟然一转头还看见了顾柏宇那个狗。   这里可是美国,旧金山。跟中国隔了一整个太平洋。这里怎么会有……   等等。   顾柏宇?   他怎么在这儿?   她好像突然清醒了,又没完全清醒。   眼前的人今天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用帽子口罩墨镜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样看上去,他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很快,孟遥的猜测就被印证。这人果然是千里迢迢远渡重洋过来找茬的,一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   多么让人没有回答欲望的问题。   孟遥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给了对方一个“你有病快去看医生”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之后,便利落地转过头,继续等她的电梯。   不过,顾柏宇显然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   况且,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   片刻的功夫,他便大步走到她跟前,还没等她躲开,就抬手指了指酒店大门外的方向,严辞问道:“你这么晚回来,又是哪个野男人送你回来的?”   顾柏宇深吸了一口气,气不打一处来。   他千辛万苦打听到她在美国,又打听到她的住处,从傍晚就在这里等着,一直等了四个多小时,刚刚到门口看的功夫,就见她从一辆黑色宾利上下来。   难怪跑到美国来,谁也找不到。   原来是乐不思蜀。   孟遥简直被这人气笑了。她原来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一个自私且无理的人?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抱臂站着,没什么好气儿:“不是什么野男人,只不过是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罢了。”   “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顾柏宇的怒气就这么轻易被点燃,“孟遥你有意思吗?你妈昨天还在问你到底哪儿去了,你就躲在美国跟野男人厮混是吧?”   气氛已经充满了一点即燃的火.药味,像是下一秒钟就会引爆。   不过她们两个全程讲中文,这里的人虽看得出他们之间气氛不对,却听不懂说了什么,便也没人贸然上来阻拦。   孟遥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一字一顿地冷然道:“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没有半分钱关系。请你记住了,我,跟你,已经分手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打听我的行踪,不要再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她字正腔圆,最后一句刻意加重了语气:“真的很,令人作呕。”   “孟遥,你!”   顾柏宇正被孟遥的话气得半个字说不出来,气氛陷入僵持状态。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孟遥上电梯的步子刚迈出去,就见到正好从电梯上下来的孙又菡。   “孟孟,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不跟大帅哥多玩会儿,或者怎么不直接带回酒店……”孙又菡一向快人快语,一见到孟遥就笑说了长长一句,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孟遥制止。   孟遥指了指电梯:“因为被人扫了兴,我先回去,等你回来再说。”   孙又菡这才发现顾柏宇站在旁边,还一摆一张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臭脸,她当即翻了个白眼,半点儿不留情面:“你怎么在这儿?这关键时期不在家陪你对象养胎,跑这儿找什么不痛快啊?”   顾柏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加难看。   “孙又菡,你有病吧?我跟孟遥的事你少管。”   “哟,还你跟孟遥的事,您配吗?配钥匙吗?配个几把?”   “你!你他妈的闭嘴!”   “你管我闭不闭嘴,我劝你啊,赶紧滚蛋回国,解约退圈,跟你对象一起响应国家号召,三年抱俩拼个三胎。”   孙又菡说话太快,一向连孟遥也很难接话,顾柏宇更是被骂的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孟遥站在一旁,也冲顾柏宇翻了白眼,假笑着说:“对,祝你们早生贵子,子孙满堂,份子钱回头我多给您烧点。”   说完,便一把拉起孙又菡进了旁边另一台恰好开门的电梯。   “又菡,走了,别跟他废话。”   饶是被孟遥拉走,进了电梯,孙又菡最后还是又撂下一句狠话:“我告诉你今天是你运气好,孟遥脾气软,下回你敢让我看见你老子腿给你打断了你个孙子!”   -   一直到回了房间,孙又菡还在忍不住骂骂咧咧。   “这个顾柏宇到底是个什么傻.逼玩意儿,还有钟恒那个狗,老子乌鸡鲅鱼。”   孟遥站在洗漱台前,刚刚在化妆棉上挤好了卸妆水递到孙又菡手上,听到她这样说不禁愣了一下,问道:“呃,虽然但是,关钟恒什么事?”   “当然关他的事了!他傻逼签了这么个玩意,还有,你以为我们在这里顾柏宇是怎么知道的,还不是你们公司的人给说出去的,不行,越说越气,我今天必须找钟恒那个孙子掰扯掰扯。”   她说完,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给钟恒打了个电话过去。   嘟声响了三下,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钟恒的声音很快响起:“啥事找我啊,是不是我女神的事?不是我挂了。”   “钟恒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我看你才是脑子有坑,你闲的没事骂我干嘛?”   “我闲得没事?你知不知道顾柏宇那孙子找美国来了?都堵到酒店门口了!孟孟的人身安全怎么保证,你们公司艺人你能不能看好了?还有,孟孟来美国的消息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   “什么???顾柏宇一声不响跑美国去了???”   “废话!不然我给你打电话干嘛?”   “操。这孙子,你先陪孟遥待着,千万别让她自己,找机会换个地方住,剩下的交给我解决。”   “你给我搞快点!”   ……   -   美国时间深夜,平城时间中午,有人发了一条朋友圈。   恒海娱乐第一美男子:【某些劈腿乱搞,分手之后还跑去纠缠前女友的人,我看见你我只想说两个字:傻.逼。】   这是一条分组朋友圈。除了孟遥,所有人可见。   为的是保护他在他女神心里光辉伟岸温文尔雅的形象。   只不过,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钟恒才想起来,他还忘了屏蔽另外一个人。   电话里,钟知贺的声音听起来不咸不淡:“你朋友圈,发什么疯,删了。”   “我凭什么删啊,我就是故意的,让顾柏宇看看,让他妈也看看,养的什么好儿子。”   “顾柏宇,”钟知贺抓住重点,声音一沉,问道,“他?”   “他他妈的跑人孟遥酒店堵人家去了,你说是不是傻.逼?”   “嚇,”钟知贺忽地冷笑一声,“胆子挺大。”   钟恒没听明白:“什么?”   “我说你。”钟知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怂。发什么朋友圈,发微博。” 第25章   美国时间,深夜,23:55。   漫长的夏夜早已落尽尾声,美洲大地的上空,被整片黑暗包裹。   大约明天是个阴天,从酒店阳台抬眼望出去,乌云蔽月,满目漆黑。   除了地上点点人间灯火,便只剩一两颗漏网的星子,倔强地闪烁。   让孙又菡回了房间以后,偌大的酒店房间里,又只剩下孟遥一个人。她关了灯,独自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第一次打开了拦截短信列表。   她知道她突然请假从平城消失,他们,她不想见到的那些人,一定会找她。她把她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全都拉进了黑名单,可是还是收到拦截电话拦截短信的消息。   来美国的这些天,她一直忍着,一次也没有打开过那些消息。   是希望能换换心情,其实也是在逃避。   这些天,她待在这里,每天逛逛街、吃吃饭、喝喝下午茶、去和贺先生见面……或者,就只是待在酒店房间里,看看书,听听音乐。   好像乐不思蜀,要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全忘掉了一样。   可是顾柏宇的突然出现,又重新提醒了她。   提醒她并不是一个悠闲洒脱,没有什么烦恼的人。一旦假期结束,坐上回平城的飞机,一切又会重新开始,所有糟心的事情,又会再度纷至沓来。   那种崩溃、恶心、愤怒的感觉又重新回来,将她的呼吸寸寸掠夺。   很窒息。   尤其是现在这样的时刻,深夜,孤身一人。   孟遥就着瓶子,将房间里仅剩的小半瓶红酒大口喝完,才终于鼓起勇气去看拦截短信的内容。   很多很多条,从她第一天把顾柏宇和何思思的事情捅到网络上,一直到今天,还不断有消息进来。消息大多来自她最不想见到的那几位。一眼扫过去,满眼都是她不想看得内容——   何树鹏:   【孟遥你什么意思?你从小到大我是怎么对你的?我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比对思思还要好,你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这么对你妹妹?】   【不就是一个男人?怎么就不能让给你妹妹?家里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能让着点你妹妹?你以为你这样他就会回心转意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养你不如养条狗!】   【……】   沈玉兰:   【遥遥,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小顾和你妹妹的事情已成定局,你总不能让你妹妹去把孩子打掉吧?既然已经没办法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能祝福他们呢?】   【你这样毁了小顾的事业,还有你妹妹的前途,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呐!】   【你把事情做的这么绝,还自己一走了之,你让我怎么面对你妹妹和你何叔叔?】   【整天就知道想着你爸,你爸生前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吗?】   【……】   这些天以来,所有被拦截的短信看过去,都是类似的内容。   除此之外,还有顾柏宇发来的、何思思发来的。很多很多比这还要更不堪入目的话。   不过即便顾柏宇、何思思和何树鹏说出再难听再不堪的话,她最多也只会愤怒恼火。并不会觉得手足无措。   只有沈玉兰不一样。   即便已经努力克制,可是沈玉兰说的那些话,还是会侵入她的神经。   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是涉及何思思的,沈玉兰都会让孟遥忍让。   “多让着妹妹一点。”   “给妹妹了又能怎么样?”   “思思就是你的亲妹妹,你不对她好对谁好?”   “……”   诸如此类的话,孟遥听过无数次。又在无数件小事上,忍了又忍,让了又让。   她从来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那些小事,她可以如沈玉兰所说的那样,忍让之后,至少表面看起来比较和谐。   可是越长大越发现,人的胃口是无限大的,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   让了一次,让了两次,别人就可以理所应当地觉得,你的一切她都唾手可得,都可以肆意拿捏。   更可怕的是,这一次,这件事情,让孟遥彻底发现。   原来这个世界上,她所以为的所谓的“家人”,没有一个真的把她当成家人。   ……   他们对她只有索取,没有付出。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分一秒一丝一毫,考虑过她的感受。   ……   既然薄凉至斯。   那她,也可以当作没有家人。   -   凌晨一点钟。   旧金山联合广场希尔顿大酒店,十二楼。   孙又菡抱着锡纸包裹的大包烧烤,还有一大袋啤酒,艰难地开了门,走到了隔壁房间门口。   一边敲门一边稍稍扬声冲着房间内说:“孟孟,快开门,给你送夜宵来了!今天晚上咱们喝个痛快。”   “……”   无人回应。   “孟孟?睡着了?”   孙又菡又扬了声:“孟孟你醒醒!”   ……   除了酒店长廊带来的点点回声,没有半点儿回应。   孙又菡掏出手机,准备给孟遥打电话,正在这时,身后的休息间房门打开,酒店的保洁阿姨走了出来。   孙又菡和孟遥在这里住了有几天,又都是东方面孔,在这里很有特点,是以,保洁阿姨也认得她们两个。   见她半夜在这里敲门,保洁阿姨挠了挠头,指指电梯的方向:“小姐,你的朋友刚刚出去了,没告诉你吗?”   “啊?”孙又菡愣住,“大半夜的她怎么还出去了?阿姨,您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儿吗?”   “就,大概十分钟前,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刚好遇见,”保洁阿姨摇摇头,“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半夜,一个女孩子出去,不安全,你还是问问看吧。”   “好,谢谢阿姨。”   孙又菡听完之后,又看了眼孟遥紧闭的房门,便匆忙跑回自己房间,将东西一放,开始给孟遥打电话。   如预料之中,并没有人接听。   孙又菡干脆飞快换好衣服,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另一个电话。   这位倒是很快接起。   还没等对方说话,孙又菡就抢先开口:“喂?阿恒,孟孟不见了。”   这里是旧金山,不是她们都熟悉的平城。孟遥深夜一个人出去,又有一个顾柏宇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饶是孙又菡平日再大大咧咧,这时也免不了要担心。   心里很急,再加上走得太快气息不稳,她说话时的声音微颤,听起来像带了哭腔。   阿恒。   高中起,她就没有再这样叫过他。   钟恒愣了一下,慌忙将手中的烟掐灭,坐直了身子,说道:“你先别急,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就是孟孟突然不见了,大半夜的保洁阿姨说看见她自己出去,”   孙又菡跑下了楼,边走出酒店的大门边四处张望,   “你说这么晚了她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啊,还有,还有顾柏宇的事情你怎么处理的?孟孟会不会被那孙子带走了啊?”   “不会的,这个你放心,顾柏宇已经被我哥的人带去他公司,还叫了人专门看着,孟遥她应该是自己出去了,”   钟恒看了眼腕表,有心无力,只好说,   “你这么晚出去也不安全,在酒店里好好待着,我打电话给我哥让他叫人去找。”   “可是……”   “我哥从小在那边生活,可比你熟得多。”   “那好吧,千万要找到孟孟啊。”   “放心吧。”   “……谢谢。”   闻言,钟恒顿了一下,“这点小事,谢什么谢,你不是从来跟我不客气吗?”   可能是今天太过担心,让孙又菡心思有些敏感,并不像平日里那般。   她没再多说,只是随口应下,便挂断了电话。   -   另一边,远在大洋彼岸,钟恒还操心着万里之外的事情。   钟知贺的电话没打通,他就试探着发微.信给他,却很快收到了回复。   果然,他并不是睡了,只是懒得接他电话。   恒海第一美男子:【哥!亲哥!帮我个忙!我女神半夜找不到了!】   仅仅半分钟后,钟恒收到了回复。   H:【前因后果?】   恒海第一美男子:【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见到顾柏宇那孙子心情不好?反正就是不见了,你快派人去找找,算兄弟求你了!】   钟恒发完这条,犹觉不够,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速敲打:   【一定要快点找到她,顾柏宇说女神身边有个野男人,这野男人来路咱也不清楚,万一图谋不轨,反正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哥你尽快叫人找我女神。】   野、男、人。   图、谋、不、轨。   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几个词汇似乎格外显眼,被钟知贺一眼扫到。   他顿了一顿,眉梢微挑,打了几个字上去。   H:【野男人?】   恒海第一美男子:【对啊,听说还开辆宾利,现在野男人都进阶到这种地步了?妈的车一定是租的。】   ……   钟知贺捞起桌上的宾利钥匙往外走。   一分钟后,钟恒收到回复。   H:【贺教授怎么教你的?行止坐卧皆有礼仪。忘了?】   恒海第一美男子:【这不是特殊情况嘛,这种不怀好意的野男人跟他讲什么礼貌。】   钟知贺突然觉得有种被针对的感觉。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钟恒的消息又发过来。   恒海第一美男子:【你快去找我女神,别在这儿废话了。】   ……   钟知贺加快脚上的步伐,一下了电梯,便直奔停车场。   他大概知道她会去哪里。   从这里到那里大概只需要二十分钟。   所以,上了车以后,钟知贺还是抽出了半分钟时间做了一件事。   他把钟恒刚刚和他的那段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贺教授。   还配了一条文字消息——   H:【看看您这个儿子。】 第26章   “嗯……再来!”   纸醉金迷的深夜酒吧里,孟遥坐在吧台前,一口喝掉手中的一小杯威士忌,又迫不及待将拿着酒杯的手伸到酒吧服务生面前。   酒吧的服务员看着吧台前坐着的这个年轻的东方姑娘,打从她进来起,算上刚刚的,已经一连喝了十八杯,现在正在要第十九杯。   因为饮酒的缘故,白皙的脸上不知不觉间,已经蒙上一层微醺的潮红,衬得原本就明艳的面容,更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性感。   不过,即便再好的酒量也经不住这样无节制的喝。况且这位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并不太愉悦的心事。   有心事的人喝酒一定会喝醉。   服务生有些看不下去,须臾,礼貌地问道:“客人,您已经喝了很多了,不然明天再喝,您看好不好?”   “不好不好,”孟遥一听这话,想也没想就赶紧摇摇头,还一副生怕服务生不再给她酒的样子,问道,“可以再来一杯吗?呜呜呜或者给我一整瓶好吗?威士忌,二锅头也行。”   孟遥也觉得自己今晚喝的稍微有一点点多,感觉有点,摇摇晃晃……看着吧台后服务生那张满写着懵逼的典型西方脸,愣了一愣,又把这话翻成了英文,重复了一遍。   不过,她现在反应似乎有点跟不上。   翻到“二锅头”的时候,还停下来仔细地想了想应该怎么翻。   “客人,客人,您真的不能再喝了。您有跟朋友一起过来吗?或者您打电话让朋友接您回去?”   “嘘——”   孟遥半趴在吧台上,将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待到服务生安静下来,不再说话,她才窃笑着说:“嘘,我偷偷出来的,又菡不知道。”   这样孩子一般纯真可爱的笑容,似乎应该与这张过分美艳的脸并不相符,可不知为何,她做出这个表情,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反而因为这种别样的反差,衬得更加慧黠动人。   服务生给旁边的客人倒完酒,又试探着过来问:“客人,不然您说一下地址,我下班了送您回去。”   “地址啊,那我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孟遥醉醺醺地眯着眼摇头,右手的食指也跟着摇头的频率下下晃着,“尤其是男人。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见对方还没说话。   孟遥又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少顷,带着笑意补充一句:“再给我一杯我就告诉你。”   手中的酒杯终于又被重新倒满,孟遥看了一眼昏暗的灯光下,缓缓晃荡的酒液,十分守信地兑现诺言:“我就住在联合广场希……”   地址说到一半,话音陡然被人打断。   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人叫了她一声——   “孟甜甜。”   对方的声音不大,却充分地传进她的耳中。   孟……甜甜?   好少人这样叫她的。   除了爸爸,就还只有……贺,唔,贺哥哥。   半醉半醒的孟遥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还不知道他的全名。   不过。   ……   真的是他来了吗?   还是,她喝得太醉了呢。   “……哥哥?”孟遥试探着问了一声。   “还认得人,”钟知贺拉开孟遥旁边的椅子,坐到她边上,说话的时候不无嘲讽,“看来还不是很醉?”   “真的是你吗?”孟遥有些不敢确定。   大约因为她现在根本不知道面前是一个钟知贺,还是两个钟知贺。他在她眼前,有时分裂成两个影子,有时候又合二为一。   “你说呢?”他又将问题抛回来给她。   “我、我也不知道,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孟遥说着,兴许是喝酒壮了胆,倏忽猛地伸出手去,捏了捏眼前男人的脸。   肌肤相触,接触到他面部皮肤的手指好像被灼烫到,吓得她又讪讪收回手。   她又低声喃喃着问:“是梦吗?”   这回却不期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是梦。”   钟知贺低哂一声,似乎有意逗她:“你在做梦呢,孟甜甜。”   “真的啊?”孟遥听到对方这话,原本因为酒精而混沌的双眼顿时亮起来,璨若星子,“在做梦的话,那我就可以为所欲为咯。”   她现在头真的好晕,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不过也是真的很开心!控制不住地想笑,怎么也停不下来。   “你想怎么,嗯,”眼前男人说话的时候,着重于那几个字,“为所欲为?”   “嘻嘻,为所欲为就是为所欲为嘛,字面意思呀。”   “哦?”   “哥哥。”   “干嘛。”   “你真好看!”   孟遥的话匣子被打开,整个人放飞自我似的,小嘴巴巴个不停,像是一个八辈子没说过话的小话痨。而且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主旨思想倒是一样,就是馋钟知贺的美色。   她拉拉他西装的袖口,声线软软:“哥哥。”   她自打觉得她在做梦起,就总是喊他。   这是今晚的第五声。   钟知贺吸了口烟,漫不经心地从喉中应声:“嗯?”   “你嘴巴真好看。”   他有些无奈:“知道了。”   “那,那可以让我尝一下试试吗?”   “咳咳……咳……”男人的一口烟吸下,猝不及防,被刚刚吸进口的烟呛到,急促地咳了两声。   偏偏孟遥还没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一边小小声问:“可以吗哥哥?”   唔,被呛到之后的哥哥好像更漂亮更可爱了一点。孟遥忍不住拉着他的袖子,借力凑上去,仍在小声询问:“就尝一下,我发誓!”   近了……更近了……   马上就可以尝到了。   可惜。   就在尝到的前一秒,突然被嘴唇的主人毫不留情地伸手隔开,对方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她推回原来的位置,强迫她坐直身子。   “孟甜甜。”   他再开口叫她的时候,声音有些严肃。   醉酒中的孟遥也略微感知到,乖巧地闭上嘴,眼巴巴看着对方。   直到对方继续严肃地发号施令:“坐好了。”   “……好。”   孟遥努力平衡旋转的世界,歪歪扭扭地坐好。   “我全都听哥哥的。”   “嗯。”   钟知贺掐灭烟,淡淡应了声,刚刚严肃似乎缓和了些:“乖。”   孟·小酒鬼·遥乖巧点头:“甜甜会乖的。”   这个听话的态度,还算得上让人满意。   钟知贺颔首,算是应下。   直到她再次开口——   “那漂亮哥哥,可以一起睡觉吗?”   “……”   气氛凝固了起码三十秒。   偏偏孟遥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离谱,只顾着摆一副星星眼看着对方。   ……   三十秒后,终于听到眼前的漂亮哥哥应声。   “孟、遥。”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是咬牙切齿,也不足为过。   喝醉酒的孟遥不怕死,还伸手应道:“到!哥哥你叫我呀?”   “……”   钟知贺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经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便冷声说:“起来,我送你回去。”   “好,我跟哥哥一起回去睡觉。”   “孟、遥。”   “叫我甜甜。”   “……”   “孟、甜、甜。”   “怎么了哥哥?”   “你闭嘴。”   “噢。”   钟知贺已经站起身拉起孟遥的手腕,可是她还坐在座位上,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看过去的时候,她才指指手上的酒杯,小声说:“等我喝完这杯,酒不能浪费了。”   “哦?是吗?”   “对呀。”   孟遥说完,抬手就要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掉。   “诶,你干嘛……”   未曾想,还未沾到酒杯,杯子酒杯身边的人一把夺走。   孟遥抬眼看过去,便见男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喉头时,凸起的喉结一滚。   她忍不住舔了舔下唇。   钟知贺“啪”地一声撂下酒杯,问她:“现在可以走了?”   “!”   这一连串的动作简直帅!惨!了!孟遥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略略发黑的脸色,不嫌事大地在一旁兴奋地鼓掌。   罢了还赞叹一声:“痛快!!哥哥牛逼!!” 第27章   “孟遥。”   身边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正容亢色地叫她的名字。   “叫我甜甜呀。”孟遥有些烦躁,这人怎么听不懂话的,“我刚刚跟你讲完,你怎么又忘了。”   “……”   钟知贺冷然一眼瞥过去,孟遥才乖巧地噤了声。   然后就听他带点质问的语气,淡声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我刚刚说什么?”孟遥现在脑袋有些发懵,听到这个话歪着脑袋去仔细想,好半晌,才终于眼睛一亮,答道,“我说‘叫我甜甜呀’!”   “……”   “上一句。”   又是想了好久。   “上一句是,‘我刚刚跟你讲完,你怎么又忘了’?”   钟知贺睨她一眼,脸上写满了“这个女人好像不太聪明”。   顿了顿,才无语地提醒:“那是下一句。”   “哦哦哦,”孟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想到之后,终于兴奋地回答,“我知道了!上一句是‘哥哥牛逼!’”   她说完,又窃笑着突然仰着头凑近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小小声地说:“原来哥哥喜欢我夸你!那要不要我再多说几句呀。”   ……   她这句话说完,便近距离地瞧见钟知贺的眉头皱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孟遥咬咬下唇,突然觉得她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是不是就算她猜到了他有那么一丢丢虚荣的喜欢听她夸他,可是说出来也不太好呀?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孟遥小心翼翼地望着眼前人,没敢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僵持了十几秒,终于听见钟知贺幽幽开口,一字一顿:“你多说几句,试试。”   “?”   这么说到底是要她多说几句还是不要呀?   孟遥觉得有些晕,很难分辨对方的意思。   不过十秒钟后,她就做出了抉择。既然他想听,她就多说几句!   “哥哥真棒!救命哥哥好厉害!哥哥牛逼!”   “……”   孟遥不知道钟知贺为什么瞪她,难道是在怪她夸得有点敷衍吗……?可是她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彩虹屁。   钟知贺无声地叹口气,终于放缓声线,问她:“孟甜甜,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孟遥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很快,认真地点点头,给出答案:“知道呀。”   “我在哄漂亮哥哥开心。”   “漂亮哥哥开心就可以陪我一起睡觉啦。”   “……”   孟遥这两句话说完,好半晌,眼前的人都没说任何话,不仅如此,还眼神不善地睨着她。   很有一些吓人。   正怔怔瞧着他,冷不防地,突然脑门一疼,挨了面前男人一记爆栗。   孟遥倒吸一口冷气儿,忍不住小声嘟囔:“诶呀,嘶——你干什么呀?”   “让你长长记性。”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使地板几乎被震得晃动起来的鼓点声,充斥着整个酒吧。   需要贴的很近很近才听得清身边人讲话的声音。   钟知贺修长的指节按在领口,扯了扯领带,又掏出手机结了账,这才一把拉起孟遥,径直往门外走去。   从吧台到酒吧门口这一路上,不管孟遥怎么问他“这是要去哪”“要去干嘛”“能不能慢点走”,对方除了稍稍慢下步伐,愣是一个字儿没跟孟遥说。   孟遥自然也没弄明白他到底让她长长什么记性。   就这么一路被拉到酒吧门口,走在前头的男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舞曲的余韵仍在,不过隔着两扇厚重的玻璃门,只剩下一丝半缕,飘入耳中。   终于,世界安宁。   此时,如果回头望去,便会瞧见夜场门口大大的牌子,写着一行英文——   Zero club。   这里,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虽然,她对他是谁,一无所知。   孟遥没注意到钟知贺突然停下,一个不防,整个人猛然撞了上去。   鼻梁撞在对方坚硬的胸膛上,磕得生疼生疼。   她正伸手轻轻揉着被磕得发红的鼻子,刚刚一路出来一言不发的男人这时却再度开了口。   “孟甜甜。”   “啊?”   “以后不许说脏话。”   “?”孟遥瞪大眼睛,“为什么呀?”   “你说呢?”   “不知道。”   “讲文明,知礼仪。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东西。也就只有你这种……”钟知贺拨开她放在鼻梁上的手,垂头查看她那个发红的小鼻子是否无虞。注意力被转移,话说到一半不仅声线渐低,干脆顿了下来。   孟遥见他说到一半,忙不迭问:“我这种什么?”   夜场门口纷乱的霓虹灯火映照而来,深紫色的灯光映在男人半边脸上,他闻言,倏忽抬起眼,隔着透明镜片,缓缓看了她一眼。   半晌,才低笑了声,只说一句:“你这种,傻乎乎的小姑娘。”   很轻很轻的一句,轻得几乎听不清。   还好,被迟来的晚风,带进了她隐隐彤红的的耳朵里。   钟知贺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带她清醒一下。   孟遥虽然很不想清醒,但是漂亮哥哥的话不敢不听。   所以就上了他的车。   上车之前,他还随口确认了一遍:“以后不许讲脏话,记住了?”   孟遥答得照旧痛快:“收到,阿sir。”   他今天开了一辆夜月蓝法拉利超跑,与前两天一直开的那辆黑色宾利的商务风不同,这辆车酷得很,偏偏颜色又很低调,行在路上,像是暗夜流行,一闪即过。   与他那种矜贵慵懒,不可高攀的气质合在一起,有种说不上来的反差感。   孟遥上了车,边晕乎乎地自己系安全带,边问:“今天怎么不开宾利了?”   宾、利。   钟知贺没什么好气儿:“不想。”   车子驶出去的时候,孟遥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忍不住提醒:“哥哥。”   “?”   “你好像酒驾了。”   “就一口,没醉。”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孟甜甜。”   “哥哥你要检讨。”   “闭嘴。”   -   虽然上一个话题因为钟知贺的“闭嘴”二字顺利终结,可惜,副驾驶上这位醉酒小话痨还有说不完的话题。   或许,她原本就是一个小话痨。   只是因为孤独,无以言说,所以闷在心里太久太久了。   孟遥靠着副驾驶座的椅背刚刚安静的不到半分钟,就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顾柏宇就是个傻逼。”   十米之外,路口的交通灯由红转绿。驾驶座上的男人闻言,面不改色,一脚油门踩下去,利落地超过前面两辆车。   孟遥皱起眉,看向身边的人:“你怎么不说话呢?”   钟知贺:“是。”   “是什么?”   “顾柏宇,”钟知贺单手打着方向盘左转,顺着她的话,“就一傻逼。”   孟遥忍不住微微张口,以表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自打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男人起,他便一直是个矜贵自持的高岭之花,似乎与她这样的俗人不同。   他刚刚还告诉她,不要讲脏话,讲文明。   明明不是好听的话,可是他这样说,好像她一点也不反感。   他说话时还带一点儿散漫不羁,像是平城那些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   啊不。   不对。   平城那些纨绔,哪里比得上他。   唔,不过,孟遥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哥哥。”   “嗯?”   “不可以讲脏话。”   “?”   “讲文明知礼仪,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东西。”   孟遥说完,无视掉对方递过来的眼神,倏忽伸出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然后大言不惭地说:“让哥哥长长记性。”   -   凌晨两点半,车子终于停在目的地附近的露天停车场。   钟知贺拔了车钥匙,才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刚刚一直在响微信提示音的手机。   先是贺教授的消息——   【阿恒这孩子,就是欠管教。】   【都怪妈妈这些年一直忙研究所的事,都疏忽了对你们两个的关心。】   【妈妈想好了,这次回国咱们就不来美国了,我也是时候好好管管阿恒了。】   钟知贺看着贺教授发来的消息,不动声色地推推眼镜,少顷,回复了两条——   【阿恒已经这么大了,您再管也晚了。】   【我看,不如给他找个媳妇。】   他发完这两条,便打开钟恒的对话框。他到zero club远远看见孟遥的时候,就已经告诉钟恒人找到了,不用担心。   就这么在酒吧待了一会,又驱车到海滩这里的几十分钟的功夫,钟恒就又发来十几条消息。   嚯。   一个人赶上一个群。   恒海第一美男子:   【那现在怎么办呢?】   【女神还清醒吗?】   【你把她送回酒店去了吗?】   【还有顾柏宇那边,你的人可得看紧点。】   【我看要不然给女神和又菡她们换个酒店?】   【哎还是算了,刚我告诉又菡女神没事,她好像已经睡着了。】   【你把女神送回去告诉我一声。】   ……   中间间隔了五分钟,钟恒安静了五分钟后,又发来了一大串消息——   【卧槽钟知贺你有病吧?】   【你没事把咱俩聊天记录发给我妈干嘛?】   【我妈刚打电话给我一顿教育。】   【你故意的是不是?】   【操。】   【她还问我女神是谁,让我带回家给她看看。】   【这他妈我跟女神八字没一撇,你让我怎么搞。】   【钟知贺你就是故意的,你给我等着!】   钟知贺按了按太阳穴,只回了一个字:   【哦。】   然后又打开贺教授的对话框,补了几句:   【孙叔家的那位,跟他就挺投缘。】   【小时候他们不是还谈过一段。】   【对了。】   【好像还听他叫过人家什么,女神?】 第28章   凌晨两点半。   已经是后半夜,一日之内最冷的时分。   海边的温度尤甚,刚刚踏入沙滩,便觉凛凛的海风直冲门面,霎时间,吹得人无比清醒。   如果换做是旁人,可能被这么一吹,酒也就醒了一半。   可孟遥今天委实喝得太多,又或许是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积压在她的心里实在太久,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发泄出来,让她不愿意清醒过来。   面对浩瀚的海,反而更加兴奋。   像是被海风吹得更醉。   “曾经初识这世间,万般留恋,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孟遥兴奋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踩在沙滩上,然后就像只脱了缰的小马,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跑。   一边跑还一边哼哼唧唧唱着听不出调子的歌。   上帝总是很公平的。   当他给了一个人万里挑一的美貌,那可能就会给她一副五音不全的嗓子。   比如孟遥。   她现在唱的这首歌,如果不是听出了歌词是什么,绝对猜不出她唱的是什么。   只听见细软的声线柔柔哼唱,像是干脆给人家的歌词重新谱了个不大好听的曲。   不远处。   一身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抱臂悠闲地站着,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在沙滩上撒腿瞎跑的姑娘身上。   他很久之前就听说过她了。   那是她入职海擎的第二年,刚刚成为总裁办首席秘书。一个年轻的刚刚毕业小姑娘,两年之内做到这个位置,除了走特殊的捷径,就必然是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超强业务能力。   孟遥显然是第二种,即便她拥有着足以走任何捷径的外貌。   但她明显,并不将这个当做可利用的资源。   第一次听说她,是在海擎的年会上。   那是他成年以来,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参加海擎年会。   那天也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请假。   整个总裁办的人都参加了集团年会,唯有在集团声名斐然的孟秘书缺席。   钟知贺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爸指着长桌上空着的位子,跟他说——   “小孟如果没有跳槽的想法的话,以后你接管公司,就让她来做你的秘书。”   “她的业务能力在整个集团数一数二,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姑娘跟她这么努力,这么拼。”   “这小姑娘有前途,以后绝不止做秘书这么简单。”   “她跟那些娇气的小姑娘不一样,她是一个骨子里就坚强不服输的孩子。”   兴许是那天钟董事长喝得不少,连带着话也很多。   钟知贺抬起手,扯下颈上一丝不苟系着的领带,随意抓在手里。   他的目光仍然跟着不远处在海边玩水的姑娘。   可是真的如他爸所说吗?   她真的是一个骨子里就坚强的人?   好像也不尽然。   她会坐在酒吧吧台前,一个人落寞地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会突然凑上来,软声问他“哥哥可以亲我吗”。   也会为了帮他这个刚刚萍水相逢的人,整夜整夜不睡觉地加班。   ……   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个柔软又娇弱的小姑娘。   只不过,大概,习惯了伪装。   思绪是被突然跑过来的人打破的。   孟遥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冲着他跑过来,转眼就到了近前。   刚一接触到,她就缠着他问:“哥哥,你听我唱歌是好听还是不好听?!”   他们两个原本就隔得不远,她站在海边唱歌,他几乎听得一清二楚。   有如魔音贯耳。   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自己没有耳朵。   对上孟遥盈盈的杏眼,钟知贺眼镜下的睫毛微一震颤。   下一刻,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听你唱的,特别难听。”   “……”   孟遥皱起秀眉,倏忽踮起脚凑上去,严厉拷问:“贺Simon先生,你、再、说、一、遍!”   “难听。”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再给十次机会也是,难听。”   “!!!”孟遥气得抬眼瞪他,“ 我再也不理你了!!!再最后一次机会!”   “……”   “你快点说话嘛。”   “……”   “还行。”   “就只是还行?”   “……”钟知贺闭了闭眼,终于说出一句违心话,“好听。”   孟遥这才笑起来,大言不惭地说:“既然你都说好听了,那我也就不谦虚了。”   她说了这句还不算完,还拍拍胸脯,一脸傻笑着说:“我简直是歌坛沧海遗珠,恒海娱乐为啥不签我,小恒总好没眼光!”   整个人站都站得晃晃悠悠,显然还没有醒酒。   钟知贺站在一旁,未置可否。   没想到仅仅因为没说话就引火烧身。   孟遥自言自语了半天,见到身边这位半晌没理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   她这话问出去之后,即便醉着酒,也能清楚地看见对方脸上写着“无话可说”四个大字。   “说话呀?你是嗓子出了问题,还是脑袋出了问题吗?”   她问的很认真,还探头探脑看过去,完全没有冒犯的意思。   可这句话本身就很冒犯。   以至于对方冷冷瞥她一眼,送了她两个字:“闭嘴。”   “哦。”孟遥乖巧地闭上嘴,不到十秒钟,又忍不住开口,小小声问,“要一起玩水吗?”   “不玩。”   钟知贺抬起手,看了眼手上的腕表。   嚇。   快三点了。   眼前的姑娘还在踮脚看他,从那双略显傻气的眼睛里看出,她显然还没有清醒。   早知道,该直接送她回去。   钟知贺伸手,按住孟遥头顶,轻轻巧巧将这个不安分的小家伙控制住。   “我送你回去。”   这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   孟遥没说话。   直到对方放开控制住她的手,当先一步走在前头,示意她跟上的时候。   她才顿了顿,小声问:“回家吗?可是……我没有家。”   又是一阵海风吹来,今夜的这片海滩,好像格外冷。   走在前头的男人倏然止住脚步。   良久,才说:“回酒店。”   “可是我想回家。”孟遥咬咬下唇,上前一步,可怜兮兮地拉钟知贺的衣摆,“哥哥,你能带我回家吗?回你的家,也行。”   她两颊边长长的刘海被吹起,露出整张巴掌大的小脸。   今天没化妆,呈现出肌肤原有的细嫩白皙,因为喝了酒,两颊由内而外透出浅淡的粉色。较之平时的端庄秾丽,显得别样清新。   她喝了酒以后,整个人都与平日里很不一样。   像是难得将藏在身体里娇气的小姑娘放出来。   -   沉寂了大半夜的别墅,终于在凌晨三点多钟迎来主人回家。   门锁开启,别墅一楼各个房间的灯次第亮起。   钟知贺轻巧地单手扶着孟遥,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兴许是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刺眼,原本已经在车上迷迷糊糊睡着的孟遥此时又醒过来,迷瞪瞪地揉着眼睛。   待到被身边的男人扶着进了客厅,才略显迟钝地开口,有气无力地赞叹道:“哇,哥哥,你家真的好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房子。”   “……”   孟遥没注意到身边人看她时候满眼写着的“白痴”而字,自顾自继续说:“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见识到这么大的别墅!”   “……”钟知贺扶着她往客房走,有些无奈,“你上次来过。”   “啊?真的吗?”   “……”   “孟甜甜。”   “在!”   “你知道么。”   “什么。”   “人在智商不够的情况下,最好的掩饰方法就是……”   “?”   “闭嘴。”   呃。   孟遥愣愣地伸出手,在唇边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他怎么这样。   现在开始拐弯抹角让她闭嘴了。   孟遥最后被钟知贺打横抱起来,进了二楼的主卧。   原因是她死活不肯住在楼下客房,说什么也不撒手就是缠着他。   -   天暗又明,云卷再舒。   剩下的小半夜飞速过去,孟遥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   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房间,将大床上酣然梦中的人叫醒。   因为最近几天极度缺乏睡眠,又是几次倒时差失败,孟遥头脑有些发懵,眼睛还没睁开,只觉得周围今天格外热。   像是有个小火炉,一直不停地炙烤着。   而她怀里的抱枕也不知怎么了,好像格外硬,抱枕的布料也好不舒服,剌巴巴的。   她随手欲将怀里的抱枕推到一边。   一推。   唔,没动。   再推。   还是没动。   嘶。   这抱枕怎么还有重量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孟遥瞬间猛然清醒。   一个骇人的想法油然而生,她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人从身后浇了盆凉水,冷得那是一个透心凉。   昨天晚上她干什么来着……?   哦,喝酒。   对,好像喝了不少,然后呢?   然后……有个男人来接她。   很好看很看的一个男人。   她认识的。   对,是贺,贺哥哥来接她。   然后的事情……孟遥想的脑仁发疼,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当务之急,并不是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而是,解决现在的麻烦。   思及此,孟遥便屏住呼吸,在心里再三安慰过自己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睁眼,去看身边的“抱枕”,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3、2、1……   !!!!!   一大清早!她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救!命!   难道她昨晚真的寂寞难耐兽性大发借酒发疯酒后乱性就这么把他给生吞活剥吃干抹净了么!!   孟遥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撒开自己罪恶的手,恨不得退开三米远,跟对方保持男女之间应有的安全距离!   正在孟遥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钓凯子基础理论》第三十八条:【终极方法!借着酒劲强了他!!不成功便成仁!】的时候,孟遥的却倏然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紧接着,是对方格外好听的声线,带着清早特有的喑哑,漫不经心,十分散漫——   “早啊。” 第29章   许多事情,虽然发生的时间不同,但是因为某些不可抗性因素,总呈现出惊人相似的发展历程。   比如。   孟遥第二次去到钟知贺家的别墅,相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   以及,相同的结束方式——她从他家狼狈奔逃。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逃跑经历,这一次,孟遥从他家一跑出来,轻车熟路便打上了出租车,二话不说,直奔联合广场希尔顿酒店。   国外司机们总是热衷于展示自己的车技,自打坐上车起,孟遥便被迫陪着司机飙车。   又是一个急转弯。   隔着车子厚厚的玻璃,也能听得见轮胎和板油马路发闷的摩擦声。   孟遥满脑子都是她刚刚在钟知贺床上醒来之后的事情。   那是窗明几净、纤尘不染的一间卧室。   床上是深灰色不带一丝花纹的床单、被子。   孟遥醒过来,坐起身的时候。床的另一侧,男人正侧躺着,微仰着头,掀眼看她。   他没戴眼镜,兴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眼神有些涣散,不如平日那般灼热锐利,仿佛能一眼穿透人心。   可即便是这样略显涣散的眼神,这样洋洋瞧着她,也让孟遥恍然生出些慌乱来。   钟知贺看着她,少顷,很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声好:“早啊。”   孟遥噤声未答。   见她没说话,躺在大床另一侧的男人倒也没恼,只是悠闲地抬起一只手,拄着头,再度开口:“昨晚……”   他声线喑哑,拖着慵懒的调子,开了一个头,又戛然顿住,欲说不说,勾得人满心痒痒。   房门紧闭的卧室、宽敞的大床、密不透风的窗帘、床上年轻的男人,还有男人略显的暧昧的语调。   一切都引着人的思绪,往不可描述的方向飞速狂奔。   孟遥彼时刚刚醒来,头脑正在卡顿宕机的状态,忍着宿醉之后头脑的钝痛,一时着实想不起来她醉酒之后究竟都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过,即便在这样的时刻,孟遥还是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以及,觉得自己应该以一种官方且平和的态度,来解决这件事情。   她是海擎集团总裁办首席秘书,过去几年跟着钟董事长工作,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只是小场面,她一定可以的!   孟遥深吸一口气,虽然手指的微微颤抖还是止不住,仍旧开口。   “贺先生。”   嚯。   又叫‘贺先生’了。   变得挺快。   钟知贺眉梢轻挑,须臾:“嗯?”   “虽然这样说可能不太好,有些冒犯,但是我想,我不得不这么说,”对方的声音落下三秒钟之后,孟遥清了清嗓子,“跟您认识的这段时间真的很开心,您也帮了我相当多,我非常感激。看得出来,贺先生是成熟的男人,碰巧,我也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   “所以?”   “所以,”孟遥不动声色地退到床边,“不管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都不是我们原本意愿的。不过,在成年人的世界,这再正常不过了,我想,贺先生你,一定不会在意的,我说的没错吧?”   墙上的挂钟顺时转动,一刻未停。没一秒钟渡过,都会响起“咔吧”的一声。   孟遥的话音落下,挂钟响了三次,才终于听到钟知贺的回应。   “想不到,”钟知贺顿了顿,他不紧不慢坐起身,从旁侧柜子上拿起眼镜戴上,然后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略显皱巴的衬衫,一边说,“甜甜妹妹还是这样一个,嗯,洒脱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加重了“妹妹”两个字。   像是特意提醒她前两天还“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听,今天同床共枕一夜之后,却突然来了个冷冰冰的“贺先生”。   钟知贺又补了半句:“不过巧了。与我不同,我向来不会翻脸不认人。”   明明没一句重话,孟遥却听得僵在原地,羞愧的红晕悄然爬上脸颊。   好像她这次确实有点翻脸不认人……隐隐约约还能想起昨天她喝醉了,他还特意过来……   等等。   特意过来?   不对啊。   昨晚她一个人偷偷从酒店跑去zero club喝酒的,按理说,他又不知道她在那里,怎么会那么恰好在那里找到她?   思及此,孟遥不禁狐疑着问:“……我突然想起来,昨天,你怎么会恰好也在那里?你是,特意去找我的吗?”   钟知贺正在给手机开机,闻言,眼也未抬,又将问题抛回来:“我为什么会特意去找你,孟小姐?”   完蛋。   孟遥暗自懊恼自己真是一开口就草率了。   这瞬间又变成贺先生、孟小姐。   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面对对方的反问,她有些无话可说。她喝醉了,又在zero club恰好遇到他,这一切实在太过凑巧,让她忍不住去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比如……   他在她手机里装了定位?   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孟遥便干脆硬着头皮问下去:“那、那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zero club?”   两米宽的大双人床上,两人分踞床的两边,中间的空隙,足以再躺上个四五个人。   坐在大床另一畔的男人闻言,目光从手机上缓缓挪开,落到不远处的孟遥身上。   钟知贺推推眼镜,漫不经心:“孟小姐可真健忘。”   “?”   “莫非在zero club要过太多次微信,所以忘了,要过我的。”他一脸玩味地看向她,“在那里见到我,很奇怪么?”   孟遥捂着额头有些发愣。   有人说总喝酒会变傻。   原来不是骗她的?   她今天好像真的很不在状态。   场面再度陷入尴尬,正在孟遥不知所措,连目光都不敢与对方接触的时候,却又听见对方开口。   “昨晚的事,其实……”   救命!怎么又是这个话题了!   孟遥趁对方还没说到终点,连忙开口打断:“别说了!”   “?”   “你打住!别再说这件事了。我现在脑袋有些乱,你等我清醒清醒。我现在只能明确地跟你说我不需要任何负责!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总之这就只是一个意外,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就这样!”   说完这长长的一句言辞颠倒的话以后,孟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出了钟知贺家。   一路跑出别墅区,打了出租车跑了。   这个狼狈的过程中,还险些倒霉地把鞋子跑丢。   ……   又是一个急转弯,狂野的司机师傅猛打方向盘,几乎是擦着路边护栏的边儿“漂移”过弯。   孟遥身子猛地向前一抢,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   与此同时,也才注意到,前面的司机师傅不仅能“漂移”过弯,还能一边“漂移”一边用英文跟她说话——   “小姐,小姐?”   “啊?”   “你的手机响了好半天,怎么不接?”   “哦哦哦,不好意思,我刚没听见。”   电话是孙又菡打来的,显然如司机师傅所说,这不是孙又菡打来的第一通。   孟遥慌忙将电话回拨过去,大约是因为昨天她彻夜未归,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果不其然,电话刚被接通,就听见孙又菡审问的语气:“孟!遥!昨晚跑哪儿去了?钟恒这个死狗东西也真是不靠谱,他说叫人去找你了,也不知道送你回来!”   “钟恒?找人找我?”孟遥有点发懵。   “对啊,昨晚你突然跑出去都不跟我讲一声,电话也打不通,我实在没办法就给钟恒打电话了,他说要找人去找你,还告诉我别担心。我信了他的鬼话不小心睡着了,结果你倒好,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   “又菡我错了……我就是昨天因为顾柏宇的事,突然有点心烦,就自己出去喝酒了,那时候太晚了,就没打扰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孙又菡没什么好气儿,不过倒也没有真的生气,“这么大个美国,你说我要把你弄丢了我上哪儿找去啊?”   “是是是。”   “下次不管什么时候出去,跟我说一声,知道了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我一向阴间作息,越晚我越嗨。”   “姐姐说得对。”   “行了行了,”孙又菡懒得再唠叨,干脆转向另一个问题,“昨天晚上你上哪儿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出、什、么、事、吧。   这几个字在孟遥脑海里一字一顿循环播放,每放一遍她心里就“咯噔”一声。   好像。   一不小心。   真的出事了。   不过孟遥还是没敢说,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在麦当劳睡了一晚。”   “……行吧。那你啥时候回来,我带你吃饭去。”   “这就回。”   “那我挂了。”   孟遥心跳停跳两声,终于赶在孙又菡挂断电话之前,匆忙叫住对方:“哎又菡,等等!”   “?怎么了?”   “那个什么,”孟遥悄悄深吸一口气,组织好语言,“就是,我突然想起来,那不是我朋友都知道你在谈恋爱这方面比较有学问嘛,然后,我有一个朋友呢,她就是有件事想请教一下你。”   她的话音落下,电话那头死一般的沉寂了两秒。   就在孟遥紧张到屏住呼吸,以为孙又菡发现自己的话里有什么破绽时,对方才终于应声:“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唔,我那个朋友,她跟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一个男人,好像不小心,那个什么了……”   孟遥咬了下下唇,又觉得不够严谨,补充道,   “不对,她喝多了,也记不清到底有没有,总之就是早上在一张床上醒来,又菡,你说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啊?”   “孟遥。”   孙又菡突然叫她名字,孟遥愣了一下:“啊?”   “你跟谁一起醒来?”   孟遥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就贺先生。”   ▍作者有话说:   孙姐(白眼):无中生友 第30章   这几个字的话音还未落,孟遥就已经开始后悔。   她仿佛看见自己的心率从这一刻开始,平成一条直线,然后在下一秒,被医生郑重宣布:该患者治疗无效,社会性死亡。   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是以,在孙又菡开口之前,她抢先说:“呃那个,我这里信号不太好,又菡,我先挂了啊。”   说完这句话,孟遥就准备赶紧挂断电话,装作刚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如果之后孙又菡问起来这事,她就咬死了不承认。   拇指的指腹已经快要接近挂断键。   很可惜,电话那头那位是千年狐狸了,根本不吃这一套。   在孟遥挂断之前,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孙又菡冷笑着说:“孟遥,你敢现在挂了试试。你看我回国以后敢不敢让伊丽莎白去你家住上一个月。”   “伊丽莎白”是孙又菡养的一只白色小泰迪,跟孟遥一向不对盘。   仅有的两次住在孟遥家,一次尿脏了孟遥最贵的一条铅笔裙,另一次偷喝了孟遥家唯一一瓶酒,醉的一天一夜没醒,吓得孟遥一天一夜没睡觉在宠物医院陪它。   至于每次孟遥去孙又菡家,被伊丽莎白搞得哭笑不得的事情就更是多不胜数。   是以,孟遥现在一听见这个名字,就忍不住要退避三舍。   “哎呀,那你等我回去再说。”   “不行,”孙又菡也不吃她这套缓兵之计,“现在就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那个姓贺的,上三垒了?”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隔着电话又看不见神情,孟遥有些捉摸不清,又菡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骂她?她有些心虚,回应的也支支吾吾,“哎呀又菡你听我说,不是你……”   “行了。”孟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又菡打断,然后武断地下了结论,“看你这心虚的样子,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吧?”   “不是,又菡我……”   天地良心,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现在身体没有任何发生过什么之后的不适感这件事她清楚得很。   况且她不像刚睡醒的时候那么头脑不清醒,她现在隐约记起了昨晚发生的大多数事情。   除了她做了很多让自己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尴尬的事情以外。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出格的。   “停,不用跟我解释,成年人的世界,都懂,”孙又菡狡黠地笑起来,“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所以,生活呢,有机会就要好好享受,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一会姐妹找个养生馆子给你好好补补。”   “……”   ?   孟遥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对方的这一番话,实在让她有些懵逼,以及,无语。   电话另一头的孙又菡并不知道孟遥此时的这些心理活动,也没注意到孟遥没说话,只自顾自地说:“哦对对对,还有咱俩不赌了十万吗,姐妹大方,算你赢!得到□□不也算得到嘛,那么一帅哥,赚大了好嘛。”   “又菡你听我说,昨晚其实真没发生什么。”   “?”   “真的?”   “千真万确。你信我。”   “怎么可能!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酒后乱性实属正常!孟孟,不是我说,你这也太玩不起了,咱俩这关系,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跟我讲的。”   “……”   “而且,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共处一室,对方又是顶配大帅哥,这不发生点啥我都看不起你。”   “……”   完了。   这下,好像真的解释不清了。   -   挂断孙又菡的电话没几分钟,孟遥打的出租车就停在了希尔顿酒店正门对着的马路边。   车子停在这里,透过车窗,可以清楚地看见酒店恢弘的大门口,还有门口形形色色来往的住客。   很容易就会想起钟知贺。   他每次送她回来,或者来酒店接她,多半会把车子停在这里。   他会放舒缓的车载音乐,打开窗吹窗外的风,让车里淡雅的木质香和车外混着烟火气的空气交换。有时等得久,也会坐在车里点一支烟,那车里的木质香,就会被香烟的气息掩盖。   孟遥是被司机的声音拉回现实的。   “小姐,一共二十刀,您看怎么付?”   闻言,她钝钝回过神儿来,付了现金之后,便匆匆往酒店里的快步走。   大约是因为她从钟知贺家里急匆匆跑出来,未曾好好整理过自己发皱的衣裳和头发,显得有些散乱,一路走回去的时候,有不少人侧目看她。   不大习惯路人的注目礼,孟遥就这么一路低着头,好不容易才到了电梯前,看着才层层下降,直奔一楼的电梯,悄然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路从钟知贺家回来,总有种紧张的感觉,好像她在做贼,奇怪得很。   “叮——”   电梯门开的声音响起。   孟遥就是这么一个愣神儿的功夫,稍没注意,就被身边一起排队的另外几个人抢先上了电梯。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电梯已经被抢先进去那几位填满,再没有下脚的地方。   在她试图挤上去之前,电梯上的另外几个人就已经礼貌地按下了关门键。   好。   很好。   连电梯都要欺负她。   孟遥深吸口气,又将两边电梯各自都按了一遍。   一会儿功夫,等就等了。   实在不行,旁边就是楼梯间的门,她走楼梯也不成问题。   正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再度响起铃来。   孟遥看了眼紧闭的电梯,就这么一个上楼的功夫,又菡怎么又打电话来。   她无奈地从包里将手机掏出来,以为是孙又菡,下意识要滑开接听键。   已经滑到一半,却注意到屏幕上来电显示赫然写着一个大字——“贺”。   看到这个字的一刻,孟遥不知为何本能的手一软,险些将手机扔了。   他怎么这个时候又打电话来啊?   成年人在一.夜.情或者一.夜.情乌龙之后,不是应该礼貌地给对方一些空间,或者礼貌地当个死人不再出现吗?   虽然孟遥现在还想不明白她到底希望对方是个什么态度,可现在是实实在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平时骚话再多,可那也只是口嗨,跟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完全是两回事。   就算没做,睡在一张床上就足够她尴尬的了!而且!她还一整晚拿他当抱枕抱着!还在人家身上肆意乱摸!   ……   希尔顿大酒店出入口的拱门下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男人身量高大,穿一身藏青色西装,白衬衫敞着两颗扣子,没系领带,衬得整个人潇洒闲散,很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他单手拿着手机搁在耳边,目光远远落在电梯门口一脸纠结的年轻女孩身上。   “嘟、嘟、嘟……”   电话里“嘟”声响了五遍,才终于被对方接起来。   “喂?”孟遥小心翼翼地询问,“怎么了吗?”   钟知贺微微扬起下颌,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语调是惯有的波澜不惊:“你回酒店了?”   孟遥有些狐疑:“干嘛?”   “我在你住的酒店,你在房间?我过来找你。”   此言一出,有如平地惊雷,远远望过去,电梯门口的孟遥倏然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   在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之前,钟知贺移开眼,看着地板,迈步向里。   俨然一副刚刚进门,并未发觉她的样子。   电话那头人有至少五秒钟没有出声。   “孟遥?怎么不说话?”   ……   “我,我在啊,我在房间里,你过来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孟遥已经趁着钟知贺没注意,慌忙跑到电梯旁边的楼梯间里躲了起来。   酒店的客人、工作人员都有各自的专用电梯,是以,这个楼梯几乎没有人走。   孟遥将楼梯间的门开了个小缝,一边悄悄看着外面钟知贺的动向,一边故意引导:“我就在十二楼,你快点来吧。”   十二楼,她相信只要不是脑子瓦特了绝对不会选择走楼梯。   一来一回的说话间,钟知贺已经渐渐走到电梯门口。孟遥所在的楼梯间和旁边两架电梯并排,从她所在的位置,看不到电梯周围的情形。   不过,电话里,钟知贺很快便应声道:“嗯,我上电梯,这就来。”   “好,”孟遥松了一口气,关上楼梯间的门,“等你啊,哥哥。”   “嗯,挂了。”   “叮——”   电梯门合上的提示音响起,孟遥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倚在墙边长长出了一口气。   幸亏她恰好发现,又灵机一动躲了起来,现在直接从酒店出去,关掉手机,保准他找不到她。   这招金蝉脱壳,实在是妙。   事不宜迟,孟遥调整过紧张的呼吸,便又上前一步,拉开楼梯间的门,预备趁着钟知贺上楼的功夫赶紧跑。   纤细白皙的手指按在门把上,打开门的那一刻,她急不可耐地意欲踏出门去。   可是,却未曾想被人拦住了去路。   对方按着门另一边的把手,稍一使力,便令她节节退败。   与之而来的,是对方身上不容忽视的侵.略.性气息,然后是须臾之间,电光石火,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困在墙壁的夹角,和他的手臂之间。   薄薄的镜片抵挡不住对方如炬的目光,他强迫她对上他的眼,任由他眼里的火,将她肆意灼烧,无处遁形。   孟遥呼吸一窒,好久好久,才弱弱问:“你、你不是上楼了?”   “这重要?”   孟遥点点头,又在对方挑眉看她之后,顺从地改为摇了摇头。   “那…你找我是?”   话音未落,孟遥只觉得那种来自对方眼睛的灼热感倏然增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转瞬间急剧缩短。   几乎鼻尖碰到鼻尖。   他的呼吸缓缓洒在她脸上,痒痒麻麻。   然后,她听见他哑声问:“昨晚的事,要怎么算?”   ▍作者有话说:   文案这不就来了嘛   壁咚已经来了,回国还会远吗!掉马还会远吗! 第31章   隔着一扇门,门外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酒店大厅。   门内是急剧接近的男女。   整个楼梯间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他们这样贴近站着,几乎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甚至,孟遥可以看见眼前男人纤尘不染的透明镜片下,蝉翼般翕动的睫毛。   炽热的男性气息寸寸掠来,这样的情形下,身体比头脑先一步给出反应。潮红不知何时开始爬上面部肌肤,她本能地闭上眼,满脸写着视死如归。   不过。   一直这样闭眼至少十几秒,依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孟遥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即便已经早有心理准备,对上钟知贺那双狭长的眼睛时,她还是觉得猝不及防。   以及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最近这些日子,她的心跳不是偶尔停拍就是偶尔过快,这让孟遥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去医院查体。   楼梯间的门隔音能力并不好,从他们这里,可以清楚地听见门外大厅里的声音。   不管是走路声、说话声,还是一些其他声音,都可以听得七七八八。   正在两个人僵持着的时候,门外有大概两个人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而且,似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与之相伴的,还有两个人的对话声。   似乎是来自两个脚步声的主人,听她们的对话大概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哦亲爱的,你刚刚真的看见有两个客人进去楼梯间吗?”   “当然,我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他们是一起进去的吗?”   “不是的,一前一后吧。”   “步行梯二楼在维修,过不去人的,他们进去几分钟,上不了楼,怎么还不出来?”   “不知道,不如我们进去看看。”   “好,进去看看。”   楼梯间门外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刚刚在门口不远处暂停下来的脚步声又再度响起,而且愈靠愈近,几近破门而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明明是在门外,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孟遥身上,她的心跳几乎是跟着门外两个人的脚步相同的频率节拍。   孟遥咬着杏眼圆睁,看着眼前仍旧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不住地无声地用口型跟他说:   “怎么办,要不要躲起来?”   “或者你离我远点?这样别人会误会的。”   “这样真的很奇怪啊。”   可是对方一直不为所动。   直到。   门外的脚步声终于放大到最大,在门外停滞下来。紧接着是“咔吧”一声,门把被按下,门内的人还保持暧昧的姿势僵在原地,门外的人已然推门而入。   孟遥清楚地知道,从那两个工作人员打开门的角度看过来,一眼就可以发现他们。   届时。她又可以光荣地躺下,再度被医生宣布治疗无效,患者已经社、会、性、死、亡。   孟遥干脆再度闭上眼,紧张地准备接受审判。   楼梯间的门被工作人员从外面推开,孟遥心跳也跟着两个工作人员停下的脚步一齐停下来,千钧一发电光石火之际,孟遥忽地觉得唇上一热,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温热双唇软软贴上来,唇瓣相合,灼热的气息顺着胶合的皮肤来回渡。   她猛地睁开眼,便一眼望见眼前清晰得不可思议的脸。   男人闭着眼,神情莫辨。   紧接着,她注意到站在门口推门进来的两名工作人员,正不约而同用愕然的眼神看着他们。   未及孟遥反应此时此刻她到底该作何表现,唇上温热稍离,钟知贺略略移开,声音很低,仿若凑在耳边呢喃低语。   他说:“专心点。”   这一句话,将暧昧的氛围拉到更高点,可也将刚刚僵持的局面打破。   门口的两个工作人员趁着他们两个暂时没继续亲,忙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非常抱歉。不过,请问二位是我们酒店的客人吗?”   这两个人有些眼生,孟遥什么印象。他们大概也对孟遥这个在这里住了十几天的住客没什么印象。   她是这里的住客,这个问题应该她来回答。只是她经过刚刚的事情,脑子实在有点宕机,一时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钟知贺,理所当然地从她随身手包里拿出她的房卡,冲着门口的工作人员扬了扬:“住十二楼,1213。”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打扰了二位。”   “没关系,是我该说不好意思,”钟知贺说的是刚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们问题的事,他随手指了指孟遥,说的漫不经心,“小姑娘有点害羞。”   “呃,二位继续,”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指指楼梯,“不过二楼正在维修,客人们想上楼还是走电梯比较好。”   -   一直到稀里糊涂地坐上钟知贺的车,车程过了大半个小时,孟遥才稍稍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儿来。   一般在重要的事情上,她都是习惯打直球,所以这个时候,她一回过神来,便直接问此时正在开车的钟知贺:“你刚刚……亲我,到底什么意思。”   几米之外的交通灯由红转绿,宽阔的马路上,整排等红灯的车几乎同时重新发动。   钟知贺的法拉利超跑抢先冲了出去,他一手按在方向盘上,一手不动声色地推了推眼镜,又将问题抛了回去:“你说呢?”   避而不答、避重就轻。孟遥现在弄清了,这些都是这人惯用的伎俩。   孟遥低咳一声,略显郑重道:“我认为男女之间,亲吻是表达好感的一种方式。”   她说了个开头,故意停顿下来,想看看对方的表现。   车子过了个急弯。车外,道路两旁的建筑极速后退。借着过弯的功夫,他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   紧接着,他又用惯用的伎俩,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那,孟小姐,你认为男女之间,亲吻和一起睡觉哪一种更能表达好感?”   在孟遥一眼瞪过去之后,对方紧接着又补上一句:“没有冒犯的意思,我说的是单纯的一起睡觉,睡觉是动词,但不是激烈动词。”   “!!!”   他不解释还好。   这么一解释,孟遥觉得更加冒犯。   什么叫是动词,不是激烈动词?!   她忍无可忍,干脆学着他往常的样子,冷脸问他:“您能闭嘴吗?”   “of course.”   话音落下,一时间,狭窄的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汽车行驶时发动机的轰鸣声。   不过,仅仅两分钟之后,孟遥就忍不住再度开口:“这是要去哪呢?”   “……”   无人应答。   “这好像是去你公司的路?”   “……”   依旧无人回答。   就像这个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孟遥不死心:“你怎么不说话?”   “……”   “想不到你报复心还挺强,您能不闭嘴了吗?”   说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到达目的地,稳稳停在马路边。钟知贺这才不紧不慢地看过去,满脸散漫:“不好意思,刚刚在开车,你说什么?”   ……   她是想问他要带她去哪里,现在已经到了他公司门口了,她还有问的必要吗……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见她不说话,钟知贺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探向安全带的方向,边跟孟遥说:“对了,关于你刚刚问我的那个问题。我觉得,孟小姐是个成熟的女人,碰巧,我也是个成熟的男人,成年人之间,一个吻,孟小姐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对吧?”   “……”   很好。   他又将她今天早上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孟遥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当然。of course,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那我就放心了,孟小姐说过不需要我负责,那,我刚刚是在帮你化解尴尬,”钟知贺倏忽抬手,状似不经意地摩挲下唇,“也不需要你来负责。”   “……”   “当、然。”   孟遥坐在座位上没动,冲着窗外钟知贺公司的写字楼扬扬下颌:“所以带我来这儿到底做什么?”   “有东西给你看,跟我上去一趟。”   “能不去吗?”   “不能。很重要的东西。”   “不去。”   副驾驶上这位油盐不进,钟知贺干脆打开车门,以退为进:“那就在这里等我。”   -   电梯升到三十二楼,钟知贺一下电梯,就直奔总裁办公室。   要给孟遥看的东西放在办公桌侧边的抽屉里。   其实就是两份文件。   一份是之前叫下面人调过来的孟遥的个人员工档案。   另一份,是他的海擎集团总裁任命书原件。   总之,是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姓钟,而不姓贺这件事,一开始原本是帮钟恒的忙,随口编了省得麻烦。   后来蒙混了太多次,他实在懒得解释,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便搁置了下来。   不过现在,好像是时候解释一下。   男人取好东西,正预备下楼,办公室的门却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敲响。   很快,传来Susan的声音:“钟,倪总监回来了。”   未及他说话,下一瞬,“倪总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阿贺,我可以进来吗?”   ……   算了。   也不急于一时。   钟知贺顿了顿,便开口:“进来。”   -   另一边,五分钟前。   孟遥在钟知贺的法拉利超跑里自己坐了两分钟就开始后悔没跟他一起上楼去,跟他一起上楼,至少她现在不用这么无聊地待在这里。   天知道她即便刚刚表现得那么对他要给她看的东西不感兴趣,内里却也真的难以控制住好奇心。   他到底要给她看什么?怎么还不下楼啊?他不会是因为早上她从他家跑了的事情现在故意找个理由耍她的吧?   又过了半分钟。孟遥实在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拔了车钥匙锁车上楼。   钟知贺的法拉利超跑就停在公司对面的马路边,从大厅往外看,一眼就可以看见。   大约是因为孟遥是从钟知贺的车上下来的,所以她走进他们公司以后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他公司的员工大多以西方人为主,虽然也有亚裔甚至华人,却并无太多,也很少见到。   所以孟遥很自然地注意到了跟她一起上了电梯的亚洲女孩。   对方身材高挑,孟遥身高一米六八,在女生里已经算中上的身高,对方比她还要高上半头,穿黑色紧身连衣裙,及颈短直发,长一张很清冷的脸,满脸写着生人勿进。   更巧的是。   对方跟孟遥一样,同样要去三十二楼。   大约也因为孟遥也要去三十二楼,对方也多注意了她一眼。   待到电梯终于停下之时,这个女生抢先一步,踏进了三十二楼,一看行进的方向,便知道是直奔总裁办公室。   孟遥站在电梯口,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   这时恰好是午休时间。   这里的隔音似乎并不大好,孟遥站在电梯口,隐隐能听见不远处茶水间里,女员工们嘈杂的讨论声。   孟遥只能听真切几句——   “哎哎哎,你们看见没,倪总监回来了。”   “诶,话说她之前请了半年假是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这次她也要去中国。”   “啊?她也去中国?”   “当然了,这位可是目前总裁夫人最有竞争力的选手了。人家家里是世交,不是旁人比的了的。”   “而且,贺教授也很喜欢她的。得到家长嘱咐的婚姻才会幸福嘛。”   “是啊是啊,想勾引咱们boss的妖艳贱货可多了,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得上,依我看,只有倪姐姐才配得起。”   “……”   她们讨论的颇为杂乱,即便是这些话,孟遥也听得断断续续。   只是大概拼拼凑凑,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显然,刚刚跟她同乘一趟电梯的,就是女员工们口中提到的“倪总监”,“总裁”自然就是贺总。   按照她们的说法,这位倪总监和贺总家里是世交,关系斐然,远非旁人能比。   还有,他们说的,“贺教授”,大概是他爸爸?   倪总监是他爸爸也满意的人。   ……   等等。   她想这些做什么。   孟遥抬手拍拍脑袋,努力让自己把这些奇怪的信息和想法都从脑海中抛出。   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   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只是她现在,真的好乱。   懦弱的神经又开始占据主导,此时此刻,她唯一只有一个想法,回国。   从钟知贺公司的大楼出去之前。孟遥将他的车钥匙交给前台的员工,嘱咐对方一定务必将这钥匙交到贺总本人手里,如果他问起来她去了哪里,就说她回酒店等他了。   说完这些话,孟遥没等前台的员工说话,便夺门而出,径直跑到马路边去打车。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她的手还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不过还是利落地通过手机订好了最近一班回平城的机票。   她只需要现在直接让出租车司机师傅开到圣弗朗西斯科国际机场,然后坐上她订的航班,十几个小时之后,她便可以回到平城,回到原本生活的轨迹。   偶尔怀念圣弗朗西斯科市的风景和人,但依旧过着她原本平淡而忙碌的生活。   短暂的冷静过后,孟遥拨通孙又菡的电话,等到对方劈头盖脸问了半天她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才很轻声地说:“又菡,你方便把我护照还有其他证件送来机场吗?”   “啊?护照?机场?你要干嘛?”   孟遥扯了个看似正当的理由:“公司有急事要我回去办,其他东西来不及收了,又菡,你回去的时候帮我一起带回去好吗?”   “……这怎么说走就走,行吧,你等着我,我这就给你送过去。”   ▍作者有话说:   孟甜甜:好家伙,成功错过了一个亿   ps:倪不是恶毒女配跟男主没有男女感情关系,倪姐姐另有cp。本文是轻松沙雕甜向,不会有糟心的出现!!(喵喵的求生欲拉满了 第32章   “前往平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AC3887次航班将在18点20分截止办理乘机手续。乘坐本次航班没有办理手续的旅客,请马上到22号柜台办理。谢谢您的合作!”   明净整洁的机场大厅,清亮温和地女声在通过广播一遍遍用英文重复着这段话。   孟遥握紧手中的文件袋子,冲不远处的孙又菡挥挥手,说道:“快回去吧,回国我们再聊。”   “行吧,”孙又菡也挥挥手,有些无奈,“现在也来不及一起了,我过两天就回去,一路顺风。”   “好,回见。”   “回见。”   赶在最后的时间办理了登机手续,登机前,孟遥看着微信列表里那个空白的头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按下“删除”键的同时,手机弹出一个新的对话框——   【将联系人“H”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孟遥手指有些发颤,半秒钟后,终于按下了红色的“删除”按钮。   联络切断,记录清空。   就当,在圣弗朗西斯科的所有,都是黄粱一梦。   梦醒,终归要回归现实。   而删掉他的联系方式,冷静下来回想,她才愈发发觉,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在美国,她在中国。   隔着浩渺无垠的整片太平洋。即便是乘坐现在最快的民用交通工具,飞机,也要十几个小时。   他在圣弗朗西斯科工作,自己有一家大型公司,住市里富人区的别墅。   她在平城工作,在一家大型公司,做秘书,住五环外的老旧居民楼。   他们之间隔得哪里只是太平洋。   是空间、时间、身份悬殊……全方位的不对等。   孟遥在座位上坐好,暗自摇了摇头,意图将与他相关的一切事情逐出她的脑海。   在旧金山发生的一切,她会当作一场幸运的艳遇,尘封在记忆里,轻易不再触及。   相信他,也会很快忘掉微不足道的她。   -   深夜,手机剧烈震动,铃声将正在睡梦中的人从梦中惊醒。   这已经是钟恒第一百八十二次半夜被钟知贺惊醒,亏得最近大半年他满脑子都是他女神,没再谈任何女友,每晚都孤家寡人一个,这才没有因为钟知贺半夜来电而气到直接杀去美国。   不过他半夜被吵醒,自然没有什么好气儿,一开口,语气就冲得很:“我说钟知贺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过西半球生活?有事快说,别打扰小爷睡觉。”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立刻说话,沉默须臾,才沉声问:“孟秘书什么时候回国?”   “你大半夜打电话来就为了关心我女神?”钟恒一听到这个话题,登时清醒过啦,坐起身,问道,“钟知贺你不会对我女神有意思吧?我告诉你,死心,有我珠玉在前,我女神看不上你。”   “……”   “你再废话一句,我就跟你妈建议一下,给你安排联姻。”   钟恒气得翻了个白眼:“行,钟知贺算你狠。我告诉你就算我被我妈安排联姻,你这死样,女神也看不上你。”   “我对她,没兴趣。”   “那你半夜打听?”   “工作。有几个项目,等她接洽。”   “……不是我说,你们公司是没人了吗?女神都请年假了,还压榨她,要其他人干什么吃的。”   “OK,我不压榨她。”电话那头的声线更沉,“项目书我发给你,两小时内,给我办完。反正这公司,也有你的一份。”   “……”   “那我哪儿知道我女神哪儿去了,她又不告诉我,我倒想她去哪儿我都了如指掌呢。”   “不知道不会问?”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未变,话却冒犯得很,“长嘴是摆设?”   “操。钟知贺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搞清楚。”电话那头,钟知贺声线幽幽,“不是求,是吩咐。半个小时之内,问清楚。挂了。”   在被自己的傻逼亲哥大半夜打电话吵醒,又听他说了一大堆嚣张话,最后还被对方先挂了电话之后,钟恒已经彻底清醒。   他骂骂咧咧打开微信,一边给孙又菡发消息——   恒海第一美男子:【又菡,你和孟遥你们俩什么时候回国啊?】   【我那个傻逼哥说海擎这边项目挺多跟孟遥有关的,希望她能早些开工。】   他的消息发过去之后,对方就一直“正在输入中……”半分钟后,就回了他的消息。   社会你孙姐:【平时天天加班啥事没有,一休年假还没休完就被叫回国不说,现在人坐飞机呢你们还一直催,血腥资本家给爷爬。】   钟恒收到这条消息以后,险些直接把手机扔了。   操。   小爷他妈招谁惹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回复孙又菡。   恒海第一美男子:【女孩子不要这么暴躁,一开口就呛人可不是啥好习惯,也就小爷我忍辱负重,受得了你这破脾气。】   这回对方发了语音消息来回复,连五秒钟也没用。   钟恒打开语音消息,就听见对方冷笑一声,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钟恒,你给老子玩蛋去。”   ……   钟恒安静地滚蛋,给钟知贺回了个电话语气显而易见地变得更差:“喂?血腥资本家,我刚给你问了,孙又菡说,女神回国了,没其他事了吧,没有我挂了。”   ……   回国?好么。   电话那头,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坐在希尔顿大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捏着手机的指节微不可察地稍见泛白。   另一边,钟恒挂断电话,心里犹觉得气不过。他娘的大半夜他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一通电话吵醒,还挨了两通骂。   孙又菡说到底一小姑娘,他大老爷们不能跟人小姑娘计较。   那就只能——把怒气转嫁到罪魁祸首身上。   这样一想,钟恒也不迟疑,当即打开了他妈贺教授的微信对话框,把刚刚钟知贺打来电话的通话记录截图发过去,又补了一句——   【妈,您的好大儿我的好哥哥大半夜跟我打听公司女员工,他这是想干什么,您说他是不是变态啊?】   -   飞机落地的两天后。   算上坐飞机的时间,从旧金山回到平城,已经过去三天了。   床头的闹钟不断惊响,许久后,待到小闹钟颓丧地安静下来,孟遥才后知后觉地转醒。   打开手机,第一眼,就看见屏保上最显眼的几行大字——   二零二一年,七月五日。   上午九点零八分。   按照往常,她应该在七点钟准时醒来,然后每一分钟,都去做原本规划好的事情。   根本用不到闹钟的。   去了一趟旧金山,时差加上舟车劳顿,让她的生物钟也紊乱了。   正如此时,她从下了飞机打车回来就开始睡觉,一不小心就睡了整整两天。   中途偶尔饿醒,就起来随便凑合着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然后就继续睡。   有种睡不醒的感觉。   不过,孟遥还是记得明天是她休完年假回去上班的日子,不能再像这两天一样,肆无忌惮地睡觉。   她将手里刚刚摘下来的眼罩放在床头,然后掀开薄被下床。   屋子里原本一直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严丝合缝,密不透光。   直到孟遥双手一扬,将两边的窗帘一同拉开,夏日的阳光才重新照进这间小屋子。   也给这里,添了一丝活气。   孟遥是在洗漱之后,坐在餐桌前吃泡面的时候,接到张主任的电话的。   她作为海擎总裁办的一员,张斌是总裁办主任,之前工作的时候就经常联络。   前一阵她一直在休年假,没有怎么和张主任联系,现在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还有些不习惯,她喝了一口水,才接起电话:“喂?张主任。”   “小孟啊,怎么样,年假休得不错?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孟遥说不上来。   一方面好像好一点,另一方面,好像,更糟了。   不过孟遥自然不会这样和张斌说,她笑笑,只说:“我好多了。怎么了主任,是公司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提醒你一下,小钟总美国那边的工作做的差不多,说会提前回国。”   “提前回国?这几天吗?”   孟遥记得之前小钟总那边估算过,他大概会在八月份左右做好工作回国接任。如果提前,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上任了。   “对,已经定在八号了,八号早上,小钟总正式上班,晚上公司会在旗下最大的酒店给小钟总开入职欢迎会。”   今天已经五号了。八号,那就是大后天。明天她才休完假开始上班,大后天就是小钟总上任的日子,看来她这两天要忙一点,重新熟悉一下最近的工作。   “这样啊,”孟遥想了想,“主任,我今天就去上班吧,休了这么久的假,肯定堆积了很多事情,不好等小钟总来了再出问题。”   “诶,不用不用,”张斌连忙劝她,“公司这边你就不用担心,有我们在,没什么问题,你就休好今天,不是刚刚从美国回来嘛,好好倒时差。”   “可是主任……”   “我打电话可不是叫你提前回来上班的,我是要提醒你,八号晚的欢迎会算个公司大型晚宴,跟年会似的,你整身好行头,第一次见小钟总,也给留个好印象。”   “这样啊,好,那我今天就去好好办这事。”   “行,去吧,没别的事我挂了。”   “好,主任回见。”   挂断张斌的电话以后,孟遥又吃了几口面,便将桌子收拾好,回到卧室去看衣柜。   她的衣柜十分规整,挂的清一色的职业套装。版型、裙长、设计,都是差不多的,就连颜色也只是饱和度比较低的莫兰迪色系或是黑白两色,单调非常。   她去年年会的裙子还有偶尔不得不跟着钟董事长参加这种宴会时候的裙子,都是在礼服店租的,还回去以后,她就没有一件能上得了这种场面的衣服。   平时工作的时候这样穿无可厚非,而且低调庄重。或者普通的应酬,她也是这样穿,还恰好减少了那些老色狼对她的注意。   可这是小钟总刚上任的欢迎会,正如张主任所说,像年会一样重要,她如果再穿成这样过去,就显得有些不够重视了。   是以,孟遥洗了个澡之后,随便换了身衣服,又化了个淡妆,便出门准备去西单大悦城。   今天不管是买也好租也好,趁着有空,先把裙子的事搞定了再说。   -   即便今天是星期一,并不是周末,西单依旧人流如织。   孟遥工作了这些年,又是疯狂加班,又是疯狂省钱,手上的积蓄还算不少。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能在平城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所以不管工作多少,一直省吃俭用。   可是最近,她却突然觉得,她还这么年轻,不该一直这样苛待自己。   如果风华正茂的年纪每天都过得疲惫且拮据,那真的当她攒够钱买了房子的一天,估计也不会多开心。   就像现在,在海擎这样的大集团工作,又是前任董事长秘书,现任总裁秘书,她连一件能出席晚宴的衣服也没有,实在是过得有些可怜。   也许是被这样的想法驱使,她一进商场,便干脆就上楼,跟着路标,直奔Dior的专柜。   也许是她穿着打扮太过普通,店里的SA不怎么理她,专注于服务店里另外几位打扮贵气的女士。   孟遥完全理解,便就自己随便逛逛。   转了一圈没有心仪的衣服,便默默转身出门,预备去旁边的其他几家店看看。   这家店旁边不远处就是扶梯,孟遥走出店门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扶梯的方向。   ……   ?????   刚刚从扶梯上下来的人????怎么那么眼熟????   救命他不是常年在美国生活吗?????怎么会在这里?????他来抓她索命吗????谁来告诉她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与此同时,不远处。   一身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单手插在裤袋里,不慌不忙地踏下扶梯,他相貌出众,戴一架银框眼镜,目不斜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旁侧Dior店门口,那个一脸惊恐的女人。   他走下扶梯之后,也未着急往前走,只是向身后看了一眼,然后便单手摆弄手机。   孟遥这个时候反应极快,在看到那个男人的下一瞬,便慌忙转身回了专柜里,一时间惊魂难定。   她深呼吸了几下,待到稍稍平静下来,才终于又悄悄探出头去,看向刚刚看见那个男人的方向。   没人了。   正在孟遥不知道刚刚是不是她看错了的时候,手机铃声倏然大作…… 第33章   宽阔明亮的商场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安宁平和。   专柜里安静尤甚。   这样的时候,孟遥手机铃声倏然大作,就显得十分突兀。   一时之间,附近的客人和SA齐齐看过来,尴尬非常。   孟遥看了眼来电显示慌忙接起电话,说话之前,还礼貌地冲被她吵到的其他人颔首致歉。   不过,即便看出这里的SA有些不耐,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在这里接听电话。   毕竟,从这里出去,如果真的遇到他,好像更可怕一些。   不过孟遥隐隐觉得不可能是他。   他可以放下工作从公司去她住的酒店找她,这是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可他怎么可能放下公司,回到中国来找她。   这很不现实。   一定是因为她心里总惦记这件事,才会眼花了,看错了。   只不过。   如果真的是他,会不会更好……   “喂,孟秘书?”   思绪陡然被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打断,孟遥下意识拿开手机,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原来是集团二公子,钟恒。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孟遥重新稳住心神,礼貌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恒总?您有什么事吗?”   “呃,其实我,我想……”   见对方顿住,似乎有些为难,孟遥忙道:“恒总有事吩咐就好,我明天休完年假。”   “哎不是不是,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我是想问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今天?”   孟遥不明所以。   “对,今天,午餐或是晚餐,你看有没有空?”对方顿了一下,又忙补上一句,“哦对,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看不如带上孙又菡一起,大家都认识也热闹。怎么样?”   孙、又、菡。   孟遥敏锐地抓到了钟恒刚刚那句话里的重点。   她虽然之前被借到恒海娱乐帮忙协助处理过两个项目,但其实跟恒总并不大熟。   要是论起“熟”来,那还得是孙又菡和恒总。   他们两个可是青梅竹马,打出生起就是邻居,幼儿园起开始成为同学,一直到大学都在同一所学校。   更重要的是,这俩人高中时还有过一段,虽然后来分了,可怎么说都还是缘分匪浅。   孟遥对钟恒最深刻地了解还是从孙又菡那儿听来的,孙姐说过,钟恒就是她孙又菡的舔狗加备胎,唯一求而不得白月光,他后来找的所有女朋友都不过是她的替身。   虽然这听起来很像孙姐在吹牛逼,可听得多了,难免会被洗脑。   正如此时,孟遥一听钟恒问她有没有空,还欲盖弥彰地说要带孙又菡,她第一反应就是钟恒不甘就此错过他的白月光孙姐,可是孙姐不待见他,于是他就想到了这么一个假意请她吃饭,实则为追回孙姐的法子。   好一个旁敲侧击弯弯绕绕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迂回战术!   不过孙又菡现在人还在美国没回来呢,今天这顿饭可是吃不上。   是以,孟遥想了想,尽量用一个委婉而不伤害对方的方式来拒绝:“实在不好意思恒总,又菡现在人不在国内,我今天还在家里倒时差,我看不如,下次?”   ……   与此同时,商场五楼的另一头走廊上,两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一前一后走着。   走在前头的穿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手工西装,单手插在裤袋里,正漫不经心看着周围的橱窗,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跟在他身后半米的另外一个男人看起来年纪小一些,跟前面的那位相貌有些相似,不过前者矜贵慵然,后者穿一件骚包的粉色衬衫,颈边一连三颗扣子没系,活脱脱一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钟知贺走在前头。   走在后头的男人则正是海擎集团董事长的二公子兼恒海娱乐CEO——钟恒。   钟恒正单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听到对方的话,他笑了声,问道:“好啊,没问题。那下次是哪天啊,孟秘书?”   沉默两秒后,紧接着,电话那头又传来对方的声音:“最近刚刚复工,工作可能会有些忙,实在说不好具体哪天,我们之后再定,好吗恒总?”   “好的好的,那你继续倒时差,我就不打扰了,咱们回头联系。”   “好的恒总。”   钟恒笑到合不拢嘴:“那我挂啦,孟秘书。”   电话挂断,钟恒的笑意还未消减,垂头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一时有些失神。   直到感受到有一道目光直看着自己,才回过神儿来,抬眼看向那道目光的主人。   果然,是他那位亲哥。   彼时,他那个不好相处的亲哥,正以一种“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笑的像个傻逼”的眼神看着他,看起来十分的不友善。   还好钟恒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友善,反而笑的洋洋得意,问他哥:“钟知贺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看我?是嫉妒小爷长得比你帅,还是嫉妒小爷约到了女神啊?”   说完,还觉得有些不够,又补一句:“我告诉你啊,最好如你所说,不要惦记我女神。”   “放心。”对方冷冷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约了今晚吃饭?这么高兴?”   “nonono,女神要倒时差,说下次。”   “下次?”钟知贺挑了挑眉,“下次哪天。”   “下次就是下次啊,女神说工作忙,说不好哪天有空,”钟恒说着,想到了让孟遥工作忙的罪魁祸首,连带着没了好气儿,意有所指道,“都怪她那个破公司,一天到晚事情多得很。”   “哦,是吗。”钟知贺倏然停下步子,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到钟恒面前,一边整理衬衫的袖口,一边悠悠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别人说‘下次’,就叫约到了。”   他这句说完,不等钟恒说话,又补上一句:“家里的破公司你不会经营就算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天分,可人情世故不能不懂。很不幸,作为你的哥哥,我认为我有义务告诉你,一般来讲,当别人说‘下次’的时候,就是委婉的拒绝你。”   “……”   钟恒洋洋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缓了好半天,才重新开口问出来:“万、万一女神是真的忙呢?”   钟知贺凉凉看他一眼,银丝眼镜后的那双狭长眼睛,分明是在说: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他看过钟恒一眼,便转过身,随意走进旁边的一家奢侈品柜台,不再理后面怅然若失的那位。   钟恒在走廊里站了好半晌,才欲哭无泪地跟进专柜里,看着他哥眼也不眨地让SA打包了几十瓶香水、各式丝巾、男士皮带……几乎将整个专柜打包空。   他瞪大眼睛,忍不住问:“钟知贺你疯了?买这么多香水丝巾也就算了,这还有皮带,卧槽不是吧你要给我找个男嫂子?”   话音一落,旁边的SA就极力克制却还没克制住投来惊讶的目光。   下一瞬,钟恒接收到对方冷若寒刃的目光,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踹出柜台,忙讪讪开口补救:“哥我错了,我瞎说的,你这些是给员工的见面礼,我猜的对不?”   无、人、回、应。   他只好又自己开口缓解尴尬的气氛:“哥你对员工可真好,你要是对你唯一的亲弟弟也这么大方就好了。”   “你是说,我对你不大方?”   “不不不哥,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想让你多关心关心我,比如说,帮我想想怎么追女神,按你说的她如果真是拒绝我,那我该怎么办啊?有什么办法让女神爱上我啊?”   “……”   半秒钟后,钟知贺掀了掀眼,漫不经心:“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   -   因为刚刚遇见那个疑似是贺先生的男人,孟遥这一上午都觉得惊魂未定。   她心不在焉,就这么被柜姐忽悠着买了一条白色一字肩鱼尾连衣裙。好看是好看,贵气是贵气,一刷卡一万五,大半个月工资没了。   现在她不仅是惊魂未定,还非常肉疼。   商场这种吞金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她,是以孟遥买完了衣服便干脆下楼准备直接回家再睡会。   归心似箭,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投来的两道神情各异的目光。   -   另一边,兄弟两人打包好给员工的香水、丝巾、皮带,填好配送地址之后,正预备下楼,便不期然在扶梯口窥见一抹一闪而逝的倩影。   钟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指着刚刚看见孟遥背影的位置,半晌才说出话来:“哥,我没看错吧?刚那个背影,是不是女神……可她刚刚跟我打电话说过她在家倒时差的……”   他仿佛听见他的心脏“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这一次,他那位不好相处的亲哥难得地没有说什么风凉话。   钟恒看过去时,只见钟知贺也直直看着刚刚他们看到孟遥的地方,只字未言。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哥。”   对方这才回过神儿来,冷然一眼瞥过来,再开口的时候,似乎意有所指:“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钟恒被对方的声线一凛,莫名觉得,他冷漠的亲哥也有点可怜。 第34章   “刷拉——”   厚重的窗帘被纤细的双手拉开,原本昏暗的房间顷刻间被日光充盈。   就连昨晚噩梦的阴霾,都好像被这稍显刺眼的阳光晒过,一扫而空。   孟遥关掉闹钟,循着以前的习惯,打开电视,边听电视里播放一档叫做“朝闻天下”的晨间新闻,边洗漱化妆。   六点半之前,她已经利落地处理好一切个人问题,连早餐也简单地吃过两片吐司,喝了一杯牛奶,换好·鞋子就径直出门,直奔公交站。   她的住处在五环边,长安街在平城市中心,每日的交通就要耗上一些功夫。   随着拥挤的人群换乘地铁的时候,孟遥想起了昨晚的噩梦。   她梦见贺先生从美国过来,阴恻恻地冲她笑,还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跟她说:“找到你了。”   整个梦,都弥散着一种恐怖的气息。   思绪被陡然刹停的地铁车厢打断,她刚刚没太站稳,小小的跄了下。   广播里机械的女声响起——   “东长安街站到了,请下车乘客有序下车,先下后上……”   孟遥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拥我挤着,迈出了车门。   她和他们所有人一样,都是这芸芸众生中,最平凡且无足轻重的一个。   现在想想,她这个平凡的人一生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爸爸在世的日子,和旧金山那段短暂的时光。   所以如果,那个梦境照进现实,到底是噩梦,还是美梦呢?   孟遥也不清楚。   ……   按照孟遥之前每天上班的时间,她每天到公司的时候,距离上班还有一小段时间。   今天便绕路去了趟公司楼下的星巴克,取了她一早订好的十几份咖啡和点心,这才进了公司大厅。   她之前手头上还有很多在跟进的项目,突然请年假,这些项目就要分配到总裁办其他同事那里,平白给同事添了麻烦,自然要表示一下。   海擎似乎一切照旧,照旧是宽阔整洁,地板亮得能照人。   员工们也一如往常热情,一路走过去,不少同事跟她招呼。   只不过,孟遥总觉得,他们看她的时候,眼神里不约而同地多了些怜悯在里面。   大约是因为,之前跟顾柏宇的事情闹得实在难看,让大家都对她的遭遇颇感同情吧。   孟遥没将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心上,拎着咖啡和甜点径直上了四十二楼总裁办。   一见到她回来,总裁办的同事们都颇为热情,趁着还没到上班时间,纷纷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招呼——   “啊孟秘书回来了!你不在大家都很想你!”   “是啊是啊,孟秘书可是我们海擎一枝花,还是那么赏心悦目。”   “好久不见孟孟,在美国玩得怎么样?心情好多了?看你状态还不错哦。”   “对啊怎么样?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不会是乐不思蜀,把我们都忘了吧?”   “真的是孟秘书。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在这半个月我真是度日如年。”   “去去去别一上来就跟孟秘书套近乎,孟秘书,你拿这么多咖啡,给我们的?”   “……”   孟遥笑着将手中拎着的咖啡和点心放在桌上,招呼大家去分,边应接不暇地回应:   “我也很想大家,之前突然请假给大家添麻烦了,等忙过这几天,钟总的欢迎宴结束,我做东请大家吃饭。”   “礼物也当然有了,不过我回来的匆忙,行李都在我朋友那里,等她回来一定第一时间给大家送过来。”   孟遥平日里一贯很低调,做事多说话少,又身为董事长器重的秘书,人缘自然要好一些。   不过就算孟遥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办公室里同事们既是合作关系又是竞争关系,自然有人不喜欢她。比如一直以来就跟她不对盘的另一位秘书钱怡宁。   此时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围在孟遥这边,钱怡宁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各自散了,才听她在一边阴阳怪气儿地说:   “这点儿小恩小惠就想收买人心。”   “有些人呢,也真是搞笑,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请年假,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别人收拾。”   “当谁都那么眼窝子浅呢?拿这点儿小恩小惠就让别人大半个月给你卖命?”   大家都是一个部门做事的人,平时即便有些小摩擦,大多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表面功夫更是做得很好。   钱怡宁平时跟大家的大家相处的也还算融洽,不过她跟孟遥一向不对盘,平时又挑不出错,所以每回好不容易抓到一点儿错处,便会死抓着不放。   孟遥原本就是一心做事的人,懒得跟她计较那些口舌是非。之前的时候,都是装作没听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钱怡宁。   不过这一回,她觉得自己应该反击一下。   毕竟,有些人就是不要脸,得寸进尺,从来不看别人做了什么,只看别人做错了什么。   孟遥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还没开口,却被其他同事抢了先——   “我说句公道话,孟秘书是总裁办业务能力最强的人这件事毋庸置疑,就算在整个海擎,孟秘书的执行效力也没有几个人能比。”   “是啊,这半个月我们是分担了孟秘书的工作,可是孟秘书之前帮我们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总不能因为这一点儿事,就抹杀掉孟秘书之前做的所有事吧?”   “而且,孟秘书得董事长器重,那是因为她真的业务能力过强,钱秘书你实在没必要因为这个一直记恨她吧?”   “……”   见到大家都说起了公道话,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钱怡宁恼羞成怒,指着孟遥口不择言——   “我说孟遥,你这就把所有人都收买了?你到底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不会是也像讨好董事长那样讨好其他人吧?你要不是讨好了董事长你以为你是什么的东西?”   “……”   钱怡宁的话实在太难听,一旁的其他同事听不下去,又欲开口,孟遥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   没有人会永远替她说话,但是自己要永远敢为自己说话。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她不急不缓地走向角落里,钱怡宁座位的方向。   高跟鞋踏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响起清脆的声音。   一下下,一声声,像是敲在所有人心上,让人有一种没来由的紧张。   孟遥在钱怡宁面前两米外站定,再度开口的时候,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我始终相信,任何的牢骚、抱怨都不如绝对实力,你说董事长偏袒我,那好,都说小钟总严正不阿,我们就看看,到底谁能做的更好。”   她说着,还稍稍往前倾身,一字一顿:“如果再输了,可不要继续随意编排,毕竟这样,真的,很low。”   短短两句话,成功让对方说不出话来。   毕竟,孟遥的业务能力如果不是有目共睹,刚刚也不会有那么多同事替她说话。   钱怡宁自然也知道,只不过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   孟遥的话说完,一时间,整个总裁办安静得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全都屏息凝神吃瓜。   整个气氛尴尬的一塌糊涂。   总裁办主任张斌正巧这个时候进了门来。更巧的是,他旁边还有另一位——恒总。   他们似乎将刚刚的话都给听全了,总裁办的内部闹得这么僵,还恰好被恒总这位领导听见了,张斌面上挂不住,此时面色有些难看,一进来就扬声说:   “都看什么看,赶紧给我去工作。小钟总这几天就要回来,你们都不怕他刚上任就让他不满意是不是?”   待到众人都各自缩如鹌鹑,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张斌才皱着眉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钱怡宁,然后沉声道:“孟秘书,过来一下。”   今天的不愉快到底因自己而起,孟遥也有些不好意思,是以走到张斌的工位前,便先开口道歉:“不好意思张主任,今天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张斌在位子上坐定,抬眼看她:“我还没说话你道什么歉?”   “确实是我做的不好。”   “同事之间嘛,有点摩擦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今天闹这么僵确实有点不好,下次注意。”   “好的主任,我一定注意。”   “嗯,也正好,你今天不用待在公司,有另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   “您说。”   “小钟总回国,他在公司附近有几处房产,住处虽然不是问题,不过到底很久没人住过,需要购置一些生活用品,还有稍作布置。知道你一向心细如发,小钟总这回特意嘱咐,要你来办这件事。”   孟遥有些许惊讶:“小钟总特意嘱咐要我来办?”   她以为小钟总远在国外,线上交流,他说不准连她姓什么也记不得,没想到还特意嘱咐交给她来办这件事。   “对。”   “好的主任,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一定办妥。”   “好的,你办事我放心。”张斌点点头,拿出手机,“小钟总家的地址和密码我稍后发你手机上,你没什么事的话,现在就去吧。”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不远处的钟恒却走了过来,看了张斌一眼,又看向孟遥,笑道:“哪儿用那么麻烦?你们钟总那公寓我知道在哪儿,正好我要去一趟市医院看我爸,顺带捎孟秘书一程。”   无功不受禄。况且眼前这位此时虎视眈眈,要借她来对孙又菡发起猛烈攻势。孟遥认为她可不能吃人手短,到时候别人求到她头上她不好拒绝。   是以,孟遥想也没想,赶忙摆摆手:“不用麻烦恒总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恒总去看董事长要紧,不用因为我耽误时间。”   “诶,孟秘书,”钟恒挠挠头,给一旁的张斌使了个眼色,“你这也太客气了,你去帮钟知贺整理房子是你的公事,咱们都是同事,互相帮扶也是很正常的。况且,他那房子很难找的,我带你过去也好省事。”   一旁的张斌接收到钟恒的眼色,不得已帮衬道:“是啊小孟,恒总载你去也省时省力。”   盛情难却,孟遥只好点点头:“那就太感谢恒总了。” 第35章   上午十点钟的平城开车还算一路畅通无阻。   钟恒技如其人,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手手肘拄着车窗,一路超车,开得极快。   坐在他的车上,颇有一种坐云霄飞车一般上上下下的感觉。   他这一趟是专门要去平城市人民医院看他爸爸也就是钟董事长的,孟遥作为董事长的前下属,已经呈上钟恒的顺风车,再过医院门而不入,不去看董事长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是以,便自然而然地跟着钟恒进了医院的VIP病房,预备去看望病了有一阵子的钟董事长。   一直到进门之前,孟遥还在不好意思地问钟恒:“恒总,我看我真的还是等下再来看董事长吧,您先进去,我一会儿就过来。”   钟恒拉着她的袖子:“别以为我猜不透你就是想去买东西,我都跟你说了,真的不用,你看我爸缺什么啊。”   “这不一样的,”孟遥有些为难,“礼物是心意,礼轻情意重。”   “什么礼不礼的,你别跟我整这些虚的,走了。”钟恒说着,边拉孟遥进门边换了个话题,“孟秘书,我一直忘了问你,我可以叫你遥遥吗?一直叫孟秘书感觉也太生分了。”   孟遥的注意力被这话转移,她不得不感叹,这位为了重新追回孙又菡而采取迂回战术实在是非常沉得住气。   这一点倒是值得肯定。   不过。   “遥遥”这个称呼……真的有点奇怪。   是以,孟遥忙摇了摇头,说道:“呃,这样叫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   “呃哈哈,在公司的话这样叫不太好。”   “谁敢说不好?”   孟遥无奈扶额,这位看来跟孙姐一样,都是不好惹的主儿:“那不然恒总跟又菡一起,叫我孟孟吧。”   “孟孟”跟“孟秘书”比起来也是一种进步。   钟恒当即答应下来:“好啊。那你也别一口一个恒总,也太冷冰冰了。”   “啊?”   “我看你不如你也跟孙又菡一起,叫我阿恒。”   “???”   阿恒?   这比遥遥还离谱。   而且。   她从没听过孙又菡叫他阿恒。   孙姐一般都是叫他——傻逼钟恒。   想到这儿,孟遥看钟恒的目光都带点儿怜悯的意思。   钟恒见孟遥没说话,又问一遍:“孟孟,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下了?”   孟遥张了张口,正想着如何拒绝,还没等开口,两个人的对话陡然被人打断。   身后传来一道略显年长的女声——   “阿恒?干嘛站门口不进去,鬼鬼祟祟的。”   孟遥下意识循声望去,一眼,便瞧见一位满身书卷气的中年美妇人,不过对方一开口倒并不那么斯文。   听她说的话,显然能看出这是钟恒的妈妈,也就是董事长夫人。   听闻董事长夫人在美国一家研究所工作,多年以来很少回国,孟遥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董事长夫人。   不过……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好像,很像她认识的什么人。   她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孟遥又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钟恒,他们是母子,应该是和恒总有些像吧。   ·   “哎呀妈,我哪儿鬼鬼祟祟了?”   “那你干嘛站着不进去。”贺教授注意到一旁的孟遥,客气了一些,“这位是?”   听到对方提到自己,孟遥忙先开口打招呼:“夫人您好。”   钟恒从旁介绍道:“妈,这是孟秘书,孟秘书可是咱们海擎总裁办最出色的秘书。”   然后又转向孟遥:“孟孟,这是我妈。”   “原来是孟秘书,”贺浠点点头,“早就听说过,原来不仅业务能力强,人也这么漂亮。”   孟遥有些不好意思:“夫人谬赞了,夫人才是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越说越夸张,钟恒听不下去:“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别在这儿商业互吹了。”   贺浠也接话:“是啊走,快进去。”   病房里只有钟董事长一个人,他正穿着一身病号服坐在床边,看起来精神不错,好像情况好了许多。   先进门的是钟恒,一见他进门,钟育明就数落起他来:“让你早点来你怎么就不听,你妈妈刚回来,不熟悉国内的医疗体系,她去办出院有多辛苦你知道吗?”   一旁的钟恒还没说话,倒是跟在后面进来的贺浠白了钟育明一眼,说道:“你少说我儿子,我们阿恒也是很辛苦的。”   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钟董事长至此噤声。   外界传闻一直说董事长和夫人商业联姻,夫妻关系势同水火。   看来,传言不可信。   这样的家庭氛围里,孟遥出现似乎有些突兀。   幸好贺浠下一句就替她解了围,贺浠冲钟育明说:“孟小姐来看你。”   钟育明这才注意到站在钟恒旁边的孟遥。忙笑道:“小孟来啦?休息得怎么样,听钟恒说之前去美国散心了,心情好一点没有啊?”   钟董事长因为孟遥出色的业务能力一直很器重她,平时除了工作上的指点,偶尔也会像长辈关心小辈一样,关心一下她这个下属。   孟遥闻言,忙摇摇头,礼貌地说:“已经没事了,董事长放心,我现在的工作状态一点也没有问题。”   她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又接了一句:“这次来得太匆忙了,什么也没准备,实在不好意思。”   钟董事长还没说话,一旁的钟恒倒帮起她来:“孟孟本来是出来工作的,被我中途带过来,这才没来得及准备的。”   “出来工作?”钟育明的目光投向孟遥。   他们公司好像在这边没有业务。   “是钟总的公寓,我去布置一下,准备一些生活用品。”   “这样啊,”钟育明点点头,“这小子,这么点事情不知道自己办也要交给秘书来办,不过小孟悉细心,一定比他自己弄得好。”   “没有没有,公司很多重要的项目等着钟总处理,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他。”   “瞧这会说话的,”钟育明笑起来,同一旁的贺浠感叹道:“小孟可是我的得力助手,比公司那些男员工还能干,简直是公司的模范秘书。”   此时不在公司,钟育明也不像在公司时那个板正严肃的董事长,反而像一个普通的长辈。随口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以后谁家有福气,娶小孟回家做儿媳妇。”   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孟遥有些猝不及防。   倒是一旁的钟恒,听到这话登时面露喜色,还从旁挺直了身子,故意咳嗽两声。   贺浠看了钟恒一眼,没理他。她对孟遥的印象也不错,此时便也玩笑着接话道:“可不。说起来,我家儿子工作能力也不错,长得也一表人才,跟孟小姐又年纪相仿,孟小姐不如考虑考虑?”   我、家、儿、子。   钟恒很自然地捕捉到了他妈话里的重点。   一时间脸上笑意更甚。真是知子莫若母,不愧是他妈,一眼就看出他对孟秘书有意思,这还给牵起线了!   他这样想着,又故意咳嗽两声,意图让他妈干脆直接点,点他名字就好了。   “咳咳。”   “钟恒。”   果然,下一秒,钟恒就被他妈贺教授点到名。   钟恒闻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抬手捋了一把头发:“嗯?”   贺浠走上前,摸了摸他脖子,问道:“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啊?”   钟育明也接话:“嗓子不舒服就去看,耳鼻喉科就在隔壁。”   “……”   真他娘的知子莫若母。   “哎呀妈不是,我嗓子好得很。”   贺浠白他一眼:“那你就别出声儿,打扰我们说话。”   “?”   钟恒一脸问号。   给我牵线为啥不让我说话?   直到下一秒,贺浠再度开口说话,才让他哑口无言。   只听贺浠笑着看了眼孟遥,说道:“妨碍我们给你哥哥做媒。”   “?????”   你们这样真的合适吗???我就不是您儿子吗妈!   恍惚之间,病房里仿佛响起了“咔嚓”一声心碎之声。   -   从医院出来以后,孟遥就由钟恒领着,先去了一趟钟知贺的公寓,她准备先看一下缺什么东西,等下好一步到位直接出来全买了。   钟知贺的公寓就在长安街,公司附近的高档小区——金悦府。   这里虽然常年不住人,却也定期有人打扫,是以,一切干净整洁,不染纤瑕。只不过,这里又实在太过干净整洁,以至于像个样板间,一切崭新且冰冷,看起来没有一丝温馨的感觉。   公寓面积很大,四百多平米的复式。整体呈简约风,装潢大多以黑白两色为主。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布置倒不需要过多布置,不过缺少的生活用品实在太多。   孟遥用手机备忘录列了个单子,便下楼直奔超市。   钟恒原本说要帮她拎东西,被孟遥再三拒绝,也就没有强求,开车走了。   不过采购这点小事包括拎东西对孟遥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事,她自己一个人去超市采购也要拎很重的东西,送水大爷忙的时候,她还同时提两桶水上楼呢,这都不算什么。   到了超市里,她便照着刚刚列好的清单,买好了各种洗漱用具、厨房用具、沙发配的抱枕、杯子碗碟,知道钟总常年生活在国外,她连刀叉也给他准备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细微末节但很有用的东西,比如一次性鞋套,如果钟总有客人来,也会比较方便。再比如发胶,她看恒总每天都把头发打理的很……嗯正经吧,他们是兄弟,应该会比较像。   东西实在太多……   以至于走到款台的时候,孟遥推了两辆购物车。   工作人员扫码的时候,孟遥还在看着有没有什么她落下没买的东西。目光在这时不小心扫过款台旁边的小货架。   口香糖?钟总应该会需要吧。   旁边的呢?   冈本螺纹超薄避.孕.套。钟总应该……嗯,应该会需要的吧。   孟遥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在付款之前,一把从货架上摸了几盒扔进购物车里等待结算。   钟总一定会感谢她的。   一起使用的女士也一定会,感谢她的。   ▍作者有话说:   冈本打钱!   ps.对不起二更没写完明天一起更吧qwq掉马已经写里面了 第36章   偌大且空档的高级公寓里,将窗帘、床单、桌布、地毯都换成带着简单花色的同系列单品,整个公寓的风格霎时间变得不一样。   从刚开始的冷冰冰,开始变得有一点人气儿。   原来的窗帘、床单什么的都是纯白纯黑的,出了医院可能只有钟总家会装修成这样。   现在这样子,倒是很不错,至少看起来像是会有人住的样子。   钟总应该会比较满意吧?   就算不满意,大不了她再来一趟。   除此之外,公寓里其他的东西也都由孟遥一手布置,生活用品一一被她规矩地摆放在该放的位置。   她执行力超强,过来的时候买的三大袋子东西,没一会儿就已经被清空,只余下空空的袋子。   孟遥走过去,正欲将没用的袋子收起来,倏然发现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忘了放。   唔。   那几盒套.套。   孟遥顿了一下,心里有了注意,便拿着东西径直走进主卧室,将手里的几个小盒子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虽然是出于工作原因,但是,给一个男人买这种东西,总觉得有些奇怪。   东西刚放进去,抽屉还没来得及推进去,这个时候,周边陡然响起铃声,手里的手机猛一震动,给孟遥实实在在吓了一跳。   她愣了一下,才划开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只听孙又菡故意细声细气地问:“喂孟孟?在干嘛呀?”   孟遥目光一直落在抽屉里那几个盒子,以及上面赫然写着的“冈本”两个大字,她刚刚被吓得还没有回过神,这时不知哪根筋不对,脱口而出:“我在、在……我在用冈本。”   “……”   ?????   这话说出去以后,电话两头不约而同地默契沉默三秒钟。   孟遥甚至觉得自己这三秒钟是在默哀,为自己默哀。   她再一次成功地社会性死亡了。   很好。   这下子就连孙又菡也震惊了一下:“啥玩意?”   天地良心孟遥刚刚真的只是惊魂未定一时嘴瓢,这时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   可惜她的解释似乎没有什么可信度,说到一半儿就被孙又菡打断,孙又菡又问:“不是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钟总家啊。”   “钟总?哪个钟总?”一提到钟总,孙又菡第一反应就是她那个死舔狗备胎,当即捂住嘴,一脸吃瓜的表情,“不会是钟恒吧?”   “又菡你说什么呢!”   “那?钟知贺?不是我说姐妹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骚断腿!”   怎么越来越解释不清……   孟遥有些无奈:“真的不是!我刚刚只是说错了,我在工作!工作!”   接下来的时间里,经过孟遥百般解释,就差给孙又菡跪下了,才终于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洗清了嫌疑。   听到对方终于相信自己的话,孟遥这才长出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你不是今天回国嘛,也好几天没见了,不如我们出去聚聚?”   “呦,”孙又菡吹了个流.氓哨,“难得啊,今天孟姐主动邀约,那我当然是盛情难却咯。”   “行了吧你,”孟遥被她这怪腔怪调逗得笑起来,“少贫。”   “那我来订餐厅,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行的,你知道我不挑食。”   “切,”孙又菡不无讽刺地笑了声,“那今晚来个全海鲜宴。”   “……”   “孙、又、菡!我看你是想死哦。”   “快工作去吧你早点下班,餐厅我订好了直接发给你。”   ……   在钟知贺的公寓里忙活了整整大半天,挂掉电话以后孟遥一看时间,确实快要到正常下班的时间了。   不过往常她总是什么工作都往自己身上揽,很少按正常下班时间下班,这次倒是很想试试正常下班的感觉。   孟遥给自己布置好的房间拍好了照片,改换了工作微信传给钟总。   这里离海擎很近,她又干脆多走几步,回了一趟公司,趁着财务下班之前,将今天购物的□□拿去报了。   孙又菡的办事效率很快,在孟遥做好这些事情之前,她就已经把今晚吃饭的时间地点都发过来了。   甚至,还贴心地附上了路线图。   -   下午五点半,空气持续蒸腾,整个平城闷热难捱。   平城CBD,来来往往的人衣着考究,个个行色匆匆。   长安街上,一家装潢考究整体呈古典法式风格的高档西餐厅。名字叫Crazy lover.疯狂情人。   听说,这里的大厨是从法国马赛的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高薪聘请过来的,单是每个月的薪资就要给上六位数,许多人慕名而来。   不过,这家餐厅的店面并不是很大,也不是什么人都接待。餐厅分为上下两层,开放的位子有限,大厨每日出餐的数量也有限,所以整体采用会员制,只有会员可以带人进来。   此时,几辆黑色的高级商务车依次停在Crazy lover门前的马路边,为首的迈巴赫里司机先一步下车,绕到后座打开车门,少顷,才见漆色的皮鞋踏在被高温灼烧的马路上。   一身藏青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甫一下车,便吸引了周遭全部的目光。   热气蒸腾的路边,只他一人气定神闲。   很快,后面几辆车也紧跟着有几位年纪稍长的男人下车。司机们纷纷去泊车,刚刚下车那几位则是走到钟知贺面前来,颇有几分客气地解释——   “怕钟总常年在国外,吃不惯国内的东西,这次就订了这家餐厅,这里人不多,正宗法国菜,咱们先进去?边吃边谈?”   被问到男人这才缓缓颔了下首,算是应下。   抬步之后,却又不疾不徐地补充一句:“林总,我虽常年在国外,也是中国人,没有什么吃不惯之说。”   -   孙又菡订的餐厅就在长安街,她知道孟遥一口海鲜都吃不得,之前说的只是玩笑话,不可能真的订个全海鲜宴。   孟遥循着孙又菡给的路线去找,那家餐厅距离她公司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餐厅是很高级的法式装潢,有种难以言喻的极致浪漫法兰西风情。   餐厅的名字也有点意思。   Crazy lover.疯狂情人。   孙又菡倒是每次都会找这种别具一格的餐厅。   孟遥进门的时候,孙又菡已经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等她,孙姐满面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走过去的时候,还听见对方笑着抱怨:“不是吧?有人这几步路居然还要走这么久,我可是从北三环过来的,都比你先到了。”   孟遥在孙又菡对面的,背对着门廊的座位上落座,随口说道:“得了吧孙姐,你怎么飙车过来的,我用脚都能想到。”   “切,我看你不会是忙着用冈本,”孙又菡慢悠悠地边说,边暧昧地从上到下将孟遥打量了一番,“用得腿都软了走不动路了吧?”   餐厅放着钢琴独奏版《天空之城》,悠扬悦耳,愈发显得整个餐厅很安静。   客人们都是低声细语,旁人听不真切。   唯有孙又菡这个一贯的大嗓门,这么一个没控制好,周围人的目光便全投了过来。   更重要的是,看他们的表情,似乎,听清了孙又菡刚刚说的话。   孟遥尴尬的整张脸微微涨红,这一刻,她恨不得立刻捂着脸跟面前这位划清楚河汉界。   “嘘——”孟遥冲对方使眼色,“又菡,你小点声。说什么你!再说了,我刚刚不是跟你解释了吗,我那时一时不小心嘴瓢了,真不是你想的那种。”   服务生给她们端过饮品上来,孙又菡接下,对孟遥的观点不肯苟同,只说:“瞧你,就算是我想的那种又能怎么样,成年人的世界如果连做.爱自由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说着话,扫了一眼门廊处,刚刚进门的一行西装革履的男人。   为首那位穿藏青西装的像是个极品,不过只瞧得见小半侧颜,孙又菡没放在心上,又补充一句:“不过你要是真跟钟知贺发生点什么不也挺好的,虽然我只有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不过都说那位是极品大帅哥,你上了绝对不亏啊。”   钟、知、贺。   上、了。   不、亏。   孙又菡说这几个字的时候隐约觉得有道目光扫过来过,不过等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又已经挪开。   大约是刚刚进来的那几位,他们似乎订的是楼上的包厢,已经上了楼,不见人影了。   “你又开始胡说。”孟遥径自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才发现是酒,苦得皱了下眉停顿了下,才继续说,“钟总是我领导,我对领导没有那种想法。”   “现在没见过人没有,说不准以后见到人就有了。”   “怎么可能。今天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也不会跟领导乱搞男女关系。”   “你说这么难听干嘛,什么叫乱搞男女关系,这叫办公室恋情,不告诉同事们,表面上你们一个是高冷霸道不苟言笑的总裁,另一个是貌美如花能力卓越的秘书,”   孙又菡捧着脸臆想起来,   “背地里,在他的办公室,商务车,他家,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你们肆意亲吻,疯狂□□,想想就很刺激好吗?”   “孙、又、菡。”孟遥听着这话口中的酒险些没吐出来,“你要是这么想体验,干脆把公司关了去恒海娱乐应聘个总裁秘书,跟恒总来段无人之地疯狂做.爱的办公室恋情。”   简单的两句话,轻轻巧巧戳到孙又菡的逆鳞。   “孟遥你给滚!没事提傻逼干嘛,影响食欲。”   -   接近晚间十点钟,星夜已至,霓虹映彩,华筵将散。   Crazy lover 二楼的包厢里,酒过三巡,接近尾声。被叫做“林总”的男人似乎喝的有些多,略显直白地提议:“各位,我在隔壁包了夜场,特意请了几个刚红起来的小明星,听说个顶个的漂亮,咱们转移一下?”   这种应酬对于他们这些人士来说稀松平常,也并不排斥,各个都表示没什么意见。   不过林总还是象征性地请示今天的座上宾:“钟总,您看如何?”   钟知贺浅啜了口杯中的白葡萄酒,须臾,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酒杯搁下,站起身,随口道:“我还有事,先失陪,各位尽兴。”   之后,便不等这些人阻拦,拿起外套扬长而去。   今天的酒似乎后劲儿不小,钟知贺下楼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些许晕眩和燥热。   随手将领带扯开些,才呼吸得过来。   眼见就要走下楼梯,到刚刚的门廊,思绪纷乱,蓦地回想起刚刚偶然听到的两句话——   “成年人的世界如果连做.爱自由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   “你要是真跟钟知贺发生点什么不也挺好的,虽然我只有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不过都说那位是极品大帅哥,你上了绝对不亏啊。”   ……   说话的那位大概是孙叔家的。   更重要的是,在听的那位,是她。   刚刚思及此,男人的思绪就被另一道声线打断。   那是一道很熟悉的温和柔净的女声,仅仅需要一秒,他就听出是孟遥。   好巧不巧,说的正是他。   不过,她今天好像又喝得多了,语无伦次——   “你说旧金山那个贺哥哥呀?我们!睡了!当然睡了,你看不起谁呢孙又菡!”   哦?   他们,睡了。   他怎么不知道。   钟知贺倏然来了兴致,下到楼梯口,挑了挑眉,抱臂看着她所在的位子。   并且清晰地将她们两个的对话收入耳中——   “你骗谁呢孟遥?你以为我不知道,就你那点小胆量,你敢跟人家本垒打哦?你说的睡了怕不是睡的素的?那我可真看不起你咯。”   “谁说的!你干嘛看不起我!我说睡了就是睡了!是上、床、了!做了!懂吗!”   “行!那你说说,他技术怎么样?硬件怎么样?”   这两个人似乎都喝得不少,醉的不轻,说话都有些含混。   “他、他硬件当然好了!技术嘛……技术嘛……”孟遥借着酒劲吹牛逼,这时候胡编乱造不上来,只好硬着头皮说,“技术也就一般般吧,过得去。”   一、般、般。   过、得、去。   钟知贺唇角的半点笑意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泠然的目光。   好。   很好。   非常好。   她连撒谎都撒得这么不符合实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钟知贺皱起眉。   那边那两位的笑声属实有些刺耳。   她们的对话还在继续,而且似乎,更兴奋了。   “哈哈哈哈哈或或孟孟你不懂,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不知道男人不能说不行吗!”   “这样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孙又菡举起杯,“敬男人!好用的男人!”   “敬好用的男人!”   ……   楼梯边那位,刚刚被定义成为“不太好用的”男人听不下去,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以后,他言简意赅:“孙又菡喝醉了,Crazy lover你来接她。”   电话那头的钟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哎不是她喝醉了你怎么知道啊???你俩怎么扯到一起了???”   可惜没等到答案,只等到了一个冷冰冰的挂断音。   钟知贺一个电话的功夫,那边孙又菡已经醉的趴在桌子上,另一位也勉强撑着,神志似乎也不大清醒。   他嘱咐了服务生一会儿会有人来接孙又菡以后,便走上前,幽幽叫了一声:   “孟甜甜。”   半醉半醒中,孟遥陡然听见这声“孟甜甜”。   一回头,撞进那双熟悉的眼里。   尚且清醒的那一小部分意识告诉她,她现在人在中国,平城。   所以接下来的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撞了鬼。 第37章   以为自己是见了鬼。   还是位长期留洋,千山万水远渡重洋跨国而来的鬼。   所以她第一反应是:“卧槽。”   下一秒,就被面前的男人抬手一记爆栗,附上冷声教训:“不是跟你说过,别讲脏话,这么快就忘了?”   孟遥侧坐着身子,一手揉着被他弹了一记生疼生疼的额头,另一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都有重影儿了。   她一定是醉了。   不然怎么会见到他呢。   看来她不得不承认,她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他。   就一点点。   真的。   “怎么不说话。”眼前的男人轻巧地掠走她手里的酒杯,看了一眼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旋即不急不缓地饮下。拖着调子问她,“还是说,你已经把我,也忘了?”   对方陡然凑近,朗俊无匹令人惊艳的面容在眼前倏然放大,让孟遥甚至觉得喝醉了的感觉很不错。   可以这么清晰地看见他。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十分严谨地伸出手,轻轻掐了下他冷白的面颊。   悄声问:“哥哥,你是人吗?”   “……”   “废话。”   他没了跟她废话的心思,干脆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腕,撂下一句:“走了。”   “走去哪里呀,哥哥,你要带我去美国吗?”   “闭嘴。别叫我哥哥。”   孟遥刚刚喝了不少,这时候身上半点力气没有,饶是对方拉着她手腕,她也依旧往座位上一坐,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身上没力气,嘴上倒有得是力气跟他讲话:“为什么呀,为什么不能叫呢哥哥?”   “闭嘴。”   “走。”   孟遥尚有一些理智,指了指坐在她对面,已经醉倒,趴在桌子上的孙又菡:“不能跟你走呀,又菡还在这儿呢,我要在这里陪她。”   “你还陪她,”钟知贺嗤笑一声,双眼微眯,“你不觉得自身难保么?”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在这里陪她!”   “……”   “我已经让人来接她了。”   “?”   孟遥皱起秀眉,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打他,“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叫人来接她呢?现在大半夜,很危险的好不好?”   “你也知道很危险?”   喝成这样还好意思说。   “我当然知道了,你、你让那个人回去,我送又菡回家。”   “你就少操心。”钟知贺干脆放开她的手腕,转扶住她的肩,直接将整个人揽起来,虚虚倚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我叫的钟恒,不会把她怎么样。”   “什么?钟恒?”孟遥此时醉的很,并没有发觉身边这个男人认识钟恒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劲,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行不行,钟恒可不行,又菡说了,她是钟恒求而不得的女人,他馋她身子的!”   “……”   见对方没说话,孟遥忍不住靠在他身上仰着头去看他,片刻后,很不留情面地说:“就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   “跟你一样。”她笑起来,双眼弯弯,大言不惭地,“我就是你求而不得的女人,说!你是不是馋我身子!”   钟知贺有些哭笑不得。   顿了顿,将问题抛回去:“可你刚刚不是说,我们已经,做过了?”   “嘘——!”一听他说这话,孟遥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这要是被孙又菡听见了知道她只是吹牛逼的,那她的面子可怎么办!二十几岁还没搞过男人岂不是太可怜了!   不过孟遥后面的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生生吞了回去。   手心贴在男人灼热的薄唇上,与热气一道度来的,还有他热烈的呼吸。   它们就像一根细细的羽毛,从手心传过来,一直达到心口儿,在她心上一下两下浅浅地挠着。   孟遥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见他们在那边拉拉扯扯半晌,餐厅的服务生不免起疑心,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热心的服务生拦在钟知贺身前,一板一眼地说道:“这位先生,不好意思,请问您真的认识这位小姐吗?如果不认识的话,您不可以带她离开这里。”   钟知贺目光扫过怀里小脸潮红,不知所云的姑娘,皱着眉冲服务生颔首:“当然认识。”   “那请问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呢?如何可以证明?”   “我们是……”   男人的话说到一半,正稍稍停顿,就被怀里的人倏然张口打断:“他是我哥哥!”   说得清脆又响亮。   服务生将信将疑:“那就是说,您二位是兄妹?亲兄妹吗?”   看起来长得也不像啊。   “nonono,”孟遥挣脱钟知贺,向着服务生的方向倾身,“怎么可能是亲兄妹呀?我叫他哥哥的意思就等同于……嗯……老公!”   她一喝醉了就完全不怕事大,说完,还仰头看他,软着声音问他:“对吧,老公?”   一旁的男人短叹口气,稳住她的身子,略带歉意地同服务生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今天喝太多了。”   -   后来真的不怪孟遥没在Crazy lover陪着孙又菡,实在是她后来醉的太厉害,几乎没了什么意识,是被钟知贺横抱出了餐厅的。   一直到被他抱上他那辆黑色迈巴赫,她全程只说了两句话——   “唔,你长得真好看,真像我老公。”   钟知贺皱着眉,一边帮她调整坐姿,一边问:“又是土味情话?”   “什么土味情话,我老公就是我老公,我老公是木村拓哉啊,你好像他。”   “……”   钟知贺将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扯开,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方很快便接听起,十分客气有礼:“钟总,您有什么事吗?”   张斌是总裁办主任,跟孟遥似乎也比较熟,应该会知道她家的地址。   钟知贺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孟……秘书家的地址吗?”   “……孟秘书家的地址?”张斌陡然听到这个,似乎也有点不敢相信,是以,又确认了一遍,“您确定吗?”   “确定,”他看了眼旁边昏昏欲睡的女孩子,“她喝醉了,碰巧遇上。”   平城这么大,碰巧遇上的概率实在不太高。   不过张斌接到钟知贺的指示没再多问,只是将孟遥家的地址发到他的微信上。   “平城市大兴区狼垡西桥……”   公司在长安街,她家在五环外,每天上班下班,该是有多辛苦。   男人看着屏幕上的一行地址,顿了顿,才告知了前排的司机。   -   “叮铃铃铃铃——叮铃铃——”   次日,凌晨五点四十分,闹钟准时响起。   比平日整整多响了半分钟,才有一只白皙的手伸过去,一把将闹钟按翻。   小东西吵什么吵,烦死了。   又过了半分钟后。   孟遥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感谢小闹钟,救她一条狗命。   今天不仅要上班,今天还是小钟总入职第一天!   她作为小钟总的秘书,直接领导的下属,怎么能缺席怎么能迟到!   她一超乎常人的执行力,飞快下床,直冲浴室。十分钟冲澡洗漱,又花了五分钟吹头发。剩下的事情和每天一样,按部就班。   唯一不同的是,她昨晚宿醉,现在是头痛欲裂地在做这些事情。   总之,一大早都过得忙碌非常,忙碌到她甚至无暇胡思乱想。   一直到终于搞定一切,匆忙赶出门,上了开往西红门地铁站的公交车,被熙攘的人群簇拥着,脑子里才开始回想昨天的事。   她昨天是真的喝醉了。   大概是Crazy lover的白葡萄酒后劲儿实在很大,以她的酒量本以为半瓶不算什么,可是却醉的一塌糊涂。   甚至……醉到感觉自己好像见到了贺。   虽然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可她还是记得,他跟她讲话,拉她的手,抱她,送她回家。   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甚至有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孟遥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清醒。   不然怎么会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出现呢?   可是……如果不是他的话,她又是怎么回家的……   !!!!!   所以。   昨晚,真的是他?   他从美国回到中国,这么偌大的平城,他还能凑巧遇见她,还能送她回家???   那她不辞而别的事情……   孟遥惊讶地兀自瞪大了眼睛。   昨天她喝多了,他放了她一马。可如果她没喝多的时候遇见他……那不辞而别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的事情她又怎么解释……他真的能不计较这件事吗?   孟遥不知道。   在这种情感问题上,她一向不善于处理,硬着头皮处理起来,也就只有一个办法——躲。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适合勉强靠近。   他现在连她家住在哪儿都知道了,看来她只能多待在公司。   现在整个平城,她就只有待在海擎安全。   她就不信他真能神通广大跑到海擎堵她。   ……   -   清早八点多钟的平城已经开始蒸笼般的一天。   孟遥从地铁站出来,又紧赶慢赶走了几分钟到公司楼下的时候,似乎还是稍晚了一些。   小钟总本人似乎比隔着社交软件交流工作时更加严苛。第一天上任,就提前大半个小时进公司。   今天的海擎也跟往日大有不同,虽然应小钟总要求,没有搞一些花里胡哨土得掉渣的横幅,可是公司的整体氛围都变得不一样。   刚到楼下,就见到门岗整整齐齐站了两排保安整装待阵,甚有排场。   不管是哪个部门的同事,都穿着严谨的正装,行止得体,看起来满公司都是高级精英人士。   孟遥没敢磨蹭,一进大厅就直奔电梯,摁下四十二楼。   四十二楼的气氛,似乎比楼下更加肃穆。   整个总裁办的人,以张主任为首,在钟总办公室门口,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堪比楼下站岗的保安。   个个儿手里还抱着文件夹,似乎是要排队进办公室跟钟总回报工作。   孟秘书一进门,就被张主任叫住:“小孟,钟总说,你来了让你先进去。”   “我?”孟遥看了一眼他们每个人手里的文件夹,低声问了一句,“我需要汇报哪个项目呢?”   事实上,请年假的时候,她手上的项目已经全部移交给其他同事,她现在手头上除了帮钟总布置公寓这件事情以外,没有任何项目。   她今天是不需要向钟总汇报工作的,只不过,看着大家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她实在有些慌。   这样的时候,钱怡宁还不忘在后头小声说着风凉话:“连钟总上任这样重要的日子都敢迟到,孟秘书的款儿可真是大啊。”   “你不用,”张主任冲她使了个眼色,“快去。”   ……   “咚咚咚——”   孟遥深吸一口气,敲响总裁办公室的大门。紧接着自报家门:“钟总您好,我是总裁办秘书孟遥。”   几秒种后,办公室里终于传出来男人的声音。他似乎惜字如金,只说了一个字:“进。”   宽大简约的总裁办公室大门打开。   孟遥标准地进行九十度鞠躬,脑海中一边试图为之后跟钟知贺的交流打腹稿,一边抬起头。   一抬起头,便看见……   等等。   那个西装革履、双腿交叠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   ??????   !!!!!!   男人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下颌微挑,狭长的双目洋洋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招呼:“孟秘书,早啊。”   ……   ??????   彻、底、呆、住。   石化半分钟后,孟秘书脑海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孟秘书:日哦怎么是他他怎么阴魂不散我放飞自我勾引的野男人竟然是大boss怎么搞我现在去死一死还来得及吗救命:D 第38章   偌大且安静的总裁办公室里。   裹携着热气的晨风顺着窗子吹进来,将窗边的薄帘稍稍掀起一角。   孟遥站在办公桌两米之外,杏眼圆睁,红唇微启,一脸讶然地看着办公桌前双腿交叠的男人。   跟她比起来,钟知贺就不一样得多了。   气定神闲,抬眼看她时,眼底的戏谑呼之欲出。   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目光……   孟遥强行压下心中的惊讶,下一刻,倏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这样看她,这种眼神,就好像是早已知悉了一切。   孟遥皱起了眉。   怪不得……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美国的时候,她跟他解释说她不叫孟亦菲,她名字叫孟遥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   她以为他是猜到她在胡扯,原来他是早已经撕碎了她那件皇帝的马甲,连她里里外外都看透个仔细了么。   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知道了?   还是说,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早?   然后他就,明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他的秘书,却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静静看着她胡诌乱扯,看着她放飞自我疯狂撩他。   ……   救!命!   她现在只想打开某乎,问一下有没有人知道“如果一不小心撩到了自己大老板怎么办?”   哦不对,这样问不够严谨,她根本没有撩到,应该说“如果一不小心硬撩了自己大老板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紧接着就十分自然地想起来她当时是怎么骚的。   “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不要抱怨,抱我。”   “莎士比亚为什么欺我?爱情是什么精神的食粮,哪能当饭吃呀?”   “噢不对,我知道了,爱情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是哥哥秀色可餐。”   “……”   她的骚话有一箩筐,每一句都足以让她这一刻更加抓狂。   不仅如此,她还拉着大老板的手往自己心口搁,问他“哥哥你要听听我的心跳吗?”   ……   等等,还有。   “忙着想你。”   “想哥哥怎么比上班还累。”   “哥哥怎么比我位狗老板还能压榨人呢。”   ……   救命。   撩的时候有多浪,嘴炮的时候有多爽,现在就有多后悔。   如果知道他是传闻中雷厉风行的小钟总,她在对着他的时候,一定讲不出什么“哥哥你要听听我的心跳吗”这种骚话。她一定会说:钟总,我喜欢加班,我加班加到心率有些衰竭,你要听听吗?   上帝。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制裁她。   而不是让她撩个野男人发现是自己老板!而她!还曾经在老板本人面前讲过他的坏话!!   让她死吧。   真的。   孟遥恨不得将头埋到地底下,恨不得当即找个地洞钻进去,然后换个星球生活。   可惜,偏生有人不肯放过她,这个时候,还散漫地开口,问她:“孟秘书,怎么不说话?”   “……”   孟遥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来。   窗外朝阳斜照,不偏不倚照在孟遥脸上,将她的尴尬放大十倍。   钟知贺挑了挑眉,又不咸不淡略,显讽刺地补上一句:“难道,海擎没有跟领导打招呼的企业传统么?”   “……这自然有,”孟遥低着头,一听这话,忙补救道,“钟总早。”   对方紧接着继续灵魂发问:“孟秘书怎么一直低着头?”   孟遥依旧低着头,大言不惭:“没有,怎么会。”   “哦?是吗,我怎么觉得,孟秘书见了我好像不大高兴。”   “绝对没有的。”孟遥咬着牙,露出自己此刻最得体的笑容,终于抬起头来,说道,“钟总误会了,可能是,我第一次见到钟总,太紧张了的缘故。”   她思来想去,他们是上下级,他是她的顶头上司,从今以后要朝夕相处的。可之前的事情又哪里能轻易捋得清,那些私人的事情还是不要杂糅到工作里得好。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假装不认识!   不过,她的话说完,气氛凝固了三秒钟。   三秒钟后,她看见钟知贺轻轻推了推银丝眼镜,慢条斯理地低声重复了一下她刚刚说的其中一句:“第、一、次、见。”   男人抬眼对上她的,那种直直投过的目光,仿佛要穿过皮肉,直抵内心。   看得孟遥心尖一颤,愣是没敢说话。   还好对方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又换成一贯的那种慵懒疏离。   好半晌,才状似不经意地又问一句:“可是刚刚,孟秘书见到我的时候,似乎很惊讶?”   “没有的,钟总。”她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很是加重了这个“钟总”二字。   似乎在刻意提醒他,也在刻意撇清关系。   “没有最好,”男人抬起一手,轻揉着右边的太阳穴,平缓的语调听不出情绪,“现在是工作时间,这里是工作场合,我认为我们都需要专业一点。”   孟遥努力维持自己脸上颇为僵硬的笑容 :“钟总说得对,您放心,我是一个专业的秘书。”   “那最好。”   “……”   -   孟遥从钟知贺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她站在总裁办公室和总裁办之间的走廊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分明只过了十分钟,可她觉得自己这一趟进去像是过了十年。   疲惫得很。   越过这条走廊,又回到总裁办的集体办公室。   新总裁上任,总裁办自然不像之前没人管束的时候那样散漫,大家都各自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忙着各自的事情。   不过,也有那么几个比较八卦的女同事一边敲键盘一边悄悄低声讨论几句——   “我的天啊,小钟总没回来之前我真没想到他这么帅啊!”   “那是你入职晚,我早说过钟总很帅了,秒杀恒娱签的那些男明星,前年年会的时候就迷倒万千少女了。”   “钟总更难的的是气质啊,就那种生人勿近的高冷,还有举手投足那种贵气,简直是人间极品。好了我见钟总一眼,已经自己拿好爱的号码牌了。”   “那你可排不上号。不过说起气质这倒是真的,恒总那张脸长得也很绝啊,跟钟总兄弟俩还有点像,可这气质就是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不是我的菜。”   “诶你夸钟总就夸钟总,干嘛踩一捧一,我们恒总也是很帅的好吧?”   “都说了恒总帅是帅,但是太花心了吧,浪荡纨绔子有几个女人搞得定啊?听说恒娱当家花旦都没真给恒总拿下呢,别人更是不用想了。还是钟总对我的心思。”   “哎哎哎,你们别在那儿帅不帅的了,快看这个!”   有人陡然拔高了声音,旁边人都紧张地让她小点声儿,不过很快,他们就跟她一起,忍不住惊叹出声。   最开始让大家看的人瞪大眼睛感叹道:“原来传闻中说的是真的,小钟总真的雷霆手段啊。一回来就突然下的人事调令,工作群都炸锅了。”   突然进行人事调动?   孟遥皱了皱眉。依照他的性格,大概不是什么突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那边的同事们似乎也怕被钟总发现他们上班时间聊天,纷纷压低了声音,孟遥走回自己的工位,才听清他们的话——   “我的天钟总太狠了,这几位经理、总监全调到天津分公司了,众所周知,这几位可都是几个大股东家塞进来的二世祖啊。”   “是啊,这几位平时在公司各自分管一个部门,尸位素餐,作威作福,底下人都敢怒不敢言。不过董事长都没调动他们,怎么小钟总一回来就做这么大变动啊。”   “还能怎么,一朝天子一朝臣呗。人钟总在美国长大,跟这些人不用讲人情,况且看这调令写的,要这几位去竞争天津分公司总经理,分公司的总经理可不是部门经理比得了的,这就是股东们来了也挑不出毛病啊。”   “不仅是调走人啊,听说小钟总还从美国带了人回来的,你们看这个‘倪舒’直接空降设计部总监啊。”   “……”   同事们还在悄声谈论着,孟遥无心再听,拿起桌上的杯子,直奔门外的茶水间。   其实这些工作上的变动,都是她能提前想象到的。   领导换了,不管跟前领导什么关系,每个领导有不一样的做事风格,所以领导要把手下人换成自己信任熟悉的人实属正常。   她只是没想到,领导竟是他。   钟知贺。   贺先生。   她以前还听说过董事长夫人姓贺,所以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她怎么在美国的时候智商就不够用呢。   小钟总在美国旧金山生活,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年龄大概二十七八岁……   样样都对得上啊。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正在懊恼之时,旁边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好,请问钟总的办公室怎么走?”   钟总、钟总、钟总……孟遥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整个生命都因为钟总而昏暗。   她抬起头,看到一张清冷的面容。   跟对方目光对上的时候,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旋即轻笑一声,说道:“是你。”   好巧不巧,面前站的这位,正是刚刚那几位同事讨论的,空降设计部总监的——倪舒。   孟遥也笑了下,礼貌地招呼:“倪总监,钟总的办公室就在这边。”   她说着,冲着走廊另一侧紧闭的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谢谢。”   看着倪舒进门之后,孟遥又不自觉想起在旧金山,在钟知贺的公司听到的那些话。   说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最为相配”。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这种奇怪的情绪,继续往茶水间去。   -   今天晚上有全集团欢迎钟总上任的晚宴,下午整体放假半天。   中午的时候孙又菡宿醉刚醒,直接开车来海擎接孟遥一起吃午饭。   她开一辆骚包的粉色迈凯伦超跑,就停在公司楼下的马路边。   孟遥上车的时候,孙又菡正看着不远处,黑色迈巴赫旁边,正欲上车的男人,眼睛都直了。   见她上车,当即激动地拉着她:“孟孟快看!!极品帅哥!是你们公司的吗??卧槽太帅了你赶紧上啊,睡了他,我立刻给你转十万!”   “……”   上次的十万还没结。   孙又菡见她不动:“二十万。”   孟遥面无表情地转回头,默默系安全带,半晌,才吐出一句:“一百万都不干。缺德,要遭报应的。”   话音落下之后,她又转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迈巴赫旁边的男人。   叹了一口气。   孙姐看男人的目光一如既往,每次都是一样。   而且,她记性实在不好。   现在这个场景,让孟遥很难不想起在Zero club那晚孙又菡赌十万块钱让她拿下钟知贺那次,看着不远处正在上车那个男人熟悉的侧颜,她满脑子只有四个大字——   梅、开、二、度。 第39章   见到孟遥无动于衷,孙又菡默默加码:“二十万。”   孟遥面无表情地转回头,默默系安全带,半晌,才吐出一句:“一百万都不干。缺德,要遭报应的。”   她这回不像上回,看起来态度更加坚定。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可是孙又菡也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我说孟遥你是不是不行?”孙又菡扒着车窗看那辆迈巴赫离开的方向,分明人家车都已经开走了,她像是要连一丝车尾气也不放过似的,继续看着,“早就跟你说了都市生活食色男女,你要是玩开了,以后什么凡尘俗事都没法让你伤心。”   “……”   “你看姐姐现在有什么极品男人都先让着你,再看看你,怂样。”   面对好友的一再怂恿,孟遥叹了口气,并不接她的茬儿,还伸了手过去,摊在孙又菡面前,说道:“上回的十万还没结呢。”   “你不说我给忘了,”远处的车已经没了影儿,孙又菡回过头来,“你等着,现在就转。”   “哎,不用。”孟遥本来也没准备要孙又菡这十万块,虽然她是真为此缺了大德,并且因为太缺德而受到了上天的惩罚,她还是按住孙又菡的手,摇摇头,“不用给我。”   “那哪儿行啊,我可一向言出必行。”   “……”   孟遥有些无奈,干脆说:“又菡,不是我说你,你们家和钟董事长家是世交,你连小钟总长什么样子都搞不清楚吗?”   “怎么突然扯到这个上来了?他五六岁就跟着贺姨去美国了,我怎么会记得他长什么样子,虽然别人都说他很帅,可是看看他那个死弟弟,他再帅能帅到哪儿去啊。”   “帅到你次次都能看上他的水平。”   “我看上他?”孙又菡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看上他了?”   “刚刚。”   “刚刚?”孙又菡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卧槽,你是说刚刚上车那个男人,是钟知贺?”   “是。”   “他现在都长这么帅了?就这你都不动心吗?这长相这身材,你想象一下,你跟他在他办公室里落地窗前、办公桌上……解开领带,踢掉高跟鞋,肆意亲吻,疯狂做.爱,还有比这更刺激的吗?”   孙又菡拉着孟遥,循循善诱,   “况且,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不比美国十万块那位强多了么。”   “咳咳。”   孟遥清了清嗓子。   “虽然我国乃至全世界人口老龄化程度加深,社会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人类需要更多的年轻后代,可是又菡,”孟遥撇开孙又菡拉着自己的那只手,顺便帮对方把手放到方向盘上,“你也不用整天把做.爱挂在嘴边。”   “切,我这不看你刚失恋,急于让你摆脱失恋的痛苦,发现世界的美好么。况且,上次美国十万块那位,你不也觉得挺好的。怎么到了钟知贺这儿,你就不敢啦?”   “……”   “如果我说,美国那位,就是钟知贺呢?”   “?”孙又菡没听明白,“什么跟什么啊?”   “我是说,在美国的那个贺先生,其实就是钟知贺。只不过,我不知道,你也没认出来。不过很巧,你每次都能在人群中一眼看中他。”   “等等,你让我缓缓,我捋一下,”孙又菡听得云里雾里,缓了一下,才稍微弄懂一些这其中的关系,“你是说,在旧金山,zero club,我们遇到的那个男人就是钟知贺?”   “对。”   “……”   “卧槽。还有这种事情。”   “虽然我也很不希望事情这样发展,但是它确实就这么魔幻地发展成现在这样了。”孟遥又叹了口气,想到未来还有数不清的相处时间,就觉得前路一片渺茫,“算了,开车吧,我要饿死了。”   “等等。”孙又菡刚发动了车子,没走多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们两个现在怎么相处啊?是准备进一步发展?”   “当然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了,我早说过我不可能搞办公室恋情的。”   虽然孟遥心里关于自己“不可能搞办公室恋情”的这种态度非常坚定,可是因为孙又菡这两天总在她耳边没完没了的说“表面上你们是严正不阿的总裁上司和专业谨慎的助理秘书,可背地里在他的办公室、商务车、空荡的会议室……所有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你们肆意亲吻,疯狂做.爱”。   孙又菡的这些话已经深深荼毒到她,导致她现在就连一进钟知贺办公室的门,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仅如此,即便是现在,孙又菡还是不知疲倦地向她传播这种奇怪的想法:“那你们两个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现在还若无其事地当期上下级,可真是刺激呢。”   “……您能好好开车,闭嘴吗?”   “行,我这就闭嘴,现在换你跟我讲,今天你们第一次见面一定很尴尬吧?快给我讲讲掉马那段。”   一提到这件事,孟遥就恨不得立即换个星球生活。现在好姐妹在这里,也是不吐不快,是以便将今天上午在钟知贺办公室的事情都跟孙又菡转述了一遍,末了感叹一句:“那可真是太尴尬了,我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事情。”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孙又菡听了之后,不仅没有同情她的遭遇,反而在一旁笑个不停。   孟遥一点儿笑不出来,看着好友笑成那样,只坐在副驾驶默默摇头。   孙又菡一直到笑够了,才拍了一把孟遥的大腿,似乎是在安慰她:“没关系的,孟孟,你要知道,一辈子是很短的。”   “……”   -   中午的时候孙又菡带着孟遥一起吃了午餐,知道晚上海擎集团有欢迎钟知贺上任的晚宴,便干脆送孟遥到家,还顺便很是用心地帮她弄了一下妆发。   今晚的晚宴名义上虽是海擎集团全体欢迎新任总裁上任,可其实,晚宴也广泛邀请了各界名流。   其中,孙家作为钟家的世交,是必定会有代表参加的。这位代表也好巧不巧正是孙又菡。   下午五点钟,给孟遥做完妆发,孙又菡在沙发上瘫了整整两分钟,然后突然坐起身,同孟遥道:“孟孟,一会儿我还有点事,今天的晚宴肯定是要迟到了,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免得害的你也迟到。”   孟遥坐在她旁边,轻轻拨弄了下额前有些碍眼的长刘海,不以为意地说:“又赴哪位公子的约啊,我是都没问题呀,你路上要小心。”   “放心放心,那我出发咯,晚点见。”   “好,拜。”   “对了,”孙又菡指指孟遥身上的礼服裙,“你也是高薪精英人群,穿成这样别给我去挤公交,打车姐姐给你报销。”   孟遥笑着拍她:“你就别操心我了,快去吧。晚点儿人家该等急了。”   ……   晚宴开席时间,定在下午七点半。   七点半的平城,天还未黑,温度体感也没有丝毫下降。   仍旧是热得人汗涔涔。   不过孟遥倒是个例外,她不大爱出汗,今天穿的礼服裙又是一字露肩,比平时的衬衫西装要轻薄得多,所以感觉并不怎么难受。   更重要的是,她没听孙又菡的,打车去晚宴现场。还是照往常一样,直奔地铁站。   毕竟这样不仅省了钱,还省了一个劲儿地跟司机师傅商量能不能多开一会空调。   晚宴开在二环里,海擎集团旗下高端线最大的一家七星级大酒店海擎盛都国际酒店的宴厅里。   这间宴厅也算是平城有名的宴请地点,常作为上流社会各种大型宴会的场地。   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使用这里的,是盛都国际酒店的东家,所以此次宴厅的布置,要比往常更加细致惊艳。   今夜的盛都,一切业务取消,只办钟家的晚宴。   孟遥到达盛都国际酒店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二十分,酒店的门口豪车云集,装扮精致华奢的先生太太少爷小姐们各自下车,皆是直奔酒店大门。   酒店的大门前,则早有一排黑衣黑裤的男人排排站好,检查进门宾客的身份信息,严苛非常。   宾客们排成一列,等待着检查。   几分钟后。   检查身份的保安大哥将孟遥的工作证还给她,做了个“请”的动作,颇为客气:“孟秘书,十一楼,您请。”   孟遥将自己的工作证收进手包里,微微颔首,正要抬步进门,又听见身后的保安大哥指指大厅另一个方向,补了一句:“今天宾客多,钟总吩咐,孟秘书您可以走VIP电梯。”   “……好,谢谢。”   今天宾客多,她作为总裁秘书,虽然说是来参加宴会的,可是一定有很多需要她协助的工作,大概就是因为这个钟知贺才要让她走VIP通道的吧。   孟遥思及此,冲保安大哥道过谢,便忙快步走到电梯口,直奔十一楼。   ……   都说海擎旗下的盛都国际酒店的宴厅是平城最奢华最大的一个室内宴厅,孟遥今天虽不是第一次来,可也依旧被这里恢弘所震惊。   整个宴厅被布置得雅致亮堂,天花板上高高坠着的水晶灯晃得人眼睛生疼。   孟遥揉了揉眼睛,下一瞬,就看见…… 第40章   今日的晚宴特意请了奥地利最负盛名的交响乐团,整个宴厅,回响着悠扬的乐声。   正在演奏的是一首世界名曲,巴赫的《Aria Sul G》,中文名《G弦上的咏叹调》。恢弘华奢的宴厅、锦衣华服的各界名流、泛着五彩光华的水晶灯、还有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的国都盛景。   这样的情形,再配上这样的音乐,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恍惚像中世纪西方的宫廷舞会。   孟遥稍提裙摆,一进门,就再次被这间大宴厅的洞天所惊住。   抬眼间不小心被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照到眼睛,有些不舒服,才刚刚整理好,重新抬头看向前方,一眼,便对上一双让人感觉暌违已久的眼睛。   其实他们上午才刚刚见过的,大概是因为,好久没看到过他这样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就好像他和她置身人海茫茫无处立身的街道上,四下皆是旁人,而他只一眼就找到她。   好像天地万物皆是虚无,唯有她,是人间风景。   不远处的男人照旧穿一身剪裁合度的西装,深灰色,白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子,没见领带踪迹。露出的颈窝里那颗小痣,足以让爱恋之人疯狂。   侧边水晶灯暖调的光照在他下颌边,更衬得银丝眼镜下那双眼睛都柔和了几分。   他今天很好看。   往日也好看。不过今天,更胜往日。   孟遥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才想明白。大约,是因为,此刻照着他的光,是平城的光。   有那么一个孟遥不愿承认的瞬间,她觉得,无比庆幸。庆幸他在中国,在平城。   ……   思绪很快被骤然打断。   两个人视线相交的范围,涌出几张孟遥未曾见过的脸。   她下意识向那几个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的女孩子看过去。看她们珠光宝气,瞧着非富即贵,大约是哪几家的小姐们。   几位大小姐是从侧边过来的,此时背对着孟遥,注意力全在对面的钟知贺身上。一见着他,就像盘丝洞里的妖精见到了唐长老,恨不得立时三刻扑上去,将他吃干抹净,片骨不留。   她们拖着裙子冲钟知贺走过去,说话的时候都是细声细气儿——   “知贺哥哥,你终于回国啦。”   “是啊,好久不见了知贺哥哥。”   “淑宁她都念叨好久了,知贺哥哥你再不回来,她恐怕要疯掉了。”   “怎么样,淑宁,现在哥哥回来了,你高兴了吧?”   “……”   大小姐们你一言我一语,不亦乐乎。   倒是被她们团团围住的钟知贺,半晌未发一言。只是眼底带点儿呼之欲出的不耐,看了眼围着他的几个千金小姐,又远远看了眼孟遥。   孟遥所站的位置说远不远,恰好可以听得见她们的全部对话。   她大概听明白了,这群大小姐里有位核心人物,就是穿着金色裙子,身材窈窕,被旁边人叫做“淑宁”的那位。   旁人的想法尚未可知,这个淑宁对钟知贺的心思倒是已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不远处,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单手插进裤袋,正欲转身离开,下一瞬,却被那个叫做“淑宁”的女孩子叫住。   “知贺哥哥。”   “……”   钟知贺稍垂下头,看向郑淑宁的方向。开口时语气很淡,情绪难辨:“有事?”   郑淑宁勾唇一笑,十足自信:“你今天好像没带女伴,既然这样,我做你的女伴。”   这是肯定句,不是问询,更不是征求意见。   旁边的另外几位很显然是这个郑淑宁的小姐妹们,此时这几位纷纷帮腔——   “知贺哥哥和淑宁站在一起简直是绝配。”   “郎才女貌,比娱乐圈那些大热cp还帅气漂亮。”   “那我们就不给两位当电灯泡啦。”   “……”   钟知贺的相貌显然注定他一定会非常受女孩子欢迎。   这从孟遥第一天在zero club搭讪他起,她就是知道的。   不过这样的大型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有些穿不惯一字肩,便一直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看着。从旁人的视角看来,倒是俨然像正在冷眼看着准备捉奸的正牌女友。   “各位。”不远处,男人冷着脸稍稍扬了声,他严肃的神情足以让所有聒噪的人见之安静,这几个叽叽喳喳的大小姐,很容易就被吓得各自噤声。   钟知贺则移开目光,声线很沉:“我不知道哪里凭空多出这么多妹妹,我认为,我和各位似乎并不太熟。也不喜欢旁人叫我哥哥。”   语气严肃得像是在训公司下属。   在众人说话之前,他的目光穿过隔在中间的人,不偏不倚地落到孟遥身上,须臾,又补上半句:“以及,我的女伴来了,失陪。”   几个平素一贯趾高气扬的大小姐今次遇上敌手,纷纷愣在当场。   钟知贺不得不冷声冲着挡在面前的人:“让一让。”   拨开人群,他便大步走向她。   男人停在孟遥三步外。距离拉近,可不知为何,孟遥却反而觉得他现在的目光,更令人琢磨不清。   四目相对,就在她张了张口,预备喊一声“钟总”打破僵硬的气氛,却被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打断。   西侧墙上巨大的时钟,表针指向七点三十分。紧接着,时钟响了三声。   第三声的时候,“唰”的一下,整个宴厅的灯光倏然熄灭,所有人都置身于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钟知贺的头顶亮起一盏圆灯,唯独将他一个人照在暖黄的灯光下,这样看他,仿若他是天上不可即的星子,正熠熠生辉。   就在这样的时刻,他看向孟遥,缓缓开口。   只说了两个字。   “过来。”   孟甜甜,过来。   ……   灯光始终跟随,孟遥挽着钟知贺,头顶的灯光扩大,足以将他们两个全部映照。   孟遥今天长发绾起,额前留下几缕长长的刘海,让原本就精致明艳的面容更多了几分韵味,一字肩鱼尾裙更是将整个人的玲珑曲线完美勾勒。与一旁的男人站在一起相得益彰,宛若一对璧人。   这样的两个人,这样的出场方式,很难不吸引到在场所有宾客的目光。   ……   孟遥不知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成为了钟知贺的女伴的。她只知道,接下来的两分钟,她被迫挽着他的手臂,在现场所有人目光的洗礼下,跟着他一路从宴厅的门口,走到了最东边的舞台边。   他是今天的主角,理所当然要致辞。   作为他的秘书,他致辞的稿子初稿,还是她上个月就已经做完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么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到了舞台下。孟遥知道致辞没她什么事,匆忙便放下了挽着他手臂的手。   天知道刚刚走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大小姐的眼神像是锋利的刀子,一刀刀直往她身上扎。   她甚至听见了她们低声的对话。无非是什么——   “那个女的是谁啊?”   “知贺哥哥为什么找她当女伴啊?”   “她长得不也就一般嘛,跟我们淑宁怎么比。”   “知贺哥哥怎么这样啊!”   “……”   让孟遥甚至觉得,她再多挽他一秒,就要被她们拆吃入腹,一次性解决了。   这边孟遥还在讪讪地和钟知贺保持距离,另一边的钟知贺显然不大高兴,侧眼睨她,声线冷冷:“宴会的礼仪,孟秘书不懂吗?”   孟遥斟酌片刻:“不好意思钟总,我确实不太懂。不过钟总也没通知过要我当女伴的事情。”   刚刚宴厅的所有人都看着,尤其是那几个大小姐,虎视眈眈。可他偏要那么大明大摆地说她是他的女伴。   孟遥想都不用想,他一定是故意拿她当挡箭牌,也不看看那些大小姐看她的眼神!   幸好。这里是现实世界。   这要是在言情小说里,一看她就是为男女主爱情道路添砖加瓦的炮灰女配。   孟遥满脑子都是刚刚的事情,连宴厅的灯是什么时候重新亮起,原本站在她身边的钟知贺是什么之后走到台上去致辞的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在对上钟知贺在台上投来的死亡目光之后,孟遥被迫开始好好听。   原来,他这次的致辞根本没用她的写的稿子,而是以他的方式,更简洁、直接、准确地表达了他原本想要表达的。   听到一半的时候,恒总走到了孟遥旁边。出于礼貌,笑着给对方打了个招呼。   一旁的钟恒则是努力地开始找话题,不过,他们两个之间的共同话题,好像也就孙又菡吧,是以,他问道:“孟孟你一个人来的吗?又菡呢?”   孟遥的心思不在闲聊上,她想听听台上的人到底都准备说些什么,对钟恒那边便自然会稍显敷衍一些。只礼貌地一直笑着,半晌,才回复一句半句。   钟恒倒是乐此不疲,即便孟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回答,他还是从旁说了好多话。   ……   以至于,台上致辞的人分心来看他们的方向。   一个笑靥如花。   另一个幽默健谈。   嚇。   好家伙。   钟知贺左手修长的指节轻理衣领,提前做了总结:“我今天想说的只有这些,那么下面,让我们有请恒海娱乐CEO钟恒上台致辞。”   有、请、恒、海、娱、乐、CEO、钟、恒、上、台、致、辞。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突然被点到名的钟恒愣了一下。   他完全没有准备。   没有人告诉过他有这一part。   一定是他那个傻逼哥又整他。   ……   这一回,就连贺教授也有些怜爱小儿子,在钟知贺走下台的时候忍不住低声问:“阿贺你搞什么,阿恒他什么也没准备。”   不过,很快,贺教授就被钟知贺的一句话说服,轻易临阵倒戈。   钟知贺看着孟遥旁边不知所措的钟恒,语重心长地说道:“妈,我们家阿恒,也是时候锻炼一下了。” 第41章   声乐渐歇,小提琴的余韵犹绕耳畔,以为是音消宴歇,须臾,琴声再度响起,换作另一支曲子。   这支曲子孟遥没有听过,不知道叫什么。   只知道,这场华筵,才刚刚开始。   因为台上人突然点到名字,台下几百双眼睛盯着,即便钟恒再没有准备,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算了。   反正丢人也不止丢他的脸。   今天是开给钟知贺的欢迎晚宴,他这个弟弟上台丢人,他就不信这孙子面子过得去。   ……   穿一身深烟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下台,晚宴的暖光照在他身上,稍敞开的领口下露出的一小片皮肤,白得晃眼。   旁人的目光,很难不被他吸引去。   孟遥也不可免俗。   颈窝那颗深褐色的小痣,在他从孟遥身边经过的时候,格外显眼。   今夜的晚宴大张旗鼓,排场非常,自然不会单单只是欢迎钟知贺入职,更重要的是,钟家二老借此机会广邀各界名流,为钟知贺铺路。   孟遥知道这一点,所以已经做好她这个总裁秘书今晚在晚宴也会继续加班的准备了。   钟知贺走下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孟遥浅吸了口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低声开口道:“钟总,今晚博阳的华总也来了,公司接下来跟……”   她话说到一半,倏然顿下来。   因为刚刚走过来的男人在她面前站定,懒懒地推了推眼镜,直看着她。   接触到对方的视线,孟遥愣了一下,下意识便移开,须臾,试探着问了一句:“钟总,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钟知贺向旁边经过的服务生微颔下首,示意对方过来之后,取了一杯香槟和一杯饮料,不紧不慢地将其中的饮料递给孟遥,说话的时候,神情淡淡,瞧不出情绪,“那就辛苦孟秘书,安排一下和华总的饭局。”   男人说完,不等孟遥说话,扬扬手里的酒杯,转身缓步离开。   只留下一个:“cheers,孟秘书。”   ……   孟遥怔在原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忽地觉得,领导的心思真是变化得比翻书还要快。   -   不过,今晚孟遥的“领导”打从在她面前转身离开之后,忙得脚不沾地。   海擎集团财力雄厚,人脉广织,旗下产业众多涉及的行业更是众多,在平城乃至全国,举足轻重。海擎的少东家,钟家新的掌舵人,自然少不得各界名流主动与他结交。   是以,钟知贺这一整个晚宴,都在与宾客们推杯换盏,忙碌非常。   倒是孟遥,被派去跟博阳的华总约饭局,有钟知贺的面子,不到几分钟的功夫就敲定下来。   等到她办好这事,转头去找钟知贺的时候,他已经和几位她之前见过的老总举杯共饮,似乎,不大需要她。   所以就成了,公事老板去忙,她这个秘书反倒闲下来,坐在宴厅西侧一处大理石吧台前,有一口没一口地一个人浅啜着杯里的果汁。   吧台斜前方放置了一面窄镜,恰好将孟遥整个侧影收进镜中。   窄镜中,身穿纯白色露肩裙的年轻女人身材窈窕,肌肤白皙。一头浓密的亚麻色长卷发被整体绾起,用一个金色的大号抓夹夹住,露出修长姣好的肩颈,几缕碎发低垂,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她的气质很出众。   那是一种介于成熟与少女之间的美。   就像是,天生一张明艳的面容,外表看上去秾丽夺目,内里却存着几分少女纯真。   路过的宾客都不禁要多看上几眼。   在旁人都注意她的时候,孟遥也注意到了另一个人。   从她所在吧台前方不远处走过的女人。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这个女人她认得了。在旧金山见过,在海擎也见过。海擎设计部新任总监,孟遥从同事口中听说,她叫倪舒,平城名门倪家的大小姐。   她似乎和钟知贺一样,单是站在人群中,旁人的目光,就很容易被她所吸引。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很相配。   “看什么呢?”   孟遥纷杂的思绪被倏然打断,孙又菡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宴厅,从她身后过来,毫不客气地往她身边的位子一坐,抢过她的杯子将里面的果汁一口喝下。   然后自顾自地抱怨道:“累死我了,停车场停满了,我找了可远一个地方才停上了车,后面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了好远啊。”   孟遥收回自己投出去的目光,视线落到孙又菡身上,问道:“你车上不是有开车穿的平底鞋?怎么不先穿着过来。”   “那哪儿行啊,这么重要的宴会,我怎么能穿双平底鞋来,”她拍拍孟遥的肩,一脸认真地说,“咱俩可是来艳压群芳的。呐,花瓶呢,就要有花瓶的职业修养。”   孟遥又从旁端过两杯饮料,跟孙又菡各自一杯。   “怎么是饮料?”孙又菡喝了一口觉得不对,“这种场合你都不喝酒的?”   “场合是这种场合,可我是来工作的,喝酒误事。”孟遥瞥了她一眼,“你也别喝酒,不然一会又要我给你当代驾。”   “行吧行吧。”   孙又菡稍歇了会儿,话又多起来,看向孟遥刚刚看的方向:“哎你刚刚看什么呢?钟总啊?怎么,现在是一分钟不见如隔三秋了?”   今天来参加晚宴的有很多海擎的员工,大家都见过孟遥。钟知贺呢,在这里更是无人不知。孟遥一听孙又菡这话慌得连忙比了个“嘘”,然后压低声音急急道:“你说什么呢,别人听见我就死了。”   “哎呀怕什么。”孙又菡随口应声,目光被另一个人吸引,“诶,那不是倪舒吗?”   孟遥愣了一下,小声问:“你认识她?”   孙又菡喝了口酒,不以为意:“何止认识,小时候经常打架,互扯头发那种。瞧她怂的,一直站在这边假装和人说话,其实眼睛直瞄着另一边呢,不就是看沈嘉遇吗,要看就直接看啊。”   “沈嘉遇?”   “就傻逼钟恒他们公司力捧那爱豆啊,倪舒小男朋友。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前男友。”孙又菡端着酒杯碰了下孟遥的杯子,“我说你俩这方面倒是一样牛逼,专搞钟恒他们公司男艺人,还都是公司砸钱捧的那种,这是存心让他公司干不下去啊。”   孟遥的关注点在前半句:“前男友……可她们不是说……?”   “说她跟钟知贺有事是吗?你刚刚不会就是在看她吧?”孙又菡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跟你讲哦,完全不用担心,他俩彼此都不是对方的菜,很明显,人钟总吃你这款。”   “孙、又、菡。”   “干嘛?”   “我说了别提这茬。”   “切,没劲,”孙又菡又白了孟遥一眼,又看向倪舒的方向,感叹道,“瞧瞧你们一个个都搞小明星,有点意思,不行,赶明我也要在钟恒公司找一个。”   “……你跟他们公司男艺人可能不太搭。”   “怎么不搭了,海王女老板VS娱乐圈小狼狗,你跟我说怎么就不搭了?”   “又菡你听我的,真的,你跟他们公司艺人不搭,”孟遥抿了一口杯里的白桃果汁,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你跟他们老板更搭。而且,很明显,恒总就吃你这款。你可是他白月光天菜啊。”   “孟!遥!”   “你可真是笋他妈给笋开门,损到家了!”   “再把我跟钟恒那狗扯在一起我鲨了你!”   -   平城时间,晚上十一点钟。   窗外奔涌的车流渐渐稀疏,寂寞的晚灯与月光相映,今夜的晚宴,才终于近了尾声。   现场的宾客被送走一波又一波,宽阔的宴厅里,人员所剩无几。人潮散去,显得格外空荡。   孟遥等一行海擎的员工,则稍留得晚一些。   今天的晚宴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工作时间,来之前就已经通知过三倍加班费。   尤其是总裁办的人员,晚宴结束后,公司的秘书、助理、司机很多被派出去送喝了酒的宾客回去。   待到宾客们被送得差不多,余下的人准备各自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这个时间点,连平城躁热的天气,都开始稍稍转凉。   原本是孙又菡说要开车直接送孟遥回家,正好今天累了,还可以直接住在她家,晚上一起睡觉。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宾客走得差不多,她们两个准备出门之前,孟遥突然被张斌叫住。   偌大的宴厅里,只剩孟遥、孙又菡、张斌、钟知贺、钟恒……这几个人各自远远地站着,分别准备从这里离开。   张斌手里拿着车钥匙,急匆匆地走过来,冲孟遥道:“小孟,钟总和恒总那边都多了,他助理去送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了,我这边还有一位客人要送,你看……”   宴厅虽然很大,此时厅内的人各自又相距不近。可是因为人少,他们这样正常的说话声音,在几步之外的另外两个人也听得见。   张斌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小,话音未落,孟遥就明显感觉到,有另外两道目光从不远处同时投了过来。   在此之前的半分钟,看着张斌走向孟遥的方向。落地窗边,钟氏两兄弟站在一起,低声交谈——   “哥啊,辛苦你咯,一会叫个代驾吧。”钟恒一脸得意,拍了拍钟知贺的肩膀,这一刻,突然觉得今天受的所有委屈都不算什么了,“孟孟一定会送我,你自己回去,当兄弟的还真觉得你有点可怜。”   一旁,戴着银丝眼镜的男人瞥他一眼,不以为意。只从旁兀自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吐出烟圈,才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不好意思,我的秘书从不外借。”   “借?钟知贺你至于么?咱俩可是一个妈生的。”   “亲兄弟,明算账。”   “哈?行啊你,你可真是我亲哥,”钟恒被气的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说,“不过你放心,张主任早知道到我跟孟孟的事,他一定会让孟孟送我。”   “哦?”钟知贺挑了挑眉,眉目之间,尽是危险。   孟孟?   叫的很亲啊。   他冲着不远处,张斌的方向抬抬下颌:“哝,总裁办主任。”   迎上钟恒不解的神情,钟知贺又慢条斯理地抬手理理衣襟,指了下自己:“这里,总裁。你说,张斌会让孟秘书送谁?”   “你!”钟恒气的语无伦次,“你这是仗势欺人。”   “哦。”   “你就‘哦’?”   “不然呢?”钟知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拖着缓缓的调子,“随便你怎么说,不过,我想我还是需要解释一下,我可不是仗势欺人,我是仗势,欺你。”   他说完,不给钟恒说话的机会,示意对方看孟遥的方向,低声说:“看看他们到底送谁。”   与此同时,另一边。   张斌看向孟遥,急匆匆道:“小孟,钟总和恒总那边都多了,他助理去送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了,我这边还有一位客人要送,你看要不……”   那边两位还在虎视眈眈看着这边。   张斌试探着问:“要不你送一下恒总?钟总那边我来解决。”   这边,张斌刚说完这句话,话音还未落,孟遥更是没来得及回答,对话就倏然被不远处一道略显嚣张的笑声打断。   钟恒笑得不亦乐乎,还在旁边得意地奚落钟知贺:“我说钟知贺啊,你这总裁当得属实有些失败,要我说啊,这是我让着你,我要不让着你我就是总裁,孟孟是我秘书,到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哪儿还有……”   “钟恒。”   钟恒的话被钟知贺在旁沉声打断。   钟知贺侧眼过去,冷冷一瞥,顿了一顿,才说:“贺教授好像很想知道你跟那位孙小姐的往事。”   一提到这事,钟恒就炸了毛:“钟、知、贺。”   钟知贺却将他的眼神威胁视若无物:“不想死就闭嘴。”   ……   那边,钟恒的得意没超过一分钟,这边就被孙又菡搅了局。   孙又菡拉过孟遥,远远瞪了钟恒一眼,转而对张斌说道:“什么啊,钟恒不是现代人吗,叫个代驾不会吗?一个大男人还要我们孟孟送,想什么呢。”   她快人快语,孟遥拦都拦不住,只能在旁边拉着她小声提醒:“又菡!你忘了这是我工作。”   “我看你是忘了,你是海擎总裁办秘书,不是恒海娱乐的秘书,你顶头上司还在这儿呢,你送钟恒干什么?”孙又菡白她一眼,“去,送钟总啊,这么好的机会。这事就这么定了。”   孙又菡说完,还没等孟遥说话,就又十分无情地补上一句:“至于钟恒,他嘛,自生自灭好了。”   这一番操作,给旁边的孟遥和张斌都看愣了。   不过更愣住的,还要数此时站在落地窗边的钟恒。他听到孙又菡做完这一番安排以后,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地说:“为什么啊,孙又菡怎么就一直针对我。”   “这都不懂,呆子。”钟知贺倪他一眼,淡声撂下一句,“当然是因为,你年少轻狂时,伤了人家姑娘的心。这福气就好好消受。”   适时那边的孙又菡冲他招手扬声:“钟总,走吧?孟孟送您。”   男人略整衣襟,淡声应下:“来了。”   -   几人在酒店大厅分道扬镳。   孟遥跟着钟知贺继续留在电梯上,等到其他几位都下去之后,按了负一层。   他们要去地下停车场。   只剩两个人留在电梯这个狭小的空间时,气氛就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他们不是没有一起乘过电梯,关键是那个时候,孟遥都是一口一个“哥哥”,疯狂尬撩。   现在遭到了报应,跟他一起站在电梯里,只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一眼也不敢乱看。   更不曾发出什么声音。   身旁的男人今天也格外安静。他今天应该是真的喝了许多酒,人虽还定得住,可她刚刚上电梯之前,分明注意到他的眼神不若平日清明。   走路的时候,也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晕眩感。   还有刚刚,一直在揉左边的太阳穴,大约是不太舒服。   “叮——”   从一楼大厅乘电梯到负一层大约只需要几秒钟的功夫,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孟遥下意识抬眼看了钟知贺一眼。   ……   很是不巧。   他也在看她。   现在是整场晚宴,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刻。近到,她像是可以看清他眼底因为酒醉而染上的晕眩漩涡。   男人没说话,只是旋即移开眼,迈步出门。   大约,全世界的地下停车场装潢都所差无几。孟遥跟钟知贺并排走在这里,不由自主便回想起在旧金山的时候。   这时深夜,人影寥落。   她忽地想起那晚,跟他一起坐在车上,撞见孙又菡和一个外国男孩接吻。   吻。   她想到吻。   自然而然就想起他们那个吻。   在楼梯间,旧金山的夏风越过大开的窗子进来,吹乱他鬓边的碎发。他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木质香,像是陈年雪松,和着他灼热的气息。   却意外搭调。   孟遥的思绪已经从平城,飞到旧金山去了。自然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钟知贺那辆黑色迈巴赫前。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车。   还有相同却又好像不同的人。   此时此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不过很快,这种奇怪的感觉被身边的人猝然打断,戛然而止。   “愣着干什么,”钟知贺的声线微哑,听不出情绪。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很不客气地,“开车。”   ……   -   几百米外,另外一个停车场上。   停车场里没人,孙又菡干脆把脚上的高跟鞋一脱,拎在手里,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往她那辆漆成粉红色,内里全是HelloKitty装饰的迈凯伦方向走。   她这个明眼人可是一眼就看出来,孟遥跟钟知贺那两个人明明就是彼此有意思,孟遥碍于尴尬的经历缩成一只鹌鹑,她再不帮上一把,那个傻女人保不齐就错过一个难得喜欢的了。   孙又菡也不希望他们错过,毕竟跟之前和顾柏宇在一起的时候比起来,很显然,孟遥这回是真动了心思的。   而且,钟知贺也很不错嘛。比钟恒那副皮囊还要好,更重要的是,人稳重,不像钟恒那个不靠谱的东西。   刚要走到车近前,孙又菡就按下了解锁键,正慢悠悠走过去,欲拉开车门。余光越过车顶,看到车另一边,倏然就愣在当场。   那边儿站了一个人。   操。   钟恒那个狗比。   跟孙又菡对视上的时候,钟恒正勾着唇角笑。   在车顶的粉红色映衬下,男人脸和脖颈露出的肌肤愈显冷白。   他留寸头,穿一件黑绸料子的衬衫,勾唇笑着,浪荡又潇洒。   不过,仅限于不说话的时候。   孙又菡看他这副模样,不自禁地微一晃神。   好像孟遥说的对,他们公司那些小鲜肉不合她的眼,长他这副样子倒是稍微合眼。   可惜了,也就样子好点,这个时候看着人模狗样的罢了。   像个人,本质还是狗。   正如现在,跟孙又菡对视一眼之后,钟二少爷就完全不带请示她这个主人的意愿,径自拉开车门上了车。   一直到孙又菡上了车,才见他倚在副驾驶位子上,闭着眼喃喃:“好邻居,我搭你个顺风车。”   孙又菡坐在座位上没动,又看了一眼他的侧脸,须臾移开眼去,冷声说道:“滚下去,我的车不载狗。”   “我怎么就狗了?我大活人。”一听这话题,钟恒睁开眼,“再说了,狗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狗了?家里养了好几只,吵得小爷半夜睡不着觉。”   他们俩冤家路窄,她正好住他对门。   而且,好巧不巧,他们俩都喜欢一个人住几百平米的大平层。所以刚好,他们这一层,也就只有他们两户。   当初刚搬过去,上电梯遇上钟恒的时候,孙又菡真觉得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了不起的缺德事,这辈子倒了血霉。   钟恒还在旁边不停地巴巴,她说一句,他能顶十句。   而且,这人真的一开口就破功,再好的皮囊给他也是白瞎。孙又菡翻了个白眼,从齿间挤出一句:“行,你是人。明天我就去定做一牌子安我车上,就写‘钟恒与狗不得入内。’”   相识多年,钟恒看出这是孙姐生气的信号,再不收敛下句准挨骂。是以,干脆也不跟她争论,只是从旁系好安全带,催了一句:“开车。”   ……   最终,在钟恒主动提出孙又菡忙的时候可以把狗狗们都放到他家由他去照看的情况下,孙又菡才忍住把他踹下车的欲.望,勉强答应让他搭顺风车。   车子刚开出停车场,孙又菡的电话就响起来。   她的手机连着车载蓝牙,来电信息直接显示在中控台的显示屏上。   彼时孙又菡刚踩下油门,激情超车,忙得只能使唤旁边的钟恒:“喂,没死帮我接下电话。”   钟恒一副大爷像:“求我。”   “找死是不是?”   钟恒在车子显示屏上帮孙又菡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的人就急急说道:“孙总,不好了,咱们磕了小半年的陈导那部戏被截胡了。”   打电话来的人是孙又菡的助理。陈导是业内知名大导,能得他青眼,就是得了进电影圈的敲门砖。能上陈导的戏更是了不得。   孙又菡公司一哥最近正面临合约将尽和转型,她花了小半年死磕这个资源,就是为了留住公司的一哥。   眼见着差不多了突然有人截胡,她一听当即气不打一处儿来:“什么?截胡,谁干的?在这个圈子里,敢在老娘的手上抢东西,谁啊?”   电话的声音不小。   逼仄的车厢里,他们两个都听得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钟恒坐在副驾驶讪讪地转头,将视线移到窗外。   下一秒,就听孙又菡的助理说:“是恒娱的人抢的。说是男主定了沈嘉遇了。”   “……”   孙又菡沉默了片刻。   哦。   恒娱。   真好。   孙又菡平复了整整十秒,下稳住心神,冲电话那头说:“好,知道了,先这样,挂了。”   挂断电话以后,她倏忽勾起唇,僵硬地笑着,冲副驾驶上的人说:“阿恒啊,我们认识几年了?”   “……二、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了是吧,那你应该很了解我。”   “……”   “你应该知道,抢我东西的人什么下场。”   “不、不知道。”   “怎么,想试试?”孙又菡咬牙切齿,“行啊钟恒,摆我一道,说说?怎么办到的?”   “这个嘛……”钟恒欲言又止。   “你说不说?”   “这商业机密。”   “商业机密?好,OK。”   空荡的街道上,一辆粉红色迈凯伦深夜疾驰,一路上的监控甚至可以记录出副驾驶上那个男人吓得苍白的脸。   到家的时候,钟恒抱着树一阵发晕。   “不行了又菡,快,快扶我一下。”   孙又菡拍了拍他的肩,笑的阴阳怪气:“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还约了个哥哥在家等我,需要省省力气一会用,呐,阿恒啊,回见咯。”   话一撂下,便头也不回地利落地走开。 第42章   平城是北方的不夜城,市里的十里繁灯,可以整夜不息。   不过深夜的街道上,车子不多,行人更是几乎不见人影,还是显得有些清冷寂寥。   乘着月光,一辆黑色迈巴赫平稳开进金悦府高级小区。门岗似乎刚刚换班,精神得很,见到车子开进,不忘热情地打招呼。   孟遥之前来帮钟知贺买生活用品,对他家这边还算熟悉,即便是夜晚,也凭着感觉找到了他家。   车子停在公寓门口,孟遥不知他家该在哪里泊车,便转过头,问坐在后排的钟知贺:“钟总,车停哪里?”   后排的男人此时正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闻言,默了片刻,才低声说:“先停这里。”   “嗯……那,钟总已经到家了,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就这句话,孟遥一路上斟酌了好多遍。终于磕磕巴巴说完了,也不等钟知贺说话,手上就忙不迭地去解安全带。   像是避他如蛇蝎,恨不得尽快离开。   坐在后排的男人睁开了刚刚紧阖的双眼,将孟遥的动作收入眼底,眉头不自然地皱起来。   须臾,他叫她一声。   “孟秘书。”   孟遥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有些僵硬地开口:“钟总,您还有其他事情吗?”   “……”   “没事。”   孟遥下车后不到两秒钟,人还没走出去一步,车子的后门也跟着开了。   钟知贺身量很高,一出车门,站在孟遥面前,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顶头上司大老板已经站在自己眼前,孟遥不得不又补了一句道别的话:“那钟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嗯。”   男人从喉间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他斜斜倚在车边,不疾不徐地掏出烟来,点上一根。   黑夜之中,看过去,修长冷白的指节间,夹着腥红一点,深吸的时候,脖绷紧,凸出的喉结殊为分明。   这一刻,性冷感和炽烈的火焰激烈碰撞,将男人整个罩进迷蒙的滤镜中。   他好像天地人间,一抹不可忽视的绝色。   孟遥目光从男人夹烟的手移到他凸起的喉结,很是不争气地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步子一时重得移不开。   眼前的男人吐了一口烟,见她还未走,偏头看过去,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很快,又吝啬地将笑意收回。   问她:“怎么还不走?”   “我……”   “担心我?”   担心他?   听到他这样问,孟遥不禁愣了一下。   总觉得到了深夜她的脑子就锈住了,很不好运转,就像上了年纪的电脑,运行起来一卡一卡的。   不过她还是很清醒地知道,她倒是没有担心他什么。   好像。   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没有什么需要她担心的。   不过她锈住的脑袋尚且有一丝清明,知道该怎么在老板面前讲话:“当然了。我当然担心钟总了,不仅是我,全海擎的员工都担心您,大家都指望着钟总带我们发家致富……”   她的废话说到一半就被眼前人打断,他好像不想听她说这些。   只径直道:“不用担心我。”   孟遥悄悄抬眼看他。   钟知贺恰好垂头,对上她的眼睛。   凌晨十二点,整个金悦府行人不见一个。头顶上百米的高楼只零零星星有几盏灯。   此时此刻,仿佛整个夜空下,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她和他。   孟遥和钟知贺。   只有他们。   对视的须臾,让孟遥恍惚觉得自己是在旧金山,在所有商铺都关了门的商业街尽头,在希尔顿大酒店空荡无人的楼梯间……   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倾身而来,亲她。   ……   预想之中的热烈亲吻并没有到来。   钟知贺只是又吸了口烟,吐出烟雾之后,缓缓开口,拖着闲闲的调子:“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命大,反正不过是喝了两大瓶红酒,不会因为太晕在路上或是在浴室摔死的。”   “真的,”他看向孟遥,狭长的双眼像是蒙着一层模糊的雾气,叫人看不真切,可那意外得好看。   他如平常一般,语调低缓,用一种他独有的断句方式,“这么点儿酒不会引发胃痛的,所以家里没准备胃药也没关系,就算是疼一整晚,也死不掉。”   他说话的声线分明和平日所差无几,可孟遥就是觉得怪,很怪。   他在说话的时候她就在皱着眉想到底哪里怪,一直到他的话说完,又噤声到两步外垃圾桶上的公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全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孟遥反应了片刻,在他烟灰弹下去的那一刻,恍然大悟。   他刚刚说的话真的很怪。   阴阳怪气,全是反话。   孟遥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边的男人弹完烟灰却不再说话,径直向着公寓楼门的方向走。   他今天喝的实在很多,在盛都的时候尚且还可以控制住,现在酒劲儿上来,连走路的时候也十分不稳,身形略显摇晃,走到台阶前,还踉跄了一下,亏得扶住旁边的石柱,才算是稳住身形。   总之,他现在整个人,瞧着都有些虚浮。   孟遥站在刚刚的位置,看着钟知贺的背影,半晌欲言又止。直到他踉跄了那一下,险些摔倒,她才终于忍不住,快步跑了上去。   停在他身边,顿了一下,鼓足勇气扶住他右手臂。   男人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孟遥飞速躲闪开,低着头,小声说:“你喝太多了,还是我送你上去吧。”   单扶着一只胳膊是真的扶不走,是以,进大门的时候,孟遥干脆把心一横,直接拉过他的手臂挎在自己肩上,用自己的肩来承受男人的全部重量。   不过,很不巧。   唔……她今天穿的露肩裙。   所以裸.露的肌肤和身上的男人接触,只隔着他身上那一层薄薄的衬衫。   灼热的温度轻而易举从他的身体里,传递到她的身体里。   乘电梯从一楼到他家门口,孟遥一路努力支撑,愣是一句话也没跟对方说。   他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   “很重?我自己走,不会摔倒的。”   “你送我到门口就走吧,不用到家里照顾我的。”   “……”   孟遥一路费力支撑他,一句没搭茬,好不容易坚持到了钟知贺的公寓门口。   到了门口,两个人谁也未动,就这样站在门口,几乎整整僵持了二十秒。   还是钟知贺开了口:“好了,没有其他事了,孟秘书可以先回去了。”   孟遥目光落在防盗门上,没有聚焦,听到这话,倏然觉得如释重负,刚要开口道别,脑子里却倏然灵光一闪——   卧!槽!   她之前不知道他就是小钟总,还买了几盒计生用品放在他床头柜里!!!   救命!!!!他又不是一般老板看到她在他柜子里放了套.套一定会误会的!!救命怎么搞谁来救救她!!   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   让、她、死、吧。   ▍作者有话说:   钟钟醉后总是茶里茶气。   以及,本文又名《孟秘书社会性死亡实录》《孟秘书为何那样(doge)》 第43章   “好了,没有其他的事了,孟秘书可以先回去了。”   钟知贺的声音犹在耳边,见她愣在原地,没有回应,他还略带探寻地看她。   孟遥想到她放在他床头柜里的那几盒计生用品,觉得今天她就是回到家躺在床上也不会睡得安稳。   是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决定跟他一起进去,把东西偷出来再走。   反正他今天喝的不少,大约,怎样也比平日里好糊弄吧?   因为孟遥一直没有回应钟知贺的话,两个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了好几秒。直到男人再度开口问她:“怎么不说话?”   孟遥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没,”孟遥摇了摇头,再开口的时候,连公事公办的语气都被改换成一种充满了关心与关爱的语气,只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   钟知贺双目稍阖,懒散地睨她,声线很低,又透着些无法言喻的哑:“什么?”   很性.感。   孟遥咬住下唇,努力让自己与他的气息隔绝,保持冷静自持地说道:“大家都是好同事,钟总您是我的直接领导,您今天喝了那么多酒,让您晚上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怎么放心的下呢?我又怎么过意得去呢?”   她语气的微妙转变,让钟知贺再看她的时候,眼里都多了一丝审视。   稍顿一下,男人玩味地开口:“我虽然是你的领导,但是作为共和国的优秀公民,我认为,现在应该报警抓你。”   “???”   怎么又要抓她?   她现在又没撩他。   又没说骚话。   法外狂徒都已经收敛很多了,他还依依不饶步步紧逼,还要报警抓她。   什么人嘛。   不知对方是怎么从她脸上洞悉她内心的想法的,反正下一秒,孟遥就听见钟知贺漫不经心说:“不是说你性.骚.扰我。是举报你,酒驾。”   “酒驾?”孟遥今天为了晚上送宾客的时候听候调遣可是有意地滴酒未沾,所有人都喝酒的时候她在旁边喝小儿科的白桃汁的那种,是以,听他这样说自然很不服,“我什么时候酒驾了?我今天晚上别说喝醉了,可是一滴酒都没沾。说话要讲证据的哦钟总。”   “你没喝醉,怎么说起醉话了?”钟知贺扬扬眉,眼里带着一丝不宜觉察的挑衅,“我可是记得,孟秘书今天白天清醒的时候,可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喔。   好家伙。   原来饶了这么大个圈子在这儿等她。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他一向拐弯抹角,动辄胡诌一通损人的性格。   孟遥很无语。   不过想到他床头柜里的冈本,就觉得如果现在不忍辱负重一下,那之后可能会发生让她比这无语一百倍的事情。   是以,当即一咬牙,继续假笑着说道:“那是上班时间,现在是下班时间,怎么会一样呢?”   “哦?是吗?”钟知贺嗤笑一声,意味不明,“孟秘书下班时间还这么关心上司,想不到我刚刚入职一天,就能结识到孟秘书这样的好员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加重了“结识”两个字,摆明了是强调他们两个今天第一天认识。   这是又拐弯抹角地讽刺她假装不认识他。   还好孟遥现在是滴酒未沾的清醒状态,面对这种喝醉酒的人的揶揄还尚且可以应对,她故意装作没听懂,干笑两声,随口扯道:“这不是很正常嘛,有句诗不是说‘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也许这就是我跟钟总的缘分吧。”   她这句话话音未落,倚在她肩上的男人就毫不给面子地笑了两声儿。   灼热的气息就恰好喷薄在孟遥耳边,她身子不易觉察地轻轻一颤,耳侧直到颈边的肌肤只觉一阵痒痒的酥麻。   下一秒,男人附和她的话:“是,说得对,这就是我和孟秘书之间的,缘分。”   虽然他这话语气平缓,不过此时此刻,从他口中说出来,总让她觉得是种低调的嘲讽。   事已至此,孟遥也不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她指了指他公寓紧闭的大门,终于奔了主题:“钟总,我肩被您压麻了。不如……我们先进去?”   “我、们?”   他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对啊,”孟遥大言不惭,“我作为钟总的秘书,在钟总您喝醉的时候到家里照顾您责无旁贷。”   哦?   刚刚明明看起来对到他家去避之不及。   现在又突然一副很想去的样子。   她真的不正常的太明显了些。   拿他当傻子糊弄么。   钟知贺不接她的招:“那倒是不用了,我没有让秘书到家里照顾的习惯。”   “偶尔特殊情况也是可以有的嘛。”孟遥不依不饶,“再说了,钟总您刚刚不是也说了,您一个人在家如果磕着碰着或是胃病犯了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多可怜呐。”   “我是不是,要感谢一下孟秘书对我的怜悯?”   “那倒不用,钟总,”孟遥慧黠一笑,“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   想到马上就可以进到他家,马上就可以支开他进到卧室里,把东西偷出来她就直接说自己有急事跑掉,孟遥忍不住有些期待。   也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她征求他同意抬眼看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看她。   眼里的意味言喻不明,不过,她总觉得他用这种目光看着她,像是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轻易允诺。   直到钟知贺放开搭在她身上的手,两步走到房门前。   只冷冷给孟遥撂下三个字:“请回吧。”   ……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孟遥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碎掉的声音。   再认真一听,才发现,原来碎掉的是她、那、颗、玻、璃、心。   ……   孟遥最后是在钟知贺关门前一秒钟挤开门进去的。   进去之后,还好心地拉着他的手帮他关了门。   “看来,孟秘书的警惕性不高,深更半夜,还敢闯单身男人的住宅。”   “钟总的人品我信得过。”   “哦,是吗?连我自己都不太信得过。”   “……”   能进了他家家门已经算是成功一半,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明天还要上班,她一会儿还要赶回家,再不快点时间要来不及的。孟遥没工夫跟他继续说话,便干脆先试图支开他:“钟总,累了一天先去洗个热水澡吧?”   钟知贺的目光在她脸上稍一逡巡。   感受到对方眼神里的探究,孟遥努力让自己不怯场,微微一笑,装出一副很自然的样子。   “好。”   这一回,他答应的倒是干脆。   孟遥也忙继续安排他:“那您直接去浴室放热水吧?您家我来过的,我去帮您拿毛巾还有睡衣。”   她说完,见钟知贺站着没动,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哦对,您的内裤上次我也帮您买了,待会儿一起给您拿过去。”   闻言,钟知贺倏然皱起了眉,上前一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眼睛。   看得孟遥直发毛。   “钟、钟总您干嘛这么看我?”   “孟秘书,我要收回刚刚说的那句话。”   “?啊?哪句?”   “报警只说你酒驾的那句。”   “???”   “现在确定了,你这就是,性.骚.扰。” 第44章   “我我我、我真的不是。”   “钟总我……”   孟遥一时解释不清,就差举手发誓,以证清白了。   天地良心,她真没有那种晋江不允许的想法。今天夜闯他家,也只是单纯地为了偷回那几盒不该出现在他家的冈本超薄润滑计生用品。   对方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竟然猝然收回,不再为难她。   只是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记爆栗。   紧接着,径直从她身边路过,走进主卧,拿了几样东西,站在主卧门口,对捂着脑门站在客厅里的孟遥说道:“孟秘书一番好意。不过,还是不劳烦。”   孟遥前天过来帮钟知贺整理公寓的时候就听物业的人说,公寓主卧里那间浴室的管道出了些问题,最近几天会过来修。   不过显然今天还没有修。   钟知贺拿着东西,从主卧室出来,路过孟遥,转身进了客厅另一头的浴室。   门彻底关上之前,才略显随意地对孟遥说:“冰箱有饮料,孟秘书自便,招待不周了。”   ……   她当然知道冰箱里有饮料。   那是她昨天从超市买好,又一个人搬上来的。超市派来送东西的大哥进不来楼里,是她自己把几十斤的东西一路从楼下搬上来,又将采购的所有东西一一拆开,放在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包括冰箱里那些饮料。   当然。   还包括她手贱自作聪明买的那几盒冈本。   不过对方这么客气,孟遥面上自然从善如流,当即应下:“好的,谢谢钟总,您去吧,有事喊我。”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标准的职业笑容,看起来很没有杂念。   “嗯。”   浴室里的男人随意应了声,便关上浴室的门。   孟遥亲眼看着对方进门、关门,甚至还听见门从里面被“咔吧”一声,反锁上的声音。   她不禁笑了下。   松了口气。   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都没有用她动太多脑筋,就这么轻易支开他了。   而且他去洗澡,一时半会出不来,也不好随便出来,她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公寓里的感应灯和钟知贺在美国的别墅差不多,他们一进门,客厅、卧室几个房间的灯便都自动打开。   孟遥就站在客厅里,身后就是主卧室,距离她不过三五步。此时主卧的白炽灯开着,将整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照的清清楚楚,她转头看过去,在这个角度,已经可以看到床头柜的边缘。   胜利在望。   溜进主卧之前,孟遥又小心地看了一眼钟知贺洗澡那间浴室的房门。很好,房门紧闭,里面是哗啦啦的水声她隐约可以听见。   确定对方暂时不会出来之后,孟遥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蹑手蹑脚溜进了主卧室。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到了床头柜前。   孟遥头一次这么做贼一般,心里不住地打鼓,“砰砰砰砰”狂跳,像是随时会跳出胸腔似的。   打开柜门之前,她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房门口。   嗯,安全。   这才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拉开床头柜第一层的柜门,预备快速将东西拿出来,然后关上柜门跑出去,用三分钟时间解决这间事情。   手已经伸进柜子。   可是,唔,怎么没有了?   孟遥又看一遍,柜子抽屉里空空荡荡,别无一物。   她又确认了一下,这就是这个柜子的第一层抽屉啊。而且,她清楚的记得,她当时还在想,按这个柜子的高度来看,放在第一层的话,取用的时候更加方便,所以她还非常贴心地将东西整齐摆放在柜子第一层。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孟遥心中一窒。   不过现在的这种情况下,容不得她多想,只能硬着头皮关掉这层抽屉,打开第二层。   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孟遥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将那几个盒子一齐拿在手里,正预备关上抽屉赶紧出门,还没等她伸手去关,倏然间听到一道不属于她发出来的声音。   “啪嗒——”   主卧的白炽灯被关上,与此同时,另一盏与之相比稍显暗的暖黄色的灯光被打开。   卧、槽。   孟遥僵硬地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她刚刚被吓飞的魂魄才骤然回到躯壳。   只听他闲闲低语一句:“这灯也太刺眼了。”   孟遥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还维持着刚刚的半蹲状态。   只是十分机械地转过头去,看到倚在门框边那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一时间,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脑海里瞬间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她又要死了。   她怎么一遇到他就没有好事。   他们两个一定是星座相克。   下一瞬,钟知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似乎略有些惊讶:“孟秘书?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我没什么,”孟遥这才反应过来,“腾”地起身,将手背到身后,咬了咬下唇,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我,我上次来您家帮您采购的时候不小心把……嗯把个一东西落在这个柜子里了,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就顺便取一下。钟总您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   男人身上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绸缎浴袍,浴袍的V领将,将他挺拔的颈项完整地裸.露出来,与之一起裸.露在外的,还有他颈窝里,那颗性.感的褐色小痣。   他的头发还是干的,显然,还没有开始洗澡。   孟遥明显感觉到,男人的目光里带着审视,不过好像也没有完全不信任她。   甚至还在给她台阶下,问她:“落下的是孟秘书家的钥匙?好像是在这里。”   她正好编不出来落下什么东西,想糊弄过去,没想到,对方还贴心地帮她编的更完善,还给她台阶下。   呜呜呜呜。   钟知贺是什么绝世好人。   太、感、人、了。   孟遥当即连连点头,顺着他的话说:“对对对,钟总也看见了?您真是心细如发。我已经找到了,那我就先走啦。”   她说着,又捏紧了背在身后的东西,踩着脚上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小跑两步,预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他家。   不过。   很可惜,走到男人面前时,又被叫住。   “孟秘书。”   “怎么了钟总?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钟知贺手里拿着眼镜,用浴袍的袖口随意擦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戴上,才继续说道,“只是突然想起来,孟秘书家不是密码锁么,怎么会有钥匙落在我这儿?”   ……   ??????   她家确实是密码锁。   不过他怎么知道???   算了这个现在不是重点。   重点是。   他刚刚一定是故意的!!!!   她以为他是给她台阶,嚯,好家伙,原来他是给她挖了个坑。   什么人啊?   这一次,眼前的男人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他的目光下移,仿佛能越过她的身体,直看到她放在背后的双手。   他上前一步,探寻地问道:“所以,孟秘书,手里拿的什么?”   唉。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来惩罚她。   而不是让她深更半夜到boss家里偷套套。还要被对方当场抓包。   真的,救命。   窒息了。   “没什么,真的。”   “拿出来,我看看。”   “真的不用看。”   “拿来。”   “……”   眼前的男人步步紧逼,甚至伸过手来,孟遥慌得连连后撤。   他甚至冲她伸过手来。   孟遥猛地往后退一步,下一瞬,“砰——”地撞到身后的墙壁上,幸好钟知贺及时拉了一把,才让她免于摔倒。   不过,刚刚撞到手实在有点疼,她本能地松开手,手里的东西就一不小心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而她此时此刻,被他拉了一把,惯性使然,正趴在他胸膛前,起伏稍大地呼吸。   钟知贺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两眼,皱着眉轻声问:“你有没有事?”   孟遥反应过来,慌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没事的钟总。”   余光扫到落了一地的小盒子。   孟遥正不知如何支开眼前这个明察秋毫老奸巨猾的男人。   一个不防备,他已经单膝蹲下身,随手拿起一盒,拖着低缓的调子,念出声儿来:“冈本超薄润滑螺纹冰点天然乳胶……避.孕.套。”   他一手手肘拄在膝上,随手把玩着手里那盒冈本超薄润滑螺纹冰点天然乳胶避.孕.套,另一手悠闲地指着落在地上的另外几盒,漫不经心地低声数着:“一、二、三……八盒?”   男人哂笑两声,抬眼看孟遥的时候,眼角眉梢尽玩味。   “孟秘书。”   被点到名的孟遥缩成鹌鹑。   钟知贺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字一顿地问:“你还说,你不是性.骚.扰?”   ……   这一刻。   孟遥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什么叫自讨苦吃,什么叫自作自受,以及,什么叫面不改色。   当然,前面三个不太美好的词都是形容她自己,只有后面这个,才是形容她眼前这人的。   这样的深夜,封闭的空间,满地暧昧的东西,他竟然仍旧面不改色。   甚至看起来悠然自得,还能噙着笑调侃她:“不过,深夜夜闯男人家里虽不可取,孟秘书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孟遥说不出话来。   对方也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比如,孟秘书很懂,嗯,安全措施。值得表扬。”   ……   孟遥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落荒而逃的,只记得他把车钥匙塞给她,她在空荡的马路上开着他那辆黑色迈巴赫一路疾驰回家。   整个后半夜愣是没睡着觉。   接下来的周五,以及下一周的两三天都是盯着大大的黑眼圈上班。   不仅如此,之后的几天,她在办公室里每天躲在自己的工位上,轻易不敢抬头,只低着闷头做事,因为几乎是坐在工位上一整天不抬头不停地工作,她的效率也提升了不少,自己的工作做完了,甚至连同事的项目也拿来帮忙做。   同事们自然乐得如此,不过孟遥也不是平白帮忙,交换条件是,同事们需要帮她做各种“会遇到钟知贺的工作”。   比如送文件,比如送咖啡,比如送工作安排……等等等等。   自从采用了这个法子以后,孟遥和钟知贺一墙之隔,几天以来,竟然只见过他两三面。   只不过,她每次见到他,他都会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她,笑她。以至于孟遥连更加避之不及。   直到今晚。   星期三。   下午五点半,下班时间。   孟遥的工作早就做完,照例与前两天一样,一到时间就准备踩着点下班。   据她的经验来看,踩点下班可以大大降低遇见钟知贺的概率。   她将笔记本、iPad一齐进大托特包里,背上包就准备赶紧下班。   一天中,为数不多的抬起头。   好巧不巧,目光下一瞬,就撞进一双熟悉,且久违的眼里。   然后,她就听见对方问:“孟秘书,这么着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医院看病惹,回来比较晚QWQ没有加更了   因为经常熬夜身体不规律我的姨妈从未准过,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医院检查身体,呜呜呜呜宝子们都要爱护身体,不要像我一样阴间人作息   看到有说进度条慢的宝贝,其实这篇文比较长,然后有趣的点我会想多写一点,过几章感情线进度就会拉快啦 第45章   “呃……”   孟遥略显僵硬地抬起头,看向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这几天见到钟知贺的时间屈指可数,尤其是,最近这两天甚至连面也没有碰到,她好像已经有点习惯在公司里躲着他的生存方式。   是以,今天陡然在这里见到他,不禁觉得有些突兀。一时愣神,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对方再度开口叫了她一声:“孟秘书?”   “钟总”。   孟遥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握着背包带子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量。指节处因为刚刚加重力量,显得有些微发白。   她似乎很紧张。   不过她紧张也是正常的。因为上次的事情导致她现在一看到他脑海里就不禁浮现出那天晚上。   以及那天晚上那些散落一地的日本进口计生用品。   虽然在认识他之后的这段日子里,孟遥社会性死亡的次数比她过去的二十几年都要多。可是真的没有其他任何一件事,比那天晚上的事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更无法面对眼前这个人。   太尴尬了。   真的。   即使到今天她想起来也仍旧觉得尴尬得想要脚趾扣地。   ……   眼前的男人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问道:“孟秘书看起来似乎很着急。怎么,下班之后有重要的约会?”   “没有,哪里有的事。只是到了下班时间该回家了。”   孟遥摆手否认,说这句话时,顺便强调了一下“下班时间”这几个字。   “哦?”   “钟总也知道我家里离公司比较远,回去的路上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晚了连公车都要赶不上,所以我才看起来有些着急。”   “是这样啊。”钟知贺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只是说,“如果孟秘书需要的话,公司可以给你配车,或者帮你在公司附近安排住处。毕竟孟秘书可是海擎的骨干员工。如果没有孟秘书,整个集团的工作都要受到影响,年收益还不知要降几个百分点。”   ……   这人怎么越说越夸张。   再让他这么说下去,估计都要扯到没有她,海擎就要破产倒闭关门大吉了似的。   孟遥连忙截住对方的话头:“……钟总您言重了。不过平城大多数的上班族都和我过一样的生活,也不是特别辛苦,公司不用为我一个人特殊化。”   办公室里的是非本就多,她本本分分地工作都能被别人传成“讨好董事长才爬到今天的位子上”,如果答应了用公司配车上下班,或者让公司安排住处,这种特殊待遇,还不知道要被传承什么样。   “那,”钟知贺冲她扬扬手里车钥匙,“我正好顺道,载孟秘书一程。”   目光触及到她略显戒备的神情,男人又不疾不徐地补上一句:“与公司无关,纯属个人行为。”   个人行为?   个人行为就更危险的好吗?   到时候别人不知道私下里要怎么传他们两个,总裁和秘书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从小到大的生存环境,致使孟遥一向都是一个比较在乎其他人看法想法的人。   不然她在微博上曝光顾柏宇之后,也不会直接下了决心跑到旧金山去。更不会一直到现在,也不敢把卸载的微博APP重新下载回来。   是以,孟遥听到这个话,赶忙又摇了摇头,说道:“真的不用的钟总,不用麻烦您,我自己走就可以。”   “你怕什么?”   对方不由分说,直直戳破她内心所想。   “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孟遥打了个哈哈,“我要是怕也只会怕耽误钟总的时间。毕竟您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全集团指望着您呢,耽误不起。”   “哦?全集团指望着我,可我却要指望着孟秘书,”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哂笑一声,意味不明地道,“这样看起来,果然,孟秘书才是海擎举足轻重的核心人物。”   “……”   K.O!   他们两个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捧杀,最终以孟遥无话可说败下阵来告一段落,她干脆把心一横,背好自己的大号托特包,意欲不跟眼前这位继续废话,直接一走了之。   可惜这个想法还没有付诸实践,就被杀死在了摇篮里。   她刚刚迈出一步,就再度被眼前的人叫住。   “等等。”   “钟总您还有别的事要吩咐吗?”孟遥嘴上虽然恭敬地说着“吩咐”二字,却抬起了左手,将指指腕表上的时间,暗示道,“五点三十五,钟总有什么事您说,不碍事的,您的事重要,如果晚上公车停了,我下了地铁再步行七站就到家啦。”   孟遥作为总裁办首席秘书,总裁所有的指令都会直接下达给她,所以她的工位并不跟其他的同事们挨得很近。   她的工位在一个距离钟知贺办公室更近的角落,平时只要用正常大小的声音说话,其他同事们大多不会听得真切。   此时也是一样。   旁边的其他同事们听不清他们两个人所说的话,见他们这样站在对话,也只会以为他们在谈工作的上的事情。   也幸好是如此,不然被其他同事在集团乱传,孟遥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哦,看来是我耽误了孟秘书的下班时间,”钟知贺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西郊那块地皮的投标书,孟秘书写好了没有?”   投标书?   好像上午就写好了。   孟遥看向他办公室的方向,问道:“午休之后我让张主任放到您办公桌左边,您还没有看吗?”   “……”   “那和博阳的合作项目进展如何?”   “晚宴那天我已经和博阳华总的秘书约好了面谈时间,具体细节已经给您看过,不过他们最近又发来了新的意向书,我已经把整个项目的情况及进展打包整理给您,就在西郊地皮投标书上面的那个文件夹里,您没有看吗?”   “……”   她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咳,我下午见了几位高管,还没来得及看。”   没给孟遥说话的空档,钟知贺似乎想扳回一城,径直切回刚刚的话题:“那,关于征集员工对集团近五年内新的发展计划书,孟秘书也已经写好了?”   “当然。”   ……   孟遥这个“当”字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她一说出口,就见眼前男人的眉头明显地一皱。   不过她顿了顿,还是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说:“一个小时前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钟总,请注意查收。”   “……”   好。   很好。   very好。   他该为公司有这么尽职尽责、不知疲倦的员工感到高兴。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忽地听到旁边其他尚且在总裁办的员工们热情地与人招呼——   “恒总好。”   “恒总下班啦?”   “恒总您来找钟总吗?帮您安排一下?”   “恒总要不要喝咖啡?”   “……”   钟知贺和孟遥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过去,果不其然,就见钟恒大摇大摆地进了总裁办的门。   还十分张扬地跟招呼他的员工们说话。   这人一向如此,行为高调、招摇过市。   即便是远远地跟此时站在一边的钟总裁对视一眼,也佯装没看见地转回去,继续跟员工们随意寒暄。   如入无人之境。   完全不把钟知贺这个总裁兼亲哥放在眼里。   嚣张的很。   孟遥远远看了看钟恒,又转回来仰起头偷偷瞄了眼钟知贺。就见男人面上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并不气恼。   那边钟恒跟总裁办里的其他员工们打过了招呼,才继续十分招摇地走到孟遥和钟知贺这边。   他看了钟知贺一眼,旋即收回了目光,不再多看一眼,反倒是先跟孟遥打了招呼:“孟孟?怎么还没下班?是不是你们钟总又压榨你了?”   他已经在四十二楼的楼梯口等了半天,就等着女神下班,约她一起吃饭,可是等也不见人,这才干脆进了门。   一进来,果然,他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亲哥肯定又在压榨她女神,让她加班工作。   呸,什么人啊。   孟遥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正要下班,恒总你来找钟总的吧?正好你来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跟钟知贺扯了这么久,终于找到开溜的机会,孟遥忙不迭就想走。   可惜,她又想错了。   手臂被钟恒拉住,下一秒,就听他说:“诶孟孟,你想多了,我找他干什么?我找你的。”   “找我?”   孟遥不解。   一旁的钟知贺这时幽幽开口,冲着钟恒:“钟恒,贺教授说你小的时候跟隔壁邻居家的小姑娘打架,打不过就哭得满地打滚,求人家让你打一下。这事你还记得么?”   “不是我说,钟知贺你没事提这事儿干嘛?”钟恒瞪他一眼,下意识抬起手,不轻不重地锤向钟知贺。   只不过半道被对方随手拨开,拦了下来。   刚刚被钟恒拉住手臂,孟遥本来有些不自在,钟知贺这么一说,钟恒自然而然地伸手要去打他,倒是放开了她。   孟遥再不耽搁,当即随口撂下一句:“我先下班了,钟总、恒总二位再见。”   她走得步伐很快。   不过即便她走得再快,也不及身高腿长的人,别人一步赶上她两步,自然三两步的功夫就追了上来。   孟遥走到电梯口的时候,钟恒就已经走到她旁边:“孟孟,你走那么快干嘛?你今天晚上下班还挺早,上次说一起吃饭,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孟遥回头一看,不仅钟恒,两步外,钟知贺单手插着裤袋,悠闲地走在后面。   她转过去的时候,一眼就对上银丝眼镜背后那双灼灼的眼睛。   这个眼神,看起来危险十足。   孟遥看了眼呢刚刚跟她说话的钟恒。   相比起来,这位还算安全。   是以,孟遥当即忙不迭答应下来:“好呀,就今天,那恒总,我们走吧?”   她预备先这样跟恒总一起出去,等到甩掉了钟知贺,再跟他解释一下,或者找个理由开溜。   实在不行,就叫孙姐过来救她。   总之,现在跟钟恒待在一起,绝对比跟钟知贺一起安全多了。   似乎没有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钟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忍不住笑起来:“真的啊?太好了孟孟,那你想吃什么,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日料,食材都是日本空运过来的,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日、本。   救命。   孟遥现在听不得日本两个字。   一听到这两个字,就会忍不住想起某日本进口的计生用品。   思绪到这儿,下意识一转头,又对上那个男人的目光。   就见他似笑非笑,满眼玩味地看着她。   像是能直接读懂她的心思。   孟遥心绪一滞。   紧接着,就见那男人上前两步,慵懒地开口:“听起来不错,我也一起。” 第46章   下午六点三十分,正值平城晚高峰。   炎炎烈日沿西而下,蒸腾的暑气却丝毫未曾见歇。   尤其是刚刚,钟知贺不知哪根筋不对,自己有车不开,一定要坐钟恒的车。   他们三个人,一起坐上钟恒那辆黑色大G,在那两位的强烈要求及命令之下,作为集团旗下公司执行总裁的恒总开车,集团总裁钟总坐在副驾驶,倒是孟遥这个微不足道的秘书,被迫像个大老板一样,大咧咧坐上后座。   实在是一分一秒,都如坐针毡。   副驾驶那位又冷着脸,说开车的时候,不宜扰乱心神,所以不允许他们两个说话。   连音乐、广播都不能放。   以至于原本宽敞的车厢,此时显得狭□□仄,连三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好容易经过了尴尬的车上时间,钟恒、钟知贺、孟遥三个人终于坐在了钟恒说的那家日料店里。   这家日料是个私厨,开在长安街附近一个高档小区里。   说是离公司不远,可赶上晚高峰,稍堵了一会儿车,还是大半个小时才到了地方。   这样尴尬的情形,单是在车上的这段时间孟遥就快要受不了了,更别提是一会儿要一起吃一顿饭了。   是以,在车上的时候,孟遥便偷偷在微信上联系了孙又菡,喊她来救她——   海擎总裁办孟遥:【又菡救命!!!】   社会你孙姐:【?】   【怎么了?】   海擎总裁办孟遥:【平城昭阳区世纪嘉园23栋1单元1103,和泉日式料理。】   【这个地址。】   【快来救我。】   社会你孙姐:【救你?怎么,被人绑架去私厨吃日料了?】   【吃就好好吃,姐姐忙着给公司某个不争气的东西公关,没空陪你玩。】   【真到付不起账被迫到后厨芥末了再喊姐姐救你。】   海擎总裁办孟遥:【我被钟恒和钟知贺绑架来的。】   社会你孙姐:【???】   【??】   【黑人问号.jpg】   海擎总裁办孟遥:【真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来!】   社会你孙姐:【世纪嘉园就在我家隔壁,你们是已经到了还是在路上?】   ……   车子稳稳停进世纪嘉园的临时停车场,下车的时候,钟恒话痨的封印被解开,如释重负,当即忍不住跟孟遥说道:“孟孟,刚刚在车上实在不好意思啊。”   “啊?在车上怎么了吗恒总?”   孟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搞得有些不知所谓。   钟恒说话的空档,眼睛落到一旁双手插着裤袋,正站在旁边的钟知贺身上,稍顿一下,当着人家的面便说:“不好意思我哥不让你说话,他就是那种傻……事多,就是那种事多的人,你尽量原谅他吧。”   接收到钟知贺冷冷的眼神,钟恒利落地避开,装作没看见,又冲孟遥补充一句:“不原谅也没事,咱不搭理他就完事。”   “……”   孟遥看了眼自家boss不大好看的脸色,没敢接茬。   下一瞬,就只见她们大boss看都不看他们一样,转身迈着潇洒的步子,头也不回地就进了楼门。   孟遥只能干巴巴地提出建议:“恒总,钟总都走了,我们也赶紧跟他一起上去?”   “行,走。”   ……   孙又菡果然靠谱,孟遥在私厨店里跟那两位大眼瞪小眼刚过了两分钟,就收到她的消息——   社会你孙姐:【我到了,你们挑这家店一天只接中午、晚上各一桌客人,我没有预约,进不去,你下来接我一下。】   海擎总裁办孟遥:【我这就来。】   孟遥低着头回完消息,忙抬头对坐在自己对面一个正在喝茶,另一个正在点菜的两个人说道:“钟总,恒总,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你们不用等我。”   钟知贺手里拿着小巧的陶制茶杯,正在半口半口地浅啜,闻言,连眼也没抬,未置可否。   一旁的钟恒倒是很给面子,连连说:“去吧,菜上了我保证看着钟知贺不乱动。”   -   “啪嗒”一声,推拉门被带上。   偌大的包厢里,一时间又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个。   钟恒看了眼自己身边不动声色地喝茶那位,想着原本现在他应该正和女神在这里吃饭聊天,享受二人世界。   现在倒好,跟来了这么一个两百五十瓦的碍眼大灯泡。   他气不打一处来,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没什么好气儿地伸手到钟知贺面前,重重碰了下他的杯子,一饮而尽之后,才抱怨道:“钟知贺你干嘛跟来啊?我说你以前也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明知道我要干什么,还跑过来碍事,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啊?”   被钟恒的茶杯一碰,钟知贺杯子里微烫的茶汤顿时溅了出来,落在他手背上、衣袖上、还有大拇指与食指的指节上。   钟知贺放下手里茶杯,没急着搭理钟恒,倒是不慌不忙地从旁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   直到将手里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才淡声问道:“明知道?我并不知道。”   “不知道?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再说了,就算我没跟你说,这么些天你也应该看得出来吧?”   “哦?是吗。”钟知贺挑了挑眉,“没看出来。”   “真可怜。看来只有我遗传到了爸妈优秀的基因,没事的,哥,就算以后你成了痴呆老人,弟弟也会好心养你的。”   “……”   “钟恒。”   “想死吗?”   “钟知贺你也就冲我凶一下,你这点儿事都看不出来,我这几天加班加点把最近的工作忙完,今天特地等来孟孟下班约她吃饭。”   哦。   最近的工作忙完了。   钟知贺皮笑肉不笑,低哂一声。   懂了。   他的工作不够多。   可以再多一点。   钟恒没察觉钟知贺的不对,继续自顾自地说:“一个男人费尽心思特地约一个女人出来吃饭,当然是为了追她了。”   “也不一定。”   “?”   “也可能是为了向她推销。”   “……”   “钟知贺你别给我扯淡。”   “反正就是我要追孟孟,你帮我想个办法吧。”   “我早就说过了,”钟知贺将自己的茶重新斟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重重碰了一下钟恒的,说道,“感情的事不能强求。你想追她,先去换个脑袋。”   -   孟遥下楼的时候,孙又菡已经等在楼下。   一见到她,上来就是一顿孙式盘问:“你怎么跟他们一起出来吃饭了?你跟他们俩其中哪个单独一起吃饭我都不意外,这是怎么凑到一起了?你、钟知贺、钟恒,你们三个,这么奇怪的组合,怎么想的啊?”   “我哪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孟遥一脸无奈,一边拉着孙又菡进单元门,一边解释道,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因为……那个事情,我一直躲着钟知贺,今天下班的时候他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拉着我问东问西,然后恒总就来了,说要请我吃饭,我想着跟他一起走先出了公司的门再说我有事不能吃了,谁知道钟知贺说他也要一起。”   “而且,他根本不把我和恒总的拒绝放在眼里。”   “你是不知道刚刚我们三个一起坐恒总的车,那个气氛有多尴尬。我都觉得我应该在车底。”   三两句话的功夫。   “叮——”   电梯响起,门重新打开,停在了十一楼。   带着孙又菡进去的时候,孟遥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未经人家同意就带了人来,似乎有些不好。   不过转念一想,钟知贺还是未经同意强行来的,便拉着孙又菡就走了进去。   她们两个进去的时候,包厢里另外两位的反应各不相同。   钟知贺正在喝茶水,在整个日式装修风格的包厢里,端起圆圆的深咖色小陶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悠然自得,倒显得有几分温文尔雅。   见孟遥身后还跟着一位,眼中并无讶色,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招呼,而后便继续自顾自斟茶。   倒是另外一位,瞧着有些激动。一见着孙又菡,钟恒人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接一眼还觉得不够,又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问:“孟孟,你这怎么去个洗手间还碰见个老熟人?”   “孟孟?”还没等孟遥说话,孙又菡已经抢先开口,“几天不见,叫的挺亲啊,癞.蛤.蟆还想拱我们家小白菜呢?”   “又菡,你说什么呢,”孟遥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悄悄提醒孙又菡,“钟总还在呢。”   孙姐平时说话一向口无遮拦,她跟钟恒又熟,什么玩笑都开,可是今天钟知贺在这里,孟遥自然要提醒她。   “行行行。”孙又菡应了声,又转而看向钟恒,“你的表情看起来,你似乎不太欢迎我来?”   “我哪有?”   “你如果不欢迎的话,我也不打扰,孟孟我就先带走了。”   “哎哎,我真没有。”   “切,”孙又菡不屑地笑了声,“没有最好。”   说完,就反客为主,拉着孟遥坐到座位上。   这里整体都是日式装潢,木质推拉门,木质矮桌,房间地板是日式榻榻米,没有椅子,所有人进门之前脱掉鞋子,坐在桌前的软垫上。   还好这张桌子足够大,他们四个坐在这里并不显得局促。   钟知贺和钟恒两个人坐在矮桌的一侧,孟遥和孙又菡坐在另一侧。孟遥和钟知贺恰好面对面,于是旁边的孙又菡和钟恒又不幸地对上。   不过钟恒今天没有心思跟孙又菡掰扯。做他们娱乐圈这一行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忙起来,能找到机会跟孟孟吃个饭不容易,所以也懒得顾及旁边还有两位明晃晃的电灯泡,就只倾身跟孟遥说话:“孟孟,这几天我太忙了,感觉都好久没见你了。”   钟恒说完,想到这话可能不太好接,又十分贴心地补了一句,转变了话题:“上次在晚宴上大家也挺忙的,没跟你说上几句话,都忘了问,你们在旧金山玩的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 第47章   “刷拉——”   包厢的推拉门被拉开。   穿着红色和服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进门来,先上了前菜。   刚刚的话题也就这么被打断,一直到服务员出去,包厢的门被重新关上,才得以继续。   钟恒巴巴望着孟遥,等她说起之前在旧金山的事情。   他这副模样倒是有些可怜。   大概是因为,在座四个人,另外三个前段时间都在旧金山。只有他一个人远在国内,还一直被远程使唤做这做那。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孟遥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   对方手上还拿着那个陶制茶杯,大拇指在杯壁上慢悠悠地细细摩挲,仿佛未曾把他们的对话听进耳中。可孟遥看过去的时候,他有感应似的,旋即也抬眼来看她。   于是又是四目相对。   孟遥赶紧移开目光,随口回答道:“我们在旧金山玩得挺好的,很开心。”   “都去哪边逛了?”   “去、去了……”孟遥并不想告诉在平城其他认识的人,关于她和钟知贺在旧金山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钟恒这种,在海擎工作的人。她没办法想象,她和钟知贺在旧金山发生的那些事,如果被同事们知道,传开了,她该怎么面对流言蜚语。   所以她有心隐瞒。   想撒个谎应付过去。   可是很不巧,故事另外两个当事人此时一个坐在她对面一个坐在她身边,这就很考验说谎的技术了。   所以孟遥愣了一愣,才说:“去了好多地方,但是恒总这样突然问起来,我还突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这不这儿正好有一位对旧金山很了解的人士么,”钟恒说完,拍了下身边钟知贺的肩膀,问道,“钟知贺你说说呗,带她们去哪儿玩了?”   钟恒早在孟遥和孙又菡第一天到旧金山的时候,就因为她们两个女孩子自己跑到夜场去很不安全而特意把他哥叫去看着。   后来孟遥喝多了找不见人,他又跟他哥说了,让帮忙去找找孟遥。   有这两次见面机会,加上即便当时钟知贺没有入职,可孟遥也是他名义上的秘书。   这样的渊源,钟恒自然默认他们已经在旧金山见过。   不过他并不知道其中具体细节,所以这时才好奇问起来。   话音落下,旁边被问到的人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茶杯,正欲开口。   不过。   开口之前,就被径直打断。   孟遥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啊?恒总说笑了。我和又菡在旧金山的时候,都没有见过钟总,这一点确实是有点遗憾。”   她说的像模像样,不知道的人一听,很容易就会信了。   只不过,在场四个人,包括她自己有三个人都知道她编的有多离谱。也因为答的与现实太过不符,她说话的时候,乃至说完这句话之后,都一直向左偏头看着钟恒的方向,半点儿没敢向右转。   生怕对上钟知贺的目光。   当着他的面撒谎,又不敢面对他,她只能这样暗暗在心里祈祷。   祈祷他不会拆穿自己的谎言。   是以,她刚刚的话说完以后,几乎就是数着秒过的。   “一、二、三、四、五……”   五秒钟过去,一时间包厢里鸦雀无声。   钟知贺没有说话,没有当场拆穿她。   孟遥悄悄出了口气儿。   只不过,总觉得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久久未曾挪开。   她有些心虚,右手在桌下不自觉自己掐自己的左手。   “竟然没见过?怎么会啊?”钟恒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个答案,当即惊讶道,“钟知贺那天没去酒吧找你们吗?”   他说的自然是第一天。   从余光中,孟遥瞥见坐在正对面的男人重新拾起刚刚被放下的茶杯。   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他有……”一旁的孙又菡有些看不下去,抢先开了个头。   不过很快被孟遥强行按住手制止,改换成她来说:“他有来过吗?这事我不太知道诶。”   “啪嗒——”一声。   是茶杯从不是很高的地方落到桌面的声音。   里面剩余的半杯茶水被这样一晃,瞬时洒出半杯。   洇湿了白色衬衫的衣袖。   他却浑然不觉。   气氛莫名从这里开始怪异起来。   话题很快被转移,可惜气氛已经怪异起来,接下来似乎,很难拯救。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钟恒和孙又菡偶尔聊两句正经工作上的事情以外,另外两个人几乎没再说过话。   孟遥将头得像个鹌鹑。   刚刚一直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不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孟遥慌得很。   于是很可惜的一顿大餐,他们几个人心思各异地坐在这里,满肚子心思,简直是“暴殄天物”。   低头低到颈椎骨都开始生疼,这顿气氛不那么美好的晚饭才终于快要结束。   钟知贺是蹭钟恒的车来的,这时候回去自己的住处,只好把钟恒的车钥匙夺过来,预备自己开走。   孙又菡和钟恒则是刚好住在这个“世纪嘉园”小区的隔壁小区,便决定一起步行回去。   唯独孟遥。   这私厨在三环里,孟遥的家在五环外。   从这里回家可要费上好大一番力气。   这顿饭结束之前,孙又菡还有心撮合她和钟知贺,让钟知贺开车送她回家。   不过孟遥连忙拒绝,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自己可以回去。   他们几个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出了楼门,几个人分道扬镳。   各走各的路。   ……   从这家私厨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全黑,大约是明天要乌云遮日,整片夜空上,连一颗眨巴眨巴的星子看不见。   处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们。   这里距离地铁站还有一段距离,需要步行过去。   孟遥穿一双七厘米的高跟鞋,踩在马路上边的石灰地板上,发出并不大清脆的“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今天明明没有喝一口酒。   可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是醉了。   醉到这个时候,她竟然似乎看见自己的身边有一辆黑色奔驰大G停下。   驾驶座上的男人摇下车窗,开口便问她—— 第48章   天色浓暗,半颗星子也不见。身畔石灰地板下边的马路上,奔涌的车流往来不息。这漫漫长街一眼望不到头,可以看清的,独独只是昏黄的路灯下,人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孟遥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走在硬石板路上,怔怔出神。   脚跟处的皮肤走路时被皮质高跟鞋硌得生疼,大约已经有些磨破了皮。不过孟遥的心思不在这儿上面,也并没有过多注意,只是继续略显机械地往前走。   想到今天吃饭的时候,她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否认了她和钟知贺在美国认识的事情,那时他的表情……   她心里忽地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儿,不敢去回想。   “滴——”   杂乱如麻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汽笛声打断,孟遥下意识转头,寻找声音发出的方向。   在她左边,马路边上,一辆黑色大G停下来。   刚刚的汽笛声应该就是来自这辆车,这是恒总今天开的那辆,孟遥有些印象。   她驻足稍待,须臾,黑色大G的车窗便被摇下来,暗不透光的黑色车窗缓缓摇下,一点一点露出男人浓密的剑眉,狭长的眼,还有紧抿的薄唇。   目光相接,男人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问她:“现在还要装不认识么?”   她的印象中,他一向拐弯抹角,弯弯绕绕的心思可多,这样直接了当地问,还是头一回。   孟遥有些不知如何说,摇了摇头,声音很低:“钟总,我……”   “在公司里拼命躲着我,在钟恒面前,否认在美国,我们认识,”钟知贺直直看向孟遥,银丝眼镜下,狭长漂亮的眼睛泛着泠泠的光。似乎比她之前见到他的任何一次,都要认真,“我就这么让你,避之不及,难以启齿么?”   “不,不是。”   当然不是。   孟遥连忙摇头否认,解释的话哽在喉头,却不知为何,一时说不上来。   或许是连她自己也觉得,那些理由很可笑。   担心同事知道他们之前的关系,传起流言蜚语。所以因噎废食,装作根本没有认识过。   这个理由看似合理,她之前也是一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是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直到他这样直白地问她为什么的这一刻,孟遥才恍然间明白,原来这根本不是她这样做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在旧金山的一切都太美好太梦幻了。   以至于回到国内,回到属于她的生活,回到真正的现实里。他再度出现,以另一个,现实的身份。   不是会在海滩教她冲浪的贺先生,不是会在她掉下水时义无反顾跳下来救她的贺先生,也不是现在世界上唯一个叫她孟甜甜,在楼梯间肆意吻她的贺先生。   他是钟知贺。   她的顶头上司,需要恭恭敬敬严谨对待的大领导。   她不可能去逾越他们的之间的关系。   更不可能忽略身份转变带来的不可名状的落差感。   孟遥站在原地,身后是被夜色浸染看不真切的布满爬山虎的房子,衬得她的白色套装殊为显眼。   工作上干练、利落、能力卓著的孟秘书,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无力地缄默不语。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更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她现在矛盾的想法,总之,她不想打破上下级该有的关系。   二人就这么一个车上一个车下,越过车窗,遥遥对望。   良久。   车上的男人叹了口气,灼然的目光开始松动,终是道:“上车。” 第49章   车子行驶在平城的马路上,即便车里坐着同样的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与在旧金山时,也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在旧金山的时候,她在他面前无所畏惧,放飞自我。在平城,现在,她则是不敢说话,缩如鹌鹑。   她常常都是这样。遇到工作上的事情,一往无前;一旦与感情沾边,她处理不好,就只能缩起来,选择逃避问题。   她一直缄默不言,驾驶座上冷然驾车的男人自然也不外如是。   现在正是晚间,夜色如幕,将整个人间装进黑色的笼子里。黑色的车子又疾又快地在长不见头的马路上行驶,远远看着,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孟遥家楼下。   她其实有点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家具体的位置,更好奇他怎么会知道她家是密码锁而不是普通锁,这种种迹象显示,他什么时候来过。   难道……她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回想起他上任的前一晚,她和孙又菡在Crazy lover喝的很醉,半醉半醒中好像是他送她回了家。   难道,那不是她酒醉之后臆想的?   很想问他,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话的时候。   黑色大G在破旧的小区楼下稳稳停驻,显得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岿然不动。似乎在等她先说话。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孟遥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钟总,谢谢您送我回家。”   闻言。   一旁的男人终于缓缓侧过头来,慵懒的眸光透过镜片,不急不缓地看过来。   半晌,未置一言。   孟遥有些讪讪,解开安全带,一手扣在车门开关处,低声说一句:“钟总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他似乎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孟遥就这么顺利地下了车,礼貌地站在车边,预备目送对方离开。   发动机的声音嗡嗡响起,车子再度打着了火,开出去之前,却又摇下副驾驶一侧的车窗。   钟知贺抬眼看过来,低沉的声线透过发动机的轰隆声,很清晰地传到孟遥耳边。   他在问她:“没有别的话想说么,对我。”   孟遥猜得到他是想让她解释刚刚吃饭的时候,为什么要装作他们以前都不认识。   她张了张口,恍然有些无力,不知从何说起。   况且,她现在能平静地工作生活,殊为不易。她不想打破这种平静。   可他们的之前在旧金山发生的事情,被公司其他人知道的话,注定她的工作不会继续平静下去。   孟遥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无力地开口:“没有了。”   话音落下之时,她恰好对上车中人那双眼睛。   恍然之间,总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微不可察地,暗了一暗。   孟遥心中一窒,可思量片刻,还是尽量委婉地继续说:“今天太麻烦钟总了,很不好意思,以后我们除了工作时间,还是尽量……”   她的话说不下去。   因为唯一的听众已经冷然睨她一眼,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只留下孟遥一个人在老旧破败的居民楼下,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   -   第二天照旧是工作日,一切如常。   不过一直那样躲着钟总不是办法,孟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一切公事公办。   上午十点钟,晨会结束的半小时之后,她沏了一杯摩卡,一手端着咖啡,另一手拿着iPad,用指背轻轻叩响了钟知贺办公室的门。   “咚咚咚——”   很快,办公室里传来略显敷衍的一声:“进。”   孟遥进去的时候,钟知贺正伏案工作,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骨节分明的长指在键盘翻飞。头也未抬,似乎没有半分心思分给她这个刚刚进门的不速之客。   孟遥放轻步子,走到他的办公桌旁,将手中端着的咖啡稳稳放好,这才轻吸了口气,开口说道:“钟总,咖啡。”   话音落下的两秒钟之后,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暂时终止。   男人的目光从桌上的咖啡,移到她脸上。须臾,从喉头轻“嗯”一声,算是应下,再度继续自己的工作。   像是并不在意她在不在。   孟遥定定心神,努力让声线如常:“钟总,您今天下午两点和博阳的华总有一场下午茶,四点钟要视察旗下昭阳区的酒店,您还没选定哪一家,晚上八点钟有和圈里几位老总的晚餐,司机已经安排好,随时待命。另外,朋远黄总的秘书刚刚打电话来,想预约您见面,钟总您看?”   她汇报完他下午的所有行程,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他指示。   键盘的声音未止,男人的声音和噼里啪啦的按键音传来,简洁而直白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视察就选和平路的那家酒店,黄总的事情不急,你安排。”   “好的钟总,我这就去办。”   孟遥在iPad行程单上标注了钟知贺指出的点。正准备出门,办公室的大门再次被敲响。   钟知贺照旧头也未抬,随口一声:“进来。”   “那钟总,我先出去了。”   孟遥话音落下的同时,办公室的门也被打开。   进来的人是钱怡宁。   孟遥和她一向不合,不欲过多交流,转身便走。   还没走出两步,又被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倏然叫住。   “等等。”   没等孟遥说话,男人冷冽的声线传来:“下次不用送咖啡,我习惯自己动手。”   “还有,我最讨厌摩卡。”   -   孟遥是知道自己昨天那些话说出去之后,他的态度会像一般老板对待一般员工,再没有任何区别。   可真的这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难以接受。   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原本就应该这样,强迫自己接受。   平城时间下午四点。   炎暑褪去,午后的余韵尚在,孟遥的工位在窗边,斜阳照进,即使吹着二十几度的空调,仍旧不见清凉。   只觉得心里阵阵烦躁。   张斌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份文件走到了孟遥面前,见她正愣神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小孟?”   “张主任,”孟遥猛然缓过神,“没什么,怎么了主任,有事吗?”   张斌将手里的文件搁到孟遥桌子上:“公司不是要跟隔壁的朋远集团合作嘛,项目的跟进我想交给你来负责,毕竟你在朋远有熟人,沟通之类的也方便一些。”   旁边另一位男同事搭腔:“张主任不说我都忘了,孟秘书,朋远那个小高管,之前不是一直追你,现在你也没男朋友了,不考虑一下?”   他们说的一直追她的人叫高子瑜,她初中同学,断联多年,一直到一年前发现她也在这边上班,便一直追她。   不过孟遥对这人实在没有感觉,拒绝过很多次,也刻意疏远减少联系。   听到同事这样说,孟遥正预备开口解释一下。   总裁办的众人却突然噤声。   个个儿眼观鼻鼻观心。   孟遥心倏地一沉,暗觉不好,下意识往门口一看。   目光顷刻间便与身着墨蓝色西装站在门边的男人遥遥相接。   即便隔着数米远的距离,仍旧可以清晰地觉察到,对方的目光很冷很冷,像是要将她周遭尽数冰封。   孟遥眼睛连带着心脏猛一震颤,有一瞬间的慌乱迷茫。   ……   钟知贺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叫了张斌跟他一起去视察旗下酒店,多余的话只字未提。   只是他看她那一眼,在孟遥脑海中遍遍重现,让她接下来的小半日,心下不得安宁。   -   五点半,孟遥和往常一样按时下班,走的时候,公司还有人在加班。   钟知贺视察过和平路的酒店,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四十分。路过总裁办,视线扫过角落空荡的座位,须臾便收回目光,加快了回办公室的步伐。   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门内传来窸窣的动响。   钟知贺皱起眉,面色不善,抬手推开门。   门一开,便见一个一身套装的年轻女人,正端着他的杯子,站在窗边,将杯子里的咖啡缓缓倒进窗边那盆茂盛的君子兰里。   一见他开门,对方似乎惊了一惊,端着杯子的手一抖,险些洒在自己的衣服上。   钟知贺面容冷峻,不悦写在脸上,冷声问:“你在干什么?”   “钟总,我,”钱怡宁一口气儿将手中杯子里的摩卡咖啡尽数倒进盆栽的泥土里,然后才站直身子,指指她放在对方办公桌上的那杯美式,说道,“今天听说您不喜欢摩卡,我也不喜欢摩卡,我们不喜欢的都一样,我猜您喜欢的应该也跟我一样,您喜欢美式吧?我刚刚特意出去楼下咖啡厅给您买了一杯。”   见站在门口的男人没说话,钱怡宁又尴尬地笑笑,继续补充:“我知道您不喜欢孟秘书泡的摩卡,我就替您倒掉了。”   “哦?”钟知贺挑挑眉,银丝眼镜下,狭长凌厉的双眼,泛着泠泠的光,他声线很沉,每一个字都在昭示着自己的不悦,“我不喜欢的东西可多了。除了这杯摩卡,我还不喜欢隔壁的朋远。”   钟知贺拖出座椅坐上去,将手机随手扔到办公桌上,发出“啪嗒”一声的脆响,他拖着调子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去帮我把他们公司玻璃砸了,我来赔钱。”   一句话,噎得钱怡宁不上不下,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钟知贺不再理她,重新打开电脑,沉声下了最后通牒:“出去。”   “以后没有允许,不准随意进我办公室。否则,海擎留不下你。”   钱怡宁出去的时候,狼狈非常,声音已染上哭腔:“对、对不起钟总,我以后不敢了。”   ……   -   孟遥没想到,钟知贺去视察旗下酒店那天,是她最近几天,最后一次准点下班。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准时地在下午五点钟收到两条消息。   一条是恒总发来的,约她下班一起出去吃晚饭或者逛街之类的邀请。   另一条,是钟总发来的,一个或者更多,她在下班之前绝对不做完的任务。   总的来说,就是她被强制要求加班。   这件事让她不太高兴。不过严格来讲,这事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比如从那天晚上的私厨日料开始,她似乎弄明白了恒总其实是想泡她,而不是借她来接近孙又菡。   她对恒总没有那种意思,但人家是董事长的儿子,公司高管,她得罪不起,也只能委婉地拒绝。   恒总花心浪子三分钟热度声名在外,孟遥觉得这样拒绝几次,他没了耐心,应该就不会再对她有什么心思。   而这个时候,最好的拒绝理由,就是她在加班,没有时间。   这些任务大多数是钟知贺临时指派,不需要其他人参与。是以,很多次,其他人都已经下班很久,长天已暗,偌大的总裁办,就只有孟遥一个人点着灯在加班。   噢,不对。   这样说不准确。   准确来说,相隔一个走廊的总裁办公室里,钟知贺也在加班。   他总是走得要比她还晚一些。   今天下午五点半,照旧与往常一样,半个小时前,孟遥收到了两条消息。   恒海第一美男子:【孟孟,今天也要加班吗?你这工作也太辛苦了,要不我跟钟知贺说说,你一个女孩子总这样加班吃不消的。】   H:【这份表格,尽快做好交给我。】   两条消息,孟遥都没有急着回复。   一直到五点半,她才先回了钟恒的消息——   海擎总裁办孟遥:【恒总不好意思,今天我家里有很重要的事,不能一起吃饭。最近钟总要调整集团新的发展方向,推出新项目,我会一直比较忙,应该都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而另外一条消息……她将手机放在桌上,合上笔记本,将自己要带回家的东西收拾好,一齐装进自己万年不变的COACH大号托特包里。   将包放在座椅上,径直敲门进了钟知贺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男人正摘了眼镜,阖着眼,长指轻按太阳穴,瞧着略显疲乏。   孟遥进来之后,也没见他睁开眼。   她倒是并不在意这个,只是清了清嗓子,直言道:“钟总,不好意思,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表格我拿回家里做,做完之后尽快发给您可以吗?”   雨季降临,前几天的终日晴朗不见,今日才下午五点三十分,天色就阴沉得如同塌下来,让人心里有种闷闷的不适感。   很重要的事?   钟知贺睁开眼,目光落到电脑屏幕上,钟恒发来的消息——   【我说钟知贺,你能不能不这么把血腥资本家的一套发挥的淋漓尽致?你这么压榨女员工,耽误人家吃饭约会谈恋爱,这是很不道德的,你懂吗?】   很重要的事,就是指这个?   他重新看向站在两米外的年轻姑娘,冷然嗤笑一声,思量片刻,终是开口:“虽然我和孟秘书不熟,但是作为你的直接领导,我认为,善意的提醒,还是有必要的。”   “?”   “年纪小的男孩子大多没有定性,谈恋爱未必认真,孟秘书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经历,还是不要重蹈覆辙的好。”   孟遥有些摸不着头脑:“年纪小的男孩子?”   “比如,”钟知贺不疾不徐地戴上眼镜,“钟恒,在感情方面,他的事迹你应该比我听得多。”   原来他说的,年纪小的男孩子,是指钟恒和顾柏宇。   孟遥愣了一下,她今年24,钟恒和顾柏宇比她大一些,都是26岁。   这样也算是,年纪小吗?   她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更讶异于:“钟总对下属的私生活也颇有研究?”   “我只是怕你耽误了工作进程。今天表格,孟秘书还是做完了再下班比较好。”   虽然加班可以当做拒绝钟恒的理由。她以前也很爱全心投入,主动加班。但是相信,没有一个人愿意整天被迫留在公司里加班,尤其是今天这种,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的日子。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中愈加阴沉,颇有古人所说“黑云压城”的意味。乌云中时而亮起一道道闪电,将天空一隅照亮,很快暗下去,天空就又再度陷入黑暗。   与之相伴的,还有轰隆隆的闷雷。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因为这样阴沉的天色,也被映得暗淡无华,孟遥指甲暗暗掐住掌心,心里更是闷得几乎要透不过气。   她难得来了脾气:“不好意思钟总,现在已经过了五点半,是我的私人时间,我今天不想也不会加班,钟总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孟遥。”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人终是出声叫她。   孟遥。   他很少叫她名字。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在旧金山的时候,他叫她孟甜甜。   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这样叫她的人。   另一位,早已被深埋黄土,不见天日。   孟遥没回头,只是顿住脚步。   须臾,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下班吧。”   -   待在屋子里的时候,已经觉得傍晚的天阴得仿如黑夜,轰隆隆的闷雷和反复翻涌的乌云,令人无助且不安。   可真的走到室外,才发现,原来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   急雨说来就来,一串串的雨珠子之间仿若没有空隙,紧密贴合倾盆而下,雨落在地的声音,甚至盖过浑重的雷声。   泼天的雨幕里,视线范围不过十米。   孟遥站在公司楼下不远处的公交站下,她不打算从这站坐公交,只是雨来的太急,从她出了海擎的大门就开始下,不过几步的距离,已经将她淋个半湿。   她不得不在这里暂且避雨。   这里挤了不少人,雨落在头顶的檐盖上,像是随时要将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吞噬湮没,骇人得很。   孟遥的网约车预约排到五十几号,完全不见变动。周围偶尔有出租车停下,她想上去打车,却又每每被周边的其他人抢了先。   直到一辆跟她目的地南辕北辙的公交车停下,周围其他人拼命挤上公交,只剩下孟遥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公交站里。   乌云压城,泼天雨幕,她身上的雪纺衬衫和铅笔裙被溅起的雨水淋的半湿,就这样站在原地,看起来渺小的不可思议。   网约车软件恰好崩掉,停留在刚刚的界面怎么也动不了。   刚刚还偶尔有出租车停在这里,现在却一辆也见不着。   孟遥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已经六点钟,再不去,真的要来不及了。   她抬眼看了眼乌云紧布的天空,还有骇人的雨幕,将托特包紧紧护在怀里,把心一横,抬步便冲进瓢泼的雨幕里。   ……   预想之中的被大雨浇透感觉却没有如期而至,她身子惯性使然,一不小心撞上了这阴冷雨天里,仅有的一片温热。 第50章   急躁的雨滴飞流直下,涌流在整条长安街上,将宽阔的马路染成水色,一眼望不到底。   新的雨水落到地上流动的水流中,激起点点水花,溅到孟遥光.裸.在外的脚背上、小腿上。   起初觉得很凉,在这里待了半晌,已经逐渐习惯,很难再感觉到凉意。   孟遥撞上温热的一个人,身子失了平衡,陡然向前倾去,她本能地抬手,拄到男人胸口上。   其实撞上的一刻,嗅到对方气息的瞬间,她就已经知道是他。   可是抬头跟对方眸光交接的一刻,心跳还是不可抑制地漏了一拍。   然后她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问过了才有些后悔。   好像是明知故问。   回他家不走这个方向,这么大的雨,不仔细看也不会注意到路边一个焦急等车的人。   不可能是刚好路过,他是特意过来。   特意来,找她的。   心里确定了这个想法,孟遥呼吸一窒,直直看着钟知贺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狭长漂亮的眼睛。瞳色幽暗、浓郁,带着天然耀眼的光亮,一眼瞧去,光彩熠熠,夺目生辉。   对着眼前男人冷峻的面容,孟遥心底不知何时升起一丝连她自己也未曾觉察的些微雀跃,这点雀跃支撑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你是来找我的吗?”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更冷了一些,比溅落在她小腿外侧的雨滴还要冷。目光中还带着些探究,顿了顿,才轻启薄唇:“不然呢?”   他不动声色地将握着伞柄的手倾斜,让头顶的伞面偏向她的一侧更多。   孟遥没注意到。   他被对方接下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我送你回家。”   这样待在雨地里不是办法。他的车就停在两三米之外,马路边。   钟知贺扬扬下颌示意:“上车。”   不过,从公交站到他车上,还有几步的距离。   公交站在石灰板台阶上,柏油马路处于低处,已经被湍急的积雨占领,一脚下去,不知深浅。   就从这里走下去,到他车上,似乎要蹚水。而她穿着七公分的细高跟鞋,踩下去,细嫩的皮肤势必要被浑浊的雨水浸染。   很不卫生的。   不过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要做的事情也很急。不能再这么拖下去,是以,孟遥点点头,继续他来之前她的动作——蹚进雨里。   无所谓的,他会来是意外之喜,可他不来的话,她一个人也要这样做的。   只可惜,今天这个水,她又一次没有蹚成。在她走出去之前,就被钟知贺轻巧地拦住,他把伞柄塞进她手里,只低声说两个字:“拿着。”   孟遥第一时间领会到他的意图,有些不敢相信:“你把这个给我了那你……”   “少废话,拿着。”   他的指令不容置喙。   她刚刚拿稳伞,身前的男人便已经转身大步走向车子的方向。   光亮的皮鞋径直踩进水地里,地上的积水已经没到他的脚踝,钟知贺仿若无知无觉,皱着眉大步走过,开启驾驶座的车门。   孟遥看不见他皱着的眉,可她记得,他是一向很爱干净的,连饭桌上落下一粒面包渣都觉得碍眼的人,此刻,却眼也不眨地踏进雨地里。   她握着伞柄的手指蓦然一收紧,不过须臾,钟知贺那辆黑色迈巴赫就乘风破雨开到她眼前,副驾驶侧边几乎紧贴她所站的台阶,让她上车的时候,也不需要沾到地上的雨水。   “滴——”   他按响了一声喇叭。   在提醒她。   这样恶劣的天气,伴随着骤雨而来的还有翻腾的疾风,她不敢耽搁,慌忙开门上车,合上伞搁在脚边。   “安全带系好。”   一旁的男人再度开口提醒。   他的头发半湿,水滴顺着发丝倏地流下,在男人冷白的肌肤上,滑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最终很轻很轻地“啪叽”一声,落进他长着一刻性.感褐色小痣的颈窝里。   那滴水落进去,让原本矜贵冷静,不可攀折的人,突然多了几分烟火气的性.感。   好像一下子,他成为她能够触碰到的人。   安全带系到一半,正不可控制地出着神,怀里突然被塞进来一块绒绒的东西。孟遥低头一看,崭新的毛巾。   他的衣服、头发也湿了,银框眼镜上的水滴被他在袖子上胡乱一擦,明明也很狼狈,还是把唯一一块毛巾给了她。   见她迟疑,钟知贺拧了钥匙发动车子,终是低声开口:“这到你家还要很久,头发擦干吧,免得生病。”   偏头接触到她的目光,他又补了一句:“免得到时旷工,耽误工作进程。”   “谢谢。”   谢谢他借给她毛巾,还是谢谢他特地来接她,孟遥也不清楚。   虽然如果不是他在办公室里耽误了她五分钟,她现在可能已经打上车走到半路了。   不过还是很感激。   大概因为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教过她,做人要常怀感激之心。所以直到现在,不管多少岁,她总是这样,心怀感激。   “不过,”孟遥不得不提醒驾驶座上的人,“我今天不回家。”   “不回家?那你要去哪?”车子已经开出去,平时纷杂的街头,因为突然降临的泼天大雨,街上连其他车也看不到几辆。   “昌平。我去昌平。”   “做什么?”   往常别人问的这么细,孟遥可能会有些不悦。   可是现在,完全没有。他很自然地问,她也很自然地答出来:“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过答得有些隐晦就是了。   去昌平区继续沿着这条路走就可以,车子直行,提了速。   雨势不见停,反而有愈发加大的趋势,一路行进,车前的雨刷器来来回回不间歇地扫。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宜出行。   钟知贺皱起眉,顿了下,还是问出来:“雨这么大,什么重要的人,不能改天再约?”   他似乎有些不悦,声音里待着些许不耐。   孟遥迟疑一下,那几个晦涩的字令她很难启齿,只好又再度委婉道:“真的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驾驶座上的男人不屑地冷嗤一声,未置可否,只是又提了速。雨这样愈加大,他们这样的行进速度,让这个原本就有些骇人的的雨天,更显得风雨飘摇,颇有些灾难片里能顷刻吞没所有人的洪涛的意味了。   孟遥有些害怕,一手紧握着车门边的把手。不过这个时候,有一种比害怕更浓烈的情绪占据着她的整个心腔——失落。   好久好久,她才低声,嗫嚅一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今天,是我爸爸的忌日。”   往常都只有她一个人去的,所以这句话,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现在说出来,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只是更加难过。   所有人都快要忘了爸爸了。沈女士有自己的新生活,新家庭,而她这个做女儿的,要忙完一整天的工作,才能抽出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去看看他。   今天下这么大的雨,爸爸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墓园里,一定很害怕吧?   透过被雨刷器清理的玻璃,又透过绵延不绝的雨幕,遥遥看见远处的交通灯由黄转红。   车子被刹停,身畔的男人转过头来,望着她,好久,低声道歉:“对不起。”   须臾,又斟酌半晌,启唇又阖,顿了下才说:“节哀。”   “没事的。”孟遥红着眼眶,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不自然,“你如果我不方便的话……”   “方便的。”   孟遥看过去。   对方已经转过了头去,只撂下三个字:“坐稳了。”   -   开车从长安街到昌平区一处偏远的墓园时,天色除去被乌云遮蔽的部分,也已经真正的暗下来。   幸而上天垂帘,到达目的地时候,泼天的雨势终于见小。   孟遥从托特包里翻出已经被笔记本电脑压得弯了花.茎的可怜兮兮的一支郁金香,小心翼翼地伸手试图将它恢复原样。   看到身边的人投来略显疑惑的目光,孟遥柔声解释:“我爸爸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和我妈截然不同的性格,小时候我妈一冲我们发脾气,事后我妈消气了,他就故意调侃,说下辈子换他当我妈妈,要我这辈子提前每个父亲节,都送他一支郁金香。”   她说到后面,声音不可控地发哑,哽咽了一下。   不过还是迎着钟知贺安抚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完:“只可惜,他……还在的时候,我一次也没有送过。所以……来不及了。其实只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她不敢低头,眼眶里氤氲着水泽,还要转头冲他故作坚强地笑。   看得人心里一揪。   “不会的。”钟知贺突然很坚定地开口,眼神比话语更加坚定,看着她,“不会只是安慰自己。你爸爸一定会收到你的礼物,你来看他,他会很开心。”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马克思,唯物论,是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可是这一刻,却无比地希望上有神明,下有魂灵。   希望她的父亲在天上,可以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真、真的吗?”   她不敢置信。   “真的。”   “你不相信我的话么?”   信。   信的。   他总是有一种与生俱来,令人想要信任的魔力。   孟遥重重地点了点头,就连圜转在眼圈里的泪珠被震落也丝毫不在意。   随意伸手抹了一把,就诚挚地开口:“谢谢你,钟知贺,谢谢你。”   不是她的顶头上司大领导钟总。   不是她在美国萍水相逢的艳遇贺先生。   是钟知贺。   就只是钟知贺。   只是在这一刻,愿意用这种方式陪伴与安慰她的钟知贺。   男人松了口气似的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头:“快去吧。”   余光瞟到仍旧阴沉的天色,又多了几分隐忧。这雨,总感觉还要大起来。   ▍作者有话说:   甜吗QAQ   我总感觉钟钟为甜甜不断破例不断关心的感觉真的很温暖QAQ 第51章   暴雨天,墓园开在一整片丘山上,雨天泥泞路滑,原本是不许上山的,孟遥与看山的保安大爷说了几句无果,还是钟知贺将大爷拉到一边,几句话的功夫,保安大爷竟突然又改了口,允许他们上山。   即便是上山的时候,雨也没有停下,只不过比刚刚在路上的时候稍稍见,撑着伞上山,倒也不算太狼狈。   好在孟遥爸爸的墓地靠近山脚,即便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一来一回也不过三十分钟的时间。   上山的时候是钟知贺陪着她。墓园处处是略陡的石阶,即便是在晴天她这样穿着高跟鞋也不好走,更何况是雨天。所以这一路,是他拉着她的手腕一步步走上去。   孟遥去看爸爸的时候,他就远远站在山道边等着。   直到她说过几句话,将那支看起来有些皱巴的郁金香放在她爸爸的墓前,又依依不舍地转身走开。   下山的时候,他半扶着她下山。   大雨将他昂贵的藏青色西装淋个透湿,因为水的浸透,西装的颜色深了几个度,已经瞧不出是藏青色,倒是瞧着像是能挤出水来。   孟遥的情况却是要好一些,身上的衣服没有尽湿。她今天的头发梳起一半绾了个髻,用一个大大的金色鲨鱼夹拢着,底下的另外一半头发披散着,被狂乱的风散在雨里,已经湿了大半,倒是头上拢起的头发并没有湿意。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这令人捉摸不定的雨势倏然又大起来。   墓园这边远在郊区,周围都是起伏不定的山林,受自然气候的影响更大。这倾盆大雨,和雷鸣电闪疾风骤作,到了这里就好像加了buff,变得更加激烈骇人。   像是随时要将人吞没。   孟遥甚至记不太清他们两个究竟是怎么从山脚回到车上的。   她不怕下雨,多大的都不怕。对雷声却很敏感。人类天生会对大自然的未知产生恐惧,可即便早就学习过雷电的成因,孟遥对雷声和闪电,还是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惧怕感。   尤其是现在这样,密集且激烈的雷电,一声声一下下,像是要将她震裂撕碎,一齐带进未知的虚幻时空。   孟遥狼狈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下意识抱住双臂,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会这么惧怕雷电,也是有原因的。   大约是因为小时候的雷雨天,爸爸妈妈总是很忙,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很小很小的她,就要一个人面对雷雨交加的黑夜。   所以即便成年好久,也久久无法释怀。   他们刚刚进来车里躲雨,还没有发动车子走上回去的路。驾驶座的上的男人正用那块她用过的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很快,注意到了她反常。   “怎么了?”他摘掉沾满雨珠的银丝眼镜,缓声问了一句。   副驾驶上的女孩子缩着身子,头埋在手臂间,久久没有回答。   钟知贺停下手中的动作,正欲上前。   还未伸过手去,就被突如其来的连声惊雷打断,随之而来的,还有不间歇的闪电。   在这样一条四面环山窄□□仄的公路上。   像是将沉暗的天空硬生生劈开一道道口子,数道闪电并发,积攒起来的光亮,几乎将整片天空照亮。   雷鸣电闪,雨幕遮盖了整个挡风玻璃。   外面的世界他们看不清,可心里也隐隐觉得,这雨,毁天灭地一般。   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子身子缩得更甚,分明穿着一身成熟庄重的西装套裙,可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个狼狈无助的小孩。被丢在充满灾难的旷野上,孤独无助,无人可依。   “咔吧——”一声。   男人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修长的一双大手伸过去,稳稳覆在眼前人的双耳上。   耳上先是蓦地一凉,紧接着,开始从另一人的掌心肌肤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他手心沾了雨的微凉渐去,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灼热的温度。   孟遥懵懵抬起头。   她双眼发涩,不知何时已蒙起一层水雾,就像积满雨水的挡风玻璃,看不清晰。   可是她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眼前的人也在看着自己。   “甜甜。”   他在叫她。   很轻很轻的。   孟遥就这样睁着眼看他,一眨也不敢眨。身体因为对暴雨雷电本能的恐惧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没有应声,眼神已做了应答。   下一秒,听见他很认真地说:“别怕,有我。”   有我,所以,不用怕。   车外的雨势依旧,可是他的话说完,鬼使神差一般,她好像突然之间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好像即便雨再大,雷声再响,她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挨着、受着。   这里还有另一个人,他也在陪着她。   他说的对。人类是种群居动物,不是没有办法的话,真的很难忍受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看着人生百态万家灯火,明明身边人潮涌动,却还是孑然一身再无其他。   那种感觉真的,太寂寞了。   可是现在,这一刻,那种寂寞孤单的感觉突然被扫清,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他。   “安全带系好。”钟知贺温声提醒。   “……好。”   冒雨行车很不安全,可是墓园地处偏僻,周围四面环山,山体稳固程度不得而知。尤其今天这里的雨势格外大,待在这里似乎更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选择冒雨前行。   钟知贺开车如他的性格一样,很稳当,即使在这种恶劣的天气情况下,依旧有条不紊。   不过两个人十足默契地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就只是直直看着道路的前方。   也许是连日的工作太累,又也许是一直盯着前路太过消耗精力。总之,孟遥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一不小心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金悦府。   就是钟知贺那间公寓所在的小区。   看着不远处“金悦府”三个大字,孟遥有一瞬的恍惚。   雨势还未见小,即便车窗关的严丝合缝,耳中还是几乎被雨声充斥。   她是因为刚刚刹车的惯性,才突然醒来。   车子停在金悦府门口,见她醒来,钟知贺顿了一顿,才开口问:“雨不见小,先到我家避雨?” 第52章   暴雨之外,夜色照旧愈发深浓。钟知贺带着孟遥驱车从昌平的那处墓园回到金悦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   孟遥的住处在五环外,再继续顶着大雨开过去,到她家恐怕怎么也要后半夜了。   况且,他送完她回家还要再回来,这么一折腾,一夜也要过得差不多。   那实在是下下之选。   不过说是去他家避雨,其实,好像和住在他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在美国的时候不止去过他家有一次。   但是孟遥总觉得不大一样。   比如,那个时候她去的是他乡艳遇的男人家里,现在,她要去顶头上司家里。   怎么说起来,也更刺激了一点。   也更不合适了一点。   是以,孟遥思量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反正这也在公司附近,我看不如我去找家酒店住吧,明天直接去公司就好了。这么晚了我过去也打扰你啊。”   她本来想说“打扰钟总”,这时倒是觉得这种刻意的强调关系有些过分。   大约是因为他今天又那样叫她了。   甜甜。   孟遥咬咬下唇,倏地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恍惚间,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   “只是担心打扰我,”钟知贺不急于发动车子,就闲闲抱臂坐在一旁,看向孟遥的时候眼中不无探究,“不是怕我对你做什么?”   ……   怎么会有人这么直白啊?   孟遥伸出手拢了拢鬓角的几根碎发,很小声地说:“那个什么,众所周知,含蓄委婉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你不能因为在美国待过几年就忘了传统文化的精华。”   “众所周知,过度的含蓄委婉可能适得其反,”钟知贺推推眼镜,“我认为,直白、勇敢也是美好的品质。”   “你说得对,那我就直白一点,我去住酒店了。”   “……”   “孟甜甜,”男人稍一倾身,瞬间拉进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将她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皆清清楚楚看进眼里,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透,“这么怕?”   “……”   没有得到言语上的回应。   倒是面前一向明丽秾艳的姑娘此时面颊爬上一缕似有若无的红,在车里微弱的光线映衬下。,美的不似此间人。   好久,才听她故作不在意,又略显紧张地为自己辩解:“我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有什么好怕,又不是没去过。”   又、不、是、没、去、过。   她就是怕他!这样!   孟遥试图做最后挣扎:“……去过是去过,但是那哪儿能一样,哪儿能相提并论啊。”   “怎么不能?”   “当然不能了,那时候我们在美国,谁也不认识我,我去了你家……去你家…住也没人知道。可是现在是在中国,在平城。”   “那又怎么?”   “哎呀重要的不是在哪,重要的是在这里会有同事、亲戚、朋友认识我们,而且你是老板我是员工,传出去了像什么样子?”   孟遥见他仍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又补一句:“女孩子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我还以为你不在意这个。”   “怎么可能?”   “毕竟孟秘书可是在餐厅大庭广众之下,说过和我,睡了,的话。”   ??????   什么????   什么睡不睡了的话她不知道。   她现在就想知道他是在说什么鬼话。   “???钟总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钟知贺慢条斯理将自己之前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拿下来,却没急着动手机,又补上一个名字,“Crazy lover.”   Crazy lover.   听到这个的一瞬间,孟遥的记忆就自动转接到那家西餐厅。   他怎么也知道?   孟遥想起她那天晚上因为喝了点酒,跟孙又菡吹nb骑虎难下,所以不得不撒了一点小谎。   他这么说,难道他真的,听见了????   孟遥心凉了半截儿,不过为了自己的面子,她面上还是硬撑着,干笑两声:“钟总在这儿跟我打哑谜吗?”   闻言,钟知贺哂笑了声,没说话。   只是按亮了手机,随手操作几下,几秒种后,又将屏幕按灭。   很快,逼仄的车厢里,就想起孟遥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说旧金山那个贺哥哥呀?我们!睡了!当然睡了,你看不起谁呢孙又菡!”   “我说我们!做了!就是字面意思!还要我讲的更直白吗!孙又菡你不要看不起我!”   语调虽然是醉醺醺的,可是完全可以听得出是孟遥说的。   如果说刚刚她是觉得脸颊发烧,那现在她脸颊上烧的就是红孩儿的三味真火。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她直接被这火烧成了灰。   那样就不用面对这么死亡的事情了。   不过,更不幸的是。   在孟遥伸手过去抢手机想把录音关掉之前,驾驶座上的男人就已经早有预感似的,将手机换到左手上拿远。   顺便播放了下一条录音。   录音中仍旧是孟遥醉醺醺的声音——   “唔,哥哥,我刚刚在孙又菡面前撒谎了,撒谎不是好孩子的,要不、要不我们真的嘻嘻嘻嘻……”   录音中的孟遥傻笑了几声,才继续说起没羞没臊的话。   “那样就不算骗人啦。”   “好不好嘛哥哥。”   “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回家做你媳妇呀。”   “甜甜一定会很乖的。”   “我发誓!”   ……   与录音一起的声音,还有此时驾驶座上的男人不时的嗤笑。   他人高手长,孟遥怎么也夺不到手机,反倒不小心挨到男人的肩膀,磕到了下巴。   有点疼。   但没脸疼。   刚刚装傻,就被人扔出石锤打脸,实在是非常脸疼。   而且。   她这张脸,已经在他面前丢得差不多了。   孟遥甚至又开始考虑要不要再打飞的逃跑一次。   在她恼羞成怒之前,对方主动将手机交到了她手里。让孟遥一度以为,这个可怕的插曲终于要过去。   直到,她听见他不急不缓地说:“没想到孟秘书私下里还有那么放得开的一面。不过呢,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孟秘书酒后做的事很正常的。”   “抱我,亲我,说要做我媳妇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   ……   救命。   他再说下去,她真的要自掐人中了。   孟遥低着头在一旁冷静了好久好久,才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钟、钟知贺,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哦?”   “闭嘴或者帮我掐人中你选一个吧。”   -   孟遥最终还是跟着钟知贺去了他家。   不为别的,单纯是因为她今天出门没带身份证,没法去开房。   雨这么大,从二环回五环外的家不现实,所以她只好委屈自己跟着大灰狼进了狼窝。   不过情况倒是还好。   毕竟之前半夜去过他家里两次,最后一次两个人都一起睡一张床上了他也没趁人之危对她做什么,所以孟遥对他的人品还算放心。   两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折腾了大半夜,终于一起进了家门。   孟遥站在门口的地毯上,迟迟没动,问了声:“要换鞋吗?”   “嗯。”   钟知贺应了声,顺手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崭新的女式拖鞋。   面包一样厚厚的底子,拖鞋上头还有两只凸来的兔耳朵,这回倒是很年轻的款式。   当然,这双拖鞋孟遥也认得。   这是她在给钟知贺准备生活常用品时,考虑到他以后可能会带女朋友回家,所以特意准备的。   跟买那几盒冈本的出发点一样。   是以,在他将这双拖鞋搁到她面前之后,孟遥愣了一愣,还是说:“这,这个不太好吧,这是给你女朋友准备的。”   “……”钟知贺瞥了她一眼,似乎懒得跟她胡扯,只道,“快换。”   “呃,真的不行,”可是现在不穿这个好像又不行,反正选这个的时候她不知道他以后的女朋友会喜欢什么款式的,所以就按照她自己的喜好随意选了一双。所以严格来说这是她喜欢的风格,是以,孟遥灵机一动,“要不这样吧这鞋回头我穿过了带回家,我再去超市买一双新的拿过来?”   她在这里踌躇说话的功夫,一旁的男人已经站在主卧门口,湿透的西装外套早被脱下来拿在手里。   听到孟遥说这话的时候,钟知贺只是淡淡睨她一眼,淡声吐出了一句:“孟甜甜你再废话一句,今天就给我光脚走路。”   声音虽然很淡,但是充满了威胁的气息。   孟遥只得讪讪地换上鞋。   钟知贺快走两步,将手上的西装外套扔进洗衣房里的脏衣篓里。见孟遥走过来,指了指一旁的卫生间,说道:“先去洗澡。”   “啊?那你呢?”   “主卧的浴室修好了。”   ……   浴室里各种洗浴、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这都要感谢孟遥自己无微不至细致妥帖,好人有好报今天就报到自己头上来了。   比如她竟然细致到连钟知贺可能不会用到,但钟知贺女朋友一定会用的洗脸巾都准备了。   更不用说卸妆水了。   利落如她,在洗澡的时候也要稍稍磨蹭一点。   待到终于觉得自己身上被雨水冲击的泥污被洗掉,又重新变回之前香香软软的人时,孟遥才换上浴室里早已准备的崭新浴袍,将自己沾染泥污的衣服和用过的毛巾洗掉,放进一旁的烘干机里。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浴室的房门。   孟遥没有吹头发的习惯,每每只是将头发上的水擦擦干,便静等它干掉。   这还是因为她之前工作起来分秒必争,觉得吹头发这十分钟完全可以剩下,动作快点儿都能多做大半个表格了。   钟知贺似乎比她洗得快得多,她出来的时候,他早已经整捯一新。   穿一身墨绿色的绸质睡衣,头发吹了七分干,整个人较之平日西装革履的精致形象,显得格外慵懒。   整个人也平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一手随手扶着一个玻璃杯,另一手拿着把长柄勺子,在杯子里来来回回轻轻搅动。   满室都被药香充盈。   孟遥雪色的后颈处,发丝上的水滴凝集,倏地顺着背部滑进她的浴袍里。   有些痒。   钟知贺远远抬眼稍一睨她,下一瞬,便开口提醒:“过来,把药喝了。”   “喝完去把头发吹干。”   刚刚淋过雨,再不把头发吹干的话很容易感冒。   尤其是她这种身体娇弱的小姑娘。   “谢谢。”孟遥稍稍加快了步子走上前,药她可以喝,不过吹头发她真的不想吹,很累的。而且,他今天教过她,要直白要直接,所以干脆说:“我头发过一会儿就会干了。”   她这话开头的时候还蛮有气势,目光接触到他眼睛的时候却怂到声音渐低。   尤其是在对方一脸威胁的姿态,叫她“孟甜甜。”的那一刻。   孟遥就已经丢盔卸甲。   可惜对方完全不给她生路,继续低声灵魂发问:   “孟甜甜。”   “你听不听话?” 第53章   “孟甜甜。”   “你听不听话?”   孟遥听到这句话之后站在原地愣神的几秒钟里,这句话就反复在她脑海里响过无数遍。   他的声音很轻。   像是在哄一个还没有上幼儿园的小孩。   有那么一瞬间,他让她感觉到,她像是一个受宠爱的小孩。   这种奇妙的感觉,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再也没有过。   今天是例外。   所以孟遥站在原地,好久没动。   直到坐在桌前沏药的男人抬起头,睨她一眼,低声问:“傻了?”   孟遥这才回过神来,边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往他的方向走过去,边说:“没,当然没啊,喝药啊我现在就喝。”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然走到钟知贺面前。想也未想,就伸手过去,一把握在玻璃杯上,可还没拿起来,就慌忙又放下。   “嘶——”   放下杯子的同时,忍不住吸了口气。   太烫了,她刚刚抓了这杯子一把,整个掌心实打实地贴上去,也就使得整个手心被实实在在烫了一下。   一眼看过去,细嫩的肌肤被烫的发红,整片掌心都是红的。   这么烫的杯子,他究竟是怎么扶着杯壁面不改色的?   一旁的钟知贺阻止的动作停在半空,见她很快就放开了手,不过已经被烫到了,便干脆站起身,顺势伸手过去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查看手心的伤势。   陡然被对方捉住手腕,孟遥本能地想往后缩,连手心的疼也顾不得,忙摇摇头,说道:“没事的,我没事。”   “给我看看。”   她攥着拳,让他看不见她掌心的伤势。   “哎呀我真的没事,再说你刚刚也看见了,我只是碰了一下下。”   “快点。”   “噢。”   面对对方的“最后通牒”,孟遥无法,只好乖巧地轻轻张开手指,让他看手心的烫伤。   还好,她放开的比较快,并不严重,只是有些发红。   不过钟知贺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他急匆匆拉起她,径直往洗手间走,然后是拉着她的手冲凉水、擦水、往手上挤牙膏一气呵成。   孟遥拦不住他,只能等他这一系列动作都做完以后,看着被涂了厚厚一层牙膏的手掌心,若有所思地顿了顿。   看着钟知贺认真在她手上涂好牙膏,将还剩半管的牙膏盖子盖好放回原处,孟遥抬眼悄悄看他,小声叫他:“那个,钟…钟知贺。”   她还不大习惯这样叫他。   但是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叫钟总又真的很奇怪。   只好硬着头皮。   钟知贺倒是没将什么称呼放在心上似的,随意应了声:“嗯?”   孟遥眨巴眨巴眼睛,很认真地问:“你家牙膏是,不要钱吗?”   “你有什么朋友家里是做牙膏生意的吗?”   “还是,公司下半年有进军牙膏业的打算?”   “……”   眼前的姑娘一脸认真地问出一堆蠢问题,钟知贺垂头,靠近了看她,好半晌,低低哂笑出声。   带着笑意问了一句:“我们家老爷子到底怎么把你招进来的?”   “傻兮兮的。”   天地可鉴。   整个海擎集团,没有一个人敢说孟秘书傻兮兮。   除了眼前这位。   孟遥倒是没被对方的话打过岔去,仍旧在坚持刚刚的话题:“浪费是可耻的。”   “钟知贺,”孟遥突然伸出没有被烫伤的另一只手,抬高到他额头边,手指细嫩的肌肤接触到对方冷白的前额,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轻轻在他额上弹了一下,空气中响起“嘎嘣”一声脆响的同时,孟遥凶巴巴地问,“不准浪费,记住了没有?”   这话说完,垂头看她的男人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紧接着,本能地抬起手,不知是要触碰她的手,还是要触碰她刚刚弹过的地方。   总之孟遥在对方的手伸过来之前,就慌忙撤开手,只不过这动作有点急,以至于撤开的时候,她的手还是不小心碰到他的。   轻擦而过。   她分明觉得脸上又燃起几分烫。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钟,气氛暧昧的不可思议。孟遥甚至恍惚以为接下来就要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郎情妾意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这到底不是小说,他们也不是那样轻率的人。   还是钟知贺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不无揶揄,拖着调子慵懒地说一声:“长胆子了。”   不过也只是调侃这么一句。紧接着就在孟遥开口之前,自己转了一个话题:“药再晾晾,先把头发吹了。”   孟遥的右手刚刚被烫到,虽然并不严重,但是糊了一手心的牙膏,很难拿起吹风机来吹头发。   她摇了摇头,想也不想地拒绝:“手都这样了,拿不起来,我看就不用吹了吧。”   说话的功夫,对方却已经从柜子里将吹风机取出来,插上电递到她面前,理所当然地说:“不是还有一只手?”   “……”   这场关于“到底要不要吹头发”的博弈,最终以孟遥败北告终。   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用左手拿起吹风机,一只手没什么章法地吹。   她惯常使用右手,左手没什么力气,又只有一只手,没办法一手拿吹风机,另一手整理拨弄头发。所以这一次吹得看起来实在有些潦草。   她有些烦躁,正想干脆说不要吹了,反正头发是她的,他总不能押着她吹吧?   这样想着,孟遥便想将手上的吹风机搁到洗手台上,然后再坚定地告诉钟知贺,她今天不要吹头发。   带点灼烫感的热风顺着她的头发吹到面颊,然后是颈项、前心……浴室里暖黄色的灯光将她的肌肤衬得剔透无暇,白皙非常。   还没等她将手上的电吹风放到身前的洗手台上,拿着吹风机的那只手突然只觉得手背一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另一只修长的大手严实地包裹住。   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两个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的呼吸气息都覆在她身侧耳边,急剧放大。   孟遥整个人几乎僵在原地。愣愣看着镜子里无限靠近的年轻男女,看着身后的男人一手握着她的手,替她吹头发,另一手认真地拨弄她满头的青丝,比在公司开会的时候,还要认真上几分。   似乎是察觉到她从镜中投射的目光。   男人懒懒抬起眼,与孟遥的目光在镜中一接,旋即又移开,继续认真地去帮她吹头发。   认真的模样瞧着仿佛不是在给一个女人吹头发,而是在雕琢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而且是,视如珍宝的艺术品。   因为他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轻柔沉缓,小心翼翼。   等到吹风机产生的“嗡嗡——”声彻底停止,钟知贺关掉吹风机搁在一旁的时候,孟遥的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   许是因为保持这个姿势太久,左脚有些发麻,一个没站稳,不小心往后一靠,后背就靠到身后男人的胸膛上去。   这么正正好好地靠在对方身上,实在很像刻意为之。   是以,孟遥慌忙便要起身,以证清白。   可惜愿望未能达成,先一步就被对方按着前颈,扣留在原处。   男人掌心的温度源源传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从脖颈到面颊,尽数点燃。   孟遥只觉得心快要跳出胸腔,本能发慌,很小声地问:“钟知贺,你、你干嘛?”   “现在又学会直呼我的名字了?”男人低笑两声,凑到孟遥耳边,喑哑的声线放大数倍传来,带着无与伦比的蛊惑之力,“那以后,叫我什么?”   孟遥因为现在这个暧昧的动作,脑袋实在有些宕机。搞不清楚对方的意思,脱口而出:“钟、钟总!对不起冒犯了我以后保证不乱喊了您快放开我。”   “嗯?确定?”男人屈起食指,用指背轻轻探了探她面颊上灼人的温度,十分好心,“再给你一次机会。”   见她急着开口,他又不急不缓地提醒一句:“想好了再说。”   “唔……”孟遥想了好久,才终于试探着小声问出声儿,“知、知贺哥哥?”   ……   好容易被对方放开,重获自由之后,孟遥的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偏偏始作俑者在旁,倚着墙壁,笑意斐然,一脸玩味地看她。   孟遥恼羞成怒,气鼓鼓地瞪回去:“钟、知、贺、你不要得意!我要向董事长举报你。”   好家伙。   向董事长举报?   他会怕董事长?   男人勾起唇,不以为意:“哦?”   孟遥红着脸抬眼瞪着他,豁出去了,一字一句地说:“你、调、戏、女、员、工。”   “……”   吹头发的小插曲渡过之后,为了防止钟知贺再突然靠近或者再往她手上涂牙膏,孟遥非常主动且小心地跑去喝了他特地给她沏的感冒冲剂。   然后才终于回房睡觉。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当然不住在一处。   他家这栋大平层公寓,大的很,除了主卧之外还有好几个房间。   钟知贺慷慨得很,任由她随便选。孟遥也就不客气地选了离主卧最远的一间。   并且在睡觉之前,十分仔细地关上房门进行反锁,身上的浴袍也老老实实穿着,连钟知贺借给她的宽大T裇也嫌不够长,大夏天里也要穿那件厚厚的浴袍。   总之,一应防范措施做得非常到位。   哦对。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防止钟知贺手里有她房间的钥匙,半夜时趁她睡着攻其不备对她酱酱酿酿做出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孟遥还特地把这房间那把特重的椅子搬到门边倚着。   ……   可是即便如此,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很不幸的发现,她在主卧室,钟知贺的床上醒来。 第54章   一大早醒来,孟遥就接收到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她又在钟知贺床上醒来。   好消息是她觉得他们昨天晚上没做……呸,好消息是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在了。   孟遥试探着伸手,去探了探床另一边的温度。   凉。   嗯,大概对方已经起床好久。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慌忙蹑手蹑脚地轻声下床,将床单、被子收拾整齐。这才随手理了理略显杂乱的长发和身上的浴袍,小心翼翼地从里打开了主卧室的房门。   钟知贺刚好从厨房走到客厅,他已经换好衣服,穿一条浓黑色的西装长裤,蓝色衬衫绾成七分,身上还系着纯黑色的围裙。   这个围裙也是孟遥前几天采购的,当时她选这个的时候,还在想会不会太大了,现在穿在他身上,却觉得小的可怜。   男人的视线一触及孟遥,便在原地站定,略一颔首,慵慵懒懒地指指沙发上被叠得像豆腐块一样的浅色绒毯,说道:“那个,帮我放卧室柜子里。然后洗漱,来吃饭。”   沙发上的绒毯,还有主卧另外一半没有沾染体温的床。   孟遥很快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还是试图确认一下,问道:“额,那个,你昨晚睡的沙发?”   “不然?”   “呃,哈哈我是想说,你在自己家里,怎么还睡到沙发上去了,我……”   “你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间?”   “……可以这么说。”   孟遥点点头,说完,却几乎将头埋到胸前去。   这个问题实在让她尴尬得头皮发麻。毕竟,这可不是她头一回不知怎么跑到他床上去了。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还好,再发生的话,多少显得她有点刻意。   另一头,钟知贺慢条斯理地解下身上的围裙,随意拿在手里,在原地抱臂,一连审视地看她,好久,才幽幽道:“孟甜甜。”   “啊?”   “你知不知道,半夜听见女人哭,是恐怖片常用情节。”钟知贺不无嘲讽地低笑两声,“说真的,还挺可怕。”   “您是在内涵我吗……?”孟遥弱弱问。   “我以为,这是直接说你。”   “……”   孟遥无话可说。显然,她就是那个半夜号哭的女人,因为她昨晚刚好梦到——   嗯、   钟知贺、   在拿、   小皮鞭、   打她。   所以她在梦里就,一直哭。   救命。   她脑子里都是什么限制级的东西。   孟遥思及此,整张脸瞬间被覆上不自然的潮红,羞愧得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钟总这么伟光正的人物,她怎么能梦到那种限制级场面。   她、脏、了!   还好钟知贺站的距离她还有几步远,她又埋着头,他瞧不清她的神情,只以为她是因为半夜跑到他床上而感到羞愧。   男人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少顷,略带安慰的语气,说道:“行了,别傻站着了,快去洗漱,吃饭了。”   他说完,转身要去厨房将早餐端出来,刚迈出一步,又被孟遥叫住。   “钟知贺!等等。”   她咬着下唇,很艰难地问出口:“所以我一定是半夜自己哭了,然后自己梦游走到你房间的对吧,一定是吧?”   孟遥说完,就提着一口气儿紧盯着几步外的男人,希望他不要不识好歹赶紧给她一个台阶下!   不过可惜。对方一开口她这口气儿就泄下去。   “不是。”他否认的十足轻巧。   “我抱你过来的。”   “……”   孟遥紧捏着身上的浴袍,咬牙切齿地补充一句:“我可以当做刚刚没听见,你、再、说、一、次。”   威胁的语气十分明显。   不过对方好像听不懂似的,无视孟遥的眼神,径直重复一遍:“没听见?哦,我公主抱你过来的。”   公、主、抱。   很好。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公主抱她。   孟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那我可真谢谢您了。”   “小事,不用客气。”钟知贺不以为意,满脸写着“你在自取其辱”几个大字,说完这句,顿了顿,又似笑非笑地说,“不过你好像有点抗拒,一直哭着书‘不要’,不要什么啊?”   即便对方说完最后一句话,只看了孟遥一眼,便直接转身去了厨房,再没回过头来看她。可是孟遥还是觉得他刚刚的目光意有所指,像是将她整个人看透了似的。   像是窥见她不可描述的梦境。   虽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意识到这一点,孟遥的脸还是不可抑制地红到极致。   以至于整个跟钟知贺面对面吃早饭的过程,她都是低着头,一眼没敢看他。   ……   -   与此同时。   北三环宽阔的公路上,一辆白色本田SUV在路上平稳行驶。   车里,副驾驶座上的年轻女人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真的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人。不给你安排新的工作,之前的安排好的工作就这么安排给了别人?他们什么意思?”   “你这个二表哥明显就是故意针对你。”   “柏宇哥哥你放心,我去跟他说,我今天说什么也要给你讨回公道来,太过分了吧?”   “这就是雪藏,是雪藏!不履行合约,我们可以告他的!”   开车的是顾柏宇,他脸上似有些烦躁,不过在极力克制,听何思思义愤填膺地说完,也顺着她的话附和两句:“钟恒这次真的太过分了,虽然从小我们两个就不对盘,他也不用这么公报私仇吧?”   “不过思思,你这样跟我过去闹,你身体能受的了吗?”   他是指她怀着孕,说到这儿,自然而然地看了眼何思思小腹的位置。   何思思避开钟顾柏宇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抬手盖住小腹,转移了话题:“我没关系的。不过柏宇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二表哥,真的是因为小时候和你关系不好才针对你的吗?”   “当然了,不然还能怎么样,我在公司也没得罪他。”   “如果是因为,孟遥姐呢?”   “孟遥?”顾柏宇皱起眉,看向何思思,“和孟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何思思看着顾柏宇,放慢了语速,“你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因为你们两个小的时候关系不好,那你刚进公司的时候他为什么不针对你?”   “柏宇哥哥,你仔细想想,钟恒他是不是从我们的事情被孟遥姐弄得人尽皆知以后,才故意针对你的?”   “可那不是因为……”   “因为他喜欢孟遥。”   “他……钟恒,喜欢孟遥?”顾柏宇猛踩刹车,刚刚因为何思思的话一走神,险些追尾。   追尾。   想到车子追尾,顾柏宇本能地想起不久前,他送孟遥去上班,路上不小心追尾,她轻轻巧巧地就解决了问题。   那时候,他叫她宝贝,接送她上下班。   才多久的事,怎么这么快,就天翻地覆,一发不可收拾了?   何思思还在旁边试图佐证——   “他如果不喜欢孟遥,他干嘛不在乎公司的损失也要雪藏你,他不喜欢孟遥,又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半夜发微博骂你?”   钟恒喜欢她,那他们以后,会在一起吧……?   那他以后,是不是也要叫她一声“二表嫂”了?   顾柏宇捏紧方向盘,所有指关节显而易见地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何思思还在不知疲倦地说着——   “柏宇哥哥你还没有看清吗?很明显就是孟遥姐跟人家一起故意欺负咱们,我看今天他也不会给我们什么结果了,找完钟恒,我们直接去找你大表哥要个公道话吧!”   只不过,这些话顾柏宇再没有半句听进心里去。   -   平城CBD,金悦府高级公寓小区。   昨晚的衣服已经烘干,孟遥躲进卫生间里换好衣服,整理好头发又简单扑了个粉饼,口红是她日常带在包里的YSL332,很清淡的颜色,在她明艳的脸上平添几分温柔。   她是天生丽质的典型,即便只是最简单的妆容,也足以让她美的超尘脱俗。   出门的时候,钟知贺已经穿上了西装外套,拎着手提电脑,倚在公寓门口等她。   见她从卫生间出来,挑了挑眉:“好了?”   “好了。”   孟遥点点头,走过去,在他旁边的鞋柜前换上自己的高跟鞋。   手里拿着的提包被对方自然而然的接过去,等她换好鞋,便见他一手拎着他们两个人的包,另一手插在裤袋里,悠然自得:“走。”   两个人并排上电梯,也并排出门。   一直到再次坐进对方车里时,孟遥才忍不住又问道:“那个什么,你确定,我们今天要一起上班?”   “不然你觉得,我现在先送你回家,你再坐地铁去公司会更好?”   “呃,那还是一起去好一点。”虽是这样说,看着身边的男人发动汽车,她咬着下唇,还是有些顾虑,“同事看到我们一起上班不太好吧?我看不如还是我来开车,这样别人看见到时候我就说我来接钟总上班的。”   她私以为,这个理由天衣无缝。   不过却被身边的男人直截了当地拒绝:“想什么呢。”   他冷冷瞥她一眼:“我在这儿,还要你开车,那你要我有什么用?”   你、要、我、有、什、么、用。   这几个字第一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她在心里一回味,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瞬间又觉得,暧昧得不可思议。   孟遥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倏然想起另一茬来,忍不住脱口而出:“那,那你入职那天还让我开车,就是故意针对我,公报私仇。”   “……”   “孟甜甜,做人要讲良心。那天之前,我在旧金山连熬了四天四夜把三个礼拜的工作做完,做完又直接坐了十几个小时长途飞机回国,一个礼拜睡不过八个小时,我让你开车也是为了安全考量。”   孟遥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不过他这样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他美国公司那边剩下的工作量不算小,他提前回国……倒是真的费了力气。   “这副表情,”钟知贺打着方向盘,偏头看她一眼,“心疼我?”   “……”   “一点点。”   “嚯。”   “看来我下次可以更辛苦一点。”   “不是……哥哥,”孟遥伸出手轻轻地揉揉他小臂,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下次不要这么辛苦。”   话音落下,开着车的男人忽然转过头,很郑重地看她一眼,缓缓应声:“好。”   气氛阵阵升温。   不过随着越来越靠近公司,孟遥还是忍不住又问一遍:“要是被同事看到,会不会误会我们啊?”   “看到就看到。而且,你觉得他们的想法,算是“误会”?与其说是误会,我看用“看破”这个词汇更准确一点。”   “……”   好嘛。   被“看破”的话……她躺平任嘲。   车子停在海擎地下一层的停车场总裁专属车位的时候,距离上班还有二十分钟,停车场里时不时有同事们的车开进。   孟遥心怦怦直跳,一脸心虚地解安全带预备下车。   车门还没开,就被一旁的男人扣住小手留下。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在叫她:“甜甜。”   “……啊?”   “中午出去吃。” 第55章   公司的业务繁忙,如果不是有外出和其他公司老总的约见,一般情况下,钟知贺的午餐都是由总裁办的某位秘书负责订购。   而好巧不巧,这件事刚好在海擎总裁办首席秘书孟秘书的工作范畴之内。   孟遥咬咬下唇,唇边的笑意压不住。她顿了一下,慌忙从自己的大号托特包里拿出iPad正欲翻开他的行程单,边碎碎念:“额,这个要先看看行程单的,要看有没有时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男人打断。   他将iPad从她手中抽走,不疾不徐扫了一眼行程单的页面,随手关掉,只道:“不用看了,有时间。如果没时间,就把原本的行程推掉。”   “那,那些都是早几天就定下来的行程,”孟遥知道对方的意思,虽已掩不住自己的笑意,面上还要嘴硬,声音倒是越说越小,“怎么能随便就,推掉呢。”   “行了。”钟知贺见她这副模样,摇头笑了笑,“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从停车场,到写字楼,一直上了四十二楼。   一路上接受路过同事们的目光洗礼。同事们跟他们打过招呼,擦身而过之后,还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他们。   这种注目礼让孟遥有些无所适从。虽然往常她也常常接收到别人注视的目光,可这一次不一样,她跟钟知贺一起来上班,和同事们眼神相接,总觉得其他人在暗里八卦他们的事。   孟遥总是下意识闪避开这样的目光。   一直到两个人一起上了总裁专属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孟遥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身边的男人长指一伸,按下四十二楼,少顷,才缓缓开口:“在人类社会上生存,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会或多或少地接收到其他个体或是群体的注意,一个人不管是多强大或是多糟糕,都无法阻止别人注意他。”   “但是,”钟知贺转过头,看向孟遥,略显正色,“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可以忽略其他人窥伺的目光,就像大象不会在意蚂蚁是不是在看他。”   “你……”   孟遥一时说不出话。   只听到对方继续说:“我们行得正坐得端,这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嗯!”孟遥重重点头,认真的样子像受到鼓舞的小学生。   看得钟知贺忍俊不禁,伸手揉揉她头顶的发丝,眼底宠溺不言而喻。   连孟遥也被他带得忍不住跟他相识而笑,一时无言。   一直到电梯快要接近四十二楼,见孟遥调整好了状态,钟知贺才转了话题:“所以,中午想吃什么,我来订。”   听到这话,孟遥登时拒绝:“怎么能让你订,我来。”   对方反问回来:“怎么能让你订?”   “当然要我订了,我可是你秘书,订餐厅这点小事对我来讲还算事吗?”   “哦?你觉得是这么回事么?”   孟遥当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他是要和她一起吃午饭。   而不是要和他的秘书一起吃午饭。   这不一样。   孟遥笑起来:“不管是不是这么回事,你把我的工作都抢了,那我做什么?”   在对方挑眉打量她,开口反驳之前,孟遥又补充一句:“工作时间,你好好工作,不许分心想别的。”   “嗯,”钟知贺应声,不咸不淡调侃她,“都听孟老板的。”   “吃什么随你订,不要海鲜。”   -   到了四十二楼,钟知贺和孟遥两个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和工位。   忙碌的一天再度拉开帷幕。早晨的例会过后,孟遥正在整理手头各个跟进项目的进展情况。   钟知贺从办公室出来,直奔孟遥的工位。   彼时孟遥正伏案工作,忙得头也未抬。直到男人两根长指在她办公桌上轻叩几声,才将她从工作中拉回现实。   钟知贺先开口:“美国公司那边的员工处理好后续的事情,已经回国了,我出去见一下。”   这件事情倒确实是写在行程单上的事情,孟遥早上还特地提醒过钟知贺。只不过刚刚她投入在工作中,一时没想起这茬儿来。   听到对方这样说,孟遥忙放下手头的工作,登时站起身来,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等我一下,我先联系司机。”   “不用”,站在办公桌旁的男人按住她的肩膀,很轻巧地就将她按回座位上,然后才道,“让张斌跟我去就可以,司机也让他来联系。”   “那我……?”   “你在公司,再重新检查一下‘梦谷’的策划案,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下周股东大会,我们要正式筹办这个项目。”   “海擎·梦谷连锁酒店”是钟知贺回国以后,预备筹办的第一个项目。海擎集团在酒店业举足轻重,不过涉猎的都是高端星级酒店的领域,而现在越来越占据更高市场份额的中低端线酒店市场却是海擎的短板。   钟知贺在美国的公司,正是主营中端青年酒店,在这方面他轻车熟路。不过“梦谷连锁酒店”项目与他在美国的项目不同,“梦谷”的大概筹办方向是“民宿化酒店”。   也就是说,酒店内的装潢不再设置为样板间似的风格,而是采用一种更民宿化、家庭化的装潢,力图给住客更温馨的居住体验。   不仅如此,“海擎·梦谷”也会进一步改进服务、入住办理、酒店选址等多方面,令客人体验更加方便快捷,与传统酒店不大相同。   总之,这个项目不管是在国内国外,在海擎还是其他酒店集团,都是一次改革式挑战。   所以即便这个项目钟知贺半年前在美国的时候就开始筹备,到了现在,还是需要慎之又慎地进行核对检查。因为这个项目一旦开工,可能会大规模推进,必定是海擎近三年内最重要的项目之一。   而且,这个项目是小钟总上任批办的第一个项目,集团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看着,不容有失。   孟遥知道这个项目的重要性,当即郑重点点头,说道:“好的,我这就办。我先做初步核查,等张主任回来之后再交主任核查,我们核查无误,再给钟总批复。”   “嗯。你办事我放心。”   钟知贺说完,又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搁在孟遥手里,淡声嘱咐道:“这个你等会儿抽空下楼帮我拿给钟恒。”   “好的。”   男人有些不放心,补充一句:“给了他就赶紧回来,不许多跟他讲话。”   这当然不是出于对亲生弟弟的针对,而是出于另外的某种私心。   孟遥无奈道:“知道啦。”   “那,”她笑笑,声音很低,“路上小心。”   “嗯。”   男人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好久,才颔首离开。   只撂下一句:“中午我回来接你。”   ……   钟知贺出门之后,孟遥正准备从电脑中找一下“梦谷”项目的策划案,无意中注意到工作微信上,昨晚她忘记回复的,来自钟恒的消息——   恒海第一美男子:【孟孟,下这么大雨一会儿下班我送你回家吧?】   【孟孟?你下班了吗?】   【孟孟你下班回我一下,我到你办公室去没见到你,电话也打不通,你没事吧?】   ……   孟遥想起来昨晚半夜在钟知贺家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她好像接到了钟恒的电话,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那时已经半梦半醒,就给囫囵应了过去。   这时候看到这些微信消息却提醒了她。   其实自从上次和钟知贺、孙又菡、钟恒他们三个一起去那家日料私厨,听到孙又菡说的那些话,孟遥就大概明白钟恒的意思。   原来他并不是为了追孙又菡而打迂回战术来接近她,他是要追她。   然而现在……孟遥觉得,不管怎么样,她应该主动跟钟恒讲清楚,这样拖着不是办法。   思及此,孟遥目光落到手上那枚U盘上,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花了大半个小时,孟遥将“海擎·梦谷”那份上万字的策划案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再三确认无误之后,才关掉文档,拿起手上的U盘准备下楼。   钟恒的恒海娱乐隶属海擎集团,办公地点自然也在这栋大楼里,占了二十五、二十六整整两层。   钟恒的办公室就在二十六楼。孟遥乘电梯从四十二楼下到二十六楼,电梯门一打开,就见员工们将总裁办公室的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从走廊往里走,能听见员工们压低声音的讨论——   “真是顾柏宇来公司闹了啊?他身边带那个女的是谁?就是楼上孟秘书在微博爆料那个三儿?”   “那看来就是了,不是我说,这女的不还学表演的么,长得比孟秘书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啊。”   “可别跟孟秘书比了,咱都做这行的还不知道么,孟秘书那颜我职业病犯起来我都想直接拉她去横店了。”   “不过刚我好像听见那个三儿说孟秘书跟咱们恒总……不会是真的吧?”   “以恒总那花花公子的性子,很难有假。”   “……”   见到孟遥这个八卦核心人物过来,众人纷纷噤声,不约而同地讪讪跟孟遥招呼。   孟遥走到钟恒办公室门外,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吵嚷声,不过听不真切,不知道具体内容。   她想找个看热闹的员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惜这些人都怕惹上事,没一个肯跟她说清楚的,孟遥无奈只好决定硬着头皮敲门进去。   正在这时,钟恒办公室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一见门被打开,刚刚还聚集在周围的员工们齐齐跑回自己的工位,只留下孟遥站在原地。   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既不是钟恒也不是顾柏宇,不过倒也算一个熟人,眼熟。   沈嘉遇。   倪舒的前男友。   孟遥记得他。上次在欢迎钟知贺上任的晚宴上见过,她知道他不仅是倪舒的前男友,还是恒海娱乐力捧的一哥。   之前孟遥到恒海娱乐帮忙做项目的时候倒是没见过他,那时候听其他人说,他好像是在拍戏。   所以说起来,现在是他们两个第一次面对面碰上。   见沈嘉遇一出门目光就落到她身上,孟遥礼貌地冲对方颔首。   “孟秘书。”沈嘉遇叫住她。   孟遥有些惊讶,边皱着眉看向办公室的方向,边问:“您认识我?”   “当然,”沈嘉遇扬扬手里的手机,“我们娱乐圈,都5G冲浪。”   毕竟现在办公室里,另外两位当事人都在,所以他指的自然是孟遥在微博爆料顾柏宇劈腿的事情。   沈嘉遇说完,指指办公室的大门,说道:“去看看吧,说闲人免进,你应该不算闲人。”   没等沈嘉遇离开,孟遥就低声道谢,然后叩响钟恒办公室的门。   虽然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但是想到刚刚那些员工说的话,孟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莫名觉得今天何思思和顾柏宇来闹这一趟会和她有关系。   办公室里很快传来钟恒不耐的声音:“谁啊?”   里面的吵闹声还未停,孟遥手指握在门把上,应声的同时打开了房门:“是我。”   孟遥走进去,接着是利落地关上门。看向此时站在办公室里的另外三个人——   钟恒、顾柏宇还有何思思。   都是不出所料的人。   自从东窗事发,何思思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再没见过孟遥,所以这时在这里看到孟瑶还忍不住有些发愣。   不过比起惊讶,她觉得在这里看到孟遥,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她暗暗伸手拉了拉顾柏宇的袖子提醒,然后才开口道:“孟遥姐,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孟遥不想跟她说话,从前她一直忍着、让着,可是对方从来都不懂得尊重她。从来都是表面惺惺作态,内里暗潮汹涌。   所以这次,她干脆不再忍让,没什么好气儿地说:“我是这里的员工,我想我比你更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听到孟遥这样说,何思思脸上挂不住:“我就是问问,至于这么横么?而且你不是在海擎集团总裁办吗,跑到这儿来也不正常吧?”   何思思说完犹觉得不够,意有所指地加上一句:“还是说,姐姐你是来处理私事的呀?”   钟恒站在办公桌后,想替她说话,倒是被孟遥抢了先,她冷冷打量何思思两眼,然后才很不客气地说:“我的工作,什么时候需要跟你来汇报了?”   “你……”   何思思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孟遥没再理她,径直走向办公桌前,将钟知贺早上交给她的U盘给钟恒,低声道:“恒总,钟总让我交给您。”   她这边U盘刚交过去,办完了正经事。那边何思思缓了一口气,终于想到怎么反唇相讥,她很难接受一向忍让她的孟遥对她没有好气儿,所以有些恼羞成怒:“孟遥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平时在家里你也不敢这么跟我讲话吧?怎么,今天是有人在这儿给你撑腰,所以你腰杆直了是吧?”   “思思,别说了。”顾柏宇从旁阻拦她,“我们今天是来找钟恒的,跟孟遥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要不是他们两个有一腿,钟恒会处处给你使绊子吗?会把你工作停掉吗,柏宇哥哥你还当她是好人,没准你们没分手人家两个就勾搭到一起了!”   这话实在很难听,还没等孟遥说话,钟恒已经听不下去,指着何思思厉声道:“这位小姐,我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请你出去,我已经叫了保安,你不要让大家难看。还有,你对孟孟的诋毁、诽谤我们可以告你。”   孟遥站在一旁,没说话,只是抱着臂冷然看着何思思。她今天倒是要看看何思思到底又要作什么妖。   何思思果然不出预料地被孟遥的眼神激怒,无视钟恒的警告,继续扬声冲孟遥道:“瞧瞧,多护着你啊,这你们两个要真的没有什么事说出去人家都不信。”   “可是孟遥,你想过没有,你什么家庭人家什么家庭,人家是集团老总的儿子,你呢?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不会真以为人家这种身份地位,会娶你吧?”   “你跟你妈一样,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   她这句话没说完。   是因为在她说完之前,孟遥就踩着高跟鞋大步上前,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只听“啪——”无比清脆的一声,打断了何思思聒噪的话音。   顾柏宇一边扶住何思思,一边冲孟遥嚷道:“孟遥你干什么!思思她还怀着孩子!”   不同于何思思捂着脸,满脸写着不敢置信的略显疯癫的模样,孟遥站在她面前,则显得冷静得多。   孟遥的目光先扫过顾柏宇,再次见到他,眼神并不友善,毫不给面子地说:“又不是怀我的孩子,我管她?”   然后才看向何思思,眼神凛冽,气势汹汹,一字一顿地说: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给我听好了。”   “第一,我和恒总只是普通同事关系,你再敢胡乱编排我,编一次我打你一次;第二,我的任何事情跟你没关系,你最好不要关心我的事情,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不认识;第三,沈玉兰再不好,对你可是掏心掏肺,所以你最不配说她。”   “懂了么?”   何思思气势被孟遥压倒,气的说不出话:“你!孟遥你!!”   “我问你懂了么?懂了就给我赶紧滚。”   孟遥说话的时候,恰好钟恒刚刚叫的保安敲门进来,孟遥顺势指指身边的何思思和顾柏宇,说道:“劳烦几位,让这两个滚出海擎大楼。还有,通知前台,我认为他们以后也没有进海擎的必要。”   整个海擎无人不知孟遥是总裁办首席秘书,小钟总手下的人,自然要给她面子。尤其是恒总还在后面点头,示意他们动作快点。   是以,几个保安很快就将这两个不速之客连拖带拽,请出了海擎的大楼。   世界终于重归安宁。   办公室里只剩下孟遥和钟恒两个人。   孟遥暗自长出口气,放松下来,才转身对钟恒道歉:“抱歉恒总,我刚刚失态了,他们因为我的关系找您麻烦,我会解决的。还有何思思散布的关于我和您的谣言,也请交给我来澄清吧。”   她总觉得这些事情多少因她而起,波及到恒总,让她十分过意不去。   钟恒却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道:“你先坐。”   “不用了。”   “不是,孟孟你听我说。他们来找我麻烦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是因为我出于我公司的考量雪藏了顾柏宇,跟你没有关系。还有那个何……刚刚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从来没想过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悬殊,你不要听她胡说。”   “恒总。”孟遥深吸一口气,给钟恒鞠了一躬,然后才很认真地说,“谢谢你帮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也懂你的意思。”   “孟孟你这是……?”   “谢谢你对我的青睐,但是很抱歉,恒总,我们还是做最普通的同事吧?”   “孟孟你真的不用因为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困扰的。”   “不是的,恒总,我有……”孟遥想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是话说到一半,却又止住,换了一种方式,“我一直以来都只是把您当成我的领导,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和情感,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她的话说完,办公室里仅有的两个人一齐沉默了数秒。   孟遥能说出这些话,显然不是突然想到,而是有备而来。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不知疲倦地响着。   好久,才听钟恒问:“所以你今天,其实是特意来跟我说这些的?”   “嗯,”孟遥点点头,“是。”   “……我真的,没有任何机会吗?”   “真的。”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上班吧。”   “好的。”   走出去的时候,孟遥没敢回头看,只径直往门边走。   开门的一刻,再度被身后的人叫住——   “孟遥。”   她在原地站定。   听见对方问:“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钟恒问完,似乎又有些后悔,紧接着便说:“如果你不想跟我做朋友的话,就算了,我不是……”   “是。”孟遥转过身,斩钉截铁,点了点头,“我们会一直是朋友的。”   孟遥站在门边,空调的冷风吹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吹起,竟添了几分无法言说的潇洒。   颓丧地坐在办公桌前的钟恒终于略显苦涩地笑了起来。良久,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不用客气的。” 第56章   狭窄逼仄的电梯里,只有孟遥一个人,周遭安静得不可思议。   从她刚刚从四十二楼下去算起,到在钟恒办公室跟何思思大吵一架,再到现在刚上了回四十二楼的电梯,总共满打满算用不了十五分钟。   可是这十五分钟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多得令她应接不暇。   先是听见恒海的同事们传起她和钟恒那些连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又是遇见沈嘉遇,然后是和何思思吵架,还有最后,和钟恒把话说开。   短短的十几分钟,发生了这么多事。   以至于回到总裁办,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之后,孟遥仍旧久久回不过神来。   明明一遍遍告诉自己,不用在意何思思说的话,何思思说那些话都是故意气她,故意惹她不痛快的。可是孟遥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不受那些话的影响。   “你想过没有,你什么家庭人家什么家庭。”   “人家是集团老总的儿子,你呢?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你不会真以为人家这种身份地位,会娶你吧?”   ……   何思思这些话说的是钟恒,可是孟遥自动带入了另外一个人。   他也是那样的家庭,他也是集团董事长的儿子。   优越如他,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   而她这并不长的小半生,大都活在深暗的泥沼里。   他与她之间,只不容忽视的云泥之别。   想着这些的时候,孟遥又忍不住想起另外的事。   想起今早在停车场,钟知贺扣住她的手,温声叫她“甜甜。”   想起在旧金山希尔顿酒店的楼梯间,他搂着她肆意缠吻。   想起,很多很多关于钟知贺的事情。   尽管她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孟遥清楚地知道,他带给她的美好,是她过去的小半生都无法比及的。   此时此刻,她的头脑中像是有一黑一白两个小兽,在互相缠斗、撕咬、殊死搏斗。   它们一个告诉她“云泥之别,无法克服。”   另一个告诉她“面对感情要勇敢一点。”   两个小兽就这样,为了要让自己的观点被采纳,用尽力气,与对方生死相搏。   孟遥被它们搅得直觉头痛,硬着头皮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   上午十一点半的时候,张斌从外面回来,径直就走回工位。   他的工位与孟遥的相邻,这么大的动静,孟遥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下意识向着张斌身后的方向看,似乎在找是不是有什么人跟他一道回来。   可惜过了半分钟,依旧没见半个人影儿。   孟遥有些颓丧地轻叹口气,然后才开口去叫张斌:“张主任。”   “小孟,”张斌回过头来,“怎么了?”   “钟总说‘梦谷’的项目下周股东大会要投票,让我们再过一遍策划案,我这边已经重新检查过三遍了,主任您再筛查一遍?”   “好的,没问题,你检查的时候没有问题?”   “对,没有问题,我没有改动,您看原件就可以。”   “好,那我检查完尽快报给钟总。”张斌说完,冲孟遥颔了颔首,便要转回头去。   孟遥连忙叫住他:“张主任,等等。”   “还有别的事吗小孟?”   “那个,我是想说,钟总刚刚不是跟您一起出去的,”孟遥又看了看走廊的方向,问道,“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回来了?”   孟遥和张斌作为同事,关系一向还不错。况且孟遥作为总裁办首席秘书,想知道总裁在工作时间的行程,实在无可厚非。   是以,张斌答得很痛快:“奥,你说钟总啊,董事长夫人打电话过来,给钟总安排了和郑氏集团的见面,中午估计不会回来了,忘了告诉你,今天不用给钟总订午餐到公司了。”   董事长夫人给钟总安排了和郑氏集团的见面。   这话听得孟遥云里雾里,一时间没弄明白。   倒是钱怡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一旁,接上了话:“怎么?孟秘书这是没听明白?”   “这还不简单,咱们海擎跟郑氏集团又没什么业务上的往来,就算有,见面也得是由咱们总裁办来安排吧,董事长夫人可不只是董事长夫人这么简单,人家还是钟总的亲妈。”   “这么一看,董事长夫人这是大约想跟郑氏联姻吧?”   孟遥秀眉不自觉蹙起,坐在原地久久未动。   张斌听钱怡宁这样说,恍然大悟,也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不然人家郑氏集团谈公事干嘛还带了郑氏千金?”   钱怡宁捕捉到孟遥脸上失落的表情,更为得意,拍了拍孟遥的肩膀,说道:“行了,豪门梦碎也不用把不高兴写在脸上,做人呢,要讲究体面。”   “那个郑氏千金你不是也见过,小钟总上任那天晚宴上众星捧月的那个,也是倪舒表妹,人家见面就喊‘知贺哥哥’,指不定多熟。”   “你早点认清楚也好,人家钟总这种家庭这种条件,可不是你献献殷勤就能搞定的。”   今天早上孟遥和钟知贺一起来上班的事情几乎在整个海擎传遍了,其他同事可能认为这两人之间有些说不出的关系。   钱怡宁倒是坚定地觉得,只不过是孟遥故技重施,用这种献殷勤的方式主动讨好小钟总罢了。   孟遥没搭她的茬儿,低头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消息列表。   钟知贺的头像干干净净,没有一条消息传来。   孟遥心忽然宕住,心口儿像是卡了一口气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感。   似乎是见孟遥的表情太过难看,钱怡宁也收起自己幸灾乐祸的神情,安慰的话里多了几分真意:“不过我说你也别太伤心,毕竟你别的不说,长得还行,凭这长相以后找个男人不是问题。”   “……”   孟遥抬眼看她一眼,须臾又收回目光,无话可说。   钱怡宁这才讪讪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位。   一直到钱怡宁离开,孟遥才忍不住又问了张斌一句:“主任,钟总,他没有其他交代吗?”   “没啊,钟总什么也没说,就让我回来上班,说他那边不用我跟着了。”   “……我知道了,谢谢主任。”   工位上没有镜子,孟遥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真的如钱怡宁所说那样,满脸写着“失落”二字。   这种怅然若失的表情,连张斌也看在眼里,忍不住关心道:“小孟?你没事吧?刚刚钱秘书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主任,”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孟遥有些艰难地勾起唇笑笑,答道,“我没事的主任,‘梦谷’的策划书,您快检查吧。”   “嗯,没事就好,有什么事说出来,别自己闷在心里。”   “好。”   -   时间一分一秒渡过。   孟遥照旧如往常一样处理手头的工作,一样的利落、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可是总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   十一点三十五。   十一点四十。   十一点四十五。   手机还是静静躺在办公桌上,没有收到一条来自他的消息。   他说要回来接她,到了现在还杳无音信。   孟遥固执地没有主动打电话过去,只是坐在电脑前,继续做着自己还未完成的工作。   十一点五十分。午休开始时间。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陆续离开办公室,只有孟遥还坐在办公桌前,机械地继续自己的工作。   很快,办公室里的人所剩无几。   张斌将梦谷的策划案重新检查过两遍,确认无误后,关掉文档,正准备下楼吃午餐。起身的时候,恰好注意到孟遥还愣愣坐在座位上,忙问:“小孟,你不吃午饭吗?太忙了?不然我帮你带回来吧?”   孟遥回过神儿来,忙摇摇头:“不用不用,我等下就去,主任您快去吧。”   “噢,那行,你别耽误了午休时间啊。”   “好的。”   张斌出去以后,孟遥又拿起手机看了眼微信列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刚要放下手机,倒是有电话进来。   陌生号码。   孟遥顿了一下,接起来。   很快就听见电话那头客气且官方的女声:“孟小姐您好,我们这里是‘相遇’餐厅,您今天上午预订了我们这里的位子,请问什么时候到呢?”   “……”   “不好意思。”孟遥咬了咬下唇,“麻烦您帮我取消了吧。”   “哦,好的好的,没问题。”   电话很快被挂断,周遭再度重归安宁。   餐厅是孟遥今天一大早开早会之前就已经订好的,一家最近某红书上很火的网红餐厅,听说很适合情侣约会。   不过现在看看时间,大概也用不上了。   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响起今天刚刚听过的话,有的来自何思思,有的来自钱怡宁也有的来自钟恒——   “你想过没有,你什么家庭人家什么家庭。”   “人家是集团老总的儿子,你呢?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你不会真以为人家这种身份地位,会娶你吧?”   “那个郑氏千金你不是也见过,小钟总上任那天晚宴上众星捧月的那个,也是倪舒表妹,人家见面就喊‘知贺哥哥’,指不定多熟。”   “你早点认清楚也好,人家钟总这种家庭这种条件,可不是你献献殷勤就能搞定的。”   “孟孟你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我从来没想过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悬殊,你不要听她胡说。”   ……   很多很多声音,在孟遥脑子里疯狂回响。   纷杂无章。   孟遥可以在面对何思思的时候疾言厉色,可以在无视掉钱怡宁的冷嘲热讽,表面上,她还可以表现得无动于衷,毫不在意。   可是她无法在内心里,完全摒弃掉那些外界的声音。   钟知贺说人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不去在乎旁人的眼光。   可是孟遥清楚地知道,她不够强大,远远不够。她不得不承认,她们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实话,那些问题,确实是她无法逾越的沟壑。   或许钟知贺会和钟恒的态度一样,说他不在乎什么地位悬殊。   可是他不在乎,他的家人也会不在乎吗?真的能够不在乎吗?   从小到大的生存经历,让孟遥固然坚强、独立,却也敏感、自卑。她和钟知贺现在的关系,让她不得不往后面去想。   可她现在悲哀地发现,后面是道崎岖断崖,与看不清的彼岸隔着万米深壑,一步踏错,便是劫然不复。   她就这么在自己的工位上坐到了一点二十分,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就连孟遥打过去的电话,都以“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告终。   出去吃午饭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回来,大家开始借着午后时光,叽叽喳喳地随意聊起天。气氛愉快又轻松。   只有孟遥一个人,觉得心口发闷,像是无论如何也透不过气来。   很窒息的感觉。   孟遥捞起桌上的手机,预备出去透透气。   -   平城已经进入雨季。艳阳高照的日头变得少见,更多的是下雨之前特有的闷热。   人一走出空调房,就被这种闷热感裹挟住,牢牢收紧,闷得人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怎么好像下楼来,比待在办公室那方寸之地还要窒息。   孟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一件更让她感到窒息的事情的。   沈玉兰来了。   她会来虽是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何思思在孟遥这儿受了委屈,怎么可能不到沈玉兰那里去告状。沈玉兰为了维持自己在何家那点微不足道的家庭地位,自然又会特地过来向孟遥施压。   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只不过这一次孟遥的反抗更强烈一些,让沈玉兰的面色都比平时难看许多。   孟遥转身想走。   可惜被沈玉兰快步追上来拦住。   孟遥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运,毕竟如果不是她在办公室里待得心口发闷突发奇想下楼来,那沈玉兰估计要干脆闹到她办公室去。   到时候一定比现在难看得多。   “孟遥,你给我站住。”   孟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您有什么事吗?”   “你一声不响地消失这么多天,就不知道回家看看吗?这么大个人,不知道别人会担心你吗?”   “那里不是我家。”   沈玉兰气喘吁吁,看起来来得比较急,显然是何思思从海擎出去之后就给沈玉兰打了电话让她过来。   孟遥觉得有些讽刺。她的亲妈,嘴上说着担心她,可是明知道她家地址也没过来找过她。反而是她刚刚打了何思思,她就急不可耐地找过来。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怀疑,到底谁才是沈玉兰的亲生女儿。   即便有些气喘,也不妨碍沈玉兰劈头盖脸地数落起孟遥:“遥遥,妈知道柏宇的事情你心里有气,你不想见到我们,可思思,她是个孕妇,你怎么能打她呢?你知道你何叔叔这次有多生气吗?”   “思思说你又和你们公司老总的儿子搞到一块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人家不过就是看你年轻看你漂亮,他们那些花花公子跟你玩腻了就换人,可你的青春就这么耽误了。”   “遥遥,你清醒一点,别再怄气了,好好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孩子结婚不好……”   “够了!!!”   孟遥忍无可忍,终于出声打断了沈玉兰的话。   她不知道何思思到底跟沈玉兰说了些什么,才让沈玉兰急不可耐地跑这么远过来数落她,她只知道这些话她一个字也不想听。   孟遥深吸了口气,死死哽住发苦的喉头,像上午对着何思思那样,一字一句“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以后我的事情,和你们,和何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管你们,你们也不要来管我。”   “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跟我说任何莫名其妙的话,我一句也不想听,从此以后,我们断绝来往。”   “孟遥你什么意思?”闷热的天气下,沈玉兰的脾气比平日更燥,“我可是你亲妈!”   “或许以前是吧,以后都不是了。”   “孟遥你!”   “无所谓了,”孟遥转过身,走开的身影别样落寞,“反正自从你认识何思思起,我就没有妈妈了。”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不大,被突如其来的风包裹住,不知道有没有传进沈玉兰的耳朵里。   不过不管传没传进,孟遥都觉得无所谓了。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不要再见到任何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   下午上班之前,孟遥跟张斌请了半天假。   明后两天刚好是周末,也不用上班,下午的时候,她便干脆坐地铁回了家。   一个人关掉手机闷在家里待了一下午,直到夜晚降临,实在扛不住饿了,才不得不换了一身运动短袖短裤,出门觅食。   再回家的时候,就撞见坐在树下抽烟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下本写《别恋》求收~(专栏还有游泳运动员x毒舌女记者预收文《小信仰》同求收藏~)   【追妻追不到/男二上位/和前任的好兄弟HE了/暗恋】   【天之骄子x敏感少女】   霍音大学跟林珩在一起两年,从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依旧被他们的圈子排除在外,像一个尴尬的局外人。   所有人都说她高攀。   林珩混二代圈子,风生水起,身边的朋友甚至有程嘉让那样的天之骄子。   霍音出身平凡,只是因为相貌偶得青睐。可是这种青睐总会过期。撞破林珩劈腿之后,霍音毅然出走,连一句临别的话也未留。   *   重逢在三年后,再相见,林珩幡然悔悟,卑微祈怜,发誓要重新追回霍音。   直到在霍音的公寓楼下,撞见她被潇洒恣睢的男人按在树上辗转亲吻。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的时候,林珩僵在原地:“让、让哥?”   -   霍音和程嘉让相见在异国他乡。   那晚她孤身一人,坐在街边的阶台上哭的不可自抑。   一遍遍哭着问:“为什么,没人要我,为什么?”   漆夜长街边,程嘉让喝完最后一杯,拉起身边姑娘的手腕,一字一顿:   “那就跟我,我要你。” 第57章   晚上九点钟,天色已被漆色覆盖。大约明天会阴天,今晚整片夜空,暗得连一颗星子也找不见。   老旧的居民楼楼下,地上的石板路时有时无,有的地方还算平整,有的地方已经碎裂开来,露出底下的砂石,踩在脚下沙沙麻麻。   小区里的路灯坏了几盏。刚好是孟遥所住这栋楼楼下。行人走过,只能借着楼上人家略显微弱的光线,是以晚上从这条路走过都要格外小心。   孟遥正是这样一路注意着地面,整个人放空,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只想着走过这条路。   正因如此,才一直到了单元门口,才看见不远处树下,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人。   他手里夹一根烟,远远看去,冷白的指间猩红一点,瞧着有些扎眼。   而且,他照往常,穿一身造价不菲的手工西装,举手投足,矜贵非常。最重要的是,站在这个老旧的居民小区钟,显得格格不入。   一见到孟遥,钟知贺便将手里的烟掐了,大步走上前来。   “甜甜。”   他叫住那个意欲转身就走,装作没有看见他的姑娘。   与平时板正严谨打扮不同,今天的孟遥只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短袖短裤,身材纤细,肌肤白皙,长卷发被风吹散,别样温柔。   不过这温柔之中,莫名掺着种说不上来的可怜。   他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   被对方叫住,孟遥停在原地,侧身对着钟知贺,并不急着转过身。   男人稳健的脚步声缓缓放大,不过须臾,就站定到她身侧。   他好像顿了顿,然后才伸手,将她身子扳正。   很快,钟知贺的声音响起来,微哑,带着点点压不下去的疲惫感:“张斌说你下午请假了,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听起来像是关心。   孟遥倏地抬起头,直对上对方那双略显懒怠,却依旧炯炯发亮的眼睛,半晌,才语调低缓,很小声地问:“你去哪儿了?”   显然,她问的是中午,他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玩失踪。   而她真的很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还要从其他人那边知情的感觉。   就像顾柏宇和何思思的事情,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简直可悲又可怜。   “对不起,贺教授叫我过去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我以为还有时间回去接你……”   孟遥打断对方的话,又重新问了一遍:“所以,你去哪儿了?”   这话问完,还没等钟知贺回答,便自问自答似的,接着说:“去见郑氏千金了,对吗?”   “跟我讲一句,很难吗?”   “还是说你觉得,讲不讲都不重要呢?”   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气无力,似乎倦到快要睡着了。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她现在清醒得很。   “你知道不是这样。”   他突然被贺教授叫过去见郑氏集团的负责人,当时还不到十一点,他以为有时间回去接她,不想轻易取消约会。   毕竟那可以算得上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约会。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有些不受控制。   郑氏的负责人拉着他谈梦谷项目投资的事情,一直谈到五点钟才结束。他的手机坏了——被郑淑宁不小心浇上了红酒,开不了机。   所以一直到五点半,他才回了一趟公司,没见到她,问了张斌才知道她下午请假,没去上班。   他又从公司取了备用手机,打她的电话发现关机。   然后便一路开车到她家来,敲门没人应,只好站在楼下干等。   钟知贺试图解释:“我手机被……”   可惜才开了个头,就再度被孟遥打断:“别说了。无所谓的。”   “怎么无所谓?”   刚刚解释的话被打断以后戛然而止,他从来不是一个会跟人解释的人。一直以来,都只有旁人跟他解释的份。   今天头一遭尝试跟她解释,还这样被打断掉,他也没了再解释的心思。   面对对方的反问,孟遥无力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想说了,今天好累了。钟知贺,我们都冷静一点吧。”   “冷静?”男人眉心微皱,声线很低,“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昨天,我们都太冲动了吗?其实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到那种程度,不是吗?”她刻意避开他的目光,看着侧边微弱灯光下投出的暗影儿,“至少在公司的时候,我们其实应该像普通的上下级一样,你是领导,我是员工,不应该有工作之外的交流,不是吗?”   她的伶牙俐齿,领教过的人都清楚,不知不觉就会将人带进她的言语陷阱中去。   钟知贺面色发沉:“所以你现在,要把昨天,不,是把所有,一笔勾销。”   “对,一笔勾销。”   “孟遥。”   他很郑重地喊她大名,接下来的话一字一顿,   “你确定吗?”   晚风吹过,有那么一瞬间,孟遥好像被人扼住喉咙,说不话。   如果这时她抬起头,一定会看见眼前男人发红的双眼,但她没有。   下一瞬,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确定。”   夜空乌云遮蔽,连最后一角月亮也被生生吞没。   老旧的居民楼下,年轻的男女之间,是沉默,久久的沉默。   好久好久,才见他连连点头。   再开口的时候声线涩哑:“好。”   “我会如你所愿。”   再然后,便是脚步声渐消,车子发动以后,离弦之箭一般从她身后驶出这片老旧的住宅区。   驶离这个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世界。   他是天之骄子,骄傲自负的一个人。不是会听懂她的抗拒,还要死缠烂打的人。   孟遥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行人渐稀。她的双腿都站的有些发酸,才怅然若失地回了提步上楼。   老式楼房没有电梯,孟遥徒步上了四楼以后,整个人都气喘吁吁,一进门,就径直瘫软到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墙上的挂钟还在不停地走着,整个房间里安静地只听得见表针行进的“咔吧”声。   直到挂钟的时针指到“11”,孟遥才从运动短裤的口袋里摸出手机,重新开机。   有很多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号码——钟知贺的私人备用号码。   她之所以清楚,还是因为这个号码刚好是前几天她去帮他办的。   手指停在号码上方,顿了顿,还是没有拨过去。   算了。   刚刚都那样说了,再打电话过去做什么呢?   既然断了,就断干净一点。   关掉通话记录的界面,孟遥缓缓打开短信。   短信的发信人是沈玉兰,今天下午的时候发过来的。   即便孟遥已经看过一遍,再打开的时候,心里还是不断在打退堂鼓。   费了好些力气,她才说服自己再度打开那条短信。   短信很长,每一个字都像一柄染血的利刃,每读一字,就像一把利剑生生刺进她的皮肉里,叫人心口窒窒发疼。   拇指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艰难地打开了那条她已经看过的短信——   【孟遥!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你连你妈都要不认,这么多年我真是白养你这个小畜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傍上有钱的公子哥儿了,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以后被人家甩,被人家玩腻了也是活该!!!你真以为你能配得上人家呢??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跟你那个该死的爸一样,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货!!】   孟遥的眼睛在这几行字上来来回回,逡巡一遍又一遍。   房间里除了钟表走动的声音,终于又多了另外一种声音。   那是一种极致隐忍、压抑,而又痛苦不堪的低声啜泣。   声音的主人紧紧咬着下唇,白皙面颊因为极力克制而憋得发红。   为什么??   孟遥不明白,为什么她从来都是不被喜欢,不被期待的一个。   为什么她的亲生母亲,要用这么不堪的字眼来辱骂她、诅咒她。   为什么她生来就不配,从小到大,哪怕有一点点奢望,都要一遍遍被身边的人提醒,她不配。   好。   她不配。   她配不上钟知贺那么美好的人。   那她就不要了。   都不要了。   她什么也不会奢望不会奢求,就让她一辈子埋进尘埃,陷入泥沼,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也悄无声息地离开。   梦谷这个项目一直都是她在协助钟知贺,马上就要筹办,临时跟其他同事交接可能会影响项目进度,那就等这个项目正式步入正轨吧。孟遥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等这个项目步入正轨,她就辞职。   然后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她不想看到的那些人。   也再也不见她想要,却连触碰也不配的人。   -   周末的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又到了繁忙的工作日。   周一上午十点,海擎集团召开股东大会,投票通过总新任总裁钟知贺提出的新项目“海擎·梦谷全球连锁酒店”,以70%的得票率顺利通过,并即刻宣布全面筹办。   梦谷项目将成为海擎集团2021-2023最重要的项目,由全集团倾力打造。其中,跟随钟知贺从美国回国,现任海擎设计部总监的倪舒被任命为项目的总设计师。   股东大会结束后,倪舒跟着钟知贺进了他的办公室。   她在会客沙发上落了座,不客气地道:“你刚开会说给我派位助手,谁啊?跟我一起出去虽然累了点,确实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我看你那几个助理都挺积极呢。”   钟知贺坐在办公桌前,翻着手上的文件,头也未抬:“孟秘书。”   声线没有一丝感情,提起她,像是与提起其他助理别无二致。   “?”   “钟知贺你想清楚,我最近是要时不时出差的,你舍得让你那位小心肝跟着我?”   “她不是我的小心肝。”   ……   钱怡宁接管了给总裁送咖啡的工作。第一次执行的时候,就恰好听到这段对话。   关上总裁办公室的门,她才忍不住惊讶地张大口。一边摇着头走向孟遥的工位,感叹道:“孟秘书啊。”   孟遥一抬头就对上钱怡宁惊讶中又掺杂笑容的脸,她不欲与对方多说,当即又低下头去,全当没听见。   “哎,跟你说话呢。”钱怡宁见到孟遥倒霉,也就不计较她对她的忽视,又拍了拍孟遥,说道,“我可是来跟你说正经事的啊,钟总派你去跟那个倪总监出差考察。”   “唉,男人真是无情,提起你的时候都冷冰冰的。”   “连我都有点可怜你了呢。”   孟遥的心猛地窒息一下。   她埋着头,暗自呼吸,试图调整自己纷乱的心思。   可是好像。   不管用。   孟遥揪着前襟,死死忍住眼前呼之欲出的热意。   怎么会这样。   人怎么会这么难过?   她这副样子,连一向对她冷嘲热讽十足不屑的钱怡宁都有些看不下去,摇摇头,讪讪走开。   很快,孟遥就接到了正式通知。她被暂时调派给倪舒做助手,并且继续代总裁监察跟进梦谷项目,明天一早就要跟倪舒一起到广州出差考察。   因为有了钱怡宁的提前剧透,孟遥心里五味杂陈。   不管是跟着倪舒一起出去考察,还是代总裁监察项目,对她来说都是考验和锻炼。可是另一方面,孟遥知道,这部分工作交给她,意味着她要时常出差,势必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能见到钟知贺。   刚刚钱怡宁说,他连提到她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   大概他,是真的很不想见到她。   孟遥有些颓丧。不过在今天上班之前,她就已经告诉过自己无数遍,只要多做事,不让自己停下来,就自然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不想,也就免受烦扰。   她也就真的如自己所想,不停地让自己全心投入地去做事,意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虽然这种方法并不能将她从那种情绪中彻底拉出来,但是至少可以让她暂时忘掉。   就像吸食鸦.片,饮鸩止渴,带来短暂的欢愉。   其实无异于扬汤止沸,不治半分根本的。   刚到中午午休的时候,孟遥接到了梁鹤的电话。   梁鹤是隔壁朋远集团的一个项目经理,也是孟遥的中学同学。之前张斌把和朋远的项目对接工作交给孟遥做,其他同事还曾因为她认识梁鹤而调侃她。   事实上,梁鹤不是今天突然找她。之前他被孟遥委婉拒绝过几次后,倒是消停了一阵。不过周六那天突然又开始约她。   孟遥觉得大概是有沈玉兰授意的,沈玉兰早就认识梁鹤,并且一贯对他非常钟意。   因为海擎跟朋远有业务上的往来,孟遥又恰好是项目的对接人,便没有删除梁鹤的联系方式。   此时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孟遥迟疑了片刻,还是不大情愿地接起来。   有气无力地开口:“喂?”   “孟遥,你午休了吧?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很不错的餐厅,要不要一起去吃吃看?”   总裁办的其他同事们此时照旧下楼吃饭,都不在办公室。   偌大的总裁办,只有孟遥一个人,她双眼出神,静静看着电脑屏幕的方向,表面看起来是在听梁鹤的电话,可她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直到电话那头的人又问一遍:“孟遥?你怎么不说话?”   孟遥刚想回答,朱红的唇瓣张开,话音还未出,余光突然注意到从不远处,总裁办公室出来的男人。   她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对方银丝眼镜下,目光格外冷冽。接触到她的目光后,一刻不停便撤走。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孟遥忽地又觉得那种心口梗住的感觉再次回来。原来这样直面他的冷漠疏离,比从旁人口中听说,还要难过一万倍。   “孟遥?”   电话那头的人已经第三次喊她名字。   孟遥轻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拒绝:“不用了,我刚刚吃过了。”   ……   本以为梁鹤会像之前一样,被她拒绝以后,就会消停一段时间。   哪怕这段消停的时间很短暂,那至少也会有几天不烦她。   可是这一回,午休的时候才拒绝过他,下午的上班的时候,梁鹤就送了花来。   九十九朵玫瑰。红艳胜火。   送花的小哥进不来海擎,托了员工带上来。   好巧不巧,正是钱怡宁。   如果这花是送给旁人的,依照钱怡宁的性子,理都不会理。可谁叫它偏巧是给孟遥的,钱怡宁二话没说就给带上来了。   一路上了四十二楼,进总裁办第一件事,就是走到孟遥面前,兴奋地扬声念起玫瑰花里附赠的卡片上面的手写内容——   “亲爱的孟遥小姐,我不知道玫瑰的花语,我只是见它热烈娇艳,野蛮盛放,就像我眼中的你。最美的花赠最美的人。——梁。”   钱怡宁在这边念的兴奋,一旁其他同事们看热闹看得也兴奋,只有孟遥这个当事人,羞窘地坐在工位上,一张脸涨得绛红。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压低嗓子连连咳嗽了几声。   大家都在一个办公室共事许久,自然有些默契,听到有人这样咳嗽,就知道不妙。   旁人倒还好,钱怡宁梗着脖子,僵在原地好久,才敢回头看。   果不其然。她最怕的事情发生了,钟总就站在门边,面色发沉,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须臾,冷冷地将总裁办所有人扫视一遍,沉声道:“扔了。”   他天生拥有号令人的气势,这样的指令发出以后,没有任何人敢质疑。   钱怡宁看了眼钟知贺,又看了眼孟遥,硬着头皮快步走到垃圾桶边,将那束红艳胜火的玫瑰扔了进去。   钟知贺再度开口,不留半分情面:“办公室里,不是弄这种乌烟瘴气东西的地方,管好自己,管不好就给我滚蛋。”   打从玫瑰花被带进总裁办起,孟遥就坐在角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时仍静静听着他训话,他的话表面上在说钱怡宁,可她怎么好像觉得,每一个字都在打她的脸?   前所未有的屈辱、委屈涌上心头,孟遥眼眶发涩,看过去的时候,恰好又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小信仰》求收QAQ   【久别重逢/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天才游泳冠军x毒舌女记者】   2021黎城一场明星游泳表演赛如火如荼,中国队天才选手余飞白一出场便受到万众瞩目。   不过谁也未曾想到,当天最热的相关话题竟来自一段跟比赛无关本身无关的采访视频。   视频中,刚刚结束比赛,冷白的上身还不断滴水的余飞白正在接受采访。采访无意中录下一段画外音。   画外音来自黎城体育频道记者褚姿,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我都说了只是重名,余飞白不是我前男友,我前男友早死了。”   接受采访的余飞白停住话音,掀眼看她,语调是一贯的拽:“我死没死显而易见,你这眼神和记性倒是不敢恭维。”   视频一经转载,一时之间,人人都知道这俩人之前分开的不太友好,并且就此结下了梁子。   *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不吝于在媒体面前表达自己对对方的不屑。   褚姿直言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某天才游泳冠军。   余飞白更是吊儿郎当隔空喊话:“褚记者实在嫁不出去告诉我,哥给你介绍。”   后来余飞白被拍到深夜搂一黑裙美女夜场喝酒,狗仔看热闹不嫌事大,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堵到褚姿家门口准备采访她的看法。   谁料一不小心拍到一身黑裙的褚记者被一个浪荡不羁的年轻男人掐着腰压在落地窗前按着吻。   以及,吻她那个男人,真的很像余飞白。   视频曝光以后,从接吻后余飞白的口型来看,他罕见面露为难之色,说了一句话:“阿姿,再考虑考虑我,行不行?”   网友:???说好的死对头呢现在的死对头也流行亲嘴了吗???   *   和余飞白年少错过之后的许多年,褚姿一直耿耿于怀。   可她不知道的是,有人和她一样,山长水阔,日日思卿。 第58章   那天下午后来什么也没发生。   她原本说希望他们能像公司里最普通的上下级一样,可是那天,不要说是上下级,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如。   他连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就转身回了办公室。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孟遥一大早就跟着倪舒一起飞往上海,开始为梦谷项目做相关考察。   她们的工作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对当地高端民宿及酒店试住体验、酒店选址、商定初步设计稿等。   其实不仅是她们,这次海擎在国内一众超一线、一线城市都有派人过去做相关工作,力图在梦谷项目的建设过程中,不仅做到超高标准,更要做到“因地制宜”,结合当地的风土人情,居住习惯。   这次出差定的日子是半个月,可是这些工作说起来简单,真的坐起来实在是非常巨大的工程,孟遥和倪舒这边已经领先其他小组一倍的进度了,可是还是在上海待了二十天。   今天是她们来上海的第二十天,明天是回平城的日子。   孟遥住在上海一家高端的海景民宿。她的房间在二十五楼,很高,坐在落地窗边,不仅能看到夜晚的海景,还能俯瞰小半个上海。   夜深人静灯火长明的夜里,好像不管是哪一个城市,看起来都大差不差。   也许拍下这里一角的夜景,再拍下平城一角的夜景,放在一起,孟遥也分不清楚哪里是她的家乡。   可是她在这里,那种他乡之客的感觉,就别样强烈。   孟遥现在住的这间民宿是她和倪舒来上海这二十天里,一致同意的最好的一家。每个房间的布置都很精心,又不是样板间的那种精心,可以说很温馨,有家的感觉。   可惜。   这里越像一个家,孟遥的寂寞感就越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   家,多奢侈。   她这一生,只有年幼地时候短暂地拥有过。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大开,借着窗外夜景招进来微弱的光,可以勉强看清周围这一小片范围。   一时之间,不光是孟遥。   好像这一整个房间,一整片海滩街景,窗外燃不尽的灯火,都寂寞的不可思议。   之前的十几个日日夜夜,孟遥全副身心投在工作中。胡思乱想么,那就多做事,半夜失眠,那就加班到天亮,总有法子让自己不去想那些。   可是今天,她疲惫地抱着双膝坐在落地窗的窗台上,头倚这玻璃,可以隐隐看见自己的鼻尖投在玻璃上的倒影儿。那种疯狂蔓延野蛮生长的寂寞难捱感,就统统又回来个彻底。   一切都不是她想逃就能逃的。   这种寂寥的感觉是被猝不及防的敲门声打断的。   听到门被敲响,孟遥第一反应是拒绝客房服务。可是在她开口之前,门外就想起倪舒的声音:“孟秘书,是我,开门。”   孟遥迟疑了一下,才从窗台上起身下地。   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她的右边整条腿都发了麻,走路的时候不得不一瘸一拐。   好不容易穿过宽阔的客厅,终于打开了房门。倪舒已经抱臂站在门口,见孟遥开门,对方当即便伸手过来,一把拉起她:“总这样在屋子里闷着再正常的人也会闷出病来,走,出去玩玩。”   经过出差这十几天的相处,孟遥和倪舒已经相熟不少。   倪舒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高冷难以接近,私下里甚至比较平易近人。   孟遥没什么心思出去,有些抗拒,摇了摇头:“你去吧,我今天有点累……”   “那可不行,都说了正常人总闷着也会闷出病了,更何况你不正常,”倪舒打量了一眼孟遥,“你是失恋人士。”   她此时素颜,肌肤白净,除了有常常熬夜带来的眼下青黑以外,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因为没化妆,那种浓妍的冲击力减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黯然和落寞。   此时孟遥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大大的黑色T裇和灰色运动短裤,以及,自带的拖鞋。简单,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随性美。   倪舒都不禁要在心里感叹,钟知贺的眼光不错。   听到倪舒突然说自己是“失恋人士”,孟遥惊得微微长开了口。   毕竟她们两个之前十几天虽然还算相熟,但也只限于工作关系,远远没有上升到提及“失恋”这个程度。   倪舒倒不以为意,反而趁势拉了孟遥出来,一把关上了门。看到孟遥露出更惊讶的神情以后,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有什么惊讶,这趟的工作结束,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们不是同事了。”   “现在应该算得上朋友了吧?”   孟遥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略显腼腆地轻笑了声:“算。”   “这就对了,朋友之间聊聊失恋又怎么,你跟钟知贺的事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   “原来,”孟遥苦笑一声,“我还瞒的很辛苦。”   “你的辛苦也看得出来。所以今天带你出去开心一下。”倪舒干脆拉着孟遥往电梯的方向走,“出去玩就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了。知道么?”   这样的倪舒,倒是跟她清冷的外表有些不同。这样会,更可爱一点。   孟遥跟在后面,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   “不过我们去哪儿?”   “撸串儿。”   “啊?”   “没听错,我们有钱人也撸串儿。”   孟遥没忍住低声笑起来:“我看到楼下有大排档。”   “那我们今天就去大排档。”   “好。”   下了电梯,从大楼门厅看出去,已经隐隐可以看到不远处大排档热闹的情形。   倪舒有些兴奋,拉起孟遥甚至有小跑起来的意思。边跑边说:“都穿了拖鞋,刚好还能去海边玩水。”   “对了,你其他朋友都喊你什么啊?我总不能一直喊你孟秘书吧?”   “又菡都喊我孟孟。”   孟遥说完就后悔了。她身边就孙又菡这么一个要好的朋友,但是她忘了眼前这位也认识孙又菡。并且,据孙姐本人口述,她们两个一向不对盘,是从小认识,从小互相打架揪辫子那种。   不过倪舒好像并不介意。反而笑起来:“钟知贺回国的晚宴我就看到你们两个了,既然她叫你孟孟,那我也要这么叫。”   “我其他朋友都叫我阿舒。”   “我知道了,阿舒。”   倪舒非常受用,十分善良地补充一句:“对了,钟知贺不叫这么亲,他从来都直呼其名。我跟他也没太熟的。”   孟遥跟着倪舒一起到外面海滩边的大排档以后,倪舒点了很多烤串,还有每个人喝不完的扎啤。   她们就在海滩边儿席地而坐,边吃东西边喝啤酒,话虽没说几句,气氛却出奇地好。   酒过三巡。倪舒的话又多起来,看着海面对孟遥说:“其实,我不是喜欢主动和别人结交的人。”   孟遥抿了一口啤酒:“那今天?”   “因为你很不一样,你是我见过最拼的女孩子。而且你非常非常优秀。我们这次的工作看似简单,其实要操心的细枝末节多不胜数,但是每一样都处理得有条不紊。”   “可能因为我……嗯,有点难过,”孟遥也喝了不少,便也不似之前那样,将与钟知贺有关的事束之高阁,三缄其口。她很低声地说,“把所有心思都放到工作上,才勉强做好吧。”   “才不是勉强做好。”倪舒转过头来,看向孟遥,说得格外认真,“你做的特别特别好,换了任何一个人,比如我,比如钟知贺,不一定有你做的好。”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最近听了太多太多被否定的话,现在听到这些肯定自己的话,孟遥控制不住地热泪盈眶,迟疑着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孟孟,你真的非常非常优秀,也非常非常漂亮、美好,你原本就拥有这些美好的品质,所以不需要谦虚。”   听到这些话,孟遥愣在原地,沉默了好久好久。   半晌,才终于哽声道:“谢谢。”   “谢谢你,阿舒。”   “不用谢我,我只是讲了实话而已。而且,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钟知贺,他也这么觉得。”   钟知贺。   今晚听到这个名字的频次有些过高。   以至于孟遥脱口问出来:“……什么?”   倪舒转过头:“你真想知道?”   “……”   “想。”   “那好。”   倪舒回忆起,她们两个出差之前的那个礼拜一。也就是海擎股东大会,投票通过“海擎·梦谷”的那一天。   股东大会结束后,倪舒跟着钟知贺进了他的办公室。   她在会客沙发上落了座,不客气地道:“你刚开会说给我派位助手,谁啊?跟我一起出去虽然累了点,确实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我看你那几个助理都挺积极呢。”   钟知贺坐在办公桌前,翻着手上的文件,头也未抬:“孟秘书。”   声线没有一丝感情,提起她,像是与提起其他助理别无二致。   “?”   “钟知贺你想清楚,我最近是要时不时出差的,你舍得让你那位小心肝跟着我?”   “她不是我的小心肝。”   “怎么,分了?”   钟知贺终于肯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认真道:“她的工作能力非常出色,是能胜任的最佳人选。”   倪舒不客气:“真分了?”   “……”   “倪舒,你废话真多。”   “看来是了,不过你这公报私仇真的很过分,不就是分个手,这么急不可耐把人调走,不想看见她?”   “……”   气氛默了三秒,才听钟知贺很低声地开口:“我是希望她更好。她不该是这样的。”   “什么?”   接下来的话让倪舒大为震惊。   那和她认识的钟知贺有点不一样,她认识的钟知贺是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活上淡漠、慵懒,似乎对利益以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不放在心上。   可是那天,钟知贺让她看到了他有血有肉的一面。   他也会关心人,他也会站在其他人的角度不遗余力地为其他人着想。   那天,钟知贺后来说:“每个人的性格都不是一朝一夕行成,有的人会无法忽视旁人的目光,会受其他人所说的话影响,说明其他人对她的影响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可是她忘了,其实她根本不是别人口中所说的样子。”   “她比那些人口中所说的,要美好、坚强、勇敢、善良一千倍,一万倍。”   倪舒震撼之后,弄懂了他的意思,缓缓接话:“可是我们旁观者清,一直陪伴她没办法让她改变。告诉她她其实很好,也无法让她彻底走出阴霾。只有帮助她,一点点变得更强大,才能让她重新建立自信。”   “是。”   钟知贺认可了她的说法。   “所以你准备帮她变得更强大。”   “对。”   “不过不是准备,我一定会做到。”   ……   记忆落幕,回归现实。倪舒在跟孟遥讲的时候,自然没有把钟知贺的所有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孟遥。   毕竟那样才更是对孟遥自尊心的践踏。   她只是摘取了其中几句话,告诉孟遥:“他说你的工作能力非常出色,是能胜任的最佳人选。”   “说希望你出来好好锻炼,多学东西。”   “还说你是个傻姑娘。你其实比你自己以为的要美好、坚强、勇敢、善良一千倍,一万倍。”   话说到这里,倪舒抬眼再去看孟遥的时候,就见到她刚刚还转圜在眼中的泪珠,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偏偏人还硬撑着没有哭出声,只是一个劲儿地伸手抹泪。   即便不能感同身受,可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原来钟知贺对孟遥的感情,已经如此深刻。   ▍作者有话说:   倪舒:你跟钟知贺的事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 第59章   上海的夜晚繁华依旧,夏日,即便是夜里这里的温度依旧居高不下。   这个时间点还在外面游玩的人,像有着无尽热情。   这片海滩旁边有整整一排的大楼,全是不同的酒店。   孟遥和倪舒从海滩边往她们落脚的民宿式酒店方向走的时候,隔壁的酒店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大群人。   大多是年轻女孩子,很多头上或者手上戴着荧光棒,一眼看过去,打眼得很。此时,她们不管是举着手机还是专业摄像设备,无一例外都在不停冲一个方向拍摄。   孟遥和倪舒所在的方向是这些年轻女孩的后方,走近了才看见她们拉了横幅,上面印着某当红男明星加大号的照片,以及粉丝们的应援词。   看起来是特地来这边追星,难怪这样大阵势。   不过追星女孩们的横幅不带夜光,夜里看不清她们爱豆的脸。   吵吵嚷嚷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她们那边那家酒店的大楼恰好隔在海滩和孟遥她们所住的民宿之间,从海滩回去,那家酒店是她们的必经之路。   孟遥对娱乐圈的事情一直没什么兴趣,即便是之前和顾柏宇谈恋爱,也根本不是出于他是娱乐圈人士。是以,这时走马观花地看过几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往回去的方向走。   一直走出去好几米,才发现刚刚一直在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   她回过头去看,才发现倪舒直愣愣站在那群女孩子身后,也在看着她们看的方向。   孟遥走回到倪舒身边,正想开口问她怎么不走。还没等她声音出来,突然之间,前面的人群爆发激动的尖叫。   前面那些追星的女孩子们无比兴奋地往前拥挤。   刚刚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现在站的近了孟遥倒是听了个囫囵——   “遇哥!!!!”   “啊啊啊啊遇遇宝贝妈妈来看你了!!!”   “哥哥!!!”   “遇遇老公我爱你啊看这里!!!”   “……”   好巧不巧,这时候孟遥也看清了粉丝们拉的手幅上面十分清醒的,沈嘉遇的相片。   还有粉丝们的应援词:“遇遇放心飞,i遇永相随!”   从孟遥所站的位子,依稀可以看见刚刚从保姆车上下来的年轻男人,众星捧月,熠熠生辉。   显然是沈嘉遇。   所有人都在围着他热烈欢呼,可他站在高高的阶台上,正压抑着遥遥眺望的欲念。   只看过来一眼,停顿了不到两秒。   孟遥下意识去看身边的倪舒。   倪舒面上倒依旧如往常一样,并无难色,只是肉眼可见地有些失落。   孟遥想安慰她,可还不知道说什么,又被她抢了先。   倪舒没有转过头,只是依旧看着沈嘉遇的方向,自顾自说:“孟孟,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带你去刚刚的海滩吗?”   为了见不远处那个男人。   倪舒以前的男朋友。   答案昭然若揭。   倪舒也紧接着自问自答似的继续道:“有一个很想见的却不能见的人,有时候觉得远远看上一眼也好,可是有时候又好不甘心。”   “你说,为什么明明很相爱的两个人,却不能在一起?”   ……   倪舒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在这样吵嚷的环境下,需要孟遥很认真地去听,才能分辨她说了什么。   可是不知为什么,还是其他人听见。   就站在倪舒身前不远处,那群粉丝的最后一排,有一个小姑娘率先注意到了她们,小姑娘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猛地去拉身边的同伴,指着倪舒的方向说:“哎哎哎你看那个,像不像前嫂子。”   小姑娘的同伴一听这话,当即转过头来看,惊讶得不得了:“卧槽,倪舒就倪舒,别叫她嫂子,不过,好像还真是她。”   很久以前,在沈嘉遇还没有爆红,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时,和倪舒在一起就被拍到过。   不过当时无人在意。   直到他第一次担主的戏爆了,一夜爆红,那些照片又被重新翻出来。   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原本说好做朋友,因为那些照片,他们后来一次也没有单独见过面。   关于“嫂子”的问题粉丝们总是十分敏感,以至于刚刚那个小姑娘和同伴说话的时候很轻易地引起了旁边其他粉丝们的注意。   紧接着,就是倪舒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其实倪舒虽然长相出众,但毕竟是素人,在茫茫人群中被她们认出来的可能性也不算太高。   主要倪舒今天穿了四年前她和沈嘉遇一起被拍时候的那条水蓝色裙子,那个颜色在黑夜中格外亮,她个子又高,很扎眼。   以至于被沈嘉遇的粉丝们注意到。   倪舒沉浸在伤感中,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部分粉丝虎视眈眈地看向她的方向。   倪舒不得不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孟遥突然开口,直接了当地问:“你还是很爱他,对吗?”   她指的当然是沈嘉遇,即使没有提起名字,身旁的人也自然能领会。   倪舒默了默,点下头:“嗯。”   “他那些粉丝,是不是认识你?”   “认识,几年前被拍到过,当时就穿的现在这条裙子。”   “最后一个问题,”孟遥紧接着问:“你觉得,他还爱不爱你?”   “为什么这么问?”   “回答我的问题。”   “……爱。没有人比沈嘉遇更爱我。”   “那好。”孟遥突然拉起倪舒的手腕,神情坚定,拉着她跑起来,“跟我走。”   倪舒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孟遥拉着进了她们落脚那家民宿一楼的楼梯间。   她气喘吁吁,还没缓过神来,孟遥已经开始脱自己身上的短袖,衣摆被掀起,露出里面的运动bra。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倪舒发愣:“孟孟你这是干嘛?”   “快点脱。”孟遥没有一点迟疑,将身上的黑色短袖脱下来,塞进倪舒手里,“我们换衣服。”   “?”   孟遥干脆伸手去帮倪舒拉裙子侧边的拉链,边说:“你不是很想见他,很爱他,你确定他也很爱你,那为什么还要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他?”   “我们换衣服,我想办法去引开粉丝,你找机会去找他。”   “孟孟……”   “阿舒,快点。”   ……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算是非常顺利。孟遥虽然对娱乐圈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大约能猜得出粉丝们的心思。   是以,她穿上倪舒的衣服,故意做出鬼鬼祟祟要去跟沈嘉遇幽会的样子,很容易就吸引了粉丝们的注意。   其中有好事者跟上来,拦住她的去路,发现她的脸跟倪舒那张对不上,才算罢休。   做好这一切,孟遥再度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快要后半夜。   她将倪舒的裙子脱下叠好,换回自己的睡衣,又重新坐到落地窗前怔怔出神。   过了一会儿,才收到倪舒的微信消息——   【我见到他了。】   【谢谢你。】   【孟孟,有的人既然可以见到,可以触碰到,为什么不试一试能不能抓住呢?试过了,就算最后得不到,以后也不会为自己当初没有试一试的勇气而懊恼后悔。你劝我勇敢一点,你呢?是不是也可以勇敢一点?】   又是大半夜的失眠。   倪舒发来的那些话在孟遥脑海中反复回旋。   为什么不试一试?   是不是可以勇敢一点?   孟遥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真的可以试吗,真的可以,勇敢一点吗?   -   与此同时,这个幅员辽阔的国度另一头,另外一个长灯不灭的大都市。   平城。   金悦府公寓,钟知贺看着倪舒发来的消息怔怔出神。   发的是航班信息,倪舒只说:【来接机。】   男人点了根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深吸了一口,吐出浓重的烟雾。   有些呛人。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的航班信息,清楚地知道,坐这趟航班回平城的,除了倪舒,还有另外一个人。   钟知贺低低笑了声。原来,已经过去二十天了。   这二十天,他每一天过得度日如年。   可是知道她要回来的消息,他又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开了瓶酒,不由分说灌了两口。   前几天没什么感觉。   收到这条消息,倒真切体会了一下古人说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又没出息地坐在这里喝酒。   他不禁回想起,上一回坐在这里喝酒,还是二十天前。   二十天前,也就是他跟孟遥,在她家楼下不欢而散的那天晚上——   同样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金悦府高级公寓小区。   装潢考究华奢的公寓里,所有的灯都被灭掉,只开了一盏幽蓝色的地灯,照得半个客厅像是渺无人烟的异世界。   沙发边,男人席地而坐,旁边的矮几上,放了几个七扭八歪的酒瓶。   有满的,大多是空的。   男人手里拿着一瓶,另一手烦躁地扯开衬衫上系着的领带,胡乱扯了几把,扯下后扔到一旁的沙发上,又猛地灌了一口酒。   喉头像憋着一口气,涩涩塞着,上不去又下不来,实在堵得慌。   公寓的大门是在钟知贺将手上这瓶酒的最后一口喝尽,重重将酒瓶掷在茶几时响起来的。   反应过来有人在敲门之后,钟知贺先是眼睛一亮,迟疑一下便努力起身。听到门外人说话声音时,眼里的亮光才又猝不及防地暗下去。   钟恒还在不知疲倦地敲门:“开门,钟知贺?快点来开门!”   “砰——”的一声,房门从内打开,钟知贺倚在门上,站得有些不稳。目及来人,毫不客气道:“你怎么来了?”   “心情不好,想叫你出去喝酒你又不接电话,”钟恒闷闷地抬起手,给对方看了看他带来的两瓶白兰地,“所以干脆上门来了。”   “诶,”钟恒说完才注意到钟知贺身上浓重的酒味,他凑上前闻了闻,忍不住调侃道,“你这是也喝着呢?难得啊,您老人家不是一向都看不起我这种借酒消愁的吗?”   “少废话,进来。”   兄弟两个默契地坐到沙发旁的地上,钟恒从茶几地下拿出两个杯子,一人倒了一杯,他二话不说自己干了一杯。   喝完,才对一旁的钟知贺说:“我干了你随意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恒哥这酒量,你自己注意点,待会喝多了我可不照顾你。”   他这边说了长长一句,旁边的钟知贺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在他话音落下之时端起酒杯一口干了杯中酒。   然后理所当然地拿着空酒杯伸手到他面前,用沉默示意他倒酒。   钟恒给他重新满上一杯,忍不住问道:“不是,你这什么喝法啊,咋的了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不是兄弟说你,从小你就有什么事都不爱说话,你就告诉我能怎么?”   “闭嘴。”钟知贺夺过钟恒手里的酒瓶,给钟恒也重新满了一杯,不耐地说,“不是来喝酒的,喝个够。”   杯中摇晃的酒液被幽蓝色的地灯也映成蓝色,让人不知道将这幽蓝色的液体喝下去,究竟会怎么样。   钟知贺正要一口饮尽第五杯的时候,被钟恒一把拦下来。   钟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我都被女神拒了,我都失恋了也没跟你这样啊。”   话音落下,一旁的男人动作倏地顿下,缓缓转头看向钟恒,重复了一遍对方话里的重点,似在询问:“失、恋?”   “是啊。”钟恒颓丧地靠到身后的沙发上,“她今天彻底拒绝我了,没有一丝回旋余地的那种。”   “她?”   他明知故问。   “孟遥。”钟恒有些丧气,“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钟恒的话说完,却听见钟知贺摇着头嗤笑两声。   “钟知贺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钟知贺灌下小半杯酒,“我早就告诉过你,感情的事不能强求。”   “我当然不会强迫她了,我只是觉得有点不甘心,要不是她那个继妹那样说她,她也不会那么伤心……”   钟恒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生生打断:“什么?”   “说清楚一点。”   钟恒将上午在他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着重地提了一下,当时何思思说的那些“人家什么身份地位”“你以为人家会娶你”之类的话。   说完之后,才见身边人喃喃低语:“原来是这样。”   “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的事都说完了,你还没说你的呢。”   “不用说了。”   “为什么啊?”   听到对方发问,钟知贺喝完最后一口酒,“我想通了。”   “?”   他放下酒杯,十足郑重:“我再努力一点。”   ▍作者有话说:   二恒:到底怎么追孟孟啊,哥你出个主意。   钟钟: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   轮到自己追不到,钟钟:我再努力一点行不行? 第60章   “咔吧——”   又打开久违的家门。   窗外的光恰好打在刚刚开门回家的孟遥脸上,也让她更清楚地看见扑面而来的飞尘。   自打出差起,有二十天没回过家。总觉得四处看过去,好像处处都落了薄薄一层尘埃。   恰好她刚出差回来,明天才用去上班。今天回来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有倪舒这个设计部总监在,公司还派了两个总裁办的同事来接机。   一路帮孟遥连行李带人送回了家,倒是省了她好些力气。   是以,孟遥接下来花了大半个下午,将家里里里外外做了个彻底清扫。   一直到日暮西山,才算是大功告成。累得她搁好了扫把便倚在沙发上起不来。   仅剩的力气,只够躺着随手划划手机。   恰好看见总裁办工作群里,聊得热火朝天。孟遥将聊天记录翻到她最开始没看到的一条开始看——   海擎总裁办张斌:【明天晚上钟总有一个和其他公司老总的酒局,需要派一位陪同钟总过去,各位有人主动愿意去的吗?@所有人】   ……   张主任这条消息发出来后,整个工作群陷入短暂的沉寂,一直过了五分钟,才见总裁办的各位秘书助理们出来回复。   吴秘书:【不好意思啊主任,我老公出差,明晚我得去接孩子。】   宋秘书:【主任您也知道最近我爸病了,我得带他去看病。】   钱秘书:【每次不都是孟遥去的,反正她出差明天也回来了,就叫她去咯。】   【……】   除此之外,办公室的其他人,也各自汇报了自己明天晚上的行程。   孟遥将所有人的发言看完,好像大家都有事要做没空过去,总之,对于明晚的应酬,大家都没什么兴趣。   钱怡宁说得对,往常这种事情都是交给她去的。原因也和现在一样,所有人都不想去。   不过这次……   孟遥抱着手机,默了默。   如果她去的话,就一定会遇到钟知贺,并且很难不跟他有交流。   她去出差二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她总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可是即便过去这么久,她还是没有想好再见面的时候该如何面对他。   正兀自思忖中,手机震动了两声。   是张主任又发了两条群消息——   海擎总裁办张斌:【@海擎总裁办孟遥小孟啊,回来了吗?】   【怎么大家明天晚上都有事,小孟啊,你明天晚上有事吗?】   孟遥顿了顿,努力摒弃脑海中千万种纷乱的思绪,终是回复道:【我没什么事,那就还是我去吧。】   群里一片欢呼。   -   是夜。   月朗星稀。   平城,星宇国际高级住宅小区。   孙又菡皱着眉站直身子,无视地上摇尾乞怜的几只狗狗,从自家公寓门口,径直走向卧室。   她一向喜欢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家伙,家里养的几只也跟她感情深厚。可今天,她看也没看它们一眼,进了卧室之后,还“咔嚓”两声,关门上锁。   将小家伙们全都关在了门外。   关门以后,孙又菡背靠着门,怔怔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起身,快步走向卧室里面的小储藏间里。   这个小储藏间里有很多的架子,上面满满当当地摆了很多东西。   有囤的生活用品、化妆品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孙又菡无视其他东西,径直从旁搬来一把小凳子,踢掉拖鞋踩了上去。   然后从架子最上层,取下了一个积满灰尘,带密码锁的塑料匣子。   小密码箱的四位数密码是“0908”。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输完密码轻轻一按,密码箱便应声而开。   盖子打开时激起上头的尘土纷飞,就像尘封的记忆,也随着盒子打开,纷至沓来。   这盒子是她高一,十六那年买的。   最初是为了装钟恒给她的第一封情书。   后来这里有了第二封、第三封……有了款式已经过时的卡西欧电子表,有了两个人青涩时期的相片,有了存满聊天记录的旧手机,也有了浓稠到不可思议的记忆。   再后来,这箱子被锁上放到轻易够不到的地方,再也没打开过。   她也从当年那个羞涩单纯的小姑娘变成游戏人间的海王。   这些年,一直见面,一直联络,看着他身边的女孩换了又换。有的很多女孩甚至在他身边待不满一个月。   她也不甘示弱,越来越把男人当衣服,穿过了就丢。   大多数时候,觉得自在洒脱。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免会觉得有些难捱。   今天晚上,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强烈到孙又菡只觉得一颗心闷着,马上就要彻底窒息。   大概是因为,她刚刚在门口无意中听到了钟恒的那些话。   就在刚刚,孙又菡准备出门,已经将一切收拾停当,跟宠物们告过别,大摇大摆绕过玄关,刚打开了个门缝,就迎头看见刚下电梯的钟恒。   孙又菡不想跟他碰面,当即便关上了门,准备等钟恒进门之后她再出去。   可是这里的隔音实在不太好。不好到即便她关上了门,还是听见钟恒讲电话的声音。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落寞,一连说了好几句——   “不去,我刚喝完回来,下次。”   “带什么带啊,孟孟已经拒绝我了。”   “……我当然是真喜欢她了,根本不可能用钱侮辱她好吗?”   “什么衣服啊包啊孟孟她不喜欢那些,你看看你,俗的。”   对方下电梯,走到门口,开门这么短暂的十几秒钟时间,孙又菡却觉得无比漫长。   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一直到对方进了房门,重新关上门,世界才终于重归安宁。   再然后,就是孙又菡径直进了储藏间,翻出盒子了。   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大概因为这些年,她看着钟恒女朋友一个挨着一个的换。每一任在一起的时间都不长,空窗期却约等于没有。   他带那些女孩去吃喝玩乐,去跟朋友唱歌蹦迪,去买衣服买包包,心甘情愿掏腰包付钱,却转眼就能毫不留情地分开。   与其说是在谈恋爱,更像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孙又菡以为他对孟遥也是,孟遥相貌出众,又在海擎,时常会碰面,钟恒想追她并不让人意外。   所以孙又菡以为,钟恒喜欢孟遥,也是那种玩玩的心态。她当然知道孟遥不是那种瞎玩的女孩,所以听钟恒说想追她的时候,还卯足了力气阻止。   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他对孟遥,好像是真的。   至少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真。他不会在意之前的女朋友会不会觉得带她们买包是侮辱,却会在意孟遥,不会在意其他人怎么看他以前的女朋友,却会为孟遥辩解,说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对什么衣服包包根本不感兴趣。   ……   孙又菡将盒子里那些信封重新打开,翻看那些已经在记忆中散得七零八落的内容。   门外的狗狗们久久不见主人,急的扒在门上又是挠门又是嚎叫。   孙又菡充耳不闻。   一遍遍看着上面那些看似真挚的文字,她在心里忍不住地反复骂自己——   “孙又菡你就是个傻逼。”   “真的。”   “这么拙劣的把戏你竟然也信。”   ……   她就这么席地而坐,不停翻看密码盒里的那些旧日东西,不知过去多久。   直到公寓的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敲响,她才终于重新找回自己的听觉。   敲门的人是钟恒。   孙又菡怅然若失地打开卧室的房门走出来,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的人。   她是不想开门的。   可是对方还在不停地敲。   孙又菡终于忍不住,一把拉开门。   她一看到对方那张脸,就没什么好气儿:“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来我家敲门?”   钟恒应该是喝了点酒,刚洗过澡,穿一身浴袍也掩盖不住身上的酒气,语气也不大好:“你有病吧大半夜干什么呢家里狗一直叫,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睡不着你换个地方睡啊,反正你不是房子多得是,妹妹多得是,随便找个妹妹家借宿一晚很难吗?”   “嘿你这人,”钟恒气不打一处来,“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什么意思,你不也一堆野男人,把你狗发给他们一人一只很难吗?”   “钟恒你有病吧你!”   “我看你有病!”   “你有病!”   “你!”   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如往常每次见面一样,莫名其妙吵起来。   好在这层楼只有他们两户,在这吵起来影响不到其他人。   这边两个人的争吵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孙又菡甚至忍不住开始伸手推搡钟恒。   对方倒是老老实实站在,任由她动手动脚,只是嘴上不饶人坚持争吵着。   正在这时,争吵声被几声嘹亮的“汪!汪!汪!”打断。   孙又菡和钟恒下意识看向发出声音的狗狗。   然后就见一直雪白的小博美摇摇晃晃地在旁边直叫,后面一只金毛从叼着一个盒子从屋子里出来。   这只金毛钟恒认得。   还是高中的时候,他买给她,他们一起养的。   刚开始养的时候还是一只不到两个月大的小奶狗,现在已经成年好久了。   钟恒的目光落到金毛叼着的盒子上,款式过时的卡西欧手表、两个人青涩的合照……还有里面被拆开的信纸,他甚至能看得清上面赫然写着——   “钟恒只喜欢孙又菡。”   “别的小朋友有的,我们又菡要有最好的。”   ……   这些东西看起来没什么时光碾过的痕迹,显然,一直被人好好地保存。   孙又菡反应过来急忙蹲下身去捡,狼狈的样子与刚刚的气急败坏趾高气扬实在大相径庭。   钟恒心脏倏地一抽,再开口的时候,连声线都不禁放低:“这些东西……你还留着。”   看似平静的陈述句,却蕴含着无法言说的汹涌情绪。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表面上这样的波澜不惊。   听到这句话,孙又菡慌忙跟狗狗抢盒子的狼狈动作突然顿住。   她缓缓放开手,蹲身低着头,坚持道:“我只是忘了扔了,待会儿我就拿去烧了,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留。”   “……”   钟恒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有些发哑:“又菡,当年年纪小,不懂事,我……对不起。”   “你现在跟我说什么狗屁对不起?”孙又菡依旧保持着刚刚蹲着的动作没动,声音却陡然拔高,“钟恒你不会以为我到现在还忘不了你吧?”   “……又菡,我没有那样想。”   “为什么不呢?”孙又菡腾地站起身,眼中氤氲的水汽控制不住来回回旋,连声音都变得哽咽尖细。   她失了理智,一股脑地和盘托出:“是,钟恒我承认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出息我傻逼,我忘不了你。”   “可是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我努力让自己喜欢别人,我让自己看你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的样子,可是我没办法,我就是没办法让你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   这些话她憋了整整十年。   今天这样不可抑制地说出来,让她整个人的情绪也濒临爆发。   她干脆横了心,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突然伸出手勾上眼前男人的脖颈,踮脚重重吻了上去。   辗转吮.吸,肆意索.取。   直到被男人推开,才稍稍找回了理智。   孙又菡愣愣站在原地,想开口说些什么。   可是眼前的男人先她一步动作。   钟恒冲着那几只狗,没什么好气:“看什么看,进去。”   将狗狗们赶回孙又菡家,他将她公寓的大门“砰”地关上。   然后迎着她不解的目光,一把拉起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孙又菡愣了一下。   钟恒便回头,皱着眉看她,声音里满是不容置喙:“你给我过来。”   然后是他家的房门打开,所有的灯被一把关掉,23℃的房间里,热烈的气息放肆蔓延。   -   第二天。   又是夜幕深沉。孟遥依照张主任给的地址,一早如约到了订好的酒店门口等着。   按照张主任所说,钟知贺现在应该还在公司。张主任让她不用特意去接钟知贺,在酒店门口等他碰面就好。   孟遥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二十。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   她低头略微整理了下身上被晚风吹得有些乱的铅粉色西装套裙。   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钟知贺缓步走过来。   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悦。   一直走到她身边,才居高临下地开口问:“怎么是你过来?”   孟遥垂下头,错开对方的视线,应道:“其他同事都不太方便,我昨天刚回来,反正今天不用上班,就,我来很合适。”   “合适?”钟知贺似乎得到了一个很不满意的答案,面色微沉,连带着声音也沉,“你不合适,回去,这里用不到你。”   今晚宴上都是些油腔滑调的老家伙,张斌不知道怎么做事的,不派个男人来,反倒让一个小姑娘过来。   思及此,钟知贺面色愈发难看。   “有什么不合适。”孟遥却不甘示弱,倏然抬起头来,眼圈有些发红,“还是说,钟总您真的很不想见到我。”   说出这句话,孟遥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勇气,两人沉默之际,她甚至听得见自己“砰、砰、砰、砰”个没完的心跳声。   她直直抬眼,在等钟知贺开口回答。   正在这时,两个人无声的对峙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声音来自孟遥身后。   只听一道略显陌生的男声不无亲热地叫她:“遥遥,你也在这儿?”   孟遥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   梁鹤。   孟遥一看到他就想起他往海擎给她送玫瑰花,那花被钟知贺扔了的事。   这两个人没见过面。   但是梁鹤一声“遥遥”,足以让场面一度紧张。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里二恒和菡有段列车   有人想看吗   有人想看的话评论区说一下我明天放@暴躁喵不暴躁 第61章   天空猝不及防地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闷雷,翻涌的乌云争先恐后地往一起聚集。   梁鹤的突然出现,以及他这声不合时宜的“遥遥”,令气氛比刚刚尴尬了不知多少倍。   孟遥忍不住皱起眉头,梁鹤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   她偷偷瞟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钟知贺。见到对方面色未变,才算稍稍放下心来。   很明显,梁鹤这声“遥遥”根本不是在叫她,纯粹是叫给钟知贺听的。   男人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圈地为王的占有欲。   如果是恋爱中的情侣,或许这会被视为爱的证据。可孟遥跟梁鹤最多算得上是老同学,据不完全统计,她已经拒绝过他不下五次。   是以,梁鹤突然来了宣誓主权这一出儿,实在让孟遥有些接受无能。   她干脆把不悦写在脸上,刻意开口撇清关系:“梁先生,你是在叫我?”   被孟遥这么近乎直白地拆穿他们不熟的事实,梁鹤脸上掩不住尴尬,不过他一早注意到孟遥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此时硬着头皮也要撑住场面,说道:“你看你,还不好意思了。”   孟遥和钟知贺站在门口,梁鹤是从餐厅里面走出来的。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另外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梁鹤说完这句,转过头去,冲另外几个人笑了下:“王总李总,各位,不好意思,我还有些私事,就不送各位了。”   他说“私事”的时候,故意用一种“各位都懂”的眼神,向着孟遥的方向示意。   跟着他一起出来,被称作“王总李总”的中年男人见状,纷纷做一副懂了的样子,痛快地同他告别。   孟遥对这人有些无语,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暗暗给身旁的钟知贺眼神示意。   可惜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接触到她的目光那一瞬,便即刻移开,一点机会也不给。   这个空档稍纵即逝,很快,梁鹤就跟他同行的人告了别,重新转过头来。   第一眼就看向孟遥,然后从孟遥身上,将目光移到钟知贺身上,意有所指地问:“遥遥,这位,你不介绍一下吗?”   孟遥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梁鹤看着她,他的话音落下来之后,连钟知贺也转过头,略带探寻地看向她。   见孟遥站着没动过,好久没开口,还是钟知贺推了推眼镜,漫不经心地淡声问道:“怎么不说?”   孟遥抬眼,视线跟他的在空中相接。   很快,她便收回目光,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介绍道:“这位是我老板,海擎现任总裁,钟知贺,钟总。”   “钟总,这是朋远的梁鹤。”   钟知贺刚刚回国,人又比较低调,谢绝了多家媒体的采访。梁鹤这种级别的小管理层又没有在现实中见到他的机会,不知道他是海擎总裁也实属正常。   不过在知道以后,很快,梁鹤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转变。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夹,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钟知贺,口气也客气了几分:“原来是钟总,钟总您好,遥遥说得对,我公司就在你们海擎隔壁,朋远,我叫梁鹤,现在是一个项目经理。”   梁鹤的名片递过来,钟知贺却没有要接的意思。他只是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双手还插在裤袋里,未置可否。   直到梁鹤这双手递名片的动作停顿了将近十秒,钟知贺才心不在焉地冲孟遥抬抬下颌,示意她收下。   接收到领导的示意,孟遥上前半步,接过梁鹤手里的名片,说道:“给我就可以了。那梁先生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还有公事,不好意思。”   她在梁鹤面前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丝毫没有半分逾矩。包括之前和对方的几次短暂的接触,她也都是没有半点儿要和对方有任何进一步发展的意思。   可是有的人就是拎不清。   比如眼前这位,孟遥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还是要坚持再说。   是以,见孟遥要走,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人留在原地。   还好孟遥今天穿的是西装套裙,上身的西装是长袖,衣袖严严实实地盖了手腕,这才避免了肌肤接触。   不过饶是如此,不知为何,在对方抓住她的那一刻,她还是鬼使神差一般,下意识去看身后的钟知贺。   他倒是没有看她。   只是先看了眼梁鹤放在她手腕上的手,紧接着,将目光移到对方脸上。   隔着清透的镜片,也能依稀瞧见他眼底凛凛不悦的光。   梁鹤更是当即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直接放开孟遥的手,冲钟知贺讪讪笑了两下,才道:“钟总,我们遥遥一直工作勤勤恳恳,她的工作能力也很强,女孩子出来工作不容易,还要感谢钟总您给的工作机会,麻烦您以后多多照顾遥遥了。”   孟遥听到这儿才算是终于弄懂了这个梁鹤的心思。   一方面大男子主义的心理作祟,希望自己在女人面前有面子,另一方面又担心她跟钟知贺有什么事情,刻意宣誓主权。当然,还有遇见这种大人物时,骨子里透出的一些掩饰不住额谄媚。   孟遥心底忽地一窒。   这是沈玉兰眼中最适合她,最优秀的结婚对象。   在她们眼中,她就该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相夫教子循规蹈矩地过完后半生。   可是那样的人生,真的是她要的吗?   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丈夫,一个琐碎的家庭,一眼望得到头的年复一年。   她真的要放弃挣扎,放弃抵抗,放弃想要的一切。   回归自己平凡而惨淡的人生么?   想到这里的时候,孟遥忍不住再度抬眼去看自己身边的男人。   他今天穿一身藏青色西装。   他好像尤爱这个颜色,也确实穿得出尘脱俗。   西装剪裁合度,将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形完美勾勒。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照旧是平素那样的矜贵、慵懒。拥有着独一无二的气质,以及不可忽视的气场。   她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正巧侧目看过来。视线相交的一刻,仿佛都读懂了彼此内心的台词。   “轰隆隆——隆隆——”   又是两道闷雷。乌云不再像刚刚那样干巴巴的翻腾,须臾间,已见了黄豆般大小的雨珠落下来。   钟知贺抬起手,闲闲看了眼腕表,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这是自然,好好照顾也是理所应当。”   他说话的时候,着重强调了“照顾”二字。   不用说孟遥,梁鹤倒是先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还没等另外两个人反应过来,钟知贺突然拉起孟遥的手,径直进了餐厅大门。   孟遥回过头看见梁鹤错愕的表情时,仿佛听见空气中传来一道电子音:   “K——O——”   -   拉着自己的男人走得很快,孟遥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很费了些力气,才勉强跟上对方的步伐。   “两位好,欢迎光临,请问有预定吗?”   一进餐厅,就有酒店的服务员来引路。钟知贺缄默不语,孟遥被他拉着跟在后面,就只能艰难地加快语速履行自己的工作义务:“您好我们订过包厢,跟您预定的人姓张,张斌。”   “是三楼的金澜斋,我带您过去。”   孟遥忙伸出另一只手摆摆手:“谢谢,不过不用麻烦了,我……老板来过,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   听到她这话,即便服务员小姐的有着非常优秀的工作素养,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孟遥被钟知贺拉着的手。   有些懵。   一直上了三楼,钟知贺的脚步才终于停下来,站在三楼的楼梯口。   一停下来,就迅速放开她的手。   “刚刚……”孟遥开口,她想问他刚刚为什么拉她的手。可是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他拦腰截断。   “现在开我的车回去,”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到她面前,口吻并不和善,“或者到车里等我,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中,有种不容置喙的味道。   听到这话,孟遥顿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答应了主任,要来应酬的。”   “这不是你该来的场合。”   “可这是我的工作。”   她知道他不让她来是好意。可是同样的,他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每一件事都替她保驾护航,不管如何,她认为自己不该丧失独立的能力。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不远处,他们预定的包厢“金澜斋”的房门被打开。   一个严重谢顶,头上只剩几根稀疏又可怜的头发的中年男人走出门,一眼看见他们两个,十分热情地迎上来:“哎呀我当是谁,这不是我们小钟总吗?在外面站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呀。”   “陈总。”钟知贺颔首,应了声。转头给孟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走,可惜孟遥也用了他刚刚的法子,干脆将头转过去,假装看不见。   一旁被他叫做“陈总”的中年地中海很快注意到了孟遥。比刚刚看到钟知贺的时候还要热情几分,边打量着孟遥,边说:“这是小钟总的女伴?好漂亮的丫头,是你们恒娱的女艺人?”   钟知贺不动声色地微微皱起眉,脸色不大好看:“陈总,这是我的秘书。海擎正经招聘的员工。”   他刻意强调后面半句,似乎是在提醒眼前的人别打孟遥的主意。   “是秘书啊,秘书好啊,我公司怎么招不到这样的秘书,小钟总每天有这样的秘书陪着工作,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陈总说完,仿佛没听见刚刚钟知贺的提醒似的,招呼孟遥,   “这位漂亮秘书怎么称呼?来啊,快进包厢来。”   钟知贺面色有些不豫,开口道:“今天恐怕是不行,有份重要文件落在公司,我让她去取一下。”   “哎呀,小钟总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来都来了还让人回去取什么文件。”   兴许是他们在走廊里说话的动静有些大,很快,预定好的那间包厢里又走出好几个中年男人。海擎集团旗下产业众多,涉猎非常广泛,除了集团支柱的酒店业,还在很多领域都颇有建树。   今天这场晚餐宴请的都是上半年的重要客户,算是为之后的续约打一个基础。   几个客户从包厢出来,连拖带拽就将他们两个人带进了包厢。   孟遥的座位自然在钟知贺边上。在场的客人中年男性偏多,除此之外,也另外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孩从旁作陪。   有两个孟遥还觉得有点眼熟,似乎是娱乐圈里颇有名气的女明星。   不过孟遥坐在这里,似乎连那两位女明星的光彩也显得黯淡了不少。   孟遥确实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略显锋利的细眉,明亮的杏眼,鼻梁高挺,唇瓣偏薄,形状利落干净。   是带点攻击性的那种第一眼惊艳型美人。   不管坐在哪儿,都是其他人视线交织的绝对C位。   在这里也一样,所有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她。就连身边坐着女明星那两位,都忍不住时不时过来瞄她几眼。   孟遥从余光中窥见钟知贺的面色愈发不好看。   刚开始的时候,顾忌她是钟知贺带来的人,一直没有人敢叫她喝酒。可是酒过三巡,色字当前,又借着酒劲,大家的胆子大起来,心思也活络起来,就有人开始大着胆子让孟遥喝酒。   面对让她喝酒的人,钟知贺冷着脸,一眼瞪过去,却被孟遥暗暗按住,摇了摇头。   然后她给自己倒好了酒,客气地说:“吴总,那我敬您。”   有了第一个,再后来的人就显得顺理成章。   从那开始,不断有人让孟遥喝酒。一个接一个,用得都是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孟秘书这么痛快,那咱们下半年的合作不还是妥妥的。”   “诶,孟秘书已经喝了吴总的,不喝我的是不是看不起我?”   “……”   一开始的时候,钟知贺还试图阻止,可是在一再被孟遥制止之后,他似乎恼了,干脆偏过头去,不看她。   即便听到那些人灌她酒,也充耳不闻。   孟遥则是不敢拒绝任何一个老总的酒,照单全收一杯接着一杯地往下喝。   她的酒量很好。今天喝的这些,还没有达到她酒量的一半。   可今天喝的实在有些猛,一时之间有点受不住。只觉得一口气儿哽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再喝不下去。   可一旁的老总们酒兴上头,才不管她喝不喝的下去。   约好了似的,一致从旁催她——   “快喝呀小孟。”   “怎么还不喝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赶紧喝,大家可都等着呢。”   而此时的孟遥已经不舒服到小脸涨红,她一遍遍地摇头,摆手很艰难地小声解释:“不好意思各位……等一下,我……”   可其他人哪里会听她的解释。他们继续用往常一样的,带点威胁意味的劝酒方式,不遗余力地意图将她灌醉。   “怎么还不喝?让你喝杯酒这么麻烦?”   “快喝啊没看见大家都在等你?”   “来这两杯都干了可以原谅你。”   孟遥捂着心口伸出手去够眼前的酒杯。   手还没碰到酒杯,倏然伸过来另外一只手,一把将酒杯打翻。杯中的酒霎时间应声四溅开来。   孟遥下意识看向身边打翻她酒杯的男人。   不会是别人。   只会是钟知贺。   只见他腾地站起身,气势汹汹,透过银丝眼镜,眼神冷冷地扫视一周,怒不可遏地沉声质问:“不然,我替她喝?你们满意么?”   他一向是理智派,自控能力极强,鲜少会跟人撕破脸。   可是今天,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情绪去。   男人的话音落下,场面一度鸦雀无声。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一个也没有出声儿。   即使他们是客户,眼前这位眼中怒火翻涌的人是海擎集团的少东,他们这里没有人得罪得起。   钟知贺没再多看其他人,只是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起还愣愣坐在座位上的孟遥,径直出了包厢的门。   从三楼上电梯,到餐厅一楼。一整个过程中,钟知贺没有说一句话。步伐却比进门的时候还要快。   孟遥一路小跑,才堪堪跟上。   外面下了雨,很大。   伴着雷鸣电闪,很有几分骇人。   孟遥就这么被钟知贺拉着快步出了餐厅的门,停在了门外的长檐下。   从室内的室外,雨声没有了隔绝,刷拉拉的声音几乎充斥整个耳道。   长檐下旁边的几家店都锁着门,灯光紧闭,完全处在黑暗里。   暴雨如注的街上,更是一个行人也看不见。   他们两个人站在这小半条街唯一的光源下,显得有些扎眼。   钟知贺一出门就放开了孟遥的手。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过孟遥知道,他在生气。   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   此时此刻,从来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男人在她眼前踱了几回步,突然间转过身,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墙壁。   他的怒火不加掩饰,孟遥吓得本能地一缩。   似乎是注意到她身子缩了一下,钟知贺倒退两步,站在原地顿了顿。   磅礴的雨势丝毫不见小,雨丝斜着从夜空下来,直直落在旁侧的阶台上,又被坚硬的阶台溅起,落到男人干净的裤脚上。   积少成多,照这个雨势,很快就将他的裤脚打湿。   不过钟知贺似乎毫不在意,他看着孟遥缩着身子站在一边,皱着眉重重喘了口气,下一秒,利落地脱下身上穿着的西装外套,扬手照在孟遥头上。   她抬起头来看他,他却转身头也不回就踏进雨幕里,渐渐被疯狂的雨夜吞没。   ……   所以他现在,是要扔下她自己走掉吗?   理智上可以理解,并且他能在走之前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已经能算得上是很大的恩情。   可是感情上,她的心不可抑制地一抽一抽,阵阵发窒。   窒息一般的疼,也是如,窒息一般的难过。   她突然就很想哭。   在这样的环境中,形单影只,孤寂无助,像是被狠心遗弃的小孩。   也许是因为知道这里雨很大,没有人能听得见她的声音。所以孟遥第一次允许自己可以用奋力哭泣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遍遍抽泣着问自己。   为什么她不可以。   她承认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钟知贺,承认她真的很想触碰他,很想拥有他,很想和他一起,做很多很多她没有做过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她不可以?   凭什么?   凭什么她不能是那个配得上他的人?   ……   孟遥是没想到钟知贺还会回来的。   直到他的车灯远远照过来,刺眼的光线晃到她的双眼,她不禁伸手来挡。   可是指缝之间,没有挡住的边边角角里。她看见有人撑一把伞向着她,逆光而来。   这样看过去,仿佛对方的一步一步,都是踏在她的心上。   她突然想起《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的经典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大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   向着她走来的男人没有金甲圣衣,他身上单薄的衬衣甚至已经被雨水彻底打湿,贴在身上。   这里也根本没有七彩祥云,有的只有积满雨水的泥泞道路,和纷杂凌乱的雨声。   可是这一刻,她就是觉得整个胸腔装不住她的心脏,她的心好像下一瞬就要“噗通”一声,随着急剧加快的心跳声,跳出她的胸腔。   他撑着伞站到她面前的那一刻,真的犹如天神降临。   他的出现,像是会将她身边一切不幸的、糟糕的、纷乱的事情一扫而空。   她就蹲在地上,抱着双膝,狼狈兮兮地抬头看他。   雨滴顺着伞面滴落下来,恰好落在孟遥后颈上。然后顺着后颈的曲线径直流进衣服里。   凉得不可思议。   看着她哭红的眼,好久,男人才开口问:“哭什么?”   他想说有什么好哭。   可是后半句还没出口,刚刚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的姑娘突然猛地站起身,双手从他手臂下插进去,猛然之间钻进他的怀抱里。   被男人坚硬的胸膛硌得鼻尖钝痛,一下子更是酸涩地想要继续流眼泪。   孟遥收紧胳膊,紧紧拥抱住眼前的男人。   如果不可以,那她只是这样抱一下,也已经很值得了。   如果可以……   她根本想也不敢想。   身前的男人没有回抱。他只是咬了咬牙,没推开她,顿了下,才低声,不知是落寞还是讽刺:“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反复无常,孟遥,你当我是什么?”   孟遥抱住钟知贺的手加重力气,颇有死也不放的意味。   手上用了些力气,声音出口,却染了哭腔,因为带着哽咽,低得快要听不清:“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哥哥,别不要我。” 第62章   “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哥哥,别不要我。”   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的,带着刚刚哭过之后特有的哑,十分惹人疼惜。   被女孩子紧紧抱住的男人身子僵直,听着她细声低语,心忽地就一窒,她倒什么歉。   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他刚刚那样问她,只是希望至少她要解释一下。   可是她连半句解释的话也没有,径直就将过错全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钟知贺想起钟恒告诉他的那些话。男人的拳下意识紧攥,他们在家里,就是一直那样欺负她,所以她,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孟遥紧紧抱着身前的男人,感受着他身上透湿的衣服缓缓将她的衣服浸湿。   然后,感受到湿透的衣服下潜藏的,属于男性的,炙热的体温。   又凉又热的感觉。   让孟遥环着对方的手臂抑制不住地阵阵发酥。   她倒过歉了。   可她道歉之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直直站着,一点抱住她的意思也没有。   孟遥有些害怕。   怕他这次真的生气了,怕他真的再也不理她了。   怕他们会就此错过,被这座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间隔,彼此成为对方在这个世界上无数不相关的陌生人中的一个。   说出刚刚的话,她几乎用尽了自己小半生积攒的勇气,没有再多的勇气,说出其他的话。   这个时候,眼前的男人却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臂将她推开。   孟遥力气不如对方,自然被轻而易举推开来。她有些不敢置信,连带着原本就红彤彤的眼眶更加酸涩发红。   眼前的男人腾出手,单手摘下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沾满水雾的眼镜,随意拿在手里。然后才很低很低声地说:“我身上湿了,会感冒的。”   天空又是一道劈天一般的巨大闪电闪过,紧接着,雷声猛然响起。   声音大得可怕。恍惚之间,只觉得那雷声仿佛令天地一震。   孟遥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间趁着对方被雷声吸引了注意,眼神放空的空档,故技重施,再一次奋力拥住眼前的人。   “那就一起。”她说这句时声音不大,却坚定无比。   -   后来。   孟遥是被钟知贺一把拉过,护进伞里,揽着一路穿过积水的路上了车的。   兴许是从室外倏地进了车里那方寸之地,窄小的空间让所有细微的情绪都被放大数倍。   到了车里,孟遥刚刚的勇气竟然消失殆尽。偷瞄到驾驶座上的男人面容冷毅,紧绷着,不见一丝放松。   她更是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安安静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敢多说半个字。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缄默不语,直到车子到达目的地,稳稳停在孟遥家的楼下。   雨势似乎见小。   车窗外不再有唰啦啦的白噪声,取而代之的,是淅淅沥沥的滴答声。   今夜的雨已经收尾。   车里的人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默契地沉默的了将近两分钟。   他好像没有话要说。   她在心里已经快要数到一百五十,他还是没有一丝一毫要开口的意思。   好像,她这样赖在他车上也不是问题。   那就,算了?   她这一生好像每隔一小段时间,遇到什么事情,就要告诉自己“算了”。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有的东西,争不过,这声“算了”是跟求而不得心绪翻腾的自己和解。   可是现在。即便她像往常一样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算了。算了,不要勉强别人。   心里就是不甘心。   一直到她已经在心里数到了两百整,对方还是吝啬言语,缄默不言。   孟遥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手指紧紧按在安全带上,指间的肌肤因为挤压暂时失去血色,显出不健康的白。   她低着头,很小声地说:“我先回去了。谢谢你,刚刚酒桌上,还有,送我回来。”   孟遥说话的过程中,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手一直按在门把处,话一说完,便匆匆开了门。   “咔吧——”   随着车门打开,还有另外一道声音响起。   孟遥下意识就被另一道声音吸引去了注意力,本能地看向声源处。   他也解开了安全带。   男人的动作利落,行云流水一般,比孟遥要快,先她一步下了车。   下车后,她就隔着车子遥遥看过去。   对方没看她,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大概是在看老旧的楼道里那盏忽闪忽闪随时要灭掉的灯。   孟遥迟疑了片刻,忍不住问:“你这是……”   “我送你上去。”   他话音落下,便径直转身往楼道里走。颇有几分不容置喙的味道。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楼梯上。   上次他放她喝醉后的录音,她知道他来过她家。不过,这一次是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情况下,他跟她一起回家。   即使这也许是,最后一次。   这栋很有些年岁的老旧居民楼里。年久失修的楼道还保持着上个世纪的装修风格。虽然楼道被打扫得还算干净,但是上了年纪的楼梯在人走路的时候不免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两个人就伴着这不大和谐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上到了三楼。   在这栋楼里,比上楼时楼梯会发出响声更令人窒息的是这里的隔音效果差到离谱。   比如孟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听见楼下的小情侣笙歌激荡,激烈的夜间运动所产生的声音。   更不巧的是。   今晚,三楼的小情侣不负所望,咿咿呀呀的声音盖过了楼梯的响动。   尽管孟遥听过无数次,可是没有任何一次,让她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去。   不过还好。她偷偷瞄了一眼走在前头的钟知贺,他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地继续上楼。   上到四楼,不大和谐的声音终于减小,只偶尔听到一两声。不过接下来要面对的,似乎比和他一起听见那些声音,还要令人尴尬。   他站在门边,她站在楼梯口。   气氛静默得令人快要窒息。   “你……要进来,坐坐吗?”   还是孟遥先开口。她其实没有想什么,不过配上这个时有时无的背景音,显得她的话像是某种邀请。   男人居高临下,皱着眉瞥她一眼,未置可否。须臾,移开目光,抬步离开。   楼梯吱吱呀呀的声音重新响起,孟遥低头看着家门门把,怔怔出神。   脸上,是无以言说的落寞。   她顿了一顿,颓丧了似的,试图打开房门。   可她的手还没有接触到门把,就倏然感觉地板一阵略显剧烈的震颤。   紧接着,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倏地抵到门上。然后是疾风骤雨一般的吻,浓重地落下来,双手被牢牢禁锢在身前,按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   呼吸被寸寸吞没,这吻的每一辗转,都带着强烈的侵.略气息。   攻城略地,战无不克。   双耳好像自动屏蔽了天地之间的一切杂音,黑暗中,她杏眼圆睁,任由对方将她的唇舌麻痹。   窗外的雨声彻底叫停。   楼下的男女也已暂时休战。   不知过了多久。   这种放肆的疯狂终于停下。男人垂着头,炎炎烈火一般的呼吸喷薄在她敏.感的耳边。   孟遥重重咬着下唇,直到一颗心跳到快要破土而出,她才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   很哑,是那种刚刚被欺负过,特有的哑。   她在小声问他:“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里窒窒发疼,有一种无以言说的距离感,和他。   他们好像很靠近,又好像隔着千沟万壑。   很多东西,都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哽在她心口,像是偶然吞进的鱼刺,紧紧卡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还伴有无法忽视的刺痛感。   “我给你时间,”钟知贺不知什么时候退开半步,低头看她,眼里的郑重一闪而过,“考虑清楚。”   他只撂下这么一句,就扔下她下楼,离开。   她站在自家门外,约等于不存在的隔音设施,让她甚至听得见汽车发动乃至离开的声响。   -   “我给你时间,考虑清楚。”   是在说她冲动么?   一整晚的时间,孟遥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管是睁眼还是闭眼,都无比清醒。   而钟知贺走之前的两句话,反反复复在她头脑中回响。   一开始,厚厚的窗帘能够遮挡窗外深夜仅有的所有亮光。   后来,不知打什么时候起,窗帘的缝隙开始透进来微弱的光。   孟遥看着窗帘缝里透出的光线,怔了一下,才摸过手机,按开一看。   平城时间,凌晨4:26。   这个时间,原本安静的小区里,竟然传来一阵车声,像是有车子从外面驶入。   不过孟遥没听见车里人下车的脚步声。   她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个时间了,倒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小闹钟叫醒。   出差之后短暂的休假日结束,今天又是忙碌的工作日。   所以即便孟遥昨晚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这个时间还是只能拖着疲倦的身子爬起来。   洗漱、换衣服、淡妆。   长长的卷发被她在脑后随手扎了个低马尾,妆容很清淡,配上今天的一身鹅黄色的衬衫和白色的过膝铅笔裙,衬得人别样温柔。   今早没什么胃口,早饭没吃,只喝了杯黑咖啡提神,颇有饮鸩止渴的意味。   下到三楼的时候,恰好撞见三楼那对小情侣出门上班,他们倒是有说有笑,俱是神采奕奕。   一直走到楼下,孟遥的心神还是恍惚着。   越过楼下物业种的那棵两人抱臂的老榆树,再往前走十米,就是小区门口。   这条路孟遥走过千八百遍,早已烂熟于心。   直到身后的汽笛声短促地响起。   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身体先一步反应,僵在了原地。   熟悉的车声响起,停在她身边的同时,车子的车窗被摇下来,她看见那个矜贵无匹的男人掐了烟,在跟她说:“上车。”   她就鬼使神差地,听话地上了车。   “安全带。”   他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听不出感情。   “好。”   几乎熬了个通宵,又连着昨晚和今早都没吃饭,孟遥声音听起来都有些虚浮:“你怎么来了?”   ……   驾驶位上的男人利落地向左打方向盘、提速,轻而易举地超过前面三辆速度不算慢的车。   然后她才听见他的回答。   “想来。”   “就来了。”   “噢。”   她点点头,算是回应。   然后气氛又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静默。   直到车子平稳驶上一段车辆零星的路段,钟知贺才重新开口。   “我要向你道歉。”   “那天,包括那天之后,我做的很不好。”   “孟遥,对不起。”   照旧是平静的语气,可是明显区别于刚刚,这几句话的平静之下,仿佛藏着涌动的深潭一般的情绪。   她能感受到,他在很认真的,道歉。   以及不小心注意到,他眼下难以忽略的青黑。   “我……”孟遥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还好话头很快又被钟知贺接回去——   “但是你,没有做错,你道什么歉?”   “我也不接受你昨晚的道歉。”   “你记住,以后,只要你没有做错事情,你就不用道歉。只要是属于你的东西,就不用因为其他人,拱手退让。”   “不管是对我,对你母亲、继父还是对其他任何人。”   “如果有人敢质疑你的做法,你就告诉他,去找钟知贺说理。”   但是可惜,钟知贺不讲理。   因为在他这里,孟遥就是理。   孟遥坐在副驾驶座上,三魂七魄好像尽数出窍,一字一句听着,半点声也应不出来。   直到车子被停在马路边,男人不易觉察地低叹一声,十足郑重地问她:“所以孟遥,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钟钟:这是我说话最多的一章 第63章   大清早。   黑色迈巴赫。   在他之前常常停车等她下楼的位置,现在停的别人的车。   本该是他女朋友,现在也上了其他人的车。   顾柏宇有些失魂落魄地走进自己楼道,恍恍惚惚顺着感觉往前走,没仔细看路。   他在想刚刚的事情。   就连上电梯的时候,撞到从电梯上下来的邻居,都有些后知后觉。   被他撞到人似乎认出他是顾柏宇,略显嫌弃地瞥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轻啐一声:“也不知道看点儿道儿,瞎啊。”   顾柏宇原本并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之前遇到别人敢对他这样,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可是今天,他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继续自顾自地走进电梯。   大约是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充斥着刚刚的事情——   和孟遥分开两个多月,即便刚开始的时候冲动,没感觉伤心。可是时间越久,那种迟来的钝痛感便不断扼紧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是不想她。   甚至他比他自己想象之中更想念她。想得快要发疯。   直到今早,那种汹涌的思念实在难以忍耐,他一大清早就偷偷开车到孟遥家楼下等她。   他也不知道他这样做是想怎么样,或许只是很想见她,又或许,想像从前一样,抱抱她。   可是这些都没有实现。   他车开到她家楼下,等了整整半个小时,就是回何思思个微信消息的功夫,没看到她出来。   再看到她的时候,恰好见不远处,她上了一辆黑色迈巴赫。   他没有看清开车的人是谁。甚至想追上去的时候,别人已经把车子开得不见影儿了。   “叮——”   电梯门应声而开,停到十六楼。   十六楼,顾柏宇的家,他有些机械地走出电梯,往自家大门的方向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家里有道女声正在大声说些什么,站在这里听不真切说了什么。不过很容易便听出来,说话的人是他妈。   顾柏宇这时倒稍稍清醒了些,赶忙加快了步伐。开锁、进门。   钟莉红的抱怨声终于因为这突然的开门声短暂地停了片刻。   顾柏宇一进门,就见到他妈钟莉红站在客厅,一副气嚎嚎的样子。客厅的另外一边,何思思坐在沙发上,一脸的不耐。   见到顾柏宇进门,钟莉红瞧着消了几分气,虽然有些勉强,但还是带了笑意迎上去:“哎呀儿子啊,这么一大早你上哪儿去了,这才几点,你怎么也不多睡会。”   “我睡不着,”顾柏宇看了眼钟莉红,又看了眼何思思,问道眼前的钟莉红,“妈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那我当然是给你送早饭来的啊,你们成天吃那个什么外卖,我告诉你,那对身体都是不好的。”钟莉红说着,走到餐桌前,把她带过来的保温桶打开,“妈今天特意给你熬了小米粥,还炒了你最喜欢吃的咸菜,蒸了几个包子,你快过来,趁热吃。”   屋子里的气氛很不对,顾柏宇觉察得出来,便笑着打圆场:“谢谢妈,下次我再没回来的话,您跟思思就先吃,思思还怀着孕,饿不了肚子的。”   钟莉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道:“你快吃你的吧。对了,儿子,钟恒那个小兔崽子上次说半个月内给你安排通告,这都二十几天了没消息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   “我这不想的是再等等看嘛。反正才过去两个多月,兴许公司觉得风头还没过去,不适合给我安排工作,所以再等等没坏处。”   “什么没坏处?”钟莉红听到这话登时火气又涌上来,“我说儿子你这个傻孩子你是不是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钟恒那个小兔崽子这是想雪藏你啊,上次让你们两个去公司找他,结果人家几句话就给你们打发回来了,儿子你以前多聪明啊,怎么现在越来越糊涂了。”   “哎呀妈,”顾柏宇太了解钟莉红了,自然听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指桑骂槐,赶紧打岔,“这事你就别管,我来处理就行,这是我的工作,我要是自己处理不好那我以后什么都做不好,您后半辈子都对我放不了心。”   “妈当然对你放不了心了!要我说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就拎不清,不懂看人,妈活了大半辈子,我跟你说啊,有的人你跟他一起你能成长你能变好;那还有的人呢,自己就是烂泥一坨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她会什么啊,她就会拖累你!”   钟莉红这话说得直白得就差指着何思思的鼻子骂她只会拖累顾柏宇了。而且她言辞尖锐,说得实在很难听。   顾柏宇忙出声阻止:“妈你说什么呢!”   可是还没等他继续圆场,另一边儿坐在沙发上的何思思此时已经拍案而起,冷笑着说:“我说怎么一大早就过来找不痛快,话术一套一套的呢,原来是指桑骂槐来的啊。”   何思思忍了很久,都在今天这一刻忍不住爆发出来:“就都是我的错呗?是我拖累您儿子,您儿子什么都对,错都是我的呗?”   钟莉红强势了大半辈子,很少有人在她面前这样说话,是以,她的火气也腾地燃起来:“那当然了?不然呢?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自从你跟我家柏宇在一起他有一件顺心的事吗?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个丧门星!”   “我是丧门星?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把你儿子当成宝一样,他都快三十了,不是三岁,你还随便进他房间,还掀他被子,你是什么好东西?”   “你个小贱蹄子有娘生没娘养的你敢骂我?”钟莉红指着何思思,放开了嗓门,“你敢说我,还没结婚就把肚子搞大,还赖上我们家柏宇,谁知道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一老一少两个人都怒不可遏,一时之间吵得不可开交。顾柏宇在旁边看着,好不容易插上了话:“你们俩都说什么呢!别说了!”   “儿子你闭嘴!你看看你找的什么玩意,人家都是越换越好,你还能越找越差呢,这个小贱蹄子还不如孟遥呢!你还不趁早叫她滚蛋!”   何思思最听不得的话就是——她不如孟遥。   刚刚钟莉红的话几乎是踩在她的雷区。何思思气的整张脸涨红,对着钟莉红几乎尖叫出声:“我他妈哪里不如孟遥!!”   “你哪儿都不如!!我们家柏宇看上你才是瞎了眼了,你连孟遥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更配不上我们家柏宇!”   “……”   顾柏宇渐渐觉得他听不清楚钟莉红和何思思的话,只觉得耳边阵阵嘈杂的嗡嗡声。   他从那嘈杂却又尖锐的声音中,听到孟遥的名字。   孟遥……   如果他当初没有一时鬼迷心窍,受了何思思的蛊惑,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顾柏宇脸色煞白,悔恨地紧紧攥着拳。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将眼前的餐桌一把掀翻。   噼里啪啦巨大的响动迫使吵架的两个人停下来,怔怔看着他的方向。   顾柏宇带着怒意的目光扫过他最亲近的两个女人。   停顿须臾,才恼怒地开口:“妈!我的亲妈!别提孟遥,我跟孟遥在一起的时候,您给过她一次好脸色吗?您不是照样挑她的刺,觉得她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那么不满意?”   顾柏宇声嘶力竭,眼眶不知是因为翻涌的情绪还是因为嘶声说话变得色泽猩红。   钟莉红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柏宇又看向愣在一旁的何思思,再度开口:“还有你,孟遥怎么说也算你姐姐,张口闭口说她的不好也未免太难听,这么多年你一直嫉妒她,真当别人看不出来么?”   “当然,还有我。”顾柏宇猛地伸手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登时显出红痕,“我渣!我不是东西!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孟遥!”   他说完,没再给房间里另外两个人说话的机会,径直夺门而出,将门摔得一声巨响。   不知为何,经历了刚刚那场激烈的争吵以后。摔门而出之后,顾柏宇脑子里却全没有刚刚的恼意,反而是控制不住阵阵翻腾的悲凉。   如果今天是孟遥在他家,她一定不会跟他妈吵成那样。   她不会说那么难听的话,也不会那么毫无顾忌地顶撞长辈。   不,不对。   如果是孟遥在的话,她们根本不会吵架,她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法,她能力卓著,坚强、独立、乖巧、美丽。   她有着这个世界上一切一切最美好的品质。   可是他,他怎么就把她弄丢了呢?   顾柏宇点了根烟,满脑子都是以前的事情。   他们去吃大餐,她可以斯斯文文地将螃蟹轻而易举地拆开,还顺带连他的那一只也给拆解。   她上的了台面,吃得了大餐,也不嫌弃老城区的路边摊。早上喝一杯豆浆,吃一个煎饼果子都开心得不得了。   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加班。劳心劳力,可是从来没喊过一个累字,没有过一句抱怨的话。   她说到海擎上班是她自己选的,加班也是她自愿,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路,自找的,为什么要抱怨。   孟遥是他见过最完美的女孩。   她甚至完美到他要强行给她挑刺,说她古板,说她不懂得他喜欢什么,说她从来不肯陪他去夜场逍遥快活。   可是他现在才想起来,每次他半夜去夜场玩,她都会夜半无眠,等他发微信告诉她他到家了才肯睡。   这个世上再没人比她更好了。   可她已经,被他弄丢了。   烟险些烧到他的手,顾柏宇全然不知。   他在想,黑色迈巴赫的车主,会不会是,钟恒?   他和孟遥之间,那样不大好看的遗憾收场。到头来却要被钟恒那家伙捡了漏,这让他怎么可能甘心?   ……   -   与此同时,平城的另外一边。   黑色迈巴赫就近停靠在马路边。车子里,驾驶座上的男人倾身,很郑重地问:“所以孟遥,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钟知贺的话音落下之后,气氛凝滞了整整三秒。   然后,才听孟遥很轻声地说:“要。”   “什么?”   “我说我要做。”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   车子被重新发动,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   刚刚的对话结束以后,两个人再没说其他话。孟遥咬着下唇,装成一副平静的样子,看向车窗外不断驶过的车流。   他问她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她答应了。   所以,她现在,是他女朋友了。   她现在是钟知贺的女朋友。   之前想都不敢想。   一切好像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即便他们现在还有些,嗯,别扭。   不过她真的很开心。   孟遥暗暗加重咬着下唇的力气,直到感到更重的痛感,才满意地放过自己可怜的下唇。   不是做梦。   太好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产生了些隔阂,孟遥和钟知贺两个人虽然确定了关系,可是他们之间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   大概是,疏离?   彼此都有种暂时无法亲近对方的感觉。   以至于之后的一路,两个人都各自沉默,一路无话到了公司。   较之上次,他们这次进公司就比较低调,加上来得又早,同事们也没怎么注意到。   然后就是照常的工作,早上孟遥进总裁办公室给钟知贺送过两次文件和咖啡,两个人默契地和往常一样,公事公办的态度。   像是在公司里,他只是钟总,她也只是孟秘书。   孟遥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修复他们之间。可是奇怪的是,之前那种窒息的感觉不见,她好像知道,她抓住了他。   所以即便他暂时别扭,也没有关系。   而且,不要说他。就连她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和他像……男女朋友一样相处。   九点钟,集团开“梦谷”项目大会。   所有参与过,或即将参与项目的主要员工,不管是领导还是普通职员,都要出席会议。   “梦谷”项目大会开在四十四楼大会议室。各部门的员工按照部门,分别围坐在桌前。   这个会议主要是对项目进行一次明确的人事任命。   孟遥坐在钟知贺旁边,认真地做着会议纪要。   最重要的几个职位,由海擎集团现任总裁钟知贺亲自宣布。   被任命为“梦谷”项目市场、营销、采购、技术等项目的总监都是这几个部门的骨干员工。   钟知贺会这样安排,其实不出大家所料。   不过有一个人的安排,倒是让大家有些意外。   钟知贺单手按着麦克风的底座,不急不缓地宣布:“由现设计部总监倪舒,任‘梦谷’项目总设计师,兼艺术顾问。”   大家大概是没想到倪舒刚刚回国,挂个设计部总监的名号也就算了,这么快就被委以重任。   不过很快,众人的惊讶就消失殆尽,因为接下来,钟知贺宣布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前段时间,公司派几位负责人,分带总裁办几位不同的秘书到上海、广州、深圳、南京、成都、香港、台北等国内大型城市进行市场考察,效果卓著。故接下来,所有参与市场考察的员工,不管之前职位是部门经理、总监或是总裁办行政秘书都可以参选‘梦谷’项目副总监的职位。”   此言一出,整个宽阔的会议室里,上百号人一时间屏息凝神,鸦雀无声。   钟知贺给了众人五秒钟的反应时间,却见众人五秒钟后,还是纷纷张着口,各自一副惊讶的样子。   就连旁边的孟遥,他偏过头,瞥她一眼,微不可察地轻笑了声,稍稍移开麦克风,低声说:“愣了?还不继续记录。”   “噢,我这,我这就记录。”   孟遥被对方这么一提醒,才回过神来,手指噼里啪啦按起键盘,将他刚刚的话记录在会议纪要上。   钟知贺收回目光,对着麦克风轻咳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补充道:“此次,除去本人兼任‘梦谷’项目总监,项目将从上述员工中,选取一名项目副总监,以及每个地区的分区项目总监。”   “两周为期,两周后,每位参与选拔的员工上交策划案,我们将按照策划案的可行性择优取之。”   “出于公平公正的考量,本次选拔,本人将退出评审团,所有评审工作交由董事会众股东。”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   会议很快在大家的跃跃欲试中结束。   其他人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有孟遥,在会议结束后,跟着钟知贺身后,很小声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不参加评审?”   钟知贺好像低笑了声。   孟遥没注意到,她只主要到他后面说的话。   “我担心让我评审,我会忍不住徇某个人的私。”   “所以,我还是不参加为好。” 第64章   “梦谷”项目大会开得简洁利落,虽然宣布了几件大事,可结束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钟。   会议结束后,众人三五成群地小声谈论着刚刚会议上的内容,纷纷上了电梯。孟遥跟在钟知贺身后,低着头进了总裁专属电梯。   今天一大早,刚刚十点钟,她接收到的消息就已经多得大脑容量快要不够。   又是感情上的事情,又是工作上的事情。让她脑子一时间混乱得竟然不知道该先想哪件事了。   “叮——”   电梯很快停在四十二楼。就连电梯的开门提示音,都没让孟遥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回到现实,一直回到四十二楼宽阔的走廊上,她还是一脸魂不守舍,低头想自己的事情。   所以在钟知贺突然停下来的时候,她差一点点就要撞上去。   对方在原地站定,淡淡瞥她一眼,撂下一句:“来我办公室。”   钟知贺和孟遥两个人一先一后进了总裁办公室。   进门之后,男人很自然地大步走到办公桌前,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   孟遥则一进门就站在门口,一动一没动。   钟知贺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到了16℃,孟遥即使站在门边,也觉得被冷风吹得身体忍不住发颤。   不远处,整间宽阔的办公室里,唯一一张办公桌前,刚刚准备落座的男人下意识看一眼办公桌另一头的座椅处,没找见人,顿了一下,才抬眼看向门口的方向。   也就是孟遥所站的位置。   男人挑了下眉,倏尔开口道:“过来。”   孟遥慢吞吞地走过去,刚刚近前,又接收到对方另一道示意她坐下的目光。   他的办公室她之前也没少来过。毕竟她作为总裁办首席秘书,来总裁办公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即便对方什么话也没说,他们两个没做任何越矩的事情。可她就是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以至于明知道他办公室四周装的都是单向玻璃,从里面看得到外面,从外面看里面一片漆黑。还是忍不住去小心翼翼地张望办公室外面的同事们。   钟知贺落座以后,没有急着开口,只是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到一个更能令人舒适的室温。   然后才淡淡睨了孟遥一眼,面色和缓,将桌上放着的牛皮纸食物包装袋往孟遥的方向推了推。   孟遥愣了一下,伸手隔空指指那个袋子:“这是?”   “饿么?”见孟遥没动,钟知贺干脆两手伸过去,轻巧地将袋子打开,把袋子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到孟遥面前,“吃这个。”   早餐应该是刚刚才送过来的,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那个牛皮纸袋不大,里面装的东西倒是不少。单一样早餐,西式中式的都有了。   有青菜粥、豆浆、老式油条、包子还有西式的三明治、热狗。十分丰盛,依照孟遥的饭量,这些至少够她三天的早餐。   不仅如此,对方的话还没说完。   他将早餐一样样放在孟遥眼前后,又从旁边另外一个稍小一点的袋子里取出两杯咖啡。   其中一杯的味道孟遥很熟。因为经常喝那个,甚至今早才刚刚喝过,孟遥很轻而易举地就闻出这是黑咖。   与那杯比起来,明显另一杯虽然闻不出是什么咖啡,只感觉到糖量比较大,以至于空气都显得有些甜丝丝的。   糖量大的那杯被推到她面前,而对方则打开那杯黑咖,当即便喝了两口。   孟遥像是忘了自己早上就空着肚子灌了一大杯黑咖啡,这时候忍不住问眼前人:“你……这么一大早就喝这个啊?”   “解乏。”   “昨天,你,熬夜了?”   她的话音落下,男人的目光就落到她身上,停顿了须臾后,暗自点了下头。   接着又是短暂的沉默。   他们好像一时之间,还没有适应新的身份的转变。   好久,才被孟遥重新打破了沉默的僵局。她看了眼摆在自己面前丰盛的早餐,低声问他:“你吃过了吗?”   男人没答。   不过无声已经算是给了答案。   “谢谢。”孟遥小心地打开眼前粥的包装盖,小声的问,“那我们一起吃,我一个人吃不完。”   钟知贺未置可否。   不过孟遥已经很客气地进行下一步:“那,那你先选。其他的我带出去。”   办公桌的另外一头,钟知贺已经开始翻阅最近的一些资料,不紧不慢地说:“就在这里吃。”   “啊?”孟遥愣了下,“可是……”   “你也不想其他人看见我偷偷给你开小灶吧?”   “噢,好。”孟遥乖巧地点点头,又说一遍刚刚的话,“那你先选。”   “我不吃。”   ……   他在拒绝人这一领域上面,一向都是直接得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   她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吃了几口青菜粥,突然就胆子上来,将自己掰了一半儿的包子递到对方面前。   出乎意料地,眼前的男人竟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痛快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借着她的手,将她送到他嘴边的包子吃下。   孟遥小声问:“好吃吗?”   然后便见钟知贺优雅地咀嚼吞咽之后,短促地颔首,应声道:“嗯,甜。”   ……   孟遥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刚刚被她掰下的另外一半包子。   素三鲜馅的包子,咸口,甜在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一开始,钟钟:我不吃。 第65章   上晌明媚的日光越过落地窗,照进办公室里来。将原本冷冰冰的陈设,皆镀上一层暖调的光晕。   在孟遥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带着钟知贺一起把他买来的早餐解决得差不多。   不过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好容易终于算是吃完了东西,孟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儿。只是这个松一口气儿的动作一不小心有些大,惹得原本正在看文件的钟知贺掀眼看过来。   孟遥怕对方洞察到自己紧张的小心思,连忙低下头装鹌鹑。   不过她很快发现,这样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似乎更为尴尬。她悄咪咪偷瞄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继续看她,于是便抬手去整理眼前的餐具。   有事情做,总没干坐着那样尴尬。   原先盛粥的塑料盒子被重新盖上了盖子。“咔吧”的响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样安静的办公室里,似乎格外扎耳。   还没等孟遥继续去收拾其他的餐具。就从办公桌的另一头伸来另一只手整理残局。   孟遥见状,忙开口阻止道:“这个我来就可以。”   “不用,我来。”   钟知贺照旧拒绝的十分干脆。   “呃,真的,我来就好。这本来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谁说,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了?”   男人的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了一顿,抬起眼来,眼中不无探寻的意味。   孟遥倒是被他看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张了张口,过了须臾,才说道:“可是……”   “公司聘请你,不是为了让你来收拾碗筷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公司不如多请一个保洁阿姨。”   很好。   他是一贯的擅长于让人无法接话。   钟知贺没再多说,只低头继续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他的动作比她还要利落几分。修长的大手似乎只是随意收拾几下,就将原本零散的餐具收拾的有条不紊。   孟遥就这样坐在一旁,略显局促,在下面暗自掐着自己的手指。   这样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孟遥似乎再难坐住,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呃,那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出去了。还有工作没有做完。”   “嗯。”   略显刺眼的晨光照在人身上,叫人霎时觉得暖意洋洋。   孟遥刚一站起身,就恰好被这光线照到了眼睛,被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抬手挡了一挡。   这时才刚刚站起身,连身都没来得及转,就突然又被办公桌另一边的男人叫住。   她没说话,水泽氤氲的杏眼直直看着他。   她站着,他坐着。这样的角度,几乎将对方面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孟遥看见眼前的男人瞳孔微缩,顿了一顿,须臾,才重新开口:“上次出差的工作总结,我看过了。”   他看了她上次的工作总结?   大几万字的总结稿子,才交上去两天的功夫,他就看完了?   虽说他兼任“梦谷”项目的总监,可不说总裁办那么多秘书、助理,底下还有副总,哪里用得着他亲自看那些东西。   钟知贺忽略掉孟遥眼底的不敢置信,只是稍一停顿,给她消化的时间,待看到她神色恢复,才赞许道:“做得很好。”   从出差回来以后,见到他的这几次,他好像总是吝于表露神情。   正如现在,面无表情地说着话,看起来与一般的领导鼓励员工没有任何区别。   “还有,项目总监的事,”男人清亮的眸子中,染着点点鼓励的意味,“好好准备。”   ……   -   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不单孟遥,整个总裁办的同事们都处于紧张的工作状态之中。   孟遥刚刚出差回来,之前暂时移交给同事的工作又重新接手回来,要一项项重新跟进进度,实在算得上时繁琐的工作。   是以,一整天,她都埋头在工位前,头也没抬地加紧工作。   大约是因为今天安排总裁行程的工作还是张主任在做,以至于连下午的时候钟知贺出去见明朗的宋总,孟遥都没发现。   还是四点钟的时候倪舒上楼来,找不见钟知贺,过来问她,她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给她的私人微信发了消息——   【我出去见明朗见他们的负责人,下班回来接你。】   孟遥低头看着手机上这条微信消息,一时忘了倪舒在身边,直直愣了好几秒。   他这样告诉她他的行程,说要回来接她。可是一天前,他们的关系还在冰点。   今天的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   “咳咳。”   倪舒抱臂站在一旁,将孟遥看着手机勾唇痴笑的样子收进眼底,忍不住开口调侃:“这是看什么呢,笑得这么甜。”   孟遥这才反应过来,忙将手机收到一边。不过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只略显羞赧地说:“没、没什么呀。阿舒,你来找…钟总的吗,他去明朗和那边的负责人谈事情了,要我帮你转达吗?”   “嗯,”倪舒自顾自点头,一脸的“你别说了我都懂”,待到看见孟遥脸上染上一缕不易觉察的红晕,才满意地继续说,“当然,当然要你来转达,这是酒店设计风格初步样稿,你拿给钟总看看。”   “回头他如果有什么意见,或者其他idea你帮他转达给我。”   “好,没问题。”孟遥将倪舒递过来的文件搁在手边,最容易拿到的地方,“等钟总回来我就交给他。”   “OK,那我走啦。”   “好,回见。”   “嗯。”   倪舒走了两步,还没走远,又回过头来,冲孟遥说道:“项目总监那事,你有什么设计方面的问题不懂就来问我。”   ……   下午五点钟,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孟遥才终于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做的差不多,坐在电脑前,却没有休息的想法,而是忍不住想起今早钟知贺在大会上宣布的项目总监的事情。   毫无疑问,这对她来讲,显然是件好事。   从秘书到管理层,这种先例不是没有,可是很多人都是要熬上一些时间。她才入职海擎不到三年,就遇上这样的机会,实在很难得。   不过同样,从在会议上大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喜悦来看,可不止孟遥一个人看重这次机会。   这就说明,竞争一定非常激烈。   两周的时间,她需要做出一份完美的策划案,才能到时候跟其他竞争对手一较高下。   孟遥想起上午在总裁办公室,钟知贺跟她说的话——   “上次出差的工作总结,我看过了。”   “做得很好。”   “还有,项目总监的事,好好准备。”   ……   不管是他还是倪舒,都在鼓励她。   孟遥深吸一口气,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顺便打开文档,开始着手写自己的初步策划。   这趟跟倪舒去上海出差,孟遥很是仔细地进行了相关市场抽样考察,所以自己在心里对“梦谷”项目也有了一定的考量。   她将自己的想法分条粗略地记录在文档里。   第一条就是关于酒店的房源问题。海擎集团一向财大气粗,主攻高端星级酒店市场,所以旗下酒店的地产基本上都是属于海擎自家,海擎之前的酒店项目也是基本从地皮、建筑开始。   可是现在城市化水平日益加深,能够让海擎挑选的优质地皮已经少之又少。况且“梦谷”项目主打中青年客户群,除了家庭化风格以外,更重要的一个卖点就是方便快捷,所以地点按在市郊显然不合适。   通过上次的考察,孟遥觉得,“梦谷”项目采用租房的方式可能会更好,也可以比预计更快地投入运营,以便于更加准确地预计项目总前景。   除此之外……   孟遥想着项目的事情,颇有些上头,忘了时间,没注意到同事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都下班走人,更没注意到什么时候有人走到了她工位旁。   直到男人食指中指微屈,在她桌上轻叩两下。   孟遥才被突然传来的声音拉回现实。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下意识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五公分。   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浅淡的烟草气息。   “钟、钟总。”   因为是在公司,她本能地让自己保持礼貌。   还好她男朋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梦谷’主打城市中青年市场,可以考虑分批投入运营,如第一批与地产公司合作购买或租用已经建好的整栋独立公寓楼,以此缩短运营前的时间……”   钟知贺单手拄在孟遥的椅背上,稍弯腰,不紧不慢地低声念出孟遥文档上的内容,   “不错,这个想法很好。”   孟遥刚刚还全心投入在策划案的事情上,他一来,她就猝不及防毫无准备地被分了心。   没敢抬头,没敢接话。大概是因为他离她太近了些,甚至有些恍惚,压根没搞清楚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她紧张得往后一靠。   又是一不小心,靠在男人拄在椅背上的手。   整张脸“腾”地红起来,十足可疑。   最后还是钟知贺略带玩味地打破了沉默:“走吧。”   孟遥瓮声瓮气:“去哪啊?”   “带你去吃饭。”   从总裁办到电梯,再到地下一层的停车场,这一路上,孟遥跟钟知贺两个人除了简短的讨论了两句“吃什么”的问题以外,没再说过什么话。   上了车之后,孟遥本想找些话题,还没开口,倒是先接到了孙又菡的电话,对方一开口就像倒豆子似的——   “喂,孟孟?下班了没啊?我跟你说这事我本来想憋在心里的,但是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车厢的空间毕竟有限,钟知贺又没有听车载音乐或者电台的习惯,所以在他车里格外安静。   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更不用说是电话里的声音了。   听到孙又菡的话,孟遥就猜到她肯定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是以,她下意识看了眼钟知贺。见他专心开车,似乎并没有注意她在干什么。   孟遥斟酌须臾,才问孙又菡:“什么事呀?”   孙又菡的话匣子终于得以打开,这么一打开就受不住,一股脑地吐出一大堆话来——   “简单来说,就是我跟钟恒睡了!不对,在今天跟你说,应该说,我又跟钟恒睡了。”   “天哪救命我跟他谈恋爱的时候都没到这一步,不知道那天抽什么风,突然就搞到一起了。”   “而且……他妈的别说,他还真挺猛的。”   “上次你跟我说他哥不行,我还以为这玩意兄弟基因差不多呢。”   听到这里,孟遥的脑子“轰——”的一下陷入卡机状态。   她努力在脑海中提取孙又菡刚刚说的关键词。   “钟恒。”   “他哥。”   “不行。”   她们认识的!还能有!几个钟恒!   钟恒又!还能有!几个哥!!!   孟遥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被打上了石灰,僵硬地无法进行任何转动。   可是即便她不转头,她也无法把自己的耳朵关闭。   所以,两秒钟后,不出意外地听到男人危险的问句:“你说,钟恒,他哥,不行?” 第66章   “你说,钟恒,他哥,不行?”   似乎是刻意为之,男人眉心微皱,有意拉长了这个“不行”的音。   场面一度尴尬到孟遥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孙又菡似乎也听见了钟知贺的话,她愣了一下,很快,也开口问孟遥:“卧槽,你身边有男人?”   “不会是钟知贺吧?”   孟遥一脸生无可恋地从喉头应出一声“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飞快说:“那个什么,又菡我还在外面,晚点到家了再打给你我挂了。”   说完,便赶忙挂掉了电话,僵硬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佯装没听见对方的话。   不过对方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又往前开了不到十米,见她没答,幽幽开启另一个话题:“‘梦谷’准备开启之前海擎从未尝试过的民宿酒店模式,现在标间的报价还没出,你认为,多少合适?”   梦谷的标间报价?这个问题孟遥想过的。既要区分与传统的酒店,又要与现在市场上的民宿不同,梦谷的标间报价确实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话题突然转到工作上面,孟遥也没多想,下意识转头去看钟知贺:“我觉得这个问题……”   转过去的时候,恰好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那种略带玩味和审视的目光,带着孟遥迅速回到刚刚那种窘迫之中。   孟遥的声线不禁渐渐变低。   钟知贺则十分自然地接上她的话:“这个问题上班再说,你先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   “我,我只是,”孟遥张了张口,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我那天是喝多了胡说的,而且,而且你那次不是听见了……我也没说到那么严重呀。”   “没有那么,严重?”   “就是,我没说你不行,又菡她总是会夸张一点。”   “哦?所以说,这事不怪你?”   “当然不怪我了。”   ……   她的话音落下以后,对方没有再接话,车厢里的两个人默契地一起沉默了几秒钟。   孟遥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就算这么过了。   这时,身边的男人却猝不及防地再度开口:“孟遥,不管做人做事都应该严谨一些,没有验证过的事情,怎么能轻易靠臆想下定论?”   “……”   “钟总说得对我以后一定严于律己,做人做事都力求严谨。”   “嗯。很好。”   “下次讲这些话之前,可以先,试试。”   孟遥自知今天栽在这里了,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准备,告诉自己不管钟知贺说什么,她都要积极配合以及回应,必要时刻拿出下属对领导的敬畏感。   比如现在,孟遥听完钟知贺的话,当即回应道:“好的我下次一定试……”   话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劲。   试什么?   是她想的那个吗???   ……   -   今晚钟知贺订的餐厅是家火锅。   餐厅开在西单大悦城,生意很红火,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店门口的椅子上,还有很多晚来的客人在排队。   这里虽然客人不少,但是井然有序,完全没有市井嘈杂的不适感。   店门口前台的旁边,挂了一个大大的深红色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重庆火锅”。   两个人刚刚走到店门口。孟遥跟在钟知贺身后,抬手拉了拉肩上即将滑下去的挎包,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来这里,你不是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吗?”   之前在旧金山,他带她去吃饭,不管吃哪国料理,都会去一些人比较少的餐厅。   所以她猜想,他应该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   钟知贺倒像是不在意,淡声反问:“难道要在一个冷冷清清的地方吃火锅?”   “火锅要的,不就是这个气氛?”   这时,火锅店的店员迎了上来,十分有礼地询问:“您好,先生小姐,请问有预订吗?”   钟知贺不慌不忙地打开手机,翻出订餐成功的条码递上去:“预订过。”   “好的,请问就两位吗,还有其他客人吗?”   “没有。”   “好,先生小姐请跟我来。”   餐厅的服务生走在前面,孟遥跟钟知贺并排走在后面。   这间火锅店的面积很大,过道十分宽敞,两三个人并排走过也不会显得局促。所以即便客人不少,也丝毫不显得拥挤嘈杂。   店内的整体设计跟门外那个红色的招牌十分匹配,以番茄色为主色调,外加中国风元素的设计。   天花板上悬挂的灯做成灯笼的造型,每隔几步,就会看到修剪有度的绿植。每个餐位,三面都用高高的竹帘隔断,接近于独立的包厢,却又不损失热闹的氛围。   沿路走过,每个竹帘中,都隐隐飘出乳白色的蒸腾着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增。   孟遥和钟知贺的位子在一处人比较少一点的角落里,从门口进来,弯弯绕绕,几乎绕过了大半个火锅店。   没想到钟知贺这样锦衣玉食长大的高岭之花,还会说“吃火锅不就是要这个氛围”这种话。   孟遥忍不住说:“没想到你刚回国就适应的这么好,还以为你会比较习惯国外的饮食。”   毕竟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董事长夫人去了美国,在那里定居十几年。在不同地区生活的人,饮食文化习惯不同,再正常不过。   孟遥的话说完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被服务生领到座位上,钟知贺淡淡瞥过她一眼,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没有急着应答她的话。   他们都不是很能吃辣,最后只点了微辣的鸳鸯锅,饶是如此,钟知贺还是担心太辣,点了两大杯西柚果汁。   点单很快结束,服务员重新接回菜单,先给他们上了免费的柠檬水。   竹帘被掀起,又再度放下。   待到服务员离开他们的餐位,这个半封闭的小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钟知贺拿过孟遥眼前的碗碟,将柠檬水稍倒进去,慢条斯理地简单洗涮起来。   他这人就是这点奇怪,天生贵气。即便只是在这个沾染着市井气息的火锅店里,擦洗碗碟,都有种在赏玩艺术品的感觉。   孟遥不自觉地就看着他,移不开眼。   对方倒是一直看着手里的碗碟,很认真的样子。   直到将孟遥的餐具擦洗干净,重新放回她面前的桌面上,才缓声开口:“美国是异乡,人都会有一种奇妙的归属感。”   “所以即便待了再久,也清楚那里是异乡,自己永远不会成了异乡人。”   男人的语调低缓,顿挫稍轻,说话的时候,有种娓娓道来的故事感。   尤其说这些话。   让作为听众的人,听起来很难不感动。   ……   这家火锅店的上菜速度很快。鸳鸯锅一上来,浓腾腾的热气包裹着辣辣的油香,扑面而来。今天的菜大多是钟知贺点的,孟遥接过菜单的时候,只补充了一两样。   麻辣牛肉、红糖糍粑、孜然小酥肉、精选澳洲肥牛、蔬菜拼盘、澳洲M4和牛上脑、抹茶雪山冰……   虽然孟遥只点了两三样,可满桌子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俩人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典型,加上那种淡淡的距离感还没有完全消退,一整个吃饭的过程,也只是简单地谈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吃得快要差不多,孟遥挖了一大勺抹茶雪山冰吃下去,试图消解唇舌火辣辣的感触。   隔壁桌的人走了又来,换成了两个嗓门不小的女孩子。可能是因为孟遥他们这边太安静,所以即使隔着竹帘,隔壁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两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   “最近工作真的好忙,每天晚上加班到十点多钟,回家都快十二点了,完全没有力气收拾家里,早知道我当时也找个有保洁的中介公司租房了。”   “有保洁好是好,可你忘了前一阵某壳公寓的事了?听说有个女孩子都因为被骗钱要自杀了。”   “那也没办法啊,自己做事我真的没力气了,请钟点工又太贵了,哎……”   孟遥又挖了一勺抹茶雪山冰,不过听着隔壁说话有点入了神,两手一个拿着抹茶雪山冰的杯子,另一手拿着勺子,悬在半空半晌未动。   隔壁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说我们出来大城市上班,哎,多不容易。租房就是个重中之重的问题。合租吧,能碰到个好室友是上辈子积了福,碰不到,那就等着整天鸡飞狗跳的麻烦事吧。”   “是啊,有钱谁不想自己整租?可不是靠近公司价格太高,就是地方太偏,每天上个班通勤仨小时,谁受得了啊。”   “啪嗒——”   孟遥突然将手里的抹茶冰淇淋杯子“啪”地搁在桌子上,动静不小。   几乎在下一秒,就接收到钟知贺疑问的目光。   孟遥有些兴奋,隔着密密的竹帘看了眼隔壁桌的方向,笑着说道:“我想到新的方案了!”   “新方案?”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隔壁桌的方向,转回头来的时候,已经一派了然。只淡声说:“我车上有电脑。”   -   一上到车里,钟知贺很快将他的电脑递过来,痛快地说:“密码是951022。”   951022?   听起来像谁的生日。   不过孟遥记得钟知贺是94年的,那这个951022……   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彼时对方正在发动车子,被她这样盯了两秒钟,有所感知似的,也看过来。   须臾,从她眼中弄懂了她的意思。男人答得很不走心:“那是钟恒生日。”   钟恒生日?   孟遥更惊讶了些。   毕竟他们两兄弟的关系,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兄友弟恭。   怎么就到了用弟弟生日做密码的程度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打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往地下车库出口的方向,见孟遥还在看他,略显无奈地解释:“他自己改的,后来习惯了,就没再改。”   “噢,”孟遥乖巧地点点头,“我没想这样查户口一样,我什么也没问,都是你自己说的哦。”   话音落下,车子刚好开出地下车库,进入奔涌的车流。   年轻男人促然很低很低地笑了声,转瞬便吝啬地收回。   以至于孟遥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他刚刚到底有没有笑。   钟知贺单手开车,目视前方,伸手过来,在笔记本电脑的外壳上敲了两下,似在提醒:“还不赶紧写新方案。”   ……   孟遥所说的新方案灵感来源于刚刚坐在他们隔壁桌的两个女孩那番对话。   事实上,同样作为社畜,孟遥对她们两个说的那些话,对租房问题感同身受。   正如她们所说,在这座飞速发展的现代化大都市中,合租有合租的麻烦,整租有整租的困难。孟遥正是因为不想跟人合租,又舍不得三环以里高昂的房租,便只好在五环边儿上租了个房子,每天上下班都要在路上花费大量的时间。   每天早出晚归,整理家务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比时间更少的是力气,那个女孩说的对,谁上了一天的班,回家还会有力气做家务呢?   所以孟遥的新方案,其实是觉得“梦谷”系列民宿酒店可以在酒店短期模式外,再开发一种新型的长租模式。   可以把梦谷酒店开在繁华的闹市区,临近企业商户,租用或自建大型高层公寓楼,重新装修分配格局,将每个房间的空间最大限度缩小,同时保证各项功能俱全,以此来降低客户租住成本。酒店则是以吸引大量租户入住,通过数量来进行盈利。   另外,可以在梦谷酒店配备更多的保安、保洁以及其他各种工作人员,让租户享受家一般的氛围和酒店同样的服务。   这将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崭新模式,经营妥善的话,不但可以为酒店盈利,更可以最大程度给住户带来便捷。   车开入狼垡西桥,孟遥的策划方案关于“长租模式”的这一部分才终于敲出了个初稿。   刹车、熄火。   银色迈巴赫稳稳停在孟遥家楼下的时候,孟遥刚好按下最后一个句号。知道车子已经停下,兴奋地一把拉住身边男人的手腕,激动地说:“我写完新方案了,你快帮我看看!”   大约因为太过兴奋,直到说完这话,孟遥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还是在用另一只手单手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递给钟知贺的时候,不小心扫到她紧握着的他的手腕。   以及他银丝眼镜下,与暗夜一般浓黑的眼瞳。   孟遥连忙收回手,连带着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你看一下我的策划案可以吗?”   男人的目光在自己的右手手腕稍作停留,顿了顿,才说:“拿过来。”   她的新点子非常新颖。策划案虽然只是初稿,但是写的有条有理,不仅逻辑严密,而且内容丰富,除去想法以外,还给出了可供参考的具体执行方案。不仅如此,就连成本也进行了粗略估算。   钟知贺看完,不禁点了点头,夸赞道:“虽然还有几处不大成熟的地方,但是这个想法非常不错,再去考察完善一下,一定会更好。”   “真的吗?”   “我从不说假话。”   “太好了!”   ……   工作的事情聊完,两个人之间很快又陷入之前那种略显疏离的沉默中去。   良久,还是钟知贺先说:“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要。”   虽然嘴上答应的快,也是真的想让他送她上楼,可是刚刚下车走到楼下,孟遥就开始后悔。   毕竟站在这里,她很难不想起昨天晚上那些事情。   昨晚她抱着他不放。   他送她上到三楼的时候,跟她一起听见了三楼那令人有些尴尬的声音。   还有在她家门口,在四楼,他把她按在门上,肆意亲吻。   ……   这些画面都是让她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脸红心跳的场面。   以至于孟遥走到楼道门口的时候,孟遥已经后悔到干脆原地站定,死活不往前走。   察觉到她没跟上来,走在前面的男人顿住了脚步,转头来看她。   孟遥干笑了两声,才小声说道:“其实,不送我上去也行,我不怕黑的。也没有很胆小很娇气。”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孟遥倒是想起另一茬来:“对了,你今天早上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啊?”   楼道里的感应灯又失灵了。他们两个站在楼到门口,已经适应了夜里的黑暗,甚至可以借着月亮,看清他清亮的眸光。   “睡不着。”   “就来了。”   睡不着吗。   原来,昨晚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不眠之夜。   “上去吧。”钟知贺伸手,按到楼道灯的触摸开关上,灯泡“嗡嗡”响了两声,终于亮起来,将他们两个人都包裹进暖色的灯光里,男人声线低哑,仿佛与灯光融为一体,“明早我再过来接你。”   明早还来接她吗?   从长安街开到五环外,来接她吗?   孟遥连忙摆手:“不用来接我的,,你家离我家那么远,让你送我回来已经很麻烦了,而且你工作已经很辛苦了,这样身体吃不消的。”   “不许拒绝。”钟知贺突然正色,暖黄的灯光照亮他深邃的眉眼,此时此刻,庄重严肃得像是在念婚礼的誓词,“接你上班而已,有什么难做到的”。   “可是……”   “没有可是。”   “别人男朋友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孟遥突然就觉得喉头一哽,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上不去下不来,叫喉头苦涩发疼。   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她第一次,有些陌生地重新体验到了,被疼爱的感觉。   别人有的,他也会给她。   氤氲的水光已经逼到眼眶,酸涩的感觉更是缠着鼻头久久不放。孟遥稍稍仰一点头,抬起手在自己发红欲泪的眼睛旁不停地扇着风。   有纸巾递到眼前。   待到情绪略微平复了一些,孟遥才试探着开口:“那,我们的事,我可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为什么不可以。”   不是反问句。   是肯定的回答。   是可以。   他们的关系可以告诉其他人。   “那我可以拍一张我们两个的相片吗?”孟遥轻咬下唇,“我想发朋友圈。我想告诉别人。”   她不是喜欢发朋友圈晒生活的人,曾经因为太久没发过朋友圈还被朋友误以为是没了好友。   可是现在,她突然理解了那些经常分享生活分享快乐的人。   因为没有任何一刻,让她比现在更想分享。更想大声把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全世界。   钟知贺倏然凑近一步,急剧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只说了一个字:“来。”   孟遥也没想到,她那条朋友圈发出去之后,她的微信会几乎直接炸掉。   ▍作者有话说:   写的我想吃火锅了 第67章   孟遥的朋友圈发出去以后,一时之间,有如平地惊雷,激起身边朋友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然而事实上,她那条朋友圈,只有简单的一张照片,连配文也没有。照片里——   居民楼略显破败的楼门一角,暖黄昏暗的灯光,女孩子莹白纤长的右边手臂,和身边男人穿着烟灰色西装的左手臂。   没有露脸的相片,只有两个人的手臂。甚至,没有一点肢体上的接触胶合。   可是一眼看过去,暧昧的气息像是要层层破土而出,长成遮天蔽日的爱情树。   孟遥的手机搁在卧室的床头充电,她在浴室洗澡,老旧的热水器今天难得流畅,热水充盈,水声入耳,再听不到半点儿其他声响。   也就自然听不见卧室里频繁响起的微信提示音。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外一边 。   孙又菡百无聊赖躺在家里宽阔的大床上,躺在旁边的小博美长得秀气,呼噜声倒大得很,她忍无可忍,伸手将小家伙rua醒。   直到小家伙翻起身,一脸懵地瞪着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看她,世界终于重归安宁。   她终于可以耳根清明地随便刷刷朋友圈。   ……   看着朋友圈里五花八门的文字、照片,孙又菡无意识地咬咬手指。   很好。   她只是素了几天,朋友圈里那群狐朋狗友倒是一个个都过得潇洒得不得了。   塑料姐妹A搞了个新对象,仔细一看正是前阵子很火的选秀节目里一位立母胎solo人设的小男孩。   塑料姐妹B今天又更新了蹦迪日记,立志今晚要把二十瓶啤酒干光。   塑料姐妹C玩不起,官宣男朋友连脸都不敢发,只发两个人手臂的照片。   ……   等等。   C不是塑料姐妹。   孙又菡又重新点开照片看了一遍,虽然没从这张照片里看出关于这个男人的蛛丝马迹,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点开孟遥的对话框就是一阵夺命连环问——   【卧槽卧槽卧槽】   【出息了孟姐】   【!!!】   【终于搞到钟知贺了是不是!!】   【不愧是孟姐!!!】   【快快快给我说说怎么搞上的】   【洗耳恭听.JPG】   一连发出去一长溜的消息,孙又菡还是难掩激动的心情,干脆从床上坐起来,抱着手机等孟遥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孙又菡等到无聊地帮自家狗梳毛,一直梳了三只狗的毛,孟遥还没回消息。   很好。   孟姐出息了。   这个点儿不回消息。   多半是有性生活了。   正在孙又菡开始给第四只狗梳毛的时候,安静了一晚上的手机终于响起来。她兴奋地把狗子扔在一边,自己连忙拿起手机预备开始八卦。   不过。   ……   一打开手机,她就大失所望。   发微信消息过来的人不是孟遥。   对方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头像,而她一向没有备注的习惯。孙又菡点进对方的朋友圈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弄清楚这个自从加上好友几年来第一次跟她说话的人是谁。   倪舒。   倪舒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给她发了条消息——   SHU:【哎孙又菡,孟孟那朋友圈,怎么回事,有情况吗?】   孙又菡有些无语,当即打字回了消息过去——   社会你孙姐:【倪舒你有病吧?你不问她问我?我哪知道啊而且你干嘛叫她孟孟你俩熟吗你就叫这么亲?!】   消息发出去以后,很快就收到了倪舒的回答,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比这些年加起来还要多——   SHU:【我问她了啊,她不回我,你不是她闺蜜么,我就随便问问。】   社会你孙姐:【白眼.JPG】   【我虽然是孟孟闺蜜,但我没有天天跟她一起工作,你这跟她一个公司上班,这点八卦都不知道还巴巴跑过来问我废不废物啊你。】   ……   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善茬儿,她们自打有记忆就认识,从来没有哪一天对盘儿过,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在孟遥的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   平城时间下午十点钟。   孟遥终于洗完澡,穿着自己唯一一套有少女心的小草莓睡衣裤,头发吹到半干,正一边用毛巾继续擦拭头发,一边拿起手机坐到床上。   不用加班的日子。这样的时间点就放松地倚在床上,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幸福。   不过,更让她想也不敢想的,是他。   他竟然真的跟她在一起了。竟然真的允许她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孟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微信消息列表被打开。孟遥没想到,她就是洗个澡的功夫,能收到这么多条消息。   那些消息大多来自三个人:孙又菡、倪舒还有钟知贺。   虽然还没有点进去看具体内容,但是孟遥已经开始庆幸自己发那条朋友圈的时候把海擎的同事们都屏蔽掉了。   归根究底,即便钟知贺不反对她将他们的事告诉其他人,可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高调的人。   孟遥正想先打开他们三个其中一个人的对话框,突然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群里算上她一共三个人,可是刚刚她去洗澡的功夫,另外两个人愣是聊出来个99+。   孟遥点进去才发现。   好家伙。   群里的另外两个人正是孙又菡和倪舒。   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她随便翻了翻群里那两位的聊天记录,这才小心翼翼地回了一条:【我刚去洗澡了,你们俩和好了?】   不到两秒钟,就收到俩人如出一辙的回答。   SHU:【我跟她可没好过。】   社会你孙姐:【谁跟她和好?孟遥你会不会说话。】   这两位的回答都让对方非常不满,以至于接下来她们直接把建群的初衷——盘问孟遥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你一言我一语拌起嘴。   孟遥无奈地笑着关掉对话框,打开钟知贺的。   他只发了三条消息——   【我到了。】   【在干什么?】   【睡了?】   孟遥脸上笑意更甚,慢吞吞地打字回复:   【刚刚去洗澡了。】   【你睡了吗?】   刚刚发过去,就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没有。】   【那你在干什么呀?】   【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呀?】   这回钟知贺没有回复得像之前那么快,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在想,是不是我平时太不平易近人了。】   【以至于,大家都不太关心我。】   【??】   【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怎么没人认出你照片里,是我。】   ……   【钟知贺】   【嗯?】   【我今天真的好开心!】   【开心就好。】   【那你呢!】   【一样。】   ……   那一晚,身处这个大的没边儿的平城不同角落的两个人,隔着手机,相拥而眠。   -   第二天一早,还是昨天的时间,钟知贺已经等在楼下。   他先带她吃了早餐,然后才一起去公司。   一路上,孟遥明显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比昨天要好了很多。   他们不是那种浓烈的相处方式,而是平淡之中,带一点儿温馨和踏实。   忙碌的一天又再次开始。   上午的时候,钟恒上楼来,径直进了钟知贺的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钟恒说了半天正经事,猛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后才用最后一句给正经事收了个尾:“‘梦谷’的宣传事宜我们这边当然会出力,不光是艺人,你需要的话,我那儿营销部借你,不过钟知贺你也不能太抠,我这又出人又出力你也不能白用。”   钟知贺转笔的手停下,漫不经心地回答:“嗯。”   “好了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诶我说你,你这人就会卸磨杀驴。”钟恒突然隔着办公桌凑近一些,说道,“现在正经事说完了,那我说个私事。”   钟知贺很不给面子:“不好意思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哎呀,就一点小事,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钟知贺此时已经把注意力放在电脑屏幕上,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不过钟恒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就孟秘书,好像谈恋爱了你知道吧?”   办公桌另一头,男人打字的动作倏然停住。   钟恒还在滔滔不绝:“也不知道是跟哪个野男人。”   也不知道是跟、哪个、野男人?   钟知贺眉心微皱。   嚯。   这小子。   看来上次被贺教授教训的不够。   钟恒看到钟知贺被吸引过来的目光,伸出手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是她领导,可以帮着把把关。”   钟知贺:“?”   钟恒:“毕竟孟秘书眼光不太好。”   听对方说了这么多句,钟知贺终于开口,声音里不无危险的意味:“眼光,不太好?”   钟恒点点头:“是啊,先看上顾柏宇那孙子,又看上这个。”   他说着,还一边翻出孟遥的朋友圈,放大了照片到钟知贺面前:“你看着小子戴的手表,一看就一渣男。还有这手,细了吧唧的,指不定不行呢。”   话音未落,钟知贺暗暗扯了扯自己左边的袖子,盖住露出的表盘。   不过表盘盖得住,他略显僵硬的神情可盖不住。   钟恒给这件所谓的私事也做了总结:“不过最重要的呢还是,孟秘书看不上我,这是她人生的一大损失。”   钟知贺看了眼面前大言不惭的钟恒,慢条斯理:“还惦记呢?”   不知为何,钟恒突然觉得,他哥这话说得虽然声音不大,语调平缓,可是莫名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他本能地后仰,感觉自己下一秒要被亲哥拆吃入腹。   两秒钟后,钟恒才打了个哈哈,继续说:“嘿我哪有啊,我一向敢爱敢恨说放就放,主要我看孟秘书实在是个好姑娘,可不能再遇见顾柏宇那种孙子了。”   他能感受到钟知贺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大白天地,让他有点脊背发凉。   直到钟知贺推了下眼镜,有条不紊地开口:“孟秘书谈没谈恋爱我不清楚,不过,上次看到她和朋远一个男的一起,那人叫什么……对,叫梁鹤的。”   “出于领导对下属的关心,我找人查了下,听说那小子,很不是什么好东西。”   “卧槽,”钟恒惊讶一下,“那可不行啊。”   “是不行。”钟知贺一边随手翻着手中的资料,一边用一种不太在意的口吻,“但我委婉提醒,孟秘书也不太上心。”   “那就从那小子那边下手。”   “哦?”钟知贺挑眉看他一眼,未置可否。   “我虽然打消了念头,现在就把她当朋友,但作为朋友也不能看着人孟秘书往火坑里跳。”钟恒拍拍胸脯,一副义薄云天,当仁不让的样子,“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说:   《 借 刀 杀 人 》   钟钟把弟弟玩得明明白白。 第68章   下午五点二十分,马上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明显躁动起来。   今天是周五,最近过了那段繁忙的交接期,除了“梦谷”项目没有别的事,所以大家似乎都没有要留下来加班的想法。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小声约起一会儿出去吃饭了。   有同事问到孟遥这儿,孟遥停下手中的动作,想到某个人,不禁笑了下,说道:“我今天就不去啦,下次一起,你们玩得开心。”   又过了几分钟,同事们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孟遥手头上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正在收尾,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来。   打电话的人是孙又菡。   孟遥想也没想,接了起来。   听筒里很快传来对方的声音:“喂,孟孟啊,下班没?”   “还差一点点工作,马上下了,怎么啦要约我出去?”   “这不是废话嘛,好几天没出去嗨了,我在家都憋出犄角了,怎么样今晚下馆子?”   孟遥转头看了一眼,总裁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钟知贺已经待在办公室一整个下午没出来过了。   而且,他今晚又没有约她。   这样一想,孟遥便开口同孙又菡道:“好呀,正好我还有问题想请教你。”   孙又菡笑了两声,话里不无调侃:“哟,答应这么痛快,你们热恋期不应该干柴烈火如胶似漆么,我没打扰到你们?”   “去,别胡说,一会儿怎么见啊我们?”   “当然是老规矩,你下班儿我接你去。”   “好,那你赶紧过来,我这马上下班了。”   “得嘞。”   -   与此同时。   隔着一条过道的总裁办公室里。钟知贺双腿交叠,倚在宽阔的椅背上,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也在讲电话。   电话另一头是钟恒,对方刚刚打电话过来,两分钟了,还在滔滔不绝地自吹自擂:“钟知贺不是我跟你吹,这点儿小事在我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恒哥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他妈的就没有老子摆不平的人。”   “那小子说了,再也不会缠着孟遥,以后见着孟遥他都绕着走。”   “怎么样,厉害吧?我跟你说你要不是占了比我早出生一年的便宜,也得乖乖给我叫哥。”   “哦?”钟知贺面上带着些许似有若无的笑意,一面翻看着电子邮箱,一面不咸不淡地开口,“确实厉害。贺教授和钟董都不知道他们家小儿子,这么出息。”   钟恒可知道他这个哥跟他不一样,他是单纯善良,他哥不一样,丫从小到大一肚子坏水。听他哥这么一说,钟恒就知道他准没什么好心思,是以,当即转了话锋:“那倒也不是,他们二老一向都知道他家大儿子最有出息。”   “行了,说说,怎么办到的?”   钟知贺说的当然是怎么办到劝退梁鹤的。   “不不,这可不能说,这我看家本事,这都告诉你以后还怎么有求于我啊。”   见对方不肯说,钟知贺也不强求,淡声应了:“行吧。”   “就‘行吧’?你没别的话要说了?”钟恒不肯挂电话,缠着钟知贺,“孟秘书怎么说也是你们总裁办的人,你的员工,我帮你办了这么大一事儿,你说什么也得表示表示吧?”   “你这么一说,”钟知贺放下手头的事情,“还真的有一件事。”   他这样说,钟恒的期待值直接拉满:“快说快说。”   钟知贺若有所思,斟酌半晌,才终于问出来:“嗯,我想知道,该怎么对…喜欢的人好?”   “啊?就这事儿啊,我当是什么好事呢……”   “这事摆平了,我停家里车库那辆限量保时捷,归你了。”   “哥你说你也太客气了,这么贵重我怎么好意思呢。那车买时候上七位数了吧,我说哥您不愧是集团一把手了,这一出手,阔绰人啊您。”   “再废话不给了。”   “哎,哥哥哥,我不废话了,”钟恒一听这话,连忙讨饶,“你再说一遍,刚说什么来着?”   “……”   “好话不说二遍。”   “别呀,我还想为我的好哥哥分忧呢。”钟恒挠挠头,他刚刚心思在从钟知贺那讨什么好处上,并没把对方说什么话放在心上,这时卯足了劲儿回想,“好像是什么,怎么对喜欢的人好?”   “卧槽!”钟恒说完,还没等他哥说话,自己先惊讶地一拍脑门,惊叹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钟知贺你铁树开花了??”   “不是你快告诉我是真的吗?我跟你讲你再不喜欢别人我妈和我都以为你是个gay了。”   “卧槽你喜欢的人不会是男的吧??”   ……   钟知贺的手指无限接近挂断键。再度开口时,语气暗藏危险:“钟恒,你嫌命太长了?”   “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吗,你那么凶干嘛。我就是问一下,不是我问啊,我替我妈问,哥你喜欢的人到底男的女的啊?”   “……”   “废话。”   “废话?卧槽,真喜欢男的啊?哥你思想这么危险,不会又喜欢男的又想搞骨科吧?我操,虽然你是我亲哥,但我可不想被男人搞。”   “你有病?”钟知贺皱起眉,抬手推了推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银丝眼镜,“我有个朋友,是治疗精神疾病的专家,带你去看看?”   “……那还是算了。那是哪位美女入了您老人家的法眼?”   “你管得着?”   “那每个女孩都不一样,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的女孩能接受哪种‘对她好’法啊?”   闻言,钟知贺放下手中的鼠标,默了两秒,终是道:“你不用知道那么多,就说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这话说完,又慢条斯理补上一句不无威胁的话:“别再让我听见半句废话。”   钟恒在心里暗暗给钟知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然后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小爷我呢,不才,别的不会,这方面你倒是问对人了。对一个女孩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投其所好,喜欢包的呢,给买包,喜欢玩的呢带着玩,人想干啥就带她干啥,这还不简单啊。”   电话的另一头,总裁办公室里,年轻男人若有所思,仔细思量着听筒里传来的话。   须臾,琢磨出不对味来。   钟恒这小子。   看似说了一大堆让人认同的话,可是仔细一想,全是废话。   用他说的这种办法,实在肤浅。   钟知贺再开口的时候,不疾不徐,说了句:“懂了。那么多女朋友白谈了。”   “诶钟知贺你不带人身攻击的,我怎么就白谈了。”   钟知贺讲话一向带种杀人不见血的感觉:“你得出的经验,和实践的次数实在不成正比。”   “我这才刚开始说,钟知贺你几个意思。”   “没什么。继续。”   钟恒又一次问候了钟知贺全家,然后才接着道:“如果我真的很喜欢一个女孩,我一定会用最隆重的方式,向我所有的家人、亲戚、朋友介绍她,告诉他们,和我比肩而立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孩。”   用最隆重的方式。   向所有的家人、亲戚、朋友,介绍她。   告诉他们,和我比肩而立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孩。   ……   钟知贺的目光顿住,无意识地聚焦于办公室的某一个角落。   将钟恒的话,暗暗记在心里。   那边钟恒似乎极力想证明自己这么多年的女朋友们没有白谈,挖空了心思给他提建议:“我跟你讲啊,女孩子呢,都是很感性,你坚持不懈,多关心、多陪伴、多在人家需要你的时候出现。现在的女孩们那么独立,你如果这些都不能给她,那人家要你做什么是不是?”   “还有,人家喜欢什么事情你也跟着去了解,有了共同话题再去培养精神层面的共鸣。当然,如果一开始就有精神共鸣,那你已经成功一半了。”   “千万记住,别拿钱侮辱人家。”   “嗯,”钟知贺声音如常,“我知道了。车钥匙在家里,你问贺教授拿。”   “得嘞!谢谢哥!”   “嗯,出去注意安全,”钟知贺慢条斯理地系上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掉的袖扣,冲电话那头缓声叮嘱,“一把年纪,别跟人家小孩飙车。”   “知道知道。”   “嗯,挂了。”   “哎哥等等!”见对方要挂电话,钟恒突然想起还有句话没说,连忙叫住人,补充道,“你这棵铁树难得开花,为了你的终身幸福,为了我妈早日成为奶奶,海擎早日有下一代接班人,小爷我决定大发善心,以后不定期来检查你的恋爱进程。”   说完,不等钟知贺再说什么,已经抢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钟知贺看了眼已经被挂断电话的手机,无奈地低哂两声。   -   下班时间一到,总裁办的员工们陆陆续续离开。   不到两分钟,就都走得差不多。   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孟遥一个人坐在工位上,她还没接到孙又菡的电话。按照她们两个以往的规矩,孙又菡会在快到她公司的时候提前打电话过来。   不仅如此,她其实也想等钟知贺出来,当面告诉他一下。   毕竟,他们这种……关系,不告而别,似乎非常不好。   正想着,在办公室里待了整整一下午的男人终于开门出来。不同于以往的不苟言笑,今天他脸上染了几分明白可见的悦色。   整个人瞧着,都比平日要张扬了几分。   此时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孟遥便笑着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什么事?   那倒是挺多。   比如,毫不费力,搞定了梁鹤。   这样一想,男人连眼角眉梢,都添了几分意气风发的笑意。   他答得含糊其辞:“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   “什么?”   “秘密。”   “……”   “走啊。”钟知贺走上前,彼时孟遥正站着,他十分自然地抬起手,搂在孟遥肩膀上,“带你庆祝一下。” 第69章   即便接近秋日,下午五点多钟,平城的天仍旧没有急着暗下来。隔着厚厚的玻璃窗,隐隐可以感受到外面闷热的气息。   不过,海擎集团四十二楼,足足占了小半层楼的总裁办,却已然不见了人影儿。   只有角落里一处工位上,年轻男女并肩而立。   “走。”男人抬手,搭在女孩子的肩上,薄唇勾起来,有种别样的性感,“带你庆祝一下。”   孟遥是在原地愣了两秒钟,才略显僵硬地转过头,下意识看向男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   身体比她的头脑反应要快。不到半秒钟,氤氲的红调从她白皙的面颊起,无所顾忌地爬到耳根。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中学校园里,情窦乍开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虽然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可是自打他们确立了关系,这样亲昵的肢体接触,好像还是第一次。   孟遥暗自埋下头,悄悄抬起手理了理自己侧边的刘海,试图遮住面色,欲盖弥彰。   在对方的话音落下之后,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和想法,使场面安静了足足五秒钟。以至于对方特意低下头来看她。   隔着面颊边,几缕零散的碎发,两个人,四目相对。   孟遥明显感觉到,心脏漏掉一拍。   大概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很像是,在旧金山,希尔顿的楼梯间,他亲她之前的那一种。   很近的距离。男人浓眉轻挑,晶黑色的眼睛里,盛满邀请。   他像是苗疆最擅用蛊的大巫,仅仅需要一个眼神、一声轻笑,就足以将她的三魂七魄彻底勾走,忘记回还。   她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向着他一寸一寸,急剧靠近。   距离缩短到快要肌肤相触,已经可以预见到接下来是唇齿胶.合,千钧一发之际,陡然传来一道响亮的手机铃声。   孟遥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一缩,险些直接撞到背后的办公桌上。她十分不自然地讪笑了下,慌忙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   来电显示上赫然写着——孙又菡。   孟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略微激动的心情,在钟知贺的注视之下,接起了电话。   “喂?又菡。”   “孟孟,我快到了,你下楼来等我吧。”   “噢,好。”   “嗯,快点啊。”   “知道了。”   ……   简短的对话后,孟遥挂断了电话。   然而,办公室里,已经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两步之外,钟知贺倚在墙边,若有所思地看她。   孟遥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小声报告:“呃,要庆祝的话,今天可能不行。”   “已经约好了?”   “嗯,”孟遥点下头,咬着下唇,有些过意不去,“约好了。”   男人站直身子,微微颔首,似乎并没有不悦的意思,只是说:“约在哪儿?我送你。”   “不,不用送我……又菡已经快到楼下了。”   他这么善解人意,让她更觉得过意不去,连说话的语气也弱了一些。   将她脸上的神情收尽,钟知贺倏然上前一步,大手猝不及防地揉揉她软软的头发。言语之间不无笑意:“小姑娘家,贪玩一点儿很正常,既然出去玩,就高兴一点。”   孟遥比她眼前的男人矮上一头,看他的时候要努力抬头或者努力抬眼,此时此刻,她便张大眼睛往上看他。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是这样定定看着他。   钟知贺收回手,眼神倒是没有收回,他放轻声,拖着长长的调子:“至于我,偶尔晾一晾也没关系的。”   “知道了么?”   孟遥似懂非懂,本能地点点头。   “嗯,走了。”   孟遥看着自己被对方拉起的左手,迟疑地小跑跟上:“去哪啊?”   “你朋友不是到楼下了?”   “那你?”   钟知贺停下步子,转头解释:“我陪你到楼下。”   ……   “叮——”   总裁专属电梯提示音不负所望地在下一秒钟响起,电梯门很快应声而开。   接下来,从四十二楼下到一楼的整个过程中,孟遥被钟知贺拉着手,被迫紧张地将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手上。   甚至感觉到,男人手心的温热正在顺着他们两个接触的肌肤,一点一滴度进她的身体里。   她的心率,比电梯下降的速度还要快上至少三倍。   不过短短的一分多钟时间里,孟遥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要不要说点什么?要不要做点什么?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真的,有点尴尬。   电梯下降到十五楼的时候,钟知贺终于开口说了句话:“晚上要不要我去接你?”   “嗯……”孟遥想了想,“又菡应该会送我,不过,如果我们喝酒了,我打给你可以吗?”   闻言,男人微微颔首,淡声应下:“好。”   “不过要少喝一点。”   “我知道了。”   ……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狭窄的电梯里,很快又陷入了极致的沉默。   十、九、八、七、六、五……   电梯正在逐层下降。   三、二……   “钟知贺。”   孟遥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手上用力,往下扯扯对方的手。   男人闻声,转过头:“嗯?”   电梯的停在一楼。与此同时的一刻,孟遥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祖攥住男人西装的前襟,踮起脚直直吻了上去。   不同于手心的温热,他的薄唇微凉,软糯的触感,叫人稍一触碰,就舍不得移开。   孟遥准备浅尝辄止,点到即停的。所以触碰上去之后,只是稍稍停顿一瞬,便紧接着预备抽身离开。   “叮——”   电梯开门的提示音再度响起,预示着电梯将要在一楼开门。孟遥明显因为听到这个声音开始慌起来,连抽离的动作也下意识加快。   交.缠的气息眼见着开始重新分离。   在彻底分离开来的前一刻,却又被一道外力一推,重新贴紧,咬合。   然后是天旋地转一般,男人扣住她的头,侧身将她抵在电梯壁上,不由分说地加重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还暗自伸出手,将电梯随手按了个二十楼。   电梯从一楼上了二十楼,又从二十楼重新下到一楼,这个炙烈的吻,才堪堪结束。   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电梯重新开门之前,男人伸出手,修长的指节扯扯孟遥的雪纺衬衫,将她胸前的加大号蝴蝶结摆正。   然后哑着声,凑到她耳边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宝贝。”   “公共场合,别玩太过火。”   -   孟遥不记得从电梯到公司大门口的那段路她是怎么走过去的,不过依稀觉得,应该是有一点,嗯,有一点腿软。   到了公司大门正对着的马路边,也就是孟遥和孙又菡每次见面的老地方。   孟遥被钟知贺牵着走过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孙又菡,倒是看到倪舒,开着一辆敞篷跑车,正停在路边。   一见他们过去,单手摘下墨镜,看了过来。   钟知贺的目光瞥过倪舒一眼,很快又看向孟遥。   还是倪舒先开口打了招呼:“孟孟,钟总。”   孟遥笑着开口:“阿舒,你也在这里等人吗?”   这个时间,在海擎楼下,阿舒在这里,大概在等沈嘉遇?   不对,一定是在等沈嘉遇。   孟遥坚定自己的想法。   以至于,倪舒说了下一句话之后,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听倪舒说:“我等你啊。”   “我?”好久,孟遥才讶然地指指自己,“我,我今天约了孙又菡……”   “就是她,跟我讲顺便下班接你,她现在估计还在家里化妆。”   ……   这倒是孟遥所没有想到的。   不过她对倪舒印象很好,她们现在也是朋友,所以她对倪舒也参与她和孙又菡的小型聚会只有高兴,没有不虞。   倪舒看向一旁的钟知贺,不无调侃道:“钟总,借你女朋友一天,别介意。介意我也借了。”   “孟孟,上车。”   钟知贺倒是未置可否,只是冲孟遥颔首,等到孟遥已经坐到倪舒车子副驾驶的位子上,才开口说道:“倪舒。照顾好我女朋友。”   “好说。”   跑车的底盘比较低。所以坐在座位上看钟知贺,觉得比平时看起来还要高。   孟遥仰着头看他,知道车子马上要出发,乖巧地伸出手,轻轻摆了摆。   钟知贺则一扬下颌,漫不经心:“去吧。”   倪舒在一旁狗粮吃的要吃不下去,忍不住摇了摇头:“差不多得了啊两位,就一晚上不见,至于这么依依惜别?”   孟遥刚要说话,却被另一道声线抢了先。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往常那种平静、沉着、慵懒的感觉,可是接下来的两个字却叫人感觉明显十分坚定。   “至于。”   他坚定非常如是说。   在车子彻底发动之前,钟知贺终于凑近过去,压低声音提醒孟遥:“甜甜。”   “啊?”   “你口红。”   “口红?”   “花了。” 第70章   白色超跑飞驰而出,涌入鱼贯的车流,不见踪迹。   孟遥攥紧身上的安全带,看了眼边坐在驾驶位上的倪舒,将对方面上的冷静淡然收入眼底。   倪舒总一副沉稳的样子,平时工作中做事情也确实进退有度。   所以孟遥没想到,她开起车来比孙又菡还要彪。   以至于孟遥脸上刚刚因为钟知贺那几句话燃起的红晕还没来得及扩散,很快就转为煞白。   待到车子在孙又菡家楼下停下来的时候,孟遥腿比刚刚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还要软。   一路几乎是被倪舒扶着,才顺利上了楼。   孙又菡家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她正一手拿着眉笔,另一手端着个化妆镜,匆匆跑过来将房门打开,然后看也没看孟遥和倪舒,又匆忙跑回梳妆台前。   只撂下一句:“你们自己找地方坐吧,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   倪舒已经自己在沙发上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孟遥因为刚刚被倪舒飙车吓到,径自走到厨房去拿饮料。   两瓶白桃芬达,一瓶给倪舒,一瓶自己开了盖灌了几大口。   一瓶饮料下去一小半,才觉得压住了惊。   这才不无调侃地冲孙又菡开口:“你还真不拿我们俩当外人。”   那边梳妆镜前,孙又菡刚刚画好了眉毛,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闻言,头也不回:“那可不嘛,谁敢拿您二位当外人。”   “少贫。”孟遥在倪舒旁边坐下,随口继续说,“说自己到楼下了,结果人还在家里化妆,孙姐,真有你的。”   倪舒在一旁帮腔:“是啊,给我打电话说到了咱们公司楼下,让我顺便等会儿孟遥,孙又菡你两边都挺费心啊。”   “低调低调。”孙又菡不以为耻,反而得意洋洋,“别的不说,这法子也就你们孙姐我想得出来。”   ……   孟遥和倪舒在孙又菡家等了足足二十分钟,孙又菡才堪堪收拾好。化了个全妆,挑了条满是亮片的银色吊带裙,闪的看起来不像是要出去吃饭,反而像是要出去蹦迪。   不仅如此,孙又菡今天连车也懒得开,干脆跟孟遥一起,蹭倪舒的车。   今晚的餐厅是孙又菡提前订好的,在三里屯,一家墨西哥菜。   不过显然,瞧孙姐今天的架势,似乎去吃饭并不是重点,吃完饭顺道去蹦迪才是目的。   倪舒在前排开车。即使是和刚刚一样的死亡车速,她还能举重若轻,一边跟孙又菡说话:“一会儿准备去夜场啊?怎么不说一声,我跟孟孟穿成这样。”   闻言,孙又菡不以为意:“两位,搞清楚一点,你们都是有对象的人,跟我蹦什么迪,一会儿吃完饭你俩就各回各家,别影响姐姐找男人。”   听起来语气有点不太对。   孟遥和孙又菡认识几年,交情深厚,对她一向很了解。孙又菡虽然平时也常常开玩笑说要去找男人,可是从来不是这种语气。   这种语气听起来,像是,带了点不易觉察的苦涩。   孟遥投了目光过去,对方却很快闪开,全然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一眼望不见底的长街,奔涌不息的车流。周遭所有车上,所有的人,都在加速驶离。   所有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这座包罗万象的大都市里,可能是最后一次擦肩。   见孙又菡不想说,孟遥自然没有逼问,只是暗暗伸过手,轻轻包裹住对方的。   她们出门时间刚好赶上平城的晚高峰,倪舒常年生活在国外,对平城的道路不熟,险些一下子直接扎进最堵的路段。   还好孟遥和孙又菡对这边的路很熟,坐在后排当人肉导航,虽然不可能完全避开拥堵路段,可是到达目的地的时间也被大量缩短。   七点一刻,她们到了预定好的餐厅。   半小时后,一桌子菜上齐。   一小时后,酒过三巡,三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放开了。   孙又菡给孟遥和倪舒两个人各自斟满了一大杯洋酒,又主动拿起杯子上前分别碰了一下,笑道:“来,庆祝你们俩终于又谈恋爱了,干了这一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又是一大杯酒下肚,大约是因为餐厅稍显暗调的灯光,今晚叫人觉得格外有种迷醉感。   好像没喝几杯就开始上头。   尤其是孙又菡,酒气已经开始上脸。整张脸很快,呈着淡淡的红色。   她开始调侃孟遥:“怎么,今天终于得空,从钟总那儿借您来一天,孟姐不交代一下怎么回事?”   一听到这个话题,倪舒也投过来好奇的目光。孟遥被她们两个人直直盯着,没有办法,只好缴械投降:“……简单来说,就是,我和钟知贺谈恋爱了。”   她说这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干脆低下头,拿起旁边的酒瓶给自己倒酒。   不过孙又菡和倪舒可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   先是倪舒:“诶,别想这么糊弄过去。你和钟知贺谈恋爱了这个结论我们都知道了。刚在公司门口当我面腻歪我又不是没看见。”   然后是孙又菡:“对啊,你糊弄谁呢,我们要听的是过程。”   孟遥拿她们没办法,摇了摇头,然后喝了口酒,这才把心一横,说道:“那你们要听什么,问吧。”   这么一说,就打开了另外两位的话匣子,两位不遗余力地发问——   “谁追谁?”   “谁表白的?怎么说的?”   “什么契机表白的?”   “……”   在另外两位的逼问下,孟遥只好乖巧地一一回答——   “也不算谁追谁吧。”   “我不知道那样算不算表白,嗯,他问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契机?大概是那天晚上,客户逼我喝酒,他,他就很生气,拉着我出门。”   ……   “哟——”   孟遥的话音刚刚落下,孙又菡和倪舒已经不约而同开始从旁起哄。   一边笑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揶揄——   “英雄救美啊,真是浪漫。”   “不是我说,他俩暧昧了那么久也是真能忍。”   “我跟你讲你刚刚是没看见,他俩那眼睛里就跟看不见别人似的。”   “别说我也觉得咱孟姐这次是真坠入爱河了。”   ……   话题已经到这儿,孟遥也不再藏着掖着。干脆拉着她们两个问:“那个什么,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们。”   “什么问题,说。”   “就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刚在一起,总觉得好像,怎么说,好像,有种莫名的生疏。”孟遥拨弄了下额前落下的碎发,面带为难,“而且,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怎么……怎么亲近他。”   孟遥的话音落下之后,场面一度安静了好几秒。   半晌,倪舒才摇着头感叹:“真是甜蜜的烦恼。”   孙又菡也跟着摇头,无奈地说:“理解一下,孟孟就这样,一谈恋爱脑子宕机。你说这还不简单吗,对他好你就送礼物,帮他分担问题,照顾他,当然,要有分寸,不要无条件付出。拉近关系的话,肢体接触、撒娇,适当的展现出你对他的需要。”   孙又菡抬手拍了拍孟遥的肩:“孟孟啊,拿出你工作的劲头,好好举一反三。”   ……   -   与此同时。   城市的另一处。   金悦府高级公寓小区楼下。   年轻男人身材颀长,穿一身纯黑色的运动套装,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夜跑是钟知贺一直以来保持的习惯。   比起泡在健身房,他更喜欢这种,与世界接触的运动方式。   不过今天,跑得有些不太顺利。   不顺利的原因很明显,因为旁边有位不停说话的,不速之客。   才刚刚叫他闭嘴没过半分钟,钟恒又追上来,跟在钟知贺身边,扯扯自己的衣袖,说道:“你这衣服我穿还真合适,不过嘛,颜色是老气了点儿,不符合小爷我这种青春少年。”   钟知贺连瞥也未瞥对方一眼,兀自加快了脚下步伐。   对方却没有就这么放过他的想法,也跟着加速追上来,不屑地挑衅:“钟知贺你还想跟我比速度?省省吧,你这老胳膊老腿的。”   “……”   气氛默了三秒。   三秒钟后,钟知贺幽幽开口:“可怜的孩子。”   “什么?”   “我不在国内的这些年,一定没什么人跟你讲话吧。”   “啊?”钟恒听得云里雾里,并且被钟知贺那种带着悯然的语调搞得头皮发麻。   “不然,怎么像几辈子没说过话似的。”   “……”   这话一出,钟恒愣是气到整整半分钟没说话。   半分钟后,才气鼓鼓地说:“钟知贺你不会说话以后最好闭嘴。”   钟知贺却对他的狠话不以为意。目光落在路边肆意生长的树丛上,漫不经心:“哦,是吗。”   这条小径因为周遭过于繁茂的植被,显得日益狭窄。物业的人来修剪,还没有修剪到这里。   所以现在这里大约只够一个人跑过去,并不能做到两人并排。   钟恒跟在后面,险些被舒展的树枝刮到。随手将树枝拂到一边,加紧了步子追上去,一直跟到钟知贺身后,才重新开口:“你跟那个,你喜欢的姑娘怎么样了?发展到什么阶段了,不是我说,咱们俩一母同胞,弟弟这么厉害,你这当哥哥的,怎么就不行呢。”   他说到“不行”两个字的时候,明显看到钟知贺转过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少顷,钟知贺不无讽刺地训导他:“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二十多岁奔三的人,也别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小孩。”   钟知贺的目光落到自家这个不大成器的弟弟脸上,缓缓瞥过,旋即淡声补充一句:“前天遇见孙伯伯,他说要是我有合适的朋友,介绍给他家女儿。”   他这话虽没有指名道姓提到孙又菡,可是也差不离了。   孙伯伯。   合适的朋友。   介绍给他女儿。   每一个词听起来都没什么问题。   可是钟恒听在耳中,总觉得十分刺耳。   他忍不住白了钟知贺一眼,皱着眉说道:“你好端端跟我说这个干嘛?”   “还合适的朋友,你身边那些什么朋友不是工作狂就是有对象,谁能合适她啊,这孙伯伯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来跟你说。”   “是,你说的有理。”钟知贺放慢步子,抬手看了眼腕表,顺着钟恒的话说,“我身边的朋友确实没有合适的,除了你说的那些,也就还有一个喜欢拈花惹草的弟弟。”   “不过我知道,你跟孙家那位没什么关系,所以,也不用这么激动。”   “……”   “不是,钟知贺你在这儿跟我阴阳怪气儿呢?”   ……   由于钟恒在边儿上不断说话,今晚的夜跑结束得很快。   将近十点。   钟知贺冲完澡,换了睡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钟恒还坐在沙发上,还开了一瓶他珍藏在酒柜里的红酒,自己优哉游哉地喝着。   钟知贺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缓步上前,坐到他旁边,十分不客气地开口:“你怎么还在这儿?”   “在你家待会儿都不行,钟知贺,你这么小气?”   “我如果小气的话,你今天连这个门也进不来。”   他是真的没有骗钟恒,毕竟上回顾柏宇到旧金山找他那次,他就差点儿没让对方进门。   正说着话,一阵手机铃声传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钟知贺看了眼自己刚刚洗澡之前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唇边噙着笑意伸手去拿。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笑意却收了一收。说话语调也一如平常:“喂,哪位?”   电话另一头很快有人声传来:“喂,您好,请问是钟知贺,钟先生吗?”   钟知贺抬手,指了指茶几上干净的空杯子,给钟恒递了眼色,边说:“是我。”   “钟先生您好,我们这里是ASTAR高级私人会所,昨晚您咨询过我们这里的包场服务,经理又调整出几天空档,您方便的话要考虑一下吗?”   “可以。下下周的周三,空吗?”   “空的空的。那就给您定在下下周的周三,也就是九月六号,可以吗?”   “可以。”   “好的,那之后的具体事宜我们会再跟您进行沟通,或者您如果太忙的话,让您的助理和我们这边沟通也没问题的。”   钟知贺长指执起酒杯,轻抿一口,淡声说:“不用,我来就可以。”   “好的没问题,那就不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电话被挂断,钟知贺看了眼微信列表,没有消息进来。   他顿了顿,还是点开孟遥的头像,打了几个字发过去:【喝多没有?】   对方似乎一直在注意手机,他的消息发出去不到十几秒钟,就收到了回复:【我们三个都有点多,你还是过来接我们一下吧。】   钟知贺也回的很快:【OK。】   他想了想,又多问一句:【对了,你朋友,要我叫钟恒一起过去么?】   没过一会儿,又收到对方的消息:【还是别了吧,上次又菡跟我讲他俩现在蛮尴尬的。】   【好,你带她们找个地方等我。】   【你…路上要小心一点。】   【嗯。】   钟知贺重新放下手机之后,才发现坐在沙发另一边儿的钟恒正在看他,带着满脸不怀好意的笑。   钟知贺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还是钟恒端着酒杯抬手来跟他碰杯。   “嚓——”   一声清亮的脆响,透明的酒杯一碰。里面暗红色的液体猛一摇晃,像是要一跃而出,不过须臾,又重重下坠。   在钟知贺喝酒之前,钟恒忙不迭问出来:“刚谁给你打电话啊,什么下下周的周三,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是。”钟知贺扬扬酒杯,一饮而尽,“很重要的事。这事说起来,还要谢谢你。”   喝完之后,没等钟恒说话,便将酒杯往茶几上一放,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好了,剩下半瓶喜欢就拿走,我还有事,不送。”   “……”   -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孟遥、孙又菡、倪舒三个人已经进到三里屯最大的一家夜场。   原本孙又菡说什么也不肯带她们两个,可是她从餐厅出去的时候已经喝得半醉,她们两个不可能看着她一个人去夜场蹦迪。   深更半夜,让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自己去夜场,那简直是疯了。   孟遥和倪舒都对蹦迪没什么兴趣,所以进去夜场,也只是找个卡座坐下,远远看着孙又菡别出事情。   好在孙又菡今天属实喝得有点多,没什么力气蹦跶,没过一小会儿,就回到她们卡座上,继续喝酒。   她看起来很兴奋,不停的喝酒,但是显然,这种表面上的极度兴奋叫人觉得更为反常。   似乎更像是,有什么心事憋在心里说不出来。   孟遥和倪舒对视一眼,低叹了口气,伸手去夺过孙又菡手里的酒杯。   “孟遥你干嘛,你想喝自己不会倒啊,把酒还我。”   “又菡,”孟遥把酒杯拿到自己面前,放在一个孙又菡够不到的地方,“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们说。”   “跟你们说,怎么说?”   “有什么用?你们谁能感同身受?”   孙又菡说话的时候眼中尽是讽刺的笑意。   “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今天出来就是为了喝酒的,快点,把酒还我。”   她眼里讽刺的笑意一直在,可是笑着笑着,眼底就不受控制,开始洇出晦涩的水色。   叫旁人一看,心里不禁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涩感。   孟遥大概知道孙又菡今天的反常和谁有关。   她想起昨天在电话里,又菡说起她和钟恒的事。   直觉告诉她,一定和钟恒有关系。   只不过,他们两个过去的事情,孟遥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又菡说过,很年少的时候,她就和钟恒在一起过。   再往下问,她就三缄其口。   从大学相识起,认识孙又菡的几年,孟遥清楚地记得,她认识的孙又菡,永远都是一副大大咧咧,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   这样的情绪失控,在孟遥认识她的这几年,屈指可数。   夜场迷乱的彩灯一遍遍闪过,照过卡座上每个人的脸。   情绪似乎真的会传染。孟遥又是很容易被感染的人,所以即使不能感同身受,可看到孙又菡这样,她也不可抑制地觉得难过。   她睁大眼睛,看着孙又菡,声音有些发涩:“可是又菡,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   孟遥未曾想,她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对面的孙又菡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抄起小几上一整瓶洋酒。   “咕咚咕嘟”地往下灌。   倪舒坐的近,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把将孙又菡手里的酒瓶抢出来,重重搁回到小几上。   因为这一连串剧烈的动作,金黄色的酒液洒在地上、桌上、衣服上,还有正在小几上躺着的骰子上。   动静闹得很大,还好夜场里灯光晦暗,音乐声大到震耳欲聋。   所以即便她们这样闹起来,也丝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卡座里再度回归平静的时候,三个人都已经各自坐会自己的位子。   夜场的灯照亮孙又菡满是亮片的银色吊带裙,恍惚能借着反射的光,看见她脸上触目惊心的泪痕。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像是在讲故事,又像在自言自语。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年纪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相反,某些方面来讲,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   “真的。”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几个月吧。”   “因为后来我发现,他跟我在一起,其实只是一个,赌局,或者说玩笑。”   “所以我们分手了。然后他说我们以后还可以使朋友,理所当然地我们又当了十年的朋友。”   “这十年。我看着他身边的女孩换了一茬又一茬,我身边的男人也从没有重样。”   “我知道作为朋友,他会为我两肋插刀,我也知道,如果我成为他的恋人,最后一定会惨淡收场。”   “可是已经十年了。”   “这些话我憋了十年,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我知道我也是个烂人。我贪心,想要更进一步,可是我又胆怯,我怕进一步,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谁能教教我。”   “我可以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谈过以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可是面对他,我永远没有办法保持自己的冷静和理智。”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孙又菡的自语结束之后,坐在旁边的孟遥和倪舒都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想安慰她。   实在是刚刚所听到的一切,与她们平素的认知差异过大。   所有人都知道孙又菡是个片叶不沾身的渣女。她好像可以有很多男人,又好像不将任何一个男人放在心上。   即使猜到她会喜欢钟恒。   可是没有人想得到,会是这样刻骨铭心的十年暗恋。   暗恋很苦。   更苦的是,要亲眼看着对方换不同的情.人,而自己被一遍遍提醒着,只是朋友。   因为做朋友是安全选项。   所以就做了十年朋友。   孟遥想说话,可是张了张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许又菡说的对,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所有的苦痛都只会有当事人一个人承担,而其他的所有人,充其量只能是微不足道的听众。   谁都没有办法减轻她的痛苦。   孟遥不知道说什么,思来想去,只能起身凑过去,想伸手抱一抱她。   还没等她的手伸过去,突然听到一道不属于她们三个的声音。   那是一个男人不怀好意的调戏:“呦,平城真是小啊,在哪儿都能碰见孙大小姐。”   孟遥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岁数不大的小青年,一身略带嘻哈风的打扮,旁边跟着几位类似打扮的人,都在对孙又菡指指点点,不知暗自说些什么。   孟遥不认识他们,不过大概也能猜到,这些大约是平城一些游手好闲的二代小开。   孟遥侧侧身,试图将孙又菡裸.露在外的肌肤挡住,避开那些人不无猥琐的目光。   孙又菡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时正烦着,没心思搭理这些人,只没什么好气儿地吐出一个字:“滚。”   那些人也不恼。为首一个反而更来劲:“今儿怎么这么不给面子,上次不是玩得挺好。”   他边说,边不怀好意地往孙又菡胸口看:“说实话上次还没玩够,不如今天跟哥几个好好一起玩玩?”   这人说话实在下流,倪舒第一个听不下去,皱着眉就要站起来赶人,不料却被孙又菡抢了先。   孙又菡今天喝了不少酒,脾气更胜往常,指着对方张口就说:“余洋你想死给我死远点,别他妈在老娘面前找死,少废话赶紧给我滚蛋!”   听到孙又菡叫到对方的名字“余洋”,孟遥才想起自己对这人有点儿印象。   当然那点儿印象也是从孙又菡这里来的。   这人确实是平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孙又菡不计其数的前男友之一。也是孙又菡感情经历中最浓墨重彩的三笔之一。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这人的人品实在过于烂。跟孙又菡在一起的时候偷拍私密照片,分手以后不肯好聚好散,拿照片威胁孙又菡跟他保持不正当关系。   这事当时闹得不小,最后还是钟恒费了些力气才把事情摆平。   现在想想,孟遥突然有点理解孙又菡刚刚说的话。   又菡跟钟恒做朋友,遇到任何事情,一个电话,钟恒都会过来帮她摆平。   她永远可以依赖他。   永远可以找他。   这样安全又牢靠的关系是很好。可是他每一次帮她,每一次见她,甚至多跟她讲一句话,她的感情就要不自觉地加深。   即使刚刚孙又菡骂的已经很直白,余洋还是没有生气,反而继续说:“你看看你,还是这副臭脾气。叫你跟哥几个一起玩玩怎么了?”   “我看旁边这两位美女也很漂亮嘛,一起?怎么样?”   他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语侮辱,即使是孟遥这种做事严谨,从不惹事的人都忍不了。   因为喝了点儿酒,头脑反应有些迟缓。手比大脑先做出反应,等到孟遥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手上的大半瓶酒全泼在眼前这人的脸上。   余洋被泼了一身酒,连刚刚那种恶趣味的心思也没了,眉头紧锁,怒气冲冲就要上前来。   瞧着这架势,像是要跟孟遥动手。   孟遥跟孙又菡和倪舒她们不一样。她不是从小在那种充满□□长大的孩子,没有太多自信,更没有那种什么事情都敢做的胆量。   刚刚是一时气急,招惹了这些不太好惹的人。现在看着对方的架势,本能地想缩起来,不知所措。   对方眼见着就要打到她,孟遥甚至已经准备闭上眼。   ……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反而是意图打她人,被突然闯入视线的男人一把推开。   然后是她无比熟悉的声音,带了些怒意,听起来调子一如往常漫不经心,可是这样听起来,叫人有种脊背发凉的畏惧感。   孟遥单看背影就可以认出来。   那是钟知贺,在对那些人说:“动她一下,试试看。” 第71章   夜晚的平城温度稍低。道旁的柏树丛十年如一日葱郁。   灯红酒绿的酒吧街边,不断有形形色色的年轻男女路过。   不时有人向他们投来探寻的目光。   余洋的事情被钟知贺三两句话轻松摆平。   然后钟知贺开车,先送了倪舒和孙又菡,最后开往孟遥家。   还好明天是周末,晚一点回家也没关系。   送了倪舒到家之后,孟遥就从后座坐到了前座。现在整个车上,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男人打着方向盘左转,轻巧地跟旁边车道的白色油罐车错开,然后才偏头看了孟遥一眼。   “下次再遇到那种事情,别硬碰硬,打我电话。”   “记住了么?”   车窗开了四分之一,裹挟着淡淡汽油味的晚风顺着窗子的空隙吹进车里,将男人的碎发稍扬。   这样看起来,他的确过分英俊。   孟遥顿了一下,多看两眼,然后才点点头,应了声:“好。”   遇到那种事情硬碰硬的确不是什么好办法。况且,她表面上看起来再坚强,内里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她从小不曾拥有过安全感,导致她从来都不是真的敢和别人刚到底的人。   开进略显偏僻的旧板油马路,钟知贺随口问了声:“今天喝了多少?”   他过去的时候,她们三位那架势,看起来都喝了不少。   尤其是,他知道孟遥的酒量不错。   孟遥挠挠头,想了想,明显小了声:“就是,两瓶威士忌还有几罐黑啤,也没有很多。”   “没有…很多,”男人淡声,拖着调子重复了一遍她最后的几个字,似乎意有所指,“看来,你对‘很多’的标准和我有些偏差。”   “……”   “我会努力靠近钟总的标准。”   得到这个答案,一旁的年轻男人才微微颔首。   算是放她一马。   孟遥酒量虽好,今天喝了这么多酒,还是有些发晕。脑海里是又菡情绪失控的自语,她虽不能感同身受,心却也跟着提在喉咙,久久放不下去。   此时,她将额头抵在窗边,轻声低语:“你说,恒总知道又菡的心意吗?”   比起倾诉,孟遥刚刚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也很低,没想到会得到回应。   “知道吧。”   “那他?”   话音落下,车里的气氛稍显黯然。   “阿恒小的时候,贺教授带我在国外,我爸你也知道,他很忙。家里没人管阿恒。”   “他会长成这样,是我们的失职。”   “欸。”   孟遥很低很低地叹了口气。   “今晚又菡看起来真的很难过,我认识她好久,从没见过她那样。”   “她说觉得他们还是做朋友最好了,不会分开,可是她又忍不住想更进一步。现在就是进退两难。”   或许人总是这样,想要,却又害怕错过。   男人换了档,抬手过来,轻轻揉了揉女孩子的头发,像是在安慰。   少顷,低声说:“我找个机会提醒他。”   “好。”   ……   待到黑色迈巴赫停在老城区破败的居民楼下时,整个小区除去夜班晚归的异乡人和躲在灯影下的野猫,再无其他。   已经快要到零点。   想起上一次他送她上楼的尴尬,孟遥这次坚持让钟知贺只送到楼道口。   两人站到楼下,钟知贺将刚刚从车上取下来的保温壶递给孟遥。   “这是?”   “醒酒汤。”   “你怎么还……”   “听你说要出去喝酒,回家之后顺手煮的,记得喝。”   孟遥清楚的记得,他现在住的公寓所有的生活用品全是她之前亲手置办的。当然,不包括眼前这个保温壶。   这个还是崭新的。   哪有那么多“随手”,显然,这个是特意准备的。   孟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人这样对她过。   她一个“谢”字还没出口,对方已经先一步笑了声,打断她。转了话题:“明天有什么安排?”   明天是周六。   孟遥这周刚刚出差回来,又是高强度地工作了几天,其实周末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   不过,下周五就是“梦谷”总监选拔的日子,她的策划案刚起了稿,不敢懈怠。   此时钟知贺问起来,她便老老实实地回答:“没什么安排,大概就是在家继续做策划案。”   “那来我家做吧。”   “啊?”   他的话转的太突然,孟遥不禁愣了愣。   对方也不急,不紧不慢又重复一遍:“我说明天,来我家吧。”   “这样会不会……”   “不会,”钟知贺推了推眼镜,好整以暇地看她,“只能回答‘行’或者‘不行’。”   孟遥张了张口,还没回答出声儿。   对方又补充了一句:“只能说一个字。”   这。   好霸道的人。   孟遥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忍俊不禁。   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两个浅浅的小梨涡,给原本明艳的长相,平添了几分纯真。   “行。”   她点着头,应下来。   “那明早我过来接你。”   “欸不用。”   “?”   “接来接去的好麻烦,我自己过去不就好啦。”   她知道他是惜时如金的人。   在旧金山的时候,看他可以连续熬大夜的工作她就知道了。   可是现在却愿意为她从市中心五环外来来回回,她已经很感动了。   她不想他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在接她送她上面,更不想他开那么久的车。   “那怎么……”   他大概想说“那怎么行”可惜最后一个“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孟遥突然伸出手轻轻按在唇上,挡了回去。   她做这个动作是一时头脑发热,自己也没想那么多。   直到指腹贴上男人温热的唇,感受着属于对方的体温,孟遥只觉得全身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手上。   孟遥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她的这个动作,好像有点,太亲密了些。   白皙的面颊上开始染上少女时代才特有的那种因为羞涩带来的红晕,她连语速都被迫加快,迅速交代一下准备撤离:“就这样,听我的!你就在家煮好早餐等我!”   孟遥说完,慌忙收回手,转头就要往楼道里跑。   一楼楼道里那盏接触不良的声控灯因为她这两步的动静,已经亮了起来。   她眼见着就要跑出钟知贺的可控范围,却在下一秒,被毫不留情地一把拉回原地。   重新站到对方面前,孟遥连眼角眉梢都写着“愣怔”二字。   就这样愣怔地看着对方拉起她刚刚捂在他唇上的手,很轻很轻地,重新在她指腹落下一吻。   几乎是一瞬间,酥麻的感觉顺着手指的神经,敏感地传遍四肢百骸。   连心脏都跟着不受控制地震颤。   恍惚之中,好像听见他低声说:“听你的。”   那晚的星星很亮,万家灯火照亮他回去的路。   就连她回到家,打开发涩的窗子,闯进房间的晚风都是甜丝丝的滋味。   -   周六。   昭阳区中心地带,一片闹中取静的别墅区。   整片别墅区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幢——明安路38号,倪家。   大清早,倪舒宿醉才醒,头胀胀发疼,正坐在一楼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保姆王姨一大早出去买的豆浆。   倪父一大早出去和朋友钓鱼,家里只有倪舒和倪母郑丽华。   倪舒这边半碗豆浆喝下去,觉得有些再难下咽,随手将碗搁到面前的餐桌上。   “叮铃——”   门铃猝不及防地响起。   王姨第一个小跑着到门口,看了一眼门口的显示屏,转头冲郑丽华说道:“是郑先生和太太小姐来了。”   郑先生和太太小姐。   倪舒靠到椅背上,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郑先生她小舅,比她妈小上将近十岁,她外公去世以后,郑丽华觉得长姐如母,处处帮扶。   而她舅舅郑林强和舅妈高瑜对这种帮扶不仅欣然接受,更是缕缕主动上门不遗余力地吸血。   郑林强和高瑜的女儿更不用说,郑淑宁。平城名媛圈子里出了名儿的骄纵小公主。   倪舒并不大想见到这几位。   不过这是在她家,没有她见到他们来了反倒她躲起来的道理。   是以,她便继续大咧咧坐在原地,动也没动。   郑丽华一边招呼王姨赶紧去开门,一边转向倪舒:“你舅舅舅妈还有宁宁来家里了,你还不赶紧上楼去换件衣服收拾收拾,看你这样,成什么样子。”   倪舒拄着脑袋,闻言,不屑地笑了声,说道:“妈,下次舅舅舅妈他们再来的话呢,你让他们提前通知一声。”   “最好是提前一天通知,我好去前一天晚上去沐浴焚香做个全身spa,再找个造型工作室做全套造型,换条品牌高定晚礼服再来接驾。”   “去。”一听这话,郑丽华白她一眼,没什么好气儿地说,“你这孩子真能抬杠。你看看人家宁宁多听话多懂事。”   “是是是。”倪舒故作附和,“祝您下辈子也生那样一小公主。”   “欸你这孩子。”   ……   母女俩正拌着嘴,那边郑家人已经进了门。   郑淑宁一如往常,打扮的珠光宝气。   她第一个走向倪舒的方向:“表姐也在家啊。”   还没等倪舒回应,郑丽华已经开口催促:“小舒,妹妹跟你说话呢,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跟舅舅舅妈打招呼,真不懂事。”   倪舒耐着性子打过招呼。   郑淑宁却并没有就这么放过她的意思,干脆坐到她对面的位子上来,指指她盛豆浆的碗,又抬手做了个捂鼻子的动作,略显嫌弃地说:“表姐,你还喝这个啊,这种便宜的东西,对身体不好,胆固醇很高的。”   ……   这话一说出来,场面一度静默了数秒。   倪舒就在众人愕然的目光里,好心地给这位表妹科普:“众所周知,黄豆是降胆固醇的。”   “宁宁啊,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讲。”   郑淑宁一向最好面子,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给自己找台阶下:“噢,表姐说的对,我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不小心说错了罢了。”   她说完,在倪舒接话之前,就先转移了话题:“哎呀,妈,我们来找姑姑要说的事情,你快说呀。”   郑丽华:“宁宁要找我说什么事啊?”   坐在沙发上的高瑜开口点进正题:“就是钟家的那个事,大姐,我和我老公还有宁宁,我们都觉得钟家那个孩子不错的,宁宁现在也不小了,男未婚女未嫁的,这么拖着也不好。”   钟家?   倪舒脱口问出来:“是我知道那个钟家?”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目前姓钟的应该没有第二家。   郑丽华简短的跟倪舒解释:“就是咱们家和钟氏有合作,你舅妈呀知道钟氏的少东家,你跟他关系不错那个,钟知贺,你舅妈知道他一表人才,就想借着这个机会,给他和宁宁牵线。”   “正好你也在这儿,你不跟他挺熟的吗,他对咱们宁宁什么想法啊?”   ……   听到这番话,倪舒先是愣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才开口说:“没啥看法,死心吧,人对她没兴趣。”   她跟这位表妹关系素来不大好,不同于她表妹的阴阳怪气,倪舒每次都直截了当。   “怎么可能?”这话一出,郑淑宁本人第一个不服气,“表姐你又没有问过他本人,怎么可以这么快就下结论?这不会是表姐自己故意这样说的吧?”   “……”   “他对你这种胆固醇小公主没意思。”   倪舒懒得跟她多说,没什么好气儿。   “爱信不信。”   “表姐你不会是自己对他有想法,所以故意这么跟我说吧?”   “胡说什么,钟知贺有女朋友。”   “男人多得是,你就别盯着人家了。”   倪舒说完,不欲再多费口舌,干脆站起身,预备上楼换衣服找沈嘉遇约会。   可惜她这边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听郑淑宁说:“什么女朋友?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你们公司的人都说他没女朋友,除了公司里有那种妄想攀高枝的秘书很不老实。”   听到这话,倪舒变了脸色,冷声说道:“你又不清楚,说话别那么难听。”   “这就难听了吗?表姐你就是在国外待久了,不知道那些女人为了上位有多不要脸。”郑淑宁也有些不高兴,“等工作日了,我一定要亲自去你们公司看看才行。”   “……”   什么所谓的那些女人上位有多不要脸的事情倪舒不知道。   更令她费解的是,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郑淑宁这么自以为是的人。   倪舒摇摇头,好言相劝:“不幸作为你的表姐,郑淑宁,我劝你一句,别自讨没趣,海擎没人欢迎你。”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一句话也不想跟郑淑宁再多说。   本来想把这事告诉孟遥一声,想了想现在刚周六,担心影响她心情,就暂时没说,预备周一上班,再稍微提醒一下。   ……   -   与此同时。   周六清早的长安街,仍然有一些公司需要加班,有不少白领身着正装,拿着公文包赶往工作地点。   不过来这边上班的人今天是少数,更多的人到西单购物游玩。   街上行人比肩接踵,远远瞧着,都好像为酷热的平城更添了几分暑气。   孟遥从公交车站点下车。距离金悦府还有一小段路,需要步行过去。   今天不用上班,着装上也不需要太正式。不过今天来见他……她也不想太随意。   昨天晚上就将今天要穿的衣服千挑万选出来。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冰丝紧身短袖,配上一条牛仔A字裙,鞋子是白色平底鞋。长卷发被拢上去一半梳成公主头,后面戴了个大大的黑色蝴蝶结发卡。   看似简单的装扮,实则给人一种别具一格的青春感。   金悦府这种高档小区对访客的要求颇为严格,孟遥之前来帮钟知贺置办东西的时候是有张主任特意帮忙办的通行证明,另外几次是直接被钟知贺带进来的。   这次她自己过来,刚刚走到门口,就被门岗拦了下来。   孟遥在门卫小哥问起来之前抢先说道:“您好,我要到5号楼1101,我们已经提前约好了。”   “好的,我这边联系一下5号楼1101的业主,您方便讲一下您和1101的业主是什么关系吗?”   “哦方便的,我是他……”   秘书。   她下意识想说秘书,与此同时又想到另外一个词汇——女朋友。   所以,她到底是该说,是他秘书还是女朋友?   如果说是女朋友,待会门卫打给他,问起来,会不会显得……   孟遥脑子里两个小人打架,话顿在这里没往下说。   门卫小哥见她愣着,不禁追问:“小姐?”   “女朋友。”   还未等孟遥说话,突然传来另外一道声音,替她做了回答。   那道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   可是即便如此,她听到他声音的时候,还是本能地呼吸一滞。   这么一个愣神儿的功夫,钟知贺已经又完整地解释一遍:“我是1101的业主,她是我女朋友,麻烦记录一下。”   “以后,会经常过来。”   “……”   孟遥是被钟知贺拉着手腕带上楼的。   一直上了电梯,她才从刚刚的状况中出来,略显不自然地找了个话题:“你怎么突然下楼来了?”   “不是突然。”   “啊?”   “我站在旁边,看了你好久。”   “那,那你怎么不叫我呢?”   “有趣。”   他这句声音有些低,孟遥没听清楚,又追问一遍:“你说什么?”   “没什么。”   钟知贺是真的很有做菜天赋。   或者说,其实他在做很多事情方面,都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他之前不是没有煮过东西给她吃,不过大多都是西式的食物。他从小长在美国,孟遥是以为他只擅长做些西式的料理。   直到今天早上,钟知贺把刚刚新鲜出炉的水煎包端上桌。   和水煎包一起的,还有鲜磨的豆浆,以及两个溏心煎蛋。   不仅卖相好,味道也很出色。   也难怪他吃东西要挑剔一点,外面有很多店也做不到他的水准。   早餐结束以后,在孟遥的强烈要求下,两个人一起收拾了碗筷。   之后终于进入正题。   钟知贺将晾好的温水杯子递到孟遥手里,随口问道:“要坐哪边工作?”   “你今天也要加班吗?”   “对。”男人颔首,目光落在她被晨光洇过,隐隐发亮的发丝上,“我刚刚接手海擎,还有很多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   “那你平时都在哪儿工作?”   “书房。”   他家的书房是封闭式,独立的房间,在客厅的隔壁。   孟遥到他家来,虽然说是来他家一起工作,可是总觉得和在公司的时候大为不同。   况且即便是在公司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办公室也并不是在一起的。   所以这时候孟遥指着沙发,脱口而出:“那我在那边。”   “哦?”   钟知贺唯一挑眉,抬眼看她。   接收到对方投过来探寻的眼神,孟遥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回答像是在故意避着他,实在不大好。   是以,连忙补救道:“呃,那你工作,要我帮忙吗?”   她还记得她是他最得力的秘书。   钟知贺未置可否,只是睨她一眼,转身走到书房门口,才撂下一句:“带着电脑过来。”   ……   钟知贺家里的书房很大,大约和对面的主卧室面积相当。一整面的落地窗让阳光充沛地照亮整个房间。   房间很宽敞,书架也有好几排。   只是。   唔。   只有一张长方形办公桌。   更要命的是,只有一把椅子。   孟遥进门的时候,年轻男人已经坐到桌前,漫不经心地看她。   “我,我再去搬个椅子过来。”   “不用。”   男人否定的斩钉截铁。他瞥了她一眼,悠悠打开面前合着的笔记本电脑,淡声说:“这里有一份报表,你来处理一下。”   “好的,没问题。”   一说到工作上的问题,孟遥下意识切换到办公模式。   钟知贺略显无奈地提醒:“过来。”   孟遥边往过走,边回忆最近的工作,十足认真地问:“是什么报表,‘梦谷’的吗?我记得‘梦谷’好像没……啊……”   她刚刚走到桌边,手腕就被一只力量斐然的大手一扯。   天旋地转之后,孟遥稳稳坐到了男人腿上。 第72章   “呃……你,你……”   孟遥僵着身子动弹不得,连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   似乎。   他总是能叫她招架不住。   “你什么你,”他倒是波澜不惊,抬眉示意,“工作。”   ……   这样!她怎么!工作!   对方轻巧地将她整个圈在怀里,长臂越过她,搭在他在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   完全一副不给她逃脱机会的样子。   她如坐针毡,他倒是像是全心投进工作里,不受影响似的。   孟遥咬了咬下唇,脖颈僵直,身子没动,只是低声问道:“那个,报表呢?”   男人的手仍旧在键盘上不急不缓地敲打,闻言,手上工作未停,只是低声问:“报表?”   “什么报表?”   他问的漫不经心,看起来对什么报表一无所知。   孟遥脱口而出:“就是你刚刚说的……”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什么报表,她就说‘梦谷’哪还有什么报表。   他就是故意拿着个理由诓她过来!   孟遥悄悄偏过头,偷偷去看钟知贺。   ……   果不其然,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唇角一点得逞的笑意。   孟遥跟着笑起来,横他一眼,干脆也学他什么,装作满不在乎,打开电脑办公。   她的效率很高,前面不到一周的时间,策划案已经初具雏形,只剩下一些细节的问题需要进行修改校对。   不过这些问题虽然只是小问题,却也会比较麻烦,需要一些时间。   孟遥坐在钟知贺腿上,一开始还感觉很不自在,投入到工作中以后,很快将这事抛诸脑后,专心做事。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终于将一小半的问题处理完。   合上笔记本的同一刻,恰好钟知贺也放下手中的工作。   还是身后的男人先开口:“饿不饿?”   忙了一上午,刚刚专心致志,没有什么饿的感觉。这时候被问起来,倒是后知后觉有些饿的感觉。   孟遥点点头。   钟知贺似乎低笑一声,轻问:“想吃什么?”   在吃的方面,孟遥一向很随和。一般情况吃东西她都是随便应付一下,填饱肚子就可以。   就连唯一不能接受的海鲜,也只是因为生理上的不适,并不是挑嘴。   这时也是一样,乖巧地应声:“我都可以,听你的。”   因为工作上的习惯,孟遥说完,还补上一句:“你想好了我去订,或者我去煮。”   “不用。”钟知贺当即道,“你想好了,我去。”   似乎是看她一时半会拿不定注意,他又轻声提议:“吃不吃粤菜?中餐应该会比西餐更合你的口味。”   关于“吃什么”的这个,平淡甚至有些无趣的小问题。   他会很自然地征询她的意见。   会先想她的口味。   这些在她,过去至少二十年的家庭生活里,是没有过的。   每天,沈玉兰都会问何思思想吃什么。   会考虑何树鹏的口味。   大多数时候也会想到她自己的口味。   唯独不会考虑到孟遥。   在那个看似温馨的家庭里,其乐融融。除了她。   她更像是浩渺无垠浪涛翻涌的大海上,一叶随波逐流的小舟。   顺理成章地,被所有人忽视。   然而,在这一刻,她突然感受到了不被忽视的感觉。   活了二十几年,她现在才知道。   原来被别人问一句“中午想吃什么”也可以幸福的不可思议。   大约是她陷入回忆的时间太久,对方不禁略微探过头来问她:“怎么不说话?”   孟遥没答。   只是突然转过身,双手一把揽住男人的颈项,深深地埋头进去。   半秒钟后,背后被他两手托住,回抱回来。   她听见他在耳边,很轻很轻地笑了声。   声音好听到,不似在人间。   好久,钟知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照旧很低,像是怕惊醒了酣睡的猫儿:“乖,一会儿饿坏了。”   孟遥将下颌搁到他肩上,又紧了紧搂住对方的双手,口气中带了点不舍的意味:“我去煮饭。”   “哦?”钟知贺拖着调子,“孟秘书虽然工作上无所不能,但是据我所知,做饭的手艺很不如我。”   “所以还是,我去做。”   他说完,象征性地扯扯她勾着他脖子的手,示意她起身。   未料她干脆装作不懂,搂得更紧,软软的发丝在他颈上轻蹭两下。   闷声低喃:“那我又不饿了。”   全然一副赖着他不肯放人的样子。   直到对方无奈地提醒:“甜甜。”   “干嘛?”   “我腿麻了。”   她才终于一跃而起。   中午他们是去一家平城有名的粤菜馆子吃的午饭,下午又继续一起工作。   不过为了防止钟知贺再次腿麻,孟遥进书房之前,特意好心地使唤他搬了张椅子。   下午孟遥把策划案另外的一部分修改得差不多,钟知贺又帮她指出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目前只剩下几个需要实地简单考察的部分还有待改动,其他的部分基本上已经没什么问题。   处理完这些已经很晚,钟知贺原本说她可以住下来,反正这里有的是房间,她又不是没住过。   不过孟遥不肯,他也就没再坚持,只是执意要开车送她回家。   ……   隔天是星期日,钟知贺一大早到孟遥家接她。   他今天没什么事,就陪她一起,到海擎旗下的几家酒店,一起进行实地考察。   不过他人虽然过去,倒没有利用总裁的身份,给她行职务之便。   大概是他觉得,以她的能力,完全不需要他多此一举。   这天忙到很晚,累得孟遥晚上回家的一路上,坐在副驾驶不想说话。   车子平稳地开进熟悉的小区。楼下的路灯因为前几天的一场雨线路接触不良,每隔两三秒,便要闪烁一次。   孟遥揉揉眼睛,看向身边的人,说道:“今天真的好辛苦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上楼。”   “不用不用,我自己上去就可以的。”   今天他陪着她忙了一整天,又开了这么远的路送她回家,明天是星期一,还要上班。   她实在很过意不去。   所以说完这句,又忙说:“还有你明天真的不用来接我上班了,从市中心到五环外,整天开这么远的路,也实在太辛苦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推了推眼镜,良久,微微颔首:“好。”   “嗯,那,你路上小心。”   孟遥的手已经按到了车门把手上,正要下车。这时,却听见对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驾照有吧?”   “驾照?有的。”   话音未落,对方已经从车子上拔下车钥匙,塞进孟遥手里。   未等她说话,他抢先说道:“那你明天自己开车过来,别挤地铁了。”   车钥匙被放在孟遥手里,她弄懂他的意思,几乎是下意识就赶忙试图将钥匙还给他。   口中还在不断说:“不行不行,不用开车过去的,我坐地铁就可以,以前一直都是坐地铁的。”   “再说了,你把车留给我那你怎么回去?”   她正在拒绝之中,对方没动,听她说完才再度开口。   “孟遥。”   这次没叫“甜甜”,喊了全名,很郑重的样子。   孟遥安静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对方的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掠去她面上神情之后,不禁倏倏一顿。   须臾,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然后方才开口:“跟我在一起,不需要小心翼翼。”   她蹙眉,不解地看他。   对方语调低缓,继续说道:“我或许不能让你在其他所有人面前堂堂正正做你自己,但是至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小心翼翼。”   “你可以接受我请你吃饭,可以要求我送你回家,可以表达不满,可以跟我大声讲话。”   “别人女朋友可以做的事情,你在我这里,都可以。”   在对方坚定而又真诚的目光里。孟遥樱唇轻启,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久,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问他:“……为什么?”   “因为你是孟遥。”   “什么?”   钟知贺食指微弯,轻轻刮过她饱满的面颊。   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在夜阑之下,轻声低语:“整个世界只有一个,独一无二。”   “我从看见起,就开始珍惜。”   那晚的夜色格外浓重,乌鸦站在杨树枝上,没有人看得见它。   万家灯火稀稀零零。   只有天上孑然的几颗星子目睹了人间的一切。   孟遥匆忙洗漱之后,躺在床上,脑海中依然是钟知贺的那些话。   因为你是孟遥。   整个世界只有一个,独一无二。   我从看见起,就开始珍惜。   ……   她有点后悔自己当时走得太急,忘了告诉他。   其实她也真的很珍惜很珍惜,所以才会小心翼翼。   因为她总是会担心,担心自己做的不好的话,他也会不要她。   逼仄狭小的单人卧房里,精力充沛的蚊子嗡嗡作响。   孟遥侧身躺着,置若罔闻。   她好像什么也听不见,满脑子都是他。   她在想,她是不是,应该对他更好一点?   像又菡那天说的那样好好照顾他,帮他分担问题。还有,肢体接触、撒娇、表现出对他的需要?   孟遥想到这里,突然明白他今天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他们很多时候,太不像情侣了。   她总是会后退。   像个小鹌鹑一样,后退到一个跟他的安全距离。   这个距离也不只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   好像她听话、不麻烦他、拒绝他的好意、不索取、不表达……就能令他满意。   可是今天她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情侣之间,不是要公事公办,不是要客气疏离,她不需要做好一切等他这个领导来验收成果。   应该像他所说的那样,做自己就好。   过去她隐忍、克制、小心翼翼,现在想好了,反而觉得身心都放松了,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   前一天晚上一夜无梦。   第二天是星期一,孟遥的生物钟失灵,比平时还要早醒半小时。   也许是心情愉悦,连身体也不觉得疲惫,十分轻松地起了床。洗漱化妆吃过早餐之后,也才刚刚六点多钟。   卧室的窗子外,墙缝里不知怎么,长出一棵顽强的不知名野草。   孟遥换了一件藕荷色雪纺衬衫,配上奶白色铅笔裙,长发被随手绾了几圈,用一个大大的银色鲨鱼夹固定。   看起来浪漫又随和。   想到平城一连几天都没有下雨,她特意拿了杯子接了水来,为那株野草浇上一点。   然后才拿包、换鞋、出门。   开车到公司的时候,才刚刚七点半,整栋海擎集团的大楼,格外安宁。   孟遥是第一个打卡进总裁办的员工。   ……   半个小时后,八点。   总裁专属电梯停在四十二楼。   钟知贺从电梯口回办公室的路上要路过总裁办的门口。总裁办的其他助理、秘书看到他纷纷主动招呼。   男人颔首应下,目光落到角落空着的位子,停顿数秒,方才收回目光,大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立秋。   依照往常,平城夏日的余热会一直持续到十一国庆。可是今天立秋,总让人不禁觉得落地窗外照进来的晨光,有种秋日的意味。   “啪嗒——”   办公室的门被反手关上,轻响一声。   钟知贺的目光从照进办公室的那缕晨光移到办公桌上。   大步走到桌前,越靠近越发觉有些不对。   男人抬手,轻推一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桌上的文件被收拾得格外整齐,按照他习惯的办公方式,进行了摆放。   显然是有人刻意整理。   除此之外,桌上还放着一个装着牛奶的保温杯,和一个粉红色的小保温盒。   他坐到座位上,迟疑着打开。   小保温盒里有两片吐司,中间被挖去,放进一个心形的煎蛋。   ?   据他所知,能随意进他办公室的除了他,全总裁办只有一个人——孟遥。   正愣着,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传来:“钟总,我可以进来吗?”   钟知贺将手中保温盒的盖子盖回去,说道:“进来。”   孟遥今天看起来跟往常有点儿不一样。   似乎比往常,还要明艳几分。   还未待钟知贺说话,她已经走到他面前,双手递上来一杯咖啡。   男人迟疑着接过,在她的示意下,刚喝一口。   孟遥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他,突然叫了他一声:“知贺哥哥。”   钟知贺一口咖啡突然呛住。   放下杯子连连咳嗽。   孟遥连忙走上前来,伸手去拍他后背,还从旁问:“知贺哥哥你怎么了?”   如果她平时的说话方式是三分糖,那现在,就是全糖之后又放了一包白砂糖。   甜到不真切。   钟知贺稳住身形,摆摆手,一脸探究地看她:“我没…没,你怎么了?”   “我没事呀。”   孟遥晃晃脑袋,下意识看了眼门外,办公室的门紧闭着,玻璃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人都在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   她这才放心,又上前两步:“哥哥。”   “?”   “今天晚上你有事吗?”   “我……”   “哦对了,我帮你看了一下,没有公事没有应酬,也不用加班。”   她是他的秘书,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   钟知贺也是听她说完,才确认自己今天晚上没有公事。   小姑娘今天格外反常。   这么主动问他有没有时间。   男人抬手,拉起她的手,淡声应道:“当然有。怎么?”   “那我们晚上去你家吧。”   “?”   这、么、直、接。   ?   钟知贺刚要点头。   孟遥又接上后半句:“去你家我做芝士焗饭给你吃。”   原来是去他家做饭。   “好。”   “那我去工作了!”孟遥满意地笑起来,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保温盒,撂下一句,“早餐记得要吃。”   然后便转身跑走。   待到孟遥走后,办公室的大门被再度关上,钟知贺看着桌上的保温盒先是愣了一愣,回过神儿来,才忙不迭拿起手机,拨通了钟恒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一直响了三声,才被对方接起。   钟恒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没睡醒的浓重鼻音,和被扰清梦的不爽。   所以他一开口就很冲:“钟知贺你有病吧一大早上给我打什么电话,不知道我们年轻人需要足够的睡眠吗?”   钟知贺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那个粉色保温盒上,手指缓缓伸过去,意图重新打开盖子。   这么一碰,不小心将保温盒稍稍移开了些。这才发现,原来盒子下面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对着手机听筒,随口说了一句:“今天星期一,现在早上八点十分,距离上班打卡结束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你作为公司高层领导,迟到一分钟罚一个月奖金。”   一边说话,还一边拿起刚刚在粉红色小保温盒底下发现的小纸条。   字迹很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孟遥写的。   字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虽然手艺不如你,但是也是女朋友的心意。”   落款快要比正文还长,是“钟知贺的甜心宝贝甜甜”。   男人又将字条上的字仔仔细细重新看了一遍,重新看到落款的时候,终于忍俊不禁。   嚯。   他女朋友今天开窍了。   电话另一头,钟恒正躺在宽敞的大床上,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随时有重新睡着的可能性。   不过在听完钟知贺刚刚那句话之后,他开始为自己到底要不要起床上班而纠结。   这种纠结让他的起床气被点燃,更加烦躁。   尤其是听到钟知贺那声低笑,让钟恒敏感地觉得,他被钟知贺这个狗挑衅了。   “不是,钟知贺你一大早上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钟恒殊为不解,“你一个集团总裁手底下管着几万人,一大早上这么闲就为了抓我上班迟到?”   “当然不是。”   “不过,你还有十五分钟。”   “咱们公司高层领导迟个到就要罚一个月奖金?这么苛刻?不是这事谁规定的,什么时候规定的?我也是股东,怎么不经过我同意?”   “我。”   “刚刚。”   “你的股份太少,意见不在我的考量范围之内。”   “不好意思。”   “靠,我开始考虑我退出继承人之争是不是会毁掉海擎,海擎落到你的手里都是我的罪过。”   “不用考虑,落到你的手里就不只是罪过了。”   “钟知贺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知贺喝了一口咖啡,清了清嗓子,才说:“咳咳,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我女朋友今天给我做早餐了。”   ……   ?????   钟恒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   请问。   他这个哥哥,是有那个大病吗?   ? 第73章   今天是星期一。   按照海擎的惯例,上午十点钟,要在顶楼会议室开晨会。   九点五十分,孟遥抱着文件夹和iPad进了钟知贺的办公室。   她顺手带上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孟遥走到他办公桌边,咬咬下唇,笑着看他一眼,很快就移开,落到平板电脑上的工作安排表上:   “钟总,稍后十点钟要开晨会,大约一小时左右结束。十一点半您和盛华的李总、柏威的刘总等几位约了午餐,下午还会和盛华的李总有下午茶,需要深入推进合作项目。下午四点,司机会到盛华楼下接您,这位司机白师傅最近刚刚入职,他的电话和微信我已经发到您的微信上。”   “好。”   钟知贺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抬头看她,似乎意有所指:“公事说完了?”   孟遥咬着下唇,隐忍笑意:“嗯。”   “OK,那现在来说说私事。”   “??”一听这话,孟遥瞪大了眼睛,“什么私事?这是公司诶。”   “哦?公司怎么了?”   “公司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   “……不可以乱搞男女关系。”   “哦。”钟知贺听到上一句,露出一副了然之色。   虽然孟遥也不知道他明白什么了。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重新开口:“孟秘书,扣一个月奖金。”   “???”   孟遥一脸不解:“为、为什么?”   “因为孟秘书在办公室,嗯,”钟知贺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勾.引我。”   “?我哪有?”   “没有么?”   “没有啊。”   钟知贺没急着再争辩,反而突然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眼前人。   他的身量高大,突然站起身,在她面前有种天然的压迫感,孟遥下意识往后退。   可惜,身后是书架,退无可退。   而对方只是站在她一步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问:“是么?我的,甜心宝贝?”   ……   好久,孟遥才从羞窘中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   “钟总,马上就要开晨会了。您看?”   “嗯,”钟知贺抬手看了眼腕表,倒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不急不缓,“走吧。”   孟遥抱着一会儿开会要用到的文件夹,跟着钟知贺一道上了总裁专用电梯。   因为刚刚被他捉弄,此时一路别着身子不肯理他。   倒是他,电梯的门一阖上,就十分自觉地长臂一伸,搭到她肩上。   孟遥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不好意思看他,是以,还是别着身子,没转过去。   只是问他:“干嘛呀?”   “勾.引回来。”   孟遥蹙起眉,佯装恼怒,转过头来瞪着他:“你又要换什么花样嘲笑我?”   “我不嘲笑了。”   男人手臂一回弯,轻而易举,就将孟遥带到身边更近的位置,“扣我两个月工资,都打到孟秘书工资卡上。”   看着对方这副一本正经说着不正经话的样子,孟遥没忍住笑了两声。   钟知贺这才如释重负。   “甜甜。”   “怎么啦?”   “我们不要瞒着了。”   “什么?”   “我是说,不要瞒着公司的人,还有其他,所有人,我们在一起的事情。”   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孟遥咬咬下唇,顺着这个话题,脑海里闪现出无限种可能性。   但是最后,还是在对方鼓励的目光里,重重点了点头。   “好。”   钟知贺揉揉她的头发,哂笑了声:“我们不刻意去讲,也不刻意隐瞒,就顺其自然,你觉得?”   孟遥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又是重重点了点头:“好。”   她这个样子看起来,有几分难得的傻气。   看起来格外可爱。   “叮——”   电梯门打开。   钟知贺收回揽着孟遥的手,转垂下去,轻轻拉起她的手。   他们走下电梯的时候,是九点五十七分。   参与会议的其他人不比钟知贺这个总裁,来得比较早,现在大约已经全部坐进会议室里。   所以走廊里空无一人。   会议室的大门紧闭,旁边有个茶水间,也关着门。孟遥看着他们两个胶合的十指,想说这样会不会有点高调。   不过她的话还没出口,他们两个人刚刚路过茶水间门口,不小心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   里面似乎有两位员工,唔,好巧不巧,声音还很熟悉。   张斌和钱怡宁。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   “哎张主任,你知道吗?我听说隔壁朋远的吴总,前一阵跟太太闹离婚,你知道怎么回事嘛?”   这句显然不用看面部表情,一听就知道不是疑问句,是设问句。   身在茶水间里面的张斌也听得出来,所以很配合地问:“怎么回事?”   钱怡宁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这中年男人突然变心,还能有什么原因啊?那当然是因为,出轨,有小三了。”   “什么?你连这都能知道?”   “害,这有啥,我不光能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吴总找那个小三,就是他办公室里的秘书。”   “???”   “吓人吧,不过现在这社会啊,秘书跟老总有点什么的也太多了。吴总那秘书听说都怀孕三个月了,借孩子逼宫,我有朋友在朋远上班,他们说啊,吴总那边真要离婚了,要扶持小三上位。”   孟遥和钟知贺听到这里,默契地谁也没说话,一起站在门口安静地听着。   茶水间里面的张斌听到这里也沉默了片刻,良久,才感叹一句:“希望我下辈子是女的。”   除了他们两个的说话声之外,茶水间里还有哗啦啦的水声不断。   他们两个大约是来给参与会议的领导准备饮品。   钟知贺不动声色地抬手,看了一眼,九点五十九分。   还有一分钟。   他决定把这个墙角听完。   孟遥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此时正在茶水间里面的钱怡宁似乎也谈兴正浓,刚刚说完吴总的事,话锋一转,陡然转到另外一位身上:“张主任你说,办公室恋情这种事,咱们钟总会不会做啊?咱们都是总裁办的秘书,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听到这话,张斌又是沉默了两秒钟才说:“我这辈子估计机是没机会了,你看起来机会也不大。”   “切,行了行了张主任。我知道您就想说全总裁办只有孟遥一个人有这机会。我承认,她是长得比较漂亮。但是人家钟总也不一定只看脸啊。”   突然被点到名,孟遥下意识抬头,跟钟知贺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   他们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意思——不用再听了,去开会。   可惜这步子还没迈出去,又听到下一句。   “比内涵的话……你还是和孟秘书比脸吧。不过,我倒是觉得,咱们高风亮节的孟秘书不会跟上司谈恋爱。”   与此同时,话音一落。   门外高风亮节的孟秘书,悄悄撒开了被上司拉着的手。   很快,孟遥就接收到来自她上司兼男友的不善眼神。   不过她很自然地假装没看见,继续坚持她的高风亮节。   茶水间里面的对话还没有结束,很快,传来钱怡宁不屑的声音:“那怎么不会?张主任您未免太武断了,那我还觉得我们光明磊落的钟总不会爱上小秘书呢。”   与此同时。   光明磊落的钟总收回他略显不善的眼神。   “行了你,都接好了没?赶紧端过去吧,这都到点儿开会了。”   “接好了接好了,主任你端这个,走了。”   两秒钟之后。   茶水间的房门被张斌和钱怡宁从里面打开。   紧接着。   很好。   他们看见他们高风亮节的孟秘书,和光明磊落的钟总正一齐站在茶水间的门外。   下一秒,他们又不约而同,十分默契地回头,看了一眼茶水间那薄薄的木门。   很显然,不隔音。   他们在心里达成共识。   很好。   这回死定了。   另一边。钟知贺单手插进裤袋,银丝眼镜下,一双眼睛不怒自威,沉声道:“我说过多少次,公司不是聊八卦的地方?”   “钟总我们知道错了!”   “真的!钟总我们下次再也不会了!”   ……   钟知贺推了下眼镜:“下次不会再谈我的八卦了,是么?”   “是是是,钟总我们再也不敢谈您的八卦了。”   “除了我,还有呢?”   “还、还有孟秘书我们再也不谈您不谈孟秘书,不对,所有人的八卦我们都不讲了!”   “行了。”钟知贺冲着会议室的方向抬抬下颌,示意道,“快进去吧,下不为例。”   “好的好的,谢谢钟总谢谢钟总,我您真是宽宏大量肚里撑船,我们保证下不为例!”   这两个人说完,便急慌慌往会议室走。   钟知贺不禁嗤笑一声,这两个人,戴高帽的成语倒是学了不少。   待到看着那两个人进了会议室,他方才垂眼,打量起“高风亮节”的孟秘书来。   孟遥张了张口,终是说:“额,光明磊落宽宏大量肚里撑船的钟总,鉴于您高贵的品质和员工对您美好的期许,本人私以为,今天不是我们公布恋情的好时机。”   “嗯,本人深以为然。”   -   由于刚刚那一场听墙角引发的闹剧,孟遥和钟知贺最终还是迟到了一分钟进会议室。   钟知贺给与会众人致过歉,会议才正式开始。   每周一的晨会其实只是例行公事,没有太多关于项目、业务的实质性内容。   基本上是各部门对目前工作进行的一个周计划,并将这个计划汇报给集团掌权人。   所以这个会议,基本上钟知贺和孟遥都不用做什么,安心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听就可以。   顶楼的这个会议室很大,基本上占地面积达到一整楼的一大半。   会议室的装潢和海擎其他楼层遵循着同一个原则——简洁且明快的现代化风格。   整个会议室以黑、白、灰三色为主调,正中央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椭圆形会议圆桌,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分坐两边,等待进行工作汇报。   钟知贺的位子在东侧首位,旁边是孟遥和张斌。   因为刚刚的事情,张斌恨不得缩进地缝里,或者跟钟知贺保持五百米的距离。   倒是另一边,孟遥和钟知贺听着各部门的汇报,偶尔一个交汇的眼神,甜腻得像是连丝的断藕。   现在台上的主讲人是市场部的副总监,一个四十多岁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不仅是市场部的副总监,也是“梦谷”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这周五和孟遥竞争梦谷项目总监职位竞争者之一。   他看了眼PPT,讲的十分认真:“这个工作周,我们部门将在之前工作常态化的基础之上,着重对‘梦谷’项目的细节进行优化,钟总,您看呢?”   被这位市场部副总监提到的时候。   钟总正将手边的水杯推到孟秘书面前,哂笑着看她,很低声地问:“渴不渴?”   孟遥也是知道大家都在听主讲人发言,大约不会关注他们,才有恃无恐敢笑着看他。   这就导致,突然被cue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的时候。   他们两个正含笑对视,暧昧得像是周围飘满了粉红泡泡。 第74章   自从上午的晨会,被公司一众大小管理看到她和钟知贺眉来眼去秋波暗送之后,孟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一直感受到暧昧目光的洗礼。   这下子,旁人就算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情,也该知道他们之间有着说不清楚的暧昧关系了。   下午的时候,钟知贺去赴其他公司几位老总的约,由张主任跟从协助。孟遥留在公司,处理其他的工作。   两点三十分,午休刚刚结束不久。带着午后特有的困倦感,整个总裁办又陷入紧张的工作中。   孟遥正和本次“梦谷”项目的合作商之一,床品供应商许氏集团老总的秘书通电话——   “好的,钟总最近的空档时间要在五天之后,我这边最早可以提到三天之内,不知道贵公司那边的时间?”   “最近三天完全可以,我们这边都比较方便,麻烦孟秘书安排了。”   “不麻烦,那我们就定在本周三的晚上,下午或者……”   孟遥正说着话,突然之间,原本安静的办公室里,传来一阵略显嘈杂和着脚步的对话声。   随着脚步声渐大,距离越来越近,这些人对话的内容,也开始变得清晰。   孟遥抬眼,往办公室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放在心上,继续专注和许氏秘书的对话:“本周三下午的四点钟,在海擎,您那边觉得如何?”   “好的,我们这边没问题的,周三我们许总就去海擎拜访钟总。”   孟遥刚要开口,倏然听见身后有同事低声喊她。   “孟秘书。”   “孟秘书你快看。”   孟遥闻声,转过头,冲着对方指指自己手里的电话听筒,然后迅速说:“那就这样,回见。”   挂断电话,才重新看向刚刚叫她的同事,轻声问:“怎么了?”   同事指了下门口的方向,孟遥顺着他手指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一老一少两个衣着光鲜满脸倨傲的女人相携走进门来。后面还跟着点头哈腰的钱怡宁。   这两个人孟遥不认识。不过年纪小的那个女人,她见过。   在钟知贺回国上任的欢迎晚宴上,这个年轻女人被其他富家小姐簇拥着,众星捧月一般。   孟遥还记得,其他人叫她“淑宁”。   还有,这个被叫作“淑宁”的女人,那时殷切地追着钟知贺喊他“知贺哥哥”。   大约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孟遥总觉得她们突然到访,似乎来势汹涌。   对方此时站在总裁办门口,不加掩饰地里里外外打量,似乎要将此时坐在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看穿、看透。   孟遥压低声音,转头问刚刚的同事:“她们是谁,来做什么的?”   她们能直接畅通无阻地进到总裁办来,大约少不了钱怡宁的功劳。而让钱怡宁这么点头哈腰鞍前马后,少不得是平城哪家的太太小姐。   此时此刻,偌大的总裁办办公室,众人不约而同,默契地噤声。   同事也压低声音给孟遥解释:“孟秘书你不知道?这是郑氏集团的太太和千金,前一阵啊,听说,郑太太有意让这位小姐和咱们小钟总联姻,不过我也没听说后续,今天这两位突然造访,十有八九跟这事有关系。”   郑氏。   小姐。   小钟总。   联姻。   分明是几个简单常见的词汇,此时听在耳中,却莫名觉得无比陌生。   每一个词孟遥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却好像听不懂了。   身后的同事还在继续说:“这个郑太太想的也是真好,谁不知道他们郑氏只是个空壳子,这些年全靠倪总监他们家的公司接济,想着跟我们小钟总联姻,以后他们公司可有救了。”   同事说了好长的一句话,可是孟遥只注意到了三个字。   “倪总监?”   “就是设计部的倪总监啊,这个郑小姐是倪总监的表妹。”   表妹。   原来如此。   同事似乎还在说话,不过孟遥没听进去。她的注意力被郑太太吸引过去。   只听对方拿着富太太的腔调,略显轻蔑地问道:“你们钟总不在?”   搭话的是一直跟在郑太太身后的钱怡宁:“钟总有事出去了,郑太太郑小姐,你们二位有事可以找我。”   “好啊,既然钟总不在,那我们就去他办公室坐坐等他回来吧。”   钱怡宁有些为难:“郑太太,实在不好意思,钟总不在我们没权力进他办公室,诶不过,我可以去征询一下孟秘书的意见,只有她有钟总办公室的钥匙。”   “孟秘书?”郑太太高瑜抓住重点,问道,“好啊,哪个是孟秘书,叫出来让我见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郑太太的声调明显与刚刚有些不同,连带着眼神,都带了几分凌厉。   孟遥敏锐地觉得对方来者不善,这个架势看起来,就像是在冲着她来的。   是以,孟遥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上前,说道:“是我。”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继续说道:“钟总还有大概两个小时才能回公司,隔壁有会客厅,我可以带二位过去。”   对方两个人眼神不善,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个遍。罢了,郑太太又挑着眉问了一句:“你就是孟秘书?”   孟遥颔首。   “是。”   “我们不去会客厅,她说你有小钟办公室的钥匙,你就开门,让我们进去等。”   这个郑太太全然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摆起谱来,叫人招架不住。   孟遥倒是不卑不亢,公事公办的语气,继续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太太,没有钟总的允许,任何人不可以进他的办公室,两位执意如此,可以亲自打电话过去问钟总的意思。”   她这话说完,郑太太还没说话,旁边的郑淑宁倒是先不悦地说:“你怎么说话呢?等我见到知贺哥哥,一定告诉他你敢这么跟我和妈妈讲话。”   知、贺、哥、哥。   很好。   钟知贺你给我等着。   孟遥没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郑太太倒是没恼,反倒对郑淑宁摇了摇头,然后才说:“那好,就带我们去会客室吧。”   “好的。”   42楼的会客室是总裁专属会客室,所以现在没有人。孟遥领着郑太太和郑淑宁过去,看着她们落了座,正准备去沏两杯咖啡送过来,还没转身,倒是郑太太先开口。   “劳烦孟秘书,给我们两杯咖啡,一杯拿铁,一杯卡布奇诺,卡布奇诺要多糖。另外,我只喝手磨咖啡,一定要用一百度的水冲泡,我这个人呢比较挑嘴,不这样的话呢,我是不喝的。”   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孟遥颔首:“好的,两位稍等。”   孟遥拿出了公司茶水间最好的咖啡豆,按照郑太太说的,现磨,一百度水冲泡,弄好了之后,放进托盘端进会客室里。   郑太太连咖啡的味道还没闻见,就开始挑错处:“孟秘书也太慢了,你们海擎这种大公司,不是应该争分夺秒么,怎么孟秘书泡个咖啡要这么久的功夫。”   孟遥将手上的托盘放到郑太太和郑淑宁面前的小几上,淡声说道:“应太太的要求,咖啡是我现磨的,所以慢了些。两位慢用,我还有公事,失陪了。”   “诶,你着什么急,”郑太太叫住孟遥,“你们这里空调开得太低了。”   “那两位稍等,我调高一点。”   “哎,不要调高,那就太热了,这样吧,你去找两条干净的毯子来,我们盖一盖腿。”   毯子?   他们办公室一时间还真的没有。   孟遥解释道:“不好意思两位,办公室里没有毯子,不如我给两位把空调稍微调高一点点,不会很热的。”   “那可不太行,两个毯子而已,孟秘书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吗?办公室里没有,楼下就是长安街,想买什么买不到呢?”   “……”   “OK,那两位等等,我这就去买。”   “孟秘书可要快一点,我一把年纪了,身体弱,等不起的。”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孟遥算是彻底明白,这两位今天可不是来找钟知贺的。   她们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特地来给她下马威的。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郑家母女两个不遗余力地用行动告诉孟遥,她和她们在身份上的差距。   从咖啡到毯子,然后是各种各样的需求或是不满。   直到现在,这两位的要求孟遥一一解决,她刚刚给这两位重新端上来两杯手磨咖啡,连一个喘息的时间也没有得到,就再次听到对方不满的抱怨。   “我说这位孟秘书,你怎么连这么点儿小事也做不好?你自己来看看这个咖啡,让你做个拉花,你就做成这样来敷衍我们?”   孟遥忍着脚跟被高跟鞋磨出的痛感,上前两步。   “郑太太,我……呃啊……”   咖啡杯被猛地一推,开始不受控制,噼里啪啦向着孟遥的方向滚去。   与之同时翻涌过来的,还有滚烫的咖啡,正不遗余力地泼洒到孟遥的衬衫、半裙上。   就在咖啡要尽数落到孟遥身上的千钧一发之际,她手臂陡然被人从肘后一扯,下一瞬,似乎径直撞到一个男人的胸膛上,幸免于难。   孟遥惊魂未定,身体还没有站稳,就下意识猛然转头回去看拉住她的人。   钟知贺。   他回来了。   她靠在他胸前,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不到十公分。   甚至,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他似乎不大高兴,不悦写在脸上,浓眉稍敛,急声问她:“有没有事?”   刚刚虽然他及时拉开了她,可是还是有一部分咖啡不受控制地泼洒到她身上。   溅到大腿前侧,火辣辣得发疼。   不过现在在人前,她不大好说。便硬忍下来,摇摇头说:“我没事,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刚刚她看过时间,还不到三点半,而他和几家合作商老总的会面最初定了至少三个小时,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提前回来。   “先别管,”钟知贺眉头皱得更甚,抬眼看向郑氏母女,冷声问,“两位,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郑淑宁想说话,被郑太太拦下,郑太太先开口,说道:“小钟啊,我们没什么事,就是顺道来这边,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看完了?”   “额,看完了。”   “那你们可以走了。”   这回郑太太拦不住郑淑宁,只听她道:“知贺哥哥,我妈妈是长辈,你怎么可以这么跟她讲话?而且,我们是特意来看你的。”   闻言,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皮笑肉不笑,略显厚重的镜片,抵不住他凛冽的目光。   “那是你的长辈,不是我的长辈。”钟知贺推了推眼镜,语调平缓,“我想,有些事情我还是说清楚为好。”   事情的发展似乎开始超出孟遥的想象。一听钟知贺这样说,她倏地生出些不大好的预感,下一瞬,下意识伸手暗自扯扯对方的袖子。   压低声音,很小声很小声地喊他:“钟知贺……”   对方只是偏过头,目光在她面上暂停一瞬,旋即便重新转过去,继续刚刚的话题:“如果我妈跟二位说过什么令你们误会的话,我在此澄清一下,海擎没有和贵公司合作的意向,本人更没有任何与两位扯上关系的想法。”   “两位是有头有脸的人,自重。”   郑太太和郑淑宁两个人听得面色发青,还是郑太太先忍不住,打断钟知贺的话,一脸怒意,问道:“钟总!你至于这样?”   钟知贺面不改色,冷然道:“当然至于。”   会客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门外,总裁办的秘书助理们闻声而来,正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外。   钟知贺刚刚的话音一落下,便倏然转头,冲门外的秘书们说:“打电话,叫保安。”   “钟知贺你!”   “郑太太,我再郑重地警告你一次,我的秘书,旁人不配使唤。”   -   会客室那边接下来是怎么处理的,孟遥不得而知。   她被钟知贺一路拉着进了他的办公室。对方一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按下墙上的开关。   “啪嗒”,开关的声音响过以后,很快,窗帘应声展开,将宽阔的落地窗挡得严严实实。   孟遥被钟知贺拉到一旁的沙发上落下坐,然后便见他半蹲下来,眉头紧锁,温声道:“裙子掀起来。”   啊……?   孟遥愣了一下。   裙子,掀起来?   “想什么呢。”男人窥到她面上局促,即刻了然于心,解释道,“我看看你腿上刚刚烫成什么样。”   原来是要看腿上的伤。   孟遥也不知道自己腿上烫成什么样,只是,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想必不会太轻。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这掀起裙子,在他面前,在他办公室,他们工作的地方。   况且,她烫到地方从大腿快要到腰,哪里是掀裙子那样简单的事。   是以,孟遥连忙摇头:“还是别看了,我真的没事的。”   “不行。”   “真的不用看。”   “那我带你去医院。”   “那就更不用了。”   “快点。”   “……”   孟遥很讨厌去医院。   所以不情不愿地选择了另外一个选项。她咬着下唇,艰难地将身上的铅笔裙卷起一边,露出大腿上被烫到的伤痕。   似乎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她大腿上的皮肤比身上其他部位的皮肤还要白皙一些,内侧一颗深色的小痣,平添几分性.感。   不过周遭被烫之后留下的大片大片的红,看上去有些骇人。   眼前的男人见状,脸色微变,连声音也急躁了些:“这还叫没事?”   “我真的……”   孟遥已经低下头,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唯有脖子上泛起的红出卖了她的羞窘。   “在这等我。”   他办公室里有药箱,在他的一再要求之下,孟遥不得已答应让他帮她上药。不过只能上腿上的,不能再往上。   涂好烫伤膏,再用纱布仔仔细细地包好,明明一个简单的事,他却格外小心,足足花了十分钟才堪堪包好。   末了,还认真地叮嘱:“不要沾水,记住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孟遥回应,就听见一阵电话铃声。   钟知贺一手掏出手机接起来,另一手轻轻将孟遥撩上去的裙摆拉下来,   孟遥这才抬起头,指指自己,又指指门,示意自己要出去。   不过还没等她·站起身,就被钟知贺一把拉住,重新坐了回来。   他就坐到她旁边,这样近的距离,她几乎能将他电话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第75章   这样近的距离,孟遥几乎可以听见钟知贺电话里的内容。   打电话过来的是董事长夫人,钟知贺的妈妈。   他接他妈妈的电话,她就在旁边,如坐针毡。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也努力转移注意力不去听他们的电话。   只可惜,耳朵没有办法像眼睛一样合上,所以即使孟遥努力不去听,董事长夫人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进了孟遥耳中——   “阿贺你怎么回事?你郑家阿姨和妹妹去你公司看你,你那是什态度?”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妈妈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   “你让别人出去怎么说妈妈,怎么说咱们家。”   董事长夫人的话虽带着不满,说话的语气却还是温柔低缓,一如往常。   钟知贺闻言,更是面不改色,反而略带不屑地嗤笑两声。   笑声一止,很快,听筒里就传来董事长夫人的声音:“你还笑,笑什么呢?”   “没事,我是在想,她们这状告得实在很快,还不到十分钟。”   “你这孩子,真会给我找事,行了后面交给我吧。”   “妈,”在对方挂断电话之前,钟知贺叫住她,“上次你说是和郑氏有公事我才会去,以后不要给我安排相亲了。”   “你不相亲你想怎么样?”贺教授一向心态良好,唯独大儿子对终身大事不上心这事,每每让她一点就着,“快三十岁的人了,你还不想着结婚的事,不找对象你想干什么啊钟知贺?”   “……”   “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我有女朋友。您没事就好好管管钟恒。”   “你还别说你弟弟,找对象这方面他可比你强多了。”贺教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连声音都不禁拔高,“等等,你说什么?你有女朋友?是谁?我认不认识?是你上次在旧金山带回家的女孩吗?你之后那几天不是很失落吗?我还以为你们没戏了。”   “你早说你有女朋友就好了啊,还省得我在这操心,怎么样,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结婚了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跟你说啊,你快三十岁了再生孩子那就晚了……”   ……   钟知贺沉默了好几秒钟。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如果让贺教授知道他女朋友是甜甜,保不齐会亲自到公司来,热切询问她婚后准备生一胎还是两胎。   那样恐怕会吓着她。   所以他避重就轻。   “妈,这些事就交给我考虑,以后您不用操心了。”   “那哪儿能啊?哎呀我要说的太多了,算了你就先告诉我这个女孩是谁,我见没见过?”   她们通电话的时候,孟遥就坐在旁边,甚至三不五时就能收到钟知贺投来的目光。   听到贺教授这样问,她心里难免紧张。   见过。   见过的。   见面的时候,她还毕恭毕敬地喊对方“董事长夫人”。   如果董事长夫人知道钟知贺的女朋友就是她,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她在想,要不要赶紧拦住他,让他不要把她供出来。   不过。   还没等她纠结好到底要不要拦住他,他已经兀自先开口回答:“不方便讲,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跟您说了。”   电话被挂断。   清脆的挂断音在略显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孟遥愣了一下,思绪还停留在男人刚刚的话上。   不方便……讲吗?   心上一时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眼底染上些许失落,不过很快就被悄然掩去。   钟知贺看过来的时候,恰好办公室的门被人从门外敲响,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去。   轻声撂了一句:“我去开门。”   便起身去门口给外面的人开门。   门刚刚打开,门口的人就迫不及待开口说话:“钟知贺,我听说你跟郑家人闹了不愉快,都闹到我妈那里去了,怎么回事啊?”   钟恒越过钟知贺进了门才看见孟遥,没等钟知贺回答,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招呼起来:“孟秘书也在,我听说郑家人刁难你了?没事吧?”   “恒总好,”孟遥站起身,”我没事的。”   “贺教授想让我和郑家女儿相亲,没有经过我同意,当然要闹到她那里。”   钟知贺合上门,走到近前,见到孟遥站起来,眉头微敛,低声道:“受伤了就好好坐着。”   “钟总,恒总,你们聊,那我就先出去了。”   “诶,”钟恒脱口而出,“不是什么大事,孟秘书不用避讳。”   孟遥下意识看向钟知贺,对方颔首,示意她坐下,她才迟疑了下坐下身。   钟恒坐到沙发另一头,继续进门时的话题:“妈也真是的,我跟她说你有女朋友,人老太太偏不信。”   “不过我觉得,老太太这是不信任你能找到女朋友,你应该反思一下。”   “她是觉得你这张嘴没有一句准话。”   “自己好好反思。”   兄弟两个用这种他们特有的抬杠式交流方式说了几句话,钟恒就起身要走。   “那我先走了,小爷我为了公司宵衣旰食,明天又要去海口出几天差,忙得很。”   “恒总慢走。”   钟恒走到门口,手已经按在门把手上,将门把按到一半,倏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孟遥。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在他看向孟遥之后的半秒钟,钟知贺便投过目光来,好整以暇地看他,眼里掺杂了些许戒备危险。   “孟秘书,你最近见到……又菡,见到她的话,能不能帮我带句话,告诉她不用躲着我。”   “躲你?”孟遥顿了一下。   “家里见不到人,微信又联系不上。”   “……”   “她不是去西藏监制新剧了吗?”   “啊?”钟恒低喃一声,“怎么没和我说。”   “她去之前还发了微博。”孟遥默了片刻,终究没忍住,说了出来,“恒总,其实你多关心又菡一点,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她在哪儿,做什么。”   ……   -   下午的一场闹剧,打乱了孟遥的工作节奏。   钟恒走之后,她又回到工位上,处理了一些积压的工作,下班以后,如约跟着钟知贺回家。   因为说好了要下厨做菜,去他家之前,他们先驱车去往附近最大的一家超市。   货架上各式商品琳琅满目,超市里选购的客人不少,不过因为超市的占地面积大,客人被分散开来,倒也并没有拥挤的感觉。   钟知贺推着购物车,孟遥跟在旁边。他们穿一身藏青色西装,她则是雪纺衬衫配上铅笔裙,很商务的打扮,与超市这种生活气息的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两个人都是外形条件很优越的类型,一个人站在人群中都颇为扎眼,此时两个人并肩而行,旁人看起来,更觉得格外登对,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   孟遥早上说要做芝士焗饭,两个人顺理成章走到冷柜前。   年轻男人单手停住购物车,另一只长臂伸出去,拿起冷柜里的袋装芝士。翻看几秒钟后,转头问身后的孟遥:“甜甜,买这个芝士片还是马苏里拉芝士条?”   好久,没有回音。   直到钟知贺的目光看过去,刚刚一直愣神儿的姑娘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孟遥有些语无伦次:“呃,芝士,芝士条吧。”   “你怎么了,有心事?”   “没,怎么会呢,”孟遥摇摇头,“我没事,赶快走吧,还有好多东西要买。”   他们确实买了不少东西。他们是来超市买晚餐的菜的,可是明明只有两个人吃饭,从超市出来的时候,钟知贺却提了两个大大的购物袋。   从超市出口往地下停车场走的时候,他不仅拒绝孟遥帮他提购物袋,还干脆单手提着两个装满东西的大号袋子,腾出了一只手来拉着她。   孟遥有些心不在焉,一路上就只跟着对方,亦步亦趋,没有太多话。   或许是觉察到了什么,钟知贺一进门,就拉着孟遥将她按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提着东西往厨房走。   “还是我来下厨,想吃什么口味,黑椒鸡腿怎么样?”   听到对方的声音,孟遥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她张了张口,还是没有问出来。   她是想问他会不会觉得跟她在一起,会比较没有面子,或者,或者是他的家人没有办法接受她的存在。   所以他妈妈问起来的时候,他才会避而不谈。   孟遥想问的。   可是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觉得没有面子。   只知道一旦她开了口,就是将自己的自尊抛诸脑后。   所以,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重新悬进喉头。   只是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边说道:“我来吧,说好了今晚我下厨的。”   “你受了伤,去好好休息,我来吧。”   “那点小伤没什么的,你看我刚刚不是好好的?”   见对方还要坚持,孟遥扯出一点笑意,温声道:“就让我来吧。”   “甜甜。”   男人突然上前,靠近了端详她。   孟遥本能地别开眼,不与对方对视。   “啊?”   钟知贺看了半晌,良久,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还在为郑家人的事不开心?”   “我没……”   孟遥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倏然被一阵电话铃打断。   手机在她的半裙口袋里不停震动,孟遥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我没有不开心,不用担心我,真的。”   说完,未等钟知贺说话,已经接起了电话。   打电话来人的是孟遥租住小区的物业。   电话一接通,对方就抢先开口:“您好,6402的孟小姐是吗?”   “是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住户的投诉,您所住的一号楼六单元的顶楼浴室漏水,目前楼下其余几层的用户都已经被波及,您现在有空的话方便回来一趟吗?我们这边请了师傅过来维修。”   孟遥住的地方是年头比较久远的老房子,其余几层都被波及的话,她家肯定不能幸免于难。   只是。   她抬起左手,看了眼手上的腕表。   平城时间十八点四十五。   快七点了。   又是晚高峰。   即使她现在赶回去,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弄完漏水的事情,再想赶回来,显然是不太行。   看来,今天的晚餐是注定要泡汤。   孟遥抬眼,看了下眼前的男人,面露难色,终是道:“好,那我现在马上回去,不过我离得比较远,现在回去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   “好的,没问题,您尽快回来就好,我们这边先去抢修其他楼层。”   “OK。”   电话被挂断,周遭重归安宁。   他们两个离得这么近,他像下午的时候她那样,一不小心就将她的通话内容尽数收进耳中。   电话挂断之后,还没等孟遥说话,钟知贺先轻笑了声:“看来,今天只能让你带伤煮饭了。”   “啊?”   孟遥正想说她先回去的事情,还没说,被他这么突然的一句搞得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钟知贺未答,从旁边的柜子上捞起车钥匙,抬眉道:“在家等我,饿了就自己先吃饭。”   孟遥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忙追上去:“你不用去,我回去就好了,今天这一顿晚餐可能吃不成了,我们明天补上?”   “谁说吃不成?”钟知贺不以为意,“你下厨,我过去看看情况,这并不冲突。况且晚上了,你一个女孩子家里过去那么多人也很不方便。对了,家门密码没改过吧?”   “可是,这样太麻烦了,而且你要开两个小时车,太辛苦了。”   “我不辛苦。”   “怎么可能不辛苦?你才刚刚下班,公司的工作强度我清楚的很,你每天下了班吃过饭还要再在家里加班,怎么会不辛苦?”   他敛起刚刚的漫不经心,改为正色道:“那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人,又有几个人不辛苦。你觉得我辛苦,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觉得,你更辛苦。”   “甜甜,有的时候,真的不用太善解人意,不用太事事为他人着想,自私一点,也许你会活的更轻松。”   一半的孟遥被钟知贺的话说动,另一半的孟遥还在挣扎着坚持己见。   情绪纠缠,难免激动:“可是我不想看到你辛苦,我不想你每天工作那么累下班了以后还要为我的事情奔波劳碌。我一个人可以,你真的不用帮我。”   “为什么不用我帮,我可以解决你的问题,并且,我可以一直帮你。”   深邃的目光穿透玻璃镜片,晶亮的黑瞳里,写满了认真二字。   孟遥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能帮得了一次,帮得了两次,可是一辈子那么……”   话还没说到尾,就被眼前人斩钉截铁不假思索径直打断——   “那就帮一辈子。”   他这话说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孟遥听完之后满脑子都是这几个字,怔怔出神。   钟知贺则是扬扬手里的车钥匙,撂下一句:“走了。”   ……   -   孟遥租的房子在四楼,上下两层都被这次漏水波及到,她们家自然也不能幸免。   不过好在问题不大,钟知贺过去之后,物业很快派人来修理好,全程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所以他回来的要比孟遥想象中早得多。   那时她将弄好的食物放进了烤箱,正自己兀自坐到沙发上出神。   没有防备地,突然听见“啪嗒——”一声,然后房门应声而开。   钟知贺打开门,随手将手里的车钥匙搁在玄关:“没事了,水管已经修好,不过他们处理得有些粗糙,还没有打扫,你今天先住这里,明天我找保洁过去打扫。”   两句话的功夫,男人已经走到近前,放软了调子:“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   孟遥避开对方的目光,略显僵硬地笑了下,摇摇头:“没有,你先坐一下,我去看看饭好了没有。”   “我帮你。”   “我来就好,你去倒饮料吧。”   她已经给分配好了任务,他只好应下来:“OK。”   烤箱里的芝士焗饭已经烤好了有一小会儿,不过刚刚孟遥正在神游,没有注意到烤箱的提示音。   此时看到已经超时,生怕食物凉了,连忙打开烤箱的门。   毕竟芝士凉了之后,口味要大打折扣。   大约因为她今天心不在焉,很不在状态,又原本就是很少进厨房的人,业务不大熟练。   此时想也没想就急匆匆伸手进去。   手指接触到碗壁的一刻,孟遥才后知后觉,忍不住低抽一口气——   “嘶——”   然后是急促的脚步,男人匆匆赶来,径直奔向孟遥,急急问:“怎么了?”   “手,”孟遥秀眉紧蹙,“烫到了。”   一天之内被烫两次,也就只有她了。   闻言,男人面上急.色更甚,拉着孟遥到水池前用冷水冲洗。   然后又像下午的时候一样,拉她到客厅,拿出药箱,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包扎。   即使知道下午才刚刚嘱咐过一遍要注意的事项,又忍不住多嘱咐了一遍。   “不要沾水,还有,下次不要这么马虎了,知道么。”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烫到了正疼着,还是因为心里仍然闷着,总之,孟遥低着头,闻言也没有什么反应。   钟知贺站起身,收起收起药箱,预备将药箱放回原处。   未曾想,步子才刚刚迈出去,倏然之间,刚刚还垂头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子突然起身,不由分说地钻进他怀里。   孟遥双手穿过男人臂间,紧紧将人整个圈抱住。自己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被他吸引、再吸引,难以抑制那种想不断抱紧的欲.望。   她一定要抱紧一点。   再紧一点。   男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抱得一时手足无措。   低哂两声,很轻地问:“这是怎么了?”   孟遥没答,只是兀自摇头,以及,更用力地抱紧他。   好久好久,他才听见她凑到他的耳边,声音与甜丝丝的气息一道喷洒。   他这才听清,她好像在对他说——   “哥哥,你抱我。”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生日祝福~ 第76章   那天晚上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生。   见孟遥不想说,钟知贺也没有逼问,只是依照他一贯的风格,给她讲了不少道理。   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大约也是因为孟遥这几天实在非常忙。   “梦谷”的总监选拔时间定在本周五,所以一整周的时间,孟遥除去处理本职工作的时间,还在每天抽时间给自己的策划案进行补充、修改、润色。   每天早上照旧是六点钟起床,晚上睡得却越来越晚,确实为这份策划案付出了不少心血。   工作上的事情太忙,这几天跟钟知贺在私事上的交流自然被压缩。   一连三天,他们几乎不讲私人的问题。   出于避嫌的考虑,他们甚至不聊“梦谷”的话题。   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在这种时候,这样无言的陪伴,似乎也起着无比重要的作用。   这天是周四。   晚上,八点钟。   总监选拔的具体时间是周五下午,也就是明天下午。   所以说,距离正式开始的时间只剩下半天零一夜。   孟遥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生出一个绝妙的想法。   她想到一个大大降低“梦谷”项目试错成本的方法——   除了租用公寓楼、居民楼做大面积民宿以外,在海擎现有的正在营业中的酒店里,选择一部分,进行初步试点。   这样做要比她一开始想的用租房的方式进行试点的方法更极大地降低了成本,而且可以让这种酒店运营模式更快投入市场,以免被同行闻风抢先。   不仅如此,还可以将原本利润、业绩不佳的酒店用以试点,也算是对这些酒店的一种拯救方式。   将这个想法写进策划案里倒是不难,孟遥在地铁上不到半个小时,就将这个方案完美添加进原本的方案中去。   只不过,她其他的方案都有做过实地考察,这个如果不做任何考察,就这样写进策划案里,未免显得有些纸上谈兵。   所以孟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回家的路上中途换乘,去了距离她最近的一家海擎旗下酒店,准备实地看一下,以该酒店目前的格局,如果想作为“梦谷”的试点,改动的困难如何。   今晚钟知贺从下班之前就忙着出去应酬,没有时间送她,不过嘱咐了她隔一阵就要报一下地点,担心她遇到危险。   想起这茬,孟遥进去酒店之前,还特地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方案,想实地看一下,先不回家了。】   如果不是他的行程表是她亲自安排的,今天的应酬也是她和其他公司的秘书沟通敲定,孟遥一定不会相信钟知贺现在是在应酬。   他消息回的比平时还要快。   【好,在哪里?】   【昭阳东路的那家,你有印象吗?】   海擎集团主营酒店业,旗下酒店众多,在集团的发源地平城,更是有多不胜数。这些都是钟董事长在公司的时候做的项目,而钟知贺刚刚接手海擎不久,对这些酒店没印象也正常得很。   可是孟遥没想到的是,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过来。   H:【有点印象。这家酒店定位失误,对标人群不准确,但是因为这里每天有着庞大的人.流量,所以业绩一直处于中上。】   【如果换一种定位,可能会更好。】   海擎在平城开的酒店少说有几百家,各种层级都有。孟遥所说的昭阳东路的这一家酒店既不是业务最好或者最坏,也不是星级最高利润最大,仅仅能算是海擎在平城的酒店里非常平庸的一家。   可是钟知贺却能脱口而出这家酒店的优劣,风轻云淡的样子,像是已经将旗下所有业务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这不仅需要花大量时间去阅览资料,更需要超乎常人的脑力。   孟遥实在自愧不如。   换了任何一个员工听到这些话,都要自愧不如。   孟遥向来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惊叹过后,便赶忙打字回复——   【这也能记得,哥哥,你真的太厉害了!】   对方的消息在一秒钟后传过来,只有两个字:【低调。】   孟遥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先透露一点点,我想的方案也是和酒店的定位有关。】   【好了不说了我先进去看看。】   H:【好。】   ……   清脆又微弱的一声咔,手机被孟遥按至黑屏状态,在将手机放到包里之前,她用指尖轻轻敲击两下屏幕,精致的指甲尖和屏幕发出哒哒的声响,声音很小,却莫名让她多了几分安定感。   “哥哥,接下来就看我的吧。”孟遥在心里暗暗想着,唇角勾出一个俏皮又灵动的弧度。   昭阳东路的这家酒店虽然说从方方面面来看都比较平庸,而且还存在着钟知贺所说的定位失衡问题,但海擎毕竟还是海擎,酒店内部的装修还是可以看得出品味在,只不过品味过于高阶,和昭阳东路这段不算繁华的地段不是很匹配。   看来的确是由人.流量撑着,有待改进。   孟遥发现她的判断一一和钟知贺所言吻合,心里多了些小雀跃。   在迎宾厅沙发上坐着,即便已经很疲惫,但孟遥的背还是挺得直直的,十五分钟以前,她在手机上联系了酒店的周经理,周经理那边表示会在酒店门口迎接孟遥,但孟遥已经到酒店五分钟有余,周经理依旧不见人影。   孟遥打开手机和周经理的对话框,两个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二十多分钟之前,完全没有新的消息。   前台办理入住的客流停滞下来,孟遥站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走向前台。   “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如果办理入住的话,请提供您的有效身份证件。”   孟遥微微点头,拿出一张名片。   前台小姐很有礼貌地双手接过,认真看过后,嘴巴露出微微惊叹。   “不好意思孟秘书,请问有什么帮到您的吗?”   前台小姐鞠躬的幅度更大了。   “刚才我和周经理联系过,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出现在这里,你知道她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吗?”   孟遥本是报着自己不好打电话直接催促周经理,所以让前台打电话问一下的心理此般提问。不过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是这样的,孟秘书。刚才周经理的确在这里……”   前台说到这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她是在等您。”   “不过几分钟前,我这边接到了一个投诉电话,说酒店房间内有老鼠。”   “什么?酒店房间内有老鼠?”   孟遥下意识觉得这事情不可能,海擎的酒店的品控把握,有老鼠,真的是不太可能。   “不是的孟秘书,我们每日的消毒打扫,都做得符合标准,是绝对不可能有老鼠的。是一个小孩子,他经常入住酒店的总统套,家里是平城比较有地位的人士……”   前台说到这,表情有些凝固,看上去似乎被那个小孩折磨得不轻。   “他特别调皮,总是折腾工作人员,时不时就说屋子里面有老鼠,屋子里面有蟑螂,作为酒店的工作人员,对于这样的事情我们一定是有求必应的,所以……”   孟遥点点头,指关节微微蹭了蹭下巴。   “原来是这样,那好,我再等等她。”   她转身朝其他地方走去,习惯使然,孟遥寻找着消防通道指示图标的位置,看到后,便径直地走了过去。   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闭上眼,孟遥在心里复盘着消防通道的位置,只不过她不是在住客的角度上思考,而是在管理者的角度上思考。酒店的消防通道做得还是十分便利的。   正在孟遥想拿出手机拍一张照片的时候,她听到了远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孟秘书!”   “我是小周。酒店的执行经理。抱歉,真的十分抱歉,孟秘书,刚才正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来晚了,真的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   孟遥抬眼瞥到了周经理额角上微微发汗,不禁扬起了一个笑容。   “没关系的。那接下来就麻烦周经理带我在酒店里四处转转了。”   “好的。”   周经理赶紧点头,然后从前台开始给孟遥介绍酒店布局。   “其实一层和二层的布局看似相同,但实际上是还有很多细微的差别的,我们上楼去看看?”   “好。”   孟遥小高跟踩得脚腕有些疼,但还是跟着周经理一起走了楼梯。   两人将二楼不同的地方看了个仔细,然后一起朝三楼走去,刚刚到达三楼,酒店大楼突然传出了刺耳的鸣笛声,在孟遥还在做反应的时候,周经理率先反应过来。   “有火情!”   “什么?”   孟遥瞬间正色。   “是否需要拨打119?”   “孟秘书,还请您先离开,目前还不知道火情因何而起,这里十分危险,您还是先下楼去到室外等候吧。”   孟遥本还想再说些什么。   “孟秘书,您在这里帮不到什么的,您放心,海擎集团旗下的酒店,每个月的都会做火情演练,酒店内所有的工作人员,服务人员都有丰富的经验,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您尽快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听到这,孟遥点点头,转身朝楼下走去。   可能是因为火情,电力系统出现了些问题,灯光略有些闪烁,孟遥在朝楼下走的过程中隐约在楼梯远处看到了个黑影,但并未看个仔细,便急急朝楼下走去。   她随着一楼的人群朝外疏散,已经撤离到了远处安全区域,酒店外看不到十分明显的火光,但浓烟滚滚朝天上而去,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瘆人。   酒店的工作人员十分有序地一一核对着疏散人群的房间号,以确保所有入住客户都成功被疏散。   核对的声音十分冷静,直到核对到了三楼。   “那个小孩呢?”   “谁看见那个小孩了?”   几个工作人员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但是又迅速地压了下去。   但孟遥离得近,她听得清清楚楚。   不到十五分钟,人员基本已经疏散完毕,但那个小孩依旧没有出现在人群中。   黑暗里,孟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她一刻都没有犹豫,立即脱下自己昂贵的小外套,拧开酒店提供的矿泉水火情物资,哗啦啦几瓶水将外套淋湿,然后赶紧翻出包里的手帕,再次用水打湿后,立刻冲进酒店。   几个工作人员挡在了孟遥面前。   “客人您不能进去,里面很危险,您不能进去。”   “我刚才看到了那个小孩,你们不知道在哪,我得进去救他,现在里面这情况,孩子不赶紧出来,烧不死,也得呛死在里面,你们别拦我。”   说完后,孟遥赶紧冲了进去。   酒店内部状况并没有糟糕到烧得支离破碎的程度,只是空气极为混浊,弥漫着浓烟以及干粉灭火器的干粉,可视度很低。孟遥用手帕捂住口鼻,匆匆朝二楼跑过去。   果不其然,临上一楼的时候她就听见了小孩十分低的哭声,像是吓破了胆子,很害怕,却又哭不出来,电力系统彻底紊乱了,二楼很黑,根本看不见孩子在哪。   “你在哪!”   “快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出去!”   捂住口鼻后,声音传得很近,孟遥不得已将手帕拿了下来,大声喊着,但换来的是干粉吸入肺中,她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咳到近乎窒息。   泪水被咳嗽激了出来,她依稀中看到一个小孩朝自己跑了过来,她赶紧把多余的手帕按在他的脸上。   孟遥此时已经说不出话,她只能低低地拍着小男孩的背,暗示让他站起来走出去。   小男孩听懂了,他站起身后飞快地跑了出去,剩下孟遥一个人。   她理智地判断着现在的情况,她只要保持平稳的呼吸,等脚上的崴伤稍微缓解一点,她就可以慢慢地抓着楼梯扶手走出去,可是脚伤太疼了,疼得她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整个人也不停地发着冷,抖得不行。   “不行,不能再这里了。”   孟遥强打起精神,一步一步地朝外面挪出去,终于是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周经理一眼就看到了走出来的孟遥。   “孟秘书!孟秘书!您怎么能进去呢!诶不对啊!您有没有看见钟总,他刚才也!”   周经理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飞快地从她身边跑过,在下一瞬,孟遥落入了一个紧实的怀抱,那个怀抱喘着气,抱她抱得极为用力。   他像是踏火而来,在她即将陷入的黑暗中,唯一的一道光。   “孟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一口气略有些强硬。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再一口气软和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最后一句,带着委屈。   孟遥心里软得发酸。   “对不起哥哥,是我任性了。”   她伸出手,紧紧回应钟知贺的拥抱。   -   劫后余生,总会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当孟遥从火场走出来,看到钟知贺正要为她奋不顾身冲进去的时候,突然之间,感觉以前的一切问题,都不算问题。   家境悬殊不是问题,从前经历的差异也不是问题。   他可以为她奋不顾身,她抛弃自己过往的自卑敏感,又有什么不可以。   副驾驶侧边的车窗被缓缓摇上,将不远处酒店门口的嘈杂彻底隔绝。   透过深灰色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围观的群众、救火的消防员、开着急救车赶来的医护人员……   形形色色的人。   声音被车窗隔绝,所有人看起来,像是在一同出演一场无声的默片。   今晚的一切显得太过戏剧,孟遥一直到现在,也没从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感觉中抽离出去。   驾驶座上,钟知贺在开车,眉头依旧紧锁着,没有半点儿要松开的意思。   他从后座掏出瓶饮用水塞进孟遥手里,正喋喋不休,跟她约法三章——   “你以后不能离开我视线三米之外。”   “我办公室还算宽敞,你如果当上总监隔一半给你做办公室,没当上就把工位搬进来。”   “以后上下班,都由我送你,你现在被剥夺了拒绝我接送的权利。”   “如果我像今天一样赶不及,不行,以后不要给我安排晚饭应酬。”   “……”   孟遥大概是今天真的被吓到,缩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吭。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乖巧地“嗯”声应下。   像是对他有求必应。   到后来她进入浅眠,半梦半醒,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刚刚开进金悦府。   孟遥刚刚醒过来,头脑还有些发昏,一时没认出黑夜里的金悦府是哪儿,小声问出来:“钟知贺……我们这是在哪儿?”   旁侧的男人利落地打着方向盘停车,闻言,停住车,一把拔下钥匙,转头来看她。   借着车外路灯一点昏暗的光,隐约可以看见副驾驶座上的年轻女孩子发丝凌乱,双眼还带着刚刚睡醒特有的迷离。   白皙的面颊上还蹭上了灰,狼狈非常。   今夜,她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   男人伸出手,像是怕弄坏了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很轻很轻地试图擦去她脸上的灰迹。   可惜,她脸上的灰渍顽固,并没有轻易被擦掉。   孟遥怔怔看着眼前人,因为刚刚的事情,她现在像受惊的小鹿,一点风吹草动,足以让她不知所措。   直到她听见他接下来的话。   声音不大,却重逾千金。   他说:“我们回家。”   这一晚,孟遥因祸得福。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要就这样溺死在钟知贺温柔的深海里。   ……   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他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她。   进门帮她脱掉鞋袜,帮她放热水泡澡,帮她吹头发,甚至连牙膏都给挤好,半点不肯让她动手。   又不知道从哪儿给她变出一套女式内衣和睡衣来。   尺码好巧不巧,跟她完全吻合。   这样的感受,也是孟遥前所未有的。   所以在钟知贺试图拿起牙刷帮她刷牙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缩到他怀里,瓮声瓮气地小声说:“哥哥,我是有点吓到,不是手断掉了。”   “你不用这样,你……抱抱我就好了。”   话说到一半,孟遥就已经能感觉到揽在自己身上的大手缓缓收紧。她整个人,被他的怀抱紧紧包裹住。   然后,她好像听见,男人微不可察的那一声低微的叹息。   “钟知贺。”   孟遥把整张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呼吸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睡衣落到男人前胸。   她用了自己一生迄今为止最大的勇气和冲动,才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   钟知贺,甜甜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这样直白且热烈的告白,孟遥从前也从未有过。   这不是她这种敏感且自卑的性格会做的事情。   好像跟他在一起,让她从前很多的不可能,都变为了可能。   刚刚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大约是因为情绪汹涌,并未考虑良多,更没有想过要收到回应。   所以在他回应的时候,她委实愣了一下。   听见他说:“我也一样。”   她不敢相信。   张大了眼睛望着他。   然后听见他一字一顿,无比郑重地说:“我从没想过,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我想我这样的人,不会为了结婚而结婚,那我可能,要做一辈子孤家寡人。”   “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觉得那样很可怜,可是甜甜。”   “万幸,你来了。”   可是甜甜,万幸,你来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孟遥眼中的水泽就不受控制地跟着一起掉落下来。   “啪嗒啪嗒”   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原来,她是他人生中的万幸。   “好了。”他抽了面巾纸,小心地帮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痕,温声安抚,“别哭。”   “好。”   孟遥今晚格外听话,乖巧地点头应声,还故意站好,做出一副完全服从管教的样子。   钟知贺被她这副傻气的样子逗笑,低笑了两声,然后才开口问道:“甜甜,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么?”   他说完,第一反应是她一定会反驳、拒绝。   所以先发制人,话音一落,就伸过食指去,搁在她唇边,示意她噤声。   “我知道你会顾虑,会觉得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被我照顾,可能会让你丧失独立生活的能力。”   “更糟糕的是,你担心一旦你丧失了独立生活的能力,我有一天会不顾情面跟你分开,那个时候,你会一无所有。”   孟遥张着眼睛直直看他,虽没有开口出声,眼里却好像写着“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可是我要说的是,我对你的照顾,只是生活上的照顾,有我照顾,你可以把更多的时间放到职场上,做你想做的事情。”   “而且,你那边的房子也不用急着退租,就当考验我,如果我做的不好,你再考虑回去,好么?” 第77章   “好。”   迎着对方期待的目光,孟遥终于重重点下头,应了下来。   她确信自己这一生不会再这么喜欢一个人。   不会了。   听到她回答之后,眼前的男人先是顿了一下,须臾,忍俊不禁。   他一向是情绪内敛的人,这是孟遥记忆中,他最喜形于色的一次。   钟知贺拉起孟遥,笑意未减:“来,我带你看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过来你就知道了。”   ……   “啪嗒”的一声,卧室里的吊灯应声而开,将整个房间渡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显得别样温馨。   孟遥被钟知贺拉着,穿过主卧室,看着他推开了一个隔间的门。   这里孟遥没有来过。   小房间里的灯没有开,她的眼睛未适应黑暗,放眼望去只有黑洞洞的一片。   开灯之前,孟遥听见钟知贺说:“希望你喜欢。”   然后是灯光大开,入眼的一切,令人应接不暇。   这里是衣帽间。   或者说,这里是独属于孟遥的衣帽间。   衣帽间的面积不小,足有半个主卧室的大。墙壁四周各自摆放了高高的柜架,四季的衣服、鞋子、配饰、包包,各自占了不同的柜子。   房间中央,一半是长长的皮质沙发,另一半是首饰柜,柜里琳琅满目的收拾,看起来比珠宝店还要夸张。   再往里看,角落里还有一个更小的临窗的小房间,里面的装潢风格和这里所差无几。一张沙发,一个妆台,还有满柜的彩妆用品。   所有东西都是崭新的。   没有一个女孩不会被眼前的一切吸引。   眼前的一切,让孟遥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   “是我们甜甜的衣帽间。”   孟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愣愣看着对方,不知所措。   一旁的钟知贺抬手,搭在孟遥肩上,温声问:“喜不喜欢?”   孟遥本能地想要拒绝。   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告诉她,不可以接受别人这样慷慨的馈赠。   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拒绝不出口。   并不是因为这里的一切让她有多么多么喜欢,而且他殷切地看着他,满眼都写着期待。   所以,孟遥迟疑了一下,还是重重地点下头:“喜欢。”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身旁的男人又是低哂一声:“我就说,我准备的,甜甜一定会喜欢。”   这话一出,连孟遥也不禁跟着笑出声来。   他说这话的语气,还真有钟恒的感觉。   平时看起来钟知贺总是内敛,难接近一些。   而钟恒比较外放,说话方式也很张扬。   孟遥本以为他们兄弟两个性格简直截然不同。   直到钟知贺说出刚刚的话,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唔,原来,他只是闷骚。   ……   可能是真的被晚上的事情吓到,孟遥今天疲惫得很。   在沙发上倚着钟知贺就睡着了。   她身在梦中的时候,还有人在夤夜难眠。   深夜,墙上的挂钟有节奏的轻响,合着女孩子细细的呼吸,简直是最催人入睡的白噪。   可是钟知贺却怎么也睡不着。   主卧室的床很大,孟遥躺在另一边。   她睡着之后很乖,一直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呼吸轻而绵长,单看起来,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看着她的睡颜,他停顿许久,终是后怕地叹了口气。   -   第二日,清晨的光线被厚厚的窗帘尽数阻拦在外。   孟遥是被飘进房间的饭香叫醒的。   讶异于自己昨晚竟然睡在钟知贺的房间,孟遥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小心地将床铺成原来的样子,这才穿上拖鞋溜去主卧的洗漱间。   待到梳洗一新,换好衣服坐到餐桌前的时候,钟知贺已经买好早餐,长腿交叠,大咧咧坐着等她十分钟了。   今天的早餐照旧是中式。   油条、豆腐脑。很有老平城特色。   不过孟遥手边还放了一杯牛奶,是特地给她准备的。   孟遥端起牛奶,刚喝了半口,突然听见对方说了一句话。   简直是单刀直入一语惊人的典范:“过几天,跟我父母一起吃个饭吧。”   ?   ???   跟他父母一起吃饭?   这么突然?   孟遥这牛奶喝到一半,被他这话一说话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昨天还跟他妈妈说不方便讲他女朋友是谁么……怎么今天,突然就变卦了。   孟遥快速将刚刚那口牛奶喝下去,然后把杯子放到桌上,本能地摇头。   “太、太突然了,再过一阵吧。”   “过一阵是多久?”   ”就是,我们,我们才刚刚在一起没多久,我觉得,好像还没有到见家长的那一步……”   “我们已经到同居这一步了。”   “……”   ”别担心,就是随便吃顿饭。再说了,他们又不是没见过你。”   “那哪能一样?”孟遥咬咬下唇,“那他们见我是因为他们是大老板我是员工,现在你让我见,那不一样嘛。”   “孟甜甜,别找借口,”坐在对面的男人好整以暇,抱臂看她,满眼审视,“你就说你是不是,怕了?”   他讲话的时候语调很缓,不紧不慢,明明没有什么语气,孟遥却听出了莫名其妙的挑衅。   她脱口而出:“谁怕了?”   “哦?”   “见就见,你定时间地点,我一定准时过去。”   骨子里的胜负欲被激起,孟遥在上头的这一刻无所畏惧。   “真的么?你可别到时候临阵脱逃。”   “怎么可能?钟知贺你是不是看不起人,”孟遥又灌下一大口热牛奶,然后大放厥词,“下次见到董事长夫人,我上去就喊妈。”   这话一出,坐在对面的男人忍俊不禁,又挑衅一句:”行,我就看着你叫。”   这种挑衅对付孟遥简直是百试百灵,听见他这样说,她不假思索就点头应声:“不叫我是你孙子。”   当然,孟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接下来会遇到那种情形。   早餐结束后,他们两个人站在玄关换好了鞋子,一起开门去上班。   这天是周五。“梦谷”项目总监选拔的时间。   这一次的机会对孟遥来说格外重要,她的紧张不言而喻。   而钟知贺能做的,只是尽力缓解她的紧张,扯了个轻松的话题:“你穿这件衣服比杂志上的模特还好看。”   孟遥闻言,主动拉起他的手,握在手里,抬眼看着他痴笑。   “叮——”   电梯停下的声音响起。   孟遥脸上笑意未敛,正欲拉着钟知贺上电梯。   整个人脸上写满了欢愉。   直到她看见董事长夫人站在电梯里。   ……   董事长夫人的目光落在孟遥握着钟知贺的手上,眼中狐疑,像要将他们看穿。   “你们两个这是……?”   董事长夫人率先开口,狐疑的目光很快转为暧昧,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逡巡。   孟遥突然灵机一动,另一首也伸过去,两只手捧着钟知贺的手,换了一副非常正经的表情,笑道:“钟总您这颗袖扣真的不见了,需不需要我再安排订购一枚?还有就是,如果您不习惯我这么早过来的话,那我以后可以直接去公司。”   从她叫出“钟总”两个字起,对方就投来疑惑的目光。   ……   不过事已至此,孟遥只好避开对方的目光,硬着头皮收回手,转向董事长夫人,礼貌地招呼道:“夫人您好,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是钟总的秘书,来接钟总上班。”   这话说完,为了增加可信度,还特意提醒钟知贺:“钟总,您不说句话吗?”   贺教授和孟遥的眼神不约而同转向钟知贺。然后就见男人单手插进西裤口袋,他漫不经心,冲贺教授说:“她说的没错。”   “她主要是来接我上班,其次,是来认您做妈。”   ?   ????? 第78章   略显空荡的楼道里,钟知贺的话一出,另外两人不约而同,齐齐噤了声。   顿了一秒,贺教授才问出声:“你说什么?”   孟遥站在一旁,赶在钟知贺开口之前,孟遥偏过头去,冲他十分友善地笑了笑。   对方似乎接收到她的眼神,再开口的时候,话锋一转:“我是说,妈您一大早过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看你,你这孩子不着家,我在家里待着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你人。”   闻言,钟知贺推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随口应对:“爸把整个集团交给我,我责任重大,分身乏术。”   “得了吧你,回家吃个饭的时间总有吧?”贺教授白他一眼,说道,“晚上回家吃饭,孟秘书也一起来吧?”   贺教授的话一出,孟遥不禁一惊,正不知如何推辞,倒是钟知贺抢先开口:“晚上还有事,改天。”   听到这话,贺教授也才一副想到什么的样子,点头应下:“差点忘了,那行,晚上见。”   “您现在准备去哪?”   “我想去看看阿恒,你们俩一个比一个不着调,从来不知道主动回家看爸爸妈妈。”   “……”   “妈,”钟知贺顿了一下,有些无语,“钟恒去海口出差了。”   “……”   三人进了电梯,又是短暂的沉默。   最终,贺教授无奈道:“那你们载我一趟,你爸爸自己在医院复查呢。”   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孟遥深刻地发觉,这一家人在家庭关系方面,都很不着调。   贺教授说完,又转头看向孟遥,突然问道:“你们要一起去公司吗?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   很好。   还是被误会了。   不对。   说起来,好像也不算误会。   不过即便知道这不算误会,孟遥还是下意识开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倒是我会不会打扰夫人?我在协助钟总做‘梦谷’项目,昨天有一点进展,我有点心机,这才一大早就来接钟总上班,想趁着早上,先问问钟总的意思。”   几句话间,孟遥自以为滴水不漏地解释了刚刚的“误会”。这才满意地又冲贺教授笑笑。   她这样倒也不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眼前这位还是她的大老板——董事长夫人。   她实在很难在夫人面前,承认她是钟知贺女朋友的事。   还好,贺教授听到孟遥的这个解释并没有再怀疑,她的性格很随和,一路上和钟知贺说话的时候也不忘了顾及孟遥的感受,时不时用温和的口气拉她进入话题之中。   正因如此,一路上的气氛都很轻松愉悦。   送贺教授去了市医院找钟董事长以后,钟知贺开车,载孟遥回公司。   从刚刚的轻松氛围中抽离出来,孟遥开始不自觉地陷入紧张的情绪中去。今天就是“梦谷”项目经理总选的日子,虽然具体时间定在今天下午,可是一想到自己乘着的车子正在向公司靠近,孟遥就控制不住心底的紧张情绪。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紧张,上42楼的电梯停下之前,一旁的男人温声鼓舞:“不用担心,你已经准备很充分了,剩下的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电梯与此同时应声而开。   孟遥跟上对方的脚步,重重点了下头。   上午的时间,所有工作照常。孟遥今天没有什么特殊的工作,一切都是日常的工作内容。   倒是钟知贺,一大早就有好几个会要开。大约是担心孟遥跟着准备会议会影响她下午的状态,钟知贺今天的会议全由不参与“梦谷”项目总监竞选的张主任负责。   -   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午餐的时候钟知贺还没露面。孟遥随便吃了点面包,又重新翻看了一下自己的策划案,很快就到了下午的竞选时间。   竞选地点定在楼上四十五楼的大会议室。两点钟的时候,众人已经各就各位。   事实上,“梦谷”作为钟知贺担任总负责人,以及上任以来打造的首个项目,他下属的项目总监可以自行提拔,完全不需要经过董事会。   不过,大约是出于公平公正的考量。本次竞选,钟知贺只在旁听席,并不参与投票。   公司除钟知贺和钟董事长以外的大股东被请来九位,评选方式为参选人各自演讲,展示方案,之后由诸位评审打分,每位参选人的分数去除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取其平均数,择优取之。   如遇两位参选人分数相同,则由评审每人一票,票数高这得之。   海擎的每一次大型会议,基本上都会在四十五楼的大会议室。孟遥作为总裁秘书,她来过这里无数次。   不过往常没有任何一次,会像今天这样紧张。   她清楚这一次机会对她的重要性,“梦谷”的项目总监,这和总裁办秘书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的升职机会可遇不可求,竞争者也绝不会少。单是出自总裁办的员工,孟遥的老熟人就有三四位,更不用说其他部门参与“梦谷”项目的员工了。   总之,所有的参与竞争人数加起来,不下十位。   四十五楼摆的阵仗很大,除了作为评审的几位股东,还有数位项目参与人员坐在旁听席,其中为首的,正是钟知贺和倪舒。   其余,还特安排了几位助理进行记录。不仅如此,更是从海擎旗下的娱乐公司恒海娱乐调来了业内著名摄影师全程摄影,摆足了排场。   这些孟遥只是刚上楼的时候扫了一眼,很快,她就被带到了一个准备间。和其他几位参选人一起作竞选前准备。   本次竞选规定,未演讲完的参选者不可旁听,只能在准备间等待。   孟遥手气不大好,抽签决定上场顺序的时候,十二个人,她抽到第十一个上场光是在准备间,就待了两个多小时。   这里的光线有些暗,墙上一个现代化的挂钟,因为光线昏暗,孟遥看不太清。只能竖耳听着,时钟“咔、咔、咔……”地走过,时间越来越久,准备间里只剩下孟遥和另一位不太熟悉的企划部同事。   到了这一步,孟遥反而不太紧张。   ……   下午四点三十八分,准备间的房门被协助的助理推开,对方用一种公式化的语气:“孟秘书,那边马上结束,该您上场了。”   房门被打开,廊道里的光线倾入,孟遥看到挂钟的时针停在“四”、“五”之间,她深吸一口气,顿了下,应声道:“好的,我这就来。”   走进大会议室的第一秒,孟遥就一眼在人群中看到钟知贺。   评审和记录人员坐在宽大的会议桌两侧,钟知贺则坐在后面另外安排的椅子上。银丝眼镜被窗外的光线一晃,稍稍反光,男人淡然坐在座位上,双腿交叠,从容不迫。   他的目光也恰好看过来,神情淡淡,没有一丝多余的意思,像是装满陈年旧酿,古井无波。   可就是莫名像是一种毋须言说的无声鼓励。   一旁是倪舒,不同于钟知贺,倪舒则用口型鼓励她,似乎是在说——“加油”。   上一位参选人走下台,孟遥眸光稍抬,冲着旁听席的方向笑了笑。   “各位评审,各位领导工作人员,大家好。”   孟遥站上台,竟然在踏上台的一刻,紧张感一扫而空,不急不缓开始陈述:“我叫孟遥,目前任职于总裁办,是一名秘书。”   她从董事长在任时就是很受器重的秘书,董事会的人自然认识她。   “梦谷项目自筹备起,到现在开始启动,我一直有在参与,下面是我对项目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   “项目的出发点很有想法,既迎合大量潜在消费人群,又与目前市场比较起来有相当大的优势。”   “不过美中不足,是批量过大,实施所需的时间和资金庞大,并且这是无人探寻的领域,未来效益尚未可知,对此,我认为,可以尝试三线并进的进行方式。”   敢站在这里竞选的人,想必对项目有一定了解,更有自己的想法,评审听过了前面数位的发言,大多数都没有什么建设性,几个比较好的点也同时有好几位想到。是以,听到孟遥这里,起初对她的发言有些提不起兴趣。   直到她提到“三线并进”这个概念。   面对在场众人疑惑的目光,孟遥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她的理念。所谓“三线并进”是将选地自建、租成品房、改造旧有效益不好的酒店这三条线一起进行。这样既做到了加快试点,又为“梦谷”的后续发展,提供了保障。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先是不约而同愣了愣,然后便开始和周边的人各自交换眼神。   “……”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感谢各位领导。”   ……   长达二十分钟的发言,没有一句是多余的话。   从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孟遥手心尽是微微的细汗。   -   那一天,有四件事情,是孟遥永生难忘的事。   第一件,是当着集团一众股东、员工的面,钟知贺笃定地宣布——   “我们认为,本次竞选中,孟遥孟秘书向我们所展示的策划案周密、新颖、独特,并且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公司需要孟秘书这样的员工。”   “经董事会讨论决定,即日起升任孟遥为平城海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梦谷”项目,平城区域项目总监。”   那时候,他站在会议室的最东边,她站在最西侧,中间相隔十数米的距离。   他就站在台上,单手插在裤袋里,远远看过来,挑眉轻笑。   那时候整个会议室里有几十号人,可是好像突然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或者说,他只看得见她。   也只对她一个人说:“孟总监,要继续加油啊。”   ……   第二件事,是竞选结束,会议室里其他所有人离开,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钟知贺逆着光,向她展开双臂。   第三件事就更值得一提,下班之后,他们两个情难自抑,在地下停车场吻得难舍难分。   他们在一个昏暗的角落,在员工们下班之后,停车场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也更很难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谁也没有想到会很不幸地被人打断。   贺教授迎面撞上早上还言之凿凿委婉解释,刚刚旁若无人激吻的两个人。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手臂还搂在人家姑娘腰上。   大概由于场面实在过于尴尬,最后还是贺教授硬着头皮问了句:“原、原来孟秘书真想认我当妈啊?” 第79章   那一刻的停车场,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安静。   安静得好像可以听到在场三个人因为过于尴尬而紊乱的呼吸。   哦不对,当然,孟遥和钟知贺此时呼吸紊乱可能不是因为尴尬,或许是因为其他别的。   作为社会性死亡综合征晚期患者,这个级别的尴尬场景,在孟遥的职业生涯中,已经至少是第三次发生。   第一次是孟遥发现自己撩的野男人是自己老板,对方坐在老板椅上好整以暇地跟她说“孟秘书,早啊”。   第二次是她想从他家偷出她买的计生用品,却被现场抓包。   第三次就是现在。   不过,当时让她尴尬的人,这次倒是和她一起尴尬。   这也不失为她的一种进步。   ……   那天是可以记录进孟遥整个生命最浓墨重彩的日子中去的。   停车场拥吻被男朋友妈妈兼自己公司大老板撞见这种事情在第四件事面前,都要排到后面。   硬着头皮化解了和贺教授的尴尬以后,钟知贺带她去了平城一家高级私人会所。   他瞒着她请了好多人。   大多数是他的朋友,亲人。也有公司里孟遥相熟的同事。   那么多的人在,他就郑重地向所有人介绍,她是他的女朋友。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过。   从来没有。   就算往后岁月流转,光阴逝去,她永远都会记得,那天铺天盖地的红色玫瑰花。   ……   -   那天钟知贺请的人有好几位都是海擎的领导或是员工,他们那样公开,等于是在所有人面前公开关系。   在公司里自然也不外如是。   钟知贺不知为何,似乎很喜欢这种“人尽皆知”,下一周工作日的时候听到有总裁办的员工在茶水间里讨论他们的事,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自掏腰包,请全总裁办的员工喝下午茶。   已经是下一周的周一,孟遥正式升任为“梦谷”的项目总监。   不过,由于孟遥此前在总裁办举足轻重,大多数业务都要她经手,有太多的工作要交接,一时间将她的工位搬离总裁办显得太过不方便,钟知贺就干脆真的让人把她的工位安在他的办公室里。   甚至原本要将她的桌子放到他的办公桌边,幸好孟遥极力拒绝,总算是没让他得逞。   下班之前,几天前就已经出差去,接近杳无音信的孙又菡竟然主动打电话过来——   “孟孟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关心一下我哪天回平城。”   彼时孟遥正在忙碌地处理着桌上的各种文件。   很不幸,由于工作交接的问题,她现在相当于有两份工作。既要做总裁办秘书的活,又要参与“梦谷”的各项进程。   比坐在不远处的集团总裁还要忙。   孟遥利落地合上手上刚刚看完的文件,肩往上提,和脸颊一起,夹住手机,腾出了手一边去打字一边开口说道:“实在是太忙了,所以孙姐哪天回平城呢?”   “我跟你讲你现在问没用!怎么,孟总监现在很忙?”   “那可不,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孟遥说着,下意识稍稍偏过身,去看不远处,轻声玩笑道,“感受到了资本家无情的压榨。”   话音刚落,某位无情资本家就已经投过目光来。   似笑非笑地看她。   孟遥遭不住这个,赶忙移开眼去,试图靠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快说嘛,哪天回来,我给孙姐接风洗尘。”   “哎这可是你说的,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孙又菡一点儿不客气,“下班了我来接你,等等,你还用我接你吗,叫上你对象让他开车过去得了。”   “……”   “我们不是姐妹茶话会嘛,叫他干嘛?”   “放心,我不当明晃晃的大灯泡,我还叫了倪舒那个狗,她先说要带对象的。”   ……   倪舒要带沈嘉遇,孙又菡还让她带钟知贺,孟遥顿了一下,他们五个一起,孙又菡这灯泡不是更明晃晃了……?   不过孙又菡既然提了,孟遥也没反驳,只是说:“那行,等我一会儿问问他。”   “行,那就这样,”孙又菡终于满意,“时间地点一会儿我发你微信。”   “好。”   讲电话的时候,孟遥一直觉得有道危险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一直到她挂断电话,对方也没收回目光。   “咳。”   还没等孟遥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就听见男人一声带有暗示性的轻咳。   孟遥瞥他一眼,故作不懂:“钟总,您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买点止咳药?”   “孟甜甜。”   对方很不吃她这套,抱臂靠在椅背上,下颌微扬,好整以暇:“我还有更压榨的,要不今晚……”   “今晚我还有事!”孟遥脱口打断对方。   “哦?”   孟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又菡,今晚又菡喊我出去吃饭。”   她那天被钟知贺的迷魂计糊弄得上头,一时冲动答应了和他一起住。   从此就像住进了狼窝。   每晚她都要检查三遍客房的门有没有反锁才敢入睡。   她也不是抗拒他,就是觉得,他们两个这个进展实在也太快了一些。   要放缓,要放缓一点。   毕竟我国著名钓凯子学家孙姐说过,面对男人,绝不可以予取予求。   “我也去。”   听到钟知贺说他也去,孟遥愣了一下:“真的啊?”   “当然。”   倒是省得她再问了。   -   下班之前,孙又菡果然发了今晚聚餐的时间和地点到孟遥手机上。   七点钟,昭阳区一家新开的高级音乐餐厅。   六点五十,几人已经一齐坐到了餐厅里。   听说这家餐厅花重金请了最近国内炙手可热的一支古典乐队,今晚全程演奏。   孙大小姐出手阔绰,今天直接包场。以至于宽敞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五个人。   整个餐厅内部,呈一种仿哥特式的建筑风格,灯光昏暗,玫瑰花窗被室外的光线穿过,映出花色投影。   坐在两对情侣之间,孙又菡多少觉得有些怪怪的。   众人刚刚到齐,还没开始点菜,钟知贺推了推眼镜,突然问孙又菡:“我可以叫个人过来么?”   他从来不是会多事的人,也不会喊大家都不熟悉的朋友过来。   所以他这话一问出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要叫的人是谁。   其他几个人今天格外默契,谁也没抢着回答,默契地齐齐转头看向孙又菡。   孙姐先是停顿一下,反应过来以后给他们一人一个白眼,然后才说:“当然,叫吧,你们都看我干嘛,姐姐我有谁不敢见?”   孙又菡既然没有什么意见,钟知贺也没有避着大家,径直拨通了一个电话,还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非常好心地开了个免提。   电话一接通,钟恒没什么好气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钟知贺你什么事不能微信说啊,动不动打电话,我这才刚下飞机,你不知道小爷我日理万机,忙得很吗?”   “少废话,”钟知贺已经习惯了钟恒这样的说话方式,面不改色地报了一串地址,“昭阳区林溪路45号音乐餐厅,限你半个小时之内过来。”   “想请我吃饭就直说呗,还假装很不情愿,不是我说,钟知贺你这个人真的很虚假。”   “还有二十九分钟。过期不候。”   “哎哎哎,我这就来!”挂断电话之前,钟恒又问了一句,“是你请客吧?”   “反正不用你请。”   “得嘞我这就来。”   ……   这家音乐餐厅主营西班牙菜,众人几经谦让之后,最终由孙又菡点菜。   让她捞到菜单,不由分说就是一通点——   西班牙海鲜饭、吉事果、Tapas、伊比利亚火腿、曼彻格干酪、油炸凤尾鱼、西班牙薄饼、俄罗斯土豆沙拉、西班牙冷汤。   几乎点了整个菜单。   西班牙菜的分量不小,这么多菜何止是五人份,就是十个人来吃也要够了。   饶是这样,孙又菡还想再点。   还是孟遥开口,将她拦了下来:“孙姐,太多了,点这么多吃不完。”   “这才哪到哪,”孙又菡下意识看向门边,旋即又转了回来,面色不大自然,说道,“钟二少爷不是要来,咱们这排场还是要足的。”   孟遥弄懂她的意思。   也是在这时,她才突然懂了,原来又菡不是不想见钟恒,而是不想主动找他,现在有了机会,又很在意他的想法。   这家餐厅的环境氛围都不错,美中不足是上菜速度实在有些慢。   十几分钟了,刚刚上了一个像零食一样的吉事果。   好在他们要等钟恒,也算歪打正着。   他们的桌子是一个木质方形大长桌,孟遥、钟知贺和倪舒、沈嘉遇分坐两边,孙又菡不愿挨着他们这些情侣,干脆坐到桌子的另一头,像个睥睨众人的大家长。   菜虽然没上来,酒倒是早就被送上桌,众人开了瓶,一边随意抿上几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孟遥这几天因为升任项目总监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今天难得见见人间烟火。   倪舒也好几天没跟她说得上话,这时便打开了话匣子:“怎么样,孟孟,做总监的感觉如何?”   闻言,孟遥忍俊不禁:“做总监好啊,就是太忙了,这几天我感觉我发际线都要上移了。”   从倪舒的视角看过去,眼前这位明艳美人头发浓密得惹人艳羡,完全看不出发际线上移的痕迹。   倒是坐在孟遥身边的钟知贺听了这话,倾身稍稍凑过去,低声说:“让我看看。”   乐队正在演奏一支不知名的浪漫曲子,他们两个人仅仅一个对视,在旁人看起来,像是周围飘满了粉红泡泡。   倪舒和沈嘉遇倒是没什么。   孙又菡没眼看,端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撂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   整个餐厅的灯光都比较昏暗,除了洗手间。   在昏暗的环境下待久了,眼镜很难适应高度的亮光。   孙又菡一直到从洗手间出来,还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正一边揉眼一边往出走,不属于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又揉了一下眼睛,定睛去看,便看见正站在前台前的钟恒。   酒店的前台正在跟他解释:“您好,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我们这里被包场了,你需要的话我这边可以提前帮您定其他时间。”   “不,我是朋友叫我过来的,应该是他们包场吧?”   钟恒手里还提着行李箱,看得出来,真的是刚刚从机场回来。   “哦是这样,那先生方便给您朋友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吗?”   前台和洗手间都在一楼,他们用餐的地点在二楼,所以孙又菡才会在这里碰见钟恒。   他们没注意到她,所以还在僵持,钟恒已经掏出手机,预备打电话。   孙又菡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嗤笑一声,倚在墙边,一副大爷相地看向钟恒,吊儿郎当地说:“不用打了,今天包场的是我。”   她出现在这里,倒是确实省了些麻烦,前台也笑了笑,说道:“那太好了,既然是您的朋友,那就可以上去。”   “不不,”孙又菡摇了摇头,挑衅地看向钟恒,“我不认识这人。”   “孙又菡你???”   前台也迷惑了:“那这位先生您还是……”   “你别听她瞎扯,我是她……我是她前男友。”   ……   越来越离谱。   前台小姐的理智告诉她,远离怨偶。所以干脆躲到一边,装聋作哑让他们两个自己掰扯。   孙又菡没什么好气儿:“别在这满嘴跑火车,你也配说是我前男友?”   这两人见面很难不杠上,钟恒也不甘示弱:“行,不配,下次我说是现男友。”   “滚蛋。”   “你真不让我进去?”   很正常的一句话。   孙又菡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事上去的。   可能因为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上.床吧。   她有些不自然,旋即换了个话题,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劝你还是不要上去吃狗粮。”   “是吗?”钟恒不以为意,一脸的不屑,“笑话,小爷什么场面没见过?”   嚣张的样子给孙又菡看笑了,她侧了个身,让出上楼的路,做了个“请”的动作:“ok,你厉害,来,您请。”   钟恒睨她一眼,摇了摇头,大步上了楼,只撂下一句:“别跟我整故弄玄虚这套,小爷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直到——   钟恒的声音传来:“卧槽????????????”   彼时钟知贺的手还搭在孟遥肩上,正凑在她耳边说话。   从钟恒的角度看过去,像是在辗转亲吻。   他很不合时宜地想起,钟知贺这个狗是如何对孟遥暗送秋波如何旁敲侧击问他怎么追女生还有如何故意给他打电话炫耀进展。   他以为这个狗是分享喜悦,原来他妈的这个狗是蓄意挑衅。   操。   他他妈的还亲自打电话督促他追人家。   那天,这家音乐餐厅隔壁的烟酒超市老板都听见了隔壁带着哀怨的呕吼——   “钟知贺你他妈狗不狗啊??????”   ▍作者有话说:   裂开了的金中心亘:钟知贺biss 第80章   “何、思、思。”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男人若有所思翻看着何思思的简历,看两眼简历上的照片,很快又抬起头看看何思思的脸,好久,才疑惑地问,“你是不是热搜上那个啊?”   这里是平城的一家传媒公司,眼前这个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男人是这家公司的HR。   何思思这两个多月以来,找了几十家公司,这绝不是第一个这样问她的人。   她有意遮掩:“什么?什么热搜?您认错人了吧?”   “我怎么可能认错,我大半辈子和人打交道,看人最准了,你就是那个和姐姐对象乱搞的小姑娘?不是我说,小姑娘家的,还是要自爱一点的好,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搞那种事情?”   何思思最讨厌听到这样的话,除了爸爸和沈姨,所有人一提起这件事情都要先来指责她。   不对。   现在就连沈玉兰那个老女人也要明里暗里来指责她,暗示是自己害得她和亲生女儿不睦。   现在好像一切都成了她的错了。   为什么?!凭什么?!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刚好是姐姐的男朋友而已。   况且,孟遥又不是她亲姐姐,柏宇哥哥爱的是她,又不是孟遥,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追求爱情有什么错?   何思思听不得这种话,一时间气血上涌,忍不住扬声反驳:   “你以为你看个热搜就很懂了?我暗恋了柏宇哥哥那么多年,他说过他和孟遥在一起没意思,他只爱我,我们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心,我们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一个个都来指责我们??”   “还有,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到你们公司找个工作吗?你不想录取我就不录取,在这儿说这些干什么?”   怒吼着说完这些话,何思思拎起包就走,没有注意到那个HR无奈摇头的动作。   从刚刚那家公司出来,何思思掏出手机看了眼备忘录……刚刚那家已经是最后一家适合她的公司了。   自从两个月前,孟遥把她和柏宇哥哥的事情曝光到了网络上之后,柏宇哥哥的工作就被停了,她刚毕业,原本想借着柏宇哥哥的人脉进娱乐圈拍戏,现在也没办法,只能找些影视行业相关的幕后工作。   没想到,还是不行。   两月多月来,他们靠着柏宇哥哥的积蓄和她爸爸的给的生活费过活,孟遥那个贱人却升任了总监,还和海擎的钟恒搞到一起。   上天真是不公平。   明明这种碰壁的事情这两个月何思思已经碰到过很多次,可是这次,她不论如何也觉得心里这口气儿咽不下去。   街边刚好有出租车经过,何思思抬手拦下一辆,气哄哄地坐上去,重重关上门,报了顾柏宇家的地址。   她今天一定要去见顾柏宇,让他看看孟遥究竟把他们害成了什么样,让他去找孟遥讨一个公道。   从何思思刚刚面试的公司到顾柏宇家并不远,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她坐在车上,怒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还更浓了。   大概是因为在车上的时候,何思思接到了沈玉兰的电话。   因为最近沈玉兰总是提起孟遥的事,有意无意地暗示是她害的她们母女关系不好,所以何思思最近很排斥这个人。   也不知道对方找她有什么事,已经按掉过一次电话,对方又打了过来,何思思不胜其烦,接了起来,没什么好事:“沈姨,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小声问:“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何思思打断:“没什么事那我挂了。”   “哎,思思,别挂,姨就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那个叫钟什么的,就是你姐姐她们公司老板的那个儿子,他叫什么?”   又是孟遥,又是孟遥,又是孟遥!   怎么哪里都是她!   因为提到孟遥,她的语气更恶劣了些:“你没事问这个干什么?”   “也、也不是干什么,就是听说你姐姐跟他们公司那个领导的儿子谈恋爱了,我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姨不认识别人,只能问你了,你不知道的话,能不能帮我问下柏宇?”   “不能!不能!不能!”何思思烦到透顶,“沈玉兰你能不能别拿孟遥的事情来烦我??一口一个我姐姐,她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我告诉你,你再敢跟我提她就给我滚出我们家!”   情绪过于激动,导致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喊的。   说完这些,何思思干脆将电话挂了手机关机,连继续说话的机会也不给沈玉兰。   孟遥已经滚出何家,她巴不得沈玉兰也赶紧滚出去!   何思思挂断电话,情绪还没平复下来,已经到了目的地。   前排的司机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不敢说话,就静静将车子停在马路边,等她自己下车。   ……   一连发生的两件事,已经让何思思的情绪濒临临界点。她现在迫切地需要安慰,需要一个人拥抱她、温暖她、安慰她。   这个时候,没有人比顾柏宇更合适。   而且,她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   现在这个时间,他一定是在家里的。   何思思知道顾柏宇家的开门密码,很轻松就进了门去。   顾柏宇没在客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上突然涌上一阵冲动,不管不顾“啪”的冲进卧室,顾柏宇正在卧室的沙发上看手机。   顾柏宇听见声音,迅速关掉屏幕,但何思思还是看见了。刚才顾柏宇的手机上赫然是孟遥的照片。   “你在干什么?”何思思一时之间气血上涌,比刚刚和沈玉兰打电话的时候还要恼怒,她朝他扑过去,嚷着就要拿他的手机。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你管我!”何思思刚在公司那边吃了瘪,又被沈玉兰搞得很烦,现在又看见顾柏宇这样,整个人几乎要气到崩溃,“你把手机给我拿过来,现在立刻马上!”   顾柏宇看见何思思朝自己压过来,迅速闪开。   “你疯了?”他吼道。   何思思扑到到沙发上,脑袋却用力磕在了墙上,漂亮的头发瞬间打了折,整个人蓬头垢面的。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脑袋上和心理上的疼痛混杂在一起,何思思近乎抓狂,也不管的自己的形象了,一手捂着脑袋,尖叫着说:“怎么哪儿都是孟遥那个贱人,她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又一个的去跪舔。”   她似乎马上要失去理智,眼睛被头发挡住,猩红色的口红抹在嘴巴上,在灯光下有一种骇人的味道,她尖锐极了,开始口不择言:“你们男人果然都一个样,一个比一个贱,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不要脸。”   何思思说:“你以为孟遥现在还能想起你吗?呸,她早就跟别人快活去了!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谁要你!”   “何思思!你说话注意点!”顾柏宇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以为你能好到哪儿去吗?当初和孟遥分手,看上你,真是我眼瞎!”   何思思气疯了,瞬间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顾柏宇的鼻子说:“你再说一遍,我怎么了?”   “你就是个泼妇,当初如果不是你灌醉了我,我和孟遥也不至于分手,我之前不跟你计较就算了,你蹬鼻子上脸,消停点不行?”   何思思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朝顾柏宇扔过去:“混蛋,别忘了,当时是谁让我怀孕的!要不是你,我至于混到现在这种地步吗!”   “自己没有本事,怪我做什么。”顾柏宇冷笑,准确无误的接住抱枕,“我是看你是个女的,之前才没跟你计较。但你要是再撒泼,我可就要叫保安了。”   何思思没想到,之前还甜言蜜语的男人如今居然翻脸翻得这么快。   她不可置信的说:“你是人吗?顾柏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自己偷偷看前女友就算了,还这么对待我?”   “我不是人?”顾柏宇说着,就要拿起手机就要给保安打电话,“我现在就报警,让你看看!”   “偷看前女友”这几个字传进顾柏宇耳朵里,烫的他浑身疼,气急败坏的叫道:”“姐姐和妹妹怎么差这么多?幸亏你孩子没能生下来,要是生下来,不一定是什么货色呢!”   “货色?”何思思重复着这两个字,“你是什么货色,配这么说我吗!谁要给你生孩子?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没怀孕,假的,我骗你的!”   这句话一出来,整个卧室都安静了。   何思思喘息着,脸憋得通红。   “等等,”顾柏宇问,“你没怀孕?”   “对,我没有怀孕,没有坏你的野种,你也不配。”何思思一不做二不休,一字一顿的说,“我就是想让你和孟遥分手,顾柏宇,你就是个人渣,活该被骗,瞧你没头脑的样子,真恶心。”   顾柏宇朝何思思冲过去,何思思以为他要上手,尖叫着挣扎:“啊,你干什么!你疯了!救命啊!”   何思思挣扎着,哪儿有半分的优雅和矜持,声音尖锐的仿佛刀子片一样,模样刁钻刻薄的就像个市井小人:“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怕了现在!工作工作找不到,身边的男人也都瞎了眼,你们全都是一伙的,就知道欺负我!”   何思思的嗓音极大,几乎要穿破顾柏宇的耳膜。   顾柏宇一把将何思思推到在沙发上。   何思思尖叫一声,脑袋再一次狠狠磕在了墙上。   “行,你骗我,骗得好,”顾柏宇冷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毫不犹豫的给物业保安打电话。   何思思是被压出去的,她在顾柏宇家撒泼打滚,怎么都不走,可顾柏宇是业主,严肃命令把人清理出去,保安们你看我我看你,终于伤了手。   何思思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她被拽出大门的时候,外边居然还站着街坊邻居。   街坊邻居们对着她指指点点,神色鄙夷。   “这个人好眼熟,是不是网络上被曝光的那个?”   “好像是,她抢了姐姐的男朋友,啧,什么人品。”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被那个男的轰出来了?这也太掉价了吧,要是我,我早就一脑门撞在墙上了!”   另一个人指着何思思的额头说:“你看,她好像真的撞了呢,额头红红的......”   何思思气疯了,一群八婆!   那群八婆还养了宠物狗,宠物狗染着漂亮的毛,吐着舌头,看她的眼神似乎也都带着鄙夷。   保安终于放开何思思,何思思踉跄了两下,差点没摔倒在地。   她站稳脚跟,内心发狠,恨不得活吞了整座小区。   -   顾柏宇听到何思思假怀孕的事情之后,缓了半天才缓和过来,喜悦在他心脏内跳动着,一时间觉得自己和孟遥还是有机会的。   孟遥性格那么好,一定会顾念旧情,之前是以为他和何思思有孩子,所以才分的手,可现在不一样了呀。   他和何思思没有孩子,何思思是骗他的,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是受害者。   这么想着,顾柏宇就给孟遥打了个电话过去,可那边“嘟嘟嘟”了好几声,都没人接听。顾柏宇忍不住,终于决定还是自己穿上衣服,亲自找孟遥解释清楚。   他和孟遥一定是可以挽回的。   顾柏宇开着车,疯狂地来往长安街。今天是工作日,孟遥那种工作狂一定会在公司。   孟遥没在下班,但是他可以等。   夏末秋初,温度依然高得很,他坐在车里,冷风调到最大,烟抽了快要一整盒。   等到晚上八点多,孟遥才出现。   她还是人群中一打眼就能注意到的美,长发披肩,风轻轻吹过,发尾荡漾出温柔的弧度。因为她的到来,月色似乎都变亮了许多。   顾柏宇悔不当初,他当初真是瞎了,才会和何思思搞到一起。一定是何思思勾引他,他才会不小心上了他的套!   他也是受害者,对,他也是受害者的。   顾柏宇匆匆从车上下来,飞快的来到孟遥面前。   孟遥见到突然有人向着她跑过去,先是本能后退,直到看清是顾柏宇,明显愣了一下,等他窜到身前的时候,又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最近公司新季度,“梦谷”又在启动当中,孟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这个点儿才把钟知贺支出去。   她不容易抽出时间想要去商场给钟知贺挑一个小礼物,却在刚出了公司的门,就看到了手捧一大束玫瑰花的顾柏宇早已站在外面焦急的朝着公司大门望着。   本来都快要走到门口的孟遥,直接选择掉头离开。   可谁曾想顾柏宇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孟遥,遥遥!”顾柏宇连忙大声喊起孟遥的名字来。   孟遥听到身后顾柏宇的声音越来越近,步子也迈的更快了。   只是如此着急的孟遥,终究是没有跑过顾柏宇。   “遥遥……”顾柏宇抱着那束玫瑰花,伸手拽住了孟遥的胳膊,身体微俯的大口喘着气。   显然方才这几步路,也让平时并不怎么运动的顾柏宇费了好大的力气。   孟遥本就不想搭理顾柏宇,眼下顾柏宇又跑来碍自己的眼,她便更加的没有好语气了。   “做什么?”   孟遥的声音非常冰冷,就好似和顾柏宇之间,没有任何可以温和说话的理由似得。   “孟遥,我有事情跟你说!”顾柏宇激动的不行,伸出胳膊想要握住她的手。   孟遥皱眉,躲开他的动作:“你来干什么?”   这里是公司大门口,有很多人加班刚刚下班,有不少认识她的同事从大厦里出来,更有八卦的不停朝这里张望。   更有甚者,上次顾柏宇在这里当众和孟遥分手,也是他们见证过的。   顾柏宇说:“我和何思思没孩子,她是假怀孕!我们什么也没有!”   他把每一个字都咬的很重,仿佛这样孟遥才能够听清一样。   他期待的看着孟遥的表情,可孟遥不仅没有什么庆幸的表情,还有点想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期待什么呢?   顾柏宇见到孟遥没说话,也没任何表情,以为她没懂,重复道:“我说,我和何思思什么都没有,我可以重新在一起了!”   而孟遥冷冰冰的态度,加上顾柏宇手中的那束娇艳的玫瑰花,任是身旁路过的谁瞧了去,都只会觉得这是一对小情侣吵架了在闹脾气。   顾柏宇并不在意孟遥对自己有些恶劣的态度,反倒是直接将自己手中捧着的那束玫瑰花递到了孟遥的面前:“遥遥,这个是我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孟遥看着顾柏宇递到自己面前的那束玫瑰花,心中直犯恶心。   这本该象征着爱情的玫瑰花,被顾柏宇拿在手里,孟遥只觉得是顾柏宇玷污了这玫瑰花。   孟遥这边没有伸手接,顾柏宇倒也不觉得自己面子上下不来。   “遥遥,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可是我都已经知道错了。”顾柏宇说着,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悔恨起来,“当初都是我轻信了何思思的话,如果不是她的话让我……”   “够了!”孟遥直接制止住了顾柏宇的话,“你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有的时候确实是身不由已。”   孟遥的话让顾柏宇以为事情有转机,就在他眼中泛起亮光的时候,孟遥接下来的话让他有种直接坠入到冰窖里的感觉。   “不过我们俩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孟遥见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围观了,也不想为了这种没必要的人接着耽误自己的时间。   毕竟今天她可是要去买一个合适的礼物,然后给钟知贺一个惊喜的。   顾柏宇被孟遥那一幅无所谓的样子给伤到了,脑海里却止不住的悔恨起来。   当初孟遥为了他,那真的是他说一不二的。   只是当初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姑娘,怎么如今眼中却没有了他的身影了呢?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柏宇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和孟遥之间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不过顾柏宇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何思思出现在他身边说起。   想到这里,顾柏宇更加的悔恨了。   要是当初他坚定一点的话,是不是现在他和孟遥之间……   孟遥根本不给顾柏宇思考的时间,掉头就想要从公司的另一个门走掉。   只是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的顾柏宇,根本不会轻易的就让孟遥如了她的愿。   “遥遥,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和何思思只是逢场作戏,我是有着不得以的苦衷的啊!”顾柏宇这种时候什么都不顾了,只管将所有的错都朝着何思思的身上甩去,“是她一直在威胁我,我才不得已跟她演戏。”   他模样诚恳,仿佛在发什么山盟海誓一样。   孟遥笑了一声,看到顾柏宇的脸,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你说什么呢?”她说,“你跟何思思有没有关系,管我什么事情?你是在说你做不了我妹夫了吗?”   顾柏宇焦急的说:“不不,我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现在对你——”   “可我不喜欢不干净的东西,更不愿意把脏东西吃进肚子里。”孟遥打断他的话,淡道,“你走吧……”   话说到一半,倏然停住,因为此时,顾柏宇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   孟遥极力挣脱:“你放开!”   可惜她的力气终究比不过一个成年男性。   周围人似乎都以为他们是小情侣吵架,没有人上前。就连一些眼熟的同事,也在张望着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帮忙。   孟遥再一次体会到孤立无援的感觉。   她甚至开始因为这个人的触碰犯起恶心。   “甜甜。”   正在不知所措之时,陡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下一秒,男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轻而易举地掰开顾柏宇的手,然后十分不客气地甩开。   顾柏宇刚要骂人,抬眼一看是钟知贺,口气都客气了许多:“大表哥?我知道大表哥是好人,不过我和孟遥有些私事,大表哥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那怎么行。”   闻言,钟知贺一把拉过孟遥护在身后,另一手插在裤袋里,眸光深暗,泛着危险。   “大表哥,你这是干什么?”   “叫我一声大表哥是吧。”钟知贺似是而非地微一颔首,不紧不慢说了句骇人听闻的话,“再敢对大表嫂动手动脚,试试。”   ……   -   一切终于偃旗息鼓,车门被关上,一切喧闹隔离在外。   孟遥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张了张口,很小声地试图解释:“钟知贺,我……”   “嘘。”   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男人打断。   以吻封缄之前,她听见他很低地说:“什么都不用解释。”   “你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金中心亘、厄页木白宇:愿下辈子没有哥哥 第81章   一年后。   冬季,腊月天。   “刷拉——”一声,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开,阳光穿过落地窗,在窗帘被拉开的一瞬间,尽数照进屋子里来。   孟遥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毛衣,揉着惺忪的睡眼,被略显刺眼的光线叫醒。   宽阔的卧室里,一刹那,被阳光的味道充满。   也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   尤其是窗台边儿上摆着的那株吊兰,绿色的枝叶已经变得金黄。   孟遥从来都不是会侍弄花草的人,不过钟知贺似乎很精于此道。他总是能将那些娇贵的花草整治得井井有条又充满生机。   孟遥还未完全清醒,趿着拖鞋走到墙边打开电视机。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每天早上要看一档名叫《朝闻天下》的晨间新闻节目。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好,她的生物钟没乱,现在刚刚好是《朝闻天下》的播放时间。   床上的被子还没有整理好,孟遥边听新闻,边又趿着拖鞋走回去,弯腰整理被子。   “本台报道,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城市一青年男子因偷食情敌送给女友的平安果,被女友发现时太过紧张,惊掉了下巴。”   ……   孟遥将厚重的冬日被子重新铺好,听到这里感觉不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迷迷糊糊忘了调台,刚刚是另一家电视台的一档恶搞节目。   电视被调到新闻频道,刚巧,第一条新闻刚刚播完。   “下面插播一则公益消息,上周,冀北等北方四省遭遇特大暴雪,损失重大,各省人民万众一心,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据本台消息,截止昨天下午五点,已经有八个省份的志愿者驰援北方四省。另外,更有抢险救灾物资不计其数,具体灾情消息,我们稍后继续。”   “……”   “近日暴风雪猖獗,灾情消息不断,在灾情之中,我国众多本土企业广捐财物。前日,平城海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就本次救灾,捐出三千万元人民币。不仅如此,根据海擎集团负责人的发言,我们得知,海擎集团将开放海擎旗下在北方四省的全部酒店,以用作受灾群众暂时安置点和志愿者中心。”   “本台记者也在昨日采访到海擎集团的相关负责人孟遥孟总监,下面我们进入采访,深入了解一下。”   钟知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眼含笑意,倚在门口看着电视屏幕里的孟遥。   电视已经切到了孟遥被采访的画面。   那里的她深咖色的长直发散着,只化了浅浅的淡妆。她原本就是明艳的长相,很多人觉得明艳的长相化浓妆更容易惊艳吸睛,可是孟遥化起淡妆来,也有一种无以言说的韵味。   尤其是大概为了那次采访,特意化了很“正经”妆容,看起来端庄得像是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   钟知贺的目光从电视机移到孟遥身上,电视里的她和现在也有些不同,现在整个人昏昏欲睡,坐在床边还在一下下打瞌睡。   比起来那种明艳张扬的外貌美丽,她现在这样的可爱样子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电视机里,采访的声音不绝于耳——   “您好,这里是新闻频道,海擎集团即将开放北方四省所有的海擎旗下酒店,以用作受灾群众的暂时安置点和志愿者中心,请问孟总监这则消息属实吗?”   采访的地点在室外,背景是平城最繁华的地段,长安街。今年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冷冬,不仅是北方四省下了暴风雪,其余地方也有被波及到。   平城虽然是直辖市,不属于北方四省,但是被北方四省中最靠南的冀南省包裹,也属于暴风雪受灾地区。   不过与其他几个省份比起来,平城的位置还是比较偏南,所以只有少数区域风雪严重,更大部分只是雪大不便出行。   此时采访的背景正是被大雪铺满的长安街。   马路上的积雪都有穿着橘色工服的清洁工人撒盐、融化、清扫。   不过林立的大厦上沉积的雪却很难清理。   只能等着雪自己缓慢地化掉。   倒也不失为一种与平日不同的景观。   “当然属实。”话筒被递到孟遥面前,她的脸颊被冻得有些发红,因为皮肤非常白皙,脸上的冻红倒是显得皮肤更为通透,她带着一点秘书培训中学习的特有的微笑,严谨地回答,“海擎将以最快的速度开放旗下酒店,并且免费发放酒店中储备的物资,希望灾情可以快快结束,大家的生活可以重回正常。”   “是的,在灾情面前,中国人民万众一心,火速驰援,相信此时此刻,不管是在灾区,还是在其他地域,甚至远在海外,所有的中国人民都将心系灾情,所有的人民都希望灾情尽快结束。”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孟总监。”   “您请问。”   “是这样的,刚刚我们在海擎集团的楼下,看到很多人穿着志愿者服装,这是要派员工驰援灾区吗?”   “是的。因为我司决定开放北方四省的全部酒店,需要大量的专业管理、协调人员去到各地进行具体安排。有件事值得一提,公司原本拟定了前去的名单,领导还在担心会引起员工们的反对情绪,没想到,名单还没有放出来,就有超过名单人数几倍的员工主动申请前去灾区。”   孟遥顿了一顿,她是很感性的人,情绪很容易外放,说到这里,难以控制地热泪盈眶,“海擎有很多员工的家乡都在北方四省,他们的亲人、好友都在灾区,所以我们第一时间派出第一批志愿者前往灾区,协助救灾。”   “明天后天两天内,还会继续派出第二批、第三批志愿者。”   “那孟总监会去吗?”   “会。”孟遥重重地点了下头,“我会去,海擎集团的现任总裁钟知贺先生也会跟随第三批志愿者前往灾区协助救灾。”   钟知贺走到孟遥身边,跟她并排坐到床沿上,轻轻抬手,将人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明天是他们要跟着大部队一起驰援冀北的日子。   今天起了个大早,要去准备一些东西。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整个灾区灾情最严重的一个偏远县城,条件格外艰苦,虽然海擎已经捐了很多资金和物资过去,可是一时半刻恐怕不一定能运到他们要去的县城。   所以他们准备趁着今天天晴出去采购,到时候顺便将这些物资带过去。   电视机上的采访已经结束,钟知贺看着困得睁不开眼的孟遥,揉揉她的发丝,轻声问:“再去睡会儿,物资我去准备。”   “那哪儿行,我不睡了,你等等我,我去换衣服。”   孟遥还半闭着眼,已经站起身,往洗漱间的方向走,似乎以此来表示她的决心。   采购倒是很顺利,平城的交通没有受到太大影响,钟知贺和孟遥只是先把不太重的一部分搬回家里,另外一大部分的物资预定超市的送货服务。   不过饶是如此,货品送到家里以后,他们两个整理、分类,将物资装箱放进随行车辆这些工序还是花了他们很多时间。   一直到下午五点钟,才算是大功告成,终于得空吃了顿晚餐。   晚餐结束后,钟知贺站在阳台抽烟。冬日里昼短夜长,夜晚总是来得又疾又快,一过五点,稍不注意,就要暗夜降临。   男人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将烟掐灭在旁侧桌子上的烟灰缸里。   他目光还停留在楼下的夜色中,不疾不徐问了一句:“甜甜,你累不累?”   “不累,重活都叫你做了,我不累呀,倒是你,累不累?”   “我也不累。”男人转过头来,分外皎洁的月光下,他的侧颜好看得不可思议,“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雪夜,长街。   处处皆是银白色。   路边的矮松周身覆雪,被凛风一吹,激灵着抖下雪来。   孟遥和钟知贺各自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站在雪地里快要看不见。   就连身后长长两道脚印都要被掩埋。   偶有昏黄的路灯,照亮灯下飞絮。   很罗曼蒂克的场景。   孟遥没头没脑地嘟囔了一句:“冬天结婚的话,好像也挺浪漫的。”   “什么?”   “没什么,”她笑了下,鼻尖被冻得通红,“我说倪舒的婚礼上我抢到了捧花。”   男人低哂一声。   孟遥转头睨他:“你笑什么啊?”   “我帮你抢的。”   “?”   “捧花。”钟知贺摘掉眼镜,用衣袖擦去上面的雾气,“我威胁倪舒,把捧花给你的。”   “??”   眼镜被男人重新戴上,下一秒,他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金丝绒盒子。   “钟知贺,你干嘛?”   两个人正好走到那盏覆满白雪的路灯下。   在孟遥的注视之下,男人单膝跪到雪地里。   问了一个问题——   “明天去灾区,怕不怕?”   她轻轻摇头。   “那孟遥,嫁不嫁给我。”   孟遥眼睛开始发热:“明天。”   “什么。”   “明天出发之前,就去领证。”   -   孟遥看向远方,太阳升起的方向。   那里还是一片虚无。   可是现在,她知道,太阳会照常升起,明天终会到来。   他们重新肩并肩。   她将手放进男人的羽绒服口袋里。   钟知贺。   何曾有幸。   与你适逢,长夜将明。 正文完。   2021/9/16   ▍作者有话说:   真的不好意思这本拖了太久,向大家道歉。   故事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番外会更一些我没写到的小日常啊刺激的场面啊之类的,大家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去围脖告诉我。   庆祝完结,抽十位全订读者平分10000晋江币。   下本写《别恋》求收~   【追妻追不到/男二上位/和前任的好兄弟HE了/暗恋】   【天之骄子x敏感少女】   霍音大学跟林珩在一起两年,从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依旧被他们的圈子排除在外,像一个尴尬的局外人。   所有人都说她高攀。   林珩混二代圈子,风生水起,身边的朋友甚至有程嘉让那样的天之骄子。   霍音出身平凡,只是因为相貌偶得青睐。可是这种青睐总会过期。撞破林珩劈腿之后,霍音毅然出走,连一句临别的话也未留。   *   重逢在三年后,再相见,林珩幡然悔悟,卑微祈怜,发誓要重新追回霍音。   直到在霍音的公寓楼下,撞见她被潇洒恣睢的男人按在树上辗转亲吻。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的时候,林珩僵在原地:“让、让哥?”   -   霍音和程嘉让相见在异国他乡。   那晚她孤身一人,坐在街边的阶台上哭的不可自抑。   一遍遍哭着问:“为什么,没人要我,为什么?”   漆夜长街边,程嘉让喝完最后一杯,拉起身边姑娘的手腕,一字一顿:   “那就跟我,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