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尾巴》 作者：乐玖 　　文案： 　　#你是我所有的放肆与克制# 　　#老顾，我长大了# 　　1）湖彬美术馆门口，一个卖画的小姑娘拦下顾忱的车。 　　司机不耐地挥手赶她，她却执念站在车前，一脸倔强。 　　片刻，后座车窗降下，一张清隽的面容探头浅声：“小孩，到这儿来。” 　　待到近前，顾忱看了看她手中的画，问：“叫什么名字？” 　　女孩笑眼一弯，答非所问：“沈意眠。” 　　顾忱失笑，也不纠正，按着她开出的数目付了钱。 　　“谢谢先生。这是赠品，很甜的～” 　　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塞到他手里，笑得比那草莓软糖还甜。 　　2）几乎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他们顾总身边有个会画画的小尾巴。 　　而这个世界上，敢称呼顾忱为“老顾”，在他面前放肆的人，也只有沈意眠一个。 　　即使是熬了几个通宵，会议上脸色铁青的发了火，顾忱依然能连夜赶到小尾巴的身边，将哭成泪人的小姑娘拥在怀里，耐心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眠眠别哭，有老顾在。” 　　不少人都暗自揣测，那丫头是不是看上了顾总的钱。 　　但只有顾忱知道，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只有沈意眠陪在他身边，摸着他的头轻哄：“老顾，别怕，我可以画画挣钱养你。” 　　从那时他就知道，心底的那份克制再也抵不过放肆。 　　◆软糯甜美小猫咪X禁欲清冷（老）男人 　　◆男女相差十二岁，女主成年前无感情及亲热描写 　　◆1V1 HE/SC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甜文 　　主角：沈意眠，顾忱 ┃ 配角：《偷偷装野》/《只为你装乖》跪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老顾，我长大了 　　立意：有爱便有靠山 第1章 小孩，到这来 　　“眠眠……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辛歆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意眠，吸了吸已经被冻僵的鼻子，再次试探。 　　前几天江临降了雪，这几天正是气温陡降的时候，体感温度明显要更冷了些。 　　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刮，此时屁股下的台阶也像冰块般冷飕飕的。 　　两人并排坐着，沈意眠怀里抱着画筒，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美术馆出口，像是生怕错过什么重要时刻，脖子都不带转地回她：“刚开始没一会儿，我们再等等吧。” 　　辛歆看着她坚定的侧脸叹了口气，有些泄气地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我们这样行不行啊……刚刚那几个人都没理咱们。” 　　二十多分钟前，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从美术馆出来，沈意眠一看见就拉着她跑了过去。 　　结果几人一听她们说了个“卖”字，立刻摇着头说“不买不买”，像她们是什么骗子似的，唯恐避之不及地就加快脚步走了。 　　辛歆当时觉得尴尬极了，沈意眠却像是不以为意，又坐回原地去等“下一个”。 　　一直等到现在，也没见着有人出来。 　　听到她叹气，沈意眠这才转过头来，冲她笑着眨眨眼：“刚刚我那是没有经验，下次我卖萌试试。” 　　此时的湖彬美术馆内，知名旅美画家靳娴的个人画展正在馆内规格最高的展厅北庭举行。 　　几百平的展厅内灯光柔和，正中央的珍珠白餐台上摆放着巨大的香槟塔以及精致小食供宾客享用。 　　轻柔舒缓的音乐流淌声中，隐约夹杂着参观者们的低声交谈。 　　这几年靳娴长居国外，已经三年没有在国内举办个展。因此这次消息一出，在业内可以说是备受瞩目，不少人都是慕名前来。 　　展厅一隅，画展主人公身着一身酒红色盘扣丝绒长裙，手里握着香槟杯，正与湖彬美术馆馆长刘明宣闲聊。 　　两人是大学同学，这次回国把个展的第一站放在这，也是因为交情。 　　周围不少人在偷偷打量靳娴。 　　她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美女画家”，如今依然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比实际年纪小了好几岁。 　　和她站在一起的刘明宣，倒显得不像是和她一个年纪的人。 　　刘明宣感叹：“哎呀，这么些年没见，还跟小姑娘似的。跟你站一起我成什么了……” 　　靳娴娇笑着斜他一眼：“得了啊，就会说这些漂亮话。” 　　刘明宣打了两句哈哈，询问着老同学近况：“还住加州？” 　　“是啊，那边教育资源好一些，读书方便。” 　　“顾廷怎么样？还适应吗？” 　　“一开始吵着闹着说要回来，现在啊，让他跟我回来他都嫌远。” 　　两人交谈间，一位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从入口走了进来。 　　男人身量很长，肩背笔挺，深邃眉骨下那双狭长的双眼往场内一扫，立刻就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一位女性工作人员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随即有点紧张地上前询问：“您好，需要存放外套吗？” 　　男人利落地将黑色大衣脱下，内里是一套同色系的暗线条纹羊毛西装，面料挺阔，剪裁合体，显得身形愈发修长。 　　他将大衣递过去，语气淡淡却很礼貌：“麻烦了。” 　　女孩双手接过外套，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连忙收回视线。 　　再转身时，已是不争气的满脸通红。 　　刘明宣察觉到门口方向传来窃窃私语，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即笑着对靳娴提醒：“你儿子来了。” 　　靳娴闻声转头，朝顾忱挥了挥手。 　　待他走近和两人打了招呼，她佯装生气地睨他一眼：“现在才来，开幕仪式都结束了。” 　　顾忱温声解释：“松汇路结了冰，堵车堵得厉害。” 　　刘明宣也在一旁打圆场：“是啊，这几天下雪，路不好走。人家这么忙，能来就不错了。” 　　靳娴幽幽看刘明宣一眼：“是不是他给你们馆捐了钱你就向着他说话？” 　　“这什么跟什么……” 　　刘明宣表示无辜地嘟囔了几句，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还有事先去忙了，你们聊，你们聊。” 　　顾忱跟着靳娴在展厅内逛了一圈。 　　这些年靳娴一直陪顾廷在国外读书，他也许久没见过靳娴的画了。 　　人，他也同样没见着几次。 　　两人在一副黑白作品前站定，顾忱问：“这次在国内待多久？” 　　“就四五天吧，小廷马上要考试了，我得回去盯着点。” 　　靳娴顿了顿，看向他，“听你爸说，你要去陆北？” 　　顾忱盯着那副画片刻，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 　　“江临这边还有好多事情要交接，估计还得几个月。” 　　靳娴低下头沉吟半晌，又探究似的看他一眼，“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跟你爸……” 　　她话没说完，顾忱出声：“没有，你不用管。” 　　他顿了顿，又道：“换个环境也好。而且高端商业综合体这一块在陆北确实有前景，我也想试试。” 　　靳娴向来不插手顾家的生意，不懂这些。 　　既然顾忱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顾忱抬手看了看表。 　　“有事啊？” 　　靳娴问。 　　“嗯，我还有个应酬。” 　　他轻轻搂了搂母亲的肩膀，“妈，那我先走了。” 　　靳娴点了点头，见儿子已经转身，又连忙追问了句：“晚上回你爸家吃饭？” 　　顾忱停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只含糊答道：“不确定，看时间吧。” 　　靳娴显然对他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抱臂撇了撇嘴：“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想跟妈吃顿饭嘛……” 　　顾忱笑了笑，“好，我争取。” 　　走出美术馆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像是又要下雪的样子。单是从出口走到停车场的一小段路，顾忱的双手就已经被风吹得泛红。 　　司机小谢一看到顾忱的身影，立刻从车里钻出来替他拉开后座的门。 　　车里的暖气一直没关，比室外温度舒服不止一点。顾忱将外套脱下来放到一边，拿出电脑准备看看刚刚高泓发过来的新项目申报书。 　　等待开机的时间，他看了一眼窗外。 　　大概是因为天气阴沉，眼前一切景象都像是笼罩在雾里，灰扑扑的，很没有生气。 　　停车场另一边，沈意眠正两眼发光地朝着那辆黑色迈巴赫跑过去。 　　从那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从美术馆里走出来开始，她的目光就锁定了他。 　　等了两个多小时，脸都冻得快没知觉，画也没卖出去一张。 　　虽然刚刚远远看不清长相，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人看起来有钱又有品味，尤其符合她对“目标客户”的期待。 　　辛歆去美术馆里面上厕所还没回来，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一个人就冲了过去。 　　待她跑到车前，才看清那辆车的车标。 　　她知道这车很贵，比刚刚她敲过车窗的所有车都贵。 　　这也意味着，这车里的人，也很贵。 　　很好。 　　就是他了。 　　小谢已经发动车子，看见前面有人，等了一会儿，却见她丝毫没要走的意思，还探头探脑地朝车里张望。 　　他降下车窗探出头去，朝着沈意眠喊了一声：“小丫头干什么呢？让一下路。” 　　顾忱这时才察觉到车子半天没动，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朝前窗玻璃外看了一眼。 　　一个穿着枚粉色外套的女孩，个子小小的，看不清脸。 　　但看穿衣风格和模糊的轮廓，像是个学生。 　　“怎么回事？” 　　顾忱问了句。 　　小谢生怕因为耽误时间被怪罪，有些紧张地答：“顾总，不知道哪冒出个小姑娘挡住路了。您稍等啊。” 　　话音刚落，他就见那小姑娘鬼鬼祟祟地正准备绕到车子后排。 　　小谢一皱眉，赶紧眼疾手快地推门出去，朝她吼了句：“干什么的你？！” 　　沈意眠被小谢吓得一抖，不自觉地抱紧了画筒，壮着胆子向他挤出一个笑：“先生，我……我不是坏人……我是画画的……不是，我是卖画的，很便宜的。先生，你们要不要先看一看？我有很多……” 　　她低头将画筒打开，刚想拿一张展开给小谢看，却被后者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什么卖画的？赶紧让开，我们要出去！” 　　沈意眠拿着画愣了住，仍抱有几分期待地看了看车窗里那看不到的角落，咬了咬牙，站在车前没动。 　　没有办法了。 　　一小时前，她已经慢慢意识到跑到美术馆前卖画大概是个愚蠢的主意。 　　但除了这个，她暂时也想不到其他筹钱的办法了。 　　小谢见她一脸倔强，像铁了心要跟他作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哎你小这丫头！还不走？我叫保安了啊！” 　　沈意眠想象着自己被保安大叔拖走的狼狈模样，心里终于开始打退堂鼓。 　　不管怎么样，那也太没面子了。 　　她颓然地放下拿着画的手臂，刚准备听话的让开，就听到车子后座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而极具磁性的声音：“小孩，到这来。” 　　小谢着实愣了一下，转身探头向车内，小心翼翼地提醒：“顾总，这丫头像是个推销的，不知道什么来头，你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顾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 　　沈意眠屁颠屁颠地跑到后座车门前，车窗缓缓下落。 　　一张清隽面庞如同慢慢展开的画布，先是狭长幽深的双眼，而后是高挺的鼻梁，薄而平直的淡唇，最后是利落紧致的下颌。 　　深灰色衬衣衣领严丝合缝地贴合着男人修长的脖颈，一丝褶皱都没有，就连最上面那颗纽扣也系得工工整整。黑色西装面料考究，剪裁合身，像是每一处走线都是为他量身定制。 　　沈意眠从没近距离看过这样精致好看的男人。 　　不是男孩，而是男人。 　　跟她班上那些每天叽叽喳喳的傻叉男同学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一时看呆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看！这人长得……好新啊！ 第2章 他找上门了？！ 　　沈意眠看着顾忱出神的功夫，顾忱也稍稍看清她的模样。 　　小丫头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眼睛圆圆的，鼻头小巧，嘴巴粉嘟嘟的，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婴儿肥，但下巴尖尖，是很标准的瓜子脸。 　　她的脸颊和鼻头都红红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有几根毫无章法地立在脑袋上，一看就是在冷风里吹了很久，看起来又萌又可怜。 　　顾忱见她还在发呆，指了指她手里的画，问：“是什么？” 　　沈意眠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想起正事，赶紧将画递给顾忱，“是画，先生。我这还有其他的，您看看喜欢哪个，都很便宜的。里面靳娴老师的画，都得几百万呢……” 　　说完，她又突然想起自己的“服务宗旨”，立马送给顾忱一个极尽甜美的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眼睛都挤成了两个月牙儿：“您要是特别喜欢，还可以打折哦。” 　　说完，她都被自己折服了。 　　天才销售。 　　良心商家。 　　这一单她志在必得。 　　她说话时眼睛很亮，像是在发光。瞳孔也很干净，一看就是没什么社会阅历。 　　顾忱看着她淡淡笑了笑，接过她手里那张画纸。 　　那是一张水粉画，色彩丰富，配色大胆又特别，形态有些抽象，乍一看并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顾忱正看着，沈意眠又递进来几张别的。 　　他的目光还落在最开始的那张画上，顺口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沈意眠还在那傻乐，下意识地以为顾忱问她名字，赶紧笑眯眯地答：“沈意眠。” 　　顾忱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低头扯了扯唇角。 　　他没有纠正她，只微微点了点头，举起他第一眼就看上的那张画，问：“这个多少钱？” 　　沈意眠没想到顾忱这么快就问价，一时反而犹豫了一下。 　　来之前，她原本以为今天怎么也能卖掉四五张，结果一分钱都没赚到。 　　想到辛歆那一万块钱的报名费还遥遥无期，她一咬牙，试探性地伸出两根手指。 　　试试呗…… 　　不行就给打个折，能挣一点算一点。 　　顾忱看着她比出一个V，向她确认：“两万？” 　　前方小谢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学生卖的小破画要两万啊？！ 　　老板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还能被个小丫头坑呢！ 　　他操心地回头想再提醒几句，可顾忱根本不看他。 　　不敢主动出声打断，他只能又憋屈地坐回身去。 　　沈意眠其实和小谢一样震惊。 　　两万？ 　　她想都不敢想。 　　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她刚想纠正说是两千，顾忱又开口问：“手机付？” 　　沈意眠不可置信地呆呆看他。 　　连价都不讲的吗？ 　　还真的是人傻钱多啊…… 　　顾忱那头已经掏出手机准备付钱，沈意眠内心却还在天人交战。 　　这人愿意付这么多钱买她一张画，就说明他是喜欢的。 　　那……这也不算强买强卖……吧？ 　　“那个……” 　　她心慌地抓抓脸颊，不好意思地笑笑：“看您这么爽快，我给您打个折吧。” 　　顾忱握着手机，靠在窗边看着她，不提要求，只等着她继续。 　　“就……五千吧……您给五千就行了……” 　　话毕，她心里默默地把刚刚给自己标榜的“良心商家”称号划掉。 　　顾忱浅笑，“两万打折到五千？” 　　这价格定得还真是有些随意。 　　沈意眠心虚得冷汗直冒，硬着头皮瞎扯：“是啊，我看先生您和我特别投缘，就给您一个特别折扣。” 　　顾忱明知她是胡诌，却懒得与她计较是怎么个“投缘”法，没说什么，很快就付了钱。 　　“对了小孩。” 　　他突然想起什么，“这画，是谁的作品？” 　　沈意眠哽了一下。 　　那画筒里的画有的是她画的，有的是辛歆画的。 　　而顾忱买走的那张，恰好是她用时最久，也是最喜欢的一张。 　　她本想如实说，但转念一想，应该没有人会想要花五千块买她一个无名小卒的画吧。 　　万一她说了实话，这人要退货岂不是更尴尬。 　　反正她今天坏事已经做了，干脆就昧着良心继续编：“是一个不知名的画家的作品。虽然不知名，但是您喜欢最重要，对不对？说不定哪天它就升值了呢！” 　　好在顾忱没有继续问，只是看着她笑了笑，说：“希望如此。” 　　看他低头将画重新卷起来，沈意眠还在为“讹”了他五千块钱有些良心不安。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又想出一个将功补过的好主意：“先生，要不……我再送您一幅画吧，刚才那几张里面您随便挑，都可以的。” 　　顾忱却摇摇头，“不用了，我就喜欢这张。” 　　他收好画，轻扬下巴温声道：“好了，回去吧。” 　　车窗重新升上。 　　听见车子重新启动的声音，沈意眠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伸手去敲窗户。 　　顾忱的脸再次出现时，她的手已经从口袋里掏出好几颗草莓软糖，各个带着粉色的透明包装，上面还有只小猫的脸。 　　“先生，这是赠品，很甜的，你尝尝。” 　　沈意眠一股脑将糖全塞进顾忱手里，又冲他笑着挥挥手：“先生再见！” 　　车子终于慢慢驶离停车场。 　　顾忱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小女孩越来越远的身影。 　　灰扑扑的视野范围中，她身上那件枚粉色羽绒服像是这深冬萧瑟里唯一的色彩，将整条街都衬得明亮了些。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那把软糖，随手一颗颗整齐地码进后座的储物格里。 　　这些年他的饮食都是营养师精心搭配，糖果这种东西，他几乎有十年没碰过了。 　　正在开车的小谢朝后视镜里已经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顾总，那小姑娘是不是讹你啊？就那东西还要两万？！谁知道那些画都是什么来头，您家里那么多名画，买这个干嘛啊……” 　　顾忱拿过刚刚收好的画，又打开看了看。 　　他虽然不是学艺术出身，但从小跟着靳娴耳濡目染，后来又因为工作特意去了解了些专业知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这张画虽然技法还有些稚嫩，但色彩一流，意境和感觉都很优秀。 　　他说喜欢，并不是假话。 　　即使真的两万块拿下，他也觉得划算。 　　他看着那副画，像是星空，又像是大海，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突然，他发现画的背面似乎印出几个字。 　　他翻过来，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底： 　　顾盼/沈意眠 　　顾忱看着那几个字，极淡地扬了扬唇角。 　　从刚刚那丫头掩饰不住的心虚表情，他早就猜到了。 　　什么“不知名画家”，就是她自己。 　　也不知道那小孩在想什么，明明撒的谎一下子就能被拆穿。 　　“现在的小孩真是了不得，坏心眼一大堆，唉……我们那时候……” 　　小谢还在前面抱怨着，说到一半突觉后面没了声音。 　　他背脊一凉，连忙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顾忱。 　　顾忱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一个小孩而已，不至于那么复杂。” 　　小谢立刻意识到刚刚自己话太多，连忙闭嘴。 　　顾忱虽然看着温和，但他不工作时一般话很少，一不说话时就显得极有距离感，明明也才二十六七，总生出几分莫名的压迫。公司的人也都对他毕恭毕敬，很少私下与他亲近。 　　即使给他开了两年多的车，他也总觉得跟这个老板“不熟”。刚刚也就是因为那小丫头，他一时八卦多嘴了几句。 　　顾忱的车开走没一会儿，辛歆就从美术馆的台阶上跑了下来。 　　“哎我跟你说，我刚刚进去找洗手间的时候看到个大叔，超级帅的……” 　　辛歆还在花痴地回忆，就被沈意眠兴奋地抱住，向她汇报喜讯：“辛歆，我卖出去啦！” 　　辛歆被她逗笑：“什么你卖出去……” 　　话说一半，她反应过来：“画卖出去了？！” 　　沈意眠笑着直点头， 　　“卖了多少啊？” 　　深意眠松开她，伸出一个手掌比划：“五千！“ 　　辛歆一时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五千……？就这么一会儿你卖了五千？？几张啊？” 　　“一张啊。” 　　当初两人决定过来卖画时，心理价位是三百到五百一张，要是能卖个四五张已经算是阿弥陀佛了。 　　可现在沈意眠一张画就卖了五千，可以说是超出预期太多。 　　两人开心得又跳又笑，决定继续蹲在美术馆门口碰碰运气。 　　辛歆想到什么，问沈意眠：“眠眠，你卖的哪张啊？” 　　“就是我通宵画的那个顾盼。” 　　“哦。” 　　辛歆应声，垂眸眨了眨眼。 　　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 　　沈意眠拉拉她的袖子，笑眯眯道：“我们待会去吃火锅庆祝一下吧。” 　　辛歆犹豫了一下，“我们才刚刚挣了钱，马上就花钱，不太好吧……” 　　沈意眠却不太在意地扬起下巴，像大姐大似的拍拍胸脯：“没事儿，我用私房钱请你！” 　　- 　　周一早上一到教室，沈意眠就看到班上几个女生正围在一起讨论什么。 　　“就这还要一千五？太黑了吧。” 　　“就是啊，这颜色都出框了。” 　　“你是被坑了吧？找她退钱啊！” 　　被七嘴八舌围在中央的女生名叫石青，是名音乐特长生。听着大家的讨论，她的脸色越来越丧，看样子都快要哭出来了。 　　看到沈意眠进来，人群中立刻有人说了句：“还不如找沈意眠画呢！” 　　旁人有人笑道：“人家家里那么有钱，才不靠这个挣钱好不好。” 　　突然被cue的沈意眠不明所以地走过去问了句，“什么呀？” 　　刚刚说话的短发女生跟她解释：“石青在网上约了个人设稿，花了两千块，结果出来的效果特别差，我们都怀疑她被人骗了。” 　　说着，她把石青发在群里的图给她看：“你是学画画的，你看看，是不是很无语？” 　　沈意眠看了一眼那张图。 　　那是张动漫风格的男人画像，中规中矩，是当下二次元流行的风格，虽然和她平时的作画风格大相径庭，但她也看得出来，作者绘画功底确实一般。 　　但她此刻没有心思去评价这画到底值不值两千块钱。 　　因为她马上就想起前两天自己的那单“生意”。 　　石青平时出手阔绰，性格也温软。 　　她嫌麻烦，也不想跟人去争执，并没准备去找画手退钱。 　　旁边的女孩子们却还在为她打抱不平： 　　“你铁定是被坑了啊集美！这水平最多也就两百！” 　　“青青你也太好说话了，就是看你大方才坑你，这成品图和她放网上的那些差别也太大了吧！” 　　“这画手太不要脸了！想钱想疯了啊！” 　　“要不你也发到网上曝光她吧！” 　　“对对对，这种没良心的黑心画手就该曝光她！” 　　“干脆报警吧！这算不算诈骗啊？” 　　沈意眠的心都沉了下来，完全没有心思参与到她们的讨伐中，只得默默退回到座位。 　　她们虽然是在谴责那个画手，说出的字字句句却都刺在她心上。 　　石青这只是两千。 　　她可是“坑”了那个人五千块啊！ 　　这算不算诈骗啊？！ 　　她越想越后怕。 　　不知道那人反应过来之后会不会报警。 　　美术馆外边是有监控的吧？ 　　她当时怎么不蒙个脸呢！ 　　要是她被抓了，同学们会怎么看她？ 　　父母会不会觉得特别丢脸？ 　　坐牢有没有饭吃啊…… 　　不如自首吧？ 　　脑海中正上演着伦理大戏，坐她后排的数学课代表肖祁给她扔过来一个面包，待她回头看时，他又装作无意地低头写作业，旁边几个男同学则看着他起哄。 　　沈意眠将面包递还回去，“谢谢，我吃过早餐了。” 　　肖祁刚想说什么，差点迟到的辛歆抱着书包从教室门口冲进来，气喘吁吁地在沈意眠旁边坐下。 　　沈意眠看她满头大汗地在书包里翻找，问她：“怎么这么赶啊？” 　　辛歆拿出纸巾擦着额头，“我妈又进医院了，我送我弟上学去了。” 　　沈意眠已经不记得这是这学期的第几次了。 　　反正她的记忆里，从初二下学期开始，辛歆的母亲好像就经常出入医院。辛歆的父亲工作很忙，母亲不在，照顾弟弟的活儿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她这个姐姐身上。 　　她俩都是以美术特长生的身份进入的英德中学，早就约好要一起考上陆北美院附中。 　　作为全国最好的美院之一，陆北美术学院几乎是所有美术生的向往之地。而进入美院附中，就是成功进入陆北美院最稳妥的奠基石。 　　可到了初三，辛歆却突然犹豫了。 　　沈意眠自然知道原因。 　　她看着辛歆，刚刚那股要去“自首”的冲动又慢慢褪了下去。 　　算了。 　　至少要到中考结束再说。 　　早自习开始后，课代表们照例在讲台前收作业。 　　沈意眠收好英语作业走出教室时，一直偷偷看她的肖祁抱着数学作业赶紧也跟了上去。 　　两人刚下到三楼，沈意眠远远看见校长和教导主任带着几个人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起初她并没有太在意。 　　这边是教务办公区，平时碰到一些学校领导也很正常。 　　但等她看清校长旁边那个高个男人的脸，立刻感觉一股电流从头蹿至脚跟，连抱着作业本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地开始哆嗦。 　　那狭长的双眼和深邃轮廓。 　　还有依旧是看不到任何瑕疵的崭新穿着。 　　分明就是前两天那个被她“坑”了五千块钱的男人。 　　他……他找上门了？！！ 　　她只觉得心跳像擂鼓般，紧张得脑袋一片空白。 　　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学校的，竟然还直接找到校长那去了。 　　看来事情很严重啊。 　　被吓呆滞的功夫，男人似是有察觉般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目光投过来，沈意眠立刻元神归位，当即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她身后的肖祁一个急刹，四目相对，立刻满脸通红：“怎……怎么了？” 　　沈意眠可来不及理会他，撒丫子就往来的方向撤退。 　　不管怎么样，先跑吧。 　　可还没跑几步，正出来准备洗杯子的英语老师张瑞丽认出她的身影，立刻喊了一声：“沈意眠！拿着作业本去哪？？” 第3章 新员工不懂规矩 　　这一声“沈意眠”喊到整个走廊都能清晰地听到。 　　沈意眠背脊一僵，痛苦地闭上双眼。 　　此刻，她万分后悔当时为什么把名字告诉了这个男人。 　　这下她可真的完了。 　　“沈意眠？” 　　张瑞丽见她像被下了定身术似的动也不动，又叫了她一声。 　　生怕别人听不见。 　　沈意眠绝望地缓缓转身，忍住要哭的情绪，硬是强打精神挤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张老师……我……我要去厕所……” 　　此时，她看也不敢看顾忱一眼。 　　总觉得一对视，就要警铃大作被戴上手铐抓走似的。 　　张瑞丽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作业本，“那你把本子放下再去啊，抱着怎么上厕所啊……行了，快去吧。” 　　沈意眠低下头躲在张瑞丽身后，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谢谢老师……” 　　说完，赶紧逃命似地朝厕所的方向一路小跑。 　　张瑞丽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了句：“看来真挺急的……” 　　一旁校长一行人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只有顾忱看着那仓皇而逃的背影，感觉有些莫名的滑稽。 　　回到教室后，沈意眠的心跳依然很快。 　　肖祁见她回来，探起身子问她：“你没事吧？” 　　沈意眠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没事”，目光却一直盯着门口。 　　她已经想好了，要是他们真的来抓她，她也不准备反抗。 　　敢做敢当，她认了。 　　结果一直到第二节 课下，也没发生她想象中的“破门而入”和“举起手来”。 　　倒是因为她总盯着教室门口，连续被两节课的老师点名批评上课不认真。 　　下课铃刚响，班主任走进来敲黑板，“今天的课间操改成校会了，大家赶紧下楼操场集合，动作放快点啊。” 　　这么冷的天，还要听学校领导们念叨。 　　学生们有些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起身往楼梯口走。 　　下楼时，辛歆挽着沈意眠的胳膊问她：“你怎么了啊？一早上心神不宁的。” 　　沈意眠还没有完全放下心，但又不想告诉辛歆实情，只能含糊地随便扯了个理由：“这不是下周就期末考试了嘛……我还没复习呢……” 　　学生们在操场站好队时，主席台上的领导们已经整整齐齐坐了一排。 　　今天的阵仗似乎与往日不同，台上的人也比以前要多一些，平时一条桌子今天摆了两条。 　　同学们正在窃窃私语地讨论今天有什么大事，辛歆突然抬起胳膊肘猛地捅了沈意眠两下。 　　沈意眠被戳到肋骨，疼得“嗷”了一声，立刻引来一旁纪律老师的侧目。 　　她连忙压低声音，有些莫名奇妙地看向辛歆：“干嘛？” 　　辛歆一遍眨眼一边用下巴指指主席台，示意她赶紧看过去。 　　“台上那个！就是周六在美术馆，我说去厕所时遇到的那个帅哥！他怎么在台上啊？” 　　沈意眠眯着眼睛看向主席台，一下子愣了住。 　　她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好家伙。 　　那个男人怎么还上台了？！ 　　这是要在全校人民面前将她的“恶行”公布于众啊？？？ 　　沈意眠的心拔凉拔凉的。 　　怪不得刚刚没去教室找她。 　　合着这是在攒大啊…… 　　心灰意冷间，校长拿着话筒站起来，朝着话筒上方拍了两下：“喂，喂。” 　　在纪律老师板着脸的提醒下，现场顿时比刚刚安静了不少。 　　校长环视一周台下，清了清嗓道：“大家都知道我们英德中学的文体楼最近竣工完成了。英德中学自建校以来，一直致力于为国家培养艺术体育类特殊人才。这栋楼呢，是由我市顾氏集团出资筹建，旨在支持我校的文体教育。以后，我校也会和顾氏集团陆续有新的合作项目，为我校师生提供更多学习机会。” 　　校长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所以今天呢，我们借此机会特意邀请了顾氏集团代表，顾氏建设的总裁顾忱先生莅临我校，见证文体楼的启用。也谨代表我校全体师生，对顾氏集团对教育事业的支持表示衷心感谢。” 　　话毕，校长带头鼓起掌，其他师生们也识趣地跟上。 　　“天呐，原来那个人是大老板啊……” 　　辛歆感慨着，回头看沈意眠，就见她一副如释重负死里逃生的表情，正毫无灵魂地拍打着双手。 　　原来不是来抓她的。 　　她差点就吓死了。 　　“下面，我们有请顾忱先生为我们讲几句。” 　　校长对着顾忱做了个“请”的动作，顾忱微微颔首，从座位站起来，不徐不疾地走到发言台前。 　　他今天依然穿着件深色大衣，但和前几天在美术馆穿的那件好像又有稍许不同。走路时衣角稍稍扬起，又随着他的止步服帖地停在那双修长的腿边，一点弯都不打。 　　台上台下不少人都因为天气寒冷缩手缩脖子，但他却像是对温度没有感觉，姿态板板正正。 　　他两手轻轻搭在讲台两边，再次朝台下淡淡点头。 　　眉骨高耸的阴影下，那双眸像是藏起情绪，唇也抿的笔直。 　　整个人看上去，严肃又正经。 　　但帅。 　　台下立刻掀起一阵骚动，几乎都是女学生们七嘴八舌的声音，尤其是高中部那边。 　　纪律老师一反常态的没有出声干涉，沈意眠好奇地转头一看，那平时凶巴巴的女老师竟也盯着台上的男人出了神。 　　顾忱具体讲了什么，显然没有人认真在听。 　　只是在他结束发言之后，现场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比刚刚校长讲话时的反应可以说热烈十倍以上。 　　在这段时间里，沈意眠没有心情去欣赏顾忱的美颜盛世，心里依然有些惴惴不安。 　　直到她发现顾忱到离开都没有看过她半眼，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期末考试结束，考前培训班开班在即。 　　离中考只有不到六个月的时间，而陆北美院附中的考试则是更早。 　　这个培训班，可以说是专门为了应试突击而准备，时间从寒假延续到考前，因此报名费也比普通的培训班要高。 　　即使两人把零花钱凑上，再加上卖画的那五千块，辛歆的报名费还是差上将近两千块。 　　沈意眠本来还有十几万块的压岁钱存款，但那账户被母亲管着，她也不敢找她要。父亲已经外派出差了一个月，她也不好提。 　　她发愁的在网上找着短期兼职信息，但大部分都是要十八岁以上，而且时间上她也没法满足。 　　正发着愁，一则招聘启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要求：女，年龄不限，对销售工作有热情。 　　工作时间：3-4小时/天 　　工资待遇：800-1000/天当日结清 　　沈意眠眼睛一亮。 　　虽然“良心商家”的招牌已经被她砸了，但“天才销售”的自信还在。 　　销售热情，她可太有了。 　　每天挣一千的话，岂不是两天就够了？ 　　正和她意。 　　她赶紧坐起来给网页上的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姐姐，声音听起来挺好听，解答也很耐心：“就是销售我们店里的一些饮料酒水，收入按提成算。像你们小姑娘的话，很容易的，干得好的话，一晚上上千不成问题。” 　　沈意眠心痒痒的，转而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马上问：“姐姐……那我……没成年的话……行不行？” 　　那头顿了一下，问她：“你多大啊？” 　　沈意眠如实道：“十五岁。” 　　接着，话筒像是被捂住，那边有人在商量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接电话的女孩回复她：“可以，你晚上过来吧，我把地址用短信发给你。” 　　当天晚上，趁着裴舒玉出去打牌的功夫，她按照导航来到了短信告诉她的地址。 　　不一会儿，有个女孩走过来问她：“沈意眠？” 　　沈意眠连忙点点头，有些紧张地捋了捋额边的头发。 　　她扎着高马尾，穿着件枚粉色短款羽绒服，黑色裤子，脚上一双万斯帆布鞋，虽然五官精致漂亮，但看上去就很学生气。 　　那女孩就截然不同了。 　　内里是一件紧身豹纹吊带连衣裙，外面套了件紫色皮草外套。零下的天气，袜子都没穿，就这么光着腿，沈意眠看着都冷。 　　女孩像是验货般上下打量了沈意眠一眼，随后朝马路里边扬了扬下巴，“跟我来吧。” 　　没过几分钟，沈意眠就看着女孩走进一间看起来规模很大的酒吧。 　　酒吧门口LED灯牌上印着复古风格的红绿色系椰子树，旁边是金色耀眼的店名——「COCONUT」。 　　酒吧内隐隐传来重低音的鼓点节奏，沈意眠在门口停住脚步，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她之前并没有意识到工作地点是在酒吧，她知道，未成年人是不应该进这种地方的。 　　女孩大概是发现她没跟上，又从店门口钻了出来。 　　“怎么了？进来啊。” 　　沈意眠尴尬地笑了笑：“姐姐，我……没成年呢……” 　　那女孩看她几秒，突然笑起来：“那怕什么啊，只要你不说，谁知道。” 　　她见沈意眠确实有些怕，主动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别怕，我们这是正经地方，就是卖卖酒水而已。你们这种小姑娘最好做了，卖个萌撒个娇客人就买了。干得好的话，一晚上能挣不少呢。” 　　沈意眠还在犹豫，女孩已经将她拉了进去。 　　店内很大，灯光幽暗，即使迎面擦身而过也几乎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这样的环境下，确实也看不太出来她的年龄。 　　舞池中央的美女DJ扭动着身体，音乐声开得很大，舞池气氛高涨。 　　沈意眠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赶紧跟着女孩离开。 　　到了二楼员工休息区，女孩将她带到一名“蔡经理”面前。 　　那是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人，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很精明。 　　蔡经理盯着沈意眠看了许久，似乎很满意。 　　“小梅，你带她去换工作服。” 　　小梅应了一声，又带着沈意眠进到走廊尽头的更衣室，找出一套xs的衣服递给她。 　　沈意眠展开一看，顿时满脸通红。 　　那小裙子，不仅紧身，还极短，估摸着也就能勉强遮住个屁股。 　　什么“正经地方”啊？！ 　　她深吸一口气，拿着衣服从更衣室走出来。 　　小梅这边已经换好衣服了，白花花的胳膊腿都露在外面。见她又穿着那羽绒服出来，一脸懵逼：“你怎么不换衣服啊？你不热吗？” 　　沈意眠把衣服递还给她，支支吾吾道：“我……我不干了……对不起……” 　　说完，她也不等小梅阻拦，赶紧朝来时的方向走。 　　可这酒吧地形复杂，空间又大，她绕来绕去的，一时竟迷了方向。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正是她当初联系这个工作的号码。 　　沈意眠愈发紧张，再加上室内暖气开得很大，她还穿着羽绒服，硬生生就炸出一身汗。 　　她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要跑起来。 　　看到走廊尽头有个门，以为是出口，想都没想就推了进去。 　　音乐声像飞鸟一般呼啦一下扑面而来。 　　沈意眠一时有点懵。 　　待她站定，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出口，而是一个包厢。 　　包厢的另外一头是一扇单向落地玻璃窗，楼下正是刚刚她进来时经过的那个舞池。 　　屋内很暗，几对男男女女坐在包厢里，正莫名其妙地盯着突然闯进来的人，其中有几个女孩身上穿的，正是她刚刚手里拿过的那件“工作服”。 　　只有边上有个人跟她一样站着，似乎也在看她。 　　昏暗的光线下，那个高个身影朝她这边走了几步，突然开口：“沈意眠？” 　　沈意眠一愣，这才看清背光下顾忱的脸。 　　她再看一眼那些姑娘。 　　又转头看看他。 　　看破一切地眯起双眼： 　　原来…… 　　后半句还没来得及从脑袋里蹦出来，包厢的门突然又被打开。 　　蔡经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拽。 　　与此同时，这人还不忘毕恭毕敬地朝包厢内的人弯腰赔礼：“几位老板，实在对不起……这我们新员工，刚来不懂规矩，影响二位了！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啊！” 　　沈意眠一个激灵瞪大双眼。 　　哈？？？ 　　什么新员工？！ 　　谁是你新员工啊？！ 第4章 VIP客户 　　「COCONUT」酒吧门口，顾忱看了几眼进出的年轻男女，转头看向秦陆阳。 　　他还没出声，秦陆阳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一把攀上他的肩膀将他擒住：“其他人都到了，你又想跑？” 　　顾忱动作斯文地拉下他的手臂，“我明早还要出差。” 　　秦陆阳啧了几声，语重心长道：“你啊，老把自己崩那么紧不行的，要劳逸结合嘛。还没三十呢，整得跟一清心寡欲的老和尚似的，可惜这张脸……” 　　顾忱轻轻嗤了一声，“是你自己想玩，别扯我啊。” 　　秦陆阳哽了哽。 　　那可不是嘛。 　　他前段时间跟着自家老头去出了一趟长差，一路被“严加看管”，可把他憋坏了。 　　他自觉理亏地嘿嘿笑了几声，又上前勾住顾忱的脖子，“是是是，是我想玩，您受累陪陪我。这是蒋家公子新开的店，人家喊我们过来捧个场，这点面子要给吧？他人就在里面，好歹去打个招呼。” 　　顾忱看他一眼：“你先怎么不说？” 　　秦陆阳无辜道：“我说了你会来？” 　　顾忱默了半晌，没再说什么，跟着秦陆阳走了进去。 　　蒋家和顾家素来有生意往来，这层关系他不得不顾及。 　　刚存放好衣物，蔡经理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满脸堆笑地出来迎接。 　　“秦总，顾总，欢迎欢迎！蒋少在VIP包厢等二位呢，这边请～” 　　穿过一层隔音门，音乐声瞬间轰鸣，舞池灯光跃动，不时传来男男女女的嬉笑声，室内空气也变得浑浊而模糊。 　　顾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加快步伐。好在进入VIP区之后，周围安静了不少，但一推开包厢的门，音乐声再次传来，楼下的声色景象尽收眼底。 　　坐在长沙发中央的蒋诚率先站起来，其他人见状也赶紧起身，目光不自觉都投向那个来酒吧消遣还穿了一身正统西装的男人。 　　听说顾忱要来时，这些人已经好奇得不行，都想看看这位在顾氏集团独当一面却极少露脸的顾家二公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在江临的富家公子圈里，秦陆阳的颜值算是公认很高的了。 　　但有人说，和顾忱比，秦陆阳那也只能算是“一般”。 　　他们估摸着…… 　　那得是长成什么神仙样子？ 　　起初顾忱刚进来时，他们只觉得他身影高挑，气质不俗。 　　待走近看清他的脸，包厢内的吃瓜群众们已经对这个说法没有任何异议。 　　那几位同行女士的目光更是像胶水一样粘在了那张脸上。 　　秦陆阳久经沙场一向眼尖，察觉这情况后立即坏笑着捅捅顾忱：“看那几姑娘。” 　　顾忱像是没有察觉，一直低头看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应：“看什么？” 　　秦陆阳“嘶——”了一声，痛心疾首地捂住心口，“靠……能看什么啊？看股票指数啊？” 　　顾忱笑了一声，伸手拿起桌上的威士忌抿了一口，依然没朝那几个姑娘看半眼。 　　他腰背挺得笔直，即使是坐着，身姿也依然挺拔，丝毫没有半点懒散，气质就与包厢内的其他人完全不同。 　　一直在看他的其中一个女孩似乎坐不住了，对着反光的玻璃理了理头发，然后拿起酒杯起身朝他走过来。 　　她长相明艳动人，身材曼妙，穿了件低胸亮片连衣裙，曲线若隐若现。 　　在她走动时，其他男人都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秦陆阳见状，眼中一笑，立刻知趣地让开一个身位。 　　女孩自然而然地在顾忱身边坐下，声音极尽温柔：“顾先生，能跟你喝一杯吗？” 　　顾忱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嘴角淡淡弯了一下，指了指手机，“不好意思，有点事情处理。” 　　说完，继续低下头看手机。 　　女孩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坐在原地。 　　秦陆阳向来怜香惜玉，立刻拿自己酒杯和女孩的碰了一下，朝她笑笑：“别理他，工作狂。” 　　哄完姑娘，秦陆阳一屁股坐回顾忱身边，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而后一脸八卦：“我说……你这些年清心寡欲片叶不沾身的，不会是还在等孟窈吧？” 　　顾忱难得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早就跟你说了少喝酒，脑子容易坏。” 　　秦陆洋“啧”了一声：“看看，说不过就搞人身攻击。” 　　说完，他又装模作样地打量顾忱几眼，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我寻思着，以你这个定力吧，以后多少是个住持的水平……” 　　顾忱哧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到时候我就第一个把你收了做关门弟子，每日吃斋念佛。” 　　“你可饶了我吧！” 　　秦陆阳笑着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那我情愿娶了孔樱。” 　　顾忱刚要说什么，有人在门口敲门，应答后，蔡经理带着两个女孩进来，说是酒推。 　　女孩很年轻，穿着白色紧身连衣裙，露出的四肢又白又瘦。 　　蒋诚颇有意味地打量了那俩女孩几眼，招招手让几人留下。 　　其中一个女孩一眼就看到一身西装的顾忱，眼睛一亮，主动走到他跟前，开口喊了句：“老板。” 　　同时，酒瓶已经伸了过来。 　　顾忱伸手捂住杯口，淡声道：“不需要。” 　　女孩无所谓地笑了笑，又走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 　　很快，两人就坐到了一起有说有笑，男人的手也顺势搭上了女孩的肩。 　　顾忱朝包厢周围扫了一眼，重新垂下眼帘看了看时间。 　　进来也有快半个小时了。 　　他给司机发了条信息，然后拍了拍旁边正和别人说话的秦陆阳，“我走了。” 　　秦陆阳愣了一下，“现在？你才来多久？” 　　“太吵了。” 　　顾忱边说边站起身，正要去和蒋诚说一声，包厢的门没有征兆地被突然推开，一团枚粉色的身影莽撞地冲了进来。 　　包厢内的人都朝门口看过去，对方显然也有点懵，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室内灯光昏暗，顾忱起初并没看清来人的长相，但她身上那件枚粉色羽绒服他总觉得在哪见过。 　　他往前走了几步，才终于看清那张此时惶恐无措的脸。 　　她的名字在那张画的背面，后来又在英德中学的走廊上听了两次。 　　有点特别。 　　他还记得。 　　“沈意眠？” 　　他不确定这丫头还认不认识他，反正她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 　　慢慢的，眼神逐渐意味不明。 　　还没等他来得及再问什么，蔡经理就跑了进来。 　　听到蔡经理的解释，沈意眠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才不是这里的员工！你瞎说什么呀……” 　　她话还没说完，人就被蔡经理轻松拽到了门口。 　　“你先放开她。” 　　顾忱突然开口。 　　他嗓音低沉，语气严肃，一开口就自带种不容分说的威严气场。 　　蔡经理下意识地就松开抓着沈意眠的那只手，战战兢兢地看向老板蒋诚。 　　蒋诚看了一眼沈意眠，站起身走到顾忱身边，问:“你认识？” 　　顾忱没有直接回答，只问蔡经理：“你知道她多大吗？她能工作？” 　　蔡经理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 　　他清了清嗓，尴尬地笑了几声：“这……这丫头跟我说她十八……” 　　被冤枉的沈意眠立刻反驳：“我什么时候说我十八啊？我来之前就跟你们说了我十五岁，是你们让我来的好不好！” 　　顾忱看了沈意眠一眼。 　　没想到。 　　还真是来工作的。 　　“十五岁？” 　　蒋诚不悦地看向蔡经理，“老蔡，是想让我酒吧关门是不是？” 　　“不……不是的蒋总，我是真不知道这丫头才十五，而且她还没开始上班呢……” 　　沈意眠现在根本搞不清状况，只知道要保护自己的“清白”，连忙解释：“我就没准备在这上班！我什么也没干啊！” 　　蒋诚打量沈意眠一眼，摸不清这小姑娘和顾忱是什么关系，得不得罪得起。 　　他睨了蔡经理一眼，转头对顾忱道：“不好意思忱哥，可能是有点误会，我这边查了之后给你一个说法。” 　　顾忱也没准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蒋诚下不来台，只点点头，“嗯，那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向还在发懵的沈意眠：“你跟我出来。” 　　沈意眠跟在顾忱身后，沿着刚刚七绕八拐怎么也走不出去路，一下就到了出口。 　　之前在室内，她热得满脸通红，额头全是汗。一出来，她就长舒一口气，感觉轻松多了。 　　顾忱一言不发地走到路边，沈意眠也跟着。 　　直到远离进出人群，完全听不到酒吧里传来的声响，他才停下脚步，转过身问身后的人：“刚刚闯进我们包厢，是要干什么？” 　　沈意眠脚步一刹，一本正经地答：“逃跑。” 　　“……” 　　顾忱好气又好笑，“逃跑不是应该往外跑？” 　　说起这个，沈意眠就觉得有些丢脸。 　　刚刚她在酒吧里像没头的苍蝇乱窜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也没找到出口，结果跟着顾忱不到五分钟就走出来了。 　　她声音没底气的低了一些：“就……迷路了呗……” 　　旁边有车子从路的那头驶过来，车灯闪了两下，顾忱伸手拎住沈意眠的袖子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接着刚刚的话题：“不会认路还敢乱跑，万一遇到的是坏人，你想过后果没有？你知不知道未成年人不可以去酒吧？” 　　沈意眠自知理亏地低下头，嘟囔着：“我知道啊……可我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是酒吧……” 　　“那你来做什么？”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招聘启事，说这可以兼职，一晚上能挣很多钱……我之前也不知道是干嘛的……” 　　顾忱摇摇头，“你想过没有，有什么轻松挣钱的差事会雇佣童工去干？” 　　沈意眠对“童工”这个词有点不满。 　　在她的概念里，只有小娃娃那种，才算是“童工”。 　　她扬起下巴向顾忱抗议：“我都十五岁了，不是儿童了。” 　　后者一本正经地回：“法律规定十六岁以下都算是童工，没有哪个正常雇主会冒这个风险。” 　　“……” 　　沈意眠一时哽住。 　　她之前没想那么多，现在不就知道了。 　　这么严肃做什么。 　　她埋着头半天没有说话，过一会儿，又掀起眼皮幽怨地看顾忱一眼。 　　顾忱觉得有些好笑，一直板正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问她：“你那什么表情？” 　　沈意眠收起她的小表情，抬起头看他。 　　他长得好高啊，她仰着脖子都看不到他的头顶。 　　她说：“你好像我们教导主任哦。” 　　“……” 　　顾忱哽了几秒。 　　英德中学的教导主任他是见过的。 　　那人喜欢站在校长旁边，挺着个啤酒肚，顶着个地中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学生们似乎都挺怕他。 　　原来他在小孩心目中是这样的形象吗？ 　　“不过你比他长得好看点。” 　　沈意眠又补充道。 　　顾忱真是哭笑不得。 　　这么小的姑娘，怎么还知道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呢。 　　“今天的事……” 　　沈意眠眨巴着眼睛，试探性地看向他：“你不会告到我学校去吧？” 　　顾忱反应过来。 　　哦，原来夸他是因为怕他告状啊。 　　“怕被学校知道还敢一个人出来打｜黑工？” 　　沈意眠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我这也是被生活所迫……你不懂……” 　　希望这人有点同情心别再抓着这个不放了。 　　想到她之前顶着寒风在美术馆门口卖画，现在又想着办法打工。 　　顾忱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她有些沮丧的脸，问：“你很缺钱？” 　　沈意眠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嗯……有点……” 　　她现在是缺钱，这也不算说谎吧。 　　顾忱看着她垂下的睫毛默了半晌，“家里很困难？” 　　沈意眠想了想辛歆，点了点头：“有点……” 　　说到这个份上，应该就不会去告状了吧。 　　“你上次卖的画还有吗？” 　　顾忱话锋突转，沈意眠一时没反应过来，蓦地抬起头：“……啊？” 　　“就是那个「不知名画家」的画，我还想买，你还有吗？” 　　沈意眠不敢相信地反应了一会儿，“有……有啊，有的！” 　　“同个作者，还是五千一张？” 　　沈意眠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两……两千就行……” 　　只要补上辛歆的报名费就够了。 　　她可不想再坑他一次。 　　“两千够吗？” 　　顾忱问她。 　　“够了够了，我……我还多送你一张！” 　　良心+1 　　一月份的晚风里还带着寒意，沈意眠的小脸埋在宽大的衣领里，因为兴奋又晕上两抹粉红。 　　对面的男人依然表情淡然，眸光如这冬夜里的月亮，清冷又宁静。 　　他语气平淡，却又像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什么？” 　　女孩笑眼一弯：“因为你是我的VIP（yuan）客（da）户（tou）啊～” 第5章 你好香啊 　　顾忱付钱一向爽快，这让沈意眠总觉得自己像是有些不厚道。 　　于是她提议：“等我把画拿给你再给钱吧。” 　　顾忱却不以为意，直接拿出现金给她，又递给她一张名片，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画寄到这个地址。” 　　沈意眠点点头，将名片收进口袋里装好，郑重其事地给顾忱九十度鞠躬：“谢谢先生。” 　　她突然这么客气倒让顾忱有些不习惯，总觉得之前古灵精怪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他抬表看看时间，放下手臂时，一辆黑色迈巴赫从路口拐了进来，稳稳停在面前。 　　下一刻，小谢从车里出来，动作利索地去开车门。 　　他偷偷瞥了一眼顾忱身边的女孩，心中一怔。 　　什么情况？ 　　这不是那个美术馆前面卖画的小骗子吗？ 　　沈意眠见顾忱的车到了，赶紧后退一步，“先生，画我会尽快寄给你的，那我先走啦。” 　　转身没走几步，旁边酒吧出来几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个个面色潮红，一看就是喝了不少。 　　几人与沈意眠擦身而过，其中一个踉踉跄跄地撞了她一下，抬头看到她的脸时，突然就看着她笑。 　　“对……对不起……” 　　沈意眠突然觉得有些毛毛的，不自觉就裹紧了衣服加快步伐。 　　“小妹妹，跟哥哥一起去玩啊？” 　　那几个男孩也跟上来，笑嘻嘻地在旁边歪着头跟她说话。 　　沈意眠皱起眉，想要离那扑鼻的酒气远一些。可她往边上让一步，那几人就进一步。 　　她此刻就是十分后悔，真不该来这鬼地方。 　　正想着要不要跑，身后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 　　几人纷纷回头，看到一辆车在不远处停下，一个男人迈腿从车里下来。 　　他眉眼深邃，身形颀长，一开口，嗓音浑厚又低沉：“沈意眠，过来。” 　　沈意眠有种得救的心情，赶紧跑到顾忱身边。 　　那几人一看两人认识，男人又像不太好惹的模样，立马知趣地离开。 　　顾忱站在敞开的车门前，转头朝沈意眠示意：“上车，我送你回家。” 　　沈意眠此时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赶紧上车。 　　看着窗外道路变宽，灯光渐亮，她心里慢慢松了口气。 　　“家住哪？” 　　顾忱问她。 　　“城南区滨河路——” 　　沈意眠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滨河路是城南区有名的别墅区，她这么一说，岂不是与她之前“缺钱”“家庭困难”的说法自相矛盾。 　　不符合人设啊…… 　　她赶紧一个急刹，改口道：“附近的集文路……” 　　说完，她还怕顾忱起疑，特意解释了句：“集文路好多人都不知道，所以我一般都和别人说滨河路，比较有名嘛，呵呵……” 　　她心虚地偷偷看顾忱一眼。 　　好在后者神色平静，并没有多问。 　　顾忱的车内非常干净，视线范围内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像是平时都没人坐似的。 　　宽敞整洁的车厢内，还有一股极好闻的香味，像是沐浴过后的肥皂清香，又像是衣服刚烘干时那种干净蓬松的气味，似有似无的在车内飘绕。 　　沈意眠对味道敏感，像小狗似的使劲吸了吸鼻子，顺着气味的来源嗅探。 　　越靠近顾忱，那气味遍愈发浓郁。 　　顾忱见她伸着脖子在身边闻来闻去，有些莫名地问她：“怎么了？” 　　沈意眠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正笑了笑，“没事没事，就是……” 　　她又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你好香啊。” 　　“……” 　　顾忱一时语塞。 　　面对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像这种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意眠也觉得车内气氛突然有些尴尬，连忙从他脸上收回视线朝车内四处打量。 　　低头间，她突然看到后座储物盒里有些眼熟的草莓软糖，颇为意外地看向顾忱：“这是我给你的糖吗？” 　　顾忱朝那储物盒看了一眼才意识到她指的什么，而后“嗯”了一声。 　　沈意眠随手从里面拿出一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问他：“这个糖很好吃吧？你是不是舍不得吃，所以吃得这么慢啊？” 　　这么一想，好像她这个逻辑也说得通。 　　总比说“我不吃糖，放这忘了”要好一些。 　　顾忱思索几秒，顺着她的话，又随口“嗯”了一声。 　　沈意眠嘴里舔舐的动作一顿，立刻懊悔地耷拉下肩膀，长叹一声：“唉，早知道我就多给你一些了。”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啪”地一拍大腿：“哎呀，刚刚这颗我也不该吃的！” 　　看她这副样子，顾忱忍不住好笑：“不用，够吃了。” 　　沈意眠低头去看那些糖。 　　她数了一下，一共五颗。 　　本来有六颗的。 　　都怪她。 　　深夜的路况通畅，车子很快就开到了集文路。 　　小谢在前面提醒：“顾总，到集文路了。” 　　顾忱看了看窗外，转头问沈意眠：“哪个小区？” 　　沈意眠喉中一哽。 　　她怎么知道。 　　她也不住这啊…… 　　看着窗外滑过一家便利店，她灵光一现，赶紧指指路边：“就把我放这吧，我正好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顾忱朝她口中的便利店看了一眼，吩咐小谢停车。 　　小谢正准备下去给沈意眠开车门，后者已经自己麻利地推门下车。 　　关上车门，沈意眠弯身朝车里挥了挥手，“顾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走啦～” 　　顾忱浅浅点了点头，又嘱咐：“买完东西就回去，注意安全。” 　　“知道啦。” 　　沈意眠冲他弯眼：“晚安啦。” 　　见沈意眠转身，小谢立刻发动车子。 　　顾忱在身后突然出声：“等一下。” 　　小谢一怔，踩在油门上的脚立马收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顾忱才道：“走吧。” 　　小谢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问，将车驶离。 　　另一边，便利店的门在沈意眠身后晃晃悠悠地关上。 　　沈意眠回头看向外面的街道，直到那辆迈巴赫的尾灯消失在视野，她才松了口气地从便利店出来，站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到家的时候，楼上楼下都熄了灯，黑黢黢一片。 　　沈意眠蹑手蹑脚地上楼，路过裴舒玉卧室时特意停了一下，确定没听到任何动静，她才放心地走到自己卧室门口。 　　她走的时候裴舒玉刚去闺蜜家打牌没多久，据她推测，等她回来时一定很晚，照理来说不会再去她房间看她在不在。 　　她正庆幸着今晚逃过一劫，生意也顺利，心情有点好。 　　卧室的灯突然“啪”的一声打开。 　　一个长发女人从她床上坐起来，脸色森白，动作僵硬，怒目圆睁，像要找她索命。 　　沈意眠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尖叫着就往房外跑，边跑边叫：“妈！妈！我房里有鬼！救命啊！” 　　“有屁的鬼！是我！” 　　裴舒玉气得一把将脸上的面膜扯下来，从房里追了出来，“老娘等了你一个小时，面膜都干脸上了你才回！” 　　沈意眠听到母亲的声音，一脸懵逼地回过头，脑袋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刚什么情况。 　　“妈～你……你在我房间干嘛呀……哎呀吓死我了～～～” 　　就刚刚那么一下，硬是让她炸出一身冷汗。 　　裴舒玉看她那个劫后余生的表情好气又好笑，“你还知道怕啊？这么晚回家，你想干嘛啊？啊？人比鬼恐怖多了你知不知道？” 　　沈意眠心虚地抓抓脸颊，“我……我去辛歆家了，聊天忘了时间。” 　　裴舒玉睨她一眼，“去辛歆家你偷偷摸摸的？我跟你说啊，现在你爸不在可没人护着你，刚放寒假就去外面野，你是不是觉得你妈收拾不了你？” 　　“那哪能呢……” 　　沈意眠狗腿子地嘿嘿一笑，“您什么时候都收拾得了我。” 　　裴舒玉再三追问，沈意眠自然不可能对她如实供出酒吧的事。 　　以她妈那个脾气，估计得扒了她三层皮。 　　况且沈立不在，连个说好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当晚裴舒玉大概是在牌桌上赢了不少，没有对她追根究底，只又恐吓似的教训了几句就放了她去睡觉。 　　第二天，沈意眠就将精挑细选的作品寄到了顾忱名片上的地址。 　　毕竟是两千块钱。 　　服务效率得跟上。 　　包裹到时，看着运单上收件人的名字，总裁办里没有人敢动。 　　直到顾忱从外面回来，亲自把那个圆柱形的不明物体拎进了办公室。 　　他也不知道沈意眠怎么想的，将画筒外面包了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木乃伊。 　　正拆得吃力，外面高泓打来电话。 　　“顾总，顾董来了。” 第6章 人约到了 　　顾忱停下手里的动作默了几秒，回复：“知道了，请他进来。” 　　高泓挂了电话赶紧站起来，倾身朝顾鑫年做了个“请”的动作。 　　顾鑫年冷冷看他一眼，似乎很不满他这个集团董事长来下级单位还要被通报。 　　进了总裁办公室，地毯上七零八落的散着一些泡沫纸。 　　难得见顾忱办公室里竟有些凌乱，顾鑫年愣了一下：“这是干什么？” 　　“我买了点东西。” 　　顾忱走过去，示意顾鑫年到沙发那边去坐。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顾忱开始沏茶。 　　“您怎么来了？” 　　“你不回家吃饭，那我只能来公司找你了。” 　　顾鑫年从包里拿出一盒茶叶，“前几天老唐送的，知道你喜欢茶，给你拿了一盒。” 　　顾忱浅笑着接过来，“不是我不回去，是最近工作太忙，实在没时间。” 　　“是吗？” 　　顾鑫年别有意味地看他一眼，“不是因为怪我？” 　　炉上的茶水开始沸腾，顾忱伸手拿起茶壶，给顾鑫年面前的杯子里倒上热茶，淡声道：“怎么会。” 　　顾鑫年拿起茶杯，叹了口气，“你啊，从小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你别怪我，我知道这几年你在建设这边做得很好，现在不是说要赶你走，而是地产转型这块我很看好，陆北市场又大，我需要有能力又信得过的人来接手。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别人。你不要有什么情绪。” 　　顾忱抬头，波澜不惊地问：“谁说我有情绪？” 　　顾鑫年顿了顿，放下茶杯神色稍敛：“那你南铁的项目怎么一直不交？” 　　顾忱扯了扯嘴角。 　　他还奇怪顾鑫年怎么突然会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南铁的项目是顾氏建设这几年在啃的一个大项目，花了他很多心血，眼看着就要谈下来的时候，他就收到了调任陆北的消息。 　　这个项目规模很大，涉及到的细节特别繁琐，光是整理资料就得需要很长时间，更何况还有后续的一些工作都没有完成。要快速交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知道，自从他的调任状下来之后，顾钧那边就一直盯着这个项目，生怕他留下个烂摊子。 　　“哥跟你说的？” 　　顾鑫年知道顾忱心思缜密，也不否认，只道：“你也别怪你哥催，这个项目大家都很紧张，你这边该放手的就放手，要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 　　顾忱不徐不疾，“一切都是正常流程，您放心。” 　　他不反驳，也不解释。 　　看上去听话，却总攒着一股韧劲。 　　顾鑫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顾忱的手臂，“行，那我走了。” 　　送走顾鑫年，顾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短短十几分钟，他已经听清了顾鑫年的弦外之音—— 　　懂事些，别跟你哥抢。 　　说是哥哥，其实顾钧也只比他大了一岁。 　　九岁时，他跟着靳娴来到顾家，这个几乎跟他同龄的“哥哥”对他就一直很冷淡。 　　那时，靳娴总劝他，说顾钧母亲早逝，他们又是后来人，要他多让着顾钧点。 　　两年后，靳娴生了顾廷，顾鑫年很高兴，对这个小儿子格外疼爱。 　　从此，顾忱既要照顾弟弟，又要让着哥哥。 　　顾家那些亲戚们也说，作为“外人”，顾鑫年对他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要他懂得“感恩”。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把事情装进心里，大家也习惯了他的“懂事”。 　　没有人再去关注，他到底要什么。 　　顾忱收回思绪，将刚刚顾鑫年拿过来的那盒茶叶放进一旁的柜子里，回头看到地上的泡沫纸，才想起来包裹还没拆完。 　　他拿起刀继续，又花了近十分钟，才看到黑色画筒终于露了出来。 　　取出画后刚松口气，一包用泡泡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又从画筒中央掉了出来。 　　顾忱叉起腰看着那包东西。 　　满眼无奈。 　　这到底是什么？ 　　套娃吗？ 　　他逐渐失去耐性，干脆拿着刀往泡泡纸上用力一划。 　　“哗啦”一声，一堆粉色糖果从包装袋里掉出来，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顾忱愣了一下。 　　弯腰仔细一看，全都是草莓软糖。 　　他车上那种。 　　粉红的包装袋上印着卡通猫咪头像。 　　正望着他笑。 　　他长吁一口气，觉得有些荒诞地摇了摇头，突然又笑了。 　　那丫头是真的以为他舍不得吃，给他买这么多，生怕他不够。 　　他随口的一句话，她却当了真。 　　- 　　辛歆的报名费终于赶在开班之前交了过去。她问起时，沈意眠怕她不好想，只说是找亲戚借的钱。 　　其实从上次她就看出来，只有她的画卖出去，辛歆表面没说什么，其实心里应该有些不好受。 　　培训班的课程时间排得满满当当，春节也只放了三天假。 　　忙忙碌碌间，一晃眼就到了开学。 　　开学第一周，班主任就公布了英德中学和顾氏建设合作的“萌芽基金”项目，鼓励班上经济有困难的同学报名参加。 　　英德中学每个年级设有四个艺术特长班，是江临招收艺术特长生最多的中学之一。 　　而“萌芽基金”就是顾氏建设和教育部针对艺术生学费高昂这个问题而发起的国家公益项目之一，早在去年就与英德中学接洽，终于赶在春节之前将项目细节定了下来。 　　为了保护学生们的自尊心，这次的报名都是采用匿名形式，由各班班主任私下联系审核，全程都不会泄漏给其他无关人员。 　　因此辛歆报名这事，私下里只有沈意眠知道。 　　这次报名的学生很多，远远超出了当初项目组预计的人数。考虑到中高考在即，项目组最终决定将这一期的“萌芽基金”优先给予毕业班的学生。 　　名单定下来之后，顾氏建设宣传部部长马上将终稿发给总裁办报批。 　　但顾忱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去陆北之前的交接工作，那封申请审核的邮件躺在他的邮箱里，一直是未读状态。 　　宣传部部长小心翼翼地去问总助高泓，高泓见顾忱忙得连饭都不能按时吃，只能在电梯里抽空问他：“顾总，那个「萌芽基金」项目名单下来了，宣传部那边等着批。您要是没时间，我来处理？” 　　顾忱手上项目太多，一时不知道他说的哪件事，问他：“哪个项目？” 　　高泓跟着他走出电梯，“就是跟英德中学合作的那个帮扶公益项目，萌芽基金。” 　　听见“英德中学”四个字，顾忱沉吟想了一会儿。 　　进入会议室前，他转头对高泓道：“打印出来给我，邮箱里东西太多了。” 　　会议结束后，高泓将打印好的「萌芽基金第一期」项目执行书放到顾忱的桌上。 　　其实这是个很小的项目，按照以往，只要他说一声，顾忱就会让他代为处理，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自己来看一眼。 　　顾忱拿起文件，直接翻到名单那页。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奇，他就是想看看，那上面有没有他预想中的名字。 　　为了确认他看了两遍。 　　初三的学生有五名。 　　但就是没有那个“沈意眠”。 　　“报名名单有吗？” 　　顾忱突然问高泓。 　　高泓一愣，想起早些时候宣传部那边发来的某个文件里似乎有，便赶紧道：“我马上确认一下。” 　　他也是奇了怪了。 　　报名名单就更不重要了，也不知道顾总今天是怎么了。 　　十分钟之后，高泓将报名名单打印出来拿到顾忱办公室。 　　顾忱正在打电话，只瞥眼匆匆浏览了一遍。 　　还是没有沈意眠。 　　也许是因为面子。 　　也许两千块的确够了。 　　顾忱挂了电话看着名单默了半晌，吩咐高泓把批复流程走完。 　　距离在陆北上任的时间越来越近，顾忱手头上的交接工作只剩下南铁这个项目还在收尾。 　　清明过后，高泓开始给他收拾办公室，将一些私人物品分类打包。 　　当初沈意眠寄过来的的两幅画，此时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墙边的柜子里。 　　那天之后，顾忱忙着工作上的事，无暇顾及，连框也没裱，此时倒是方便了收纳，省得再找专人搬运。 　　高泓不知道这画的来头，但能出现在顾忱办公室里的画，据他估计肯定是价值不菲，没有八位数起码也有七位。 　　顾忱这人平时没什么喜好，唯独中意观星和收集艺术品。办公室里的画除了靳娴的作品，大多都是他从拍卖会上所得的名家作品。 　　这次搬家，顾忱嫌麻烦，也不准备全部带到陆北去，剩下的，就当是送给顾钧了。 　　高泓对艺术一窍不通，摸不准顾忱这方面的偏好，于是谨慎地向他确认：“顾总，这两幅画要一起带走吗？” 　　顾忱百忙之中掀起眼帘朝高泓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旁边那个黑色画筒才反应了几秒，说：“带走吧。” 　　到了下午，高泓接了个电话，立刻就向顾忱汇报：“顾总，沈行长约到了。” 　　沈立是晋合银行去年上任的行长，前段时间一直外派，顾忱这边一直想约，时间上却总是对不上。 　　这些年顾氏建设和晋合银行的合作很多，几乎百分之八十的项目都要通过晋合。 　　顾忱一直想和这位沈行长搭上线，为顾氏争取一下更低的贷款利率。 　　这一约，几乎是约了半年，现在他人要走了，人倒是约上了。 　　虽然他马上要去陆北，到时江临的事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但晋合银行在全国都有网点，保不齐他以后还需要沈行长这个人脉。 　　况且他能在陆北待多久，会不会回来，这些都是未知数。 　　所以这个约，他还是得赴。 　　饭局定在周末，地点就在北城区的得月楼。 　　高泓特意订了一个顶楼山景包间，位置僻静，环境也雅致。 　　到了五点，裴舒玉还在房间里化妆。 　　沈立在楼下已经等了一个小时，又不敢上楼催。 　　直到又过了十分钟，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一看到沈意眠从厨房出来，立刻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拉住她：“去催催你妈，都几点了……” 　　沈意眠幽幽瞥他一眼：“我才不去呢，要去你自己去，我还小，还想多活几年。” 　　沈立痛心疾首地指着她：“亏我平时对你这么好，关键时刻一点也不知道帮帮你老爸。” 　　沈意眠将手里的车厘子扔进嘴里，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急什么呀……妈弄完就下来了，你越催她越慢。” 　　两人在楼下又坐了十分钟，沈立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终于忍不住上楼，从卧室探进头，言语间小心翼翼：“老婆……好了没有啊……五点半了……” 　　裴舒玉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手一抖，口红擦出了嘴唇范围。 　　她回头狠狠瞪沈立一眼：“催催催！这下好啦！我口红涂歪了！” 　　沈立喉中一哽，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行行行，你慢慢化，大不了就是迟到嘛……” 　　裴舒玉斜他一眼，擦了擦唇边的口红印，又看看镜子，终于站起身来，“好了好了，走吧。” 第7章 你掉厕所里了？ 　　两人走出卧室，裴舒玉看了一眼楼下的沈意眠，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沈立，“我说你，这种场合带眠眠去干什么？她都要中考了。” 　　“那不是人家邀请的我们全家吗？再说，眠眠这段时间天天画画到半夜，也该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别把孩子累垮了。” 　　沈立步伐紧凑，着急地一把搂过裴舒玉的腰：“哎哟姑奶奶，走快点，真要迟到了。” 　　另一边的得月楼里，顾忱带着高泓已经早早的到了。 　　这是他的习惯。 　　不管约会对象的年龄地位，他都喜欢提前一些，从没迟到过一次。 　　沈立一家到达时，高泓已经站在一楼门口迎接了。 　　沈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躬身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高泓礼貌一笑，欠身给他带路：“沈行长客气了，是我们来早了。” 　　沈意眠不知道今天父亲要见的是什么人，她也不太关心。 　　这种饭局她从小就参与了不少，她不懂那些人情世故，就只当是过来吃饭的。 　　得月楼她还是第一次来。 　　这个餐厅建筑是中式风格，外表有点像古装影视剧里的那种八角亭，内里却装修豪华设施先进，旁边就是江临市郊有名的月华山。 　　她观光似的地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就跟在沈立和裴舒玉身后到了包间门口。 　　包间的门是手工雕刻的木门，花纹古朴别致。 　　门的一侧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包间的名字——“蒹葭”。 　　沈意眠一时被门口的装饰吸引，停下脚步细细观看。 　　沈立跟着高泓一进门，里面的人立刻站起身来，伸手向他寒暄：“沈行长，终于见面了。麻烦您跑这么远过来。” 　　“哪里哪里，多谢顾总的邀请，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 　　沈立一边和说话的男人握手，一边将妻女让到身前介绍：“这是我太太裴舒玉，还有我女儿……” 　　沈立回头没见人，立刻话语一顿。 　　转头一看，沈意眠还在门口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眠眠！” 　　裴舒玉赶紧喊了她一声。 　　沈意眠恍过神来，转头看向沈立和裴舒玉。 　　沈立一边招手示意她快点进去，一边抱歉地对顾忱笑笑，“不好意思啊，顾总。那是我女儿沈意眠，有点皮。” 　　顾忱目光一顿。 　　刚刚他看到后面的身影时还觉得自己像是看错了，现在一听名字。 　　还真是她。 　　前几次看到沈意眠时，她都是一副学生气的休闲打扮或是穿着松垮的校服。 　　今天的她却不同。 　　乌黑的头发不再凌乱，此时精致地盘在脑后，还用淡黄色的水晶发卡装饰了起来。 　　身上是一件香奈儿皮粉色格纹连衣裙，样式大方得体，手腕上还搭配着同品牌珍珠手链，看上去完完全全一副矜贵的大小姐模样。 　　缺钱？ 　　家里困难？ 　　顾忱也是送过礼的人。 　　据他目测，单单是那条裙子，就值上万块。 　　他再想起那晚她无意间说出的“滨河路”，更加确认了心底的猜测。 　　沈意眠显然在转头过来的时候就认出了他。 　　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然后立马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 　　还没等顾忱开口，她突然拔腿就往走廊上跑。 　　沈立和裴舒玉一时傻了眼。 　　反应过来之后，裴舒玉马上追出去，冲着她的背影喊：“沈意眠你干什么？！” 　　“去厕所！来不及了！” 　　沈意眠一边慌张回答，人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 　　她这个无厘头的反应让包厢内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立站在原地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家女儿怎么像见了鬼一样突然来这么一出。 　　裴舒玉从外面走回来，也是满脸尴尬：“不好意思啊顾总，这孩子来的路上肚子就有点不舒服……” 　　沈立一听，立刻跟着老婆胡诌：“是啊，路上就吵着上厕所了……” 　　高泓忍不住指着包厢一侧，“其实这里就有洗手——” 　　话没说完，他就感觉顾忱幽幽瞥了他一眼。 　　凭他多年来在顾忱身边的经验来看，这个感觉有点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也立刻知趣地闭嘴。 　　顾忱神色如常，招呼着沈立夫妻二人：“没事，我们先坐吧。” 　　过了有十分钟，沈意眠还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纠结着要不要直接叫个车回家。 　　但理智告诉她，如果她真跑了，不仅会让父母很没有面子，之后也难免被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左想右想都没想出什么合理的理由。 　　总不能说因为家里的厕所比较香吧。 　　她正发着愁，感觉头都要秃了，隔间外面突然传来裴舒玉的一声质问：“沈意眠！你掉厕所里了？！” 　　沈意眠耷拉下头，不情不愿地打开门出去。 　　裴舒玉见她脸色确实不好，训斥的话刚要出口又吞了回去，语气瞬间没了之前的强硬：“怎么回事？吃什么了？” 　　沈意眠没精打采地随口道：“可能是车厘子吃多了……” 　　她趁机卖惨，拉住裴舒玉的袖子，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母亲：“妈～我想回去休息……” 　　裴舒玉摸摸她的额头。 　　体温还算正常，就是整个人看起来跟蔫了似的。 　　她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拿起手机，“我想起来你爸车上有个药箱，里面好像有止泻药。我让老李送上来，你先吃点。” 　　“啊？” 　　沈意眠愣了住。 　　她又没病。 　　吃什么止泻药啊？！ 　　“不用了……” 　　她连连摇头，伸手去拦裴舒玉的手。 　　后者不耐烦地斜她一眼，“怎么不用了，你万一回家路上又想拉怎么办？先吃药拦一拦。” 　　说话间，电话已经接通，裴舒玉刚喊出老李的名字，沈意眠一把抢过她的手机抱在怀里，“我好了！我不想拉了！我不回家了！不回家了！” 　　裴舒玉见她突然两眼放光活蹦乱跳的，狐疑地看向她：“你怎么一阵一阵神神叨叨的今天？” 　　沈意眠都要哭了。 　　她能怎么办？ 　　她也很绝望啊！ 　　“真好了？” 　　“真好了。” 　　裴舒玉上下打量她一番，吁出一口气：“那快回去吧，出来这么久，挺不礼貌的。” 　　两人回到包间时，沈立和顾忱正一来一往聊得尽兴。 　　听到动静，顾忱抬眸看向二人，目光扫过沈意眠的脸，对方的眼神明显还在闪躲。 　　“还好吧？” 　　他礼貌地问。 　　裴舒玉赶紧答：“还好还好，已经没事了。不好意思了，顾总。” 　　顾忱淡淡地笑了笑，“沈太太不用这么客气，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让后厨把菜做清淡些，对肠胃好。” 　　裴舒玉对顾忱印象挺好的。 　　这人长得高大帅气，气质又好。最重要的是，虽然身居高位，但人特别有礼貌，不管做什么都很周到。 　　她琢磨着，以后等沈意眠长大了，给她找个这样的女婿也挺不错。 　　想到这，她转头看看身边的女儿。 　　沈意眠此时低着头，全程不发一言，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吃，连句漂亮话都没有。 　　裴舒玉暗中叹口气。 　　这丫头。 　　脑子里除了画画就是吃。 　　罢了罢了。 　　只要她健康就行。 　　沈意眠根本不知道此刻她母亲一系列的心理活动。 　　在她毫无灵魂吃饭的同时，她满脑子只有一个事情—— 　　什么时候能走？ 　　她要憋死了。 第8章 你不会告状吧 　　可沈立和顾忱像是聊得十分投缘，盘子里的菜都没怎么动，显然一时半会不会完。 　　两人从经济形势聊到行业动态，最后又聊到顾忱月底要调任去陆北的事。 　　沈立去过陆北很多次，立刻说：“陆北那城市还是不错的，首都嘛，经济文化中心，机会也多。江临虽然这些年发展也不错，但总体发展趋势来讲，还是不如陆北。” 　　顾忱表示同意。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放弃江临，转投陆北市场的原因。 　　宏大和未知，对他来说是挑战，更是机遇。 　　听说顾忱要去陆北，一直埋着头的沈意眠难得地掀起眼帘，偷偷看向说话的二人。 　　“不过陆北这天气啊，是真的干，不知道顾总过去习不习惯。” 　　说到这，沈立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裴舒玉道：“对了，你们过去的时候记得带个加湿器，你咽喉本来就不好。” 　　裴舒玉应了一声。 　　顾忱顺口问了句：“沈太太也要去陆北？” 　　裴舒玉说：“是啊，我们家姑娘是学画画的，下个月要去参加陆北美院的考试。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准备陪她一起过去。” 　　说到这，裴舒玉有些担忧，“虽然是希望她能考上，但是这考上了她就要去陆北生活，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 　　沈立在一旁道：“习惯也就好了，儿女总要离开父母自己去闯的嘛～你说是不是顾总？” 　　顾忱点了点头，“是，总是要独立的。不过您家千金年纪还小，你们担心也是正常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夹，从里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到裴舒玉面前，“沈太太到了陆北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我一定尽力而为。” 　　裴舒玉和沈立连忙站起来道谢：“你太客气了顾总。” 　　顾忱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我母亲也是学艺术出身，其中的辛苦我也了解一些，学生和家长都不容易。” 　　“您说的太对了。” 　　裴舒玉特别认同地点点头，“不仅开销大吧，这竞争也特别激烈。我们以前以为学艺术升学多少简单些，现在一看，完全不是，压力大得很。” 　　沈立附和道：“我们家这还算好的，那要是普通家庭，压力更大。” 　　裴舒玉想到什么，立刻道：“哦对了，前阵子我还听说眠眠他们学校有学生自己出去打工被学校抓了呢，估计也是生活所迫……也不容易……” 　　听到“打工”这个词，沈意眠一个激灵。 　　嘴里的鲍鱼顿时不香了。 　　“打工？” 　　沈立头一次听到这事，问道：“中学生打工？开什么玩笑？现在的孩子啊……” 　　“我看也不全是孩子的问题，家长教育也有问题，孩子有什么困难家里都不知道。” 　　裴舒玉看向沈意眠，“眠眠，你有什么事可不能瞒着家里啊。” 　　沈意眠喉咙一紧，半天坑坑巴巴地应出一个“嗯”。 　　她下意识地偷偷看了顾忱一眼。 　　对方竟然也在看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看穿了一切。 　　沈意眠心里越来越虚。 　　总觉得下一秒，顾忱就要将她卖画打黑工的黑历史全部告诉她爸妈，作为她说谎的惩罚。 　　然而顾忱却一直没说什么，话题又回到了大人之间的事。 　　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顾忱起身出去接电话。 　　沈意眠在位子上犹豫了很久，还是借口上厕所跟了出去。 　　裴舒玉也不太明白，这孩子为什么总是舍近求远要出去上厕所。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沈意眠才看到顾忱的身影。 　　他穿着一套深蓝色西装，单手插兜正讲着电话，瞥眼看到她过来，便示意她在旁边等一下。 　　“嗯，我知道。” 　　“可行性不是很高。” 　　“利率还会上调，再观望一阵。” 　　…… 　　零碎低沉的话语从身边传来，声调似乎一直没怎么变过。 　　她偷偷抬眸看向他。 　　春夜的皎皎月色下，男人的侧面轮廓像是镀着一层银色的光，下颌曲线利落得就像此刻挂在天幕上的月亮，凸起的喉结在系紧的领口上方，偶尔随着他说话的频率上下滚动。 　　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 　　沈意眠的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她想，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告状的吧？ 　　“我这边还有点事，稍后再回给你。” 　　顾忱那边挂了电话，收起手机低头看向她：“小孩，有话说？” 　　沈意眠下意识地想反驳自己不是小孩，但一想到自己此时的境遇，立刻放弃了“顶嘴”的想法。 　　她现在要识时务，要怂一点。 　　于是她可怜巴巴地揪着裙摆“嗯”了一声，又很委屈似的掀起眼皮看顾忱一眼。 　　“那个……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顾忱没有说话，像是等着她继续。 　　“是我有个同学，她家里有点困难。之前我们报培训班，她钱不够，所以我就……” 　　“你的意思是，” 　　顾忱顿了顿，“你的那些钱，全部用来帮助同学了？” 　　沈意眠点点头，“都给她交学费了。” 　　“不是用来玩了？” 　　“我才没有！” 　　沈意眠这次答得很快，像是真的很冤枉。 　　顾忱又问：“怎么不告诉家里？” 　　“我爸挣钱也很辛苦的，我之前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沈意眠说完，又试探性地看顾忱一眼，“你……不会告诉我爸妈吧……” 　　顾忱有些无语。 　　这小孩怎么老是担心他会告状。 　　就好像他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告状。 　　他一时没出声，沈意眠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连忙又道：“你买画的钱，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她转了转眼珠，算了一下，“最迟明年过年，过年我就有压岁钱了，肯定能还你。” 　　顾忱颇有意味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还我？我买了你的东西，理应付钱。” 　　“可是我的价格……好像……有那么一点……高？” 　　沈意眠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截长度，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好像在问：我是不是奸商？ 　　不是很奸的那种。 　　顾忱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我觉得还好。你不用还我钱了。” 　　沈意眠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不是两清了的意思，顾忱再次开口：“回去吧，你家人会担心。” 　　他率先往包间的方向走，走了几步，不见沈意眠跟上。 　　回头去看，小姑娘还站在原地，一脸踌躇地看着他。 　　什么啊。 　　他还没回答那个最重要的问题呢。 　　顾忱像是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停下脚步道：“我不告诉他们。” 　　话音落下，沈意眠脸上瞬间笑开了花，“你说的啊，可要说话算数。” 　　她笑着朝顾忱跑过去。 　　走廊的暖色灯光下，顾忱站在那头等她。 　　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香味。 　　虽然这个人总像是没什么表情，但此刻，沈意眠却好像在他眼里看见了温柔。 　　长得好看的人，果然是不喜欢告状的。 　　更何况，他还那么好闻呢。 第9章 清晨与暮色 　　回家的路上，裴舒玉在车里感叹：“之前我听打牌的那些太太们说，这位顾总作风低调不好亲近，今天这么一见，好像还挺平易近人的啊，一点架子也没有。” 　　沈立不以为意道：“人家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礼数方面自然周到。再说了，顾家那是什么家庭？学识和教养都不同于普通人，哪能让你看出破绽。” 　　裴舒玉不满地睨他一眼：“我又不傻，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我不就是感叹一下嘛，他这种人又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今天第一眼看见啊，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她话音一转，颇有兴味地凑近沈立：“哎，这顾总结婚了没有？” 　　沈立莫名看他一眼，“没有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他正是适婚年纪，这样的人，应该挺抢手的吧～” 　　裴舒玉看一眼沈意眠，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要是我们家眠眠……” 　　她话没说完，沈立就激动道：“你想什么呢！眠眠才多大，人家顾总多大，这怎么能扯到一块呢？！想都不要想！” 　　裴舒玉没好气地瞪他：“废话！这还要你说？！我的意思是，咱们眠眠以后要是找个这样的，也不错。以后！以后懂不懂？！” 　　沈立被吼了之后顿时放低了声音：“害……你说清楚嘛……” 　　裴舒玉气还没消，又狠狠拍他一掌，“我看是你自己脑袋有问题！你当我是后妈啊？这顾总都跟云之差不多大了我能往那想？！” 　　话题中心人物沈意眠在一旁看着父母争论着一件还虚无缥缈的事，觉得很无语，根本不想参合。 　　但提到裴云之，她突然就来了精神。 　　“什么？顾总跟舅舅差不多大？！” 　　她印象里，裴云之看起来就跟沈立是一辈的，但顾忱完全不是。 　　“可……顾总看起来比舅舅小多了呀……” 　　裴舒玉想到一些往事，忍不住憋笑：“那确实……你舅舅从小就长得显老……高中时候就被人叫叔叔了。” 　　她一向思维跳跃，说着说着话音一顿，又转向沈立：“哎？不过我听说顾家还有个小公子，和我们眠眠差不多大？” 　　沈立扶住额头，“你怎么跟顾家过不去了呢……先不说年纪问题，就顾家这种身份，都是要门当户对的，能看得上我们这种普通家庭？退一万步说，就算人家不介意，就眠眠这性格，哪能应付得了人家这种家庭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你以为豪门太太那么好当。” 　　裴舒玉气得直翻白眼，“哎呀我也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你倒是想得挺远啊！我可没想过要女儿嫁什么豪门！就她这成天冒冒失失丢三落四的，别说顾家，有个普通人家要就不错了。” 　　沈意眠看沈立一眼，又看裴舒玉一眼。 　　她从小衣食无忧，对“豪门”什么的根本不关心。 　　只是，听着听着就觉得这两人有点不对劲。 　　“哎不是……你们说就说，怎么还搞人身攻击呢……你们就不怕失去自己可爱的女儿吗？” 　　- 　　四月的最后一周，顾忱正式卸任顾氏建设总裁一职前往陆北。 　　刚到陆北的头一周，由于新购入的公寓按照他的意思做了些装修上的改动，他暂时就住在顾氏旗下的莱缦酒店作为过渡。 　　莱缦作为顾氏地产酒店板块中的高端产品，早在五年前就进驻陆北，在全市中心拥有五家门店。 　　头几年，陆北酒店市场不像现在这么饱和，莱缦的势头还算不错。但这几年其他国内外高端品牌相继涌入，小众品牌也来分一杯羹，莱缦的市场份额逐年下降，成了人们口中的“过气”品牌。 　　也正因为如此，顾鑫年一直在考虑转型。 　　这些年传统地产不太景气，高端酒店这个方向也陷入瓶颈，他就把目光投向了高端商业综合体，打算涉足零售业。而顾忱本来就是学商管出身，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 　　地产那边的员工早就听说顾忱到了陆北，原以为他会休整几天，没想到就在他到达陆北的第二天一早，他就直接前往地产大厦上任。 　　听到风声的员工们都很激动，虽然人在办公室，但心都已经飞到了外面，不停地朝楼下大厅入口处张望。 　　他们早就听说这位顾家的二公子不仅工作能力超群，这几年带领顾氏建设拿下不少难啃的大项目，关键是，长得还惊为天人，爱慕他的女员工们比明星的粉丝团还夸张。 　　然而刚过九点，公司小群里就有人通风报信，说是这位顾总直接从地下停车场进了总裁专用梯，然后直升到顶楼总裁办，大家连个衣角都没看见。 　　只有个别人在停车场看到一辆车牌尾号是888的劳斯莱斯幻影驶入高层专用停车区。 　　他们由此猜测，那辆劳斯莱斯应该就是新老板的座驾。 　　顶楼总裁办内，员工们正紧张地关注着电梯口那边的动静。 　　随着“叮——”的一声清脆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顾氏地产副总黄忠义和几个部门总监立刻自动分开站到电梯两边，微微躬身朝顾忱问好：“顾总，欢迎欢迎。” 　　顾忱从电梯里走出来，和几位一一握手，“客气了黄叔，其实不用过来的。” 　　黄忠义是顾氏的老员工，也是顾鑫年的心腹。当年顾氏开发陆北市场，他也是最早过来的那批人之一。 　　听说顾忱今天上任，他本想早上就去酒店接他，结果顾忱坚持说不用麻烦，要自己去办公室。 　　话是这么说了，但他怎么可能真的就不管了，还是早早带着几位高层在总裁办候着。 　　在黄忠义的介绍下，几人走进办公区。 　　总裁办的员工们立刻都站起来，一一向顾忱和其他领导们问好。 　　顾忱近一米九的个子，走在几个平均身高在175的中年男人中间本来就显眼，再加上他走路姿态一向挺拔，气场自然就比其他人强出一截，谁是老板一目了然。 　　他身上那套深灰色西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内里的白底蓝条衬衣看起来也似乎平平无奇。 　　但他身形修长，又因为常年自律有着一身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即使是中规中矩的衣服在他身上，都像是连每一颗扣子都是量身定制，没有一丝多余和累赘，完美得恰到好处。 　　他所到之处，员工们都不禁心底感叹，自觉升起一丝敬畏。 　　几位女员工更是莫名紧张，说话都有些坑坑巴巴的。 　　只有总秘简玟希一如往常的镇定，站在总裁办公室前泰然自若地朝顾忱浅浅一笑：“顾总您好，我是总裁秘书简玟希。办公室已经整理好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您随时告知我。” 　　顾忱朝她微微点头，简单道了声谢，一行人前后进了办公室。 　　顾忱新上任后的第一次管理会议定在十点举行，几人在办公室又稍作寒暄了几句，之后知趣地离开。 　　趁着离会议还有大半个小时，高泓赶紧帮忙收拾顾忱的新办公室。 　　办公用品简玟希都已经配备得十分齐全，高泓整理的无非是从江临运过来的字画书籍和茶具等。 　　他将墙上那些老派的“花开富贵”“黄河奔腾”一类的字画全给撤下，叫人换上从江临带过来的那些。 　　但终究是有些东西没有带过来，布置完后，办公室的墙壁仍余留出一大片空白，看上去总觉得像少了点什么。 　　高泓看向角落里剩下的那个画筒，怕顾忱忘了，小心提醒他：“顾总，这个里面的画要不要挂起来？” 　　顾忱正在整理书柜里的书，听到他说“画筒”，停下手里的事情走过来。 　　他打开画筒，抽出那两幅画。 　　冷色调的名为「清晨」。 　　暖色调的名为「暮色」。 　　没有署名，但他知道作者是谁。 　　比起线条，沈意眠似乎更喜欢用色彩来讲故事。看起来不搭的色彩，在她的画里总是异常和谐。 　　在这点上，倒是非常符合顾忱对于绘画作品的审美。 　　高泓不懂这些，只觉得这画在顾忱手里，就像是很贵的样子。 　　顾忱将画放回原处，这才开口：“找人裱框，然后挂起来吧。” 第10章 肯定是他！ 　　五一过后，顾忱搬进了位于陆北东岸区的新公寓。 　　公寓距离位于CBD中心的顾氏地产大厦大概有十几公里，虽然不算近，但他喜静，宁愿住的稍微远些，也不想一出门就全是人。 　　搬家那天，陈弈川上门拜访。 　　陈弈川比顾忱小一岁，中学时曾跟着靳娴学画，与顾忱同校，常在靳娴工作室一待就是一天。 　　那时，顾忱喜欢工作室的安静，一放学就往那跑，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相识成了朋友。再后来，秦陆阳也加入了进来。 　　高中毕业后，顾忱去了国外留学，陈弈川则保送进了陆北美院，两人一直分隔两地，只能偶尔聚聚。倒是喜欢全国乱窜的秦陆阳，陈弈川还要见的多些。 　　当初一听说顾忱要来陆北工作，陈弈川还挺意外。 　　毕竟顾家本家一直扎根江临，家大业大，顾忱又在顾氏建设做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突然说来就来。 　　顾忱没有细说原因，陈弈川也不细问。 　　他知道，顾家那些事，说不清楚。顾忱考虑事情一向周到，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靳老师最近还好吧？” 　　陈弈川问。 　　顾忱在厨房里给他倒茶，远远应声：“好得很。前阵子小廷春假两人还一起去加拿大玩了一圈。” 　　陈弈川笑道：“靳老师还真会享受，看来想要多出作品，还是得多出去走走啊。” 　　顾忱拿了茶杯过来，放到他面前，“你也可以多出去走走，不是听你说明年想办个画展，怎么样了？” 　　陈弈川抿了口茶，摇摇头，“底下一帮学生呢，哪走得开，总不能扔下他们自己出去玩吧……明年……明年再说吧……” 　　说着，他端着茶杯站起身来，开始在公寓里溜达。 　　这是一套四室的大平层公寓，毗邻莲花湖公园。顾忱买的这套，阳台正对着湖心，是名副其实的湖景房。 　　陈弈川从阳台进来，路过通往书房的走廊时，留意到墙上挂的一幅画。 　　看着有点像星空，又有点像大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他职业病犯了，停下脚步开始细细观察，边看边问顾忱：“这画……什么来头啊？” 　　他知道顾忱喜欢收集名画，经常能搞到一些很稀有的画作，让他时不时的有些羡慕。 　　可这幅画，他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来是哪个名家的作品。 　　顾忱站在他旁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陈弈川抱臂托着下巴又看了一会儿，嘀咕着：“不好说……看笔法吧，有点稚嫩，但看色彩吧，有点儿水平。总体来看，挺特别的，有个性，是好画。多少钱买的？” 　　顾忱伸出五个手指，但没出声。 　　“五百？” 　　陈弈川摸摸下巴，“我觉得贵了点……五十还行……” 　　顾忱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又马上憋住，又问：“这水平，能上陆美吗？” 　　陈弈川瞥他一眼，“你开玩笑吧？能入你法眼的画，你问能不能上陆美？” 　　见顾忱一直故弄玄虚，陈弈川好奇心爆棚，忍不住追问：“哎，到底是谁的作品？” 　　顾忱也抱臂看着那幅画，慢条斯理地答：“一个不知名画家的作品。” 　　陈弈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得，说了等于没说。那这幅画叫什么名字你总能告诉我吧？” 　　“顾盼。” 　　“顾盼？” 　　陈弈川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笑，“这不会哪个暗恋你的姑娘画的吧？” 　　顾忱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哪跟哪？” 　　陈弈川解释着：“顾盼，盼顾。人家盼着你呢，这是表白吧？” 　　想到沈意眠当时卖画给他的情景，顾忱只觉得陈弈川这个说法荒唐。 　　他哼笑一声，“你们搞艺术的就是想象力丰富。” 　　“那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吧？到底是谁啊？” 　　而顾忱最终就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陈弈川一向不是个纠结的人，问个几次对方不说，他绝对不会死缠烂打。 　　问不到，也就算了。 　　就因为他这个人行事作风太过顺其自然，秦陆阳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陈算了”。 　　对于这幅画，陈弈川又看了几眼，就此放下。 　　两人刚走回客厅，顾忱突然想起什么，问他：“对了，你们陆美附中今年的入学考试是什么时候？” 　　陈弈川想了想，“一般都是二十号左右，怎么了？” 　　顾忱若无其事地回了句：“没什么，突然想起个事。” 　　陈弈川看他又一副不准备细说的样子，默默低头喝了一口茶。 　　得，算了。 　　- 　　陆美附中入学资格考试的前几天，裴舒玉带着沈意眠和辛歆到达陆北，打算提前几天过来先适应一下环境。 　　她这次有些失策，提前一周才去预定酒店。哪知道上网一看，陆美附中周围五公里以内的酒店几乎全部都满了，只剩几间看起来条件特别简陋的宾馆，她怕两个孩子休息不好，就没考虑。 　　后来一查，原来这几天不仅有陆美附中的升学考试，附近的音乐学院也在举行校考，全国考生天南海北的聚集，酒店供不应求。 　　无奈之下，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订了六公里外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打车到附中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价格还比平时上涨了不少。 　　这次出发之前，沈意眠就和裴舒玉商量好了，这次她们三个人住一间房，酒店的费用就不要辛歆出了。 　　辛歆挺不好意思的，坚持说要AA，最后争执不下，沈意眠就只能先敷衍着说住下再说。 　　到了酒店，辛歆一看那门头就知道价格不菲，心里五味杂陈。 　　沈意眠留意到她的表情，偷偷跟她说：“是我非要住这的，你就当是陪我住的，真不用给我钱。再说，我爸有这的会员，可以免费加床的，所以我们根本就只花了两个人的钱。” 　　辛歆本来就不想住这么贵的酒店，沈意眠这么一说，她也就只能这么说服自己。 　　毕竟这次出行的机票她都心疼了很久，又要拿出上千的住宿费，她真觉得有些划不来。 　　入住不久，裴舒玉接了个电话。 　　“你好，请问是沈太太吗？” 　　电话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听起来陌生，但又有些耳熟。 　　确定她的身份之后，那边礼貌地自我介绍：“沈太太您好，我是顾忱。” 　　裴舒玉反应了几秒，立刻条件反射地从床边站了起来，“哦哦，顾总啊～你好你好。” 　　另一张床上的沈意眠一听“顾总”两个字，有些意外地看向母亲，立刻竖起耳朵。 　　“听说过几天就是美院附中的考试，所以我打电话来问问，不知道你们到陆北了没有？一切还顺利吗？” 　　裴舒玉赶紧道：“到了到了，我们刚到没一会儿，已经住下了，多谢顾总记挂了。” 　　“那就好。” 　　顾忱温声道：“我这边离附中不远，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裴舒玉连忙又道了几声谢。 　　她知道顾忱打这个电话大多是因为出于礼节，无非是看在沈立的面子，她自然也没想过要去占人家的便宜。 　　而顾忱也知道沈立这人作风廉洁，没打算过度示好，分寸感一直拿捏得恰到好处。 　　两人简单寒暄两句挂了电话，沈意眠立刻八卦地凑到裴舒玉面前：“妈，那个顾总干嘛跟你打电话啊？” 　　裴舒玉点点她的脑袋，“大人的事你这么关心做什么？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就是你的考试。” 　　考试考试考试。 　　这几个月沈意眠天天不是画画就是做题，现在听到这个词就有点头疼。 　　她瞬间没心情关心顾忱了，转身气鼓鼓地拿起换洗衣物，先到浴室里去开场演唱会再说。 　　过了二十多分钟，她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突然就看到辛歆站在浴室门口一个劲地朝她挤眼。 　　“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啊？我有眼药水。” 　　沈意眠不以为意地绕过她走到房间，刚要去翻包找眼药水，就听裴舒玉怒喝一声：“沈意眠！” 　　每次裴舒玉叫她全名都没好事。 　　沈意眠一个激灵刹住脚步，缓缓回头：“怎……怎么了啊妈？” 　　裴舒玉抱着手臂，用眼神指指窗台边的沙发，“你给我过来。” 　　沈意眠不明所以，一步一拖地走过去规规矩矩坐好，然后小心翼翼抬眸瞥母亲一眼，小声道：“怎么了嘛……” 　　裴舒玉居高临下地冷嗤一声：“你说怎么了？” 　　沈意眠想了想。 　　刚刚洗澡之前裴舒玉还是好好的，她不就洗了个澡，也没干嘛啊！ 　　“我……洗澡洗太久了……？” 　　她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个。 　　“你少跟我装傻啊！” 　　裴舒玉眼神犀利地扫她一眼，“是我们家亏待你了还是怎么的你要背着我们去兼职？你几岁知不知道？网上那种招聘你也敢去？！啊？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沈意眠？！你不怕被人卖了啊？” 　　沈意眠脑子“轰”地一声。 　　只觉得什么东西此刻正无声地崩塌着。 　　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生怕被人知道的秘密，偏偏就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还是被捅了出来。 　　她就是去洗了个澡而已，怎么出来之后她的人生就变了呢！ 　　照理说，那件事只要她不说，裴舒玉就绝对不可能知道。 　　除非…… 　　她想到洗澡前听到的那个电话。 　　除非是顾忱告诉了她。 　　肯定是顾忱告诉了她！ 　　除了他还能有谁啊？ 　　这个人！ 　　说好不说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太可恶了！ 　　她越想越气，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搞定裴舒玉。 　　辛歆还在旁边，沈意眠不想当着她的面道出这件事的原委。 　　她只能苦笑着跟裴舒玉解释：“不是的妈……这件事有些误会……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我那不是发现是酒吧之后也没去嘛……我悬崖勒马了呀……” 　　裴舒玉神色一沉，“酒吧？什么酒吧？” 　　沈意眠：…… 　　救命啊！ 　　合着她不知道酒吧的事吗？！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啊！ 　　“可以啊，你背着我的秘密还不少啊！” 　　裴舒玉脸色更难看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辛歆。 　　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还是考试前夕。 　　她只能忍着脾气咬牙道：“看在你马上要考试的份上，我先不跟你计较。等回江临我们再谈这事，你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说完，她狠狠瞪沈意眠一眼，拿起浴袍进了浴室。 　　沈意眠慢慢瘪起嘴巴。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越想越觉得顾忱那人讨厌。 　　亏她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趁着裴舒玉去洗澡的功夫，她赶紧拿起手机，对辛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她还记得之前她寄画给他时在手机里保存了他的名片，那个上面应该有他的电话。 　　她在相册里翻了一下，果然就找到了。 　　事不宜迟，她马上就拨了过去。 　　响了几声后，那头接起来。 　　低沉厚重，确实是顾忱的声音。 　　听到他的声音，沈意眠一时竟犯了怂，满腔的怒火不知从哪开始发泄。 　　顾忱“喂”了几声没有听到回应，以为是什么恶作剧的电话，刚准备挂断，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少女奶凶奶凶的回应：“你……你怎么这样啊？！” 第11章 你这个大骗子 　　电话里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句，顾忱不明所以地问了句：“请问是哪位？” 　　他这么一问，沈意眠更气了。 　　“我是谁？！我是那个被你害惨的人！你刚刚找我妈告状转头就装不认识啦？！” 　　顾忱终于反应过来，“沈意眠？” 　　“我就是沈意眠！怎么了！” 　　小姑娘说话很冲，顾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得罪了她。 　　他回想刚刚她说的话，渐渐有了些头绪。 　　“你说我找你妈告状？是怎么回事？” 　　还装呢。 　　沈意眠冷哼一声，“你还装不知道！要不是你告状，我妈怎么会知道我出去兼职的事？” 　　“你妈知道了？” 　　顾忱也挺意外的。 　　那天在场的人里除了他没有人认识沈意眠，谁会专门去告诉她的父母。 　　这么一想，他自己确实挺可疑的。 　　“她知道了！她还骂我了呢！都是你！你答应我不说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深意眠的声音听起来逐渐哽咽，糯声糯气的特别委屈。 　　顾忱突然就觉得有些抱歉，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不是我，我没有跟你家里人说过。” 　　然而在沈意眠眼里，这分明就是狡辩。 　　“你骗人！你这个大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滴滴滴”的断线声。 　　沈意眠忿忿挂了电话。 　　顾忱有些莫名其妙地拿着手机反应了一会儿。 　　什么情况。 　　他怎么突然就变成骗小孩的大人了呢…… 　　挂了电话，沈意眠还在气头上。 　　这时正好有个电话打进来，她没好气地接起，语气不耐：“喂！” 　　那头顿了一下，问：“是沈意眠本人吗？” 　　沈意眠慢慢冷静下来，收了话语中的怒气。 　　“我是，你哪位？” 　　那边松了口气，紧接着道：“哦，我这边是一家自媒体公司，我看你一月份的时候在我们这边投了简历说要做兼职，我们现在正在招主播，不知道你还有兴趣吗？” 　　沈意眠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给你们投简历了？我不记得了啊。” 　　“不记得也没关系，请问你现在还想做兼职吗？我们这边工资待遇都挺不错的哦。” 　　还兼职呢。 　　她怕是不想活了才敢。 　　一想到裴舒玉，她就心烦意乱的，根本没有心情继续听下去，直接说了句“没兴趣”，便挂了电话。 　　再次进入房间时，裴舒玉还没从浴室里出来。 　　辛歆见她没精打采地进来，问她：“眠眠，你刚刚干嘛去了？” 　　沈意眠倒在床上，用手砸了一拳枕头：“去骂那个告状的坏人！” 　　辛歆“哦”了一声，说：“是那个什么自媒体公司吗？” 　　沈意眠一愣，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什么自媒体公司？你怎么知道自媒体公司的？” 　　“刚刚你手机不停的响，阿姨就给你接了。我听到她说什么自媒体公司什么的……后来好像还骂了那人一顿。” 　　沈意眠的心顿时飞快地往下坠。 　　她赶紧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通话记录，果然在她和顾忱通话记录的前后，有两个一摸一样的号码，就是刚刚自称是自媒体公司的那个。 　　她的后脑勺拔凉拔凉的。 　　所以不是顾忱。 　　怪不得裴舒玉不知道酒吧的事。 　　原来顾忱真的没说啊！ 　　那她刚刚…… 　　她顿时脸颊滚烫，羞愧得恨不得在地上凿出个洞钻进去。 　　辛歆见她这副样子，以为她在生气，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刚是准备跟你说来着，可是你拿着电话出去了，我就想着你回来跟你说的……” 　　沈意眠一头埋进被子里，背过手朝她摆摆，“不关你的事……你让我冷静一下……” 　　可她想想自己干的事，就冷静不了。 　　不仅坑了人家的钱，还莫名其妙骂人家是骗子。 　　她真是再也没脸见他了。 　　- 　　考试日的第一天是文化课考试，八点开始。 　　在酒店吃完早饭刚好七点，几人回房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早上起来的时候，天就黑压压的。 　　裴舒玉一直担心着会不会下雨，随身带了几把雨伞以防万一。 　　电梯刚到一楼大厅，门外就传来几声闷闷的雷声，由远及近。 　　仅仅是走到门口这几步路的功夫，室外白光一闪，一道惊雷劈下。下一秒，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地面瞬间飞溅起迷朦的水雾。 　　这是一场没有预告的雷暴，许多路人都始料未及，瞬间被淋成落汤鸡。 　　好几个人匆忙跑进酒店大堂避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很快就沾了不少水渍。 　　裴舒玉心底一沉，赶紧回头对着沈意眠和辛歆道：“我们走快点，这天气恐怕不好打车。” 　　果然还没走到大路上，裴舒玉就看到有好几个拖着行李箱的人正在路边焦急张望，一看就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几辆出租车陆续从路边飞快驶过，全是满员。 　　裴舒玉让沈意眠举着伞，自己低头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 　　一看等待时间，都是半个小时以上。 　　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加入等待的队伍，一面寄希望于路边能拦到一辆。 　　几人走到门口时，伞已经起不了很大作用，衣服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鞋子也是透湿。 　　“妈，我们去那边吧！” 　　雨声很大，说话几乎都要靠喊。 　　沈意眠指着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那边好歹有个屋檐，有几个人都在那里避雨。 　　裴舒玉看了看那家店的位置，对两人道：“你们去那边避避，我在这等车。要是有车了，你们再过来。” 　　见沈意眠犹豫着没动，裴舒玉赶紧推了她一下，“还愣着干嘛？快去啊，就在外面别进去，里面有冷气，你们身上湿，别吹感冒了。” 　　沈意眠带着辛歆躲到了便利店门口，裴舒玉继续打伞站在雨里。 　　十分钟过去了，之前那几个人还站在那边，一辆空车也没等到。 　　再次打开打车软件时，显示的等待时间竟然还变长了。 　　裴舒玉一边往另一头走，一边给酒店打电话，想问问他们那边能不能订到车。可酒店很快就回复她，雨太大了找不到空车愿意过来。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裴舒玉已经是心急如焚。 　　她突然想起前晚顾忱的那通电话，虽然知道人家那是客气，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刻给他拨了过去。 　　大概是时间还早，顾忱那边接得很快。 　　听到她说打不到车，顾忱顿了一下，问：“你们没有住在附中旁边？” 　　裴舒玉叹了口气：“这怪我，酒店订晚了附近都没房了，我想着君越打车过去也就二十分钟，哪知道今天早上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顾忱没再问什么，只说：“您稍等，我安排一下，马上给您回话。” 　　挂了电话，顾忱直起身子问前面的高泓：“公司用车现在能安排吗？” 　　高泓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才早上七点十八分。 　　“顾总，后勤部应该还没上班。” 　　顾忱默了几秒，对司机道：“阿光，去会展中心旁边的那个君越酒店，接个人。” 　　阿光一听，立刻在前面的路口掉头，朝着会展中心开去。 　　高泓愣了愣，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顾忱，“顾总，八点的连线会议……” 　　“不会耽误。” 　　顾忱说着，手里的电话已经给裴舒玉拨了过去。 　　不过十分钟，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停在了那家便利店的旁边。 　　顾忱只说是有车来接，裴舒玉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辆豪车，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确认。 　　直到顾忱从降下的车窗里露出脸，喊了她一声：“沈太太。” 第12章 那我走？ 　　站在那里的三人都愣住了。 　　裴舒玉只以为顾忱是帮她叫了辆车，没想到他竟然亲自过来。 　　而沈意眠完全不知道，那个前几天被她莫名其妙讹了一顿饭的“老男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震惊之余，高泓已经打伞下来迎接：“沈太太，快上车吧。” 　　“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顾总……” 　　裴舒玉回过神来，连忙对顾忱致谢，同时招呼着沈意眠和辛歆赶紧上车。 　　顾忱打开后座的车门，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 　　沈意眠率先钻了进去，辛歆紧跟其后。 　　这是个四座车，后排只有两个位子，坐三个人恰好。 　　裴舒玉站在车外看了一眼，立刻意识到已经坐不下了。顾忱一向细致，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立刻朝高泓看了一眼。 　　高泓脑袋一凉。 　　老板的意思……好像……是让我走？？？ 　　虽然觉得有些委屈，但他依然保持了一向淡定的职业操守，礼貌地朝裴舒玉笑笑：“沈太太，您到前面来坐吧，我稍后联系公司的车来接我。” 　　裴舒玉赶紧摆手，“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呢？我没关系的，待会肯定能打到车的，就是得麻烦你们把小孩先送过去。” 　　这么一大早的，顾忱亲自来接已经让她够不好意思的了。 　　坐人家的车还要把人家的助理挤下去，好像也太不厚道了。 　　“这么重要的事，孩子跟着母亲总归是要好些。” 　　顾忱看了看表，“沈太太，时间紧迫，您先上车吧。” 　　裴舒玉也放心不下沈意眠和辛歆，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地上了前座。 　　坐进去之后，她又很不好意思地朝高泓低头致歉：“实在不好意思了高助理。” 　　高泓打着伞，西裤已经湿了半截，云淡风轻地朝裴舒玉笑笑：“没什么的沈太太，车一会儿就来了。慢走。” 　　车子逐渐消失在雨幕中，高泓低头看看自己湿透的裤脚，暗自叹了口气。 　　老板这个人吧，平时看着不温不火，但关键时刻，也是挺狠得下心的。 　　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车内，沈意眠偷偷看了一眼顾忱，尴尬又有点心虚。 　　她还以为两人之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她之前做的蠢事也不用再去面对。 　　没想到还没过两天，就坐到了这人的车里。 　　他不会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才来帮忙的吧？ 　　想到这，心里更自责了。 　　她伸手捋了捋已经被雨打湿的头发，别过脸尽量不去跟他有什么目光接触。 　　坐下还没一会儿，她突然又想起什么，急忙伸手进书包去捞。 　　辛歆见她脸色不好，问她：“眠眠，怎么了？” 　　沈意眠眉头拧得紧紧的，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我……我准考证呢……” 　　她这么一说，裴舒玉猛的回过头来，“我不是让你出门前拿好东西吗？你准考证没带？！” 　　“我记得我放包里了呀……我明明……” 　　她手在包里乱抓，急得快要哭了，声音也带着哭腔。 　　“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准考证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忘！” 　　裴舒玉焦躁地转过身，“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到底拿没拿？衣服口袋里有没有？” 　　沈意眠摸摸潮湿的口袋，什么也没有。 　　“我应该是放包里了……” 　　她话说一半，又觉得有些害怕。 　　不会是真的塞口袋里之后不小心掉出来了吧，刚刚一场大雨，她们一路都慌慌张张的，也不是不可能。 　　司机阿光边开车边留意着后面的动静，随时准备等老板一句话就掉头回去。 　　顾忱看沈意眠的手都在哆嗦，一把拿过她膝盖上的书包，镇定道：“先别慌，我看看。” 　　他有条不紊地低头在包里翻找。 　　很快，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到沈意眠眼前：“是这个吗？” 　　沈意眠定睛一看。 　　“准考证”三个大字就在纸上印着。 　　…… 　　空气突然就凝固了。 　　见鬼了。 　　她刚刚里里外外都掏了，怎么就没看见呢！ 　　裴舒玉长长舒了一口气，狠狠剜她一眼：“我真是……迟早被你吓死！” 　　顾忱在一旁安慰道：“可能是她紧张了，找到就好。” 　　沈意眠尴尬地拿过书包和准考证，默默地朝顾忱挪远了些。 　　丢死人了。 　　顾忱看了她一眼，从一旁递过一盒纸巾给她，“你们都擦一擦，小心感冒。” 　　说完，他又吩咐前面的阿光换暖风。 　　沈意眠小声说了声谢谢，把纸巾递给辛歆，两人开始擦身上的水。 　　有些水滴洒到前面的真皮座椅上，她赶紧伸手去擦。 　　这辆车和之前江临那辆不同，她第一次见。 　　但车内依旧干净整洁，还有他身上的那股味道。 　　顾忱见她清理椅背，说：“不用擦，没事的。” 　　裴舒玉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又看看自己身上，很不好意思地对顾忱道：“对不起啊顾总，把你的车……” 　　顾忱淡淡一笑，“没事，一会就干了。您也擦擦，身体要紧。” 　　裴舒玉心里一暖。 　　虽说像是客套话，但顾忱的出现就像雪中送炭一样，处处妥帖，让人不得不心生感激。 　　她看了一眼时间，又看看窗外。 　　还有不少人打着伞在路边拦车，她真的算是很幸运了。 　　一路走走停停，沈意眠的头发细软，已经干了不少。 　　她时不时倾身探头看看前方，又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八点已经不到十五分钟，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厉害。 　　顾忱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淡定道：“别紧张，来得及。” 　　车内安静，他的声线很低，莫名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沈意眠轻轻“哦”了一声，身体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抠着衣角。 　　不过一会儿，一只修长的手从一旁伸过来，将两颗草莓软糖递到她跟前。 　　沈意眠眼睛一亮，连忙接过来，转头看向顾忱。 　　顾忱对她笑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那是她送他的糖，但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他的手，是有什么魔力吗？ 　　糖果，准考证，还能变出什么？ 　　七点五十五分，车子到达陆美附中门口时，雨已经停了。 　　裴舒玉率先从车上下来，招呼两人抓紧时间。 　　沈意眠跟在辛歆身后，刚要抬脚出去，身后顾忱突然叫她：“沈意眠。”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沈意眠一怔，瞅了一眼车外的人，见裴舒玉正在帮辛歆背上书包，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向他，“……啊？” 　　顾忱看她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眼中拂过一丝笑意，“好好考，加油。” 　　“嗯。” 　　沈意眠应了一声，见母亲已经开始催促，赶紧连走带爬地下了车。 　　校园里已经开始响钟，裴舒玉只能匆匆和顾忱道了个谢，拉着两个女孩赶紧朝校门口一路小跑。 　　沈意眠背着书包，脑袋后面的高马尾随着她跑步的频率左右晃荡着。 　　“不要紧张，好好发挥。做完题目记得检查啊，不要慌着交卷。” 　　在裴舒玉的嘱咐声中，两人终于赶在最后一刻按时进了考场。 　　隔着黑色的铁栏杆大门，沈意眠忍不住回头朝门外看去。 　　裴舒玉还紧张地站在门口目送她。 　　在她身后不远处，那辆劳斯莱斯停在原地，车窗紧闭。 　　空气中飘来雨后的青草泥土味道，可刚刚车里的那股香味却好像依然在她鼻尖轻挠。 　　沈意眠耸了耸鼻子，抬手朝裴舒玉挥了挥手，露出一早慌乱后的第一个笑容：“别担心，我会加油的！” 第13章 我请你吃饭吧 　　专业课考试结束的当天，裴舒玉一行三人搭乘晚班机返回江临。 　　在机场候机时，裴舒玉给顾忱打了个电话。 　　一是跟他说一声她们走了，二是感谢他这次对她们的照顾。 　　本来那天顾忱离开后，又提出要派车负责她们后面的接送。但裴舒玉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最终还是拒绝了。 　　顾忱在电话中一如既往地礼貌温和，还顺口问了句：“沈意眠考得怎么样？” 　　裴舒玉笑道：“她呀，一向都是自我感觉良好，谁知道呢。” 　　说着，她招呼沈意眠过去，“眠眠，过来跟顾总道个谢。这次要不是顾总，你还不知道能不能进考场呢……” 　　沈意眠觉得有些尴尬，有点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喂……顾总……” 　　顾忱在那头问她：“听说你考得不错？” 　　沈意眠撇了撇嘴：“我觉得还可以吧，正常发挥～” 　　顾忱笑了笑：“那提前欢迎你来陆北了。” 　　沈意眠这才意识到，如果这次考试通过，她就要和顾忱再次在一个城市了。 　　感觉有点奇妙，又莫名有点小开心。 　　想到这里，她就巴不得放榜的时间能早点来。 　　六月第一周，陆美附中公布了录取名单。 　　沈意眠和辛歆不出意料都上了榜。 　　通过了艺术高中的校考，也就意味着不用参加两周后的中考。 　　包括沈意眠和辛歆在内的一些特长生提前解放，开始收拾东西离开学校。 　　走的那天，同学们都做着最后的告别。 　　沈意眠买了蛋糕带到教室，给每人都分了一块。 　　她性格开朗，平时待人也随和大方，同学们对她印象都很不错，此时也都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些“再来找我玩”之类的话。 　　只有肖祁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时不时地朝他们看上几眼。 　　直到人群散去，沈意眠抱着自己收拾好的物品出了门，肖祁才起身跟了出去。 　　见状的其他同学立刻开始笑着起哄，肖祁此时顾不上那么多，赶紧跑到沈意眠面前将她拦住。 　　“沈意眠！” 　　他的脸颊通红，说话开始坑坑巴巴：“你……你要去陆北了吗？” 　　“是啊～” 　　沈意眠抱着纸箱看着他：“对了，听说你考进江音附中了，恭喜你啊。” 　　肖祁低头抓抓头发：“我本来也想考去陆北的，可我家里……” 　　沈意眠笑了笑：“没事啊，江音附中也很好啊，你大提琴拉的这么好，我就知道你能考上的。” 　　“可是……” 　　肖祁抬眸顿了顿，话语间低落下来：“那里没有你啊……” 　　突然，两人背后传来“呜哇——”的起哄声。 　　沈意眠回头一看，教室门口已经挤满了八卦的同学，像孔雀开屏般地纷纷探出头望着二人坏笑。 　　“班长表白啦！” 　　“班长，你怎么现在才说！人家都要走啦！” 　　沈意眠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满脸通红。 　　肖祁更是慌乱得手足无措，回教室也不是，只能丢下一句“对不起”，没头没脑地朝楼梯口跑开。 　　十分钟后，沈意眠坐进车里。 　　她想着刚刚发生在教室门口的事，还是感觉有些茫然。 　　肖祁从初二上学期开始就坐在她后面。 　　他长得干净帅气，成绩很好，又拉得一手好琴，别班过来给他递情书的女孩不在少数。 　　但由于他总是安安静静的，也不怎么主动跟她讲话，虽然说起来是同窗三年，但她和他根本不熟。 　　就因为有一次她俩一起负责做板报，连续几天都一起回家。自那之后，班上的同学就喜欢拿他俩开玩笑。 　　肖祁从不回应，她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未当真。 　　现在突然说肖祁喜欢她，她总觉得有些莫名。 　　虽然她还不太确定到底什么是“喜欢”，但喜欢一个人，对方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憋在心里不让TA知道呢？ 　　难道是她年纪太小了。 　　她不懂。 　　- 　　为了奖励沈意眠这次专业课考了全国第七，沈立特意让裴舒玉带着女儿去巴厘岛玩了一圈。 　　从巴厘岛回来的第二周，沈立夫妇带着沈意眠前往陆北，开始为她的高中生活做准备。 　　他们全家一直生活在江临，距离陆北有一千多公里。 　　两个城市一南一北，气候和生活习惯都完全不同。作为父母，他们不由得担心这个还未成年的女儿会不会习惯。 　　本来陆美附中是为学生提供了宿舍的，但三年时间说短不短，裴舒玉表面总是数落这个女儿，心里其实还是放心不下，最终选择了过来陪读。 　　想着沈意眠以后也是要在陆北上大学的，搞不好毕业之后还要留在这，沈立和裴舒玉两人一合计，还是决定在陆北给沈意眠买套小公寓，也好让她以后在这个城市有个家。 　　陆美附中附近的新楼盘并不是很多，因为地处市中心，价格都不便宜。 　　沈立夫妇很快就看中了一套九十平米的三居室小户型，虽然面积不大，但胜在地段和周边配套都不错，又自带装修，对他们来说是再适合不过。 　　看房后的那周，几人就从租的房子搬进去，开启了在陆北的新生活。 　　裴舒玉想到之前顾忱的帮助，私下里问沈立：“咱们要不要请顾总到家里吃个饭什么的？毕竟人家之前帮过忙的。” 　　沈立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别请了。上次那件事我已经给他专门道了谢，现在顾氏在陆北开新项目，又要和我们晋合扯上关系。陆北分行的老余是我同学，这个顾忱肯定也有考虑，他帮我们，也是为了做个顺水人情。总之这中间利益牵扯太多，我们不要跟他私交太密，该有的礼节做到就行。” 　　裴舒玉知道丈夫这方面一直谨慎，点点头表示赞同。 　　沈立在办完买房的手续之后就回了江临，裴舒玉这几天就忙着收拾新家。 　　这次买房花了不少钱，她暂时没准备请保姆，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沈意眠见裴舒玉忙个不停，特别积极地想要帮忙，然而在她两次不小心打翻裴舒玉整理好的东西之后，裴舒玉忍无可忍地下了通牒：“你给我一边凉快去！越帮越忙！” 　　沈意眠觉得很委屈。 　　明明是裴舒玉自己不擅长家务，弄得家里东西到处都是，她几次差点被绊倒，倒还怪起她来了。 　　辛歆还在江临，她在陆北又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无聊地自己出门去溜达。 　　她先是去陆美附中转了一圈，后来又去附近的商场逛了一会儿，买了几块甜品。 　　眼看着太阳落山，天边浮上一层粉紫色的彩霞，不远处的高楼错落有致地耸立着，楼顶的霓虹灯牌陆续亮了起来。 　　沈意眠站在天桥上，突然看到那霓虹中有“顾氏地产”四个大字。 　　顾氏地产？ 　　她心中默念了一遍。 　　好像是顾忱的公司。 　　顾忱。 　　自上次放榜给他报喜之后，她就再也没联系过他了。 　　她看看那栋大厦，离自己所在的天桥好像并不是很远。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因为那个人，那里像是突然就和自己有了某种联系。 　　十分钟后，沈意眠到了顾氏地产大厦楼下。 　　她抬头拍了一张大楼的照片，然后微信发给顾忱。 　　眠宝：【你在这工作吗？】 　　这次顾忱倒是回得挺快：【你在楼下？】 　　沈意眠回了个【嗯】，随即顾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什么时候来的陆北？” 　　“嗯……有半个月了吧。” 　　“跟家人一起来的？” 　　“是啊，不过我爸已经回江临了，我妈还在。” 　　“你们租房还是……” 　　“我们住在天禧城，买的房子。” 　　“天禧城不错，离你学校近，以后上学方便。”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人声，似乎有人跟顾忱在说什么。 　　顾忱对着旁边小声说了句“等一等”，又问她：“怎么到这边来了？” 　　沈意眠叹了口气：“我妈嫌我烦，我就一个人出来逛逛呗……” 　　“一个人？” 　　顾忱语气突然严肃，“天快黑了，你还是早点回去，省得你妈担心。” 　　沈意眠站在大厦前的广场上，看着几个送外卖的从身边经过，有香味似有似无地飘过来。 　　她摸了摸肚子，“可是我还没吃饭呢……” 　　“不回去吃？” 　　沈意眠又叹了口气，“唉……不瞒你说，我妈做饭那个水平……真是一言难尽。我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清水面条了，我真受不了了……我不想回家吃饭……” 　　顾忱在那头笑了一声，刚要说话，沈意眠突然问他：“你在上面？” 　　“嗯。” 　　沈意眠立刻抬起头往上看。 　　这大厦很高，可能有三四十层。顶端的霓虹大字此刻嵌在黄昏的天幕里，格外的好看。 　　“几楼啊？” 　　“顶楼。” 　　“好高啊……” 　　沈意眠看着遥远的顶楼，话锋一转：“都六点多了，你要下班了吧？” 　　“我……” 　　顾忱话没说完，那头小姑娘紧接着道：“我请你吃饭吧？” 　　“你请我吃饭？” 　　顾忱像是觉得好笑，“为什么？” 　　为什么？ 　　沈意眠陷入沉思。 　　大概是因为上次她无缘无故骂了他，内心还有罪恶感。 　　又或许是她初来乍到实在太孤单了，想找个人一起吃饭。 　　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了想，扯出个看起来合适的理由：“上次我考试的时候你帮了大忙，算是感谢你吧。” 　　顾忱笑了笑：“举手之劳，不用搞得这么客气。” 　　沈意眠气呼呼：“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啊？”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忱轻轻叹了口气，考虑半晌，最后说：“去吃饭可以，但我要和你母亲说一声。” 　　沈意眠立刻惊恐：“啊？！” 　　顾忱也不管她，紧接着道：“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走不开，你在大厅等着不要乱跑，我让高泓下来接你，电话上来再打。” 　　不等沈意眠反应过来，顾忱就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高泓果然就从电梯间那边走了出来，朝她微微颔首示意，“沈小姐。” 　　沈意眠见了高泓几次，一直不太确定该称呼他什么。 　　喊他“高助理”，好像不太符合她的辈份，有点不礼貌。 　　她斟酌再三，又仔细打量了高泓一番，终于有了主意，很有礼貌地喊了他一声：“高叔叔，麻烦你啦。” 　　高泓的脚步显而易见地顿了一下，而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露出一个职业微笑：“不用客气，跟我来吧。” 第14章 「我的画」 　　前台的工作人员看到高泓带着沈意眠进了总裁专用电梯，纷纷开始八卦：“这小姑娘什么来头啊？直接进了专用梯？” 　　“来找顾总的吧？” 　　“其他来找顾总的也没见用专用梯啊～” 　　“就是～是不是亲戚什么的……” 　　而此刻，沈意眠正在电梯里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电梯不仅装修得很豪华，而且一直上升没有停过。 　　她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转头问高泓：“高叔叔，这个电梯中途不停的吗？怎么没有其他人上啊？” 　　高泓脸部肌肉抽了一下，但马上好声好气地回复：“这是总裁专用梯，平时一般只有顾总或者他特批才使用。” 　　“哦～～” 　　沈意眠点了点头。 　　不明觉厉。 　　顶楼总裁办面积很大，布局开阔，采光充足。 　　左手边的一排，是六个总裁秘书的工位，右手边是综合办公区和高泓的办公室。 　　往里穿过一条宽大走廊，看不到的那头，便是只有少数人能踏足的总裁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区内无人喧哗，虽然已经快七点了，但仍有不少人看起来很忙碌。 　　沈意眠视线一扫，这里的员工们都穿着深色的职业装，各个在座位上正襟危坐，搞得此刻穿着T恤短裤的她，倒是有些不太自在，还有点莫名紧张。 　　“沈小姐，这边请。” 　　简玟希看到高泓带着客人进来，暗中打量了沈意眠一番。 　　两人经过她面前时，她从工位上站起来，“高助理，是要带去访客室吗？” 　　高泓稍稍放慢脚步，说：“这位是顾总要见的，我们直接去办公室了。” 　　“哦。” 　　简玟希应了一声，望着沈意眠笑笑：“小妹妹想喝点吃点什么？我待会给你送进去。” 　　简玟希身材高挑，长得漂亮却没有攻击性，笑起来知性温柔，完全就是沈意眠想象中白领丽人的标准模样。 　　她向来对漂亮姐姐没什么抵抗力，立刻笑着摆摆手：“不用啦我一会儿就走啦，谢谢姐姐。” 　　高泓也温声道：“不用麻烦了简秘书，你早点下班吧。” 　　简玟希点了点头，目送着二人进了走廊。 　　进了总裁办公室，顾忱正在办公桌前和一个中年男人讨论着什么。 　　看到沈意眠跟着高泓进来，他抬手示意那人停了一下，用眼神指指办公室另一边的沙发，说：“抱歉，先坐一下。” 　　见她还在工作中，沈意眠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点头，乖乖跑到沙发上坐着。 　　高泓给她拿了一瓶果汁，随后也加入到顾忱和中年男人中间。 　　沈意眠一边拧开瓶盖，一边悄悄观察着四周。 　　这办公室好大啊，估计有四个沈立的办公室那么大。从她现在坐的位置到顾忱的办公桌，就有大概十多米的距离。 　　靠落地窗户的一角，放置着一套灰色岩板茶台，颜色淡雅，样式简约现代，和沈立摆在家里的那套像树根似的木质茶台完全不同。 　　以前，沈意眠总觉得茶台是个特别老气的东西，可眼前的这个，却还挺好看的。 　　观察完茶台，她又往另一角看。 　　这么一看，居然就看到了自己的那两幅画。 　　沈意眠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 　　因为她又认出了挂在旁边的那幅，竟然是靳娴的作品。 　　她转头看向顾忱，听到那边几人似乎在讨论工作。 　　顾忱的语气不似平时跟他说话那样，反而有些严厉。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以前也是这样，但现在我不容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中年男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顾忱冷瞥他一眼，继续道：“我最不喜欢有人在工作中投机取巧。这次我不追究，但下次，我可没这么好说话。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吴经理？” 　　吴经理连忙点了点头，“清楚了顾总，不会有下次了。” 　　“今天先这样吧。” 　　顾忱有些疲乏地皱了皱眉，“周五之前，更新的可行性报告发给高泓。” 　　高泓将一脸吃瘪的吴经理送到办公室门口，又转回来到顾忱跟前。 　　顾忱朝他摆摆手，“你下班吧，辛苦了。” 　　高泓微微躬身，“那我先走了顾总。” 　　接着，他又朝着沈意眠打了个招呼：“沈小姐，再见。” 　　多亏了她，他今天的下班时间比平时早了几个小时。 　　沈意眠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冲他挥挥手，笑得明朗：“高叔叔再见！” 　　办公桌那头的顾忱顿了一下，看向无语凝噎的高泓，嘴角忍不住地向上轻扯。 　　看来比起高泓他还算是幸运的。 　　至少，沈意眠没叫他“叔叔”。 　　高泓走后，顾忱拿着手机走到沈意眠对面坐下，“现在打电话给你母亲，她要是同意，我就带你去吃饭。” 　　沈意眠坐到他身边，一双澄亮的眸眼巴巴地看向他：“能不能不打啊……那你跟我妈说了她肯定要骂我的啊……” 　　“骂你什么？” 　　“骂我乱跑，骂我又来麻烦你啊什么的呗……肯定让我回家。” 　　沈意眠撇了撇嘴，“哎呀我就是想在外面吃顿饭嘛，你别打电话给她好不好？我自己给她打，就说我在外面吃饭，待会我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她双手交叉，像只拜年的小猫似的冲他挥着爪子，笑得一脸狗腿：“好不好嘛……拜托拜托～” 　　少女身体前倾着靠近，长长的睫毛像扇子般扑闪，脸颊粉红如蜜桃，身上还有种特有的清甜奶香味。 　　顾忱下意识地往她远处坐了坐，禁不住她的撒娇，无奈道：“好吧，你自己打。” 　　怕她又耍小聪明，他又加了句：“开免提。” 　　然后他就看着这丫头当着他的面一本正经地给裴舒玉撒谎： 　　“我就逛着逛着饿了嘛……我吃了再回去行吗？” 　　“我就在家附近，没跑远～” 　　“哎呀我真不想吃面了……” 　　她这句话刚说完，顾忱就听到电话那头裴舒玉的声音突然升高：“你不吃算了！我还没时间给你做呢！一天天的，就你屁事多……” 　　沈意眠立刻变怂：“我那不也是怕您太辛苦了嘛，嘿嘿……” 　　裴舒玉“哼”了一声，“行了，我今天也忙死没时间做饭，你吃了再回吧。一定注意安全啊，有事给我打电话，早点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 　　沈意眠一挂上电话，立刻转头冲顾忱笑的得意：“搞定了，走吧！” 　　顾忱轻叹了口气，站起来道：“以后不可以这样撒谎。” 　　沈意眠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头上扎的小丸子也跟着左右摇摆。 　　“你们大人才总是撒谎呢，还说我……” 　　顾忱感觉自己平时沟通能力还挺强的，但很多时候却都说不过这个十五岁的孩子。 　　有时候是懒得跟她计较，有时候是因为她确实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他摇了摇头，起身去拿包。 　　沈意眠突然想起那两幅画，连忙指着画问他：“你把画从江临带过来啦？” 　　顾忱回头看了一眼，应了声“嗯”。 　　“顾总你可真有眼光，我这次专业课可是全国第七！我就说你买我的画稳赚不亏，以后这些画肯定要升值的！” 　　她得意洋洋地说完，突然脑袋一凉。 　　等等，她刚刚说了什么？ 　　「我的画」？？？ 　　可她之前还骗他说是一个画家的。 　　“……” 　　沈意眠顿时沉默。 　　宽敞的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刚刚在拿包，也许并没有注意她讲了什么。 　　要不然他现在怎么不做声呢…… 　　沈意眠看着顾忱的背影，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 　　果然顾忱像是没听到似的，拿了包若无其事地回过身，问：“吃什么？” 　　沈意眠暗中大大松了口气。 　　太好了。 　　他果然没听到。 　　她赶紧跟着顾忱向外走，“你想吃什么呀？我请客，别客气啊。” 　　顾忱淡淡笑了笑，“既然是你请客，你来定。” 　　两人正要出门，简玟希突然在门口敲门，“顾总，关于您下周的行程我有些问题，能不能跟再您确认一下？” 　　顾忱拉开门，简玟希看见他出现在门口，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沈意眠。 　　“不好意思顾总，您这是要走了吗？” 　　顾忱淡淡“嗯”了一声，“什么问题你发邮件给我，我晚上回复你。” 　　简玟希立刻从门口后退几步，“好的顾总，那我稍后给您邮件。” 　　顾忱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还是明早跟我确认吧，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另外……” 　　他顿了顿，“不是非要完成的事情就不用留在公司加班。我说过了，我不提倡没有意义的加班，没有加班费，你不如早点回家。” 　　简玟希脸色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顾总，我不是为了加班费。我只是想把工作完成得更好些，再说您也每天工作到很晚，我……” 　　她话没有说完就低下了头，沈意眠却嗅出什么。 　　这小姐姐加班，大概就是为了顾忱吧。 　　“我不是说你为了加班费。” 　　顾忱看她一眼，“你的工作性质与我大有不同，不用和我比。” 　　说完，他也不管简玟希到底准不准备下班，直接带着沈意眠走了出去。 　　电梯里，顾忱问沈意眠：“想好没有，吃什么？” 　　沈意眠思考了一下，说：“吃火锅吧？要不……吃烧烤也行。” 　　顾忱平时饮食健康，很少吃这种重油重辣气味又大的东西。 　　之前他本以为沈意眠会选个餐厅什么的，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他平时应付的那些商务宴请。和他一起吃饭的，是个小丫头。 　　他默了几秒，说：“你挑吧，我都行。” 　　沈意眠决定得很快：“那就烧烤吧，这天气吃火锅有点热。” 　　进了车里，顾忱对阿光道：“去柳荫路的「胖记烧烤」。” 　　这是刚刚沈意眠在网上查到的一家店，就在附近。 　　阿光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家店他知道，还吃过好几次，味道挺不错的。 　　但老板要去吃烤串？ 　　他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情景。 　　“顾总，是去「胖记烧烤」哈？” 　　他回头又确认了一遍。 　　顾忱有些莫名地看他一眼。 　　这阿光平时反应特别快，今天是怎么有点耳背吗？ 　　他这一眼扫过去，阿光立刻会意：“知道了，那地方我熟。” 第15章 那就叫你老顾（含入V通…… 　　没过几分钟，车子就到了店门口。 　　那是家街头小店，店内座位不多，有点拥挤，店外的大棚下摆了几张桌椅，人声嘈杂，满满的市井气。 　　一辆劳斯莱斯停在这样的店门口，立刻引来不少路人和食客的关注。 　　从顾忱从车里下来开始，女孩子们的目光就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八月的仲夏夜里，晚风微热，道路两旁的树上传来阵阵蝉鸣，地面还余留着白日里的热气。 　　店里的大老爷们大多都是T恤大裤衩，再不济也是以求凉快的随意打扮。 　　只有这个五官精致的男人还一丝不苟地穿着件几乎看不到褶皱的白色衬衣，领口的纽扣和领带系得整整齐齐，像是来参加什么国际会议。 　　所到之处，身边的空气都像是凉爽了好几度。 　　两人此时没有留意到周围的视线，只顾着找位子。 　　沈意眠往店内看了一眼，又看看外面，对顾忱道：“顾总，我们坐外面吧？夏天在室外撸串才有感觉呢～” 　　顾忱对这种环境不熟，沈意眠说什么他自然也就跟着。 　　“老板！给我们支张桌嘛～” 　　沈意眠熟练地朝一边忙碌的工作人员喊着。 　　“哎！来了来了！” 　　一个中年大姐跑过来，从一边支起一张折叠桌，又搬过来几个粉红色的塑料凳子，将菜单和纸笔丢在桌上，“自己写哈～” 　　顾忱低头看了一眼那几张凳子，刚要拿出纸巾来擦，就看到沈意眠已经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还招呼他：“坐啊顾总。” 　　顾忱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看着沈意眠拿笔敲着下巴，嘴里念念有词：“吃什么呢……鸡爪来两个吧，肉串来20串，脆骨……鸭肠……顾总你吃辣吗？” 　　被cue的突然，顾忱反应了一下，才答：“不怎么能吃。”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伸手抓住沈意眠手里的笔：“别往嘴上敲，脏。” 　　“……” 　　沈意眠幽幽看着他半晌，无奈地“哦”了一声，将笔老老实实地握在手里。 　　她发现了，这人好像有什么强迫症。 　　点完菜，她将菜单和刚刚写好的纸递到顾忱跟前，“我要吃的都点了，你看看你要吃什么。” 　　顾忱将菜单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指着下方：“我……要个海鲜粥吧。” 　　也就这个他勉强能吃吃。 　　沈意眠不明意味地看他几秒，然后低头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海鲜粥」。 　　“要葱吗？” 　　“不要。” 　　于是沈意眠又低头写「（不要葱）」。 　　再加一行「（烧烤也不要葱，不要辣）」。 　　点完菜，沈意眠又问：“顾总，你喝奶茶吗？我看刚刚过来的时候旁边有一家生意很好。” 　　顾忱摇摇头，“我不喝甜的。” 　　沈意眠看着他叹了口气。 　　这人一看就不常吃烤串，又不喝奶茶，也不知道他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年纪轻轻…… 　　想到这，她立马打住。 　　好像也不是年纪轻轻了哈……可能这就是老男人的世界吧。 　　她倍感可惜地摇摇头，猛地站起身，“那我去买了，烤串配奶茶才得劲呢～” 　　还没等顾忱说什么，沈意眠就蹦蹦跳跳地跑走。 　　顾忱独自坐在桌子前，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等了大概十分钟，沈意眠终于回来了。 　　她手里拎着两杯奶茶，拿出一杯放到顾忱面前：“这杯不加糖的，你尝一尝，不喜欢就放着好了。” 　　顾忱的那句“我不喝”到了嘴边又咽回肚子里，改口说了句“谢谢”。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好多女生在看你哎。” 　　沈意眠冲顾忱挤挤眼睛，一脸八卦：“顾总，你在公司是不是也很受欢迎啊？” 　　“帅哥，让一让，上菜了啊～” 　　老板娘端上一个铁盘，顺势瞅了顾忱好几眼。 　　顾忱从筷筒里抽出两根筷子，交叉成十字磨了磨，递给沈意眠，这才接她的话道：“你怎么老关注这些东西？” 　　沈意眠接过筷子挑了挑眉毛，“我是女孩子嘛……” 　　顾忱内心笑了笑。 　　这丫头，还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却一点也没有淑女的样子。 　　“哎不对啊……” 　　沈意眠突然顿住，看看自己手里的筷子，又看看顾忱：“你给我筷子做什么？” 　　顾忱也不明所以，“吃饭。” 　　沈意眠放下筷子，示范般地拿起一串肉给顾忱看看，然后像放慢动作似的地撸进嘴里，指指肚子。 　　“顾总，你是第一次撸串吗？” 　　“嗯。” 　　沈意眠愣了一下，“还真是第一次啊？你平时不吃这个的啊？” 　　顾忱固执地用筷子剃下签子上的肉，淡定地又应了一声“嗯”。 　　沈意眠突然觉得有些抱歉，“那……那你怎么不说啊……你说你不喜欢，我就不选这儿了啊。” 　　顾忱抬眸看她一眼，“没关系，也挺有意思的。” 　　他话音刚落，手中力道没控制好，一片肉串从铁签上飞了出去，直接掉到了隔壁桌上，还弹了几下，差点落进人家的炒饭里。 　　“……” 　　顾忱的动作停滞半晌。 　　他感觉自己好像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诡异的场面。 　　他还没反应过来，沈意眠先站了起来给隔壁那桌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啊姐姐～” 　　那是一桌二十多岁的女孩，刚准备抱怨几句，回头一看到“罪魁祸首”顾忱，立刻神色缓和地摆摆手：“没事没事。” 　　说完，她们又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恨不得那签子上的肉串能多飞过来几个。 　　沈意眠如释重负地坐下，又看看顾忱，感叹道：“长得帅就是好啊～我看你就算把盘扣她们头上，那些小姐姐也会原谅你的。” 　　顾忱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刚刚……是个意外。” 　　沈意眠根本不纠结这个，她是觉得有些奇怪，就算旁边那些女孩们都在看他，其中还有些不乏是美女，可这个人却始终目不斜视，像是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似的。 　　她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回头看一眼。 　　就连那么漂亮的简玟希，她看他刚刚也没怎么“怜香惜玉”。 　　于是她捧着脸好奇地看着他问：“顾总，你今年多大啊？” 　　顾忱说：“二十七。” 　　沈意眠愣了一下，“哇……那你比我大十二岁啊……你真的跟我舅舅差不多大，我舅舅比我大十四岁。” 　　“……” 　　顾忱默了半晌。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在说自己老。 　　“可是我舅舅看起来比你老多了。” 　　嗯，又来了。 　　打一巴掌给个枣。 　　沈意眠吃了几口面前的东西，拿着签子若有所思半晌，“二十七……那你结婚了没有啊？有小孩吗？” 　　顾忱差点呛了一下，立刻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水。 　　这个年纪的小孩，怎么问的问题就跟那些三姑六婆似的……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沈意眠。 　　对方此刻正眨巴着无辜的小鹿眼，表情诚挚地等着他的回答。 　　“……” 　　他心中一哽，如实道：“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 　　沈意眠“哦”了一声，“那你这算是大龄晚婚了吧？顾总，你为什么不结婚啊？” 　　她学着裴舒玉的口吻：“你这么优秀，应该挺抢手的吧～” 　　顾忱：…… 　　？？？ 　　还没等他开口，她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我刚刚那几个小姐姐就挺不错的，嘿嘿……” 　　顾忱将刚刚剃下来的肉放到她跟前，说：“你现在这个年纪应该考虑的是学习，喜欢不喜欢这种事离你还远着，你不用这么早就好奇这些东西。” 　　“可是，我们班原来就已经有人在谈恋爱啦，高中生谈恋爱的也很多啊……” 　　“别人是别人，并不是别人做了就代表这件事是对的，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对自己负责。” 　　眼看着顾忱又要开始说教，沈意眠赶紧打住他，“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我可没准备早恋，我是要干大事的人！” 　　顾忱忍不住笑：“哦？那最好了。毕竟你考了全国第七，要让自己的画升值才行。” 　　“对啊，我——” 　　沈意眠的声音戛然而止。 　　呵。 　　原来他那时听到了呀…… 　　自知理亏的沈意眠不敢再问顾忱任何私人问题。 　　顾忱似乎吃不惯孜然那些调料，剃下来的串全给了她，自己只喝了些海鲜粥。 　　天色渐晚，气温却不见下降。室外的大风扇呼呼吹着，却始终解不去盛夏夜里的那股热意。 　　顾忱也渐渐觉得燥热，终于忍不住伸手去解领带。他的手指修长，却又不是那种阴柔的纤细，骨节分明有力，手背上隐隐能看到几条青筋隆起。 　　他右手拉住领结扯了扯，深灰色领带从他衣领间滑过。 　　紧接着，他又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拉着衣领轻轻抖了抖。 　　白色布料的间隙中，沈意眠看到他的锁骨若隐若现。他喉结延伸至脖颈下方的中央，像是有一颗痣，只有打开衣领时才能看见。 　　沈意眠第一次看他这幅“衣冠不整”的模样，不知不觉视线就被粘住，耳根竟慢慢红了起来。 　　顾忱拿纸巾擦完额头的汗，这才注意到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她额头一下：“小孩，看什么？” 　　沈意眠脸一红，心虚地低下头嘟囔：“什么小孩，我马上快十六岁了……” 　　都会偷看男人了…… 　　她正低着头想着怎么逃过顾忱探究的眼神，突然听到旁边有个男声朝着他们的方向说了句：“阿忱？” 　　她抬起头，看到路边走过来一男一女，男人搂着女人的腰，像是一对情侣。 　　刚刚说话的就是那个男人，看起来和顾忱年纪差不多大。 　　他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穿着件印花短袖衬衫，脖子上挂了根银色的项链，虽然身高体型都差不多，但和顾忱的气质风格完全不同。 　　“卧槽，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吃饭？” 　　男人走过来，很自然地搭住了顾忱的肩，又抱怨：“我昨天下飞机的时候就约你，你说你忙。好家伙，忙着在这跟姑娘约会呢？” 　　顾忱神色一沉，冷眼睨了他一眼，“瞎说什么！” 　　秦陆阳见他表情不对，看了一眼沈意眠，这才发现她像是年纪很小，一副学生模样。 　　其实上次在「COCONUT」他就见过她，但那时灯光昏暗时间又短，他根本不记得那女孩长什么样，此刻也完全没认出来。 　　他立刻笑嘻嘻地道歉：“哟，不好意思啊，我这人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小妹妹别介意啊～” 　　沈意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事。” 　　“我叫秦陆阳，是顾忱的发小，挺熟了，有时候开开玩笑什么的……” 　　秦陆阳又揽过旁边的女人，介绍道：“这是Selina，我们正准备去喝一杯。” 　　他没说是不是女朋友，所以沈意眠也不确定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正猜测着，秦陆阳看向顾忱，眼神指了指沈意眠，“这位是……？” 　　“一个合作伙伴的小孩。” 　　“哦～～” 　　秦陆阳意味深长地又看了沈意眠一眼，转头对顾忱眨了眨眼。 　　顾忱嫌弃地看他一眼，“不是去喝酒吗？还不走？” 　　“切……” 　　秦陆阳撇了撇嘴，“走了走了，不耽误你。现在见你都要靠偶遇了。” 　　顾忱站起来送他，“过两天约你。” 　　到了路边，秦陆阳一把拉过他，在他耳边小声道：“可以啊，口味独特啊……小姑娘长得还挺漂亮……” 　　顾忱甩开他的手臂看向他。 　　虽然刚刚他也怼过他，但他们平时相处模式就那样，秦陆阳并没有当回事。 　　然而现在，顾忱难得的面露愠色，语气也骤然冷了下来。 　　“秦陆阳，你他妈是不有病？” 　　秦陆阳极少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气，连忙收了戏谑神色，“我错了错了，开个玩笑嘛哎呀……” 　　顾忱没有理他，直接无视他坐下，问沈意眠：“吃饱了没有？还要不要加东西？” 　　沈意眠摇了摇头。 　　秦陆阳有些悻悻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顾忱还是不搭理他，只得叹了口气带着Selina离开。 　　沈意眠半天不说话，还撅着嘴。 　　顾忱以为是秦陆阳的缘故，解释道：“这个人就是这样没个正形，不用理会他。” 　　半晌，沈意眠才闷闷不乐地开口：“我说了我不是小孩了。” 　　而且她都不止抗议过一次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顾忱真是好气又好笑。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一个称呼而已。” 　　“一个称呼？而已？” 　　沈意眠瞪着眼睛看向他，“那我称呼你老顾行不行？一个称呼而已嘛！老顾！” 　　“……” 　　顾忱不知道她反应怎么那么大。 　　而且，她不是说她不记仇吗？ 　　“老顾”又是什么？ 　　“对！我决定了！以后就叫你老顾！” 　　沈意眠忿忿站起身来，“我吃饱了，走吧，老！顾！” 第16章 他点赞了（三更合一）…… 　　见沈意眠气鼓鼓地走远, 顾忱只得也站起身来。 　　再一看，这丫头气得连自己的包都忘了拿。 　　顾忱摇摇头，伸手拿起她的包, 目光顺带扫过桌面, 看见他那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奶茶, 想了想, 也一起带上。 　　其间，沈意眠已经快步到了店内收银台前, “老板，11号桌结账。” 　　柜台后的老板娘朝外头看了一眼, 说：“11号？那个帅哥结过了呀。” 　　沈意眠一愣, 反应过来之后, 又气呼呼地走出去，瞪着顾忱：“你干嘛帮我结账？说好我请客的！” 　　顾忱似乎完全不受她情绪影响, 先将包递给她, 不慌不忙道：“包不要了？” 　　沈意眠有些尴尬地接过去，又睨他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钱？” 　　“我没这个意思。” 　　他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调调：“你的心意我接受了，但我一个大人不能让小孩——” 　　话音未落, 他就立即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踩到了这小孩的雷点上。 　　果然沈意眠就森森看他一眼, 然后一转身，背对着他就往马路边走。 　　她正准备拦车, 顾忱已经走了过来。 　　“我的车马上到，我送你回去。” 　　沈意眠咬着嘴唇盯着街道尽头驶过来的车辆，看也不看他，很有骨气的冷酷地回了句：“不用了。” 　　顾忱也不再说什么，静静站在她旁边。 　　但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牙。 　　沈意眠在路边站了有五分钟，明明不算偏僻的道路, 偏偏就一辆空车也没来。 　　裴舒玉的微信在此时也一条接一条的发过来，问她怎么还没回去。 　　她愈发烦躁，刚掏出手机准备网上叫车，顾忱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车来了。” 　　沈意眠赶紧抬头，就看到顾忱的那辆劳斯莱斯稳稳停在了两人面前。 　　她刚要开口拒绝，顾忱却不容分说道：“不是小孩就别耍小孩脾气。我带你出来吃饭就要负责你的安全。上车。” 　　沈意眠掀起眼帘看他。 　　好严肃啊。 　　教导主任附身。 　　她硬着头皮在原地僵持了几秒，终究还是敌不过顾忱那压迫性的眼神。 　　两分钟后，灰溜溜地上了车。 　　车内清凉。 　　空气也凉透了。 　　见她像是还在生气，顾忱开口问她：“这么不喜欢别人叫你小孩？ 　　沈意眠想了想。 　　其实叫她小孩的人也不止顾忱一个。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不喜欢顾忱这么叫她。 　　总觉得有点降智。 　　她抱着包包小声道：“我都是高中生了。” 　　顾忱神色松了松，语气也缓和了些，“知道了。以后不这么叫了。” 　　沈意眠转头看他：“你是不是不想我叫你老顾才这么说的？老顾。” 　　前面正在开车的阿光心里惊了一下，方向盘差点都没抓稳。 　　这谁家的小姑娘狗胆包天。 　　居然敢叫顾总“老顾”。 　　没大没小的。 　　再看看他这美颜盛世的老板。 　　也不老啊！ 　　顾忱正要说话，沈意眠突然指着窗外：“到了到了，那个小区就是，我在门口下。” 　　阿光立即靠边放慢车速。 　　顾忱问：“自己走进去行吗？” 　　“当然了，我又不是——小。孩。” 　　沈意眠故意拖长重音，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我这叫，年轻。” 　　顾忱：…… 　　“那我走了，老顾。” 　　她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车外一股热浪扑来，沈意眠却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突然变好，全身都觉得舒爽。 　　她转身弯下腰，冲车里的顾忱挥挥手，笑得一脸灿烂，像是今晚的小别扭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晚安啊老顾～谢谢你送我回来。” 　　话毕，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刷卡进了小区。 　　顾忱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自嘲地轻笑一声。 　　到底是不想说，还是说不过。 　　总之这丫头一耍起无赖来，他就拿她没办法。 　　可奇怪的是，他也没觉得烦。 　　他低头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奶茶，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喝了一口。 　　味道怪怪的。 　　但真的不甜。 　　他说他不喝甜的。 　　她这次，又记住了。 　　- 　　九月一号一早，陆美附中附近的美林路上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这条路的周边一共有三所中小学，每每到了开学季，这种景象都会重新上演一遍。 　　刚看完早间新闻的顾忱抬头往窗外一看，车子还堵在五分钟之前的地方一动不动。 　　阿光从后视镜中瞥见老板抬手看了看表，立刻有些小心翼翼地跟他解释：“不好意思啊顾总，今天是开学日，是会比平时堵一些。” 　　“开学？” 　　顾忱这才会过意来。 　　怪不得。 　　再往窗外看时，果然就看到不少家长带着孩子从堵着的车里下来，拎着书包拉着孩子一脸焦急地往前面赶。 　　几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从他车边呼啦啦地跑过，七嘴八舌地喊着:“快点，快点！” 　　那些孩子看上去和沈意眠年纪差不多大，校服背后印着几个深蓝色的字：“陆北美术学院附中”。 　　顾忱看着那些背影出了会神，然后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以前顾廷开学那天，他都会惯例的给他发个红包。 　　这几年那小孩去了国外，不再注重这些“仪式感”，他也就渐渐忘了。 　　他打开和沈意眠的对话框。 　　两人的谈话内容还停留在上个月他们去吃烤串的那晚。 　　那晚沈意眠回家后，执意将吃烧烤的钱转给了他。 　　他不收，她就说他不给她面子。 　　他没办法，最终还是收下了那两百多块。 　　他看着对话最后她发来的那个小猪打呼的表情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进键盘，给她发了个红包。 　　沈意眠的手机此时正躺在高一三班班主任田雅岚的办公室里，乖乖等候着一天学习结束后的解封。 　　与此同时的高一新生教室内，学生们正沉浸在初次成为高中生的喜悦中。 　　新生中有不少都是来自不同省份，大多又都是头一次离开家求学。正值青春萌动的年纪，脱离了父母的束缚，各个新奇又兴奋。 　　沈意眠和辛歆又被分到了同一班，他们班上有一半学生都是陆北本地人，其中还有一些是从附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轻车熟路的，自然要比其他外地同学活跃些。 　　沈意眠的新同桌何家衍也是其中之一。 　　他长得很高，生了一双韩式单眼皮的小鹿眼，瞳孔又黑又亮，笑起来的时候还露出两个小虎牙，乖中带着痞气，痞中又带着点乖。 　　开始上课前，沈意眠按照黑板上的座位图在他身边坐下。 　　初次见面，何家衍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是南方人吧？” 　　沈意眠觉得这人有点奇怪，招呼也不打，搞得像挺熟似的。 　　她“嗯”了一声，何家衍立刻冲她露出大白牙，操着浓重的北方腔，笑眯眯道：“我叫何家衍，陆北人，以后我罩你啊。” 　　沈意眠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这什么黑｜社｜会吗？ 　　陆北人了不起啊。 　　谁要你罩了。 　　但她初来乍到，这些小心思自然是不会说出口。 　　她只冲何家衍客气地笑笑，不自觉就坐的离他远了些，总觉得这人看起来像是有点不务正业的样子。 　　到了当天放学的时候，沈意眠才发现顾忱发来的红包。 　　她点开一看，竟然有一千块钱。 　　下面还有一行转账说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顿时好气又好笑。 　　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人不仅仅是把她当小孩，还是把她当作小学鸡那种。 　　不，是幼儿园那种吧。 　　这么大的红包，她自然是不会收。 　　她学着他上次的样子，给他回了一句：【心意我领了，但我一个社会主义现代好青年，怎么能无缘无故收你一个大人的钱】 　　顾忱在办公桌前看着这句话差点忍俊不禁。 　　这丫头，是真的很记仇。 　　一字一句还在计较着上次他说过的那些话。 　　她没有收那钱，顾忱也没有坚持。 　　之后他又问了几句关于她学习的话，沈意眠皱着眉头回了句：【除了学习你就没别的问我了吗？】 　　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还是什么，过了好久，顾忱也没有回复。 　　沈意眠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才收到他的一句：【抱歉，刚刚突然有急事。早点休息。】 　　九月中旬，沈意眠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军训。 　　这种军训每年都有一次，专门针对新入学的高一新生。这次的军训地点在陆北城郊的一个军事基地，为期十天，结束后正好连着国庆假期，可以休息。 　　沈意眠平时不爱运动，以前跑八百米都是在及格边缘疯狂试探的那种。 　　才一天的训练下来，她就已经腰酸背痛腿抽筋，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一点也不想动。 　　可偏偏白天抽签的时候，她抽到了第一晚的守夜，还是和何家衍一起。 　　从开学到现在，何家衍一逮到机会就跟她聊天，话多且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不理，简直是苦不堪言。 　　到了晚上十点半，其他女生都准备睡觉了，沈意眠却得拖着酸痛的身子去值班室。 　　好在何家衍今天像是大发慈悲，没有拉着她大聊特聊，还好心问她：“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沈意眠跟他并排站在岗亭门口，没精打采地说：“我浑身疼。” 　　何家衍上下打量她一眼：“那你肯定是平时运动少了。人就跟机器零部件似的，你不动它就锈了你知道吧？” 　　沈意眠懒得听他讲道理，抬起手臂转了转，又抻了抻腿。 　　“要不……我给你揉揉吧？” 　　何家衍突然说，“我常给我姥爷疏通经脉，技术很好的！” 　　沈意眠立刻像看变态一样地看向他：“你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揉什么啊揉？！” 　　何家衍脸一热，“我揉……我揉胳膊，你想哪去了？！” 　　“不要！” 　　沈意眠白他一眼，默默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夜色浓重，基地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远处村落传来的偶尔几声犬吠。 　　沈意眠的困意越来越浓，眼皮子已经控制不住地在打架，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 　　旁边何家衍看她几眼，偷偷用手肘捅了捅她。 　　沈意眠一个激灵，以为是指导员过来突击检查，立刻强打着精神站直，眼里却忍不住掉下来几颗犯困的眼泪，看上去可怜又好笑。 　　何家衍看着她咯咯地笑出声来，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是他故意逗她。 　　她瞪何家衍一眼，后者笑完，指了指一边的值班室，说：“你去睡会吧，我来守，有人来的话我叫你。” 　　沈意眠很不相信地看他一眼。 　　何家衍扬扬下巴，“我都说过我罩你了，我说话算话的。” 　　“那你呢？” 　　“我不困。” 　　沈意眠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好。 　　虽说何家衍这人有点不太着调，但明明是两个人执勤，留他一个人在这也太不厚道。 　　“算了吧，我还是跟你一起守吧。” 　　何家衍愣了一下，突然伸出手将她往值班室赶，“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说过吗？！你去睡吧！” 　　沈意眠有些莫名其妙。 　　男女授受不亲是这样的用的吗？！ 　　这什么牛头不对马嘴啊。 　　但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她人就已经被他拽到了值班室门口。 　　一看到里面的床铺，她条件反射地就有些迈不开脚步，恨不得立刻倒下去，但心理上，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那……那我睡一个小时，起来换你睡。” 　　她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绝对公平。 　　何家衍爽快道：“行，到时我叫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意眠睡得正香，依稀听见何家衍在叫她的名字。 　　她睡眼惺忪地睁眼，迷迷糊糊问了句：“……几点了？” 　　何家衍说：“一点了，我们可以走了。” 　　沈意眠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坐起来：“一点了？！不是说好我睡一个小时起来换你吗？” 　　何家衍蹲在她旁边望着她笑：“我忘了。看你睡得挺香的，还打呼呢。” 　　沈意眠顿时红了脸，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被子。 　　两人和下一班的同学交了班，一起走回宿舍楼。 　　更深露重，一路安静得只剩两人的脚步和衣服摩擦出的窸窣声响。 　　“听说明天有流星雨。” 　　何家衍突然开口，少年清澈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真的？什么时候？” 　　“新闻好像说是凌晨两点左右。” 　　沈意眠狐疑地看他一眼，“这里不让带手机，你怎么知道的？” 　　黑暗里，何家衍似是笑了笑，“中午食堂的电视上在播啊，你没看见？哦，你肯定就顾着吃了吧。” 　　沈意眠默默翻了个白眼。 　　那可不是。 　　她这辈子都没像今天感觉这么饿过，一进食堂就两眼放光，米饭都添了一次，哪还注意得到电视啊。 　　“唉，要是今天就好了，说不定我们站岗的时候就能看到。明天睡觉又不能出来，怎么看啊……” 　　沈意眠有些懊恼，她还没看过流星雨呢，应该特别梦幻吧。 　　都说对着流星许愿会梦想成真，那一场流星雨能许多少愿望啊。 　　何家衍快走几步蹦到她面前，不以为然道：“谁说不能出来？” 　　“教官说的啊，熄灯之后不能自由活动。” 　　边走边聊间，两人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借着门口那盏路灯斜拉下来的光，沈意眠看见何家衍弯起唇角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门又不锁，偷偷出来看呗，我到时候叫你啊～” 　　沈意眠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小声道：“行不行啊……被抓住怎么办……” 　　“我们偷偷去天台，只要不出声，不会被抓的。再说，就算被抓了，最多也就训两句，可是这流星雨可是几年才又一次，机会难得。” 　　沈意眠低头默了半晌，“我……我考虑一下吧。” 　　何家衍点了点头，朝着男生寝室那边走了几步，又回头用着气声冲她喊：“沈意眠！机会难得！” 　　- 　　第二天凌晨一点半时，何家衍悄悄摸到了沈意眠寝室的窗台边。 　　他轻轻敲打着窗棂，极小声地蹲在墙边喊：“沈意眠！起来了！” 　　沈意眠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立刻拉着辛歆快速从床上起身。 　　白天的时候她就悄悄和辛歆说了这件事，一开始辛歆觉得不太好，劝她也不要冒这个险，但两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对流星雨的好奇，兴奋得一晚都没睡着。 　　这次军训安排的都是十个人一间的大寝，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先将门开了一道缝，转头看看其他同学还睡得正香，这才敢继续拉开门出去。 　　何家衍也带着一个男生，名叫朱绪，长得有点胖乎乎的挺可爱，平时老喜欢跟在何家衍旁边，还喊他“老大”。 　　四个人偷偷摸摸地上了顶楼平台。 　　黑灯瞎火的，看也看不清楚，何家衍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压低声音道：“慢点啊，跟着我走。我白天来踩过点了，找到一个特别隐蔽的地方。” 　　沈意眠有点夜盲，只能抓住何家衍的衣服，战战兢兢地往前走。 　　辛歆跟在她身后，朱绪殿后。 　　到了水箱后面的一块空地，何家衍停了下来。 　　还在低头吃力看路的沈意眠始料未及，一下子撞到何家衍的背上。 　　“哎呀你怎么突然停下来……” 　　沈意眠捂着额头，小声地抱怨了句。 　　何家衍过了几秒才转过身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不看路啊……” 　　“我就是看路才撞上你的！” 　　沈意眠睨他一眼，又转头看看周围，“你说的地方就是这吗？” 　　“嗯。” 　　何家衍信心满满地介绍道：“这里隔着个水箱，就算从门口进来也看不见的。而且没有什么光源，看流星也会更清楚些。” 　　他刚说完，朱绪的彩虹屁就来了：“老大真厉害，这样的地方也能被你找到！牛批！” 　　沈意眠有些无语地看着朱绪几秒，小声吐槽：“这也行……” 　　辛歆低头笑了几声，拉拉沈意眠的袖子，“其实也是很厉害的啦～” 　　沈意眠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一点四十三分，流星雨还没来。 　　夜空如墨，星子散落。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像蒙了一层雾的灯，泛着幽幽皎白色的光。 　　沈意眠刚准备坐下，何家衍立即脱下迷彩外套扔到她面前的地上，“你们两个女生坐这吧，地上凉。” 　　九月底的夜风已经有了凉意，沈意眠看他里面只穿了件短袖迷彩T恤，问他：“你脱了衣服不冷吗？” 　　何家衍不以为意地挑挑眉，“不冷啊，我身体好得很。” 　　朱绪立刻附和：“对！老大身体倍儿棒！” 　　“……” 　　沈意眠总觉得这两人就像讲相声似的。 　　一个抖包袱，一个捧哏。 　　绝配。 　　见何家衍光着膀子一副特别自豪的样子，沈意眠也不跟他客气了，拉着辛歆在他的外套上坐下。 　　天上的星星特别的多，这是在城市里难得一见的景象。 　　沈意眠抱膝仰头看着天，突然想起那天在胖记烧烤，她曾问过顾忱的话。 　　那时，她见顾忱不吃烧烤也不喝奶茶，很好奇的问他：“顾总，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啊？就是，你不上班的时候都干嘛？” 　　顾忱当时想了几秒，回复她说：“看星星，算吗？” 　　沈意眠挺不解的，当即仰起头，目光却看着他：“看星星？就这么仰头看着天吗？” 　　顾忱笑了笑，说：“我家里有个天文望远镜，有时间的话我会带着它去野外观星。”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已经很久没看过了，工作忙。” 　　天文望远镜。 　　听起来就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她连忙问他：“我也想看天文望远镜，我能去你家吗？” 　　顾忱却又一本正经道：“你还小，不可以随便去陌生男人家里，记住了吗？” 　　那句话说出来之后，她又气得好几分钟都没理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这么多星星，突然就想起了他。 　　有些遗憾，军训中他们是不能携带手机的。不然，把这星空拍下来发给他看的话，他一定会喜欢的吧。 　　“沈意眠。” 　　何家衍的声音将她拉回思绪。 　　“待会要是看到流星，你要许什么愿啊？” 　　沈意眠抿了眠嘴，颇有防备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哪有～” 　　何家衍看着她道：“我们这都说，许愿要大声说出来才管用呢。” 　　一旁的朱绪立即：“没错没错！” 　　沈意眠幽幽看朱绪一眼，又看向何家衍：“那你要许什么愿啊？” 　　她这么一问，何家衍倒是避开她的眼神沉默了。 　　沈意眠斜他一眼，“你还问我，自己都不说。讨厌。” 　　“我……我还没有想好啊。” 　　何家衍抓了抓脖子，又问辛歆：“辛歆，你想好了没？” 　　辛歆的目光越过沈意眠向何家衍投去一眼，然后默默低下头，说：“我希望，我家人不要再那么辛苦。” 　　她话说完，旁边三人互看一眼，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突然，朱绪神色一亮，举起手指向天上：“看！快看！” 　　话语间，几道银色的光带一闪而过。 　　随后，越来越多的星星拖着长尾，一颗颗从夜空中划过，像一片忽闪忽闪的珠帘，横挂在天幕两端。 　　沈意眠没有想到流星是飞得这么快，一时有些看呆了。 　　“沈意眠！快许愿！” 　　何家衍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有些着急地提醒她。 　　沈意眠赶紧双手交叉，对着夜空闭上眼睛。 　　愿沈家所有人身体健康一切顺利。 　　愿舅舅今年能娶到他心爱的姑娘。 　　愿辛歆的家人不要再那么辛苦。 　　愿…… 　　她心中一顿，两手握紧。 　　愿顾忱再也不要把她当小孩了。 　　她刚许完自己的几个愿望，就听到朱绪超大声地对着天空喊：“上天啊，让我瘦下来吧！！！阿门！” 　　沈意眠：…… 　　何家衍：…… 　　辛歆：…… 　　“朱绪，你指定是有什么大病……” 　　何家衍刚刚吐槽完，不远处几道电筒灯光就朝着他们的方向探了过来。 　　“谁在那？！” 　　男人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吓得几人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谁让你们出来的？啊？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教官，那个……” 　　何家衍刚要开口，教官厉声道：“说话打报告了吗？今天白天才教的。” 　　“报告，是我叫他们出来看流星雨的，对不起……” 　　教官严厉地上下打量何家衍一番，问：“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沈意眠一看这情势，总觉得何家衍会很惨，连忙举手道：“报告，不是，是我自己要出来看流星雨的。” 　　辛歆也连忙接道：“报告，我也是自愿的……” 　　朱绪：“报告，是我带的头。” 　　教官扫了他们每人一眼，“不管是谁带头，你们都有参与，都要受罚。这里是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容不得你们像在家里一样自由散漫。先下楼去，围着操场跑三圈，跑完才能睡。” 　　“报告。” 　　何家衍又举手，“我能不能代女生跑，真是我出的主意……” 　　教官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又看两个女生一眼，“风度可以，但是不行。” 　　基地操场的一圈是五百米，三圈就是一千五百米。 　　辛歆和朱绪已经跑了一半，沈意眠在他们身后半圈的距离，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脚步沉重得像绑了秤砣。 　　“沈意眠，加油啊～” 　　何家衍一脸无事地跟在她旁边，一点也不带喘的。 　　他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又往回跑几步，速度始终跟她保持一致。 　　沈意眠嗓子都冒烟了，嘶哑着声道：“加不上油，我……我要累死了……” 　　何家衍内疚地抓抓头发，低声道：“对不起啊，这事都是我的错。” 　　沈意眠气喘吁吁间瞥他一眼，“我又没怪你。” 　　听到这句话，何家衍松了一口气，顿时来了精神。 　　他小心翼翼朝操场边看了一圈，然后靠近她小声道：“哎，教官不在，你拉着我衣服，我带你跑。” 　　说着，他扯出右边口袋的荷包拉到沈意眠跟前，朝她挤眉弄眼：“快快。” 　　沈意眠没接，强打精神稍稍加快了步伐，“别了，待会被抓了又要受罚。” 　　“好吧……” 　　何家衍将口袋塞回去，看着沈意眠的背影追了上去，“那我陪你。” 　　- 　　军训结束后就是国庆假期，沈立趁着这次假期不用加班，带着全家人去了趟迪士尼。 　　沈意眠跟着裴舒玉回到陆北时，假期还剩三天。何家衍从朋友圈看到她回来的消息，立刻在微信上约她出去玩。 　　她七月就来了陆北，该玩的地方早就玩过了。 　　她本来是想拒绝，就宅在家里追追剧，可又突然想到辛歆这个假期一直待在寝室，还没好好在陆北转过，便答应了何家衍的邀约。 　　朱绪跟着家人去了外地外婆家，因此这次出来的只有何家衍一人。 　　三人一大早出发，去陆北的几个地标性景点打了卡，回到学校附近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他们决定在附近找个地方吃饭，何家衍提议：“要不就去吃烤串吧，这附近有家「胖记烧烤」挺好吃的。” 　　沈意眠愣了一下，想到一些事情，一时间没有接腔。 　　何家衍以为是不合她口味，连忙道：“额……也有别的，你想吃什么啊？火锅？日料？” 　　沈意眠晃过神来，赶紧摇摇头，“就去那家呗。” 　　到了店里坐下，何家衍熟练拿起菜单开始点菜。 　　辛歆凑过去跟他一起看，后者立刻口若悬河地开始介绍店里的招牌。 　　沈意眠此时兴致不高，默默拿出手机点开和顾忱的对话框。 　　他俩好久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嘛。 　　看完流星雨的那个晚上，她想着拿到手机之后要跟顾忱说说这事的，结果假期一来她就全给忘了。 　　她盯着顾忱的头像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指头在屏幕上敲字。 　　眠宝：【老顾，你最近看星星了吗？】 　　不一会儿，顾忱回复了一个【？】 　　眠宝：【上个月我看到流星雨了，好壮观啊。可惜军训不让带手机，我没法录下来给你看。】 　　电话那头的顾忱正在酒店吃早餐，看到沈意眠的这句话，他心头一暖，忍不住笑了笑。 　　上个月的那场天琴座流星雨他是知道的。 　　只是这几年工作太忙，他根本无暇去在意这些看上去微不足道的东西。 　　家里的那架望远镜，也早已蒙了灰，许久都没拿出来用了。 　　她说流星雨很美，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干涩的回复了三个字：【谢谢你】。 　　沈意眠看着那三个字不明所以。 　　她什么也没做，他谢她做什么？ 　　她想了想，又问他：【放假你在干嘛呢？我能找你玩吗？】 　　没过一会儿，顾忱回复：【抱歉，我在国外出差】 　　眠宝：【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顾忱：【大概月底】 　　沈意眠愣了一下。 　　这么久的吗？ 　　“沈意眠！” 　　何家衍拿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发什么呆啊？点菜啊～” 　　“哦……” 　　沈意眠拿着菜单上下扫了好几遍，突然就没什么食欲。 　　半晌，她才接过纸笔，在单子上写下：「海鲜粥」。 　　- 　　除去国庆节一周的假期，十月很快就过去了。 　　月底时，江临还是秋意绵绵，陆北的最低气温却已降到了十度以下。 　　进入十一月之后，温度更是掉得厉害，一天比一天冷。即使已经提前穿上了毛呢大衣，沈意眠却还是会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冻得手脚冰凉。 　　何家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她二十号的生日，非常积极地说要给她庆祝。 　　二十号当天是个周五，晚自习正好下得比较早。 　　沈意眠提前跟裴舒玉打了招呼，下课后，“流星雨四人组”就结伴去了学校附近的新唐百货。 　　自从上次军训被一起抓包之后，几人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学习玩耍常在一起，关系亲近了不少。 　　去商场的路上，何家衍去取了提前订好的生日蛋糕，拎着去了火锅店。 　　点上蜡烛之后，他又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顶寿星帽给沈意眠带上，带领着大家唱了一首走了调的生日快乐歌。 　　四个人在包间里拍了不少合照，照片中的沈意眠端着蛋糕，戴着印有“happy birthday”的尖角帽子，鼻间皱起，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离开餐厅前，沈意眠把照片发了条朋友圈，又给裴舒玉发了几张。 　　没过一会儿，就有不少人在那条动态下面点赞并祝她生日快乐。 　　回复很多，她没有一条条的去看。 　　直到走出商场时，她看到朋友圈里又有一条新的消息提示。 　　她没太在意的点开，当即脚步一刹。 　　顾忱竟然给她点了个赞。 　　自从加了他微信之后，除了几条行业动态，她从没见过他发过朋友圈，也没见过他点赞自己的朋友圈。 　　她一度以为他根本就不用这个功能。 　　但现在，他居然给她点了个赞？ 　　“沈意眠！干嘛不走？” 　　何家衍在前面喊她。 　　沈意眠赶紧小跑几步跟上大部队，心绪却忍不住地还是往顾忱的问题上跑。 　　他给她点了赞。 　　他就只给她点了赞。 　　连句生日快乐都没有？ 　　好歹之前她还请他吃饭了，她自以为他们关系还可以。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点气。 　　所谓的“敷衍”，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吃完饭还不到九点，几人沿着街道不慌不忙地往学校走，打算先把辛歆送回去。 　　经过CBD时，沈意眠看到“顾氏地产”那亮着的几个大字，不自觉地就慢下脚步，又想起刚刚的事。 　　她抬头眯着眼睛往大厦顶端看了一眼，顶层办公室的灯似乎还亮着。 　　怀着一丝猜测和期待，她拿出手机给顾忱发了条信息：【老顾，你在公司吗？】 　　顾忱很快就给她回复了个：【在】。 　　过一会儿，他又问她：【有事？】 　　沈意眠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会儿，说：【嗯，我有事情想跟你说，你忙吗？】 　　顾忱拿着手机想了一会儿，又看看时间，拿起座机给楼下保安打了个电话。 　　顾忱：【去前台，会有人带你上来】 　　沈意眠心中一喜，立刻对其他三人道：“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何家衍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啊？” 　　沈意眠含糊其辞地眨眨眼，说：“私事。” 　　何家衍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待会怎么回去？” 　　沈意眠大咧咧地摆手赶他：“没事没事，我待会打个车回去，这里这么多人呢。” 　　何家衍没办法，只能又嘱咐了她几句。 　　离开前，辛歆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大厦上的名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沈意眠一到前台，就有个身材魁梧的保安走过来问她：“请问是沈小姐吗？” 　　她连忙点了点头，之后就被带进客梯里。 　　到了三十三层，她跟着那人又换了部电梯，最终才到达四十八楼顶楼。 　　电梯门一开，顾忱正在外面站着等她。 　　他这次穿了件她没见过的灰色西装马甲，贴合的腰身处愈发显得紧实流畅。下身同色系的西装裤仍是笔直挺阔，整个人看着又挺拔了一截。 　　“辛苦了。” 　　他冲保安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朝沈意眠招招手，让她跟着他。 　　“我还有些事没有做完，你先在办公室等我一下。” 　　“哦……好。” 　　刚刚在脑海中的那些不满与疑问，好像一见到他本人就立刻犯了怂。 　　尤其是他一本正经很严肃的时候，沈意眠就完全不敢“造次”。 　　周五的夜晚，总裁办内已经空无一人，灯也灭了大半。 　　沈意眠跟着顾忱走进上次那间办公室，然后很自觉地就跑到一边的沙发上乖乖坐下。 第17章 原谅老顾好不好 　　“冰箱里有饮料, 自己拿。” 　　顾忱走回办公桌前坐下，然后低下头继续看刚没看完的投标文件。 　　屋内很安静，只有顾忱偶尔翻起纸张和抬笔记录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沈意眠半天也没出声, 他有些好奇地抬眸朝她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她抱着书包工工整整地坐在位子上, 背脊挺得笔直, 像是等着跟老师谈话的学生般乖巧。 　　顾忱觉得有点好笑, 说：“你不用这么紧张，可以随便走走转转, 我还得十分钟左右。” 　　沈意眠冲他摆摆手，“额……你不用管我, 你先忙吧。” 　　说完, 她又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她本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怂什么？！ 　　但这办公室一副灰白色调冷清得很, 她实在是没有“走走转转”的心情。 　　她在沙发上隐蔽地挪了挪屁股，又偷偷看了一眼几米开外办公桌后的男人。 　　他低着头, 眉头微拧, 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棘手的事。 　　好一会儿，他好看的眼睛才眨一下，那完美的侧脸轮廓就像是张定格的电影剧照, 不需要任何PS, 就有着高级质感。 　　她一时看得出了神，直到顾忱突然抬起头, 朝她这边又望了过来。 　　“你想跟我说什么？” 　　目光相触，沈意眠怔了一下，竟有点慌乱的支支吾吾：“额……啊？” 　　顾忱放下手里的资料，“你不是说，你有话想跟我说。” 　　“哦……哦哦……” 　　沈意眠终于想起自己来这儿的初衷，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 　　“可是……不是等你忙完再说嘛？” 　　顾忱身体往后靠了靠, 说：“忙完了，你说吧。” 　　“嗯……就是……” 　　沈意眠酝酿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道：“今天是我生日，我十六岁了。” 　　顾忱盯着她看了半晌，“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下好了。 　　情绪不酝酿它也自己来了。 　　沈意眠凝眉看着他道:“今天，我，生日哎。你明明朋友圈里看到了，光点个赞，就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顾忱终于意识到了这小姑娘在纠结什么，站起身撑手靠在桌边，看着她低头笑了一下。 　　“抱歉，生日快乐。我之前有点忙……” 　　“算了。” 　　沈意眠转身弯腰拎起书包，闷闷道：“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十六岁了，不是小孩，也不是童工了。也许这对你来说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我来说却是特别重要的。” 　　看着她垂下的睫毛无精打采地缓慢眨动，顾忱这才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确实有些过分了。 　　他半小时前偶尔看到她的朋友圈，也就是顺手点了个赞。 　　他从没想过，这小孩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其实他本来也准备给她发个红包什么的，但开学那次的红包她没收，他怕反而给她添麻烦，所以也没表示。 　　他正准备再道个歉，又听到沈意眠继续在那嘀咕:“原来英德门口卖烧饼的叔叔都知道在朋友圈跟我说个生日快乐呢，某人倒好……一个字也不说……” 　　说着，她人已经拖着身子往门口移动，全身上下都写着不开心。 　　顾忱无奈又好笑，赶紧朝她走过去，说:“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生日快乐？” 　　沈意眠转身，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那是我求来的，和你自己发自内心，主动的祝福，完全，不。一。样。” 　　顾忱：…… 　　来了。 　　沈氏逻辑又来了。 　　但他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确实理亏。 　　“好，是我的错。那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给你赔罪？是要我请你吃饭，还是我给你发个大红包？” 　　沈意眠怎么听都觉得他那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很没有诚意。 　　她眼皮朝上一掀，“哼，你少想拿这些糖衣炮弹来腐化我，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她傲娇地一转身，快走几步到了门口，一伸手，却不知道门该怎么开。 　　顾忱见她死要面子的也不回头问他，不慌不忙地走到一边的衣架边慢条斯理地开始穿衣。 　　扣好灰色西装的最后一颗扣子，他将深蓝色羊绒大衣搭在左手的臂弯上，然后才神色自若地走到她身后，指纹一扫，门“吧嗒”一声开了锁。 　　沈意眠鼻子里轻轻哧了一声，下巴一扬，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 　　到了专用电梯前，她伸手去按下行键，可那指示灯怎么也不亮。 　　她较劲地又按了好几下，心里开始烦躁。 　　这还总裁办呢，电梯都这么容易坏！ 　　此时，顾忱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看她一眼，拿手里的工牌伸手一刷。 　　下行键亮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叮咚”，电梯门随即打开。 　　顾忱率先走了进去，见沈意眠幽怨地看着他不动，他伸手按住开门键，说：“不走吗？没卡下不去的。” 　　沈意眠：…… 　　哦，原来这就是“总裁专用梯”。 　　可恶。 　　又被他装到了。 　　电梯快速下行，沈意眠盯着楼层显示屏不发一言。 　　“不是说不是小孩了，怎么还是这么喜欢闹脾气？” 　　长久的沉默后，顾忱终于开口。 　　“你说不喜欢我把你当小孩，那你能不能像个大人一样和我沟通，不只是表达情绪，还要告诉我你的诉求。” 　　沈意眠心底一沉。 　　是啊。 　　怎么每次在他面前，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了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诉求”到底是什么。 　　只是个生日而已，他也已经道了歉。 　　可她还是觉得不开心，却又说不出到底想要他怎样。 　　可能，她只是想要他哄哄她。 　　而不是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不起。” 　　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身后，顾忱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电梯到了负一层打开，顾忱先走了出去。 　　沈意眠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意眠。” 　　顾忱叫她，声音很沉，却柔和：“过来，我送你回家。” 　　沈意眠抬眸看他一眼，眼睛红红的。 　　顾忱心弦一动，顿时有些自责。 　　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哪懂得那么多成人的道理。 　　那些戴着面具隐藏情绪的人他难道见的还不够多吗？ 　　竟要去苛责一个本该天真的孩子。 　　“对不起。刚刚是我说话有些重了，我给你道歉。” 　　他抵在电梯门口，低头看着她：“原谅老顾，好不好？” 　　心底的某个角落像是被他的声音轻抚着，沈意眠的心突然就没那么难过了。 　　她偷偷掀起眼皮看他。 　　男人高耸眉弓的阴影之下，那双眼睛泛着暗而柔的光，像是晦暗月色下的湖面，清冷又宁静。 　　他眉宇间有些倦色，嘴唇颜色很淡，看着她的神色却极为耐心。 　　沈意眠有些心虚地收回目光，赶紧两三步走出电梯，小声说了句：“走吧。” 　　顾忱知道，这丫头这么傲娇，是不会明确说出一个“好”的。 　　那句“走吧”，就算是她最大的妥协了。 　　他微挑唇角，跟着她走出电梯间。 　　两人刚进停车场，随着拐角处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一辆红色保时捷一个九十度拐弯朝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车灯刺眼，沈意眠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根本看不见那车子到底到了哪里。 　　顾忱眉心一拧，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拉近，几乎是将人揽进怀里。 　　那辆车堪堪擦过两人身边，速度不见丝毫减慢地继续朝出口驶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车身擦过的风似乎还在发间拂动，沈意眠被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一时间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顾忱身上的那种味道从未如此清晰地从她鼻息间传过来，在他体温的包围之下，从四面八方稳稳包裹着她，令她觉得分外安心。 　　她正盯着顾忱胸前的黑色金丝暗纹领带发呆，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她发顶上方传来，连带着胸腔都像是在共振。 　　“没事吧？” 　　他问。 　　显然也像是松了口气。 　　沈意眠赶紧摇摇头，慌乱间后退几步。 　　即刻，一股潮热就从脖颈蔓延至耳根。 　　心脏也扑通扑通地像是想要从身体中挣脱。 　　顾忱抬头看了一眼安装在车库四周的摄像头，轻轻拍了拍沈意眠的肩膀，“没事就好，走吧。” 　　两人上了车，阿光一看见沈意眠，就很自觉地把车往天禧城开。 　　沈意眠还沉浸在刚刚的近距离接触中没回过神来，一看顾忱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干脆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冷静冷静。 　　顾忱以为她还在生闷气，主动找着话题：“流星雨好看吗？” 　　沈意眠愣了一下，回头眼神虚晃地看他一眼又赶紧回过头去，回答得像是呢喃：“好看啊……” 　　“你凌晨不睡觉专门等着的？” 　　沈意眠想到那晚的情景就觉得挺戏剧化的，一时间忘了之前的情绪，立刻绘声绘色讲给顾忱听：“那天我们在野外军训，又没轮到我站岗，本来是看不了的，后来我有个同学说找到一个好地方，我们半夜起来，偷偷爬到天台上，结果因为太吵被教官抓了，后来教官还罚我们——” 　　她兴致勃勃地讲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又变成了个话匣子，立刻闭上嘴巴，觉得有点丢脸。 　　顾忱听她讲到一半戛然而止，接着她的话问：“罚你们什么？” 　　沈意眠警觉地瞥他几眼，“罚……罚我们跑了三圈操场……你又要教导主任附身了是不是……” 　　顾忱忍不住笑出来，“哦，原来你一直觉得我像教导主任？” 　　沈意眠撇了撇嘴，小声道：“有一点吧……” 　　骗你的。 　　是特别像。 　　顾忱笑着往椅背上靠了靠，“我不会训你。年轻时候随心所欲一点也无可厚非，只要不伤及他人，以后也算是你青春的回忆。等你长大了，恐怕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沈意眠转过身来看着他，“长大了就不可以随心所欲了？” 　　顾忱若有所思地默了几秒，说：“长大了，就有太多的审时度势，情非得已，很多情绪都要埋在心里。” 　　他顿了顿，看向沈意眠：“听不懂也没关系，你懂的越晚越好。” 　　沈意眠并不是完全不懂。 　　但她不想成为那样的大人，总觉得怪可怜的。 　　就像顾忱，她总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开心。 　　她暗中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九点多的市区街道上灯火通明，还有不少行人。 　　突然，她看见街上有人笑着在喊什么，还有几个人仰起头，朝着空中张开手掌。 　　沈意眠下意识地朝天上看，突然兴奋地回头对顾忱道：“下雪了！老顾！下雪了！” 第18章 生日快乐 　　沈意眠从没见过这么早的初雪, 心中难掩欣喜，四肢也激动得乱晃。 　　顾忱看她一副恨不得要跳车的模样，温声吩咐阿光靠边停车。 　　车子一停, 顾忱还没来得及嘱咐一句, 她就立刻开门跑了下去。 　　虽然这是陆北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但雪花不小, 很快就像鹅绒般飘满整个天空。 　　“哇！老顾！雪好大啊！” 　　少女一边接起雪花，一边张着掌心捧给他看。 　　她的双眸含光, 像水晶般澄亮。晶莹的雪花挂在她乌黑的发丝间和睫毛上，很快就化作一颗颗剔透的珠子, 在她无邪的笑容里闪着光。 　　不一会儿, 沈意眠的脸颊和鼻头就已经红扑扑的, 手也冻得冰凉。 　　大概是太兴奋了，北风呼呼地往她脖子里灌她也没觉得冷, 还蹲下来去收集花坛树叶上的雪。 　　顾忱在旁边看着她, 自己的大衣上也很快就蒙上一层雪花。 　　阿光拿着伞出来正准备给他撑，他却摆摆手道：“不用了。” 　　难得。 　　他也能跟着这小孩随心所欲一次。 　　路边的新唐百货还开着门营业，有几个营业员也站在门口看雪。 　　顾忱看了看正蹲在地上哈气捂手的沈意眠, 跟她说了一声“等我一下”, 便抬脚向商场走去。 　　沈意眠以为他是要上厕所，抬头看了一眼没太在意, 又继续自顾自的玩雪，还和阿光做起了互动。 　　过了不到十分钟，顾忱拎着一个纸袋回来放进车里。 　　他看了看表，对沈意眠道：“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沈意眠也玩够了，点点头, 乖乖拍了拍手掌和衣服上的雪，然后钻进车里。 　　一进车内，几人身上的雪就立刻融化成细密的水珠，不一会儿就蒸发在暖空气里。 　　沈意眠搓了搓差点冻僵的手，伸到出风口前面去烘。 　　顾忱问她：“怎么穿这么少？手套围巾也不戴？” 　　沈意眠一边烘手一边答：“我手套前几天掉了，围巾嘛……我不爱戴，勒着脖子不舒服。” 　　“陆北天气干燥，风又大，尤其下雪天，要把脖子和脸护住才行，不然容易冻伤。” 　　他将刚刚那个拿进来的纸袋放到沈意眠腿上，“以后记得戴，身体最重要。” 　　沈意眠低头看了一眼纸袋，又指指自己：“给我的？” 　　顾忱点点头，“店员挑的，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拿去店里换。” 　　沈意眠伸手打开袋子。 　　精美的包装之下，是一条浅粉色的羊绒围巾，还有双同色系的羊绒手套。 　　样式中规中矩，但她看一眼就莫名喜欢。 　　她看看顾忱，“这个……” 　　顾忱伸手拿过围巾套在她脖子上，说：“生日礼物，也是赔罪礼物。” 　　看着她拢在粉红之中的小脸，他笑了笑，“还不错，挺好看的。” 　　沈意眠的脸颊又开始发烫，总觉得这条羊绒围巾像是自己能发热似的，也过于暖和了些。 　　可让她拿下来，她又有点舍不得。 　　好在车子很快就驶达天禧城。 　　快到门口时，顾忱问她：“天太冷了，要不要送你进去？” 　　沈意眠赶紧摇头：“别别，门口那个保安叔叔可爱和我妈聊天了，万一被他看见，肯定要跟我妈瞎说。” 　　于是车子像上次一样停在了路边，沈意眠正准备推门下车，顾忱又出声提醒她：“围巾系紧，手套戴好。” 　　“哦……” 　　沈意眠低头小心翼翼地摆弄着那条软得像云朵的围巾，生怕把它扯坏了似的。 　　顾忱见她倒腾半天围巾还是松松垮垮，忍不住直接上手去给她系紧。 　　“好了。” 　　顾忱拎起她的书包递给她，“去吧。” 　　“嗯。” 　　沈意眠抱着书包下了车，想起什么，又转身去拿那个装礼物的纸袋。 　　东西都在她身上，顾忱不太明白她还要袋子做什么。 　　但既然她要拿，他也帮忙递给她，没有细问。 　　“那我走了老顾。” 　　沈意眠弯腰冲窗户里挥挥手，一转身，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还没走几步，顾忱突然在身后叫她。 　　“沈意眠。” 　　她转过身子，看到顾忱已经从他的那侧出来，一手搭在车门上，长身立于车边。 　　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又融进他深幽的眸光里。 　　“生日快乐。” 　　他说。 　　这次，是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睛说的。 　　就在那一秒。 　　沈意眠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漏跳几拍。 　　过后，又扑通扑通扑通越来越快，像是只雀跃的小鸟几乎是要飞腾而出。 　　因为他的这四个字，她十六岁的这一天，仿佛成为了她人生里最最闪亮的日子。 　　这一场初雪，似乎也比她往年见到的所有初雪都要漂亮许多。 　　雪花从天空落下，像羽毛般漫天飞扬。 　　沈意眠确定自己现在肯定不太正常。 　　因为她回家的这一路上，怎么看都觉得，那些雪花都像是粉红色自带光晕，就连路灯的光也像是动漫里那样带着滤镜，一切朦胧而甜蜜。 　　她一进门，裴舒玉就开始念叨：“下雪了也不知道早点回来，你啊，一玩就忘了形……” 　　沈意眠此刻心里还甜滋滋的，根本无暇顾及母亲的唠叨，光顾着低头去拍围巾上的雪。 　　裴舒玉终于留意到她脖子上的那道粉红，走近几步问她：“哎，你这围巾哪里来的？你不是一向不肯戴的吗？” 　　沈意眠早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说辞，纸袋也已经提前塞进了书包里。 　　她神色自若地解下围巾小心地抖了抖，一边往房里走一边答：“今天生日嘛，我就自己给自己买了一条，当是生日礼物啰。外面风实在太大了，不戴围巾会冻伤的。” 　　裴舒玉狐疑地瞥她几眼。 　　平时跟她说好几次她都不听，今天这是怎么突然开窍了？ 　　装作没看到裴舒玉的眼神，沈意眠拎着书包径直进了房。 　　一关上门，她赶紧把书包里的纸袋拿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又把围巾和手套整整齐齐的折好，放回进袋子里，假装它们是崭新的。 　　仰头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傻笑。 　　刚刚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喜欢”吗？ 　　可是……顾忱都和裴云之差不多年纪了啊…… 　　正想着，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她以为是顾忱，赶紧伸手捞过来，结果却是【很帅的话痨】。 　　这是何家衍当初逼着她改的备注。 　　本来一开始她给何家衍的备注是【话痨】，后来一时大意被何家衍看到，被他强烈要求改成了【很帅的话痨】。 　　很帅的话痨：【你到家了没？怎么不回我啊？】 　　沈意眠这才发现十五分钟之前何家衍给她发了消息，她一时想着顾忱的事，根本没注意到。 　　眠宝：【到了到了，我没看到】 　　很帅的话痨：【你拆了我给你的礼物吗？】 　　沈意眠一个心虚。 　　她又忘了。 　　她赶紧从床上坐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何家衍早些时候给她的东西。 　　那是一个方型的盒子，用可爱的卡通包装纸包着，外面用丝带扎了个蝴蝶结。 　　沈意眠还以为是什么女孩子用的小玩意，结果一掀开纸盒，里面竟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好多块樱花橡皮。 　　“……” 　　沈意眠看着那些东西简直是无语。 　　眠宝：【何家衍，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很帅的话痨：【哈哈哈哈哈哈】 　　很帅的话痨：【不要看不起樱花橡皮，这是对美术生最大的厚礼。感动吗？】 　　眠宝：【再见.GIF】 　　很帅的话痨：【别急嘛，下面还有东西啦】 　　沈意眠看着这句话愣了愣，伸手去捞盒子的底部。 　　果然在那堆橡皮的下面还藏着个丝绸材质的小袋子，她拿出来一看，上面有个发饰品牌的logo，她之前在商场里见过，还挺贵的。 　　袋子里是一只淡绿色的网纱发圈，发圈上点缀着珍珠和管珠花朵装饰，看上去做工精致，价格应该不会便宜。 　　沈意眠赶紧拿起手机回复他：【你怎么买这个啊？多少钱啊？】 　　很帅的话痨：【不贵，小意思】 　　眠宝：【橡皮我收下了，这个发圈还是还给你吧】 　　很帅的话痨：【我买都买了，你不要就扔了，我可不收】 　　这么硬核的吗？ 　　沈意眠看着那个发圈，挺好看的，扔了多可惜。 　　那她只能在何家衍生日的时候给他回个更贵的礼物了。 　　她回了个【谢谢】，然后将发圈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 　　何家衍似乎并不打算结束对话，问她：【你在干嘛啊？】 　　沈意眠躺回到床上，想了一会儿，问他：【何家衍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啊？】 　　何家衍这次竟然没秒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沈意眠叹了口气。 　　她也是糊涂了，居然会问何家衍这样的问题。 　　这家伙一看就是没心没肺的，哪里懂得这些。 　　眠宝：【没什么我去洗澡了】 　　对话就此终止。 　　何家衍拿着手机长吁一口气。 　　刚刚沈意眠的那个问题，差点把他心脏病都给吓了出来。 　　结果她的一句【没什么】又像是一盆冷水将他从头到脚都淋了个透。 　　他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 　　他原本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但高一三班这么多人，他每天进到教室的第一眼总是她，也只有她。 　　他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其实他以前也不信的，直到这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才发现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无法预料的。 　　比如喜欢沈意眠这件事，又比如自己害怕连朋友都做不成，而不敢向她袒露心迹这件事。 　　明明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 　　刚刚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也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有啊，就是你啊傻瓜】 第19章 你不知道吗？ 　　虽然才进入十二月, 但陆美附中有不少学生已经开始为寒假的培训班做准备。 　　从初二开始，沈意眠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参加画室的培训，水平也因此提高得很快。 　　但如今陆北不比江临, 各大美院的优等生不计其数, 还有不少专程趁着假期从外地过来参加培训的, 导致好的画室名额十分抢手。 　　因此今年, 裴舒玉也早早就开始打听附近的画室，听取多方意见之后, 她最终决定在“鸿鹄画室”和“芬奇画室”之中二选一。 　　何家衍听沈意眠说母亲在选画室，立刻给她大力推荐鸿鹄。 　　“我初中一直在那学, 真的特别好。初三集训之后, 我都超了赵邢好几次呢。” 　　赵邢是高一一班的班长, 拿过不少国家级有分量的奖项，是陆美附中有名的尖子生。 　　沈意眠头一次听说何家衍考试能比赵邢高, 很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专业课上她看到何家衍的绘画功底是还不错, 但总觉得他上课态度极不认真，不像是那种特别刻苦，成绩又很好的类型。 　　她从来没关心过何家衍在陆美附中初中部时是什么水平, 这时倒是起了好奇心, 问他：“哎，你之前初中时, 能排到年纪第几啊？” 　　何家衍还没开口，朱绪就特别自豪地抢答：“老大一直都是年纪前三，也就是赵邢能偶尔超超他。可惜啊，大家总是只记得第一名，不过老大也不在乎这些～” 　　沈意眠震惊了，睁大眼睛望着何家衍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人上课都在不停地找她讲话, 下课也不好好练习，俨然一副学渣的样子。 　　她一直估摸着他下个月的期末考试大概是拖全班后腿的水平。 　　没想到小丑竟是她自己：） 　　“……你？年纪前三？” 　　“……” 　　何家衍幽怨地迎接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你也不至于这么意外吧……” 　　沈意眠狠狠睨他一眼：“你以后别找我讲话了！你是故意要谋害我是不是？！” 　　“我哪有啊……” 　　何家衍抠抠头。 　　他很冤枉。 　　他就是真的控制不住想找她讲话而已。 　　沈意眠一想到何家衍竟然是个隐藏的学霸就顿觉危机四伏。 　　不行啊，她要超过他。 　　不然她被何家衍影响了，人家自己倒是考到她前面去了，那就让人很不爽。 　　“你说的那个鸿鹄画室真的那么好？” 　　沈意眠问他，“你别因为自己在那学就说好啊。” 　　何家衍摆摆手，“哎呀不是，你问问其他人，都知道鸿鹄画室的。尤其是陈弈川老师的班，每年都很抢手的，晚了连报名都报不上。陈老师特别负责，我一直在他那儿学。靳娴你知道吗？陈老师就是她学生，虽然学费是比其他画室贵一点儿，但我觉得挺值的。” 　　“靳娴老师的学生？” 　　沈意眠一听到靳娴的名字立刻来了兴致，她可算是靳娴的忠实粉丝。 　　“是啊，靳老师采访的时候还提到过他呢。”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赶紧补充道：“哦对了，鸿鹄的伙食也特别好！尤其是那个红烧肉……” 　　说着，他还咽了一口口水，“想起来就口水直流。” 　　沈意眠无语地看他一眼。 　　这人怕不是为了红烧肉才去「鸿鹄」的。 　　“那「芬奇」呢？好像也很有名啊。” 　　何家衍抓抓脸颊，“「芬奇」好像也不错……但我就是觉得陈老师特别靠谱，我真不骗你，听说他手下考上陆美的比例是最高的。” 　　见沈意眠没有表态，他又继续道：“哎真的，你让你妈赶紧报名，我家里上个月底都已经报了，你们再晚就得找后门了我跟你说。” 　　何家衍话音刚落，辛歆正好从教室外面进来。 　　她只听到了最后几句，便问何家衍：“你们在说什么报名啊？” 　　后者马上道：“就是学校附近那个鸿鹄画室，沈意眠不是要找寒假培训班嘛，我就说让她赶紧报名呢。” 　　“哦……” 　　辛歆应了一声，在沈意眠旁边坐下，没怎么接话。 　　“哎辛歆，你寒假准备干嘛啊？回家？” 　　何家衍问她。 　　辛歆摇摇头，“我今年不回去了，我家里人说他们到时候来陆北过年。” 　　“那你要不要也一起来鸿鹄画室啊？” 　　何家衍估摸着，沈意眠和辛歆这么要好，如果辛歆也来，那沈意眠肯定没跑了。 　　辛歆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地凝着何家衍几秒，耳根渐渐犯了红：“你……你也去吗？” 　　何家衍根本没留意她的表情，大咧咧道:“对啊，我家里已经给我报名了。” 　　辛歆又看一眼朱绪，“你也去啊？” 　　朱绪摇摇头，“我不去，「鸿鹄」学费太贵了。有那个钱，我不如出去玩一趟呢，反正我也没准备考陆美……” 　　辛歆意识到什么，一时之间默了下来。 　　沈意眠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就猜测到了她此刻的顾虑。 　　之前她给辛歆说画室的事情时，辛歆没说要一起，所以后来她也就不跟她提这件事。 　　没想到，却被何家衍无意间提了起来。 　　“哎，你们素描作业做完没有啊？” 　　沈意眠故意随便扯了一句，想就此岔开话题。 　　可是辛歆突然问了何家衍一句：“在哪报名啊？” 　　沈意眠怔了一下，随即看向辛歆。 　　可后者却像感觉不到她视线似的，继续问着鸿鹄画室的事。 　　一直到了晚自习前，沈意眠终于逮到了一个何家衍不在的时候，拉住辛歆问她：“你真的要去「鸿鹄」啊？” 　　辛歆低头扯着衣角，“反正我寒假也没什么事，待在寝室也挺无聊的。” 　　“可是……” 　　沈意眠顿了顿，“你学费够吗？我现在手机里只有两千多块了……” 　　辛歆突然意味不明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有钱，你不用管。” 　　她的语气很淡，不像她平时说话的风格。 　　沈意眠突然觉得挺尴尬的，半天也没说话。 　　自从到了陆北，辛歆的开销比原来在江临节省了不少。 　　沈意眠看在眼里，实在是奇怪她说的“有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大概是意识到刚刚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辛歆连忙又道：“我……我家里最近给我汇了一笔钱，加上我平时攒的零花钱，应该够了。眠眠，你别担心。” 　　沈意眠心里虽然仍有些不确定，但还是笑了笑，“好，那就好，那寒假我们又能一起了。” 　　晚上回到家，沈意眠把何家衍对鸿鹄画室的评价转告了裴舒玉。 　　裴舒玉也听过陈弈川这人的大名，本就倾向「鸿鹄」，沈意眠这么一说，她干脆一锤定音，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报名。 　　第二天到了学校，何家衍就迫不及待地问沈意眠：“你报名没有啊？” 　　沈意眠一边往抽屉里塞着书包，一边答：“我妈说今天去交钱。” 　　何家衍大大松了口气，身子前倾又准备去叫坐在他们斜前方的辛歆。 　　沈意眠看出他想干嘛，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哎，你别问她！” 　　何家衍一脸莫名地回头：“啊？为什么？我怕她报晚了就报不上了啊。” 　　沈意眠很嫌弃地看何家衍一眼，“你是不是傻啊……你是忘了流星雨那晚她许了什么愿望了吗？” 　　何家衍想了一下，脸色一凝，连忙坐直身子，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唉，我忘了嘛……那她为什么……” 　　沈意眠拿出课本，看了一眼辛歆的背影，“她有她的想法吧，你别去问她就是了。” 　　虽然和何家衍说好了不在辛歆面前提这事，但朱绪不知道两人的约定，中午在食堂又说起：“哎，我今天听隔壁班的人说赵邢也报了「鸿鹄」。老大，你又要和他一决高低了。” 　　何家衍不以为意地笑笑。 　　他现在才不关心赵邢，只要沈意眠在，班上还有哪些人他根本无所谓。 　　朱绪继续道：“所以啊今年报名鸿鹄的人好像特别多，哎你们俩报了没？” 　　他问的是沈意眠和辛歆。 　　沈意眠觉得有些头疼，但都问到脸上了，她也只能回答：“嗯，报了。” 　　辛歆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随后笑了笑道：“我这几天就报。” 　　之后的几天，辛歆似乎突然忙了起来。一放学就说要回寝室，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总跟他们出去闲逛一圈吃点东西再回学校。 　　沈意眠总觉得怪怪的，问她在忙什么。 　　她只说找到个兼职，在网上帮人画画，可以挣点钱，最近业余时间都用来做这个。 　　沈意眠觉得这是好事，没再过问。 　　鸿鹄画室的事，她也没再提。 　　她想，如果辛歆觉得有负担，不想去了，她也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绝口不提。 　　就这么过了一周，陆北的天气愈发的寒冷。 　　裴舒玉出门时给沈意眠买了一双带毛的靴子，正好赶上商场满减活动，她就又给辛歆买了一双，就当是马上圣诞元旦的新年礼物。 　　晚上，她把靴子放到沈意眠的房里，嘱咐她第二天带到学校去给辛歆。 　　离开房间后，她又不放心地回去提醒：“眠眠，你别跟辛歆说是什么商场打折啊，就说是阿姨准备的新年礼物。那孩子自尊心强，免得她还觉得是咱们施舍什么的。” 　　沈意眠不以为意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哎呀不会的，我们关系那么好，她不会那样想的。” 　　裴舒玉叹着气睨她一眼：“也就是你心大，不注重这些小细节。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要细心一点，特别是辛歆现在家里这种情况，你多帮着点她，也要考虑到她的情绪，不然好心可能会被误解，知不知道？” 　　沈意眠想到那天辛歆说“我有钱，你别管”时的表情，默了几秒，说：“我知道了妈，我会注意的。” 　　第二天，沈意眠到学校时，辛歆还没有来。 　　一直到打了上课铃，她才慌里慌张地从门外跑进来，头发都像是没梳，看着一脸倦意。 　　下课铃一响，她趴头就睡，沈意眠一直找不到机会把靴子给她。过了几堂课，又被何家衍一闹，她一时就忘了这事。 　　直到晚上放学的时候，她低头去整理书包，才发现放在桌下的袋子，赶紧一拍脑袋，也不管在喊她的何家衍，拎起袋子就跑了出去。 　　追了几步，辛歆已经不见踪影，沈意眠只得径直朝她的宿舍走。 　　刚刚放学没多久，女生寝室的门大多都开着。 　　沈意眠走到辛歆寝室门口，却见她位子上是空的。 　　她同寝的几个女生都在，看见沈意眠在门口张望，便问她：“沈意眠，你找辛歆啊？” 　　沈意眠走进去将袋子放在辛歆的桌上，“嗯，她人呢？” 　　刚才问话的女生疑惑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吗？她这段时间天天晚上都出去，很晚才回寝室的。有几次都是熄灯之后才回，被舍管阿姨说了好几次了。” 第20章 坏蛋！ 　　沈意眠心底一沉。 　　原地怔了一会儿, 又重新拎起袋子。 　　“哦……我忘了她跟我说她这段时间是有点事，我直接打她电话好了。” 　　她有些尴尬地从寝室退出来，却又想到什么, 转身又走回门口。 　　“那个……你们能不能别告诉她我来找过她了, 不然她会生气我忘记她说过的事的。” 　　她冲几人笑得甜而乖巧, 那几个女孩平时跟她关系也算不错, 并没有追究，立刻爽快答应。 　　走出宿舍楼, 沈意眠拿出手机给辛歆打了个电话。 　　那边没接，过了好一会儿, 辛歆才发了个微信过来：【你找我？什么事啊？】 　　沈意眠问她：【你在干嘛啊？】 　　又过了一会儿, 辛歆回复：【我在寝室啊, 我洗漱呢】 　　沈意眠心里涩涩的。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辛歆似乎有很多话都不跟她说了。 　　刺骨的晚风从操场那头呼呼地刮过来, 三两结伴的学生们笑闹着从她身边跑过。 　　她的脸埋在粉色的羊绒围巾里, 理应是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感觉到阵阵寒意。 　　眠宝：【没事，我刚刚不小心按到了】 　　心心：【哦, 那我画画去了】 　　两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第二天上午, 沈意眠把靴子给了辛歆，按照裴舒玉跟她交待的, 说是母亲提前给她俩的新年礼物。 　　辛歆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 　　沈意眠忍了很久，还是没有直接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 　　晚上放学时，何家衍照例喊着她一起走，她借口说有事，快步跟着辛歆出了教室。 　　一路上七拐八绕的, 沈意眠只专注着前面的人，也没在意自己走到了哪里。 　　大概一刻钟之后，她跟着辛歆进入了一家麦当劳。 　　一进去，辛歆就径直奔去了卫生间。待她几分钟后出来时，身上已经褪去了校服，换了一身成熟装扮。 　　沈意眠觉得有些不秒，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出了麦当劳没多久，穿过一条商业街，她看着辛歆走进了一家叫做「Highway」的酒吧。 　　年初冬天的那场经历让她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突然意识到了辛歆在干什么，眼眶一酸，什么也没想，拔腿就往酒吧里钻。 　　门口的保安看到她身上的校服，立刻拦住她，问：“小姑娘多大啊？” 　　沈意眠刚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沈意眠！” 　　她身体一僵，缓慢地转过头一看。 　　夭寿了。 　　真的是班主任田雅岚。 　　“田……田老师……” 　　沈意眠声如蚊蝇地喊了她一声。 　　田雅岚目光一沉，沈意眠的头都要炸了。 　　这怎么解释…… 　　她真的不是来蹦迪的啊！ 　　“你给我过来！” 　　田雅岚双臂交叉往那一站，沈意眠立刻耷拉下头，灰溜溜地挪到她身前。 　　保安大概是想起自己学生时代被老师支配的恐惧，还向她投去了几丝同情的目光。 　　田雅岚将她带到一边，严厉的目光又将她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 　　“你放学不回家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沈意眠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 　　她要是说实话，田雅岚肯定要进去找辛歆。 　　她还没踏进去，也什么都没做，借口找找还是有的。 　　那辛歆呢？ 　　如果辛歆真的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学校会怎么处置她？ 　　她家里人知道了会怎样？ 　　辛歆会怪她吗？ 　　辛歆会再也不理她了吗？ 　　她心里翻江倒海的，一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硬着头皮不出声。 　　田雅岚见她不准备解释，沉沉叹了口气，说：“你不说话是吧？行，明天让你家长过来，我们当面谈。” 　　沈意眠脑子里“轰”的一声。 　　完了。 　　上次她试图兼职的事情是耍赖撒娇讨好都用上了才没被扒皮。 　　这次……又是酒吧…… 　　她死定了吧。 　　“听到没有沈意眠？明天下午，让你家长来办公室找我。” 　　沈意眠绝望得都快哭了。 　　她脑筋使劲地转，试图找到能帮她死里逃生的办法。 　　低头间，她留意到脖子上的粉色围巾。 　　脑中霎时一道电光闪过。 　　“田老师，我妈她这几天回江临了……” 　　说完，她试探性的抬眸看田雅岚的反应。 　　田雅岚并没有算了的意思：“那就等她回来。” 　　沈意眠眼珠子一转，“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现在是舅舅在照顾我。” 　　田雅岚果然就道：“那让你舅舅来。” 　　沈意眠低下头，故意装作很不情愿地“哦”了一声，心里却长长舒了好大一口气。 　　她差一点就死了。 　　感谢她的机智，她又活了。 　　最终，田雅岚将她送到了天禧城门口，她还是没有搞清楚辛歆到底在酒吧干什么。 　　回到家，她看裴舒玉的眼神都带着心虚，心底还是挺怕自己的谎言穿帮。 　　洗完澡后，沈意眠躺在床上冷静了一下，这才给顾忱拨了个电话。 　　这段时间顾忱像是挺忙的，她给他发过几次微信，他都回得正经而简短。 　　这让她总觉得之前和他见面时，那些温柔像是一场梦一样，而她对他曾有过的那些微妙情绪，也像是一种错觉。 　　终归，顾忱和裴云之只差两岁而已。 　　大概这才是他正确的使用用途。 　　“喂？” 　　大概是已经晚了，顾忱那头电话接得很快。 　　“老顾……” 　　虽然想是那么想，但叫人帮自己撒谎，对象还是那么一本正经的人，沈意眠终究是有些难以启齿。 　　“嗯。怎么了？” 　　他那头很安静，显得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不知道是因为时隔多日之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因为即将要说的事情让她忐忑不安，沈意眠的心居然又加速跳了起来。 　　“那个……我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少女话语软糯，其间还带着奶兮兮的鼻音，像是求着大人买糖的孩子。 　　顾忱回应的语气也软了些，问：“什么忙？你说说看。” 　　沈意眠挣扎半晌，终于开口道：“你明天……能不能去下我学校……就说……你是我舅舅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后传来顾忱恢复至严肃的声音：“沈意眠，你干什么了？” 　　既然是求人，沈意眠也只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老老实实地说给顾忱听。 　　顾忱没有打断她，一直安静地听她讲完，才说：“你是不是忘了上次的教训？” 　　沈意眠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次，立刻将头埋进被子里，心虚道：“我没忘……可是当时我真的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看看辛歆在里面干嘛……” 　　“所有的事故都是由于疏忽造成的，你一个「没想太多」，有可能带来你无法挽回的后果，不仅帮不了你的朋友，还会害了自己。” 　　沈意眠在被子里长叹一口气：“唉——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嘛……我现在已经很郁闷了，你能不能别训我了老顾～” 　　顾忱真是好气又好笑。 　　明明是这个丫头做了错事想让他帮忙。 　　现在搞得像是他才是恶人。 　　“老顾……” 　　沈意眠那头声音瓮瓮的，“只有你能救我了……” 　　顾忱无奈地扶了扶额，“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去酒吧本来就不对，你现在还要我假装你的舅舅去见老师，简直是错上加错。你这种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 　　“那我怎么办？我妈知道的话，这次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就没有想过实话实说？也许你的老师可以帮你。” 　　顾忱话毕，沈意眠沉吟了好一会儿。 　　做了半天思想斗争，她还是放弃了“实话实说”这个可以让她全身而退的办法。 　　“可是辛歆她……不行，万一学校要追究她的责任，或者是同学们知道了，那她怎么办？那我还不如被我妈扒皮呢……” 　　顾忱没有作声。 　　沈意眠说的这种情况的可能性确实存在，但假扮别人家长这事，他想都没想过。 　　实在是荒唐。 　　沈意眠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像是放弃了希望般，没精打采地继续道：“算了，我也知道你很为难。虽然我也是无辜的，但我也确实不该这么不小心，就算我被学校处分，被同学嘲笑，被我爸妈骂死，零花钱被克扣，也没法给你买新年礼物了，还有可能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 　　她话语一顿，还十分应景地添了些哭腔:“那也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 　　顾忱听着她琼瑶附身一副声泪俱下的样子，真是要被她气笑了。 　　这样听起来，他要是不帮她，那就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大罪人了。 　　沈意眠说完，仔细留意着电话那头的动静。 　　不是，这人怎么无动于衷啊？！ 　　她都入戏这么深了，眼泪都快真的掉下来了啊。 　　果然那些温柔都是假的。 　　老男人就是冷血！ 　　回头就把围巾手套压箱底再也不戴了！ 　　“坏蛋！” 　　沈意眠实在是沉不住气，忿忿骂了一声。 　　顾忱忍不住笑出来，“你说什么？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我本来打算……” 　　他话说一半，故意留着后半截没说完。 　　峰回路转。 　　沈意眠紧张地深吸一口气，“什么什么？打算什么？” 　　顾忱忍住笑，“你刚刚说谁是坏蛋？” 　　“我！我！我是坏蛋！老顾最好了，好人一生平安。嘿嘿～” 　　听着她的声音，他都能想象到她现在脸上那副狗腿子笑容。 　　真是没脸没皮。 　　她不是坏蛋。 　　她是赖皮蛋。 　　顾忱无奈又自嘲地摇摇头。 　　他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了。 　　在这丫头面前，他竟又不知不觉地妥协了。 　　- 　　第二天下午五点，在总裁办员工们的众目睽睽之下，顾忱破天荒的在下班时间之前离开了公司。 　　中午午休的时候，沈意眠给他打电话大概说了一下裴云之的情况，让他尽量装得像一些。 　　于是他特意把西装留在办公室里，也没打领带，只在衬衣外面套了件羊毛夹克就出了门。 　　为了尽量符合裴云之出版编辑的身份，他也没让阿光开车送他，而是特意从公司借了辆低调的沃尔沃，自己开车去了陆美附中。 　　一路上，他越想越觉得好笑。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干嘛，搞得像是要去完成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任务。 　　到了学校门口，沈意眠正站在那等他。 　　一开始，她都没认出来。 　　直到顾忱停了车走出好远，她才后知后觉地跑过去，又新奇地从上到下打量顾忱好几遍。 　　自从认识他以来，他每次都是西装革履出现。 　　今天这个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老顾……” 　　沈意眠冲他意味深长地眯眯眼睛，“你今天好特别啊。” 　　顾忱不明所以地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哪里特别？” 　　小姑娘眼睛一弯，嘴角上扬，“特！别！帅！” 　　“……” 　　顾忱真是服了。 　　这丫头求人办事的时候，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样，笑容也跟不要钱似的。 　　他轻哂一声：“只有今天帅。” 　　沈意眠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怎么会呢！你哪天都帅，只是今天，特，别，帅！” 　　顾忱心中失笑，懒得跟她继续掰扯。 　　两人走到大门口，门口的保安大叔例行登记。 　　沈意眠指着顾忱大大方方地介绍：“海叔，这是我舅舅，来见田老师的。” 　　那大叔看起来五十出头，顾忱听到她喊那人“叔叔”，又叫自己“舅舅”，内心真是五味杂陈。 　　但再一想想和他年纪相仿的高泓，心里又平衡了些。 　　保安一边登记一边看了顾忱好几眼，笑着对沈意眠道：“你舅舅挺帅的啊。” 　　沈意眠骄傲地一扬下巴：“当然了！我们家基因好！” 　　顾忱：…… 　　这是夸他呢还是夸自己呢。 第21章 “我们家沈意眠” 　　去办公室的路上, 不少学生好奇地盯着顾忱看。 　　顾忱渐渐地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头一次装成小孩家长的实感此时才慢慢袭来。 　　他总觉得有些鬼使神差的。 　　换做以前，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是绝对考虑都不会考虑。 　　可遇见沈意眠之后, 他的人生里似乎就有了很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买一个“不知名画家”的画。 　　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威胁。 　　第一次吃烤串。 　　第一次喝奶茶。 　　第一次当人家“舅舅”。 　　也不知道作为“家长”, 该和老师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 两人已经上到了田雅岚办公室那层楼。 　　刚转弯, 朱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风风火火的, 差点就撞到两人身上。 　　“朱绪你干嘛？慢点啊……” 　　沈意眠皱眉瞪了朱绪一眼。 　　“刚刚刘老师叫我……” 　　朱绪话说一半，留意到沈意眠身边的顾忱, 立刻转移话题问：“这是谁啊？” 　　沈意眠本来不想让班上同学看到她带着顾忱去田雅岚的办公室, 以免节外生枝。 　　可没想到不早不晚, 偏偏就被朱绪撞见了。 　　她暗叹一声，只能硬着头皮答：“这是我舅舅。” 　　“哦……叔叔好！我是沈意眠的同学, 我叫朱绪。” 　　朱绪礼貌地跟顾忱打了个招呼。 　　听到这个称呼, 顾忱眼眉一顿，随后也礼貌点头道：“你好。” 　　朱绪恍然大悟地回头看了一眼田雅岚的办公室，回头冲沈意眠挤挤眼：“沈意眠, 你被请家长了？” 　　“没有, 不是，是其他的事……” 　　沈意眠含糊其辞地否认着, 一边拉起顾忱的手臂往前，“舅舅，我们快走吧，田老师该等急了。” 　　朱绪看着两人的背影进了田雅岚的办公室，立刻撒丫子就往食堂跑。 　　正是晚饭时间，食堂里学生很多, 何家衍和辛歆正在排队打饭。 　　“哎辛歆！” 　　朱绪一脸八卦地挤到两人身边，“沈意眠为什么被老田请家长啊？” 　　辛歆一愣，“什么请家长啊？眠眠吗？” 　　“是啊，你不知道吗？我刚刚在老田办公室门口碰见她带着她舅舅过来了啊。” 　　何家衍立刻拉着他从排队的队伍里退出来，“沈意眠被请家长？什么情况？” 　　朱绪说：“我也不知道啊，我问她她说不是，但我看那架势肯定是。我还以为辛歆知道呢……” 　　何家衍看了一眼辛歆，辛歆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啊……她没跟我说。” 　　“走，去看看。” 　　何家衍立刻放下餐盘就往外走，辛歆见状也立马跟上。 　　刚刚才一路跑过来的朱绪叹了一口气，又赶紧跟着跑出去。 　　另一边的语文办公室内，田雅岚已经打量了顾忱许多遍。 　　刚刚顾忱一进来，办公室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学生家长他们这些年都见了不少，但像顾忱这样外形的，这还是头一次看到。 　　“没想到深意眠舅舅这么年轻啊～” 　　田雅岚说话期间，其他老师们也在偷偷观察，尤其是办公室里的几位年轻女老师。 　　顾忱刚想开口客套回应两句，深意眠就在一旁很积极地抢答：“田老师，不年轻了，我舅舅都三十了。” 　　顾忱喉中一哽，默默将准备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田雅岚显然也有些尴尬，幽幽看了沈意眠一眼，又笑道：“……哦，是嘛，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才二十多岁。” 　　顾忱礼貌地笑笑。 　　虽然无缘无故被人说成“不年轻了”，但他也不能反驳。 　　几句寒暄过后，田雅岚终于进入正题，“是这样的沈意眠舅舅，昨天我晚上回家路上呢，正好看到这丫头准备进一个酒吧，就是留山路那个。你也知道，那种地方未成年人不能去的，我当时问她原因，她也不说，我就只能叫你们家长过来聊聊了。” 　　顾忱赶紧道：“是，多谢您费心了，您做得对。” 　　田雅岚欣慰地点点头，而后看向沈意眠，神色严厉：“现在你舅舅也来了，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你可以说了吧？” 　　“我不是想去酒吧的，是我昨天看见一个人，长得特别像李柏宇。我看那人进了那儿，我就是有点好奇……就……我不知道那里是干嘛的……我知道错了田老师。” 　　沈意眠低着头，认错的态度很明显。 　　顾忱是有些佩服。 　　也不知道她这些谎话是怎么张口就来。 　　重要的是，听起来还挺有逻辑。 　　田雅岚听了她的解释，有些不解地问：“李柏宇又是谁？” 　　沈意眠抬起头认真地给她科普：“是一个爱豆，很帅的。” 　　“爱豆？” 　　旁边有个一直听着的年轻女老师忍不住插嘴道：“田老师，爱豆就是明星。这个李柏宇啊，很多小姑娘都喜欢的。” 　　田雅岚终于听懂了沈意眠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说？” 　　“我……” 　　沈意眠头皮一凉。 　　那我不是还没想好怎么扯谎嘛…… 　　顾忱余光瞥了沈意眠一眼，温声开口：“不好意思田老师，给您添麻烦了。这件事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育她，不会再有下次。” 　　田雅岚面对顾忱语气就明显温和了些，“这我肯定是相信你们的。沈意眠这半学期以来学习也挺认真的，她专业基础好，文化课也不错，是根好苗子，所以我们也会额外关注些。虽然这才高一，但陆北这边生源竞争激烈，也不是说进了我们附中就一定能上好学校，从现在开始就一刻也不能松懈，不然辛辛苦苦从外地考过来多可惜啊，你说是不是？” 　　顾忱点了点头，“您说的对，您对沈意眠要求严格是为她好，这个我们理解并且很感激。” 　　他看了一眼沈意眠，“田老师这么关心你，还不跟田老师好好道歉。” 　　好家伙。 　　家长的感觉拿捏得好形象啊。 　　沈意眠心中腹诽，表面却立刻听话地朝田雅岚鞠了一躬：“田老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这么一来，田雅岚心里很是舒畅，再也没有了刚刚一开始准备问责的那股气场。 　　她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你们能理解就好，我们作为老师有时候管多了，学生烦，家长也烦，我们呢，也很为难。” 　　顾忱温声道：“教师教书育人本就辛苦，学校之外的时间对于您来说都是额外的照顾，我们感谢来来不及，怎么会嫌您烦呢。” 　　田雅岚捂住心口，感激地朝他笑笑：“沈意眠舅舅，要是所有家长都和你一样，我们的工作就容易多了。” 　　她话音刚落，办公室外有人探进身子喊道：“田老师，江主任说让你去一趟。” 　　顾忱借此机会立刻起身，“田老师，不打扰您了，您先忙。” 　　田雅岚也跟着起身笑道：“不好意思了，今天麻烦你跑一趟。” 　　顾忱笑笑，“不麻烦，您才辛苦。” 　　他转头看向沈意眠，将她让到田雅岚面前，“以后我们家沈意眠，还劳您多多费心了。” 　　田雅岚答应得爽快：“那是当然。我们对她可是寄予了厚望的。” 　　两人边说边往办公室外面走，沈意眠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后面的那些客套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脑海中，一直响着顾忱的那句“我们家沈意眠”。 　　说的那么自然而然，就像真的似的。 　　她内心哧了一声。 　　却又低头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我们家”。 　　怎么就听着那么舒服呢。 　　趁沈意眠还在后面的功夫，田雅岚突然压低声音问顾忱：“沈意眠舅舅，你是单身吗？” 　　话题转换之快，顾忱差点没反应过来。 　　“是这样的，我有个外甥女今年二十五岁，在大学教书，也是单身。我看你这么优秀……” 　　顾忱简直无语。 　　他也就是过来客串一下，怎么还相上亲了。 　　中午沈意眠似乎跟他八卦过，说裴云之有个心仪的女生，追了很多年还没追到。 　　他赶紧就地取材，说：“不好意思田老师，我有心仪的对象了。” 　　说这句话时，沈意眠正好跟上来。 　　她显然是愣了一下，偷偷看向顾忱的侧脸，又立刻垂下眸来。 　　田雅岚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哦，那当我没说，冒昧了……” 　　顾忱低头浅笑：“没事。” 　　几人刚出办公室，刚刚一直在门外猫着身子偷听的何家衍一行人立刻一溜烟跑开。 　　沈意眠根本没注意到那几人的动静，还沉浸在刚刚听到的话语中。 　　她带着顾忱下楼，还没走几步，实在忍不住问他：“老顾，你有心仪的对象了？” 　　顾忱脚步一顿，“啊？” 　　“你刚刚不是说……” 　　沈意眠像是突然被霜打了的茄子，语气突然低落下来：“你有喜欢的人了？” 　　顾忱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你舅舅有心仪的女孩了吗？你老师在问，我就这么答了。” 　　沈意眠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原地复活，下楼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原来是这样啊～老顾，你真聪明！” 　　顾忱从小到大经常被人夸聪明，但从没有哪一次，让他像现在这样哭笑不得。 　　他轻轻摇了摇头，跟着沈意眠下到一楼，穿过操场。 　　黄昏的夕阳斜洒在橘色的橡胶跑道上，有人在打篮球，有人在散步，还有一些吃完饭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 　　顾忱许久没见这种景象了，一时间竟有些怀念高中时的那段日子。 　　那时，他虽不爱交际，但多亏秦陆阳一直“烦”他，所以高中生活过得也不算无趣。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他们一心只想着眼前的作业考试，虽然当时觉得压力挺大的，又总是烦恼没有时间玩耍，但其实到了后来，却总觉得那才是永远回不去的单纯和快乐。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沈意眠。 　　小姑娘穿着印着学校名字的棉服，还有配套的宽松运动裤，双手缩在袖子里，走路一蹦一蹦的。 　　暖橙色的余晖中，她乌黑的马尾被染成了金色，似羽毛般柔软蓬松，长而卷翘的睫毛在光晕里像蒲公英一样毛绒绒的，瞳孔如同琥珀色的玻璃弹珠一般，闪着耀眼晶莹的光。 　　“老顾？” 　　沈意眠见顾忱在看她，那琥珀弹珠冲他眨了眨，“你在偷看我啊？” 　　在那一秒，顾忱竟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 　　但很快，他又觉得好笑。 　　一个小孩而已，他想哪去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来盯着顾忱，问他：“老顾，我长得好看吗？” 　　顾忱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有作声。 　　沈意眠又问他：“你喜欢哪个女明星啊？” 　　顾忱继续默了半晌，突然神色郑重地看向她，“沈意眠，你要是成天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跟你父亲好好谈一谈。” 　　沈意眠脚步一刹，立刻收起脸上之前预备吃瓜的笑容。 　　她灰溜溜地低下头，声音也低了半截：“我知道了，我不问就是了……” 　　现在顾忱可是知道她一堆“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要么就要把他哄得好好的，要么，就只能杀人灭口了。 第22章 他会喜欢吧（一更）…… 　　“老顾,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啊～” 　　经历了顾忱的一次“恐吓”之后，沈意眠很知趣地主动向他示好。 　　顾忱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里那些小心思。 　　自从认识这丫头，她最怕的就是他去“告状”。 　　一提这个, 她就乖巧地像只小绵羊。 　　只是他今天下班早, 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做完, 本就计划这边完事后再回去加班。 　　“不用了, 我还要回公司。” 　　他抬表看看时间，“你不是还有晚自习？” 　　“你回公司也得吃饭啊, 我晚自习还有半小时，我们去食堂吃嘛, 速战速决, 又不耽误你时间, 完美！” 　　沈意眠一把抓过他的手臂，“走嘛走嘛, 给个面子嘛～” 　　顾忱平时最不喜欢人家碰他的衣服。 　　此时他看着自己本来平整的袖子被沈意眠扯出褶皱, 难受得头皮都有些发麻。 　　“你别拉……我自己走……” 　　他好说歹说，沈意眠才听话地松开他在前面带路。 　　离下午最后一堂课过了大半个小时，学生用餐的高峰期已过, 食堂里的菜只剩几样, 学生也不见多少。 　　沈意眠拿着饭卡，指着剩下的唯一一个窗口, 对顾忱豪迈道：“随便点，别客气！” 　　顾忱看着那不到四个格子的菜：…… 　　最终他挑了三个看上去很清淡的菜，沈意眠还很贴心地给他端了碗只飘着一片紫菜不见蛋花的“紫菜蛋花汤”。 　　顾忱其实对吃的并不算很挑剔，但陆美附中的菜实在是让他有点难以下咽。 　　他觉得自己平时已经吃的够清淡了，但今天这三道菜，他总觉得厨师像是没放盐, 青菜叶子也是蔫了吧唧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沈意眠见他菜都没动多少，问他：“是不是很难吃啊？” 　　顾忱一看对面她的餐盘，也没动多少。 　　合着她知道难吃，还带他来：） 　　他硬着头皮吃了一口没味道的豆腐，又勉强吃了几口硬邦邦的米饭，哽得不得不用紫菜汤送下去。 　　“你们平时都在食堂吃？” 　　沈意眠点了点头，“这附近学校多，外面那些餐厅到了饭点就好多人，有时候时间根本来不及，所以大多都在食堂吃。” 　　顾忱实在是吃不下去了，索性放下筷子将餐盘推到一边。 　　“如果觉得伙食不好，你们可以跟学校反映。” 　　沈意眠机警地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们听说这食堂是学校某个领导的亲戚承包的，据说之前有人反映过，之后还是难吃。而且也不是说伙食不好，就是简单的难吃而已……” 　　顾忱低头看了一眼沈意眠盘子里的菜，有鱼有肉有蔬菜。 　　确实像她所说，伙食不错，只是难吃而已。 　　由于实在难吃，两人吃饭没花多长时间，正应了沈意眠所说的“速战速决”。 　　送走顾忱，沈意眠回了教室，刚一进门，晚自习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辛歆回头看了她好几眼，过了一会儿，给她发来一条信息：【放学在操场东边花坛见】 　　她以为辛歆是要跟她说酒吧的事，立刻回复了个【好】。 　　何家衍是个急性子，实在是忍不住，趁着田雅岚出去的间隙，迫不及待地问她：“哎，老田为什么要你请家长啊？” 　　沈意眠立刻回头瞪了一眼朱绪。 　　这人真是个大喇叭，只要被他看到的事，不过一分钟，何家衍铁定就知道了。 　　她突然意识到——何家衍知道了，那辛歆也知道了？ 　　何家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不能装死，只得胡乱扯道：“哦……我舅舅不是出版编辑嘛，那个……学校好像有个关于出版的什么事，说要问问我舅舅，哪是什么请家长嘛～” 　　何家衍听她这么说，总算是松了口气，“害，我还以为你闯祸了呢，吓死我了……” 　　“吓死你了？” 　　沈意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请家长，你吓什么？” 　　何家衍一愣，“你不是说不是请家长……” 　　沈意眠自觉说漏嘴，一下子冷汗都冒出来了，“阿呸，我说错了，都是被你传染的。” 　　何家衍还想问什么，正好田雅岚走了进来。 　　沈意眠赶紧用手肘戳戳他，小声道：“嘘，老田进来了！”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沈意眠生怕何家衍又逮着他问，立刻收拾书包逃也似的出了门。 　　到了约定地点不久，辛歆来了。 　　“眠眠，你为什么让顾总装作你舅舅啊？你犯什么事被老田抓了啊？” 　　沈意眠的心一沉，一度有些纠结。 　　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昨天在「highway」酒吧门口被老田看到了，她让我请家长。” 　　辛歆完全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开始僵硬。 　　“辛歆，你……你去酒吧干什么了？” 　　辛歆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半晌，才抬起头问她：“你跟踪我？” 　　“不是，我前几天去你寝室找你，你明明不在，却跟我说你在。我是担心你，所以第二天才跟着你想看你到底去干嘛了……” 　　辛歆咬着嘴唇，神色难堪，低声问她：“你告诉老田了？” 　　沈意眠摇摇头，“我没说。” 　　辛歆这才抬眸看她，“我……我去酒吧当酒推了。之前你说那边薪水高，你差点就去了，所以我也去找了找。” 　　沈意眠心都凉了，着急道: 　　“可是我也说了那里不安全不靠谱啊！你为什么要去啊！万一出事怎么办？被学校发现怎么办？” 　　“我就干了几天，已经没做了……也没出事啊……” 　　沈意眠看着辛歆轻飘飘地说出这两句话，突然就体会到了顾忱那时训斥她的感觉。 　　那时，她还真是挺不懂事的，根本不理解顾忱为什么要一本正经跟她讲那么久的道理。 　　现在，轮到了她苦口婆心。 　　“你这是侥幸！那万一呢！” 　　辛歆突然皱了皱眉，“那我能怎么办？你不是说困难的时候什么办法都要试试，我现在也成功了啊，你不该为我高兴吗？” 　　沈意眠只觉得心底堵着一口气，有些闷的慌。 　　“你是因为鸿鹄的学费？” 　　辛歆很轻地“嗯”了一声，像是很不愿意承认。 　　“那你可以跟我说啊，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你没有必要冒险去——” 　　“眠眠。” 　　沈意眠还没说完，辛歆出声打断她，“你和你家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不想总是靠别人。” 　　沈意眠那些想要说的话，被她这样一句全都堵了回来。 　　原来裴舒玉说得对，辛歆的自尊心那么强，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可怜”。 　　她帮她从来没有私心，但对于辛歆来说，也许就成了她的负担。 　　她眼头一酸，再也不想说什么“我会帮你”之类的话了。 　　好不容易压下那股酸涩，她才浅浅出声：“好吧。我理解。” 　　辛歆也红了眼圈，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一眼，“对不起……” 　　沈意眠故作轻松地笑笑：“干嘛道歉啊？我又没怪你。” 　　“我……我害你被请家长了……” 　　“没事。” 　　沈意眠尽量平复着语气，“反正我也化险为夷了，只是顾总的事，你别告诉别人啊。” 　　辛歆立刻点点头：“嗯，我肯定不会说的。” 　　“那……我回去了。” 　　沈意眠转过身，神情顿时就暗淡下来。 　　“眠眠！” 　　辛歆突然叫住她。 　　她赶紧又换上一副无事表情转身，“嗯？” 　　“我们……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辛歆两手紧紧握着，像是有些紧张地等着她的回答。 　　“当然了。” 　　沈意眠弯起眼睛冲她笑着，“你想什么呢～” 　　- 　　两人之间再也没提过酒吧那晚，久而久之，这件事变得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自那天起，沈意眠再也不在辛歆面前提任何关于钱的事情。 　　圣诞节前夕，沈立从江临给她寄了一台新的平板电脑，说是给她的圣诞礼物。 　　她这才想起来上次她求顾忱去见田雅岚时，曾经说过被克扣零花钱就不能给他买新年礼物的话。 　　虽然当时是形势所迫，她也是临场发挥，顾忱大概根本不会记得。 　　但她想想，顾忱确实帮过她好几次。 　　酒吧那晚，开学那天，还有他买的那些画。 　　不仅如此，他还请（bei）她下（e）过一次高级馆子，生日那天又给她买了价值不菲的围巾手套。 　　可她呢？ 　　就请人家吃了一次价值两百的烤串，大部分还都进了她的肚子。 　　以及一顿难以下咽的“食堂大餐”，卡里一共刷了二十四块八毛。 　　仔细想想，她也太抠了吧。 　　这可不是她沈意眠的风格。 　　简直有辱沈家门风。 　　于是周五下了课，她跟其他几人打了个招呼，径直去了学校附近的那家商场。 　　也是她十六岁生日那晚，顾忱去的那家。 　　她现在手机钱包里有将近三千块，她估摸着，怎么也能买个像样的礼物。 　　一楼的那些品牌她之前跟着裴舒玉进去逛过，有几个牌子她很熟。 　　但沈立平时穿衣风格很随意，从来不买大牌，所以她对那些男装实在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在男装区的走廊上转了一圈，她突然看到一个logo有些眼熟。 　　那次在停车场，顾忱将她护在身前，他那套灰色西装的纽扣上，好像印的就是这个logo。 　　她眼睛一亮，立刻走进店内。 　　这附近学生多，经常有这样穿着校服的小孩进来东看看西看看，只是因为新奇，完全没准备买东西。 　　店员们见怪不怪，大多时候都由着他们去。 　　一般不过一会儿，那些学生就会自己出去。 　　沈意眠在店里逛了一圈，随便瞅了一眼模特身上那件西装的价签，立刻吓得吐了吐舌头。 　　原来顾忱的衣服都这么贵的吗？ 　　那她之前请他吃烤串吃食堂未免也太掉价了吧。 　　衣服她是买不起了，但柜台里那些小东西她应该还能承受。 　　她低头在橱窗前看了许久，终于有个店员留意到她，朝她走了过来。 　　“小妹妹，是想给谁买东西吗？” 　　沈意眠点点头，“我要给我——”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顾忱和她的关系。 　　想了想，她最终道：“我想给我朋友挑个圣诞礼物。” 　　“好的，那请问你朋友年纪多大，平时穿衣风格是怎样的呢？” 　　“他二十八岁，平时都是穿西装大衣什么的，就是很正经的那种。” 　　沈意眠说完，又认真补充道：“不过他看起来挺年轻的，长得很高很帅。” 　　女店员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沈意眠。 　　眼前这女孩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长相清纯可爱，说话也是单纯的学生气，一看就没成年，而且应该还是第一次给男士买礼物。 　　“那你的预算是多少？我可以帮你参考一下的。” 　　“两到三千吧。” 　　店员点了点头，将她带到店内一侧的领带陈列区，“那你可以看看我们的基础款领带，价格基本合适的，而且商务人士日常也可以用到，性价比很高。” 　　陈列架上的领带样式很多，沈意眠一时看花了眼，完全不知道该挑哪一个。 　　店员见她神色迷茫，立刻问她：“那位先生平时的穿着大多是什么颜色呢？” 　　沈意眠在脑中开始回忆每次见到顾忱时，他的样子。 　　他的西装大多是黑色，有时是深蓝，只有生日的那晚，他穿了灰色西装，但大衣仍是黑色。 　　衬衣大多是白色的，有时是灰色，有时是黑色，有时有条纹，总是系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领带一般是蓝色调，很素。他好像很喜欢打领带，没打领带的样子她只看到过两次。 　　男人的样子像是4K影像，一帧一帧地在她脑海中清晰地播放着。 　　连沈意眠自己也没想到，她的脑袋居然像是录像机似的，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她收回思绪，对店员道：“他一般都是深色系西装，衬衣大多是白的。” 　　店员意会地点点头，转身从陈列架上挑出几条放到柜台上给她看： 　　“这几条都是我们店里卖的比较好的，和深色系西装也很搭，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意眠看着那几条领带，做工一看就很精致，样式也大方好看。 　　那条浅蓝色菱格提花和那条暗红色波点她特别中意，就是不知道顾忱会喜欢哪条。 　　她犹豫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顾忱发了条信息：【老顾，你喜欢蓝色还是红色？】 　　过了几分钟，顾忱回复她：【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她可不想说实话来暴露她要给他的小惊喜，便胡诌道：【心理测试，你说嘛】 　　顾忱：【蓝色】 　　沈意眠立刻收起手机，对店员道：“姐姐，那我就要这个蓝色的。” 　　店员见她价格都不问就爽快拿下，突然觉得自己是小瞧了这学生的购买力。 　　她心下一动，赶紧冲她笑道：“可以啊小妹妹，你眼光真好，不过这条领带是我们的限量版，不能单卖的，需要你再在我们店里选一件东西才可以呢～” 　　“啊？” 　　沈意眠愣了一下，“可你刚刚没说啊……” 　　店员冲她抱歉地笑笑：“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眼就看中我们限量版了，不好意思哦～要不你再看看我们的袖扣，很精致的，你朋友一定会喜欢。” 　　沈意眠还没开口，那店员就将好几款袖扣摆放到她面前。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耳钉，小小两只长得精致可爱，透亮的玻璃扣面在店内的射灯下闪闪发着光。 　　沈意眠平时没见过这个，一时来了兴趣，问：“这是怎么用的呀？男士的吗？” 　　店员拿着袖扣比在自己的袖口，“对啊，就像这样扣在男士衬衣的袖口，很漂亮吧？” 　　是很漂亮。 　　沈意眠看着那blingbling的玩意出了神。 　　蓝色那对袖扣的中央，印着一颗星星。 　　她想，顾忱应该会喜欢吧。 第23章 之前说好的（二更）…… 　　“那这两样加起来多少钱啊？” 　　沈意眠问。 　　店员拿起计算器算了一下：“一共是五千二百块, 这个袖扣是我们圣诞特别款，可以打九五折，折完之后一共是五千零七十块。” 　　这比沈意眠的预算高出两千多块, 几乎快要是一倍了。 　　她有些犹豫, 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那领带几眼, “要不……我还是选别的款吧。” 　　她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经验老道的店员一看就知道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舍不得。 　　“你确定吗小妹妹, 这个领带全陆北就只有我们这一条了哦。这个花色以后也不会再有了，真挺可惜的。” 　　沈意眠又纠结地看了那领带好几眼。 　　从刚刚起, 在她的概念里, 这领带已经是顾忱的了。 　　现在, 倒有种送了的东西又收回去的感觉。 　　虽然她的手机钱包里只有将近三千块，但她知道支付宝还有个“花呗”功能, 就跟信用卡一样, 这个月用了下个月还。 　　下个月就是春节，她理应能收到一笔压岁钱。 　　通常裴舒玉都会给她留个两三千块，到时候还就好了。 　　她看着柜台上的东西, 心一横, 说：“好吧，那你给我包好看一点啊姐姐。” 　　店员立刻笑靥如花地应道：“好, 没问题。” 　　东西果然包得很好看，黑色纸盒上印着烫金的logo，外面绑着红色丝带蝴蝶结，纸袋也是通体黑色很有质感，看上去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 　　沈意眠心满意足地从店里出来，只要低头看看手里的袋子, 脸上就忍不住的傻笑。 　　好不容易憋着这“小秘密”熬到圣诞夜的前一天，她特意提前去问顾忱：【老顾，你明晚准备干嘛呀？】 　　过了一个多小时，顾忱才回复她：【刚下飞机，我这几天在日本出差，怎么了？】 　　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沈意眠瞬间四肢无力，生无可恋地一头趴到桌上，心里拔凉拔凉的。 　　烦死了。 　　她精心准备的“惊喜”，就这么夭折了。 　　这人怎么这么忙啊，动不动就出差！ 　　平时都是顾忱说一句，她恨不得回三句。 　　今天，她却郁闷得半天都不想说话。 　　那头，顾忱又发来一句：【三十号回】 　　沈意眠突然起死回生般地抬起头。 　　三十号？ 　　那第二天就是跨年夜了？ 　　送不成圣诞礼物，那送新年礼物也是不错的嘛。 　　眠宝：【那你三十一号晚上干嘛呀？几点下班？】 　　顾忱：【没安排，看情况】 　　眠宝：【我那天没有晚自习，我放学去公司找你好不好？】 　　顾忱：【有事？】 　　眠宝：【没事不能去找你嘛】 　　眠宝：【伤害我你就会快乐吗.gif】 　　眠宝：【你能不能别气我.gif】 　　眠宝：【人间小苦瓜.gif】 　　在沈意眠各种表情包的密集轰炸下，顾忱终于得一空隙，回了句：【好】。 　　一年的最后一天，陆北不少中小学都提前放了学。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沈意眠就背起书包迫不及待地跑出了门。 　　虽然前一天何家衍已经听她说今天有安排了，但还是没有想到她动作那么快，快到让他一直塞在抽屉里的新年礼物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前几日陆北又降了雪，路上湿滑，沈意眠一路上连走带跑，差点滑了几跤，最后终于战战兢兢地到了顾氏地产楼下，背上都渗出一层汗。 　　顾忱得知她到了，立刻让高泓下来接她。 　　一看到高泓，沈意眠又热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高叔叔！好久不见！” 　　高泓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被叫“叔叔”这件事，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直接点头笑道：“沈小姐，好久不见啊～” 　　两人乘专用梯到了顶楼。 　　进办公区时，顾忱正在外面和简玟希一脸严肃地说着什么。 　　这次见他，又感觉像是隔了许久。 　　沈意眠有些兴奋地忘了形，立刻朝他挥挥手招呼着：“老顾！” 　　少女清脆的声线像是跳脱的小鸟，欢快地飞过整个办公区上空。 　　随着这声话落，总裁办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老顾？ 　　是说顾忱吗？ 　　大家都默默用余光扫了一眼顾忱，动作却不敢太大。 　　虽然这位老板平时看着脾气还不错，对他们也很nice，但这种人生气起来其实比那些急脾气的还让人难受。 　　就在他上任不久的总裁办会议上，因为某位员工以公徇私，顾忱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发了火。 　　那种发火并不是摔东西或者辱骂，而是用自带的气场压倒你，就算不出声，一个眼神就能把人震慑得说不话来，因此从来没有人敢在公司跟他随便开玩笑。 　　别说“老顾”了，就算是他的全名，都没几个人会去叫。 　　简玟希看了一眼面前的顾忱，又看看远处的沈意眠，神情不明。 　　就连一向稳重的高泓都脚下一个急刹，左右不是地怔在原地，等着看老板的反应。 　　气氛突然凝重，沈意眠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尴尬地放下手臂，苦笑着朝大家笑笑：“不是……我是说……顾总……顾总……” 　　说着，她也心虚，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 　　最后，像是被消了音。 　　可顾忱仍是反应淡定，只平常般看了沈意眠一眼，说：“先进办公室等。” 　　“哦……” 　　沈意眠难堪得满脸通红，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进了他办公室。 　　高泓坐回自己的工位，慢慢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低头暗自笑出来。 　　好一个“老顾”。 　　他这辈子估计也就只能从那小丫头的嘴里听到对顾忱这样的称呼了。 　　这下，他被叫“高叔叔”好像也不算很冤。 　　顾忱若无其事地跟简玟希交待完工作，转头对着总裁办里其他人道：“今天是跨年夜，大家早点下班吧。今年辛苦大家了，待会我会让高泓在群里发个红包，大家记得去领。” 　　员工们赶紧站起身来，一声声“谢谢顾总”此起彼伏。 　　简玟希目送着顾忱走回办公室，直到那头传来关门声，她才若有所思地坐下。 　　不过一会儿，员工们都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下班，简玟希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到高泓的工位前，问道：“高助理，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啊？和顾总很熟吗？” 　　高泓在顾忱身边四年多，一向对顾忱的私事守口如瓶。 　　这一年下来，他能感觉到顾忱对沈意眠极为照顾，至于原因，他在这个职位上，不该也并不想去深究。 　　面对简玟希的打探，他只是笑了笑，说：“简秘书，顾总的事，你还是亲自问他比较好。” 　　简玟希也笑笑。 　　她知道高泓这就是不准备回答，她哪敢亲自去问老板这样的问题。 　　“简秘书，今天有什么安排？” 　　高泓边收拾东西边问。 　　“没什么安排，回家休息呗。” 　　简玟希刚要转身，高泓又问她：“那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我正好也没什么事。” 　　简玟希愣了一下，“哦……我还有点工作没有忙完，不好意思啊高助理，你先走吧。” 　　高泓点了点头，站起身，将桌上的一瓶功能饮料递给她：“好的，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 　　他拎起包收起座椅，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哦对了，提前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简玟希微微颔首，冲他柔柔一笑：“新年快乐。” 　　办公室内，顾忱难得地没有回到办公桌前工作，而是开始收拾东西。 　　沈意眠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来训她口无遮拦的事，索性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走到他旁边问他：“老顾，今天是跨年夜哎，你没有什么安排吗？” 　　顾忱边关电脑边随意道：“没有。你不是也没有安排吗？” 　　沈意眠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 　　她也不是没有安排。 　　难道顾忱就不算她的安排吗？ 　　“怎么没和同学出去玩？” 　　他问。 　　沈意眠眼珠子转了转，“他们今天都有事。” 　　顾忱笑了笑，“所以就来找我陪你玩？” 　　沈意眠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明明是推了别人的邀约，专程来给他送礼物的，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老顾，其实……” 　　沈意眠话语一顿，顾忱随即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什么？” 　　“其实……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沈意眠将那个纸袋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到他办公桌上：“我来给你送这个。” 　　顾忱愣了一下，低头看向那袋东西，“这是什么？” 　　“之前说好的，给你的新年礼物。” 　　顾忱没有伸手去拿，而是抬眸看着沈意眠，一脸莫名：“什么时候说好的？” 　　“就……我说让你去当我舅舅的时候啊……” 　　顾忱使劲想了想，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纸袋上的logo，显然是有些意外，看也没看里面的东西，立刻问她：“你花了多少钱？” 　　沈意眠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你打开看看嘛，我特意给你挑的。” 　　顾忱却还是没去碰那袋子，只说：“你还是个学生，没有必要送我这么贵的东西。你拿着小票，去店里退了。应该还没过一个月吧？” 　　沈意眠怔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高高兴兴给他买的礼物，他看也不看就让她退了。 　　她赌气般的把那两个纸盒从袋子里拿出来，固执地打开包装，拿出那条领带放到他眼前，“不好看吗？这还是限量版呢，我好不容易买到的。” 　　她又把袖扣拿出来，“你看，这上面有星星，你不喜欢吗？” 　　顾忱看着那两样东西，心里已经估算出了价格。 　　他完全不明白沈意眠是怎么会突然花这么多钱，还一买就买两样。 　　他看着她手上的袖扣，突然意识到什么，问她：“你买这个做什么？这是干什么用的你知道吗？” 　　沈意眠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答：“我当然知道，这个是扣在袖子上的！你当我傻呀！” 　　顾忱依然波澜不惊，继续问她：“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是用在法式衬衫上的，一般衬衣用不到，普通人不会去买它。” 　　沈意眠忿忿的表情立刻转为疑惑，“可是……可是那个小姐姐没跟我说啊……我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这东西，是别人让你买的？” 　　沈意眠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我本来是要买那个领带的，可是那个姐姐说什么限量版……” 　　她把在店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顾忱听，后者皱着眉听完，又问她：“你说你一开始只想买领带，那你买袖扣的钱最后从哪来的？” 　　沈意眠头皮一凉。 　　他怎么总是能这么快就抓到重点呢？！ 　　以她目前对顾忱的了解，他知道事实后铁定会训她。 　　那她不如说是找别人借的钱？ 　　顾忱将她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表情看在眼里，沉声道：“你别想随便扯个谎糊弄我，说实话。” 　　沈意眠娇躯一震，立刻将扯淡的想法又塞了回去。 　　“我……我用了「花呗」……” 　　此刻，她不抬头都能感受到顾忱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正像海浪一样向她席卷而来。 　　这是她头一次感觉到，顾忱是真的生气了。 　　“沈意眠，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这个年纪，花这么多钱买奢侈品，还在网络上借钱去买，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沈意眠虽然觉得自己不对，但也委屈。 　　她不服气地掀起眼帘看顾忱一眼，“那是我零花钱，而且我下个月有压岁钱就能还了，我又没找家里要钱。” 　　“你的压岁钱也是父母的人情换来的。你这个年纪了，应该懂这些道理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呢？” 　　沈意眠两手紧紧的互扣着，一股强烈的情绪不停地从心底翻涌上来，压也压不住。 　　“可是……可是我只是想给你买点好东西啊……” 　　她两眼发热，眼眶一酸，眼前的那只黑色纸袋在视线里渐渐模糊。 　　顾忱心弦一颤，突然间沉默下来。 　　几颗眼泪像断了线的串珠，啪嗒啪嗒地砸落在他的办公桌上。 　　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第24章 喜欢是什么 　　顾忱这下彻底慌了神。 　　他训过她好多次, 可每次她都是没脸没皮的，过一会儿就像没事人一样。 　　他完全没有想过，他的这几句话, 会让她难过成这个样子。 　　他赶紧站起身来, 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 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 他把一个小孩弄哭，实在是没有经验。 　　沈意眠没有接他的纸, 只是越哭越凶，最后抽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忱没办法, 只能自己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纸巾湿了一张又一张, 他见她哭得咳了起来, 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去轻拍她的背, 柔下声音安慰道：“好了好了, 我不说了。对不起。” 　　过了好一会儿，沈意眠哭到头都疼了，终于一抽一抽地停下来。 　　顾忱拉她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又给她倒了杯温开水。 　　沈意眠故意没接, 还刻意将椅子滑开和他拉开距离。 　　然而椅子还没滑出几步就被顾忱伸手拉了回来，与此同时, 他好声好气地哄她：“喝一点，会舒服些。听话。” 　　他的态度软下来之后，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温柔的老顾，处处妥协。 　　沈意眠也累了，没再执意对他对抗，接过玻璃杯喝了几口, 人确实感觉舒服了些，情绪也慢慢地平复下来。 　　顾忱靠坐在办公桌旁一直等着她不再抽抽了，温声问：“好些了吗？” 　　沈意眠没有作声。 　　看着桌上拆开的领带和袖扣，她放下玻璃杯，一声不吭地伸手去收。 　　小姑娘睫毛上还挂着些未干的泪珠，眼睛和鼻头也是红红的，眸中含着委屈，看得顾忱心里头像是塞了团棉花，闷得很。 　　想起来她刚来时那副兴奋模样，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挺过分的。 　　一小孩高高兴兴地过来给她送新年礼物，他倒好，不但不领情，把人家训了一顿，还训哭了。 　　他叹了口气，突然开口道：“我很喜欢。” 　　沈意眠手中动作一顿，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顾忱伸手将领带和袖扣放回到盒里，抬起盒子在沈意眠面前晃了晃，说：“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你……你收下了？” 　　沈意眠睁大眼睛看着他，眼尾发红，眸中还余有水光萌动。 　　顾忱心底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痒痒的。 　　但那种感觉很快就被理智冲散。 　　“嗯。” 　　他把盒子收到一旁，说：“领带我收下了，但袖扣我一般不用，到时候我会去店里退掉。另外，买东西的钱，我要付给你。” 　　“你干嘛要付我钱？！” 　　沈意眠刚激动地说了一句，顾忱就抬起手示意她冷静些。 　　“你先好好听我说完。” 　　他拖了个椅子坐到她对面，“你给我买礼物，我很感激。但是你现在是学生，不应该花这么多钱在奢侈品上。我不赞成你的这种消费方式，但我接受你的心意。所以，礼物的钱我付给你，但东西还是算你送给我的。好吗？” 　　沈意眠差点被他绕晕了。 　　“你你你说的我听不懂……但是哪有我送你礼物要你自己出钱的啊？那不就相当于我没送吗？” 　　“礼物是你挑的，怎么就不算是你送的？” 　　“我……你……” 　　沈意眠突然有些被他的逻辑绕进去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顾忱找出纸袋里的小票，立刻按照票上的金额给沈意眠转了账。 　　看沈意眠犟着不收款，顾忱只得拿出杀手锏：“你要是不收，那我只能把这笔钱转给你父母了。” 　　沈意眠：…… 　　又来？ 　　算你狠！ 　　收下钱的沈意眠依旧是闷闷不乐。 　　怎么想她都觉得这个礼送的像是毫无意义，相当于莫名其妙的让顾忱自己花钱买了条领带，只不过样式是她挑的罢了。 　　“以后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了，礼物最重要的是心意，不是钱。” 　　顾忱说。 　　沈意眠悻悻看他一眼：“那你送我的围巾手套也很贵。” 　　“但是符合我的消费水平。” 　　顾忱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等你以后像我一样工作挣钱了，到时候再用自己的钱买东西，我绝对不会说你半句。” 　　沈意眠捂住头，嘀咕道：“那我现在能送什么啊？送你快乐吗……” 　　顾忱失笑。 　　他认真的想了想，说：“其实有个东西你可以送。” 　　沈意眠立刻盯着他：“什么啊？” 　　顾忱说：“你的画啊。价值连城呢。” 　　他像是在说笑。 　　但沈意眠转头看了一眼他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幅「清晨」和「暮色」，又觉得他像是认真的。 　　“那……老顾，我再给你画幅画吧。” 　　- 　　因为礼物而掀起的这场风波暂时平息，沈意眠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在顾忱面前有多么的失态。 　　哭得完全没有形象不说，还因为眼泪和鼻涕齐飞擤了一桌子的纸。 　　她赶紧红着脸起身将纸巾全部捡到垃圾桶里，顾忱刚想说一句“不用”，就听到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办公室里本就安静，那声音就显得格外的刺耳。 　　像是带着回声似的。 　　沈意眠想死的心都有了。 　　倒霉的时候真是做什么都不顺。 　　刚刚她用尽全身力气只顾着宣泄情绪，现在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似的，又累又饿。 　　她本来想忍一下的，哪知道这个肚子也太不争气了。 　　她一时尴尬地定在原地，脸颊通红。 　　谁知顾忱并没有笑她，只是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刚刚那一闹，已经是过了大半个小时。虽然还不到七点，但夜幕早已降临。 　　顾忱走到沙发边，拎起沈意眠的书包，说：“走吧，带你去吃饭。” 　　沈意眠感觉自己的脸颊还像火烧一般，赶紧道：“等一下，我……我上个厕所！” 　　说着，还不等顾忱回答，人就跑了出去。 　　洗手间内，沈意眠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此时的她不仅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两只眼睛还肿成了核桃，简直是难看又狼狈，整个人糟糕得不成样子。 　　她弯下腰用凉水冲了好几遍脸，直到颊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才垂头丧气地走出洗手间。 　　一回到办公室，沈意眠就坐回到沙发上，垂着头道：“我不出去吃饭了……” 　　顾忱见她额边头发都是湿湿的，脸上还挂着水珠，立刻抽出几张纸巾给她，问：“怎么了？” 　　沈意眠接过纸巾，弯腰背脊佝偻地捂住脸哭唧唧：“我太丑了……怎么出去见人啊……” 　　“……” 　　顾忱反应了几秒才意会过来她指的是那双哭肿的眼睛。 　　他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拿出两罐咖啡，用纸巾包着递到沈意眠面前，“拿着敷一下，可以消肿。” 　　沈意眠一听可以消肿，马上乖乖接过来将罐子贴在眼睛上，嘴里却忿忿道：“你都不反驳一下的吗？” 　　顾忱没领会她的意思，“反驳什么？” 　　沈意眠肩膀一耷拉，“你也觉得我丑是不是……” 　　顾忱总算是跟上了她的节奏，简直是哭笑不得。 　　合着不反驳就是等于赞同了。 　　“没有。不丑。” 　　“……真的？” 　　“真的。” 　　沈意眠总算是消停下来，一心只想着快点恢复人形。 　　顾忱在她对面坐下，问：“那我点外卖到公司来吃？” 　　小丫头手里还举着罐子紧紧压在眼皮上，动作很用力，只能仰着脖子机械性地点了点头，样子有些滑稽。 　　她此时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却听到顾忱的鼻息中传来几声轻笑。 　　“你笑什么啊？” 　　沈意眠对着那声音的方向质问。 　　顾忱却有点答非所问：“你好像每次来这都会生气。” 　　沈意眠想了想。 　　还真是。 　　那是不是在顾忱心里，她就是个特别容易生气的人了？ 　　其实，每次发完脾气之后她都挺后悔的。 　　但这个秘密，她可不想让顾忱知道。 　　她撇撇嘴，故意扬起下巴，想显得自己很有底气。 　　“那还不是你老是让我生气！我其实脾气很好的……” 　　顾忱自嘲地摇了摇头。 　　从小到大，他一向都是最懂事的那个，好像从来没有人会说他总是惹人生气。 　　除了沈意眠。 　　在他的世界里，人人对他都忍让克制。 　　唯独这个丫头，总是在他面前撒野。 　　他还拿她没有办法。 　　也是奇了怪了。 　　思绪间，办公室外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顾忱看了一眼墙上的监控画面。 　　是简玟希。 　　他用遥控器打开办公室的门，人坐在原地没动。 　　简玟希目光扫了一眼室内，看到沈意眠手里举着两罐咖啡压着眼睛仰坐在沙发上，一时间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事？” 　　顾忱见她半天没说话，开口问道。 　　“哦，不好意思顾总……” 　　简玟希回过神来，赶紧收回目光站直了身子，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要下班了，过来跟您说一声，新年快乐……” 　　她话音刚落，一直闭着眼的沈意眠忍不住松开咖啡罐，偷偷睁了眼看了看她，又看看顾忱。 　　顾忱微微点了点头，说：“新年快乐。” 　　简玟希腼腆地笑了笑，眼中少有的有了些媚态。 　　沈意眠突然觉得，这位漂亮小姐姐此刻的笑容和之前她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简玟希站在门口没有马上出去，像是在犹豫什么。 　　顾忱问她：“简秘书，还有事？” 　　简玟希余光瞥了沈意眠一眼，有些吞吞吐吐道：“顾总，那个……能不能……单独跟您说两句？” 　　顾忱意味不明地凝了简玟希一眼，又回头看看沈意眠。 　　他这么一回头，沈意眠赶紧又闭上眼睛躲到了咖啡罐的后面。 　　看着简玟希有些难堪的表情，顾忱终于起身走到门口，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什么事？” 　　简玟希松了口气，立刻从背着的手中拿出一个小纸袋递到顾忱面前，“顾总，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希望您喜欢。” 　　顾忱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纸袋，一点也没有要接的样子。 　　他毫无波澜地看简玟希一眼，又稍稍退后一步，说：“简秘书，我是不是让你误会了什么？” 　　简玟希连忙道：“没有的顾总，这个只是我对于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表示感谢的一点心意，您别误会。” 　　“我并没有照顾你。” 　　顾忱淡声道：“我对你，对所有人，都是一样。你不必谢我。” 　　“对不起顾总……” 　　简玟希慢慢收回举着礼物的手，目光低垂。 　　“简秘书，你的工作能力非常出色，希望你能把心思专注在工作上。如果你觉得在总裁办做事不能专心，我可以跟人事部谈谈，将你调到其他部门。” 　　顾忱这一席话一出，简玟希脸都白了。 　　当初顾忱刚刚调来顾氏地产时，公司的女员工们几乎没有对他不感兴趣的，她也不例外。 　　但几个月下来，大家都说顾忱这人对男女之事根本不感兴趣。 　　他在顾氏工作的这几年，不仅没有听说过他有任何女朋友，连个和异性的绯闻都没有，简直就是个无欲无求的菩萨。 　　慢慢的，不少人都知难而退。 　　但她总觉得，这种男人本来就难接近，她既然近水楼台，也没有不试试的道理。 　　一开始，她以为顾忱只是太过专注于工作，没有察觉她的心思。 　　现在这一番话下来，她才明白，其实他一直知道，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没有的顾总，我会专心工作的。” 　　“那就好。” 　　顾忱关了门，沈意眠这才将咖啡罐拿下来，一脸八卦地问他：“老顾，那个漂亮姐姐找你干嘛呀？” 　　前者端详了一眼她的眼睛，浮肿已经去了不少。 　　他将咖啡罐收回来，起身道：“给你换两个冰点的。” 　　沈意眠像只小狗似的跟着他走到冰箱旁边，“那个姐姐……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顾忱脚步一顿，问：“何以见得？” 　　“她专程来给你说新年快乐啊～” 　　顾忱一边拿咖啡一边哼笑一声：“这就算喜欢了？” 　　“不是吗？那她来找你干嘛啊？” 　　沈意眠歪头凑到他身边，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像个小动物似的。 　　顾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很想逗她。 　　他一伸手，突然将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咖啡贴到她脸颊上。 　　沈意眠毫无防备，瞬间被冰的皱眉紧闭双眼，咧嘴呲出八颗牙。 　　看着她又丑又萌的表情，顾忱忍不住笑出来。 　　“哎呀你烦死了！” 　　沈意眠生气地瞪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铁罐想要报复。 　　可是她比顾忱足足矮了一个头，想出手时意图过于明显，顾忱只稍稍往后一仰，就轻松躲过了她的偷袭。 　　沈意眠用力过猛，手里的罐子一下子滑了出去。 　　她好不服气，干脆直接伸出冰凉的手就往顾忱的脸上贴。 　　顾忱还以为她会去捡罐子，刚要弯身去帮忙，没料到她来这么一下，完全没有防备。 　　她冰凉的小手瞬间抚上他温热的脸颊，刚长出的胡茬在她手掌间摩挲着，刺得她心底发痒。 　　顾忱的身体僵了一下，耳根竟有些渐渐发热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不妥，立刻伸手拉下她的胳膊，“好了，别闹了。” 　　沈意眠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还大咧咧地沉浸在胜负欲里，不甘地撇了撇嘴，“切……明明是你先惹我的。” 　　顾忱这次没话说。 　　确实是他先动的手。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幼稚。 　　“所以……那个姐姐到底是不是喜欢你啊？” 　　“……” 　　顾忱真的是服了。 　　刚刚他打了那么大一个岔，结果这话题还没被跳过去。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就问这些。” 　　沈意眠被问住了。 　　喜欢是什么？ 　　她也不太确定。 　　是不是看到什么就想与他分享。 　　是不是重要的日子就想与他度过。 　　是不是他对自己温柔时就会脸红心跳，他对自己凶时就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 　　是不是，就像她对顾忱这样的感觉？ 　　她偷偷抬眸看了顾忱一眼。 　　突然一阵莫名的心虚。 　　“我饿了，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刚刚还一直追问，现在却突然转移话题。 　　顾忱完全搞不懂这个丫头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 　　不过五分钟，楼下保安把餐食送了上来。 　　四菜一汤，都是出自顾忱平时光顾的那家私房菜馆。 　　为了照顾沈意眠的口味，他还特意点了两个辣菜。 　　两人坐在休息室里吃饭，落地玻璃窗外，陆北东岸区CBD灯火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 　　来陆北之后，顾忱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他独自坐在这间房里，一个人吃着饭，偶尔看着夜景发呆。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今天身边多了个小姑娘和他一起坐着，心情竟不同于往日，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沈意眠边吃边看向窗外，总觉得这个高度看过去，这个城市有些不太真实。 　　尤其是到了夜晚，满目万家灯火，街道上的人都变成一个个小点，世间好像跟自己毫无关系。 　　如果一个人坐在这儿，大概会觉得孤单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正低头斯文吃饭的顾忱，问他：“老顾，你以前跨年夜都是怎么过啊？” 　　顾忱漫不经心道：“一般都是在工作。” 　　“那你今天晚上怎么不工作？” 　　顾忱真是无语又好笑：“不是你来了吗？” 　　沈意眠叼着筷子思索半晌，眯着眼睛冲他一笑：“那我以后跨年夜都来找你吧？这样你就不用工作啦～” 　　顾忱轻笑一声：“哦，那我还要谢谢你。” 　　小姑娘往后一靠，二郎腿翘起。 　　眉梢飞扬间净是得意：“不客气。以后别气我就行。” 第25章 你也不是很老 　　沈意眠在顾忱的办公室待到八点, 直到脸上确定看不出之前暴哭过的痕迹，她才放心的出了门。 　　顾忱送她回家的路上，街道两旁的商业街上张灯结彩, 人群三五聚集谈笑风生, 处处一片迎接新年的热闹景象。 　　沈意眠觉得时间还早, 心里有些痒痒的, 便试探性地去看顾忱：“老顾，我们去流萤大厦那边玩吧, 听说那边有跨年活动，还有焰火表演呢。” 　　顾忱慢条斯理地看她一眼, 问：“你晚上出去玩, 跟你妈说过了吗？” 　　“……” 　　一提到裴舒玉, 沈意眠顿时没了精神。 　　这位太后一向规定她十点半之前必须回家，哪还能参加什么跨年活动。 　　想都别想。 　　她扫兴地瘫坐在位子上, 一时间不想再去理顾忱。 　　这个人, 好像总是能一秒钟打破她原本的好心情，一点也不懂得“享受人生”。 　　这时，何家衍给她发了条信息：【你回去没有？】 　　沈意眠心不在焉地回复：【正在路上, 怎么？】 　　何家衍立刻道：【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 　　眼看就要到了, 沈意眠也懒得再追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只回了个【哦】。 　　不过一会儿, 顾忱的车就停在了老地方。 　　“那我走啦老顾。” 　　“嗯，早点休息。” 　　沈意眠听到这句老干部式的叮嘱，忍不住吐槽：“什么啊……今天是跨年夜哎，当然是要等到零点辞旧迎新啊！老顾，你怎么这么没有仪式感？” 　　顾忱看她一本正经的“说教”，心中不禁失笑。 　　大概确实是他太古板了, 从来都没觉得这些节日有什么意义，现在竟被个小丫头嫌弃。 　　难道，这就是代沟？ 　　他无奈地笑笑，“可能是我老了。好了，早点回去吧。” 　　沈意眠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回头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身像是安慰他似的道：“其实你也不是很老，你别太介意了。我走啦。” 　　“……” 　　顾忱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知道这丫头是好意，但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却还是挺挺打击人的呢。 　　想到沈意眠那些不安分的小心思，顾忱担心她趁他走了又偷偷溜出去，没有让阿光立即开车，而是在车里等了一会儿。 　　眼看着那娇小的背影就要到达小区岗亭，不远处，一个高瘦少年的身影快速奔了过去。 　　“沈意眠！” 　　何家衍从小区旁的便利店跑出来，步伐欢快。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什么事啊？” 　　沈意眠打量他一番，见他衣服都换了，显然是回了趟家又跑了出来。 　　不远处的路边，顾忱伸手降下车窗，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 　　何家衍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她，“你今天放学跑那么快，我没来得及给你。” 　　沈意眠低头将盒子接过来，“什么啊？” 　　何家衍紧张地抓了抓头，“新年礼物，每个人都有的。” 　　“啊？” 　　沈意眠有些莫名地抬眸看他，“你发财了啊何家衍？干嘛突然送礼？” 　　“新年新气象嘛！” 　　“不会又是橡皮吧……” 　　沈意眠眯起眼睛睨他一眼。 　　何家衍笑得眼睛弯弯的，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切～我何家少爷会送那么寒酸的东西嘛～是只笔啦！” 　　沈意眠有些好奇地摇了摇盒子，“什么笔啊？2B铅笔？” 　　何家衍要笑死了，“屁的2B！是平板触控笔。你不是说你刚有了个新平板嘛，用这个笔可以在平板上画画。” 　　沈意眠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她本来就是准备买的，前阵子还跟何家衍和辛歆提过，只不过最近忙着迎接期末，她准备考试结束了再买。 　　她知道这只笔的价格，吓得赶紧把东西塞回到何家衍怀里，“这么贵的东西我不要！你干嘛老这样啊……” 　　“不贵啊……” 　　何家衍借着自己长得高，伸手轻松把盒子塞到沈意眠的校服帽子里，“我特地把包装拆了，不能退了，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啊。” 　　“何家衍！” 　　沈意眠伸手去掏自己的帽子，可无奈衣服太厚，那盒子又放得很深，她硬是没有够着。 　　何家衍一脸坏笑地跑开，到了马路对面，又转过身朝她挥挥手大声道：“走啦沈意眠！新年快乐！别忘了后天出来玩！” 　　“哎你！小心车！” 　　沈意眠看着他莽莽撞撞的从车流中穿过，吓得一身冷汗。 　　何家衍手长脚长的，一下子就跑没了影。 　　沈意眠看着他消失在路的尽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马路另一边，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启动。 　　不一会儿，车子从刚刚那少年身边驶过。 　　夜晚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沈意眠已经编辑好了信息内容，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就在时间跳到00:00的同时，她紧张又兴奋地按下等待已久的手指，点击“发送”。 　　眠宝：【老顾新年快乐！】【00:00】 　　几乎是同时，她的手机传来“叮咚”一声信息提示。 　　她心中一喜，赶紧切回到信息页面查看。 　　很帅的话痨：【沈意眠新年快乐乐乐乐】【00:00】 　　过了两分钟，信息铃声再次响起。 　　顾忱：【小哭包新年快乐】 　　- 　　一月下旬的期末考试结束后不久，陆北各大画室的寒假班就相继开了课。 　　鸿鹄画室开课的第一天，陈弈川上课的教室外面已经挤了不少好奇前来偷窥的学生。 　　包括沈意眠在内，大家都很好奇，这位传说中才貌双全的“陆美柏原崇”真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报名鸿鹄画室之后，沈意眠曾在网上搜过关于陈弈川的信息。 　　据说这人生于艺术世家，少年时师从油画大师靳娴，在陆美读书时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他大三时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毕业后一年就在陆北有名的嘉央美术馆开了个展，一副作品可以卖到七位数。 　　就是这样一位商业价值不小的年轻画家，毕业后在陆北城郊买了地建了房，几近隐居潜心创作了三年之后突然对教学产生了兴趣，由此创办了「鸿鹄画室」，一直在首都城的美术圈里颇受追捧。 　　为了控制生源数量，鸿鹄画室的学费一向比普通画室贵个20-30%。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学生和家长们慕名前来，报名名额每年都很火热，能来上课的人里大部分都是家里经济条件优越的孩子。 　　网上有不少陈弈川上课时被学生偷拍的照片，在美术生的圈子里讨论热度不小。 　　照片中的陈弈川总是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衣，戴着副银边眼镜，眉眼很干净，看上去不像是近三十的人，倒有些少年气。 　　女生们由此称他为“陆美柏原崇”。 　　陈弈川走进教室时，门口看热闹的女生们立刻红着脸一哄而散。 　　而教室内，已经有不少女学生们开始互相交换“你懂”的眼神，有一些则偷偷拿起了手机。 　　沈意眠正低头整理着工具箱，只抬头看了陈弈川一眼，就继续低头收拾东西准备上课。 　　“哎，沈意眠。” 　　何家衍悄悄踢了踢沈意眠的画板支架，小声道：“你觉得……陈老师长得帅吗？” 　　“还行吧。” 　　沈意眠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句。 　　在她看来，虽然陈弈川也算是长得不错，但比起顾忱，却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他没有顾忱高，肩膀也不如顾忱的宽，眼睛虽然比顾忱的大一些，但形状却没有顾忱的好看。 　　总之，怎么看她都觉得还是顾忱更帅一些。 　　她也不是很能理解，班上那些女生到底是在激动什么。 　　哪天要是顾忱到这儿来，她们岂不是要疯？ 　　“那我呢？” 　　何家衍顺势问她。 　　沈意眠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说：“你在我心里就像闺蜜一样，不存在什么帅不帅的问题。” 　　“……” 　　何家衍有些郁闷地收回脚，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一大老爷们，怎么就莫名“闺蜜”了。 　　他真觉得自己长得还行啊，篮球打得也好。 　　初中时，他也算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还有女生过来给他递过情书。 　　怎么到了沈意眠这，就不存在帅不帅的问题了？ 　　他正郁闷着，坐在他后面的辛歆偷偷盯着他的背影半晌，犹豫着用笔戳戳他的后背。 　　何家衍回过头看她，悻悻地问：“干嘛？” 　　辛歆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道：“我觉得你比陈老师帅。” 　　说完，她脸颊微微一红，立刻又缩回到后面。 　　何家衍愣了一下，随即冲辛歆露出一个认同的笑容：“我也觉得！” 　　开课距离春节只有十来天，鸿鹄画室节前的课程因此安排得十分紧凑，素描色彩速写课连轴转，几乎是没什么休息时间。 　　除夕前一周，秦陆阳因为老爷子交代的工作到了陆北。 　　刚在莱缦办理完入住，他就迫不及待地在三人小群里约顾忱和陈弈川晚上出来吃饭。 　　六爷：【你们六爷到陆北了！晚上出来嗨！@小忱忱@陈算了】 　　小忱忱：【要加班】 　　陈算了：【要上课】 　　六爷：【合着老子就不工作最闲？！】 　　过了半个小时，秦陆阳也没收到两人的回复，气得他立刻打电话过去骂人。 　　“卧槽我他妈千里迢迢过来一趟你们能不能做个人？！” 　　听他发完了好几分钟的牢骚，顾忱才不紧不慢地回他：“那我要晚一点，事情很多。” 　　“……” 　　秦陆阳默了几秒，“你都不安抚我一下的吗？” 　　顾忱跟没听到似的，直接说了句“我要开会了”便挂了电话。 　　秦陆阳压着无名火，消化了一会儿又给陈弈川打电话想求个安慰。 　　打了五六次。 　　无人接听。 　　一时冲动间，他恨不得把这两个人直接拉进黑名单老死不相往来。 　　直到过了两个多小时，陈弈川才回他电话，“不好意思啊六爷，我刚刚在上课，实在是没时间接。” 　　好歹这人态度不错还会道个歉，秦陆阳心里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 　　陈弈川往教室里看了一眼。 　　课间时间，还是有不少学生留在教室里练习，他也不想走得太远。 　　“这段时间课程很紧，我就不去了，你俩去吃吧。” 　　“你的课总不至于要上个通宵吧？反正阿忱也要加班，我九点去接他然后去接你，就在你们那附近找个地方吃，就这么定了晚上见。” 　　秦陆阳一口气不带停顿地说完，根本不给陈弈川任何拒绝和犹豫的机会，火速挂了电话。 　　陈弈川听着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断线声，无奈又好笑。 　　秦陆阳那人好像从小就是这样，自说自话本领一流。 　　也难怪当初顾忱那么孤僻的人，都能被他带着做一些荒唐事。 　　也真只有秦陆阳有这本事了。 　　晚上八点半，秦陆阳亲自开车去顾氏地产接顾忱。 　　他到时，简玟希刚刚加完班准备离开，和他简单打了个照面。 　　顾忱还有一些事要忙，让他先在一边等。 　　秦陆阳往沙发上一瘫，眼珠子转了转，问他：“你一个人加班不无聊吗？” 　　顾忱看着电脑头也没抬，说：“高泓还在外面。” 　　秦陆阳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啧啧了几声，“你管高泓干什么，外面那么大个美女你看不见？真是暴殄天物……” 　　顾忱掀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接话。 　　秦陆阳又喃喃自语般的继续：“我看她和孟窈是一个风格，年纪也差不多大，你应该喜欢啊……” 　　说话间，他故意偷偷瞥了顾忱一眼。 　　可后者坐在那里像个蜡像似的，脸上什么特别情绪都没有。 　　两人从地产大楼出来已经快要九点，顾忱给陈弈川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 　　他们估摸着陈弈川还没下课，也不再联系他，径直开车朝鸿鹄画室去。 　　画室就在附近，没过几分钟就到了。 　　顾忱刚来陆北时曾经在陈弈川的邀请下去过他的教室一次，隐约对地形有些印象。 　　两人上了二楼，沿途不少教室都熄了灯，一些刚刚放学的学生从两人身边经过时，都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 　　到了陈弈川的教室门口，内里仍旧灯火通明。 　　里面坐了大概二十来个学生，还在专注地画画。陈弈川在教室前后游走着，时不时弯下腰给学生指导几句。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老师和学生偶尔的交流声，以及画笔摩擦在纸上的声音。 　　“卧槽，这都几点了还不下课……魔鬼教师啊……” 　　秦陆阳站在窗外朝里张望着，小声地吐槽了句。 　　顾忱跟着他扫了一眼教室内，目光突然定住。 　　教室内的第三排靠里，有个女学生的侧影看起来格外熟悉。 　　他朝边上动了几步再去看，还果真就是沈意眠。 　　她此刻时不时抬头看看教室前方摆置的静物，又立刻低头抬笔在纸上勾勒着什么，神情格外认真。 　　顾忱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画画的样子。 　　和她平时的欢脱模样不太一样，难得有了几分稳重。 　　“好了时间到了，大家先把画交上来，我明天发下来点评。” 　　陈弈川话音一落，教室里立刻有了声响，学生们纷纷起身拿着自己的作业往前面走。 　　沈意眠交了作业回到座位上，开始收拾东西。 　　“哎我铅笔呢……” 　　何家衍指了指落在地上的一张纸，“那不是吗？” 　　沈意眠低头一看，那张纸上果然有只铅笔。 　　她弯腰去捡，手刚碰到那“铅笔”，就摸到了硬邦邦的地面。 　　她反应过来。 　　那只铅笔是何家衍画的。 　　早上他就画了只橡皮捉弄她，现在又来一次。 　　“何家衍！你无不无聊？” 　　何家衍笑得肩膀发抖，眼睛都快没了，“你怎么又上当啊哈哈哈哈…… 　　“你真的很烦！” 　　沈意眠气得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 　　再想“行凶”时，何家衍笑着抓住她的手腕，“好了好了，我给你赔罪，帮你拿书包。” 　　“你等我画个书包给你拿！” 　　顾忱在窗外看着两人笑闹着，慢慢才认出何家衍就是跨年夜那晚，他在天禧城门口看到的那个男孩。 　　他很年轻，举手投足间满是少年未经雕琢的朝气。 　　看向沈意眠时，那灵动的眉眼间全是喜悦。 　　顾忱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很陌生，他一时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第26章 舅舅&叔叔 　　见顾忱一直看着某个方向, 秦陆阳察觉出什么，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就是两个学生，有什么特别的？ 　　他盯着那两人琢磨了好一会儿, 终于回忆起了什么, 立刻指着沈意眠看向顾忱：“那丫头, 是去年我在街上撞见你吃烧烤那次的姑娘吧？” 　　顾忱身边的异性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因此他那次特意多看了几眼。 　　小丫头年纪不大，长得很水灵, 并不算是丢在人堆里就看不到的那种。 　　此刻她坐在这么多人里，也是相貌出挑的那个。 　　顾忱收回目光没有回答, 他便接着自说自话：“是吧是吧, 就是她没错吧？原来他是弈川的学生？” 　　秦陆阳一脸八卦求证的功夫, 陈弈川发现了门口的两人，立刻从教室里走出来。 　　“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 　　顾忱正好岔开秦陆阳的话题, 答道：“没有, 刚来一会儿。” 　　秦陆阳一眼就看出他的意图，眯眼看他：“别转移话题啊，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是不是啊？” 　　“什么是不是？” 　　陈弈川有些好奇地看向二人。 　　“你有个学生, 和阿忱认识。” 　　秦陆阳朝陈弈川眨眨眼, 特意强调：“女学生。” 　　“啊？” 　　陈弈川求证般的看向顾忱，“哪个？” 　　秦陆阳刚要指给他看, 顾忱突然开口对陈弈川道：“你弄完了没？能走了吗？” 　　陈弈川这才想起来他作业还没收完，赶紧道：“没有没有，我先进去了，你们等我一下，估计五分钟。” 　　陈弈川回到教室的时候，何家衍正不顾沈意眠的反对, 拎着她的书包就往外走。 　　没走几步，他看见门口的两个男人，突然刹住了脚步。回身时，差点和沈意眠撞了个满怀。 　　“你又干嘛啊……” 　　沈意眠抢过他手里的书包，刚要再说他几句，就见他指着门口一脸疑惑：“沈意眠，那个……是不是你舅舅啊？” 　　“……啊？” 　　沈意眠很奇怪何家衍什么时候见过裴云之，再说裴云之怎么会突然过来。 　　她一脸懵逼地朝着他示意的方向看。 　　辛歆也跟着她看过去，立刻反应过来何家衍说的“舅舅”正是沈意眠的“假舅舅”——此刻站在门外的顾忱。 　　“老顾？” 　　沈意眠心中又惊又喜，赶紧跑了几步到窗边探出头去：“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老顾？ 　　秦陆阳先是一怔，然后默默看了顾忱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沈意眠。 　　这个称呼…… 　　顾忱竟然也没说什么。 　　讲台那头的陈弈川听见有人喊“老顾”，下意识地朝那声音看了过去，就见沈意眠已经跑到了顾忱跟前。 　　他有些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目光将信将疑地不停往两人那扫。 　　原来秦陆阳说的“女学生”就是沈意眠吗？ 　　不过……“老顾”又是什么情况？ 　　“我来找个朋友。” 　　顾忱刚想说明他和陈弈川的关系，目光却落在了沈意眠的脸上。 　　她望向他时，眼睛总是亮亮的。 　　可此时，她像是贪玩掉进煤坑里的小猫，额头颊边和鼻子上都黑乎乎的，看上去可爱又有些狼狈。 　　顾忱指指自己的脸，问她：“脸上是什么？” 　　沈意眠赶紧下意识的伸出手背往脸颊上擦了一把，“啊？碳粉吧？” 　　她不动还好，这一擦，刚刚做作业弄上手的碳粉也被擦到了脸上，下颌处立刻划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印。 　　“行了，你先别动了。” 　　顾忱看着难受，刚伸手进口袋想拿纸巾给她，后面的何家衍已经走上前，快速掏出一张湿纸巾按上沈意眠的脸：“又蹭上去了，怎么这么笨啊你。” 　　沈意眠皱眉睨他一眼，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小镜子，接过纸巾低头仔细擦着。 　　何家衍看了顾忱一眼，又看旁边的秦陆阳一眼。 　　想着彼此之间的辈份斟酌了一下，然后很礼貌地跟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叔叔好，我是深意眠的同班同学何家衍。” 　　顾忱：…… 　　秦陆阳：…… 　　“叔……叔叔？” 　　秦陆阳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这少年虽然比自己小，但个头已经快要一米八了。 　　自己看上去也没比他大多少，不至于吧？！ 　　备受打击的秦陆阳刚要发作，陈弈川那边已经收拾好了，抱着一摞作业走出来，好奇地看着几人：“你们认识？” 　　沈意眠还在擦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何家衍赶紧指着顾忱热情介绍：“陈老师，这是沈意眠的舅舅。” 　　沈意眠：…… 　　辛歆：…… 　　顾忱：…… 　　秦陆阳：？？？ 　　他的脑子现在都是懵的。 　　沈家人他基本都认识。 　　他只知道顾忱有个弟弟顾廷，应该和这个女孩差不多大。 　　但他什么时候又有一个这么大的外甥女？？ 　　也就是说顾忱还有个姐妹？ 　　莫非是……私生女？！！ 　　他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惊天豪门秘辛，一时好奇又兴奋。 　　刚刚被叫“叔叔”的打击立刻一扫而光，一心只想着八卦吃瓜。 　　陈弈川也愣在原地看着顾忱，以为他会就此说些什么。 　　谁知顾忱却没解释他和沈意眠的关系，只对沈意眠道：“我来找你们陈老师。” 　　“哦……” 　　原来他说的“朋友”指的是陈弈川。 　　原来他不是来看她的。 　　沈意眠稍稍有些失落。 　　但此刻，她也顾不上顾忱这头，只觉得何家衍把顾忱认做她舅舅这事实在是让她有些尴尬。 　　可她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认解释，把事情越搞越复杂。 　　头疼。 　　也是她自作自受。 　　“走吧？” 　　顾忱扫了一眼还等着解谜的两人，又对沈意眠道：“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秦陆阳觉得他可能是不想当着这小孩面前揭秘她的身世，立刻会意地附和道：“好好好，走吧走吧。” 　　这种私密八卦，当然要在车上小范围内的分享了。 　　想想就觉得激动。 　　一关上车门，秦陆阳都还没启动车子，就立刻迫不及待地看向顾忱：“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做舅舅了？？这丫头得都十五六了吧？以前怎么也没见过啊？” 　　陈弈川也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好奇，“是啊，你怎么没跟我说你有个外甥女报了我的班？” 　　顾忱被两人夹击的有些烦躁，略有不耐道：“还吃不吃饭？不吃我回去了。” 　　秦陆阳赶紧发动车子起步，一边嘀咕着：“吃吃吃……怎么还急了呢……” 　　车子刚汇入车流，顾忱好不容易觉得消停了一些，秦陆阳又忍不住了，试探道：“那孩子亲妈是谁啊？难道……你爸在外面……还有一个？还是你妈她……这事是不是只有我们知道啊？啊？” 　　顾忱像看弱智一样看了他好一会儿。 　　直到秦陆阳觉得自己的半边脸皮都要被他盯化了，他才终于不紧不慢道：“她不是我外甥女。” 　　秦陆阳差点就一个急刹，还好心中默念“行车安全千万条”，最终只是慢下了车速。 　　“那人家叫你舅舅？” 　　“你听见她喊了？” 　　秦陆阳一想。 　　对哦。 　　那女孩确实没喊“舅舅”，只喊了“老顾”。 　　说他是舅舅的，其实是那个男孩。 　　陈弈川也被弄糊涂了，问：“到底怎么回事？” 　　沈意眠求他帮忙弄虚作假的事毕竟有些荒唐，顾忱不想把细节说给这两人听，只能一笔带过：“总之是有些误会，她不是我外甥女。” 　　“那她叫你老顾？你们很熟？” 　　陈弈川问。 　　秦陆阳在一旁笑道：“都一起吃烧烤了能不熟吗？是吧老顾？” 　　顾忱斜他一眼，“小孩子任性非要这么叫，我一个大人还跟她去争这个？” 　　秦陆阳不服：“那我要叫你小忱忱你怎么不让？” 　　“……” 　　顾忱这下连看都懒得看他，淡声道：“你也小孩？年近三十的巨婴？” 　　秦陆阳：…… 　　后坐的陈弈川忍不住笑出声。 　　他也是从没想过沈意眠能跟顾忱扯上关系。 　　怎么想这两人的性格都是天差地别，不过正好也有些互补，说不定还意外的合得来。 　　“沈意眠这小孩是有点古灵精怪的，我有时候都说不过她。不过她学习态度挺认真，画画也不错，在咱们班算是挺出众的。” 　　“是能上陆美的水平吗？” 　　顾忱顺着陈弈川的话问了句。 　　陈弈川总觉得这问题有些耳熟，又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这孩子悟性很高，对色彩的把握很灵敏，有点超出常人水平的那种。以她现在的水平再磨练一年，我感觉就能达到陆美的标准。所以只要高考前不松懈，问题不大。” 　　听着陈弈川的评价，顾忱心里莫名有种自家孩子挺争气的感觉。 　　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莫不是当了一次“假舅舅”，就真把自己放到家长的位置了。 　　秦陆阳察觉到他表情逐渐放松，在一旁笑了笑：“你挺关心人家小姑娘的啊。” 　　顾忱难得好脾气地跟他解释：“她也是江临过来的，来之前我就与她家人认识。如今都在异乡，她年纪又小，我也只是偶尔代为照顾一下。” 　　“哦～～照顾……” 　　秦陆阳又阴阳怪气地冲他笑。 　　顾忱瞬间就沉下脸来：“秦陆阳，你能不能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人家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你以为我他妈是什么恋童的变态吗？恶不恶心？” 　　陈弈川也在后座道：“就是，这种事别乱说啊。” 　　秦陆阳赶紧正了正神色，自我解嘲道：“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口无遮拦的嘛……我当然知道咱们顾总不是那种人了，我也没那么猥琐好不好？打个嘴炮嘛……以后不说了，不说就是了，别动气别动气～” 　　陈弈川轻嗤一声，“六爷这张嘴，只有我们顾总才镇得住。” 　　顾忱冷声道：“他这张嘴再不收敛点，迟早有一天闯大祸。” 　　秦陆阳恬不知耻地打着哈哈：“是是是，二位说的都对，今天是小六子的错，这餐我请，行了吧？” 　　谈话间，车子到达秦陆阳下午就订好房间的一家洋房餐厅。 　　这家餐厅距离CBD不远，原身是一座拥有近百年历史的私人会馆，闹中取静，拥有一座藏酒丰富的地下酒窖，在陆北的富人圈里一直很受欢迎。 　　进了餐厅之后，陈弈川一路都在感叹：“陆北的这种地方你也轻车熟路，真有你的，是江临都不够你造了。” 　　秦陆阳“谦虚”地摆摆手，“哥们儿介绍的，不关我事啊。” 　　几人在包房坐下来，点完菜后，顾忱和秦陆阳就跟着服务生去楼下选酒。 　　陈弈川对这些不懂也不感兴趣，自己坐在位子上无聊刷着手机。 　　突然，包厢的门被推开。 　　陈弈川还奇怪着两人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刚转过身，就看到一道凸凹有致的曼妙身影从门后闪了进来。 　　“怎么就你在啊？他们人呢？” 　　进来的女人五官明艳，披肩长发烫着精致的大卷，头上戴一顶焦糖色贝雷帽，身穿着一身米色包身羊毛连衣裙。 　　裙子很短，她光着腿，脚踩一双过膝黑色高跟皮靴，身材比例格外瞩目。 　　她将那只连手机都装不下的香奈儿迷你小包往沙发上随意一扔，目光扫视一圈。 　　陈弈川看着她愣了几秒，“他们去楼下挑酒了，你怎么来了？” 　　女人翻了个白眼：“姓秦的又没说我要来是吧？” 　　陈弈川似乎明白了是什么状况，想象着待会秦陆阳进来的反应，不觉地有些想笑。 　　“那就当我来蹭饭的呗～” 　　女人在陈弈川旁边坐下，“弈川哥哥，好久没见了，你过年回江临吗？” 　　陈弈川刚要回答，挑完酒的二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孔樱？” 　　秦陆阳看着屋内的人脸色一僵，顿时有了一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第27章 流连 　　“顾忱哥哥！好久不见啊～” 　　孔樱的视线直接略过秦陆阳, 笑着跟顾忱打了声招呼。 　　顾忱余光扫了一眼秦陆阳，淡淡笑了笑，点头道：“确实好久不见了。” 　　“你还真来啊？” 　　秦陆阳迟疑地在门口停住脚步。 　　孔樱终于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就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想来哦？少自作多情了！要不是我爸每天盯着, 我才懒得看到你, 晦气……” 　　“晦……” 　　秦陆阳气冲冲地走到孔樱面前，“嫌晦气你还来？找虐？” 　　“对啊, 你管我？” 　　孔樱一点也不客气地坐上桌，问：“你们点菜了吗？没算我的吧？我加点菜。” 　　“切……” 　　秦陆阳鼻子里冷嗤一声, 不耐烦地拉开椅子坐下, 小声嘀咕：“不请自来还真好意思……” 　　孔樱慢条斯理地翻着菜单, 头也不抬，懒洋洋道：“我没聋。” 　　说完, 她话题一转：“我听说这里的海胆刺身很不错的, 你们点了没有啊？” 　　秦陆阳瞥她一眼：“你点的东西自己付钱啊。” 　　孔樱淡定道：“哦。我知道你抠，不用提醒我。” 　　秦陆阳简直是要吐血，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 朝对面的二人道：“要不我们换个地儿吧？” 　　陈弈川没当一回事地笑道：“你俩每次见面都这样, 不累吗？可是要结婚的人。” 　　他此话一出，秦陆阳和孔樱立刻异口同声道：“谁要跟TA结婚？！” 　　说完, 两人又互瞪一眼。 　　当初传出孔家和秦家联姻的消息，江临富人圈里都觉得是门当户对。 　　唯有作为当事人的两人都不太愿意。 　　孔樱从小就跟秦家的千金交好，却不爱跟秦陆阳打交道。 　　她比秦陆阳小四岁，从美国留学回来之后开了一家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这两年都在忙事业。 　　而秦陆阳毕业之后一直在秦老爷子旁边打打下手，虽然年近三十, 却是出了名的玩世不恭。 　　孔樱不喜欢秦陆阳吊儿郎当的性格，秦陆阳也看不惯她娇柔做作的大小姐脾气，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互看不爽剑拔弩张。 　　然而两家大人对这桩婚事态度十分坚决，他们只能表面答应，背地里以各种借口拖延着。 　　至于能拖到几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就算这个世界上只剩一个男人了我也不会跟他结婚的。” 　　“拜托，就算你要跟我结我也不会娶你的。你既然这么不愿意你倒是去跟你家老爷子说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不是我爸他……” 　　话未说完，孔樱突然顿了住，“算了，本小姐不与傻子争长短。” 　　某傻子：…… 　　等上菜的功夫，孔樱打开美颜相机，一把扯过秦陆阳的手臂将他拉到镜头前。 　　秦陆阳下意识地就挣脱，皱眉道：“干什么干什么？注意分寸啊。” 　　孔樱斜他一眼，“你别想多了啊，给长辈们交个差而已。要是不想再被你家老爷子停卡的话，就给我配合一点。” 　　一听到停卡，秦陆阳就心有余悸。 　　去年国庆假期时，就因为他拒绝了老爷子让他陪孔樱出游的计划，等他自己偷偷溜到日本玩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名下的卡全被家里停了。 　　当时，他连打车回机场的钱都没有，最后还是找顾忱临时借了几十万，才不至于因为身无分文而流落异乡街头。 　　一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他的身体就不自觉地听话起来。 　　孔樱歪头靠近他的肩膀，冲镜头微笑着比了个V。 　　按下拍照键后，她拿近手机查看刚刚的成果，立刻板着脸又将秦陆阳拉过去，指着镜头，“笑！自然点！” 　　“……” 　　秦陆阳求救般地看了顾忱和陈弈川一眼，还没来得及等他们意会，就被孔樱又一掌拍在背上，“哎呀快点好不好，我手都举累了！” 　　在孔樱的“胁迫”下，两人又重新拍了几张。 　　要不是秦陆阳敢怒不敢言地在孔樱背后朝空气挥了几拳，两人倒确实像对恩爱情侣。 　　“哎，我们拍个合影吧。” 　　孔樱看着陈弈川和顾忱道。 　　顾忱不爱拍照，刚想推脱，孔樱那边已经拿起手机把三人都框了进去。 　　只听卡擦一声，照片已经拍完。 　　孔樱把自己和秦陆阳的合照发到家族群里交了差，又将四人的合照发了个朋友圈。 　　吃饭间隙中，她拿出手机刷了下朋友圈。 　　刚刚那张合照下面，已经有了不少的点赞和评论。 　　【后面那个穿黑西装的帅哥是谁？】 　　【卧槽顾忱】 　　【难得在朋友圈里刷到顾家二少爷，这几年一点都没变】 　　【顾忱长这样？！】 　　【白衣的那位是？】 　　【姐妹！这种聚会不叫我？！】 　　【江藤私立中学三美齐了】 　　【白衣小哥哥单身吗？求微信】 　　甚至有些人已经小窗口她求推顾忱和陈弈川的微信，意图相当直接。 　　孔樱只当是段子一条条评论看过去，正想转述给当事人听，就看到一条新的点赞信息。 　　“呀！孟窈姐刚给我点赞了！”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朝顾忱看过去。 　　顾忱正低头喝汤，只掀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说：“哦。” 　　余下三人互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孔樱放下手机，看似无意地问：“哎，你们知道孟窈姐前阵子在巴黎开了家画廊吧？” 　　秦陆阳立刻道：“哦，我在她朋友圈看到了，开幕式还请了靳老师？” 　　“对啊。我年底去法国的时候她就在筹备，本来想去见她一面的，结果偏偏那几天她去了里昂，就这么错过了。” 　　孔樱叹了口气，“说起来，她也好几年没回国了吧？” 　　“今年春节可能会回。” 　　陈弈川突然道。 　　“真的？” 　　孔樱愣了一下，“她跟你说的啊？” 　　“嗯，不过也只是说可能。” 　　陈弈川应了一声，余光瞥了顾忱一眼，却见他仍旧没有要参与话题的样子。 　　“哦对了……” 　　孔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差点忘了你俩是高中同学，当初还是因为你我们才认识她的。” 　　秦陆阳用手肘拐了顾忱一下，“哎，你过年也要回去吧？” 　　顾忱淡然道：“这边事情很多，还没确定回不回。” 　　“什么不确定啊……那肯定要回啊……” 　　秦陆阳冲他眨眨眼，“我之前好像听说孟窈和她那个男朋友分手了，这不正好……” 　　陈弈川咳了一声，“又复合了。” 　　秦陆阳立马话锋一转：“那算了，还是别回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八卦本性，问陈弈川：“孟窈那个男朋友，是法国人吧？干什么的？” 　　“好像是模特。” 　　陈弈川刚说完，孔樱就兴奋地附和：“对对，是个模特，可帅呢！” 　　秦陆阳冷哼一声，“切……有我们顾总帅？绣花枕头一个。” 　　陈弈川笑道：“嗬，看不出来你还是我们顾总粉丝。” 　　“当然了，关键时刻我肯定挺我兄弟啊！” 　　晚饭结束后，秦陆阳极其不情愿地将孔樱送回了酒店。 　　顾忱自己没喝多少，却因为秦陆阳沾了一身酒味，一到家就进了浴室洗澡。 　　出来时，手机上有两条未读信息。 　　孟窈（23:07）：【看到小樱朋友圈了你头发长长了啊】 　　孟窈（23:16）：【你过年回江临吗？】 　　顾忱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敲了几个字又删掉，最终回复：【不回】 　　过了几分钟，他躺到床上，孟窈那边回复道：【这么忙吗？要注意身体】 　　顾忱：【多谢关心，我要休息了】 　　发完这几个字，顾忱将手机扣到床头柜上准备睡觉。 　　然而刚刚关上灯，手机又震了起来。 　　顾忱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将手机拿过来。 　　屏幕点亮的那刻，他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不是孟窈。 　　而是晚上碰到的那个丫头。 　　眠宝（23:32）：【老顾，我认真地想了一下，你还是跟陈老师解释一下你不是我舅舅这件事比较好。我同学这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以后不会再乱说了。对不起呀……】 　　顾忱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 　　这小孩不会想这件事一直想到现在吧？ 　　他立刻回复：【没事，已经解释过了。很晚了，早点休息】 　　信息刚发过去，那边就秒回：【你也没睡啊？快春节了，你什么时候回江临？我这个周末就走啦，初五回来上课～】 　　顾忱刚要回复，手机突然又收到一条新消息： 　　孟窈：【阿忱，你不会还在怪我吧？】 　　- 　　孟窈前一晚的短信，顾忱到最后也没有回复。 　　他也不知道是他不知道怎么回，还是他不想回。 　　之后孟窈再也没有发信息给他，而沈意眠之前问他的那条信息也被他连带着略了过去。 　　沈意眠一直等到睡着也没等来顾忱的回复，这导致她第二天去画室上课时都有些莫名烦躁。 　　她一直将这股情绪压到中午，终于还是忍不住给顾忱发信息质问：【你为什么不回我？！】 　　顾忱接到这条信息之初还有些莫名其妙，直到他往上看到了他们昨晚的最后一句对话。 　　他这才意识到，因为孟窈那条信息，让他打了个岔就忘了。 　　本来是件很小的事，他也没什么必要有什么愧疚感。 　　可他就像条件反射似的，鬼使神差的就撒了个谎：【抱歉，昨晚我睡着了】 　　发完这句，他又觉得好笑。 　　莫不是因为这丫头闹过太多次脾气，让他总有些害怕她生气。 　　这都成应激反应了。 　　沈意眠看到他的解释，一秒钟就原谅了他。 　　哦。 　　原来是睡着了。 　　不是故意不理她。 　　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因为对方发信息发到一半睡着了而生气呢。 　　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后，沈意眠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的，嘴里的饭都变香了。 　　从食堂出来之后，她午休时间也不要了，直接返回了画室。 　　当初说要补给顾忱的新年礼物，因为期末考试和紧凑的寒假培训日程她一直没有时间完成。 　　眼看着又要回江临过年，那个时候她会愈发没有时间。 　　所以这几天趁着培训的间隙，画室工具又齐全，她一有时间就待在画室里赶进度。 　　她想着，春节前估计是没戏了，那至少开学前得送过去吧。 　　中午的时间，学生们大部分都不在教室，老师们都会将窗户打开通风散散室内的味道，到了下午上课时再关上。 　　这几天陆北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最低气温只有零下十多度。 　　沈意眠坐在南北贯通的教室里，拿画笔的手已经被窗外灌进来的冷风冻得有些僵硬。 　　每隔几分钟，她就拿口袋里的暖手宝出来捂一下，然后又继续。 　　她画画的时候很专注，也没注意到陈弈川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所以当他出声时，她几乎是吓了一跳。 　　“这是在画什么？” 　　陈弈川看着她的画，颇有兴趣地问。 　　沈意眠不好意思地抓抓脸颊笑了笑：“哦……我随便画画的陈老师。” 　　虽然沈意眠说是随便画画，但陈弈川这些年教了不少学生，作品也看过无数幅。 　　他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幅画绝不是真的“随便画画”。 　　不管是结构还是色彩，这幅尚未完成的作品已经是相当的优秀，而且极为用心。 　　他看着沈意眠那看似随意却又和谐到恰到好处的配色，心中连连感叹她的天赋。 　　再多看一会儿，又觉得这作品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觉得自己可能是记错了。 　　毕竟在这之前，他并不认识她，也不可能看过她的作品。 　　目前也没有哪个知名画家，和她的风格重合。 　　想不出来，他也就一贯的算了。 　　只问：“这幅画叫什么？名字想好了吗？” 　　沈意眠点点头，嘴角微微一弯，答道：“它叫「流连」。” 第28章 “老顾总”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周, 沈意眠终于准备好了她预备延迟交付的“新年礼物”。 　　其实「流连」早在开学前她就已经画好了，只是这次她花了点时间自己去定制了裱框，想要正式严谨地将这幅画作为礼物送给顾忱。 　　和顾忱约好时间后, 她早上就背着画去了学校。 　　趁着午休的时间, 她打了个车没过几分钟就到了顾忱公司楼下。 　　这次照例是高泓下来接她, 看她背着个大件, 大厦保安按照规定，要求她打开外包装进行安检。 　　高泓刚想向保安说明她是顾总的朋友, 让她直接过来。沈意眠却不以为意，爽快将罩在外面的布袋打开。 　　高泓之前就知道她是学美术的, 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她的画。 　　没想到那画看起来并不像学生的作品, 风格还有些眼熟。 　　“沈小姐, 这是你画的？” 　　“对啊。” 　　“画得真好。” 　　高泓赞许地点了点头，伸出手道：“我来帮你拿吧。” 　　沈意眠连忙摆摆手, “不用不用, 我自己来就行，又不重。” 　　几个总裁办的员工外出吃饭途径大厅，跟高泓打了声招呼之后, 目光又投向他身边的沈意眠。 　　这些员工早就对沈意眠充满了好奇, 但身为总裁办的员工，他们深知老板的八卦绝不能外传, 所以也只能偶尔私下内部讨论讨论。 　　“那是不是之前喊顾总「老顾」那姑娘啊？” 　　“就是她，我看她校服上写的是陆美附中的。” 　　“那画她画的？好像还挺不错的。” 　　“谁知道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虽然几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声音也压得很低。 　　但高泓一向细致，回头看了那几人一眼，心里已经决定要整顿整顿总裁办这八卦的风气。 　　两人上楼出了电梯，正好碰上迎面走过来的简玟希。 　　高泓朝简玟希笑了笑, “简秘书，去吃饭啊？” 　　“是啊。” 　　简玟希看了一眼高泓身边的沈意眠，已经是见怪不怪。 　　“沈小姐来找顾总啊？” 　　沈意眠大咧咧地笑笑：“对啊，我来给他送东西的。” 　　简玟希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笑了笑道：“那我先告辞了沈小姐。” 　　进了办公室，顾忱刚从位子上起来。 　　他乍一看见沈意眠小小的个子背了个比她身体还大的东西，一时愣了一下。 　　“你这背的是什么？” 　　“画呀，给你的。” 　　沈意眠走到沙发边将画放下，又褪掉外面的布袋。 　　“当当当当～” 　　她自扮气氛组，一边晃动着手掌一边还给自己配了个背景音乐，“老顾，新年快乐！” 　　顾忱叉着腰看她一脸得瑟哭笑不得:“都快三月了，还新年呢。” 　　沈意眠不服气地“啧”了一声，“你没听说过一年之计在于春吗？陆北的春天还没到呢，所以现在送新年礼物还早了些呢。” 　　顾忱笑了笑，知道这丫头总有一套自己的说辞，也不与她争辩，只挪步到那张画旁将它拿起来。 　　“这次怎么还裱框了？” 　　“正式些嘛……你可以直接挂啦～” 　　沈意眠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这幅画和你买的第一幅画是一对。” 　　“一对？” 　　顾忱颇有兴味地端详着那幅画，“怎么说？” 　　“那幅叫做「顾盼」，这幅呢，叫做「流连」。” 　　她晃着脑袋扬起下巴，“顾盼流连～所以是一对儿啰。” 　　“流连……” 　　顾忱若有所思地点头笑了笑，说：“好。” 　　沈意眠也不知道他说的“好”是指画好，还是指他知道了。但此时她肚子有点饿了，也顾不上去细想这个。 　　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肚子饿到叫的尴尬场景，她赶紧道：“老顾，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呗？” 　　“嗯，等我穿个衣服。” 　　顾忱走了几步到衣架边，刚穿了一个袖子，桌上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他加快速度将衣服穿好，伸手去接电话。 　　那头似乎是外国人，顾忱讲了几句英文，随后说了句“Hold on”，同时用手捂住了话筒。 　　“抱歉，突然有点急事，可能一时半会没法走。高泓好像去食堂了，我让他回来带你去吃饭。” 　　沈意眠连忙摆摆手，“不用麻烦高叔叔了吧，要不……我也去食堂吃？” 　　其实她还真对顾氏的食堂挺感兴趣的。 　　顾忱快速想了一下，立刻将脖子上的工牌摘下来递给她：“也行，你拿着工牌坐电梯到21楼，我让高泓在电梯那接你，用他的饭卡。” 　　“那你待会来吗老顾？” 　　沈意眠接过工牌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脸期待。 　　顾忱心尖一软，说：“时间来得及的话。” 　　沈意眠点点头，立刻乖乖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去电梯间的路上，她低头仔细端详着顾忱的工牌。 　　那张登记照也不知道是他几岁时照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搭配他有些偏清冷气质的五官，像是幅色彩淡雅的水墨画。 　　沈意眠不自觉盯着那照片许久，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照片上的那张脸。 　　她突然想起，跨年夜那晚她无意中摸到顾忱的脸，那刺刺胡茬的触感此刻又跟着记忆闪回，竟刺得她此刻耳根都有些发烫。 　　到了21楼，高泓果然就站在电梯门外等着他。 　　“高叔叔不好意思啊，又麻烦你了。” 　　高泓笑着迎上去，“没事，我也是刚到，还没开始吃呢。” 　　他领着沈意眠走进食堂，跟她介绍，“左边是中式，右边是西式，种类挺多的，你慢慢看，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沈意眠光是站在门口就惊呆了。 　　这是员工食堂？ 　　不仅仅是装修，就算是菜式，也跟她平时跟家里人去的高档自助餐厅差不了多少。 　　放眼望去，从炒饭到牛排，从汉堡到寿司，只有她想不到的，就没有这食堂没有的。 　　这是食堂吗？ 　　不，这是天堂！ 　　再想想陆美附中的食堂，沈意眠简直是悲从中来。 　　“沈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吃不习惯？” 　　高泓见她在原地愣怔着，眼里还有些凄凉，心中隐隐担心，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到位。 　　沈意眠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高叔叔，你们顾氏的员工也太幸福了吧！每天都有这么多吃的吗？” 　　高泓恍然大悟，看她那个表情觉得可爱又好笑，笑道：“是啊，每天都有。那你多挑些自己爱吃的，别客气。” 　　沈意眠难过的一瘪嘴：“可是好多我都爱吃，太难选了嘤嘤嘤……” 　　就算每天吃一种，她目测也要吃个至少十天半个月吧。 　　不像他们食堂，中午吃不完的菜下午接着吃。 　　最后，她在食堂里转了大概快有二十分钟，选来选去，又不想浪费粮食，最终拿了一碗红油抄手，一份炸虾寿司卷，一份辣炒年糕和一个作为饭后甜品的提拉米苏。 　　而高泓就拿了一份香煎鸡胸肉沙拉和一个玉米。 　　沈意眠看了一眼他餐盘里的东西，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高叔叔，你就吃这么一点？” 　　高泓温声解释：“其实不少了，主要是吃多了碳水下午容易犯困。” 　　沈意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老顾他……” 　　沈意眠话一出口，又立刻改口道：“顾总他平时也来这吃吗？他都爱吃什么呀？” 　　高泓摇摇头，“顾总他一般不来，虽然这边有VIP包间，但他过来多少会引起骚动，不太方便。” 　　也是。 　　沈意眠表示理解。 　　大人物嘛。 　　被那么多人围观也确实挺不自在的。 　　两人说话间，坐在食堂另一头的简玟希已经打量了他们好一会儿。 　　思索片刻，她和身边同事打了个招呼，端起餐盘走到两人跟前：“高助理，这边有人吗？” 　　“哦，没有。” 　　高泓有点意外，立刻示意她坐。 　　简玟希看了一眼沈意眠脖子上挂的工牌，冲她笑了笑，“我还以为沈小姐和顾总出去吃了，怎么来食堂了？” 　　沈意眠赶紧道：“顾总在忙，食堂挺好的，我特别喜欢你们食堂！” 　　“是嘛。” 　　简玟希笑道：“我们倒是有些吃厌了。沈小姐是在陆美附中上学？下午没课？” 　　“对啊，我们两点上课～姐姐，你去去我们食堂就知道你们多幸福了，简直是天差地别。” 　　“姐姐，你盘子里那个透明的是什么呀？看起来有点好吃……” 　　听着沈意眠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简玟希，高泓有些忍不住问：“沈小姐……有个事我冒昧问一下……” 　　“什么呀高叔叔？” 　　沈意眠看着他，一脸天真无邪。 　　简玟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喊我姐姐，怎么喊他叔叔啊……高助理也就只比我大……三岁对吧？” 　　“啊……” 　　沈意眠这才意识到高泓此刻欲言又止的原因，赶紧特别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对不起啊高叔……啊不是……高泓哥哥。” 　　高泓顿时眼睛一亮，精神抖擞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一个称呼而已嘛，我不在意的。” 　　几人说话间，食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刚刚还边吃边聊的人们都一时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过去，不少还在选菜的员工也端着餐盘停下脚步朝那边张望。 　　“快看快看！那是顾总吗？” 　　“不是吧……顾总居然来食堂吃饭？” 　　“哪里哪里？给我看看！” 　　“那个就是顾总？咱们公司的？这也太帅了吧……” 　　“今天Fiona没来食堂吃饭简直亏死了哈哈哈……” 　　很多只听过顾忱大名却没见过真人的员工们都默默挪到了附近，动作却又不敢太过于明显。 　　好些人拿着餐盘在方圆一米内走来走去，看似在挑食物，实则却在偷偷观察那位传说中的老板。 　　顾忱无视那些窃窃私语，径直走到沈意眠他们桌前。 　　同样意外的简玟希立刻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喊了声：“顾总。” 　　顾忱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在高泓旁边坐下来，问对面的沈意眠：“怎么样？还吃的习惯吗？” 　　沈意眠连连点头：“习惯习惯！这儿可太棒了老——” 　　想起之前被所有人侧目的尴尬，她一时一个急转弯:“老——顾总！” 　　顾忱：…… 　　“老顾总”又是个什么玩意？ 　　他好气又好笑，无奈道：“行了，不习惯改口就别改了。” 　　越改越老。 　　高泓在一旁偷偷看了一眼顾忱的表情，差点憋出内伤。 　　“哦……你不吃吗老顾？这里的东西可好吃了。” 　　顾忱看了一眼沈意眠的餐盘，又看看高泓的，然后指着高泓面前的那盘鸡肉沙拉：“给我拿份这个吧。” 　　高泓正要应声，简玟希率先起身道：“我吃的差不多了，我去帮顾总拿吧。” 　　说着，她便轻车熟路地朝餐台走去。 　　沈意眠看着顾忱撇了撇嘴，“你怎么和高泓哥哥一样，吃这么少。这里好吃的这么多，多可惜啊～” 　　高泓哥哥？ 　　顾忱暗自一愣，神情不明地看向高泓。 　　怎么就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这人就升级成“哥哥”了。 　　更神奇的是，高泓被叫“哥哥”之后，竟然看起来像是莫名年轻了一些。 　　而他，仍旧是那个“老顾”。 　　还差点变成“老顾总”。 　　沈意眠没有察觉到他内心里的这些疑惑，还沉浸被顾氏食堂美味包围的幸福中。 　　“老顾，要不我以后就来你们顾氏上班吧？是不是来这上班就给办饭卡？三餐都有吗？” 　　顾忱好笑道：“你想来顾氏上班，就是因为食堂？” 　　“食堂多重要啊！民以食为天，肚子满足了才有力气干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那个伙食……然后回到家我妈还说要给我「改善伙食」。我的天哪……那叫改善吗？那叫雪上加霜好不好……” 　　她说着说着就越发觉自己可怜，泄气地耷拉下肩膀，“唉……我太难了……” 　　高泓听着沈意眠的吐槽，忍不住低头笑出来。 　　这丫头真是伶牙俐齿古灵精怪的，怪不得连顾忱都要让她几分。 　　这时，简玟希正好取完餐回来。 　　“顾总，我看沙拉挺少的，就给您加了份藜麦饭。橙汁是鲜榨的，没有额外添加任何东西，应该合您口味。” 　　沈意眠看着简玟希周到细致地将餐盘放置到顾忱面前，连餐具都按照顾忱的喜好工工整整地摆好，突然觉得自己同作为女孩子，实在是太不温柔了。 　　她不自觉地就坐正了身子，连咀嚼的幅度都变得淑女了些。 　　“谢谢。” 　　顾忱朝简玟希点了点头。 　　他低头吃了几口，发现沈意眠突然斯斯文文的在那吃东西，也不说话了。 　　这丫头一安静，他反倒觉得不太习惯，开口问她：“既然觉得这好吃，怎么不多拿点？” 　　“这里好吃的那么多，我就这一个肚子，都快撑死了……” 　　顾忱轻轻笑了一声，说：“那我给你办个饭卡，以后再来吃别的。” 　　沈意眠愣了一下。 　　简玟希也有些意外地看了顾忱一眼。 　　“真的？！” 　　沈意眠慢慢睁大眼睛，“我可以过来吃饭？” 　　顾忱点点头，“待会上楼，让简秘书给你安排一下。” 　　话毕，他转头吩咐简玟希，“你和行政部的刘总监说一声，再给她办个门禁卡，就以我的名义开。” 　　“好的顾总。” 　　简玟希很快地应了一声，忍不住又打量沈意眠一眼。 　　后者此时已经乐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立刻又露出她那份招牌狗腿子笑容：“顾总威武！拿了你的饭卡，你就是我老板了。请问老板还要吃什么吗？小眠子去帮你拿呀～” 　　顾忱好笑又无奈地凝她一眼：“行了啊，好好吃饭。” 　　“好的老板，小眠子知道了。” 　　说完，她就低头开始乖乖吃饭，还时不时冲顾忱谄媚地笑笑。 　　高泓在旁边要笑死了。 　　做了四年的总裁助理，他还不如这丫头片子“能屈能伸”。 　　真是服了。 　　怪不得堂堂一个顾忱，也被这丫头闹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真是一物降一物。 第29章 专用权限（一更） 　　简玟希回到办公室时, 立刻有几个女同事一脸八卦的凑到她旁边，“简秘书，听说中午你和顾总一起在食堂吃饭了？” 　　简玟希笑了笑, 温声道：“恰好碰到了。” 　　“哇……那也是好难得啊……” 　　“是啊, 那可是顾总～真是羡慕死了～” 　　“盈盈, 后悔没去食堂了吧？让你跟我一块去你非要出去吃, 你是不知道，今天食堂都挤爆了。” 　　“我去了顾总也不会跟我一起吃饭啊, 我何德何能啊……” 　　“那是，也只有咱们玟希有这待遇。” 　　“玟希可是进过总裁专用梯的人, 我连里面长什么样都还没见过呢……” 　　“能什么样啊, 镶钻吗？玟希你说说, 让我们开开眼哈哈哈～” 　　几人说到最后开始起哄，“其实我一直觉得顾总和我们玟希挺有CP感的。简秘书, 要不要冲一把啊？” 　　“哎, 我也觉得。每次看到顾总和玟希姐一起出现，就特别有偶像剧那种感觉。” 　　话毕，余下几人也跟着笑道：“对啊对啊, 顾总终归也是个男人, 也难过美人关的嘛。玟希，你可是我们全村的希望, 以后当了老板娘的话，记得给我们涨工资啊～” 　　刚刚在食堂，简玟希看着顾忱和沈意眠之间熟络而自然的互动，其实心情并不太好。 　　虽然她知道，作为一个成年人，她不该去羡慕和嫉妒一个小她那么多岁的女孩。但一想她这将近一年以来的小心翼翼和跨年夜那晚看都没被看一眼的礼物, 她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此刻听着同事这么说，虽然都是些不能太当真的玩笑话，但她心情因此好了不少，立刻笑着道：“你们别瞎说，顾总那么优秀，我可高攀不起。” 　　“什么高攀，你也很优秀啊～” 　　简玟希不置可否地笑笑。 　　她出生于普通家庭，从小成绩就好。后来拿了全奖去了国外知名大学留学，回国后就进了顾氏这个大企业，可以说是一路顺风顺水，比起常人来说确实是很优秀。 　　但直到遇到顾忱，她才切身地体会到，有些人从出生时起就在你无法企及的高度，想要跟他站在一起，她几乎得花上所有的力气，还不一定有好结果。 　　而有些人，却能轻而易举。 　　好不公平。 　　顾忱和沈意眠回到总裁办时，简玟希已经加急将门禁和饭卡办好了。 　　沈意眠拿到卡后好奇不已，一个翻来覆去地看。 　　这下，她可真的就相当于顾氏的人了。 　　感觉有点奇妙。 　　“是不是刷这个我就能进门了？” 　　沈意眠拿着门禁卡问顾忱。 　　顾忱点点头，“对，以后你要来吃饭的话就直接进来，不会有人拦你。” 　　“太好了，那就不用再麻烦高泓哥哥下来接我了。” 　　沈意眠想到什么，又问：“那这个，能刷外面那个电梯吗？我能直接上来找你？” 　　顾忱愣了愣，想到自己好像还没交代过这个，立刻给外面的简玟希打了个电话。 　　“简秘书，你给沈小姐的卡设置一下电梯权限。” 　　简玟希马上道：“已经设置过了顾总，所有的客梯都能用的。” 　　“我是说，专用梯的权限。” 　　简玟希心中一顿。 　　整个顾氏地产，只有顾忱，高泓，以及两个副总有专用梯的权限，总裁办其他人包括她在内，都还要换乘一次才能到顶楼。 　　这样的特权，居然轻易就给了一个小丫头。 　　她现在有些怀疑，沈意眠是不是和顾忱有什么亲戚关系，或是哪个豪门家族的大小姐。 　　不然，顾忱为什么对她百依百顺的，一点也不符合他平时公事公办的作风。 　　“简秘书？” 　　顾忱的一声询问，简玟希这才意识到自己晃了神，连忙应道：“好的顾总，我马上安排。” 　　大概是吃得太饱，沈意眠在顾忱的办公室里没坐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这个时间是陆美附中的午休时间，通常她都会在教室里趴着睡一会儿，到了一点五十再起来。 　　而现在，她的眼皮已经控制不住地在打架。 　　顾忱一向没有上下班的时间概念，一进来就忙着看市场部早上发过来的调研报告。 　　约摸过了十分钟，他才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意眠不是还没走吗？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转头朝沙发上看过去。 　　就见那丫头此刻正葛优瘫在沙发上，全然不顾形象，已经仰头微张着嘴酣睡了过去。 　　她的头歪在一边，散落在额边的刘海搭住了她的眼睛，姿势看起来不太舒服，像是临时睡着的。 　　顾忱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感觉伸手搬弄她也不妥，但让她睡在这里也像是不太合适。 　　他只能打了个电话给简玟希，让她把休息室那边的沙发收拾一下。 　　来陆北之后，他的工作节奏比在江临时紧凑了不少，时常加班到深夜。有时太晚了他又要赶第二天的早班机，懒得去住酒店，就会偶尔临时在休息室里凑合一晚。 　　那边除了没有床，设施和酒店的套间差不多。 　　有独立的卫浴，还有健身器材，可以满足日常生活所需。 　　顾忱本就有点洁癖，除了救急时，也并不常用。 　　简玟希把房间收拾好之后，顾忱摇了摇沈意眠的胳膊将她叫醒。 　　沈意眠睡眼惺忪地慢慢坐起来，头发乱得像是被打翻了的鸡窝。 　　“嗯？几点了……” 　　“一点。” 　　“还早呢……我再睡一会儿……” 　　眼看着她人又要倒了下去，顾忱赶紧道：“去隔壁睡，那边舒服些。” 　　“啊……？什么隔壁啊……” 　　她的头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睡醒，虽然人在说话，但眼睛却一直没有睁开过。 　　“你起来，我带你过去，快。” 　　顾忱蹲下身，在她耳边温声催促着。 　　可沈意眠此时像是没骨头似的，身上像一滩烂泥，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意识还模糊着，突然伸出手往前一探，自然而然地抱住顾忱的脖子，声音嘶哑软糯，像是在撒娇：“好困，不想动，再睡一下嘛……” 　　少女柔软的身体突然紧贴上来，带着些清甜的奶香。 　　她的头发蹭在他颈窝，痒痒的，似是有猫爪在挠。 　　顾忱只觉得一股血气上涌，顿时有些燥热。 　　他赶紧拉开沈意眠的手，站起身来退后两步。 　　沈意眠根本没意识到刚刚自己做了什么，身体晃晃悠悠地重新倒下，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顾忱烦闷地扯了扯衬衣领口，叉着腰看她半晌，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地睡得正香。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横冲直撞的，到了嗓子眼又被堵了回去，闷得很。 　　过了几分钟，那种感觉终于褪去。 　　他长长舒了口气，又有些自责。 　　那是个十六岁的小孩，他怎么能一时间竟有些失了神。 　　他又不是禽兽。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看到沈意眠在沙发上又动了动，转身拿过衣架上的大衣给她盖上，然后拿着电脑走出了办公室。 　　沈意眠醒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身上的黑色大衣飘来熟悉又好闻的香味，她拿着衣服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门外。 　　高泓看到她迷迷糊糊地走出来，立刻上前道：“沈小姐你醒了，顾总说，你醒了之后就送你去学校。你现在直接坐电梯到负一楼，我让阿光去门口等你。” 　　沈意眠动作迟缓地看了一眼四周，问：“老顾呢？” 　　“顾总在休息室。” 　　“休息室？” 　　沈意眠的意识渐渐回笼，却并不记得她刚刚“强抱”人家的恶行。 　　“是不是我把他沙发占了他没地睡觉啊？” 　　“……” 　　高泓一时跟不上沈意眠的脑回路，斟酌了一下才答道：“应该不是，顾总他可能有些事情……” 　　“哦……” 　　沈意眠应了一声。 　　看样子顾忱应该也不会出来送她了。 　　“高泓哥哥，我自己骑个共享单车去学校就行，不用麻烦阿光了。” 　　“不麻烦，反正现在顾总也不用车，阿光闲着呢。” 　　“那也不用了，我骑车很快的，十分钟不要就到了。” 　　说着，沈意眠回办公室拿了书包跑出来，“那我走了高泓哥哥。哦对了！” 　　她突然想起件事，连忙拿出手机道：“我加你微信吧，中午吃饭的钱，我转给你。” 　　高泓连忙摆手，“不用转了沈小姐，顾总已经给我报销了。” 　　“啊？” 　　沈意眠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抿了眠嘴，“哦……那好吧……” 　　十分钟后，顾忱从休息室出来。 　　他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去问高泓：“那丫头走了吗？” 　　高泓说：“走了一会了，她坚持要骑车回学校，没让阿光送。” 　　“骑车？” 　　顾忱微微拧眉。 　　想着沈意眠刚刚那副睡不醒的混沌样子，也不知道她骑车会不会从车上摔下来。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走了一半，又回过身对高泓道：“沙发旁边的那幅画，就是那丫头拿过来的那幅，给我寄到家里。” 　　“好的顾总。” 　　顾忱回到办公室。 　　刚刚沈意眠睡过的地方此刻只有他的黑色大衣还躺在那里。 　　他将衣服整理好挂回到衣架上，然后走到窗边。 　　从这个位置，可以远远看到陆美附中那片砖红色的屋顶和常青草坪，草坪中央有和沈意眠穿一样校服的学生们正在活动。 　　心底自然而然就升出一丝猜测：那冒冒失失的小孩，应该已经安全到了吧。 　　第二天中午的同一时间，沈意眠拿着自己的门禁卡和饭卡去了顾忱的公司。 　　到了公司楼下，她给顾忱发了条信息：【我又来吃饭啦老顾，你下班了吗？一起啊。】 　　不一会儿，顾忱回复：【我有工作，你先自己去吃】 　　沈意眠失落了几秒，但一想到今天可以试试昨天没吃到的美食，心情很快又好了起来。 　　她径直走到昨天一直想吃的韩式料理餐台前，果断要了个迷你部队锅。 　　要刷卡时，她才意识到新卡还没充钱，赶紧又跑去服务台充值。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拿过她的卡一刷，一脸不解地看向她：“小姐，你这卡里有余额啊。” 　　“啊？” 　　沈意眠愣了愣，“可我这张卡昨天才办的，我没充钱啊……里面有多少啊？” 　　“有五千块。” 　　“多少？！” 　　“五千。” 　　沈意眠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明白过来这钱是顾忱给她充的。 　　老板就是老板，还真是豪气得很。 　　纵使她知道这五千块钱对于顾忱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她也不想就这么占他的便宜。 　　“这钱用不完的话是可以随时取出来的吧？” 　　“可以的。” 　　沈意眠松了口气，随后拿出手机付款码递到柜台前，“那麻烦先给我充三百吧。” 　　工作人员颇为不解地看着她，“可是你卡里有钱呀……” 　　她乖巧地笑笑：“没关系姐姐，你给我充吧，谢谢。” 第30章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二更…… 　　拿了餐坐到位子上之后, 沈意眠迫不及待地给顾忱发了条信息：【你给我饭卡里充钱干嘛？我有钱的。】 　　顾忱估计是在忙，没有回复，而她也知趣地没有再发。 　　吃完饭, 她坐电梯去了顶楼总裁办。 　　顾忱的办公室大门紧闭, 高泓和简玟希也不见踪影, 她只好坐在外面等候区的椅子上等。 　　有员工看见她, 立刻给高泓发了条信息。 　　不过一会儿，高泓从顾忱的办公室里出来, 对她招呼道：“不好意思沈小姐，我们正在开会。休息室那边收拾好了, 你可以去那边午睡。以后我们不在, 你就自己过去。顾总已经交代过了, 只有你的门禁卡可以刷进去，所以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搅你。” 　　“哦……” 　　沈意眠本来是想来问问饭卡的事, 这下又没了机会。 　　有些懊恼, 但她知道顾忱很忙，也没有立场去怪他。 　　“那我先回去开会了，休息室在那边, 你自己能过去吧？” 　　“可以的, 不用管我。” 　　高泓走后，沈意眠叹了口气, 刷卡进了休息室。 　　这个休息室她之前和顾忱一起吃饭时来过一次，但只是在外面。 　　今天她进了里间，才发现这间休息室比看上去要大很多，什么都有，沙发看上去干净又柔软，还特意放了毯子, 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盖好毯子躺在沙发上，很快就有了困意。等打了个盹醒来，已经是一点二十。 　　出去时，简玟希和高泓已经在工位上工作了。顾忱的办公室仍然关着门，信息也没有一条。 　　沈意眠犹豫半晌，走到高泓的工位前问他：“高泓哥哥，老顾吃饭了吗？” 　　高泓笑了笑说：“谢谢你关心，顾总他吃过了。” 　　“哦。” 　　沈意眠望着顾忱办公室的大门轻轻应了一声，“那我回学校了，拜拜～” 　　她朝高泓挥了挥手，径直离开。 　　第二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沈意眠刚从学校出来就给顾忱发了微信：【老顾，我现在过去，你什么时候吃饭啊？】 　　一直到了她骑着单车到了顾氏地产楼下，顾忱才回复：【我在忙，已经吃过了】 　　看着这句话，沈意眠顿时就有些失落，甚至连吃饭的心情都快没有了。 　　可到都到了，食堂油那么好吃，她这个干饭人自然也不能浪费资源。 　　她去食堂点了一碗昨天就很想尝试的豆角焖面，一个人端着餐盘坐到位子上。 　　焖面很好吃，可她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他为什么不等她一起吃饭呢，明知道她要来的。 　　一想到这个，她连顶楼都不想去了，吃完饭便直接回了学校。 　　接下来的两天，顾忱中午都不在公司，她是一次都没见着他人。 　　沈意眠突然意识到，自从那天她不小心在顾忱的办公室里睡着，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这么一算，已经快有一周时间。 　　难道是因为她那天打扰到他了，所以他生气了？ 　　故意不想见她？ 　　那既然是这样，她沈意眠也不是那么不识相的人。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顿时就没了食欲，果断收了餐盘上楼。 　　现在这个时间，总裁办里只有一两个刚刚吃完外卖的员工坐在那。 　　他们看到她进来，其中一个站起来问她：“来找顾总吗？顾总早上就出去了。” 　　“额……不是。” 　　沈意眠看了看简玟希的座位，“玟希姐姐在不在啊？” 　　“简秘书吃饭去了，可能得一会儿才回。” 　　“没事，那我等等。” 　　沈意眠没有去休息室，而是坐到了办公区外面的等候椅上。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简玟希从电梯间那边走了过来。 　　“沈小姐？” 　　她走到沈意眠面前，“顾总现在不在，他没跟你说吗？” 　　“我知道。” 　　沈意眠朝简玟希笑笑，“姐姐，我是来找你的。” 　　简玟希愣了一下，“哦……那……进去说吧。” 　　沈意眠赶紧摆摆手，“不用了，我就是过来把这个给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那张饭卡和门禁卡，“饭卡里原本的钱我没有花，麻烦你帮我转交给老顾，就说……我以后不过来了。” 　　“你这是……” 　　简玟希看着她手里的两张卡，犹豫着没有去接。 　　毕竟之前是顾忱亲自交待下来的，她不敢就这么妄自收下。 　　“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姐姐说说？” 　　“没事。” 　　沈意眠挤出一个笑。 　　见简玟希没有接卡，干脆直接将卡放到椅子上。 　　“那我走了姐姐，这几天麻烦你了。” 　　不等简玟希反应过来，她就朝她鞠了一躬，然后朝电梯间跑过去。 　　等简玟希拿着卡赶到电梯口时，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 　　简玟希看着手里的那两张“特殊待遇”。 　　别的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那小丫头倒是说扔就扔。 　　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意眠一口气骑车到了学校，进了教室就低头趴到桌上。 　　手臂围起的狭小空间内，她眼睛盯着桌面，嘴巴撅得老高。 　　烦死了。 　　她再也不想理那个人了。 　　生气就生气嘛，他又不说。 　　这样躲着她算是什么意思。 　　她又不是什么蛇皮膏药，还要缠着他不成。 　　谁稀罕跟他一起吃饭了！ 　　她正心中腹诽，旁边的何家衍突然凑到旁边问：“你怎么了？进来就气冲冲的。” 　　“没什么。” 　　沈意眠头也不抬地答，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何家衍继续问：“哎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回家吃饭了？是又受不了你妈做的菜了？其实我觉得食堂的菜吧，也没有那么难吃，你要不还是在学校吃呗，跑来跑去多麻烦啊。” 　　见沈意眠不吭声，何家衍又继续道：“对了，还有啊……去年你生日我送给你的那个发圈，怎么没见你戴啊？那可是我精心挑选的，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沈意眠被他闹得脑袋都要炸了，烦躁地一抬头，“你怎么想象力那么丰富呢！我是看那东西看着挺贵的，怕画画时弄脏了好不好！” 　　何家衍不急不躁地笑眼一眯，“哟，你这么爱惜啊？没事，我送你东西是让你用的，不是让你收藏的，你别不舍得啊。弄脏了本帅哥再送你个呗，多大个事啊～” 　　其实平心而论，何家衍确实能算是个帅哥。 　　画画得不错，篮球也打得好。 　　可偏偏就长了张嘴。 　　沈意眠深深叹了口气，“行行行，明天就戴行了吧。你能让我安静会吗？我要睡觉。” 　　“睡嘛，我又没拦着你。” 　　“……” 　　沈意眠无语地睨他一眼，将头重新埋了回去。 　　唉，男人。 　　都有点烦。 　　一整个下午，沈意眠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也不知道顾忱什么时候能看到她还回去的那两张卡，有没有找过她。 　　存放在田雅岚那的手机上，有没有顾忱的电话或者信息。 　　甚至有几次，她都恨不得潜进田雅岚的办公室，但理智最终阻止了她。 　　哼。 　　她才不在乎呢。 　　一时担心一时生气，就这样到了晚自习结束。 　　终于拿到了手机，上面却一个未接来电，一条信息都没有。 　　好！ 　　很好！ 　　沈意眠气呼呼地把手机扔进书包里，干脆不去管它。 　　到了校门口，何家衍问她：“去吃烧烤吗？” 　　朱绪立刻在一旁响应：“好啊好啊，去吃烧烤！” 　　沈意眠没精打采地摇摇头，“不去了，我要回家。”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烧烤。 　　她只想毁灭。 　　何家衍立刻道：“行吧，那我也不去了。” 　　朱绪顿时像是蔫了的皮球，默默翻了个白眼，腹诽着跟着两人往回家的方向走。 　　几人没走几步，街边突然闪了几下车灯。 　　沈意眠耷拉着脑袋，根本没有注意，可何家衍不仅看到了，还注意到了那辆车的牌子。 　　“我靠，劳斯莱斯幻影！好帅啊！” 　　他感叹的同时，沈意眠立刻抬起头朝那光亮看过去。 　　没错，就是顾忱的车。 　　“你们先走吧，我有点事。” 　　匆匆说完，她就朝着那辆车跑过去。 　　跑了几步，又觉得不对，立刻故意放慢脚步。 　　到了车边，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那多日不见的脸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原本想着再也不想见到他，见到了他也要骂他一顿。 　　但此时，沈意眠看着他的脸，之前那股说不出的燥意却渐渐散去。 　　“你过来干嘛？” 　　她没好气地问。 　　顾忱温声道：“刚下班，顺路就过来了。” 　　沈意眠刚刚好起来的心情随即又往下一沉。 　　顺路？ 　　原来不是专程来找她的啊。 　　“电话怎么不接？” 　　顾忱问。 　　沈意眠的心又被拽了起来。 　　原来他给她打电话了啊，只是比她预计的时间要稍稍晚了一些。 　　那也不是那么的十恶不赦。 　　但她想到这几天自己的待遇，还是决定不给他什么好脸色，板着脸道：“不想接。” 　　顾忱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沈意眠故意低头不看他，两手扯着书包带子，脚尖一下一下地敲着地面，小声道：“谁要你送。”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生气？” 　　“谁生气了。” 　　顾忱：…… 　　明明满脸全身都写着“我生气了”。 　　“没生气你把卡还给我做什么？” 　　沈意眠掀起眼皮瞅他一眼，“不食嗟来之食。” 　　“……” 　　顾忱低头捏了捏眉心。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进拿了饭卡之后笑得跟个狗腿子似的，一声声“小眠子”说的不知道多带劲。 　　“你别以为饭卡里充五千块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可是一分钱都没花你的。” 　　沈意眠说着说着，逐渐理直气壮，“哦对了，我还往卡里充了三百块钱，这几天我才用了几十，你还多赚两百多块！” 　　顾忱真是要被气笑了。 　　合着最后他还占了便宜了。 　　“好了，先上来再说，这边不让停车。” 　　沈意眠抿着嘴幽怨地看他一眼，定在原地。 　　顾忱往她身后的不远处看了一眼，说：“想让你同学一直看着？” 　　沈意眠愣了愣，立刻回头。 　　何家衍和朱绪竟然一直没走，正站刚刚分别的地方朝这边张望着。 　　看她发现了他们，两人立刻转身装作无事地快步走开。 　　“老大，原来沈意眠舅舅那么有钱的？劳斯莱斯啊……” 　　朱绪连连发出啧啧感叹声。 　　何家衍默了半晌，忍不住又回头往沈意眠的方向看了一眼。 　　黑色的车子正慢慢驶离，而之前站在车边的女孩已经没了踪影。 　　上了车后，沈意眠故意坐得离顾忱八丈远。 　　顾忱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不紧不慢地开口：“好了，你也生半天气了，现在是不是该冷静一点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沈意眠紧闭牙关憋了半晌，终于悻悻低声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第31章 不食嗟来之食 　　顾忱有些莫名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因为……我在你办公室睡觉了？” 　　“这是个什么理由？” 　　“哎呀我也不知道！” 　　沈意眠烦躁地抓了抓头, “反正自从那天之后你就不见我了……” 　　顾忱终于领会过来这丫头是在别扭什么，解释道：“我这两天中午都不在公司，我不是跟你说过？” 　　沈意眠转过身面对他, 委屈道：“那你那天在公司的时候, 你没等我一起就自己吃了。我还想找你一起吃饭呢……” 　　她垂下眸, 声音越来越低, “你要是不想跟我吃饭，我还留着饭卡干什么, 一个人吃饭多没劲啊……” 　　顾忱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半晌，“所以你生气是因为我没有陪你吃饭？” 　　沈意眠没有做声。 　　顾忱面色沉静, 语气突然严肃：“我是个生意人, 每天有很多工作要忙, 午饭时间本来就不规律。另外，我没有答应过你每天都陪你吃饭, 对吗？你怎么可以因为我没有答应过的事情就闹脾气？” 　　他说的很有道理, 沈意眠心里也清楚。 　　似乎每次闹别扭，她都是不讲理的那个人。 　　可每次情绪上来，她又总是控制不住。 　　“可是……” 　　她眼尾渐渐泛红, “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吃饭而已……” 　　这件事情, 顾忱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反倒是这丫头三番两次地闹脾气, 实在是放肆。 　　他本来铁了心想要直言正色地好好训训她，可看见她这副快要哭了的楚楚可怜样，他却不自觉地想要去哄。 　　他无奈于自己的这种飘忽不定，却还是软了态度开口道：“有空的话，我就陪你吃。但我不太方便去食堂——” 　　他还没说完，沈意眠就立刻接话道：“那我打包上去给你吃。” 　　说完, 她又心虚地补充一句：“……行不行？” 　　这丫头正是任性的年纪，生气快，消气也快。 　　那情绪就跟急风骤雨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通俗点来说，就是她脸皮有点厚。 　　而好处就是，稍微给个台阶，她就立刻下去了。 　　顾忱掏出口袋里的那两张卡递到她面前，“那这卡里的钱，暂时先存在里面，算是你给我带饭的钱。” 　　“嗯，好。” 　　沈意眠爽快地将卡片塞进书包里，再也没了“不食嗟来之食”的气势。 　　“我只说有空时，并没有承诺一定能陪你，所以你不可以期待太高，明白吗？” 　　“知道知道。” 　　沈意眠比了个OK的手势。 　　顾忱看着她这副风雨转晴的样子，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老顾……” 　　沈意眠在一旁欲言又止。 　　“又怎么？” 　　“你……不讨厌我吧？” 　　问完，她眨巴着那双杏圆的双眼，有些忐忑又期待地看着他。 　　“你刚刚不是问过了？” 　　“可是你没正面，郑重地，回答我。” 　　顾忱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只得也以同款正经回复：“不讨厌你。” 　　话毕，对面小姑娘的眼里立刻绽出光来，嘴角也忍不住地往上翘起。 　　过了一会儿，她又凑到他身边问：“老顾，那你可以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顾忱总觉得她又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心里竟有些犯怵。 　　“什么？” 　　“就是……如果哪天你讨厌我了，能不能告诉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从你眼前消失，绝对不再来烦你。” 　　顾忱暗自觉得好笑。 　　原来她知道她总是烦他，却又烦的这么理直气壮。 　　“为什么想到这个？” 　　他问。 　　沈意眠垂眸眨了眨眼，低声道：“因为不想让你越来越讨厌我。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嘛。” 　　顾忱心中一动，半晌没有说话。 　　沈意眠又追问了句：“行不行啊？” 　　顾忱摇摇头，“这个我没法答应你，因为这不是我可控范围内的事。” 　　沈意眠不太理解，“怎么就不可控了？” 　　“人的很多行为，是不能够预判的。你想象中会怎么做，到了实际中，并不一定就真的那么做。” 　　顾忱顿了顿，看她一眼，“比如你生气时告诉自己，看见我时一定要打我一顿，但实际上你却没有动手，对吗？所以，我没法答应你。” 　　“……” 　　沈意眠心虚地转了转眼珠，“我哪有想要打你一顿……” 　　顾忱淡淡笑了笑，“反正没想什么好事。” 　　沈意眠：…… 　　好吧。 　　那确实是。 　　两人谈话间，车子早就到了天禧城门口。 　　顾忱见事情谈完，看了一眼时间道：“好了，你该回去了。” 　　沈意眠点点头，刚要拉开车门出去，她回头道：“老顾，我……是不是挺无理取闹的？” 　　顾忱好笑地看着她：“知道你还闹？” 　　沈意眠低下头，小声道：“我也不想的……” 　　顾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意识到了就收收你的脾气，快去吧。” 　　看着她的背影走远，顾忱这才走回车内。 　　五分钟之后，他的手机收到两条信息： 　　眠宝：【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记得按时吃饭啊老顾！（握拳）】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了一条：【我以后不会再乱发脾气了QAQ……晚安】 　　- 　　拿回卡片的第二周，沈意眠终于如愿以偿的约到了顾忱。 　　当天，她在食堂里打包了她觉得最好吃的几样食物，然后双手满载地上了顶楼。 　　到了休息室时，顾忱正坐在外面的桌边等她。 　　“怎么买这么多？” 　　顾忱看她拎得手都红了，连忙起身将东西接过去。 　　“都是我觉得特别好吃的，有麻将面皮，紫菜包饭，广式肠粉，鸭血粉丝，都没放辣的……” 　　沈意眠一样样的给他介绍着，“哦，我怕你吃不惯，还给你买了份牛小排沙拉。这个你总能吃吧？” 　　顾忱看了一眼满桌的东西，问：“你的呢？” 　　“我想着你肯定吃不完，剩下的就是我的呗。” 　　顾忱顿了一下，说：“你先挑吧。” 　　沈意眠不解地看他一眼：“挑什么啊？我们可以一起吃啊，我还拿了两个空盒，你每个种类都可以试一下的。” 　　顾忱极少和别人分着吃一样东西，倒是没想到这点。 　　吃饭间，沈意眠一直跟他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又不停让他尝尝这个，尝尝那个。 　　不知不觉间，他就吃了很多，牛小排沙拉倒是一筷子都没动。 　　上次的烤串他基本就没动过，沈意眠头一次看他吃这些普普通通的东西，觉得新奇，一直不停地瞥头看他。 　　他吃饭的动作一贯斯文，一个三十几块的紫菜包饭竟都被他吃出一种米其林高级料理的感觉。 　　沈意眠有些自愧不如。 　　吃完饭，顾忱起身道：“你关上门休息吧，我回办公室了。” 　　沈意眠心中一沉，连忙叫住他：“老顾！” 　　顾忱拎着装着餐盒的袋子回身，“嗯？” 　　沈意眠想着上次在他办公室睡着的事，有些犹豫的问：“那个……我是不是不能再去你办公室了？” 　　顾忱看着她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为什么让我待在休息室？是不是上次我在你办公室睡着，打扰到你了？” 　　顾忱放下手里的袋子，“我让你来休息室，是为了让你好好休息。而且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我是男的，你在我办公室睡觉，多少也有些不太合适。” 　　“我明白了。” 　　沈意眠此刻显得十分乖巧，“那……那我不睡觉，去你办公室坐一下行不行？” 　　她数起三根手指，表情郑重其事：“我保证我不睡觉，我就待一会儿，不会打扰你的，好不好？” 　　“那你去我办公室干什么？” 　　顾忱问。 　　沈意眠一时卡了壳。 　　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她就只是想跟他一起待一会儿。 　　“额……你办公室味道好闻……” 　　沈意眠脑瓜子嗖嗖的转着，“这边刚吃完饭，有股味儿。” 　　顾忱看了一眼里间紧闭的玻璃门。 　　半晌，他重新拎起袋子，说：“不能过午休时间，ok吗？” 　　沈意眠连忙笑着站起来连连点头：“嗯嗯！” 　　沈意眠跟着顾忱进了办公室，见他马不停蹄就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工作，有些好奇地问：“老顾，你不午休的吗？” 　　“嗯，没这个习惯。” 　　“可是这样脑子会很累的，即便不睡觉你也可以放松一下啊。” 　　“习惯了。” 　　想到刚刚承诺说不会打扰他，沈意眠此时决定不再说什么。 　　她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看着顾忱低头忙碌的样子好一会儿，又觉得有些无聊。 　　她想了一会儿，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随身的小速写本，往沙发上一靠，开始对着顾忱勾勒轮廓。 　　初春的陆北气温还很低，办公室内暖气充盈，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玻璃斜洒进来。 　　安静的空间里，偶尔传来铅笔在纸张上划动的声音。 　　时间一时像是流转的格外缓慢。 　　顾忱认真时，唇线总是抿的笔直，眉心也稍稍皱起。 　　好几次沈意眠都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本身就是一副画。 　　工作间隙，顾忱察觉到沈意眠安静得有些反常，立刻转过头去看她。 　　只见她拿着一个小本子在那低头涂涂画画，还时不时抬眼看他一眼。 　　“在干嘛？” 　　他问。 　　“画画啊～” 　　沈意眠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在纸上勾描着。 　　“画什么？” 　　“随便画画。” 　　顾忱突然来了兴致，站起来朝她走过去，“给我看看。” 　　沈意眠赶紧一把捂住她的速写本，身子一侧将它压在身下，“不行，我的速写画的不好。” 　　顾忱笑道：“我又看不出来好不好。” 　　“那也不行。” 　　沈意眠本来觉得画顾忱也没什么。 　　但他一走过来的时候，她就莫名怂了。 　　顾忱无奈地笑笑，倒了杯茶走回办公桌旁。 　　不过一会儿，他再去看沈意眠，只见她手里的笔都掉了，脑袋一点一点，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 　　“沈意眠。” 　　顾忱叫她。 　　沈意眠立刻猛地一抬头，条件反射道：“我没睡！没睡！” 　　眼里却困得挤出了泪花。 　　“困就去隔壁睡一下，也不早了。” 　　沈意眠看看时间，她在顾忱的办公室里已经待了半小时。 　　她已经决意要重新塑造自己“懂事”的形象，立刻抱着本子站起来，“嗯，那我走了，你忙吧老顾。” 　　她突然这么听话，顾忱反倒是有些不习惯。 　　看着她确实乖乖走了出去，他才确定她这次不是又在捣鼓什么小心思。 　　关上休息室的门，沈意眠将刚刚画的速写翻开端详。 　　黑白线条中，男人的脸像是又清晰的浮现眼前。 　　沈意眠低头在本子上写下： 　　【20xx年3月17日的老顾】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嘴角一弯，满意地笑了。 第32章 你也在就好了（一更）…… 　　一笔一划的勾勒中, 关于某人的速写渐渐攒够了一本，一个学期一晃就过去了。 　　渐渐，公司都知道, 有个美院附中的小丫头拿着一张开了特权的门禁卡, 在总裁办出入自由。有时候, 顾忱会带着她去外面吃饭, 偶尔也会来食堂。 　　来去时，那丫头总是紧跟在他身边, 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似的。 　　他们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只私下里从总裁办的员工那打听到, 说是顾忱很宠着她, 还特意买了画画的工具放在休息室, 供她闲暇时使用。 　　身为员工，不敢去八卦老板的初衷。 　　但大家都猜想, 那小丫头享受着顾忱带来的各种特权, 换了谁，也会黏在这种人身边。 　　就算年纪小，但帅气多金的男人, 永远有人追捧。 　　不过这些话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只在小群里偷偷八卦, 连高泓那边都不敢透露半分，见了沈意眠, 表面也是非常客气，生怕得罪了顾总护着的人。 　　六月底，顾忱突发急性阑尾炎，进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直到出了院，陈弈川才无意中从高泓那里得知他生病的事，当天就到他家登门拜访。 　　因为术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顾忱这几天都在家里办公。 　　陈弈川到的时候，他人在沙发上半躺着，手里却还拿着电脑在连线视频会议。 　　等他忙完，陈弈川才抱怨道：“你也真是，都不告诉我。” 　　“阑尾炎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紧张什么。” 　　顾忱收起电脑准备给他倒茶，陈弈川见状立马拦下，“行了行了，我自己来。” 　　他起身往厨房走，路过书房边的走廊时，突然发现之前那张「顾盼」旁边又并排挂了一副画。 　　远远看去，他就觉得那张画有些眼熟。 　　从厨房倒了茶出来，陈弈川忍不住走到画前去看。 　　“忱哥，这画你新买的？叫什么？” 　　他求证般地朝顾忱望去。 　　顾忱转头朝他那边看了一眼，云淡风轻道：“别人送的，叫流连。” 　　陈弈川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幅画，又看看顾忱。 　　顾盼流连。 　　原来，那个“不知名的画家”就是沈意眠啊。 　　他还记得之前寒假的时候，那小姑娘每天中午都在贯穿着冷风的教室里画这幅画，神情比上他课时还认真。 　　他当时还开玩笑地说让她把这幅画送给他来着，结果那丫头每次看他靠近那幅画就像看贼一样，像是生怕他趁她不注意就抢了去。 　　原来，是留给这个人的。 　　陈弈川不动声色地走回客厅，在顾忱身边坐下，玩笑似的说：“那画我挺喜欢的，能不能送我？” 　　顾忱略微嫌弃地抬眼看向他，“你来我家探病，还想顺个东西走？” 　　陈弈川憋着笑道：“嗯。行不行？大哥。” 　　他这位朋友一向为人大方，对朋友更是慷慨。 　　按照以往，只要是他喜欢顾忱的什么东西，就算他不说，顾忱也会主动提出送给他。 　　价值七八位数的名画，之前顾忱也是眼睛眨也不眨地送了他两幅。 　　可这一次，他却少有地果断拒绝：“不行。别人送的东西，我没有转送的习惯。” 　　“哦……” 　　陈弈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等他继续开口，顾忱先道：“秦陆阳说过阵子要来陆北，到时候一起聚聚。” 　　陈弈川回忆了一下，疑惑道：“他不是五一的时候才来过……” 　　半晌，他马上又意识到什么，笑道：“是不是又是为了躲小樱？” 　　顾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这次我可没法见他了，我过几天就要带着学生去暑期集训，八月才回。” 　　陈弈川顿了顿，用余光偷偷瞥了顾忱一眼，“之前跟你很熟那小朋友也要去，她跟你说没？” 　　“嗯。” 　　顾忱淡淡应了一声，又问：“去哪集训？” 　　“青延山。你知道的吧？就在陆北西边那个万林市旁边，离着开车也就三个多小时。那边夏天凉快，风景也好，带学生们去采采风写写生，比待在教室里强。” 　　虽然知道顾忱大多是不会去，陈弈川还是诚心向他提出邀请。 　　“你有空也可以过来，就当避暑嘛。你这整天都忙着工作，难怪会突然生病住院，这是身体给你的信号，让你多放松放松。” 　　顾忱突然想起之前沈意眠来探病时也说过同样的话，轻轻扬了扬唇角，说：“再看吧。” 　　- 　　集训班出发前往青延山那天，何家衍在大巴上一直呈现亢奋状态。 　　沈意眠正在手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忱聊着天，被何家衍这么一闹，她就觉得很烦。 　　车子进山后，信号越来越差。 　　沈意眠也不知道是信号原因还是顾忱太忙，对话那头渐渐没了声音。 　　这次的集训地点位于山腰上的青延村。 　　村子面积不大，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路还是老式的石板路，背后就是深山老林。 　　一条清澈的溪流从林子中央贯穿而过，水声淅沥沥的，让人更觉清凉。 　　陈弈川去年就带过学生来这儿，这次就有些轻车熟路了，不一会儿就陪同生活老师将学生们安置妥当。 　　这次集训的时间长，又是全程包吃住，费用比寒假班要贵了不少，为了方便管理，人数也控制在了二十人。 　　准备报名的时候，沈意眠特意留意了辛歆。 　　最后看到她报名成功，她也不敢去问钱的事，只能当作一切如常。 　　两人理所当然的合住了一间房，收拾完毕后，何家衍就从门口冒了出来，好奇地四处打量。 　　“哇……女生的房间比我们男生的大哎……” 　　沈意眠撇撇嘴，“你还知道是女生的房间，谁让你随便看的？” 　　辛歆却不以为意地朝何家衍招招手，“哎呀没事，进来啊阿衍。” 　　沈意眠意外地看了辛歆一眼，“你叫他什么？” 　　何家衍大咧咧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让她叫我阿衍啊，你也可以叫我阿衍。我们这么熟了，是吧？” 　　他嘿嘿一笑，牙齿在夏日晒黑了的皮肤之下更显得白了好几个度。 　　“算了吧……怪怪的……” 　　沈意眠走到房间门口，举起手机想拍一张屋内的全景，却在屏幕中看到了何家衍。 　　她伸手示意他：“何家衍，你往旁边坐一下，我拍张照。” 　　“这有什么好拍的……” 　　何家衍嘴里嘟囔着，还是拉起椅子往边上挪了一下。 　　“我发给我妈。” 　　沈意眠一边答一边按下拍照键，然后打开微信发给了裴舒玉。 　　发送完毕后，她想了想，又点开和顾忱的对话框，给他也发了过去。 　　顾忱之前在开会，还没来得及看她前面的那些未读信息。 　　现在手机一响，他才想起来这事。 　　他点开信息，首先看到的是沈意眠一路上给她发的那些风景照，还有一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碎碎念。 　　眠宝：【哇，我看到牛了】 　　眠宝：【它们好像在抢草吃哈哈哈】 　　眠宝：【老顾你吃饭没有？】 　　眠宝：【这里天上的云好低啊】 　　…… 　　直到翻到最后一条，他才看到那张房间的照片。 　　那一看就是个农家民宿，设施很简陋，但胜在干净，面积也不小。 　　顾忱关了照片，正想回复时，突然留意到小图的右下角，像是有一条腿。 　　看球鞋款式，分明是个男的。 　　他刚想点开大图再看看，突然屏幕上就显示出一条提示：【“眠宝”撤回了一条消息】 　　紧接着，那张照片就不见了。 　　顾忱本来觉得也没什么，但沈意眠这么一操作，多少有了点做贼心虚的意思，让他反而有了些好奇。 　　过了一会儿，沈意眠又发来一张照片。 　　乍一看，和刚刚那张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少了那条男人的腿。 　　顾忱故意问她：【刚刚撤回了什么？】 　　沈意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回复：【我选错照片了】 　　顾忱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扯了扯唇角。 　　这小撒谎精。 　　像以往一样，他没有拆穿她，只问了一下山里的基本情况。 　　他问一句，沈意眠就恨不得说上十句。 　　眠宝：【这里特别凉快】 　　眠宝：【后面还有条小溪呢，据说溪水可以直接喝】 　　眠宝：【听说这里的猪肉特别好吃，还有蘑菇】 　　眠宝：【村子里没什么人，好安静的。不过有很多狗，很乖，不咬人】 　　…… 　　沈意眠喋喋不休地跟他介绍着，像是要将心里所有的话都说给他听。 　　但唯独有那么一句话，她想说了很多次，却又默默地撤回，最终藏在了心底。 　　【老顾，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 　　山里的日子不同于城市。 　　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潮汹涌，时间都像是流转的比平时慢些。 　　陈弈川每天上午带着学生到周边的山头和林子里去写生，下午或者晚上就在一楼的画室授课，日子过得平静而规律。 　　在青延住下的第一周，秦陆阳就开始在三人的小群里诉苦： 　　六爷：【人家学生放假孔樱也给自己放假你们说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六爷：【卧槽我家老爷子早上八点就来我家敲门还让不让人活了！】 　　六爷：【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你俩单身是明智的】 　　六爷：【兄弟们我想死你们了！！！救命啊！！！】 　　六爷：【我特么终于逃出来了！！！出来喝酒啊！】 　　顾忱一向在这种情况下都懒得搭理秦陆阳，还是陈弈川实在看不下去了，在群里安慰了他几句。 　　之后他又发了几张青延的照片： 　　陈算了：【修仙呢爱莫能助】 　　陈算了：【你们来青延，我保证奉陪】 　　六爷：【靠！我在水深火热，你却吹着空调】 　　六爷：【这地方看起来好像不错】 　　当时，陈弈川还没有意识到秦陆阳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发完照片的第二天，这人就没有征兆的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看着他一脸惊愕的表情，笑得花枝乱颤。 　　“Surprise！” 　　秦陆阳动作夸张地摘下飞行太阳镜，伸出手臂给陈弈川来了个大力的熊抱。 　　后者被他胸前的那几根金链子硌得胸口疼，连忙将他推开，又往他身后连看了几眼。 　　“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忱哥呢？” 　　“他？” 　　秦陆阳嗤了一声，“他跟他的工作蜜月中呢，哪有这闲情雅致啊～” 　　仔细想想，陈弈川也不意外。 　　秦陆阳这人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似乎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而顾忱不来，更加是情理之中。 　　“孔樱呢？” 　　他又故意问。 　　“我管她……” 　　秦陆阳直接翻了个白眼。 　　时值午饭时间，集训班的学生们都在餐厅里。 　　他们看着自己的老师被那个穿着花哨却又长得挺帅的男人勾着脖子带走，都忍不住稍稍起身朝两人离开的方向张望。 　　沈意眠认出秦陆阳就是她之前见过的顾忱的朋友，心中一喜，赶紧有些期待地朝院子里看。 　　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其他人再进来。 　　陈弈川带着秦陆阳往男生宿舍楼去。 　　一路上，他事先提醒这位住惯了高奢酒店的少爷：“这边条件可没有城市里好，也不知道你这大少爷住不住得习惯。你先在我房间休息一下，我让老板再单独给你整理出一间房，尽量给你找个大些的。” 　　秦陆阳不以为意地啧了啧嘴：“格局小了。这些年江南海北的我去了多少地方，什么样的房间我没住过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陈弈川的房间门口。 　　门一打开，秦陆阳就迫不及待地拉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卧槽，这么小？！” 　　他站在屋子中央环视了一圈，“就这一间房？连个玄关都没有？阳台呢？” 　　陈弈川无奈又好笑，“都说了这里是农村，条件有限。你能不能住？不行就去万林住，那边开车过来也就一个小时。” 　　“住住住……你都能住我有什么不能住的……” 　　秦陆阳也不矫情，放下行李箱就又把陈弈川脖子一勾，“走，带我吃饭去。” 　　到了餐厅，陈弈川把秦陆阳介绍给了学生和随行的生活老师，说他待几天就走，让大家不用在意。 　　民宿的伙食不错，秦陆阳平时也少有吃这些新鲜的农家菜，一顿饭吃下来倒是极为满意。 　　午饭后，他跟着学生们从餐厅出来，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的沈意眠和何家衍身上。 　　从他进入餐厅开始，他就发现了何家衍一直关注着沈意眠，吃饭过程中也老是跟她说话。 　　他拉过陈弈川小声八卦：“哎，那个穿蓝色体恤的女孩，是不是就是顾忱那小尾巴？” 　　陈弈川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什么小尾巴？” 　　“你不知道啊？” 　　秦陆阳一下得意起来，“我前阵子去阿忱公司找他，无意中听到他们总裁办的员工们在说，说他们顾总身后总是跟了个会画画的小尾巴，还在公司食堂吃饭，阿忱对她好得很。” 　　陈弈川默了几秒，“你又乱八卦，是忘了上次的教训了？” 　　“嗐，这不是他不在嘛……” 　　秦陆阳挑挑眉，“就我俩说说，嘿嘿。” 　　“我可不跟你说啊。人家都还没成年，你适可而止吧。” 　　“没成年怎么了，现在没成年就谈恋爱的多了……” 　　秦陆阳又看了看前方二人的背影，小声道：“她旁边那个男生在追她吧？还是他俩已经是一对了？” 　　陈弈川忍不住睨他一眼，“你上辈子是个八卦镜吧……” 　　秦陆阳：…… 　　接下来的几天，据秦陆阳无聊的观察，沈意眠和何家衍很不对劲。 　　这两人总在一块儿，偶尔会有辛歆的加入，但何家衍的目光却一直锁定在沈意眠身上。 　　他忍不住在群里艾特顾忱。 　　六爷：【@小忱忱你再不来，你的小朋友就是别人的小朋友了】 　　六爷：【附狗仔照一张】 　　陈弈川：【……】 　　陈弈川：【你偷拍我学生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顾忱终于回复了一句话：【@陈弈川 赶他走】 第33章 有话要说（二更）…… 　　青延山山脉绵长, 从山腰往上，不同的方向划分成不同的几个风景区。 　　陈弈川带着学生们去了其中最出名的落云峰，剩下的沈意眠都还没去过。 　　何家衍听说东边的五龙洞有个大瀑布, 到了夏天格外壮观, 一直念叨着想去。 　　终于等到自由活动的前一天, 他立刻就来约沈意眠。 　　沈意眠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知之明, 因此爬山这种事她向来不太热衷。 　　一听那瀑布景点要走很多楼梯，她顿时连连摆手：“我才不去, 你忘了上次落云峰我下山时都是被你拖着下来的嘛？” 　　何家衍完全没当回事，拍拍胸脯道：“那我这次再拖你嘛。” 　　沈意眠也是不明白, 那又是何必呢。 　　“哎呀我真不想爬山, 你找别人呗～” 　　“那瀑布真特别好看！” 　　何家衍把手机上搜索出来的图片翻出来放到她面前, “你看啊，是不是很棒？” 　　“什么很棒啊？” 　　辛歆正好从外面走进来。 　　何家衍顿了一下, 应道：“哦, 我说五龙洞的瀑布呢。” 　　“那个啊～” 　　辛歆凑到他手机屏幕前，“我也在网上看到了，是挺漂亮的。我还挺想去的。” 　　沈意眠看看辛歆, 又看看何家衍, “那正好，你俩一起去呗。” 　　辛歆愣了一下, 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何家衍一眼。 　　何家衍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有些急地冲着沈意眠喊：“你说的什么话？你不去她能去吗？沈意眠你怎么这么不够意思啊？我下周生日哎，你就当是送我个生日礼物不成吗？” 　　沈意眠心虚的一怔。 　　糟了。 　　她差点把这事忘了。 　　因为去年何家衍送的那个发圈，她还想着今年他生日要回个大礼。 　　这下倒好，大礼没回，人还差点得罪了。 　　“还有我上周把你累死累活地从山下拉下来, 我说什么了吗？啊？你真是太绝情了吧沈意眠！” 　　何家衍越说越气，干脆站起身来狠狠拍了拍屁股，“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强求！走了！” 　　认识这么久，沈意眠头一次看到何家衍发脾气。 　　她突然有些内疚，想想何家衍虽然闹了点，但对她确实没话说。 　　她有什么困难，他总是冲在最前面，比任何人都上心。 　　而她总是习惯了他那个样子，所以对他一直很随意。 　　她差点忘了他也是普通人，也有脾气的。 　　“哎，你等等～” 　　她赶紧追上去，“我不是不愿意陪你去，我是不喜欢爬山嘛……” 　　何家衍回头幽幽看她一眼，“有索道的嘛！算了，你又不去，我在这说什么呢……” 　　说完，他又背过身继续往外走。 　　“何家衍！” 　　沈意眠喊他一声。 　　见他不回头像是真的生气了，又连忙喊他一句：“阿衍！我去！去还不行吗？” 　　何家衍脚步霎时停下，慢慢转过身，脸上绷着笑，“你叫我什么？” 　　沈意眠讨好地冲他笑笑，“你不是让我叫你阿衍嘛，我们都这么熟了，是吧？别生气嘛……” 　　她笑起来时眼睛都是弯弯的，鼻间皱起，像只撒娇的小猫咪。 　　何家衍的心都融化了，一时看着她出了神，哪还记得生什么气。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抓了抓头发，“哦……那……那我们明天早上吃完早餐就出发？” 　　沈意眠点点头，又看看辛歆，“你也去吧？” 　　辛歆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我突然想起来我明天和杨倩约了去镇上转转，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说完，她低着头走了出去。 　　沈意眠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么。 　　正要细想时，何家衍也开口道：“那明天八点半，我在餐厅等你啊。我素描作业还没做完，我先去补作业了。” 　　他步伐愉悦地走了出去，和刚刚被拒绝之后的那个愤怒的背影截然不同。 　　到了院里，他看到辛歆正坐在树下发呆，立刻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 　　辛歆抬起头，见来人是他，赶紧站了起来。 　　“阿衍……” 　　她刚想说什么，何家衍就冲她笑着挤了挤眼：“兄弟，刚刚谢了啊。知我者，辛歆也。” 　　辛歆想要出口的话立刻吞了回去。 　　没错。 　　她是知道何家衍的想法，但她并没有想过要帮他。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罢了。 　　- 　　第二天一早，何家衍和沈意眠按时在餐厅碰头。 　　出发前，何家衍自然而然地拎过沈意眠的书包，背到了自己胸前。 　　沈意眠还没来得及伸手，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你干嘛啊？” 　　何家衍又继续背起自己的包，说：“今天你是来陪我的，你的行李自然都是我包了。” 　　“不用了，里面带了吃的喝的，挺重的。” 　　沈意眠上手想把包拿回来，却被何家衍拦了回去，“别跟我争啊，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体力有多好。” 　　说完，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 　　沈意眠总觉得他一大早像打了鸡血一样，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腹诽：“幼稚……” 　　五龙洞瀑布位于景区靠里的位置，即使坐了缆车，要到达瀑布口还是要步行约一个多小时。 　　沈意眠走到一半就觉得有些累了，不得不坐在台阶上休息。 　　何家衍将水递给她，一直等到她不怎么喘了，才将手伸出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她：“要不……我拉你走吧？” 　　沈意眠抬头看了他一眼，豪放地一摆手，“不用，我能行。” 　　说完，她就起身很有干劲地走了几步，可续航还不到十分钟，她又弯着腰喘着粗气停下了脚步。 　　何家衍看她脸色有些不好，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了，直接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往上带。 　　他的手掌很热，力气很大。 　　沈意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那股大力牵着往上去了好几个台阶。 　　“哎？你拉我干什么啊？我自己能走……” 　　她一边说一边喘，虽然放了话，却一点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何家衍回头看了她一眼，手掌又紧了紧，说：“别逞能。” 　　沈意眠突然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觉得这人似乎成熟了些。 　　但还没过几秒，她就听到何家衍继续道：“你看看旁边这幼儿园的小孩都比你走得快。” 　　沈意眠默默收回想要夸奖他的想法，内心翻了个白眼。 　　她都说了她体力不行了，现在又来嫌弃她。 　　在何家衍的拉扯下，两人终于到了瀑布附近的观景台。 　　五龙洞瀑布有百来米长，此时正逢丰水期，水量很大。 　　远远看去，那水幕倾泻而下，跌落在尽头潭里的水飞溅起来，掀起白蒙蒙的水雾一片，景象十分壮观。 　　沈意眠此时有些庆幸自己来了。 　　虽然挺累的，但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瀑布，也很值了。 　　她兴奋地朝瀑布跟前跑了几步，想拍张照片给顾忱发过去。 　　可人还没到近前，一股迷濛雨雾立刻迎面扑了过来。 　　其他有经验的游客都穿着雨衣，几乎只有他们两人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 　　沈意眠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别开脸往后退了几步，何家衍见状立即快走几步挡到她身前。 　　她感到打在脸上的水雾突然停了，有些奇怪地睁开眼睛。 　　视线所及，是何家衍正滚动的喉结。 　　她抬眸看向他，发现对方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两人脸上都潮潮的，只是何家衍比她湿的更厉害些，有水滴不断地从他额头和鼻尖滑落。 　　“沈意眠，我……” 　　何家衍话还没说完，旁边有个大妈突然乱入。 　　“哎年轻人，能不能让一下？我们要拍照。” 　　两人转头一看，四五个套着雨衣穿着鲜艳的大妈正并排看着他们。 　　沈意眠赶紧往旁边让了几步，何家衍只得也跟着挪了几步。 　　“你刚刚说什么？水声太大了我没听清。” 　　沈意眠提高了声量问他。 　　周围水声哗哗的，人也很多。 　　何家衍后知后觉地有些脸颊发烫，立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让你小心点。” 　　“哦。” 　　沈意眠理了理湿掉的头发，“早知道我们就应该买雨衣的，不过待会回去的时候应该能干了吧。” 　　“嗯。” 　　何家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心脏却还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差一点。 　　他的那句话差一点就要说出来了。 　　回程时，沈意眠怎么也没让何家衍再继续牵着她。 　　咬牙一路连走带歇，将近两小时之后，她终于奄奄一息地到了缆车入口。 　　正值暑期，来景区玩的人很多。 　　远远看过去，前方等车的队伍黑压压一片。 　　工作人员出来说，缆车等待时间过长，建议大家步行下山。 　　沈意眠看着那像是动也没动的长队，想死的心都有了。 　　何家衍此时有点内疚。 　　他也没想到下了缆车还要爬这么久，更没想到下山的缆车能排成这样。 　　早知道这么累，他也不会好说歹说非要拉沈意眠过来了。 　　“你是想继续等还是走下去……” 　　他试探性地看了沈意眠一眼，总觉得她随时能把他骂一顿。 　　可沈意眠并没怪他，只是叹了口气道：“走下去吧，这不知道要等多久。” 　　两人慢慢沿着步行道下行，还好一路坡度平缓，岩壁栈道上的风景也不错。 　　沈意眠渐渐恢复了元气，一路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着。 　　“你别老拍照啊，看看路。” 　　何家衍刚刚提醒完，就看见前方沈意眠一个趔趄，被不知是石头还是什么的东西绊了一下。 　　他吓得冷汗都炸出来了，连忙上前搀住她，厉声道：“都说让你看路了！” 　　刚刚那一下，沈意眠的脚踝崴到了。 　　此刻她正疼得呲牙咧嘴，也顾不上抗议何家衍此时凶巴巴的态度。 　　“怎么样啊？先到边上坐坐。” 　　何家衍扶着她一蹦一蹦地到了前面一个石凳边。 　　坐了没一会儿，她的右脚踝就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离出口已经不算很远，半山上又没有什么治疗措施，沈意眠只得忍着痛，被何家衍架着一瘸一拐的下了山。 　　到了景区大门口，何家衍立刻带着沈意眠去了游客急救中心。 　　中心的工作人员给沈意眠上了点药，又把她扶到了下山坐车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何家衍一改反常的一言不发。 　　沈意眠觉得挺不习惯的，狐疑地问他：“你怎么了？突然这么安静？” 　　何家衍看了一眼她还肿着的脚踝，垂头低声道：“我不该叫你出来的。” 　　沈意眠愣了一下，“为什么啊？我觉得今天还挺好玩的呢。当然，除了崴脚这事以外……” 　　她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不会觉得我崴脚是你的责任吧？” 　　“怎么不是我的责任，要不是我今天非要拉你来，你也不会崴脚。” 　　“这是个意外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照何家衍这个理论，那顾忱也要负责。 　　要不是她当时想第一时间发照片给他，她也不会眼瞎得连那么大个石头都看不见。 　　想到这里，她立刻拍了一张馒头脚踝的照片发给顾忱，并配了一张“哭唧唧”的表情包。 　　直到在镇子口下了车，何家衍的情绪仍旧有些萎靡。 　　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小镇逐渐被笼罩在柔和的暖色光晕之中。 　　何家衍扶着沈意眠慢慢地往民宿走，青石板路上映出两人长长的影子。 　　到了镇子中央的那棵大榕树下，一直忍着痛的沈意眠终于支撑不住停下来坐下。 　　临近晚饭时间，镇子上的人都回了家在厨房忙碌，街头巷尾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榕树下荫凉静谧，周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黄昏里，沈意眠的刘海在颊边垂下，像柔软的羽毛在夏夜的风里飘舞。 　　少女的侧脸像是一副油画，每一处轮廓与色彩都让面前的少年心悸不已。 　　何家衍嘴巴张合了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沈意眠，我有话想跟你说。” 第34章 沈意眠，往下看 　　“嗯？” 　　沈意眠转过头看向何家衍。 　　这时, 她兜里的手机响了几声，她连忙伸手去掏。 　　她看了看屏幕，嘴角向上弯了一下, 随即又放下手机看回刚刚的人, “什么啊？” 　　何家衍的那股冲动被打断, 一时又有些游移不定。 　　正当他再次一鼓作气准备开口时, 两人身后传来辛歆的声音：“你们回来了啊？” 　　何家衍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暗自长长吁出一口气。 　　“对啊, 你也刚回来？” 　　沈意眠转头应道。 　　辛歆绕到两人面前，“不是, 我早就回了, 随便转转。” 　　她状似无意地看了何家衍一眼, 又转向沈意眠笑笑：“五龙洞好玩吗？你们去了好久啊，天都快黑了。” 　　“挺好的, 就是……我把脚崴了……” 　　沈意眠抬起脚给她看。 　　“这么肿这么大啊？怎么搞的？” 　　何家衍这时才开口：“都怪我, 没看好路。” 　　“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了。” 　　沈意眠扶着何家衍站起来，“走吧，我们回去吧, 走快点还能赶上晚饭。” 　　辛歆默默扫了两人一眼, 上前挽住沈意眠的胳膊，“眠眠, 你靠着我吧，还能走吗？” 　　沈意眠点头应了一声，突然想到之前被打断的事，又回过头去看何家衍：“阿衍，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啊？” 　　何家衍有些慌乱地避开她的目光，“不记得了, 想起来再说吧。” 　　“这也会不记得？你未老先衰啊……” 　　沈意眠撇撇嘴，刚走了一步，脚踝又传来一阵刺痛。 　　她疼得呲了呲牙，再也没有功夫去细想刚刚那段小插曲。 　　回到民宿之后，陈弈川得知沈意眠崴脚的消息，立刻着急地带着药过来，顺便把两人严肃训了一顿。 　　这次带着未成年学生出城集训，他最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总是提醒大家要集体行动，不要跑远。 　　这两人倒好，自己跑去山上玩，还受了伤。这幸好只是崴了脚，万一出点什么大事，他真不知道怎么跟家长交待。 　　陈弈川在前面训话擦药，无聊的秦陆阳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看戏。 　　看着何家衍一脸心疼地看着沈意眠，还将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一个劲地强调是他拉着后者去的，秦陆阳忍不住又露出了八卦且意味深长的笑容。 　　晚上，顾忱给陈弈川打了个电话，说是这几天正好要去万林出差，有时间的话就顺路过来一趟。 　　秦陆阳逮住机会挤到话筒边，一脸坏笑道：“哟，你是来看我们还是来看你小朋友的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人家受伤的时候来？是不是心疼了？” 　　顾忱在那头叹了声气，“你是没完了是吧？” 　　秦陆阳平时脑子迟钝，但八卦时却反应出奇的敏锐，立刻抓住了顾忱话里的重点：“嗯？你知道她受伤了？她跟你说了。” 　　顾忱没好气地回了句：“是跟我说了，怎么？” 　　秦陆阳拖长尾调“哦”了一声，“哦～那她有没有跟你说……她是跟那小男友出去约会的时候弄伤的？人家那小男生可紧张得不行，我看啊，他是认真的。” 　　陈弈川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都不知道这些关系是从哪里来的，他这个老师都不知道。 　　他连忙对电话那头道：“忱哥，你别听他瞎说。什么男友，什么约会啊，都是没根据的事。” 　　秦陆阳立刻不服气地反驳：“什么没根据啊？我这几天每天都在观察，这两人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一块儿，就算不是谈恋爱那也快了我跟你说。这个年纪啊……正是对恋爱充满好奇的年纪，多正常啊！我是有经验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干啥啥不行，早恋第一名就是我本人啊！” 　　陈弈川：…… 　　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 　　说起来像是立了什么大功一样。 　　秦陆阳骄傲地“自夸”完，随即语重心长：“哎呀总之你赶紧来吧你！形势严峻啊老顾！” 　　两秒的静默。 　　之后电话那头传来顾忱冷冷一声：“不来了。” 　　听着突如其来的嘟嘟断线声，秦陆阳和陈弈川互看一眼。 　　秦陆阳问：“他……是不是吃醋了？哈哈哈哈……” 　　陈弈川在心里默默地给他点了根蜡：“你等死吧你……” 　　- 　　第二天一早，其他人都照常跟着陈弈川外出写生，只有沈意眠因为脚伤不能走远，只能在民宿范围内活动。 　　为了不搞脏房间，学生们平时都把颜料和工具存放在一楼画室。 　　为了区分，每个人的工具箱上都标注了自己的名字。 　　出发前，大家都去画室取自己的东西。 　　辛歆下楼的时间晚了些，进去时，屋内已经没有人了。 　　她背起画板拎起自己的工具箱，刚想起身时，看见了一旁剩下的那只箱子。 　　箱盖上写着主人的名字——沈意眠。 　　辛歆看着那三个字，心里不自觉的就想起昨天的事。 　　就差么那一点，要不是她及时阻止，何家衍可能就要说出来了。 　　就算当时她站在他们身后，她也能感觉到何家衍的认真与紧张。 　　而沈意眠却浑然不知，根本没拿别人的真心当回事。 　　这个人就是这样。 　　把很多事情都当作理所当然，不懂得珍惜。 　　她真心替何家衍不值。 　　思绪间，外面传来陈弈川的喊声：“都去门口集合了啊～” 　　辛歆看了一眼门外，学生们都在朝门口去，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她虚掩上房门，弯腰将沈意眠的工具箱拎起来，藏到了屋子西边的一堆杂物后，不去特意翻它的话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中午，学生们从野外返回。 　　沈意眠一看到辛歆就就立刻问她：“辛歆，你记不记得前天晚上我是不是把工具箱放回画室了？” 　　辛歆看似想了想，说：“我不太记得了，怎么了？” 　　沈意眠满脸焦急道：“我的工具箱不见了。我房里也找了，画室也找了，哪都没有。怎么办啊～” 　　“怎么会这样啊？你不会是写生的时候忘带回来了吧？” 　　“怎么可能呢，我每次都是习惯性拎回来的呀……” 　　何家衍从后面走过来，问：“怎么了？” 　　沈意眠跟他说了早上她找工具箱的事，何家衍连忙叫来了陈弈川。 　　几人又去画室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陈弈川有些头疼。 　　这里荒山野岭的，去哪再去买颜料和工具。 　　就算去邻近的万林，那小地方也不一定补得全。 　　他愁眉苦脸地回到房间，秦陆阳正好过来串门。 　　听了沈意眠丢工具箱的事，他眼睛一亮，立刻用胳膊肘捅了捅陈弈川：“你跟阿忱打电话，让他去买。” 　　陈弈川愣了愣，“他不是说他不来了。” 　　秦陆阳向他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跟他说这事，他就会来了。你信不信？” 　　“哎呀你别开他玩笑了，哪天真把他惹毛了我跟你说……你是忘了高中时候他打你那顿了吧？” 　　“……” 　　秦陆阳莫名就哽了一下。 　　那件事他怎么会忘呢。 　　在那之前，他总以为顾忱也就是不爱说话，脾气好得很。 　　直到有次他口无遮拦地调侃孟窈，结果被顾忱揍得足足在家里养了一个星期。 　　从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人不招惹的时候看起来像只温顺的大猫，容忍度非常高。 　　可要是把他惹毛了，瞬间就能变成凶悍的老虎。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打起人来居然那么疼。 　　也不知道在哪练的。 　　陈弈川想了想，也是没别的办法，只能给顾忱打电话试试。 　　和顾忱通话时，秦陆阳又一时忘了刚刚才回忆起的痛苦往事，在一旁大肆渲染：“那小姑娘都急哭了，哎呀真是可怜……” 　　陈弈川生怕他又让顾忱不耐烦，连忙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朝着话筒中继续道： 　　“你人在陆北的话，看能不能托人去美院门口买一下。东西太多了，万林怕是买不全。”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六爷的话你别在意，你知道他这人就是这样的。你还是过来呗，这边环境真挺不错的，过来看看嘛。” 　　顾忱那头像是考虑一下，说：“行，你发个清单给我。” 　　陈弈川也不确定他的“行”指的是不是愿意过来。 　　他怕继续问下去有点想诓他过来的意思，便什么其他话也没多说就挂了电话。 　　黑色劳斯莱斯行驶在万林市区的高速上。 　　结束了通话，顾忱对着前方驾驶位的阿光道：“阿光，回趟陆北。” 　　阿光一怔，“可是您明天不是还在万林吗？现在回陆北不是又得回来？” 　　“嗯，去完陆北我就回来。” 　　阿光挺奇怪的。 　　明明他们现在人在万林，就这么待着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这么折腾。 　　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再问。 　　算了。 　　他一个打工人，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板这么帅，肯定有他的原因。 　　到了陆北，阿光拿着顾忱给他的清单跑了六七家店才把东西买齐。 　　把东西放到后座后，顾忱给了他两百块钱，让他打车回家。 　　“可是您不是还要去万林吗？” 　　顾忱摆了摆手，“今天你开太久了，我自己开车过去。明天早上你去万林接我吧。” 　　“没事的老板，我不累。” 　　顾忱却还是自己坐到了驾驶位，朝阿光扬了扬下巴，“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说罢，他修长的手指搭上方向盘，游刃有余地将车驶出。 　　车子一路开得又快又稳，顾忱到达青延村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镇子里的路太窄，他的车又太宽，他只得将车停在镇口的停车场，然后拎着工具箱步行进去。 　　路上，他给沈意眠去了个电话。 　　这是集训以来，沈意眠第一次收到他主动打来的电话。 　　看到屏幕上蹦出的那个名字，她的人也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辛歆，一瘸一拐的下床走到门外。 　　“喂？老顾？” 　　她声音里都透着喜悦。 　　顾忱那头挺安静的，问她：“休息了没有？” 　　“没有没有，还早呢。你在干嘛呀？走路吗？我听到你脚步声了。” 　　“嗯。集训怎么样？” 　　顾忱问她。 　　“挺好的啊……” 　　沈意眠喃喃应道。 　　她扒在民宿二楼的栏杆上，看着布满星星的夜空。 　　“老顾，我们这星星可多了。” 　　她真想让顾忱也看看。 　　还有那清晨的鸟鸣，日落的黄昏。 　　林间的溪，山间的雾。 　　她都想让他看看。 　　一想到这儿，她就有点泄气，情绪也莫名低落起来。 　　“嗯，我看到了。” 　　电话里的人应道。 　　沈意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脑袋转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般定住。 　　“你……你说什么？” 　　“沈意眠。” 　　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往下看。” 第35章 老顾 我会长大的（二更…… 　　看到顾忱的那刻, 沈意眠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 　　皎白的月光下，身穿白色衬衣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楼下院子的中央，手里还拿着电话, 仰头看向她。 　　他修长的轮廓边斜斜拉出一道颀长身影, 深邃的眉眼在这山间月色里, 好似蒙上了一层朦胧温柔的纱。 　　“老顾！” 　　沈意眠忍不住惊呼出声, 下一秒人就朝着楼梯口不太利索地跑过去。 　　“慢……” 　　顾忱在电话里话音未落，就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二楼走廊尽头。 　　她急得电话都没有挂断, 听筒里都是她一断一续跛着一只腿下楼和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顾忱无奈地摇了摇头挂了电话。 　　不过一会儿，沈意眠就从一楼的门口出现, 努力又稍显笨拙地朝他连蹦带跑地过来, “老顾老顾！” 　　“你慢点。” 　　顾忱连忙走了几步上前扶住她, “脚怎么样了？” 　　“没事啦，不疼啦！” 　　沈意眠此时的注意力都在顾忱身上, 根本不在意脚, 看都没往下看一眼。 　　她只是眉眼弯弯地冲他笑着，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老顾，你是来给我送惊喜的吗？” 　　顾忱提了提他手上的工具箱, “听陈老师说, 你把工具箱弄丢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我弄丢了, 是它自己不见的……” 　　沈意眠小声嘀咕了一句。 　　看着他手上的工具箱，马上又喜笑颜开地接过去：“你特意给我买的啊？” 　　顾忱迟疑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撒了个小谎：“陈老师拜托我顺路买的，本来跟他约好了过来看看。” 　　沈意眠顿时笑容一收，有些失望地垂下眸：“哦……你不是来看我的呀……” 　　见她这副样子，顾忱又立刻心软了些, 温声道：“也来看你。” 　　单单他的一句话，沈意眠立刻又无事发生似的嫣然一笑，“我就说嘛！” 　　“对了老顾，我带你去个地方，现在时间正好。” 　　沈意眠扯住顾忱的袖子，将他往院门口带，“我一直想给你看看的。” 　　顾忱立刻拉住她的胳膊：“脚上有伤还到处跑？” 　　“我……没事啊，我不疼了，真的。你看。” 　　为了表示她没问题，沈意眠还特意在原地蹦了一下。 　　“欸，别——” 　　顾忱都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她眉眼间忍不住皱了一下。 　　随即，她又装作没事冲他笑笑，“看，没事吧？” 　　这丫头，明明就是在逞能。 　　但想着她这段时间一直给他念叨着这里的好，三番两次的暗示他过来看看，他实在是不忍心拒绝，只好妥协道：“好，我跟你去，但你不要蹦蹦跳跳的，走慢点。” 　　“嗯嗯嗯！都听你的。” 　　沈意眠乖巧地连连点头，下一刻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就推着他往门口去，“走吧走吧～” 　　“工具箱。” 　　顾忱抬手示意她手里的东西。 　　沈意眠一拍脑袋，连忙提着工具箱暂时放到宿舍一楼的前台边，又动作迅速地回到院里，像是生怕错过每一分钟。 　　顾忱不放心地朝里看了一眼，“你就放这？不怕又丢了？” 　　“不会的，前台有摄像头的。待会回来我就去拿。” 　　顾忱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心够大的。 　　怪不得那么大一个工具箱都能弄丢，真让人操心。 　　出了民宿，顾忱一路跟着沈意眠穿过这山间小镇。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镇曲径幽深的石板路上，偶尔路过几家在路边乘凉的村民。 　　山里的夜格外的静，晚风也完全没有陆北的燥热，清凉又带着大自然里独有的味道。 　　那股味道和此时身边顾忱身上的气味融合在一起，奇特而又有着别样的甜蜜。 　　“你闻到了吗老顾？” 　　沈意眠在他前面转了个身，一边倒着走一边看着他。 　　“小心点。” 　　顾忱忍不住提醒，又快走几步到她旁边，“闻到什么？” 　　沈意眠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山的味道啊～你仔细闻。” 　　顾忱看着她神情舒展颇为享受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晚风吹起少女的碎发，她身上那件碎花连衣裙也被吹得裙摆都扬了起来，轻轻扫在他的裤腿。 　　“嗯，闻到了。” 　　顾忱应道。 　　沈意眠笑道：“对吧？这里的夏天很不一样，是不是？” 　　顾忱浅笑着应她：“嗯。” 　　不一会儿，两人都隐约听到了溪水的潺潺流动声。 　　沈意眠此时步伐加快，渐渐有些兴奋，那扇碎花裙摆也跟着她的动作飞扬起来。 　　“快到了，就在前面！” 　　她带着他走进后山的一片茂密树林，随着步伐深入，月色渐渐被错综的树木挡住。 　　溪水声越来越大，周围逐渐暗了下来，像是进入了一个别样的世界。 　　沈意眠打开手机电筒，沿着被前人踩出的小路继续往深处走。 　　眼看着身边越来越黑，顾忱忍不住又开启“教育”模式。 　　“这种地方你以后不可以一个人来，尤其是晚上，太危险了。” 　　“嘘——” 　　沈意眠回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极小声道：“你会把它们吓跑的。” 　　它们？ 　　顾忱差点寒毛都竖起来了，正准备问“它们”是何方神圣，就见沈意眠在前面停了下来，手机电筒光也随之熄灭。 　　“老顾，你看。” 　　沈意眠靠近他身边，一边压低声音一边伸出手指向树林的一处。 　　顾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方丛林枝桠之间，无数萤火虫正闪着光在其中穿梭飞舞。 　　它们像是漂浮在夜里的星星，盈盈绕绕地点缀在黑暗之中，忽上忽下，有时又绕到两人身后。 　　不一会儿，那片浅绿色光斑越来越多，很快就将两人围绕其中。 　　“老顾，是不是很漂亮？” 　　沈意眠抬头看向顾忱，在他耳边轻语:“这地方可是我偷偷找到的，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在萤火虫照亮的微暗光线下，顾忱看着眼前的景象慢慢弯起了唇角。 　　他去过的地方很多，并不是第一次看萤火虫。 　　但他总觉得，今晚眼前的这幅景象，格外的梦幻。 　　他长长的眼睫毛眨了几下，那双好看的眼垂眸看向她，笑着应道：“嗯，很漂亮。” 　　沈意眠的心也跟着那两把羽毛扇子颤动着，顿时一点想要去看萤火虫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耳根渐渐开始发烫，竟一时间不敢去看身边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她才掀起眼帘偷偷看他几眼。 　　脚步不自觉地朝他微微挪进，直到他的袖子时不时擦到自己的手臂。 　　两人在树林里待了好一会儿，顾忱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快要九点半。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待会还要回万林。” 　　他说。 　　他原本早上暂时结束了在万林的公事，准备中午就过来，计划可以待上大半天。 　　谁知因为给沈意眠买工具箱的事路上耽误了将近七个小时，导致他在这里能停留的时间压缩了不少。 　　沈意眠还以为他要在这住几天，一时意外地愣住，“你……你这么快就走？” 　　“嗯，明天还有工作。” 　　顾忱说完，看到沈意眠明显有些失望的神情，又忍不住加了句：“抱歉。” 　　沈意眠摇了摇头，朝他挤出一个笑，“那……走吧。” 　　回去的路上，沈意眠的步伐明显地慢了下来，话也少了不少。 　　顾忱走几步就要停下脚步等她一下，这样的次数多了，他开始有些担心，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脚不舒服？” 　　沈意眠的脚是不舒服。 　　其实从来的路上，她就觉得脚踝像是又肿起来了，有种发热的感觉。 　　但此刻她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脚。 　　更不舒服的，是自己的心。 　　好不容易见上顾忱一面，他却匆匆要走。 　　她虽然觉得不开心，但她也知道他很看重工作，她不想再像个任性的小孩一样“无理取闹”。 　　在她想这些的功夫，顾忱已经蹲下身去看她的脚。 　　他拿起手机电筒照向她的脚踝，眉头立刻皱起，“好像又肿了。” 　　他叹了口气，“就说受伤了不要到处跑，先坐下来休息一下？” 　　沈意眠立刻点头道，“好，休息一下。” 　　这样，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他多待一会儿了吗。 　　两人在路边找了个石墩子并排坐下。 　　之后，顾忱又看了看她的脚，问：“怎么崴的？” 　　沈意眠没太在意地应道：“不是跟你说了吗？爬山的时候被石头绊了。” 　　顾忱别有意味地看她一眼，“跟谁去爬的山？” 　　“同学啊，何家衍，你见过的。” 　　顾忱淡淡“哦”了一声，顿了顿，又问：“男朋友？” 　　“男朋友”这个词像是触碰到了沈意眠的什么开关。 　　她前一秒还想着怎么可以坐的离顾忱近一点，下一秒就睁大眼睛猛地站起来：“不是！什么男朋友啊！谁说的？！” 　　大概是因为动作太过激烈，脚踝处立刻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嘶——”地皱起了眉头。 　　顾忱心疼又好笑地扶她坐下，“随口一问，你激动什么。” 　　沈意眠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一脸义正严辞地跟他解释：“何家衍才不是我男朋友，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同学关系好吧！谁跟你说他是我男朋友啊？” 　　她脑瓜子转了转，突然幽幽道：“是陈老师跟你说的吧……” 　　顾忱自然不能说是听秦陆阳提的，于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糊其辞道：“看你们关系好像很好。” 　　“我们是好朋友啊，但也就是朋友而已。” 　　沈意眠撇了撇嘴，“他那么幼稚，谁要他做我男朋友……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 　　顾忱就这么听她说着，没有做声。 　　沈意眠斜眼瞥了他一眼，期待又小心地问他：“你……你怎么不问我喜欢哪种类型啊？” 　　顾忱淡定笑了笑，“你现在还没有成年，对于喜欢的理解还不够成熟，等过几年，也许想法就变了。所以你不用过早的去考虑这些问题，还是要把学习放在首位。” 　　沈意眠神色一暗，“可是……难道我现在就不可以喜欢别人吗？” 　　顾忱耐心道：“不是说你不可以喜欢，而是你现在的认知没有办法在恋爱中做出正确的判断，容易盲目，容易付出，更容易伤害到自己。你是女孩子，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等你长大了，心智成熟了，自然会有更多的选择。” 　　沈意眠静静地听着。 　　她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 　　但她能确定的是，顾忱还把她当成一个不成熟的小孩。 　　“老顾，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顾忱看着她默了半晌，说：“等你长大了，我们再来聊这些，好吗？” 　　沈意眠的心情直接down到谷底，坐也坐不下去了，干脆咬着牙站起来道：“我们走吧。” 　　顾忱看了一眼她的腿，“不疼了？” 　　“嗯。” 　　沈意眠闷闷应了一声，可刚迈出腿，又疼得直呲牙。 　　“又生气了？” 　　顾忱站起来，看着她，“因为我说不让你谈恋爱？” 　　“不是，没有。” 　　沈意眠嘴里否认着，眼帘却低垂。 　　心里委屈得几乎是想落下泪来。 　　虽然他嘴上不再叫她小孩了，但心里却总认为她没长大。 　　顾忱叹了口气，突然在她身前蹲下，说：“上来吧，我背你。” 　　沈意眠咬着嘴唇看了一眼他宽厚的背，又收回目光，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沈意眠，说好再也不闹脾气的？” 　　顾忱回头看着她，“听话，快点上来，很晚了。” 　　一句“听话”又让沈意眠不争气地心软了下来。 　　其实顾忱是为了她好。 　　她知道的。 　　他有什么错呢？ 　　只怪她年纪太小了，足足比他晚了十二年出生。 　　顾忱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她还是个四岁的宝宝。 　　而如今他已近三十而立，她却还未成年。 　　她心里斗争一番，最终还是爬上了顾忱的背。 　　“抓紧啊。” 　　顾忱温声提醒她。 　　“嗯。” 　　她环住他的脖子，身体紧紧地靠着他，脸颊不自觉地就开始发烫。 　　下一秒，他用绅士手稳稳勾住她的膝盖内侧，轻松将她带了起来。 　　沈意眠的视线瞬间拔地而起。 　　她吓得“啊”了一声，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他脖子的那双手。 　　他的背很大很温暖，肩膀平直又坚实。 　　沈意眠看着他白色的衬衣后领，目光沿着他的脖子往上。 　　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头发，她心里突然跳出一个想法：不知道这人的头发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她心里那么想了，手也不自觉地就跟着照做。 　　可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发丝，顾忱就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回头问她：“干什么？” 　　沈意眠连忙重新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道：“你头上有个东西，我帮你拿掉了。” 　　顾忱没有生疑地“哦”了一声，继续稳稳地背着她向前。 　　他身上的那股香味从他耳后飘进她的鼻息里，随着运动而逐渐升高的体温也灼得她分外燥热。 　　映着月光的石板路上，两人的影子紧紧重叠在一起。 　　在这一刻，沈意眠心中很矛盾。 　　她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这条路可以再长一点。 　　这样她就可以保持这样的距离，和顾忱再多待一会。 　　可她又希望时间过得快些，最好明天她就能迎来她的十八岁。 　　这样顾忱就不会把他当作不懂什么叫做喜欢的小孩，她也能将那满心的爱慕说给他听。 　　她想告诉他，她好喜欢他。 　　她一点也不想他走。 　　想到这儿，她不禁鼻头发酸，眼眶也渐渐泛了红。 　　仲夏夜的晚风吹来，将少女的心动藏进心底那静谧的角落。 　　女孩轻轻将下巴搁在男人的背上，在他耳后轻轻呢喃： 　　“老顾，我会长大的。” 第36章 你们什么关系 　　顾忱把沈意眠背进民宿时, 何家衍正好从隔壁的寝室出来。 　　看到眼前这幕，他的心蓦地往下一沉，随即下意识就躲到了一旁的柱子后面。 　　他看见顾忱小心翼翼地把沈意眠放下来, 两人小声说了一会儿话。 　　沈意眠似乎情绪有些低落, 一直低头攥着裙摆。 　　但没一会儿, 她又冲着顾忱笑。 　　之后, 两人告了别。 　　沈意眠朝宿舍楼这边走过来，还时不时地回头看顾忱几眼。 　　听到她的脚步声进了一楼前台, 何家衍这才从柱子后面慢慢走出来。 　　他看着沈意眠背影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怔了半晌, 再回头时, 正好看到顾忱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顾忱也看到了他, 随即礼貌地朝他点点头，温声问：“陈老师的房间是在这边吧？” 　　“嗯, 最前面那个就是。” 　　何家衍一边应答一边暗中打量着这个男人。 　　他只在寒假班正式的和顾忱见过一次, 再就是那次在学校门口远远的看过。 　　之前他把顾忱当作沈意眠的长辈，并没有留意他的样子。 　　现在仔细看，才发现这个人容貌极其出众, 气质也好,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就算是自恋如他，也不得不承认顾忱这样的人, 确实很受女孩子欢迎。 　　可他听沈意眠说过，顾忱和她舅舅差不多大，那也就是隔了一辈。 　　这样的老男人来勾搭一个小女孩，未免也太猥琐了。 　　他心里下意识地对顾忱生出几分厌恶，眼神里自然就流露出一些不友好。 　　顾忱看在眼里，只礼貌跟他道了声谢, 便径直朝着陈弈川的房间去。 　　与此同时，沈意眠拎着顾忱给她买的工具箱回到了寝室。 　　刚开始，辛歆晃眼间还以为她拿着的是她不见的那个，心里咯噔一声，一时冷汗都冒了出来。 　　等她再仔细看，才发现那工具箱颜色样式都与之前那个不同，又暗自吁了口气。 　　“这又是谁的工具箱啊？” 　　她问。 　　沈意眠将工具箱放到桌上，一边查看着里面的东西一边答道：“是老顾送过来的，新的。” 　　“顾总？” 　　辛歆脸色僵了一下，“他从陆北给你送过来的？” 　　“嗯。” 　　沈意眠说完，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辛歆笑了笑，“顾总对你真好啊。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沈意眠的手一顿，连忙道：“你……你别瞎说，是陈老师让他带过来的，他只是顺便。” 　　“哦……” 　　辛歆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又看了那工具箱几眼，转身默默进了卫生间。 　　- 　　顾忱来到陈弈川的房间时，秦陆阳正在陈弈川的房里串门。 　　看到顾忱这个时间过来，两人都有些意外。 　　陈弈川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从旁边拉出一个木凳给他，“你怎么半夜三更的过来？” 　　顾忱坐下看了看四周，不慌不忙道：“事情办完了就过来了，也没想到这么晚。” 　　陈弈川看着他两手空空，连忙问：“哎，让你带的东西呢？” 　　“给那丫头了。” 　　秦陆阳眼睛一亮，立刻半眯眼睛笑着看向他：“哦～～你是先去看了她才来找我们啊。” 　　顾忱幽幽瞥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了他的话，只问了句：“孔樱知道你在这吗？” 　　他语气平淡，也没有什么恶狠狠的表情。 　　但秦陆阳就是觉得这人瞬间变得无比歹毒，可他偏偏又不敢说什么，只得默默闭上了嘴。 　　在一旁吃瓜的陈弈川看到秦陆阳这副怂样，忍不住笑出来：“都说让你不要惹他了。” 　　他拿过手机问顾忱：“对了，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你转给我？” 　　“是啊，毕竟是在集训时丢的，我作为老师要负责的嘛。多少钱？” 　　顾忱摆摆手：“算了，就当是我送你的。” 　　陈弈川还没开口，秦陆阳就又不怕死地凑过来：“送给弈川的……还是送给你家小朋友的啊？” 　　果不其然的，就被顾忱睨了一眼。 　　三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陈弈川看了看时间，起身道：“对了，我先让老板给你收拾间房，这边条件一般，顾总别嫌弃先将就一下呗。” 　　顾忱连忙也站起来道：“不用麻烦了，我晚上要回万林。” 　　余下两人都是一怔。 　　陈弈川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不是，你就来这么一会儿？？” 　　“嗯，这不是你老念着让我看看。” 　　陈弈川都给气笑了，“我是让你来住住，放松放松，你这看看还真就是看看啊……” 　　“没办法，我明早在万林还有事。” 　　顾忱说着，人已经开始往外走。 　　秦陆阳在他身后挑了挑眉，慢悠悠道：“这哪是来看我们的啊，明明是专程过来给某人送东西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陈弈川给他猛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作死。 　　再一定神，前面的男人回了头，话语中已经带了些不耐与严厉：“我是给她专程送东西过来的又怎么样？” 　　“……” 　　秦陆阳被他那副正气凌然的神态震住，一时喉咙发紧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快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每天脑子里都是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顾忱神色一凛，“我再最后说一次，不要开这种玩笑，并不好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再和你有什么不愉快。” 　　秦陆阳悻悻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唉……知道了。别搞得这么严肃嘛，愉快愉快……哪有什么不愉快……” 　　说着，他讨好地去勾顾忱的肩，却被他很不愉快地躲开了身子。 　　陈弈川看着秦陆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提醒多少回了。 　　明知道打不过还非要去惹，秦陆阳也真的是完全不长记性。 　　三人朝外面走了几步，顾忱又想起什么，转身道：“还有，你以后不要随便偷拍弈川的学生，也不要瞎传那些不实的猜测。那帮小孩都比你小十几岁，你也是好意思。” 　　“我那还不是为了你……” 　　秦陆阳条件反射地还想解释两句，一看顾忱那正儿八经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自觉静音。 　　他怕又被顾忱骂，将他送出门外之后就赶紧躲回了自己房间。 　　陈弈川陪着顾忱走到院子门口，后者下意识地朝女生宿舍的二楼看了一眼。 　　刚刚沈意眠站过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 　　后面那间寝室的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光线，刚刚似乎还有人影在那里晃了一下。 　　陈弈川将他的目光看在眼里，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放心吧，我会多看着她的。这丫头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有点不靠谱，但实际上还是心里有数的，我觉得你也不用太担心。” 　　顾忱笑了笑，“我知道，她其实很懂事，也很懂得照顾和关心他人。只不过，偶尔会犯点傻……你还是多盯着点。” 　　不知道为什么，陈弈川总有种顾忱在养女儿的感觉。 　　并且觉得他以后肯定会是个好爸爸。 　　送走顾忱，陈弈川去了秦陆阳的房间。 　　虽然他知道秦陆阳这人平时总是没脸没皮的，但这么多年几人的感情在这，刚刚被顾忱那么说了一顿，他估摸着秦陆阳多少心里都会有点不舒服。 　　进了房，秦陆阳果然还在那里生闷气。 　　一看到陈弈川进来，他立刻找到了发泄突破口，迫不及待地诉苦：“你说我冤不冤？我还不是为了他，反倒被他大人训小孩似的……” 　　陈弈川推开他想要勾住自己的手，“你不冤，都说了让你不要开那种玩笑，你非要在狮子头上拔毛，怪谁？” 　　“我这也不全是玩笑……” 　　秦陆阳委屈道：“你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看见他对哪个女孩子这么好过？连孟窈都没有吧？啊？那我这么想是不是理所当然？” 　　“你会联想是很正常，但错就错在，那还是个没有成年的女孩子，这不合适。” 　　秦陆阳立即跳起来，“没成年怎么了？总不是要成年的。我又不是说他们现在要发生点什么，那为以后做准备还不行啊？那三十多岁的男人找二十几的女孩不挺多的嘛，这有什么啊……” 　　陈弈川神色渐渐严肃，“这不一样。你以为为什么会有未成年保护法？就是因为未成年人和我们成年人不一样，存在能力和心智上的缺陷。我们作为大人，是要去保护他们的，而不是提前将他们拉到成人的世界里。这是做人的道德底线你懂不懂？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忱哥为什么生你的气？” 　　“嗐……我……” 　　秦陆阳突然挺心虚的。 　　他一向想事情都很单纯，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么多。 　　只是觉得顾忱这么多年都不谈个恋爱，现在突然身边有了异性，虽然还是个小姑娘，但也挺为他高兴的，就想着帮一把。 　　没想到就触及到了什么“道德底线”，还差点让顾忱翻脸。 　　陈弈川这么一说，他就稍微明白了一些。 　　自己确实是有点禽兽了。 　　思想觉悟跟不上两位朋友。 　　他深刻地做了反省，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嘀咕着：“那丫头什么来头啊……怎么突然就到阿忱身边去了……” 　　陈弈川随口道：“忱哥说她父亲是晋合银行江临分行的行长，和顾氏有业务往来，就这么认识的。” 　　“啊？晋合银行？” 　　秦陆阳一拍大腿，“你不早说！怪不得我听老爷子说最近顾氏和晋合那边关系搞得很好，合着阿忱这是曲线救国呢？行长的女儿……那是得多照顾照顾……嗐，你早说我还能往那想？白挨骂了这不是……” 　　“你瞎说什么呢，跟那个应该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啊，行长啊～多大个人脉！阿忱不愧是生意人，他——” 　　秦陆阳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陈弈川立刻起身到门口查看，探出头去时，外面却什么也没有。 　　几米开外，沈意眠躲在拐角后的墙壁前，紧张地喘着气，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本来是来给陈弈川还工具箱的，路过秦陆阳的房间时，却无意中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 　　这民宿房子老旧，隔音效果很差，房间的窗户又没关紧，站得稍近些就能听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她本无意偷听，但隐约听到他们在说“阿忱”，就忍不住凑到了窗边。 　　虽然后来陈弈川说了否认的话，但秦陆阳的那些话此刻却在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放映。 　　她提着工具箱的手逐渐攥紧，心也坠到了谷底，碎成了渣渣。 　　不会吧。 　　老顾不是这样的人。 　　他怎么会因为沈立才对她好呢？ 　　明明有很多事情沈立根本就不知道啊。 　　想到这里，她稍稍宽心了些，这才装作无事般地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何家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从身后叫住她。 　　他看了一眼她手上拎的东西，问她：“你半夜拎着工具箱干嘛？” 　　“哦……我本来是准备还给陈老师的，可是他房里没人，就拿回来了。” 　　何家衍有些奇怪，“你现在就还？你的工具箱找到了？” 　　沈意眠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已经有新的了。” 　　联想到他今晚看到的，何家衍已经猜测到了那只“新的”，是什么意思。 　　“是那个男人买给你的？” 　　沈意眠愣了一下，“你……看到了？” 　　何家衍紧抿着嘴唇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你为什么让他背你？” 　　沈意眠没料到他看到的是她和顾忱一起回来的情景，一时有些发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收他东西又让他背你？” 　　院里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眸光凝重，下颌绷得极紧，两只手也紧紧地攥成拳头。 　　这样的光线下，沈意眠看不到他此刻微红的眼眶，也完全意识不到他说这些话时，忍着多大的委屈。 　　“什么什么关系啊？” 　　沈意眠终于反应过来，“他只是……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你什么意思啊？” 　　何家衍渐渐急躁：“只是朋友你让他背你回来？还靠他那么近！” 　　“那你还拉我爬山了呢！再说，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凭什么就这样突然来质问我？” 　　是啊。 　　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毕竟连拉个手，她都要避嫌的拒绝半天。 　　何家衍死死咬着牙关，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脱口而出，却一个字也没有底气说出口。 　　夜风清凉，他却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是突然被压缩了一样，让他闷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带着情绪，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大。 　　有些还没睡的学生听见声音，赶紧从寝室出来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张望。 　　陈弈川在房里也听到了，连忙推门走了出去。 　　“你们俩怎么了？” 　　他看到沈意眠和何家衍在院子中央面对面的站着，两个人脸上都挺委屈。 　　沈意眠的手里，还提着他中午借给她的工具箱。 　　秦陆阳也跟着出来看热闹，见状小声道：“小情侣吵架了呗……” 　　陈弈川现在懒得理他，直接上前走到两人面前，问：“为什么吵架？” 　　两人都是静默。 　　半晌，沈意眠把工具箱往陈弈川手里一塞，低声道：“陈老师，谢谢你的工具箱。我先回去了。” 　　何家衍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也赌气般一言不发地向着自己寝室返回。 　　陈弈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周围还在看热闹的学生，赶紧挥手赶他们回去睡觉。 　　末了一回头，秦陆阳在他身后还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人刚伸出一根手指恍然大悟般的想说什么，陈弈川抢先开口堵住他的嘴：“还有你！睡觉去！” 第37章 回来的真是时候 　　第二天早上, 何家衍破天荒的没有叫沈意眠一起去吃早饭，而是自己提前了二十分钟就去了餐厅。 　　昨天晚上有一半的学生都看见了两人吵架，剩下的一半听到一线吃瓜人的转述也知道了。 　　因此在野外写生的时候, 就有不少人趁着沈意眠因为脚伤不在而去找何家衍八卦, 想知道这两个平时形影不离的人到底为什么吵架。 　　何家衍今天的脾气很大, 谁过来问他都是没好气地怼两句。 　　辛歆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直到快到中午，没人再敢过来八卦, 她才坐近到何家衍身边，轻声问他：“阿衍, 你还好吗？” 　　他被人问了一早上“你和沈意眠怎么了”, 现在终于来了个人关心他本身, 何家衍终于平心静气地开了口：“我没事。” 　　辛歆试探性地问：“是不是因为顾总的事？” 　　何家衍立刻来了精神：“那人姓顾？你认识？他什么人啊？” 　　“你知道我们学校附近CBD那有个「顾氏地产」吗？” 　　“知道啊。” 　　“他是那儿的总裁。” 　　何家衍震惊得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顾氏地产这些年在陆北搞开发，做了不少楼盘和酒店, 普通陆北老百姓都听过这家公司的大名, 也知道他背后有个庞大的家族集团顾氏。 　　顾总。 　　必然就是顾氏的“顾”了。 　　怪不得开劳斯莱斯，这就说得通了。 　　这样身份背景的人，他现在拿什么跟他拼。 　　他像是被人用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顿时就泄气了。 　　这之后, 就再也没有讲过一句话。 　　两人的别扭一直持续着，谁也不理谁。 　　写生时坐得离彼此八丈远, 吃饭时也总是挑不同的桌。 　　秦陆阳走之前还特意叮嘱陈弈川：“记得帮我关注后续发展，务必保持同步更新。” 　　陈弈川：…… 　　你当看连续剧呢。 　　直到何家衍生日的前一天，沈意眠趁着午饭时间去了一趟青延镇。 　　回来时，她手上抱着个快递箱子，鬼鬼祟祟想溜进屋的时候，正好被陈弈川撞见。 　　“沈意眠, 你拿的什么？” 　　陈弈川走过去拦住她，一看那个快递箱，脸色顿时一沉：“你在网上买东西了？现在这个时候？” 　　“额……” 　　沈意眠尴尬地笑了笑，又小心地四下看看，将陈弈川拉到一边，小声道：“陈老师，你别跟别人说啊……其实这个是……” 　　她话语一顿，懊恼地叹了口气，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支支吾吾道：“是……是给何家衍的……生日礼物……” 　　陈弈川挺意外地看她一眼，“你们不是……” 　　沈意眠咬了咬嘴唇，“可是明天是他生日嘛……这种日子……对每个人都挺重要的……我……我就还是……反正……” 　　看着她有点倔强却又不愿意示弱的样子，陈弈川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这般别扭的模样，突然就理解了。 　　他缓了神色，点了点头温声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替你保密。” 　　沈意眠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师会骗你？” 　　陈弈川刚要转身，沈意眠又拉住他：“陈老师，那……这东西能不能先放你那啊？我怕露馅……” 　　陈弈川当即大方答应：“好，放我那吧。” 　　当晚十一点五十九分开始，何家衍就死死盯着手机。 　　时钟变成00:00的那刻，辛歆和朱绪都相继给他发来了生日祝福。 　　之后，又有几个玩得要好的朋友也发来信息。 　　手机不停的弹窗。 　　唯独沈意眠那头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虽然他俩这段时间一直在冷战当中，但好歹也是他生日啊。 　　一年才一次。 　　也太过分了吧！ 　　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冲到女生宿舍楼把沈意眠从床上揪起来问个清楚。 　　但他知道，他不能。 　　也不敢。 　　纵使现在闹成这样，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友谊的小船已经沉到了水底捞都捞不起来。 　　他还是舍不得与沈意眠彻底决裂。 　　再说，以后回了陆北两人还是同桌。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一直这样不说话吧。 　　他很头疼。 　　但现在，他更多的是愤怒。 　　他甚至想，干脆就跟她决裂吧。 　　拉黑吧！ 　　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谁怕谁啊。 　　何家衍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直到醒来也没等来沈意眠的一句“生日快乐”。 　　他有点怀疑。 　　她不会是忘了吧。 　　洗漱后，他照样提前二十分钟就去了餐厅。 　　人刚心不在焉地走到院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人影将他拉到一旁。 　　他回过神来一看，竟然就是那个他埋怨了一晚的人。 　　他瞌睡顿时就醒了，心中又惊又喜，脸上却还保持着冷酷表情。 　　“干嘛？” 　　他故意没好气地问。 　　沈意眠也很嫌弃地睨他一眼，突然从旁边的树后拿出一个盒子扔进他怀里，奶凶奶凶地说了句：“给！生日快乐！” 　　“什么啊！” 　　何家衍明知故问，心里都要笑疯了。 　　“生日礼物啊，还能是什么？你傻啊。” 　　何家衍终于绷不住表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小声嘀咕道：“切，现在才送……” 　　“喂！我昨天特意去镇上拿的哎，坐了快一个小时的车，你有点良心好不好？” 　　何家衍这才意识到这荒山野岭的，确实没有地方买礼物。 　　他只关注着沈意眠记不记得他生日这件事，却忘了这个礼物来的有多不普通。 　　她记得他生日。 　　她还给他买了礼物。 　　特意去镇上拿的，单程坐车都得四五十分钟呢。 　　怪不得昨天他看到沈意眠没吃午饭就不见了。 　　这都是因为他啊，可见他在她心里还是挺重要的。 　　他顿时心情大好，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立刻笑得跟过去那个二傻子一样。 　　“谢谢啦！这是什么呀？你给我挑的？” 　　“鞋子，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反正可以无理由退换的，你看看再说呗。” 　　“我喜欢！肯定喜欢。” 　　何家衍满心欢喜地摸着快递盒，根本不在乎里面到底是什么。 　　就算是个炸弹，他现在也能心甘情愿地吞下去。 　　“哦。那……那我走了。” 　　沈意眠掀起眼帘看他一眼，语气中还带着些尴尬。 　　“沈意眠！” 　　何家衍连忙叫住她，“那个……我们和好吧。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用那种语气跟你说话，我就是担心你……对不起。” 　　“我知道，可是我不喜欢那样的方式。” 　　“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何家衍认真道：“那我们别再不说话了，好不好？” 　　沈意眠抿着嘴看他半晌，突然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傻啊？现在不就在说话？” 　　“哦，对……” 　　何家衍抓了抓头，也望着她展开笑颜。 　　沉到谷底的一颗心，此刻又轻快地飞了起来。 　　这一周，他太难受了。 　　他想，下一次。 　　他一定要做先开口的那个人，不要让她一个女孩子主动。 　　哦不，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再也不想跟她吵架了。 　　- 　　暑期集训回到陆北，沈意眠迫不及待地给顾忱打了个电话，说要去找他。 　　一个多月没和顾忱一起吃饭了，可憋死她了。 　　现在她不用吃完饭就赶着回学校上课，如果顾忱不赶她，那她就能跟他待一整天。 　　暑假还有二十多天，如果隔一天去一次，她也能见上顾忱十次，比她之前一个月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 　　美滋滋啊美滋滋。 　　想起来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扬，比中了奖还高兴。 　　可她的如意算盘打了还没一会儿，就被顾忱那头的回应打击得七零八落。 　　他说：“抱歉，这段时间家里有事，我回江临了，估计得一段时间才回去。” 　　挂了电话，沈意眠无力地躺在床上，简直是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这么宝贵的暑假时光，就这么泡了汤。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啊。 　　晚饭时，她无精打采的，话也懒得多说半句。 　　裴舒玉见她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狐疑地问道：“你怎么回事？丢了魂了？” 　　沈意眠懒懒地掀起眼皮看母亲一眼，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妈……反正我暑假还有这么长时间，我们回江临住段时间呗？” 　　说完，她眼巴巴地看着裴舒玉，眼中满是期待。 　　后者夹着菜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怎么突然就想回去？现在江临比陆北还热，回去干什么啦？再说，你暑假作业做完了吗？刚刚从山里回来又到处折腾……” 　　沈意眠撇撇嘴，“回去又不影响我做暑假作业。离开家这么久，你就不想回去看看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吗？” 　　“你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去外地避暑去了，你不要去打扰他们，我看你就是想回去找你那些同学玩是不是？” 　　“……” 　　沈意眠喉中一哽，脑子里赶紧想着Plan B。 　　“那还有我爸呢，他一个人在江临多可怜啊……” 　　裴舒玉睨她一眼，“你爸六月份才来看过我们你忘了？可怜……我看他一个人在江临快活得很，还可怜。” 　　沈意眠连忙凑到裴舒玉身边，义正严辞道：“所以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家里为所欲为，咱们回去给他一个「惊喜」。” 　　到最后，裴舒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被这丫头给“蛊惑”了，特别想看看沈立看见他们娘俩空降在家里时，会是个什么反应。 　　两天之后，她带着沈意眠返回江临家中，还特意挑了个晚上沈立在家的时间进门。 　　自从她们母女去陆北之后，沈立没再请保姆。 　　他时常出差不在家，偶尔会让钟点工来家里做饭打扫，剩下的时间就自己随便对付一下。 　　沈意眠母女进门时，沈立正好在吃晚饭。 　　看见来人，他惊讶得差点筷子都掉了，一时坐在那里呆呆看着她们。 　　“怎么？看到我们不高兴啊？” 　　裴舒玉睨他一眼，放下箱子慢悠悠地走过去。 　　但等她看见沈立面前的那碗方便面，她脸色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你怎么就吃这个？不是让你叫钟点工来家里做饭吗？” 　　沈立摸摸头笑笑，“我也就是偶尔吃吃……哎，你们怎么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沈意眠其实心里都清楚，裴舒玉这人平时虽然看起来总是嫌弃沈立，但其实看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也不想让他吃苦。 　　当初要不是为了她的前途，裴舒玉也舍不得把沈立一个人留在江临，害她在千里之外天天记挂着。 　　沈立见妻子那副心疼的表情，心里乐滋滋的，竟有些小得意，连忙笑道：“哎呀没事，我这也是几个月吃那么一回，就被你撞见了。” 　　裴舒玉娇嗔着睨他一眼，“你就扯吧你，当我不知道？走吧，我们出去吃饭，我和眠眠还没吃呢。” 　　沈意眠摸着自己已经在飞机上吃饱的肚子，只能非常捧场地点点头，“对啊，都饿死了，走吧走吧～” 　　晚饭的时候，沈立接了个电话，似乎是邀请他去参加什么活动。 　　挂了电话，他抬眼看向裴舒玉和沈意眠，感叹道：“你们这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裴舒玉问：“怎么了？” 　　“过几天是顾氏集团成立五十周年纪念日，顾家要举办慈善晚宴，邀请我携家属出席。” 　　“顾家办的？” 　　裴舒玉好奇道：“那他们应该请了不少人吧？” 　　“那是自然了。顾家亲自邀请，估计江临这边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 　　沈意眠在一旁听着，心中恍然大悟。 　　怪不得顾忱之前说家里有事，原来是因为这个。 　　既然是顾家办的晚宴，那顾忱肯定也要去了？ 　　她连忙问道：“爸，那我也能去吗？” 　　沈立问她：“你想去吗？” 　　沈意眠立刻脱口而出：“想！” 　　沈立看了裴舒玉一眼，后者想了想，说：“那就带她去吧。马上十七岁了，也该接触一下社交场合了。” 　　沈意眠喜形于色，刚要开心得手舞足蹈，裴舒玉又瞪她一眼道：“不过你先要答应我，到了那种场合，不能像平时这么疯疯癫癫的。现场那都是惹不起的人物，你要有个淑女的样子，稳重一点，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 　　沈意眠现在根本无心跟裴舒玉犟嘴，一心只想着能快点给顾忱一个惊喜。 　　她憋了几天都没跟顾忱联系，也没有在朋友圈透露自己回来江临这件事。 　　终于等到三天之后的晚宴，她早早就换好了新买的Valentino淡粉色小礼裙，造型也是跟着裴舒玉一起去美容工作室做的，不仅化了淡妆，还做了头发。 　　一头卷发夹好之后，她还特意别了个星星形状的水晶发夹，希望顾忱会喜欢。 　　一路上，沈立和裴舒玉都在嘱咐她一定紧跟着他们。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却早已经雀跃着飞出了车外。 　　这次的晚宴是在沧江边的顾家私人别墅举行，从距离现场三公里开始，就有专人在路边等候指引宾客，排场可见一斑。 　　进了别墅区，沈家三口被现场工作人员一路带到主宴会厅。 　　宴会厅很大，一共有三层。 　　沈意眠放眼望去，满场都是身着华服的陌生面孔，各个看起来都气质不俗，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沈立不停地几个熟识的宾客打着招呼，过了好久，几人几乎还在原地徘徊。 　　沈意眠暗暗地有些沉不住气了，一心只想去找顾忱。 　　她在裴舒玉身后四处张望着，希望能在人群中搜索到那熟悉的身影。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所有人视线汇集之处，顾家人正在瞩目下，从二楼慢慢下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顾鑫年，旁边是妻子靳娴。 　　后面则是他的三个儿子以及弟弟和妹妹一家。 　　沈意眠第一眼看到靳娴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她认识顾忱这么久，竟然不知道她的偶像靳娴是顾忱的母亲。 　　而更令她意外的是，此时顾忱的身边竟挽着一个女人。 第38章 未来的顾太太 　　那女人长得明艳漂亮, 属于在人群里就比较打眼的那种。 　　她穿着一身酒红色吊带高开衩长裙，那双修长雪白的腿在舞动的裙摆间若隐若现，很是撩人。 　　下楼时, 她挽着顾忱的胳膊, 边走边娇声朝着两边打着招呼, 俨然一副女主人做派。 　　轻吟浅笑间, 还时不时地看向顾忱。 　　沈意眠的脑子现在很乱。 　　她不知道顾家的情况，不确定顾忱身边的那个女人会不会是他的亲戚。 　　一旁的裴舒玉似乎也挺好奇, 悄悄地问沈立：“哎，顾总身边那个女孩是谁啊？顾家的？” 　　沈立小声道：“没听说顾鑫年家有女儿, 不过是不是表姐妹就不知道了。” 　　沈意眠在一旁稍稍松了口气。 　　但随即, 她又看见顾忱前面的那个男人搂住了身旁女伴的腰, 俨然是一对情侣，她的心又顿时提了起来。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沈立口中的顾家大公子顾钧, 长得也很高。面容与顾忱并无相似之处, 气质也与顾忱的温朗完全不同。 　　他的轮廓更为硬朗些，浓眉深目，眼睛是典型的双眼皮, 不似顾忱那般狭长, 眸色坚毅，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太好接近的威严感。 　　单独走在他们身后那个男孩面容清秀, 与顾忱长得更像一些，但神态却与他的两位兄长截然不同。 　　他穿着一身不太正统的米黄色休闲西装，步伐轻快，眼神也灵动，还带着浓浓的少年气，一看就年纪不大且性格活泼。 　　这一家子的容貌都比较出众, 又是今天的东道主，自然引来了现场几乎所有人的关注。 　　不少人主动上前打着招呼，很快就将东道主围在了中心。 　　沈立向来不爱主动去攀附这些豪门关系，事不关己地带着妻女走到一边。 　　沈意眠一时看不清顾忱的情况，只能也跟在沈立身后，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 　　这一看，她突然就看到大厅的另一角，有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眼角微挑，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笑，看起来有些不太正经。 　　上个月，他曾在青延村住了两个星期，每天都游手好闲。 　　她记得，陈弈川好像说过他姓秦，平时都叫他“六爷”。 　　他今天穿着一套卡其色西装，身边站着一个面容娇俏的姑娘。 　　那女孩挽着他的手臂，神色却有些心不在焉。 　　沈意眠想到什么，连忙小跑几步对沈立和裴舒玉道：“爸，妈，我去上个厕所。” 　　“你知道在哪吗？我跟你一块去吧。” 　　裴舒玉正要上前，沈意眠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我有点想上大号……” 　　“……” 　　裴舒玉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你这时间挑的……那你快去吧，我们就在这附近等你。” 　　沈意眠连连点头，朝着门口跑了几步。 　　趁着沈立和裴舒玉又遇到一个熟人，正在交谈，她赶紧折回脚步朝着秦陆阳快步走去。 　　秦陆阳看见她过来，颇有意味地看向她。 　　“秦……秦……”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秦陆阳还记得被人叫叔叔的惨痛经历，赶紧开口道：“叫哥哥。” 　　“秦哥哥……” 　　“哎，乖～” 　　秦陆阳眯着眼睛笑起来，随即就被身边的孔樱幽幽睨了一眼。 　　与此同时，她还小声说了句：“不要脸。” 　　秦陆阳懒得理她，直接问沈意眠：“怎么了？找我有事？” 　　沈意眠有些犹豫，又警觉地看了看一旁的孔樱。 　　孔樱也好奇地看着她，半晌，她突然眼睛一亮，转头问秦陆阳：“她就是顾忱哥哥那个小尾巴吧？是吧是吧？” 　　秦陆阳虽然挺八卦的，但再怎么也不至于当着本人说自己给人家取的外号。 　　他现在严重怀疑孔樱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种话竟然当着沈意眠的面就问。 　　为了缓解尴尬，他赶紧对沈意眠道：“你是不是想问，阿忱身边那个女伴是谁？” 　　沈意眠一愣，顿时有些心虚的红了脸。 　　秦陆阳看了一眼她这反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阿忱没跟你说他正在相亲吗？” 　　“相亲？” 　　沈意眠脑子“轰”地一声。 　　只觉得周围的喧嚣突然之间就静了下来。 　　秦陆阳云淡风轻道：“他也快三十了，家里安排联姻也很正常。那个女的啊，是唐家的二小姐。新唐百货听过吗？就是她家的。这可是咱们顾老爷子精心给他选的，大概率就是未来的顾太太。” 　　孔樱用手肘推了他一下，“跟一小孩瞎说什么呢！什么顾太太啊！就她？” 　　“我怎么瞎说了？” 　　秦陆阳不以为然，“我们这样的家庭，婚姻那都是利益结合，这个我们不是最清楚吗？” 　　孔樱哽了一下，一时间竟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秦陆阳虽然平时满嘴跑火车，但这话他说的没错。 　　作为联姻的受害者，她可是最清楚不过。 　　沈意眠此时的心已经皱成了一团，无意再去听他们的争执。 　　她低下头，只轻轻说了句：“我不是小孩。” 　　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沈立和裴舒玉身边时，沈意眠的情绪已经完全没有刚刚进来时的那么高涨。 　　这时，身边也渐渐有人开始八卦： 　　“什么情况？唐乃茵怎么跟着顾忱出来了啊？” 　　“据说唐家要和顾家联姻，这是亮相呢吧。” 　　“卧槽真的假的？联姻？跟顾忱？！” 　　“不然呢。顾家大公子说是快结婚了，小公子还没成年，二公子这都快三十了还没女朋友，也正常……” 　　“那唐乃茵可捡到宝了，居然跟顾忱……” 　　“谁让她是唐家的呢……” 　　沈意眠的脸色越来越差，裴舒玉担心地看向她，问：“怎么这么没精神，是又拉肚子了？” 　　她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沈立见她情绪不高，将她带到最喜欢的甜品台前，想让她高兴些。 　　一家人正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小点心，身后突然传来浑厚的男声：“沈行长。” 　　三人一回头，迎面而来的正是顾鑫年一家。 　　顾忱看到沈意眠时显然是有点意外，但神色却很快就恢复如常。 　　之前那个女人仍然在他身边，只是再没挽着他的手。 　　顾鑫年笑着和沈立握手：“沈行长，久仰大名，总听我家犬子提起您。这些年来承蒙贵行照顾，顾氏才能有今天的成绩，顾某感激不已啊～” 　　沈立连忙颔首回礼，“顾董客气了～都是分内事。” 　　几人说了些客套话，顾鑫年见沈意眠一直站在沈立身后没有做声，便主动问道：“这位……是您千金？” 　　裴舒玉赶紧将将沈意眠拉到前面，在她耳边提醒：“快叫人。” 　　沈意眠下意识地看了顾忱一眼，小声道：“顾伯伯好，靳老师好。” 　　靳娴挽着顾鑫年的胳膊朝着沈意眠一笑：“你认识我？” 　　顾忱这时才开口道：“沈小姐是学画画的，现在在陆美附中读书，也是弈川的学生。” 　　“啊，是嘛～” 　　靳娴笑道：“那我们还是很有缘分的。陆美附中挺不错的，好好学一定大有前途。” 　　顾鑫年在一旁看了顾忱一眼，“既然同在陆北，那你可要好好照顾一下。” 　　沈立连忙道：“您客气了顾董，其实顾忱先生已经很照顾我们了。” 　　“那有什么～都是应该的嘛。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丫头年纪这么小就在外求学，同为江临人，阿忱他多帮衬一些也是应该的。有什么需要，沈行长千万不要客气。” 　　顾钧这时也开口道：“之前我听您说夫人和女儿都在陆北，所以也特意嘱咐了阿忱让他多加照应。我知道您的为人，估计也没让他照顾什么。您这么说，我们真是受之有愧。” 　　沈意眠此时心里又想起在青延那晚，秦陆阳对陈弈川说的那些话。 　　她本来觉得不太可能，可现在又开始怀疑。 　　顾忱对她好，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顾氏和沈立的关系吗？ 　　她看向顾忱，后者站在顾鑫年身边，神色平静，一直没有多说什么。 　　沈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裴舒玉赶紧道：“其实我现在跟眠眠两个人在陆北生活也没有什么困难，顾总平时也挺关照我们的，真是多谢各位费心了。” 　　顾鑫年之前就听说过沈立这人作风正派，有些油盐不进，干脆也不在这件事上再做文章，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靳娴先行离去。 　　顾钧这时才开始介绍自己的女朋友，“这位是我女朋友宋央，也是做金融的。” 　　那女人长得很大气，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女人的风范。 　　她伸出手跟沈立轻握，柔声道：“您好，我是盈丰基金的宋央。” 　　沈立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传说中盈丰的女副总宋央，没想到这么年轻。 　　顾钧又看了看顾忱，“不介绍一下？” 　　顾忱这才稍稍抬手示意了一下身边人，淡淡道：“唐乃茵。” 　　没有称谓，也没有关系介绍。 　　简短得只有短短两秒。 　　现场的气氛突然尴尬了几秒。 　　唐乃茵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言语中颇有些得意：“我爸爸是唐莫林，他创建了新唐百货。再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新唐百货目前是全国门店最多的高端百货，几乎是无人不知。 　　这么一来，确实不用再多说，大家就知道了她是谁。 　　这时，某个与沈立打过交道的工程集团老总也从旁加入到谈话之中。 　　沈意眠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再也没法去正视顾忱，只得又丢了个去上厕所的借口就离开。 　　她一路走到宴会厅门外，盛夏的热浪迎面扑过来。 　　虽然闷热，却让她暂时喘了口气。 第39章 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室外炎热, 鲜少有人。 　　沈意眠撑起身子坐到一边回廊的石栏上，低头看着自己有节奏晃动的两条腿。 　　联姻？ 　　顾太太？ 　　顾忱要结婚了？ 　　太多的疑问在心里呼之欲出。 　　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不热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出现。 　　沈意眠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回头。 　　果然就看到了顾忱。 　　她突然觉得心中一股酸涩, 鼻头发酸, 连忙又回过头背对着他。 　　“怎么不理我？” 　　他问。 　　沈意眠低下头闷闷道：“你不是有别人理你吗……” 　　“什么意思？” 　　沈意眠觉得他是明知故问, 不悦地转过身看他, “你……” 　　她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 问他：“老顾，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顾忱看着她笑了笑, 问：“谁跟你说我要结婚了？” 　　见他现在还笑得出来, 沈意眠有些恼火, “别人都在说啊！他们说，顾家和唐家要联姻, 是不是真的？” 　　顾忱看了她半晌, 语气平常道：“别人传的那些无聊事，何必在意。再说，什么结婚, 联姻, 都是大人的事情，你这个时候, 没必要去关注这些跟你无关的东西。” 　　又来了。 　　都是大人的事。 　　这就像沈立和裴舒玉吵架时，他们老是告诫她，大人的事情小孩少参合。 　　他觉得这些事情跟她无关。 　　他根本不知道，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能轻易地占据她的整颗心。 　　即使是这样, 也可以说是无关吗？ 　　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顾忱问她：“什么时候回的江临，怎么没告诉我？” 　　沈意眠此时根本没有心情跟他闲聊，没好气地回了句：“我回来跟你有关系吗？” 　　顾忱无奈地轻笑一声，“是，没关系。”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说：“别在外面待久了，你家里人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沈意眠刚想再说一句“跟你有关系吗”，可话到了嘴边，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掏出来一看，是裴舒玉。 　　接通之后，那头果然就问她在哪让她不要乱跑。 　　本来还想跟顾忱对峙一下，这下她只能灰溜溜地先从石栏上下来。 　　她的那件小礼裙很短，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一下子就上去的，现在竟然有点不太好下。 　　只要一挪屁股，那个裙子就会被摩擦力顺带往后一带，感觉整个屁股都要走光。 　　她有些尴尬地坐在那里，当真是进退两难。 　　顾忱在她身后看了她一会儿，意识到什么，立刻绕到她身前。 　　他脱下西装搭在她的腰间，指了指两只袖子，说：“系上。” 　　沈意眠虽然还和他较着劲，但手却不自觉听话地照做。 　　他的衣服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裹上下身之后有些热热的。 　　等她系好，顾忱走到她身前，说：“扶着我的肩膀下来，能行吗？” 　　“额……我试试……” 　　沈意眠试着挪了挪屁股，然后按着顾忱的肩膀试图往前一跳。 　　结果人没起来，膝盖骨一用力，正好顶到了顾忱的腹部。 　　“……” 　　顾忱弯腰捂住肚子，额头汗都冒了出来。 　　沈意眠连忙低头查看他的脸色，一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顾忱摆摆手，缓了一会，才直起身来，说：“你别动，我抱你下来。” 　　沈意眠一听到“抱”字，立刻耳根一热。 　　正觉得有点害羞，两只大手就隔着西装掐住她的腰，往后往上一提再下落，就将她轻松“放”到了地上。 　　……就这？ 　　这叫“抱”吗？ 　　这明明是拎！ 　　虽然安全下来了，但她好失望。 　　“衣服。” 　　顾忱示意她的腰间。 　　“哦……哦。” 　　沈意眠连忙将西装解下来，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呵。 　　西装就给她披这么一小下。 　　男人真是无情啊。 　　两人走到宴会厅门口，正好碰见唐乃茵迎面走了出来。 　　“你去哪了？” 　　唐乃茵望着顾忱问。 　　顾忱应道：“出去了一会儿。” 　　唐乃茵看也不看旁边的沈意眠，直接对顾忱道：“顾伯伯让我们过去呢，说要致辞了。” 　　“嗯。” 　　顾忱看向沈意眠：“自己回去可以吧？” 　　沈意眠点点头，小声道：“当然了，我又不是小孩。” 　　顾忱笑了笑，说：“好。” 　　然后跟着唐乃茵先进了宴会厅。 　　唐乃茵顺势挽上他的手臂，娇嗔道：“哎呀，这高跟鞋勒地我脚好疼啊，你扶着点我呗。” 　　沈意眠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刚刚掀起的那股小心动又沉了下去。 　　他对她好那又怎么样呢？ 　　他都有结婚的对象了。 　　还没等她长大，他可能就已经是别人的了。 　　在来时的车上她就一直在想，等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问他： 　　“老顾，我今天漂亮吗？是不是看起来像个大人了？” 　　可事实又一次告诉她，她终究走不进他的世界。 　　顾鑫年在台上致辞的时候，沈意眠全程都在偷偷地观察坐在台下的顾忱。 　　他和唐乃茵坐在一起，后者有时侧耳去跟他讲话，有时冲他娇嗔一笑。 　　他淡淡应着，虽然并不热情，但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耐烦。 　　顾忱一向情绪起伏不是很大，几乎没有人见过他对谁特别热情。 　　因此他和唐乃茵的这种状态，已经让现场不少的曾经觊觎他的女士们都艳羡不已，更加觉得那传闻中的“联姻”是八九不离十。 　　致辞结束后的宴席上，有人去顾家的桌上敬酒，唐乃茵也是总跟着顾忱一起站起来，自始至终都小鸟依人地跟在他身边，像个小媳妇。 　　她的气质和长相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跟顾忱这样的人站在一起，光看外形，倒也是十分般配。 　　喝了些酒之后，人的八卦欲望也随之膨胀。 　　沈家这边桌上坐的几个男人开始讨论，这顾家和唐家强强联合之后，国内的大型商业体和房地产这块恐怕就是这两家人的天下，而江临的富人圈格局大概也会因此发生些连锁反应。 　　沈意眠对这些不是很懂，只是听着“唐乃茵嫁给顾忱之后”这样的字眼，她心里越来越堵得慌，简直不想再在现场多待一秒钟。 　　好在沈立也不太钟情于这样的社交场合，见已经有人开始默默退场，他也带着裴舒玉和沈意眠低调地先行离开。 　　回到家之后，沈意眠一路快步走回卧室，然后径直进了卫生间关上门。 　　站在镜子前面，她看着自己头发上的星星发夹，一把扯下来丢到水池里。 　　一整晚，他连看都没有回头看过她，当然肯定也没有注意到这些星星。 　　她对顾忱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他的那些温柔，以后就不再属于她了吧。 　　她能做什么来留住他？ 　　好像什么也没有。 　　啊。 　　她真的，还只是个小孩啊。 　　为什么她只有十六岁呢。 　　沈意眠的心飞快地往下坠着，久久找不到着陆点。 　　她红着眼两手紧紧握着水池边缘，一低头，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一颗接一颗，像串珠一样，吧哒吧哒地砸在池面上。 　　半晌，她慢慢地蹲下身，扶着柜子坐到地上。 　　忍了一晚的情绪终于像洪水般，倾泻而出。 　　沈意眠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反正一直到她最后没了力气，嗓子也已经发不出声音，她才慢慢止了抽泣，又在地板上呆呆坐了大半个小时。 　　而此时的顾家，顾忱在顾鑫年的书房里已经待了十多分钟。 　　因为唐乃茵的事，顾忱头一次对顾鑫年的安排产生了质疑。 　　唐乃茵作为他女伴出席晚宴的事情，他是今天晚上出发前才知道，连提意见的时间都没有。 　　但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是家里的安排，他不能直接让她走人，只能忍了这么一晚上。 　　顾鑫年苦口婆心地劝他：“也不是让你一定就娶她，但你可以先跟她接触试试嘛。她好歹也是唐家的人，长相学历家世样样不差，人家唐叔叔是看重你才提这门亲，你总要给他点面子。” 　　顾忱语气很淡，“爸，不是这个问题。婚姻大事，您至少应该征求我的意见，今天这样的场合，您让她直接跟我一起出席，是不是不太妥？” 　　“那是你唐叔叔提出来的，也算是他们家的态度。” 　　顾鑫年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本来这种宴席，带女伴也很常见。就算不是乃茵，我也会建议你带个别的姑娘。再说，乃茵今天表现得也很好嘛，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有针对她，我只是不想大家误会。” 　　顾鑫年有些不悦地瞥他一眼，“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懂，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个误会都没机会？现在我们顾氏正大力进军零售业市场，唐家对我们来说多么重要你应该心里最有数。” 　　“虽然我们两家是有意愿联姻，但我也不是给你包办婚姻，也是考虑了你的意愿的。就算你现在和乃茵不熟，但你可以慢慢去了解她嘛，这和你在外面认识其他女孩子是一样的。你都快三十了，也该结婚了。结了婚专心搞事业不好吗？” 　　顾鑫年说了一大通，顾忱只寥寥几字回复：“我自有打算。” 　　前者已经好声好气地说了很多，此时有些来了脾气，沉下脸色道：“自有打算？这些年也没见你给我们顾家打算出个媳妇出来。你看看你哥跟宋央，那不也是介绍认识的，不挺好吗？” 　　顾鑫年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总之，我们现在跟唐家有太多利益牵扯，不能得罪。你一向懂得顾大局，应该不用我多说。即使你现在对乃茵没有什么想法，你也对人家好一点，起码面上要过得去，展示出我们的诚意。至于成不成，那也不好说是不是？就算不成，起码也不能让唐家人觉得是我们的问题。乃茵她也很多人追的，最后选不选你也不一定。” 　　顾鑫年在商场混迹多年，凡事都会先顾及自己的利益。 　　顾忱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铁了心要借着唐乃茵来巩固和唐家目前的合作，联姻只是一个噱头罢了。 　　成了，对于顾鑫年来说自然是好事。 　　倘若不成，只要顾忱做得没什么破绽，那唐家也怪不到顾家头上，顾家该得的，也都得到了。 　　江临富人圈里的人都知道，唐乃茵这个人天生热爱交际，自己人脉圈很大，异性朋友颇多。 　　倘若她最后不愿意嫁到顾家，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就是因为她贪玩，她的父亲唐莫林才想到联姻这么个主意，想让她早点结婚安定下来。 　　在唐莫林的印象里，顾忱为人低调，待人谦和，比唐乃茵平时交往的那些男人不知道强多少倍，完全是他唐家女婿的最佳人选。 　　唐乃茵一向任性，他本以为告诉了她得知联姻这件事后会反感，没想到一听到对方是顾家二公子，唐乃茵竟一口就答应下来，还特意为了顾家的这场晚宴去买了件高定礼服。 　　顾鑫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顾忱也知道这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决定权仍然握在他自己的手里，所以他也没再和顾鑫年争执，只又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然后就出了书房。 　　靳娴一直在外面留意着房内的动静，一看到顾忱出来，立刻上前问他什么情况。 　　顾忱大致说了一下，靳娴便道：“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年纪，也该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了。我看乃茵那孩子性格挺开朗的，你接触接触也没坏处嘛～” 　　顾忱默了半晌，本来不想说，却还是忍不住看着靳娴道：“是为我好还是为了顾家好？” 　　靳娴一哽，“你不是顾家人吗？怎么说这样的话？阿忱，这么些年你爸对我们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你……” 　　“对不起。” 　　顾忱出声打断她，“我不该这么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妈。” 第40章 不如直接问她（一更）…… 　　看着儿子上楼远去的背影, 靳娴呆站在沙发旁，神色渐渐暗淡下来。 　　从心底，她是觉得对不起顾忱的。 　　她也知道, 从嫁到顾家来开始, 她就对这个儿子有所忽视。 　　因为上一段失败的婚姻, 让她太渴望得到顾鑫年的承认和偏爱。于是她总是让顾忱学着懂事些, 生怕他无意中得罪了顾家父子，影响他们夫妻关系。 　　之后, 她生了顾廷，又全身心扑在了这个小儿子身上。 　　但即使这样, 顾忱也没有抱怨过什么。 　　现在想来, 大概从很早以前, 顾忱就对自己“顾家人”的这个身份，产生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以至于现在说起“顾家”, 他冷静得像是个局外人。 　　刚刚那话, 不是顾忱不该说。 　　而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该说。 　　靳娴心中内疚，本来想第二天早上跟顾忱聊聊, 但这段时间顾氏因为周年纪念有一大堆的事, 顾家几个成年男人天天都是早出晚归，她有时都见不到人。 　　时间一久, 她又觉得重新提起这件事有些尴尬，干脆也没再开口。 　　从晚宴回来之后，沈意眠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顾忱。 　　一方面，她是有些生气那晚他对她的无视。 　　而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他，她应该以一个什么立场再去和他交往。 　　以前, 她看着别人喜欢顾忱，她只是觉得好奇和好玩，还能跟顾忱调侃几句。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的心态不一样了。 　　她没有办法再去把这些当作玩笑，甚至有了些负面情绪。 　　在江临待了一周之后，沈意眠便提出要回陆北。 　　裴舒玉真的是想打她一顿。 　　当初吵着要来的是她，现在说要走的也是她。 　　裴舒玉真的是不知道这个女儿心里都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 　　最终，双方经过沈立的协调，决定再在江临多留一周，沈立也和行里请了年假，打算和他们一起回陆北住一段时间。 　　八月下旬，顾忱也准备启程返回陆北。 　　顾廷吵着要去陆北玩玩，靳娴不放心，也要跟着。所以这一次，他安排了私人飞机回程。 　　出发之前，他特意给裴舒玉打了个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同行。 　　谁知裴舒玉很客气地告诉他，他们一家人已经在一周前就回去了。 　　顾忱有些意外，这才意识到，沈意眠确实是很久都没有跟他联系过了。 　　这段时间因为集团里的事，他一直很忙，唐乃茵又时不时地过去找他，他疲于应付，一时有些分身乏术。 　　偶尔想起这丫头时，总是被其他的事情打扰，一来二去也就忽略了。 　　没想到她竟悄无声息地就回了家。 　　九月，沈意眠开了学，沈立也就此返回江临。 　　一个月没见到沈意眠，何家衍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一见到她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直到发现沈意眠一直托着腮心不在焉，他才停止了絮叨，转而问他：“你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开学之后，沈意眠觉得上课的心情都不太一样了。 　　确切的说，是从她回到陆北之后，她感觉整个城市都像是跟以前不同，特别陌生。 　　此刻她看着何家衍的脸，也觉得有些恍惚，过了半晌才悻悻应了句：“没什么。” 　　中午下课后，何家衍见她还坐在座位上，奇怪地问：“你不回家吃饭了？” 　　沈意眠木讷地看他一眼，有些迟钝地答：“哦……不去了，我就在食堂吃。” 　　何家衍立刻眼睛一亮，“好啊，那走啊！” 　　辛歆本来和朱绪一起在门口等着何家衍，看见沈意眠也跟着一起过来，脸色微不可查地一沉，随即又对着沈意眠笑道：“你不嫌弃食堂了？” 　　沈意眠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只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走吧。” 　　连续几个月，沈意眠都没有再去顾氏吃饭，也没再问顾忱什么时候在公司。 　　总裁办的员工们发现，那跟在顾忱后面的小尾巴好像许久都没来顶楼了。 　　没有她在那里咋咋呼呼的喊顾忱“老顾”，总裁办似乎又变成了以前那个绝对严肃的地方。 　　就连高泓和阿光，都会私下里时不时提到沈意眠，又欲言又止地看看顾忱，好奇却又不敢问。 　　顾忱整个九月都在外地出差，回来之后又一直忙着南岸度假村开发的事情，时常不在公司。 　　直到天气越来越冷，陆北都开始供暖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有个人，好像很久都没来烦他了。 　　九月出长差前，他曾经跟她说过。 　　当时那小丫头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他也没有当回事。 　　回来之后，他自己也忙。他人不在公司，沈意眠也不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最近他在公司的时间多了起来，他才发现那小孩许久问都没问一句，确实有些反常。 　　这天在公司忙完之后，他没有马上下楼，而是坐在办公室里给沈意眠去了个电话。 　　十一月初，陆北已经进了冬天，夜色格外漫长。 　　他看着远处陆美附中已经熄了灯的教学楼，又抬手看了看时间。 　　已经快十点，那丫头应该已经放学到家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接起来。 　　沈意眠没有像以前那样脱口而出“老顾”，只淡淡“喂”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没有精神。 　　“沈意眠。” 　　顾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那些星星点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了。 　　“你最近怎么都不来吃饭了？” 　　他问。 　　沈意眠拿着电话站在窗前，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几乎是看不见的顾氏地产大厦顶端，一手抠着身前的窗框，鼻尖有些发酸。 　　这两个月，她忍得好辛苦才克制住了好多次想要主动联系他的冲动。 　　他以前发给她的那几条少有的语音消息，都不知道被她翻来覆去地听了多少遍。 　　刚刚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老顾”两个字时，她几乎是从浴室里冲出来的，还差点滑了一跤。 　　而此刻听到他的声音真真切切就在耳边，真的好像做梦一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忱的问题，只能压着喉中那股不断往上升腾的哽咽，含糊其辞道：“我……我突然就不想去了呗……” 　　顾忱那头像是笑了笑，温声道：“你拿着我的饭卡，都没人给我带饭了。” 　　沈意眠感觉眼睛热热的，连忙使劲眨了眨眼，低声道：“反正你原来也不怎么吃食堂。” 　　顾忱默了半晌。 　　是啊。 　　他原来几乎不会吃食堂的那些东西。 　　可沈意眠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 　　不知不觉，她好像影响了他的很多习惯。 　　有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所以，你是不准备再来了？” 　　“嗯。” 　　“可以说说理由？” 　　沈意眠低下头，心里挣扎了许久，却还是不敢说出实话。 　　总不能说，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我还去找你做什么。 　　这意思未免也太明显了。 　　于是她只能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觉得……我们学校的食堂……其实也没那么难吃。天冷了，我也不想跑那么远了……” 　　“就因为这个？” 　　“嗯。不然呢？” 　　她装出一副很理直气壮的任性模样，希望这样能够让她更有底气一些。 　　顾忱那头静了几秒，然后云淡风轻地应道：“好吧，也好，这个天气确实也不适合在户外。” 　　也好？ 　　难道他都不挽留一下的吗？ 　　沈意眠的心都凉了，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得这么绝，一点儿台阶都没给自己留。 　　还好顾忱那边接着道：“要是什么时候想来了再过来，都没关系。” 　　沈意眠倔强地没有作声，顾忱便继续问她：“快要生日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沈意眠心里稍稍开心了那么一丢丢。 　　但一想到这人不仅有了结婚对象，还几个月对她不闻不问不挽留，她就顿时又觉得他现在完全是假惺惺。 　　大概只是出于礼貌。 　　又或是因为沈立罢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沉了下去，闷闷道：“没什么想要的，你不用送了，我不想无缘无故花你的钱。” 　　顾忱有些莫名道：“我现在不太确定，你是不是在生什么气？” 　　沈意眠哽了哽，硬着头皮，尽量将语气放得淡定：“没有，你想多了。” 　　“哦。” 　　顾忱应了一声，“真的不要？” 　　“嗯。” 　　“好吧。” 　　顾忱也不再追问，温声道：“那早点休息，最近降温了，注意保暖。” 　　挂了电话，沈意眠还久久地站在窗前，懊悔地垂头靠在窗台上。 　　什么啊。 　　明明很想见他。 　　明明很想让他送生日礼物。 　　为什么非要说不要呢。 　　那些藏在心底的真心话，怎么就一次又一次地被她吞了回去呢。 　　第二天上班时，顾忱坐在车上，突然问一旁的高泓：“现在高中小女孩都喜欢什么？你不是有个高一的侄女吗？” 　　高泓一开始还奇怪顾忱为什么问这个，脑子稍微转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 　　他想了想，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啊……不过我看她平时喜欢玩那什么盲盒啊手办啊什么的。” 　　“盲盒是什么？” 　　“……” 　　高泓哽了一下。 　　这该怎么给他解释呢。 　　正好中午他出去吃饭，就顺便给顾忱带了个盲盒。 　　他将那卡通小玩意放到他桌上，介绍道：“这个就是盲盒，您从外面看呢，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的，只有将包装撕开，才知道拿到的是哪一款。” 　　顾忱看着那东西面无表情，“这有什么意思？” 　　高泓：…… 　　我怎么知道？！ 　　顾忱又问：“这个多少钱？” 　　高泓说：“二三十的也有，五六十几百多的也有。我这个四十五。” 　　顾忱拿起娃娃看了一下，很快就将它放下，说：“不实用。还有别的吗？” 　　高泓抓了抓头，小声嘀咕了句：“那您不如直接问沈小姐……” 　　顾忱掀起眼帘看他一眼，“出去。” 第41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二更）…… 　　沈意眠生日当天的零点, 依然是何家衍第一个给她发来生日祝福。 　　很帅的话痨：【眠眠，十七岁生日快乐！】 　　她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何家衍也跟着辛歆叫她小名。 　　一开始她觉得有点恶心, 一直让他别叫。 　　可何家衍那人没脸没皮的, 根本不管她的抗议。 　　这么一来二去的, 她也听习惯了, 就不再管他。 　　过了几分钟，辛歆和朱绪等人陆续发来信息, 唯独没有顾忱的。 　　直到早上她去上学的路上，才看到顾忱迟来的那句“生日快乐”。 　　她气得当场就翻了个白眼, “谢谢”也懒得回, 狠狠拽了拽脖子上的那条粉红色围巾, 把它当作顾忱的头发来抓。 　　今年的生日，何家衍照旧说要给她庆祝。想到顾忱今年的冷淡表现, 沈意眠本来没什么心情。但她现在急需一些事情来转移她对顾忱的愤怒, 只得强打着精神答应了何家衍。 　　放学后，他们一行四人来到附近的新唐百货。 　　看到这四个字时，沈意眠就觉得有些心气不顺, 差点就想拔腿就走。 　　但想到何家衍他们为此特意准备, 她也就忍着心里的那股不畅，还是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何家衍说他定了一个高级餐厅, 让朱绪和辛歆去取蛋糕，他先带沈意眠上去。 　　餐厅位于新唐百货的顶层，环境优雅，位置绝佳，可以俯瞰整个商圈的夜景，目测人均消费不低。 　　沈意眠有些咋舌, 立刻对何家衍道：“今天的饭我来请啊，去年都是你付的钱。” 　　何家衍跟她争了一会儿，直到她威胁着说要走，他这才作罢。 　　两人坐了好一会儿，菜都点好了，也不见朱绪和辛歆回来。 　　沈意眠正疑惑着想要问，就看何家衍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蛋糕出来。 　　“今年蛋糕就将就一下？” 　　他笑着冲她挤挤眼。 　　沈意眠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啊？辛歆他们呢？” 　　何家衍打开蛋糕盒子，往上面插上一根蜡烛，淡定道：“我把他们支走啦。” 　　“啊？” 　　沈意眠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何家衍神色一收，一瞬不瞬地凝向她。 　　那些在夏天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已经按捺了两个多月。 　　他不想再等，也不想再畏畏缩缩了。 　　为了今天，他提前一个多月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即使做不成朋友，他也想告诉她。 　　“沈意眠，我喜欢你。” 　　何家衍从兜里掏出一个方型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里面，是一条银质潘多拉手链，上面串着一串各种形状的珠子，闪闪亮亮的很是好看。 　　“生日快乐。” 　　何家衍郑重道。 　　沈意眠完全没想过这种事，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立刻垂下眼有些尴尬地不敢再看他。 　　“我……你……” 　　她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她人生里的第一次正式告白。 　　“我知道我们现在不能早恋，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高考之后再在一起。眠眠，可以吗？” 　　何家衍再怎么做心理建设，此刻也是害羞得满脸通红。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的女孩，两只手紧张地攥成了拳头。 　　沈意眠此刻有些无措，下意识的想要跑，却又觉得不太好。 　　她强打精神镇定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了一些，才慢慢道：“阿衍，可是……可是我对你没有那样的感觉……对不起……我真的只拿你当好朋友的。” 　　何家衍脸色一僵，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沈意眠这样的反应，很快就道：“没关系的，感情可以培养嘛……离高考还有一年多呢，我们可以慢慢相处……我会等你的。” 　　沈意眠有些内疚地低下头，她犹豫半晌，还是决定跟他说清楚。 　　虽然这人平时嘻嘻哈哈的有些不着调，但他是个很好的朋友，沈意眠不想当着他的面撒谎，更不想吊着他浪费他的时间。 　　“阿衍。” 　　她抬头郑重地看向他的眼睛，“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何家衍一时愣在那里。 　　他垂头沉吟半晌，随即抬头问：“是那个姓顾的吗？” 　　沈意眠很奇怪，“你怎么知道他姓顾？” 　　何家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又问了一遍：“是他吗？” 　　沈意眠咬了咬唇，点点头。 　　何家衍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哽咽得厉害。 　　“是因为他有钱有势？” 　　沈意眠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他，“何家衍，你说什么呢？” 　　何家衍眼眶微红，神情间全是倔强：“我也有钱，我以后会比他更有钱！” 　　“你觉得我是为了钱？” 　　沈意眠也来了脾气，“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刚刚何家衍一时气急，话就那么脱口而出，根本没有细想。 　　现在看到沈意眠的反应，他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站起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被他骗了，他那么大年纪，怎么能跟未成年……” 　　“何家衍！” 　　沈意眠猛地站起来，直直地盯着他，“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她拿起书包，跨出一步走到桌边，冷冷道：“我也不是。” 　　不等何家衍做出任何回应，沈意眠就快步走了出去。 　　反应过来之后，何家衍连忙慌乱地收起桌上的东西，也想跟着她出去。 　　服务员却过来拦住他，“不好意思啊，你的菜已经开始上了，请你付完款再走哦。” 　　何家衍赶紧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付钱，但被这么一耽误，等他追出去时，沈意眠早就没了踪影。给她打电话，那头也提示关机。 　　何家衍心如死灰，只能先打了个车去天禧城。 　　之前，他曾经和辛歆朱绪一起去沈意眠家里玩过几次。今天，他很快就凭着记忆走到沈意眠家楼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他也不确定沈意眠回来了没有，于是坐在花坛边上等了一会儿。 　　这段期间里，他又给她打了几个电话，依然是关机。 　　约摸着快二十来分钟，他终于坐不住了，正好看见有人刷卡进楼，他也赶紧跟了进去。 　　“小衍？” 　　裴舒玉看到他时很是意外，又看了看他身后，问：“眠眠呢？” 　　何家衍一愣，“她还没回来吗？” 　　裴舒玉更疑惑了，“她不是说跟着你们去新唐百货那边庆祝生日了吗？我刚刚给她打电话，想让她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东西上来，但她电话关机了。你们不在一起？？” 　　何家衍头皮一紧，突然有点心慌。 　　他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我们本来在一起……但是……后来……我说了些不好的话……” 　　裴舒玉脸色僵了一下，“你们吵架了？那眠眠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以为她回来了，还准备过来道歉……” 　　裴舒玉这下有些慌了，“你们分开多久了？你让她一个人走了？” 　　何家衍的心越来也沉。 　　算起来，沈意眠从餐厅离开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 　　明明打车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家的路程，她到现在还没出现，电话也异常地一直关机。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越想越自责，立刻转身就往电梯间跑，“对不起阿姨，我现在回去找她！” 　　裴舒玉赶紧一把拉住他的书包将他拽住，“哎！你也别乱跑了！这么晚了，万一你也不见了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您让我去吧阿姨，我有手机呢！” 　　何家衍着急道。 　　“那也不行！” 　　裴舒玉将他拉到屋内，“你先别冲动，你仔细想想，她之前有没有跟你说她想去哪？你最后分开是在哪里？” 　　“就在新唐百货十楼的塞纳河，她……她没说啊……” 　　何家衍使劲地回忆着，突然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有些半信半疑地嘀咕：“她会不会……是去找那个姓顾的了……” 　　裴舒玉看着他愣了一下，“你是说……顾总？她跟你提过？” 　　何家衍摇摇头，“她没说……我只是猜测……” 　　裴舒玉还不知道沈意眠已经许久没去顾氏食堂吃饭的事，想着这丫头之前像是总喜欢往顾忱那跑，说不定还真是去找他了。 　　她赶紧给顾忱打了个电话。 　　顾忱此时还在公司，接到裴舒玉的电话时，着实是有些意外。 　　“沈太太？” 　　“顾总，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扰你。我就是想问一下，眠眠她……晚上有没有来找过你啊？” 　　顾忱立刻坐直了身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那丫头嘴上说着不要，但他前几天还是买了礼物，本来准备下了班找个时间给她送过去，可刚刚打她几次电话都是关机。 　　他还以为她已经回家了，大概是在做什么别的事情忘记给手机充电。 　　裴舒玉这么一问，立刻就推翻了他的猜想。 　　“沈意眠说她来我这了？” 　　“不是的顾总……这丫头跟同学吵架，然后一个人就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都大半个小时了。我也不知道她能去哪，就想着她不是总去你那吃饭嘛，就随便问问。没事了顾总，打扰你了。” 　　裴舒玉全程都强压着心里的那股慌张。 　　何家衍还在旁边，她作为家长不可以自乱阵脚。 　　可是在这偌大的陆北城，她终究是个外来人，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她心底其实很恐惧，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沈意眠此刻是不是安全。 　　她刚要挂电话，顾忱在那头连忙叫住她：“等一下沈太太，你跟我具体说说，她最后是从哪里走的？大概几点？” 　　他的声音有条不紊，语气平静却有力，让裴舒玉一下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立刻将何家衍的话转述给他，顾忱耐心地听完，冷静应道：“我知道了，您也别着急，我现在就去那边调监控看看，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您。您先在家等等，说不定她过一会儿就回去了，万一找不到您也麻烦。” 　　裴舒玉握着电话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您了顾总，真的谢谢，我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忱温声安慰道：“眠眠这丫头很机灵的，应该不会有事。您别太担心了，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是为了安慰裴舒玉，自己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 　　这么晚了，外面又冷。 　　一个小姑娘手机长时间联系不上，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电脑也来不及关，立刻迅速拿起衣架上的外套疾步出门。 　　他边走边给阿光打电话，让他动用保镖公司的人先去新唐百货那边和物管交涉监控的问题。 　　交待完，他又给负责这片区的民警打了个电话，问他未成年失踪案的流程。 　　他一边讲电话一边到专用梯前面刷卡，平时一直会等候在顶楼的电梯此刻竟没有直接开门，还正从一楼升上来。 　　这个电梯虽然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权限，但平时公司其他人都自觉地不会去用它，他一般一刷就开。 　　除了沈意眠过来找他的时候。 　　看着电梯显示的所在楼层越升越高，顾忱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眼睛死死盯着电梯口，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里面站着的，果然就是沈意眠。 　　时间太晚，大楼里的暖气已经停了。 　　沈意眠在楼下犹犹豫豫地徘徊了很久，脸都被北风吹的通红。 　　她完全没有料到这大晚上的大门口还站着个大活人，吓得“啊”的一声叫出来。 　　“老顾？你……你吓死我了……” 　　她捂着心口从电梯里走出来，却看见顾忱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刘警官，不好意思，人刚找到了，就不打扰你了。” 　　顾忱挂了电话，看着沈意眠一脸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的表情，少有的有些压不住火。 　　“沈意眠！” 　　他的语气异常严厉，声量也难得比平时大了一些。 　　“你怎么回事？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不知道家里人在担心吗？！” 　　沈意眠被他呵斥得身子一抖，两手拉着书包带子站在原地，有些懵逼地看着他，半天才道：“我……我在楼下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她刚刚被风吹的有些流鼻涕，现在鼻子一耸一耸的，两只手也冻得通红。 　　顾忱走到他跟前，将手里的大衣披到她身上，问：“楼下不是有便利店？为什么不去充电？” 　　“我……我想先上来看你在不在……” 　　顾忱右手叉腰沉着脸看她半晌，等火气下去了些，立刻掏出手机给裴舒玉报了个平安。 　　“对，她刚上来，抱歉，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就送她回去，您可以放心了。” 　　裴舒玉那边大大的松了口气。 　　就刚刚那十几分钟，对她来说就像是几个小时那么漫长。 　　她心里萌生了无数不好的猜测，越想越觉得可怕，又不敢给沈立打电话。要不是何家衍还在，她可能已经撑不住哭了出来。 　　何家衍在一旁听到沈意眠真的去找了顾忱，一颗心顿时坠进了谷底。 　　他心里清楚地意识到，他和沈意眠，没有可能了。 　　她的心思，完全在那个男人那里。 　　和裴舒玉告了别，他悄悄地把那只手链留在了玄关柜上，然后转身离开。 　　顾忱挂了电话，脸色却不见缓和。 　　沈意眠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 　　到了楼下停车场，阿光看到沈意眠时也立刻长舒一口气，有些开心地喊了她一声：“沈小姐！太好了你没事啊～我们老板他刚刚……”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顾忱气压很低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拿根充电线给她。” 　　“好的顾总。” 　　阿光立刻应声，闭了嘴去招呼两人上车。 　　回到驾驶位后，又很自觉地将车内的挡板升上去。 　　他感觉，顾忱好像要发脾气了。 　　让人浑身难受那种。 　　他得躲远点。 　　祸不及无辜啊。 第42章 他的味道 　　坐在车内, 沈意眠小心翼翼地瞥了顾忱好几眼。 　　认识他这么久，她还没见过他今天这个样子。 　　虽然他现在是没说什么，但他不说话反而让她觉得更可怕, 周身的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更是让她全身都不自觉地绷紧。 　　车子出了停车场, 顾忱才沉声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妈急成什么样了？” 　　沈意眠垂眸道：“我想着她以为我还跟同学吃饭呢……我也不知道她在找我……” 　　“不管怎么样, 你也应该第一时间去给手机充电才是。万一遇到点什么意外情况, 你怎么办？你家人那边万一有个急事要找你，联系不上又该怎么办？跟同学分开了,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回家？你来找我，也应该提前问我一声, 万一我不在呢？” 　　沈意眠被他的这些问题连续攻击着, 脑袋都要炸了。 　　顾忱说的这些情况,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那个脑子，从来都不会想那么多。 　　她不知如何回应, 干脆闷声不响地埋着头, 紧紧抿着嘴，身体也挪到车门边，尽量和顾忱拉开距离。 　　顾忱看着她紧紧绷着的侧脸, 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态度似乎太过强硬了些。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刚刚看她那副还不知道自己错哪了的样子，那一下就是觉得挺生气的。 　　明明他不是个爱生气的人。 　　更何况还是跟个小孩。 　　他长长叹了口气, 情绪渐渐稳定了一些。 　　“为什么和同学吵架？” 　　他重新斟酌了语气问她。 　　沈意眠抠着两只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何家衍他……他跟我表白了。” 　　说完，她试探性地看顾忱一眼，想观察他此刻的反应。 　　顾忱却面色如常，只是问她：“然后呢, 为什么就吵架了？” 　　沈意眠失望地看向他：“你……你就不问问我答应没有吗？” 　　顾忱不答反问：“你们学校允许早恋吗？” 　　“现在是这个问题嘛？” 　　沈意眠有些激动地撑起身子，“他说他喜欢我。” 　　“你没答应他，所以你们吵架了？” 　　“……” 　　沈意眠都快疯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顾忱地注意力不在“表白”而是在“吵架”上面。 　　他果然一点都不在意她会不会喜欢别人。 　　她有些来气地反驳：“你怎么知道我没答应他！” 　　顾忱今晚第一次笑了笑，不慌不忙道:“你答应了的话应该就不会来找我了？”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问她：“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沈意眠突然被问住了。 　　她也不知道她来找他是要干嘛。 　　只是在和何家衍争执过后，她不想直接回家，又总觉得十七岁生日的今晚，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大概是少了去年的那场初雪。 　　少了她从那时开始就过于在意的那个男人。 　　她只是太久没见到他了。 　　有些想他。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 　　他连别人跟她告白都毫不在意，怎么会把她的心意当真呢。 　　“老顾。” 　　沈意眠低声道：“明年我就十八岁了。” 　　顾忱点了点头，“明年就是大姑娘了。” 　　是吧。 　　岂止是大姑娘。 　　明年她可就成年了，再也不会被当作小孩了。 　　沈意眠突然升起一丝希望，看着他的眼睛问：“那我明年生日之后，是不是……就可以谈恋爱了？” 　　顾忱无奈地看她一眼，“你就这么想谈恋爱？” 　　沈意眠耳根一热，强装着镇定点点头：“想……想啊……” 　　顾忱沉吟半晌，说：“明年你就要高考，心思要放在学习上。等你上了大学，自然有更多优秀的男生可以接触，那时谈恋爱也不迟。” 　　说完，他像是半开玩笑，“不过到时候，你的男朋友我可是要过目的。” 　　话语间，沈意眠刚燃起的那丝希望顿时灰飞烟灭。 　　顾忱事不关己的态度，像是刀子一样插进她的心里，让她疼得太阳穴都抽紧。 　　她久久没有说话，直到车子到了天禧城门口，她还是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裴舒玉接到顾忱的电话之后就到了小区门口等候，此时看到顾忱的车子缓缓停下，连忙迎了过去。 　　顾忱一下车，她就赶紧鞠躬感谢：“真是太谢谢你了顾总！我们家眠眠真是太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顾忱回头看了一眼正从车子另一边出来的沈意眠，小声道：“不好意思，我刚刚训过她，可能语气不太好，她现在还有些情绪。回家了您也别发火，身体重要，孩子安全回来就好。” 　　裴舒玉摆摆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孩子就是任性，你就该多骂骂她，我不会心疼的！” 　　沈意眠走到裴舒玉身边，后者刚想开口，看她那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干脆只让她跟顾忱道了个谢。 　　母女俩刚准备离开，顾忱突然又叫住她们。 　　“差点忘了。”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沈意眠，“生日快乐。” 　　裴舒玉连忙道：“哎呀这怎么行？顾总，你帮了这么大的忙还破费……” 　　顾忱笑道：“只是个蜡烛而已，不值什么钱。我和沈意眠也算是老朋友了，是吧？生日嘛，就算是一点小心意。” 　　沈意眠看着他手里的袋子，恹恹道：“不用了，我不要。” 　　“还在生气我刚刚骂你？” 　　“没有。” 　　“那就收下。” 　　裴舒玉看顾忱一直好脾气的提着袋子，再看自家女儿还不懂事的板着个脸，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赶紧用胳膊肘拐了沈意眠一下，“人家举半天了，有没有礼貌？” 　　“不好意思啊顾总，这孩子脾气大得很，是我们太惯着她了。” 　　“没事。” 　　顾忱笑了笑，将袋子给裴舒玉，“那您替她收了吧。里面有两只，本来也是给你们一起用的。是我自用的牌子，有些舒缓作用。” 　　“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舒玉再不收也说不过去了。 　　她只得将顾忱手里的袋子接过来，又转头对沈意眠道：“等顾总生日的时候，你可要跟人家回个大礼，记住了没有？” 　　沈意眠懒懒掀了下眼皮，没有做声。 　　顾忱朝裴舒玉笑了笑，说：“不用跟我算得这么清楚的，那我就先走了。” 　　一路上，裴舒玉还是没忍住，说了沈意眠几句。 　　可沈意眠此刻对她的那些话一点也没听进去，只觉得今年的生日，真是过得糟糕极了。 　　一进门，她就立马往卧室里冲，裴舒玉一把抓住她，“往哪跑呢你？把东西拿进去啊！” 　　她说的是她提进来放在玄关柜子上的那个纸袋。 　　沈意眠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伸手将袋子拿过来，无意中却发现了放在一旁的那个手链盒子。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何家衍晚上送到她眼前的那只，立刻转头问裴舒玉：“何家衍来过了？”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乱晃，把人家差点也吓死了，非要去找你。我说，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我看何家衍平时一直都让着你，你还能跟他吵起来？” 　　沈意眠不动声色地将手链盒子收进纸袋里，“没什么，一些小事。” 　　“小事你能丢下他一个人走了？你这孩子，别的没见涨脾气倒是很大，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全赌气啊。这么晚了还去麻烦人家顾总，他虽然对你很照顾，你也不能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老是去找他，人家说你两句还耍小孩脾气，没大没小的……” 　　沈意眠没有回嘴，只是拎着纸袋子走到卧室门口，转身回头道：“妈你别说了，我以后不会去了。” 　　说完，房门在她身后重重的关上。 　　“嘿，还敢摔门……” 　　裴舒玉火气直冒。 　　要不是看在今天是这丫头的生日份上，她真想狠狠教训她一顿。 　　洗完澡，沈意眠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拆了包装，两只精美浮雕香薰蜡烛躺在纸盒里，立刻有阵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像是沐浴过后的肥皂清香，又像是衣服刚烘干时那种干净蓬松的气味。 　　柔和又清冽，就像那个人。 　　沈意眠立刻反应过来，那是顾忱身上的味道。 　　她一直好奇他用的什么香水，却又不好意思问。 　　原来，是这蜡烛的香味。 　　她点燃蜡烛，那股好闻的气味很快就充盈了整个房间。 　　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她闭上眼，心里想着一个人，伴着他的气味睡去。 　　睡梦中，她像是回到了夏天的青延山。 　　树林，小溪，萤火虫。 　　男人的头发，宽阔的后背，他身上的味道，重叠的影子。 　　突然，天上下起了雪，越来越大，是粉红色的。 　　她一转身，场景突转，又到了顾忱的办公室里。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的陆北夜景，突然脚下一空，猛地向下坠去。 　　她吓得想尖叫，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闭上眼，随即有人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胸膛很暖，味道也很好闻。 　　声音浑厚而低沉，像是在耳边鸣响震动的钟。 　　他抚摸着她的头，一声又一声的安慰她：“眠眠别怕，有老顾在。” 　　- 　　第二天，沈意眠把手链还给了何家衍。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也默契地都没有和对方多说什么。 　　下了第一节 课，辛歆就趁着沈意眠去上厕所的功夫凑到她身边问：“昨天，你和阿衍……” 　　可沈意眠只说：“没什么啊，吃了个饭就回去了。” 　　辛歆不太相信，去问何家衍。 　　没想到何家衍的答案也是一样。 　　两人表面都说着没事，但吃饭时坐在一起也不怎么说话，放学之后也是各走各的。 　　连班上的那些同学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像是闹了什么矛盾。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半个月，何家衍终于有些受不了了，私下里找到沈意眠说要谈谈。 　　两人约在学校的天台上见面。 　　何家衍酝酿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你是不是不想再跟我讲话了？” 　　沈意眠踢着脚下的石头，低声道：“反正你也觉得我是个爱钱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那天晚上不是有心说那些话的。” 　　“是吗？” 　　沈意眠看向他，“也许你之前不那么想，现在也不那么想，但你那个时候是那么想的，对吗？” 　　何家衍理亏地低下头。 　　他没有办法反驳。 　　那个时候，他确实是话不经大脑。 　　但他当时，确确实实是那么想过。 　　毕竟，成熟多金的男人，小女孩们都喜欢。 　　其实他是能理解的。 　　但他内心里也很清楚，沈意眠不是那样的人。 　　且不说她自己家里条件本来就不错，而且认识一年多来，沈意眠也从来都是要求跟他AA，极少因为他是男生就理所当然的让他买单。送她个什么东西，她一定会回礼个更贵的。 　　说她这样的人是为了钱，他真的很过分。 　　他已经为这句话懊悔了好些天，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卑鄙的人。 　　因为得不到回应，就恼羞成怒地去诋毁女孩子，这种做法他一向都很看不上。 　　没想到自己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对不起。我知道说出来的话没有办法收回去，我也不找什么借口。但我诚心跟你道歉，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 　　他语气诚恳，没有任何想要狡辩的样子。 　　沈意眠因此也态度缓和了些，语气也没有刚刚那么咄咄逼人。 　　“你还说了他。” 　　她浅声道：“你不该那么说一个你不了解的人。” 　　何家衍默了半晌，说：“嗯，我是不该去随意评价他。我当时真的是怕他忽悠你我才……对不起。” 　　“他才没有忽悠我……” 　　说到这里，沈意眠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生日之后，她还是没有怎么去联系顾忱。 　　那只香薰蜡烛，她都不敢再点了。 　　因为只要一闻到那个味道，她就会产生一种他就在近处的错觉。 　　这让她很难受。 　　而顾忱，也和以前一样。 　　只要她不主动，他也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什么忽悠，什么骗子。 　　反过来还差不多。 　　只不过她这个骗子，什么也没有骗到。 　　“他还把我当小孩呢，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你想多了。” 　　沈意眠闷闷道。 　　“他不喜欢你？” 　　何家衍问。 　　沈意眠摇摇头，“他……他都有结婚的对象了……” 　　“什么？！那你还喜欢他？” 　　沈意眠有些莫名地抬起头，“他不喜欢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他呢？万一他最后没结婚呢……万一……他以后喜欢我了呢？” 　　何家衍突然燃起一线希望，“那……那我能继续喜欢你吗？” 　　沈意眠一哽。 　　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尴尬地笑了笑，“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吧……” 　　“为什么？” 　　“因为……我以后应该也不会喜欢你……” 　　“……” 　　这么直接的吗？ 　　连个“万一”都没有吗？ 　　何家衍的心都碎成了渣渣。 　　沈意眠看着何家衍的脸色，突然觉得他挺可怜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和自己算是同病相怜。 　　只是，她可能还更幸运一点。 　　起码她没有直接表白，顾忱也没有直接拒绝。 　　只要顾忱还没有真的结婚，在她明确说出这件事之前，她都还是有希望的。 　　于是她拿顾忱的话来安慰他：“老顾说，以后到了大学，有的是谈恋爱的机会。所以你也不要气馁，你这么帅，成绩又好，以后肯定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你的，随便拉一个说不定都比我强。” 　　何家衍被她气笑了：“沈意眠，你为了我不再烦你，连自己都diss啊。” 　　“不是～我是说真的。” 　　沈意眠郑重地看向他的眼睛：“何家衍，你以后会遇到值得你喜欢又喜欢你的女孩子的。” 　　何家衍久久凝着她，突然就释怀地笑了。 　　是啊。 　　他才十七岁，人生还很长。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没必要在这一件事上纠结太久。 　　十六岁那年的惊鸿一瞥，就当宝藏一样藏在心底好了。 　　感情不可强求。 　　友情也是。 　　能遇到个好朋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沈意眠，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和以前一样。” 　　何家衍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沈意眠也迎着他的目光，弯起眉眼：“嗯，和以前一样。” 第43章 重要客户的女儿（一更）…… 　　平安夜当晚, 沈意眠左思右想的，还是给顾忱发了条节日祝福。 　　她太久没有“骚扰”他了。 　　虽然会时不时地忍不住，但一想到他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她就又能自己生好几天的闷气, 默默将编辑好的信息删掉。 　　离跨年夜还有几天, 何家衍就已经在计划着那晚的活动。 　　他说可以跟家里请假去看零点的烟花, 并鼓动着其他三人跟他一起。 　　他说这些的时候，沈意眠心里想的却是其他的事。 　　去年的跨年夜, 她在顾忱的办公室里曾夸下海口，说以后每年的跨年夜都去找他一起过。 　　她想, 顾忱肯定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但她自己记得, 总觉得既然说了, 就要履行它。 　　虽然他是有结婚对象的人了，但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也不算很过分吧。 　　想起来, 她真的好久好久没和顾忱一起吃饭了。 　　所以她拒绝了何家衍的邀请，跨年夜那天一放学，就打了个车去了顾忱的公司。 　　她没有事先告诉他, 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不在公司。 　　虽然很想跟他一起跨年, 但她又不想让他觉得她是非要跟他一起跨年不可。 　　就假装是顺路好了。 　　如果顾忱不在，她也不准备问他在哪, 就当没来过，直接回家。 　　她进总裁办时还不到下班时间，员工们大多都在。久违的看到她，他们都觉得有些亲切，有几个以前跟她说过话的，还主动跟她打招呼, 问她怎么都不来吃饭了。 　　就连简玟希这次看到她也像是比之前亲热了些，笑眯眯地问她是不是这段时间比较忙。 　　她含含糊糊地应着，简玟希看她往顾忱的办公室那边瞟了一眼，立刻道：“哦，顾总他在开会呢，要不你先到休息室去坐一会儿？你不是有卡吗？带着没？” 　　一听到顾忱在公司，沈意眠心底忍不住溢出几分偷偷的欣喜。 　　她连忙点了点头：“嗯嗯，我带着呢。” 　　那间休息室原本是给顾忱用的，就紧挨着他的办公室。 　　简玟希带着她往里走时，两人就听到办公室门口那边传来女人的抱怨声。 　　走到近前，沈意眠看到了许久没见的高泓。 　　而在他面前正不耐烦说着话的女人，正是那次顾氏周年慈善晚宴中和顾忱站在一起的唐乃茵。 　　高泓看到沈意眠，立刻跟他打了声招呼：“沈小姐，好久不见。你是来找顾总的吗？” 　　“我……” 　　沈意眠才说出一个字，唐乃茵就不客气地打断她，但视线落都没往她身上落一眼，只皱着眉数落高泓：“你怎么回事？我还跟你说话呢，怎么这么没礼貌？” 　　高泓抱歉地笑了笑，“唐小姐，不好意思，都是顾总的客人，我对您礼貌，也要对别人礼貌是不是？” 　　“顾总的客人？她？” 　　唐乃茵这才打量沈意眠一眼。 　　沈意眠身上还穿着校服，唐乃茵完全不记得在那场晚宴上见过她。 　　看她年纪很小，还素面朝天的，唐乃茵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招呼都不打，只冷嗤了一声。 　　她回过头对高泓道：“阿忱到底什么时候出来？你们这儿连个舒服点的地方都没有，还让我等？” 　　高泓好声好气的回复她：“我跟您说过了，顾总他在开会，时间不好说。楼下有贵宾休息厅，但您又不愿意去，那您就只能在外面的等候区或者会议室坐一下。” 　　“那我怎么知道我还要等多久啰？这么麻烦，你让我进去等不就完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小心我以后第一个把你开了，一点儿都不懂变通……” 　　沈意眠听见唐乃茵这么说高泓，心里一股无名火就升了起来。 　　虽然她是顾忱的结婚对象没错，但她还没嫁进顾家呢，怎么这么嚣张。 　　她刚想开口为高泓说几句话，简玟希在一旁先出了声：“沈小姐，我带你去休息室吧。” 　　唐乃茵一听“休息室”三个字，顿时睁大了眼睛看向高泓和简玟希：“为什么她能进去？！” 　　简玟希淡淡一笑，“这个我们之前跟您也解释过了，这间休息室是顾总专用的，后来特批只给沈小姐使用，我们没有权限带别人进去的，请您理解。” 　　“她专用？” 　　唐乃茵这才又仔细看了沈意眠一眼，“你一个小屁孩凭什么啊？” 　　高泓刚刚被唐乃茵吵了那么久也没出声直接反驳她，直到这时他才态度强硬了一些。 　　“唐小姐，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辞，沈小姐是顾总非常重要的朋友。” 　　沈意眠很感激地看了一眼高泓，这才扬着下巴道：“小屁孩怎么了？那你也进不去休息室！你牛什么啊？你家有钱了不起啊！” 　　“我就了不起！你家干什么的啊？” 　　唐乃茵看了一眼她校服上的字，“陆美附中……你叫什么啊？我明天就能让你退学你信不信？不知天高地厚！” 　　“你以为我怕你啊？我叫——” 　　沈意眠正要报出自己的大名，高泓连忙喊了一声：“顾总！” 　　所有人都朝着顾忱的办公室看，高泓趁势溜到沈意眠旁边，在她耳边小声道：“沈小姐，别跟她直接杠，划不来的……” 　　“高泓！” 　　唐乃茵发现情报虚假，气得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刚想再训斥他，顾忱办公室的门这次是真的开了。 　　顾忱从里面走出来，看着站在门外的四人。 　　“吵什么？” 　　高泓刚要开口，唐乃茵抢先走到他身边，委屈道：“阿忱～他们欺负我！他们连休息室都不让我去！还说那是那小屁孩专用的，她谁啊她？！” 　　顾忱没有理她，只看了一眼沈意眠，问：“找我有事？” 　　沈意眠突然觉得这种场面下，自己有点像是格格不入，连忙摇摇头，“没……没事。我就是路过楼下上来看看，我待会还约了同学跨年呢。” 　　“嗯，我现在有点忙。” 　　“哦，我这就走了！” 　　沈意眠连忙转身逃也似的从办公回廊跑出去。 　　身后，她听到唐乃茵还在不依不挠地问：“那丫头到底是谁啊？叫什么名字？我明天就让我爸去找陆美附中的领导！” 　　顾忱那边的声音很沉静，“一个重要客户的女儿，你不要去招惹她。” 　　沈意眠走到门外时，眼睛已经不知不觉就红了。 　　「一个重要客户的女儿」。 　　这大概就是她对于顾忱而言，唯一的身份吧。 　　零点的烟花准时升上夜空。 　　沈意眠站在家里的阳台上，看着那一颗一颗彩色火球在空中炸开，噼里啪啦地汇成星星点点，然后消失在夜色里。 　　顾忱这个时候在干嘛呢？ 　　大概是和唐乃茵在一起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阳台上像是格外的冷，烟花好像也没那么漂亮了。 　　回到卧室时，手机上已经有了不少新信息。 　　而其中，竟然有一条顾忱零点时给她发的。 　　【沈意眠新年快乐】 　　她看着那一行字，鼻子一酸。 　　不知是开心还是失落，竟掉下泪来。 　　-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都要早一些，寒假培训班的时间也因此相对缩减。 　　裴舒玉和沈立商量后，没有再给沈意眠报名。因此期末考试一结束，裴舒玉就带着沈意眠回了江临。 　　江临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光是一月就已经下了好几场雪。 　　在陆北习惯了暖气的沈意眠变得有些不太抗冻，一时间也懒得往外跑，天天窝在家里不是写作业就是画画。 　　裴舒玉总觉得她安静的有些反常，看她天天都宅在家里，忍不住念叨着让她出去走走。 　　“我看湖彬美术馆最近不是有画展吗？你别老窝在家里，要不去那转转。” 　　沈意眠一听她提起这个地方，更加不想去了。 　　自从在顾氏地产见过唐乃茵之后，她本来已经强迫着自己暂时不要去想顾忱了。 　　裴舒玉这么一说，让她又忍不住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顾忱回了江临没有。 　　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他的生日，去年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因此什么表示也没有。 　　但今年就算她知道了，她又能做什么呢？ 　　除夕的前一周，陈弈川去找顾忱吃饭，顺便问了句他过年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一起。 　　顾忱却说：“今年不回去了。” 　　“又不回去？为什么？” 　　陈弈川有些意外。 　　去年，顾忱到了初四才回了趟江临。 　　那几天，孟窈正好回了法国，所以他总觉得顾忱是在躲她。 　　顾家这种大家族，老人又还健在，一向都很重视春节这种传统团圆的节日。 　　他以为顾忱不回去过年也就是一次的偶然事件，没想到他今年又不准备回。 　　面对他的询问，顾忱只是淡淡解释了一句：“公司的事情太多。” 　　陈弈川不太相信地看他一眼，“是因为公司的事，还是因为那位唐家小姐啊？” 　　前阵子他就听秦陆阳说过，那唐乃茵从去年年底就来了陆北，一来就直奔顾忱公司。不仅在总裁办以未来老板娘的身份闹了一番，还非要搬到他家里去住，说要跟着他一起回江临过年。 　　他和秦陆阳都知道，顾忱不太喜欢唐乃茵这人。 　　但他向来为人绅士，自然不会像秦陆阳那样当着别人的面甩脸子。 　　更何况现在顾氏和唐家正合作着国内最大商业综合体的项目，顾忱终究是个生意人，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就置这层关系于不顾。 　　所以对他来说，现在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先避开她。 　　顾忱没有回答，只是问他：“又是秦陆阳说的？” 　　陈弈川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那你和唐乃茵这联姻……你准备怎么办？” 　　顾忱很淡定地夹了一筷子菜，似乎一点也不太担心地答：“我自有安排。” 　　- 　　小年夜那晚，沈意眠自己家吃了个简单的年饭。 　　席间，沈立和裴舒玉聊起拜年的事，后者想到什么，立刻提醒沈立道：“顾总那边我们是不是要表示一下。上次眠眠生日那次，可把我吓得够呛，多亏了顾总，要不然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立边吃边道：“这些我都有考虑，礼物都备好了，只不过人家今年过年没回江临，只能让你到时候带回陆北再给他了。” 　　裴舒玉有些意外，“顾总他不回来过年啊？” 　　“嗯，我前几天给他打电话了，说是工作忙，不回来了。” 　　“这大过年的也不回家啊……自己留在陆北多冷清……” 　　沈立抬眸幽幽看裴舒玉一眼，“你倒是挺关心人家的啊。” 　　裴舒玉回瞪他：“我这不就是好奇嘛……你说顾总这个人吧，看起来哪儿都好，就是……” 　　她半天没说那后半句，搞得沈立心里像吊了半截一样难受。 　　“就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就是……有点不太真实，好像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似的。” 　　沈立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切……他这段位的，能让你看出喜怒哀乐那就完了……”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骂我啊沈立。”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这两人总是说着说着就能斗起嘴来，沈意眠早就习惯了，事不关己地在一旁埋头吃菜。 　　刚刚的那一大段对话，她只听进去了一件事—— 　　顾忱没有回江临。 　　他要一个人在陆北过年。 　　除夕夜，如同往年习俗，沈家的亲戚老小都齐聚在沈意眠爷爷的老宅子里。 　　吃完年夜饭，大人们和小孩们各自成团，看电视的看电视，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屋里热闹非常。 　　沈意眠被拉着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玩着手游，心里却总是不自觉地就记挂起千里之外的那个人。 　　她也不知道顾忱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吃了饭没有，有没有人陪他说话。 　　他那样的人，过年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呢？ 第44章 大人打小孩（二更）…… 　　快到零点的时候, 家人们都聚在客厅，等待着辞旧迎新的那一刻。 　　沈意眠偷偷跑到没人的阳台上，还是忍不住给顾忱打了个电话。 　　“沈意眠？” 　　电话一接通, 沈意眠倒是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嗯……是我……” 　　她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老顾, 你……吃饭了没有啊？” 　　顾忱在那头轻轻笑了一声, “都几点了，当然是吃过了。” 　　“你一个人吃的吗？吃的什么啊？” 　　“嗯, 一个人，煎了块牛排。” 　　“就……就牛排？一个菜啊？” 　　“嗯。” 　　顾忱顿了顿, 问她：“你吃了什么？” 　　“那可多了～” 　　沈意眠回想了一下年夜饭的饭桌, 一股脑将二十几道菜几乎全给他报了一遍。 　　“我跟你说, 我大姑做的葱爆羊肉可好吃了，还有粉蒸排骨……我奶奶也有个拿手菜……下次你来我家吃吧, 肯定能吃撑。”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只是一通电话的时间，她像是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什么都想告诉他的小话痨。 　　顾忱没打断她，就这么一直听着。 　　偶尔“嗯”那么一声, 表示他还在听。 　　阳台是露天的, 沈意眠呵出的白气一次又一次的氤氲进浓重的夜色里。 　　冷空气灌入，夜风寒凉, 她渐渐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多久。 　　她连忙停下，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 　　明明憋了这么久不理他，现在怎么像是被禁言之后刚刚放出来的喷子似的，什么无聊的话都去跟他讲。 　　真是丢脸死了。 　　“怎么不说了？” 　　顾忱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出声。 　　沈意眠摸着自己逐渐发烫的耳根, 小声道：“其实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忱在那头笑了笑，“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沈意眠自然知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是不可能的。 　　有些话，还不是时候。 　　不合时宜的说出来，很多事情可能就变了。 　　她仰头看向夜空。 　　今晚的江临上空的云很多，没什么星星。 　　不知道陆北有没有，他看没看见。 　　“老顾，你一个人过年，孤单吗？” 　　她轻声问。 　　顾忱那头很安静，连电视的声音都没有。 　　他一时没有回应，话筒中只剩下他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答：“有一点。” 　　“那我陪你说话会不会好一点？” 　　月亮躲进云里，顾忱的心也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了起来。 　　在这深冬的夜里，寒意似乎全被那少女的温柔声线驱散。 　　“嗯，好多了。”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了下来，“谢谢你。” 　　“谢什么啊……” 　　突然听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谢她，沈意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远处隐约的鞭炮声中，身后的屋内传出小孩们的齐声倒计时。 　　“十，九，八，七……” 　　“老顾，快到零点了！你听到了吗？” 　　沈意眠激动道。 　　隔着一道门，她跟着其他人一起倒数：“四，三，二，一……” 　　电视里传来欢天喜地的音乐声。 　　邻里四周，鞭炮噼里啪啦接连炸响，还有冲天炮倏地冲向夜空，划出若干闪亮光影。 　　“老顾，新年快乐！” 　　女孩儿几乎是喊着，声音也跟着她的飞扬的眼尾雀跃起来。 　　即使隔着上千公里，在空无一人的公寓里，顾忱似乎也能看到她此刻眉眼弯弯笑着的样子。 　　那个总在节日记挂着他的小孩，好像就在身边。 　　他坐在床前的地毯上，面前是好久都没有拿出来的天文望远镜。 　　沈意眠曾经想说要看看的那个。 　　他一向不喜欢热闹。 　　但此刻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他头一次觉得，一个人过年好像也挺没意思的。 　　有个小孩在身边吵吵闹闹，原来也挺好。 　　“沈意眠。” 　　他叫了她一声。 　　但那头实在太吵，她像是没有听到。 　　之后，传来一声拉门滑动的声音，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啊？你刚刚是不是叫我啊？我这太吵啦，你说什么了？” 　　“我说，” 　　顾忱顿了顿，“沈意眠，新年快乐。” 　　- 　　顾忱的生日正好是今年的大年初七，而裴舒玉计划返回陆北的时间则比这个时间足足晚了五天。 　　回江临的时候，沈意眠本来也没想特意要去给顾忱庆生。 　　但自从除夕夜那晚和他通了长达半小时的电话之后，她好像又有些不争气地想要去找他了。 　　月初时，她就有意无意间向裴舒玉试探，想看看她有没有早点回去的打算。 　　但裴舒玉好不容易这个寒假可以在江临多待会，自然是没有考虑过。 　　眼看着离初七越来越近，沈意眠开始有些着急。 　　一直到了初六，她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便和裴舒玉提出要提前回去。 　　裴舒玉实在搞不懂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去年暑假，她也是这样一下子说要来，又一下说要走。 　　现在在家里待的好好的，又突然说要回陆北。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沈意眠？” 　　裴舒玉拿着衣架怒视她。 　　沈意眠瑟瑟蜷缩在沙发角落，“我……我……英语寒假作业落在陆北了……” 　　“什么？！” 　　裴舒玉抡着衣架就冲了过去，“我走之前是不是让你好好检查东西了？！你怎么老丢三落四的？！你怎么没把自己落了呢？！啊？！” 　　“爸！爸！救命啊！！” 　　沈意眠眼疾手快地爬到沙发边边上，手扒着墙边，朝着书房里大喊。 　　沈立立刻冲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你看你惯的这个好女儿！我迟早被她气死我！” 　　裴舒玉捂着心口，觉得浑身上下都开始疼。 　　“我自己回去嘛，又没让你跟我一起回……我都跟辛歆室友说好了，先住到她们寝室去。辛歆跟我一起，学校还有宿管，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嘛……” 　　“现在是这个问题吗？！我说的是你丢三落四想一出是一出的问题！” 　　“我错了嘛……你别生气了，会变丑的……” 　　裴舒玉拿着衣架指着她怒斥：“你还说！我变丑就是你害的！” 　　沈立连忙揽住裴舒玉的肩膀，“不丑不丑，你怎么会丑呢……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说说她……” 　　“你说个屁，就知道护着她！”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沈立连哄带拉地将裴舒玉哄上了楼，沈意眠这才敢从沙发的角落出来，战战兢兢地看着两人背影。 　　其实她觉得挺对不起裴舒玉的，但是…… 　　顾忱的生日可一年只有一次啊。 　　当晚零点，她给顾忱发了条生日祝福。 　　顾忱给她道了谢，又有些奇怪的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沈意眠神秘兮兮地回复他：【秘密】。 　　其实，去年夏天常去他办公室的那段时间，她趁他不在，悄悄问了高泓。 　　但她不想让顾忱知道。 　　第二天一早，裴舒玉和沈立将她和辛歆一起送到机场，对两人千叮万嘱，才目送着她们进了安检。 　　辛歆因为过年家里太吵，决定早点回学校赶作业。 　　沈意眠得知后，立刻提出要跟她一起。 　　她没有如实告诉她顾忱生日的事，只用了对裴舒玉一样的说辞，怕节外生枝。 　　何家衍一听他们俩要提前回陆北，立刻主动提出要去接机。 　　所谓的接机，也就是一行三人一起从机场坐地铁回了市区。 　　沈意眠借口说要先回家收拾东西，让何家衍和辛歆先回了学校。 　　到家放好行李，她立刻给高泓发了条信息，问他顾忱在不在公司。 　　高泓很快就回复：【沈小姐，我们公司放十天假，后天才上班，顾总应该在家】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顿时让沈意眠有些灰心。 　　不上班？ 　　不上班她怎么给他惊喜？ 　　她今天凌晨什么都没提，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回来这事。 　　她本来还想着串通一下高泓，就在办公室里埋伏着，等顾忱下班的时候跳出来吓吓他。 　　可现在顾忱在家，那她该怎么办？ 　　她想了好久，最后给顾忱打了个电话。 　　先是乱七八糟的扯了一通，最后才装作无意地问了他一句：“老顾，你在干嘛呢？” 　　听筒那边有人声，他像是在外面。 　　然后她就听到他背景中里传来一句女声：“欢迎光临新唐百货CBD中心店，谨在新春佳节之际……” 　　伴随着这声广播问候，顾忱回答她：“我在外面有点事。” 　　沈意眠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试探道：“庆祝生日吗？” 　　顾忱说：“不是。” 　　他那边顿了一下，说：“我现在不太方便，晚点回给你？” 　　沈意眠连忙道：“哦，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事，你忙吧。” 　　挂了电话，沈意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总觉得顾忱像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她知道。 　　她想了想，还是背上画筒，打了个车直奔新唐百货。 　　新唐百货最贵的东西都在一到三层，她从一层开始慢慢地往上逛，到了三层也没看到顾忱的人。 　　难不成是去楼上吃饭了？ 　　可现在才是下午三点，还不是吃饭的时间。 　　大概是走了吧。 　　她有些泄气地乘扶梯下楼，刚快要到二楼，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女人正从一家品牌店里出来。 　　而跟在她身后的，正是顾忱。 　　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手里已经提了不少袋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唐乃茵很不耐烦地回头催促他，“能不能快点啊？袋子又不重。” 　　顾忱面无表情地抬手看了看表，说：“你买很多了，可以走了吗？” 　　唐乃茵撅了撅嘴，“走什么啊？我还没逛完呢……” 　　沈意眠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一股情绪从胸腔直往上涌。 　　怪不得刚刚他没有明说，原来是陪那大小姐逛街呢。 　　还是在他生日的这天。 　　她好想就地遁形，但电梯匀速往下，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往反方向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顾忱似是有感应般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正好就看到她狼狈地在电梯上逆行却原地踏步的傻样。 　　“沈意眠？” 　　顾忱喊了她一声。 　　她无奈地转过头，尴尬地朝他挥了挥手。 　　话没说出一句，人就已经被送到了电梯尽头。 　　她不得已走了几步到顾忱面前，酝酿了半天只尴尬地蹦出一句：“Hi……这么巧……” 　　顾忱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刚。你……在这干嘛啊？” 　　沈意眠鼓起勇气问他。 　　顾忱还没开口，唐乃茵就上前一步隔到两人中间，极不友好地冲着沈意眠道：“你瞎了吗？没看见旁边还有人吗？谁让你随便跟阿忱说话的？” 　　顾忱脸色一沉，刚想开口，沈意眠却先冷声道：“哦对不起啊阿姨，我刚刚没看到你。” 　　唐乃茵顿时满脸通红，立刻瞪着她道：“你叫谁阿姨？！你知道我是谁吗？！这百货都是我们家的！” 　　沈意眠挤出一个虚假又甜美的笑容：“哇…阿姨你好有钱啊，可是，你没钱请人教你怎么讲礼貌吗？” 　　“你……” 　　唐乃茵委屈地看向顾忱，摇着他的手臂跺脚：“你看她！” 　　顾忱拿开手臂，冷冷瞥了她一眼，“是你出言不逊在先，她也没说错。” 　　“什么？” 　　唐乃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我是你未婚妻！你不帮我出气反而向着别人？” 　　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沈意眠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瞬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这时才意识到，不管怎么样，唐乃茵是要和顾忱结婚的人。 　　那她跑这么大老远的给顾忱庆祝生日，似乎是有点可笑了。 　　她正有些低落，突然听见顾忱冷声道：“唐小姐，今天陪你出来，纯属礼节，请你不要多想。另外，你刚刚对我朋友不礼貌，我希望你能跟她道歉。” 　　唐乃茵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根本没听懂他说了什么。 　　半晌，她才开口道：“你说什么？纯属礼貌？” 　　她冷笑一声，“顾忱你是不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我们唐家提出这门亲事，可是给你脸了。你这样对我，我要是告诉我爸，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顾忱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看了一眼沈意眠，语气明显的缓和道：“你先去一楼找个咖啡店等我，我待会去找你，好吗？” 　　唐乃茵这种从小到大众星捧月的人，哪受过这种区别待遇。 　　她气得眼睛发红，咬着牙快步走向沈意眠，伸手就大力地朝前扇过去，一点余地也没留。 　　沈意眠下意识地往后躲，一个不平衡直接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顾忱眼疾手快地抓住唐乃茵的手腕，呵斥道：“够了！” 　　顾忱并没有用力，唐乃茵一下子就挣脱了开。 　　见顾忱正要去扶沈意眠，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又想伸脚去踢。 　　顾忱察觉到她的意图，立刻转头看向她。 　　她断断续续和他打交道半年，头一次见到他眼里透出那样的冷厉。 　　像是正欲捕食的猛兽，静待着最后致命一击。 　　她不自觉的喉咙一紧，伸出去的腿又收了回去。 　　沈意眠没有留意到这些。 　　她此刻还有些懵逼，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就发了疯。 　　顾忱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又给她拍了拍裤腿。 　　“没事吗？” 　　沈意眠摇摇头，看了一眼还在瞪她的唐乃茵，没有委屈也没有动怒，只是嘀咕了一句：“怎么还大人打小孩呢……” 　　见她第一次承认自己是“小孩”，顾忱也不知怎么的，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些想笑。 　　“好了，你先下去等我。” 　　“哦。” 　　沈意眠闷闷应了一声，转身乘手扶梯下楼。 　　顾忱目送了她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来，脸色又恢复到之前的阴沉。 　　周围有些看热闹的人，顾忱将唐乃茵叫到一边，也不说话，只是拿出手机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唐乃茵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原本没准备去看，但顾忱用眼神示意她，“看看。” 　　她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面对面的还要发信息。 　　但当她打开顾忱发过来的那几张照片之后，脸色顿时煞白。 第45章 嫁给喜欢的人 　　照片中, 唐乃茵正从一座别墅里出来。 　　而她身边亲昵挽着的人，正是江临上流圈子里有名的霍家大少爷霍礼鸣。 　　霍家的资产常年在全国财富榜稳居前三，这些年的的投资几乎是遍布各个领域, 最近正主打母婴和亲子市场。 　　霍礼鸣作为霍家长子, 平时常在公众面前露面, 可以说是霍家的门面和代言人, 知名度不比娱乐明星差。 　　他比顾忱大两岁，四年前就和唐家的大女儿, 也就是唐乃茵的姐姐结了婚。 　　两人婚后育有一儿一女，在外人面前一向都很恩爱, 是圈内出了名的模范夫妻, 还成双入对上过电视节目, 收了不少国民好感度。 　　而在唐家的家庭聚会上，唐乃茵总是一口一个“姐夫”叫的亲热, 还总是说自己羡慕姐姐找了这么好个老公, 不知道自己以后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而私下，她早就和霍礼鸣暗度陈仓。 　　霍礼鸣一向行事小心，唐乃茵以为, 没有人会知道, 她和霍礼鸣的不正当关系，已经持续了两年。 　　她更没有想到, 看着没有脾气的顾忱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你……你调查我？” 　　她紧紧握着手机，不服气地盯着他。 　　顾忱不慌不忙地收起手机，淡声应道：“我可没这么说。” 　　唐乃茵故作镇定的笑了笑：“这照片能说明什么？我跟我姐夫关系好罢了，一起走路都不行？” 　　顾忱微微扯了扯唇角，“唐小姐，如果我就这么几张照片, 我自然是不会轻易发给你了。西郊别墅，天麓酒店，年底的北海道……还需要我再举例吗？” 　　此话一出，唐乃茵立刻意识到，顾忱知道的远比她想象中多得多。 　　她这才有些慌了，凝眸问他：“你想怎么样？” 　　“唐小姐，” 　　顾忱语气温和，眸中却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我对你的私生活没有兴趣，不想把这些不堪的东西直接放到你父亲或姐姐面前。我对唐家提出的婚事也不感兴趣，希望你也是。” 　　唐乃茵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顾忱并不想和她结婚，但她这个人，越是难得到的东西就越想要，也并不太在意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乐趣只在于占有。 　　当初，她也是觉得霍礼鸣这人看起来清高不好搞定，才心血来潮的主动接近。 　　越是觉得危险刺激，就越是想玩，这样才有成就感。 　　她看着顾忱的脸半晌，突然觉得这人好像比她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原本以为是杯无味的温开水，没想到也有沸腾的无从下口的时候。 　　为了不娶她，这顾家少爷还真是挺下功夫的。 　　她突然来了兴致，颇有兴味地看着他：“顾少，你这么认真干什么？这桩婚事对我们来说是个双赢的事情，你也没必要这么抗拒嘛。结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你也照样可以去找其他的女人啊，我这个人很大度的，又不介意。我们和平发育，互惠互利，不好吗？” 　　顾忱听完她的话，轻轻摇了摇头。 　　“结婚对我来说，不是你说的那么儿戏。” 　　他顿了顿，直接得出结论：“既然唐小姐觉得没什么，那么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连跟她周旋的耐性都没有，干脆地转身就走。 　　唐乃茵也不是真的就那么无所谓，赶紧叫住他：“喂！你真的以为你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爸我就会怕你嘛？我是唐家人，我家里人都是向着我的，你搞清楚！” 　　顾忱笑了笑，看起来依然是谦和有礼，态度却无退让。 　　“那你觉得，对于你父亲来说，是你重要，还是唐家的名誉重要？还是和霍家的关系重要？对于霍家，是你的名誉重要，还是他们的利益重要？他们还会让你留在江临吗？我们顾家，会不在意你这些事吗？” 　　他用着最温和的语气说着咄咄逼人的话，言语间自信又冷静，似乎笃定她没有什么退路。 　　唐乃茵突然喉咙发紧，背脊也窜起一丝凉意，不自觉就被他的态度影响，顿感不妙。 　　“唐小姐，我是给你个选择，不代表我没有其他选择。” 　　顾忱看着她渐渐僵硬的脸色，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最后留下一句：“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眼见着他就要走，唐乃茵有些慌了，一把拉住他，“那……那我要怎么跟我爸说啊？” 　　顾忱抽出手臂，淡淡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那我要按你说的做了，你怎么保证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你只能相信我。” 　　顾忱看着她犹豫的神情，懒得再去说服，只最后补充：“还有，楼下那个小孩，你不许动她，明白吗？” 　　沈意眠此时正坐在一楼的一家咖啡店里。 　　一杯拿铁已经喝了大半，她才看见顾忱终于推门进来。 　　她赶紧朝他招招手：“老顾，这里！” 　　顾忱走过去刚坐下，沈意眠就起身道：“你喝什么呀？我去给你买。我刚刚点了一杯海盐拿铁，还挺好喝的。” 　　“不用了。” 　　顾忱拉着她重新坐下，“刚刚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有啊，我就是没站稳……” 　　沈意眠撇了撇嘴，“不过，那个女的好凶啊……吵架就吵架，怎么还动手呢。哎，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 　　顾忱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这丫头还担心自己被个女人打了吗？ 　　“老顾……” 　　沈意面欲言又止地抬眸看他一眼，“你……真的要跟她结婚吗？她……她以后会不会家暴你啊……” 　　顾忱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是担心这个？” 　　“不是……” 　　沈意眠心虚地嘀咕了一声。 　　她当然是更担心他结婚的问题了。 　　顺便担心他婚后会不会挨打。 　　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对女人还手的那种人。 　　“我不会跟她结婚。” 　　顾忱说。 　　沈意眠的脑子里像是“叮”的一声脆响。 　　这句话来的直接又突然。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她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不会跟她结婚，你不用担心我被家暴。” 　　“可是，她不是你未婚妻吗？” 　　“我没有什么未婚妻。” 　　“可是你家……” 　　沈意眠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人生大事，我可以自己做主。” 　　顾忱看着她仍是懵懂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也是，以后结婚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知道吗？” 　　他的手掌只是在她发丝间轻轻摩挲了那么一下，沈意眠却觉得浑身像是被点燃了似的，周围的空气也随之升温，灼得她好热。 　　不算安静的咖啡店内，她能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快速跳动着。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 　　顾忱笑了笑，问：“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是来找我的？” 　　他这么一说，沈意眠才想起今天的正事，连忙将背后的画筒脱下来给他。 　　“我……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老顾，生日快乐啊～” 　　“谢谢。” 　　顾忱接过画筒，打开朝里面看了一眼，“是画？” 　　“嗯，你不是说，让我不要送你贵重礼物，那我就只能画画了。” 　　顾忱一边将画抽出来一边道，说：“挺好的，我很喜欢。你这样每年都给我送画，等你以后出了名，我是不是要发财了？” 　　“嗯，应该会的。不过，你舍得卖吗？” 　　沈意眠一脸认真，顾忱忍不住失笑：“还真舍不得。” 　　他将画卷小心地展开。 　　这次她的画不再抽象。 　　有树林小溪，还有萤火虫。 　　他看出来了。 　　她画的，是去年的那个仲夏夜。 　　那一晚，他和她一起待了大半个小时就匆匆告别。 　　顾忱仔细端详着，问：“这一幅又叫什么名字？” 　　沈意眠抿了抿嘴，偷偷看向他的侧脸：“叫……藏匿。” 　　和他一起看过的那些风景，还有当时藏在心底的那些心思。 　　全都留在了这幅画里。 　　她不敢说的太明白。 　　既怕他知道，又怕他一点也不知道。 　　“藏匿……” 　　顾忱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扑扇了几下。 　　下午的阳光从玻璃那头透过来，打在他的脸颊上，将他脸上的绒毛都映得清晰可见。 　　沈意眠盯着这好看的男人出了神。 　　在他二十九岁生日的这一天，她贪心的想要许下一个愿望。 　　她希望，顾忱老得慢一些，她长得快一些。 　　等他不再把她当小孩。 　　她想，嫁给他。 　　- 　　听说沈意眠是自己先回来的时候，顾忱还是把她说了一顿。 　　沈意眠自然是不想让他知道她是为了他，一口咬定是自己忘带作业，“顺便”回来给他庆生。 　　晚饭后，沈意眠先回了趟天禧城拿行李。 　　她邀请顾忱上楼坐坐，可后者坚持就在楼下等她。 　　拿了东西之后，顾忱送她回了学校。 　　因为还没开学，学校周围比平时冷清了不少，有些餐馆也关了门。 　　沈意眠看着学校附近的萧瑟场景，突然灵机一动，转身问顾忱：“老顾，这几天我能去你公司吗？” 　　顾忱说：“你不是要做作业吗？” 　　“是啊～” 　　沈意眠望着眨巴眨巴眼，“可是我们宿舍那么小，学校食堂也没全开，你看外面餐厅也关了不少……” 　　顾忱一看她开始扯理由，就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暗中觉得好笑，温声道：“你想来就来，只是作业一定要认真做，不要老想着找我玩，我也有工作。” 　　“我不会打扰你的！” 　　沈意眠伸出三根手指，“我除了吃饭就在休息室写作业，偶尔……我是说偶尔……你要是不忙的话，我陪你说说话嘛，嘿嘿……” 　　“你陪我还是我陪你啊？” 　　“都一样嘛。” 　　久违地看到沈意眠那狗腿子笑容，顾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就有些喜欢这丫头在身边了。 　　有她在时，他才觉得自己没那么紧绷，也没那么孤单。 　　比起“顾总”，他更像一个活生生的“老顾”。 　　之后的几天，沈意眠天天早上从学校出发前往顾氏，除了吃饭就是待在休息室午睡，写作业，一直到在食堂吃了晚饭再回来。 　　有时候顾忱下班早，会送她回学校。 　　辛歆在学校门口碰到过几次，忍不住好奇的问她：“你和顾总……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沈意眠也没遮遮掩掩的，大方道：“朋友啊～嗯……就跟忘年交那种吧。” 　　辛歆不太相信，“你天天去找他，你们不是谈恋爱吗？” 　　沈意眠脸一红，连忙道：“什么呀……没有～我就是在他公司做作业而已，也就是吃饭的时候才见一见。再说了，我还没成年呢，谈什么恋爱啊……” 　　辛歆憋了半天，才忍不住问她：“那你怎么不答应阿衍啊？” 　　何家衍跟沈意眠表白失败这事，两人都没有承认过。 　　但辛歆心里很清楚，何家衍肯定是被拒绝了。 　　她总觉得，是因为顾忱。 　　从去年夏天开始，她就觉得这两人不太对劲。 　　沈意眠一直没好意思跟辛歆说自己喜欢顾忱的事，见她现在问起，她终于如实道：“是我单方面喜欢老顾……不过我们什么都没有，我想等成年后再说。” 　　“可是他大你那么多！” 　　“我知道啊，可我也会长大的嘛……” 　　“可是，等你长大他都老了啊。” 　　沈意眠低下头默了半晌，低声道：“可我就是喜欢他啊……” 　　难道相差十二岁就不可以喜欢了吗？ 　　辛歆的话并没有影响沈意眠什么。 　　以前，她总觉得三十岁像是已经很老了，都是叔叔辈的。 　　可现在，她觉得三十岁嘛，也就只是比她大个十几岁而已。 　　顾忱，高泓，秦陆阳，陈弈川…… 　　他们看起来其实也都不老嘛！ 　　开学之后，她又回到了高一下学期时那样，时不时的就去找顾忱吃饭。 　　她的“顾忱专用”速写本，也不知不觉间就攒了三本。 　　这半年，她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每一天，都离她的十八岁又近了一些。 　　六月初，沈立到陆北来看她。 　　正好那天是周末，沈意眠在家休息。 　　沈立刚进门时还怔了一下，差点没认出她来。 　　许久没见，当初学生气的小丫头如今出落得倒有些成熟女孩的样子了。 　　她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轮廓收紧，五官的钝感因此少了很多，眉眼间也随之多了一分媚眼如丝的娇态。 　　以前清瘦的身形如今也有了曲线，穿着吊带短裙时，沈立都忍不住提醒她不要这么穿着出门。 　　沈意眠还有些不自知地低头看看自己，“为什么不能穿出门？这裙子多好看啊。” 　　沈立摇摇头看她一眼，“都是大姑娘了，多少注意点。还有和男孩子，也要注意保持距离了。” 　　沈意眠的耳朵只听进去“大姑娘”三个字，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越来越接近“女人”了。 　　也意味着，她离顾忱越来越近了。 　　期末考试之前，鸿鹄画室发布了今年的「暑期特别计划」。 　　早在春天，陈弈川就联系了巴黎国立美术高等学院，希望能合作举办一次暑期游学活动。 　　陈弈川的父亲是国内外知名的雕塑家，年轻时曾在这所学院学习三年，之后又在巴黎生活四年，与学院的几位老师都是老相识。 　　陈弈川为此去了一趟法国，活动也很顺利的谈了下来。 　　这次的游学活动内容非常丰富，除了参观法国各大知名美术馆，户外写生等传统项目外，还有和国外大师直接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对于成天呆在教室里的这些中学生们来说，是开拓视野的绝佳时机。 　　因此在通知出来之后，虽然价格昂贵，很多家长们还是争先恐后的报名，都想让自己的孩子趁着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出去涨涨见识。 　　裴舒玉更是很积极地当天就把钱交了过去。 第46章 那个姐姐 　　沈意眠并不是第一次出国。 　　但离开父母自己去这么远的地方, 还是二十天，她心里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出发的前一天, 她跟顾忱打了个电话。 　　她知道顾忱经常出国, 肯定知道法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再探探口风问问他喜欢什么, 到时候还能给他买个礼物让他惊喜惊喜。 　　可是电话打过去时，立马就被掐断了。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 顾忱才给她回过来。 　　这段时间，顾氏地产和新唐集团合作的北岸综合体项目正到了重要阶段, 顾忱因此也时常出差, 每天从早忙到晚, 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沈意眠打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和项目组的人开会。 　　因为采购材料环保参数超标的问题, 合作的施工方那边迟迟不能开工, 项目进度严重停滞不前，让他一时焦头烂额。 　　他已经忙得忘了沈意眠要出国的事，直到她接起电话, 他才想起来出发时间就是明天。 　　“你不认路, 到了国外可不能到处乱跑了，一定紧紧跟着陈老师, 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跟着大部队的。” 　　“国际漫游开了没有？” 　　“开了，你不是之前说过嘛。” 　　“太忙了，我忘了。” 　　顾忱走到落地窗前，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老顾，你是不是很累啊？” 　　顾忱动了动脖子, “有点。” 　　“你去休息室按摩一下吧，偶尔休息一下才能继续工作嘛，你忘了去年你阑尾炎的事了？” 　　顾忱轻笑了一声，“怎么？现在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我哪敢教训你啊……” 　　沈意眠糯声糯气的，“我这是关心你好不好。” 　　“算了，你那休息室我又进不去。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沈意眠头一次听他说休息室进不去，意外的愣了一下。 　　“什么你进不去啊？你是老板你进不去？” 　　顾忱有些无奈她的后知后觉。 　　这丫头用休息室一年了，还以为他能进去。 　　“休息室只有你和简玟希能进，你现在才知道？” 　　“啊？我才知道啊。” 　　“……” 　　顾忱沉默半晌，最后总结出两个字：“傻瓜。” 　　第二天，沈意眠跟着另外十三名学生一起从陆北国际机场出发。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一行人到达目的地巴黎。 　　头一周，陈弈川和另外两名带队老师带着学生们去了巴黎市内及周边几个著名的博物馆和美术馆。 　　这些馆内藏品众多，随便挑几个都是素描的好素材。陈弈川一边讲解，学生们一边临摹，一个景点都能待上一整天还不够。 　　除了大型场馆，陈弈川这次也安排了一些小众画廊，想让学生们多看看一些不同风格的现代作品。 　　前几个月他来巴黎时，孟窈看到他的朋友圈，主动联系了他。 　　去年冬天，她在巴黎开了一家画廊，专门收集一些小众作品。 　　做到如今，业内口碑算是不错。 　　听说他的这个活动，孟窈主动提出想要参与。 　　两人从小就认识，同学多年，陈弈川自然也是爽快答应。 　　孟窈的画廊名叫「MIST」，位于巴黎圣马丁运河畔，是巴黎小众艺廊比较集中的一块区域。 　　为了不影响画廊的正常营业，陈弈川带着学生们去的比较早。 　　一行人到达时，孟窈特意站在门口迎接，还给每个学生都发了一件画廊的小纪念品。 　　她脑后扎着个低发髻，碎发垂在温婉清秀的脸颊两边，上身穿一件淡蓝色真丝衬衣，耳朵上吊了一对设计感十足的白色几何耳环，与她下身的米白色伞裙相呼应。 　　虽然打扮简单，却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好几个男学生都忍不住偷偷看她，女学生们私下也在讨论。 　　“听说那个姐姐是陈老师的同学。” 　　“看起来好有气质啊，一点也不像快三十的人呢～” 　　“他俩还挺配的～” 　　“我也觉得！” 　　沈意眠也觉得孟窈挺漂亮的，而且是高级大气的那种。 　　她的整体风格和简玟希很像，都是知性大姐姐型。 　　只不过，自从她又总是去找顾忱之后，简玟希对她的态度又逐渐冷淡，再也没有初见时的那种“善解人意”的感觉了。 　　而孟窈则比简玟希看起来更文弱一些，又带着些艺术家的慵懒气质，气质更为柔和。 　　她忍不住八卦的戳戳何家衍：“哎，你们男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种大姐姐？” 　　何家衍看了一眼孟窈，撇了撇嘴，“还好吧……反正我对姐弟恋没什么兴趣……但我觉得……” 　　他突然压低声音：“陈老师肯定喜欢这种类型。” 　　沈意眠扑哧一笑，不自觉就多看了孟窈和陈弈川几眼。 　　孟窈转头时，正好对上她的眼神，随即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沈意眠顿时被她的笑容俘虏，特意绕到门口去看墙上贴着的馆长介绍。 　　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硕士毕业，拿过奖，开过画展，又办了画廊，还和时装周电影节等活动有合作。 　　这个姐姐可真厉害。 　　沈意眠心中感叹，忍不住把门口的介绍拍了张照发给顾忱：【这个漂亮姐姐是陈老师的同学，好厉害啊】 　　发完这条消息，她突然想起来。 　　她以前听顾忱说过，他和陈弈川是一个学校的，只不过不同级。 　　那他会不会也认识孟窈？ 　　于是她又发了一条：【你认识她吗？】 　　这个时间，正是国内的凌晨，她并没有指望顾忱马上回复，直接将手机收了起来。 　　重新往里走时，学生们已经分散到了画廊各处。 　　沈意眠在一楼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自己特别感兴趣的作品，于是准备去二楼看看。 　　连接的走廊在户外，她按着指示牌的提示走到庭院，正好看见孟窈和陈弈川正站在角落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出于礼貌，她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孟窈朝她笑着点点头，目送她上了楼，又回到刚刚的话题。 　　“所以，唐家为什么主动放弃联姻？这不像唐家的风格啊。” 　　陈弈川笑了笑，“谁知道呢。反正唐乃茵就是不愿意，好像说是嫌忱哥太闷了吧。她那个脾气你知道的，说不要就是不要，谁都拦不住。” 　　孟窈忍不住笑出声，“阿忱也会被人嫌弃啊，真是难得。” 　　陈弈川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说：“你当初不也嫌弃他吗？不然为什么当初没跟他在一起？” 　　孟窈收了笑，抬手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我不是嫌弃他……” 　　她声音也低了许多，“只是那个时候我也不是很懂这些……而且当时，我也没感觉他有那么喜欢我。” 　　陈弈川看着她的脸，“所以你现在后悔了？” 　　孟窈立刻抬头道：“谁说我后悔了？” 　　“那你问我这么多关于忱哥的事干嘛？” 　　孟窈默了半晌，问：“他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吧？” 　　陈弈川笑了一声，“你就是后悔了。” 　　孟窈这次没有否认。 　　她轻轻将烟灰掸进盒子里，“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主动一点，会不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他其实是个不懂表达的人。我们当时都太年轻了。” 　　陈弈川猛吸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慢慢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念念不忘。” 　　孟窈看向他：“那又怎么样呢？我不能再试一试了吗？” 　　- 　　沈意眠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孟窈和陈弈川两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到了一楼，她看见孟窈正交待员工将一幅画打包，陈弈川站在一旁像是等着。 　　“长途运输我怕弄坏了，就麻烦你人肉带回去一下了。这幅画我可是找了好久，阿忱肯定会喜欢。” 　　陈弈川半开玩笑地看着她：“为了忱哥折腾我，你还真不客气啊。” 　　孟窈也转头笑道：“跟你我还客气什么。走之前我请你吃顿巴黎最好的餐厅，怎么样？有没有抚慰你受伤的心灵啊？” 　　沈意眠听见两人似乎是提起顾忱，在原地站着听了会。 　　直到看到陈弈川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她才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去，“那个……这个是要给老顾的吗？” 　　孟窈颇有意味地看向她：“老顾？” 　　沈意眠反应过来，赶紧道：“哦，不是……我是说，顾总。” 　　孟窈探究性地看向陈弈川，后者解释道：“忱哥的朋友。” 　　“哦……” 　　孟窈朝沈意眠笑笑，“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小的朋友呢。” 　　沈意眠抿了抿嘴，“我不小了，我很快就要十八岁了。” 　　孟窈意识到她像是有些不开心，立刻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道歉：“对不起，是我说错了。十八岁，都是大人了～” 　　她打开旁边的一个展示柜，伸手拿出一枚银质的戒指。 　　沈意眠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孟窈拉起，一枚指环轻轻套入了她的食指。 　　“呀，刚刚好～” 　　孟窈浅笑着看她，“这戒指就算是姐姐给你的赔礼，也提前祝你成人快乐，好不好？” 　　那是一枚精细的手工戒指，中央有一个镂空的不规则星星形状，简约却很特别。 　　沈意眠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自己的手，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满脸通红。 　　“不用了姐姐！我也没有怪你，怎么能平白无故收你礼物呢。“ 　　她边说边低头去摘戒指。 　　孟窈拉住她的手，“怎么会是平白无故呢？既然你是阿忱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新朋友见面，我作为姐姐，送你礼物很奇怪吗？” 　　沈意眠愣了住，一时想不到什么说辞来回应。 　　“这小玩意我本来也是准备着用来送人的，不算贵重，但也是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好吗？” 　　沈意眠有些无措地看向陈弈川。 　　陈弈川安慰似的冲她笑了笑，“没事，既然是你孟窈姐姐一片心意，就收下吧，这可是她自己做的。” 　　他这么一说，沈意眠忍不住又看了那戒指好几眼，感叹道：“哇……姐姐你好厉害啊，什么都会……” 　　孟窈看着她笑起来，“这有什么厉害的，有机会我教你，你也能很快就学会的。” 　　陈弈川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好了，我们也该走了。沈意眠，你先过去跟着张老师集合，我稍后就来。” 　　“嗯。” 　　沈意眠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孟窈，眼睛一弯，跟她打了声招呼：“姐姐，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礼物啊～拜拜～” 　　“好，拜拜～” 　　孟窈笑着朝她挥挥手，目送着她步伐轻快地走远，才回头问陈弈川：“她和阿忱挺熟的？” 　　陈弈川点头，“嗯，忱哥跟她父亲认识，平时很照顾她。” 　　“是嘛。” 　　孟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十八岁……年轻真好……” 　　她还记得她十八岁那年，年轻，懵懂，意气风发。 　　那时，她是江藤私立高中出了名的校花，长得漂亮成绩又好，还画得一手好画。 　　每到课间，都有很多其他班上的男生跑到她教室门口偷偷看她，还有不少人私下里向陈弈川打听。 　　她和陈弈川从小学就是同学，一直到高中，两人又都是学画画的，关系一直很好。 　　虽然每到一个新学校，都会传出他俩是一对的绯闻。但大概是因为太熟了，她对陈弈川一直没有什么别样的感觉。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认了这两人确实只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高中之后，陈弈川因为家里的关系去靳娴那里学画，由此认识了顾忱。 　　那时，他和顾忱秦陆阳那群人常玩在一块，时不时也会叫上孟窈。 　　也就是那个时候，孟窈和顾忱产生了交集。 　　那时的她很耀眼，是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明里暗里对她有好感的人不计其数。 　　唯独顾忱面对她时总是很冷淡，反而显得格外特别。 　　她知道，顾忱是顾家的二少爷，容貌出众家世又好，也是江藤高中的名人。 　　她本来也没想跟他发生点什么，只是把他当作陈弈川的朋友。 　　可后来的某天，秦陆阳口无遮拦的开她的玩笑惹她生了气，顾忱竟动手打了他。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顾忱发火，所有人都很意外。 　　也是那个时候大家才发觉，顾忱对孟窈似乎是不一样的。 　　后来，他们都说顾忱喜欢她，总是撺掇着让他主动些。 　　孟窈心里也暗自期待着，私下里也会跟他示好。 　　可不管别人怎么起哄，她怎么试探，顾忱都没再露出什么异样。 　　孟窈向来都是被人追的对象，从没主动接近过谁。 　　即使心里对顾忱是有些好感和好奇，但他这个反应，让她心里多少有些挫败。 　　直到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顾忱没有征兆地在她家门口等她。 　　他手里拿着准备好的生日礼物，还有一封信，口中支吾又笨拙地说出一句：“生日快乐。” 　　那封信不长，是摘抄的一首诗。 　　没有露骨的词汇，却句句暗藏着爱慕。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大概是自尊心作祟，又任性惯了，第二天竟直接将他写给她的信贴到了学校的公告栏上。 　　自那之后，大家都知道了顾忱喜欢孟窈这件事，还说原来这木头少爷也会暗恋，表面还装着像是性冷淡似的，说话及其难听。 　　其实赌气做完这件事之后孟窈就有些后悔了，但那个时候，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做错的，因此从来没有跟顾忱道过歉。 　　她以为这件事之后，顾忱会讨厌她，疏远她。 　　可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咸不淡，任那些人怎么说都无动于衷。 　　直到他大一暑假的那晚，他将她叫了出来，对她说：“孟窈，我要去美国了。” 　　那时，孟窈实在忍不住问他：“顾忱，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顾忱避开她的目光，沉吟许久，没有回答。 　　孟窈气急不过，直接扔下一句：“那你出国关我什么事，你以后别找我了。” 　　自那之后，顾忱就真的一次也没联系过她。 　　后来孟窈留学去了法国，两人越离越远。 　　她懂事之后给他道过歉，可顾忱只是回复淡淡两个字——“没事”。 　　那些年少的旧事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以顾忱今日的地位，没有人再拿这个事情出来说笑。 　　只有秦陆阳这个不怕死的，还会时不时的调侃几句。 　　偶尔节假日在江临遇到，两人就像是普通朋友一样，只是微笑着打个招呼，从来没有深聊。 　　这些年过去，孟窈后来又交了几个男朋友，可顾忱却一直没有谈恋爱。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时不时地想起她十八岁生日那晚，少年垂眸不敢看她的青涩模样。 　　那晚他送她的那只藤蔓形状的镯子，如今她依然好好保存着，还跟新的似的。 　　只是现在的顾忱，却和之前那个少年已经截然不同了。 第47章 不怕，有老顾在 　　从孟窈画廊回来那天的晚上, 顾忱才迟迟地回了沈意眠的信息。 　　顾忱：【认识】 　　沈意眠收到回复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往上一翻，才记起自己问了什么。 　　她也没想太多，连忙拍了一张自己右手戴着戒指的照片发给顾忱：【孟窈姐姐送给我的, 好看吗？】 　　顾忱：【嗯还不错】 　　沈意眠看着那只戒指上的星星, 突然有些失落。 　　她好羡慕顾忱的这些朋友们。 　　他们见过顾忱在她这个年纪时的样子, 陪他走过了那么多时间。 　　而她那个时候, 还是个在上幼儿园的孩子。 　　什么时候，她才能和孟窈一样, 成为一个自信又成功的成熟女人呢？ 　　那样的人，顾忱一定会喜欢的吧。 　　在法国的这段日子, 裴舒玉都会时不时的打电话给女儿, 叮嘱她注意安全。 　　而顾忱这段时间实在很忙, 沈意眠给他发消息一般很久才回复。 　　久而久之，她也就忍着两三天再给他发一次, 生怕打扰他工作。 　　到达法国的第三周, 接近游学尾声，余下的大多都是些讲座和交流类的活动。 　　傍晚，沈意眠拉着何家衍在酒店附近的商店溜达, 想给家人朋友和顾忱买些礼物回去。 　　两人正在一家手作糖果店里转悠, 陈弈川的电话忽然打过来，问沈意眠现在在哪。 　　想起前一年青延山的事, 沈意眠还以为陈弈川是要训她又私自乱跑，赶紧回道：“陈老师我可没乱跑啊，我和何家衍就在酒店旁边那个糖果店里，一会儿就回去了。” 　　陈弈川那头似乎很急切，根本不在意她现在在干什么，只催促着：“你现在马上回来, 马上。” 　　沈意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陈弈川一向都是不紧不慢的性子，此刻他的语气少有的郑重和焦急，她也不敢耽搁，立刻拉着何家衍出了门。 　　到了酒店大堂，陈弈川正来回踱步地等她。 　　一看到两人，他赶紧将沈意眠拉到沙发边坐下，并示意何家衍先回房。 　　何家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嘴上答应着，走到电梯前时又趁陈弈川不注意折了回来，躲在附近偷听。 　　“什么事啊陈老师？” 　　沈意眠不明所以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陈弈川欲言又止，心里也开始没底。 　　“你现在给你妈回个电话，你家里……可能有点事。” 　　沈意眠的心猛地一沉，立刻紧张道：“什……什么事啊？” 　　陈弈川面露难色地默了半晌，语气似是安慰：“你先给你妈打电话。不管出什么事情，你不要慌，老师会帮你安排。” 　　听到陈弈川这个回答，沈意眠立马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悸得厉害。 　　她赶紧拿出手机给裴舒玉拨过去，那头才响了一声就接起，而后传来裴舒玉发颤的声音：“眠眠……眠眠……” 　　母亲的声音逐渐带着哭腔，几乎哽咽得无法完整地说出后半句。 　　沈意眠只觉得头皮发紧，大热天的，一股幽幽凉意却直往她心里面灌。 　　“妈……妈你怎么了？你别急啊，好好说～” 　　裴舒玉那头呜咽几声，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嘶哑道：“你爸他……你爸他在医院，情况不是很好，你赶紧回来吧，快点……我怕……” 　　她言语间断断续续的，明显已经是手足无措。 　　在沈意眠印象里，裴舒玉一向遇事冷静，性格又泼辣，她从小到大，好像从没看过母亲这个样子。 　　后者语焉不详，沈意眠更是着急。还好这时，电话被沈立的姐姐沈雁接了过去。 　　“眠眠，我是大姑。你听我说，你先别慌，我们刚刚跟你老师说过了，让他给你安排最近的航班回国。你航班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让你姑父去接你。你不要急，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听到了吗？” 　　沈意眠的眼眶发红，拿着电话的手都有些抖。 　　前几天她明明还和沈立视频通过话，怎么好好的人就突然进了医院呢。 　　“我爸他怎么了？大姑，他是病了吗？” 　　沈雁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手术室，压着心头的哽咽，尽量镇静道：“你爸下午从溪川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车祸，现在在做手术。没事的孩子，你先回来，回来再说，啊～” 　　挂了电话，沈意眠像疯了一样的往电梯冲。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回国。 　　裴舒玉是家里的长姐，做事一向很有魄力，不会轻易的崩溃。 　　她刚刚听电话里裴舒玉那个状态，就知道沈立这次绝对不是一般的受伤，肯定很严重。 　　沈意眠跑到电梯前，何家衍已经给她提前按开了门。 　　“眠眠，你先别急啊，不会有事的。” 　　沈意眠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安慰的话，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可她也顾不上难过，眼泪随意抹了几下就跑着出了电梯。 　　她回到房里开始着急地收拾行李，同屋的女生看她歇斯底里地一股脑将东西往箱子里塞，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默默地站起身离她远了一些。 　　陈弈川一直跟在沈意眠身后，看着她那个样子，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站在门口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负责后勤的老师给他打了电话，说是现在暑期飞机票不那么好买，最近的一个航班要等到第二天下午出发，否则就只能买第二天早上的头等舱。 　　“没有更早的航班了吗？” 　　陈弈川问。 　　“没有了陈老师，明天早上九点这个是最早的了，也没几个位子了，订不订啊？” 　　“你等我再想想。” 　　挂了电话，陈弈川内心焦灼，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意眠。 　　头等舱不是他现在考虑的问题，只是就算是第二天早上，也距离现在足足有十几个小时，再加上路上转辗的时间，到医院起码都是两天之后了。 　　刚才他听裴舒玉的意思，沈立是在高速上出的事，伤势严重。 　　手术中形势瞬息万变，几个小时都有可能来不及，等这三四十几个小时过去，万一是最坏的情形，沈意眠还赶得上吗？ 　　他实在是有些不忍去想。 　　如果能今晚就飞，如果有更快的方式…… 　　陈弈川思绪一顿，突然想到了千里之外的顾忱。 　　顾忱是生意人，人脉和手段都比他多得多。他们几个一般有什么难事，也总是习惯找他去帮忙解决。 　　他连忙给顾忱拨了个电话，但那边没接，于是他又打了一次。 　　国内同一时间，顾忱正坐在顾氏地产会议室的主位上，脸色铁青。 　　北岸商业综合体的项目从上个月开始就颇为不顺，最近他调查才发现，是他们公司内部出了问题。 　　于是上午开始，他就召集了项目组各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过来商讨，结果在会上又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瞒上欺下，假公济私，推卸责任。 　　都是他在工作里最讨厌最不能容忍的。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他已经罢免了两位部门经理。 　　消息很快就传到公司内部，搞得员工们个个都有些紧张，不知道会不会波及自己的部门。 　　此时，他的气压很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脸色。 　　室内气氛凝重，谁也不敢轻易出声，巴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手机在桌上连续震了两次，他这才有些不耐地低头看了一眼。 　　陈弈川这人做事一向极有分寸，一般不会在他没有接的情况下又打一遍电话，除非是有急事。 　　他冷眼扫了在场的人一眼，不得已拿起电话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什么事？我在开会。” 　　陈弈川也来不及说“不好意思”了，开口便道：“你知道沈意眠家里出事了吗？” 　　顾忱神色一凝，立刻问：“不知道，什么事？” 　　“她爸爸出车祸进了医院，好像很危险。她妈打电话给我，说让她尽快回去。” 　　顾忱立刻看了高泓一眼，问：“她现在人呢？” 　　“收拾行李呢，小姑娘慌得要死，我现在给她订回去的机票，结果最早只能明早九点出发。我怕……” 　　陈弈川叹了口气，“忱哥，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他知道，顾忱有一架私人飞机，平时有个急事他会用到，比普通航班能快上许多。 　　但他们现在是在国外，顾忱那架飞机恐怕是派不上用场，可顾忱从小到大都是他们当中最聪明的，办法一向很多，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也要问问。 　　顾忱默了几秒，很快就道：“你帮我看着她点，我去想办法，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他直接走到高泓身边，“剩下的会议你来主持，我有点急事，需要离开一下。” 　　高泓从来没有遇到过顾忱开会开到一半突然离场的情况，一时愣在原地。 　　还没等他答应一声，顾忱就已经着急地走了出去。 　　看着会议室的门晃晃荡荡关上，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觉得像是逃过一劫。 　　只有高泓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替老板说些什么。 　　陈弈川打电话的功夫，沈意眠很快就将东西全部塞进了箱子里，拉着箱子就要出门。 　　她急匆匆地走了几步，就被陈弈川拦住，“你去哪？” 　　沈意眠两只眼睛红红的，满眼都是着急：“不是坐飞机回去吗？现在去机场啊！” 　　她说着人就往外冲，陈弈川连忙将她拉住：“你先别冲动，今晚已经没有航班回国了，你再等一等，我们在想办法，好吗？” 　　沈意眠此刻心里全都是沈立，只知道要走。 　　让它坐在房间里干等，根本不可能。 　　她其实根本没有领会到陈弈川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去拉她的箱子，“我要快点走！我来不及了！” 　　何家衍听到陈弈川的话，连忙也去拦她，却被她一股蛮力往外推。 　　他怕伤了她，不敢用力去挡，一时间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个丫头推到了角落。 　　“沈意眠！” 　　陈弈川着急地吼了一声，“你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 　　他见她终于脚步一顿，连忙趁势夺下她手里的东西，拦到她前面堵住去路。 　　“你这个样子，家里人会更担心的。我知道你着急，但是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理智一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沈意眠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做声，陈弈川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我跟忱哥说了，他在想办法，我们要相信他。” 　　沈意眠这才像是清醒了些，有些不太确定的问：“……老顾？” 　　“嗯，老顾。” 　　陈弈川暗中松了口气，带着她回房间里坐下。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顾忱的电话回了过来。 　　“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了私人飞机，我给你发个地址，你尽快送她过去，两个小时后就可以飞。” 　　陈弈川愣了一下，着实是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你怎么弄的？” 　　“找了个朋友帮忙，以后再细说。” 　　顾忱顿了顿，“弈川，你让沈意眠接电话。” 　　陈弈川连忙将电话交给沈意眠，“是忱哥。” 　　沈意眠连忙接过来，一听到顾忱喊她的名字，她的情绪就再也压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顾……我爸他……我爸他……”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顾忱没法跟她好好说话，只能安静地等她哭完。 　　他听着她抽泣的声音，心里也像是缺氧一般，闷得难受。 　　直到沈意眠的哭声小了一些，他才再度开口道：“沈意眠，你听我说，你先好好听我说，可以吗？” 　　“嗯……” 　　沈意眠一边抽抽着，一边哽咽着应道。 　　“事情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我现在就回江临去看看情况，你现在先跟着陈老师去机场，然后坐飞机回来，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到了。我就在这边等着你，你一下飞机就能看到我，好吗？” 　　“我……我一下飞机……就能看见你……” 　　“嗯，一下飞机就能看见我。” 　　听着顾忱的声音，沈意眠那颗慌乱得无处安放的心，也跟着他平稳的声线渐渐安定下来。 　　“你会等我？” 　　她像是怕他反悔，哑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顾忱那边几乎是立刻，不带任何犹豫地应声：“我等着你，放心。” 　　这次的游学活动还剩四天时间，陈弈川作为带队人不好丢下剩下那么多学生提前回国，只能安排生活老师先跟着沈意眠一起回江临，再让她转机返回陆北。 　　这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坐私人飞机，从进机场开始就有些懵懵的，一路都乖乖地跟着那位不认识的行程管家。 　　上了飞机之后，生活老师好奇的四处打量，沈意眠的心里却像始终压着块石头，什么兴致也没有，一直头靠窗户没精打采地坐着，睡也睡不着，就这么蜷在座椅里地坐到了终点。 　　下机时，她的脚都肿了，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嘴唇发白，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气色。 　　开了手机，她才看到沈雁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说是沈立已经做完了第一个手术，此刻人还在ICU里。 　　她百度了一下ICU，知道那就是还没有脱离危险的意思，所以她并不能安心。 　　正值国内凌晨五点，天还未亮。 　　远处的建筑物还被笼罩在夜色里，高高低低，模糊得只有一个轮廓。 　　沈意眠的意识也是模模糊糊的，总觉得此时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明明上一秒，她还穿梭在欧式老建筑里，跟何家衍笑着讨论要买什么东西第二天要去哪个市场转转。 　　怎么现在，她就突然到了江临，沈立又突然躺在了医院里生死未卜。 　　浑浑噩噩地跟着管家走进航站楼，她这才回过神来想到顾忱的话。 　　他说他会等他，说她一下机就能看见他的。 　　还不等她四处张望，前方便传来那道熟悉的低沉声线：“沈意眠，这里。” 　　他真的在。 　　就在离她几步路的前方。 　　那人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衣，领带也没打，领口随意地松着几颗扣子，头发也像是没怎么打理过，下巴上还有了些青茬。 　　这好像是她头一次看到他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没了平日里的完美精致，很陌生，却又无比的熟悉。 　　本来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可看到顾忱对她微微一笑时，沈意眠却忍不住蓦地眼头发热，鼻子一酸，抬脚就朝他奔过去，迫不及待地扑进男人有着温度的怀里。 　　这一刻，她抱住他，才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真实。 　　“老顾……” 　　她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接着在他怀里呢喃道：“我好害怕……” 　　顾忱的两只手臂紧紧地揽住她，一只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声音温柔的像是这黎明前的薄雾。 　　“眠眠不怕，有老顾在。” 第48章 谢谢你（一更） 　　他的手心很暖, 胸膛也是。 　　身上依然是那种好闻的味道。 　　沈意眠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神经也没那么紧绷了。 　　顾忱见她像是平静了一些，这才扶起她轻声问：“好些没有？我们去坐车？” 　　沈意眠点点头, 又像个小孩子似的去牵他的手。 　　顾忱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但看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又不忍心地将手递了过去。 　　到了车上, 顾忱这才跟她说起医院的情况。 　　“我去医院看过你爸爸了，他现在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在ICU里还要看他的恢复情况。所以你先不要着急，要对他有点信心, 待会到了医院, 要好好的跟爸爸说说话, 让他加油好起来，好吗？” 　　沈意眠点点头。 　　“你在飞机上睡了吗？” 　　顾忱轻声问她。 　　沈意眠摇摇头。 　　“那吃了东西没有？” 　　她又摇摇头。 　　“那你现在睡一会儿, 我到了叫你？” 　　“不想睡。” 　　她靠在车边, 眼神放空地看向窗外。 　　车内安静下来，顾忱不再说话。 　　窗外，天空正渐渐泛起青白, 一抹粉色的早霞慢慢从云层后沁出。 　　随着天光渐亮, 金色的晨光从云层中破茧而出。 　　顾忱看着那逐渐变幻着的色彩，下意识地想要去叫沈意眠。 　　一回头, 却看她歪着头，已经睡了过去。 　　嘴上说着不想睡，却抵不过身体的疲劳。 　　顾忱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她的眼睫紧闭，胸口有节奏的起伏着。 　　不知是不是空调冷风吹着她穿短裤露出的两条长腿，她皱着眉头在座椅上翻了个身。 　　顾忱将旁边的西装外套拉过来, 轻轻披到她的身上，盖住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渐渐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的身体渐渐有了变化。 　　他真的不能像以前那样，再把她当作一个小孩了。 　　下车之前，沈意眠将西装还给顾忱。 　　顾忱却还是将衣服披到她身上，温声提醒：“医院冷气大，还是穿上。” 　　两人到了ICU门口，沈雁和沈意眠的大伯正躺在一旁的板凳上小憩，裴舒玉却还睁着眼在那守着。 　　短短两天，她像是苍老了十岁，眼里没了之前的那股活力和光彩，满脸都是疲惫。 　　沈意眠本来决定进了医院就不要再哭，可第一眼看到母亲那个样子时，却还是忍不住就掉下泪来。 　　“妈……” 　　她轻轻叫了一声。 　　裴舒玉缓缓转过头来，一看到她，立刻站起来跑过去抱住她。 　　“眠眠……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都是哑的。 　　来的路上，沈意眠像个孩子般的无助。 　　可此时她却将眼泪憋回眼里，反过来拍着母亲的背安慰：“妈，没事的。别担心，爸会没事的。” 　　这时，沈雁和大伯也醒了，立刻过来安慰娘俩。 　　顾忱见状，示意手下的人将沈意眠的行李箱放在一旁，默默退到一边准备就此离开。 　　“老顾！” 　　沈意眠突然喊了他一声。 　　裴舒玉连续熬了几天，意识不太清醒，并没有留意到她的这个称呼。 　　倒是沈雁有些意外地看了顾忱一眼。 　　裴舒玉朝顾忱弯了个腰，“顾总，真是谢谢你了……” 　　顾忱连忙也鞠躬回礼，“别这么说，我没有帮上什么忙。沈太太，我就先不打扰了。待会我找人送点吃的过来，沈意眠也没有吃东西，你们都要吃点。” 　　沈意眠连忙上前几步走到他跟前，“你……要走了吗？” 　　顾忱耐心跟她解释：“我陆北还有急事，得先回去一趟，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会找人帮你处理。等我空一些，就回来看你，行吗？” 　　沈意眠知道，这是她们家的事，顾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没有理由留下他。 　　可是，她就是有些舍不得。 　　她点了点头，见顾忱已经转身，忍不住又叫他一声：“老顾。” 　　顾忱回头看向她：“嗯？” 　　沈意眠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只说出那中规中矩的三个字—— 　　“谢谢你。” 　　- 　　一周之后，沈立终于出了ICU，情况也在慢慢好转。 　　但这一次的车祸很严重，他全身上下受伤不止一处，后期还要进行几次骨科手术，根本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沈家所有人都觉得现在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很幸运了，毕竟捡回来一条命，也没有伤到重要的器官，不会特别影响沈立以后的生活自理能力。 　　而当时给沈立开车的老李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还没撑到去医院，人就没了。 　　据说，当时老李是疲劳驾驶，撞上了对面正常行驶的一辆大车。 　　那辆大车的司机为了躲避撞上高速护栏，受伤严重，到现在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 　　司机家是江临周边一个县城的，全家老小本来指望着他吃饭，如今断了经济来源，还要面临高额医疗费用，情绪都非常激进。 　　这场事故是沈立这方的全责，当时驾车的老李是主要责任人。 　　但老李是个可怜人，早年丧妻丧子，后来一直孤家寡人，家里如今只剩一个七十多岁的母亲，根本没有能力去处理这些事情。 　　大车司机的家人拿不到钱，就只能找上当时同样在场的沈立。 　　沈意眠的姑姑伯伯将人拦在医院外面，和他们讲道理他们不听，只一口咬定沈立要承担连带责任。 　　后来，他们听说沈立是晋合银行的行长，医院闹不成就去晋合门口闹。 　　拉横幅，静坐示威，找电视台，能做的都做了。 　　晋合那边被闹的没办法正常营业，名誉也受到损害。 　　高层考虑到沈立如今的身体状况，最后给了他一些人道补偿，还是进行了劝退处理以一劳永逸。 　　大车司机家却不罢休，天天去医院堵人，非要沈家拿钱出来。 　　他们还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沈意眠的信息，叫嚣着要去学校闹，让她上不了学。 　　沈家一时焦头烂额，沈意眠的大姑一直不同意给钱，觉得这事跟沈立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沈立却觉得，老李会疲劳驾驶，也是因为开车之前，他因为工作一直各处奔波，老李也连带着没有好好休息。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他不能说一点责任也没有。 　　再说，那群人如今走投无路，根本不讲道理。 　　他不想逼得他们走极端，万一害了家人，更加得不偿失。 　　所以最终他同意了赔偿一部分治疗费用，想先平了这场风波再说。 　　一个月后，沈家与大车司机家人达成协议，一次性赔付一百万元。 　　而老李过世这件事，沈立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出于人道，又让裴舒玉给李妈妈送了二十万过去。 　　这样一来，家里的流动资金几乎都空了。 　　沈立前期手术费已经花了不少，马上沈立又要迎来一场手术，裴舒玉连夜将股票基金赎回，这才缓了燃眉之急。 　　沈意眠这是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家里人开始为钱操心。 　　她无意中听到裴舒玉和沈雁在聊沈立后期康复的事，意思好像是要花不少钱。 　　沈雁一直在安慰裴舒玉，说家里人都会帮忙，让她不要担心。 　　可裴舒玉一向自尊心很强，也不喜欢欠别人的，虽然说是这么说了，但总不能心安理得就用别人的钱。 　　所以思来想去，她决定把江临的别墅卖掉，换个小点的房子。 　　这些她都没当着沈意眠的面说。 　　沈意眠马上高三，最重要的事就是高考。 　　这些年的努力，成败在此一举。 　　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出了这种事，夫妻俩都为此有些心烦。 　　沈意眠也能感受到家人的压力，于是她趁裴舒玉心情还算是可以的时候问她：“妈，我们家……是不是没钱了？” 　　裴舒玉立刻睨她一眼，“谁跟你说我们家没钱了？我跟你说啊，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你现在就一心想着高考，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沈意眠不甘心，又道：“要不……把陆北的房子卖了嘛……江临的房子你们还要住的。” 　　裴舒玉这才明白她肯定又偷偷听了不少家里的事，神色郑重道：“眠眠，你听好了。陆北的房子，你的学费，培训费，还有你的嫁妆，这些东西爸爸妈妈都会给你留着。现在家里还没有到你想的那种情况，换房子也是因为你爸现在腿脚不好，我们换个带电梯的，他也方便。” 　　她摸了摸她的头，“总之这些都不关你的事，明白吗？” 　　“哦……” 　　沈意眠悻悻应了一声。 　　心里却想，怎么不关她的事呢？ 　　难道她不是沈家人吗？ 　　好像不管她多大，裴舒玉还把她当个小孩，什么正经事都不跟她商量。 　　明明她都快要成年了。 　　眼见着沈意眠开学在即，裴舒玉心里有些焦虑，不知道陆北那边该怎么办。 　　沈立现在还在住院，马上又有一场重要手术，后期治疗也需要时间。虽然家里的亲戚说可以帮忙照料，但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离开。 　　但沈意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高三关键时期，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陆北生活。 　　请个保姆，非亲非故又天高皇帝远的，她也不放心。 　　沈意眠知道她的顾虑，主动跟她提出要搬到学校宿舍去。 　　这样，她的食宿都能在校内解决，还和辛歆互相有个照应。 　　裴舒玉和沈立商量之后，觉得这个算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做法，于是立刻联系学校说明了情况，给沈意眠申请了住校。 　　八月底，顾忱抽出时间回江临探望了沈立一次。 　　他这个时候才听说大车司机闹事的事，立刻提出要找个律师来帮沈立处理。 　　沈立一向不想欠他人情，更何况现在他也不是晋合的行长了，立刻婉拒了他的好意。 　　返程时，顾忱顺便把沈意眠也一起捎回了陆北。 　　裴舒玉本来是想着和沈意眠一起回一趟陆北，但沈立的手术就在三天之后，医生嘱咐的事项很多，她实在是没法走开，只能拜托顾忱顺便照顾一些。 　　下了飞机，顾忱先把沈意眠送回了天禧城，让她去收拾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进沈意眠在陆北的家，沈意眠去了卧室整理，他就在客厅里坐着等。 　　沈意眠进进出出好多次，一会儿找这个，一会儿找那个。 　　顾忱的眼睛都被她晃晕了，再也不能事不关己，只能站起来帮她一起找。 　　“我有个小电扇的，粉色的，你帮我看看在不在那里。” 　　“我那双新拖鞋呢……阳台上有没有啊？” 　　“我有个珍珠发卡在不在那个抽屉里？” 　　“蓝牙音响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我放这儿了啊……” 　　顾忱也跟着她在房子里晃来晃去，到最后，硬是身上都炸出一身汗来。 　　下楼时，他突然觉得挺好笑的。 　　从小到大，他都没做过这种零碎的事，竟被一个小丫头使唤来使唤去的，他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看着门口“禁止男士入内”的牌子，顾忱打消了准备送沈意眠上楼的想法。 　　他看着阿光将箱子从后备箱拎出来，转头问沈意眠：“你自己上去可以吗？” 　　“可以啊，我搬得动。” 　　沈意眠接过箱子，向阿光道了声谢。 　　这时，辛歆从楼上跑了下来。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顾忱，这次突然一见，总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比之前更帅了，气质也更为成熟了些。 　　“顾总。” 　　她有些局促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顾忱认出她，浅笑着跟她点了点头，“你好，辛歆是吧？” 　　见顾忱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辛歆有些受宠若惊，“是……我是辛歆。” 　　“常听沈意眠提起你，以后你们住一起了，可要互相照应。” 　　“嗯嗯，我会的。” 　　顾忱点点头，转头对沈意眠摆摆手，“去吧。有什么事情或是缺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沈意眠点了点头，拖着箱子转身朝宿舍楼走去。 　　顾忱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回事，总有种不太放心的感觉。 　　他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沈意眠！” 　　沈意眠回头看向他，“啊？” 　　“注意安全。” 　　顾忱嘱咐道。 　　“知道啦！” 　　沈意眠应了一声，顾忱这才转身上了车。 　　走到二楼，沈意眠听到楼下车子启动离开的声音。 　　她站在楼道拐角处朝下看了一眼，心里有小小的失落。 　　自从她回国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过顾忱叫他“眠眠”了。 　　那天，她紧紧地抱了他。 　　他也抱了她，还牵了她的手。 　　虽然她知道，顾忱那时只是为了安慰她。 　　但事后每每想起来，她还是会脸红心跳，心悸不已。 　　有好几次她都想问他，却又觉得这种问题似乎太过于矫情，实在是难以启齿。 　　他帮了她那么多，对她那么好，她似乎不该再有其他的要求了。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第49章 陪你走一辈子（二更）…… 　　九月, 沈意眠正式进入高三。 　　开学后，陆美附中所有的高三师生们都像上了一根弦一样，随时处于紧绷状态。 　　今年陆北的联考时间定在十二月二十一号, 距离现在不过三个多月。 　　不少人向学校申请暂停了文化课, 转而参加联考集训班, 以试图抓紧最后的时间来提高专业成绩。 　　沈意眠和何家衍的专业课成绩一直稳定的排在年级前五, 老师们都建议两人直接冲刺校考，以陆北美院和其他一流美术院校为目标。 　　因此今年他们两人都没有报名联考集训, 而是专心为明年的校考做准备。 　　而辛歆的情况则跟他们不同。 　　当时她考入陆美附中时，专业成绩就不是很理想, 只比当时的分数线超出不到十分。 　　在这两年的学习中, 不管是文化课还是专业课, 她的成绩也一直平平，尤其是到了高二, 更是一度掉到班级的下游水平。 　　这几年, 她也就是高一跟着沈意眠他们一起参加了两次假期培训，专业成绩却也没有太大提升。前不久的那次法国游学，因为费用昂贵, 她也没有参加。 　　沈意眠本来以为她会在暑期就报名联考集训, 谁知她没有，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待了一个暑假。问她在做什么, 她也是含糊其辞的略过话题。 　　搬到学校宿舍之后，为了能和辛歆住在一起，沈意眠特意和她们寝室的一个女生换了宿舍，搬到了辛歆的隔壁床。 　　从初中开始，两个人就总是憧憬着能住到一起，以为会有说不完的话。 　　可真的住到一起之后, 沈意眠却觉得辛歆好像并没有那么高兴，两人的关系似乎还没有以前初中时的好。 　　开学之后，沈意眠还是时不时去顾氏吃饭。 　　只是因为学业繁重，去的次数少了些。 　　沈立车祸的事情在整个金融圈闹得挺大，连带着地产圈也都知道了。 　　不知是谁透露了顾忱身边那个小丫头就是沈立的女儿，一时之间顾氏地产里都在传。 　　有人猜测，顾忱之前对沈意眠这么好大概是看了沈立的面子。 　　如今沈立下台，恐怕沈意眠也要跟着遭殃。 　　可是，沈意眠却照样地来顾氏吃饭，照样出入自如。 　　而顾忱对她，也像是没什么不同。 　　有人打趣：“怎么会不来了呢？现在更是要抓住这个救命稻草才对。” 　　大家想想也是。 　　沈家如今不得势了，听说经济情况也不太好。 　　沈意眠算是很幸运了，竟然攀上了顾忱这颗大树。 　　说着说着，不少人竟觉得有些羡慕。 　　毕竟顾忱这种背景的人，不是想亲近就能亲近的。 　　这小丫头看着单纯，还挺有能耐的。 　　慢慢的，大家看到她时，也不再简单的把她当作一个天真的小孩了。 　　沈意眠去公司少了之后，顾忱怕她平时伙食不好又太累，只要周末有空，就会特意带着她去外面吃顿好的，算是给她打打牙祭。 　　有时候，沈意眠也会把辛歆带上。 　　一直到了国庆节之后，沈意眠见辛歆还没有进入备考状态，心里着实有些着急，终于趁着周末寝室没人时，忍不住去问她：“辛歆，你怎么还不报名联考集训啊？只剩两个多月了。” 　　辛歆正在桌前低头做数学作业。 　　听到沈意眠的话，她手中的笔一顿，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我这个专业成绩，反正也考不好，还集训干嘛，浪费钱。” 　　两人一直都是以陆美附中为目标，当初才会费尽心思的考到陆北来。 　　沈意眠有些意外她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立刻坐到她旁边劝她：“你别这么悲观啊，有的集训效果很好的，据说可以提高不少专业分呢。而且你能考进陆美附中就说明你水平比很多人都要好了啊，联考很简单的，怎么会考不好呢。再说，联考不行，还有校考啊。” 　　见辛歆没有说话，沈意眠主动给她出主意：“我听说陈老师的班现在还收人的，他的班升学率那么高，你赶紧去报名还来得及。” 　　“辛歆，你听我说没？” 　　沈意眠拉拉她的袖子。 　　谁知道辛歆突然扔了笔，甩开她的手，回头大声地冲她喊道：“我没有钱上集训班！行了吗？！我上不上关你什么事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啊？！在我面前一直说是个什么意思！” 　　沈意眠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没有想到辛歆的反应会这么大，也没有想到，辛歆会反过来呛她。 　　“我……我没有觉得自己了不起……” 　　沈意眠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只是想关心你。” 　　“关心我？” 　　辛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你家有钱就可以像救世主一样对我指手画脚了？你明知道我家经济条件不好，还让我去上陈老师的课。他的课多贵你心里没数吗？你就是知道我没钱去不起故意说的。” 　　“我没有！我没这么想过！” 　　沈意眠着急的脸都红了，“我只是觉得陈老师教的好，我没有想其他的。我知道你家里这几年情况不好，我也明白你压力很大，可是你学这么多年，现在放弃不是很可惜吗？” 　　“你明白什么啊？你家那么有钱，你这种一直享受优越感的人，根本就不懂！” 　　沈意眠是不懂。 　　明明她家出的那些事她跟辛歆都说过了，她当时绝望的心情她也告诉了她。 　　甚至家里卖房子这种不太好的事，她也如实和她分享。 　　前几天，她还在跟她商量，要不要和裴舒玉说一下把陆北的房子租出去，应该可以缓解一些家里的经济压力。 　　她虽然是没吃过什么苦，但也不代表她就不能理解人间疾苦啊。 　　“可我家最近也有经济问题，你不是知道吗？再说我现在跟你有什么不一样？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优越感。” 　　辛歆望着她扯了扯唇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她低声道：“你家的情况要是在我家，早就没钱做手术了。你跟我一样？我可没有你那个有钱的顾总给你买东西请你吃饭。你有他这个靠山还怕没钱？是这辈子都不愁了吧？” 　　“你……你说什么呢辛歆……” 　　沈意眠的心底渗出一片寒意。 　　她从来没想过，辛歆是这么看她。 　　她一想到她和顾忱吃饭时她还想着带她，顾忱对她的好她还真心跟她分享，她就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笑。 　　她不知道辛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她的。 　　明明当初她说要搬到学校来的时候，辛歆还在微信里跟她说：【太好了】。 　　但仔细想想，她后面还有一句当时她看来是玩笑，现在想来却很讽刺的真心话：【你也有这么一天】。 　　她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来，看着这位曾经好到恨不得同吃同睡，说好要老了也要在一起的“朋友”，喉中一股酸涩堵在嗓子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寝室的室友们从外面回来，看见她俩面对面站着，没在意地开玩笑道：“你们怎么了？要打架啊？” 　　两人都没作声，沈意眠拿起书包，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走出校外，她在街上晃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能去哪儿，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天禧城。 　　家中空无一人，沈意眠看着眼前的景象，想到远在江临的裴舒玉，又想到辛歆刚才的话，后知后觉的委屈一阵袭来，忍不住坐在沙发上大哭了一场。 　　她突然想到几年裴舒玉曾对她的告诫，说是辛歆自尊心强，对她好时要注意分寸。 　　她当时还说裴舒玉想多了，辛歆不是那样的人。 　　结果，不了解辛歆的那个人，原来是她自己。 　　她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肚子有些饿了。 　　看看时间，正是下午五点，该吃晚饭了。 　　她正考虑着要不要点个外卖，顾忱突然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吃了没有。 　　她现在心力交瘁，没有心情编理由骗他，只得如实地告诉他：“我在天禧城，还没吃。” 　　顾忱很意外，问她：“你在那干什么？一个人？” 　　沈意眠无力地翻了个身，说：“我……有点事……” 　　顾忱也不再问，只丢下一句“我现在过来接你”，便挂了电话。 　　不到一会儿，顾忱的信息就发了过来：【下楼】。 　　坐进车里，顾忱才问她：“怎么了？” 　　沈意眠低头抿着嘴默了半晌，才慢慢将辛歆的事说了出来。 　　唯有辛歆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关于顾忱的，她没有告诉他。 　　讲完，她抬眸去看顾忱的脸色，忐忑着问：“是我做错了吗？” 　　顾忱看着她认真道：“很多事情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立场的不同。站在你的立场，你是为了她好，但站在她的立场，你是在刺激她。” 　　“可是我没有想要刺激她。” 　　“我知道。” 　　顾忱继续道：“可是对于自卑和敏感的人来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怎么去理解，是件很主观的事。” 　　他顿了顿，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做事但求问心无愧就好。你没有办法去控制别人的思想，她曲解你的意思，那是她的问题。你明白你的初衷，就可以了，不用因为别人就去反过来怀疑自己。” 　　“可是……” 　　沈意眠沮丧地低下头，“我们之前的关系那么好……我以为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你要明白，能陪你走一辈子的人除了你自己，很少很少。每个阶段陪你走一段路的人，也是朋友。在那段时间里，你们真心为对方好，即使分别也不用觉得遗憾。到了下个阶段，你会遇到新的朋友，一起走一段路之后，也许又各自分开。人生就是这样的。” 　　沈意眠听着他的话，想了一会儿。 　　“那你和秦哥哥，还有陈老师呢？你们不是认识很多年了吗？” 　　顾忱笑了笑，“对，我们现在还在一条路上。但谁也不能保证，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 　　沈意眠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又可是什么？” 　　“可是……老顾，我就想陪你走一辈子啊，不行吗？” 　　她看着他，目光诚挚。 　　起码在此刻，她是真的那么想的。 　　她不想跟他走了一段路又分开。 　　她希望他能一直在身边，转过头就能看见。 　　就像现在这样。 　　顾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痒痒的，又有些疼。 　　他该怎么跟她说呢，那些残酷的现实。 　　他从来不承诺他做不到的事情，可是他一点也不想看见她失望的眼神。 　　有生以来，这种感觉非常少有。 　　他竟想要骗她。 　　还好车子刚好停在了餐厅门口，顾忱心头闪过一丝侥幸，立刻对沈意眠道：“到了，先吃饭吧。” 　　“哦。” 　　沈意眠应了一声。 　　进去的路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那句话好像有些露骨。 　　陪他一辈子这种事讲出来跟表白有什么区别吗？ 　　她刚刚怎么就那么说了呢？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耳根子发烫。 　　再也不期待着听到他的答案。 　　大概顾忱也是因为觉得尴尬，所以才没有回答的吧。 　　还好顾忱没再提刚才的事，沈意眠也当作自己没问过。 　　晚饭后，顾忱想要送她回学校，沈意眠却不太愿意。 　　想起下午发生的那幕，她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办法去面对辛歆，两人话都说成那样了，还要在那么小一个空间里面对面，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提出要回天禧城睡，顾忱考虑到安全问题，自然是没让。 　　“那我反正不想回寝室。” 　　“你就算今天不回去，以后呢？总是要面对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反正我今天不回去。” 　　沈意眠抱住座椅的枕头，一副誓死要赖在车上的样子。 　　顾忱没有办法，想了一会儿，妥协道：“这样，我在莱缦给你开一间房，你今天在那里住一晚。但是明天你就得回学校，行吗？” 　　沈意眠转了转眼睛，“莱缦是什么啊？” 　　“我们顾氏旗下的酒店，就在你学校附近。” 　　沈意眠立刻坐正身子，“可以，没问题。” 　　阿光听到顾忱让他开去酒店，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到了莱缦，大堂经理Miya立刻迎上来给顾忱开门。 　　顾忱跟她交待了两句，又将沈意眠交给她，吩咐她照顾好，这才自己重新回了车内。 　　阿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咒骂自己不该。 　　这两年来他给顾忱开车，多少对他的为人有些了解。 　　虽然顾忱对沈意眠好，但从来都没有逾矩半步，总是克制的保持着距离。 　　要不是那丫头年纪太小，他甚至还会觉得有些可惜。 　　那样自持的一个人，他刚刚怎么会想歪了呢。 　　他果然没有老板的那种境界，怪不得只能给老板开车。 　　肤浅了。 第50章 要不……去你家？（一更…… 　　沈意眠在莱缦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回的学校。 　　为了避免和辛歆相处尴尬，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寝室，而是直接去了教室。 　　她一晚上没有回去, 辛歆也没给她发消息问她去哪了。 　　只有另外两个室友在群里艾特她, 问她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她当时扯了个理由, 说去亲戚家了。 　　可辛歆肯定知道, 她在陆北根本没有什么亲戚。 　　进教室时，辛歆没有抬头看她。她绕过辛歆的座位, 默不作声地在何家衍旁边坐下。 　　中午吃饭，沈意眠本来不想跟着何家衍他们一起。 　　但她想起顾忱的话, 说她总是要面对的, 于是她硬着头皮被不知情的两人拉到了辛歆旁边。 　　辛歆看也不看她, 对何家衍道：“我去和尹诗诗她们一起吃了。” 　　说完，就加入到前面的两个室友当中。 　　她们三人一起住了两年多, 辛歆和尹诗诗的关系一直不错。之前沈意眠不在时, 她都是和尹诗诗一起玩。 　　何家衍察觉出不对劲，中午吃饭的时候问沈意眠：“你和辛歆怎么了啊？” 　　她俩的这点事，沈意眠一点也不想往外说。 　　于是她只说了句“没什么”, 就再也不开口。 　　晚上放学后, 沈意眠又在画室里待了很久，才磨磨蹭蹭地回去。 　　虽然按照顾忱说的, 这件事情上她问心无愧，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面对辛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她有些同情。 　　她晚上想了很久，觉得两人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要不干脆还是跟她好好谈谈, 大不了她主动道个歉，也没什么。 　　可回到寝室后，她发现除她以外的三人好像约好似的，都不怎么理她。 　　不管她说什么，她们要么不做声，要么就是敷衍几句 　　而只要她一出寝室门，她就能听到她们又像没事人一样开始聊天。 　　一进门，瞬间又寂静无声。 　　她准备去找辛歆，可辛歆一见她靠近就装作无意地躲开，两人根本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她每天都像是被困在一个无声的牢笼里，难受却又动弹不得。 　　只要一想到待会要回寝室，她连课都听不进去了，还被老师点了几次名。 　　她实在是不想再在寝室里待下去了。 　　趁着辛歆把其他人叫出去一起吃饭的功夫，她收拾了行李，提着箱子就下了楼。 　　半路遇见同学好奇地问她去哪，她就骗他们说裴舒玉回来了，她要回家去住。 　　这也并不算真的说谎，她确实是拿着行李回了“家”。 　　只不过，那个家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水电。 　　几个月没住，房子里的水电已经断了。 　　那些账户绑定的都是裴舒玉的名字，她从来不操心这些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交费，只能在没水没电的屋子里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用家里存着的矿泉水洗了漱，匆匆梳了个头就去上学。 　　一整天，她都在想晚上该住哪。 　　中午翻书包时，她无意中翻出了那张好久没用的饭卡，由此灵光一闪，一计升上心头。 　　她记得，顾忱休息室里是有卫浴的，又有沙发可以睡觉。 　　那不就刚好吗。 　　她缺的，也就是这些罢了。 　　说干就干。 　　当晚，她从天禧城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又整理了一些洗漱用品，装在袋子里，然后去了顾氏地产。 　　她记得顾忱一般加班最晚也就是到十点多，一般十点左右就会走，有时还会更早一些。 　　于是她挑在十点出发，到顾氏地产时正好是十点一刻。 　　她站在大厦楼下朝顶楼看了看，感觉灯已经灭了，这才鬼鬼祟祟地乘电梯上楼。 　　拿着她的工牌，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总裁办。 　　看着里面漆黑一片，她终于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得救了。 　　刷开休息室的门，她将东西放下，又看了看周围。 　　沙发上只有一条薄毯，在现在这样深秋的天气，稍微是有些不够。 　　但她记得，顾忱的办公室里还有一条厚一点的毯子。 　　她暂时借一下明早再还回去，应该没关系吧。 　　于是她又摸黑刷开顾忱的办公室大门，虽然里面没人，但她还是轻手轻脚，做贼似的将他沙发上的毯子卷到怀里，然后逃也似的出门。 　　第二天早上，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到沙发后面，然后七点半就从办公室出发。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这样过了一周，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她偶尔早上走的急，忘了还顾忱的毯子，第二天才能放回原处。 　　但她觉得顾忱成日坐在办公桌前，又不在沙发上睡觉，应该注意不到那条毯子。 　　可顾忱注意到了。 　　他明明记得那条羊毛毯应该放在沙发扶手的正中央，但这几天，他发现那条毯子总是无规律的出现在他沙发的各个地方，有时候折得还不是很整齐，让他看着很难受。 　　然后有一天，他就发现毯子没了。 　　他本来想去问问简玟希，但工作一忙又忘了这种小事。 　　结果第二天，毯子又回来了。 　　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便要高泓调出了他办公室的监控录像。 　　这段时间他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快进的话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 　　他趁着午休时间把录像打开，才看到第一晚，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画面中，沈意眠从门外鬼鬼祟祟地进来，四处看看，然后踮着脚到他的沙发前，拿了毯子就跑。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又头发乱乱的抱着毯子回来，随意叠一叠，放回到沙发上。 　　他立刻给高泓打电话，让他把办公室和休息室门口的监控也调出来给他看。 　　高泓有些紧张地问：“顾总，是……进贼了吗？” 　　顾忱此刻是好气又好笑。 　　嗯，算是进贼了吧。 　　沈意眠那个小毛贼。 　　看完所有的监控之后，顾忱发现沈意眠竟已经在休息室里过夜了一周，气得他立刻打电话给她。 　　直到听到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他才想起来她上课时间没有手机。 　　他冷静了一下，没有再打，而是给简玟希打了个电话吩咐她：“下班时把你的工卡放在座位上。” 　　沈意眠放学后看到顾忱的未接来电，心里很慌，连电话都不敢给他回，只是心虚地在微信上问他：【老顾你打我电话了？】 　　顾忱看着那一行字，唇角扯了扯，淡定回复：【我按错了，没事】 　　沈意眠大大松了口气，还是按照原计划，在画室待到十点，然后去了顾氏。 　　她如往常一样，轻车熟路地刷开休息室的门。 　　还没来得及开灯，她就听到黑暗之中突然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沈意眠！” 　　沈意眠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刻一边尖叫一边转身撒腿就跑。 　　情急之中，慌不择路。 　　结果“哐”的一声，人撞到了门上。 　　她顿时被撞得脑壳发昏，当即就蹲了下来扶住门。 　　顾忱赶紧打开灯，好气又好笑地将她扶起来，问：“没事吧？撞到哪了？” 　　沈意眠捂着额头回头看他，眼神愤怒又心虚：“老顾……你……你吓我干什么啊？！” 　　她的手一放下来，额头正中露出一块红色印记，像是肿了起来。 　　顾忱真是被她气笑了，本来想训她，但此时又决定先放一放。 　　“你先坐下，我去拿点冰块给你敷一下。” 　　说完，他往外走了几步，突然从玻璃门的反射中，看到沈意眠又鬼鬼祟祟的去摸她的书包。 　　他一个转身，她立刻又装作无事地哼哼唧唧：“哎呀疼死我了……” 　　他幽幽看她一眼，将她身边的工牌拿起来，一字一句道：“在这等着，不许跑。” 　　沈意眠：…… 　　他怎么知道她想跑。 　　门咔哒一声关上。 　　沈意眠顿时有种自己被押入了大牢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顾忱重新进来，拿着一袋冰块递给她，指了指她的脑门：“敷一下。” 　　沈意眠接过冰块，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顾忱坐到她旁边，盯着她也不说话。 　　沈意眠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只得主动开口道：“好吧，我自首。我是实在没地方去了嘛……我本来想回家的，可是家里没水电，我就只能……在这暂住一下。”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顾忱的语气又开始严厉，“你当这里是酒店？你一个人住这不怕吗？” 　　“有点怕的……” 　　沈意眠垂下眸，“可是在寝室我更难受……” 　　顾忱轻叹了一声，问：“没跟辛歆谈谈？” 　　沈意眠摇摇头，“她……她不跟我说话了……” 　　“你们寝室也不只你们两个，她不跟你说话，还有其他人呢？” 　　“她们都……” 　　沈意眠简直都不想去回忆寝室里的那种氛围。 　　顾忱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劲，低下头问她：“她们孤立你？” 　　是孤立吗？ 　　沈意眠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像是被排除在她们之外了。 　　顾忱见她不做声，心里猜到了大半。 　　他有些理解了她现在的处境，想了一会儿，说：“要不，我跟你班主任说一下，给你换个寝室。” 　　沈意眠立刻抬起头，“不要。你要是告诉田老师的话，她肯定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换寝室的话，全班也都会好奇的。我……我不想让别人来问。” 　　“可是你这件事，总要有个解决方式。” 　　“反正都是最后一年了……” 　　沈意眠拉住顾忱的胳膊：“你别跟我们老师说，求你了老顾……你就让我在这住着吧，反正这里晚上也空着的，我不怎么开灯，也花不了什么电费。” 　　顾忱觉得荒唐，厉声道：“是电费的问题吗？这里晚上一个人都没有，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你怎么不知道怕呢？” 　　“你不是说这里别人都进不来吗？他们又没卡。” 　　“……” 　　顾忱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这个时候脑子转这么快。 　　“或者，你教我怎么交水电费，我回天禧城去住。” 　　“那更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这大厦里好歹有二十四小时保安，那天禧城楼下随便跟着人就能进，她一个小丫头自己住，隐患更大。 　　“那怎么办……” 　　沈意眠扶着冰块的手也酸了，耷拉下肩膀叹了口气。 　　她突然抬头看看顾忱，狡黠地眨了眨眼：“要不……我去你家……” 　　顾忱正思考着，听到她这半句话，立刻想也不想就回道：“不行，那像什么样子。” 　　“打个地铺也不行吗？” 　　沈意眠又偷偷看他两眼。 　　“不行。” 　　顾忱恨铁不成钢地睨她一眼，“你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能轻易住到男人家里去？这种话说都不该说。沈意眠，你在想什么？” 　　“我……” 　　沈意眠泄气地低下头。 　　她能想什么。 　　无非就是能跟他多待一会儿。 　　凶什么啊。 　　顾忱站起来拎起她的书包，说：“拿上你的东西，跟我走。” 　　沈意眠以为他改变主意了，立刻喜笑颜开的去拿她装着生活用品的塑料袋，跟在顾忱的屁股后面，兴奋地问道：“是不是去你家呀？” 　　顾忱脚步一刹，回头皱眉看着她：“去什么我家？去酒店！” 第51章 重要的日子（二更）…… 　　到了莱缦, 顾忱把沈意眠还是交给了Miya，并吩咐她去开一间长期套房。 　　Miya忍不住暗中打量了沈意眠好一会儿。 　　虽然不知道这小丫头是什么来头，但她心里明白, 这人对顾忱来说, 很重要。 　　套房是一室一厅, 还有一个小书房, 内里应有尽有。 　　安置好后，顾忱又给沈意眠交待了一遍：“餐厅在一楼, 你拿着房卡去，随时都可以免费吃。上下学的路上, 一定要小心, 如果太晚了或者路上有什么不对劲的, 就给Miya打电话，她会安排保安去接你。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 也不要透露给任何人你一个人住, 记住了没有？” 　　“知道了。” 　　沈意眠还在好奇地看着房间四周。 　　这房间虽好，但她还惦记着去顾忱家打地铺的事。 　　认识他这么久，她还一次都没去过他家。 　　这人真是奇怪, 宁愿花钱在酒店开房也不愿意让她蹭个地铺。 　　难道是家里藏了人吗？ 　　女人吗？！ 　　想到这里, 沈意眠不自觉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顾忱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又在打什么主意？” 　　“老顾，你家……” 　　她话还没说完，顾忱就接了下半句：“没你住的地方。” 　　沈意眠：…… 　　也不管她此刻是什么表情，顾忱起身站了起来，“我走了，你早点睡。” 　　沈意眠立刻跑到他身前, “这么快？你不再坐一会儿吗？我看冰箱里有好多饮料哎，你要不要喝啊？” 　　顾忱看了一眼她的额头，刚刚肿起的地方虽然已经消下去了，但此时已经有了些乌青。 　　那颜色在她脑门正中，跟个包青天似的，看起来有点好笑。 　　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头，说：“几点了还坐，待会拿热毛巾敷一下你的头。一定把门锁好。” 　　出了门，顾忱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几眼。 　　到了楼下，他又找到Miya叮嘱，让安保多留意些沈意眠的房间，上门服务人员也要保证全部都是女性。 　　顾忱私下开了一间套房的事只有莱缦的几个高层知道，但正是因为知道的人少，源头更好锁定，所以他们并不敢随意外传。 　　但久而久之，沈意眠每天在酒店大堂出入，酒店员工们渐渐都知道，有个年轻小姑娘拿着黑金房卡长期住在VIP楼层的套房里，像是把酒店当成了家。 　　而在这期间，顾忱一次也没有出入过酒店，所以大家也只当她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小姐，并没有想到她是总裁安排进来的客人。 　　沈意眠从学校宿舍里搬出来，大家都以为她就是回家住去了，也没当一回事。 　　而辛歆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和尹诗诗她们黏在一块，沈意眠也不再想着主动去找她，经常就是和何家衍一起去画室练习，两人的交集变得越来越少。 　　班上的同学一大半都去了集训，剩下的也在忙着备考，没有人留意到沈意眠和辛歆之间的矛盾。 　　只有何家衍察觉到两人几乎是不说话了，实在忍不住又去问了辛歆。 　　“你怎么不理眠眠啊？” 　　辛歆不太满意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不说是她不理我呢？” 　　何家衍自然而然地答：“她那个性格，不会无缘无故不理你吧？她之前对你那么好……” 　　辛歆顿时一股无名火涌上来，“你就是觉得不管怎么样肯定就是我的错是吧？她沈意眠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们怎么都这样啊！” 　　“我哪有这么说啊？” 　　何家衍简直莫名其妙，“我是看她之前几次跟你讲话你都躲开，难道不是你先不理她的吗？我就是过来问你为什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啊？” 　　辛歆咬着嘴唇默了半晌，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你还喜欢她是吧？” 　　何家衍顿了一下，而后淡定道：“没有，我现在只当她是朋友，没什么别的想法。” 　　辛歆不太相信地笑了笑：“那你还这么关心她干什么？” 　　“我和她还是朋友啊，就跟我和你一样，难道关心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和我一样……” 　　辛歆顿了顿，抬眸凝着他：“那我和眠眠吵架的话，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何家衍怔了怔，“那也要看是谁的问题吧……你们到底怎么了啊？” 　　辛歆低下头，低声道：“她一直都看不起我……” 　　“怎么会啊！” 　　何家衍几乎是立刻就脱口而出：“她之前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到你，还总是担心你钱不够。她怎么会看不起你呢？” 　　辛歆慢慢攥紧了拳头，刚刚眼中升起的一丝期待瞬间就全部褪了下去。 　　再看何家衍时，她眼圈已经泛着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们都说她好，就我是坏人。她对你那样，你还傻乎乎的对她好，那我呢？！我那么喜欢你，你一点都看不见吗……” 　　何家衍突然反应过来了。 　　之前朱绪跟他说辛歆像是喜欢他，他当时只觉得是他胡诌，完全没当作一回事。 　　现在看辛歆那个要哭了的表情，他才意识过来，朱绪那家伙说的居然是真的。 　　“对不起啊辛歆，我没想到你……” 　　“我配不上你是吧？”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辛歆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吓得何家衍一时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惹哭女孩子，他这还是第一次，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他刚想上前去拍拍她的背，辛歆却躲开他的手，狠狠丢下一句：“何家衍，你也就活该当舔狗！” 　　话毕，她转身跑远。 　　何家衍呆呆站在原地，想了好半天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喜欢一个人想对她好就是舔狗吗？ 　　没有察觉到别人的喜欢就是一种罪过吗？ 　　虽然他觉得辛歆此时的反应有些不可理喻，但他却也没有办法愤怒。 　　他体会过那种喜欢而对方不自知的感觉，知道那很难受。 　　大概是一时失去理智，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攻击对方，以掩饰自己的无助。 　　这事，在沈意眠十七岁生日那天，他也做过。 　　现在想来，还真是挺讽刺的。 　　和辛歆谈崩，何家衍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她。 　　其实从辛歆的态度，他已经猜出了个大概，沈意眠大概也跟他一样，被辛歆言语攻击过了。 　　因为他很确信，沈意眠不是辛歆说的那种人。 　　到了十一月下旬，沈意眠很快就要迎来她十八岁的生日。 　　这次的生日意义和以往都不太一样，裴舒玉考虑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回陆北给女儿庆祝一下。 　　沈意眠得知后，第一反应是担心她自己搬出学校的事情败露，赶紧连夜收拾了些东西放回寝室。 　　之后她才想到，那她原本想跟顾忱一起庆生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但自从沈立出事之后，她头一次离开双亲这么久，说不想妈妈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十八岁的生日，她等了那么久，特别想跟顾忱一起过。 　　她斟酌了许久，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 　　既然生日当天裴舒玉要过来，那她就提前一天跟顾忱庆生好了。只要多挽留他一会儿，捱到零点，那他就是第一个陪她进入十八岁的人。 　　这比生日当天一起吃饭似乎还更有意义一些。 　　于是趁着周末和顾忱吃饭的功夫，她向他提出了邀约。 　　顾忱翻了翻自己的日程安排，发现那几天他正好要出差，刚想说要不晚几天，但抬头看到沈意眠期待的眼神，又将那句话咽了回去。 　　这个总是不喜欢他叫她“小孩”的丫头，终于等到成人的那天。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 　　沈意眠生日的前两天，顾忱调整行程提前从南滨飞回陆北。 　　第二天，沈意眠一放学就赶紧跑回了酒店。 　　气喘吁吁的进门，她把书包往地上一扔，一边去脱身上那件宽松的校服，一边往卧室里跑。 　　打开衣柜，里面挂的是她前阵子去商场买的那件新裙子。 　　考虑到家里现在的经济压力，她足足逛了三家，才买到这件打折之后三百多的深v黑色亮片连衣裙。 　　时间紧迫，她赶忙脱了内里的衣服，将裙子往身上套。 　　这裙子又紧又短，她穿起来费了好一番功夫，硬是折腾出了一身的汗。 　　穿好之后，她走到镜子前面去看。 　　闪亮的面料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将少女婀娜的曲线展示的一览无余。 　　她很满意地笑了笑，又把扎着的头发披散下来，随后翻开她前几天去天禧城拿过来的包，掏出裴舒玉的卷发棒，不太熟练地给自己夹了几个大卷。 　　前几天陆北降了雪，气温陡降。 　　沈意眠犹豫着要不要穿个光腿神器，但试了一下又觉得好丑，干脆心一横，打算学着街上那些美女小姐姐们光腿上阵。 　　反正就那么几个小时，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她光着脚在地毯上跑来跑去，一看时间，离和顾忱约好的时间还差二十分钟。 　　她赶紧坐到桌前打开手机，照着短视频里面的小姐姐画了个什么“桃花妆”，完了之后东西也来不及收，赶紧又去包里找她从裴舒玉鞋柜里“借”来的高跟鞋。 　　那双裸色高跟鞋的跟足足有八厘米高，她一穿上，一双白玉般的双腿显得愈发笔直修长，妥妥的九头身比例。 　　为了不显得臃肿，她羽绒服也不想穿了，直接就套了件香芋色的长款羊毛大衣，外面系上顾忱之前给她买的围巾，然后拿上她的珍珠小包，乖乖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等。 　　顾忱之前说会来接她，让她先在房里等，等车到了再出来。 　　可还没到约定时间，顾忱就发来一条信息：【抱歉，突然有点事，你稍微等我一下】 　　沈意眠心情很好，一点也不在意地回复了个【好】。 　　坐在沙发上玩了几分钟的手机，她就没了耐性，又迫不及待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推门出去。 　　她等不急想让他看看她今天的样子。 　　这下他总不能再当他是小孩了吧。 　　到了楼下大堂，正好碰到Miya。 　　Miya一时间竟没认出她来，直到她主动喊了一声“Miya姐”，对方才不可思议地打量了她好几眼，夸赞道：“哇，你今天好漂亮啊沈小姐。是要出门吗？这么晚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去啊？” 　　沈意眠心里乐开了花，笑着道：“不用了，我去找顾总，打个车一会儿就到。” 　　不到十分钟，出租车就到了顾氏地产楼下。 　　沈意眠从来没穿过高跟鞋，才走了几步，脚尖就有些挤的疼。 　　等她从电梯里出来，后跟也磨出了一道红印。 　　她忍着痛进了总裁办，里面已经没什么员工了，高泓也不在。 　　沈意眠觉得有些奇怪，径直朝顾忱的办公室走去。 　　到了门口，她刚想敲门，手都伸出去了，又紧急缩了回来。 　　惊喜嘛。 　　就是要彻彻底底。 　　她从包里掏出工牌，在门上一刷，随即用力推门而入。 　　“老顾！” 　　她兴奋地朝着顾忱办公桌的方向喊了一声。 　　下一秒，却蓦地愣住。 　　顾忱此时正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 　　而坐在他对面的，一位是她的老师陈弈川，另一位则是她曾在法国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姐姐——孟窈。 第52章 老顾，我长大了 　　因为沈意眠的突然闯入, 正在说话的三人戛然而止，都转头惊讶地盯着门口。 　　半晌，顾忱才认出她, 立刻招手让她进来。 　　见有外人在, 沈意眠连忙系上大衣的腰带, 将内里那件性感的小短裙遮得严严实实。 　　走到沙发前, 她朝陈弈川和孟窈笑了笑：“陈老师，孟窈姐姐。” 　　孟窈笑着打量她一眼, 说：“你要是不出声，我都认不出来了呢, 今天怎么打扮这么漂亮啊？” 　　沈意眠腼腆地抿了抿嘴, “明天是我生日, 我来找老顾吃饭。” 　　“欸？你生日啊？” 　　陈弈川连忙笑道：“那陈老师祝你生日快乐啊，没有买礼物, 给你发个红包怎么样？” 　　“不用啦陈老师～不如校考集训的时候, 你给我打个折吧？” 　　“嘿，你这如意算盘打得挺不错啊。” 　　两人说笑间，顾忱这才注意到沈意眠大衣下面竟光着腿, 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怎么穿这么少？不是让你在酒店等吗？” 　　一听到“酒店”两个字，孟窈神色一顿, 颇为探究地看了顾忱一眼。 　　陈弈川留意到她的脸色，立刻解释道：“这丫头家里出了点事，现在家人不在这边，所以阿忱给她在莱缦开了间房给她住。” 　　“哦……” 　　孟窈淡淡应了一声，“我也住莱缦呢，是这附近那家吗？” 　　沈意眠连忙点点头, “是啊，我学校也在附近。” 　　“这么巧，那你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啊，我住在2108，在这边要待一周左右。” 　　沈意眠还惦记着上次孟窈送她戒指，觉得这个姐姐人特别好，立刻就开心道：“好啊，我住3218，过几天是周末，我可以找你玩的。” 　　孟窈愣了一下。 　　她知道，莱缦的三十二层是VIP专用，平时都用来招待一些重要客户或是和顾家有关系的人。 　　就连秦陆阳去莱缦，也未必会有这种待遇。 　　看来是她把沈意眠和顾忱的关系想的太简单了。 　　这么想着，她又仔细打量了沈意眠一眼。 　　这姑娘比暑假时看着要成熟了一些，少了些稚气，多了些娇媚。 　　细一看，其实是个骨相绝佳的美人坯子，再长大几年，肯定会出落得更加惊艳。 　　“快要联考了，还有时间玩。” 　　顾忱淡淡开口。 　　沈意眠委屈地瞥他一眼，“劳逸结合嘛……” 　　两人的相处模式极为自然，像是认识已经很久了。 　　孟窈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突然觉得今天这次的偶然造访，不仅没有达到她的预期，反而显得有些不识趣。 　　她对顾忱抱歉的笑笑：“我们今天来的不巧，耽误你事情了。本来想说给你个惊喜，结果好心办了坏事，不好意思啊。” 　　说完，她又朝沈意眠笑笑：“对不起啊妹妹，影响你的生日宴了。” 　　沈意眠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反正时间还早。” 　　她本来就是想拖到十二点的，这样一来反倒是帮了她一些忙。 　　陈弈川在一旁接茬道：“这个怪我，之前应该问问你。” 　　顾忱扫了二人一眼，语气没有责怪，却也并不热情。 　　“没事，我也招待不周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俨然是一副准备送客的模样。 　　孟窈和陈弈川立刻会意，也跟着站起来。 　　“那我们就先走了。” 　　顾忱将两人送出门，陈弈川见孟窈一直脚步很慢地跟在顾忱身边，知趣地稍稍走快了一些，好给两人单独留出一份空间。 　　虽然孟窈这次回来，说是探查国内艺术产业的情况。 　　但他心里很清楚，她十有八九是为了顾忱。 　　见陈弈川和他们渐渐拉开距离，孟窈这才开口问顾忱：“阿忱，我上次让弈川带给你的画，你喜欢吗？” 　　顾忱像是想了一下，几秒之后才开口道：“哦，那个。我这段时间一直很忙，还没有拆。” 　　孟窈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小声道：“怪不得。” 　　“什么？” 　　顾忱听她像是耳语，问了一句。 　　“没什么。” 　　孟窈伸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她右手腕上那只藤蔓形状的镯子在办公室灯光的照射下，像新的一样，折射出晶亮的光芒。 　　顾忱淡淡看了那镯子一眼，垂眸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电梯间那头，陈弈川远远看着两人，心中五味杂陈。 　　“周末约个饭？” 　　离开前，孟窈问道。 　　见顾忱一时间没有开口，她又自嘲地笑笑：“我们难得见一次，不会这个面子都不给吧？顾总。” 　　陈弈川在一旁附和：“是啊，阿窈难得回国一趟。” 　　顾忱终于点了点头，说：“好，周六晚上吧，时间地点你们定。” 　　孟窈这才松了口气，柔声道：“那周六见了，阿忱。” 　　回到办公室，顾忱开始穿衣服收拾。 　　沈意眠坐在沙发上偷偷将鞋脱了一半，心里正在计算着，今天能不能穿着这鞋死撑过这个晚上。 　　“走吧？” 　　顾忱收拾好东西，回头对她道。 　　“哦，好。” 　　沈意眠连忙偷偷又把脚塞回去，然后咬着牙站起来。 　　她若无其事地走了几步，顾忱这又想起来她光腿的事，转身去衣架上拿了一条围巾丢给她。 　　他指了指她裸露在外的小腿，“把下面系起来。” 　　沈意眠立刻嫌弃地把围巾扔到一边，“咦～我才不要呢，丑死了。” 　　“……” 　　顾忱哽了一下，又看了那围巾一眼。 　　那可是他亲自挑的，丑死了？？ 　　“我是特意穿的裙子，我才不要遮起来呢！这样不好看吗？” 　　沈意眠根本没再去看那条围巾。 　　“这样不冷吗？” 　　顾忱单手叉腰看着她，有些无奈。 　　怎么会不冷呢？ 　　她刚刚从出租车下来，单单是走到大厦的这一小段距离，就把她冻的浑身鸡皮疙瘩骤起，鼻涕都快出来了。 　　可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句：“不冷啊，这不是在车里都有空调嘛！待会吃饭的地方也有暖气，怕什么。” 　　她怕顾忱继续啰嗦，连忙捂着肚子忍着脚痛就朝着门口一路小跑，“哎呀快点吧，我饿死了～” 　　顾忱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看了那“丑死了”的围巾一眼，还是把它拿上，快步跟着沈意眠出了门。 　　到了车上，沈意眠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高跟鞋这是什么让人又爱又恨的发明啊，好看是好看，可实在是太疼了。 　　做女人这么难的吗？ 　　好看和舒服难道就不能兼得吗？ 　　顾忱见她暗中龇牙咧嘴的，还以为她是在电梯里被冻到了，立刻将那条围巾搭到她腿上。 　　沈意眠这时也没心情去扒拉那条围巾了，只专注地偷偷将脚后跟从鞋子里褪了出来，立刻感觉自己像是起死回生了一样。 　　到了餐厅，她不得不又含泪将脚套了回去。 　　刚刚走了几步，她实在是疼的受不了了，一把抓住顾忱的胳膊，再也没有办法往前走半步。 　　“怎么了？” 　　顾忱扶住她。 　　“脚……脚疼……” 　　她干脆弯腰将鞋脱了下来。 　　顾忱低头去看，见她脚尖已经是被挤的红通通一片，脚后跟那儿已经磨出了血，看着都疼。 　　他立刻拧眉训她：“穿什么高跟鞋？把脚弄成这样。” 　　“那不好看嘛……” 　　沈意眠嘴里嘟囔着，又俯身去揉自己的脚。 　　顾忱暗中睨了她一眼，立刻打电话给阿光，让他在车子里找双一次性拖鞋过来，再带几个创可贴。 　　阿光动作很快，没过两分钟就气吁吁地把东西拿了过来。 　　顾忱满意地点了点头，立马让沈意眠换鞋。 　　沈意眠看看那双尺码巨大的白色棉质一次性拖鞋，再看看自己今天的打扮…… 　　想哭。 　　这可是她精心搭配过的造型啊。 　　即将毁在那双一次性拖鞋上！ 　　她后悔死了。 　　真不该犟着把那双高跟鞋穿出来，这还不如穿双马丁靴呢。 　　但她此刻也没办法，只好把脚套进拖鞋里。 　　阿光刚想把她的高跟鞋拿回车里，她赶紧一把抢着拿起来，“哎哎哎光哥～我自己拿！我自己拿……” 　　顾忱觉得不太理解，但又懒得管她。 　　沈意眠右手拎着鞋子，像个鸭子一样一摇一摆地跟着顾忱进了餐厅。 　　这是家环境很好的高级西餐厅，来吃饭的人穿着都很得体。 　　只有她，穿着一双醒目的一次性拖鞋。 　　一路上，不少人笑着看她，她只有走快一些，试图躲避那些人幸灾乐祸的目光。 　　为了今晚这个特殊的生日宴，顾忱特意订了一个包间。 　　进去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生日蛋糕，房间内还做了气球和横幅的彩色装饰，气氛营造得相当到位。 　　沈意眠看到这些，因为拖鞋而产生的不开心情绪立刻一扫而空。 　　“哇！老顾！好漂亮啊！” 　　她兴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拿起手机各种角度拍拍拍。 　　“你不要乱跑，先把脚伤处理一下。” 　　顾忱敲了敲桌子。 　　沈意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后跟赤红的伤口，只得悻悻地在椅子上坐下。 　　顾忱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刚刚阿光拿过来的创可贴，有条不紊地撕开包装。 　　然后，在她面前半跪了下来。 　　沈意眠突然心脏突突直跳。 　　哇塞，这个动作…… 　　好像求婚啊。 　　他的手轻轻碰到她的脚踝。 　　像是触电一般，沈意眠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 　　“疼？” 　　顾忱赶紧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去看她。 　　“没……没有，有点痒……呵呵……” 　　沈意眠的脸颊开始发烫。 　　可顾忱全然不觉，只低头专心给她继续贴着创可贴，很快就站了起来。 　　室内暖气本来开得就大，这样一来，沈意眠更是觉得有些燥热难耐。 　　她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外套一直没脱。 　　她看了一眼顾忱，故意走到他旁边，先是将围巾拿下来搭到椅背上，然后慢慢解开腰带，将那件香芋色的大衣脱了下来，还很刻意地咳了一声。 　　顾忱正在给她打开蒙着蛋糕的盒子。 　　听到她的声音，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他手里的动作立刻顿住。 　　半晌，他才把那盖子放下，又后退几步看着她，眉头逐渐皱起。 　　“你这穿的什么？” 　　沈意眠见他表情不太好，连忙将刚刚那双高跟鞋又拿到跟前，歪歪扭扭地将脚套进去，这才又重新站好，在他面前慢慢转了个圈。 　　“你别看那个拖鞋啊，你这样看～怎么样？这裙子我挑了好久呢～好看吗老顾？是不是……” 　　她有些害羞地压低声音：“很性感？” 　　裙子的领口开得很低，几乎能清晰地看到她身前的曲线。 　　裙摆只比屁股长那么一点，坐下来时还不知道能短成什么样。 　　那闪耀的亮片材质衬得她通体雪白，虽然裸露的很多，但因为她那张清纯无辜的脸，显得并不低俗。 　　然而，却并不符合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风格。 　　顾忱只朝她正面看了一眼，就有些烦躁地转过头去。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意眠，难以将她现在这个模样和当初站在湖彬美术馆前的那个小孩联系起来。 　　变化太大了。 　　又或许，是他太粗心，没有留意到。 　　“不好看吗……” 　　沈意眠见他偏过头去没有做声，又狐疑地低头看看自己。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是不是颜色太老气了？ 　　她还在思考，顾忱突然开口道：“把大衣穿回去。” 　　“啊？” 　　沈意眠愣住，“可是……会热啊……这里暖气开这么大。” 　　顾忱沉眸看她一眼，随即脱下自己的西装搭到她肩上，说：“袖子穿好。” 　　“这是干嘛啊……” 　　沈意眠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顾忱脸色很差，又重复了一遍：“袖子，穿好。” 　　沈意眠渐渐察觉出他的气压不对，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还是立刻乖乖照做。 　　穿好袖子之后，顾忱又说：“扣子系上。” 　　沈意眠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他：“老顾……你怎么了？” 　　顾忱压着心里面的那股无名火。 　　今天是这个丫头十八岁的生日，他不想在这样的日子跟她发脾气。 　　但看她穿成这样，他实在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也不懂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好好穿上。” 　　顾忱尽量把语气放的平和，又把之前他带过来的围巾递给她，“在腰上围一圈。” 　　“可是这样好丑啊……” 　　沈意眠拿着围巾，满脸的拒绝。 　　她今天精心打扮，且不说那个拖鞋，现在怎么又变成这样了呢。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样穿？” 　　顾忱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地开口。 　　沈意眠有些委屈地沉吟半晌。 　　“你不喜欢吗老顾？”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是不是……淑女一点的？” 　　顾忱这才意识到什么，问她：“你是因为我才这么穿的？” 　　沈意眠眼神闪躲地低下头，“我……我看网上人家都这么穿，点赞超多的……” 　　顾忱叹了口气，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大？为什么要去跟风，或者为了别人的眼光去穿这些不符合你年纪的衣服？” 　　“我十八岁了！” 　　沈意眠突然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我马上就成年了老顾！我长大了！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觉得我不是小孩了呢？！”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开始泛红。 　　“我就是……” 　　她顿了顿，声音也逐渐哽咽起来：“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长大了老顾……我不是小女孩了……” 　　一直以来，顾忱都没有办法看到她委屈的样子。 　　特别是这丫头被自己弄哭的时候。 　　就算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他也会是觉得自己错了。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连忙走到她身边轻拍她的背。 　　“好了，对不起，是我的错。今天你生日，我不该这样。不说这些了，我们吹蜡烛，好不好？” 　　沈意眠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他，“我很丑吗老顾？” 　　顾忱看着她的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圆嘟嘟的感觉就没了呢。 　　现在这样看，她五官精致，粉唇饱满，眸中水光萌动，已然是个我见犹怜的小女人模样了。 　　顾忱不觉心头一颤，竟有些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 　　沈意眠见他不说话，又“哇”的一声悲从中来。 　　完了。 　　顾忱真的觉得她丑。 　　要不然他怎么这么半天连句否认都没有。 　　正当她心里拔凉拔凉的时候，顾忱终于开了口：“不丑，你很漂亮。” 　　沈意眠转悲为喜，立刻趁热打铁的接着问：“那你喜——” 　　她话还没说完，顾忱的手机突然在桌上震了起来。 　　顾忱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神色严峻地接起来，劈头就问：“那边有消息了？” 　　听起来，像是很重要的公事。 　　沈意眠有些扫兴，但她又知道顾忱本来就忙，自己也不能怪他。 　　她看着他在桌边坐下来，嘴里一直不停地应着。 　　突然，他看了她一眼，捂住话筒小声道：“把你手机借我用下搜索。” 　　沈意眠连忙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解锁给他。 　　“嗯，你说。叫什么？怎么拼？” 　　顾忱打开搜索引擎，刚要在搜索栏里输入对方给他说的那个关键词，突然看到搜索栏下方，“最近搜索历史”中的几行小字。 　　【第一次约会该注意什么】 　　【男人喜欢一个人的表现】 　　【如何攻略老男人】 　　【情侣最佳年龄差】 第53章 可我只想要你啊（一更）…… 　　顾忱看着那几行字, 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她对着他，像是总有说不完的话。 　　为什么她一有时间，就喜欢黏着他。 　　为什么她不喜欢他叫她“小孩”。 　　为什么她总着急着“长大”。 　　为什么她那么在意他对她的看法。 　　之前, 他总觉得她还小, 从来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大概是哥哥当惯了, 对她百般迁就时, 他也是自然而然，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他还是太粗心了。 　　忘了她毕竟是个青春期的女孩, 也会有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心思。 　　这些都是正常的。 　　而他作为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人，却不该毫无察觉, 不经意间伤害了她。 　　电话那头一字一句的念着关键词的拼写, 顾忱却一个字也没在听。 　　直到那边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出声, 忍不住问了句：“顾总，你还在吗？” 　　顾忱回过神来, 若无其事地应了一身：“嗯, 不好意思，你再说一遍。” 　　通完电话，顾忱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还给沈意眠。 　　刚刚那么一打断, 沈意眠也不好意思再接着之前的话题问了。 　　顾忱收起手机, 又朝她下半身瞟了一眼，温声道：“把围巾系好, 然后我们就吹蜡烛切蛋糕，好吗？” 　　“哦……” 　　既然都说她漂亮了，沈意眠也不想再跟他纠结这身衣服的事，拿起那条咖色围巾在腰上围了一圈，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面前，是顾忱给她特意定制的蛋糕。 　　不大, 却格外精致。 　　整个蛋糕都是淡淡的粉色调，还点缀着色彩新鲜的草莓，少女心满满，是她最喜欢的风格。 　　顾忱点燃蜡烛，然后起身去关了灯。 　　“许愿吧，沈意眠。” 　　沈意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坐下，然后拉动椅子挪得离他更近了些。 　　微黄的光线下，她侧头在他身边轻声道：“老顾，你跟我一起许愿吧。据说，十八岁生日的愿望特别灵。” 　　顾忱转过头，看见烛光在她清澈的眸中摇曳。 　　他轻轻笑了笑，说：“是你的生日，我怎么能许愿？” 　　“没关系啊～” 　　她冲他笑着眨眨眼，“我偷偷跟上面打过招呼了，把愿望分你一个。” 　　她的眼睛很亮，纤长又卷翘的眼睫毛在她脸颊上投出一片根根分明的阴影。 　　嘴角弯成月牙儿，旁边细小的纹路都像是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顾忱的心似乎也随着那烛光摇曳了片刻，但随即又理智的收回心思。 　　那么干净的东西。 　　他舍不得去碰，也不该去碰。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暂时没有什么愿望，你自己许愿吧。” 　　沈意眠有些失望地收了笑，眼尾也耷拉下来。 　　顾忱提醒：“快点，蜡烛都烧一半了。” 　　她这才抿了抿嘴，双手互扣着闭上眼睛，心中默念。 　　【第一个愿望，希望爸爸能够早日康复，妈妈不那么辛苦。】 　　【第二个愿望，希望能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 　　【第三个愿望……】 　　沈意眠顿了顿，头又埋得低了些。 　　【希望……老顾能爱我。】 　　睁开眼睛时，顾忱已经将生日礼物递到了她眼前。 　　“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 　　她兴致勃勃地打开，里面是一个高奢品牌的羊皮小包，上面有个彩色蝴蝶的装饰，样式很俏皮，正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顾忱特意提醒：“高三了还是要专心备考，这个包留着你大学再背。” 　　沈意眠连连笑着点头：“嗯嗯，好漂亮啊！” 　　顾忱平时不吃甜食，可今晚的蛋糕他还是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小块。 　　沈意眠知道他不爱吃奶油，特意把草莓都叉到他盘子里。 　　一整晚，为了拖延时间，她绞尽脑汁地扯着话题。 　　从学校最近的课程到沈立刚刚结束的治疗，再从今天早餐吃了什么到刚刚出租车司机跟她聊了什么的鸡毛蒜皮，全都跟顾忱说。 　　她讲得口干舌燥，连着喝了好多水，又上了好多次厕所。 　　最后，嘴巴实在是有些累了，再一看时间，才十点四十。 　　顾忱也跟着她看了看时间，立刻问她一句：“吃好了吗？不早了，该回去了。” 　　“啊？” 　　沈意眠有些不情愿地瘪了瘪嘴。 　　“餐厅都要关门了。” 　　顾忱站起身，“我出去买单，你把衣服穿好等我。” 　　说完，他也不管她答没答应，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沈意眠意兴阑珊地站起身，脱下顾忱的西装外套和围巾，转身去把大衣穿起来。 　　顾忱回来时，她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着。 　　“走吧，送你回去。” 　　顾忱穿起她脱下的衣服，拿起围巾带着她走出去。 　　两人刚走了一半，沈意眠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的鞋！” 　　顾忱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她脚上的创可贴。 　　“你在这等着，我去拿。” 　　沈意眠连忙道：“算了，还是我去吧！我怕……” 　　“怕什么？” 　　沈意眠心虚地挪开目光，小声道：“我怕……鞋臭……” 　　顾忱差点笑出来，终究是没说什么，还是转身回了包间。 　　不过一会儿，他手里拎着她的鞋出来。 　　沈意眠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鞋，问：“……臭吗？” 　　顾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抬起手将鞋子伸到她鼻子前面，“你闻闻。” 　　沈意眠立刻一个战术性后仰，条件反射地捂住鼻子。 　　“要臭也肯定不是我！是我妈！” 　　顾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认识这么久，沈意眠极少看见他开怀大笑的样子，一时好奇地看着他。 　　虽然这人长得清冷，但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的嘛。 　　“好了别躲了，不臭。” 　　顾忱清了清嗓，又恢复到之前正经的模样。 　　“你闻过了啊？” 　　沈意眠将信将疑地低头去嗅，随即喜笑颜开：“真不臭呢！” 　　回去的路上，天上又陆陆续续下起了小雪。 　　道路两旁的行人渐渐变少，街灯像是格外的亮。 　　沈意眠眼见着车子离莱缦越来越近，心里有些着急。 　　她扯扯顾忱的手臂，糯声糯气地跟他撒娇：“老顾，我们再去玩一下好不好……我不想那么早回去……你陪我再玩一会儿嘛……” 　　顾忱抬手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快十一点了，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学。” 　　“可是马上就要到我生日了啊，就今晚，就这一个晚上，好不好？” 　　顾忱无奈地轻叹一声，“这么晚了你想去哪啊？” 　　沈意眠其实也不是想去哪，为难地抠了抠头。 　　“要不，我们去电玩城吧？那边开到很晚的。” 　　“不行。” 　　顾忱果断拒绝，“玩那些东西会刺激你的大脑，回去会兴奋地睡不着觉。” 　　“那……去看电影？” 　　“一场电影至少一个半小时，太久了。” 　　沈意眠痛苦地皱起脸，“那……那去哪啊……” 　　她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去酒吧！” 　　顾忱随即睨她一眼：“你做梦。” 　　“……” 　　沈意眠绝望地耷拉下脑袋。 　　与此同时，车子已经到了莱缦门口。 　　“到了。” 　　顾忱开口道。 　　沈意眠撅着嘴，悻悻掀起眼帘看他一眼，“那……你去我房里坐坐……” 　　顾忱依然是想也不想就拒绝：“那更不行。” 　　“那……我在你车里坐坐……” 　　这丫头像是准备耍无赖了，就是一点下车的意思都没有。 　　顾忱看着她沉默半晌，说：“不是已经陪你过生日了？为什么现在不想回去？” 　　沈意眠抠了抠手指头，低声道：“我想让你陪我到零点。” 　　话毕，她又抬眸可怜巴巴地看他一眼，瓮声道：“可以吗？” 　　按照以往，以她现在的表情和语气，顾忱到最后肯定会依着她。 　　好像这种“溺爱”，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舍不得她失望。 　　舍不得她受伤。 　　想让她一直保持无忧无虑的状态。 　　但最终，伤害她的有可能正是自己。 　　顾忱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不行。” 　　沈意眠眸光一淡，紧闭双唇默了半晌，才慢慢道：“好吧，那……那我先回去了。” 　　她将手搭上车门把，可顾忱依然没有出声挽留她。 　　一股酸涩从胸腔里往上涌，沈意眠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他，支支吾吾地问： 　　“老顾，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顾忱心中一沉，着实不想面对此时的情景。 　　有些话，他不想骗她，却又不想说的那么明白。 　　他向来是个逻辑清晰行事果断的人。 　　但在沈意眠的事情上，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只跟着感觉走。 　　所以才会到今天这样吧。 　　“你……” 　　他内心反复斟酌着，“是个好孩子。” 　　沈意眠愣了一下，鼻头开始发酸。 　　明知道她不喜欢被叫做“孩子”的。 　　他也好久没这么叫过她了。 　　为什么偏偏在今晚，这个时候？ 　　“可是我马上十八岁了。” 　　她低头慌乱地掏出手机，指着上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她盯着屏幕计算着，“……零六分钟，我就成年了。” 　　“老顾，我不是小孩了，我长大了啊。” 　　她眼中水光粼粼。 　　顾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很难受。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即使十八岁，对他来讲，沈意眠却还是个小孩。 　　是他不该去染指的年纪。 　　可他要怎么让她明白呢。 　　明明这些事情，也是在他成熟之后，才慢慢懂得的。 　　“老顾，我很喜欢你……” 　　沈意眠红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好喜欢你……”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在离她十八岁还有一个小时零六分钟的最后时刻。 　　她本来是想着零点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好好跟他说的。 　　可是，她没办法再等了。 　　顾忱觉得车内很闷，忍不住将车窗降下一条缝。 　　室外的冷风飘进来，夹杂着冬日里的寒气，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低头沉吟许久，再抬眸时，沈意眠的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他连忙抽了纸巾去给她擦，却被她倔强地躲开。 　　手里的纸巾被他攥成一团，他心中默叹，却又无可奈何。 　　他尽量将语速放得平缓，希望能跟她好好解释。 　　“你还小，对喜欢的概念还很模糊。等你以后多接触些人……” 　　可话还没说完，沈意眠就打断他：“可我不想接触更多的人，我只想要你……” 　　顾忱喉中一哽，心里刚刚理好的思绪瞬间又乱成一团。 　　过了几秒，他才再次开口：“你现在说这样的话，还太早了。”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相信呢？” 　　沈意眠定定看着他，“到底要什么时候……你才不会觉得我太小呢？” 　　顾忱看着她眼中挂着泪，一脸认真神情，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他下意识地伸手拭去她眼下的泪，柔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年纪太大了。” 　　“可我不介意啊。” 　　沈意眠着急道。 　　“我介意。” 　　顾忱看着她：“你现在也许不懂，再过几年，大概就会明白了。沈意眠，你的未来还有很多可能，你不用这么早就做出选择。” 　　说到底，还是说她年纪太小，不懂喜欢是什么。 　　从十六岁到十八岁，他依然觉得她什么都不懂。 　　沈意眠累了。 　　她已经不想再告诉他，她的那些“很多可能”的未来里。 　　每一个，她都为他留下了最重要的位置。 　　可顾忱的未来里，却没有她。 　　之前，她以为等她成年就好了。 　　可等她成年，他还是觉得不够。 　　她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做些什么了。 　　她脑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 　　那些急于解释的情绪也瞬间下了头。 　　零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不用再等了。 　　十八岁生日许下的愿望，一点也不灵。 　　以后过生日，她再也不想许愿了。 　　她没再说一句话，突然推门下了车。 　　顾忱愣了一下，连忙拿起脚边的两只袋子也跟着下去。 　　“沈意眠，东西还没拿。”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 　　沈意眠看了一眼那只装着生日礼物的袋子，还有她的鞋，只将鞋接了过去，然后淡淡说了句：“我先走了，顾总。” 　　顾忱心里像是被狠狠锤了一下。 　　顾总？ 　　他好久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称呼了。 　　他还在发愣，沈意眠已经转身朝酒店大门走了过去。 　　顾忱低头看着手里剩下的那只袋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 　　那只准备给她大学时背的包，沈意眠坚持不收。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顾忱觉得这样下去影响不好，只得将袋子收了回去，目送着她进了电梯。 　　此时，酒店外，几个偷跑出来宵夜的学生正望着那辆停在莱缦门口的劳斯莱斯窃窃私语： 　　“刚才那个是沈意眠吧？我没认错吧？” 　　“就是她，她今天没穿校服啊？” 　　“这个莱缦好像很贵的，沈意眠怎么来这啊？还穿成那样？” 　　“你怎么那么纯洁啊……来酒店还能干嘛？开房呗哈哈哈” 　　“怪不得她最近不在学校住了，原来是方便和男人来酒店啊哈哈哈……” 　　“那个男的看起来大我们很多哎，还挺帅的～” 　　“重要的是人家开劳斯莱斯好不好？真想不到沈意眠这么开放啊，看起来挺乖的。” 　　“听说她家里最近出事了，是不是因为没钱啊？” 　　“哇塞……这是傍上大佬了！” 　　…… 　　还没等顾忱出来，几人突然留意到时间，赶紧一路朝着学校跑，生怕宿舍关了门。 　　回到寝室，刚刚其中一个学生意犹未尽的跑到辛歆的寝室，把刚刚看到的一幕说给她听。 　　同寝的几人听完，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啊？沈意眠是这样的人啊？” 　　“辛歆，你们这么要好，她没跟你说吗？什么情况啊？” 　　辛歆只淡淡笑了笑，说：“我也不太清楚，我最近忙着联考的事呢，她不是总跟何家衍在一起嘛。” 　　“她是不是把何家衍当备胎了啊……” 　　“那也太恶心了吧……” 　　几人热烈八卦着，辛歆再没说什么，端着脸盆进了卫生间。 　　沈意眠此时并不知道她的事情正在以奇怪的走向发酵着。 　　回到酒店房间，她脱了大衣，直接瘫到床上望着天花板。 　　脚后跟还在隐隐作痛，她就这么一直躺着，直到墙上时钟的指针到达零点。 　　手机上传来几声消息提示，她拿起来看了看，是何家衍的生日祝福。 　　还有裴舒玉发来的：【祝我们的宝贝女儿十八岁成人快乐！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和顾忱的对话框仍是安安静静。 　　沈意眠看着裴舒玉不熟练地发来一个搞笑表情包，突然泪水如决堤般，涌了出来。 　　原来长大成人，是伴随着痛苦的。 　　原来爱情，真的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陪她第一时间进入十八岁的，原来只有她自己。 第54章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二更…… 　　第二天出门前, 沈意眠特意拿冰箱里的水放在眼睛上敷了好一会儿。 　　昨晚她睡得不好，现在眼睛又肿又暗沉，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想到今天裴舒玉要来看她, 她赶紧又拿出气垫粉饼在脸上拍了一圈,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气色好了一些, 这才背起书包出了门。 　　到了学校, 她依旧有些无精打采的，根本没注意到有些同学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 　　直到她课间上完厕所回来, 听到何家衍像是跟几个女生吵了起来。 　　“你们瞎说什么呢！” 　　“什么瞎说啊……我们亲眼看到的好吧，何家衍, 你可别被她骗了。” 　　“都是同学, 你们干嘛造谣啊？沈意眠跟那个人是普通朋友！” 　　“谁有那么大的普通朋友啊？还进酒店了, 那么晚啊……” 　　“何家衍，看不出来你还是挺纯情的嘛哈哈哈……” 　　“你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不会骂你啊。” 　　沈意眠渐渐意识到他们好像是在说自己, 连忙走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那几个女生一看她过来, 立刻就装作无事地散开。 　　沈意眠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转头去问何家衍：“什么事啊？” 　　何家衍把她拉到一边，问：“你……你昨天是不是和顾总在一起？还……去酒店了？有人看到了, 现在在学校传的厉害, 说……说你们有不正当关系。” 　　沈意眠心里一惊，连忙把自己现在长期住在莱缦的事如实跟何家衍说了。 　　她本来不想跟他说, 怕他追根究底她和辛歆的事。 　　但现在这个情形，再不说，好像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你现在怎么跟其他人解释啊？” 　　何家衍丝毫没有怀疑她说法的真实性，只是有些替她着急。 　　沈意眠也不知道。 　　总不能昭告天下说顾氏地产的总裁给她在酒店开了一间房吧。 　　岂不是越描越黑。 　　而更要命的是，在她还没想到对策时，裴舒玉来了。 　　裴舒玉是在她晚自习之前到学校的。 　　本来她跟裴舒玉说好了, 让她直接回天禧城等着，自己放学后就直接回去找她。结果裴舒玉有些不放心，非要来学校，说想看看她在宿舍的住宿条件怎么样。 　　还好她早有心理准备，于是硬着头皮把母亲从门口接进来，寄希望于她只在宿舍门口匆匆看一眼就能离开。 　　趁着辛歆他们去食堂吃饭的功夫，她赶紧拉着裴舒玉往寝室走。 　　裴舒玉觉得挺奇怪的，一边走一边数落她：“哎，你走这么快干嘛啊？有人在后面追你啊？” 　　“我待会还有晚自习呢妈～” 　　两人刚刚经过教学楼前面的操场，好死不死的正好碰到田雅岚刚从食堂回来。 　　田雅岚之前在家长会上见过裴舒玉几次，一眼就认了出来，连忙跟她打招呼：“哎，沈意眠妈妈～” 　　沈意眠头皮一凉，一种不祥预感顿时席卷而来。 　　“田老师～” 　　裴舒玉立刻笑着迎上去，“刚吃完饭啊？” 　　“是啊～你这是去哪呢？” 　　“这不是今天眠眠生日，我特意从江临赶回来看看她，想说去她宿舍看看。你也知道前阵子我们家老沈出了点事……这段时间眠眠住校，多亏各位老师照顾了。” 　　田雅岚蓦地一愣，立刻发现了重点：“你今天才回来？” 　　裴舒玉还没意识到田雅岚的脸色变化，应声道：“是啊，家里离不开人，我明天还得赶回去呢。” 　　田雅岚凝起神色看了沈意眠一眼，后者立马心虚地低下头。 　　她早就听生活老师说沈意眠这一个月都没在宿舍住，问起来就说是裴舒玉回来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盯联考的事，也没太在意，总想着沈意眠这个孩子一向做事还是挺有分寸的，不太让人操心，对她的话也就深信不疑。 　　结果裴舒玉居然说她这一个月都不在陆北？ 　　她今天听到班上学生在传一些荒唐的言论，本来想着迟些先找沈意眠问问。 　　这么一串起来，她顿时背后寒毛直竖。 　　既然裴舒玉第二天就要走，那田雅岚也等不及了。 　　这么严重的事情，她不告诉家长，万一出什么问题她可承担不起。 　　“沈意眠妈妈，我们去我办公室聊会吧。” 　　裴舒玉本来准备寒暄两句就走，一听田雅岚这意思，立刻觉得不太对劲。 　　她立刻敏感地看了一眼沈意眠：“你犯什么事了？” 　　沈意眠也不知道田雅岚到底要找裴舒玉聊什么。 　　是她没住宿舍的事，还是今天在学校里瞎传的事，一时也不好开口。 　　反正她今天肯定是死透透了。 　　裴舒玉一看女儿的表情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立刻就拉着沈意眠跟着田雅岚去了办公室。 　　一听田雅岚说沈意眠这段时间没在宿舍住，到处跟别人说她回来了，裴舒玉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那你住哪啊？啊？！天禧城我今天回去才发现没有水电，刚刚交上。你能住哪儿啊？！你胆子很大啊沈意眠！” 　　沈意眠头都快要埋到腰里了，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我住在莱缦……” 　　裴舒玉瞪大了眼睛：“你……你哪来的钱？！” 　　沈意眠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合理的说辞，只能如实道：“顾总……顾总给我开的房……” 　　裴舒玉感觉自己要气死了，但暴击的部分还在后面。 　　田雅岚听到沈意眠提起酒店，顺势就把今天学校的那些传闻和裴舒玉说了。 　　“这些我也只是听学生在说，本来想跟沈意眠先核实核实的，可现在正好您过来了，我们不如一起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裴舒玉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千疮百孔，需要一颗救心丸吃吃。 　　沈意眠住宿的事她还没搞清楚，又来了个什么“和男子深夜开房”的荒唐传言。 　　她看着沈意眠的眼睛都在喷火，完全忘了今天是这个丫头的生日，而她是过来给她庆生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裴舒玉猛地一拍桌子，把田雅岚都吓了一跳。 　　沈意眠没有办法了，只能如实道：“我……我和辛歆吵架了……我不想在寝室住，天禧城又住不了，顾总他好心……就给我在莱缦开了一间房给我住。昨天晚上，我跟他就是一起吃了个饭，可能是他送我回去的时候，被人看见了。不是别人说的那样……” 　　田雅岚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有点不太明白，“那顾总是你什么人啊？” 　　裴舒玉气呼呼地瞪着沈意眠，压着火回复田雅岚：“是我老公生意上的一个朋友，平时对我们家挺照顾的，算是眠眠的长辈。那人我也认识的，应该确实不是孩子们传的那样。” 　　“哦……” 　　田雅岚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话是这么说，但裴舒玉心里却还是很不舒服。 　　顾忱再怎么对沈意眠好，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而沈意眠现在也不是小孩了，身体也在发育，再怎么样，也是男女有别。 　　顾忱怎么能就这么把她安排在自家的酒店里，还半夜带她出去吃饭呢？ 　　她虽然相信顾忱没有对沈意眠做什么，但别人呢？ 　　好好一个清白女孩子，被传成那样，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受得了。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和班上的学生解释一下，让他们不要乱传。可是沈意眠，你不住校的事情，怎么能骗老师呢？和同学发生矛盾，你应该第一时间来找我，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擅自行动呢？” 　　“是啊！” 　　裴舒玉的火气又上来了，“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啊？啊？！敢一个人出去住，你要是出了事，我……” 　　裴舒玉喉中一哽，既愤怒又自责。 　　再怎么说，也是因为她没有照顾好女儿，才让她这么肆意妄为。 　　沈意眠见她这个样子，赶紧低下头给她认错：“对不起妈，我错了……你别这样……” 　　田雅岚见裴舒玉这架势，也不好再训斥沈意眠。 　　又劝了几句，便让沈意眠提前放学陪着母亲回家。 　　一路上，裴舒玉都板着脸没有说话。 　　沈意眠走在她旁边，时不时偷偷看看她的表情。 　　回了天禧城的家，裴舒玉才厉声开口：“坐下！给我好好说说，你和辛歆怎么了？为什么吵得连寝室都不愿意回去住？” 　　沈意眠此时也不敢隐瞒，便将她和辛歆的事说给裴舒玉听。 　　这一次，她依然把顾忱的部分悄悄隐去了。 　　裴舒玉听完，长长叹了口气。 　　“我就跟你说过，辛歆这孩子自尊心太强。有时候，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带着别人不跟你说话，这是她的错，跟你没有关系。但是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你跟田老师说也可以啊！” 　　“你当时在忙爸爸的事，我……我不想你还为了这种事操心。我也不想田老师问我到底和辛歆怎么了，她说我的那些话，我不想别人知道……” 　　裴舒玉心疼又无奈地睨了她一眼，“那顾总呢？你告诉他了？他肯定也要问你的吧？” 　　沈意眠哽了一下，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裴舒玉又叹了口气，“眠眠，顾总他毕竟是个外人，还是个男人。虽然他对你很照顾，但你也不能什么都跟他说，什么都听他的。你现在没有人生阅历，很容易就被人洗脑了知不知道？” 　　“他没有给我洗脑！” 　　沈意眠立刻反驳道：“是我实在没地方去，求他，他才给我想办法的。” 　　“你求他？” 　　裴舒玉更担心了，“你连家里都不说你去求他？！他跟你非亲非故的，你就对他那么信任啊？那万一他是个坏人，你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可他不是啊！” 　　“我知道他不是……” 　　裴舒玉也被她绕进去了，心累的捂了捂胸口。 　　“总之你以后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你们俩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明天就去找田老师，让她给你换个宿舍，你不要再在莱缦住下去了，那的房间多贵你知不知道，这得欠人家多少人情啊。” 　　说完这句话，沈意眠竟一个字也没有再反驳。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你们俩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啊。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年龄，社会地位，性格。 　　没有一个能接近。 　　一直以来，都是她强行往他身上蹭而已。 　　“听到没有？” 　　裴舒玉见她像是丢了魂的垂眸望着地板放空，又问了句。 　　“知道了。” 　　裴舒玉见她整个人都蔫了下来，也不再继续念叨。 　　仅存的理智此刻提醒着她，今天是这丫头十八岁的生日。 　　她转身去行李箱里拿出她和沈立准备好的礼物。 　　“这套衣服是你爸挑的，我觉得有点老气，但他说你现在长大了，这个适合你。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也别跟你爸说，下次回家的时候穿给他看看就行。他这人眼光啊……” 　　那是一套灰色的香奈儿套裙，样式偏成熟淑女，确实没有裴舒玉挑衣服的眼光好。 　　可沈意眠还是点了点头，说：“挺好看的，我喜欢。” 　　裴舒玉欣慰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儿的品味她很清楚，这绝对不是她喜欢的颜色和风格。 　　她知道，她只是为了他们开心。 　　她走到沈意眠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能理解，妈妈这是担心你。你今天十八岁了，是成人了，很多大人的道理你会慢慢明白的。但对于爸爸妈妈来说，你永远是我们的小孩，我们希望你健康，快乐。所以不管在哪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沈意眠红着眼点点头，一头扑进裴舒玉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妈……对不起……我好想你啊……” 　　裴舒玉鼻头一酸，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妈妈知道。祝我的眠眠，生日快乐。” 　　晚上躺在床上，裴舒玉辗转反侧，还是忍不住给沈立打了个电话，把今天下午的事情从头到尾跟他说了一遍。 　　在顾忱这个事情上，夫妻俩的担心都是一样的。 　　沈立虽然一直比较相信顾忱的为人，但这只是基于普通交往的层面上。 　　涉及到沈意眠，他就没法百分百的相信一个外人。 　　他一直知道顾忱对沈意眠娘俩比较照顾，也多次感谢过他。 　　最开始，他以为他只是为了顾氏想和晋合打好关系，这只是普通生意人的交际方式，不足为奇。 　　但后来顾忱去了陆北，其实跟他没什么交集，这几年也没有利用过他俩关系的便利。 　　后来他出事的时候，他听裴舒玉说，顾忱大费周章地去借了私人飞机送沈意眠回来，还特意陪着她一起到了医院。 　　这种事情，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他做完手术之后，已经从行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照说再也没有什么交际的价值，但顾忱依然对沈意眠百般照顾，当时还带着她一起回了陆北，后来又帮忙给他介绍了律师。 　　之前他只是觉得这人人品好，但现在想起来，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顾忱外形出众，事业又成功，不少女人都趋之若鹜。 　　沈意眠现在年纪还小，遇到这样的人难免会有崇拜之情。 　　夫妻俩都能感觉出来，沈意眠很喜欢跟在顾忱身边。 　　但顾忱可是大她足足十二岁啊。 　　他不仅没有自觉保持距离，还任凭她主动接近。 　　甚至还去酒店给她开了房。 　　这合适吗？ 　　沈立越想越心慌。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十二点了。 　　虽然他现在恨不得立刻从病床上蹦起来给顾忱打个电话，但理智阻止了他。 　　明天吧，就明天。 　　他一定要跟顾忱说个清楚。 第55章 别再找他了（一更）…… 　　沈立一晚上没睡好, 早上六点多就醒了。 　　睁眼等了一个小时，趁着沈意眠还没上课，他赶紧跟她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基本情况。 　　一听说沈意眠在莱缦住的是个套房, 沈立头皮一紧, 立刻默默计算了一下这一个月的住宿费, 心里都在滴血。 　　他一直等到八点半, 估摸着顾忱这个时候应该在上班路上，还没开始忙, 他现在打过去还不算打扰。 　　而其实十分钟前，顾忱就已经到了办公室。 　　高泓进去找他谈事的时候, 顺手给他带了个包裹。 　　说是前一天被人放在前台的, 寄件人不明, 收件人写的是顾忱。 　　安保那边一开始不敢直接送上来，先用机器扫了一遍。 　　看到里面好像只是卡片, 没有什么危险物品, 这才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总裁办。 　　高泓问他：“顾总，要不要我帮你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顾忱看了一眼运单上的字，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沈意眠的字迹, 立刻就将包裹接过来, 随手拿剪刀拆开。 　　里面只有两张卡。 　　一张饭卡，一张门禁。 　　其他的, 什么也没有。 　　甚至字条都没留一张。 　　那两张卡面的中央有个草莓贴纸，是沈意眠以前特意贴的。 　　高泓一眼认了出来，立刻偷偷看了顾忱一眼。 　　顾忱手里拿着那两张卡默了许久。 　　他突然想起沈意眠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老顾，如果哪天你讨厌我了，能不能告诉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从你眼前消失, 绝对不再来烦你。】 　　【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看来他是真的伤害了她。 　　这丫头也是真的准备不再来烦他了。 　　他沉着脸将两只卡扔到桌上，刚想跟高泓对一下今天的行程，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是沈立的来电，顾忱颇有些意外，立刻接了起来。 　　“沈行长，抱歉最近有点忙没有问候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沈立那头笑了笑，“已经不是行长了，顾总不用再这么称呼我了。麻烦你惦记，我这边恢复情况还挺好的，已经可以下床简单走动了。” 　　“那就好，康复初期还是别太劳累了，慢慢来。” 　　沈立客气应了几声。 　　他一向不喜欢与人绕圈子，干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顾总，我今天打电话来，是想跟你聊聊我们家眠眠的事。” 　　顾忱的心一紧，立刻问：“她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 　　沈立语气还算温和，“是这样，眠眠妈妈昨天去了学校，听到一些事情，也了解到眠眠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莱缦。关于这些，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沟通一下。” 　　顾忱这才意识到沈立这通电话的来意，立刻示意高泓先出去。 　　沈立把这两天裴舒玉了解到的情况转述给了顾忱。 　　顾忱根本不知道这些，完全没有料到那晚自己送沈意眠回酒店，后续会产生这么多连锁反应，一时顿觉自责。 　　当初，沈意眠求着他说要在办公室里住下，又说要去他家。 　　他那时一心只想给她找个安全住所，并没有考虑太多。 　　现在想来，这确实不是自己严谨的行事风格，还有点跟着小孩胡闹的意思。 　　他立刻给沈立道歉：“不好意思沈先生，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给你们全家带来麻烦，我很抱歉。我当初应该跟你们说一声的。” 　　沈立也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只道：“顾总，我知道你也是为了眠眠好。这些年你对眠眠的照顾，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但是……” 　　“但是”两个字一出来，顾忱突然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那两张贴着草莓的卡片。 　　沈立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 　　他虽然担心，但也没觉得这件事全部都是顾忱的错，也不想话说重了让他不好想。 　　“但是顾总，我们家眠眠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虽然现在她已经成年了，但很多事情她还不懂，容易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就拿住酒店这个事情来说，她只知道是有个地方住，可能没想那么多，但其他人呢？他们会怎么认为？流言这东西传起来快，要想辟谣却难啊。她才十八岁，不该承受这样的舆论。” 　　顾忱自觉理亏，半点想要辩解的意思也没有，只说：“是，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是我之前疏忽了。” 　　沈立叹了口气，“这件事眠眠她肯定是占主要责任的，我会好好教育她。但顾总，你比我们家姑娘大十二岁，她不懂的东西你应该懂。我相信你的为人，初衷肯定是为她好。但我和舒玉作为眠眠的父母，我们有我们的担忧。所以……能不能请你，以后和眠眠保持一定距离。我知道这丫头喜欢主动找你，也很依赖你，但是顾总，她毕竟还小啊……” 　　顾忱听明白了沈立的意思，他也能理解。 　　其实不光是沈立和裴舒玉，连他自己也逐渐意识过来，他和沈意眠这种“亲密”关系，有些不太合适。 　　是他之前有些迟钝，没有意识到她对自己的情愫。 　　仔细想想，他其实挺自私的。 　　只是觉得沈意眠单纯有趣，能让他的心情好一些，就想留她在身边。 　　却没有想过这会给她带来什么。 　　比如那些流言蜚语。 　　还有她期待之后的失望。 　　反正她也不再叫他“老顾”了。 　　那么，他也该离她远一些了吧。 　　于是他很快就答应下来，并把责任全部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关于生日那晚，他也只说是他想帮沈意眠庆生，是自己没有注意分寸。 　　自家的女儿自己知道，这让沈立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之后，他提出要把沈意眠这个月的住宿费打给顾忱。 　　如果按市价算起来，一共可能得二十多万。 　　最近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家里花了不少钱，经济压力大。 　　虽然他很心疼，恨不得将沈意眠吊起来打，但冷静下来，他还是决定把这笔钱付给顾忱，不想让人家听了他的教训照顾了他的女儿，还吃了亏。 　　顾忱自然是一口回绝，还温声跟他解释：“本来这个主意也是我出的，这间套房平时也是空着，再怎么说也用不着您来出钱。” 　　沈立却坚持道：“那不行，终归是眠眠住在里面，住宿给钱，天经地义。顾总，就算你不收，我也要给的。” 　　顾忱突然觉得，沈立那犟脾气，简直和沈意眠一模一样。 　　“沈先生，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我再收您的钱，那我成什么了？钱的事，我希望您不要再提，也算是留我一个体面，可以吗？” 　　沈立喉中一哽。 　　顾忱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法再开这个口。 　　本来今天来找顾忱他就觉得挺尴尬的，再这样下去，弄个不欢而散就更不好了。 　　结束和沈立的通话，顾忱坐回到办公桌前。 　　明明还没有开始办公，他却觉得无比的疲倦，头一次有了一种立刻想请假回家的感觉。 　　好一会儿，高泓才试探性地给他发了条信息：【顾总您好了吗？大家都在等您……】 　　顾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刚要去拿电脑，垂眼看见桌子上那个醒目的草莓图案，眸光一沉，随即把那两张卡锁进了抽屉。 　　- 　　为了沈意眠搬回学校的事，裴舒玉特意将航班改签到了第二天。 　　白天的时候，田雅岚就在班里特意解释了沈意眠的事，让大家不要乱传，否则抓到了就按校规处分。 　　这样，学校里的流言才没有愈演愈烈。 　　但绝对的偃旗息鼓，也没有那么快。 　　晚自习后，裴舒玉跟着沈意眠一起去了莱缦整理行李。 　　进房间时，她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房间规格，她当行长夫人的时候也没住过几次，这小丫头却享受了一个月。 　　啧啧。 　　她忍不住看了沈意眠几眼，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沈立已经给顾忱打过招呼。 　　不然，面对这样的“诱惑”，她还真是担心这个刚成年的女儿受不住。 　　收拾好东西，两人下楼退房。 　　员工们看到那长期住在顶楼的“贵宾”要走了，旁边肯定就是哪个显赫人家的太太，连忙纷纷毕恭毕敬地弯腰恭送二位。 　　“沈小姐慢走，欢迎下次光临莱缦。” 　　“二位慢走，小心脚下台阶。” 　　一时间，众人自觉退到两边，给母女俩让出一条道来。 　　颇有些恭送皇后娘娘回宫的架势。 　　裴舒玉见这阵仗，内心真是五味杂陈。 　　什么待遇啊这是。 　　一刚长毛的小丫头。 　　搞得跟老板娘似的。 　　两人刚刚走到门口，一名女子正从门口的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裴舒玉见状正想去拦下那辆空车，那女人却先开口喊了一声：“沈意眠？” 　　沈意眠定睛一看，原来是孟窈。 　　她差点都忘了，之前说过要去孟窈房间找她玩的。 　　“哎，你走了？” 　　孟窈看着她旁边的行李箱，好奇地看着她。 　　“嗯，我要搬回学校去住了。” 　　见孟窈看了一眼旁边的裴舒玉，沈意眠赶紧介绍：“这是我妈。妈，这位是孟窈姐姐，是顾——” 　　她话语一顿，立刻改口：“是陈老师的同学，我们之前在法国认识的。” 　　“哦，你好你好～” 　　裴舒玉朝孟窈客气地笑了笑。 　　孟窈也回以友善的笑容，跟裴舒玉打了声招呼，之后又转头对沈意眠道：“那不打扰你们了，我要周天才走的，你要是有空的话，还是可以来找我玩。不过周六我要和阿忱他们吃饭，除了那天都行。” 　　听到孟窈提起顾忱，沈意眠心里有些涩涩的，赶紧拉起箱子应道：“好，那我们先走了姐姐。” 　　“好，有机会再见～” 　　孟窈也朝她挥挥手，又跟裴舒玉点了点头，转身走进酒店大堂。 　　裴舒玉回头看了孟窈的背影一眼，转头对沈意眠道：“你怎么总是跟大你这么多的人交往？” 　　沈意眠现在心情很不好，只悻悻道：“没怎么交往，也就见过几面而已。” 　　一路闷闷不乐地到了学校，裴舒玉拉着她的箱子往宿舍楼去。 　　因为裴舒玉后来交待过，田雅岚没有再问沈意眠关于她和辛歆吵架的事，只是给她换了一个辛歆楼下的寝室，希望这样可以暂时让两人的矛盾缓和一些。 　　母女俩正抬着箱子上楼，正巧碰到下楼来找同学的辛歆。 　　辛歆早就听说沈意眠要搬回学校的消息，却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搬，搬到哪个寝室。 　　看到裴舒玉，辛歆脸色一僵，停下脚步之后，终于心虚地喊了一声：“阿姨……” 　　裴舒玉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情绪，只是朝她笑了笑，语气稀松平常：“辛歆啊，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她这样，辛歆反而是有些无措。 　　她眼神飘忽地左右闪躲，支支吾吾道：“挺……挺好的……” 　　裴舒玉弯了弯嘴角，“那就好。” 　　沈意眠在旁边没说一句话，气氛一时十分诡异。 　　辛歆两手紧攥，偷偷看了一眼沈意眠，又瞥了一眼裴舒玉。 　　“我……我还有点事，我先上去了。” 　　说完，她转身又重新跑上了楼。 　　裴舒玉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又转头拍了拍沈意眠的手臂，说：“走吧。” 　　到了寝室，裴舒玉拿出不少自己准备好的零食和特产一一分给沈意眠的新室友。 　　那些原本是给辛歆她们准备的，如今却派上了不同的用场。 　　帮着沈意眠把东西都收拾好，她这才拉着女儿下楼。 　　“好好跟同学相处，有什么事情就跟田老师说，可再不能自己跑出来了。听到没？” 　　“下个月就是联考，你要专心，别觉得自己成绩好就一定没问题。” 　　“还有吃饭一定要按时吃，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 　　裴舒玉喋喋不休地交待着，沈意眠就默默听着。 　　见她一反常态地居然没有嫌自己啰嗦，裴舒玉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好了，那我走了。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我也得早点回去睡了。” 　　沈意眠点了点头，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她伸手抱住裴舒玉，脸颊蹭到她的脖子，“妈，跟爸爸说，我也想他，让他快点好起来。” 　　“好。” 　　裴舒玉最后看了女儿一眼，又摸摸她的脸颊，感叹道：“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想当初刚刚来陆北的时候，沈意眠还圆嘟嘟的稚气未脱，说话也是糯声糯气，怎么看都是个小孩。 　　如今她站在那里，虽然穿着校服，却身形修长，面容俏丽，俨然是个大人模样。 　　以前，只用担心她的学习。 　　现在，她竟已经到了快要担心她恋爱的年纪。 　　真是操不完的心。 　　裴舒玉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叮嘱：“眠眠，专心学习，别再去找顾总了。” 　　沈意眠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做声。 　　“听到没有？” 　　裴舒玉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心。 　　沈意眠咬了咬唇，像是认命般地垂下头，低声道：“好。” 第56章 新年快乐（二更）…… 　　离联考仅剩一个月, 所有的高三美术生们都在进行最后的考前冲刺。 　　照理说，这样的阶段，沈意眠应该没有心思再去考虑其他的事, 但顾忱那张脸, 却总时不时地在她脑海里浮现。 　　他的声音, 他的气味, 也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撩上心头。 　　明明，他送她的蜡烛, 她再也没点了。 　　他送她的围巾手套，她也收进了柜子最里面, 看也不敢再看一眼。 　　和他的对话框, 在裴舒玉走的那一晚, 她一咬牙，删掉了。 　　那些语音消息, 从此再也没有机会重新听了。 　　所有关于他的一切, 她都埋在了心底最深处。 　　她没有再联系顾忱，顾忱也没联系她。 　　但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顾忱真的再也没有来哄她，再也没有问她, 为什么把卡还给他, 为什么不去找他了。 　　他们两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似的。 　　她每天上学吃饭画画睡觉两点一线, 除了住的地方变了，生活好像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她却感觉，什么都不一样了。 　　顾忱从她的世界里，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十二月底的联考, 沈意眠发挥的很正常。 　　考试结束后，准备校考的考生们开始在网上报名，校考集训也陆续开班。 　　跨年夜，沈意眠跟着何家衍还有几个班上的同学去天街广场参加了今年的跨年活动。 　　这是她来陆北之后第一次在外面跨年，出来之前，还和裴舒玉那边说了很久。 　　裴舒玉想着她最近升学压力大，在她再三保证会和同学一起回寝室之后，终于同意她外出的请求。 　　烟火大会是陆北每年最受欢迎的跨年节目，需要提前很久过去才能占到有利地形。几人放学过去的时候，广场上早就已经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 　　虽然天气寒冷，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但一年一度的跨年热情依旧不减。 　　广场四周的大屏幕上，放映着各种新年主题的视频，流光溢彩热闹非凡，背景音乐也是应景的欢脱。随着零点的临近，现场的气氛也逐渐进入高 | 潮。 　　沈意眠一行人在广场中间占了个还算不错的位置，何家衍抽空出去买了麦当劳回来，几人一边在准备好的垫子上坐下，一边随意地聊天等着最后的庆祝时刻。 　　一开始，沈意眠还兴致勃勃地参与着。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慢慢开始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失落，有些心不在焉。 　　以前每年的最后一天，她都会去找顾忱。 　　即使是到今天这个状况，她却还记得当初许下的承诺。 　　“我每年都来找你跨年吧，那样你就不用加班啦。” 　　她不知道顾忱现在还在不在加班。 　　还是，他和别人在一起等待着新年到来呢。 　　不知不觉中，离零点只剩几分钟的时间，人们纷纷望向这次烟花大会发起的地方——流萤大厦。 　　流萤大厦是整个陆北市最高的一栋建筑，一共有六十九层。 　　每年新年或是重大节日，烟火大会的主办方都会以大厦的每一层为中心，向四周发射形状各异的巨大烟花弹，火弹升天后，会形成一座异常壮观的烟花塔。 　　还有二十秒时，周边的大屏幕上同时出现倒计时的数字。 　　所有人跟着数字一起大喊着： 　　【十！九！八！七！……】 　　沈意眠仰头看着那黑暗中已经熄了灯的大厦，也和其他人一样，举起手机准备拍摄。 　　【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随着一阵欢呼声，一整圈烟火从流萤大厦的最底层开始，逐渐往上绽放。 　　“嘭嘭嘭嘭……” 　　那些彩色光球陆陆续续的炸开，又噼里啪啦的闪亮如星，在沈意眠的瞳孔中渐渐消逝。 　　“眠眠！新年快乐！” 　　何家衍笑着冲她喊着，声音都被录进了视频里。 　　沈意眠按下停止键，这才也笑着说了句“新年快乐”。 　　其他人还在看烟火，她却突然没了心情，低下头翻看自己刚才录下的画面。 　　她录下了倒计时，录下了烟火形成“2021”几个字。 　　周围太吵，她听不到声音，没有意识到何家衍的那句话也被录到了里面。 　　她先把视频发到了“快乐老沈家”小群，然后又打开朋友圈，把视频贴了上去。 　　犹豫了一会儿，她点开“谁可以看”，然后只选了一个人，点击发表。 　　做完这些，她这才重新仰头去看那些夜空中的星星点点。 　　好漂亮啊。 　　老顾，你看见了吗？ 　　- 　　零点零八分，顾忱开着车从顾氏地产大厦的停车场驶出。 　　今天日子特殊，他让员工们都提前下了班，也包括阿光。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公司一直待到了零点，像是在等什么。 　　年末的最后几个小时，他没有心情工作，只是坐在沙发上，盯着落地窗外，直到远处天幕上烟花嘭嘭点燃。 　　他还记得前年的跨年夜，沈意眠来找他，送了他礼物，还被他弄哭了。 　　后来他们一起在休息室吃饭，她听说他跨年夜都是在工作，说以后每年这天都要来找他，这样他就能轻松一点。 　　去年的跨年夜，沈意眠没有提前约他。 　　那时，她已经很久没去找过他，像是在生什么闷气。 　　后来快下班的时候，唐乃茵忽然来闹了一番。偏偏那个时候，沈意眠来了，但只说是路过，又走了。 　　但当时，他明明看到她眼里的失望，他心里清楚，她是特意来找他的。 　　那晚，他好不容易把唐乃茵支走。 　　回到家后，他莫名又想到了那个来找她跨年的小姑娘，觉得有些亏欠她。 　　于是在零点时，他给她发了条信息，算是补偿。 　　今年的跨年，没有礼物，没有被他弄哭的小孩。 　　没有沈意眠，连句她的新年快乐都没有。 　　小骗子。 　　还说每年都会来找他。 　　想到这里，他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可笑。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她呢？明明都是他自己的错。 　　车子到了公寓楼下，他熄了火却没有什么急于回家的心情。 　　从几个小时前，他的手机就时不时嗡嗡作响，他拿起来翻了翻，微信里已经有不少人给他发来了新年祝福，可和沈意眠的对话框里却依然什么也没有。 　　他有些失望地把手机放下，突然想到什么，又把手机拿了起来，打开朋友圈。 　　这个东西他可能几个月才想起来翻一次，而今天零点发圈的人又恰好格外的多。 　　他往上翻了一会儿，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果然在零点零三分时发布了一条动态。 　　那是一个只有十几秒的视频，里面是流萤大厦的烟火表演。 　　沈意眠没有露脸，他却听到了一个男孩的声音，兴奋地喊着：“眠眠，新年快乐！” 　　怪不得没有来找他。 　　原来是和别人一起去看烟花了。 　　还是个男生，应该是那个叫何家衍的。 　　顾忱心里突然涩涩的，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但那感觉很不好。 　　视频的文案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新年快乐】 　　他想，应该不是说给他听的吧。 　　他又将那视频看了一遍，这才从朋友圈里退出来。 　　过了半晌，他打开和沈意眠的对话框。 　　那里，还显示着小丫头十八岁生日前夜，两人见面前的对话。 　　顾忱：【突然有点事，你可能要等我一下】 　　眠宝：【okok 我等你】 　　在那之后，两人半个字也没再说过。 　　顾忱凝眸看着沈意眠的头像许久，终于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打出四个字：【新年快乐】。 　　- 　　元旦之后，沈意眠又重新投入到校考集训中。 　　由于离三月的校考时间所剩无几，陈弈川的集训班这次过年只放五天假，初五就开始重新上课。 　　因此很多外地学生这次都不准备在春节期间回老家，一个是票难买，另外来回折腾也浪费时间。 　　本来裴舒玉和沈立是计划一起到陆北过年，但一月份中旬，沈立的腿又出了点问题，医生说要再进行一次手术，裴舒玉没有办法，只得又取消了两人的行程，打算还是让沈意眠回来。 　　可沈意眠查了一下，这个时候买票，价格不是一般的贵，而且满打满算她只能在家里待四天，实在是有些划不来。 　　反正等高考之后，她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回家，也不急于这一时。 　　所以她跟父母提出，想要自己留在陆北过年。 　　裴舒玉的第一反应是：“那怎么行呢？过年怎么能一个人呢？” 　　而沈意眠的第一反应是：那有什么不行的，去年顾忱也是一个人过年的。 　　但她当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解释道：“时间太短了，我还不如留在陆北练一下笔呢。” 　　除夕当天的机票很抢手，而集训班初五就开课了。 　　沈立年前做手术，过年可能都得在医院躺着，女儿回来夫妻俩大概也是顾不上她，只能送到亲戚家去。 　　这样一想，两人觉得让她留在陆北，好像也没太大差别，干脆也就同意了。 　　小年夜时，集训班提前下了课。 　　其他人都赶着收拾东西回家吃年饭，只有沈意眠不慌不忙，主动帮着陈弈川收拾。 　　反正寝室里的人都回家了，她回去一个人也没什么事。 　　何家衍今天家里要吃年饭，知道她一个人便邀请她一起，她觉得奇怪，还是没答应。 　　两人搬着东西到杂物间走了几趟，陈弈川顺势跟她闲聊：“今年什么时候回家啊？买票了没有？” 　　沈意眠随口道：“我今年不回去了，休息时间太赶了。” 　　陈弈川愣了一下，“不回去？那你一个人在这过年啊？” 　　“是啊。” 　　沈意眠不以为意的拍了拍弄脏的袖子，“反正也就几天。” 　　“你们寝室有人吗？” 　　陈弈川问。 　　“没有，她们前几天都走了。” 　　陈弈川有些担心道：“那你一个人在寝室？五天时间其实也能回去的，你要不还是回江临吧，我看我那个航班还有位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不用了陈老师。” 　　沈意眠抿了抿嘴，“我爸前几天做了手术，这段时间正在康复训练，我回去反而影响他。” 　　“哦……” 　　陈弈川抱歉地看她一眼，“你爸还没好啊？” 　　沈意眠笑了笑，“我妈说他康复是个长期的过程，没这么快的。” 　　陈弈川看着沈意眠，突然觉得她跟以前好像很不一样了。 　　不再冒冒失失，像个顽皮的孩子。 　　现在的她，稳重了许多。 　　尤其是沈立出事之后，她像是很多事情都放到了心里。 　　不像以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也藏不住事。 　　陈弈川回过神，突然想起又什么，对沈意眠道：“对了，今天是小年夜，也是忱哥生日。待会我约了他一起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啊？最近这么忙，你怕是很久都没去骚扰他了吧？” 　　他后面那句是玩笑话，也是笑着问的。 　　可沈意眠脸色一僵，随即绕到另一边去拿东西，背对着他道：“不了，我待会还有事。” 　　前几天她就已经惦记着今天是那个人三十岁的生日。 　　他三十岁了，正式进入而立之年。 　　而她，却仍然进入不了他的世界。 　　陈弈川察觉到什么，等她转过脸来，又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 　　沈意眠回答地很快，却依旧不看他。 　　陈弈川猜出了大概，也就不再追问。 　　今晚这餐饭算是两人的一个年夜饭，为了贴合氛围，陈弈川特意找了个中式馆子。 　　顾忱今天难得的没有加班，六点就到了。 　　陈弈川一坐下来就笑说：“哇，今天寿星到这么早～这六爷要是知道你来这么早，估计又要说你偏心了。” 　　顾忱淡淡笑了笑，面色温和，说出的话却冷酷：“我管他。” 　　陈弈川觉得好笑，“他今天差点要冲过来给你庆祝生日呢，哎，要不要给你唱首生日歌啊？” 　　“得了吧，今天你买单，少弄那些没用的，点菜吧。” 　　“没问题啊。” 　　陈弈川结果菜单慢条斯理的一边看一边和顾忱闲聊。 　　“什么时候回去？” 　　“还没定，可能后天吧。” 　　陈弈川应了一声，抬头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开口问：“你知道阿窈回江临了吗？” 　　顾忱波澜不惊道：“知道，怎么了？” 　　陈弈川给他添了一些茶，说：“她好像这次是真的准备回国，上次她带我们去看的那个商铺，就是崇光路那个，她说准备租下来了。” 　　顾忱抬眸瞥他一眼，“所以呢？” 　　陈弈川轻笑一声，“所以，她准备在陆北长待，你说是为什么？” 　　顾忱身子往后一靠，淡声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陈弈川探究性地看向他：“你……真的对她没感觉了？” 　　顾忱没有直接回答，突然反问他：“你这么关心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陈弈川脸色一顿，“这说你呢，怎么扯我头上了？” 　　这时，服务员进来上菜，话题突然被中断。 　　等闲杂人等走远，顾忱却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拿起筷子示意：“趁热吃吧。” 　　陈弈川觉得有些郁闷，决定不再提孟窈的事。 　　反正每次说起来，顾忱总是那个态度。要不是孟窈拜托他，他还真不想提。 　　“哎对了，你跟沈意眠……怎么回事啊？” 　　陈弈川一边夹菜，一边不经意的问了句。 　　顾忱拿着勺子喝汤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道：“什么怎么回事？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啊……” 　　陈弈川吃了口菜，因为有些哽住，又伸手去拿茶杯喝了口水。 　　顾忱就这么一直望着他，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她什么？” 　　他语气中竟少有的有些不耐烦，陈弈川下意识地放下筷子，接着话题道：“她啊，没说什么。” 　　顾忱：…… 第57章 只想起他 　　顾忱紧紧捏着勺子凝他半晌, 什么也没说。 　　但陈弈川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似的，莫名有些心虚。 　　“那个……就是她不是一个人在寝室嘛, 我今天让她跟我一起过来吃饭来着, 她说不用。之前她不是最喜欢跟着你吗, 一口一个「老顾」的, 还老是问我你的事。现在问也不问了，叫她吃饭都不来, 有点反常啊。” 　　一口一个“老顾”。 　　听到这两个字，顾忱的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一开始, 他其实对这个称呼挺无奈的。 　　总觉得, 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老, 那小姑娘明显是故意“报复”。 　　但后来，每次听到沈意眠没大没小的喊他“老顾”, 他竟也就慢慢习惯了。 　　她在他心里是“小孩”, 他在她心里是“老顾”。 　　老顾还是那个老顾。 　　可小孩已经长大了。 　　长大的小孩，现在都学会躲着他了，生日也一个祝福都没有。 　　什么反常, 大概这才是正常。 　　顾忱没有理会陈弈川的八卦, 只是抓到了他话里的一个重点：“她一个人在寝室？” 　　“是啊，听说她室友都回家了。这大过年的, 小姑娘一个人留在陆北，也挺可怜的。” 　　顾忱显然是不知情，微微一愣：“她不回江临吗？” 　　陈弈川有些意外的看他：“你不知道？她说他爸刚做了手术正在康复，大概是家里也在忙，她不想回去。” 　　“那她就一个人留在这过年？” 　　顾忱微微皱起眉头，语气带点质问的意思。 　　陈弈川别有意味地凝他两眼, “你们真吵架了？怎么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知道？” 　　顾忱神色一收，淡定道：“最近忙，是没怎么联系。” 　　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喝汤。 　　晚上回到家，顾忱的手机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一直到晚上快到零点，他才终于收到沈意眠发来的那四个字：【生日快乐】 　　没有称呼，也没有表情包。 　　冷冷淡淡。 　　却让他一整天都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除夕的前一天的下午，集训班正式停课。 　　学生们都暂时松了口气，准备迎来短暂的节假日休息。 　　陈弈川也收拾东西，准备赶当晚的飞机返回江临。 　　早上，裴舒玉给他打过电话。 　　因为还是不放心女儿独自过年，拜托他在下课时和沈意眠再强调一下安全事宜。 　　于是临走前，他特意把沈意眠叫到一旁，郑重其事地将裴舒玉的叮嘱转述给她。 　　末了，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又提醒她道：“春节期间学校里也没有什么工作人员，你进出一定要留意陌生人。万一有什么事……” 　　陈弈川想了一下，“万一有什么急事，你可以联系忱哥。” 　　沈意眠眸光一动，立刻抬起头问他：“他不回去吗？” 　　“本来说是要回，不知道为什么又说晚几天。他没跟你说吗？” 　　“额……” 　　沈意眠连忙躲开目光，尴尬地笑了笑，“最近我们都挺忙的，没怎么联系。” 　　陈弈川心中失笑。 　　这两个人。 　　连借口都是用得一模一样。 　　是真的吵架了吧？ 　　第二天的除夕，沈意眠难得睡个懒觉。 　　起来之后，她直接去食堂吃了个午饭，然后又返回了寝室。 　　学校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只剩几个像她一样没有回家的学生，和零零散散的一些后勤职工。 　　食堂里也是空空荡荡的，一排窗口只剩两个在营业，里面装的东西也是少的可怜。 　　刚刚一路上，她都没碰到几个人，回了寝室也没人说话，无聊的很。 　　这段时间她忙着学习考试集训，偶尔还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顾忱的事，心里每时每刻几乎都是被塞得满满的。 　　吃完饭躺在床上，她难得清闲地刷了一会儿手机，谁知眼皮越来越重，最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寝室里漆黑一片，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一瞬间，沈意眠突然觉得全世界好像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撑起身体在床上呆呆坐了半天，心情没来由的低落。 　　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拧台灯。 　　陆北的冬天来得早，从十一月开始，天黑的就越来越快。 　　现在才不过七点半，窗外就已经夜色浓重，像是深夜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雪。 　　漫天雪花飞舞，远处的屋顶和街道已经被染成了白色。 　　这个时间，食堂早就没有饭吃了。 　　别人家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可她沈意眠竟还饿着肚子。 　　这么想着，她突然就觉得肚子好饿，饿到立刻能吞下一头牛那种。 　　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孤独寂寞了，立刻起身穿上羽绒服和毛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 　　除夕雪夜，她不想点外卖。 　　她想，那些外卖小哥应该也是想回家和家人们一起过年的吧。 　　既然她是一个人，就也别拖累别人了。 　　去麦当劳吃个豪华套餐，还能有店员和其他人陪着，也算是挺不错的年夜饭了。 　　屋外严寒肆虐，北风挂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前几天的晚上都没有下雪，偏偏今天下这么大。 　　沈意眠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在寝室用一桶泡面打发一下就好了。 　　可她人已经走出了校门，现在折回去，好像也有些得不偿失。 　　陆美附中附近有几家麦当劳，离得最近的在一条背街。 　　虽然距离近，但因为它地处偏僻，反而生意还不如商圈的那几家。 　　沈意眠现在很饿，只想着快点吃上饭，就选了那一家。 　　她加快脚步，看到手机地图上显示有条小路，想也不想地穿了进去。 　　现在这个时间，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即将开始。 　　大部分人都在家或餐厅里吃饭，街上的人和车本来就少，小巷中更是几乎看不到人影。 　　沈意眠把头埋进帽子里，沿着没人踏过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 　　周围很安静，她只听得见自己蒙在帽子里的喘息声。 　　呼哧呼哧，带着匀速的节奏。 　　慢慢的，巷子里好像不再是她一个人。 　　有人的鞋子踩在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在她身后大概三五米的地方，有个身穿黑色长羽绒服的人，也在这条路上走着。 　　那人也裹得严严实实的，看身型和他露出来的半边脸轮廓，应该是个男的。 　　一开始，沈意眠并没有注意，只是专注地向前走。 　　可那声音渐渐越来越近，又不超过她，就在她很近的地方一直跟着。 　　小巷两边都是很老的居民楼，已经没什么人住了，偶尔有一两家小店，此刻也关着门。 　　沈意眠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忽的停下脚步。 　　随即，身后那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顿时心如擂鼓，立刻拔腿加快了脚步往前走，还故意转了几个弯。 　　可那男人一直不出声地跟在她身后。 　　她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去跟他对质，只觉得这条巷子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一直走不出去。 　　不对啊，她之前跟何家衍一起走过这条路。 　　她记得没这么长啊。 　　背对着男人，她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地图查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她刚才慌慌张张间七拐八绕的，结果错过了正确的出口，弄巧成拙地把自己带进了小巷更深处。 　　看见错综复杂的线路图时，她差点都要哭了，拿着手机的手也忍不住发抖。 　　不是吧。 　　这大过年的，她是不是要上社会新闻了。 　　她越想越绝望，腿还在动着，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前她有困难的时候，总是及时出现的那个人…… 　　他会理她吗？ 　　- 　　晚上七点，顾忱望着手机电话薄里的那个名字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答应过沈立了，要和沈意眠保持距离。 　　虽然那也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但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再来找过他，好不容易距离保持了，他又去主动联系，就有些不太合适。 　　去年的除夕，她还在给他汇报她丰盛的年夜饭，搞得像个报菜名的小品。 　　她怕他孤单，说要陪他说说话，还邀请他以后过年去她家。 　　而今年的这个日子，却是她一个人。 　　顾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明知道她不会再来找他，但还是放心不下，临时取消了回去过年的计划。 　　去年，她说年夜饭只吃个牛排太冷清。 　　所以他今年特意提前买了菜，准备在家里像模像样地做一餐。 　　他太久没在家里下厨，做到一半时，才发现调料架上的盐没了，只能关了火又重新穿衣出门去买。 　　开着车出了小区，外面已经没什么行人。 　　从下午就开始下的雪到现在还没停，道路两旁的树干和栏杆上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层白色。 　　好像天气冷的时候，人就会感到格外的孤独。 　　顾忱开着车往超市去，心里却忍不住记挂着独自一人在寝室的那个丫头。 　　不知道她吃了没有，吃的什么。 　　今年过年，是不是还和去年那样开心。 　　车子不知不觉驶到超市，顾忱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减速，一路向着熟悉的方向开去。 　　到了陆美附中门口，他停下车，朝大门那边看了几眼。 　　门房里的保安大叔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手机，乐呵呵的。 　　学校门口平时不让停车，顾忱以前每次送沈意眠回来的时候，都会特别规矩地把车子停到远一点的车位去。 　　但今天这样的日子，街上车少人少，连个执勤的交警都没有。 　　顾忱有些倦意，一时动也不想动。 　　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声。 　　其实他也没准备进去，真是不知道自己绕这么大一圈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重新发动车子，途中看到一家便利店，终于想起了此次出门的初衷，立刻停车去办“正事”。 　　这时的便利店也冷冷清清，店员听到有人进入的提示铃，立刻抬头去看，随即眼睛一亮。 　　顾忱拍了拍身上和头上的雪，客气问道：“你好，请问有盐吗？” 　　“有的。” 　　收银的小姐姐立刻热情应道：“我带你去！” 　　到了货架前，顾忱随便拿了一包。 　　路过零食货架时，他又看到之前沈意眠常跟他提起的一个薯片，顺手拿了两包。 　　之前他不吃那种垃圾食品，不管沈意眠怎么说他都没尝过。 　　但今天是除夕，他想，那就破个例吧。 　　“你好，一共是三十二块六毛。” 　　“好。” 　　顾忱刚想要付款，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屏幕上跳跃出那个显眼的名字——沈意眠。 　　一时间，顾忱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正在买单，立刻拿起手机走到一边接起来。 　　还不等他开口，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内容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小姑娘的声音高的不太寻常，还特别热情地喊了他一句：“舅舅！” 　　顾忱愣了一下，严重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打错了。 　　她是不是本来是要打给裴云之的，结果不小心打给了他。 　　也是，她许久不跟自己联系，怎么会又这样突然地打给他呢。 　　顾忱心中有些莫名失落，却还是温声的提醒她：“我是老顾，你是不是打错了？” 　　可那头的沈意眠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自说自话。 　　“啊？你已经到啦？” 　　“我还在路上呢。” 　　“你来接我？好啊～” 　　顾忱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立刻问她：“沈意眠，你现在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沈意眠很快就扬着音调应道：“对啊对啊。” 　　顾忱立马就明白了，立刻疾步朝门外走去。 　　收银员看着柜台上还没结账的那一摊东西，喊了他一句：“哎先生，这些你还要吗？” 　　可顾忱根本没有听到，人已经走到了门外。 　　“沈意眠，你现在先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你旁边有没有什么商店或者餐厅或者路牌，把名字告诉我。” 　　沈意眠拿着电话，眼睛四下张望着。 　　这一片是居民区，仅有的几个商户门面都是什么“小四川”或者“胖子烧烤”一类，根本没有什么辨识性。 　　她正着急，突然瞥见前方有一家“林春生推拿按摩”，立刻对着话筒道：“我已经到那个林春生推拿按摩店了。你到哪了啊？” 　　“你等一下。” 　　顾忱边上车边打开手机地图，很快就定位到了这个地方。 　　“找到了，我马上过来，你电话别挂，跟我说话。” 　　“哦哦，你快到了啊舅舅～我爸也跟你在一起啊？那我妈呢？哦，打牌去了啊……” 　　沈意眠一直没话找话地延续着话题，心里计算着顾忱要多久才能赶到。 　　她知道他并不住在市区，离这边肯定还有一段距离。 　　听他的声音，似乎很着急地在往这边赶。 　　她突然有些后悔。 　　那么远，不该麻烦他，还不如去找何家衍呢。 　　怎么刚刚，她就只记得他了呢。 　　这么远的路，万一他一着急开快了…… 　　登时，她想到了沈立的那场车祸。 　　当时就是由于车速太快，沈立坐的车才会从高速上冲了出去，一死一伤。 　　她突然有些背脊发凉，立刻对着话筒道：“你别着急，我快到了，你慢慢来。” 　　顾忱不知道她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冒出这样一句话。 　　可现在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耐心“慢慢来”。 　　一路风驰电掣，他很快就到了地图上所示的那个地点附近。 　　那里都是深幽小巷，他只能将车子停在路边步行进去。 　　巷内又窄又暗，也不知道她怎么走到这种地方来的。 　　顾忱心中焦急，也顾不上积雪已经打湿了鞋裤，一边低头看地图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听筒中传来嘟嘟嘟的断线声。 　　顾忱脚步一顿，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仍然不敢耽搁，一边朝那按摩店赶一边给她打回去，可电话那头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顾忱的步伐愈发加快了些，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第58章 邀请我去你家？ 　　不过一会儿, 顾忱听到附近似乎传来嘎吱嘎吱的踩雪声，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赶过去。 　　一拐弯，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焦急地裹着羽绒服向前走。 　　身后不远处, 一个黑黑的影子正跟着他。 　　“沈意眠！” 　　顾忱大声喊了一声, 声音响亮又浑厚。 　　沈意眠抬起头。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 立刻朝他跑了过来。 　　后面那个男人看见顾忱的高大身型, 立刻转头就跑。 　　顾忱快步上前几步将沈意眠接到身前，看了一眼男人离开的方向, 攥着拳想要去追，却又一时不敢走开。 　　沈意眠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喉中干涩得发紧, 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顾忱赶紧低头去看她, 这才发现她的身体都在发着抖。 　　他连忙轻轻揽住她的肩，又扫了扫她身上的雪, 柔声安慰：“别怕, 没事了。” 　　沈意眠缓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看他。 　　她不知道是因为刚刚一直压抑着害怕的情绪，还是因为日夜思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一股潮热从胸膛涌上眼头, 眼泪不争气地在他面前流了下来。 　　刚刚她觉得自己差点要死了都没哭。 　　现在看到他, 竟然就绷不住了。 　　她觉得很丢脸，赶紧用手去拭, 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一颗接一颗地往外冒。 　　“别哭了，待会冻到脸上。” 　　说着，顾忱赶紧搜了搜口袋。 　　刚才来得急，他连包纸也没拿。 　　没有办法，他只能伸出手去给她擦。 　　他没有戴手套，手指已经冻得冰凉。 　　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时, 沈意眠忍不住往后一缩。 　　“很冰吗？” 　　顾忱连忙收回手，又将袖子伸过去，说：“用这个擦吧。” 　　沈意眠吸了吸鼻子，又抬起手臂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瓮着声道：“我没事了。” 　　“真没事了？” 　　顾忱借着昏暗的路灯，低头去看她的脸。 　　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她刚刚跑得太急，那饱满的脸颊两边，都是红扑扑的。 　　“先出去吧。” 　　顾忱将她让到前面，准备殿后。 　　沈意眠回头看她一眼，鼻子还有些一抽一抽的。 　　“你别走我后面，我害怕……” 　　顾忱有些自责自己没注意到这个，立即走到她前面，“那你跟着我？” 　　沈意眠很怨念地睨他一眼：“我就不能跟你并排走吗？” 　　“……” 　　顾忱也是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出了问题，竟一时无言以对。 　　“当然可以。” 　　他走到沈意眠身边，“那走吧。” 　　雪下小了，两人并排在巷子里走着。 　　沈意眠看着地上顾忱来时的脚印，又看看身边那道长长的影子，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来这么快？” 　　顾忱淡淡道：“正好在附近有点事。” 　　“哦……” 　　沈意眠轻轻应了一声。 　　空气又陷入沉默。 　　“你手机刚刚怎么回事？” 　　“没电了。” 　　顾忱叹了口气，决定待会出去就去给她买个充电宝，最好是能24小时绑在身上那种。 　　“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出来吃饭的，遇到那个人之后，一慌就走错路了……” 　　顾忱的第一反应是很想训她几句。 　　明明知道自己方向感不行还往这种巷子里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但一想起她刚刚受惊之后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又不忍心开口。 　　于是他忍住那些话没说，只问她：“准备去吃什么？” 　　沈意眠说：“麦当劳。” 　　顾忱意外地看她一眼，“今天除夕就吃麦当劳？” 　　“麦当劳怎么了？你去年不也就吃了个牛排？” 　　话毕，沈意眠立刻意识到什么，顿时安静如鸡。 　　她在说什么啊。 　　好好的，提起去年做什么。 　　明明她一点也不想去回想。 　　正好两人已经走到了巷口，光线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顾忱的兰博基尼SUV就停在路边，现在一细看，车门居然都没关牢。 　　还好周围冷清，并没什么人注意到。 　　沈意眠尴尬的抓了抓腮，支支吾吾道：“那……那我先……先走了。” 　　看着她转身，顾忱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心里有句话，很想跟她说。但是和沈立的承诺，却束缚着他。 　　可今天是除夕。 　　他不想让她在这种日子，一个人去吃麦当劳，待会再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去。 　　就这一次，他想做个不守信用的人。 　　什么都不管了，只做自己心里想做的事。 　　“沈意眠。” 　　他终于出声叫住她。 　　沈意眠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转身，眼圈像是红红的，目光也有些躲避他。 　　“我今天做了三个菜。” 　　顾忱慢慢走近她，说：“要不要一起吃？” 　　沈意眠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你……是在邀请我去你家吗？” 　　之前她求了他好多次，他都没答应。 　　现在，她终于能去看看他家了？ 　　顾忱笑了笑，说：“邀请你去我家吃饭。” 　　沈意眠本来不想那么轻易的答应，那样会显得她之前的疏远像是在胡闹。 　　但去顾忱家里这个事算是她长久以来的怨念，她实在是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再说，今天顾忱帮了他，她这也算是给他个面子……吧？ 　　于是她露出一副还挺不情愿的架势，装模作样地考虑了几秒，说：“那……行吧。反正你一个人吃三个菜应该也吃不完。” 　　顾忱忍不住憋笑，“嗯，吃不完，你帮我吃。吃完我送你回来。” 　　沈意眠脚步一顿，幽幽看了他一眼。 　　呵呵，还防着她呢。 　　顾忱为她拉开副驾的车门，她也很不客气地坐了进去。 　　待顾忱从那边上了车，她白眼一翻，下巴一扬：“我才不会在你家过夜呢，想的美！” 　　“……” 　　顾忱觉得自己挺无辜的。 　　他什么也没说啊！ 　　到底是谁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还是沈意眠第一次看到顾忱亲自开车，这辆车也是第一次见。 　　看他坐在驾驶位，娴熟的将车子掉头，拐弯，沈意眠总觉得他看起来像是又更帅了一些。 　　回顾忱公寓的途中，两人在便利店停了一下。 　　顾忱买了盐，沈意眠顺便买了些关东煮垫垫肚子，还挑了些零食。 　　半个小时之后，车子驶进东岸区的一处高档公寓小区。 　　沈意眠一路都在专心的东张西望，好像对这个小区的每一处地方都充满了好奇。 　　进门后，她望着面积巨大的前厅一时有些不敢迈脚。 　　这地方，哪哪看着都贵，跟顾忱的风格完美相搭。 　　顾忱给她拿来一双男士的一次性拖鞋，说：“抱歉，家里只有这个，你将就穿一下。” 　　沈意眠觉得现在看见这东西就晦气，有些不太想穿。 　　顾忱见她半晌没动，又道：“要是不想穿，你光脚也行，家里有地暖。” 　　沈意眠突然想起自己破了洞还没来得及换的袜子。 　　算了，还是穿吧。 　　顾忱将她带到客厅，把电视给她打开，又跟她说了遥控器的用法。 　　“你先坐着看会电视，我去做菜，很快就好。” 　　“嗯。” 　　沈意眠应了一声，在他面前乖乖坐下来。 　　可一等到顾忱去了厨房，她就偷偷躲到一边看他。 　　真没想到，顾忱这样的人还会做饭，而且看起来还挺是那么回事的呢。 　　这种男人，好像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以后应该会是个好老公吧…… 　　沈意眠脑中电光火石，立刻拍灭了自己这种危险的想法。 　　想什么呢？ 　　他是不是好老公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吗？ 　　反正到最后，他终究是别人的。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顾忱做菜的画面就不那么美好了。 　　顾忱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沈意眠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坐享其成，于是扒在厨房门口问他：“老顾，要我帮忙吗？” 　　一整晚，这是她第一次叫他“老顾”。 　　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顾忱正在切菜的手一顿，心里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化了开。 　　在那一瞬间，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他抬头对她笑了笑，说：“不用，你去玩吧。” 　　沈意眠“哦”了一声，转身回了客厅，又好奇地在各个房间溜达。 　　这房子好大啊。 　　虽然在江临她家住的是别墅，但单层面积，并没有这么大。 　　她往里走，经过一道回廊时，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画。 　　左边是顾盼，右边是流连。 　　方方正正的，挂在灰色墙体的中央。 　　显得逼格特别高。 　　沈意眠有些开心，刚要返回厨房去问顾忱，客厅玄关那头传来了几声门铃声。 　　“老顾，你家门铃响了！” 　　沈意眠朝他那边叫着。 　　顾忱洗了手从厨房出来，往小区大门的监控屏中看了一眼，同时按下通话键。 　　“顾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这边有位孟小姐来找您，请您确认一下。” 　　随即，孟窈的脸出现在监控画面中。 　　她朝着镜头挥了挥手，“阿忱，是我。” 　　沈意眠听到女人的声音，心里一个激灵，立刻从客厅里走出来。 　　看到监控画面时，她不禁意外的出声：“是孟窈姐姐？” 　　她明明前段时间在朋友圈里看到她回江临过年了，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顾忱大概跟她一样奇怪，半晌没有出声。 　　孟窈那边听到顾忱这头的动静，脸色一顿，“你家……有人在啊？” 　　“嗯。” 　　顾忱简单应了一声。 　　他还以为孟窈听了这句话之后会离开，谁知她却像是并不在意，继续问：“那我能进去吗？外面好冷啊。我还以为你一个人过年呢，还特意带了吃的过来，要不大家一块吧？” 　　顾忱看了看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屏幕里，孟窈瑟缩着身子，眼神殷切地望着镜头。 　　他有些犹豫，不自觉地看了沈意眠一眼。 　　本来今晚他把她带到自己家，孤男寡女的，其实是有些不合适，孟窈过来，倒是能解决这个问题。 　　沈意眠心情很复杂。 　　她心底是不想任何来加入到她和顾忱之间的，但她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这样的立场去拒绝。 　　毕竟，顾忱已经很明确的跟她表过态了。 　　她不该对他还抱有什么幻想。 　　而且，明明是他们俩认识在先。 　　要说打扰，可能她才算是吧。 　　见顾忱看了她一眼，她立刻装作很豁达的样子，说：“没关系啊，就一起吃嘛。” 　　顾忱“嗯”了一声，随后通知保安放行。 　　过了一会儿，孟窈拎着一袋子东西从门口进来。 　　一看到沈意眠，她就明白了什么，随即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原来是你啊，怎么过年没回家啊？” 　　沈意眠懒得说家里的事，就随口道：“今年假期就几天，我觉得麻烦，就没回去。” 　　顾忱给孟窈拿了双拖鞋，又将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你不是回江临了吗？” 　　孟窈朝他笑笑，“是啊，可是这边节后有些事情，我想着你不是一个人过年吗，干脆也提前过来了。本来是下午就能到的，没想到陆北这边大雪，飞机延误了两个多小时，搞到现在。你们是不是都吃完了啊？” 　　沈意眠立刻道：“没有，你来得正好，老顾他在做菜呢，马上就能吃了。” 　　孟窈有些意外地看顾忱一眼：“你亲自下厨啊？” 　　顾忱淡淡道：“简单做几个菜而已。” 　　跟着顾忱进屋，孟窈把袋子里刚刚打包的食物一一拿出来放到餐厅的桌上。 　　“我还以为你没东西吃，特意在路上打包了几个菜。那正好，算是加餐了。你做的什么菜啊？” 　　孟窈很自然地走进厨房，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笑道：“哇，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她靠在料理台边和他笑着说话，两人看上去很是般配。 　　沈意眠远远看着厨房里的二人，心里有些涩涩的，干脆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坐下，就当作没看到。 　　“你去陪沈意眠吧，我这边马上就好。” 　　顾忱重新开火，继续刚刚没做完的菜。 　　孟窈看他一副不准备再跟自己闲聊的样子，知趣的退出厨房。 　　过了大概五分钟，顾忱那边叫了开饭。 　　沈意眠听到声音，立刻迫不及待地坐到桌边。 　　顾忱边放碗筷边看她：“洗手了吗？” 　　沈意眠撇撇嘴，又悻悻跑进厨房去洗手。 　　坐回来之后，刚要伸出筷子去夹菜，顾忱又拦住她的手，给她递过一碗盛好的汤，说：“先喝汤。” 　　“……” 　　沈意眠有些不耐地瞥他一眼，“我爸都没你这么啰嗦。” 　　顾忱不紧不慢地在她对面坐下，慢悠悠道：“我也没你这么不听话的女儿。” 　　孟窈在一边看着两人斗嘴，突然觉得顾忱跟她记忆里像是不一样了。 　　她记忆里的他，话少，沉闷，事情都藏在心里，不会与人谈心，也鲜少这样和别人开着玩笑。 　　所以这次决定回国之前，她想好了，如果他不愿意向她迈出那一步，那么这一步就由她来走。 　　以前的她骄傲矜持，凡事都不习惯主动。 　　这些年对她主动的男人很多，和她交往的也有好几个，之后她才慢慢发觉，那些轻易将爱挂在嘴边的男人并不靠谱。 　　感情中最终依赖的，其实是一个人的品质。 　　当年她对顾忱做出那样过份的事，他也从来没有恼羞成怒过。甚至是那后来的一段时间，她知道他默默地对她好。 　　年少不知纯情可贵，她后来每每想起，总觉得那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去年春天她和安东尼分手之后，心里总是时不时的想起顾忱。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都不谈恋爱，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是因为遗憾也好，现实也罢。 　　既然两人现在都是单身，那么她追求他，就没有什么可耻的。 　　孟窈坐在桌边怔了一会儿，直到顾忱给她也递了碗汤过去，她才回过神，笑着接过来。 　　饭都快吃完了，孟窈这才想起来她的包里还有一瓶酒，连忙起身去拿。 　　“听说你喜欢西拉的口感，我上次去罗纳的时候特意去找了一支，今天正好。” 　　顾忱刚想说不用，就见孟窈已经将酒拎到了桌上。 　　他只得转身去拿开酒器给她，但酒杯却只拿了一只。 第59章 不是普通朋友 　　顾忱将杯子放到孟窈面前, 说：“我待会还要送她回寝室，不能喝酒。” 　　孟窈有些失望地接过，“我一个人喝多无趣啊, 这本来就是专门拿给你尝尝的……” 　　她转头看沈意眠一眼, “我待会反正是要走的, 我叫个车送她呗。” 　　顾忱却固执道：“晚上不太安全, 我送你们俩回去。” 　　他语气不容置疑，孟窈只得悻悻笑了笑, 说：“行吧，那我自己喝。” 　　她熟练地开着酒, 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紫红色的液体在酒杯中轻漾, 她纤细的手指把着细细的杯脚, 手腕轻轻转动，杯中酒也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 　　沈意眠看着孟窈, 心里生出一丝羡慕。 　　她漂亮, 优雅，又好像懂得很多东西。 　　以前她以为成年之后自己就会离这种样子近一些，但看见孟窈, 又觉得自己实在差的太远。 　　孟窈感觉到她在看她, 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对她笑道：“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你是成年了吧？” 　　沈意眠眼睛一亮，刚想回答，顾忱却抢先道：“不行，她不能喝。” 　　“为什么？！” 　　沈意眠激动地都站了起来，“我都成年了，可以喝酒了！” 　　顾忱不为所动地示意她坐下。 　　“你还是学生, 等你高考完再说。” 　　“凭什么啊～～～” 　　“酒是什么好东西吗？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就是想尝一下嘛。” 　　孟窈看着两人争执不下，在一边打圆场：“今天过年嘛，你要不就让她尝一口，这酒度数也不高，没事的。” 　　顾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带着些责备。 　　孟窈不太明白。 　　她这些年长居国外，喝酒对于她来说就像喝水一样平常，并不觉得是件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突然觉得，顾忱对沈意眠的保护，像是有些过了头。 　　另一方面来讲，他好像很紧张她。 　　“对啊，我就喝一口，一口。” 　　沈意眠伸出食指，眼巴巴地看着顾忱，“大过年的……” 　　这句话就“来都来了”一样，有种莫名的魔力，让人无法拒绝。 　　顾忱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一口，你可要说话算话。” 　　沈意眠立刻点头如啄米，“嗯嗯嗯！” 　　“就用我这个吧。” 　　孟窈将手里的酒杯递过去。 　　沈意眠接过来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莓果气息扑鼻而来，还伴随着一点点辛辣。 　　她想，这大概就是成年的味道吧。 　　她今天要好好感受一下。 　　她举起酒杯，嘴唇贴上杯沿，然后一个仰头。 　　还没等顾忱和孟窈反应过来，杯里的酒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嘶——” 　　放下酒杯的沈意眠吐了吐舌头，“好酸啊……” 　　对面两个人都看呆了，顾忱反应过来之后脸色都沉了下来，厉声唤了她一声：“沈意眠！” 　　沈意眠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还挺莫名其妙的问他：“怎么了……” 　　顾忱又看了一眼她面前的酒杯，将它收到自己面前，用手指敲了敲，“你这叫一口？？？” 　　“就是……一口啊……” 　　沈意眠狡黠地偷偷掀起眼帘看他一眼，“你看我刚刚换气没？” 　　“……” 　　顾忱真的是要被她气死了。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小聪明，完全不知道怕。 　　这时，孟窈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之后温声劝道：“好了好了，她也是因为你不准她喝才这样，所以说家长管小孩不能太激进了，孩子会叛逆的。” 　　顾忱却并不觉得好笑，一脸严肃道：“她都十八岁了，不是小孩了，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他继续转向沈意眠：“你从来没喝过酒，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哪些反应就这样，想过后果没有？” 　　“一会儿又嫌我小，一会儿又说我不是小孩，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沈意眠紧抿着嘴站起来，“反正我就是做什么你都觉得不对！” 　　顾忱也是不明白了。 　　明明是这个丫头不守信用在先，现在怎么说到他头上了。 　　他明明就是就事论事。 　　他刚想再和她讲讲道理，就看她突然晕晕乎乎，一屁股坐了下来，半晌也不吭声。 　　顾忱立刻快步走到她旁边。 　　这时，她的脸颊已经慢慢泛起了红色，随即蔓延到整个脖子都是。 　　“没事吧？” 　　他蹲下查看她的脸色。 　　沈意眠扶着桌子，觉得她的脑袋像是着了火一样，烧得厉害。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茫然地看向顾忱：“老顾，我头晕……我……是不是醉了？” 　　顾忱见她意识还算是挺清醒，暗中松了口气。 　　“你这是上脸了，算是一种过敏反应。你先坐一会儿。” 　　顾忱起身进了厨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喝了它，可以稍微解解酒。” 　　沈意眠接过去，一口气咕噜咕噜地灌下，立刻觉得肚子里全是水。 　　她讪讪看顾忱一眼，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训她，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不说……「我早就跟你说了」巴拉巴拉……” 　　顾忱差点被她气笑了，叉腰看她半晌，只叹了口气，伸手将杯子收走。 　　吃完饭，沈意眠和孟窈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着春晚。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没过一会儿沈意眠就开始犯困。 　　顾忱一直留意着时间，见沈意眠已经面色如常还眼皮打架，便起身招呼她去穿衣服。 　　“这么早？” 　　沈意眠看了一眼墙上的闹钟，才九点一刻。 　　顾忱仍然自顾自的把羽绒服递给她，“你喝了酒，回去早点休息。” 　　沈意眠撅起嘴：“可今天是除夕哎，我要守岁的。回去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电视也没得看，多无聊啊……” 　　孟窈在一旁听到，立刻问她：“你一个人住啊？” 　　“对啊，我室友都回家了。” 　　沈意眠继续看向顾忱，“我能不能过了零点再走？” 　　“不行，太晚了。” 　　说话间，顾忱已经穿起了大衣，完全是一副准备好出门的架势。 　　见状，沈意眠也只得瘪着嘴，不情不愿的开始穿衣服。 　　孟窈在一旁看了二人一眼，开口道：“要不让沈意眠去我那住几天，我之前让陈弈川给我租了套房子，他说都收拾好了，拎包入住，我待会就准备回那呢。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还人生地不熟的，正好我俩做个伴，怎么样啊沈意眠？” 　　比起一个人过年，沈意眠当然是更愿意和孟窈在一起。 　　她立刻就想说“好”，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先看了顾忱一眼。 　　顾忱有些犹豫，总觉得这两个人的组合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但转念一想，沈意眠一个人在寝室，这几天吃饭什么的也麻烦，万一再碰到今天晚上这种事，他也不一定每次都赶得及。 　　有孟窈陪着，他确实能稍微放心一点。 　　于是他看向沈意眠，问她：“你想去吗？” 　　沈意眠很快的点了点头。 　　“那跟你家里人说一声，他们同意了的话，你就去孟窈姐姐那。” 　　沈意眠一听，立刻哼哼了一句：“啊～～～” 　　孟窈拍拍她的背柔声道：“没事，你给他们打电话，我来说。” 　　趁着沈意眠低头找电话的功夫，顾忱将孟窈叫到一旁，低声拜托她：“她在我家的事……麻烦你不要告诉他们。” 　　孟窈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他一眼，总觉得这不太像是他磊落的作风。 　　但她什么也没问，只爽快答应。 　　裴舒玉和孟窈有过一面之缘，知道她是陈弈川的同学，身份还比较放心。 　　孟窈只说自己有事来了陆北，和沈意眠联系之后发现她也是一个人，便想邀她一起，丝毫没有提到顾忱的事。 　　裴舒玉也担心沈意眠一个人过年太孤单，有个人陪着自然是好事，便答应了下来。 　　“那现在我不用回寝室了，可以多待一会儿了吧？” 　　沈意眠理直气壮道。 　　孟窈在一旁笑道：“看来比起我，你还是更愿意和他在一起。” 　　沈意眠小脸一红，立刻慌乱道：“没有啦姐姐！是……是他家电视比较大，看起来不伤眼睛！” 　　顾忱：…… 　　真是什么歪理都能扯。 　　一直待到十点半，沈意眠和孟窈一起从顾忱家出发。 　　陈弈川给孟窈租的房子距离陆美附中不远，是一个两层的loft。 　　中途，沈意眠回寝室拿了点换洗衣物，顾忱将两人一直送到孟窈家门口，这才放心离开。 　　这间公寓虽然面积不大，但布置的格外精致，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很有艺术氛围。 　　沈意眠一进门就不禁感叹：“姐姐，你家好漂亮啊！” 　　孟窈笑道：“比你老顾家还漂亮吗？” 　　“当然了！” 　　沈意眠步伐欢快地进屋，“他家就跟酒店一样……” 　　孟窈忍不住扑哧一笑，带着她进屋将东西放进卧室。 　　沈意眠洗完澡出来，孟窈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准备去泡个澡。 　　她扎起头发，将手镯脱下来放到一边的洗手台上。 　　正准备刷牙的沈意眠看到那只折射着光泽的手镯，忍不住弯腰细看了两眼。 　　孟窈见她像是很感兴趣，问她：“好看吗？” 　　沈意眠连忙点了点头：“好看，这个藤蔓的设计好特别啊。” 　　孟窈笑了笑，说：“对啊，这还是阿忱十年前送我的，他眼光是不是挺不错的？” 　　顾忱送的？ 　　十年前？ 　　沈意眠的心一沉，立刻觉得那镯子好像变得特别的刺眼。 　　她瞬间没了欣赏镯子的兴致，硬着头皮含糊应了一声：“嗯……挺好看的……” 　　孟窈却像浑然不觉她的情绪，一边卸妆一边跟她闲聊：“以前还没觉得好看，这几年倒是越看越喜欢。没想到他那个时候十九岁，审美还在线的。” 　　沈意眠很好奇。 　　十九岁的顾忱，是什么样子呢？ 　　会和何家衍一样冒冒失失吗？ 　　还是和现在的模样差不多。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那只镯子，心里有无数的疑问。 　　憋了半天，她还是忍不住问孟窈：“姐姐，他当时……为什么送你镯子啊？” 　　孟窈眸光一凝，似乎又忆起了往事。 　　她笑了笑，说：“那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当时……就和你现在一样大。” 　　直到这个时候，沈意眠才反应过来。 　　孟窈和顾忱大概不是普通朋友。 　　再结合之前的种种迹象拼拼凑凑，真相好像愈发的明显。 　　她拿着牙刷的手逐渐攥紧，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 　　他始终对自己保持着克制的距离，当然是因为他心里已经白月光了啊。 　　而她，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会喜欢她。 　　孟窈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 　　她换了衣服，只穿了件真丝睡裙，头发刚刚吹干，披散在肩上。 　　她的皮肤不是很白，却光滑的如同绸缎，胸口丰腴的春光若隐若现，蜜桃臀的形状也在单薄的衣料下看得明显。 　　即使在沈意眠看起来，也觉得分外性感撩人。 　　房间里播放着旋律舒缓的蓝调布鲁斯，孟窈坐到梳妆台前撩起裙摆擦拭身体乳。 　　墙角落地灯的光线映照着她的轮廓，她每一寸肌肤都像是闪着蜜色的诱人光芒。 　　沈意眠忽然觉得，这样的人，谁会不爱呢。 　　大概勾一勾手指头，顾忱就会乖乖成为她的裙下臣吧。 　　怪不得顾忱老说她还小。 　　和眼前的这个美人比起来，她真是哪哪都小。 　　至于她嘛。 　　呵呵。 　　还是洗洗睡吧。 　　说睡就睡，她连零点也没心情等了，直接上床蒙起头。 　　但其实最后，也还是辗转到凌晨才睡着。 　　第二天，孟窈说想去陆北博物馆去转转，还特意叫了顾忱。 　　一听顾忱要去，沈意眠就立马不想去了，赌气想要还给两人一个“二人世界”，坚决不做电灯泡。 　　后来孟窈硬是拉着她出门，说是答应好顾忱要照顾好她，她这才没办法，扭扭捏捏地上了顾忱的车。 　　后来，只要三个人在一起，她就自觉闪到一边。 　　次数多了，顾忱察觉到不对劲，忍不住问她：“你干嘛走那么远？” 　　沈意眠怨念地看他一眼，说：“怕挡了你的光。” 　　顾忱有些莫名，“什么光？” 　　沈意眠挤出一个假笑：“白月光。” 第60章 白月光和朱砂痣 　　大年初五, 陈弈川的集训班重新开课。 　　沈意眠也没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立刻投入到了校考之前最后的冲刺当中。 　　年后，顾氏和新唐集团合作的北岸大型综合体星璨中心正式开业。 　　开业当天的开幕仪式举办得极为隆重, 还邀请了不少当红流量明星前来站台。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作为老板之一的顾忱自然也在新闻中露了脸。 　　顾氏地产作为老牌地产公司, 领导们极少会出现在舆论面前。 　　可星璨中心却不一样。 　　它作为全国规模最大的商业综合体, 从放出消息到开业，足足宣传了三年, 可谓是万众瞩目。 　　而顾忱也因为这个，一时间火上了网络。 　　大家都没想到, 一个地产集团的老板, 竟然这么年轻还这么帅。站在那一溜流量明星中, 他竟是最出挑的那个。 　　高泓第一次看到自家公司上了热搜，还是因为老板的颜值, 一时也觉得新奇。 　　看到热搜的当天, 他们正在候机厅里候机。 　　高泓颇有兴致地把那些热门评论念给顾忱听。 　　【叫什么老板，叫哥哥！】 　　【这不是我失散多年的老公吗？】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住在星璨了】 　　【月色与雪色之间，哥哥是第三种绝色】 　　【看着哥哥, 手里的奶茶都变甜了】 　　【白月光和朱砂痣, 都不如哥哥在我心里的位置】 　　高泓念着念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再一看顾忱, 眉头拧得越来越紧：“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忱幽幽瞥了他一眼，突然顿了顿，说：“你刚刚最后那句是什么？” 　　高泓愣了一下，原来老板喜欢这种风格的彩虹屁吗？ 　　于是他又很投入的又念了一遍：“白月光和朱砂痣，都不如哥哥在我心里的位置。” 　　顾忱问：“还专门有白月光这个词？什么意思？” 　　高泓赶紧跟他解释：“就是指一个人心里可望而不可及的那个人，就类似于男神女神这种吧。” 　　挡了他的白月光？ 　　顾忱心中默念着沈意眠之前的那句话, 再想想那天一同出行的孟窈。 　　心中差不多就有了猜测。 　　三月初，沈意眠回江临参加了江华大学艺术学院的考试。考试之后，她只在家里待了两天，又马不停蹄的赶回陆北，为最重要的陆北美院校考做准备。 　　沈立的康复情况已经稳定，于是裴舒玉这次陪她一起回了陆北。 　　考试前一天，大概是因为过于紧张，沈意眠拉了好几次肚子，到最后拉得手脚无力，只能在床上躺着。 　　到了晚上，病情依然不见好转。 　　裴舒玉赶紧拉着她去了医院急诊，结果被诊断是肠易激综合征，说要吊水消炎。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考试前一天生病。 　　沈意眠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沮丧得差点哭了出来。 　　输液室里，裴舒玉安慰她：“没关系的，身体重要，你明天就正常发挥，不要有压力。” 　　可沈意眠的脑子很乱，突然对第二天的考试很没有信心。 　　她看着滴管中的药水一颗一颗往下滴，拿起手机拍了张，然后发了个朋友圈，配了个哭唧唧的表情。 　　没过一会儿，好多同学给她点了个赞。 　　还有像朱绪这种直男给她评论：【考试前一天吊水，牛批啊！】 　　沈意眠：…… 　　这人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必定是有原因的！ 　　没一会儿，顾忱久违地给她发了条消息：【病了？】 　　两人过年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即使是第二天考试，他也没给她加加油打打气什么的。 　　呵，大概是跟他的白月光一起happy吧。 　　想到这里，沈意眠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他的头像一眼。 　　好像这样就能瞪到他本人似的。 　　眠宝：【嗯】 　　顾忱：【怎么回事】 　　眠宝：【拉肚子】 　　顾忱：【听医生的】 　　沈意眠看着顾忱发来的消息，觉得全是废话，干脆再也不回复他。 　　直到回了家，她才看到顾忱给她发来一句：【预祝你考试顺利】。 　　第二天早上，她感觉好了一些，但心里还是隐隐担心，生怕待会进了考场之后肚子又闹脾气。 　　为了避免天气突变，她和裴舒玉早上很早就出了门，到美院门口时，离考试还有一个小时。 　　她们就在门口找了个早餐店，不慌不忙的边吃边等，并没有注意到马路边，一辆兰博基尼SUV正停在车位里。 　　顾忱听陈弈川说，考试是八点开始。 　　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七点不到就按捺不住的出了门。 　　到的太早，他干脆找了家刚开门的咖啡店坐着，顺便处理一下邮件。 　　考场开放前十分钟，他又拿着手机返回车里。 　　陆续有学生和家长向考场内涌进，他看的吃力，生怕错过那个熟悉的背影。 　　不一会儿，一个少女从他车前不远处匆匆走过，身后的女人皱着眉喊她：“沈意眠！你把豆浆喝完再走！” 　　“哎呀我不喝了，我怕待会又拉！” 　　人群中，她肆无忌惮地喊着，一点也没点淑女的样子。 　　顾忱看着她的侧脸，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他看着她的马尾摇摇晃晃，身后的画板比她身体还宽。 　　她又长高了，还瘦了，轮廓间再也没有了小孩的样子。 　　那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汇入校门口那乌泱泱的人群中。 　　进门之前，女孩回过头，踮着脚朝着母亲挥挥手，“我进去啦！” 　　一晃三年过去了。 　　同样是她的重要时刻，他很庆幸自己都在场。 　　那考试前会紧张的小孩，像是一点也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顾忱一瞬不瞬地看着消失在目光尽头的身影，心中默念着那句本该当面告诉她的话：“沈意眠，加油。” 　　- 　　三月底，陆北美院放榜，沈意眠和何家衍都顺利在列。 　　沈意眠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始专心复习文化课，迎接两个月后的高考。 　　她的文化课成绩一直很稳定，考试当天发挥也很正常。 　　查询分数的那天，其实她已经很有把握，并不算很紧张。 　　分数出来，比她预想的还要高了十分左右，远超陆北美院的要求。 　　沈立看到时，高兴得差点扔掉拐杖跳起来。 　　和家里亲戚们报喜之后，沈意眠想了想，还是给顾忱发了条信息。 　　眠宝：【我考上了】 　　很快，顾忱那边就回复她：【恭喜你！】 　　他的信息末尾极少会带标点符号，就如同他本人讲话时的白开水风格。 　　因此沈意眠看着那个“！”，就感觉十分微妙。 　　这几天她比较闲，这才有空去翻前几个月的朋友圈和微博。 　　她看到孟窈这段时间像是在筹备她说的那个画廊，隔一段时间就发个进度，偶尔也会发点她回法国的照片。 　　照片中，她总是带着那只醒目的手镯，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每次看到，沈意眠心里都感觉怪怪的。 　　她其实很喜欢孟窈，把她当作榜样。 　　但潜意识里，她却不想靠近她。 　　她想，这大概就是大人们常说的，嫉妒吧。 　　她没有见过顾忱年轻时的样子，没有拥有过来自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而最让她难过的是，她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他的喜欢。 　　- 　　暑假，沈意眠跟着裴舒玉去泰国玩了一趟，回来之后跟去爷爷奶奶老家避暑。 　　八月底，裴舒玉和行动仍不太便利的沈立跟着她一起回了陆北。 　　大学开学第一天，夫妻俩亲自将女儿送进了陆北美院的校园。 　　寝室是四人一间，除了和沈意眠同住一边的叶葵，其他三人都是外地人。 　　第一天搬宿舍的时候，不少学生家长进进出出，女生宿舍算是可以随意出入。 　　何家衍安顿好之后立刻跑到沈意眠的寝室串门，一进门，就被叶葵的床闪瞎了眼。 　　“我靠！这床什么鬼？” 　　他看着右上方那一坨粉色发出了灵魂质问，沈意眠给他使眼色他也浑然不觉。 　　叶葵幽怨地从她粉色的床帘里钻出脑袋，狠狠瞪了何家衍一眼：“你才是鬼！不好看吗？！” 　　她五官都很小巧，长得有些幼态，乍一看还像个中学生，穿衣也是偏可爱的公主风，与她的外形很相符。 　　何家衍也没想到里面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也……也不是不好看……” 　　就是挺奇怪的。 　　床帘在大学宿舍并不稀奇。 　　但稀奇的就是她那个床帘顶部，不仅做了一圈重工流苏的帷幔，边缘还全部点缀着闪瞎眼的水晶亮片。 　　床帘有两层，内里是粉色丝绒，外层是看起来做工精致的银丝白纱帘，底部坠着白色的羽毛装饰。 　　总之，整个床看起来就是奢华，浮夸，像是把迪士尼城堡里的东西直接搬到了现实中。 　　这样一看旁边沈意眠的床位，简直像是贫民窟一样。 　　据叶葵说，那些亮片都是在施华洛世奇定制的水晶，羽毛也是真毛，绝对不是什么低劣的便宜货。 　　光是手工缝制，就花了不少功夫。 　　“这个可花了我好几万呢。独一无二的，你们能看到真是有福了～” 　　她说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可见她对这个床帘那是相当满意。 　　“……” 　　寝室的其他三人都默默互看了一眼，立刻把呼吸都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位金贵的公主大人。 　　开学之后的军训要持续一个月，这让叶葵简直苦不堪言。 　　每次出门前，她都要涂好几遍防晒。 　　晚上回来之后，不管多热多累，她却卸妆镇定舒缓修复一步不落，全套下来能做上一个多小时。 　　大家洗漱，她在护肤。 　　大家聊天，她在护肤。 　　大家睡了，她还在护肤。 　　每次看着她雷打不动地做这些，沈意眠都挺佩服的，由衷觉得自己不是个女人。 　　所以她决定改变自己，从请教叶葵开始。 　　叶葵可太乐意了，拉着她一讲就是几个小时，比上课还认真，还苦口婆心的告诫她：“一切从防晒开始，不防晒变会老的，你们现在是年轻不觉得，等过个十年就能看到区别了。你虽然长得好看，但不保养也不行啊。” 　　然后，她会特别热情地拿出一整盒面膜，看看她的脸再低头细致挑选：“嗯……我看你的脸挺干的，给你用个补水的吧。这个很贵的，你把精华挤干净啊……” 　　沈意眠一看，那个面膜她见过。 　　之前在孟窈家住的时候，孟窈也给她用过。 　　原来，她跟孟窈之间，起码隔了一百个叶葵。 　　自从叶葵成了沈意眠的“形象顾问”，两人就经常在一块。 　　沈意眠觉得，叶葵这个人虽然挺娇生惯养的，典型的公主病，但她内心是真公主，不是装的。 　　而且虽然她这个人是有点作，但心地不坏，有时候还有点傻。 　　傻的有点可爱。 　　军训之后就是国庆假期，沈意眠没有回家，和叶葵约好了一起去邻市玩几天。 　　何家衍一听就她们两个女生去，立刻也要求一起。 　　叶葵听到何家衍要去立刻翻了个白眼，当即就提出了拒绝。 　　何家衍就在一旁苦口婆心：“没看见前阵子那个女生独自旅行出事的吗？还有那个半夜回家被拖走的。还有那个……” 　　“哎呀你别说了！” 　　叶葵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摸着手臂寒毛都竖了起来。 　　”对嘛！所以我可以保护你们嘛！” 　　“哦哟……” 　　叶葵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前几天是谁顺拐被教官拎出来开小灶……” 　　“……” 　　何家衍觉得挺没面子的，一时脸颊通红，“我……我顺拐怎么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叶葵看着他振振有词：“顺拐说明你小脑有问题，约等于你大脑有问题，也就是说——” 　　她顿了顿，冲他挤出一个嘲讽的笑：“你脑子有问题。” 　　“……” 　　何家衍被气死了，但他又不能把个女生怎么样。 　　半晌，他终于憋出一句：“你的床帘丑死了！” 　　叶葵：…… 　　“你说我可以不准说我的床帘！！！” 　　沈意眠在旁边听着两人斗嘴都要笑死了。 　　最后，在她的协调之下，叶葵勉强同意何家衍同行，并承担全程拖行李以及找路的工作。 　　但旅行还没结束，沈意眠就笑不出来了。 　　她向天发誓，再也不跟这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了。 　　出来的这些天，这两家伙从头吵到尾，一天也没消停过。 　　一开始她还觉得好玩，后来…… 　　谁再跟他们一起出游谁就是狗！ 　　从邻市回来之后假期还剩两天，沈意眠在寝室有些无聊，不由得就想起了顾忱。 　　算起来，从过年到现在，他们一次也没见过。 　　她突然很想问问他，如今她上了大学，总该是他当初说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吧？ 　　假期的最后一天，叶葵约她去星璨中心逛逛，说想买衣服。 　　据说星璨中心面积很大，品牌众多，还有不少第一次引进国内的牌子。 　　开业时，沈意眠正忙着备考，并没有留意到相关的新闻，也不知道这个商圈和顾氏的关系。 　　现在看网上的介绍，才知道这里是顾氏和新唐合作建的。 　　怪不得当初顾忱差点和唐家联姻，大概也有这层关系在吧。 　　两人早上从学校出发，逛到下午还没逛到一半。 　　沈意眠腿都要断了，可叶葵还是精神抖擞。 　　她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军训的时候这人娇弱得跟林黛玉似的，怎么逛起街来体力跟神奇女侠有得一拼。 　　两人在商场里吃了饭又继续，直到快八点，叶葵终于大发慈悲地说了句：“今天就到这儿吧。” 　　沈意眠差点喜极而泣，立刻给她鞠了个躬：“谢谢公主殿下开恩！” 　　两人走到门口，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 　　目光所及之处，雨滴飞溅，白茫茫一片。 　　叶葵手里拿了不少东西，想叫个车，却一直不见司机接单。 　　这种天气，到路边拦现成的，估计瞬间就成落汤鸡。 　　沈意眠看了一眼身边一溜被大雨困在门口的路人，对叶葵道：“干脆等雨小了点再说吧。” 　　叶葵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站在门口等。 　　此时，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从地下停车场慢慢驶出。 　　雨很大，阿光特意将车速放慢了些，留意着前方的路况。 　　突然，他看到什么，立刻转头对后座的顾忱道：“顾总，那边好像是沈小姐啊。” 第61章 我能脱衣服吗 　　顾忱本来在低头查看刚刚星璨的市场总监给他发来的信息, 一听到阿光的话，立刻抬起头。 　　顺着阿光所指的方向，他看到不远处的三号门门口, 沈意眠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生手挽手站在一起, 正朝主街的方向张望, 显然是没有带伞。 　　大概是太久没有看到她了, 顾忱心中涌起一股异样情绪。 　　像是久别后的重逢。 　　又像是不愿意承认的心思被戳穿。 　　和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相比，她又长大了一些。 　　松垮的校服换成了女人味的连衣裙。 　　男孩子气的帆布鞋也换成了尖头小皮鞋。 　　两个女孩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沈意眠嘴角一弯笑得眼睛眯起来。 　　只有那笑容好像一直没有变。 　　他的视野渐渐缩小。 　　小得好像只剩下那一个姑娘。 　　“开过去。” 　　顾忱吩咐道。 　　阿光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刻偏转方向朝三号门靠过去。 　　车子在距离三号门还有几步距离的街边停下。 　　即使是大雨中, 大家也都能看出这辆豪车价值不菲, 目光立刻就被吸引过去。 　　叶葵也不例外, 立刻拉着沈意眠用眼神示意：“哎，你看！” 　　沈意眠看到那车, 心就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但那辆车，她再熟悉不过。 　　众目睽睽之下，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里长腿跨步而出。 　　下车时, 他手握车门, 动作流畅从夹层中抽出一把长柄雨伞。 　　“啪”的一声。 　　那把黑色雨伞像花朵一样绽放开来，雨滴弹出, 男人清隽的脸庞从伞下慢慢浮现。 　　对面的一排人都看呆了。 　　就连叶葵也半张着嘴，花痴半刻之后才回过神喃喃：“我的妈……韩剧也不过如此……” 　　她刚说完，就看到那位「韩剧男主角」走到了两人跟前。 　　叶葵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手指蜷缩，一时有半刻呆滞和窒息。 　　难道…… 　　是爱情来了吗？！ 　　也就是激动了这么两秒钟，男人看也没看她, 直接对她身边的沈意眠道：“上车吧，我送你。” 　　叶葵呆住，看看男人，再看看沈意眠。 　　内心只有四个字。 　　姐妹牛逼。 　　旁边的人全都看着他们。 　　目光中有好奇，又有羡慕。 　　沈意眠被盯得浑身难受，本来还想装模作样地拒绝一下，这下干脆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巴不得快点逃离这尴尬现场。 　　顾忱回头看了一眼车内，阿光反应迅速，立刻就打着一把伞从驾驶位跑过来。 　　叶葵立马非常知趣的钻到阿光伞下，又很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那些购物袋也挽到他手臂上。 　　阿光无语又无奈地看她一眼。 　　嘿这小姑娘。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顾忱稍稍往后，将沈意眠几乎是圈在身前，说：“走吧。” 　　大雨滂沱，耳边只有噼里啪啦的雨声，还有从身后隐约传来的男人呼吸声。 　　沈意眠有些紧张地瑟缩着身子，像是生怕碰到顾忱的身体，也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顾忱见她一直往前面挪，那只撑着伞的手也只得跟着她，任凭自己的半边身体渐渐到了伞外。 　　叶葵跟着阿光走到车前，见阿光开了后车门，赶忙自己拉开副驾驶的门，说：“我坐前面！我喜欢坐前面。” 　　说完，也不管其他三人是什么反应，人已经钻了进去，还很自觉地迅速扣上安全带。 　　沈意眠都来不及拉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给了自己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仿佛在说：姐妹，我懂。 　　没办法，她只得自己坐进后座。 　　随后，顾忱也跟着她进去，在她旁边坐下。 　　前方挡板慢慢升起，狭小的空间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人。 　　雨声被阻隔在外，车内一时安静得诡异。 　　顾忱的头发被水汽打湿，有些发丝耷拉了下来。 　　他在储物盒里找出两条新毛巾，递给沈意眠一条，自己用另一条擦拭。 　　沈意眠第一次看到他湿发的样子，一时看着他拨弄头发的动作出了神。 　　沾了水汽之后，他的皮肤有些苍白，眸色也像是软了下来，整个人透着股慵懒，像是刚出浴后还没穿好衣服的模样，画面莫名有些色气。 　　沈意眠的心开始乱跳，总觉得车里突然就开始升温。 　　她心虚地收回目光，心里着急着想随便找个话题，还没想到怎么开口，顾忱那边倒是先出了声：“大学怎么样？” 　　沈意眠避开他的目光，有些莫名紧张地抠着手指头：“额……上个月军训，还没怎么体会到……” 　　顾忱放下毛巾笑了笑，“还有四年时间，慢慢来。” 　　沈意眠偷偷掀起眼帘看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左边的半个身子像是都湿了。 　　她连忙指指他的衣服，“你衣服湿了。” 　　顾忱低头看了一眼，又抬了抬手臂。 　　西装和衬衣像是都被雨水黏在了一起，很不舒服。 　　“介意我脱一下衣服吗？” 　　顾忱问她。 　　“……啊？” 　　沈意眠立刻红了脸，思绪灼热。 　　顾忱看着她坦然笑了笑，说：“脱外套。” 　　“哦……可以啊……” 　　沈意眠觉得自己很不争气。 　　光是个“脱衣服”就能让她心跳加速。 　　想什么呢？！ 　　顾忱脱下西装放到一旁的座椅上，低头一看，白色衬衣果然已经湿了大半。 　　衣料贴着他的身体，几乎将那之下的肌肉轮廓都显现了出来。 　　他用毛巾把身上擦了擦，又将下摆从裤腰里抽出来，抓着衣角抖了几下。 　　布料扬起间，那坚实的腹肌若隐若现，似有热浪扑面而来。 　　沈意眠顿时感觉脸颊滚烫，一股潮热悄悄沿着耳后根蔓延。 　　专心整理间，顾忱并没有注意到她此时的躁动，又将领带也摘下来，把浸湿的衬衣领口敞开。 　　他慢慢卷起衬衣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有力的小臂，将领带折好放到西装上后，行动告一段落，才又好整以暇地重新坐正。 　　“前面那个是你的新同学？” 　　“嗯，室友。” 　　“相处的怎么样？” 　　“还挺好的。” 　　“你之前那个同学，何家衍呢？” 　　“他也考到了陆美，不过他去雕塑系了，不属于我们设计学院。” 　　“哦。” 　　顾忱应了一声，“挺好。” 　　沈意眠偷偷看了一眼他刚刚放在旁边的领带，又若有所思地看顾忱一眼。 　　顾忱似乎是察觉到，问她：“有话想说？” 　　沈意眠默了半晌，垂眸道：“我之前送给你的领带……你一次也没戴过。” 　　顾忱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个。 　　再看看自己刚刚脱下来的领带，似乎又明白了。 　　沈意眠抬起眸，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喜欢，还是已经放丢了？” 　　“没有丢。” 　　顾忱看着她，温声道：“我喜欢。” 　　可是，他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他一次也没戴过。 　　从小到大，沈意眠一直都猜不透顾忱的心思。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情绪似乎始终稳定。 　　除了十七岁生日那晚她手机没电，她几乎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难过，崩溃，失控这些，更是没有。 　　正因为情绪稳定，他的开心和厌恶也很不明显。 　　他跟她说话时，语气都很温和，不管她逗他笑，还是任性故意怼他，他都是一副荣辱不惊，收放自如的样子，像是她那些忽上忽下的情绪，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他像是对她特别好，好到春天的风，夏夜的星空，全世界的温柔都是他。 　　但有时候，他又特别冷酷，像那秋天的雨，冬日的冰，好像她的一切与他都毫无关系。 　　顾忱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回到宿舍，叶葵迫不及待地拉着沈意眠到阳台上八卦。 　　“快说快说快说，你在哪认识的这么神仙的男人啊？” 　　沈意眠其实并不想聊，有些敷衍地答：“反正很早就认识了，不记得了。” 　　叶葵摸了摸下巴，又回想了一下顾忱的脸，突然眯起眼，想到了什么。 　　她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立刻拿起手机搜索。 　　没错！ 　　这个男的不就是之前上过热搜的星璨中心的创始人之一，顾氏地产的总裁吗！ 　　她当时还觉得这男人简直就是现实版的霸道总裁，特意多看了几眼，所以特别有印象。 　　叶葵两眼发亮，言语中抑制不住的激动：“你知道他身份吧？！怪不得今天会在那里碰到他！你居然认识这种高级货色，牛逼克拉斯啊集美！” 　　沈意眠很平静地答：“还好吧……” 　　“你中奖了沈意眠！这男的巨有钱！比我家还有钱！” 　　叶葵摇着她的胳膊，“哎，你以后有钱了可要给我买限量版包包啊，说好了啊～” 　　沈意眠很无奈地看她一眼，甩开她的手，“瞎说什么啊，他有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图他的钱。” 　　“哦～～～” 　　叶葵眨眨眼拖长音调，“那你图他的人？” 　　沈意眠喉中一哽，一时没有出声。 　　过了几秒，她才低声道：“没有，我……我跟他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啊？虽然他是年纪大了一点，可他长得帅又有钱啊！而且……” 　　叶葵别有意味地凝她一眼，“我觉得他挺喜欢你的啊～刚才接你那架势，哇……我都心动了，你不心动啊？” 　　沈意眠心中轻哂。 　　心动有什么用。 　　这些年让她心动的时刻太多了。 　　甚至是他简单的一个触碰就能让她睡不着整晚，眼前全是那张男人的脸。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怎么会喜欢我啊……” 　　沈意眠垂眸眨了眨眼，“喜欢一个人会几个月都不联系她吗？喜欢一个人，会明知道她喜欢你也不说什么吗？这叫什么喜欢啊？” 　　叶葵收了戏谑神色，抿着嘴看着沈意眠半晌。 　　“也许……也许他是有什么顾虑呢？” 　　沈意眠自嘲地笑了笑，“以前他说我年纪太小，等我十八岁了他又说我要高考。现在我已经大学了，他却还是什么也不说。大概他真的把我当小孩养了吧……” 　　叶葵抓了抓腮，“那……那你追他啊！反正他也单身……吧？” 　　沈意眠想到了孟窈的那只镯子，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也低了下去：“他心里有个人。” 　　叶葵愣了一下：“啊？那人比你还好看吗？要不要搏一搏啊姐妹？” 　　沈意眠想了想孟窈。 　　算了吧。 　　人家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她搏一搏，搞不好单车都没了。 　　她连个朱砂痣都不算，怎么和白月光比？ 　　- 　　国庆假期过后，大学生活正式步入正轨。 　　开课第一周，各大社团在陆北美院的学院路上纷纷摆起广告牌，开始了新一年度的招新。 　　叶葵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一点也不想让社团活动占据她宝贵的业余生活。而沈意眠一向对新事物好奇，已经打定主意在这些社团里选一个，拉着叶葵陪她一起看。 　　两个人都长得好看，只是风格各异，一起出现时自然是吸引了不少异性的眼光。 　　走过来一路，不少社团的学长主动给她们递宣传单，还有些比较直接的，一上来就问她们要微信。 　　沈意眠一直没有看到自己特别感兴趣的，只能全部客气拒绝。 　　直到快走完整条街，才看到路的尽头，有个摊位挤了特别多的人，大部分都是女孩。 　　叶葵掐指一算：“那个摊位肯定有帅哥！走！” 　　沈意眠：…… 　　她这个室友长着一副小学生的脸。 　　心理却是格外的成人啊。 　　叶葵拉着她挤到那群人中间，果然看到一个男生正被一堆妹子围着问这问那。 　　沈意眠看了一眼摊位上的牌子——「浩瀚观星社」。 　　叶葵踮起脚仔细观察了一番，在沈意眠耳边小声道：“长得还可以。” 　　沈意眠根本不在乎这个，拉着她到一边，说：“待会再来看吧，人太多了。” 　　叶葵着急道：“待会他就不在了怎么办？” 　　沈意眠整个一无语：“我说看社团，又不是看人！” 　　两人正说着，旁边突然有人问：“想了解些什么？” 　　两人一抬头，就见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男生。 　　他穿着件黑色卫衣，卡其色工装裤，耳朵上还挂了个金色的小耳环，单眼皮，有些痞帅痞帅的。 　　叶葵目测，这人比刚刚那人还要更帅些。 　　旁边的女生一看又来一个，立刻又涌到这边来。 　　那个男生抬起手示意，“我先跟这位同学介绍一下，你们都别急啊，慢慢来。” 　　随后他转向沈意眠，递给她一张宣传单：“学妹，对观星社有兴趣？” 　　沈意眠拿起单子认真看了一会儿，说：“我什么也不懂，可以加入吗？” 　　男生说：“可以啊，我们会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分享，还有不定期的野外观星活动。有兴趣的话可以加一下我们微信，里面有一些我们之前的活动介绍。” 　　“好啊。” 　　沈意眠立刻拿出手机，扫了男生给她调出来的二维码。 　　她看着那头像愣了一下，又抬头看看那男生，“学长，这个……是你的微信吗？” 　　男生笑了笑，说：“是啊，我叫魏黎。我待会把我们公众号发给你，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哦……” 　　沈意眠朝他笑笑，“好。那谢谢你啊学长。” 　　离开后，叶葵又回头看了魏黎一眼，啧了一声：“你是被他套路了吧……” 　　“啊？” 　　沈意眠莫名奇妙地看向她，“什么套路啊？” 　　“他明明是故意加你微信啊。” 　　“你想多了吧……他这不是为了拉新嘛。” 　　叶葵嫌弃地打量她一眼，“沈意眠……这些年你光长身体没长脑子吧？” 　　“……” 　　沈意眠反应过来之后伸手就想打她，叶葵立刻不顾公主形象的一路跑回寝室避难。 第62章 老顾 我没电了 　　加入观星社后, 沈意眠跟魏黎渐渐熟悉起来。 　　后来她才了解到，魏黎今年大三，就读于视觉设计系, 是这个观星社的社长。 　　因为长的帅, 专业能力强, 还喜欢天文, 他自己做了个自媒体账号，分享自己的作品和天文知识, 目前已经拥有二十万的粉丝，在学校也小有名气, 算是陆美的风云人物。 　　听一些女社员说, 他去年和女朋友分手之后, 就一直单身，因此学校里不少妹子都对他跃跃欲试。 　　魏黎性格开朗幽默, 对沈意眠也很绅士照顾。 　　遇到社里有些男生喜欢开沈意眠的玩笑, 魏黎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她。 　　他在社团里的话语权很高，只要他一表态，其他人大多都随着他。 　　因此渐渐的, 也就没有人再去调戏沈意眠了。 　　沈意眠觉得魏黎为人很有分寸, 又很尊重女性，因此对他印象还不错, 社团活动中也喜欢跟他一组。 　　十一月中旬她生日的前几天，魏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生日当天约了社团的人给她庆祝，让她把自己的朋友也一起带上。 　　那几天，社团里都在谈论这事。 　　沈意眠本来不想搞得这么大阵仗，但既然大家都说要去, 她不想让魏黎尴尬，也就答应了下来。 　　当天放学后，沈意眠约了同寝的三个女生还有何家衍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和社团的人汇合。 　　吃到一半，叶葵和何家衍两人又互怼上了。 　　后来，何家衍接了个电话，饭还没吃完，就说有事中途离开。 　　他走后，叶葵又开始在沈意眠旁边碎碎念：“他是讨厌我吧？是吧？他居然敢讨厌我？” 　　沈意眠不想理她。 　　何家衍在的时候她老看人家不顺眼，走了她又要逼逼。 　　真是不知道叶葵到底要怎么样。 　　吃到差不多时，魏黎说他订了附近的一家KTV，让大家吃完饭过去玩，他来买单。 　　在座的学生们立刻一阵欢呼，纷纷感谢魏黎的大气。 　　叶葵却意兴阑珊地坐在位子上，蔫了吧唧的。 　　吃完饭出发时，她兴致缺缺地对沈意眠道：“我有点困了，先回去了。” 　　“……啊？” 　　沈意眠立刻道：“那我也不去了。” 　　她一向不太喜欢唱歌，对KTV什么的其实也不感兴趣。 　　叶葵劝她：“你今天是主角，怎么能不去。这不是还有瑶瑶她们陪你嘛，你别管我了，我回去睡觉的。” 　　“沈意眠！怎么了？” 　　魏黎见几人落在了后面，朝她们喊了一声。 　　沈意眠看了一眼那些等着她的人，也是有点不好意思说走，只能叮嘱叶葵自己注意安全，然后跟着寝室另外两个女生跑了上去。 　　进了KTV包厢不一会儿，服务生便送来了凉菜和酒水。 　　有人立刻坐上前，熟练的将洋酒和饮料混合，然后分装到小酒杯里。 　　“来来来，我们祝沈意眠，十九岁生日快乐啊！” 　　有人率先举起杯，其他人也跟着去拿杯子。 　　沈意眠有些犹豫。 　　这时，魏黎走到她身边，小声耳语：“抿一口就好了，装装样子。” 　　沈意眠也不想扫大家的兴，只能拿起杯子，照着魏黎说的，抿了一小口。 　　魏黎不仅订了包厢，还给她专门买了个蛋糕。 　　插好蜡烛之后，他关掉屋内的灯，对沈意眠道：“好了，许愿吧寿星。” 　　沈意眠看着那摇曳的烛光，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的那一天。 　　从那天起，她就决定生日再也不许愿了，因为一点也不灵。 　　可大家都看着她，她只能装作许愿地闭起眼睛，心里却什么也没说。 　　唱了生日歌，又切了蛋糕，一切看起来都热热闹闹。 　　魏黎将奶油点到她的鼻子上，笑着对她道：“生日快乐啊～” 　　然而奇怪的是，沈意眠觉得眼前像是蒙着一层纱，什么都看不清楚。 　　本该是开开心心的一晚，她的心情也像是被裹在纱里，不明不白的，怎么也雀跃不起来。 　　有人拉着她一起玩骰子，她玩不明白，第一轮就输了。 　　游戏规定，输了的人要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沈意眠不想被问东问西，想也不想就选了大冒险。 　　抽了卡牌，上面竟写着：“亲吻你右边的人。” 　　沈意眠的右边正好坐的是魏黎，她下意识地看他一眼，立刻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旁边的人还在起哄，魏黎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差不多行了啊，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哪有说亲就亲的。” 　　几个男生七嘴八舌的： 　　“黎哥，你这就太偏心了吧。” 　　“就是啊，刚才我们玩的时候没见你这样啊。” 　　“这游戏就是这样嘛，又不是非要亲嘴。” 　　现场传来一阵哄笑声，沈意眠略微觉得有点不舒服，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魏黎将那沓卡牌递到沈意眠跟前：“重新抽一张吧。” 　　沈意眠立刻伸手抽了一张。 　　对面的男生伸手抢过来，大声念道：“选择在场身高最高的人，并将他的微信名字改成「宝贝」并使用一周。” 　　所有人再次看向魏黎，随后哈哈哈哈笑倒一片。 　　“你们两个真的有缘。” 　　“这次总不能再说不行了吧。” 　　“就是，这算什么大冒险啊，太简单了吧……” 　　虽然仍然有些为难，但沈意眠也不想连续两次破坏游戏规则。 　　于是她打开微信，将魏黎的备注改成「宝贝」，然后举起屏幕给其他人看，“行了吧？” 　　大家嘻嘻哈哈的，这才作罢。 　　沈意眠觉得自己似乎不太适合这个游戏，干脆玩了这一局就再也没有参加。 　　过了一会儿，玩骰子的不少人挪到了点歌台那边，演唱会进入最热闹的阶段。 　　然而她却什么也不想参加，独自坐在包房一角。 　　面前的桌上还放着她刚刚抿了一口的酒。 　　她盯着那酒杯半晌，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又喝了一口。 　　这酒和她之前在顾忱家那次喝的完全不一样。 　　甜甜的，一点酒味都没有，更像是饮料，还挺好喝的。 　　魏黎刚刚点完歌，留意她一个人坐着，立刻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坐下，问她：“刚刚还说不喝酒，现在一个人躲着喝？” 　　沈意眠连忙摆摆手，说：“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 　　魏黎低头笑了笑，又伸手拿自己的杯子跟她碰了一下，说：“没事，人生苦短，什么事情都要尝试一下嘛。你偷偷喝，我不告诉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包厢里面有人抽烟，烟雾笼着魏黎的脸，让沈意眠看得不太真切。 　　他刚刚那样低头一笑，有那么一瞬间，特别像那个人。 　　沈意眠看着他的脸愣了一下，随即心里酸酸的。 　　今天她的生日，顾忱却连个生日快乐都没给她发。 　　叶葵还说什么顾忱喜欢她。 　　她看，是讨厌她才对吧。 　　她拿起面前的酒杯，赌气似的灌了一大口酒。 　　魏黎看她突然这样，连忙过去拿下她的杯子，哭笑不得道：“傻瓜，喝酒不是这样喝的。这酒后劲很大的，你慢点喝。” 　　正说着，包厢那头有人大喊：“黎哥！你点的歌到了！快来快来！” 　　“来了！” 　　魏黎转头应了一声，又对沈意眠道：“我先过去了，你别一个人坐着了，去和他们打牌也行啊。” 　　沈意眠点点头，又对他摆摆手，“你去吧，不用管我。” 　　魏黎唱歌很好听，简直和原音不相上下。 　　他一唱歌，整个包厢里的人都在给他捧场，不停的欢呼着要他再来一首。 　　沈意眠坐在原处，看着不远处那一群人。 　　虽然桌上还有没吃完的生日蛋糕，但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切跟她毫无关系。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魏黎唱了多久，她就喝了多久。 　　包厢里人声嘈杂，烟气熏的她眼睛都疼。 　　她的头开始有些犯晕，心跳也快得厉害，一时觉得胸闷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其他人还聚在魏黎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拿起手机起身推门而出。 　　一路踉踉跄跄的出门，到了街边，凉凉的夜风吹过来，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身后的建筑物里还传来人们高歌的声音，街道上人烟稀少，树上已经没了叶子。 　　刚刚出来的时候，她神智不清又浑身燥热，连大衣都忘了穿。 　　直到现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大开领毛衣站在这，她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冷。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环臂抱紧了身体。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几个女生的惊呼：“下雪了！” 　　沈意眠半坐在街边的栏杆上，抬头看着那雪花从很远的上方垂直落下来，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十六岁生日那晚，也是这样。 　　只是那个时候，还有他在身边。 　　她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意外的发现屏幕上面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顾忱未接来电（3） 　　心突然就砰砰作响。 　　她立刻给他拨了过去。 　　还不等第一声铃声结束，顾忱那边就接了起来。 　　“沈意眠？” 　　听到他的声音真真切切就在耳边，沈意眠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委屈从心底像海啸般向上翻涌。 　　她鼻头一酸，眼前立刻潮湿一片。 　　“老顾……” 　　她哽咽着呢喃：“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 　　顾忱顿了顿，意识到她现在情绪不对，立刻问：“你怎么了？” 　　沈意眠根本不在乎他问什么，只自顾自地继续道：“你就是讨厌我了，你都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你……你一句话也不跟我说……你就是讨厌我……” 　　她的声音逐渐带着哭腔，断断续续，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 　　顾忱在车里坐直了身子，随即启动车子。 　　“沈意眠，你在哪？你是不是喝酒了？” 　　沈意眠的脑袋很沉，雪花在发丝里融化，寒意像是从每一个毛孔中渗进来。 　　她说：“你管我。” 　　顾忱默了半晌，又问她：“你在哪？” 　　沈意眠低着头，看见自己的眼泪沿着鼻尖滑落，滴到地上，绽出一小朵花来。 　　顾忱像是不厌其烦，耐着性子再次问她：“沈意眠，你在哪？” 　　“K歌之王。” 　　她终于答道。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不要乱跑。” 　　说着，顾忱挂档起步，车子从陆美门口掉头朝着沈意眠所说的那家KTV飞驰而去。 　　在这之前，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 　　车子的后座，放着给那丫头准备的礼物。 　　据说，年轻女孩们都喜欢惊喜。 　　于是他没有提前联系她，想把她叫到学校门口之后才跟她说。 　　然而打了好几个电话，沈意眠都没接。 　　他也知道今天是她生日，也许是和同学在玩，或许待会她看到了，就会给他回过来。 　　结果这么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 　　只用了五分钟，车子就到了「K歌之王」门口。 　　还没停车时，顾忱就已经看到沈意眠单薄地坐在街边，伞也没打，外衣也不穿。 　　他也顾不得找停车位，直接将车子随便停在路边，慌忙下车朝她跑过去。 　　“怎么站在外面？不找个暖和的地方？” 　　他着急地伸手去拍她身上的雪，随即闻到了她身上的烟酒味。 　　“你说……让我在原地等你……” 　　沈意眠抬眸定定的看着他，“你说……让我不要乱跑……” 　　“我不知道……” 　　顾忱内疚又后悔，立刻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到她的肩上。 　　刚要伸手去给她系扣子，沈意眠突然身体一倾，歪头倒在他的身前。 　　顾忱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低头，“还好吗？很难受？”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听到他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稳健有力。 　　却好像越来越快。 　　像是要飞出来。 　　天寒地冻，雪花纷飞。 　　她却哪儿也不想去，就想让时间停在此刻。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答非所问：“老顾，我没电了……” 第63章 动了心思 　　顾忱动也不敢动, 只是抓紧他大衣的两边，将沈意眠裹得更严实了些。 　　这种零下的温度，他穿着西装只在这里站了一会儿, 就觉得已经被冻得有点僵硬。 　　沈意眠比她穿得还少, 也不知道她刚刚在这站了多久, 是怎么扛过来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发丝间全是寒气。 　　这样下去不行。 　　虽然不想去惊扰她，但他还是将她扶起来, 温声道：“太冷了，我们先上车, 好不好？” 　　沈意眠反应迟钝地看着他半晌, 乖巧地点了点头。 　　上车后, 沈意眠真的像是没电了一样，很快就睡了过去。 　　顾忱将车子开到她学校门口, 叫了好多声才将她叫醒。 　　“你宿舍怎么走？给我指路。” 　　沈意眠睡眼惺忪地看他一眼, 没吭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顾忱叹了口气，想把她带到莱缦去开间房, 可心里又想起之前的事, 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转头看了看副驾上那张熟睡的脸，在原地想了一会儿, 然后发动车子，回家。 　　到了公寓楼下，沈意眠还闭眼歪在座椅上。 　　顾忱只得先下车绕到她那边，打开车门，拉着她的手环上自己的脖子，然后将她打横抱了出来。 　　沈意眠被惊扰, 眼睛都没睁，只下意识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她紧了紧环住顾忱的那双手臂，脑袋又往他脖颈间钻了钻，直到稳稳的蜷在他怀里，才嘴角一弯，又继续睡去。 　　虽然只穿着西装，停车场也阴冷，顾忱却感觉浑身燥热得很。 　　进了屋，他把沈意眠小心的放到客卧的床上，才终于松了口气。 　　小姑娘在床上动了动，手臂抬起时，毛衣也被她带了起来。 　　她的牛仔裤很低腰，毛衣这么一提，整个腰腹几乎是裸露在外，S型曲线十分明显。 　　顾忱连忙俯下身想把她的衣服拉下来，谁知手刚碰到衣服，她又一个翻身面朝上。 　　他还没来得及躲，手就被她压在了身下。 　　那腰身纤细，像是只有盈盈一握。 　　却又不是那么干瘦，还有些微微的肉感。 　　女孩闭着眼，两只脸颊此刻已经不再苍白，还微微泛着酒后的红晕。 　　她的唇饱满娇艳，像是软软的草莓软糖，散发着果味香气。 　　顾忱看着她懵了那么几秒，随即立刻抽出手站起身。 　　走到门边背对着床站了好一会儿，身体里刚刚涌上的那股潮热才渐渐散去。 　　他转身拉了被子给她盖上身体，又将她的靴子脱下来，关灯，然后关门离开。 　　出去之后，他立刻去卫生间里冲了个冷水脸。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他真的对她动心思了吗？ 　　那个十五岁就喜欢黏在他身边的小孩，足足小他十二岁。 　　他真的已经不把她当小孩了吗？ 　　可她才刚刚开始她人生里最好的时光啊，还有很多人她没有见过，他怎么能成为她的阻碍。 　　此时，客厅里传来陌生的手机铃声。 　　顾忱寻着声音去查看，这才发现沈意眠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来电屏幕上是一个男生的名字：魏黎。 　　顾忱没有管它，对方却不停地打。 　　他突然意识到，可能是沈意眠走的时候没有跟别人交代，搞不好现在有人正着急找她。 　　这么一想，他立刻接起来。 　　刚说出一声“喂”，那头立刻很不客气地冲他吼道：“你是谁？沈意眠呢！” 　　顾忱不慌不忙道：“我是她朋友，刚刚把她接走了。别担心，她很安全。” 　　“那你让她接电话。” 　　“她喝多了，已经睡下了。” 　　那头默了半晌，冷着声问他：“你是她什么朋友？” 　　什么朋友？ 　　顾忱哽了一下。 　　现在，他也不知道，他算是沈意眠的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 　　“我怎么知道你真是她朋友？” 　　“如果我是坏人，还会接你电话吗？今天是她十九岁生日，你应该是和她一起庆祝的同学，是吗？” 　　魏黎没有直接回答他。 　　他虽然觉得顾忱说的有些道理，但似乎还是不太相信他，说话的语气不算友好，甚至带着威胁意味。 　　“我警告你啊，明天早上我要是还联系不上她的话，我就报警。” 　　顾忱不徐不疾道：“好，我会让她第一时间给你回电话。不过，以后不要让她喝这么多了。” 　　挂了电话，他才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几条微信未读信息。 　　宝贝：【你人呢？】 　　宝贝：【你回去了吗？衣服也不拿？】 　　宝贝：【叶葵说你没回寝室怎么回事？】 　　宝贝：【回电话给我我很担心你】 　　顾忱看着「宝贝」两个字，觉得格外的刺眼。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正常。 　　沈意眠如今出落得十分亮眼，走在街上都会有人忍不住回头看两眼，更何况是大学里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孩子。 　　她之前一直想着要谈恋爱，如今天时地利人和。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陆北美院人才济济，从来不乏才貌双全的。 　　对她来说，选择很多。 　　她怎么会像小时候一样，只看着他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进了浴室洗澡。 　　出来时，时间快到零点。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推门再次进入次卧。 　　床上，沈意眠抱着枕头睡得很沉。 　　她的头发滑落到脸颊，遮住她的几乎半张脸。 　　他伸手轻轻去拨开，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柔软的皮肤，心里随即漾起一波涟漪。 　　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他不知道。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他动作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她的脸，俯身轻语：“眠眠，生日快乐。”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沈意眠在床上懵了好久，才战战兢兢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看到客厅，她才终于确定，这是顾忱的房子，内心松了口气。 　　她依稀记得昨天她给顾忱打电话了，他来之后她说了些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醒了？” 　　顾忱听到脚步声，从厨房里走出来。 　　沈意眠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连忙用手理了理头发，支支吾吾道：“嗯……我……昨天……好像喝多了……” 　　她想起之前她喝酒被训的事，心虚地掀起眼帘看他一眼。 　　可顾忱只是“嗯”了一声，竟然没有骂她。 　　她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了，问他：“你怎么不骂我？” 　　顾忱好气又好笑地看她一眼：“你现在已经十九岁了，聚会喝酒也是正常，我不会说你。可是像昨天那样一个人跑到街上，万一出什么事，后果都是你自己承担。你既然觉得我会骂你，那你也知道错了，对不对？” 　　沈意眠点点头。 　　她后来想一想，当时她从ktv出来的时候，好像有不少男人前来搭讪，只是她比较幸运，没有碰到真的坏人。 　　现在想想，还真是挺后怕的。 　　“那就行了。” 　　沈意眠稍稍宽心，突然又想起什么，立刻又问：“我……没吐吧？” 　　她也没醉过，不知道自己酒品怎么样。 　　她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最狼狈最丑陋的样子。 　　顾忱笑了笑，说：“没有，你只是睡着了。” 　　沈意眠大大松了口气，这才敢正眼看向他。 　　今天的顾忱跟以往她看到的都不一样，没穿西装，也没穿衬衣，而是少有的穿了件浅灰色针织衫，下身搭黑色休闲裤，灰色皮质拖鞋。头发也没有全部整齐地梳到后面，而是蓬松柔软的搭在额前。 　　整个人看起来很居家，也没有原来那么严肃了。 　　顾忱见她在发呆，出声问她：“今天几点的课？” 　　沈意眠想了一下，“今天上午没课，下午是一点半开始。” 　　顾忱点点头，“那你先去洗漱，出来慢慢吃早餐，待会我送你去学校。牙刷和毛巾都是新的，给你放到你房间外面那个卫生间了。洗脸的……只有男士的，你将就用一下。” 　　“哦。” 　　沈意眠转身走了几步，突然闻到一股味道，赶紧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立刻皱起了眉头。 　　一股烟酒味儿，臭死了。 　　想着昨天她身上都是这味儿，不仅坐了顾忱的车回来，还在他床上睡了一晚。 　　真是恶心死了。 　　顾忱已经回了厨房，她赶紧跑了几步扒在厨房门口问他：“老顾，我能不能在你这洗个澡啊？” 　　洗澡？ 　　顾忱拿着锅铲的手一抖，转头看向她，眉头微微拧起。 　　他觉得好像不太好，但又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理由。 　　沈意眠浑然不觉他的纠结，扯了扯衣服撇嘴道：“我都臭了……” 　　顾忱默了半晌，说：“我让人给你再送套衣服过来，等送到了你再洗，不然没衣服换。” 　　沈意眠不情愿的瘪嘴：“不行～我太臭了，我现在就要洗，你先随便借我件衣服穿穿。” 　　“那怎么行，我的衣服你穿太大了。” 　　“哎呀就一小会儿，我随便套一套。快点，我真的……太臭了……” 　　沈意眠招手着急地催促他，顾忱没办法，只得带着她进了自己的衣帽间。 　　还没等他细细挑选，沈意眠随便拿了件最外面的衬衣就往卫生间跑，像是生怕跟他在同一个空间多待一秒。 　　他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等浴室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他才想起来，“哎，裤子没拿！” 　　顾忱找了件自己还没拆封的新家居裤，想着腰部有系带，沈意眠应该能穿上。 　　他将裤子拿到客卧浴室门口，里面已经传来了哗哗水声。 　　“沈意眠，我把裤子放门口了。” 　　他敲了敲门，喊了一声，也不知道那边听到没有。 　　沈意眠这次洗澡洗的特别认真，从头到脚，几乎是每一根发丝都不放过。 　　大概洗了有大半个小时，她肚子都饿了，低头闻了闻自己，确定没了异味，才终于从淋浴间走出来。 　　擦干身体之后，她套上那件刚刚随便拿过来的衬衫。 　　那是件很普通的白衬衫，是顾忱最常穿的那款。他比她高上许多，因此衣服对她来说也很长，刚好遮住她的屁股。 　　她走到全身镜前看了看，虽然这件衬衫很不合身，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但如今她发育得前凸后翘，一双长腿匀称笔直，这样的打扮竟让她清纯中又多了几分性感，还挺好看的。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她又突然想起来，以前看的偶像剧里，有不少女主角穿着男人衬衣的桥段，这时候男主角一般都难以招架，之后两人的感情就会迅速升温。 　　沈意眠心里升起一个不太光彩的小念头，将衬衣领口的扣子又往下解了一颗。 　　顾忱听到浴室那边像是停了水声，立刻又走到门口敲门提醒：“沈意眠，裤子记得拿进去。” 　　里面依然没有回音，随之传来的，是吹风机嗡嗡的运行声。 　　过了大约十分钟，沈意眠终于开门从浴室出来。 　　她看了一眼放在门口凳子上的裤子，随即收回目光，当作没看到似的一路小跑到餐厅，边跑边喊着：“饿死了饿死了！” 　　“先吃点吐司。” 　　顾忱正在重新给她煎蛋，回头无意瞥了她一眼，立刻顿了住。 　　小姑娘披散着吹到半干的长发，倚在厨房和餐厅之间的吧台边，手臂撑在台面，身体稍稍倾斜地踮脚靠在台边，正伸着头朝他这边看：“你在做什么啊老顾？” 　　她身上只有他的那件白色衬衫，领口空空荡荡，隐约能看到下面的内衣边边，衬衣下摆堪堪遮住屁股，两条白皙的腿就这么露在外面。 　　顾忱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胸中似有一股热气往脑袋上涌。 　　直到锅里的鸡蛋散发出焦味，他才回过神来赶紧转身关火。 　　他转过身，眼神却避开她的身体，问她：“你裤子呢？” 　　沈意眠盯着他的脸，不以为然的眨眨眼：“我里面穿了啊。” 　　“我说长裤，我放在浴室外面了。” 　　“哦，那个啊……” 　　沈意眠转了个身，走到餐厅的桌边坐下，若无其事道：“我还以为那个是你自己要用的呢。你屋里暖气太大了，我穿这个就行了。” 　　一弯腰，那件衬衣自然被往上提，大腿根几乎都要露了出来。 　　她却像是浑然不觉，还翘起二郎腿，脚尖一勾一勾像是很享受。 　　顾忱只觉得脑子里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 　　他走到客厅将刚刚那件裤子拿过来扔到她怀里，沉着脸说：“穿上再吃。” 　　沈意眠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对，立刻站了起来。 　　她突然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几乎是和他面贴面。 　　空气中传来她沐浴过后的阵阵清香，夹裹着她发丝间的潮湿水汽，粉红的脸颊像刚刚成熟的蜜桃，眸中也像是蒙着水色。 　　顾忱的心突然就乱了。 　　有那么一刻，那股冲动差一点就要破茧而出。 　　他紧紧攥着拳，指甲几乎是掐进肉里。 　　被驱赶尚存一丝的理智逐渐又占据了它原本的位置。 　　他后退几步和她拉开距离，沉声问她：“沈意眠，你在做什么？” 　　沈意眠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她本就不是那种很放得开的女孩，只是壮着胆子学着别人的模样，想要确认他的心意。 　　可他却躲开。 　　一次又一次的。 　　她垂下眸，紧抿着唇什么也没说。 　　“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 　　顾忱再次拿过凳子上的那条裤子递到她跟前，冷声道：“穿上。” 　　沈意眠鼻头发酸，渐渐也来了脾气。 　　“不穿！要穿你帮我穿！” 　　她现在也顾不得自尊了，恨不得将那衬衣都脱了，就想看看顾忱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正常男人。 　　顾忱再也憋不住火，脸色铁青地将裤子塞到她怀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穿上！现在！” 第64章 我答应他了（二更合一）…… 　　顾忱的声音很大, 在这宽敞的房子里几乎是带着回音。 　　即使是几年前那晚她手机没电害他着急，他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完全不留情面的吼她。 　　沈意眠抬眸看向他，总觉得他现在陌生极了。 　　那股委屈再也控制不住的化作泪水, 在眼眶里打转。 　　“你凶什么啊……” 　　她湿着眼看他。 　　顾忱自觉失态, 懊恼地闭眼默了半晌, 渐渐冷静了一些。 　　他心里明白, 其实是因为他刚刚没有控制住情绪，心里竟对她生出那些卑鄙的心思。 　　凶她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慌张罢了, 实在是无能的表现。 　　“对不起。” 　　他抱歉的放低声音，向她走近几步想要安慰。 　　沈意眠却躲开他, 拿着那条长裤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 顾忱也不见她回来, 心中觉得不妙，立刻去客卧找她。 　　此时沈意眠已经穿好了裤子, 衬衣也系的严实, 正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 　　顾忱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温声道：“去吃早饭吧, 不是饿了吗？” 　　沈意眠立刻翻身背对着他, “不想吃了。” 　　刚说完这句话，她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像是在抗议她的谎话。 　　沈意眠：…… 　　真想把这不争气的肚子给扔了！ 　　顾忱又绕到她的正面坐下，态度诚恳道:“别生气了，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凶你，我跟你道歉。先起来吃东西，好不好？” 　　沈意眠看也不看他, 随即拉过被子蒙住头，声音在被子里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都说了不吃了！你让我一个人静静行不行？！” 　　隔着被子，她像是听到顾忱叹了口气，然后便是他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 　　其实除了生气，她还觉得难堪。 　　刚才那样的事，除了对顾忱她对任何人都做不出来。 　　她本来想自己主动一点，但好像每次他都无动于衷，就像她没有任何女人的魅力。 　　真是失败。 　　她也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比她更失败的人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肚子越来越饿。 　　此刻比起面子，好像命更重要，她犹豫半晌，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坐起身走了出去。 　　顾忱一见她出来，神色稍松，立刻将刚刚热好了的早餐再次端出来，第三次去煎蛋。 　　两人终于面对面的坐下来吃饭，只是沈意眠一直垂着眸，依然没怎么说话。 　　顾忱想起什么，提醒她：“对了，昨天有个男生打电话找你，我帮你接了。你吃完记得给他回个电话，省得人家着急。” 　　沈意眠抬眸看了他一眼，那股心气不顺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起身去找自己的手机，经后者提醒，才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看到。 　　拿过来时，魏黎的那几条未读信息预览还显示在主屏上。 　　沈意眠看着那醒目的“宝贝”二字，先是略为莫名其妙的一愣，想了一下才回忆起来昨晚那个无聊的游戏。 　　这么明显的亲昵称呼，顾忱接电话时肯定也看到了，然而他现在却是这个反应？ 　　沈意眠心里越发沉闷，没有心情立刻回复，只把手机放到桌上，低头继续吃饭。 　　顾忱看着她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这个男生，是你同学？” 　　“不是，是在社团认识的学长。” 　　沈意眠顿了顿，故意看他一眼，说：“他对我挺好的。” 　　顾忱果然继续追问：“你们在交往？” 　　沈意眠眨了眨眼，说：“还没有。我……在考虑。” 　　其实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根本没有想过，但她此刻就是想看看顾忱的反应。 　　那男人却神色如常地给她添了杯果汁，不慌不忙跟她讨论起来：“你现在上了大学，应该能遇到很多优秀的人。不过还是要多交往一段时间看看，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说的像是完全跟他没有关系，甚至还有鼓励。 　　沈意眠胸口堵得难受，低头吃了几口牛排，却渐渐没了胃口。 　　她放下刀叉，抬眸凝着对面的男人。 　　“老顾，我现在……可以喜欢别人了吗？” 　　以前他说，等她上了大学，就可以恋爱。 　　十八岁告白失败后，她以为是自己年龄不够，一直在等。而她却一直不确定，顾忱是不是记得她曾喜欢他的这件事。 　　她期待着他的那句“不可以”，但顾忱迎着她的目光，默了半晌，却回答：“你可以喜欢任何人。” 　　任何人。 　　但不包括他。 　　沈意眠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那道青烟袅袅升起，飘到很远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她。 　　从来没有。 　　即使她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的蜕变成了女人，到了他说可以恋爱的年纪。 　　他的眼里也没有她。 　　那她这些年到底再等什么呢？ 　　沈意眠不再说话，饭快吃完的时候，顾忱订的衣服也到了。 　　她换好衣服，给魏黎回了个电话。魏黎听到她的声音，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了，昨天那个接你的电话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担心了一整晚。” 　　沈意眠余光瞥了顾忱一眼，故作轻松地对着话筒道：“我没事，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学长。” 　　“所以昨天那个人到底是谁啊？你在他那过的夜？” 　　沈意眠默了半晌，说：“是我舅舅。” 　　顾忱听到她的说辞，立刻转过头看她。 　　转念一想，大概是她怕那男生误会，所以才这么说。 　　毕竟，在一个男人家过夜，换了谁都会不好想。 　　魏黎立刻一个激灵，“啊……是你舅舅啊？那我昨天对他态度可能不太好，你帮我给他道个歉吧。” 　　“没事，他不会在意的。” 　　“哦……那就好。” 　　魏黎顿了顿，又说：“你在哪呢？要不要我去接你？你衣服还在我这呢，我顺便给你。” 　　顾忱的影子折射在落地玻璃上。 　　沈意眠盯着那影子，只觉得它虚无缥缈，像是越来越模糊。 　　这些年她曾幻想过的那些假象，如今也可以丢了吧。 　　想到这里，她对着话筒应声：“好啊，那麻烦你了学长。” 　　半个小时之后，魏黎开着车到了顾忱居住的小区门口。 　　沈意眠收到信息之后，立刻去穿外套准备出门。 　　顾忱不知道魏黎要来的事，看她一副要走的样子，连忙也去拿车钥匙。 　　沈意眠却淡声道：“我学长过来接我了，不用麻烦你了。” 　　顾忱人还没到玄关，脚步一顿，又收了回来。 　　“哦，那你们注意安全。” 　　“嗯。” 　　沈意眠穿好了衣服，又去玄关穿鞋。 　　顾忱将新买的围巾和手套也递给她，说：“外面冷，把这个也戴上。” 　　沈意眠没有跟他争，只是默不作声地接过去。 　　顾忱看着她弯腰穿鞋，眼睫垂得低低的，再也没了以前的欢快，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总觉得，今天她从这里离开，大概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你的衣服我到时候洗了给你送到学校去。” 　　沈意眠穿好鞋站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直接推门出去，“随便你，我走了。” 　　“知道怎么出去吗？要不要我送你？” 　　“知道，不用。” 　　她的每一个回答都极尽简短，甚至没有再打一句招呼，就直接关上了门。 　　门锁的声音不大，却在顾忱心里久久回响。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彻底隔在了两人中间。 　　从前他讲一句，她恨不得要回他十句。 　　那个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什么无聊的小事都想分享给他的小姑娘，彻彻底底地被他推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回过神来，昨晚准备好的礼物还静静躺在玄关的柜子上。 　　顾忱伸手握住门把正想去追，却又蓦地停下脚步。 　　何必呢。 　　都已经看着她走了。 　　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也许这样反而好些。 　　他将那袋子拿起来，放到柜子的最里面。 　　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他看到沈意眠刚从一楼出来，没有往上看一眼。 　　他的心像是绞在了一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但他从心底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人对她比自己更好，永远不要像自己这样，让她受伤。 　　看到沈意眠从小区门口走出来，魏黎立刻从车里出来朝她招了招手。 　　“你舅舅住这儿啊？” 　　他有点好奇地问。 　　他从高中时就来了陆北，后来父母也跟着过来安了家。 　　他知道，北岸这个小区的楼价很贵，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 　　沈意眠淡淡应了一声，无心详谈，径直开门坐进车里。 　　魏黎一进去就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昨晚我玩忘形了，也没注意你，不该把你一个丢在那儿，想想都后怕。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我真是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沈意眠连忙摆手，“跟你没有关系的学长，是我自己不该喝那么多酒还自己先走，让你们担心了。” 　　“唉～” 　　魏黎突然伸手敲敲她的头，“你知道我们担心就好，以后一定要跟紧在我身边，知不知道？” 　　沈意眠硬撑着笑了笑。 　　其实她能感觉到魏黎的示好。 　　但她此刻脑子里，却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别人”。 　　车子离他家越来越远，直到在后视镜里完全消失不见。 　　沈意眠悄悄别过脸，隐蔽地擦掉眼角滑出的泪。 　　她暗自下了决心。 　　过去的十九年，到此为止。 　　如今她长大了，再也不想像个孩子般为他掉眼泪了。 　　- 　　今年的最后一天，「浩瀚观星社」举办了跨年观星活动，地点就设在市郊的天文台附近。 　　沈意眠怕叶葵跨年无聊，把她也拉上了一起。 　　去之前，叶葵问她：“那个傻子去不去啊？” 　　沈意眠知道她所指是何家衍，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问：“你是想我说他去呢，还是不去呢？” 　　结果叶葵一翻白眼：“哼！我才不在乎呢，就随便问问。” 　　何家衍和朱绪约好了一起跨年，再加上他对魏黎这个人一直莫名没有好感，也就没有参加。 　　叶葵总觉得，是因为魏黎在追求沈意眠，何家衍才对他有偏见。 　　这几个月其实她能看出来，何家衍对沈意眠很好。 　　虽然两个人坚持都说对方是兄弟，但她仍然对此保持怀疑，总觉得这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去。 　　社团的人在附近的民宿订了几间房，下午到达之后先在民宿里玩了几个小时的桌游，等吃过晚饭之后才将各种设备搬出去开始观星。 　　叶葵本来和沈意眠坐在一起，看到魏黎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她心领神会，却动也不动。 　　直到隔壁观测点的一个男生过来叫她过去，说是有特别重要的事，她才不情不愿的拍拍屁股站起来。 　　今夜月色清朗，郊外星星很多。 　　沈意眠和魏黎并排坐在暖油汀旁，仰头看着夜空。 　　她突然记起高一那年，她和何家衍他们一起看的那场流星雨，还有事后被教官罚跑三圈操场。 　　那个时候，她看着星星，心里想着顾忱。 　　现在，她看着星星，心里竟还是想着顾忱。 　　可是一切都不同了。 　　何家衍不再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叽叽喳喳的莽撞少年。 　　辛歆也不再叫她“眠眠”。 　　就连朱绪也减了肥，蜕变得有些帅气。 　　而她的身边，如今坐着魏黎。 　　“在想什么？” 　　魏黎见她一直仰着头不作声，转头凝着她。 　　沈意眠笑了笑，说：“没什么，一些过去的事。” 　　她朝手心哈了哈气，又捧住自己有些冻僵的脸。 　　见状，魏黎连忙从边上的帐篷里拿出一条毛毯给她披上，自然而然的捂住她的手在自己掌心搓了搓。 　　沈意眠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 　　虽然她对魏黎有些好感，但是对于他的身体接触，却仍然有点抗拒。 　　魏黎也不太在意，将油汀往她那边挪了挪，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来。 　　他指了指夜空中的那片星群，像是科普似的开启话题:“研究表明，这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百三十亿年前恒星爆炸灭亡时发出的光亮。所以，我们看着星星，实际是在看着过去。” 　　“等我们消逝之后，碎片重新回到宇宙，死亡然后重生。从某种意义来讲，我们每个人都会在轮回中重逢。” 　　魏黎顿了顿，看向沈意眠，笑着问她：“所以……你说我们会不会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夜空下，男孩的眼睛也如同星星般闪着光。 　　他话语轻柔，嘴角含笑，满眼都是面前的女孩。 　　沈意眠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他明显深情的眼神。 　　魏黎轻笑一声，伸手在兜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绒布袋子，在她面前打开。 　　那里面是一条黑色皮革带的手链，中央挂着一枚银色的不规则形状星星吊坠，样式简单，却不像商场里那些流水线商品，独有一番味道。 　　魏黎拿着链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大部分贵金属都是超新星爆炸的产物，也就是说，这颗吊坠，是真的星星，可不是只有形状像而已。” 　　“什么啊……” 　　沈意眠忍不住笑他:“这种话……都是用来糊弄女孩子的吧？” 　　魏黎笑着敲了敲她的头，“切，我说的是真的好不好，不信你查去。再说了，这还是我亲手做的呢。” 　　他低头解开手链的扣子，还没等沈意眠反应过来，就伸手将链子套上她的手腕。 　　后者下意识地一缩手，却被他主动地拉住不得动弹。 　　“给个面子嘛~” 　　魏黎冲她眨眨眼，“这礼物我可是做了一个星期啊，手工定制，独一无二。” 　　“可是学长……” 　　沈意眠还有些犹豫，总觉得此刻的状况有些突然，有些下意识地想逃。 　　她支支吾吾到一半，附近的几个观星点突然传来几声喊叫：“快零点了！倒计时了！” 　　沈意眠回过头，却看到魏黎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沈意眠。” 　　他拉住她的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不远处传来社员们齐声的倒计时声。 　　沈意眠的心跳砰砰作响，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成人后的第一次正式告白和恋爱，虽然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到魏黎对她的感觉，但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可是学长……我觉得好像有点快……”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魏黎。 　　魏黎握紧她的手，温声道：“没事，我们确定关系之后也可以慢慢来啊。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怕我再不出手，你就被别人抢了。这哪个男人能忍？嗯？” 　　沈意眠的心一颤。 　　是啊。 　　喜欢就是想要占有。 　　不喜欢才会不动声色。 　　星星已经戴上她的手腕，魏黎还等着她的答案。 　　这三个月来，魏黎对她确实很好。 　　不单单是在社团照顾她，其他方面也是无微不至。 　　有一次她生病了，他连续给她送了一个星期的三餐，还不顾自己的课程冲突，陪着她去医院打针。 　　听说她想兼职赚点外快，他也给了她很多成熟的建议，还帮她联系客户，接了好几个文创设计的活儿。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他在追求她，但他也一直很有分寸的保持着恰好的距离，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 　　而他本身长得帅又有才华，听说家境也不错。 　　不管怎么看，魏黎都是作为男朋友的完美人选。 　　沈意眠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眠眠？” 　　魏黎见她半天不出声，突然有点紧张。 　　沈意眠看着他有些忐忑不安的表情，突然有点心疼，像是看到了十八岁生日那晚的自己。 　　她心一软，轻轻点了点头。 　　忘了那个男人吧，也许这才是属于她的缘分。 　　魏黎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你……答应了？” 　　沈意眠害羞又忐忑地“嗯”了一声。 　　新年到来，其他人都在互道着“新年快乐”。 　　魏黎兴奋地站起身来，朝着人群大喊：“她答应我了！” 　　沈意眠吓得连忙埋下头，满脸通红。 　　随后，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祝贺声，还有不知道是谁带头而起的鼓掌声。 　　沈意眠觉得有些尴尬，拉拉魏黎的衣角。 　　魏黎这才注意到她的表情，立刻示意大家不要再起哄。 　　夜晚，沈意眠回到房间，还感觉刚刚的告白像是一场梦一样。 　　叶葵在旁边偷偷观察她很久，终于忍不住问她：“你真的要和魏黎交往啊？” 　　沈意眠觉得挺奇怪的，说：“我都已经答应他了啊。为什么这么问？” 　　叶葵撇了撇嘴，“何家衍说……那个魏黎看着不像好人。” 　　沈意眠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信那傻子的话了？那你觉得呢？” 　　叶葵想了想，说：“你知道我这个人头脑有点简单的嘛……我反正是看不出来什么缺点，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 　　叶葵又顿了顿，“总觉得你俩有点……怎么说呢……嗯……说不上来。” 　　沈意眠忍不住睨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无效说话？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哎呀，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叶葵在她床上坐下来，“而且，你那个霸总怎么办啊？我的限量包包呢？” 　　沈意眠正在找着换洗衣物的手一顿，垂眸默了半晌，说：“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 　　叶葵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小声道：“鬼才信呢……” 　　有一次她俩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沈意眠接了个电话，当时脸色就变了。 　　后来两人到了学校门口，沈意眠让她等一下，然后朝着停在老远处的一辆劳斯莱斯跑过去。 　　她看着那个男人给她递了一个大纸袋，两人没说几句沈意眠就提着袋子折返回来，眼圈泛红。 　　后来回去的一路上，那丫头一句话也没说。 　　而她偷偷回头看过，那辆劳斯莱斯在原地停了很久都没有离开。 　　关于那个纸袋的故事，沈意眠始终没有跟她讲过。 　　但她看了那里面的东西，都是她以前穿过的衣服。 　　她想起沈意眠生日那晚彻夜未归，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发现了什么。 　　但沈意眠却坚持，她和那个男人之间，什么也没有。 　　虽然叶葵不认识顾忱，但她总觉得比起魏黎来说，这个老男人和沈意眠才更有CP感。 　　至于为什么，她脑子笨，说不上来。 　　夜深人静，沈意眠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可她的内心，却没有任何恋爱的实感。 　　从十六岁开始，她明明就等着这一天。 　　可这天真的来了，她怎么一点也不兴奋呢？ 　　她摸过手机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朋友圈。 　　不少人发着辞旧迎新的文案，迎接着新年的第一天，她偶尔毫无灵魂地点个赞。 　　她看到辛歆发了和新室友的自拍，看背景好像在沧江广场。 　　还记得初二的那个跨年夜，她俩曾经从家里偷溜出来，跑到沧江广场上去看烟花。 　　后来两个人都被家长抓住，狠狠训了一顿。 　　如今两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外面跨年，只是身边陪伴着第一时间说新年快乐的人，都不是对方了。 　　她突然想起来，今年还没有跟顾忱说过新年快乐。 　　不过好像也没必要说了。 　　她点开和顾忱的对话框，两人的对话时间还停留在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三号。 　　那天，顾忱问她过年回不回江临，说他要坐私人飞机回去，可以带她一程，让她不用提前买春运的票。 　　她当时只回了三个字：【不用了】 　　他的头像还是那张宇宙的图。 　　沈意眠突然想起今天魏黎的话。 　　我们在宇宙中存在又消逝，终究会在轮回中再次重逢。 　　如果真的有重逢，她希望下一次，她不要比顾忱晚出生这么多。 　　她凝视着他的头像好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个交代。 　　她伸出手，在屏幕上打下一句话，犹豫着删掉，然后还是重新输入。 　　眠宝（01:18）：【老顾我答应他了】 第65章 顾总来了 　　顾忱收到沈意眠的信息时也没有睡着, 看到那一行字，他怔了几秒，心头像是被插了一刀。 　　其实这结果是意料之中, 他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真的看到她恋爱的消息, 他才发现, 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豁达。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这不就是他想要看见的“对她好”吗？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他想了半天，还是给她回了一个很官方的【恭喜】。 　　之后, 他就再也没有收到她的半个字。 　　放寒假的前几天，魏黎询问着沈意眠的假期安排, 问她要不要赶在春节前出去玩几天。 　　听裴舒玉说, 沈立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沈意眠惦记着家里, 因此还是决定早点回去。毕竟去年她为了备考都没有回家过年。 　　魏黎有些失望，不过也因为知道她家里的状况, 并没有怪她。 　　寒假第一天, 魏黎将她送到机场。临别时，他探过身子想要去抱她，可沈意眠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 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魏黎脸色一僵, 随即只能自嘲地笑了笑，“那你进去吧, 路上小心点。落地了给我发信息。” 　　沈意眠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当初她就认为自己没准备好，但魏黎说可以慢慢来，她也就想着那就慢慢来。但这一个月下来，她感觉自己理解的“慢慢来”，似乎跟魏黎理解的有些差异。 　　他还是会时不时的牵她的手，搂她的腰, 甚至试图想要吻她。 　　她知道情侣间肢体接触不可避免，虽然感觉还是不太舒服，但只要是不太过分，她也会忍着不表现出来。 　　但像拥抱和亲吻这种过于亲密的，她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今年的除夕夜，正好是顾忱的生日。 　　自从上次他给她回复【恭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跟他联系。 　　她估计他应该已经回了江临，既然在家，应该有很多人为他庆祝，也不在乎少她这一个。 　　于是头一次，她没有给他说【生日快乐】，也没有祝他【新年快乐】。 　　只是在刚过十二点时，收到了来自他像是群发的一条新年祝福： 　　【辞旧迎新贺新春 　　祝您新的一年 　　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顾忱上】 　　沈意眠看着那一板一眼充满了距离感的句子，默默放下手机。 　　随后，她便收到了魏黎的视频电话。 　　画面中，魏黎正侧身躺在床上，缓慢眨眼看着她：“宝～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这样的话，沈意眠还说不出口，只能转移话题问他：“你今天在哪吃的年夜饭啊？” 　　“奶奶家。” 　　魏黎凑近镜头，又把话题绕了回去：“你想我吗？” 　　沈意眠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魏黎满意地笑了笑，“那我今晚就进你梦里找你。” 　　沈意眠笑道：“怎么听起来像是要找我算账的样子。” 　　“对啊，谁让你回去也不找我，绝情的女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看着沈意眠打了个呵欠，魏黎才终于狠下心来挂了电话。 　　顾家每年的拜年计划都是从大年初三开始。 　　拜年日程中不仅包括了平日里交往的那些豪门世家，还有生意中需要借力的合作伙伴，以及一些名流政要。 　　前几年，沈立还是晋合的行长，与顾氏建设合作密切，每年都是顾钧亲自拜访。 　　可自从沈立下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连个年货都懒得送。 　　前几年过年，顾忱都没有回来，也就没有关心拜年的事。 　　今年回家之后，他还是按照往年的习惯，拿过名录看了一遍。 　　没有看到沈立的名字，他便去问顾钧。 　　顾钧觉得很理所当然，反而奇怪他为什么会在意一个已经下了台的行长。 　　顾忱却觉得，沈立现在虽然不在晋合了，但因为他的人品和专业能力，在业内的人缘和名声一直很好。 　　他出事的时候，不少人都去了医院看望。 　　闹事的事情平息之后，晋合集团的老总也特意登门拜访，可见对他的尊重。 　　顾家头几年对沈立态度殷勤，现在却连基本的问候都没有。 　　人走茶凉做得这么明显，实在是有些凉薄。 　　“毕竟前几年人家也是给了我们很多支持，我们礼数总要做到。像现在这样撇清关系，也未必不会影响其他合作伙伴对顾氏的看法。” 　　顾忱话毕，顾钧看着他轻嗤了一声。 　　“看法？这些人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才有资格对我们有看法。我们看重的是他们的资源，从来不是他们的人。顾家是生意人，不是慈善家。” 　　顾忱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角，“你就这么肯定，你以后用不着这个人？” 　　沈立现在才四十多岁，离退休年纪还很远。 　　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回到高位呢？ 　　顾钧却不为所动：“等用得着的时候，再去示好也不急。” 　　他转过身，拍拍顾忱的肩膀，“你啊，还是心太软了。别怪哥没提醒你，你这样容易被人坑的。” 　　晚上六点，顾忱带着礼品开车前往沈家。 　　顾家的名录对他来说没太大所谓，顾钧的话也是。 　　其实他心里知道，像沈立如今的情况，最多让人给他寄点东西再说点客套话就算是礼数做足了，根本用不着他亲自上门。 　　但他心底有个不光彩的小私心。 　　那个不理人的丫头，他有些想见她了。 　　如今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他私下再去联系似乎不太合适，只能用这种他原本怎么也不会想到的隐秘借口。 　　沈立家去年春天就已经卖了滨河路的别墅，如今住进了集文路的悦景天城。 　　开车到了附近，顾忱突然想起几年前第一次送沈意眠回家时，她撒谎说她住集文路的情景。 　　没想到几年过去，她还真的住到了集文路。 　　顾忱不自觉笑了笑。 　　有些事情，还真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车子快到悦景天城门口时，他事先在路边停了下来，拿手机去翻找具体的楼栋信息。 　　这时，有个男生从他车边走过。 　　大概是看到限量版保时捷有些好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顾忱的车好几眼，然后才转身朝着小区门口那边跑了几步。 　　顾忱没太在意的瞥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方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小区门口招手。 　　“学长！” 　　站在那的正是沈意眠。 　　叫的是那个男生。 　　魏黎连忙加快脚步朝她跑过去，“你怎么这么快？刚刚司机好像把我放错地了，我找了半天……” 　　江临的温度并没有陆北的低，但魏黎不习惯这种湿冷，羽绒服里面只穿了件单薄卫衣，下身也没穿秋裤，被冻得直抖。 　　沈意眠赶紧脱下自己的围巾给他戴上，说：“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魏黎亲昵地摸摸她的头，“想见你就来了啊。” 　　即使已经正式交往了一个多月，沈意眠依然听不惯这些恋人们之间的情话。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垂眸眨眨眼，又问：“那你住哪啊？” 　　“滨河大道的莱缦。” 　　听到“莱缦”两个字，沈意眠眸色一闪，却很快又恢复平静。 　　“眠眠。” 　　魏黎伸手试探性地搂住她的腰。 　　沈意眠没有躲开，却还是谨慎的与他的身体隔开一小段距离。 　　魏黎伸手拨了拨她耳边的头发，说：“看在我这么远过来看你的份上……能不能抱一下？” 　　毕竟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她也拒绝过他好多次。 　　沈意眠想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想自己显得过于矫情。 　　魏黎立刻俯身将她揽进怀里，手臂紧紧的环住她。 　　他的下巴埋在她的发丝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宝贝，我真的好想你啊……” 　　沈意眠觉得，这个时候她似乎应该说一句“我也是”。 　　但她此刻被他抱着，身前明明有着相似的温度，她却没有伸手去回抱他，内心甚至没有半点波动，只觉得有些尴尬。 　　那句假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魏黎的脸在她耳朵旁边轻蹭，弄得她有些痒痒的。 　　她刚想从他身前起身，却又被他掐着腰不得动弹。 　　半晌，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鼻尖慢慢靠近。 　　沈意眠意识到什么，心里莫名抗拒。 　　正想推开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鸣笛，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魏黎想要亲吻的动作被打断，非常恼火地回头看了一眼。 　　一辆保时捷迅速从对面驶过，然后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开个豪车怎么那么没素质啊？” 　　魏黎皱眉看着尾灯消失的方向，心气很是不顺。 　　沈意眠却是偷偷松了口气，内心默默地感谢了一下那位不知名的雷锋司机。 　　拐弯之后，顾忱慢慢减速停车。 　　他觉得自己真是魔障了，居然能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情。 　　可眼前两人每一次的肌肤之亲，都让他心里火烧火燎般难受。 　　看到魏黎想要去吻沈意眠的那一刻，他的心猛地往下坠着，手也不听使唤的攥紧，然后几乎是本能的朝着喇叭摁了下去。 　　摁了也就算了。 　　他还一脚地板油，做贼心虚地跑了。 　　从小到大，他都没干过这样愚蠢又好笑的事。 　　他自嘲地摇头笑了笑，突然又笑不出来。 　　他以为他能心平气和地看到她谈恋爱，大大方方的祝福她。 　　但其实一点也不是。 　　他远远高估了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宽容。 　　也低估了他对那个丫头的感情。 　　他不是什么君子。 　　他只是个也会嫉妒，也会后悔的普通人。 　　两人的暧昧氛围被打断，沈意眠连忙又找了些其他的话题带过。 　　魏黎一直搂着她的腰不放，问她要不要送他回酒店。 　　沈意眠总觉得这个时间去酒店有些怪怪的，但男朋友千里迢迢地过来看她，让他自己打车回去好像是有些过分了。 　　她刚想勉强着同意，裴舒玉突然打电话过来让她快点回去，说是顾忱来了。 　　听到那个名字，沈意眠的脑袋懵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妈，你说谁来了？” 　　“顾总啊～哎呀你不记得了？就是以前很照顾你的那个顾总啊！来给你爸拜年的，你快回来。” 　　沈意眠挂了电话，还有些懵懵地看向魏黎：“那个……我家里有事，我妈让我回去。对不起啊学长，我不能送你了。” 　　魏黎有些失望。 　　但他刚刚确实听到了裴舒玉的电话，知道沈意眠不是故意的，只能叹了口气，说：“那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沈意眠挺不好意思的，连忙道：“我明天陪你出去玩吧？你别不开心啊。” 　　魏黎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脸，说：“好，那你明天要陪我一整天啊。” 　　一进小区，沈意眠的步伐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气喘吁吁地到了楼下，她突然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 　　奇怪。 　　她为什么要跑？ 　　明明她已经决定要把他当作普通人了啊。 　　她是忘了这人知道她恋爱后，还给她发了【恭喜】吗？ 　　一想到这，她立刻又有些无名火上头，故意放慢脚步。 　　一进门，裴舒玉听到声音，立刻从客厅里出来。 　　“哎，眠眠回来了。” 　　沈意眠朝客厅里望了一眼，见顾忱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他给沈立带过来的一些礼品。 　　顾忱看到她立刻也站了起来，眼神却不是那种几个月没见的样子，还带点莫名其妙的探究意味。 　　“顾总。” 　　沈意眠走进客厅，站在沙发边上朝他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 　　裴舒玉在后面打了她一下，“怎么不说新年好啊？” 　　“……” 　　沈意眠抿了抿嘴，只得又说了句：“顾总新年好。” 　　“新年好。” 　　顾忱温声回应，又示意了一下沙发，说：“坐吧。” 　　他身边就有空位，可是沈意眠故意找了个侧面的单人位坐下，然后低头垂眼玩着手指不作声。 　　虽然知道自那通电话之后，两人联系就不多了。 　　但看到此刻沈意眠对顾忱生疏的模样，沈立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疑惑地看女儿一眼，问：“你以前不是和顾总挺熟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沈意眠咬了咬嘴唇，低声道：“那都是以前了，我现在又不是小孩了。” 　　裴舒玉和沈立互看一眼。 　　当初那通电话，效果这么好的吗？ 　　他们是不是有些过了？ 　　虽然他们是不想两人走得太近，但也没想他们变成现在这种连话也不说的状态。 　　况且如今顾忱新年拜访，沈立深知难得。 　　女儿这个态度，他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顾忱看着沈意眠，心里有些涩涩的，表面却不在意地笑笑：“没事，丫头长大了，总是会有些生份的。” 　　裴舒玉笑着附和道：“是啊，一转眼都十九了，真快啊。顾总今年……” 　　顾忱接道：“三十一了。” 　　“啊对对，你跟我们眠眠是一个属相。” 　　撇开自己女儿的事，裴舒玉还是挺喜欢顾忱的。 　　她笑着打量他一番，像是长辈般的问他:“顾总谈恋爱没有啊？” 　　“……” 　　沈立缓缓转头看了裴舒玉一眼，立刻偷偷给她使眼色。 　　呵，女人。 　　不管对着谁，就只关心那些家长里短的事。 　　裴舒玉却没看到，还在那说：“不过顾总这样优秀的人，是不是不着急结婚啊？” 　　顾忱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沈意眠一眼，感觉她仍然眼神放空地坐在那，也不知道在没在听。 　　他笑了笑，应裴舒玉的话：“暂时还没有考虑。” 　　沈意眠这边暗中松了口气。 　　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担心这个问题？ 　　他结不结婚关她屁事？ 　　几人坐在客厅又拉了些家常，顾忱起身准备离开。 　　裴舒玉立刻扶着沈立站起来，沈意眠也跟在后面，偷偷看了几眼顾忱的背影。 　　沈立现在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腿脚还不利索，行动速度很慢，一下就落到了后面。 　　沈意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前面去了，一抬头，顾忱正回头看着她。 　　到了门口，顾忱突然问她：“去大门的话，是出门往左还是往右？我刚车停门口了，也是问了路才进来，有点不记得了。” 　　沈意眠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淡漠的应他：“一出门就往右，走到小花园那里之后再左拐，然后看见一个亭子就穿过去，直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就到了。” 　　顾忱默了半晌，像是在回忆：“小花园之后是什么？” 　　“穿过一个亭子。” 　　“然后直走？” 　　“还要右拐！” 　　沈意眠说着说着火气莫名就上来了。 　　这人之前明明很会记路，怎么突然就这么路痴了。 　　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吗？ 第66章 你喜欢他吗？（二更）…… 　　毕竟之前受过顾忱不少照顾, 裴舒玉见沈意眠那个说话的态度，忍不住教训她：“怎么跟顾总说话呢？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温柔一点？” 　　沈意眠斜乜顾忱一眼，紧抿着嘴巴没有做声。 　　她明明觉得顾忱本是个不爱麻烦别人的人, 可他此时又像是老年失忆搬的重复起刚刚的问题：“出门往左？” 　　“……” 　　沈意眠憋着火叹了口气, 刚要开口纠正, 沈立在后面看不下去了, 连忙道：“眠眠，你送顾总出去, 我们小区的路是不好记。” 　　还不等她扯个理由拒绝一下，顾忱立刻客气地微微颔首：“那就麻烦了。” 　　这就把她的路给堵死了。 　　不去也得去。 　　两人走在小区里, 一开始都没怎么说话。 　　影子一短一长地投在小路上, 像极了一年前两人并排走在附中背后那条暗巷里时的情景。 　　半晌, 顾忱先开口问：“和男朋友怎么样？” 　　沈意眠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但一想到他的那句【恭喜】, 她就有点气, 立刻故作轻松地回道：“挺好的啊。” 　　顾忱又问：“跟家里说了吗？” 　　沈意眠脚步一顿，立刻警觉地看向他。 　　顾忱失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丫头依然还在担心他会告状。 　　而他依然像以前一样跟她承诺：“放心, 我不告诉他们。” 　　沈意眠刚松一口气, 又见顾忱郑重地问她：“沈意眠，你喜欢他吗？” 　　她的心轻轻一坠, 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忽的攥紧，眼睛很快地眨了几下，然后扬起下巴轻快道：“当然了，他长得帅对我也很好。哦对了，他还算是个小网红呢，在网上有几万粉丝, 很厉害的。” 　　她感觉到顾忱的目光在她侧脸流连半刻，像是没听到似的又重复：“那你喜欢他吗？” 　　沈意眠心里莫名升起一阵烦躁，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 　　抿着嘴半晌，她说：“我喜欢，超级喜欢。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月光下，顾忱的眉眼隐匿在那高耸眉弓的阴影之下，晦暗得看不清表情。 　　沈意眠只看到他薄唇微启，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淡声说了句：“没什么，你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 　　好什么呢？ 　　月亮躲进云里，天色变得更暗了些。 　　沈意眠咬了咬唇，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终于把顾忱送到了门口，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在顾忱面前去提魏黎的事，搞得像是背着他偷情似的，莫名有种心虚感。 　　可她知道她根本不用这样。 　　明明是顾忱先不要她的。 　　“到了，那我走了。” 　　她刚要转身，顾忱突然叫住她。 　　“沈意眠，你今年还没跟我说。” 　　“什么？” 　　沈意眠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顾忱眸色微沉，浅浅笑了笑，说：“今年不跟我说生日快乐了？” 　　沈意眠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嗫嚅着，像是不情不愿，小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顾忱心中轻叹，突然觉得自己挺自讨没趣的。 　　她分明就不想说，就算是听到了，他也没觉得开心。 　　何必这样逼她呢？ 　　今天一整天，他好像都在做奇怪的事，有着奇怪的想法，像是不受控制。 　　他原本平静的世界，因为眼前这个丫头，一时间暗流涌动，波澜四起。 　　他自嘲地低下头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说：“好，谢谢。你早些回去吧。” 　　能看得出来，她站在这里很局促，根本不想再跟他说半句话。 　　于是他也不磨蹭，立刻转身朝拐角的那条街走过去，忍住好几次也没有回头。 　　沈意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酸酸的，又像是带着一丝苦。 　　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欢快的叫他“老顾”，再也不把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都事无巨细的跟他说。 　　两个人之间，好像总是隔了些什么。 　　她往回走了几步，忍不住去看顾忱离开的方向。 　　原地停了一会儿，又转身跟了上去。 　　拐过街角，她正好看到他开门上了一辆黑色保时捷。 　　那辆车，跟之前她和魏黎看到的那辆很像。 　　她记不清细节。 　　但真的很像。 　　不会吧…… 　　她那个暗中感谢的雷锋司机，不会是他吧。 　　想到这里，沈意眠又觉得自己有些荒唐。 　　大概只是车子很相似罢了。 　　朝着他们按喇叭的人，怎么可能是顾忱呢？ 　　绝对是她想多了。 　　- 　　第二天，沈意眠陪着魏黎去了江临的几个知名景点。晚上回来时，两人决定去银泰商圈那边吃饭。 　　银泰商圈很大，光商场就有四个，周边还有一系列配套的娱乐场所，是江临年轻人们休闲时最爱去的地方。 　　魏黎说想尝试本地小吃，于是沈意眠就带他去了著名的保光路美食街。 　　过年期间，美食街上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两人看见什么都想尝一口，一路下来买了不少东西。 　　魏黎手上已经占满了，看到前面路边有个椅子还剩半截空位，赶紧招呼着沈意眠过去。 　　沈意眠走到近前，看到板凳上坐的人，蓦地一怔，随即停下脚步。 　　“眠眠，怎么了？快坐啊。” 　　魏黎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沈意眠看向魏黎身后，辛歆也看到了她，随即站起来，有些尴尬的朝她笑了笑。 　　两人正式分开已经有大半年了。 　　其实在那之前，她们也已经很久都没说过话，如今这么一见，感觉已经相当的生疏。 　　“你们认识？” 　　魏黎看看辛歆，又看看沈意眠。 　　“嗯……中学同学。” 　　沈意眠走过去，朝辛歆简单打了个招呼。见她身边还有个不认识的女生，应该是她同学，也朝那个女孩笑了笑。 　　“哦……她是我室友……” 　　辛歆介绍着那女孩，又时不时看魏黎几眼。 　　魏黎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沈意眠的男朋友，我叫魏黎。” 　　辛歆怔了一下，求证般地看着沈意眠。 　　后者淡淡笑了笑算是默认。 　　她很意外。 　　她总以为沈意眠上了大学，肯定会和顾忱在一起。 　　顾忱那样的男人，谁会轻易放弃呢？ 　　再不济，还有何家衍呢。 　　然而沈意眠却换了个新的。 　　而且看起来也是很优秀的样子。 　　好像这人不管到哪里，总能吸引这样优秀的人。 　　而她，永远都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那个。 　　两个人站在那，竟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气氛格外尴尬。 　　但这种尴尬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辛歆就很知趣地拉着室友说还有事先行离开。 　　沈意眠没有虚情假意地说那些“有空再联系”的话。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她们不会再联系了。 　　辛歆看她的眼神，和高三时并没有太多不同。 　　虽然少了些愤怒和激进，但仍有不解和不甘。 　　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辛歆离开的方向，后者的身影早就汇入了拥挤的人群中。 　　魏黎好奇地问她：“你们不熟？” 　　沈意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辣炒年糕和铁板鱿鱼，那些都是她们以前来这最爱吃的东西。 　　那些一起欢笑一起苦恼一起憧憬着未来的日子，明明近的好像还在昨天，却已经悄悄溜到很远的地方，伸手再也够不着了。 　　以前她们曾说到老了还要住在一起无话不说。 　　现在青春还未结束，她们却已经天各一方无话可说。 　　沈意眠突然想起顾忱的话。 　　有些人只是来你的人生里陪你走一段然后离开。 　　如他所说，她遇到了新的人，交到了新的朋友。 　　辛歆也是。 　　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但她只是有些遗憾。 　　作为曾经最好的朋友，她们却没有好好的告个别。 　　吃完饭，沈意眠和魏黎都有些疲惫，不准备在商圈多做停留，直接就回了酒店。 　　将魏黎送到酒店楼下，沈意眠刚想跟他告别，魏黎却拉住她的手，要她上去坐坐。 　　见她犹豫，魏黎举起三根手指保证：“就只是坐坐，我保证。” 　　时间不过八点，魏黎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她，沈意眠这人容易心软，最终答应了下来。 　　进了房，魏黎确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两人一起靠在沙发上坐着休息的功夫，沈意眠把今天白天拍的照片都整理了出来。 　　魏黎突然想到什么，偏头问她：“你怎么从来不发关于我的朋友圈？” 　　沈意眠手指一顿，“有吗？” 　　魏黎有点委屈地冲她眨眨眼：“有啊……” 　　不是魏黎提起这事，她还真没觉得。 　　之前她答应魏黎告白的那天，魏黎就在自己朋友圈迫不及待地公布了两人交往的事。 　　她看见不少人点赞评论，心理上就觉得自己好像也发了。 　　后来，魏黎总会时不时的在朋友圈秀个恩爱，但仔细想想，她自己还真的没有发过。 　　这样一比较，她觉得还挺对不起他的。 　　“那……我现在发吧？” 　　魏黎立刻笑着抱了她一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嗯，乖～” 　　似乎昨天两人拥抱过之后，魏黎就默认了可以抱她这件事，这个动作来得无比理所当然。 　　沈意眠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但没说什么，只低下头来开始选照片。 　　这时，魏黎从她身边起身，说：“你慢慢选，我先去洗个澡啊，走了一天，出汗了。”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沈意眠选好了四张照片，选择发送范围时，屏蔽了家人和亲戚。 　　本来，她还想屏蔽顾忱，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勾选他的名字。 　　他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躲着他呢？ 　　倒显得自己很不光明正大似的。 　　朋友圈发出来之后，很快就有很多的点赞及评论。 　　照片里的魏黎阳光帅气，两人外形上一看就十分般配。 　　有不少以前的同学是刚刚知道她谈了恋爱，反应都比较热烈，甚至有不少人小窗询问她细节。 　　只有何家衍和叶葵，像约好了似的，都发了个「抠鼻」的表情。 　　阴阳怪气。 　　沈意眠回复完大家的信息，魏黎也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 　　他只穿了一条睡裤，上身半裸着，还挂着些水珠。 　　沈意眠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红着脸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魏黎笑着在她身边坐下，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捞到身前，“在你面前我穿不穿重要吗？” 　　他的体温急剧逼近，沈意眠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下意识地伸手挡在胸前。 　　可魏黎的身体像是越来越烫，也越来越重地向她压下来。 　　“学长……别这样……” 　　沈意眠动手推他，但男女力气悬殊，她怎么也推不动。 　　魏黎眼中欲色翻滚，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他将她的手腕压到身下，俯身低头埋进她的脖颈，开始亲吻她。 　　那吻来得急切而粗鲁，顺着她的锁骨逐渐往上。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按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已经从她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沈意眠脑袋里的那根神经蓦地收紧，几乎是拼劲全力的喊出声：“魏黎！！！” 　　魏黎像是如梦初醒般突然定住，沈意眠趁势从他身下钻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掉，魏黎回过头来看着她这样，理智才渐渐回笼。 　　“眠眠……我……” 　　魏黎懊悔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刚刚……是我冲动了……” 　　眠眠双手抱臂坐在一旁，脑子还是懵的。 　　魏黎跪到她身前跟她解释：“我承认我对你是有想法，但我是你男朋友，对你有想法很正常。你一直不让我碰你，我才一时控制不住昏了头……” 　　他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样，刚才是我不对。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是真的太喜欢你才会这样，不信你问问别人，哪有男朋友不馋女朋友的？” 　　沈意眠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是不是男生这样真的是正常。 　　但是，不管魏黎这个举动正不正常，她还是接受不了。 　　她擦了眼泪，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来，对魏黎道：“学长，对不起，我觉得……我还是没有准备好。要不然，我们……” 　　她话没说完，魏黎就察觉到她后半句的意思，连忙抢先开口：“不行，我不想跟你分开。” 　　他拉住她的手，由下至上仰视着她，态度几乎是卑微：“我跟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一切以你意愿为主，好不好？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眠眠，你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这样央求，沈意眠实在看不下去，连忙去拉他：“你起来再说。” 　　魏黎却坚持：“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是我活该。” 　　“……” 　　沈意眠为难地看着他半晌。 　　公开的朋友圈半小时之前才发出去，今晚就分手，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她不知道顾忱看到她的朋友圈没有，看到了又会想些什么。 　　如果被他知道她分手，他会不会知道，其实在他面前说的那些，都是撒谎。 　　“好吧……” 　　沈意眠终于松口，“那我们……再试试……” 　　魏黎立刻连连点头，“好，都听你的。” 　　随后，魏黎再也不敢留她，立刻穿好衣服把她送回了家。 　　洗完澡躺在床上，沈意眠打开手机，在网络中搜索：【男朋友馋女朋友身子正常吗】。 　　答案清一色的都是：【太正常了】 　　还有人说：【不馋才有问题】 　　沈意眠将手机丢到一旁，呆呆看着天花板。 　　难道是她反应过度了？ 　　还是说她有传说中的那什么冷淡？ 　　完了。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与此同时，秦陆阳和顾忱的那个三人小群此时正被他的消息疯狂轰炸中。 　　他今晚和陈弈川约了喝酒，后者无意中看到沈意眠的那条朋友圈时，他好死不死地正好在旁边偷窥，一眼就认了出来。 　　秦六爷：【@顾忱卧槽，你那小尾巴谈恋爱了你知道不？】 　　秦六爷：【居然不是她之前那个小情人】 　　秦六爷：【小男友还挺帅的】 　　秦六爷：【就说让你早点下手了！你看这姑娘现在长得多漂亮！后悔了吧？老牛吃不上嫩草了吧？】 　　秦六爷：【采访一下 你现在什么心情？】 　　秦六爷：【你这样下去会不会以后连遗产都没人继承？】 　　秦六爷：【生理需求怎么解决？你不憋得慌吗……】 　　秦六爷：【@顾忱人呢？】 　　陈弈川看着满屏密密麻麻的信息，幽幽瞥了秦陆阳一眼：“你怎么一点都不长记性？” 　　秦陆阳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嗐，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说完，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提示： 　　【您已经被群主移出群聊】 第67章 我心里有人了 　　春节后, 孟窈在陆北的画廊筹备工作正式完毕。 　　三月开业的前几天，她给沈意眠发了消息，邀请她参加周末的开业仪式, 还嘱咐她把男朋友带上。 　　过年的时候, 她看到沈意眠的朋友圈, 得知她恋爱了, 还特意寄了礼物恭喜她。 　　考虑到顾忱可能会出现，沈意眠其实有些不太想去, 尤其还要带着魏黎。 　　但孟窈邀请的诚意给得很足，之前她又确实受过她的照顾, 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开业典礼当天, 魏黎开车去宿舍楼下接她, 两人一起前往画廊。 　　魏黎早听过孟窈的大名，又听说这次有不少业内名家也会过去, 一路上都挺兴奋。 　　到现场时, 孟窈正和陈弈川及一些同行闲聊，看到沈意眠带着男朋友进来，立刻迎了过去。 　　孟窈上下打量魏黎一眼, 笑眯眯道：“眠眠眼光真不错啊。” 　　魏黎之前总听说这孟窈是个美女, 今天一见，发现她竟然比想象中还要漂亮, 一时有些看得眼睛发直，立刻也笑着回应：“孟小姐过奖了。” 　　陈弈川在一旁扫了魏黎一眼，没主动跟他打招呼，只是跟沈意眠寒暄了几句。 　　孟窈主动提出领着他们在画廊转转，陈弈川说要抽烟，独自去了门口。 　　一根烟还没抽完, 顾忱少有的姗姗来迟。 　　看见陈弈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顾忱问他：“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陈弈川开门见山道：“沈意眠来了。” 　　顾忱脚步一顿，随后又淡定道：“来了就来了。” 　　“带着男朋友过来的。” 　　陈弈川边补充，边看他几眼。 　　顾忱眸色一沉，下颌线条蓦地收紧，也没接话，只问：“六爷今天怎么没来？他不是最喜欢凑热闹？” 　　自上次他把秦陆阳从群里踢出去之后，他又小窗跟他逼逼。 　　于是一怒之下，他直接把那厮拉进了黑名单，眼不见心不烦。 　　这就导致，那人最近在作什么妖他也不知道了。 　　陈弈川吐了一口烟，说：“听说秦家最近遇到点事，你不知道？他啊，最近有点反常，说是要收心努力赚钱，这几天都在国外谈项目呢。” 　　江临富人圈的那些事，顾忱最近还真的无暇顾及。 　　从年后开始，他就忙着一个集合型高端养老社区项目的筹备。 　　这个新项目潜力巨大，但同时风险也大。 　　顾鑫年对此还有些顾虑，并不想动用资源支持。但顾忱为了这个项目已经私下里准备了好几年，按照经验来看，他觉得值得一搏。 　　为了这件事情，他几乎是用尽了身边一切可能的资源，谨慎又谨慎，每天工作时精神都是高度集中，生怕行差一步前功尽弃。 　　这样的压力下，他根本没有功夫去关注其他的事。 　　但现在知道了，他也不能置之不理，立刻把秦陆阳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准备待会打个电话问问。 　　两人一起走进画廊正厅时，孟窈和沈意眠魏黎三人正在香槟塔边笑着聊什么。 　　沈意眠今天穿了一套浅蓝色的毛呢短裙套装，蜂腰长腿比例绝佳，整个人显得清纯又优雅。 　　她一手端着香槟杯，一手挽着魏黎的胳膊。 　　而魏黎则搂着她的腰，时不时看着她笑笑，两个人看上去感情很好。 　　顾忱看了几人一会儿，不自觉地垂下目光，胸膛发闷。 　　这时，孟窈转头看到了他，立刻朝他招手：“阿忱！” 　　沈意眠身子僵了一下，并没有随着孟窈的目光转头。 　　直到顾忱走到近前，她才客套地跟他打了声招呼：“顾总。” 　　孟窈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即笑道：“意眠，别忘了你男朋友啊。” 　　沈意眠有些心虚地避开顾忱的目光，下意识地松开了挽着魏黎的那只手，说：“这是我男朋友魏黎。” 　　魏黎此时的注意力都在顾忱身上，并没有留意到沈意眠的变化。 　　他见顾忱气质和穿着都不俗，估摸着他应该不是普通人，立刻客气地伸出手：“顾先生，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顾忱淡淡打量他一眼，伸出手轻轻和他握了握，“幸会，关照倒是谈不上。” 　　他的声音比常人都要低沉浑厚一些，有些特别。 　　魏黎总觉得，他像是在哪里听过。 　　可他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也就没太在意。 　　孟窈说有事情和顾忱谈，沈意眠立刻拉着魏黎趁机走远。 　　“什么事？” 　　顾忱跟着孟窈走到画廊深处，问她。 　　孟窈眼神示意最里面的那幅画，“看看。” 　　顾忱走到画前，没看出这是什么名家作品，问她：“看什么？” 　　孟窈站到他身边，说：“这是我画的。” 　　她这么一说，顾忱又看了一眼，淡淡道：“嗯，画得很好。” 　　孟窈浅笑：“你不问我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吗？” 　　顾忱总觉得她话里有话，顿了一下，才问她：“叫什么？” 　　孟窈看着他的神色渐柔，缓缓吐出两个字：“告白。” 　　之后的几秒，是顾忱的沉默。 　　他刚要开口，孟窈又说：“你之前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这次，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顾忱不作声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我知道以前是我任性，做了些伤害你的事。那时我们都还小，可能很多事情都想的不是很彻底。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我愿意冒险，也能为我的选择负责。我这次回来，并不是一时冲动，我也想过你的反应。但是，错过的东西，没有人规定不能重新追回来对不对？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如果不行，至少我们不会后悔。” 　　孟窈话毕，顾忱等了好几秒，才问：“说完了吗？” 　　见孟窈点了头，顾忱才不徐不疾道：“你说的对，那个时候我们还小，很多东西都没有想清楚，很多行为也是出于本能。没有人规定错过的东西不可以追回来，但问题是，有些东西不是错过，而是没有了，你不能强求它重来一遍。” 　　“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是错过，也没有什么遗憾。我跟你说的很清楚，我们未来不可能，我也不想给你任何不切实际的错觉。孟窈，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原以为他至少能仔细看看那幅画，也许就能从那些无数的小单元中看出，每一个单元都是他的名字。 　　可他看也不看，就急匆匆地再次拒绝了她，一点余地也不留。 　　孟窈鼻头一酸，眼前立刻涌出一片潮热。 　　“为什么不可能？” 　　她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他。 　　顾忱叹了口气，拿出纸巾递给她，语气温柔，内容却极尽残忍。 　　他说：“我不喜欢你。我心里有人了。” 　　孟窈的心死掉了。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眼前的男人碾碎在那波澜不惊的眸色中。 　　此时此刻她才完全确认，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 　　一切的痴情，一切的隐忍和放不下，都不过是她的自我感动而已。 　　两次告白被拒已经够了，她不想在他面前更狼狈。 　　她强忍着心中的那股酸涩，将差点掉出的泪又憋了回去。 　　“我知道了。” 　　她尽量将语气放的平和，“那最后再抱一下，算是告个别好吗？” 　　顾忱犹豫地站在原地。 　　“给我留个体面不行吗？我不想以后大家闹的这么僵。” 　　顾忱考虑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孟窈上前抱住他，却觉得这人的身体像是没有温度。 　　她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一直都在追求什么。 　　走廊的另一头，沈意眠静静看着这幕，眼眶一红，随即又立刻走开。 　　在画廊待了没一会儿，沈意眠就说自己还有个作业没有完成，想早些回去。 　　魏黎正忙着交际，还有很多人没来得及打招呼，合影什么的也都还没拍，有些不太想这么快走。 　　沈意眠却已经完全没了心情，于是干脆道：“那你再待一会儿，我自己打车先回去。” 　　让女朋友独自先行回去似乎有点没有风度，但魏黎又确实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只得试探性的问她：“你不会生气吧？” 　　沈意眠笑了笑：“不会的，本来也是我自己有事要先走，你再玩会吧。” 　　她看起来是真的急着想走，魏黎暗中松了口气，将她送到门口，又叮嘱她注意安全，才又迫不及待地回了展厅。 　　回去之后，顾忱正好从另一侧的小展厅里出来。 　　魏黎立刻迎上去想跟他闲聊两句，但对方却先开口问他：“沈意眠呢？” 　　“哦，她有事先回去了。” 　　“她自己回去了？” 　　顾忱审视般的看魏黎一眼，后者立刻觉得有种莫名压迫感，像是他做了什么错事被抓包了一样。 　　他不自觉地就好声好气解释：“我说要送她回去的，可是她说不要……” 　　顾忱又淡淡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出去。 　　魏黎突然有些来气。 　　这什么人？ 　　趾高气昂的，一点礼貌也没有。 　　刚刚还想跟他交个朋友的心思顿时就没了。 　　顾忱走到画廊门外，刚好看到沈意眠正站在街边拦车。 　　后者似有感应般的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立刻又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偏偏这个时候一辆空车都没有，沈意眠正想往前走走，顾忱已经快步到了她身后。 　　“回学校吗？” 　　他问。 　　沈意眠头也没回，只简单地应了一声：“嗯。” 　　“我送你。” 　　“不用了。” 　　“这边不好打车。” 　　“我说不用了。” 　　沈意眠往旁边一站，跟他拉开距离，淡声道：“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这样不太好。” 　　她的一句话，像是瞬间将他推到了很远的地方。 　　顾忱喉中发堵，看着她紧绷着不看他的侧脸，最终只缓缓说出两个字：“抱歉。” 　　他转身走回到画廊门口，忍不住回头又去看她。 　　回眸的一瞬间，沈意眠慌忙地转过身体，将那双酸涩到发红的眼睛背在了身后。 　　四月底，劳动节小长假在即。 　　虽然只有短短三天，但魏黎还是跟沈意眠提出想去邻省的古镇走一走。 　　从陆北去那个古镇路上就要半天时间，要想玩的尽兴，是肯定要在镇上留宿的。 　　看着魏黎在那很积极的选着酒店，沈意眠心里还是有些膈应，忍不住在一旁建议：“要不我们就去个近点的地方吧，当天去当天回。” 　　魏黎手指一顿，立刻抬头看向她，问：“为什么？” 　　沈意眠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她不想和他单独在外面过夜，只能随便扯了个理由：“我怕五一人太多了，火车票也不好买。” 　　可魏黎一眼就看出她心思，“你是不是又怕我对你做什么？” 　　这话一旦说破就挺尴尬的。 　　明明也不是她的错，但沈意眠还是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魏黎将手机上的酒店房间页面递到她眼前，“你看，我都是找的标间，两张床，我没你想的那么饥渴好不好。” 　　这几个月，魏黎对她确实是手脚老实了不少，表现得一直很有分寸。 　　沈意眠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靠到他身边，柔声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黎看她一眼，说：“那就订这个？” 　　沈意眠哽了哽，小心翼翼道：“要不……我们去芦州玩呗？听说那里风景很不错的，去的人也少。” 　　庐州是陆北市旁边的一个二线城市，距离市区很近，大部分去玩的人都是当天来回。 　　魏黎自然知道她话里的含义，脸色一沉，将手机扔到一边，冷声道：“算了，哪都不去了。” 　　沈意眠连忙挽住他的胳膊哄他：“你别生气嘛，要不我们在市内转转也行啊，我来做计划，好不好？” 　　魏黎抽开手臂，面色不悦。 　　“我是你男朋友，你却像防贼似的防着我，搞得我跟那些流氓似的，成天就想把你弄上床是不是？这几个月下来，你对我一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沈意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自从过年那次事情发生，她就特意去了解了一下相关知识。 　　她知道，男生这方面的冲动是很难忍住的。叶葵也跟她说过，即使他们承诺什么也不干，可情绪来了一切都是扯淡。 　　即使是标间，两个人在同间房里过夜，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也是很高的。 　　她就是想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而已。 　　魏黎见她不说话，更是来气。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想跟你怎么样，难道不正常吗？我们交往四个月了，你这个不让那个不让，我们连接吻都没有，这算什么谈恋爱？我跟我以前女朋友——” 　　他大概是一时生气，什么话都往外说。 　　话到这里，突然自己意识到什么，立刻又收了声。 　　冷静下来之后，沈意眠已经没有了之前对他的那份内疚。 　　此刻听到他扯出前女友，已经猜到了他后半句想说什么，只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是！你是跟我说了！” 　　魏黎火气未消，猛地站起身，“可是我已经等你够久了！你觉得很理所当然是吗？现在反倒我成坏人了？” 　　“我没有……” 　　沈意眠话未说完，魏黎突然猛的拉过自己放在一旁凳子上的包。 　　凳子被包带扯住，凳脚在地上划出一道尖锐的摩擦声响，把她吓了一跳。 　　魏黎气鼓鼓地看她一眼，然后一句话也没再说，直接扭头就走。 　　连续几天两人都没怎么联系，叶葵发现沈意眠不跟魏黎一起吃饭了，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她特意爬上沈意眠的床，将窗帘都放下来，然后悄咪咪地问她。 　　在她八卦的逼问下，沈意眠把两人吵架的经过讲给了她听。 　　叶葵听完，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魏黎果然不是好人。 　　沈意眠无语，“怎么就这么快觉得他不是好人了？” 　　叶葵恨铁不成钢地斜乜她一眼：“真正喜欢你的人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跟你发脾气？也太渣了……” 　　“可是……” 　　沈意眠想起之前在网上看的那些说法，“不是说男生都这样？是正常生理需求？” 　　叶葵冷哼一声，“生理需求人人都有，要是忍不住，跟禽兽有什么区别？违背女孩子意愿的撩骚那都是性骚扰好不好！我看他啊，搞不好一开始就是馋你的身子。” 　　“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 　　沈意眠回想了一下。 　　至少之前魏黎对她还是挺好的，问题可能只是在于，她其实没那么喜欢他。 　　“你还帮他说话！” 　　叶葵越看沈意眠越来气，干脆也不劝她了，气呼呼地躺在床上开始玩手机。 　　不一会儿，她突然坐起来，指着手机屏幕朝着沈意眠嚷嚷：“眠眠！你看他！跟你吵架了还有心情直播！” 第68章 跟她分手 　　沈意眠怔了一下, 立刻拿起手机找到魏黎的社交账号。 　　上次在孟窈的画廊，魏黎在现场结识了一位挺有名的造型师。 　　那人专给当红明星做造型，圈内知名度挺高。也不知道魏黎怎么沟通的, 竟让那人同意在他的视频里露了个脸。 　　就因为那只视频, 他一夜之间涨了好几万的粉, 账号热度直线上升。 　　影响力大了之后, 他开始每周的四六都在平台上直播。 　　沈意眠进去看过几次，发现看他直播的大多都是女孩子, 不少人一口一个“老公”叫得很欢。 　　虽然评论里有一些认识魏黎的人早就提过他有女朋友，但这似乎根本影响不到那些女粉丝们对他的狂热。 　　照理说沈意眠应该对这事感到不快, 但她每次看到, 总觉得网上那些东西虚无缥缈不能当真, 无非是口嗨罢了。 　　因此她也只当个笑话看看，并没觉得生气。 　　魏黎还为此问过她, 怎么一点也不吃醋。 　　她当时开玩笑回他：“都不知道叫你“老公”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女的。” 　　今天是小长假前的最后一天, 大概是因为即将来临的假期，直播间比往日还要热闹。 　　魏黎在镜头前表情轻松地和网友们聊着天，一点也没有刚刚和女朋友吵完架的样子。 　　叶葵还在旁边唧唧歪歪：“哇……男人真是……我看天大的事也不能阻止他直播圈粉啊。” 　　“哎哎哎～你看到没？刚才有个女的给她刷大火箭！” 　　“妈呀这女的好有钱啊！又刷了几个！” 　　沈意眠看着直播画面, 确实有个ID叫做“抹茶星冰乐”的人连续给魏黎刷了几个大礼, 还在评论中刷屏着“老公好帅”。 　　叶葵一翻白眼：“叫谁老公呢！啧啧……要不要脸啊……我看她不该叫抹茶星冰乐，应该叫绿茶星冰乐才对！” 　　听见她这个比喻, 沈意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叶葵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她：“你还笑得出来？！你不气吗？！” 　　沈意眠不以为然地笑笑，“她们给我男朋友送钱，我气什么？” 　　“你……” 　　叶葵颤颤巍巍指着她半晌，心累地捂住心口：“那我在这里又激动个什么劲呢……我还是睡我的美容觉吧，唉！” 　　说完，她一掀床帘, 像只猫似的爬回自己的床。 　　五一假期，魏黎没再去找沈意眠，甚至连个信息也没发。 　　叶葵知道之后很生气，直接强拉着沈意眠跟她一起回了家。 　　两人白天出去逛了一天街，洗完澡后各自躺在大床的两边玩着手机。 　　刷着微博的叶葵突然眼睛一亮，立刻拱了几下挪到沈意眠身边用手肘捅捅她：“喂！快去看星悦视频！” 　　沈意眠正在打游戏，头都没抬地漫不经心问了句：“打团呢……什么啊？” 　　叶葵着急，干脆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她眼前，说：“有你家霸道总裁的专访！” 　　沈意眠手指一顿，目光瞥过去时，果然看到了顾忱的脸。 　　他依然穿着一身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深灰色西装，坐姿挺拔，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而在他内里黑色的衬衣外，一条眼熟的蓝色领带正系在他修长的脖颈间。 　　沈意眠心中一动。 　　晃神间，手机里也传来一句惨烈的「Defeat」。 　　“有一说一，这个顾总还是比魏黎帅多了……” 　　叶葵看着顾忱的外形，忍不住感叹。 　　沈意眠没做声，只是拿着手机下了床，说：“我上个厕所。” 　　叶葵看着她进了卫生间，无奈的撇撇嘴小声嘀咕：“看就看呗……看要偷偷看……典型的做贼心虚。” 　　沈意眠的确是做贼心虚。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都已经这么久了，再次看到顾忱的脸时，心脏还会像小鹿般乱撞，眼中忍不住的酸涩。 　　她坐到马桶上，把手机的声音开到最小，然后点进视频平台，找到了这个专访。 　　最近星璨中心联合不少品牌和时尚杂志举办了一系列活动，一时在网络很受关注。 　　星悦视频一向最会抓热点，想到之前顾忱上了热搜的事，立刻借宣传企业之名给他做了个访问，还特意挑在五一假期的黄金时间播出。 　　镜头中，顾忱始终都显得十分从容得体。 　　弹幕中的评论关注点几乎全部都在他的外形上，“哥哥”和“老公”这样的称呼一直霸屏。 　　沈意眠其实和多数观众一样，并没有太在意访谈中关于顾氏发展前景的内容。 　　她看着他的脸，他的西装，他的领带。 　　那领带是她十六岁那年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她还记得，那天，他把她弄哭了，后来又哄她。 　　现在想来，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从那个时候开始，不管在哪，很近还是很远，她的心里就只有这一个人。 　　一直到现在。 　　五一过后，魏黎的态度突然转变，主动上门来找沈意眠示好。 　　他不仅认错认得爽快，还拿出准备好的一条项链，说是送给她的赔罪礼物，坚持当场要给她戴上。 　　沈意眠性子软，一向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喜欢抓着一件事不放。 　　魏黎似乎也是早有预料，很快就跟没事一样拉着她出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沈意眠问他：“你五一去哪了？” 　　魏黎眨了眨眼，说：“我妈那几天有点不舒服，我陪她去医院了。挺突然的，我也就没来得及跟你说。对不起啊……” 　　沈意眠连忙道：“没事，那阿姨怎么样了？什么病啊？” 　　“没什么，都是小毛病，不用担心。” 　　魏黎也没说什么具体的细节，话题匆匆带过。 　　与此同时，手里还殷勤地给她夹了一块鱼，“哎你试试这个，好像是新菜，挺好吃的。” 　　“嗯。” 　　沈意眠低下头，心里本来斟酌着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几天，她已经下了决定。 　　只是，“分手”这两个字还是难以一时间就脱出口，总要找个合适的契机。 　　之后的一周，系里组织去郊外写生，为期一周时间。 　　为此，沈意眠不得不把这事暂时放下，准备等回来再仔细考虑。 　　周末，顾忱接到秦陆阳的电话，说他来了陆北，想跟他聊聊。 　　按照往日，秦陆阳一来陆北就会在小群里叫他们出去玩，一向没什么正经事。 　　但现在秦家不同往昔，自从旗下的电动汽车项目研发爆出丑闻被叫停之后，集团资金链断裂，连带其他产业都受到了巨大影响，短短几个月资产就缩水了一半，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如今秦陆阳也破天荒的收了不少他那玩世不恭的脾性，老老实实的开始为了家族事业奔波，勤奋的像是换了个人。 　　顾忱从画廊回去之后给他打过电话，得知秦家的情况之后给了他不少建议。 　　但那些对于秦家现在的危机来讲也是杯水车薪，之后的几个月，听说也并没有太大好转。 　　顾忱估摸着秦陆阳这次过来，也是为了这事。 　　于是收到电话的当晚，他下了班就径直前往秦陆阳下榻的莱缦。 　　两人在房里聊了一会儿，秦陆阳难改本性地觉得有些无聊，便拉他去行政酒廊坐一坐。 　　自从秦家出事，顾忱对秦陆阳的态度宽容了不少，总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虽然自己不太想喝酒，但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还是跟着他一起坐电梯下了一楼。 　　大堂里有几个住客正在办理入住手续，顾忱随意朝前台那边撇了一眼，目光立刻定住。 　　秦陆阳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连忙又折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前台那边正站着一男一女。 　　女的亲昵地挽着男人的手臂，还时不时用腿去蹭他。 　　男人一点也不抗拒，反而将搂着她腰的那只手渐渐滑下，似是惩罚性的拧了一下女人的屁股。 　　两人笑笑闹闹的，看起来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秦陆阳笑道：“怎么？终于开始羡慕别人了？” 　　顾忱没有做声，脸色却很快就阴沉得不像样子。 　　那对男女办好入住手续，转身手挽手走向电梯间。 　　两人的身体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几乎是要严丝合缝地贴到一起。 　　随着那张脸的接近，顾忱此刻能够百分百的确认，那人确实就是魏黎。 　　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显然不是沈意眠。 　　他不动声色地转身退到一边。 　　秦陆阳见他这样，也默契地察觉到不对劲，跟着照做。 　　电梯间里此刻没什么人，两个人的谈话内容也因此显得格外清晰。 　　“你不是说了要跟她分手？到底什么时候分嘛～” 　　“你别急嘛，我总要想个合适的理由，不然别人怎么看我？” 　　“哼，你别是忽悠我吧？” 　　“怎么会呢，你看我五一都背着她陪你出去了，这还不够有诚意？” 　　女人转身靠到男人身前娇嗔一笑，压低声音：“哎，那……是她在床上厉害还是我在床上厉害？” 　　魏黎笑着伸手捏捏女人的脸，戏谑道：“那还用说吗？她啊，跟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女人刚咯咯咯笑了几声，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到了身前。 　　旁边的魏黎还没反应过来，一记拳头就重重砸了下来，正中他面门。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刚捂住鼻子，顾忱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竟硬生生的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干什么？！你谁啊？！” 　　魏黎想要跑，却被顾忱紧紧擒住。 　　后者捏住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冷冷问他：“你说我是谁？” 　　这个时候，魏黎才认出他来。 　　但还没等他回应什么，顾忱的拳头再次又重又准的落了下来，且力度不留任何余地。 　　不远处有路过的住客惊呼几声，刚刚那个还在笑的女人也吓得惊叫。 　　大堂的保安闻声立刻冲了过来，可一看是自家老板在打人，他们立刻刹住脚步，一时没有人敢去拦他。 　　秦陆阳已经猜出了这对男女刚刚说的“她”指的是谁。 　　此刻看着顾忱久违的出手，他看戏般地向上挑了挑唇，转头示意保安队长将那些看戏的客人打发走。 　　魏黎旁边的女人已经躲到了角落，冲着保安大喊：“都打成这样了！你们不管吗？！” 　　看着魏黎已经是鼻青脸肿，保安有些犹豫地想上前劝劝。 　　可秦陆阳伸手拦住他们，然后笑着对那女人道：“妹妹，你们运气不好，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那女人神色一顿，立刻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忱，不敢再说半个字。 　　顾忱的力气很大，每次魏黎跌跌撞撞地倒下来，不过一会儿又被他拽起来拎着打。 　　魏黎看着个子高高，却完全没有武力值，全程毫无招架之力，很快就被打得满脸是血，奄奄一息。 　　秦陆阳也不想朋友闹出人命，正想开口提醒一句，就见顾忱突然收了手，魏黎终于一屁股踏踏实实坐到了地上。 　　他喘着粗气，鼻血很快就在地上滴出一滩。 　　顾忱在他面前蹲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丝怜悯。 　　他的两只手在膝盖前垂下，手背上都是刚刚蹭到的血。 　　魏黎有些发怵，强撑着往后挪了挪，想要离他远一些。 　　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断了，眼睛里大概是充了血看不太清。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出手居然这么狠。 　　每一拳，都像是要置他于死地。 　　顾忱朝他这边倾了倾身，他立刻吓得后仰身子，支支吾吾问他：“你……你想怎么样？” 　　难熬的静默持续了几秒，顾忱终于冷声开口：“第一，跟沈意眠分手。第二，不能用会伤害她的理由。第三，我给你一周时间。” 　　说完，顾忱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嫌恶地丢下最后一句话：“一周之内如果你没有做到，我亲自帮你。” 　　转身离开时，保安队长连忙拿出湿纸巾递给顾忱，“顾总……你的手……” 　　顾忱阴着脸接过来擦了擦。 　　秦陆阳看到，他的手背骨节处已经肿得泛着紫红，可见刚刚下手时有多么用力。 　　顾忱却像是对手上的伤毫无察觉，脸色也不见好。 　　他完全忘了之前和秦陆阳的约定，连招呼也不打，径直走出大堂出门。 　　所有在场的员工都不敢吭声的一路目送他。 　　就连被忽略的秦陆阳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正被女人搀起来的魏黎，冷哧了一声，继续朝行政酒廊去。 　　阿光正等在车里，看见顾忱这么早出来，愣了一下，连忙下车给他开门。 　　顾忱没有进后座，而是直接走到驾驶位门边，转头对他道：“你先回家吧。” 　　阿光不是没见过老板发脾气，但像今天这样散发着戾气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不敢问出了什么事，只是低头应了一声，听话的转身离开。 　　顾忱在车内坐了几秒，突然手掌狠狠砸向方向盘。 　　停车场内发出一声刺耳的笛鸣，短促而激烈，像是他胸腔内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很少这样生气。 　　不管别人对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他也习惯将那份情绪压在心底，自我消化一段时间就缓过来了。 　　可听到魏黎提到沈意眠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好像“轰”的一声，瞬时就失去了控制。 　　一切，都是他条件反射下的本能反应。 　　他什么都能忍。 　　忍着不靠近她，不影响她。 　　忍着心里的那些欲望，忍着不告诉她。 　　只要她过得好，他远远看着也无所谓。 　　但眼睁睁地看她被人欺负，被人辜负。 　　他忍不了。 　　不远处的酒店大门口，魏黎正扶着女人的肩膀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顾忱紧紧握着方向盘看着两人从台阶上走下，掏出手机拨通了高泓的电话。 　　“帮我查一个人，叫做魏黎，黎明的黎，今晚在莱缦CBD中心店开过房。” 　　几分钟前，高泓已经从莱缦保安队长那里听说了顾忱打人的事，估摸着顾忱说的这个人应该跟这件事有关。 　　于是他谨慎地再次向顾忱确认：“顾总，请问……需要查他哪方面？” 　　顾忱瞥了一眼离开的两人，冷冷吐出两个字：“全部。” 第69章 想见你 　　在街上行驶了一段时间, 顾忱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手背传来的阵阵痛意。 　　但这疼痛对他此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唯有心里堵着的那股情绪，上不去也下不来, 让他感觉有些窒息。 　　车子漫无目的在CBD商圈兜了一圈, 心底那个名字一直在他脑海里冒出来。 　　他想见她, 现在就想。 　　至于见面了之后要说什么, 要做什么，他统统不知道。 　　前几天他看过沈意眠的朋友圈, 知道她这几天在郊外写生。 　　朋友圈里有她发的定位地址，他打开导航, 其他什么也没想, 直接朝着地图上指引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十点多, 一辆劳斯莱斯停在民宿前，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 　　民宿老板出来问他找谁, 得知是来找一名学生, 立马特别热心的帮忙去叫。 　　沈意眠出来时，顾忱正斜斜靠在车边，低头盯着地面发呆。 　　此时, 他脱了西装外套, 领带被扯下丢在车里，衬衣也敞着领口, 整个人看起来少有的有些没有精神。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去看。 　　沈意眠穿着一套居家服，像是刚刚从床上被拎起来，素面朝天，头发也是随意的扎了个低马尾，整个人没有任何雕琢, 看起来干净的不带一丝杂质，乍一看像个还在上中学的小孩。 　　顾忱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件玫红色羽绒服，扒在他的车窗前，嬉皮笑脸的“忽悠”他买画，给他塞糖。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小孩”。 　　他多么希望，她能一直活在小孩的世界里。 　　没有那么多的审时度势身不由己，也没有那么多的虚伪、欺骗和背叛。 　　可他终究没有护她周全。 　　甚至亲手把她推给了别人。 　　魏黎固然可恶。 　　但更可恶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沈意眠看到他时脚步顿了一下，着实是意外。 　　随后，她有些犹豫地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顾忱强忍着情绪，挤出一个淡淡的笑，说：“想见你。” 　　从未听过他说这么直接的话，沈意眠的心突地一跳，双手不自觉就紧张地交握在一起。 　　“哦……那……那你见我有什么事啊？” 　　沈意眠眼神闪躲，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顾忱盯着她垂下的眼睫，温声道：“陪我走走？” 　　沈意眠觉得他很奇怪。 　　深夜里过来找她，又什么都不说。 　　虽然她是准备和魏黎分手了，但现在好歹也没正式分。 　　这样和别的男人单独相处，似乎还是有些不太妥当。 　　她刚想开口回绝，抬眸的那一刻，却看到顾忱的眸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难过的情绪。 　　这些年她见过他生气，见过他开心。 　　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情绪稳定的样子。 　　唯独，他的难过，她从来没见过。 　　她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立刻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那句“就在这说吧”给咽了回去。 　　虽然路灯昏暗，但今晚月色皎洁，将眼前这条乡间小路映照得十分清晰。 　　两人肩并肩慢慢向前走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沈意眠侧头偷偷观察了一下顾忱的表情，总觉得他今天情绪特别不对劲。 　　“你……怎么了？” 　　她有些担心地问他。 　　顾忱轻轻扯了扯唇角，像是不知她在说什么，反问她：“我怎么了？” 　　沈意眠又看他一眼，语气十分确认：“你不开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忱静默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什么事啊？” 　　顾忱转过头看着她，犹豫了许久，却还是扯了个由头：“工作上的事。” 　　沈意眠像是松了口气，说：“工作就是工作嘛，总是会解决的，影响工作以外的情绪多划不来啊，好好吃一顿再睡个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嘛。” 　　顾忱轻轻笑了笑：“怎么你现在也会讲大道理了？” 　　沈意眠朝他撇撇嘴：“还不是耳濡目染，跟你学的。” 　　好像有那么恍然一瞬，两人像是又回到了以前。 　　他能像教导主任似的教训她，她也能肆无忌惮地回怼他。 　　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突然之间又沉默了下来。 　　沈意眠抿着嘴抬头看向夜空，故意转移话题：“今天晚上星星好多啊。” 　　顺着她的话，顾忱也仰头去看。 　　黑色的天幕上，繁星满布。 　　从夜色的这头到那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闪一闪的星光。 　　“就像以前在青延山看到的那样。” 　　顾忱说。 　　沈意眠眸色一凝，余光偷偷扫了顾忱一眼，然后轻轻应了一声。 　　刚刚，她也这么想来着。 　　田埂边上，两人肩并肩望着星空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直到沈意眠脖子有些酸了，才低头看了看时间，先开口道：“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嗯。” 　　顾忱也知道自己来的晚，并没有打算再留她。 　　回到民宿门口，沈意眠朝他摆摆手，说：“那我进去了，你开车回去小心点啊。” 　　顾忱没有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沈意眠被他看得有些耳根发烫，支支吾吾问道：“干……干嘛那么看着我啊？” 　　顾忱的眼神中已经没了刚刚来时的低落，眸色也随着那月色逐渐清朗。 　　他像是特别想看她窘迫的样子，又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笑，问她：“小丫头，你怎么不叫我老顾了？” 　　沈意眠低下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她一直都赌着那口气吧。 　　至于那口气是什么气。 　　她也不知道。 　　顾忱也不是想真的知道她的答案，只是又问她：“能改回来吗？” 　　沈意眠咬着嘴唇，还有些赌气地应：“你说让我改就改啊？” 　　男人示弱地放低声音：“那我求你改，行不行？”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夏夜里清凉又温柔的风，将沈意眠的心吹得左右摇摆，很快就失去了“原则”。 　　她动了动唇，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既然你求我的话……那我就改过来吧……” 　　顾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那你是不是该重新跟我告个别？” 　　沈意眠表面不情不愿，心底却升起一丝莫名的窃喜。 　　她掀起眼帘撇他一眼，然后绷着表情小声说了句：“那我走了……老顾。” 　　“老顾”两个字虽然模糊，但却是真真切切地从沈意眠的口中再次讲出。 　　起先，顾忱并不明白自己半夜驱车八十公里来这里见她一面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用。 　　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再去探究了。 　　只是见到了她，听她喊了一声“老顾”。 　　就值得了。 　　心底的那些疑问，彷徨，也自然而然的有了答案。 　　“满意了吧？大爷？” 　　沈意眠佯嗔睨他一眼，转身就往民宿里走。 　　“沈意眠。” 　　顾忱突然叫住她。 　　沈意眠回头看向他：“还有什么吩咐？” 　　夜幕之下，男人深深凝着她，满目星光似乎都融进了他温柔的眸色里。 　　他走上前几步，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不紧不慢却语气笃定：“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老顾都会站在你这边。” 　　- 　　魏黎受伤当晚就去了急诊，从清创室逢完针出来，他收到了观星社里一位男社员的信息：【哥，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这个男社员和沈意眠是一个系的，这几天也跟她一起在郊外写生，在社团里时跟他关系不错，偶尔还给他做做“眼线”。 　　魏黎隐约觉得是关于沈意眠的事，立刻回复他：【什么事？说】 　　那人很快就回复道：【刚刚有个开劳斯莱斯的男的过来找沈意眠，两个人出去了好久才回来，你知道这事不？】 　　劳斯莱斯？ 　　魏黎只想了几秒就立刻断定，那人肯定是顾忱。 　　但他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问：【什么男的？会不会是她亲戚什么的？】 　　对话框立刻蹦出：【什么亲戚啊……两人说话那感觉就不对劲。男的看起来年纪比我们大，还挺帅的。哥啊你长点心吧，咋这么单纯呢……】 　　魏黎没再回复，默默攥紧了手机。 　　以前，他总觉得沈意眠长得漂亮人又单纯，很好拿捏。 　　后来，他果然没费什么力气就追上了。 　　可今天这事仔细一想，顾忱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为了一个跟他没有太大关系的女孩下手。 　　这么一看，他们俩之间应该早就有点什么。 　　不知不觉被绿了的人，搞不好是他才对吧。 　　想到这里，他立刻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莫名烦躁。 　　但他刚刚在网上搜索了顾忱这人的资料，心里很清楚这人他绝对惹不起。 　　这时，黄艾琳还在他旁边忿忿不平：“我看我们就应该报警！哪有这样在公众场合动手的，这么嚣张！哎，你听我说没？” 　　魏黎有些不耐的斜乜她一眼：“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么多人看着都不敢拦他，你以为他会怕报警？” 　　黄艾琳撅着嘴气鼓鼓看他一眼，“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那个女的分手啊？你不是本来就要跟她分吗？干脆明天就分啊！” 　　“你别催了好不好？我都快烦死了。” 　　魏黎心烦地起身，又因为伤口拉扯，疼得“嘶”了一声。 　　黄艾琳连忙扶住他，委屈道：“我还不是为你着想，希望你能早点交差，之后就不关我们的事啦。” 　　魏黎此时连话也不想说了。 　　扯个理由分手还不容易。 　　但要不伤害沈意眠，又能有利于他自己的名声，那就难了。 　　- 　　高泓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顾忱交待下来的第三天上午，他就把调查好的资料拿进了顾忱的办公室。 　　因为顾忱的那句“全部”，资料有厚厚一沓，几乎是事无巨细。 　　虽然繁琐，但魏黎这个人背景简单，查起来难度很低，结果也就出得快。 　　顾忱看着那一沓东西，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没有直接伸手去拿，而是问高泓：“你看过了吗？” 　　高泓跟了他这么久，自然对他的需求很了解。 　　前一晚拿到资料之后，他花了一整个通宵，事先将所有的内容都过了一遍。 　　于是他连忙应道：“看完了。” 　　顾忱点了点头，“说重点。” 　　高泓立刻会意，如实娓娓道来：“魏黎是海亭人，高中进入陆美附中，之后全家定居陆北。现在就读于陆美油画系大三，在学校人缘不错，不仅是他们班班长，还是观星社社长，沈小姐应该就是这样和他认识的。现在他有个社交账号，有三十万粉丝，算是个小网红。” 　　见顾忱面色有些不耐，高泓立刻切入重点：“我们查到，在沈小姐之前，他交往过两任女友，都是挺漂亮的那种，每个交往时间都是半年左右。然后……” 　　高泓顿了顿，不自觉有些紧张，“然后我们查到在他交往期间，有非常多的开房记录。和他同住的人，几乎都是异性。而且……不是他当时交往的那位……” 　　顾忱本来垂着眸一直在听，听到这里，立刻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高泓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包括……在和沈小姐交往期间，他一共和三位女性有过同住酒店的经历，其中包括前几天在莱缦办理入住的那位黄艾琳。而且，四月中旬以及五一期间，两人曾结伴出去旅游。据调查，两人应该是三月份时通过网络认识的，女方一直在直播里给男方刷大额礼物，后来就私信联系上了。不过魏黎和黄艾琳交往期间，也有和其他女性……” 　　高泓话没说完，就看到顾忱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黑到极点来形容。 　　他下意识地闭了嘴，战战兢兢等着顾忱的反应。 　　顾忱紧抿着嘴，手心紧攥。 　　他盯着桌面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高泓：“那份开房记录里……有没有……” 　　“没有。” 　　高泓很清楚他指的是谁，连忙道：“顾总，里面没有沈小姐的。我翻了很多遍，很确定没有。” 　　顾忱怔了一会儿。 　　那天晚上他明明听见魏黎说的那句混蛋话，可……怎么会没有呢？ 　　“这人在陆北有房产吗？” 　　他问。 　　高泓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立刻答道：“没有，他们家在陆北就一套房子。而且顾总，这小子开房选的都是高档酒店，也就是说，他在这方面要求很高，也很舍得。既然记录里没有沈小姐的话，应该就没有……” 　　顾忱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又问：“弱点？” 　　高泓看顾忱的神情有所缓和，自己也跟着轻松不少。 　　他笑了笑，说：“顾总，这小子人品问题很大，弱点很多，一抓一个准。除了感情方面，他大二时拿的一个奖也有问题，还有视频平台的违规操作，包括他的父亲晋升问题，恐怕一时半会都说不完。您需要听细节吗？” 　　“不用了。” 　　顾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让人先盯着他一段时间。” 　　高泓应声，然后又抱着那沓资料走了出去。 　　顾忱远眺着窗外不远处的陆美校园，心里计算着他给魏黎限定的时间。 　　还有五天。 　　他有点后悔，觉得时间似乎给的有些多了。 　　单单是过了两天，他就有些等不及地想要亲自处理。 　　魏黎受伤的第三天，沈意眠从郊外结束写生返回校园。 　　看到魏黎的脸时，她着实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回事。 　　魏黎自然是不会说是顾忱打的，只说跟几个哥们儿去酒吧时与人起了冲突，于是干了一架。 　　他脸上伤口的线还没拆，眼睛旁边的乌青也还未完全褪去，看起来很是骇人。 　　本来在写生那几天，沈意眠已经想好了要跟他好好谈谈分手的事，可看他现在这个模样，又实在不忍心提。 　　而魏黎心里也在盘算着，到底要怎么说才能看起来合情合理，还不会被其他人说他是“渣男”。 　　毕竟前一段时间他还主动跟沈意眠示好，而沈意眠也“原谅”了他。 　　他时不时就在朋友圈里秀个恩爱，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沈意眠喜欢得不得了。 　　这么突然说出分手，好像怎么样都会引人怀疑。 　　他就这么犹豫着，一直等到距离最终期限只剩两天，还没想出什么“万全之策”。 　　黄艾琳见他一直没有动静，有些急了。 　　但每次一催，魏黎就嫌烦，久而久之她也不敢频繁去问。 　　到了下午，她实在是有些沉不住气，直接从自己学校打了个出租到了美院。 　　虽然不知道沈意眠住哪，但她知道她的年级和院系。 　　到了宿舍区，她一栋一栋的去问，终于找到了沈意眠寝室所在的那栋楼。 　　她借口说是自己手机没电，找宿管阿姨帮忙叫人。 　　阿姨上楼去看了一圈，说是沈意眠去上课了，不在寝室。 　　来都来了，黄艾琳不准备就这么走掉。 　　她干脆坐在寝室楼下的椅子上，一直盯着门口，直到快五点时，沈意眠终于和叶葵还有何家衍一起出现，一路有说有笑的走了回来。 第70章 如释重负 　　几人约了待会一起去学校外面新开的川菜馆吃饭, 何家衍说他在楼下等，让两人快点上楼放东西。 　　黄艾琳干坐了一个多小时，看到沈意眠此时还事不关己的一脸轻松, 顿时就来了气。 　　她大步走到沈意眠面前, 挡住两人去路, 瞪着她没好气道：“沈意眠是吧？” 　　叶葵看了沈意眠一眼, 后者也是莫名其妙，有些茫然的问她：“你是……？” 　　黄艾琳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魏黎想跟你分手, 但是他这个人心软, 不好意思跟你说, 所以我来帮他说。你也不用想着挽回什么的，因为他已经对你没感情了。看在都是女孩的份上, 我劝你识相一点, 就接受这个现实吧，别把自己搞得太难堪。” 　　她一股脑的说完，沈意眠还在那发懵。 　　倒是叶葵先反应过来, 立刻怒火中烧地扬起下巴：“你谁啊你？！跟谁在这儿趾高气昂呢！” 　　不远处的何家衍察觉情况不对, 立刻也跑了过来。 　　“什么事啊？” 　　叶葵立刻告状：“这个疯女人一过来就说什么魏黎要跟眠眠分手！还说什么让眠眠识相一点！有病吧！” 　　“你……你才有病！” 　　黄艾琳立刻冲着叶葵怼了一句，又转头对沈意眠道：“你听清楚了吧？你跟魏黎已经分手了！你别缠着他啊！” 　　叶葵像只护主的小狗, 脸都气红了：“你说分手就分手啊？！你是他妈啊？！” 　　“你他妈说什么？！” 　　黄艾琳跟叶葵卯上了，朝她身前冲了过去。 　　沈意眠连忙挡在叶葵身前，终于开口问黄艾琳：“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你说的？魏黎呢？” 　　黄艾琳此时只顾着宣告主权，完全忘了顾忱的告诫。 　　她冷哼一声，“你还不知道吧？五一期间我和阿黎去镇北的事？还有四月初那次他跟你说要回趟老家，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她很得意地拿出手机, 打开相册将她和魏黎的一些亲密合影一张张翻给她看。 　　“现在信吗？” 　　沈意眠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叶葵和何家衍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眼中有些担心。 　　黄艾琳看到沈意眠的表情，胜利般的扬起下巴，像是有些怜悯地瞥了她一眼。 　　“你还真以为他没你不行啊？我就好心告诉你吧，其实他早就想跟你分手了，无非就是他这个人太善良，怕伤害你不敢告诉你。你知道他怎么评价你的吗？” 　　何家衍预计到接下来的话绝对不太好听，立刻沉声道：“够了！有什么事让魏黎当面来说，躲在女人背后算什么男人？！” 　　黄艾琳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哼！你们是嫉妒他身后有我吧。我告诉你们，魏黎说……” 　　她顿了顿，忍不住低头笑了几声，又看向沈意眠：“你啊，除了漂亮，一无是处。不但生活里无趣，床上也无趣……” 　　话音刚落，叶葵忍无可忍，冲上前直接一个大嘴巴子甩了过去。 　　包括黄艾琳在内的余下三人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到前者气得抬起手臂想要还手，沈意眠立刻上前抓住了她。 　　“你敢打我？！我妈都没打我！！！” 　　黄艾琳像疯了一样嚎叫着挥舞着双臂，沈意眠只能将她拦腰抱住往反方向拖。 　　另一头，叶葵也不甘示弱，不顾自己散落的发夹，还伸手指着她骂：“不要脸！贱人！垃圾！” 　　何家衍不能帮她打黄艾琳，只能将叶葵抱住安抚：“好了好了，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你是公主，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旁边路过的学生看见有人打架，立刻过来看热闹。 　　黄艾琳一看人都过来了，立刻指着叶葵朝着人群大喊：“那个女的打我！我要报警！” 　　叶葵都被她气笑了，一把从何家衍的怀中挣脱，对着围观群众大声道：“大家都看看啊！这个女的，和别人的男朋友搞在一起，还上门挑衅和侮辱正牌女友，见过这种不要脸的人吗？还恶人先告状！” 　　她这么一说，大家纷纷开启吃瓜模式，还有些人拿出手机对着黄艾琳开始拍摄。 　　黄艾琳虽然嚣张，但也知道她和魏黎的关系还不够光明正大，经不起深扒。 　　她本来也没准备把事情闹大，都怪这个叶葵搅局，让她一时失去了理智。 　　回过神来之后，她立刻用手挡住脸快步跑开。 　　叶葵还想去追，却被沈意眠伸手拉住，说：“别追了。” 　　叶葵还在忿忿：“她都说得那么难听了，你还能忍？！” 　　沈意眠其实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刚刚听到黄艾琳说的那些，除了说她床上无趣那件事让她有点莫名其妙之外，她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愤怒或是难过。 　　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丝诡异的如释重负。 　　她原本还担心提分手会不会伤害魏黎，现在来看，是自己多虑了。 　　她的第一段感情，是她过于盲目，稀里糊涂的开始，也稀里糊涂的结束。 　　现在想来，明明有很多细节都能预见到结局，她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忽略和将就。 　　谈恋爱，果然还是要忠实于自己的内心。 　　只是此时看着叶葵为了她气得通红的脸，她突然觉得鼻头发酸，眼睛也渐渐红了。 　　叶葵见到她这个表情，还以为她是因为魏黎出轨的事，立刻收了刚刚的暴脾气，将她拉到一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哎呀……这种渣男不值得为他难过，像你这样的，什么样的好男孩找不到啊。不哭不哭～” 　　沈意眠心中一暖，突然伸手抱住她。 　　“小葵，谢谢你。” 　　这样一来，叶葵反倒被她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呀……这有什么好谢的嘛……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和魏黎那什么的啊……居然不告诉我？也太——” 　　还没等她话讲完，沈意眠猛的一抬头：“我没有！我真没有啊！我们连接吻都没有好不好！” 　　叶葵和何家衍互看一眼，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总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参与这种私密话题好像有些别扭。 　　“那刚才那个女的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啊！” 　　何家衍这时才回过头来，“估计是那个姓魏的口嗨吧，现在有些傻逼男的就这样，好像能显得自己多能耐似的。” 　　“咦～” 　　叶葵做了个嫌弃的鬼脸：“这人也太恶心了吧……” 　　沈意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将手里的包递给叶葵：“小葵，你帮我拿上去一下，然后你俩先去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叶葵一把拉住她：“哎，你去哪儿啊？” 　　沈意眠说：“我去找魏黎，跟他说清楚。” 　　叶葵着急：“这种人你还去找他干嘛啊？” 　　可沈意眠还是道：“我觉得分手的事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叶葵立即拉过何家衍，“那我们陪你一起去！” 　　后者连忙点点头。 　　“不用了。” 　　沈意眠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没事的，我已经想清楚了，只是跟他说句话就走，别担心。” 　　“那……” 　　叶葵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你每十分钟给我报个平安，六点你要是还没结束的话，我可就冲过去了！” 　　沈意眠忍不住笑出来，“好，知道了。” 　　魏黎本来并不知道黄艾琳去找沈意眠的事，直到后者哭哭啼啼地找到他寝室来跟他诉苦。 　　他怕别人看到，特意将她拉到楼下的花坛后面。 　　然而在得知她做了什么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还将黄艾琳骂了一顿。 　　黄艾琳觉得自己挺无辜的，明明她的本意是想帮他。 　　可魏黎现在根本顾不上她，只想着怎么去跟顾忱交待。 　　他正烦着，听到不远处沈意眠叫了他一声。 　　黄艾琳一看见沈意眠，立刻呈现一副敌对姿态，像是随时都准备开战。 　　魏黎有些心虚地想赶黄艾琳走，可沈意眠只是淡定看了黄艾琳一眼，然后开口道：“我就是来跟你当面说一声，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分手。你也不用犹豫了，更不用让个女孩子来帮你出头。” 　　“不是……” 　　魏黎下意识想要解释，却被沈意眠冷冷打断：“你不用说什么了，我也不想听，就这样吧。” 　　说完，沈意眠又瞥了一眼还瞪着她的黄艾琳：“这种垃圾，你留着自己用好了。” 　　两人的情侣关系维系了将近半年，分手却只用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 　　沈意眠没有任何留恋，反而是一身轻松，又觉得有些讽刺。 　　顾忱说，等她长大了，会有机会接触到很多优秀的人。 　　可他当时也没说，同样有机会能接触到人渣。 　　恋爱不一定都是美好的。 　　也有丑陋，不堪，谎言，欺骗。 　　也许。 　　如果是顾忱，也许会不一样吧。 　　如果不是她一开始就是为了忘记另一个人，她大概也不会那么盲目。 　　可这些问题的答案，她永远不会知道。 　　大学校园里的八卦总是传的特别快，到了晚上，黄艾琳下午的那场闹剧已经被PO到学校论坛上人尽皆知。之后，这事又很快变成各个聊天群里的素材。 　　大家根据视频里的线索，很快就锁定了这次八卦事件的两位主角。 　　当推理出那位出轨男主角是一向以“好男友”形象示人的魏黎时，大家更是炸了锅。 　　这对CP本来就因为颜值在校内颇受关注，因此这个事情一爆出来，两个人的大名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陆美。 　　接着，就有热心网友八出，视频中的小三黄艾琳就是总出现在魏黎直播间的那个“抹茶星冰乐”。 　　于是“网红出轨女粉丝”的关键词也很快在魏黎直播的视频平台出现，一时间有不少人都去私信骂他渣男。 　　叶葵也没有想到自己当时为了给沈意眠出头无意中把事情闹的那么大，虽然后来何家衍提醒过她，但她那个时候完全没当一回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去跟沈意眠道歉，沈意眠却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啊，反正做错事的又不是我，他现在也是咎由自取，也能给其他妹子提个醒吧。” 　　叶葵一听，好像是那么个道理，顿时又好了。 　　而另一边，高泓可没有沈意眠这么淡定。 　　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走向这么不受控制，有些战战兢兢地去给顾忱汇报。 　　“我们是盯着魏黎来着，结果没想到黄艾琳那边……” 　　顾忱翻看着网上的言论，基本都是一边倒，没人会觉得是沈意眠的问题。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算了，就这样吧，总是要知道的。” 　　虽然不想让沈意眠觉得自己交往的人那么丑陋，但总不能把她困在牢笼里不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 　　何况，他们俩现在，确实是已经分手了。 　　他朝高泓摆摆手，“好了，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高泓微微躬身，“好的顾总，您也早点下班吧。” 　　走出总裁办公室，高泓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 　　这几天为了魏黎的事，他很累，但他知道，顾忱更累。 　　这段时间养老社区项目正在关键阶段，整个公司管理层都是全力以赴，顾忱更是一马当先，甚至是熬了几个通宵。 　　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分心去想沈意眠的事。 　　高泓感慨着摇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真替老板着急。 　　正想着，顾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见他还没走，顾忱朝他扬扬下巴，说：“一起走吧，我送你。” 　　夜已深，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 　　车子经过陆美门口，阿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车速明显降了下来。 　　高泓偷偷看了一眼顾忱，见他正一瞬不瞬看着窗外大门口的方向。 　　他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道：“顾总……要不要……去看看沈小姐？” 　　都分手了还等什么啊。 　　上啊！ 　　顾忱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高泓与他共事多年，一向最懂分寸，从来不干涉他的私事。 　　今天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高泓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立刻有些后悔的收回目光，当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顾忱默了半晌。 　　他并不是没想过，甚至从知道沈意眠分手的那一刻，他就想恨不得立刻看到她。 　　但最终，他也只是派人去学校暗中观察，确定她情绪看起来还算不错，才稍稍放心下来。 　　现在学校里都知道，沈意眠刚刚和男友分手，若是被人发现她当晚就去见其他男人，那些人又会怎么想怎么说？ 　　现在大家都支持她是因为她是弱者，但在舆论中央，所有人都喜欢「完美受害人」。 　　一旦发现什么端倪，风口可能马上就变。 　　这件事闹的这么大，本来跟他也有关系。 　　他不想再给她惹麻烦了。 　　窗外的陆北校园像倒带般向后，他收回目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应高泓的问题：“还不是时候。” 　　- 　　魏黎出轨的事情在陆美内部的讨论热度高居不下，连续几天都挂在学校论坛的热门榜上。 　　和沈意眠分手后的一周，他每次出门都要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可以说之前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臭名昭著。 　　而更令他不能忍受的是，他的社交账号也因此陆续掉了十来万粉，营销收益直线下降，而最新的评论全都是骂他的。 　　就连学校的导师也知道了这件事，特意找他过去谈话，让他注意风纪。 　　一开始，他还觉得是有些对不起沈意眠。 　　但渐渐的被人骂多了，他自己也觉得委屈。 　　劈腿的事情去了多了，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骂的这么惨？ 　　那些骂他的，好像大部分都是女生，而跟他关系好的几个兄弟，也没觉得这事有多么的十恶不赦。 　　尤其是当初跟他通风报信过的那位男社员，还挺为他不平，总觉得他是不是被沈意眠给坑了。 　　“哥，我跟你说啊，搞不好真是。劳斯莱斯啊，哪个女的会不动心。会不会是她本来就想跟你分手，故意搞这么一出逼你啊。” 　　魏黎突然一个激灵。 　　对啊。 　　他怎么没想到沈意眠和顾忱有可能是一伙的呢。 　　这两人本来就有问题，男的来逼自己分手，女的装无辜，最后坏人他来做，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吗。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脑子里不停回忆着沈意眠和顾忱的交集。 　　但他记忆里，只有三月份孟窈画廊开业时两人曾短暂同框，还没什么交流，难道是他想错了。 　　再往之前…… 　　突然，去年沈意眠生日第二天的情形突然就蹦了出来。 　　他记得，当时沈意眠在别人家留宿，她说是她舅舅。 　　当时他跟那个男人通过电话，那人的声音很低很沉，就像…… 　　就像顾忱。 　　那人还住在一个高档小区，应该不是一般的有钱。 　　这么一拼凑，那人必定就是顾忱。 　　原来从他们没有交往开始，这两人就已经勾搭上了吗？ 　　魏黎先是生气，后来又有些兴奋。 　　像是破了什么案子一样。 　　想清楚这件事的第二天，陆美的论坛上就出现了所谓的“反转贴”。 　　帖子中说，沈意眠在和魏黎交往期间同时与某一富商交往，之后因魏黎不同意分手而故意构陷他，从而上演了一出怒斥小三的大戏。 　　而当时的当事人黄艾琳也跳出来指认，当时确实是配合沈意眠演了一出戏而已，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出轨。 　　帖子下面，不少男生出来声援魏黎，说沈意眠心机歹毒，为了攀上有钱男人不折手段。 　　还有几位“知情者”表示，确实看到过沈意眠好几次上了一辆老男人的豪车，两人后来还进了酒店。 　　此贴发出来还不到半小时，舆论风向已经完全逆转。 第71章 相什么亲？！ 　　虽然所谓的“爆料”细想之下是漏洞百出, 但看客们一向对“反转”这件事颇为热衷，帖子一出来，就流传得到处都是。 　　发帖时间正好是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时间, 沈意眠刚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就被不少人侧目着指指点点。 　　“就是她吧？” 　　“真没想到是这样的人……真能装啊……” 　　“心太狠了……” 　　“平时看她像是人挺好的啊。” 　　“顶级绿茶怎么能让你看出来。” 　　沈意眠和叶葵渐渐感觉到不对劲, 后者立刻去翻校园论坛, 就见那个所谓的爆料贴已经被顶成了HOT，回帖数高达大几百, 大多都是在骂沈意眠的。 　　叶葵气急：“这些人有没有脑子啊？连证据都没有就跟风黑！” 　　沈意眠连忙拿过叶葵的手机翻了几页，确定没有人说出那个“富商”是谁, 暗中松了口气。 　　她当然很清楚, 这事肯定和魏黎有关,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会把顾忱莫名其妙的拉下水。 　　为了避免被围观, 沈意眠没有去食堂, 转而直接回了宿舍。 　　她想了一会儿，担心这件事对顾忱有影响，还是决定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 　　和魏黎分手的事, 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 　　如今要她讲出来龙去脉, 她反而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始。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那个……我……我跟魏黎……分手了……” 　　顾忱轻轻“嗯”了一声, 没问为什么，只问她：“你还好吗？” 　　沈意眠点了点头，突然又意识到他看不到，连忙道：“还好。” 　　她还在盘算着今天的事情该怎么跟他说，电话里一时很安静。 　　顾忱立刻有点紧张，“真的还好吗？要不要……我来看你？” 　　沈意眠本来就在为那个“和富商交往”的绯闻头疼, 立刻心悸地脱口而出：“不用了！” 　　听她答得迅速又果断，顾忱的心一沉，更多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这样的老顾，今天学校论坛上有个帖子……说我和你……” 　　沈意眠觉得自己讲出来那些话实在是有些难堪，但还是坑坑巴巴的讲了出来，又连带着之前闹出的那些事，也一并告诉了他。 　　之前的事情顾忱非常清楚，可刚刚爆出“反转”的事他却并不知情。 　　听沈意眠说完，他立刻打开电脑去搜她说的那个学校论坛。 　　帖子很好找，就在主页最显眼的位置。 　　顾忱只点开看了几秒就面色铁青地挪开视线。 　　“我知道了，我来处理，你别担心。先挂了，稍后我联系你。” 　　还不等沈意眠问句“会不会影响你”，顾忱就急匆匆挂了电话。 　　沈意眠听着那头滴滴滴的断线声有点懵。 　　她电话来的意思原本是想道个歉，根本没反应过来顾忱说的“处理”是个什么意思。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就在她和顾忱通完话半个小时之后，所有关于所谓的“爆料”和“反转”的帖子一律在网上再也找不到了。 　　很多后来的八卦者点开群里传播的帖子链接，全部都显示“内容不存在”。就连有些引用原帖的视频，也被全部下了架。 　　但即使是这样，之前看过帖子的人还是会口头传播或转发一些截图，还有些人因为帖子被删的事情更加怀疑有所谓的“资本”参与其中，来帮沈意眠“洗白”。 　　事情发展到第二天，虽然传播力度没有前一晚那么大了，但舆论风向却还是明显倒向魏黎。 　　然而到了中午，魏黎的社交平台账号上突然发布了一则视频。 　　视频中，出现了他通过各个社交软件聊骚女孩甚至YP的记录，时间跨度长达三年。 　　这则视频发布之后，立刻就被转发到了陆美的校园网上。 　　很快，魏黎的几个前女友都出来现身说法，表示完全不知道他和自己交往期间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并有意无意间透露出此人人品欠妥。 　　就连以前跟他约过的某几位女生也出现在帖子里，说他当时明明号称自己单身，她们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魏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账号怎么会发布这样的东西，想登陆进去删除，却发现密码都被改了。 　　联系平台，客服也只是按部就班地表示会记录上报，但是迟迟没有回应。 　　就在等待反馈的间隙，他的账号又发布了一则视频。 　　其中，便有他和某位学生商量着怎么发帖来“锤死”沈意眠的聊天记录。 　　【网友都是傻子，就喜欢反转故事】 　　【管它有没有证据呢，干就完了】 　　【到时候我就出来说我亲眼看到他们进酒店了，再加点细节，网友肯定信】 　　【你多找几个人去当“目击者”啊，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似乎是怕网友们怀疑记录是伪造的，发布视频的人还很“贴心”的又贴了一个音频作为佐证。 　　那是魏黎和黄艾琳谈论这件事时的录音，但掐去了女方，只留了魏黎说要“弄死沈意眠”的部分。 　　各种证据确凿，魏黎再也没有任何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虽然大家知道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他自己放出来的，肯定是有人整他。 　　但这样一个满嘴谎话的人，被曝光后还要给女孩子泼脏水骂网友，大家都觉得活该，甚至解气。 　　一场闹剧，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就彻底将魏黎打落谷底。 　　叶葵和何家衍大呼痛快，都说那名黑进魏黎账号爆料的“热心网友”实在是神。 　　只有沈意眠心里清楚。 　　这一切背后的人，一定是顾忱。 　　回想起来，自从认识他之后，好像每次遇到什么困难，出来帮她的，都是他。 　　只要他一句“别担心”，到最后事情总能圆满解决。 　　小时候，她总觉得他像是神仙，无所不能。 　　可慢慢的，她能看到他的辛苦，知道他为了那些承担，其实付出了很多。 　　她突然想起在市郊写生那晚，顾忱半夜里来看她，临走前跟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老顾都站在你这边。” 　　他做到了。 　　而且，他一直都在。 　　- 　　魏黎的事情在学校闹得很大，连带着他大二时参加市里比赛伪造参赛条件的事也被挖了出来。 　　期末考试之前，陆美出了通告，对他进行了严重处分。 　　而黄艾琳早在得知他在和自己交往期间还有其他聊骚对象时，就已经倒戈向了顾忱那边。 　　学期结束，沈意眠从观星社退出，也并不考虑加入其他社团。 　　她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只学习，不恋爱，也不搞那些七七八八的，有空不如找点兼职做做，还能赚点小钱。 　　回江临过暑假的前一天，她正在寝室收拾行李，顾忱给她发了条信息，说是让她到学校门口来。 　　跟魏黎分手之后，两人一直没有见过面。 　　也就是上次出了论坛那事，顾忱问过一次，沈意眠当时怕舆论影响没有答应。 　　在那之后，她有几次想去找他，但又觉得自己和男朋友分手了就马上去见别的男人，怕顾忱觉得她轻浮，左思右想还是没去。 　　收到他的信息，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拿了手机就往外跑。 　　满头大汗地快到门口时，她又重新放慢了脚步。 　　到了大门外，她环顾了一周都没看见顾忱的车，连忙给他发信息：【我到门口了，你在哪呢？】 　　顾忱很快回复：【出门右边直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就能看到】 　　沈意眠顺着他的指示，足足走了快十分钟，才看到顾忱的车停在路边一个很不显眼的巷子口。 　　看到她的身影，顾忱连忙打开后车门，探出头朝她招了招手。 　　沈意眠连忙跑过去钻进车里，还不忘跟前面的阿光打了个招呼。 　　“怎么把车停这么远啊？” 　　沈意眠一进去就伸手扇着风。 　　她本来跑了一路就已经汗流浃背的，后来又走了这么远，感觉自己都快要中暑了。 　　顾忱连忙给她递过去一杯奶茶，又将冷气风口朝她这边调了调，说：“抱歉，我怕停你学校门口影响不好。” 　　沈意眠接过奶茶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啊……现在都没人说那件事了，其实没事的，清者自清嘛。” 　　她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奶茶，突然又怔了一下，低头看着奶茶杯子。 　　那是她平时最喜欢的奶茶牌子，店铺就在学校大门口不远处，她时常去买。 　　她有些不解地看向顾忱:“你怎么会买这个啊？你不是不喝奶茶的吗？” 　　顾忱笑了笑，说：“看你朋友圈老发。” 　　本来上车时还好好的，听他这句话，沈意眠莫名就有点心跳加速。 　　她猛吸一口奶茶，眨了眨眼，岔开话题问他：“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慢点喝。” 　　顾忱又递给她一张纸巾，指指她的嘴角。 　　“我明天要去美国出差，可能得去两个星期。” 　　沈意眠接过纸巾擦了擦嘴，有些不太明白:“哦……所以呢？” 　　顾忱一直凝着她的脸，说：“怕你有事找我，提前跟你报备一下。” 　　沈意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垂下眸又喝了一口奶茶。 　　“哦，我明天就回江临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顾忱轻轻“嗯”了一声，问她：“暑假有什么安排？出去玩吗？” 　　“本来是想和小葵一起出去玩的，不过也没想好去哪，先回去住一阵子再说吧。” 　　“我在克洛岛那边有栋临海别墅，那边是免签，交通也方便。你和你同学要是有兴趣的话，我让人给你们安排。” 　　“……啊？” 　　沈意眠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不……不用了吧……那是你的房子啊……” 　　虽然顾忱对她一直很好，但这个也太不把她当外人了吧。 　　她正心里琢磨着，就听到顾忱轻笑：“我的就是你的，不用客气。” 　　什么“我的就是你的”。 　　沈意眠心里开始咚咚咚的打鼓。 　　这个男的今天怎么回事？ 　　尽说些容易让她误会的话，搞得像是在勾引她。 　　一想到这里，她又赶紧打住。 　　什么勾引啊。 　　她想的也太美了。 　　高风亮节的顾总哪能跟这种词沾边。 　　当初她衣冠不整的在他面前，这人可是半分春心都没动，还义正严辞的把她凶了一顿。 　　呵。 　　想到这里，突然还有点生气呢。 　　“不用了，哪能老麻烦您呢～” 　　顾忱：…… 　　从这个微妙的“您”字，他莫名听出了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 　　他也不知道沈意眠这是怎么了。 　　明明刚刚还带点羞涩，就想逗逗她，怎么突然就像是生气了。 　　“那……你要是改变主意了，就联系阿光。” 　　“不会的。” 　　“……” 　　顾忱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饿了没有？带你去吃饭？” 　　沈意眠刚要回答，叶葵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人呢？不是说好大家一起去吃个饭吗？就差你了。” 　　“你们先出来，我就在门口呢。” 　　沈意眠慌忙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那个……我们寝室今天约好了，大家回家之前聚一聚。” 　　说完，她又小声嘀咕了句：“你又不早说……” 　　顾忱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抱歉的笑笑：“是，应该提前约你。那你去吧，等我出差回来再说。” 　　“嗯。” 　　沈意眠点了点头，转身推开车门。 　　一只脚刚落地，她又回过头来看向顾忱：“你去两周？” 　　“嗯。” 　　“哦。” 　　沈意眠垂眸抿了抿嘴，才最终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那你要按时吃饭啊老顾，你瘦了好多。我走啦。”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顾忱转头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小姑娘穿着一件粉紫色格纹连衣短裙，出落的比之前更为窈窕了些。 　　黄昏的夕阳洒在她身侧，像是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 　　她扬起的发丝闪闪发光，裙摆也随着这仲夏暖风微微舞动。 　　突然，女孩停下脚步，回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背光之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也看不见车内的自己。 　　但那一刻，顾忱扬起唇角。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夏夜，他却看见了这世上最美的光。 　　- 　　顾忱出差从美国回来时，比预计时间要晚了几天。 　　本来一行人订的航班是从洛杉矶直飞陆北，可高泓看老板这段时间一直像是很急于回国，立刻意会地问他要不要把目的地改签到江临。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项目情况吃紧，顾忱计划留在江临的时间不过一个周末。 　　一下飞机，他就给沈意眠打了个电话，故意没提自己已经回国的事。 　　出差期间他实在是太忙，只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再就是偶尔发发信息。 　　小姑娘也是说到做到，确实没有“麻烦”他去克洛岛，除了去爷爷奶奶家玩了一周以外，其余时间都待在江临。 　　接到他电话，沈意眠以为他还在美国，还问他：“你现在那里应该是凌晨吧？你怎么不睡觉啊？” 　　顾忱故意没直接回答她，反问：“你在干嘛呢？” 　　沈意眠一边在玄关穿鞋一边抱怨着：“别提了，这么热的天，我妈居然让我出去相亲！你说她有没有人性？” 　　顾忱正推着箱子往出租车站台走，当即脚下一刹，说：“什么？” 　　沈意眠压低声音：“我没告诉她之前谈恋爱的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闲了，说是有个什么阿姨的儿子，非要我见见，我准备去蹭个饭就回来。” 　　机场大门外车辆来来往往，行人三五成群。 　　看着眼前忙碌景象，顾忱莫名觉得烦躁。 　　“你现在这个年纪，相什么亲？！” 　　电话那头传来关门声，沈意眠的声音稍微大了些。 　　“就是啊，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说我现在不想谈，她非要我去见见再说，是有多怕我嫁不出去。” 　　沈意眠按下电梯，继续道：“算了，你也知道我妈的脾气，我要是不去的话，她又得念叨我好几天。我现在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嘛。” 　　等待出租车的队伍排得很长，顾忱远远看了一眼，又转身走回航站楼，准备改到出发层去拦那些刚刚送完客的空车。 　　大概，那样可以快一些。 第72章 让老顾来爱你 　　“去哪见面？” 　　顾忱问。 　　沈意眠进了电梯, “就在我初中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听说是新开的，叫什么落日花园吧好像。我估摸着……对方好像还挺文艺的……” 　　“现在过去？” 　　“对啊, 我都出门啦, 要不还是打个车过去吧, 太热了……” 　　“打什么车！” 　　顾忱下意识脱口而出。 　　说完, 他又自己哽了一下：“那个……英德附近一直挺堵的，我觉得你还是坐地铁比较保险。” 　　沈意眠有些犹豫：“现在才三点哎……不会堵吧……” 　　“万一呢？” 　　“……” 　　沈意眠觉得, 顾忱一向考虑周到，听他的应该也没错。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也是, 那就坐地铁吧。唉……还要走去地铁站, 好晒啊……” 　　顾忱现在没心情更没功夫听她抱怨地铁, 并且巴不得她坐的地铁行驶如龟。 　　他人已经快步到了二层的出发大厅，到门口时, 背上已经热的炸出一身汗来。 　　“那你先去吧, 到了跟我说一声。” 　　说完，顾忱便挂了电话去拦车。 　　“……” 　　沈意眠听着突如其来的断线声，挺莫名其妙的。 　　且不说这人对自己要去相亲的事这么无动于衷, 竟然敢挂她电话, 真是讨厌死了。 　　其实今天的这次会面，裴舒玉并没有说是“相亲”, 只说是有个朋友的邻居家有个儿子，据说还是跟她一个初中毕业的，如今也考到了陆北。 　　于是两家家长一合计，觉得可以介绍认识一下，就有了这么一出。 　　沈意眠和顾忱说起这事时，故意用了“相亲”这个字眼, 就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结果，什么反应都没有。 　　还挂他电话。 　　现在，她倒是真有点想去相亲了。 　　顾忱一上车就先让司机往英德中学的方向开，然后打开地图搜索“落日花园”。 　　结果，根本没这个地方。 　　他也不可能直接去问沈意眠她是不是记错了，只能决定到了那边再去找。 　　在他的一路催促之下，司机已经是很火大，觉得自己再开快就能直接去开火箭了。 　　要不是看这位乘客长得帅气场又强，他早就半路把他扔下去了。 　　平时要四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只花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附近。 　　然而距离英德中学还有两条街时，路况突然变得极为拥堵，车流近十分钟几乎一动不动。 　　刚刚还觉得这个时间不会堵车，只是吓吓那丫头，谁知诅咒竟到了自己身上。 　　顾忱无奈地看着窗外，内心正焦灼着，沈意眠就给他发来信息：【还好坐了地铁，我看地图上这片都红了，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顾忱：…… 　　狗屁的“先见之明。 　　这应该叫“乌鸦嘴”才对吧。 　　顾忱：【你到了？】 　　眠宝：【还没有，还有两站】 　　前面的车还不见动，顾忱再也没耐心等下去，直接塞给司机两张一百，说：“师傅麻烦你开后备箱，我要下车。” 　　司机真是求之不得，立刻开了后备箱。 　　正要把找零从窗口递出去，就见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帅哥已经拉着行李箱走了。 　　“哎？？？” 　　他拿着钞票一脸无奈，“这是多着急啊……” 　　顾忱拖着箱子一路快走，等到了英德中学门口，背上的衬衫已经汗得透湿。 　　他沿着学校门口的那条路从头到尾走了一遍，根本没看到什么“落日花园”。 　　直到走到拐角的另一条街，他才终于看到了一个黑白色系的咖啡店招牌——日暮花园。 　　“……” 　　顾忱头一次感觉这么无语。 　　透过店里的落地玻璃窗，他看到靠窗的位置有个年轻男孩独自坐在那，像是在等人。 　　那男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长得文质彬彬的，皮肤很白，五官也很清秀，似乎是女孩子们会喜欢的那种长相。 　　沈意眠没给他发信息，应该还没到。 　　顾忱刚刚松了口气，就看到前方路口，他刚刚想的那个人正一脸茫然地东张西望，嘴里还自言自语念叨着什么。 　　顾忱好气又好笑地轻哂一声。 　　这冒冒失失的丫头，肯定是跟他一样找不到什么“落日花园”。 　　他将箱子放在路边，朝沈意眠快步走了过去。 　　后者四处张望间看到了他，顿时嘴巴半张，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你……你你……” 　　沈意眠吓得都结巴了。 　　顾忱走到她跟前，忍不住笑意：“我什么？”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沈意眠定定看着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顾忱倒是一脸坦然的答：“来见你。” 　　沈意眠愣了住，刚刚从地铁站步行过来之后热红的脸颊此刻愈发觉得有些潮热。 　　“什……什么啊……” 　　顾忱伸手，像是惩罚般地揉乱她的头发，“我再不来，你就要跟别的男人相亲了？” 　　沈意眠顶着一头乱毛眼神闪烁，小声道：“那还不是我妈要我来的……” 　　顾忱走近她一步，低头看着她：“那如果我不想让你去呢？” 　　沈意眠的心猛地一跳，心里有些猜测，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紧张地掀起眼帘看他一眼，“……啊？什么意思……” 　　紧接着，她就听到男人明确又坚定的回答：“别去。” 　　男人的身体慢慢逼近，声音却柔软了下来：“眠眠，让老顾来爱你，好不好？” 　　以前，他期待着有人能够好好爱她。 　　但现在，他再也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了。 　　盛夏午后的三点钟，那些蝉鸣和城市的喧嚣像是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 　　心脏也在那刻蓦地钝了几秒，又越来越快，像是要从胸口急跃而出。 　　沈意眠呆呆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多年等待的回应，是真的从那个男人口中讲出来了吗？ 　　她眼眶微红地再次向他确认：“老顾，你……你说什么？” 　　顾忱凝眸看着她，一字一句地温声重复：“让我来爱你。” 　　十八岁那年的生日，沈意眠坐在顾忱身边，对着生日蛋糕，虔诚地祈祷那个暗恋了多年的男人能够爱她。 　　她原以为那些愿望像是时间，悄悄溜走不留一点痕迹。 　　却没想到，有些成全只是来得晚了一些。 　　“眠眠，好不好？” 　　顾忱轻声问她。 　　沈意眠后知后觉的满脸通红，立刻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抬起头：“可是……孟窈姐姐……” 　　顾忱立刻道：“我跟她根本就没什么，只不过是小时候的一点好感罢了。这几年我们本来联系就少，她画廊开张的时候，我们也已经说清楚了。” 　　沈意眠抿了抿嘴，“她……真的不是你的白月光？” 　　顾忱叹了口气：“真的不是，就没有什么白月光。” 　　他伸手温柔整理她刚刚被自己揉乱的头发，“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但我发誓，我只喜欢你一个。” 　　沈意眠撇了撇嘴：“哼……之前还嫌我是小孩呢……” 　　顾忱失笑，“还揪着我过去的错误不放啊？” 　　沈意眠瞪他一眼：“你过去的错误深深伤害了我，你却一笑而过。” 　　顾忱看着她那个小表情就想笑，一点都没了刚刚舟车劳顿的疲惫。 　　他伸手揪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说：“那你罚我。” 　　沈意眠的脸本来就已经很红，这下连带着耳朵都像是滴血般。 　　她慌乱地打掉顾忱的手，“罚……罚罚罚什么啊！” 　　顾忱愈发忍不住笑：“随你，想罚什么都可以。” 　　沈意眠压着疯狂想上扬的嘴角，挺傲娇地瞥他一眼：“那……刚刚那句话，你……你再说一次。” 　　“哪句？” 　　“就……你发誓那句。” 　　“我只喜欢你一个。” 　　“再说一遍。” 　　“沈意眠，我只喜欢你一个。”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是这七月里最动听的旋律。 　　沈意眠咬着嘴唇看着他，终于还是绷不住，低头弯起眼笑出来。 　　她要收回之前伤心时曾想过地那件事。 　　虔诚的许愿，原来是会成真的。 　　- 　　两人正在街边腻歪，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的「日暮花园」店内，走出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有些不确定地朝两人这边走了几步，才有些犹豫着开口：“沈意眠？” 　　沈意眠愣了一下，歪了一下身子，去看那个被顾忱几乎挡住半个身子的人。 　　“肖祁？” 　　沈意眠挺意外的，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熟人。 　　这几年她和肖祁也就是在某次过年时的同学聚会上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什么联系。 　　许久不见，肖祁已经长得很高了，站在那里瘦瘦长长的，依然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斯文模样。 　　“你来这逛街啊？” 　　肖祁瞥了顾忱一眼，似乎有点认生。 　　他有点尴尬地抓了抓腮，说：“其实……我就是宋阿姨介绍的那个……” 　　沈意眠着实是惊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他：“宋阿姨邻居的儿子……就是你？” 　　肖祁干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今天来的是我？” 　　“额……嗯，我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哦……呵呵呵……” 　　沈意眠尴尬地挤出一个礼貌的笑，“挺惊的……” 　　顾忱看看两人，心里庆幸着自己还好来得快。 　　这小男生紧张的样子，一看就像是对沈意眠有些好感，准备再续前缘。 　　肖祁又看了顾忱一眼。 　　对方一看就比自己大出好几岁，穿着很商务，虽然只是一件简单的浅蓝色衬衣，但就是不像那种普通的打工人，气场莫名强大，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和沈意眠又是什么关系。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壮着胆子开口询问：“这位是……？” 　　沈意眠这才回过神来，正想开口介绍，身旁的男人突然牵起她的手包进掌心，不徐不疾地答道：“你好，我是沈意眠的男朋友。” 　　肖祁立刻僵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沈意眠。 　　沈意眠此时也睁大了眼睛侧头看向顾忱，随即嘴角一抿，溢出一抹笑。 　　她脸颊微红着跟肖祁道歉：“那个……不好意思啊肖祁，我家里不知道，而且我也是刚刚脱单，没来得及告诉你，对不起啊，让你白跑一趟……” 　　顾忱在一旁开口：“不关她的事，是我刚刚才跟她表白，抱歉了肖先生。” 　　肖祁看着眼前二人一唱一和，反而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考入陆北音乐学院之后，他有好几次都想和沈意眠联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又听说了她恋爱的消息。 　　暑假之前，他在同学群里得知她分了手，又无意中知道了自己母亲的朋友和沈意眠妈妈认识。因此大人们提起这事时，他一点也不抗拒，甚至是有些窃喜，觉得缘分到了。 　　原以为这一次他终于有机会靠近她，没想到自己又晚了一步。 　　对于自己这种从小到大都优柔寡断的性格，他也觉得挺无奈的。 　　他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事实，豁达地冲沈意眠笑了笑：“没事，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顾忱见这人挺通情达理又很知趣，心里稍稍放心下来。 　　刚想拉着沈意眠离开，却听她说了句“等我一下”，就朝着肖祁的背影追了过去。 　　顾忱低头看着被她松开的手，心气有些不顺。 　　这才在一起几分钟，小丫头竟然就朝着别的男人跑了。 　　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能忍的。 　　那头，沈意眠跟肖祁说了些什么，对方连连点头。 　　然后，小姑娘又朝男人粲然一笑，然后才挥手告别。 　　顾忱一直紧盯着两人，直到沈意眠又跑回到他身边。 　　“你们很熟？” 　　见他疑问的眼神，沈意眠主动跟他解释：“不是啦，我拜托他不要跟他家里人说，你也知道那些妈妈辈的，他家要是知道了我妈肯定也会知道的。” 　　“你不想让家人知道？” 　　沈意眠低头默了半晌，“其实……之前，我妈说让我不要老去找你……我……我怕他们不太同意……” 　　顾忱心里一沉。 　　他最近一心只想着怎么把这丫头抢回来，竟一时忘了她家人的问题。 　　一年多以前，沈立曾经拜托他离自家女儿远一些。 　　虽然那个时候沈意眠才刚刚成年还是个中学生，跟现在的情况不太一样，但他也明白，沈立有这样的想法不仅仅是因为沈意眠的年纪，更因为自己的年纪。 　　其实他能够理解。 　　要是自己做了父亲，也不会放心把女儿交给一个大她十二岁的男人。 　　更何况，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说起来总会觉得有些“居心不良”。 　　要怎么跟沈家人好好说，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只能等他这阵子忙完项目的事，再从长计议。 　　他搂住沈意眠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没事的，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跟他们好好说。” 　　- 　　送顾忱去酒店的路上，沈意眠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回家要住酒店啊？” 　　顾忱说：“我就待两天，也懒得找人收拾公寓了，住酒店还方便点。” 　　沈意眠一听立刻泄了气地耷拉下肩膀，小声嘀咕：“啊～～～就待两天……” 　　顾忱见她嘴巴撅的老高，忍不住伸出手点了点，“最近公司有个很重要的项目，大家都很忙，我身为老板也不能偷懒是不是？等忙完这阵子就好了，到时候我好好陪你，好不好？” 　　其实沈意眠也知道他最近很忙。 　　这次见顾忱，他比之前在学校门口见到的那次又瘦了些，眼睛下面还明显的多了些黑眼圈，青色的胡茬也冒了出来。 　　虽然人还是帅的，但眸中却有遮不住的疲惫。 　　她其实挺心疼的，掀起眼皮睨他一眼：“忙你还过来……” 　　顾忱哭笑不得地揪了揪她的脸：“那你到底是想让我过来呢还是不想？” 　　沈意眠抬眸看他，突然靠在他身边紧紧的抱住他，软声呢喃道：“想啊，我巴不得你天天都在我身边呢。可是……我也希望你不要那么累嘛……” 　　顾忱搂住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臂，“我知道，我会量力而行。” 　　“嗯，毕竟你这个年纪吧……” 　　“……” 　　顾忱动作一顿，低头去看她。 　　果然，小姑娘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不慌不忙地话锋一转：“正是男人的黄金年纪！” 　　顾忱无奈又宠溺地睨她一眼，却又忍不住笑意。 　　到了酒店，沈意眠跟着顾忱上楼。 　　这次，顾忱没有住在自家的莱缦，而是选了一家近年来在江临口碑很好的新晋六星级酒店。 　　一来是想看看差距在哪，二来也是为了不一眼就被认出，让家里人知道他不打招呼就回了江临。 　　从下飞机开始，顾忱就出了一身汗，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味道，刚刚都不敢和沈意眠过于亲近。 　　一进房间，他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洗澡。但一看沈意眠坐在房里，他又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你……要不去做个水疗什么的？听说这家酒店的SPA挺不错。” 　　沈意眠正无聊的歪在沙发椅上翻着面前茶几上的酒店服务清单，听顾忱突然提起什么SPA，立刻狐疑地抬眸看他一眼，“干嘛？想赶我走啊？” 　　顾忱叉着腰看她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说辞，干脆直接道：“我要洗澡。” 　　沈意眠莫名其妙，“你洗呗。” 　　“……” 　　顾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喉中莫名有些干涸。 　　沈意眠见他还不动，盘腿直起身子看向他，“你……不会是觉得我会偷看你洗澡吧？！” 　　顾忱被她弄笑了，干脆顺着她的话逗她：“嗯，是有点不放心，毕竟你之前……” 　　沈意眠刷的一下满脸通红，气得拎起旁边的一个抱枕就朝他砸过去，“你要洗就洗，谁稀罕啊？！” 　　场面一时非常喜剧，顾忱也打消了心里的顾虑。 　　他蹲身拿起换洗衣服，然后转身看着沈意眠故意道：“那我去洗了，你不要进来。” 　　“……” 　　沈意眠立即朝他飞了个大白眼，“你想的美！” 　　一开始，沈意眠还在因为顾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耿耿于怀，然而随着洗手间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她的眼睛开始不自觉地就往那边瞟。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她有些坐不住了，开始在房里转悠。 　　转着转着，脚步不知不觉就摸到了洗手间门口。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洗完。 　　不会出什么事吧？ 　　嗯……怎么突然有点想上厕所了…… 　　洗手间是干湿分离的，马桶和浴室还隔着道磨砂门呢。 　　顾忱他……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沈意眠想着想着，还真有点尿急。 　　她犹豫片刻，伸手摸上门把，硬着头皮往下一拧。 　　门把纹丝不动。 　　…… 　　？？？ 　　这狗男人！ 　　居然把门锁了？！ 第73章 小流氓 　　顾忱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 沈意眠正窝在沙发里生闷气。 　　但她又不能表现出来，总不能自曝说她刚刚试图去开卫生间的门吧。 　　于是她五味杂陈地看了顾忱一眼，结果这一看, 脸颊又不自觉的发烫。 　　顾忱少有的穿着件样式简单的黑色T恤, 下身着一件米白色的休闲长裤, 头发还有些半湿, 发丝略微凌乱的搭在额前。 　　那件T恤不宽不紧，虽然不太贴身, 但依然能隐隐显露出那布料之下的肌肉线条。 　　V领设计不再像他平日里穿的那些衬衫一样包裹严密，难得的露出了他半截锁骨, 喉结也因此格外明显。 　　明明对于普通人来说没有任何亮点的搭配, 但这样的穿着在他身上却有一种微妙的说不出的性感。 　　沈意眠从没看过他穿这么“露”, 一时间竟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等她反应过来，又因为自己的这个“猥琐”举动而心虚的抬不起头来。 　　刚刚是谁信誓旦旦的昂起头颅说了句：谁稀罕？！ 　　可不就是她吗。 　　脸疼。 　　顾忱见她久久没有做声, 有些奇怪的问她：“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沈意眠目光四处闪躲：“没……没有啊。” 　　顾忱意味深长地凝了她几秒, 慢条斯理地朝她走了过去。 　　沈意眠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感觉自己心跳声大得让人有些心烦。 　　她闻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马鞭草味道，好像还有薄荷。 　　男人慢慢靠近, 在她身前停下之后突然俯身凑到她跟前。 　　两人的脸距离不到一拳, 他的深邃五官就像是特写镜头一样清晰的呈现在她眼前。 　　她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 　　屏蔽视觉之后, 嗅觉和触觉无限放大。 　　他的味道瞬间将她紧紧的包裹，逼近的体温灼得她浑身滚烫。 　　沈意眠正紧张地等待着，耳边突然传来顾忱含着笑意的声音：“你在干嘛？” 　　“……” 　　沈意眠缓缓睁眼，“……啊？” 　　顾忱一脸“正人君子”地扬了扬手上的发圈，眼中含笑：“发什么呆，扎头发的掉地上了都没发现。” 　　沈意眠：………… 　　就, 想分手。 　　顾忱看着对面的姑娘想发火又只能憋着的小表情，忍不住低头笑出来。 　　他拉过她的手将发圈套到她手腕上，又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蛋：“想什么呢？小流氓。” 　　“我……” 　　沈意眠的脸颊顿时晕上一抹潮红，“我还问你呢！你离我这么近干嘛？我害怕，你走远点！” 　　为了证明她所言属实，她还特意身体力行地推了他一把。 　　顾忱憋着笑问：“真的想我离远些？” 　　他那双眼睛像是带着钩子，眼尾微扬，似笑非笑，幽深又像泛着粼粼水光。 　　沈意眠也是奇了怪了。 　　之前的顾忱在她心目中一直板板正正，简直就是不解风情的直男。 　　现在，她怎么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小妖精”的意思了。 　　哦不对。 　　是老妖精。 　　毕竟他这个年纪…… 　　确实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沈意眠内心差点给他点了个赞，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悬崖勒马，义正严辞地怒斥：“你少在那里勾引我！我才不会被你的美色所迷惑！” 　　“……？？？” 　　顾忱真是哭笑不得。 　　他明明就是好好站在这好好讲话，怎么就算「勾引」了？ 　　小小丫头，思想还挺不纯洁的。 　　- 　　考虑到顾忱飞了十几个小时还没休息，两人就在酒店吃了个晚饭，之后顾忱将沈意眠送回了家。 　　沈意眠进门时，裴舒玉正在客厅看电视。一听到她进门，后者立刻福尔摩斯似的上下扫视她一眼。 　　“怎么回事？我听你宋阿姨说那个男生早就回去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意眠心里有点虚，立刻答道：“哦，我和他分开之后时间还早嘛，我就找同学出去逛了一会儿，又吃了个饭。” 　　“来来你过来。” 　　裴舒玉不甘心地朝她招招手，“宋阿姨说你们聊得一般，你跟我说说，是怎么个一般法？” 　　沈意眠极不情愿的走过去，“就是没什么好聊的呗，就……说不到一块儿嘛。” 　　“这只见一面能看出个什么嘛～我听说那个男生是学音乐的，你俩也算是同行啊，要不再接触接触？” 　　沈意眠莫名其妙，“学美术的跟学音乐的怎么就是同行了？哎呀妈……我现在还小，暂时不考虑这些，您以后别跟我张罗了，我谢谢您。” 　　这时，沈立刚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一听就知道裴舒玉在念叨今天“相亲”的事。 　　“就是，眠眠这才多大呢，急着谈什么恋爱。再说了，现在都是晚婚晚育，女孩子也要拼事业的嘛，我们家眠眠啊……早得很早得很～” 　　虽然沈立是向着她在说话，但沈意眠依稀觉得有些不秒。 　　那她跟顾忱交往这事要是被沈立知道……简直不敢想。 　　父女俩一唱一和，裴舒玉气得瞪了沈立一眼，“早什么早？又不是说让她谈了就结婚。女孩子嘛，要多接触不同类型的男生才能知道自己最适合哪种嘛。总不能看见一个，哦就他了，过几年才发现原来根本就合不来。” 　　裴舒玉掰起手指头：“你们算算啊，一个起码得谈个一年半载吧，加上中间的空窗期，谈三四个就七八年过去了。七八年什么概念？快三十啦！三十之后再遇到的男人，那水平是呈断崖式下降的知不知道？女孩子的青春很宝贵的，所以越早开始，选择面就越多。” 　　裴舒玉说得头头是道，让沈立都有点佩服，竟找不出说辞反驳。 　　沈意眠也听愣了。 　　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连谈几个男朋友都计划好了。 　　不过三四个…… 　　是不是有点多了。 　　她抓了抓头，有些无奈的苦笑几声：“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裴舒玉还想跟她理论，沈意眠连忙奔向卧室，“我要去洗澡了！热死了！” 　　身后，传来母亲大人心有不甘的呼声：“哎，你再接触接触！” 　　洗完澡，沈意眠躺到床上给顾忱打了个电话。 　　她将之前裴舒玉的话讲给顾忱听，问他怎么觉得。 　　顾忱回答得言简意赅：“不准跟他再接触。” 　　沈意眠无奈又好笑：“你就这点感想？” 　　顾忱这才道：“其实你妈说的也对，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沈意眠来了兴致，问他：“你之前？怎么想的？” 　　“觉得你还小，应该多接触些人，给自己多一些选择的机会，而不是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那……现在呢？” 　　顾忱那头呼吸很轻，语气也温柔。 　　“现在，我自私地希望你只看着那一棵树。同时也希望，那棵树是整片森林里最好的树。如果其他的树会伤害你，我希望那棵树能够足够强大保护你。这样的话，即使你放弃了那片森林，但是你仍拥有一棵森林里最好的树。” 　　沈意眠突然觉得有些鼻酸，“老顾……就算你不是最好的树，我也只看着你。我不在乎还会不会有更好的，我只要你就好了呀……” 　　顾忱默了半晌，说：“可是如果我不够好，我就没有能力保护你。” 　　沈意眠不以为意地“切”了一声：“我是找男朋友，又不是找保镖。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天天保护我。” 　　不是小孩子了。 　　是她以前最爱说的话。 　　顾忱会心一笑，温声道：“嗯，我们眠眠不是小孩了。” 　　沈意眠挺骄傲的，“当然了！我现在可女人了，你看不出来吗？” 　　“嗯……” 　　顾忱像是考虑般地拖长尾音，“好像……跟以前差不太多？” 　　“什么差不太多！差太多了好不好！” 　　“哦。” 　　顾忱似笑非笑地回她：“那下次我再好好看看。” 　　第二天一早，沈意眠六点多就醒了。 　　今天是她正式做顾忱女朋友的第一天，想一想还是觉得挺激动的，总觉得一切都像是不一样了，世界也是美好得不得了。 　　她躺在床上也兴奋得睡不着，干脆起来开始搭配待会出门要穿的衣服，备选方案换了一套又一套。 　　七点多，她试探性的给顾忱发了个信息，问他起来没有。 　　结果顾忱那边几乎是秒回：【早就起了】。 　　沈意眠正喜滋滋地猜测着他是不是也激动的睡不着，结果人家紧接着又发了一条：【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 　　郁闷了半晌，但终究抵不过心底满溢的雀跃。 　　既然他起床了，那她现在就可以去见他了。 　　她化了个全妆，又特意夹了头发，最后换上刚才精心挑选的那件特别显身材的淡绿色连衣裙，手指甲也提前一晚涂了漂亮的牛油果色。 　　八点不到，沈意眠跨着小包急匆匆走出卧室。 　　沈立正在阳台上锻炼，一看到她出来，眼睛立刻瞪得老大：“哟吼，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起这么早？” 　　沈意眠也没想到沈立居然也起来了，嘴里含糊地应声：“嗯……我出去一下啊。” 　　沈立这两年恢复得挺好，虽然手臂再也拎不了重物，脊椎也比之前更容易疼痛，但好歹双腿已经能够独立行走，虽然还有点不太顺畅，但并不影响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 　　他慢慢地从阳台走进来，看着沈意眠正弯腰换鞋，疑惑道：“这么早去哪啊？” 　　沈意眠背对着他转了转眼珠子，“额……我约了同学去打卡一家早餐店，很火的，去晚了就吃不到了。不跟你说了啊爸，我要走了！” 　　她鞋子还没穿好，就蹦着一只脚出了门。 　　大门“嘭”的一声关上，正在洗漱的裴舒玉闻声走了出来。 　　她嘴里叼着牙刷，看看沈立，再看看门口，一脸不可置信。 　　这个一放假就天天睡到九十点的女儿，今天是打了鸡血了？ 　　酒店餐厅内，顾忱看着气喘吁吁赶来的沈意眠有些好笑。 　　“干什么这么着急，饿了？” 　　“什么饿了啊，还不是为了见你。” 　　顾忱笑了笑，“我又不会跑，你晚一点也没关系的，不用配合我的时间。你要过来吃早餐，我晚些下来也可以，你在放假，怎么不多睡会？” 　　沈意眠瘪了瘪嘴：“你明天就要走，那我就想着早一点见到你嘛……我现在过来，起码可以多跟你待两三个小时呢，懒觉什么时候不能睡啊。” 　　还算得挺是那么回事的。 　　顾忱心里暖暖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对不起，等我忙完了，一定多陪你。先去拿吃的吧。” 　　酒店餐厅的早餐是自助式的，种类很多，中西式都有。 　　沈意眠眼睛都看花了，这也想吃那也想吃，最后忍不住拿了好多样。 　　她其实食量很一般，根本吃不完，但又不想浪费，于是就把剩下的推给顾忱。 　　都是些高热量碳水，顾忱还是有点不习惯。 　　但他又怕沈意眠误会他嫌弃她吃过的东西，还是来者不拒地照单全收。 　　他突然想起以前沈意眠在顾氏吃饭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像只仓鼠被她喂投着各种食物。 　　那是他饮食最「不健康」的一段时间，但也是对他来说最治愈的一段时间。 　　好像一看见那丫头在他身边吃得很香的样子，他就会觉得那一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至于那么糟糕。 　　吃饱喝足，两人返回房间休息。 　　回房的路上，沈意眠就感觉身上的裙子紧了不少。 　　她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精挑细选的装备，连忙摇摇顾忱的胳膊：“老顾，你看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顾忱凝眸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说：“你化妆了。” 　　“嗯，这个叫桃花妆。” 　　“什么意思？” 　　“顾名思义，就是招桃花嘛～” 　　顾忱幽幽看她一眼，“有了我，你还想招桃花？” 　　沈意眠冲他挤眼一笑：“只招你这朵大桃花！” 　　顾忱无奈的摇头笑笑。 　　沈意眠又拉拉他的袖子，“还有呢还有呢？” 　　顾忱又上下打量她一眼，“头发卷了。” 　　沈意眠着急地拉着他站定，又伸出手掌由上至下地在自己身前扫了个花手。 　　意思好像是：你再看看我。 　　顾忱的视线顺着她的手移动，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裙子很漂亮。” 　　沈意眠真是服了。 　　这男的长这么帅还单身到现在果然是原因的！ 　　“重点是裙子吗？是我的身材，身材！你女朋友在你眼里就只是一条裙子啊？” 　　她说得义愤填膺，顾忱忍不住又往她身上瞧了瞧。 　　那件裙子很修身，将她的身材曲线包裹得十分完美，后背的腰部是镂空设计，能清晰看到她凹下去的腰线和雪白无暇的肌肤。 　　他含笑看她几秒，突然伸手揽过她的腰，将人捞到身前。 　　“干干干……干嘛……” 　　沈意眠突然怂了。 　　顾忱稍稍松开她，语气头一次有些不太正经。 　　“那我总不能自动把裙子屏蔽吧？” 　　他温热的手掌贴着她的腰，气息像是羽毛在她耳边轻挠，酥酥麻麻的，却又欲罢不能。 　　沈意眠赶紧红着脸将他一把推开，装模作样地翻了个白眼：“流氓！” 　　顾忱笑：“嗯，我是老流氓，你是小流氓，正好凑一对。” 　　“谁要跟你凑一对啊……” 　　沈意眠嘟囔着，脚步不自觉地把加快，故意把顾忱丢在了后头。 　　大概是早上起的太早，刚刚又吃得太饱，沈意眠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困意就来袭。 　　顾忱接完一个电话回头，她人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他无奈地轻哂一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又轻轻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拉上窗帘，屋内光线立刻变暗。 　　顾忱开了一盏小灯，拿出电脑坐到窗台的茶几边。 　　隔不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转头看看她。 　　沈意眠侧身睡得很香，不知什么时候还在手里抱了个枕头。 　　屋内很静，除了隐约能听到的中央空调运行声，只有她清浅而极有规律的呼吸声。 　　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她偶尔会嘤咛两句，之后又翻个身继续睡。 　　在这不到一百平米的陌生房间，顾忱却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种归属感。 　　其实就像她说的，他们不需要一片森林，因为他们眼里，只有对方。 　　就算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两棵树，有她在的地方，那就是家。 　　沈意眠醒来的时候，懊恼的差点都要哭了。 　　“你怎么不叫我啊？都十二点了，我白白浪费了两个多小时～” 　　顾忱连忙坐到床边柔声安慰：“怎么能叫浪费呢？你这两个小时也是跟我待在一起啊。” 　　“可是……” 　　刚刚睡醒，沈意眠的脑子还有点不太灵光，一时也没觉得他说的哪里不对。 　　而且，一想到自己刚刚睡在了顾忱“旁边”，好像又有那么一点开心。 　　“要不要去洗个脸？我们出去吃饭？” 　　沈意眠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去看刚刚睡过的地方。 　　果然，粉底被蹭得枕头上都是，还有那旁边…… 　　是口水印吗？！ 　　慌忙拆了枕套扔进脏衣篓之后，沈意眠又进洗手间补了半个小时的妆。 　　出来时，顾忱已经坐回到了电脑前，正利用等待的间隙处理邮件。 　　渐渐从瞌睡中醒过来的沈意眠渐渐又觉得，这一早上过得真是划不来。 　　合着什么都没做，一觉起来，又要去吃饭了。 　　中午，两个人选了家日料店用餐。 　　一进门，一位站在收银台那边似乎在教育店员的女人立刻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沈意眠明显地感觉那女人眼睛一亮，视线立即就锁定在了顾忱身上。 　　不过一会儿，那女人就亲自来服务他们包间，并自我介绍说是这家店的创始人之一，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跟她提。她说话时，眼睛都是看着顾忱，还时不时地冲他笑笑。 　　其实这种情况沈意眠以前和顾忱一起出去的时候见了不少，但今天这个女的似乎格外主动，时不时的就进包间来问问菜品怎么样服务怎么样，还需不需要点些别的。 　　总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和顾忱说话，并且无视沈意眠的存在。 　　虽然顾忱没怎么理会她，而是全部都去问沈意眠，但后者还是有些不爽。 　　她这个大活人还在旁边呢，难道自己看起来这么不像顾忱的女朋友吗？ 　　都不忌惮一下。 　　于是在女人再次进来给他们添茶时，沈意眠故意翻着菜单，眼睛余光瞥着那女的，嗲兮兮地喊了顾忱一声：“老公～宝宝还想吃冰淇淋～” 　　她明显看到那女的身体一僵，茶水都从壶口撒了出来。 　　而对面正在喝水的顾忱更是始料不及，一口水卡在喉咙，呛得眼泪横飞。 第74章 忘了抱你 　　女人说了声“不好意思”, 连忙擦了桌子之后就转身离开。 　　沈意眠“阴谋”得逞，有点小得意，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顾忱有些尴尬地擦了擦嘴, 又清了清嗓子, 问她：“……还要冰淇淋吗？” 　　沈意眠还在为刚刚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开心地扬了扬下巴：“哎呀我刚刚就是故意的, 你这都听不出来～” 　　顾忱没有回答，只轻轻“哦”了一声, 又暗自抬眸扫了她一眼。 　　这丫头，根本没察觉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直到买单, 之前那个女人也没再出现过。 　　而同样没有再出现的, 还有沈意眠的那一声软软糯糯的——“老公”。 　　午饭之后, 沈意眠特意买了杯咖啡，生怕自己又吃得太饱打瞌睡。 　　顾忱看出她的心思, 特意问她：“下午想去哪？” 　　沈意眠想了想。 　　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非要去做, 只单单和顾忱待在一起，她就觉得挺开心的。 　　但今天也算是两人第一次约会，总要做点约会该做的事。 　　于是她提出去看个电影, 顾忱欣然答应。 　　沈意眠特意选了个浪漫爱情电影, 心里美滋滋的。 　　到了影院，顾忱正准备去柜台买票, 沈意眠一把拉住他，“哎，你干嘛？我已经买好票了。” 　　顾忱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沈意眠说：“就我跟你说完我就买啦，现在都是网上买，谁还去柜台啊。老顾, 你多久没来电影院了？” 　　顾忱想了一下。 　　竟然记不清上一次去电影院是什么时候。 　　哦，好像是在美国念书的时候。 　　但那次，他们也是在柜台买的票。 　　“多少钱？我转给你。” 　　顾忱说着，拿出手机准备发红包。 　　沈意眠豪气地摆摆手，“不用啦，这次我请你。你等我一下，我去取票，然后再去买个豪华双人套餐。” 　　顾忱觉得自己像土鳖一样，既不知道取票是怎么个取法，也不知道沈意眠说的“豪华双人套餐”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沈意眠抱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爆米花桶，手上还拎着两杯可乐，他才明白过来。 　　哦，是热量爆炸双人餐。 　　进影厅之后，沈意眠将座位中间的把手掀了起来，挽着顾忱的胳膊紧紧靠着他。 　　她已经想好了，这两个多小时她就要一直这么黏着他，能赚回来一分钟算一分钟。 　　电影开始之后，室内骤然变暗。 　　一只大手沿着她的手腕慢慢摸索，然后将她手掌紧紧扣住。 　　他的手指温热又有些粗粝，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舒服得让她差点想睡着。 　　然而□□好像起了作用，她强撑一段时间之后越来越清醒，慢慢的竟一点困意也没了。 　　不知什么时候，掌中的那只手没了动静。 　　沈意眠正想转头看看顾忱，却感觉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脑袋上，一动不动。 　　她小心翼翼地放轻呼吸，略微转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他双眼闭着，呼吸很沉，好像睡着了。 　　回来的这两天，他已经接了不少的电话，内容都是关于什么养老社区。 　　中午他才跟她提过，说是这个项目特别重要，关系到顾家未来十年的发展。 　　沈意眠虽然不懂这些，但从他这段时间的忙碌程度看，她也能感觉，他为了这件事很累很累。 　　更何况，他昨天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一下机就来找她，估计晚上也没怎么睡好。 　　说起这个，她其实挺自责的，总觉得自己占用了他的宝贵时间。 　　顾忱难得打个盹，她只能僵着头纹丝不动，生怕一不小心吵醒他。 　　然而偏偏是这个时候，顾忱口袋里的电话又震了起来。 　　沈意眠刚想替他看看，顾忱却一下子就醒了。 　　他立刻坐直身子，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高泓。 　　“不好意思。” 　　顾忱在沈意眠耳边小声道歉，同时掐断了高泓的电话，准备给他发个信息问问。 　　但还没等他打开微信界面，手里的电话又一次急促地震了起来。 　　还是高泓。 　　高泓一向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 　　除非…… 　　顾忱心里一沉，立刻看向沈意眠。 　　不等他开口，沈意眠就推他：“你快去接吧，我没事。” 　　顾忱点了点头，猫着腰快步走了出去。 　　不过两三分钟，他就重新走了回来。 　　他坐也没坐，直接在沈意眠面前蹲下来，压低声音道：“眠眠，对不起，我可能现在得走。” 　　沈意眠愣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拉着他往外走。 　　到了影厅门外，沈意眠才看清楚顾忱焦急的表情。 　　认识他这么久，她极少看见他这幅模样，连忙问他：“出什么事了？” 　　顾忱解释：“公司的项目出了问题，很紧急，我现在得回去。” 　　他顿了顿，抱歉道：“对不起，刚刚我是不是睡着了？” 　　“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你赶紧走吧～” 　　沈意眠也急了。 　　顾忱欣慰地笑了笑，还是忍不住叮嘱：“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要待太晚，回去了给我发个消息。” 　　沈意眠直摆手：“哎呀我知道了，你就别担心我了。” 　　顾忱点了点头，转身疾步朝出口走了几步。 　　沈意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又见他折了回来。 　　“怎么了？忘东西了？” 　　沈意眠正思索着他刚刚有没有带什么东西进来，下一秒，却被顾忱紧紧地抱进怀里。 　　他不舍地轻轻吻了她的脸颊，说：“忘了抱你。” 　　沈意眠心跳一滞，随即也紧紧地抱住他。 　　他身上还是香香的，很好闻。 　　其实也不全是那蜡烛的味道。 　　片刻之后，顾忱摸了摸她的脸，终于再次转身离开。 　　沈意眠在原地站了很久，有一些低落却又松了口气。 　　还好他离开得匆忙。 　　要是再多几分钟，她也许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懂事”，而是紧紧抓着他，再也不让他走。 　　- 　　顾忱返回陆北时已经天都黑了。 　　而此时的地产大厦会议室内，却没有一人敢离开。 　　从机场回公司的路上，高泓已经把基本情况又跟他复述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养老社区这个项目眼看快到了施工阶段，上一层的融资却突然出现了问题。之前说好和顾氏合作的美国Lavie集团突然就变了口风，转而投向了别家。 　　顾忱这次去美国，就是为了和Lavie商定最后的合作细节。 　　Lavie作为全球知名的投资集团，近几年参与了不少新兴项目，不仅财力雄厚，眼光也非常敏锐，在行内可以说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想要跟它合作的公司大概可以绕地球好几圈。 　　这次的合作顾忱磨了近三年，这次终于定好八月初签约，他这才敢放心的回了趟江临。 　　原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几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没想到临门一脚却出了问题。 　　而且，这次的变动，Lavie那边反常的没有事先跟顾忱商量，而是直接通知了项目组，像是根本不想给他回旋的余地。 　　“他们跟谁合作了？” 　　顾忱问。 　　“是一家没听过的公司，春节后才注册的，特别奇怪。” 　　“资本关系呢？” 　　“有点复杂，小林在查。” 　　顾忱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的焦躁。 　　他一向不打没准备的仗，当初是觉得万事俱备只差一搏，才在顾鑫年那里据理力争，好不容易获得了他的支持。 　　顾鑫年发了话，顾氏这两年的主要财力和精力都放到了这个项目上，只为最后厚积薄发，能给整个顾氏带来长远和可观的收益。 　　可现在，他的那些分析和说服却成了画大饼的谎言。 　　走进会议室时，顾忱的气压很低。 　　所有人也都不敢说话，只是偷偷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指示。 　　大家几乎这一年都为了这个项目在熬，很多人掉了不少头发，眼下也是长期乌青。甚至还有一些因为不堪压力，中途离职。 　　看着这些跟着他一直打拼的员工，顾忱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们，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Lavie的新合作伙伴，资料有了吗？” 　　“顾总，这家公司藏的特别深，从下午到现在也就挖出了这些，重点都用荧光笔飙出来了，您先看看。” 　　数据分析师林昼将一沓资料放到顾忱面前。 　　顾忱坐下来翻了一下，隐约有几个标黄的公司名字有些眼熟，却又记忆模糊，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或听过。 　　“财务那边的止损方案出来了吗？” 　　“出来了。” 　　“兴元建设那边……” 　　“已经联系过了。” 　　顾忱点了点头。 　　其实他手下这帮人真的挺不错，能力好不说还跟着他任劳任怨的。 　　他本来还想着等项目结束让大家轮休个年假，顺带着奖励一个出国旅行，让大家放松放松。 　　五味杂陈间，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不客气地推开。 　　首先进来的是黄忠义，之后还跟了几个董事会的成员，也是集团股东。 　　简玟希小跑着跟在他们身后，一脸为难地对顾忱道：“不好意思顾总，他们非要——” 　　顾忱抬手示意：“没事，你先出去吧。” 　　黄忠义等人也不管门关没关上，直接大声道：“顾总，我们听说养老那个项目黄了？是不是真的？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我们地产前期投了多少？！” 　　还不等顾忱开口，旁边一位五十多岁的微胖男人激动道：“当初我就说这个项目不靠谱，公司非要去投！完全不把我们这些股东放在眼里！现在好了吧？阿忱，你说现在怎么办？！” 　　他旁边的一个中年女人也皱着眉开口：“阿忱还是太年轻了，哪知道我们这些年辛辛苦苦地供着顾氏有多难。结果呢？一夜回到解放前！” 　　顾忱面无表情地等他们说完，这才站起身道：“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等我这边出了调查结果，我会再次联系Lavie，请你们先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微胖男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把现场的员工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你倒说的轻松！你别以为有你老子护着你就可以全身而退，这次的事情你要负全责！” 　　“就是！” 　　“顾家公子不也是顾氏的员工吗？” 　　“我倒要看看顾老爷子这次这么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会议室里立刻嘈杂不堪，吵得顾忱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时，林昼回头小声叫了声高泓，后者弯腰凑过去听他说了好一会儿，脸色渐沉。 　　顾忱一向细致，立刻就察觉出高泓那表情有些不对劲，主动走过去问：“怎么了？查到什么？” 　　高泓看了看周围，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顾总，这公司……好像跟秦家有关，东西发您手机了。” 　　顾忱心里咯噔一声。 　　秦家？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资料曾出现的那个“太川”，他确实见过。 　　过年时，他跟秦陆阳一起吃饭，当时遇到个他的朋友，主动给他递过名片。 　　那人的公司名字，就叫“太川实业”。 　　刚才闯进来的人还在絮絮叨叨，吵得顾忱没有办法好好思考。 　　他拿起旁边一沓项目资料，重重地扔到桌上，这群人这才闭了嘴，一时都看向他。 　　“今天很晚了，各位先请回吧。这件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该我做的，我绝不推脱，该我承担的，我也绝对不会逃避。这些年各位叔伯阿姨也是看着我长大，对我也算有一定了解。我说的这些算不算数，各位心里也应该有个判断。” 　　其实这些人也明白，顾忱说的也不假。 　　自从他二十五岁进入顾氏，能力和人品都是有目共睹的。 　　只是对于他们这些利益至上的人来讲，对他的欣赏也仅限于他帮他们挣钱的时候。 　　今天吵也吵了骂也骂了，几人也只能丢了几句狠话就悻悻离开。 　　看着会议室的门摇摇晃晃的关上，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顾忱心累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家先回家吧。” 　　“可是顾总，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回家吧。” 　　顾忱撑着桌子摆摆手，“总能做完的，不急这一晚。” 　　大家互看一眼，这才陆续收拾东西站起来。 　　员工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最后就剩了还在收拾文件的林昼和高泓。 　　临出门前，林昼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窗边低头沉思的顾忱。 　　“顾总。” 　　他抱着电脑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顾忱回过头，“什么事？” 　　林昼吞吞吐吐的：“其实……我觉得这事不是您的错，您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没有谁比您更希望这个项目能够成功。但是生意嘛，那总是有风险的……也不能怪您啊……” 　　顾忱有些意外的看着林昼。 　　这小伙子年纪不大，毕业也才两三年。 　　因为计算机技术好，又有着几乎过目不忘的本领，短短两年就晋升至市场部高级分析师。。 　　林昼是个典型的理工男，平时沉默寡言，私下里也不怎么跟他交流。 　　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时候站出来安慰他。 　　顾忱笑了笑，“谢谢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林昼微微颔首，然后退了出去。 　　“你也下班吧。” 　　顾忱又转身对高泓道。 　　高泓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张，却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安静地收拾东西出门。 　　锁上会议室的门，顾忱坐下来将刚刚高泓发给他的信息仔细翻看。 　　这个“太川实业”是三月份成立的，之后就开始有了动作，就像是专门为了这个项目成立的公司似的。 　　它背后的资本牵涉到的公司足有九家，乍一看跟秦家其实没什么关联。 　　但林昼的信息敏感度极高，顺藤摸瓜地发现其中一家公司和秦氏曾有着间接的业务往来。再一细查，发现控股最多的那家公司背后是秦家某位没有存在感的远房亲戚。 　　各种碎片拼在一起，“太川”和秦家有关系已经毋庸置疑。 　　顾忱想起来，之前因为秦家的事，他特意跟秦陆阳联系过。当时，他站在生意的角度上跟秦陆阳分享了些自己的观点。那时他正为了这个项目倾尽全力，秦陆阳像是对此很感兴趣，问了他好几次。 　　本来他一向谨慎，这种大事没有确定之前都不会和别人提起。 　　但那个时候秦陆阳情绪低落，他也就没有多想，顺着他的话答了一些。 　　而这件事，就正好发生在太川成立之前的一周。 　　其实早前他就知道秦家对他这个项目也很感兴趣，秦陆阳的父亲还为此找过顾鑫年，想要“合作”。 　　但自家的蛋糕顾鑫年自然是不愿意分给别人，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一切都是那么巧，巧的他都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事跟秦陆阳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低头揉了揉眉心，先跟陈弈川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有没有联系秦陆阳。 　　陈弈川被他这么一提，突然想起来个事：“我前几天去西岸那边见个朋友，居然在君越看见他了。不过我当时有点事，也没跟他打招呼，回来又忙别的，就把这事忘了，你今天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道：“怎么现在六爷过来都不跟我们说了，不是偷偷摸摸在干什么坏事吧？哦对了，你知道秦家和孔家的联姻取消了吗？” 　　顾忱现在哪有心思去管什么联姻的事，含糊应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他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秦陆阳的电话。 　　“喂。” 　　秦陆阳的声音很平静，却也没有往日的欢脱。 　　顾忱已经隐隐察觉出，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他不打算虚假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你在哪？我们聊聊。” 　　秦陆阳那边像是早就有准备，什么都没多说，直接报上位置：“棕榈湾君越，2318，你过来吧。” 第75章 他选择了利益（一更）…… 　　半个小时后, 顾忱站在了秦陆阳酒店房间的门口。 　　开门时，秦陆阳的目光有些避开他，直接向房内示意：“进来吧。” 　　顾忱一言不发地走到房内站定, 秦陆阳也跟着止步在他身后的一段距离。 　　前者回过头, 面色沉静, 眸色却晦暗。 　　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秦陆阳紧抿嘴唇垂眸半晌, 说：“知道。” 　　“好，那我们就不说废话。” 　　顾忱走到他跟前, 沉色凝着他：“是不是你？” 　　房内一片静谧。 　　连空调声都显得极为吵闹。 　　见秦陆阳没出声，顾忱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是不是？” 　　秦陆阳的眼睛直直盯着地板, 头埋得更低了。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可顾忱还是想亲耳听到他说。 　　“秦陆阳。” 　　“是我。” 　　秦陆阳终于慢慢抬起头, “是我……” 　　顾忱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一样, 空气稀薄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一时半个字也说不出，只是沉眸看着他。 　　认识秦陆阳, 是在他刚刚来顾家的时候。 　　入住顾家的第一天, 秦陆阳就抱着滑板在顾家大门外东张西望，还主动问拉着他问东问西。 　　可那时他条件反射般的抗拒一切与顾家有关的东西。 　　新家人，新房子, 包括这个看起来很聒噪的新邻居。 　　后来他去了新学校, 照样不喜交际，宁愿一个人待着。 　　因为觉得他脾气古怪不好接近, 同校的小朋友都不爱跟他玩。 　　秦陆阳那个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调皮，一开始也不待见他，还怂恿着别人一起叫他“小老头”。 　　可偏偏，两个人不但被分到同一班，还成了同桌。 　　秦陆阳看不惯他，却又无奈他成绩好。 　　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他就舔着脸地求顾忱帮忙写作业，考试传小抄。 　　为了保护自己的“作弊工具”，秦陆阳开始像保镖一样处处护着他。 　　“小老头”不让喊了，班上有什么集体活动也非要拉着他，不让他落单。 　　最后，顾忱作业没帮忙做，小抄也没帮忙传。 　　但是在他的辅导下，秦陆阳的成绩倒是提高了不少，零花钱也因此涨了一倍。 　　从那个时候开始，秦陆阳就喜欢叫他“兄弟”。 　　包括顾忱自己在内，谁都没有想到，性格悬殊这么大的两个人，最后竟成了朋友，还一处就是这么多年。 　　这些年里，秦陆阳的行事作风一直很稳定。 　　浮夸，纨绔，不着调。 　　几乎是一点都没变。 　　虽然平日里他总喜欢调侃顾忱，但最听不得别人说顾忱一点不好。 　　高中的时候，他还因此跟别人干过架，差点把人家鼻子打断，还是秦家花了钱才平息。 　　但顾忱后来打得他鼻青脸肿，他自觉理亏，笑笑也就过去了，从来没有追究。 　　顾忱一直觉得，他们这三个人里，为朋友冲的最快的最义气的，一定是秦陆阳。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有一天会在他面前，摆着这张做错事的脸，无力地说着那声“是我”。 　　连狡辩都没有。 　　即使低着头，秦陆阳也能感觉到顾忱那道灼灼目光。 　　顾忱越是安静，他越觉得不安。 　　“我……我没有办法，我家快不行了阿忱，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说过这个项目结束了我会帮你，我说没说过！” 　　顾忱咬着后槽牙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不光彩的方法来抢这个项目？！” 　　秦陆阳眼尾发红，声音也逐渐哽咽：“我等不了了，秦家也等不了了。阿忱，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要是有别的方法我不会……我总要做点什么……” 　　“那你想过我吗？” 　　顾忱的声音低了下来：“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件事情没日没夜地干，你知道这个项目牵扯的不止我一个，还有顾氏上下许许多多的人吗？他们呢？他们没有家？” 　　秦陆阳安静了几秒，自嘲又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可是阿忱……你们没这个项目不会死的，但我们会。你是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前我总觉得破产什么的离我家很遥远，没想到……” 　　顾忱默了半晌，张了张口，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必要说了。 　　他过来只是想亲耳听他一个答案。 　　他听到了，也该走了。 　　昔日的朋友如今不敢正眼看他，见他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知趣地侧身让开。 　　一直到顾忱走到门口，秦陆阳才再次开口：“对不起。” 　　顾忱脚下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当初选择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再把我当朋友了，所以这句道歉没必要说，也没什么用。” 　　秦陆阳红着眼掀起眼帘看向他，“我不是想要你原谅我，但我这些年真的拿你当好哥们……” 　　“都过去了。” 　　顾忱冷声打断，“就这样吧。” 　　话毕，他头也不回。 　　酒店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一口气走回到车上，顾忱觉得胸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将车子开上酒店边上临湖的一条绿道，打开车窗，夏夜里的风哗啦啦一下子都灌进来，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 　　街道两边的路灯齐刷刷地往后，枝叶繁茂的树木将杏黄的光线映得光影斑驳。 　　回家的道路似乎一切如常，但他心里清楚的认识到，从此，他的路上，不会再有秦陆阳了。 　　想来有些讽刺。 　　之前沈意眠和辛歆闹掰的时候，他曾经理性地劝过她。 　　他也知道，人生的道路上有很多人来了又走，这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成长课题。 　　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他却依然觉得难以接受。 　　二十多年的交情，如今这样收场。 　　秦陆阳真的是没有选择吗？ 　　不，他只是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他只是选择了抛弃朋友而已。 　　第二天一早，顾氏错失与Lavie合作良机的信息就在圈内传来，顾氏股份开盘就暴跌了20%。 　　与此同时，顾鑫年也从江临紧急飞往了陆北。 　　他脸色铁青地进入总裁办时，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地僵直站立，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就连一向淡定的简玟希也犹豫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端了茶进去。 　　她刚刚进门，顾鑫年果然面色不悦地沉声道：“不用了，你先出去。” 　　简玟希连忙点头退了出去，暗中觉得这次可能真的大事不妙。 　　就连高泓也被拦在了办公室外，告诫他原地待命。 　　办公室内，顾鑫年望着顾忱长叹一声：“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这个项目风险很大，你又是怎么跟我说的？董事会的那些人一早就跑到我那去闹，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这两年集团投了多少钱在这个项目上面你不是不知道，兴元建设那边都已经谈好了，人家恨不得地基都要做了，现在来这么一出？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见王总了！” 　　顾忱一句解释也没有，只说：“我这边正在调查，等今天资料收齐，我明天一早飞美国，亲自去找Lavie的人。” 　　“不用了。” 　　顾鑫年沉着脸往沙发背上一靠，“这件事的后续，你不用管了。” 　　顾忱怔了一下抬头，“什么意思？” 　　顾鑫年的语气稍稍软下来一些，甚至有些语重心长：“昨晚老何他们找到我，就连季老爷子也惊动了。这件项目是你当时在董事会提出来的，也是由你负责，现在出了这事，我总得表个态，给他们个交代。” 　　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不瞒你说，他们私下已经提出要在董事会上弹劾你，但我不想事情闹得这么尴尬，我们私下里解决更好。” 　　顾忱慢慢读出了他的画外音，轻轻扯了扯唇角，“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面对他的直接，顾鑫年面露些许尴尬，“你哥过几天就会过来，你跟他交接一下，然后休息一段时间，去看看你妈，或者出去旅个游什么的也行。等你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顾氏这么大，总会有你发光发热的地方，你说对不对？” 　　顾忱紧抿着嘴唇半晌，开口道：“我承认这个项目我搞砸了，但我这些年所做的难道就什么都不算了吗？当初在建设您让我来陆北开拓市场，我没有说什么。现在您一句话又让我离开陆北，您把我当什么？” 　　这些年，顾鑫年从来没有见过顾忱这样“顶撞”他。 　　他觉得这个儿子一向性格温吞，即使有什么不满也都憋在心里。 　　以前他总是怪他不跟自己交流，现在听到他这么直接的反应，又隐隐觉得有些恼火。 　　终究不是亲儿子，好像顾忱不管怎么做，他都觉得差点什么。 　　“我现在是就事论事，又不是针对你一个人。你工作这么多年应该明白，我们在这个位置上，都是以结果为导向。是，你之前是做得好，但你要知道，错误往往比成就更可怕。” 　　“再说了，现在不比以前了，顾氏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董事会要追究责任，这件事你不负责，难道要你下面那些人负责吗？你现在好聚好散，我还能跟公司说说把项目组的人调到其他部门，你要是继续跟他们僵持……” 　　顾鑫年像是故意顿了顿，“他们就只能跟着你一起受罪，你明不明白？” 　　顾忱当然明白。 　　现在公司不仅要清剿他，还要把他下面那一帮得力干将都打散。 　　而且顾均这人一向多疑，从来不喜欢用自己信不过的人，不可能还留着他的班底。 　　他不想他们因为自己而丢了工作，还莫名其妙地背上一个“工作能力不达标”的辞退理由，影响将来的仕途。 　　目前来看，他离开顾氏地产的事情已经没有转机。 　　这些年，他头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力，甚至开始怀疑，当初答应来陆北的决定是否正确。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走错了？ 　　顾鑫年离开不久，靳娴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你别怪你爸，他也是顶着很大的压力，你多理解理解。没事的，你爸说，等你回来了就再跟你找个位置，只不过是不待在地产而已，你也不用太焦虑了。” 　　她字字句句都围绕着顾鑫年，看着像是在安慰儿子。 　　但顾忱却知道她的重点——别闹，要“懂事”。 　　他没有心情与她多说，只说了句“很忙，挂了”便挂了电话。 　　下午三点，顾忱只跟高泓交代了一下，提前离开公司。 　　工作多年，他突然就有了一种什么都不想干，只想从公司逃离的想法。 　　回到家后，他直接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吃了一颗睡眠片就拉上窗帘躺上了床。 　　醒来时，并没有神清气爽的感觉，反而头很痛。他捞过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快要晚上九点。 　　手机被他睡前调成了勿扰模式，此时屏幕上有无数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他一眼就看到了沈意眠的。 　　他这才意识到，今天一整天他的电话就像被轰炸一样，都没顾得上跟她联系，。 　　想到这，他连忙点开她的信息查看。 　　眠宝（9:13）：【起床啦！早安～】 　　眠宝（13:08）：【老顾你吃午饭了吗？】 　　眠宝（13:46）：【在忙？】 　　眠宝（15:42）：【今天江临下雨了，幸亏你来得早】 　　眠宝（17:35）：【我在家宅了一天……好想你呀[害羞.jpg]】 　　眠宝（18:27）：【今天我爸做了小龙虾！老顾，你吃了没有啊？】 　　眠宝（20:16）:【老顾你下班了没有啊？】 　　眠宝（20:28）：【你怎么不理我……】 　　眠宝（20:31）：【哭唧唧.jpg】 　　看着那满满一屏信息，顾忱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感觉分外安全。 　　怕那丫头又要乱想，他连忙给她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沈意眠那头很快就接起来，一张看起来像是刚刚洗过澡的脸随即出现在镜头前。 　　她佯装生气地撅了撅嘴，“哼，你还记得我呐……” 　　“抱歉，我今天真的很忙，没看到你信息，真的对不起。” 　　“算啦，念你是初犯，原谅你啦～” 　　生气不过三秒钟，沈意眠迫不及待地换上笑脸，“你在干嘛呀？” 　　她仔细瞧了瞧屏幕上的那张脸，愣了一下：“你在床上？” 　　顾忱伸手将床头灯拧得亮了一些，嗓子还有些沙哑。 　　“嗯，刚睡醒。看得清吗？” 　　“看得清。” 　　沈意眠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躺在床上的样子，像是窥见了对方什么私密似的，竟有点不好意思地有些脸颊发热。 　　但很快，她就察觉出一些不对劲。 　　“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很累吗？” 　　“有一点。” 　　“公司的事情呢？” 　　顾忱缓慢眨了眨眼，默了几秒，说：“没什么，别担心。” 　　可沈意眠总觉得他在说谎。 　　就像几个月前那个的夜晚，他突然驱车去郊外见她。那时，他的眼神也是这样。 　　“老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虽然我也许帮不了你，但你讲出来，也许会轻松一点啊。” 　　顾忱眸光微动，淡淡笑了笑：“谁说你帮不了我？看见你，我就觉得好多了。” 　　沈意眠冲他笑笑，又担心道：“所以你真的有事对不对？” 　　“嗯。” 　　顾忱的脸稍稍凑近镜头，声音轻又无比清晰：“就是有些想我女朋友了。” 　　- 　　因为顾忱昨晚的一句话，沈意眠差点是彻夜未眠。 　　虽然顾忱最后还是没跟她说发生了什么，还试图用别的事情来转移话题，但她总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 　　第二天早餐时，她就跟裴舒玉和沈立提出，要提前返回陆北。 　　裴舒玉觉得奇怪：“离开学还有二十多天，你现在回去干嘛？寝室不热吗？吃饭怎么办？” 　　沈意眠当然已经是想好了说辞，“我跟叶葵约好了，去她家住一段时间。而且我这段时间接了几个设计的单，客户都在陆北那边，谈事情也方便一些。” 　　沈立立刻笑道：“哟，我家姑娘开始挣钱啦？” 　　“早就开始挣了，我都攒了不少呢……” 　　沈意眠得意忘形，一时把家底都露了。 　　不过她说的也不是假话。 　　从进入大学开始，她就通过一些学长学姐的推荐接了些设计单，大多都是文创设计，或是手机壳原创这些。 　　后来她做的几个产品销售量都很不错，又有商家慕名而来找上她，她手里的订单如今已经排到了年底，收入也算是不错。 　　沈立和裴舒玉挺欣慰的，也就没有再怎么说她提前回去这事。 　　为了“串供”，她还特意给叶葵打了个电话，嘱咐她如果裴舒玉问起，千万不要说漏嘴。 　　叶葵听说她要回学校，狐疑道：“你干嘛那么早回去啊？快老实交代，不然我跟你妈告状啊。” 　　沈意眠支支吾吾：“其实……那个……我是去看我男朋友的……” 　　电话那头静了数秒，随即是叶葵高声惊呼：“沈意眠！你能耐啊！是谁啊？快说快说！” 　　沈意眠扶住额头，似乎已经能预见到叶葵的反应。 　　“就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顾总……” 　　果然，话筒中立刻传来一声惊叫：“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限量款包包有着落了！！” 　　沈意眠：…… 　　就只记得她的包！ 第76章 我养你 　　和家里说好的第二天, 沈意眠起了个大早，坐了早上八点多的第一趟航班返回陆北。 　　降落之后，她有些舍不得浪费时间回去放行李, 干脆拖着行李箱就打车直接前往地产大厦。 　　顾忱这段时间很忙, 估计晚上也要加班。 　　她等不急想要见他, 又想给他一个惊喜, 只能趁着午休这段时间了。 　　到了大厦楼下，有些没有带工牌的职员正在门口和保安解释, 说他们是新来的员工，还出具了什么出入证明。 　　保安看了一眼那个证明, 随即将人放行。 　　沈意眠本来想给高泓打电话让他下来接她一下, 可一看有现成的队伍可以混一下, 干脆就跟着那群人一起挤了进去。 　　如今她没了顾忱给她的工牌，只能跟普通人一样换乘一次才到了总裁办。 　　正临近午饭时间, 总裁办的办公区大门敞开着, 有些员工进进出出，还有几个穿着像是搬家公司制服的人正从里往外搬着东西。 　　顾忱总裁办的人沈意眠基本都认识，但此刻一眼扫过去, 坐在工位上的人的她却一个也不认识。 　　她往简玟希的位置上看了一眼, 那里现在坐着的，是个陌生的精瘦男人。 　　那人看见她, 立刻朝她走过去，冷着脸问：“你是干嘛的？这里是总裁办，不能随便进的。” 　　“哦……我……” 　　沈意眠还没说完，那人又补充一句：“也不能推销。” 　　“我不是推销的。” 　　沈意眠急忙解释：“我是来找顾总的。” 　　“顾总？” 　　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翻，眼神颇为警觉。 　　“有预约吗？” 　　“没有。不过你跟他说是一位姓沈的来找他，他肯定会见我的。” 　　男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小姑娘，顾总不是你想见就见的。没有预约就不能进去，请你现在出去。” 　　这人态度很傲慢，让沈意眠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脚步没动，问他：“那高泓哥哥呢？简玟希姐姐呢？你又是谁啊？” 　　那人似乎察觉出了什么，淡淡扯了扯唇角，“你说的那些人，现在已经不在这儿了。这位小姐，你可以走了。” 　　沈意眠还想问什么，突然看到总裁办公室那头有人正搬着东西出来。 　　路过她身边时她才发现，那竟是她之前送给顾忱的那两幅画。 　　接着，顾忱的那张茶台也被搬了出来。 　　沈意眠脑里一顾气血上涌，立刻冲了上去：“哎！你们干什么啊？谁让你们动顾总东西的？！” 　　那些正在搬运的工人正哼哧哼哧的，也没空理会她。 　　茶台之后，还有其他东西陆续地从走廊那头出现。 　　沈意眠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朝顾忱的办公室跑过去。 　　刚才跟他说话的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之后才跟在她身后试图阻拦，却被沿路的那些工人挡了道。 　　小姑娘轻车熟路地一路小跑进了办公室，见里面的东西都快搬空了，连墙上的画都被摘下。 　　整间屋子几乎已经再也没有以前的样子，空空荡荡的，极为萧瑟。 　　只剩中央那张办公桌还在那，有几个人正围着桌子像是在讨论什么。 　　“顾总，我觉得这件事还是要速战速决的好。” 　　“是啊顾总，拖久了夜长梦多啊。” 　　眼看着身后的男人差点就要拉住她，沈意眠也来不及多想，朝着人群大声喊了一声：“老顾！” 　　办公桌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回过身来看她。 　　有人呵斥：“你什么人？！瞎叫什么！” 　　人群散开，沈意眠这才看清坐在桌前的人，根本不是顾忱。 　　她顿时觉得尴尬极了，连忙支支吾吾解释：“不是……我……我是来找……找顾总的。” 　　一直坐在桌后冷脸看着她的男人此时终于开口：“我认识你吗？” 　　这个人长得有些眼熟，沈意眠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浓眉深眸五官硬朗，和顾忱是截然不同的气质，还有种特别让人压抑的威严感。 　　沈意眠有些怕他，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不是……我是来找顾忱，顾总。” 　　刚刚呵斥她的那个中年男人立刻冷嗤一声，“你说的那位已经不是顾总了，现在顾氏地产就只有一位顾总。” 　　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所指，沈意眠渐渐明白了那个坐在上位上的人是谁。 　　顾总，那也是姓顾的。 　　她想起来了。 　　高二暑假那年，她在顾家的慈善晚宴见过他。 　　后来她听沈立说，这个人是顾家的长子，也是顾忱的哥哥。 　　“咣当”一声，旁边传来一声刺耳的陶瓷破碎声，将所有的注意力突然转移。 　　沈意眠循声望去，只见顾忱以前常用的一套茶具此刻被摔碎在地，一片狼藉。 　　失手的工人战战兢兢地看向顾均：“对不起啊老板……这个刚刚不知道是谁放在茶几上……” 　　顾均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算了，别管它。” 　　沈意眠顿时恼火，朝着还在搬运的工人走过去怒喝道：“你们别动他东西！谁让你们动的！” 　　那群人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又看看顾均。 　　沈意眠立刻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顾均的授意，立刻转头怒视他：“你凭什么随便动他东西啊？！你干嘛坐他的位置？！” 　　“放肆！哪里的丫头这么没教养，敢和顾总这么讲话！” 　　有人招呼着刚刚那个一直不敢吭声的秘书：“还等什么，把她轰出去！” 　　秘书立刻唯唯诺诺地想要去拉沈意眠，后者下意识地正往一边躲，门口那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有力的冷斥：“谁敢动她！” 　　那声音大家都耳熟，秘书也顿时收回了手。 　　下一秒，顾忱已经一脸愠色地走到了沈意眠身前。 　　“老顾……” 　　沈意眠终于看到顾忱，突然鼻子一酸，有点想哭。 　　“没事吧？” 　　顾忱上下打量她。 　　沈意眠摇摇头，心里还惦记着他的东西，“他们动你东西，还把你茶壶打碎了……还有那些画……” 　　她皱着鼻头一件件“控诉”，心疼得仿佛是自己的东西被搬了空。 　　这难熬的几天以来，顾忱头一次感觉到一阵暖意，立刻安慰似的摸摸她的头，柔声安慰她：“没事，我来处理。” 　　纵使如今顾忱失势，但毕竟他还是顾家少爷，底下的人对他多少还有些忌惮，态度也不敢太嚣张。 　　见他对沈意眠好声好气，刚刚那位叫嚣着要把她赶出去的男人立刻陪上笑脸：“不好意思啊忱少，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就这么闯进来，我们也是没办法才——” 　　那人话没说完，顾忱就牵住沈意眠的手，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她是我女朋友。” 　　男人愕然，而刚刚那位上前的赶人秘书此时脸色也瞬间僵硬。 　　沈意眠也没想到顾忱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他俩的关系，一时愣愣地看着他，又觉得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所有人都在打量沈意眠，顾均也颇有意味地盯着她半晌，最后对顾忱笑道：“这么久不见你谈恋爱，原来是等着女朋友长大呢。” 　　旁边的几个男人顺势附和着笑了几声，而顾忱却脸色阴沉的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好笑吗？” 　　那些人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见顾均抬手做了个让他们退下的手势，立刻知趣地赶紧离开，还把搬运工人也叫了出去。 　　“你不走吗？” 　　顾忱沉着眸看向还坐在桌后的顾均：“集团正式的委任下周一才生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坐进来，是怕这办公室跑了，还是怕我赖着不走？” 　　顾均站起来哼笑了一声，“我好心帮你收拾东西，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要怪我？” 　　“我说过，我的东西我自己收拾。” 　　顾忱冷脸朝门口侧了侧身：“门在那边，不送。” 　　顾均意味深长地凝了顾忱一眼，有些意外于他的态度。 　　算起来，这是他这个“弟弟”头一次这么明显的与他为敌，情绪都写在脸上，就像他刚刚来顾家的那会儿。 　　因为陌生人的突然进驻，顾均从小到大，无论什么，都想跟顾忱争个高下。 　　他不喜欢他，也不喜欢靳娴。不管过多久，他都记得母亲去世前的痛苦，以及顾鑫年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的失职。 　　虽然长大之后他也明白，这件事情其实跟靳娴母子无关。 　　但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把他们当作亲人，对他们总有一种鸠占鹊巢的厌恶感。 　　小时候，他没少找顾忱的茬。 　　一开始，这小子还会反抗。但后来大概是靳娴跟他说了什么，他就开始让着他这个大哥。 　　渐渐的，顾均觉得挺没劲的，也懒得再欺负他了。 　　但他还是看不惯他，明明什么方面都很优秀，却偏偏是个冷淡性子，中庸而温吞，还容易心软，犯了商家大忌，让他看着心烦。 　　现在，听到顾忱当面跟他呛声，顾均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有这样一面呢。” 　　顾忱无动于衷的冷眼看他：“可以出去了吗？” 　　“可以，反正以后有大把时间在这。” 　　顾均嘲讽般的地看他一眼，又看看一旁正气鼓鼓瞪着他的沈意眠：“再不走，你这小女朋友可要打我了。”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顾忱这才收了眸中那冷峻神色，温声问沈意眠：“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陆北，也不跟我说一声。” 　　沈意眠低着头悻悻：“我刚到，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没想到……你还什么都不告诉我……” 　　顾忱突然觉得很抱歉，赶紧轻拉她的手将她往身前一带，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对不起，最近……情况有点复杂。” 　　沈意眠抬起头看他：“老顾，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为什么要搬你的东西？还有外面的人我都不认识了……” 　　本来，这件事情顾忱并不想跟她说，怕她担心。 　　但是事到如今，好像再瞒着她也对她不太公平。 　　顾忱环顾四周，想给沈意眠找个位子坐下，这才发现办公室里竟然被搬空得只剩一桌一椅。 　　沈意眠看出他的想法，立刻自顾自地往办公桌上一跳，坐了上去。 　　之后，她拍拍旁边的椅子，“老顾，你坐这。” 　　顾忱拉过椅子在她前面坐下，如实道：“以后，我就不在顾氏地产上班了，也不是什么顾总。你刚刚看到的那个人，是我的哥哥顾均，他会接替我的位子。” 　　沈意眠怔怔看着他，“为什么啊？怎么这么突然？” 　　顾忱垂眸眨了眨眼，低声道：“因为我做错了事，要为此负责。” 　　“是你说的那个很重要的项目？” 　　“嗯。” 　　“可是……” 　　沈意眠脑瓜子飞快运转着，“可是，那么大的项目，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对吧？他们怎么能就怪在你头上呢？” 　　“但我是负责人，自然是要承认主要责任。” 　　“可是……” 　　沈意眠着急地皱起眉头，“那你之前一直做的很好啊，总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全盘否定你，说要你走就走啊。也许不是你的问题，是本身这件事就很难的，对不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对不对？” 　　不知为什么，沈意眠的这句话一出来，顾忱的心里瞬间涌上一股酸涩，又带着感动，情绪直冲鼻头。 　　他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忘了“委屈”两个字该怎么写。 　　反正委屈也没用，他干脆就什么都接受好了。 　　顶着“顾家少爷”这个名头，似乎他做什么都是因为这层关系。 　　做得好，是理所当然。 　　做得不好，就是德不配位。 　　这些年来，有人说他佛系，有人说他温吞。 　　其实只有他心底知道，有时候，他只是无奈罢了。 　　他也不是不想争。 　　只是有的东西，他也不知道争来干什么，就算争来了，又有谁会站在他这边。 　　只有这个丫头。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站在他这边，甚至千方百计地给他找理由。 　　一向“公正”的他，此时竟被她这份不折不扣的“偏袒”弄得差点崩不住情绪。 　　沈意眠见他一直垂头不语，以为自己戳了他痛处，立刻收了些急躁情绪，从桌上下来，小心翼翼地安慰他：“老顾，没事的，这件事肯定不是你的错，你真的已经很厉害了，是那些人不对，他们这样对你，是他们的损失。” 　　顾忱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心里像是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抬眸看向她：“小丫头，如果老顾没有钱了，也没有工作了，你还会喜欢老顾吗？” 　　沈意眠几乎是不假思索：“你这是什么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的。” 　　顾忱眸光微闪，突然伸手环住她的腰，紧紧埋进她的怀里。 　　他抱着她半天也没说话，呼吸像是很沉。 　　沈意眠不敢乱动，只是伸出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就像他以前总是安慰她的那样。 　　“老顾，别怕，你要是没钱了，我可以赚钱养你的。” 　　“我现在做兼职，一个月好的时候可以有三四万呢，虽然不是特别稳定，但我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嘛，你跟着我，肯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顾忱眼头发热，却又忍不住轻笑。 　　他抬起头凝着她，轻声重复：“你养我？” 　　“对啊。怎么？瞧不起人啊？那你说说，每个月要挣多少才能养得起你？” 　　顾忱弯唇浅笑：“多少都能养得起我，我很好养的。” 　　“那也不能亏待了你啊。” 　　沈意眠笑了笑，又突然认真道：“老顾，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你吧，好不好？” 　　那双狭长的深眸此刻像是蒙着一层水光微微漾动，环在腰间的手似乎也紧了一些。 　　他的手臂将她往身前拢了拢，脸颊也慢慢靠近，微微扬起鼻尖几乎要挨着她的。 　　“眠眠，我可以吻你吗？” 　　他凝视着她，喉结微微滚动，气息像是羽毛扇子，挠在她脸颊酥酥麻麻的。 　　沈意眠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爆炸了，脸颊也像沸腾般滚烫。 　　“……啊？现……现在吗……”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语气，说得她自己像是不情愿似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他误会。 　　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 　　她可是等她的初吻等了好久了！ 　　“不是……我……我的意思是……” 　　“嗯，现在。” 　　看着顾忱一瞬不瞬的目光，沈意眠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心一横地闭上眼睛：“那……那来吧。” 　　见她一副像要“英勇就义”的样子，顾忱忍不住别开头笑了几声。 　　小姑娘睫毛微颤，双手抓着顾忱的肩头七上八下地等了几秒。 　　嘴巴都撅好了，竟然无事发生，真的是好气。 　　“喂！你不是说现——” 　　她急的睁眼怒视顾忱，话还没说完，顾忱起身弯腰，伸手搭上桌沿。 　　那双薄唇蓦地逼近，紧紧地封住了她的。 　　他的唇瓣似乎还带着空调风里的凉意，吻却炽热又温柔，不疾不徐轻轻舔舐，辗转试探，之后轻轻撬开她的齿尖。 　　他的呼吸一次又一次的交缠着她的，沈意眠的脑子里像是有根筋被他来回拨弄着，搅得她浑身燥热不堪。 　　她抓着他肩头衬衣的手逐渐紧攥着朝自己拉进，身体也不自觉地随着他逐渐靠近的身体渐渐后倾。 　　突然，一双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腰间，一发力，竟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放到了桌上。 　　她吓得“啊”的叫了一声，下意识地立刻紧紧搂住顾忱的脖子。 　　顾忱笑着看她：“这样会不会舒服点？” 　　沈意眠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连忙害羞地低下头小声道：“什么啊……” 　　顾忱环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前又带了带，微微仰头看她，轻声道：“眠眠，吻我。” 　　沈意眠低头抿着嘴不敢看他，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他胸前那条黑底灰色条纹的领带上。 　　她伸手拉住领带一头，轻轻在指尖绕了一圈然后又扯直。 　　男人的脸被她拉近，随即，她低头轻轻吻上他的唇。 第77章 谁骗人谁是小狗 　　办公室里的东西已经被顾均搬的差不多了, 在沈意眠的执意帮忙下，两人花了不到半小时就整理完毕，又叫了楼下保安将东西运送到楼下。 　　停车场内, 阿光和高泓正在车前等待着。 　　两人看到顾忱牵着沈意眠的手走过来的时候都怔了一下, 随即露出一抹十分统一的欣慰笑容。 　　倒是沈意眠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甩开顾忱的手, 却被后者紧紧地抓在手心, 还回头质问她：“干什么？嫌丢人？” 　　“不是……” 　　沈意眠撅着嘴嘟囔：“人家有点不好意思嘛……”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两个人时不时就在我旁边问下你, 估计早就猜到了。” 　　顾忱走过去看着二人，“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老板了, 你们还在这等我干什么。” 　　阿光低下头默了半晌, 说：“顾总, 今天还是让我开车送您回去吧。” 　　“是啊，让阿光送你吧顾总。” 　　高泓在一旁半开玩笑, “正好把我也捎回去。” 　　沈意眠愣了一下, “高泓哥哥，你也……要走吗？” 　　高泓看了顾忱一眼，得到他眼中的许可, 便如实回答：“沈小姐, 我被调职了，以后可能也很难再遇到了。我们家顾总……”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 跟着顾忱七年，几乎是要做到副总的水平，如今却有些哽咽。 　　“我们顾总他其实很好的，以后就拜托你了，祝你们幸福。” 　　阿光连忙也附和道：“我也是！祝你们幸福！” 　　沈意眠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忱，后者此刻面色像是依然沉静, 但眼尾略微有些发红。 　　“行了，别搞得跟生死离别一样，又不是以后不联系了。先上车吧。” 　　“哎！” 　　阿光立刻喜笑颜开地去接他手里的那个粉红色行李箱。 　　几个人一起在一家私房菜馆吃了午饭，看似气氛轻松，可沈意眠总觉得大家的心情都特别沉重。 　　尤其是高泓，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今天酒一杯接一杯地往肚里灌，最后还不顾形象地抱着顾忱哭嚎：“顾总，我对不起你啊！” 　　顾忱任他抱着，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轻拍他的背，温声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才对，以后不用叫我顾总了，叫我阿忱就行。” 　　最后，顾忱把高泓先送回了家，又嘱咐阿光盯着他，要等他情绪稳定后才能离开。 　　之后，他才自己驾着车从高泓家返回公寓。 　　下车准备拿沈意眠的行李时，他突然反应过来，“哦，这个不用拿，待会还要送你回学校，就留车上吧。” 　　沈意眠在他身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眼见着他就要关上后备箱，连忙出声：“哎，先拿上去吧，我……我有点东西要拿！” 　　顾忱听她这么一说，也没多想，立刻把箱子拎了出来。 　　上楼的电梯里，顾忱才想起来问她：“你这次回来，你家人都知道吧？” 　　沈意眠无辜地瞥他一眼：“当然知道了，难道我还偷偷离家出走啊……” 　　顾忱笑了笑，“这次又编的什么理由？” 　　沈意眠头皮一凉。 　　唉，她那点小心思，真是被顾忱看得透透的。 　　“我说来找小葵玩……就是你上次送我们一起回来那个女孩。然后……我还说回来做兼职比较方便……” 　　她突然话锋一转：“但我这不都是为了见你嘛，你不许说我！” 　　顾忱哭笑不得，“我什么都没说吧……” 　　“你那个样子哦，马上教导主任就要上身了好吧！” 　　“我真没有。” 　　“就有！” 　　两人一路斗着嘴进了屋，顾忱想着方便待会再拿出去，特意将箱子留在了玄关。 　　但等他洗了个澡出来，箱子已经大开着放在客厅，不过二十分钟的功夫，箱子的主人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她说自己是搭的是今天最早的一班机，六点不到就起来了，也难怪现在犯困。 　　顾忱不想吵醒她，直接拉了条毯子给她盖上，自己拿了本书在一旁坐下。 　　虽然是拿着书，但是他此刻其实一点也看不进去。 　　未来怎么走，他还没有什么头绪。 　　本来，他是预备着这个项目结束之后，好好地约沈家人谈谈他和沈意眠的事。 　　但现在，时间他是有了，但工作却丢了，前路也未卜，他更加没有底气开口。 　　那丫头说要养他，他相信她是真心的。 　　但作为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真的靠她养着。 　　钱他不会缺，但最重要的是，他必须为她拥有抵御风险的能力，以保他们后顾无忧。 　　顾家虽然家大业大，但那个家业似乎跟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以前，他以为他和靳娴处处退让就能融入到这个新的家庭，可这次的事情让他知道，对于靳娴来说，陪她走完后半辈子的是顾鑫年，她向着自己丈夫也无可厚非。 　　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顾家人。 　　想要稳定发展，就不能指望倚仗着顾氏，还是得自己谋个出路才稳妥。 　　沈意眠醒来的时候又是一脸懵。 　　她睡眼惺忪地看着一旁的顾忱，声音嘶哑：“我……我又睡着了？” 　　顾忱看她一脸皱巴巴地就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嗯，睡眠质量挺好啊。” 　　沈意眠醒了，但也没完全醒。 　　眼睛有点不太想睁开，干脆又往顾忱身上一倒，懒洋洋地抱住他的腰。 　　“我是今天早上起太早了啦……我这辈子都没起那么早过……” 　　说着，她又想到什么，连忙改口：“哦不对，军训的时候还三点钟起来过，真是惨无人道……” 　　顾忱轻轻拍着她的背，“那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额嗯～～～” 　　沈意眠从鼻息中撒娇般的嘤咛几声，“不睡了，就这样抱你一会儿，你身上很好闻。” 　　顾忱笑了笑，伸手去理她颊边散落的发，温声道：“好，想抱多久抱多久。” 　　沈意眠闭着眼睛哼哼了一会儿，这才稍微清醒了些。 　　她翻了个身枕在顾忱腿上，仰躺着看他：“老顾，那你现在是不是就有时间陪我了？” 　　顾忱摸摸她的脸，“最近应该是。你想要我陪你干什么？说来听听。” 　　沈意眠转着眼珠想了想，“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谈恋爱该做的那些事呗……” 　　话毕，她突然又坐了起来，一本正经道：“不过你别担心，约会的钱我来出，不会让你破费的。你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别不好意思啊。” 　　紧接着，她突然又压低声音，一脸「天机不可泄露」：“我告诉你，上大学之前，我妈把我的压岁钱都给我啦，有好多呢！我现在可是小富婆了哈哈哈……” 　　顾忱看着她一脸得意劲，笑得肩膀打颤。 　　看这丫头的架势，像是真的打算包养他的节奏。 　　“你拿你的压岁钱养我？” 　　顾忱难掩笑意地问。 　　“怎么了？压岁钱就是我的钱啊，我的钱我自己想干嘛就干嘛，有什么问题吗？哎呀你笑什么呀……” 　　沈意眠气得大力拍了他一下。 　　“你妈要是知道你拿自己的积蓄倒贴男人，会被你气死。” 　　“为什么啊？也没谁规定女的不能给男的花钱啊～” 　　“不是这个。” 　　顾忱伸手将她捞到自己身前，从背后抱住她，“没有哪个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受苦，自己挣的钱拿来养一个没本事的男人。” 　　沈意眠回头看向他：“可是你不是没本事的男人啊。人总是会遇到意外的嘛，我爸车祸的时候也丢了工作，我妈还不是拿钱出来帮他。这有什么不一样？” 　　顾忱轻笑：“当然不一样。你父母是合法夫妻关系，是受法律保护的。可在你结婚之前，不能轻易把自己完全奉献出去，这是有风险的。” 　　突然听到“结婚”这个字眼，沈意眠心里莫名就紧张了一下。 　　但顾忱似乎没有意识到，继续道：“而且，有责任感的人，也不会甘心被你养着。所以一个男人如果想花你的钱，你可要看清楚了。” 　　沈意眠被他说的有些扫兴，不悦地垂下眼睫，“说的好像你巴不得我再谈几个男朋友似的，看清楚什么啊……” 　　“……” 　　顾忱似乎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过于客观了，连忙道：“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就算我给你花钱，我自己开心怎么了？被你这么一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还显得我像是很蠢似的……老顾，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脑子啊？” 　　“不是……” 　　顾忱自觉理亏，汗都炸出来了。 　　他挪到沈意眠面前，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亲，轻声道：“我错了，别生气。” 　　沈意眠冷酷地掀起眼帘瞥他一眼：“错哪了？” 　　“……” 　　顾忱竟然一时哽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啊，反正女朋友生气了，认错总是没错的吧！ 　　半晌，他突然转移话题：“我有点饿了。” 　　沈意眠见他像是想蒙混过关，正要发作，就听他下一句唯唯诺诺：“沈总赏个饭吃？” 　　见沈意眠咬着唇角娇嗔似的瞪他一眼，顾忱确定这招有效，继续放低姿态装可怜：“求小富婆包养。” 　　这时，沈意眠终于崩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顾忱也跟着笑，趁势又将人揽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唇。 　　女孩的唇瓣粉嫩柔软，还像是带着一丝清甜果香气息，有点像她以前给他的那个草莓软糖的味道。 　　他本不喜甜，却沉迷于她的唇香无法自拔。 　　那气味丝丝扣扣从她唇齿间萦绕，沁入他的呼吸，又像藤蔓般将两人缠绕得更紧。 　　他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后颈，另一只掐着她的腰窝微微用力。 　　男人手指粗粝的触感从裸露的皮肤间传来，像是触电般瞬间传至全身，灼得沈意眠像着了火一般滚烫。 　　那温润的啜吸从唇边游移到她的下颌，又顺着脸颊向上，落至她的耳边厮磨辗转。 　　天色渐晚，整个城市的温度已经降了许多。 　　但此时开着恒温空调的室内，却反而让人燥热难耐。 　　咸蛋黄色的阳光从客厅的米色纱帘后透过来，整个房间像是被笼罩在名为“暧昧”的朦胧滤镜之下。 　　怀里柔软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嘤咛般的轻吟，像只刚刚睡醒的小猫。 　　霎时，顾忱的脑中像是有什么危险的念头被点燃，让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立刻稍稍松开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食指摩挲过那已经水光莹润的唇，又轻轻吻了一下。 　　暖色光线下，沈意眠的脸还算是红的没有那么明显，反倒是像刚成熟的蜜桃般，泛着橘色调的粉。再加上背光下她脸上清晰可见的细微绒毛，就更像了。 　　本想理智起身的顾忱忍不住又端起她下巴，俯身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温声道：“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沈意眠这才睁开眼睛，有些害羞地垂下眸，“哦……好……好啊……” 　　她有些懊恼。 　　明明之前想要主动靠近他的人是她，可到“实战”时怎么总被顾忱牵着节奏走。 　　大概她就是传说中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吧。 　　也就敢想想罢了。 　　唉，怂。 　　两人出门吃了个晚饭，结束时也才七点多。 　　沈意眠提出想去看个电影，顾忱想着前些时日他半途从电影院丢下她的事，立刻应允，并且保证：“这次绝对不会睡着，也不会早退。” 　　沈意眠满意的点点头，非常积极地主动买了票。 　　顾忱对最近上映的电影一无所知，便让沈意眠自行决定，不用听他意见。 　　一直到电影院取了票，他才看到电影票上的影片名称——《夺命惊魂》。 　　“……” 　　顾忱哽了一下，“你选了个恐怖片？” 　　“是啊。” 　　沈意眠冲他坏笑，又拍拍他的肩膀，“防患于未然嘛，万一你又睡着了呢？嘿嘿……你不会是怕吧？” 　　顾忱看着她一副幸灾乐祸表情，憋着笑甩了甩影票：“谁怕谁是小狗？” 　　沈意眠也不甘示弱：“切！我才不怕呢！你自求多福吧兄dei！” 　　后来，「兄弟」睡没睡着怕不怕什么的，沈意眠是一点也顾不上了。 　　因为观影全程，她都抱着顾忱的胳膊埋在人家怀里，还要拿手捂住眼睛来个双层保护。 　　她寻思着，平时在寝室里看个恐怖片最多也就是闭个眼睛，也没这么恐怖啊。 　　怎么到了影院就这么瘆人呢，好像黑暗里全是些不干净的东西在她身边飘来飘去的，搞得她头皮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再加上那环绕立体声阴间音效，简直要了她小命。 　　好不容易碰到一段看似风平浪静的情节，她趁机想吃点爆米花压压惊。 　　手刚伸进桶里，屏幕中女主角的床下突然伸出一只惨白手臂，一点征兆也没有，吓得她身体一个抽搐，爆米花连桶全部打翻在地，顾忱眼疾手快都没能救回来。 　　爆米花没吃上不说，为此，两人还不得不在影片结束之后自觉留下来，足足花了十分钟才帮着清洁阿姨把爆米花打扫干净。 　　出电影院时，顾忱意味深长地看她好久。 　　她被他盯得都要融化了，终于忍不住叉着腰问：“干嘛啦？” 　　顾忱笑道：“刚才是谁说不怕？” 　　沈意眠斜他一眼，尴尬地咳了一声。 　　半晌，她才声如蚊蝇地开口小小声：“汪。” 　　因为她的这个“汪”，顾忱几乎是笑了一路。 　　沈意眠一开始挺气的，没想到顾忱这么不依不挠地想要看她出洋相。 　　可后来一想到白天的事情，她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 　　如果能让顾忱忘了失去工作的不愉快，那她被打个脸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这种事情，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一个电影看了两个多小时，回到顾忱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 　　顾忱一看时间，赶紧催促沈意眠，“你快把箱子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宿舍，不早了。” 　　沈意眠装模作样地也跟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看似一脸懊恼：“呀！这么晚了啊？现在出发，寝室都关门了吧……” 　　顾忱见她动也不动，干脆自己过去帮她动手。 　　“你们寝室不是十一点关门吗？从这里过去最多半个小时，十点五十之前应该能到。” 　　沈意眠走过去拉住他的袖子，“哎呀你不知道，现在是暑假嘛，关门时间提前到十点半了，十分钟肯定赶不上了呀。” 　　顾忱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她：“真的？” 　　沈意眠有些心虚地眨眨眼：“是啊……” 　　顾忱又颇有意味地打量她一眼：“我可是会打电话去学校问的，你别想糊弄我。” 　　沈意眠瘪了瘪嘴：“不是……我们寝室吧……空调特别不给力，这几天这么热，我怎么睡嘛……” 　　顾忱有些不太相信地眯了眯眼，正想说什么，沈意眠又急着补充：“还有还有，刚刚那个电影太吓人了，我一个人睡在寝室，很怕的……还有我们食堂啊，暑假都没什么菜，老吃外卖也不健康嘛。” 　　“嗯，还有什么？” 　　顾忱干脆坐到地上等着她。 　　沈意眠：…… 　　暂时也就编出这么三个。 　　临场发挥的极限了。 　　看顾忱那个表情，显然是知道她又在想什么“坏心思”。 　　她干脆也懒得装了，心一横说出实话：“我就是想住你这嘛，你公寓这么大，我又不占地方的。” 　　顾忱叹了口气，“不是大小问题，我们刚刚交往，这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 　　沈意眠在他身边坐下，小声道：“我又没说跟你住一间房……我们分开住，就像室友一样，有什么关系……” 　　顾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转而捏住，“你是想考验我的忍耐力是吗？小坏蛋。” 　　沈意眠红着脸打开他的手，“什么啊……听不懂。” 　　顾忱笑了笑，“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两人一时沉默。 　　沈意眠低着头半晌才抬起来，眼圈发红地看着他：“我们好不容易有时间在一起，我就想跟你多待会，不行吗？” 　　“以前你总说我太小了，这不合适那不合适。可现在我都是你女朋友了，你还是要赶我走。” 　　和沈意眠讲道理，顾忱一直没输过。 　　但一旦她不开心了要哭了，他就拿她没辙。 　　在这场感情的博弈中，道理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唯有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对方的那颗心，才是最后的赢家。 　　顾忱不再说什么，将人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半晌，他才柔声开口：“我永远都不会赶你走。” 　　沈意眠下巴搁在他胸前，仰头撅嘴看着他：“真的？” 　　“真的。” 　　顾忱低头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谁骗人谁是小狗。” 第78章 考验忍耐力 　　沈意眠终于如愿以偿的“赖”在了顾忱家, 住的就是她之前醉酒那晚住过的那间客卧。 　　虽然和顾忱的卧室隔着一段距离，但毕竟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还以为这段时间多少会发生点什么, 一开始半夜还时不时地往门口看。 　　结果。 　　顾忱就是顾忱。 　　每天晚上十点半之后他必然就在自己房间待着, 就跟设了个结界一样, 连客厅都不去。 　　早上也是等沈意眠穿好衣服自己出来, 从来不会主动进房去叫她。她要是睡到中午，他也就是在门口敲敲门, 试探着问她饿了没有。 　　不仅如此，还一再跟她强调：不许不穿内衣, 不许不穿裤子。 　　搞得她像是什么欲行不轨的流氓似的。 　　呵。 　　之前还说这是考验他忍耐力。 　　沈意眠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明明是在考验她的忍耐力才对吧？！ 　　而顾忱呢？ 　　上辈子应该是个忍者。 　　这大半个月里, 顾忱除了陪伴沈意眠, 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处理和顾均最后的交接事宜。 　　九月底，交接正式结束。 　　当天离开顾氏地产大厦前, 顾忱去了一趟人事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 他前脚踏进车里，远在江临的顾鑫年后脚就收到了顾氏地产人事总监方怡的消息。 　　“什么？！” 　　顾鑫年气得怒喝一声，“你说阿忱辞职了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方怡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战战兢兢道：“顾总他……哦不是, 忱少他刚刚过来给我递了一封辞职信，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会这样……所以就马上打电话跟您汇报了……” 　　“这小子……故意跟我斗气是吧……” 　　顾鑫年咬了咬牙, 对方怡道：“你不要管他，这件事我来跟他说。他把顾氏当什么，想辞职就辞职！” 　　“可是顾董……” 　　方怡欲言又止地顿了顿，“忱少他……” 　　顾鑫年是个急脾气，立刻不耐道：“他什么？！说！” 　　“他……他在公司内部网上已经发了辞职通告，现在可能员工们全都看见了。而且……忱少他说……” 　　方怡冷汗都要炸出来了, 硬着头皮继续道：“他说……不管怎么样，他都已经决定了离开，不会再回来了。” 　　话毕，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方怡的心紧紧攥在一团，刚想壮着胆子问一句该怎么处理，顾鑫年那头已经毫无征兆地挂断了电话。 　　顾忱回家的路上，顾鑫年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意料之中，顾忱只淡淡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又收回目光看着前方道路，淡定地没有管它。 　　直到回了公寓，他才不慌不忙地给顾鑫年回过去，“抱歉，刚刚在开车。” 　　顾鑫年积攒了一肚子怒火，头一次对他大声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忱回应的态度却波澜不惊：“您是说辞职的事吗？那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深思熟虑？！” 　　顾鑫年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我看你就是故意气我是不是？我让你从地产离开，让你哥接替你，你心里不服气，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觉得，顾氏不是我唯一的选择。” 　　这句话虽然是顾忱的客观陈述，但顾鑫年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你是在威胁我？你觉得除了顾氏，你还能在哪里做到总裁的位置？” 　　顾忱笑了笑，淡淡道：“好像现在是您在威胁我才对。” 　　“我威胁你？” 　　顾鑫年气得冷哼了一声，“这些年我对你们母子难道不够好？你扪心自问，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吃穿住行，教育工作，哪个我不是给你最好的？就算你不是我亲生的——” 　　讲到一半，顾鑫年又蓦地停住。 　　很早之前，他就跟靳娴承诺过，把顾忱当作亲生儿子对待，绝不在别人面前，尤其是顾忱面前，再提亲生不亲生这件事。 　　只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很难真的把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当作亲生儿子来对待。 　　更何况，顾均还一直不喜欢这个弟弟。 　　当年顾均生母病重，他因为忙于工作疏忽了他们母子。事后他其实也是对这个儿子有歉意的，所以后来处处都想补偿他。 　　虽然从表面上看，他待顾忱视如己出。 　　但他心里也清楚，私下里，他确实是有些偏袒顾均，而对顾廷，那更是宠爱有加。 　　唯独对顾忱，他总觉得只要物质上不亏待他，自己就已经算是很合格的父亲了。 　　就连他成长中那些毕业典礼，家长会，或是其他的一些重要时刻，他从来都没有到场过。 　　只是在顾忱毕业之后来了顾氏，慢慢能够独当一面，为顾家创造了效益，他这才习惯在公开场合以父亲的身份夸奖他。 　　这些年，顾忱一直让他挺省心的，可以说是非常“听话”。 　　他也不太明白，怎么这一次，他突然就有了棱角。 　　“算了，那些都不说了。” 　　顾鑫年稍稍收了些脾气，“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但我也跟你说了，就是暂时让你从地产退下来，又不是不要你在顾氏待了。再怎么说你也是顾家人，等这段时间过了，董事会那边反应没这么大了，我自然会想办法调你去其他公司，这有什么呢？你何必赌气来这么一出？” 　　顾忱静静听他说完，语气仍是平静：“我没有赌气，也不是想跟您讲条件，我只是想尝试点别的，希望您理解。” 　　“尝试别的？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难？你妈知道了会怎么想？” 　　顾鑫年叹了口气，“总之，你先回江临再说。这件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我暂时不会回江临了。” 　　顾忱答得很快，“我打算暂时在陆北发展。” 　　这次，顾鑫年是着实愣了。 　　看顾忱这架势，是丝毫没有给离开顾氏这件事留任何余地，并且完全不是一时冲动，更像是已经有了清晰的头绪。 　　他也知道，顾忱也不是光靠着在顾氏的收入过活。 　　这些年他个人名下还投资了好几家创业公司，效益都还不错，作为股东每年都有不菲的分红进帐。 　　离开顾氏，他也许确实没法像以前一样管理那么多人，还会遇到很多现实问题。 　　但他的能力顾鑫年是清楚的，总不会混得太差。 　　可是，顾家少爷离开顾氏自立门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他们顾家内部出了问题。 　　这一传出去，顾氏股价估计又要大受影响，他又要去跟那些股东解释，想想就头疼。 　　所以他最终还是缓和了语气，好声好气地劝他：“这是大事，你好歹跟我们先商量一下。这样，你先回来一趟，我把你妈也叫回来，我们见面好好聊一聊，怎么样？” 　　可顾忱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也不是一提起靳娴就会退让。 　　他还是坚持道：“不用了爸，我已经决定了，接下来也会挺忙的，等有空再说吧。” 　　对话并不太愉快的收场，可顾忱却大大松了口气。 　　终于，他再也不用“顾全大局”或是为了让别人开心而选择最稳妥的方式。 　　如实说出自己心底的话，这感觉真是痛快极了。 　　这通电话他并没有避开沈意眠，后者在旁边听了个七七八八，脸色逐渐从疑惑转为担心。 　　一直等到顾忱挂了电话看向她，沈意眠才小心翼翼地问：“老顾……你说你辞职是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被开除了吗？” 　　顾忱无奈的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我被开除了？” 　　沈意眠一脸懵，“可是他们把你东西都搬出来了呀……” 　　顾忱拉过沈意眠的手，顺势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搂住她手臂，“不是开除，是调职。本来是说要调我去其他地方，但是我今天辞职了。” 　　“为什么啊？” 　　沈意眠回头看着他，“你是顾家人，怎么不在顾氏工作了呢？” 　　顾忱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把他在顾家的关系以及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沈意眠解释了一遍。 　　后者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些，这才知道原来顾鑫年不是顾忱的亲生父亲，那个看起来有点可怕的顾均也不是他的亲生哥哥，而常居美国陪小儿子读书的靳娴，顾忱也许久没有见到了。 　　她突然就觉得顾忱有点可怜，连忙摸摸他的头，说：“没事，反正这天底下又不是顾氏一家公司。老顾这么厉害，去哪都能做得很好的！” 　　顾忱望着她笑了笑，“那老顾自己创业当老板，你当老板娘，好不好？” 　　“好啊好啊！” 　　沈意眠激动地晃着双臂，“顾总就是顾总，到哪都是顾总！” 　　“可是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很多事情我也需要慢慢摸索，也不一定能成功。” 　　“没事的，你背后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努力赚钱支持你的！” 　　还没满二十岁的少女，心里没有那些风险评估，也没有那些世俗阻碍。 　　不会跟他讲道理，只会说“我支持你”。 　　顾忱知道，她说的那些也许什么实质的作用都没有。 　　但对他来说，却是能让他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他当然不想让她看走眼。 　　更不想让她未来真的救济一个创业失败的中年落魄男人。 　　单单是为了这个，他也要冲一把。 　　然后几年后再看她一脸傲娇地跟他炫耀：“你看，我早就说你能行的吧！” 　　- 　　由于顾忱的决绝操作，就在他提出离职的当天，整个顾氏就都知道了他要离开的事。 　　这其中，也包括已经被调任到顾氏建设南滨分公司的高泓。 　　往后的几天，这件事自然而然成了集团内部乃至整个上流圈最劲爆的话题。就连向来不怎么关心商界的陈家得知这个“变故”，都按捺不住地向陈弈川打听。 　　陈弈川本来是不知道的，就连顾忱和秦陆阳之间的事，两人也没跟他提。 　　作为相识多年的好友，这种事情他竟然还是从家人那里得知，就觉得有些离谱。 　　他知道顾忱一向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所以第一时间就去问平时最八卦的秦陆阳，想看看他那边是不是知道什么。 　　打给秦陆阳的时候，那人一改往日电话一响就接的习惯，硬是在陈弈川差不多准备挂电话时，才慢吞吞的接起，那一声“喂”也是说的有气无力。 　　陈弈川此刻来不及思考他的反常，劈头就问：“忱哥的事你知道吗？他怎么回事？” 　　秦陆阳那头默了半晌，不答反问：“他没跟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啊，我们都好久没联系了……哦对了，最后那次联系他还问起你呢。” 　　秦陆阳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陈弈川回忆了好一会儿，“好像是……上个月底吧……他后来没去找你吗？” 　　秦陆阳很快就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时候。 　　那个时候，为了Lavie的那个项目，他已经瞒着顾忱在陆北待了一个多月，暗中观察着顾氏那边的动静。 　　就在Lavie确定要和顾氏解约的当天，他心里说不出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 　　他知道，秦家也许能因为这个项目东山再起。 　　而他，即将失去一位朋友。 　　顾忱那么聪明的人，迟早会知道这件事跟他有关系。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如果顾忱要追究，不管是打他还是骂他，他都不会反抗任由他处置。 　　只是这个项目，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这是他作为秦家少爷这么些年，唯一能为家族做出的一点“贡献”。 　　可事后，顾忱似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他的事，也没有人来问责或者报复。 　　整个顾氏似乎都把火力对准了顾忱这个项目发起人，竟然还撤了他的职。 　　收到顾均上任消息的当天，秦陆阳差点头脑一热就冲去顾氏地产。 　　但后来一想，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别人呢？ 　　把顾忱害到如此境地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本来以为等事情风头过去了，顾忱自然会在顾氏另谋高就。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行事这么理智妥帖的一个人，竟然会离开顾氏，而且是一去就不回头。 　　“六爷，问你话呢。” 　　陈弈川的一句话打断了秦陆阳的思路。 　　“啊？什么？” 　　“我说，忱哥有没有找过你，跟你说些什么？他怎么突然就要离职？” 　　“……没有。” 　　秦陆阳黯然地垂下眸，“弈川，你最近……多关心关心他吧。” 　　隔着电波，陈弈川没有察觉出秦陆阳低落的情绪，还半开玩笑似的应道：“哟，六爷也懂得体贴人了，不过你怎么不亲自关心啊，难得能在顾总面前表现表现。” 　　秦陆阳自嘲地笑了笑，“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很操蛋的。只会捣乱，哪懂得关心人。” 　　“要不你抽空过来一趟呗，我们一起吃个饭聊聊？他估计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那个……我最近挺忙的，没什么时间。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挂了啊。” 　　还不等陈弈川说出一句告别，秦陆阳便心虚又失措的终止了通话。 　　他垂下手臂，五指紧紧攥着手机，用力到骨节都泛着白。 　　低头间，不知不觉，一滴泪水竟沿着鼻尖滑落下来，滴在水泥地上晕出一枚圆形的灰黑色印记。 　　秦陆阳笑了一声，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可眼中那股潮热却依然直往上涌。 　　“艹……” 　　他弯下腰扶着膝盖，低声骂了一句。 　　一旁的孔樱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既不安慰，也没有做任何评价，只是翻开包包给他递了张纸巾过去。 　　秦陆阳红着眼抬起头看她，“你骂我两句吧。” 　　孔樱冷脸凝他半晌，说：“秦陆阳，你活该。” 第79章 我们家老顾什么都好…… 　　不出顾忱所料, 就在和顾鑫年谈得不欢而散的第二天，靳娴就打来电话问他前一天的事。 　　这是顾鑫年惯用的“招数”了。 　　每次和顾忱沟通上出现了什么问题，他就会通过靳娴来进行二次游说, 通常结果也能让他满意。 　　靳娴说的话无非还是那些, 说是顾鑫年也是为了他好, 从来没想过要赶他走, 让他不要多想，更不要去顶撞父亲。 　　顾忱一向对靳娴极为耐心, 这次却无动于衷地打断了她：“妈，我能说几句吗？” 　　靳娴愣了一下, “当然了……你说。” 　　于是顾忱继续道：“事情从发生到现在, 你关心过我的感受吗？” 　　靳娴喉中一哽, 立刻软下声音道：“我怎么会不关心你的感受呢？我知道你一向对自己要求很高，这个项目失败你肯定也很难受, 那现在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嘛, 正好放松一下。” 　　“哪里是我的家？” 　　顾忱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妈，哪里才是我的家？” 　　靳娴的心像是猛地被扎了一下, 一时竟无言以对。 　　“以前, 我总觉得你在哪，家就在哪。你要我努力融入到顾家, 我努力了。做个好儿子，好弟弟，好哥哥，以为这样就会有完整的家。结果，爸爸好像依然不是我的，连妈妈好像也变得不再是我的了。” 　　“我不是抱怨什么, 这些年，你和爸供我吃穿上学，我很感激。但我扪心自问，我也尽到了自己该尽的责任，我也想过我自己的人生，有我自己的家。” 　　顾忱顿了顿，语气稍有缓和：“妈，我恋爱了。我们的未来，我想把握在自己手里。” 　　靳娴完完全全愣住了。 　　这些话，顾忱之前从来没有跟她讲过。 　　但她仔细一想，这些年她在国内的时间屈指可数，跟顾忱的交流似乎就仅限于涉及到顾家的那些事。 　　这个儿子本来就性子淡，从小到大都很少提需求。 　　之前她总以为他原本就是这样，现在听他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当初跟他说要懂事的那些话对他的影响有多深。 　　顾忱无疑是做到了。 　　甚至比她要求的做得更好。 　　但越懂事的孩子，她就越是容易忽略。 　　就连不是亲生的顾均，她都生怕一碗水端不平，会刻意对他好些。 　　她这个亲生母亲况且如此，继父就更不用说了。 　　就连顾家其他的亲戚，也跟他们夫妻俩是差不多的态度。 　　虽然顾忱是三个孩子里最优秀的，却是获得关爱最少的。 　　然而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没有人问过顾忱的感受。 　　包括她这个亲生母亲。 　　靳娴沉默良久，心里一直在回顾着这几年自己到底为顾忱做了什么，可脑中呈现出的画面几乎全是顾廷。 　　她真的是没有关心过这个“不会哭”的孩子，却总在劝他为别人着想。 　　“对不起阿忱……” 　　她难过又自责，哽咽着刚道歉，顾忱温声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顾氏并不是我的归属，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希望你哪怕有这么一次，能够支持我。” 　　靳娴这次立刻表态：“我支持你，儿子，我也相信你能做好的。你爸那边我会跟他说，你别担心，放心去做。实在不行，还有妈给你兜底。” 　　顾忱笑了笑。 　　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靳娴对她如此“偏袒”。 　　有点开心，却又有点酸涩。 　　要是小时候她也能偶尔这么偏爱他几次，该有多好。 　　两人通话结束的第二天，靳娴就从纽约飞回江临，并和顾鑫年好好长谈了一次。 　　虽然后者并不明白一向支持他的老婆怎么好好的就突然被“策反”了，但靳娴这些年对他是极好的，还给他生了个聪明活泼的儿子。 　　这些年靳娴几乎从来没有干涉过顾忱的事，也没有为顾忱索求过什么。 　　单就这一次，他说什么也没理由不给靳娴这个面子。 　　再说，他也确实不想跟顾忱闹得太僵，只能在这件事上退让一步随他去。 　　- 　　离开学还有两天，沈意眠渐渐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吃过晚饭之后，顾忱就把她叫到客厅，像是有什么正经话要跟她说。 　　于是她先下口为强：“你说不会赶我走的，谁骗人谁是小狗！” 　　“……” 　　顾忱无奈又好笑，“你先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沈意眠不情不愿地在沙发上坐下，一脸警觉。 　　“我确实是想要你回学校去住，但是——” 　　顾忱一看她立马要炸毛的样子，连忙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她等一下。 　　沈意眠一股火气又憋了回去，耐着性子抱臂看着他。 　　“但是，我有这么几个理由，你先听一听。” 　　“第一，你如果开学了继续在我这住，很快其他人就能知道。你还是个在校学生，现在就跟男朋友同居，别人会怎么看你？再加上之前魏黎那件事还不算过去很久，你本身就比别人更容易引起话题，万一之前那些舆论卷土重来怎么办？” 　　刚刚讲完第一点，沈意眠就急着反驳：“可是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啊，反正我又管不住他们的嘴，他们爱怎样怎样好了。” 　　顾忱耐心地抚住她的手臂，“可你现在是生活在群体里的人，并不是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里。你要群居，要社交，就不可能真的完全不去管那些舆论。因为这些东西不仅仅是言语那么简单，它还会影响你现在以及将来的社会关系，甚至影响到你周围的人。不是说你不在乎，它就真的伤害不到你。” 　　明知道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沈意眠却还是觉得委屈：“那我难道要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活吗？” 　　“不是让你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活，而是你在慢慢长大，就必须理解成人世界的一些规则，要懂得去规避风险，保护自己。” 　　沈意眠默了半晌，没有表态，而是问他：“那第二呢？” 　　“第二是我的原因。我之前跟你说过，离开顾氏之后我要重新开始。最近我手上有个资源，所以九月之后，我应该就要开始着手准备创业的事。前期要做的工作很多很杂，可能还经常需要出差，我大概没有办法像这段时间一样陪你。” 　　沈意眠的眼中逐渐露出失望之意，垂下眸没有说话。 　　顾忱也觉得挺对不起她的，本来这段时间他难得不上班，想着带她出去玩一趟，结果又被交接的事情给缠住，没有办法长时间出远门，两人也只能偶尔去附近转转。 　　他也想多陪她一段时间，但最近他手头有点消息，联系上了一位关注已久的科技新贵。对方对他也早有耳闻，有意向与他寻求合作。 　　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机会来了总不能跟对方说等几个月再说。 　　创业本来就是一个长期的事，早些开始，也能早些把沈家的事情给解决，他也不用老是觉得自己偷偷拐了别人家的姑娘。 　　可沈意眠显然也不太考虑这些成人的道理，撅起嘴道：“这么急的吗？你都没怎么休息啊……” 　　“也不是急，就是机会来了，我不想错过它，我也不能一直不工作对不对？你搬回宿舍，又不是说就不能来我这了，周末啊节假日啊你都可以过来的。” 　　听到这里，沈意眠似乎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 　　“还有第三吗？” 　　顾忱轻笑一声，伸手把她抱住，“第三，也是跟第二有关。我忙起来之后，可能没法随时照顾到你。我这里离你学校又远，你又不会开车。万一我没时间送你或是出差了，你自己在家或是来回打车我都不放心。所以，你还是住宿舍方便又安全一些。有没有道理？” 　　沈意眠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你不用照顾我的，我都快二十岁了，可以照顾自己。” 　　“我知道。” 　　顾忱顺毛似的摸着她的头，“可是照顾你，我觉得很幸福。” 　　沈意眠这才有了点笑容，起身问他：“真的？” 　　顾忱点点头。 　　沈意眠眨了眨眼，又重新枕到他肩上，“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幸福幸福吧。” 　　开学当天，顾忱开车将沈意眠送回学校。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意找阿光借了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风日产，这才将沈意眠送到宿舍楼下。 　　可宿舍区人来人往，还是有同学看到，很快就把“陌生中年男子送沈意眠来宿舍”这件事传的到处都是。 　　她现在算是比较深刻的体会了顾忱所说的，什么叫人言可畏。 　　只是半天的功夫，就已经有不少人跑到她宿舍来打听。 　　所有人都在猜测那个虽然车很一般，但看起来又帅又有钱的男人究竟是谁。 　　沈意眠只能尴尬的笑笑，简单的应一句——“普通朋友”。 　　叶葵比沈意眠晚了大半天返校，一看见沈意眠就问：“顾总的豪宅你住的不舒服吗？干嘛回寝室住啊？” 　　沈意眠连忙示意她小声，并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叶葵不太能理解，“你又不是劈腿，正常恋爱嘛，干嘛不直接告诉他们啊？”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不过……” 　　沈意眠把顾忱的话转述给她，又补充道：“虽然之前那个劈腿富商的传闻是假的，但是现在要是被人知道老顾是我男朋友，他们免不了瞎想瞎传，那我也解释不清楚啊，所以我觉得，还是低调点好了。” 　　叶葵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果然是年纪大的人懂的要多一些哈……没想到你们家顾总不但人帅钱多，还很有思想呢。” 　　沈意眠骄傲地昂起头：“当然了，我们家老顾什么都好！” 　　叶葵立刻八卦地朝她挑了挑眉，“那个也好？” 　　沈意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那个？” 　　叶葵一脸笑得意味深长：“就是……那个啊～你懂的～” 　　沈意眠立刻脸颊通红。 　　“说什么呀！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啊！” 　　“我才不信，在一起住了快一个月……” 　　“都说了没有！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看着沈意眠死不承认，叶葵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哎，你们家顾总这么多年都单身，对着你这样年轻貌美的还忍得住……该不会是……” 　　“什么？” 　　“不会是……gay吧……” 　　“……” 　　沈意眠无语凝噎地看叶葵半晌，慢慢握紧了拳头，“姓叶的，信不信我打你？” 　　叶葵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信。” 　　“那你和何家衍又是怎么回事啊？他暑假跟我说……” 　　沈意眠话还没说完，叶葵就突然一个箭步冲向门外，“差点忘了，我充电宝还没还呢，先走了姐妹！” 　　慌张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意眠忍不住笑了几声，突然又笑不出来。 　　原来人做贼心虚是这样的啊，也太明显了吧。 　　亏她之前还觉得自己做的时候天衣无缝，原来在别人眼里看起来这么蠢的吗？ 　　开学之后，顾忱果然如他之前所说，立刻就忙了起来。 　　而且因为还在计划筹备期间，他也没有工作日和周末之分，事情说来就来，完全没有时间界限。 　　一个月快过去，沈意眠也就是去他那待了两个周末。 　　其余的日子，顾忱不是在外出谈事情，就是在外出的路上。 　　虽然对于顾忱少了时间陪自己这件事颇为失落，但沈意眠也明白他之前说的，知道创业并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总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她也控制着自己不要时时刻刻都想着去黏着他，要学会独立一点，习惯他不在的日子。 　　而顾忱也会在偶尔路过美院附近时，尽量多过去看看她。 　　但每次，他都会把车停在离宿舍很远的地方，也不去她寝室楼下晃悠，行事极其低调。 　　这样的次数多了，沈意眠就觉得有点不爽。 　　终于在某一次忍不住跟他吐槽：“你每次过来，我都觉得自己像是跟谁偷情似的……” 　　顾忱立刻敲了敲她的头：“瞎说什么。” 　　沈意眠捂着头撅了撅嘴，“本来嘛……你看看我们学校那些情侣，人家谈恋爱都是光明正大的牵着手在街上走，你却总是偷偷摸摸……” 　　顾忱被她“偷偷摸摸”这个形容逗笑了，“什么偷偷摸摸，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你不是说，开学送你来那次，就有人在乱传八卦，这不还没过多久。” 　　沈意眠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明白，那……反正还是有点不舒服嘛……” 　　顾忱凝她半晌，伸手搂住她的肩抚了抚，“我知道，会慢慢好起来的，相信我。” 　　国庆节假期休息七天，本来顾忱已经计划好将工作的事情暂时搁下，想带沈意眠出国转转。 　　结果正巧赶上沈意眠爷爷七十大寿，沈家在江临设宴，沈意眠不得不回家给老爷子庆生，之后又被裴舒玉拉着跟小姨一家去周边玩了几天，假期被安排得一天不剩。 　　看着她像是总惦记着回陆北，裴舒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试探性地问她：“你在学校有什么事啊？” 　　沈意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应道：“什么事？” 　　裴舒玉睨她一眼：“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你这丫头……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啊？” 　　沈意眠差点汗都炸了出来，立刻不屑一顾地“切”了一声：“什么啊妈……你不要无缘无故诬陷我好不好……” 　　裴舒玉总觉得自己直觉挺灵的，还想诈她一下：“哪里人啊？也是你们学校的？” 　　“哎呀不是……” 　　沈意眠话讲一半，头皮立刻一紧，立刻义正严辞：“就没这个人好吧！你怎么不相信自己女儿呢？！还想诈我？” 　　裴舒玉看她这么信誓旦旦，反倒还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关心你一下吗……我跟你说啊，你要是真的谈恋爱了可要跟家里说，我和你爸要给你把把关的。” 　　“知道了知道了。” 　　沈意眠连连应声，真是不想继续和裴舒玉再讨论这个问题。 　　一想到未来他们和顾忱见面的样子，她现在都能脚趾抠出一座布达拉宫。 　　十一月初，顾忱跟随这次的创业伙伴陆森一起飞往美国，开始为期两周左右的研发考察。 　　想着自己不久后的生日，时间有些危险，沈意眠心里有点委屈。 　　虽然知道顾忱也不是故意的，但一想到前两年生日她都没有过好，总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但这些想法，她没告诉顾忱。 　　在这样的时候，她才不想去为了这些事情拖她后腿，就显得她很没有未来老板娘的风范。 　　出发当天，她特意去送他。 　　到了机场，沈意眠看到出发大厅内正等着顾忱的人，立刻怔了住。 　　“高泓哥哥？！” 　　她又惊又喜地跑过去，“你怎么……” 　　高泓笑着朝沈意眠挥挥手，“沈小姐，好久不见啊，我们又见面了。” 第80章 你是我永远的小孩 　　沈意眠回头看看顾忱, 后者一边走过来一边笑着解释：“高泓上个月就来找我了。他一直不让我告诉你，说要给你个惊喜。” 　　有高泓在顾忱身边，沈意眠顿时觉得放心多了, 立刻弯着眼睛朝高泓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 “惊喜惊喜！” 　　这时,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从入口处拉着行李箱匆匆跑过来, 气喘吁吁的：“顾总，高助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都说了要改口了。” 　　高泓提醒他。 　　男人挠了挠腮，“一时有点不太习惯……” 　　他这会儿才发现站在顾忱身边的沈意眠, 好奇地打量她一番, “哎？这小姑娘是……新同事啊？” 　　“……” 　　高泓轻轻咳了一声：“是顾总女朋友。” 　　林昼：…… 　　他刚刚叫未来老板娘什么…… 　　小姑娘？？ 　　再仔细一看, 那两人还牵着手呢。 　　自己刚刚是瞎了吗！ 　　沈意眠见林昼一脸窘迫，连忙笑着摆摆手, “没事啦, 我看着是有点不像哈……” 　　高泓在一旁解围道：“不是的沈小姐，这位是林昼，之前在地产那边是做数据分析的, 在三十六楼工作, 也没见过你，你别多想。” 　　“哦～～你也是以前在顾氏上班啊？” 　　沈意眠转头拍拍顾忱的手臂, “没想到你号召力不错嘛。” 　　顾忱笑了笑，“什么叫没想到？之前还说顾总到哪都是顾总。” 　　话是这么说，其实顾忱也就是想逗逗沈意眠。 　　前阵子和高泓聊起新业务时，是高泓提议将林昼招揽过来。 　　林昼是陆北大学计算机系的硕士，专业知识过硬，私下又对人工智能这块特别感兴趣, 还做了不少研究，正好与他们现在想要投入的领域高度相关。 　　顾忱当时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毕竟林昼后来只是被调了部门，目前的工作还算稳定。 　　而他这边现在很多东西都还不确定，没办法保障他的未来。而且林昼年纪又轻，不像高泓已经有了一定的积累，万一浪费他的青春，着实是有些划不来。 　　谁知顾忱亲自联系他的当天晚上，林昼就跟他说考虑好了，决定加入。 　　他当时问他为什么，这小伙子回答说：“因为相信您的能力，还有您的人品。” 　　眼见着离安检口越来越近，沈意眠心底那股不舍情绪愈发浓烈。 　　之前说好的习惯，说好的独立，在这即将来临的分别面前，像是立刻化成了云烟。 　　到了入口跟前，高泓朝林昼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意会地跟着他先行一步，给后面的两人腾出私人空间。 　　沈意眠依依不舍地拉着顾忱的手，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男人温热的掌心。 　　顾忱握紧她的手轻轻一扯，将人带到怀里。 　　沈意眠环抱住他的腰，仰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胸前，有点委屈巴巴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忱摸着她的头温声道：“这次有很多地方要去，我会争取早一点回来，好不好？” 　　沈意眠眨了眨眼算是回答，又侧过头将脸颊贴在他身上。 　　最近这段时间，她老是喜欢这样靠着他，好像听着他稳健的心跳，自己就能住进他的心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忱轻轻抚着沈意眠的背，偶尔轻轻的拍拍，像是在哄睡一个孩子。 　　“那你过去之后要每天都跟我联系的。” 　　“好。” 　　“还要按时吃饭。” 　　“好” 　　“不许随便看外国美女。” 　　沈意眠抬头警告似的看向他。 　　顾忱哭笑不得：“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沈意眠撇撇嘴：“国内的美女你都看腻了，自然是不为所动，换种风格的话谁知道啊……” 　　顾忱无奈地低头看她半晌，突然看到她头发上别着的那对草莓形状卡通发卡，伸手就取了一只下来。 　　沈意眠连忙伸出手摸了摸发卡原本在的位置，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你干嘛啊？” 　　顾忱慢条斯理地将发卡夹到自己西装右上的口袋边沿，然后轻轻点了点：“以后我每天戴上这个，遇到有人问，我就说，这是我女朋友的。” 　　沈意眠看着那只与顾忱穿搭格格不入的桃红色草莓发卡，总觉得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什么呀……你一个大老板戴个草莓像什么样子，人家不会笑话你嘛？” 　　“那你想不想我戴？” 　　“……” 　　沈意眠哽了一下，又心虚地嘿嘿两声：“那你要是非常想戴，我也不拦着嘛……” 　　顾忱揪了揪她的鼻子，笑道：“是，是我非常想戴。”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安检入口。 　　刚刚那几条队伍依旧排得很长，高泓和林昼已经看不到人影。 　　沈意眠也随即松开他，“你是不是该进去了？” 　　“嗯。” 　　顾忱回头看着她，拉过一边的登机箱：“我该走了，你自己回去时要小心，到学校了给我信息。” 　　沈意眠点点头，突然又叫他：“老顾。” 　　“嗯？” 　　“你过来一点，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意眠朝他招招手。 　　顾忱稍稍弯腰凑到她跟前，“什么？” 　　话音刚落，少女柔软的唇轻轻覆了上来。 　　虽然平日里是个小粘人精，但这却是沈意眠第一次这么主动吻他，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显然还有点害羞和紧张，两只手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摆。 　　顾忱迎着她，抓过她的手腕轻轻搭在自己肩头，然后伸手抚上她的后颈，很快就反客为主。 　　旁边有些路过的旅客忍不住窃窃私语，沈意眠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他，小声道：“好啦，你该走啦。” 　　每次看似大胆的是她，先犯怂的也是她。 　　顾忱看她一脸害羞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忍不住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明明是你先亲我的。” 　　“哎呀！” 　　沈意眠佯装生气地睨他一眼，“高泓哥哥他们还等着你呢。” 　　顾忱这才松开她腰间的那只手，笑道：“刚刚还依依不舍，现在就赶我走了。” 　　他重新拉起登机箱，抬手看了看表，轻轻叹了口气，“那我真走了？你自己在陆北要乖一点，知道吗？” 　　沈意眠立刻不服气的皱起鼻子看他：“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久违听到这句话，顾忱的心里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化了开，软软绵绵，又带着暖意。 　　他伸手轻轻抚平她皱起的鼻子，又摸了摸她还有些微烫的脸颊，轻声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孩。” 　　- 　　离自己的生日还不到一周了，顾忱却好像还没有回国的计划。 　　本来沈意眠心里很有把握，觉得他不管怎么忙，肯定会赶回来陪她过生日的。 　　但日子一天天临近，顾忱每天跟她报备时也没跟她提生日的事，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渐渐的，她就有点心里没底。 　　还有点生气。 　　他不提，她也不在他面前提醒。 　　她希望他记得她的生日，但又不希望他是因为她的要求才记得她的生日。 　　这种别扭的情绪一旦上来，人就会往牛角尖里钻。 　　一直到离二十号还剩三天，沈意眠甚至已经想到了分手。 　　当晚，顾忱给她打了个电话，终于提到生日的事情。 　　但内容却和她期待中完全相反。 　　顾忱说，因为工作原因，他可能这两天没法赶回来，问他能不能推迟两天给她过生日。 　　虽然顾忱说了很多声对不起，但沈意眠心里的怨念丝毫没有缓解。 　　这可是生日啊，二十岁生日。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晚两天呢？！ 　　但她表面却没有爆发，只是压着火气淡淡说了句：“哦，我知道了。” 　　那头顾忱问她：“你没生气吧？” 　　沈意眠干笑几声：“没有啊，我干嘛要生气？你工作重要嘛，我理解。” 　　这通电话虽然全程听起来都像是一团和气，但顾忱挂了电话之后却觉得心里毛毛的。 　　他转过头看着高泓：“她说她没生气……” 　　高泓打了个响指：“那就是生气了。” 　　“……” 　　顾忱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再次向他确认：“你确定这样能给她惊喜？这丫头生气起来很难哄的。” 　　高泓看到顾忱那个极为担心的表情，突然就有点心虚，喉中一哽，“这……我也是在网上看到的……” 　　顾忱默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我忘了你连女朋友都没有，竟然会信了你的鬼话……” 　　“……” 　　“要是哄不好我家这位，你今年年终奖别领了。” 　　“……” 　　高泓觉得挺冤的。 　　当初明明是顾忱问他，怎么样可以给沈意眠一个“难忘”的二十岁生日。 　　现在好了，沈意眠难不难忘他不知道。 　　反正这个和他年终奖息息相关的小老板娘生日，他绝对挺难忘的。 　　和顾忱假装无事的通完话，沈意眠气得拉着叶葵到操场大哭了一场，并持续一边抽泣一边碎碎念： 　　“他肯定是不爱我了，对吧？生日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呢？” 　　“你说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他是不是故意挑这个时候出去，想跟我分手？” 　　“分手就分手！谁怕谁啊！” 　　叶葵：…… 　　这人一句接一句，吵得她头疼。 　　而且今晚还有她爱豆的直播，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 　　明明爱这个男人爱得死去活来，还说分手，鬼才信呢。 　　好不容易趁着沈意眠抽抽换气的功夫，叶葵赶紧抬手示意沈意眠先打住，非常赞同的点点头：“你说得对，分手吧！” 　　“……” 　　沈意眠有些发懵地看着她。 　　什么情况？ 　　这死丫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哎呀世上男人千千万，实在不行咱就换，有什么大不了的。” 　　叶葵一把拉起坐在台阶上的沈意眠，“走走走，去看我爱豆直播，恢复点阳气。小鲜肉他不香吗？何必在一个老男人身上吊死……走走走！” 　　沈意眠：…… 　　这人要限量版包包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沈意眠连着生了三天闷气，心里却还期待着顾忱会不会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 　　结果生日当天零点的时候，顾忱给她打了个电话说生日快乐，还说过两天回来会把礼物补给她。 　　虽然态度良好，但她当时就恨不得直接手撕了他。 　　一直到天黑，期待中的惊喜完全没有发生。 　　沈意眠气得把顾忱的微信拉进了黑名单，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把他放了出来。 　　算了，还要骂一顿的，留着总是有用。 　　晚饭时间，她跟着何家衍叶葵他们一起去了外面庆祝。 　　一想到这个时候顾忱不在身边，沈意眠虽然全无心情，但又赌气似的拉着大家一起去了KTV，一直到很晚才回去。 　　之前顾忱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赌气地没接，想故意气气他。 　　直到回了寝室，她才再次把手机拿出来。 　　屏幕上有好几个顾忱的未接来电，沈意眠稍稍解气了些，这才给他回过去。 　　“在干嘛？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顾忱问她。 　　沈意眠还有些情绪，没好气地回他：“没干嘛，刚才没看手机。” 　　“在寝室？” 　　“嗯。” 　　“我给你送了件礼物，就在外面，你能不能下楼拿一下？” 　　沈意眠有些奇怪：“现在？快递吗？” 　　顾忱说：“我特意找人送过去的，你下楼就知道了。” 　　“哦，好吧……”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低落，但沈意眠还是起身下了床。 　　下楼的途中，她透过楼梯拐角处的窗户，看到了今晚的天空。 　　墨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圆月，月光皎白，夜空晴朗，却并没有多少星星。 　　城市里的夜色，大多都是如此。 　　不比她之前在郊外看到的。 　　心里这么一想，她突然就想起高一的那个暑假，她和顾忱一起在青延山上看星星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总是想，等她长大了，一定就能天天和顾忱在一起。 　　可现在长大了，连个生日她都没办法跟他过。 　　越想越难受，她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有点委屈。 　　有礼物固然是好，但她只想要她的老顾啊。 　　出了宿舍大门，她左右四处张望。 　　刚刚顾着和那人置气，也没仔细问他是哪家快递，快递员具体在哪里。 　　此刻她眼前，根本就没有什么穿快递制服的人。 　　她低头拿出手机，刚想给顾忱打个电话问问，随即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唤她：“眠眠。” 　　沈意眠愕然抬头，看到那日夜思念的人正从不远处朝他走过来。 　　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盯着他支支吾吾：“你不是说……快递……吗？” 　　话毕，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不是吗？爱心专递。” 第81章 去我家吧 　　沈意眠仰头凝着顾忱, 一时间什么也没有说。 　　后者自知理亏，刚想开口道歉，小姑娘却红着眼一头扑进他怀里, 重重打了他几拳。 　　“你讨厌死了！干嘛骗我啊！” 　　顾忱赶紧抱住她, 有些无奈又尴尬的笑笑, “不是……我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惊喜个屁啊！” 　　沈意眠忍不住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你再不回来我都准备跟你分手了好不好！惊不惊喜！” 　　“……” 　　顾忱心里默默抹了一把冷汗，“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错了，不该搞这些有的没的。” 　　“你坏死了！我都被你气哭了你知不知道……” 　　说着说着, 沈意眠嘴巴一瘪, 还真的要哭了。 　　顾忱也是真的后悔, 连忙将人搂紧怀里温声安慰，又低头亲亲她的额头：“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保证。原谅老顾, 好不好？” 　　沈意眠的气还没消，但感受着他身前的温暖，又不自觉沉沦在他的温柔乡里, 渐渐没了声音。 　　将近九点, 有不少下了晚自习的学生陆续返回宿舍。 　　两人在宿舍楼前一时忘情的搂搂抱抱，都没注意周围。直到听到窃窃私语, 沈意眠这才感觉到那些路人们八卦的目光。 　　“那个男的是谁啊？好帅啊……” 　　“沈意眠又有新男朋友了？” 　　“不会是之前说的那个包养的……” 　　“有可能哎，这人看上去比我们大好多。” 　　顾忱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脸色渐渐沉了些。 　　沈意眠察觉到他的情绪，立刻拉了拉他后背的衣服，像是习惯了似的对顾忱小声道：“你别管他们，这些人就这样。要不我们换个隐蔽的地方吧？” 　　顾忱看着她笑了笑, 突然淡定开口：“不用躲了。” 　　沈意眠还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见他将大衣脱下来套在她身上，然后朝那些人走了几步。 　　那几个看热闹的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接近和压迫气场有些吓到，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沈意眠连忙走上去拉住他，后者顺势将她搂到身旁，郑重其事地对那群人道：“我是沈意眠的男朋友，认真交往奔着结婚去的那种。没有包养没有劈腿，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当面问。” 　　所有人都安静如鸡地站在原地，过了几秒，又顿时作鸟兽散。 　　顾忱也没管他们，转身拉起沈意眠的手，又给她扣紧了衣服，说：“去我车里坐坐吧，我真的买了礼物。” 　　沈意眠点点头。 　　两个人手拉手沿着校园小路走了一会儿，沈意眠终于忍不住看着他笑：“你刚刚……那是干嘛啊？英雄救美？” 　　顾忱用了个最近刚从年轻人那里学来的词：“官宣。”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要低调些嘛？” 　　“已经低调够久了，足够了。” 　　顾忱捏了捏她的手，“你不是一直想这样光明正大的在校园里谈恋爱吗？” 　　沈意眠看着旁边偶尔路过的几对情侣，笑着点了点头。 　　以前她和魏黎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恋爱是件很无聊的事，也很抗拒过分亲密。 　　当时她不懂那些天天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又或是总和别人分享自己恋爱趣事到底有什么意思。 　　可和顾忱谈恋爱之后她才发现，那些看起来平常的小事，只有和对的人在一起做，才格外有趣。 　　就像现在，她和顾忱只是平常地走在路上，光是看着两人并排拉出的一双影子，她就觉得好幸福。 　　到了车内，顾忱立刻启动车子，把暖风打开。 　　沈意眠刚刚解开大衣扣子坐好，顾忱就从后座拎过来三个纸袋。 　　“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 　　“怎么是三个啊？” 　　顾忱笑了笑，将三个一个一个的递给她： 　　“这个是你十八岁生日礼物，当时你赌气没收。” 　　“这个是十九岁的，我买了没找到机会给你。” 　　“这个，是今天你二十岁的，生日快乐。”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都是新买的，看看喜欢吗？。” 　　沈意眠怔怔看着满怀的袋子，又抬头看看顾忱。 　　从十六岁到二十岁，每年的生日她似乎都跟顾忱在一起。 　　虽然有开心也有失落，还伴随着那些难过时掉下的眼泪，但如今在她二十岁这天，他依然在她身边，给他说着“生日快乐”。 　　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以前年纪小她不懂，现在，她才突然领会到了其中的含义。 　　有他在，有他一直在。 　　这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你不用补的……” 　　沈意眠虽然觉得开心，但她知道顾忱目前正在创业中，总觉得这样有些浪费。 　　“我要补。” 　　顾忱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你的生日，我一年都不想错过，以后也是。” 　　沈意眠抬起眼，眼眶已是微红，又有些欲言又止：“老顾，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那表情和语气，像极了要坦白什么大事，顾忱心里突然就有点紧张。 　　沈意眠把袋子放到一边，郑重其事地坐直了身子。 　　顾忱背脊一凉，有些忐忑的开口：“怎么了？” 　　“嗯……就是……” 　　沈意眠面露难色地顿了顿，“老顾……其实我……” 　　顾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他强烈怀疑是不是自己这次做的太过了，让这丫头生气起来要跟他分手。 　　都怪他。 　　知道难哄还铤而走险，弄巧成拙。 　　心中正忏悔，他却听到沈意眠接下来的那句话： 　　“我爱你。” 　　“……” 　　顾忱一时有些懵逼。 　　“我说我爱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沈意眠满脸通红地看着他。 　　天知道她鼓足了多大勇气才讲出这么露骨的一句告白。 　　“老顾！” 　　沈意眠气得想要打他一掌，却被反应过来的男人准准抓住手腕，动作强势却不粗鲁。 　　他倾身将她压在身下，脸庞靠近，她那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随即被他碾碎在那滚烫的呼吸里。 　　气息交缠间，几颗晶莹的雪花陆续散落在车窗玻璃上。 　　寒夜萧瑟，夜风刺骨，车内的温度却似是火烧般滚烫，窗玻璃上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顾忱不擅长甜言蜜语，在沈意眠面前一向都保持着成熟稳重。 　　那些分离时的焦灼与想念，此刻全都包含在那些炽热的吻，还有灼热的触碰里，像这冬夜里最美最热烈的情诗。 　　两人没有说话，但沈意眠却觉得自己听到了对方心里的声音。 　　他眸底泛起的涟漪，滚烫的身体，沉沉的呼吸，还有在她唇边和脖颈流连的气息，无一不在向她回应着——“我也是。” 　　- 　　车外的雪越下越大，两人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沈意眠这才想起去拆刚刚顾忱送的礼物。 　　起初，她看到那只镶嵌着彩色宝石的镯子只觉得挺好看的，立刻欢欢喜喜地让顾忱帮她戴到了手腕上。 　　顾忱也没说什么，只问她喜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东西。 　　那宝石blingbling的，身为女孩子她自然是喜欢，立马满意地点点头，还称赞般的亲了顾忱一下，开心道：“眼光不错嘛老顾！” 　　顾忱也欣慰地笑了笑，说：“喜欢就好，以后看见类似的，我再给你买。” 　　沈意眠立刻摆摆手：“不用啦，我要那么多首饰干嘛，戴着画画也不方便。” 　　她仔细端详着那只镯子，有些好奇地问：“不过这个镯子做工好精细啊，没看见牌子呢……你这个多少钱？” 　　顾忱看了她一眼，简短答了句：“这是孤品，也不贵。” 　　沈意眠立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像顾忱这种从小长在豪门世家的人，看上的东西必然不会便宜，于是不依不挠地问他：“我才不信呢，到底多少钱？” 　　顾忱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告诉她：“拍卖会上买的，也就七位数。” 　　…… 　　也就？ 　　打扰了。 　　沈意眠顿时觉得那镯子沉重无比，看着顾忱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敲他的头：“你疯啦！现在正是你用钱的时候，你买这么贵的东西给我干嘛！” 　　顾忱笑着抓住她的手将人带到身前，“你不是说喜欢？现在又打我？” 　　沈意眠撅着嘴：“你送什么我都喜欢的，也没必要非要送这么贵的嘛。” 　　“都说了不贵。” 　　顾忱轻轻揪了揪她翘起的嘴唇，“这是稀有的蓝宝石，是可以保值的。拍卖的价格很划算，以后你要是不想要了，卖了还能小赚一笔，给你这小富婆充一充金库。” 　　沈意眠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稀有宝石能保值她也明白，但几百万的东西实在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想把镯子脱下来还给顾忱，却被后者眼疾手快的拦住。 　　“干什么？” 　　“老顾，这个太贵重了……” 　　“今天是你二十岁的生日，是大事，配得上好礼，我也有能力承受，不用担心。” 　　顾忱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听我的话，收下。” 　　一碰到他的胸膛，沈意眠就被哄得没了脾气。 　　她又翻来覆去地看腕上的那只镯子，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觉得贵。 　　她想要将它收进首饰盒里，顾忱立刻条件反射地连手带镯子握住，“又干什么？” 　　“哎呀不是，我是想收进去，万一掉了就不好了嘛。” 　　顾忱失笑：“买了东西是要用的，不要怕掉，掉了就掉了。” 　　沈意眠喉中一哽，一时无言以对。 　　半晌，她幽幽道：“老顾，我之前说要养你……” 　　顾忱有些莫名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事，顺着她的话问：“嗯，怎么了？” 　　沈意眠接着道：“……恐怕是我唐突了。” 　　七位数的镯子，掉了就掉了。 　　这男人不仅看起来贵，他是真的贵。 　　养不起：） 　　- 　　不一会儿，雪花已经给车身镀上了薄薄一层白色。 　　沈意眠的手机传来陆续几声信息提示音，寝室的小群里，叶葵正在艾特她，问她怎么取个快递取不见了，快一个小时都不见回来。 　　顾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 　　沈意眠留意到他的动作，立刻有些警觉地盯着他的反应。 　　果然他很快就开口：“很晚了。” 　　沈意眠内心有些泄气，故意抿着嘴没有接他的话。 　　顾忱看她一眼，又说：“宿舍是不是关门了？” 　　沈意眠怔了一下，缓缓抬头看着他，不确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狠狠点了点头：“嗯嗯，关门了！” 　　这个理由她之前用过，并不是那么好使，总是被顾忱一眼看穿。 　　但今天宿舍是真的关门了，只是要敲门的话，阿姨也还是会给她开的。 　　以前她给顾忱说过这事，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她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应，就见他轻轻笑了笑，也没再细问她什么，只简单说了四个字：“去我家吧。” 　　得逞的笑容控制不住地逐渐溢上沈意眠微红的脸颊。 　　她难掩开心地重重点了点头：“嗯！” 第82章 让我先说我爱你 　　沈意眠洗完澡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她吹干头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与顾忱足足有大半个月没见了，虽然刚刚两人已经腻歪了一两个小时, 但她却总觉得不够。 　　总想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更多一些。 　　离他更近一些,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腻。 　　她越想越睡不着, 干脆推门出去走到顾忱的卧室门口。 　　平常始终关闭的卧室门此刻竟然虚掩着, 沈意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鬼鬼祟祟地挤到门边将头探了进去。 　　精神正高度集中, 身后突然传来顾忱的声音：“干嘛呢？不睡觉。” 　　沈意眠吓了一跳，连忙做贼心虚地关上主卧大门, 一个转身站得板板正正：“我看你房门没关, 替你关上！” 　　顾忱手里捧着饮水器的注水盒, 上下打量她一眼，眼中浮上一层笑意：“哦, 那谢谢你这么好心, 再替我打开一下。” 　　沈意眠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但她又不能反驳, 只能憋着口闷气去给他开门。 　　看着顾忱走进房,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也跟着他像是顺理成章地走了进去。 　　顾忱装好水盒, 转身看向她。 　　房内暖黄的夜灯之下，沈意眠穿着件荷叶边背心连衣睡裙，除去内衣的束缚，曼妙轮廓若隐若现。 　　顾忱的喉咙突然痒痒的，立刻挪开目光，问她：“怎么了？” 　　少女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 那纤长光影也跟着在她脸颊上跳跃。 　　她看向他，眼中似有火光闪动着。 　　“老顾，我睡不着。你……能不能陪陪我？就今晚，好吗？” 　　顾忱抬眸凝向她，心里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 　　每一次，都是她主动靠近，他再把她推远。 　　去他妈的“理智”。 　　这一次，他再也不想往后退了。 　　他心中定了心思，坐在床边笑着抬手向她示意：“过来吧。” 　　沈意眠没有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先是不敢相信地愣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扑进他的怀里。 　　少女柔软的身体带着独有的香甜气息，像是一枚粉色香气炸弹，在顾忱脑子里炸了开来。 　　他低头去寻她的唇，温柔又热烈的亲吻，一遍又一遍。 　　再也藏不住了。 　　他那些不太「正人君子」的小心思。 　　想要吻她。 　　想要占有她。 　　想成为她唯一的男人。 　　别人都不行。 　　今晚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的时候，他看到何家衍和几个男生一起送沈意眠回来。 　　其中有个男生一直偷偷看着沈意眠，显然是对她很有好感。 　　他也知道沈意眠不可能背着他喜欢别人。 　　但看到她无意中对着那男生笑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隐隐嫉妒。 　　好像自从跟她在一起之后，他变得更爱笑了，更开朗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变得更加“小气”。 　　不想她和别的男人亲近。 　　他的小尾巴，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灼热的身体逐渐覆了上来，脖颈间传来一阵湿润的酥麻感，像触电般，又痒又燥。 　　熟悉的指间触感从裙摆下探入，小心又温柔继续向上探索着。 　　沈意眠有点紧张，却不自觉地继续向身前的男人贴近。 　　顾忱见她闭上的眼睫微微颤动，立刻停了动作稍稍抬起身子，伸手抚上她脸颊。 　　女孩睁开眼看着他，眸中似有水光轻轻涌动。 　　“怕吗？” 　　顾忱一边轻轻摩挲她的脸，一边轻声问她。 　　沈意眠摇摇头，抬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像是证明。 　　怎么会怕呢？ 　　这一天，她等了好久。 　　从很早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他。 　　少女的吻像是引诱剂，带着撩人的丝丝香甜，让顾忱彻底沦陷在最后的防线之中。 　　不一会儿，几件衣衫陆续褪落在地。 　　他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一个女孩的意义，所以动作极尽温柔。 　　起先，沈意眠还觉得稍稍有点冷，但很快，她的身体就如同被火烧般滚烫，像是要融化在顾忱同样灼热的体温里。 　　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节奏起伏，摇曳。 　　她能感觉他离她跟近很近，有时又突然视线模糊地看着他的轮廓渐渐拉远。 　　隐约间，她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还有他始终凝着自己的漾动眸光。 　　在最后的那声□□声后，男人轻轻吻了她的耳朵，在她颊边低语：“下次，让我先说。” 　　沈意眠有些意识模糊，下意识的喃喃问他：“什么？” 　　顾忱伸手将她汗湿的头发撩到一旁，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我爱你。” 　　- 　　温存过后，顾忱将已经疲惫不堪的沈意眠抱进浴室里，让她泡个澡。 　　其间，他悄悄换了脏掉的床单，以避免她待会可能会面临的害羞与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沈意眠从浴室出来。 　　他有些担心她在浴缸里睡着了，径直开门进去查看。 　　还好她没睡，只是有气无力地趴在浴缸边边上休息。 　　她全身都是红红的，脸颊边挂着水珠，整个人湿漉漉的，像只被搁浅的小美人鱼。 　　一看到顾忱突然出现，还只穿着条短裤，沈意眠此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突然就进来了……我洗澡呢！” 　　顾忱笑了笑，在浴缸边坐下，问她：“不是说要我陪你？” 　　沈意眠头发湿湿地贴在脸颊边，本来就因为水温浑身通红的像只熟透了的桃子，此刻那张脸蛋更是羞红得如滴血般。 　　她紧张地护住胸前那片春光，看都不敢看顾忱一眼，有些没底气地怼他：“洗澡不用陪啦！” 　　“真的？” 　　顾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我走了？” 　　沈意眠悄咪咪抬眸看他一眼，“……哦。” 　　顾忱见她像是不想自己进去，但听见他要走又有些不情不愿，不确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耐心地再次询问：“到底要不要我陪？” 　　沈意眠嗫嚅着，半晌，终于又道：“那个……下次吧。今天……我太累了……” 　　“……” 　　顾忱看着她几秒，终于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沈意眠气得朝他拍出一掌水花：“笑什么嘛！讨厌……” 　　顾忱不紧不慢地抹去脸上的水，继续戏谑道：“我说坐在这陪你，你想到哪去了？小流氓。” 　　是这样吗？ 　　她还以为…… 　　沈意眠顿时羞愧难当，气得将脸直接埋进水里。 　　顾忱赶紧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逗你的。我去冲个澡，你别泡太久了，对身体不好。” 　　沈意眠立刻扬起脸，满脸泡沫地瞪他一眼：“你去哪里冲澡？” 　　顾忱顿了半秒，指了指旁边的淋浴间：“这里。”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意眠的反应，又加了句：“可以吗？” 　　本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沈意眠突然觉得喉中又有些干涩。 　　她清了清嗓，状似无意地靠回到浴缸边缘，像是挺无所谓地掀了掀眼皮：“随你呗。” 　　顾忱扬起唇角笑了笑，立刻站起身来：“那我去拿衣服。” 　　趁着他去拿衣服的间隙，沈意眠赶紧给自己冲了冲，抹干了身子套上干净睡衣。 　　顾忱重新进来时看了她一眼，“起来了？那赶紧去睡，我一会儿就来。” 　　沈意眠眨了眨眼，立刻拿起一旁的吹风机，说：“我还要吹头发呢。” 　　顾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也跟着她站到洗漱台前开始洗脸。 　　头发吹到一半，沈意眠突然想起什么，“啪”的一声关上了吹风机。 　　“哎不对啊……” 　　她眯着眼看向顾忱：“你怎么会有……那个东西？” 　　顾忱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沈意眠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就是那个……” 　　家里根本没人，她却突然压低音量：“套套……” 　　顾忱动作一顿。 　　但随即又神情释然。 　　“我之前买的。” 　　“之前？” 　　“嗯。” 　　顾忱看向她，“就是你住在家里的那个时候。” 　　“……” 　　沈意眠愣了半晌，随即不满抗议：“你你你！那你当时还躲着我，明明就是蓄谋已久！” 　　顾忱解释：“不是……当时确实觉得时机没到，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所以……” 　　这么一说，沈意眠也觉得有道理，便没再继续纠结。 　　再继续一想，她又有些喜滋滋的，偷笑着看向身边的男人：“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居心不良了啊嘿嘿嘿～” 　　顾忱轻哂：“是谁居心不良？恶人先告状。” 　　沈意眠：…… 　　好吧，是她。 　　其实，那个时候她为了以防万一，也偷偷买了那个东西。 　　还记得某个深夜，她在便利店里偷偷摸摸。 　　买完之后，一口气跑了很远，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这个秘密，她才不会说呢。 　　谁居心不良谁是小狗。 　　汪。 　　头发吹到一半，顾忱终于不紧不慢地转身朝淋浴间走。 　　沈意眠一手抓着吹风机，一手拨弄着头发，镜子里原本盯着自己的眼睛却忍不住朝着顾忱的背影瞟。 　　到了淋浴间门口，顾忱似是有察觉地回头看她。 　　她立刻心虚地挪开目光，还若无其事地哼起小曲。 　　风机的嗡嗡声中，像是传来身后男人的一声轻笑。 　　沈意眠忍不住又瞥向镜子里的顾忱，只见他脱掉拖鞋，随即双手放上腰间裤沿。 　　往下褪的那刻，沈意眠还是有些过不去心里那关，猛地闭上眼睛，还忍不住“啊！”了一声。 　　她听到顾忱在笑：“你偷看我脱衣服，自己还叫？” 　　“我……我才没有！臭不要脸……” 　　“嗯，我臭不要脸。” 　　顾忱笑着说完，身后传来淋浴间玻璃门“啪嗒”关上的声音，之后是哗啦啦的水声。 　　沈意眠关了吹风机，垂下手臂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慢慢睁开半只眼睛。 　　反正是自己男朋友，又已经那什么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 　　这么想着，她干脆果断睁眼，回头朝淋浴间看去。 　　全玻璃的淋浴间四壁全是水汽，内里雾气氤氲，只能隐约看到男人精健的轮廓。 　　但即使这样，她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一点的。 　　就比如，这pp还是挺翘的嘛…… 　　沈意眠正色眯眯地想要再走近些，突然在那布满水汽的玻璃上，有人伸出手掌一抹，一张湿漉漉的男人脸颊出现在清晰的视线之中，正擒着一抹笑看向她。 　　做坏事被抓个现行，沈意眠立刻满脸通红地拔腿就跑。 　　她一口气跑回顾忱的卧室，像只兔子似的扑进被子里。 　　妈呀。 　　偷看男人洗澡什么的，真是太羞耻了。 　　她脸颊烫的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恢复了一些。 　　躺在床上，看着床头放着顾忱的水杯，还有这房间里关于他的一切，她又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 　　年少时候的梦，像是一点一点的在实现。 　　这个二十岁的生日，她得到了她这辈子最好的礼物。 　　房内暖哄哄的，被子也分外柔软，沈意眠躺了没一会儿就来了困意。 　　迷迷糊糊间，房内光线忽暗，她感觉床垫微微下陷，顾忱从身后抱住了她，一股熟悉的香味将她紧紧包围。 　　她懒懒翻了个身，钻进顾忱怀里。 　　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她撒娇般的呢喃：“老顾……我现在可到法定结婚年龄啦……” 　　- 　　今年的春节，沈意眠早早就做好了和顾忱一起回江临的准备。 　　但到了一月份，裴舒玉说要和沈立一起去机场接她，还问她具体的航班信息。 　　她做贼心虚，只得在网上搜了一个航班号给他们报过去。之后，她打消了要和顾忱暗度陈仓的想法，老老实实地买民航飞机票回家，跟家里扯了个改签的理由，才没有引起怀疑。 　　秋天的时候，沈立的一个老友找到他，邀请他加入一家刚刚进入国内市场的外资银行SEM。 　　SEM是一家总部位于美国的私有制银行，成立不足十年。 　　但因为背靠着强大的资本集团，这几年在国外发展得很快。这次SEM进军国内，整个金融圈都很关注，不少大企业也留意着SEM的动向。 　　当时，SEM正在全国范围内招揽贤士，他的这个朋友在金融圈从业多年，和SEM中国区负责人强烈推荐了沈立，对方了解了沈立的履历之后便很快伸来了橄榄枝。 　　沈立出事之后的这两年一直在坚持康复训练，身体恢复得不错。 　　这些康复以及之前的治疗花了沈家不少钱，因此他也早就有了想要重新工作的打算。 　　之前晋合也曾有意让他回去，但晋合人际复杂，空出的位置再想重新拿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那场车祸，沈立对晋合的做法心底也有些膈应，宁愿选择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么一来，双方一拍即合，沈立于年底正式重返职场。 　　沈立加入SEM的消息在圈内传的很快，因此今年来给他拜年送礼的人比前两年多了不少。 　　这其中，也包括顾家，就连顾均也打电话亲□□问。 　　顾忱不知道顾均已经联系过沈立这件事，出于礼节，更因为沈意眠的关系，也在大年初一给沈立打了个电话拜年。 　　知道顾家已经表示过之后，他连连道歉，沈立却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沈立知道，去年顾忱给他拜年，不是顾家的授意，当时都没留人在家里吃饭，实在是有些礼数不周，后来想起来总觉得该弥补一下。 　　顾忱起初礼貌推脱了几句，后来转念一想，又答应了下来。 　　迟早都是要去的，不如先去给沈家夫妇留个好印象，也能顺便探探口风。 　　沈意眠知道这件事之后吓得脸都白了。 　　直到顾忱再三保证不会把两人交往的事这么快捅出来，她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 第83章 家丑不可外扬 　　顾忱拜访当天, 还算是风平浪静。 　　四个人在家里吃了顿晚饭，虽然家常，但也丰盛。 　　席间, 裴舒玉得知顾忱离开顾氏自己正创业的事, 颇有些意外, 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而沈立之前就从同行那里听到一些风声, 倒是很敬佩顾忱这种自立门户的做法，言语间也夸赞了几句, 并主动给他推荐了SEM最近正推出的创业扶持计划。 　　沈意眠全程都很低调，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对顾忱也是一口一个“顾总”故意叫得生分。 　　见几人交谈甚欢, 她心里也隐隐松了口气。 　　正稍稍放心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翅, 就听见裴舒玉在饭桌上回忆起了过去。 　　“想当初我们娘俩刚去陆北的时候，眠眠这丫头才一米五出头, 跟个小孩似的, 成天喜欢跟着顾总跑。现在啊，都快一米七的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顾忱笑了笑, 附和道：“是啊, 都快五年了。” 　　那时，他才二十七岁。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这个小孩请他吃烧烤, 老是问他为什么还不结婚。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把她当小孩子的，一点也没有“邪念”。 　　完全没有想到几年之后，这个小孩会成为他最后的归宿。 　　他想这些的时候，裴舒玉在一旁细细打量他，忍不住感叹：“倒是顾总你, 一点儿也没变，就是气质成熟了些。” 　　说完，她看向沈立：“你说是不是？老沈。” 　　沈立点点头，“是没怎么变。” 　　顾忱低头笑了笑，温声道：“没有没有，我也老了。” 　　几人说着话，沈意眠却只顾着低头吃饭。 　　裴舒玉看着她低头专心啃鸡翅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这丫头，就知道吃……二十岁了，还懵懵懂懂的，一点也没个大人样子。” 　　沈意眠这下不乐意了，立刻抬起头来忿忿道：“我怎么了？你怎么老嫌弃我啊妈～” 　　她嘴边还残留着红烧鸡翅的酱料，黑糊糊的一圈，样子有些滑稽，也跟淑女完全沾不上边。 　　顾忱偷偷扬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她自然而然地接过来擦了一把嘴，继续喊冤：“你都不知道你女儿多么优秀，就乱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不利于我的成长？” 　　沈立留意到二人刚刚的举动，深深看了顾忱一眼，嘴上却没做声。 　　裴舒玉还在继续刚刚的话题，接茬道：“又没说你不优秀，就是说你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还成长呢，都是能结婚的年纪了。” 　　“都二十岁了，恋爱也不谈，回来就睡到中午，房间里乱糟糟的……你怎么不自己成长成长？” 　　“……” 　　沈意眠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到说辞来反驳。 　　顾忱暗自失笑。 　　这下他算是明白，沈意眠那利索的嘴皮子到底是怎么练成的了。 　　“哎呀……” 　　沈意眠有些不好意思地看顾忱一眼，“这些东西，你当着顾总的面说什么呀……家丑不可外扬……” 　　裴舒玉哧了她一声，“这有什么？人家顾总也算是看着你长成大姑娘的，你以前总喜欢去找人家玩，现在倒是知道人家是外人了？” 　　这时，沈立终于出声打圆场：“好了好了，眠眠都知道的。再怎么说顾总也是客人，别再说这些了。” 　　沈意眠此刻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裴舒玉对她的数落上了。 　　“人家是外人。” 　　“顾总是客人。” 　　父母这种无心的话语总让她觉得有点失落。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沈立和裴舒玉能够接受她和顾忱在一起的这件事。 　　因为在她心里，她早就把顾忱当作了自己人。 　　她爱父母，也爱他。 　　她永远不想看到自己深爱的人站在对立面上。 　　饭后，顾忱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沈意眠心情五味杂陈，躺到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不一会儿，裴舒玉拿着烘干的衣服进来，见她吃了就躺，又忍不住念叨她：“你倒是动一动啊，每天躺着。” 　　沈意眠心里正烦躁着，没有做声。 　　裴舒玉斜她一眼，见她床边的梳妆台上凌乱一片，又忍不住走到跟前给她收拾。 　　“哎，这是什么？” 　　裴舒玉拿起旁边收纳架上的一只镯子，有些好奇地仔细端详。 　　“什么什么？” 　　沈意眠没精打采地顺着她的声音看了一眼，立刻猛地坐起来。 　　那是顾忱送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她原本没想着随身携带，但又觉得这么长的假期放寝室里不放心。 　　想了想，还是拿了回来。 　　但裴舒玉和沈立在家，她就没把镯子戴在手上，只是偶尔晚上会自己在房间欣赏一下，结果昨晚就忘了收进去。 　　她头皮发麻，支支吾吾道：“那……那是我新买的，随便戴戴。” 　　裴舒玉从小家中殷实，结婚之后对玉器宝石什么的也曾有过关注。 　　她看着镯子上镶嵌的那几颗成色漂亮的蓝宝石，狐疑地看向沈意眠：“你买的？很贵吧？” 　　沈意眠心虚的很。 　　完全不敢想裴舒玉要是知道这镯子能值他们家现在这套房，会是个什么反应。 　　她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只能硬着头皮说：“不贵啦，这个是假的，我在淘宝买的。” 　　“假的？” 　　裴舒玉眯着眼又将镯子在手中转了一圈，“现在假宝石做工都这么好了啊？你多少钱买的？” 　　沈意眠赶紧随便说了个数：“六百多吧好像是。” 　　裴舒玉愣了一下，“才六百多？那可以啊……看着跟真的似的……” 　　她将镯子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才将其物归原位。 　　沈意眠刚大大的松了口气，就听到母亲又开口：“你帮我也买一个吧？我转一千块给你。” 　　“……” 　　沈意眠懵了几秒，“……啊？” 　　裴舒玉却还在问：“春节期间发货吗？我下周正好有个聚会，正好能用上。” 　　沈意眠快要哭了，半晌才憋出一个理由说：“妈，这个是孤品，买不到了。” 　　谁知裴舒玉不依不挠：“那他们店里总有其他款式嘛～这样吧，你把店铺发给我，我先看看。” 　　沈意眠：…… 　　这是要逼死她吧。 　　情急之下，她又想到一个理由，立刻道：“是小葵帮我买的，我不知道是哪家店啦……这大过年的，等开学再问吧。” 　　只能这样了。 　　等她回了陆北，再扯这样那样的理由。 　　反正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裴舒玉也不能拿她怎么办。也许，过几天她自己把这事忘了也不一定。 　　“问一句没什么吧……” 　　裴舒玉嘀咕着。 　　沈意眠已经穷途末路了，只能试图转移话题。 　　她突然想到刚刚饭桌上的谈话，便问裴舒玉：“妈，你觉得顾总这个人……怎么样？” 　　裴舒玉果然就没再揪着镯子的事没放，应声答道：“顾总当然是很优秀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老不谈恋爱嘛……” 　　沈意眠试探性地又看母亲一眼，“那我以后找个顾总这样的男朋友，好不好？” 　　裴舒玉立刻呵呵笑了两声，又伸手点点她的额头：“你啊～是不是最近又看韩剧了？还找个顾总这样的……妈妈只希望找个爱你对你好的，顾总这种人是能随便找的？你想想也就算了，别当真啊。” 　　说完，裴舒玉起身往外走。 　　走到一半，她又回过头来提醒：“淘宝店铺，别忘了，到时我给你小姨也买一个。” 　　沈意眠：…… 　　救命QAQ 　　终于打发走裴舒玉，沈意眠觉得自己身体都差点被掏空。 　　好累啊。 　　好想顾忱。 　　虽然才分开一小会，但还是好想。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了。 　　她伸手拿过来一看，竟然就是顾忱，像有什么心灵感应。 　　那头从视频中看见她的脸，开口就问：“你没事吧？” 　　沈意眠觉得奇怪：“没事啊，怎么这么问？” 　　顾忱看起来是在车里，只是手并没有放在方向盘上，像是中途停了车。 　　“看你最后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沈意眠眸色一淡，抿着嘴默了半晌，还是有些担忧地开口：“老顾……要是……要是我爸妈不同意怎么办啊……” 　　顾忱看着她，说：“他们不同意的话，一定是有他们的理由。” 　　沈意眠一怔，立刻撑起身子将脸靠近镜头，忿忿道：“你到底是哪边的？！” 　　顾忱不紧不慢地看她发完脾气，接着道：“但是我会努力，一直到他们接受我为止。” 　　“那要是他们一直不接受呢？” 　　顾忱笑了笑，“对我这么没信心？” 　　“也不是……” 　　沈意眠叹了口气，“只是……万一呢？” 　　顾忱问：“那你会怎么做？” 　　沈意眠想也不想地答：“我当然是要跟你在一起！我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呢。” 　　顾忱却摇摇头，“可我不希望你进入一段不被家人祝福的感情，也不希望你因为我和家人有什么矛盾。如果到那样的地步，说明我还做的不够好。” 　　其实沈意眠也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但…… 　　万一呢？ 　　她愁眉苦脸的，顾忱恨不得钻进屏幕里将她皱起的眉头抚平。 　　“别想太多了，这些都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是我的事，就交给老顾，好不好？” 　　看着屏幕里那张温润而笃定的脸，沈意眠的心也渐渐跟着安定下来。 　　她终于安心地点点头：“好，我相信你。” 　　- 　　大二下学期开学后，沈意眠因为成绩优秀被系里的老师推荐报名了一项亚洲级别的美术赛事。 　　比赛作品的提交截止时间是五月中旬，但因为这次比赛规格较高，审核制度严格，对作品质量的要求也就更加苛刻。 　　身为油画系的尖子生，沈意眠心里完全没有把握。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样规模的比赛了，深知机会难得，特别想好好表现。 　　虽然时间看起来很充裕，但作品从构思开始到完成，并不只是那短短十几个小时的下笔时间。 　　况且要拿出一副满意的作品参赛，备选方案自然是要不止一个。 　　本来寒假的时候，沈意眠还在考虑要不要下学期搬到顾忱那去住。 　　虽然顾忱一直说她还在上学，不太赞成两人现在就同居，但她还是总想多和他待一会儿。 　　但这个比赛的事情一来，她就只有精力考虑画画的事。 　　说服顾忱让她住家里这事，自然就搁置了。 　　美院的画室有限，许多高年级学生都在校外租了房子作为自己创作的私人空间。 　　为了准备比赛作品，沈意眠决定搬回天禧城去住。 　　那边一直空着，裴舒玉担心租客会弄坏房子，一直没舍得出租。 　　她和家里把这件事说了，裴舒玉和沈立虽然有些担心，但想着女儿大了，最终还是要独立的，便也同意了。 　　顾忱处事一向谨慎，考虑到她一年轻漂亮姑娘独自居住，总觉得有些不太放心。 　　说要给她另外租个好些的公寓，沈意眠却怎么也不愿意。 　　于是他只能找人给这套房子加装了安保系统，紧急呼叫直接连接到他的手机号码，又在大门口的上方装了一个三百六十度高清摄像头，这才勉勉强强安下心来。 　　有空时，他总会过来看看，偶尔也会在这边过夜。 　　为了这些“偶尔”，沈意眠特意给他买了些日常用品备在家里。有时看着这些东西，她会恍然间觉得好像两人已经住在一起了似的。 　　整个春天，沈意眠大多时间都在为了比赛作准备。 　　顾忱和陆森的科技公司在三月底正式挂牌运营，事业也进入了最紧张繁忙的时候，两人见面的时间又少了许多。 　　五月中旬，比赛作品提交截止。 　　之后，便是主办方举办的参赛作品展在国家美术中心举行。 　　沈立和裴舒玉一早就知道了女儿参加比赛的事，一听说作品展的时间地点定下，立刻就计划了半个月后的陆北之行。 　　两人都有段时间没来陆北了，恍然间竟觉得有些生疏。 　　到达当天，他们放了行李就直奔国家美术中心，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沈意眠的作品。 　　那副画挂在展厅十分显眼的地方，两人到达时已经有不少的参观者驻足在前。 　　夫妇俩只能站在外围踮起脚去看。 　　半晌，才在人群的缝隙中看到画框右下角的一行小字—— 　　顾盼/沈意眠 　　沈立盯着那画名半晌，突然想起春节时顾忱来家里吃饭的情景，心里总有些奇怪的想法，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看完画展，沈意眠又带着两人去陆美校园里逛了一圈。 　　到了晚饭时间，她想请两人下馆子吃顿好的，可裴舒玉好奇心大发，偏想尝一尝他们学校的食堂。 　　沈意眠哭笑不得，只能带着他们去了学校最好的食堂，又把食堂里最受欢迎的几样东西都点了一遍。 　　裴舒玉看着满满一桌食物，忍不住数落她：“怎么点这么多，都吃不完。” 　　沈意眠将筷子递给她，“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嘛，吃不完打包就是了。” 　　裴舒玉笑了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当初她陪着十五岁的孩子到陆北求学，才两年就中途离开，其实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 　　但如今看着女儿成长得漂亮又优秀，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陆美的伙食一直很不错，裴舒玉和沈立都很满意，东西也都吃了大半。 　　看着沈意眠将剩下的东西打包，裴舒玉突然又想起从前，笑道：“眠眠，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读附中的时候，老是抱怨食堂的菜难吃。现在可算脱离苦海了吧？” 　　沈意眠笑了笑：“是啊，附中的菜可难吃了。” 　　她还记得高一那年她带顾忱去那里吃饭，那个矜贵的男人只吃了几口。 　　不过，要不是食堂的菜难吃，她也找不到理由去顾氏食堂，更找不到理由和顾忱多待那么多时间。 　　这么一想，好像所有的事情发生，不管好的坏的，都是为了让她最终能和顾忱在一起。 　　晚饭后，一家三口回到天禧城。 　　虽然只是五月，但陆北的天气最近十分闷热，裴舒玉早就在路上闷出了一身汗。 　　于是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拿着换洗衣物去洗澡，结果脱了外衣才想起了这次出来没带牙刷。 　　她记得以前自己总会在洗手间的储物柜里放几把新牙刷，沈意眠一向不爱整理，说不定那些东西还在。 　　这么想着，她连忙去储物柜跟前将门打开。 　　里面纸巾洗衣液什么的东西放了不少，凌乱得很有沈意眠的风格。 　　裴舒玉叹了口气，一边收拾一边找牙刷。 　　牙刷还没看到，倒是一只电动刮胡刀率先映入了她的眼帘。 第84章 你们俩？！ 　　裴舒玉蓦地愣了一下。 　　虽然以前沈立曾在这边住过几次, 但她记得她走的时候特意整理过柜子，没有留下什么刮胡刀这样的东西。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又继续在柜子里翻找, 竟然又在一个系着的塑料袋里翻出一瓶须后水, 还有男士洁面乳之类的几个东西。 　　此时沈意眠还不知情地在客厅里和沈立说话, 突然就听到卫生间那头传来裴舒玉的一声怒吼：“沈意眠！！” 　　她立刻头皮一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经验告诉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沈立有些莫名地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声问了句：“怎么了？” 　　裴舒玉的声音更加不耐烦：“你让她过来！” 　　沈意眠这才战战兢兢地挪到卫生间门口，小心翼翼地探进身体, “怎……怎么了嘛……” 　　裴舒玉此时面色铁青, 指着洗手台上被翻找出来的那一堆男士用品, 厉声质问：“这是什么？” 　　看到那些东西，沈意眠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裴舒玉会去开储物柜, 况且里面那么乱, 她特意把那些东西都放到了深处，居然会被找了出来。 　　见她低着头不做声，裴舒玉更是火冒三丈：“你说啊！你是不是背着我们跟男的同居了？！” 　　“我没有！” 　　沈意眠这才开口, 却又觉得没什么底气。 　　“我……我没有和别人同居……” 　　在客厅的沈立一开始还以为只是些生活琐事, 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听到裴舒玉的声音像是越来越激动，他这才赶紧跑了过来劝她：“怎么回事？别发脾气好好说嘛……” 　　“好好说？！” 　　裴舒玉狠狠瞪沈立一眼, 又指向台子上的那些东西，“你看看那些是什么！再问问你宝贝女儿做了什么！还好好说！ 　　沈立一见那些东西也立刻僵住，转头看向沈意眠：“眠眠，怎么回事？” 　　沈意眠感觉自己头皮都透着凉，像是天灵盖都被人掀了起来。 　　她要怎么说啊，她完全不知道。 　　好想问问顾忱。 　　裴舒玉见她犯了错似的一直低着头不作声, 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她压着火再次开口问她：“这些东西，到底是谁的？” 　　沈意眠咬着嘴唇，心一横，只能低声答道：“是……是我男朋友的。” 　　说完，她又赶紧解释：“可是我们没有同居！真的！他就是偶尔过来。” 　　“所以你们……” 　　裴舒玉扶住水池边缘，有些胸闷。 　　沈意眠低头看着自己交扣的手指，小声道：“我都二十岁了……” 　　裴舒玉也明白，在现在这个时代，年轻人们大多早熟，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但在她心里，沈意眠一直是个小孩子。虽然平时总是念叨着让她试着恋爱，但她此刻是真的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那感觉，就像是那丫头一夜之间，长成了再也不需要她的大人。 　　愤怒过后，是无法言说的失落。 　　裴舒玉再也没有力气去数落什么，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沈立面色凝重，趁着只有两人的时候，小声问沈意眠：“你交男朋友的事，为什么不跟家里说？” 　　沈意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也想和家人们分享恋爱的喜悦，可她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祝福她。 　　她只能轻轻说了句“对不起”，那个名字却始终不敢在他们面前提起。 　　沈立跟着裴舒玉回到卧室，两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之后又从卧室出来。 　　沈意眠立刻心虚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小心留意着二人的脸色。 　　裴舒玉看了她一眼，神色不似之前那般生气。 　　再开口时，语气也缓和不少。 　　“你喜欢他吗？” 　　她问。 　　沈意眠赶紧点点头，“喜欢！” 　　“他对你好吗？” 　　“很好，他对我很好的。” 　　裴舒玉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眠眠，妈妈不是反对你谈恋爱，是怕你糊里糊涂地就把自己交出去，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 　　“既然你们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我们又正好过来，不如这几天你安排我们见一下，我们也好看看。” 　　沈意眠喉中一哽，支支吾吾道：“额……那个……他……他最近不在陆北……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一直没做声的沈立这时开口：“他不是学生？” 　　沈意眠感觉脑子像是又被钢管砸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道：“嗯……工作了……” 　　裴舒玉和沈立互看一眼，刚要说什么，却被沈意眠卧室里的手机铃声打断。 　　“我去接个电话！” 　　沈意眠趁机逃也似的冲进卧室，背对着沈家夫妇二人，大大吁了一口气。 　　一看电话是顾忱打来的，她立刻悄悄地去掩上门。 　　顾忱知道今天沈立他们来陆北，正想问问她情况，就听到她哭丧着声音诉苦：“老顾……我死定了……” 　　顾忱不明所以问她：“怎么了？” 　　沈意眠把刚刚发生的惨烈意外跟他简短说了一遍，然后又开始哭唧唧：“你说他们要是非要见我男朋友，我怎么办啊……有没有什么听起来不会让人怀疑的理由？我真想不出来了……” 　　顾忱那头静了几秒，然后温声应道：“别编理由了，我现在过来。” 　　沈意眠拿着手机懵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赶紧道：“你来干什么啊！你之前不是说还不是时候吗？” 　　“可是现在你父母已经发现了，再瞒着对他们来说也不公平。现在还编谎话去糊弄他们，以后恐怕更难得到他们的信任。” 　　沈意眠一听，觉得也很有道理。 　　可她还是很担心，万一他们吵起来怎么办，万一他们把顾忱赶出去怎么办。 　　“眠眠，” 　　顾忱那头的声音依然淡定却有力：“别担心，就在家里等我。” 　　得知女儿的男朋友现在要过来之后，裴舒玉忍不住又睨了沈意眠一眼。 　　之前还说人不在陆北，就知道她是胡诌。 　　等待的时间里，三个人都有些紧张。 　　沈意眠忍不住郑重其事地叮嘱父母：“我们说好了，待会他来了，你们可不能二对一欺负他，要讲道理的。” 　　沈立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要欺负他？” 　　“……” 　　沈意眠欲言又止地咬咬嘴唇，“反正你们要对他好一点……” 　　裴舒玉差点被气笑了，“这丫头，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把你爸妈想成什么大恶魔了？” 　　约莫过了半小时，门铃声终于响起。 　　还不等沈意眠起身，裴舒玉立刻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开门。 　　“……顾总？” 　　看到门外的顾忱，裴舒玉整个人瞪大眼睛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几秒，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道：“哦……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眠眠的男朋友……您过来这是？” 　　沈意眠跟在裴舒玉身后，看着眼前这诡异局面，真是恨不得挖个大洞把自己和顾忱一起埋了。 　　顾忱越过裴舒玉的肩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朝裴舒玉微微颔首：“沈太太打扰了，我就是眠眠的男朋友。” 　　“……” 　　裴舒玉像是被下了定身术似的怔怔看着顾忱，半晌，又回头看看沈意眠。 　　沈意眠只能朝母亲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嗯……我男朋友……” 　　“不是……” 　　裴舒玉还有些接受不了现实，“你们俩……怎么会……你们俩？！” 　　几人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沈立沉着脸先开口打破僵局：“进来说吧。” 　　裴舒玉被沈立浑浑噩噩拉到客厅，嘴里还在念叨：“他俩？他俩？！” 　　沈立却早就有所猜测，虽然在看到顾忱出现在家门口的那刻，他内心是抗拒的，但今天这个局面，他并不是没有想过。 　　走到沙发前，沈意眠自然而然地靠着顾忱身边坐下。 　　沈立有些心气不顺，却还是考虑到礼节，招呼沈意眠道：“眠眠，去给顾总倒杯水。” 　　顾忱刚想说句“不用客气了”，沈意眠却随即挽住他的手臂，像是准备英勇就义似的：“我不去。你们是不是想把我支走？” 　　沈立瞪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了？” 　　顾忱轻拍沈意眠的手背，小声道：“没事的，别担心。” 　　沈意眠这才松开像是要保护他的手，偷偷看了对面二人一眼，神色警觉。 　　顾忱正了正身子，温声开口：“沈先生，沈太太，突然上门拜访实在不好意思。我和眠眠现在正在交往，很抱歉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二位，让你们担心了。” 　　空气一时很安静。 　　裴舒玉看着眼前二人，一时间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而沈立一直眉头紧锁，弓着背看着茶几没有作声。 　　好一会儿，沈立才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忱答：“去年八月。” 　　夫妇俩立刻开始回忆去年八月的事。 　　怪不得，那个时候这丫头非要提前返校，说是为了什么兼职，原来是因为谈了恋爱，想去见顾忱。 　　沈立看向沈意眠：“从那个时候你就瞒着家里？” 　　沈意眠默默低下头，顾忱连忙解释道：“对不起，这是我的责任。想必你们也知道，去年那个时候我从顾氏地产离职，说起来也算是失业状态。后来我和我现在的搭档合伙创业，前路未卜，是我说想在事业稳定一些的时候再告诉你们。” 　　沈立抬头看了一眼沈意眠，轻轻叹了口气，又看向顾忱：“顾总，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年我给你打过一通电话，希望你和我女儿保持距离？” 　　话毕，不等顾忱回答，沈意眠突然站起来，“什么电话？什么时候？” 第85章 我想娶她为妻 　　她只记得高三那年, 裴舒玉告诫她不要再去找顾忱。 　　虽然她那时知道沈立肯定也知道这事，但沈立私下联系顾忱这件事她是完全不知情的。 　　在那之后，她没有联系顾忱, 顾忱也没再联系她。 　　她原以为是他终于烦她了, 或是在知道她心意之后故意躲着她。 　　原来, 是沈立让他不要再找她吗？ 　　一想到那段时间她因为这个在无数个夜里流下的眼泪, 她此刻就忍不住的再次委屈。 　　“爸！你怎么能这样啊！” 　　她激动得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多难受……你知道我多喜欢他吗……” 　　裴舒玉见她那副样子，突然怔了一下。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女儿的这些情窦初开的小心思。 　　她那时只顾着沈立的伤势, 还把她当个孩子, 总觉得她是玩性大才喜欢粘着顾忱。 　　现在仔细回想, 原来从很早开始，这丫头就对顾忱动了少女心思。 　　顾忱连忙站起来轻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好了, 你爸也是为了你好。那个时候你刚成年, 他有这个顾虑是再正常不过。就算他不说，我也应该和你保持距离，这是道德问题。而且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好, 跟你爸也没有关系。” 　　在讲道理这件事上, 顾忱向来是很有信服力。 　　沈意眠很快就冷静了一些，有些怪不好意思地看了沈立一眼。 　　沈立一直观察着两人, 待沈意眠重新坐下，他也没有责怪，只是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个时候我也说过，你俩年龄和阅历相差悬殊，很多她不懂的事情你懂。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和她在一起的，但这丫头未成年时就在你身边, 你这样做……我们作为父母，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这话算是说得很委婉，但沈意眠也能听出其中的含义。 　　她刚想开口为顾忱说些什么，却感觉顾忱的手轻轻勾了勾她的小指，像是示意她不要出头。 　　果然顾忱抢在她前面开口：“沈先生沈太太，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在眠眠成年之前，我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只是在后来，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而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可以自主选择的成年人。” 　　“我非常理解二位的顾虑，但我扪心自问，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利用自己的年龄或者阅历去引导她什么，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终于等到他说完，一旁的沈意眠忍不住补充：“我可以作证，真的是我先喜欢他的，他还老是说我年纪小躲着我呢，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啦……” 　　裴舒玉很无奈地看了一眼女儿。 　　这丫头真是，还没真的嫁进顾家就知道向着顾家的人了。 　　说起来，之前她在陆北待的时间不长，虽然和顾忱也只有几面之缘，但对于他的为人，她从未怀疑过。 　　因此她此刻对顾忱也没有太大敌意，只是对于他要做沈家女婿这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她试探着开口：“顾总，我们沈家最多算是小康，眠眠这孩子呢从小随性的很，我们做父母的没有什么大志向，不求她大富大贵，只希望她安稳地过这一生。我们知道你各方面都很优秀，选择也很多，但我们眠眠……” 　　裴舒玉话没说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豪门恩怨的八卦她以前从各种太太那里听到不少，她从来都没想过那种人家会和沈意眠扯上什么关系。 　　如今沈意眠出落得亭亭玉立，走在街上都能吸引不少男孩的目光，顾忱一时被年轻漂亮的女孩吸引也不是怪事。 　　但这又能持续多久呢？ 　　她说不出这些疑问，顾忱却很清楚她的言下之意。 　　“我明白您的意思。” 　　顾忱看了一眼沈意眠，拉住她的手，又看向对面充满了忧虑的两张面庞：“我会对眠眠负责的。” 　　裴舒玉和沈立互看一眼，不确定顾忱说的“负责”是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 　　顾忱像是能猜到他们的想法，接着道：“负责就是说，只要眠眠愿意，等她毕业之后，我想娶她为妻。” 　　这下，除他以外的三个人全愣住了。 　　反应最大的当数沈意眠。 　　她睁大眼睛怔怔看着顾忱好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掌重重在他背上拍下去。 　　“干嘛呀老顾！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你还没跟我求婚呢！！！” 　　大概是因为太激动，那一掌力道实在不轻，就连顾忱这种体格，都感觉后背一阵剧痛，疼得“嘶”了一声。 　　他好气又好笑，有些无奈地看向沈意眠：“我不是说，如果你愿意……” 　　“那你还没问我呢嘛！” 　　“就是说以后……” 　　“可是都没有惊喜了啊！” 　　“……” 　　大概是听到“娶她为妻”四个字太过于激动，沈意眠一时间彻底忘了此刻是什么场合，只顾着和顾忱抗议。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后，她才发现沈立和裴舒玉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二人。 　　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抠了抠脖子坐正，自我解嘲的嘿嘿干笑两声：“他刚刚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哈……” 　　话毕，她突然又想到什么，赶紧加了句：“如果他以后反悔，你们可要帮我作证的啊。” 　　说完，她转头看向顾忱，奶凶奶凶地“威胁”：“你要是改变主意，我爸妈可不会放过你的！” 　　沈立：…… 　　裴舒玉：？？？ 　　不是…… 　　他们什么时候答应这门婚事了？！ 　　怎么还被这丫头绕进去了呢？ 　　眼看天色已晚，该说的事情似乎已经说完了。 　　沈立夫妇此时虽然没有顾忱刚到时那般怀疑和抗拒，但神色仍是凝重。 　　在经历了又一次诡异的集体沉默之后，顾忱知趣的起身，朝两位微微颔首：“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再打扰了。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二位来说一时间很难以接受，如果可以，过几天我会再次拜访，到时候我们再聊。” 　　“沈先生，沈太太，早点休息。” 　　沈立微微点点头，带着裴舒玉将顾忱送到门口，沈意眠赶紧三两下换了鞋也跟着走到门口，“我送送他。” 　　看着大门在二人身后关上，裴舒玉长长叹了口气：“这丫头……是真的喜欢黏着他，一点儿也没变。” 　　沈立没有说话，默默走回卧室。 　　裴舒玉知道，他这个女儿奴一向对沈意眠溺爱，在她操心女儿婚嫁时，他总说不急不急，其实是心里舍不得。 　　她跟着走进房内，刚想安慰几句，沈立抬头看了她一眼，哑声道：“阿玉，咱们的姑娘，真的长大了…… 　　裴舒玉突然觉得两眼发酸，忍不住眨了眨眼，在沈立身边坐下。 　　谁曾想，那个总是被她念叨冒冒失失的黄毛丫头，如今全身心的爱上了一个男人，满眼都是他。 　　即使是有顾虑，但她看得出来，这两人起码现在是真心喜欢。 　　想要拆散，谈何容易。 　　再说，她也不忍心。 　　“老沈，咱们先看看吧？” 　　裴舒玉拍了拍沈立的手臂，“只要顾总能好好对眠眠，其他都不重要。” 　　沈立默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先看看吧。” 　　裴舒玉还以为沈立还要纠结一会儿，这下可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向沈立感叹：“没想到这丫头……眼光还蛮不错的……” 　　沈立：…… 　　呵，女人！ 　　天禧城小区内，沈意眠正和顾忱手牵手漫步走向小区门口。 　　一直隐瞒的事情如今终于开诚布公，两人都觉得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 　　夜深之后气温也降了不少，不冷不热刚刚好。 　　大概是温度过于舒适，两人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沈意眠看着两人拉在身前的影子，又故意往顾忱那边靠近了一些。 　　顾忱察觉到她的动作，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将人几乎带到怀里，然后低头去吻她。 　　小区里种植的月季正值盛开，清凉的夜风里夹裹着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流转，连热吻也像是带着初夏的香甜。 　　“老顾。” 　　沈意眠环着顾忱的脖子，仰头看着他：“你之前说的话，算数吗？” 　　顾忱双手环住她的腰，将人又往身前带了带，故意问她：“什么话？” 　　沈意眠气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明明知道！” 　　顾忱笑了笑，又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说：“忘了吧。” 　　沈意眠立刻怒目圆瞪：“你说什么？！” 　　顾忱还是笑：“你得先忘了，我才能以后给你惊喜啊。” 　　“讨厌！” 　　沈意眠瞪他一眼，随即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她踮起脚尖，仰头去吻他。 　　刚想结束，却又被男人掐住腰往上提了提，依依不舍地再次封住她的唇。 　　好想快点长大啊。 　　想要嫁给他，想要和他一起生活，和他一起变老。 　　想要时间过得快些，却又希望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无限延长。 　　好像自从遇见这个人，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都在。 　　“沈意眠。” 　　顾忱突然唤她。 　　“嗯？” 　　沈意眠在他怀里抬头，“怎么了？” 　　顾忱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说：“我爱你。” 　　很好。 　　这次，是他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