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撒野》 作者:天涯牌草草   文案:   决定离婚时,林蒹回顾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发觉每一个关键路口做出的选择都是因为谈江野。   十八岁,高考落榜,谈江野想出去做生意,她就放弃了招工入厂的机会跟他南下。   二十二岁,家里催婚,谈江野提议两人假结婚,她没有犹豫就跟他领了红本本。   所有人都说他俩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只有林蒹自己知道,谈江野心里住着他得不到的白月光。喊她一起做生意是因为她数学好。提议假结婚是家里催婚他嫌烦,顺便还能堵了四邻的闲言碎语。   可惜,她一厢情愿的迁就,换来的只有谈江野一句真挚的“好兄弟!”。领证三年,她始终没能走进他心里。   二十五岁这年,林蒹终于决定放弃,未来很长,接下来的人生路口她想只为自己做选择。   这时候的谈江野正挠着下巴,别别扭扭地问军师:“你说,我对我好兄弟有了‘那种’想法怎么办?”   内容标签:恋爱合约 励志人生 时代新风   主角:林蒹,谈江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搞事业才是王道   立意:做自己人生的主角 第1章 送货 1991年夏,傍晚。   1991年夏,傍晚。   盐港工业园区的一间厂房里,工人们早已收工回宿舍了,只有林蒹还在厂房一角用石膏板隔出来的办公室里核对账目。   这个算上老板统共不到十人的小作坊是四年前她跟青梅竹马的谈江野共同创办的磁带厂。四年里厂子发展堪称顺遂,人数从最开始“夫妻店”发展到了现在的九人。近一年来生意尤为不错,上半年的单子基本也都顺利回款。可对着漂亮的账面林蒹却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瞟一眼墙上的挂钟。   今晚八点有箱货要送往工学院,可现在时间已经快七点,向来守时的谈江野这时候不但没回来,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更要命的是,半小时前她就呼过他,要知道平时谈江野不管在哪,只要收到BB机消息回电都很及时。今天这么异常,该不会是外出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这念头一冒出来,林蒹就再也坐不住了,先是又呼谈江野一回,然后跟个没头苍蝇似的绕着放电话的桌子转悠。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谈江野今天拜访的客户去个电话,电话就响了。   “铃——”第一声还没结束,林蒹已经一个激灵把话筒提到了耳边。   “喂”谈江野的声音刚响起,她忙不迭地问:“你人呢?没出事吧?”   谈江野的声音带着点微喘,听着像是跑来打电话的,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今晚还有货要送,要不你先去送吧,反正就一箱货。我这现在实在走不开。”   林蒹听着他声音中气十足确实不像有事,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但他急促的语气很快又让她平添了疑惑:“什么事走不开?你到底在哪?”   电话那头的谈江野似乎顿了顿,声音也有点微妙:“是这么回事,你还记得瑛子……柳含瑛吧?我班学委,她今天刚到盐港,行李就让人给扒了,我刚才陪她在派出所报案呢,她人生地不熟的碰到这事我也不能扔下人不管对吧?”   柳含瑛?林蒹当然记得。虽然不同班,但柳含瑛作为他们那届最漂亮的女生,成绩又拔尖,高中那会可算学校的风云人物,暗恋她的男生只怕排队都能排出三条街。可她还没来得及追问柳含瑛怎么会突然来盐港,就听谈江野对着电话那边的什么人远远地应了一声:“在这呢!”说完也不等她回话,撂下句“回头再跟你说”就把电话给挂了。   “你……”林蒹一肚子问话才冒了个头就被迫憋回了肚里。她握着话筒僵立在原地,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硬是让她在暑气沸腾的盛夏傍晚手脚发凉。   林蒹一直知道谈江野当年也是柳含瑛的爱慕者之一,但她不知道的是,谈江野跟柳含瑛的关系比她以为的要亲密得多。如果说那一声脱口而出的“瑛子”还算是捕风捉影,那么瞒着她去火车站接人大约能算是铁证了?林蒹低头思索了片刻,谈江野每天的行程她都知道,今天去的地方确实要经过火车站附近,如果说是巧遇大约也圆得上。   思及此,林蒹暂且压下杂乱的心思,去货架上找要发往工学院的那箱货。她向来不愿意在莫须有的问题上做过多纠缠,浪费精力。更重要的,挂钟的整点报时声已经在提醒她,七点了。工学院离他们工厂不算近,八点要把货送到的话现在必须赶去搭公交。   然而林蒹抱着纸箱还没出园区大门就听有人喊她:“小林,下班啊?”   循声望去,跟她打招呼的人是园区里搞卫生的周姐,周姐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似乎整个工业园就没她不认识的人。林蒹礼节性地冲她笑笑,垫了一下手里的纸箱:“嗯,去送货。”   “哟,看着挺沉的,你一个人啊?”周姐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她旁边。“怎么大晚上的送货呢?”   周姐平时话就多,林蒹早就习惯了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方式,抱着纸箱一边疾走一边随口应付:“没办法,时间是客户指定的。”   周姐点点头,向来话多的她不知怎地忽然也不说话了,就跟着林蒹往园外走。两人并行了一小段路后,林蒹终于察觉到些许怪异,不由主动问:“周姐,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啊,也没什么事,我就顺路散散步。”周姐不自然地笑笑。   嘁,一看就是憋着话呢。林蒹心知肚明,“哦”了一声也没追问。她就不信周姐能把话憋回去。   果然,前后不到一分钟,周姐就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她:“那个小谈去火车站接女朋友你知不知道?”   林蒹心口一跳,面上倒是稳住了,纠正她:“是老同学。”   她话音刚落,周姐马上给她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我看不止。”说完又问林蒹,“你也真是,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接呢?哎,那姑娘有你漂亮吗?”   周姐善意的追问此时在林蒹听来简直句句扎心,可别说她不可能阻止谈江野独自前去,她甚至都不知道谈江野要去火车站接人。如果说刚才她还抱有一丝幻想,那两人是在路上巧遇的。那么现在,周姐的话算是彻底戳破了她的幻想。   不知情的周姐还在继续叨叨:“你得上心啊,男人呐都得看着……”   “周姐!”林蒹心里扎得慌,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强笑着打断她,“我现在真的赶时间送货,下次聊哈。”说着便加快步子跟逃似的甩开了这位热心大姐。   认识几年,周姐已经不是第一次给她灌输这些经验了,这位热心的中年妇女以往就特别热衷于“撮合”她和谈江野。只是大姐不知道,她想撮合的这俩人,是三年前就领过证的“合法夫妻”。   当然也不怪周姐误会,像她和谈江野这样,领了证却还保持着纯洁朋友关系的“夫妻”大约天底下也是独一份的吧?林蒹抱着纸箱挤在等车的人群中,望着天边被风卷得乱七八糟的暮云,心思比天上的云还要乱。   好在公交车很快就到了,散落在车站的人群忽然就汇成了一股水流涌向同一个方向。这站等车的人特多,也没有排队的意识,林蒹根本顾不上想别的,抱着大箱子在人群中力争上游,几乎是卡着最后几个空位挤上了车。   这时候下班高峰期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车上的人一点不见少,车内的高温和浓郁的体味又让人越发心情烦躁。在这种环境里,抱个箱子还在人挤人的车厢里挪动的林蒹简直就是个点火器,直接把车里已经到顶的怨气点爆了。   悄悄翻白眼还算客气的,有些看不惯她的已经直接抱怨起来:   “挤什么挤,有没有公德心?”   “知道下班高峰期还带个大箱子。”   “人都没地方站了,还得给东西让地方。”   傻子也知道在说她,就差没指名道姓了。   不过林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脸皮是早练出来了,这些无关痛痒的白眼和话语她只当做没看没听到,就连有气性大的人故意用力撞了她几下她也都忍了下来。一鼓作气挤到了后门前边最后一排座椅附近,顶着众人嫌弃的目光把货塞到了座椅后边的空隙里,这才平息了她引发的骚动,林蒹也终于松了口气。   可盛夏的天说变就变,车行到半路,黑沉沉的雨云已经将晚霞尽数遮蔽,方才还未黑透的天色也瞬间暗得仿佛深夜。随着声声闷雷从远处滚落,豆大的雨点紧跟着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地往车里砸。原本敞着的车窗不得不关上,车里流通不够的空气也越发憋闷,各种捂了一天的体味汗味趁机在拥挤的车厢里发酵,再加上浑身粘腻的汗水,闷得人简直要骂娘。   林蒹顾不上难受,只盯着外头瀑布一样的大雨发愁:一会该怎么把货完好无损地送到客户那?因为是同城的货,虽然有套塑料袋防水但包装并不严实。好在这趟公交车还比较新,车窗不太漏雨,纸箱起码在车里是安全的。   正在她暗自庆幸的时候,几点水滴甩了她一脸,一个淋湿了大包“哐”的一下砸到了她箱子上。   林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扑过去把那包拽开,谁知那包比她想象得要沉,车一晃她一下子没拿稳就把人家的包给摔地上了,还砸了旁边人的脚。   “嗷……”被砸的人痛叫一声,林蒹赶紧一边跟人道歉一边去捡包,但包的主人比她快一步把包拎了起来,瞪她:“你有病吧干嘛丢我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没拿稳,但我箱子里面的货怕水……”林蒹连道歉带解释。   那人火气来了不等她说完又把包往纸箱上抡。“这地方你买了?你能放别人就不能放?”   林蒹赶忙拉住他的包,顺势又往箱子边上挤了挤,跟老母鸡护崽似的挡在箱子前面:“我箱子里面的货怕水,你包湿的真的不能放上面。”   “那我包里的东西还怕摔呢!刚被你扔地上了摔坏了你赔啊?”那人抖了抖背包,威胁她。   林蒹从刚才背包落地的声响就知道里面多半没有易碎品,她也不惧:“那你现在检查,摔坏我赔。”   那人大约没想到林蒹会这么说,一时哑了火。可这么放过林蒹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消停了一会后,那人终于想到一招,他越过林蒹飞快地把纸箱上方的车窗拉开了一截。雨水瞬间从窗口飚了进来,落在她的箱子上。   “你干嘛?!”林蒹下意识要去把窗子拉上。   但那人仗着个高,越过她肩头撑住了车窗。“透气!怎么了?这里的窗开一点淋不到人。”   “会淋到我箱子啊。”林蒹急了,一边伸手给纸箱挡雨,一边掰着窗户跟那人较劲。   “你又不让人放东西又不让人开窗,车是你家的?你给你箱子买票了?”那人大声质问。   “车也不是你家的。我箱子大小重量又没超用不着单独买票。”林蒹死抠着窗户,据理力争。   “那为你一个人全车都得憋着呗,你怎么这么自私啊?”那人一句话就抢占了道德制高点。   “我就自私。”林蒹知道他要开窗根本就是故意找茬,就死抠着窗户不让开。   可他俩争吵的时候声音不小,早就吸引了全车的目光,车里也确实憋闷,那人开了个头,其他也想透气的人看林蒹不肯开窗也都生出了不满,纷纷应和:   “就是,只有这里的窗户开了淋不着人。”   “箱子往里挪挪呗。”   “这么多人呢,不能只顾自己吧。”   ……   少数服从多数,林蒹明白眼下的情势让她没办法继续跟人杠,只得妥协地松了窗户,用手给纸箱挡雨,顺带回瞪那人哼道:“你厉害。”   那人也哼了一声:“泼妇。”   泼怎么了?不泼能在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站稳脚跟吗?林蒹不以为然。这时,公交车开始减速进站,林蒹无意中从开着的车窗处瞥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厂里的小货车?谈江野在附近?   她惊讶地贴近窗户想看自己有没有认错,公交车也刚好到站,后门一开,她不但看清楚了停在公交站附近的小货车,还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谈江野。他裤腿挽到膝盖上,正举着个大行李箱从积水里往一旁没被水淹的台阶上走。而台阶上穿着及膝白色连衣裙举着蓝格伞给他遮雨的姑娘可不正是柳含瑛?   恰好有人踩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驶过,谈江野都顾不上先放下箱子就先侧身拦在柳含瑛跟前帮她挡下了车轮飞溅的污水。   ……   不等她对眼前一幕做出任何反应,车门已经缓缓合上了。直到这时,林蒹似乎才反应过来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只觉得突然被当头给了一记重击,从双耳到天灵盖都在嗡嗡作响。   几年没见,柳含瑛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纤细出尘,她却已经成了路人眼里的市井泼妇。   恐怕过不了几天,谈江野就要拿着他俩领证前签的秘密协议来跟她谈离婚了吧。 第2章 荒唐 这个荒唐的决定还得追溯到四年前……   刚过的那站下客多,车上的人陡然少了一半,跟她斗气开窗的人也下车了。但她没有去关上车窗只是安安静静把箱子抱出来换了个淋不着雨的角落安置。若非情势所迫,谁又愿意去当个泼妇?   林蒹吐了口郁气。可方才大雨中柳含瑛依旧文雅秀气的侧影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再想到那份只有她和谈江野知晓的秘密协议,不觉又气闷起来。她一早就知道当年他俩的结婚证领得形同儿戏,可此时此刻也才真切体会到这个婚结得有多荒唐。   这个荒唐的决定还得追溯到四年前,他们的小作坊刚刚成立的那段时间。   她跟谈江野打小就是邻居,高中毕业后,两人双双高考落榜,也没有遵照父母意愿进国企当工人,反而千里迢迢跑来盐港这个新兴城市做生意。别看他俩搞学习不行,做生意倒是有点天份,从摆地摊开始,几年下来两人居然攒出点创业的资本。   不过注册公司准备创业比之前小打小闹的做买卖要复杂不少,两人户口又都在老家,为了办手续开证明那段时间他俩回老家的次数陡然多了起来,也因此,听到了不少从前没听过的风言风语。   原本两人高中毕业后不升学又不找个正经单位好好上班反而跑出去做买卖,在老家人眼里就已经够离经叛道了。而现在两个不是恋人关系却同来同往的青年男女更是容易惹人闲话。尤其是林蒹,未婚的姑娘家成天跟个男人东奔西跑,有些流言传来传去就十分难听了。   “看到了吧?老任家那个小的回来了,又跟谈师傅的小儿子一起。他俩是不是好上了?”   “不知道,她家里说他俩是在盐港做生意。”   “啧啧,做生意?我听说那边挺开放的,好多年轻姑娘过去,嗯……”   “不能吧,孩子看着挺正经的。”   “谁知道呢?高中毕业,三四年就赚那么多钱?”   林蒹起初没打算偷听邻居嚼舌根,只是听他们提到了自己,不由好奇心起,站在他们的视野盲区多听了一会,谁知那些人越聊越不堪,听得她心头火起只想蹿出去把这群为老不尊的老头老太大骂一顿。   “嘘”身体还没动,有人抢先按住了她肩膀,是谈江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旁边的,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他竖起食指在唇边碰了碰,又抛给林蒹一个“你等着就好”的眼神,而后就在她的注视下,大步走出盲区,站到那帮嚼舌根的人跟前,一通问好后,接着他们的话往下说:“李伯伯,您说对了,我们生意还真不差,最近我俩打算扩大规模。要不您也投点?”   老头嚼舌根被逮了个现行,尴尬得不行,支支吾吾:“我那点退休金,你们做大生意看不上,看不上。”   “哪的话,我看您这么‘关心’我们生意,还以为您也看好我俩想支持支持呢。放心,我俩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出多少都是个意思,到年底分红绝对不会亏待您。怎么样?”谈江野把“关心”二字咬得特别重,他知道这李老头这人抠,家里也没几个钱,更别说投资他俩了。   其他的邻居虽然爱嚼舌根,但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陡然被小辈戳破,他们也有些下不来台。谈江野聊了还没两句,这些人就纷纷找借口散了。   林蒹待在拐角处,靠着墙,听着外面的动静,即使看不到表情,她也能从那些人的语气中听出来他们的尴尬和慌张,刚才的火气不知不觉就散了个干净。估摸着人走完了,她也从墙后面探出脑袋来。   谈江野看到她表情就知道人已经不气了,走过去拍拍她肩膀:“消气了?走,撸串去。”   “今天不行。”林蒹倒是想跟他出去吃,但是已经答应了家里,“我答应我妈回家吃饭。他们老说我回家这么久都没正经在家吃过几顿。”   “行吧,那我去找巍哥他们了。”谈江野摆摆手,去找他那帮哥们吃饭了,林蒹则照约定回了家。   到家才发现,她爸妈喊她回家吃饭居然是个鸿门宴。   “给我安排相亲?!”林蒹毫无思想准备,惊得眼珠都要掉下来了,拉着妈妈就开始撒娇:“妈妈~我还小呢!相什么亲啊?”   “也不是让你马上结婚,那男孩还不错,你刚好这段时间在家就去见见嘛。”妈妈林慧芳轻拍着她手背安抚。   爸爸任康平显然没那么好脾气,姓谈的小子他也早就看不惯了,想想工友邻居传的闲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这他语气不由更加生硬:“现在小过两年还小?相亲又不是让你马上结婚。你以为相一个就能成啊?”   任康平脾气臭,林蒹多少还是有点怵他,不敢硬刚,于是眼珠一转扫到一旁喝茶看戏的哥哥任苒,便赶紧把他推出来做挡箭牌:“哥哥比我大三岁还没相亲呢,怎么就轮到我了?”   任苒笑笑没说话,林蒹看到他的笑就觉得大事不妙,果然只听她爸哼了一声:“你哥有女朋友,不用我们操心。”   林蒹惊讶之余抛出一连串问题,企图趁机转移话题:“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哥,是谁啊?我认识吗?”   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她爹重重跺了跺酒杯:“今天专门讨论你的事,别耍滑头!”跟着没再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宣布了相亲的时间地点,然后结束了家庭会议。   林蒹无奈地求助妈妈,向来惯着她的妈妈这次也没有倒戈。不过她倒是把安排相亲的原因一五一十告诉了林蒹:“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一直跟谈江野在外头做事,别人传了点不好听的,说是你倒追人家。你爸面子上过不去。”林慧芳点了点脸面,又说,“相亲你还是去看看,又不掉块肉,不喜欢就推了嘛。”   连妈妈也不松口,林蒹没了办法,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生了一会气以后,还是找到了谈江野。把家里给她安排相亲的事说了。一来是诉苦,二来她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和谈江野当了好多年纯哥们,林蒹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对他的感觉就变了,可谈江野倒是始终如一,让她不免有些患得患失,只怕亮明了心思以后两人连朋友也做不成。但是今天谈江野维护她的态度又让她升起了一丝希望。于是想借着相亲的事来试探一番。   谁料,谈江野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她才刚说完,谈江野就差点跳了起来:“不行,你不能去!”   林蒹心中一喜,眼睛都亮了,可她还没开口呢,谈江野已经开始跟她晓以利害:“你想想,你爸妈让你相亲介绍的对象肯定是我们这工作的吧,他们那就是想让你以后留在老家呢,你可不能答应啊!现在是创业关键时期,你要跑了咱这事肯定得黄。我俩老本都砸进去了,这时候不干了你能甘心啊?”   得,两人思维根本不在一个世界,林蒹泄了气。但谈江野说得也不错,她原先只因为心里有人才抗拒相亲,可抛开感情因素,他们刚起步的事业确实凝聚了两人的心血,要她为了婚姻放弃,她做不到。   “知道了。”林蒹有气无力地说,“但是这次日子都定了,我怎么也得去走个过场,我爸的面子我得给。”   听她这么说,谈江野一脸不放心,追问:“喂,要是那人长得特别帅呢?你怎么办?”   林蒹翻了个大白眼给他:“我像见色起意的人吗?”   “像。”   “滚!”林蒹呸完他也觉得兴致阑珊:“不跟你说了,我回家去。”她说着起身要走。   谈江野拦了她一下:“等等,你别急着走啊。你拒绝了这次那下次呢?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这事根本无解好吗?还万全之策呢,林蒹简直无语。虽然谈江野是在很努力地阻止她相亲,但根本就不是因为他喜欢她,仅仅是怕丢了创业伙伴。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谁知道谈江野这个臭皮匠沉思了五分钟以后,还真拿出了方案。“要不就跟你爸妈说咱俩好了,不就没人给你介绍对象了?”   林蒹一口水差点喷他脸上,谈江野看她那眼神就不带一丝旖旎,说他俩好了,谁信啊?   谈江野对自己这个计划却是信心满满,还认真跟她分析形势:“你爸不就是怕闲话吗?我俩宣布在一起了不久没人闲话了?”   “哼,是没人传闲话,那过段时间他们该逼婚了。”林蒹没好气地说。   “那就结呗,领个证有多难。”谈江野摊手。   “啊?”林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有那么一瞬间她再度怀疑谈江野是不是真的对她有别样的心思,可都不等她仔细观察,谈江野就开始自觉撇清了。   “你瞪我干什么?我觉得这办法挺好。你想啊,我俩跟爸妈把关系‘公布’领个证,有了合法证件,以后我们两头跑谁还能说什么?过几年生意稳定了我们再把婚一离,我们这就是假结婚也不耽误你找对象。”谈江野说着看林蒹看着他不吭声,又赶紧补充:“放心,你在我眼里就是纯哥们,我对你就没想法。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们再签个君子协议约法三章怎么样?”   怎么样?亏他敢问!   这话要是换一个人来说,林蒹保准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可偏偏就是谈江野说的,为了不让她继续相亲,甚至愿意跟她领证。即使他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女人,即使他的目的不过是稳住创业合伙人。   但那时候的林蒹却因为他的提议升起了妄念——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没想着要跟别人在一起,他心里没人。等领了证,两人又朝夕相对,兴许他什么时候心里就有她了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林蒹同意了这个荒唐的提议。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往后的几年谈江野还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对她果真“心无杂念”。而最近这段时间,林蒹甚至隐约感觉到谈江野有意无意地在避着她。她原先不明白原因,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却令她彻底醒悟了。   谈江野不是心里没人,只是他心里的人不是她而已。   林蒹隔着层玻璃看着窗外被雨水扭曲了的街景,脑海里浮现的却又是谈江野帮柳含瑛搬箱子那一幕。那么大的箱子,完全是搬家的架势,想来柳含瑛大约是要在这座城市常住了。也难怪谈江野这段行为有些奇怪,大约是心上人要来,想着跟她避嫌了吧。   喜欢的人心里有别人,她与其夹在中间膈应自己也膈应别人,倒不如爽快点,抢在谈江野开口前提出离婚。   以她的骄傲,断然不能忍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 第3章 离婚 谈江野,我们抽空回老家把婚离了……   林蒹送完货从工学院出来时,傍晚的大雨早已停了,马路两侧的积水也都退了,水泥地上只余零散的小滩积水,汪着路灯的光。回去的公交车八点半停运,现在跑着去车站估计还能赶上末班车。但她不想回家,更准确地说是不想回现在住的地方。讽刺的是,以他俩“假结婚”的状态,那里应该也算不上家。   来这座城市七年,林蒹第一次有了“无家可归”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刚来这里一无所有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那会他俩手头紧张,连正规招待所都不舍得住,黑旅店、仓库、批发市场,甚至火车站广场都睡过,他俩被骗过也被偷过。可那时候她压根不觉得苦,也没有觉得自己是在“漂泊”。   为什么呢?为什么现在都算是站稳脚跟了反而冒出这种想法?因为知道谈江野有心上人就觉得失了“依靠”吗?林蒹被自己蓦然蹿出的念头惊了一跳,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把谈江野当成“依靠”的?在他俩领证之后或者更早之前?   不可否认,她来这里确实是因为他,刚刚十八岁,就凭着一腔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意气追随喜欢的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打拼。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谈江野拿着婚前协议要求结束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以后她要怎么办,是继续以合伙人的身份留下,还是分得应有的份额后离开?   “姑娘吃饭啊?来来来,找个地方坐。”就在她发楞的时候,一张略显油腻的塑封菜单就塞到了她手里,林蒹本来下意识要推脱,可扑面而来的香气让她迈不开步。热情揽客的老板娘趁机把她拉到了自己摊位前。   这是靠近工学院校门口的一家卖粉面宵夜的店。店面很小,放不了两张桌子,老板就用折叠桌跟塑料凳子在人行道上占了片地,灶也支在门口,旁边挨着的折叠桌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塑料筐,里面都是可以挑选的食材。老板穿个白背心,一手擎锅,一手舞个锅铲,把一口铁锅颠得虎虎生风。炒得热闹时,火苗蹿得跟杂耍似的,十米外都能闻到热炒的香气。   林蒹从下午开始就什么都没吃,先前要送货又有满腹心思顶着,一点没觉得饿,现下被香气一勾,压制了好久的食欲几乎井喷了。她点了个蛋肉炒粉又要了一份绿豆沙,就找了张空桌坐下了。   大夏天的晚上,即使刚下过雨天气也不凉快,更何况她坐的位置靠近炉灶还在下风向,风一吹全是油烟跟热气,难怪就这桌没人坐。   林蒹把桌子稍微挪了挪,换了个没那么熏人的位置后,嫌老板的落地扇风不够,从包里摸出两页纸出来扇风,再嗦了两口冰镇过的绿豆沙,心里的躁意终于平息了几分。可没一会,她就听到了寻呼机声音,摸出来只看了一眼,刚刚因为食物稍有缓和的心情又烦躁了起来。   谈江野发来的,她本能地不想搭理。   刚把bb机扔回包里,理智却又回归了。其一谈江野从未说过他和柳含瑛的关系,他不过是去火车站接老同学来不及回来送货,算不上大事。其次,他俩又不是真夫妻,她就算觉得那俩人关系不一般又有什么资格跟立场闹脾气?真闹起来让谈江野知道了她对他的心思,到时候岂不是更加没脸?   林蒹想着,忍着内心的躁意跟老板娘打招呼说找地方打个电话就回来,给她留座。   “我们这也有电话,你就在这打嘛。”老板娘笑眯眯地指指门口挂着的招牌。林蒹这才看到除了炒粉炒饭炒面以外旁边还写着一列小字“公用电话,市话,按时收费,5角钱起步。”   挺会做生意。“行。”林蒹跟老板娘进了店里。   谈江野很快就接了问了她在哪,说是要过来接她。林蒹现在还真不想见到他,下意识就拒绝:“我自己回去就行。”   “都几点了,晚上打车也不安全。还是我过来。”谈江野坚持。   林蒹想,算了,再拒绝反而让人怀疑,于是尽量用和平常一样的口吻问:“我在门口吃饭,你吃了没?”   “没呢,你给我也点一个,跟你一样的就行。一会见。”谈江野说着已经挂了电话。   林蒹放下话筒,回头叫老板娘加了一份加量的炒粉,把饭钱连同电话的钱都付了,又回到那张有些油烟熏的桌子前继续等饭。她的炒粉先好,上菜的时候老板娘问她:“你男朋友的那份要等人到了再炒吗?”   “不用,现在炒吧。”林蒹说完觉得不对,又解释,“不是男朋友。”   老板娘笑嘻嘻地道了声:“不好意思啊。”   可林蒹却有些不安起来——她对谈江野的态度已经明显到外人都看得出来了吗?继而又有些气愤,外人都看得出来谈江野却跟瞎了一样,老觉得她只是铁哥们。可转念一想,他没看出来也好,谈江野的性格要是知道她的心思,一定会为了自己无法回应感到愧疚,也会想办法补偿她,可是她最不想要的,就是他的同情跟歉疚。   她心思百转千回,炒粉还没吃上几口,谈江野的那份已经好了。   “大份蛋肉炒粉——”   “我来了。”   谈江野在她对面坐下,他短袖卷到了肩膀上,露出两条结实的胳膊。冲她笑道:“我来得好巧。”他五官偏冷峻,不笑的时候很有些生人勿近的酷,可只要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又仿佛云开雨霁,阳光爽朗得很。   林蒹以往很喜欢看他笑,可今天这张讨喜的笑脸却只叫她心生烦躁。她不想跟他讲话,只得装作很饿的样子,塞了满口的粉丝卖力地嚼着。她知道谈江野没那么好的洞察力,只要不说,他多半看不出她心情。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坐下后就用胳膊肘小心翼翼碰碰她:“心情不好啊?”   “没,累了。”林蒹怎么可能承认。   谈江野却像是认定了她心情不好,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她是研究生毕业分到盐港工作,本来单位有人接站的,她学校有点事耽搁了,没赶上单位那拨。这边也没熟人,只能拜托我。我也没想到她那么倒霉,下车就碰小偷,报案耽误太久了,不然肯定能赶上。”   “我又没怪你,不用解释。吃吧。”林蒹淡淡地说。   老板大约是听到了他俩的谈话,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东西,操着大嗓门像是想给他俩缓和气氛:“哎哟,现在火车站小偷太多了,我去那边包都抱在胸前,要不一眼看不到就被划了。”   谈江野瞄了眼她,搭话道:“就是。”跟着就开始说怎么陪人去报警,警察又怎么敷衍他们的。他们说得热闹,林蒹也落得清净。她一来是真饿了,二来心意未平压根不想听一点柳含瑛相关的事,于是一劲埋头苦吃。   谈江野那盘还有大半,她已经见底了,筷子一撂站了起来:“你慢慢吃,我去散散热气。”说着背上包就走。在谈江野眼里她大概是在无理取闹了吧,可是林蒹顾不上这么多,谈江野一出现,她方才那种“无家可归”的漂泊感反而更强烈了。不确定的不安感将她抓得牢牢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也不愿把气往根本不知情的人身上撒,只能一人去躲个清净。   不一会,谈江野就从后面追了过来。没说话,只拿了个蛋筒冰淇淋在她眼前晃。   看到冰淇淋熟悉的包装纸,林蒹心里又是一酸,谈江野递过来的是她最喜欢的冰淇淋。第一次吃这个冰淇淋是他俩在盐港让人骗了货款的那天。她从没损失过那么大数额的钱,难受得直哭,谈江野为了安慰她,买了个蛋筒哄她,保证说钱没了没事,只要人在就一定能赚回来。后来她就迷恋上了这款,高兴的时候吃,难过的时候也吃。谈江野只以为她喜欢这个口味,却不知道她喜欢的是那个给她买冰淇淋的人,以及那个人借由这支冰淇淋带给她的勇气和信心。   “不吃我吃了啊。”看林蒹迟迟不接,谈江野“威胁”道。   “谁说不吃?”林蒹一把抢了过来,撕掉半截包装纸就狠狠啃了一口,想藉由冰凉的奶油让自己冷静一点。何况她没有资格生气,作为朋友跟合作伙伴,谈江野做得并不差。   大约是冰的东西真的有效,上车后,她已经能神色自如地询问柳含瑛今天被扒损失大不大了。   “还算好,主要丢了钱包还有身份证,好在她大部分钱跟重要证件都放在箱子里。只是怕身份证被人捡去干坏事才去报警。”谈江野说完瞄了她一眼,挑眉,“心情好了?”   林蒹嘴硬:“本来也没不好,就是累了。”   谈江野略微想了想,又问:“你不会是坐公交来的吧?”   “不然呢?就一箱货,打车过来不够赔的。”林蒹说。   谈江野“啧”了一声:“你会不会算账?坐公交送多累啊,累了还容易心情还不好,多不划算。”   嗯?林蒹听闻这话敏锐察觉到不对劲,谈江野不算太粗心的人,但对别人的情绪却并不敏感。而且公司是两个人的,他有事换她送货都是正常的事。再加上她已经努力克制情绪了,要放在平时她说自己是累了,谈江野多半要信。今天能这么仔细的观察她,只怕是有人叮嘱过了吧。   而那个人除了柳含瑛还能有谁?   唯一奇怪的是,谈江野居然没有主动提离婚?不过他俩多年好友,谈江野不想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提这事也正常。既然如此,决定干脆择日不如撞日,正好由她来开这个口,也省得以后尴尬。   林蒹这么想着,也就直说了:“谈江野,我们抽空回老家把婚离了吧。” 第4章 狐狸精 想象力真丰富   “啊?”谈江野以为自己听岔了,转头看她,却见她没看自己而是望着前方,两边的路灯和车里的顶灯的光落在她眼里,光华流转,他心里一动,不知怎么就把方向盘带得一偏,小货车直接歪上了其他车道。   林蒹吓得叫了一声:“你干啥!”   谈江野莫名有些心虚,干咳了一声。稳住了车身正想说点什么,后面的车已经追了上来,在林蒹这一侧跟他俩的车并排行驶,车窗摇到底,司机大哥穿个白背心,一条胳膊压在车窗处对着他俩就是一串脏话,且声音洪亮仿佛自带喇叭:“我X你妈!你TM转向灯不晓得开找死是不?带个漂亮妹坨大晚上瞎几把晃找刺激?”   虽然隔着两三米,但林蒹隐约感觉到大哥愤怒的唾沫星子都要怼脸上了,她默默往后靠了靠,让出空间,让谈江野直面大哥的怒火。大哥喷了几句见他俩也不回嘴也无心恋战,踩足油门扬长而去。   倒是他俩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一度安静。好一会谈江野才跟失忆了似的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们抽空回老家把婚离了。”林蒹重复。   “不是,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谈江野眉头微皱,满脸疑惑。   看见你跟柳含瑛了呗,还能什么事?林蒹腹诽,可她该死的自尊心不容许她干出跟别的女人“抢男人”的事,所以不管谈江野怎么质疑,她也绝不会提傍晚看到的事。而且从谈江野现在的反应来看,他跟柳含瑛肯定没有明确关系,最多还在有好感的阶段。于是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事,突然想到就说了。”   谈江野根本不信,刚才心情就不好,一看就是有事。他不由又在看路的空隙里频频打量林蒹。林蒹怕他看出端倪,瞥他一眼:“刚才没被骂够?你看我干嘛?看路!”   “知道,刚才是手滑。”谈江野辩解,又问她:“是不是你爸跟你打电话了?”   “……”林蒹本来要说没有,可是谈江野一提她发觉这还真是个好借口,于是闭嘴当做默认了。毕竟她爸今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打电话就开始花式催生,也着实让他俩尴尬过一阵。   看她不说话,谈江野显然以为自己猜对了,语气也轻松了起来:“嗨,就这点事。下回你爸再给你打电话说这事你找我,我来跟他说。”   “算了吧,我爸看到你就生气。”林蒹扭头看向车窗外,车已经快到工业园了,外面路灯稀疏,暗得很。   “没事,我都习惯了。你爸再看我不顺眼也不能使劲骂。”谈江野说。   林蒹叹了口气:“根本不是骂不骂的问题。你不明白吗?我都二十五了,我们同学都好几个当妈了。”   “二十五怎么了?”谈江野懵了一下,脑子没转过弯来,直愣愣地问:“你也想当妈?”   林蒹叫他的脑回路堵的一口气不上不下,干脆闭了嘴不说话,省得婚还没离人就气死了。还好这会车已经到了园区,她先下了车回到住处。   他们的“家”就在工厂二楼,办公室改的。环境一般,属于凑合能住的水平。以他俩的收入本来是可以租更好的房子住,不过毕竟白手起家,拮据了几年才有现在的条件,他们生活方面都不是太舍得花钱。再加厂里还存着货,住楼上也方便看着。   厂房大门锁了,林蒹走外头的楼梯上楼,刚放下包洗了手谈江野就跟上来了。一点没有前几天躲着她的样子。进门就直奔洗手池,满脸焦急:“林蒹,到底什么事啊?我们干得好好的你怎么就突然提离婚?你不会是想回老家结婚吧?”   还是四年前那个思路,就怕她这个合伙人跑了。林蒹听着心里窝火,故意反问:“如果我说是呢?”说完甩甩手上的水,拎起一旁存凉开水的搪瓷缸给自己倒了满茶缸的白开水。校门口那顿炒饭味道虽然不错,但调料下得重了,吃完口渴。   谈江野却把她赌气的话当了真,焦急地在水池边转了两圈又凑过来劝她:“你爸今天怎么把说的?是不是你妈要退休了想让你回家抵职?不是,回老家上班再安稳能赚几个钱啊?”   林蒹一口气喝了半缸水,终于解了渴,这才抬头不紧不慢地说:“钱是不多,但进厂就是铁饭碗,我们在外头做生意赚的是多,可风险也大,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赔了呢。我一个女孩子,求安稳怎么了?”   谈江野听到这真急了:“林蒹你中邪了吧?你以前不是不想过爸妈那种安稳的生活吗?我们努力那么久好不容易有点样子了,你现在要放弃?”他说着又指了指脚下,“年初你还非要买那台二手机床,说是我们靠组装磁带怕不长久,要发展新业务。那会你斗志多昂扬啊,这才刚过来半年多你怎么就改主意了?你要这么自暴自弃我可不同意离婚。”   林蒹自从生意做起来以后父母再也没跟她讲过抵职的事,她也确实不是个图安稳的性格。这么说就是为了气气谈江野而已。所以听到谈江野前面半段话她还挺欣慰,想着他对她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足够了解自己,也算是知己了。可最后一句却直接把她点炸了,对着谈江野冷笑:“选条安稳的路叫自暴自弃了?谈江野,当年撺掇我跟你领证的时候就是这么打算的吧?借口帮我逃避相亲,其实是想绑死我这个合伙人跟你干活,别说我俩是假结婚,就是真的我想离也能离。你别说什么合伙人,合伙创业的多得去了,半路拆伙的我们也见过不少呢。”   “不是跟我干活,是我俩一起搞事业啊。”谈江野义正辞严地咬字眼,跟着又着急地问:“我们爸妈那个厂什么样的你心里没数啊?还回家抵职,早两年你就没同意,怎么今天被说动了?不行,我觉得你现在喊回家肯定是一时头脑发热,你这是冲动,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我肯定不能同意!”   “你放心,我理智得很。”林蒹看他来来回回说的那意思都是她绝对不能回家,不能扔下他们的小厂不管,刚才心里憋的那股气就泄了。跟他较什么劲呢?他估计就没把她当成女的过。林蒹暗自叹了口气:“刚才逗你玩呢。我们这里发展好,我爸妈早放弃让我回家抵职了。”   “你要吓死我。”谈江野看她不像骗人,终于松了口气,这才觉得口渴了,也端起搪瓷缸倒水喝。刚打开却发现里面只剩一口水了。他拎起一旁的暖壶晃了晃,也是空的,于是习惯性地把杯子伸到林蒹跟前:“你杯里水倒点给我。”   林蒹没分他水,只拎起空开水壶往他手里一放,下巴指了指洗手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俩虽然说是合伙做生意,对生活要求也都不高。但一起生活的这几年诸如烧开水,搞卫生这些家务基本都是她在做,甚至还经常帮谈江野洗衣服。特别是买了个双缸洗衣机以后,谈江野除了短裤袜子还自己洗,外头穿的衣服都扔洗衣机里让她代劳了。她先前还干得美滋滋的,觉得他俩这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现在想来简直好笑。   其实她喝不了那么多水,刚才倒水的时候就察觉暖壶里没多少水了,故意多倒的,就为了不给谈江野留开水。虽然这种小动作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不过既然说好了要离婚,她再包揽家务就不只是自作多情而是犯贱了。   谈江野没领悟到她的心思,只觉得她心情不好,乖乖灌了水开煤气烧水。刚把煤气灶点上,林蒹就说:“下个月十五号之前有个单子要赶,月底还有展销会我想去看看,我们中旬可以抽几天出来回家把婚离了。”   “啊?你刚才不说是逗我么?”谈江野问。   “回家抵职是逗你,离婚不是。”林蒹正色道,“我们都不小了,要结婚生子这个离婚证早晚得领。”   “这我知道。可是你也太突然了吧?前段时间也没见你提……”谈江野说着自己突然停了下来,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起林蒹来。   二十五岁的林蒹已经褪去稚气,年初赶时髦剪的短发俏丽活泼,特别贴合她气质。她今天也和平常一样穿着V领无袖衬衣加宽大的工装裤,腰间扎根皮带。挺普通的装束,却衬得她脖颈修长,腰身纤细。   尽管两人相识多年,各种糗态都见了不少,但谈江野仍然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林蒹就是扔进人堆里也是个让人侧目的美人。   “林蒹,你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什么人?”谈江野神情陡然严肃起来。   “什么意思?”林蒹皱眉。   “在学校你是不是看上谁了?”谈江野问,“要不就是谁看上你了?”。   “没有的事。”   “那你突然要回家办手续?我们先前约好了只要一人有对象就扯离婚证。你没看上谁你离什么婚?”谈江野追问。   “谈江野,你搞清楚,我俩说是假结婚,可结婚证是民政局领的,国家承认的真本本!你让我揣个结婚证跑去找人谈恋爱,我缺不缺德,亏不亏心?再说了,我已经告诉你离婚我也不回老家,还在这干呢,你还在这罗里吧嗦问个没完,你是不是有病?”   谈江野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的话听着字字刺耳,特别听她张口闭口都是“离婚”更是让他心里无比烦躁,态度也跟着恶劣了起来:“林蒹,你怎么说话的呢?我只是怕你影响事业吗?我那是怕你被骗!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说一点事没有你就想着要解除关系这话别人信我能信吗?你在工学院到底遇到什么人了?你从小就没心眼,别傻了吧唧让人骗了。”   “你烦不烦?”林蒹被他缠问得来了气,刚好瞄到不远处她拿来扇风的招生简章,干脆顺着他的话冷笑:“行,我还就是看上别人了,工学院的老师,年轻帅气,我不但看上了,还准备报夜校去追人家!”   谈江野只觉得脑子嗡了一下,脱口而出:“老师怎么了?教授还有败类呢!他要是认识没几分钟就想跟你搞对象的人肯定不是正经人!”   林蒹听着他离谱的分析简直要气笑了:“想象力真丰富,以前写作文怎么没发觉你这么能编?”   谈江野正要还嘴,就听他身后的煤气灶“噗噗”作响,只见刚才烧的水已经开了一阵了,沸腾的开水从壶盖里溢出,差点把煤气灶都给扑灭了。他赶紧转身关了火,淡淡的煤气味夹杂着带着生铁气的水汽瞬间弥散开来,两人顾不上吵架,各自把门窗都打开通风。   被打断了以后,两人都有些吵不下去了,在房间里僵持了一会,谈江野先开口了:“你提的真的太突然了。爸妈那边都还不知道我俩是假结婚,你给我点时间,我想想怎么说。”   “行。”林蒹点了点头。想到要告诉父母他俩干的这荒唐事,她也觉得头大,再加上老家那些喜欢做思想工作的亲朋好友们,下个月贸然回去只怕一时也领不了证。   “那现在可以匀点水给我了吧。”谈江野朝她伸出空杯子,又指了指后面刚刚烧开的水,“等它凉我要渴死了。”   林蒹看他渴得可怜,到底还是把杯子里的冷开水匀给他了。   谈江野端起杯子,边喝边偷瞄林蒹。却见她匀完水就把包和招生简章都拿进了房间。夜校,工学院老师,看来她说的是真的?他不自觉地磨了磨后槽牙。不行,他一定得跟过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狐狸精,认识才不到一个小时,她人就跟被勾了魂似的。 第5章 更上一层楼 没文化,真可怕   林蒹在工学院确实遇到老师了,就是那箱磁带的收货人。不过跟年轻帅气扯不上边,是位退休返聘的老教师,女性,姓王,人有点胖,花白的短发烫着卷,戴着副玳瑁框眼镜,看起来很是慈祥。   因为下雨,林蒹抱着箱子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显得有些狼狈,特别是皮凉鞋泡了水,走路一步一叽咕,在工学院办公室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王老师的孩子跟林蒹差不多大,看到她就被激起了慈母心肠,掏出手帕让她擦头发,又叫她坐下休息,等外头雨停了再走。   林蒹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看王老师似乎也不忙,就跟她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她这几年因为做生意打过交道的人形形色色,跟人聊天找话题的本领见长,再加上长了个笑模样,亲和力十足,深受中老年女性喜爱。没一会就跟王老师聊得热火朝天,让人家都开始替她操心磁带卖太便宜要亏本了。   “你们这个磁带卖这么便宜,还送货上门,你们赚什么呀?”王老师拍着箱子问。   “支持教育事业嘛,给学校是成本价。”林蒹笑眯眯地说,“能上大学的都挺厉害的,我们不会读书,自己上不了大学,支持一下人才还是可以的。”   提到读书,王老师就来精神了,推推眼镜,问她:“小姑娘,你念过高中吧?”   林蒹点头:“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就出来做事了。”   “学校有夜校,晚上跟周末上课你要不要试试呀?”王老师问。   林蒹摆手:“我都毕业这么久了……”   王老师:“你多大了?”   “二十五了。”   “才二十五!比我小女儿还小呢。我看你应该经济没有问题吧?”王老师扶着眼睛打量她,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语重心长地劝她:“年轻人要努力提升自己,二十多岁正是人生中精力最好最该拼搏的时候。你别听现在说什么‘造□□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就是胡扯。不管做哪行没有知识是走不远的。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夜校呀电大呀开了那么多?说明国家在大力支持青年深造,因为国家发展需要人才!你还小,趁早提升一下以后没坏处的。”   王老师说得诚恳,林蒹也听得特别认真,虽然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式。可王老师单纯,没看出来她是应付客户,只觉得孩子乖巧懂事,不能耽误了。在她临走前硬是给她塞了一份夜校的招生简章,叮嘱她不要放弃学习。   林蒹得了老师的提点,千恩万谢,三步一回头地拜别王老师离开了办公室。出了校门就把那两张纸当成废纸扇风。她学生时代都没多爱学习,现在工作了好几年压根就没起过回去读书的心思。“去夜校报名”这话还是被谈江野话赶话激来的。   可是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却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和谈江野不单单是领了证的假夫妻。他俩是一起长大的邻居,是十几年的朋友兼同学,也是一起打拼事业的合伙人。即使领了离婚证,他们工作上还捆绑着,也不可能轻易拆伙。不夸张地说,从生活到工作,谈江野的影子无处不在。就算能马上离婚,她能马上调整心态跟他做好切割吗?调整不好心态她能在他明确恋情的时候不吃醋嫉妒吗?   林蒹对此毫无信心。她先前只知道自己急需一件没有谈江野掺和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却没有想好该做点什么。而去读夜校这个念头一跳出来,她就知道大约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   正如王老师所说,不管干哪一行,没有知识肯定都走不远。远的不说,就说楼下那台二手机床。刚买回来的时候,他们对着全英文的操作界面两眼一抹黑,靠着二道贩子给的一个中文版简易操作说明和一本旧书书店买的中英文字典,磕磕绊绊磨合了好些天才真正用起来。还有上半年在一个行业博览会蹭讲座听,结果人家讲的倒都是中文,可她听起来也觉得仿佛天书。   总结起来无非六个字:没文化,真可怕。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考虑,她似乎都应该去报个夜校进修一番。   主意已定,林蒹铺平了那两张都弄皱了的招生简章,仔细研究起来。王老师给她的实际上是盐港市成人高等院校统一的招生简章。简章下方列有全市可以报考的院校,林蒹虽然没上大学,但也大致清楚列表里开设有成人高校的学校里,盐港工学院算是很不错的。再一看报名截止日期,居然就是本周周末,从截止日再往后推六周就是入学考试时间。   理工类的考试科目是数理化外加语文政治,看起来倒都是高中的学科。可是她高中毕业都七年了,先前也毫无准备,等于说她最多只有六周的业余时间来复习功课。时间怎么算也有点太紧张了。林蒹有些头大。   可是招生考试一年一次,她离婚已经提了,绝不可能再等上一年。硬着头皮上吧,反正能去考夜校不都是高考落榜生么?大家半斤八两罢了,没什么好怕的。林蒹做完心理建设,决定明天就去工学院报名,顺便再看看能不能从老师那里套点考试的小道消息。对了,简章上还说有个入学考试各科复习大纲,这玩意她没有,明天报名的时候还要记得找老师要,好准备复习资料。   因为考试迫在眉睫,林蒹又抱着必须通过的决心,脑子里被各种准备事项塞得满满的。傍晚还占据她全部心神,叫她难过伤神的那些事此时已经不知道被挤到哪去了。   第二天下午,还没到下班时间,林蒹已经背着包往外走了。   出门的时候撞上谈江野回来。“去工学院?”他问,“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去坐车去。”林蒹拒绝,边说边往外冲。开玩笑,去报名就是为了跟他保持距离,还能让他送?   谈江野也没坚持,目送着她离开后就进了厂房里。只不过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隔几分钟就看看时间。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把钥匙扔给了厂里的小陈。“我出去一趟,一会下班你记得锁门。”   小陈接过钥匙就冲他挤眉弄眼,揶揄他:“野哥,你看起来怎么好像要去捉奸。”他话音才落,厂房里的青年男女们都起哄似的笑起来。   “干你的活,少放屁!”谈江野笑骂,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你们别乱说啊,我出去有别的事。”说完又看了眼时间,撇下还在挤眉弄眼的员工们,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林蒹下了公交车后一路小跑,又跟看门大爷解释了一通才被放进去。进门后又随手逮了个看起来像学生的男青年问路:“同学你好,请问招生办怎么走?”   问完才发现她随便抓的这人居然是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哥,在夕阳的余韵中,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即使林蒹正在赶时间,也不由自主地挪用了宝贵的两秒钟来欣赏眼前这张精雕细琢的脸。   她打量对方时,男青年也在这短暂的几秒内将她快速打量了一番,并迅速做出了判断:“你是要报夜校吗?我带你过去吧,那里估计快下班了。”   “太谢谢你了!”林蒹大喜过望,也没多想就跟着他去找招生办。   男青年人高腿长,大约又因为怕招生办老师下班,一路走得飞快,林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她下车一路跑过来汗还没息,又跟着人连走带跑,不光汗流得更多,脸都变得红扑扑的,听到她变重了呼吸声,他才有所察觉,回头道歉:“不好意思我走太快了。”   林蒹脚步不停:“不要紧,能报上名就好。”   他点点头,保持速度领着她进了一栋办公楼。刚上二楼,林蒹就看见了招生办的牌子,不过里面正好出来个人看着像是准备锁门。   “哎……”   “李老师等一等!”   林蒹还没组织好语言,男青年已经大步朝锁门的人走了过去。林蒹看着他俩好像认识,赶紧跟上。   “李老师,有人要报名,好远地方过来的,麻烦您加个班给登记一下吧。”他微笑着说,声线柔和悦耳,即使是喊人加班也叫人发不出火来。   李老师看看那人又看看林蒹,重新开了门:“算你运气好,我今天下班晚了一点。资料都带了吗?”   “带了带了。”林蒹不敢怠慢,赶紧从包里拿出身份证跟准备好的报名表以及一寸照片,双手奉上。   李老师拿着她的证件一边给登记一边跟男青年聊天:“小岑,你朋友啊?”   “不是,刚好碰到她问路,想着您可能还没下班就来碰碰运气。”他笑着回答。   李老师看了眼林蒹:“那你运气可真好,碰上岑老师这个热心人。”   “你是老师啊,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学生呢。谢谢你啊。”林蒹听到李老师称呼他“岑老师”稍微有点惊讶,毕竟他看起来相当年轻。   男青年微笑着摇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你要谢就谢谢李老师加班加点为人民服务。”   “拉倒吧,你可少吹两句。”李老师说着开了张收据拍到林蒹跟前:“报名费一块五。”   林蒹交了钱,眼看着李老师准备收拾走人,她又急忙叫住她:“老师,您这有各科考试大纲吗?”   话音刚落,那两人眼睛都睁大了。“你大纲还没有?”李老师一脸不可思议,“下个月就要考试了你还没复习呀?”   林蒹有点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报名……”   “哎哟,看你急急忙忙跑过来报名,还以为都准备好了。居然复习都还没开始,我跟你说哦,想报我们学校的人还蛮多的,你不要觉得报名了就一定能上。”李老师不满地在资料堆里翻找起来,一会才摸出一沓纸:“喏,你要的大纲。本来五毛钱一份的嘞。这个时候估计也没几个人要,看在小岑的面子上送你了。”   林蒹接过,又是好一番感谢。   等离开了招生办,她拿着复习大纲,才终于有她要准备考试了的真实感。“岑老师,今天太感谢你了!”林蒹再次向他道歉,又开心道,“我今天好幸运呀,一来就遇上贵人了。”   岑老师低头笑笑,问:“你这时候才拿到大纲,复习资料有准备吗?”   “没有呢。我都高中毕业好久了。”林蒹诚实地摇头,又问他:“岑老师,你有什么推荐吗?”   岑老师从她手里接过大纲,指了指上面的指定教材:“都是高中课本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时间虽然有点短,但是题目都不难,去买点高中的教辅复习一个半月也够了。你不用太紧张。”   “嗯,好。那这附近有没有二手书店?我不是本地人,课本都在老家呢。”林蒹看他好说话,赶紧逮着他一次性问完。   “西门有一家,可以过去看看。”岑老师给她指了路,又说,“我刚好顺路,带你过去吧。”   有人带路林蒹自然不会拒绝,高高兴兴地跟着岑老师去西门找旧书店。   从办公楼到西门要经过一片人工湖,淡橘色的夕阳穿过湖边的水杉林落在他俩身上,将两张年轻漂亮的面孔照得明亮又生动,宛若画中人。可这番景致在不远处的谈江野看来却分外扎眼。 第6章 岑楼 岑老师   看到林蒹和那个小白脸有说有笑,谈江野心情挺复杂的。跟着吧,好像有点猥琐,可不跟着万一那小白脸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办?他把林蒹从老家带出来,要是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跟林蒹家里交代?   为了她的安全,猥琐就猥琐吧。他说服自己。   谈江野远远地跟着时,林蒹正跟岑老师相谈甚欢。岑老师不光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是个非常优秀的聊天对象。他语速永远不疾不徐,无论是介绍沿路的校园环境还是讲些逗趣的小故事,而且不管多稀松平常的校园故事在他嘴里都能变得妙趣横生。和其他擅长表达的人不同,岑老师会说,可表达欲并不强,在别人讲话的时候,他又能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哪怕对方的学识远不如他。   林蒹这些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可像岑老师这样叫人觉得如沐春风的还是头一个。   不过当她知道岑老师说的顺路其实是他也刚好要去旧书店淘点书的时候,心情顿时有点微妙了。她要找旧书店,他也正好要去淘书,这未免太巧了点。   林蒹不是傻子,她能隐约察觉到岑老师眼里流露出来的好感,不过他的分寸感把握得恰到好处,只会让人有被恭维的愉悦,而不会感觉到丁点冒犯。而且林蒹已经确认过他是工学院的老师,自然也没什么戒心,只是有些好奇地问他:“岑老师,你们大学老师也去旧书店淘书呢?”   “常有的事,大学老师就是说出去体面,其实穷得很。工资不省着点花月底就只能去食堂赊账了。”岑老师笑笑,又说,“你别一口一个岑老师了,我们差不多大,你叫我名字吧。我叫岑楼,岑参的岑,平地起高楼的楼。”   “不好吧,我还要考工学院呢,考上了还不是得叫你老师。”   “以后在课堂上叫老师,私底下还是叫我名字吧。你这一口一个老师的,喊得我都觉得自己好老了。”岑楼眨眨眼。   这个理由叫林蒹没法拒绝,干脆也自我介绍:“我叫林蒹,草字头下面一个兼并的兼。”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很有诗意的名字。”岑楼接着她的话说,末了又道了句,“抱歉,刚才填资料的时候我看到了。”   “嗨,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名字就是给人看的。”林蒹不以为意,反而好奇起另外的事,“你刚才说课堂上叫你老师,你怎么能肯定会当我老师?”   岑楼笑答:“我教高数,你们理工类的夜校的高数都归我教。”   “那太好了!岑老……岑楼,你一会到书店能帮我挑点数学练习册吗?我功课丢开太久了,都怕一个半月补不上。”林蒹趁机请他帮忙。   “当然可以。”岑楼满口应下。   谈江野一路遮遮掩掩跟着两人到了西门附近,却发现他俩都出了校门居然还没分开,心里顿时警钟大震,赶紧加快了脚步跟着他们出了校园。工学院西门外是条热闹的商业街,即使是暑假路上人也不少,谈江野怕跟丢,尾随得更紧了些。   却见那两人出校门以后没走多远就一前一后拐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店里,他跟过去一看,是家买二手书跟杂志的旧书店。书店看着不大,应该也只有前面这一个门。谈江野本想在书店门口守株待兔,进出书店的大多都是学生。他一个社会人模样的站在门口着实扎眼,才站了几分钟,就被那些学生盯得浑身不自在了。   谈江野四下扫了一圈,发现书店斜对面是一家小吃摊,他干脆过去买了份烤豆腐,一边吃一边盯着书店门口。   林蒹进了书店就发现自己似乎又自作多情了。岑楼还真是来书店淘书的,他刚进门跟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就从柜台下搬出了一摞旧书:“岑老师,你要的书到了。”   “不急,我带朋友再挑几本。走的时候再拿。”岑楼跟老板点头致意。然后轻车熟路地带着林蒹到了放中学教材的货架前,上下扫视了一番后抽了本厚实的练习集出来。“数学做完这本基本够了,解题过程很详细,概念和考点都写听清楚的。运气不错,这本没怎么做过。”   林蒹刚要道谢,他又塞了两本本练习题过来,林蒹低头一看,分别是化学和物理,不由问:“你教数学连别的科目也熟悉?”   岑楼正在弯腰找剩下的书,听见她的话回头扶了一下眼镜:“给家里弟弟妹妹辅导功课就记住了。”   林蒹羡慕道:“真好,我哥以前放寒暑假回家也会辅导我,可惜我那会不肯好好听。现在想学了也没人给辅导了。”   岑楼抱着课本直起身来:“你要是想听课这附近倒有个补习班,周末上课,虽然已经开课两周了,不过现在过去插班也还来得及。”   谈江野本来就不饿,买吃的也只是为了找个地方盯梢,一块豆腐举了半天没吃,大半都掉桌上了他也没发现。反常的举动闹得小摊老板直犯嘀咕,借着清理桌子去试探谈江野。   “小伙子,豆腐你还吃不吃?”老板一手抹布一手塑料盆,作势要清理桌面。谈江野看了看豆腐,胃口全无。“不吃了,收了吧。”   “你在这等人啊?”老板又问。   “嗯,等人。”谈江野心不在焉地应付,为了能继续蹭座又要了碗绿豆沙,绿豆沙刚端上来,就见林蒹跟那个小白脸从书店出来了。谈江野怕被发现,赶紧缩回去扒拉了两口绿豆沙。再转头的时候只见小白脸不见了,林蒹一个人站在路边揉肩膀,脚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   谈江野马上放下碗结了账,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身边拎起了书包。   林蒹只见一个人突然靠近,警惕地退了一步才发现是谈江野,十分意外:“你怎么在这?”   “办事路过。”谈江野把书包背上,往前走了几步,发觉人还没跟上,回头朝还站着原地的林蒹偏偏头,“走啊,车在正门。”   “谈江野,你跟踪我!”林蒹终于琢磨过味来了,一股无名火自心口腾起,谈江野总是这样,明明口口声声说跟她是好兄弟,却时不时又做出些越界的举动让她心存幻想。她气冲冲地追了上去,直接戳穿他:“少跟我扯路过,我还不知道你一天有什么事?”   谈江野别扭了一下,承认了:“我只是不放心。”   林蒹白眼:“我大白天来学校报名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管这叫白天?”谈江野指着刚亮起来的路灯。开路灯的时间只有冬夏两种,此刻路灯虽然开了,可天还亮着。林蒹不想跟他咬字眼分辩白天跟傍晚的区别,冷着脸伸出手:“书包给我。”   谈江野往一旁避了避:“挺沉的,给你干嘛?”   “我自己打车回去。”林蒹说着就要从他背上扒书包。   “不是,你又闹什么啊?车就在前面。”谈江野比她高了一截,轻易躲开后大步往前走。“都说了你一个女孩子晚上打车不安全。”   “那也不用你管。我是有自主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不需要监护人。”林蒹小跑着追上,“书包给我。”   “拉倒吧。”谈江野铁了心不理会她的要求,甚至还加快了脚步。“你从小就没一点警惕性,随便一个小白脸说两句好听的你就跟着走了,还在这跟我说什么有自主行为能力。”   “别叫那么难听,人家老师好心给我带路……”林蒹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她昨晚气谈江野编了瞎话来着,她怀疑地打量着谈江野,“你不会是吃醋吧?”   谈江野哈哈两声:“太好笑了,我跟个小白脸吃什么醋。我就是怕你被骗了我回头不好跟你爸妈交代。”   “你是我什么人,轮得到你来交代?”林蒹也冷笑,“包真不给我是吧?”   “不给。”谈江野说完就看她眼睛微微眯了眯,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林蒹从小琢磨歪点子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   果然,林蒹朝他笑了一下掉头就跑:“行,你爱背就背着吧,我自己回去。”   大意了!谈江野想也没想,拔腿就追。   林蒹见他追过来跑得更快了,边跑还边喊:“你再追我就喊‘有人耍流氓’了!”   谈江野比她脸皮还厚,根本不惧:“你喊我也喊,我喊抓小偷!看到时候引来了警察同志你要怎么办!”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谈江野这个乌鸦嘴刚说完,警察还真就来了。三个人,一个拦下林蒹,一个拦下谈江野,还有一个隔在他俩中间上下打量他:“刚才有群众举报,说工学院附近有个穿白短袖跟牛仔裤的年轻人鬼鬼祟祟看着不像好人,就是你吧。”   谈江野莫名其妙指着自己:“我不像好人?”   “没让你说话,身份证看一下。”警察呵斥他,又换了和蔼一些的口气问林蒹:“你俩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追你?”   林蒹还没编好词,谈江野抢着开口了:“她是我爱人,跟我吵架闹脾气呢。”   “别油嘴滑舌,没问你!”警察显然不信他,继续问林蒹:“你们真是夫妻关系?”   林蒹看了谈江野一眼:“目前是,等领了离婚证就不是了。”   小两口吵架,警察互相对了眼色,例行公事地让他俩把身份证跟暂住证都拿出来检查一遍。边查边口头教育:“以后家务事私底下解决,跑大马路上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好好过日子,别动不动就喊离婚。”   “明白,她以前也不这样,最近吃错药了跟我闹呢。”谈江野冲林蒹挑眉。   “警察同志,别听他的,是我想读夜校他不让,自己不学无术还非要阻止我进步。必须离婚!”林蒹不甘示弱。   “我……”   “你什么你,男子汉大丈夫,胸怀宽阔一点,媳妇上进是好事你应该支持嘛。行了行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吵到大街上罚款了啊。”警察听了两句不耐烦跟他们磨牙,警告了两句就走了。   警察一走,林蒹剜了谈江野一眼,低着头匆匆往前走。   “不跑了?”谈江野追过去。   “要脸,不想被人当猴看。回去再跟你说。”林蒹说。他俩先前吵了一路又你追我赶疯跑了一阵,现在俨然成了这条路上的焦点。   “噢好。”谈江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心里也觉得自己有点变态,被她瞪了居然还觉得挺高兴。 第7章 换个女婿 也不是不行   虽然林蒹这次行动力很强,头天说报夜校,第二天就报了名还买好了参考书,但谈江野根本不信她会好好学习。   他俩从小就是一对学习困难户,放学留校二人组。林蒹的成绩比他这种吊车尾虽然强了不少,但她不爱学习的程度跟他不相上下。比他更惨的是,她还有个成绩优异后来又考上了名牌大学的亲哥做参照物。毫不夸张地说,林蒹算是从小就生活在她哥的阴影下,她爸妈的口头禅都是“你看看你哥!”,直接导致她一提学习就头疼脑热想睡觉。   所以他非常笃定,林蒹这回要报夜校肯定是被那个小白脸的美色所迷。   这么想着,回家的路上他心情轻松了不少,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歌。至于一到家林蒹就拎着书包钻进房间他也没在意,他倒要看看,就那张脸能支撑她学几天。   谈江野心情愉悦地冲了个凉,出来就看到林蒹舞着几页信纸站在饭桌边上。“你过来。”看他出来,她把信纸往桌上一拍。   “干嘛?”谈江野头发刚擦到一半,看林蒹叫他就把毛巾往肩膀上一甩,大步走过去看看她又搞什么鬼。   “这是草稿,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林蒹食指扣几下信纸。   谈江野低头一看,桌上放着的几页信纸上面笔迹都还没有干透。开头是斗大的一行字——《离婚前暂行办法(草)》?他满脑门问号,嘀咕着“你又搞什么鬼名堂?”倾身从林蒹手下抽出信纸。   他刚洗完澡,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湿漉漉的水汽经过体温蒸腾,稍微靠近,带着肥皂香味的热气就迎面扑来。林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   谈江野看她好像在躲自己,立马问:“你躲什么?”说着还故意凑近了些。   林蒹干脆倒退了一步,故作嫌弃地皱皱鼻子:“怕你水弄我身上。”   “切,我还没嫌弃你呢!一股汗馊味。”谁嫌弃谁啊?谈江野也往后撤了半步,撩起肩上的毛巾胡乱抹了一遍还在滴水的头发。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看!”林蒹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烦意乱,使劲催他。   谈江野不以为意地挑挑眉,单手抖开了信纸。   刚开始他还没当回事,一边看还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擦头发。可到后面就发现林蒹似乎是在认真地要跟他“划清界限”?如果说“从今日起不准在外人面前说我们是夫妻(警察面前也不行)。”勉强说得过去,那么接下来的上补习班不准他接送以及她会尽快找房子搬出去住等等就一条比一条离谱。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谈江野不觉皱起眉头。   他看“暂行办法”的时候,林蒹就倚着桌子站在一旁心情复杂地等他反馈。从这两天的沟通情况来看,光靠嘴说根本不行,在谈江野眼里离不离婚不过是一张纸的事,可是她要的不光是领个离婚证,而是要彻底斩断这段承载过自己幻想的“婚姻关系”,开启新的生活。   她盯着谈江野看本来只是想从他的表情里预判他的反应,可只一会,她就的注意力就被带跑了。谈江野刚洗完澡,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这些年在外头跑得多,从前白皙的皮肤被盐港毒辣的太阳晒成了小麦色,却并不难看,反而显得肩背和手臂的肌肉线条更有张力。他头发似乎有些时候没修剪了,湿漉漉的刘海垂在眉眼之间,给他本就有些不羁的五官又添了几分落拓。   林蒹不得不承认,抛开两人十几年的情谊,单单这副皮囊就很对她胃口。长辈们(尤其是她亲爹)不喜欢他这种不够端方正气的长相,她却喜欢得紧。以至于十八岁那年他邀她一起来盐港闯荡,她知道家里不会同意,于是不管不顾来了个先斩后奏,跟着谈江野跑到了外地才打电话回去通知家里。差点把她爸给气到住院,差不多大半年都没跟她讲过一句话。过了好久父女关系才有所缓和。   可以预见,要是现在她回家跟父母说,他们假结婚了三年现在要办离婚手续,家里得炸成什么模样。林蒹盯着谈江野的脸,思绪越游越远,冷不丁被谈江野突然抬眼抓了个正着。林蒹慌得眼神乱飞,正要说点什么掩饰一下,就见谈江野扬了扬信纸,皱着眉头质问:“你为了追个小白脸报夜校我不说什么了,你还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什么不准我接送,还要另外租房子搬出去住?是不是那个小白脸唆使的?我告诉你,他骗你搬出去住肯定是为了方便干坏事!”   “干什么坏事……”林蒹起先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了谈江野说的干坏事指的是什么后,脸蹭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你、你思想好龌龊!”   “哼,我龌龊?我只是比较懂男人在想什么。”谈江野不忿。   林蒹又气又羞,脸涨得通红:“我昨晚说报夜校去追帅哥是骗你的,昨晚我就见过一个女老师,年龄比我妈还大。岑老师是我今天去报名的时候问路才遇到的,人家好心带我报名又帮我选了参考书,一句别的话都没有提。你还在这乱说一气,你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真的?”谈江野看她不像扯谎,将信将疑地问,“那你突然说要搬出去。”   林蒹没好气地说:“你也是男的,我们什么关系?老这么住着你觉得合适吗?”   “哈?!你是我哥们,我能把你怎么地?我要是想把你怎么样我早就……”谈江野脱口而出,可说出来以后却忽然生出了一丝心虚。   林蒹更加不想听他说怎么跟自己是哥们,打断他的话:“那以后你女朋友看到你跟个女的住一起,你跟她解释‘哦,这是我哥们,没事。’你觉得她能信吗?你也别啰嗦了,反正我们分开住这事没得商量。还有我再说一遍,我报夜校,跟任何男人都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读书了。你以后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翻脸。”她一口气说完后,狠狠喘了两口气来平复激动的情绪。   谈江野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忽然觉得今天的林蒹让他有些陌生。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写的这句:‘下个月月底之前告知并说服各自父母离婚的事,尽快回去办离婚手续,最迟不超过九月。’,你已经想好怎么说了?直接说我俩假结婚,你不怕把你爸又给气到医院去?”   林蒹笑笑:“只是让他们同意离婚而已,不用那么麻烦。”她说着咬了一下嘴唇,豁出去了,“我就跟我爸妈说,你不行,他们想要外孙就得换个女婿。”   “你……咳咳咳咳——”谈江野一口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咳了半天才止住,“你在哪学的这些话?”   “你管我在哪学的。反正搬出去住和离婚这两件事没得商量。你要是没有别的意见,就按我写的办。”林蒹撂完话,转头回了房间。   因为情绪激动,关上门在书桌前坐了好一会身上都还在发抖。一想到谈江野说起她报夜校那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她就憋着一肚子火。那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所有人都觉得她家智商都长她哥身上了,所有人都觉得她不是块学习的料。那她还偏要考上这个夜校,让他们知道他们这些年都瞎了眼!   林蒹说干就干,把书包里的书本都倒了出来,对着考试大纲,回忆着她哥哥教过的方法开始给自己制定复习计划表。   门外,谈江野捏着那几页信纸,望着林蒹紧闭的房门,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以前就觉得女人心海底针,特别难懂,可是林蒹绝对是例外。他俩关系又好,林蒹跟他从来有什么说什么,跟她在一起特别舒服,根本不用费心去猜她心思。但,怎么能一夜之间就变了呢?   谈江野开始在脑海里翻腾跟女人打交道的有限的记忆。柳含瑛就不用说了,什么话都喜欢说一半,他从来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至于他亲姐,小时候脾气挺好的一个人,自从跟他姐夫谈恋爱就变得神神秘秘,情绪起伏还大,只要她跟姐夫吵架,他就容易成为她用来出气的靶子。   想到这,他不禁被自己的推测惊了一下——难道说,林蒹突然变得难懂了,是因为她长大了,开始思春了?   谈江野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今天下午在湖边看到的那一幕,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光从外形上来说,林蒹跟那个小白脸确实挺登对的。   X!他下意识地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昨天柳含瑛跟他说,女孩子能答应他假结婚这么荒唐的提议,对他多半是有点想法的。他差点就信了。现在看来,女人真TM难懂,连女人都搞不懂女人。   谈江野吐了口气,攥着信纸有些烦躁地扇了扇风。心想早知道林蒹跟他就是兄弟情,自己这些天到底在纠结什么?那天晚上的事肯定就是个意外。可是“那天晚上”几个字仿佛魔咒,一经想起来,后颈和耳根又隐约柔软温热的触感……   打住!谈江野抽回下意识抚上后颈的手,在回忆更清晰之前及时遏制了它,只是心里的躁意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心浮气躁地在客厅转了几圈,又灌了一大杯凉开水才渐渐冷静。又回到桌边把林蒹写的玩意重读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她就是一时兴起瞎胡闹,他可不能由着她。 第8章 碰面 岑楼注意到她旁边的谈江野,于是……   林蒹头天晚上趁热打铁制定了复习计划。但等第二天醒来,憋着的那股气已经消散了大半,看着书桌上还新鲜着的复习计划,心里难免有些底气不足。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从小成绩就不太行,就连升学考复习计划都是她哥给订好,然后压着她学的,她好像从未自己主动学习过,更不用说给自己定计划了。   虽然她要考的不过是个夜校,考试难度跟高考肯定没得比。可是正因为如此,考不上的话就更丢人了。林蒹觉得她昨天搞那么大阵仗说要读夜校,要是真考不上谈江野指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思来想去,能帮上忙的可能还只有她亲哥了。林蒹挣扎了半天还是拨通了任苒单位的电话。她虽然不满家人总是夸哥哥,但她自己对哥哥也是打心底里佩服跟信赖的。特别是在搞学习这种事上,考试前老哥不叮嘱两句她都觉得少点什么。   “你要考盐港工学院的夜校部?”电话那头,任苒的语气明显很惊讶。   “对,刚报名,还一个半月就要考试了,我还什么都没复习呢。哥你给点建议呗。”   “夜校入学考试主要是筛选出来基础尚可的学生,你这一个半月就老老实实把基础夯实了基本不会有问题。还有考试大纲范围内的概念定义都好好背清楚,吃透,别跟以前一样记得模棱两可。学理工科,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任苒还没说完呢,林蒹就有些萎了,毫不夸张地说,她哥一开口,小时候被逼着学习的痛苦瞬间解封。任苒大约猜到了她的反应,在那边轻笑了一声,问:“怎么没声音了?打退堂鼓啦?”   “没。”林蒹赶紧否认,痛苦归痛苦,现在放弃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好久没搞学习了,有点慌。”   “没问题的,哥哥相信你。”任苒鼓励她,停了一会又说,“我有个老同学好像在那边当老师,你要是愿意,我回头联系一下,看他能不能帮帮你。”   “当然愿意!谢谢哥!”林蒹喜出望外,没想到她只是想让哥哥指导一下她哥居然还能给她找外援?高兴完她忽然又想起了个事,叫住了任苒,“哥,我考夜校这事你先别跟爸妈他们说。”   “为什么?是好事啊。”   林蒹别扭了一下:“反正别说。”   任苒又是几声轻笑:“好,那等你考上了给他们一个惊喜也好。”   “嗯!”有了哥哥的保证,林蒹也放了心,他向来宠自己,说不告诉父母就会为她守口如瓶。她实在是怕了爸妈知道自己要考夜校的反应,她爸肯定少不了大泼冷水,多半要奚落她当年不肯复读,现在考个夜校都当个大事。而她妈大约会出于关心每日一问:“今天复习了吗?”无论是哪种,她都有点吃不消。   复习的事有了亲哥的助力,林蒹心里踏实了不少。那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搬出去住的问题了。其实吧,这一条昨天也是一时热血上头写的,当时就想着工作已经没办法分开,至少生活上得拉开点距离。   可是等今天冷静下来再看,找个合适的住处搬走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盐港外来人口多,出租屋比老家多得多。但真正用来出租的大部分都是毫无规划和安全性可言的自建房。她跟谈江野以前也租过,居住环境让她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想回到那里的。   如果排除掉自建房,可以选择的范围就小多了。单位分的房大多自己家住还不够,根本不可能往外租。至于刚刚出现的“商品房”她没怎么了解,但是那些房子盖了没多久,拿新房子出租大约是不太可能。   林蒹把她知道的房源大略过了一遍,一时也想不出要从哪着手。而且除了宜居和安全,她对位置还有要求,得兼顾上课跟工作。林林总总的问题,越想就越觉得她这房子难租到。林蒹只得先将租房的事暂且搁置,专心搞定入学考试再说。   周日的补习班开在距离工学院一站路的毛纺厂工人俱乐部,八点半开课。她要过去上课起码七点就得起床。林蒹想着自己是准备过去插班的,又再提早了半个小时起来。洗漱完毕,挑了条纯色的仿真丝连衣裙,腰间束了根白色宽腰带,正站在镜子前美滋滋地欣赏着。就听旁边有个欠揍的声音懒洋洋地飘了过来:“上补习班还穿连衣裙,你这是上课呢还是去约会啊?”   林蒹理着裙子,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关你什么事?”   谈江野侧身斜靠着墙壁,叉着手看她,似笑非笑地说:“是不关我的事。不过补习班那地方人挨着人,又挤又闷,那凳子也不知道多少人坐过,要是前一个人爱出汗,板凳上都得结一层盐。你要穿长裤还好,穿个裙子往上一坐全蹭腿上了。”   他真的好欠揍……林蒹闭了闭眼睛,忍住了争吵的冲动。明知道谈江野是故意说那些话来恶心自己,但出门前她还是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和平时上班的时候一样,短袖配长裤。   “补习班在哪呢?”林蒹要出门的时候,他也跟了过去。   林蒹警惕回头盯住他:“你干嘛?”   谈江野坦然:“跟你去上补习班啊。”   林蒹压着火:“你吃错药了?不许跟着我!”   谈江野啧啧两声:“你以前不是这么小气的,我只是想去补习班听听课。怎么地,只准你追求进步,不准我追求进步?”   “你好意思说,你那是想听课吗?你不就是……”谈江野不会是想要跟她一起上夜校吧?虽然知道谈江野是担心她安全,可她还是烦得很。不过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入学考试报名今天截止。他就是真的要跟着自己报名也来不及了。这么一想,她态度顿时软化了:“算了,你要去就去。毛纺厂工人俱乐部一楼,那边不方便停车,得坐公交过去。”   “没问题。”谈江野达到目的,高高兴兴地跟上她。开玩笑,盐港外来人口众多,鱼龙混杂,治安一直是让当地政府头疼的问题。谁知道小白脸说的那个补习班是个什么样的,他不看一眼总归不放心。   谈江野觉得自己跟过去的理由非常充分。不过等两人到了地方,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毛纺厂工人俱乐部就在工学院的下一站,距离公交车站也就撑死四五百米,挨着马路,人来人往无比热闹。怎么看都不是个偏僻地方。   等他俩跟着人流走到了补习班门口,谈江野就更没话说了。虽然离上课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但从大门口往里看,礼堂里差不多已经半满了,还不断地有人进去。不过门口还摆着张桌子,后边坐着个查通行证。   “你有通行证?”谈江野问。   林蒹摇头:“早开课了,我是来看看能不能插班。”   “那肯定不行啊。”谈江野正要唱衰。一阵短促的自行车铃响过,有骑自行车的在他们旁边下了车。   “岑楼!”林蒹转头看清楚来人,惊讶地叫出声。他今天穿着白衬衫,衣着看着比昨天初见时要正式,看起来也更像老师了些。   “林蒹,你来得好早。”岑楼扶着自行车跟她打招呼。“你等我一下,我锁个车。”他说着就把车往单车棚推去。   林蒹正目送着岑楼的背影,就觉得有两道刀子似的目光扎在自己身上。她回头瞥了眼谈江野,见他正斜睨着自己,阴阳怪气道:“难怪早上要穿裙子。”   林蒹知道他肯定又想歪了,正要解释,岑楼已经锁好了车走到他俩跟前。因为他俩刚才的互动,岑楼注意到她旁边的谈江野,于是问:“这位是?”   “他……”   “我是她哥。”谈江野抢答。   “哦?”岑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谈江野一番,问林蒹:“辅导你功课的哥哥?”   林蒹赶紧摇头:“才不是,那是我亲哥,这个……是表哥,跟我一样没文化。”   “哎,怎么说话的?我好歹也是高中毕业好吗。”谈江野瞪她。   林蒹只当没看见。问岑楼:“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来上课。”岑楼拿出一张崭新的通行证地递给她,“顺便给你送通行证,不过照片你得自己贴上。”   只见白底的卡纸上相片处空着,而姓名一栏正印着她的大名还盖着红戳。林蒹太惊讶了,接过通行证都忘了说谢谢。   前几天问路认识的人,不但好心到帮忙挑参考书,提供补习班的消息,甚至还提前办好了补习班的通行证,赶过来送给她。说是路人,谁信啊?雷锋都没这么周到吧!谈江野拿眼神质问林蒹:你还敢说你报夜校不是因为他?   可林蒹比他还要震惊,也顾不上跟他打眉眼官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岑楼:“你对所有人都这么热心啊?”   “当然不是。”岑楼笑笑,“是你哥哥拜托我的。”   “啊?”林蒹愣了。   岑楼解释道:“任苒跟我是大学同学。我那天看你就觉得面熟,没想到居然是他妹妹。咦?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   “可能忘了吧。快上课了,进去吧。”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岑楼说着停了下来,向谈江野道:“不好意思,任苒只跟我说他亲妹妹要上补习班,没有告诉我他还有个表弟。所以,通行证只准备了一张。”   岑楼微笑着说,谈江野却总觉得他的笑看着刺眼。他单手插兜,无所谓地说:“行,我不进去。”说着跟林蒹晃了晃bb机,“上完课记得呼我,我过来接你。省得被莫名其妙的人给拐走了。”   “你乱说什么呢!”林蒹偷偷跟他龇了个牙。转头又跟岑楼笑得温婉:“你别理他,他脑子不好。”   “没事。”岑楼点点头,没再看谈江野一眼,跟林蒹一起进了礼堂。   谈江野看着他俩的背影,不自觉地磨了磨后槽牙。 第9章 作死 又是柳含瑛   林蒹没想到一个夜校的补习班居然也有这么多人,礼堂不算大,但也能容得下一两百人。她到得晚,只能坐在后边的角落里。这时候,林蒹有点庆幸自己以前不爱学习没把眼睛搞坏,虽然隔得远,她还是能看清楚架在主席台上黑板上写的字。   科目:数学   授课老师:岑楼   上一次坐在讲台下听课是什么情形她已经记不清了。虽然不爱学习,但时隔七年重新当回学生,感觉还是挺新鲜的,尤其上课的老师还是新认识的朋友。双重新鲜感刺激下,林蒹觉得自己那种进课堂就犯困的病都好像好了。   讲台上的岑楼跟她想象中的还不太一样,虽然声音依旧柔和悦耳,但站上讲台的岑楼莫名地拥有了控场力。两百来号人的礼堂,从他开口的那一刻就安静下来。此后的授课时间里,整个课堂的节奏尽在他掌握中。把知识点讲解得透彻不说,还时不时穿插些应景的小笑话帮大家醒醒神。   就连林蒹这种上课容易犯困的人,半个上午过去居然连个哈欠都没打。直到课间休息,她才起来伸伸懒腰活动一下。而这时候的岑楼,早已被姑娘们团团围住。别看这人课堂上沉稳镇定,控场力十足,下了课被姑娘们包围还不是慌里慌张的。   林蒹打开水壶,一边喝一边观赏岑楼想脱身而不得的窘态,正看得有趣。岑楼却突然瞄到了她,并且毫不遮掩地朝她望过来。围着他的女孩子们一下子就发觉了,一群人都顺着岑楼的目光往她这边望。连带着坐在座位上的人也跟着回头。林蒹被这么多人看得头皮发麻,不过她只僵了一秒就反应过来了,也转头往后看。不过她坐在最后一排,后面只有虚掩着的礼堂大门。   也算她运气,她回头不过一秒,虚掩的大门真就动了一下,一个迟到的人推门进来了。那人本来是想偷偷进来,推门都轻手轻脚,结果一进门就被半个礼堂的人齐刷刷地盯着,把他吓一激灵,站在原地两三秒都没敢动。“怎、怎么了?”他惊疑不定地问离他最近的林蒹。   林蒹摇摇头装作不知道,心里却松了口气——得救了。   这时候讲台上的岑楼已经收回了目光,虽然应付姑娘们的样子还十分生疏,但林蒹已经不敢随意嘲笑他了。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她,刚才岑楼那一眼是故意的,为了“报复”她的嘲笑。   好在十五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岑楼终于得以脱身。   有了课间的“教训”,上午的课程一结束,岑楼不等同学反应过来就脚底抹油地溜了,顺便还领走了坐在最后排的林蒹。   说是领,其实他只是路过的时候跟林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林蒹哪敢不跟,她要留在礼堂里肯定得被人堵着问。   “岑老师,你这是陷害我啊。”林蒹玩笑道。   “谁叫你幸灾乐祸。”岑楼板着脸扶了一下眼镜,说完自己又笑了,“开玩笑的,我请你吃饭。”   “那怎么行!”林蒹急忙推辞,“你帮我这么多忙,应该我请你吃饭才是。”   “不用客气。”岑楼说,“上学的时候我没少在你哥那蹭吃的,就当是小小回报一下。”   他这么说,林蒹自然不好跟他争了,两人在小餐馆坐下,岑楼点了两个炒菜。等上菜的时候林蒹问他:“你以前上课没遇到今天的状况?”   “我还是第一次上补习班的课。在学校没遇到过。”岑楼说着烫好了一副碗筷给她。   林蒹道了谢,心里好奇得很,难道说工学院的小姑娘比较矜持,不如她们这些社会青年热情奔放?“夜校生呢也没这样?”她问。   “她们不敢。”岑楼推了推眼镜,“我管着成绩呢。”   “噗”林蒹笑出声,朝他抱拳,“厉害!”   “一般一般。”岑楼也笑着跟她抱了个拳,又问她,“刚才听课感觉怎么样?”   来了,就知道他要问,林蒹心道。嘴上还是很认真地回答:“讲得特别透彻,我还没开始看书都能听懂。就是觉得知识点特别密集,我怕我听一次记不住。”   “这个补习班应该叫做冲刺班,主要是帮复习到了一定阶段的同学梳理知识点。你还没开始复习听起来肯定吃力一点。不过没关系,你就当老师是在帮你建立一个知识框架,老师讲的知识点尽量做个标记,回头再去看书也比较有重点。”说到这里,他俩点的菜已经上来了,岑楼摸出纸笔,写了串数字给她。“吃饭的时候不谈学习。这是我的电话,以后你复习遇到什么疑问都可以来问我。”   林蒹道了谢,收下纸条。岑楼果然再没有提一字复习相关的事宜,只捡些趣事跟她闲聊。一顿饭林蒹吃得轻松又开心,直到回到礼堂准备迎接下午的课程时她才忽然想起来谈江野不见了。看了BB机,也没消息。   不过也是,谈江野又不听课,肯定不会在外面傻站着,这时候都不知道去哪玩了。林蒹想着,收好了BB机安心听课。   下午是物理课,老师讲得虽然不如岑楼有趣,物理她忘掉的也更多,但她照着岑楼教的办法,边听边标记知识点,半天下来收获也不小。不知道是老师水平高,还是她这几年脑子成长了。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好多以前死活搞不明白的概念,今天一下子都能想明白了。活了二十五年,林蒹还是第一次在学习上找到信心。   不过谈江野呢?上完一整天的课,林蒹走出礼堂,在俱乐部前面的广场上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他的影子。现在时间还早,五点半都没到,旁边人行道上更是人来人往,完全没有接送的必要。她本来想着不搭理谈江野自己坐车回去,可想想又心软了,虽然谈江野今天非跟着她过来是有点烦人,但他到底也是好心。要不还是呼他一下?林蒹犹豫了片刻,还是在路边找了个电话亭。   谈江野这次回电话挺快,张口就问:“上完课了?”   “嗯,你在哪呢?离得远我就先回去了。”林蒹说。   “别,你现在来第二人民医院吧。”谈江野的语气听起来跟找到救星似的。“离你那应该只有几站路。”   “啊?”林蒹一头雾水,“你在医院吗?干什么?”   “哦,柳含瑛她住院了,我在这看着。我毕竟不是女的,有的事不太方便,你下课了正好过来帮忙。一会见。” 谈江野说着报了科室和床号就挂了电话。   又是柳含瑛!通话中断的瞬间,林蒹脑子里只有这句话。她站在电话亭里愣了好几秒,直到听筒里的等待音都变了,才条件反射地挂上话筒。   盛夏下午的热风一吹,她刚才走出课堂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如果由着脾气,她应该当做没接到谈江野的电话,直接坐车回家。可一来谈江野明确说了柳含瑛在医院住院,万一真有什么大毛病,她这会斗气不去,事后肯定得自责。二来么,虽然已经决定放弃谈江野,但出于某种微妙的心思,她又想去了解一下柳含瑛……   抱着这样复杂心绪,林蒹最终还是决定去医院看个究竟。 第10章 出局吧 她连最后一点纠结也没有了   林蒹高中跟谈江野不一个班,她在九班,谈江野和柳含瑛在三班,中间隔着好几个教室呢。再加上柳含瑛是文文静静的好学生,跟她这种不爱学习的疯丫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整个高中三年她跟柳含瑛基本没有交集,属于勉强能把脸和名字对上号的同学关系。   让她去医院照顾柳含瑛,这事也就谈江野这个脑子有毛病能想出来。林蒹在心里把谈江野臭骂了一顿。但以她对谈江野的了解,他的脑回路肯定是:大家都是高中同学,在外地互相帮助应该的。   算了。林蒹吁了口气,决定放过自己,不再去琢磨谈江野对柳含瑛到底是什么心思。反正她已经决定弃权不玩了,不管那两人发展到了什么地步,都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就近找了个水果摊,称了点桃子就往医院赶去。   医院那头,谈江野跟林蒹打完电话就回到病房。柳含瑛看了眼他手里的BB机,问:“林蒹打来的?”   “嗯,她上完课了,正好过来帮忙,估计一会就能到。”谈江野说。   柳含瑛愣了一下,问他:“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谈江野摆摆手:“别提了,我正要跟你说呢。你的分析根本不对,她就没那意思。”他说着掂了掂床头柜上的开水瓶,问她,“喝水吗,给你倒点?”   柳含瑛摇头。   谈江野瞅了眼硕大的玻璃药瓶,心有余悸:“也是,现在喝一会要上厕所又麻烦了,等她过来再喝也行。”   “……”柳含瑛叹了口气,轻声说:“你不该喊她过来。”   谈江野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柳含瑛眼睛一闭,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不再跟他讲话。她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束着,发尾绕到前头搭在一侧肩上,乌亮的头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仿佛一尊琉璃娃娃,美得脆弱。   谈江野这会已经醒过神来了,他本来想问柳含瑛为什么那么说。可看她脸上没点血色,样子像是不太舒服,也就没敢追问。   林蒹一路上还琢磨着一会见到柳含瑛会是什么个情形,自己又要怎么说。可她跟柳含瑛太不熟了,想了半天也没头绪。不过等她拎着水果到了病房就发现,自己白想了。柳含瑛靠着墙闭目休息,迎接她的是谈江野。   “来来来,坐着歇会。”谈江野接过她拎来的桃子放在床头柜上,又让出凳子给她坐。   林蒹没跟他客气,坐下后小声问谈江野:“她怎么样了?”   谈江野还没回答,柳含瑛听到他俩谈话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看看林蒹又看看旁边的床头柜上,朝林蒹点头致意:“谢谢你来看我。”   “不客气,应该的。”林蒹说完,又例行公事地问,“怎么突然住院了?什么问题啊?”   “早上晕倒了,室友一下子找不到人,刚好我那留了谈江野的名片,室友就打了他的电话。医生说就是水土不服,小毛病,观察两天没问题就能出院了。”柳含瑛轻言细语,像是在替谈江野辩解。   “没事就好。”林蒹已经不想知道背后的原因,随意点了点头。   谈江野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俩之间不太自然的气氛,他顺着林蒹的话说:“对啊,没事就好。”又问柳含瑛,“哎,你又吊了快两瓶水了,要不要上厕所,反正林蒹在这也方便,不用憋着。”   “……”原来喊她过来是帮这个忙。林蒹看向柳含瑛,她本来以为柳含瑛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被问得如此直接,多少应该有点尴尬。谁知柳含瑛面无异色,顺势点了点头:“好啊。”又向她说:“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林蒹微一摇头,看到仙女如此接地气,内心感觉有点微妙。   柳含瑛住的病房是六人间,不带卫生间。想上厕所得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谈江野本来想帮着举药瓶,柳含瑛没让他跟着。林蒹隐约感觉到她大约是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于是从谈江野手里接过挂药瓶的叉,说:“给我吧,就几步路,又不费劲。”说着腾出只手来给柳含瑛扶着。   她俩出了病房,没走两步,就听柳含瑛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突然生病,也没想到室友会给他打电话。”   “没事。你俩老同学了,叫来帮忙也没啥,你跟我道什么歉?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林蒹说,她其实已经猜到柳含瑛应该知道他俩假结婚,有意诈一诈。   果然,她说完,柳含瑛就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林蒹忽然打断她,声音有点大,把柳含瑛小小惊了一下,走廊上散步的病人也朝她俩看过来。林蒹赶紧收敛了音量:“我们已经说好了,找时间回家把离婚证领了。”   柳含瑛吃惊,侧头看她:“为什么?”   “呵。”林蒹短促地笑了一声,“都说了是假结婚,那还能假一辈子啊?肯定趁年轻离了各过各的呗。”   “没感情的假结婚当然是这样。可你们……”柳含瑛顿了顿,“谈江野对你并不只有兄弟情,我想,你……”她话说一半就停了,只认真地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林蒹觉得她的目光直白犀利,仿佛洞悉了自己内心所想。林蒹几乎可以肯定她没说完的后半句应当是“你也一样。”这些话要是几天前听到,她不知道会多开心,可是现在,林蒹看着她笑了:“你跟我说这话什么意思?想撮合我们?谈江野这么大个人了,要真的对我有意思,他就该自己来说。找人拐弯抹角地暗示别让我看不起他。”   柳含瑛急忙否认:“是我想说的,不关他的事。他只是一时没认清自己心意,你们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或者,你可以再给他一点时间。”   林蒹没忍住又呵呵了两声,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含瑛:“你真是这么想的?”   柳含瑛目光闪烁了一瞬:“当然。”   林蒹目光中带着点嘲弄:“那你可真是大爱无疆。如果你打心底就期望我俩在一起,你就不会喊他去接站,不对,应该说,你就不会努力来盐港。”   她话音刚落,柳含瑛脸色又白了些,但林蒹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很快又接着说:“我听我哥说过,虽然大学管分配,可是除了回家乡,想去大城市还得靠竞争。盐港这几年发展好,你争取这边事业单位的名额应该还是没少努力吧。”   柳含瑛不语。   林蒹直白地戳穿了她的心思后,想想柳含瑛先前讲话还给自己留了面子,又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得理不饶人了,于是补救道:“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傻子,该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且我跟他只是朋友,你也没做错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与其别别扭扭地撮合我们,不如为自己争取一把。你觉得呢?”   柳含瑛还是不说话。但在她们后面的阿姨急了:“哎哟,你们两个进又不进,出又不出,堵厕所门口等着收费啊?”   “对不起。”   “对不起!”   柳含瑛跟林蒹异口同声地道歉,给阿姨让了路。   两人聊天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她们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谈江野都在走廊上等着了。不等她俩走近,他已经嚷嚷起来:“你俩上个厕所怎么搞这么久,我还以为掉进去了呢。”他说着快步走了过来,从林蒹手里接过吊瓶,“举累了吧,我来我来!”   林蒹自然不跟他争,顺势松了手。   “你们回去吧。这是最后一瓶水了,我自己可以。”回到病房后,柳含瑛开始赶人。   谈江野还是不放心,说:“晚饭怎么办?我去食堂给你打个饭再走。”   “不用,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我就买个粥。林蒹,你在这看着,我马上就回来。”谈江野说着就跑没了影。他一走,林蒹觉得跟她两个人对着有点尴尬,从自己带来的桃子里随便拿了两个说:“我去给你洗个桃。”说完也不等柳含瑛回应就往水房去了。   等她在水房用比上化学课洗试管还认真的劲头把每个桃都仔仔细细搓了一遍后,再回到病房,谈江野已经拎着粥回来了。   柳含瑛再度开口赶人,这一次谈江野没再坚持,只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捎过来。”   “不用,明天就该出院了。”柳含瑛拒绝。   “那我们走了,你自己保重。”谈江野说着,拍拍林蒹肩膀,“走吧。”   林蒹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说:“有空的时候记得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保重”说着朝她摆了摆手。   “什么建议?”谈江野不知道她俩在打什么哑谜,出了住院部大楼还追着林蒹问。   “女人的事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林蒹敷衍,说着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谈江野跟着她进了车里,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你心情好像很好,上课还上高兴了?”   “不告诉你。”林蒹笑了笑。是很好,来之前她也没想到,这趟医院之行不光让她小心眼地替自己小小出了口气,还帮她彻底厘清了心绪,现在她连最后一点纠结也没有了。 第11章 路漫漫 缺的就是毅力   成绩不行的学生分为天赋有限型以及虽然聪明但不努力型。前者基本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要么放任自流,要么走勤能补拙的路线,不求笨鸟先飞,但至少不会脱离大部队。而后者,往往都有一种幻觉——我就是不爱学,等我哪天努力起来,成绩好得吓死你们。   可惜,这一天往往直到他们学生生涯结束也不会到来。因为他们都忽略的一点,人是有惯性的,习惯了用吊儿郎当的态度对待学习之后,想要及时刹车改变习惯没点毅力根本做不到。而这类型的人缺的就是毅力。   林蒹曾经就是这类型的典型代表。小时候曾天真地以为,总有一天她会突然“开窍”爱上学习,然后成为跟她哥哥一样的尖子生。这几年经过社会毒打之后她才意识到,小时候期望着“开窍”其实就是想不劳而获,可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而且岑楼今天临走前也再三叮嘱她回去以后及时复习,按照他的说法,如果不复习,今天她听进去的内容等睡过一觉后只能剩下百分之二十不到。但是复习及时,第二天至少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知识能留在脑子里。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上课,如果因为缺了晚上两三个小时的复习导致学习收益只剩不到百分之二十,那可太不划算了。生意人林蒹这么觉得。   所以,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在园区的食堂对付了晚餐,新闻联播都不看,就拎着包回房搞学习去了。   谈江野打开电视机,就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他瞅了眼林蒹关着的房门,从冰箱里拿了根老冰棍出来,敲了敲她房门:“吃冰棍吗?”   “不吃!”林蒹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听着有点不耐烦。   谈江野做了个鬼脸,撕开包装袋,坐到沙发上,吹着风扇嗦着冰棍看着新闻感觉好不惬意。林蒹他可太了解了,热情来了跟打了鸡血一样,可惜就三分钟热度,别看现在学习热情高涨,过不了两天就得打回原形。   “……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年规划……”,“……科技扶贫取得阶段性进展……”,“伊朗……海湾战争……”电视机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门缝溜进去,丝丝缕缕钻进林蒹耳朵里。林蒹本来就有点容易分心,平时这个时间都和谈江野一起看新闻联播。毕竟他们做生意的,及时了解国家政策走向很有必要。她听到新闻的声音,注意力不自觉地就被吸引走了。   从国内新闻一路听到了国际新闻才终于回过神来,发觉打开半天的书才看了两页。她把笔一放,开门喊谈江野:“我复习呢,你电视关小点声!”   “切,自己学不进去怪电视。”谈江野回了句嘴,但还是配合地关小了声音。   等林蒹又关上门,谈江野朝门做了个鬼脸,开始猜她的热情还能维持几天。   谁知道,林蒹这次居然比他想象中的坚持时间要长,从周日下午回家到一直到周四晚上,她都一吃完晚饭就雷打不动地回房间看书,这种异乎寻常的坚持让谈江野十分吃惊。   然而实际上,林蒹的复习过程一点不顺利。虽然她坚持吃完饭就回房间复习,但是毕竟太长时间没看书了,想重新找回学习状态还是挺难的。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的后遗症,她发现自己看书是真的容易犯困,尤其是上班累了一天后,回到房间里就只想躺着,或者赖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遣。   每当这种念头冒出来,她就逼自己好好回忆一遍报考夜校的理由,再抹点风油精给自己醒醒神。她自认为不是个怕苦的人,当年为了向父母证明自己跑来盐港做生意不是瞎胡闹,再苦再累她都扛下过来,没道理被几本书给拦住。   可这样子只是看起来很努力,学习进度却依旧龟速。到了周四晚上,林蒹吃完饭照例回到房间,开始做题前,她回顾了一下习题集已经完成的部分。薄薄的几页纸,跟还没做过的厚实部分形成鲜明对比。林蒹忽然就有些绝望了——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周了,照她这个速度,一个半月的复习时间根本不够用!   她刚开始还强撑着面子不愿向哥哥或者岑楼求助。但今天一回顾就觉得一个人死扛着似乎也不是个事,要不还是给哥哥打个电话吧。林蒹想着,忽然想起来上次任苒说过给她找人辅导后居然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按照她哥的性格,联系好岑楼以后怎么都应该通知她一声,再把岑楼的联系方式给她。可从上周到现在,任苒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有。   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林蒹想到这,再也坐不住了。   她爸妈家还没装电话,哥哥嫂子暂时还没分到房,还住在厂里给已婚的青年职工准备的宿舍里。林蒹下楼到办公室给哥哥宿舍宿管办公室打了电话,可等来的不是哥哥而是嫂子。并且带来一个坏消息:她爸摔伤腿住院了,她哥今晚在医院照顾。但让她哭笑不得的,是她爸住院的原因。   “我听任苒说,是有人在背后嚼你的舌根被爸爸听到了,他气得跟人吵起来没注意脚下,才掉路边水沟里的,左腿有点骨裂就住院了。你也别担心,任苒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他本来不让我跟你说,可是你都打电话过来了,我觉得还是实话告诉你比较好。”嫂子在电话里说。   “那是!就不该瞒着我。嫂子,谢谢了,这些天辛苦你跟哥照顾爸爸。我在外面什么忙都帮不上。”林蒹真心实意地道谢。她十八岁离家后每年在家待的时间都很短,家里有什么事她爸妈一般不愿意告诉她,而她隔得远也确实帮不上任何忙,心里一直有些歉疚。   “都一家人说什么谢呀。家里有我们照顾呢,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就行。”嫂子说着,又小心翼翼地问,“你跟小谈还好吧?”   “放心吧,我们挺好的。有的人就是闲的,到处造谣。”林蒹安抚嫂子,两人又闲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她都不用问就能猜到跟她爸吵架那人嚼了什么舌根,无非是她跟谈江野结婚几年了还没要孩子,多半是谈江野现在有钱了,保不齐在外面有了人,她处于被抛弃的边缘才要不上孩子之类。   林蒹刚开始听到这种话的时候特别生气,明明是她和谈江野一起创业,怎么在他们嘴里就成了钱都是谈江野赚的,她只是来盐港当家庭主妇了?后来虽然看淡了些,可是这次他们居然把她爸给气沟里去了,想想都咽不下这口气。林蒹在办公室里转了好一会也没把胸口的恶气给压下去。   “你干嘛呢?”谈江野看着她下楼打电话半天没看到人上来,也跟着下楼来。   “没什么,刚才给我哥打电话,嫂子接的。说我爸住院了我哥在医院照顾他。”林蒹把事情简单说了,说着看谈江野的表情好像一点不惊讶,顿时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谈江野一看她表情就微微往后一仰:“知道啊,我爸妈还去探病了。说还算好,伤得不严重。”   “那你不告诉我?”林蒹窝着火,合着全世界都知道就瞒着她?   “不严重嘛,我爸妈也说怕你担心不让告诉你。再说我看你最近沉迷学习这不是不想影响你么?” 谈江野辩解。   “放屁,我有那么容易受影响?”   谈江野小声:“有。”   林蒹白他一眼:“以后这种事你不准瞒着我。”想了想又说,“今年回家不管他们怎么说,一定得把电话给装了。有什么事联系起来也方便。”   “嗯?好啊。”谈江野十二分赞成,“我早这么说了,直接把钱交了装电话就好,就不能等他们同意。他们舍不得那个钱。”   “也不光是舍不得出钱。上回我跟我妈说了装电话的事。我妈说两三千的装机费大部分家里都舍不得出,厂里也就几个领导家装了电话。我俩在外面做生意已经很惹眼了,再装个电话更该惹人眼红了。他们总觉得做生意风险太大,担心我们登高跌重。”林蒹说。   谈江野:“怎么会,现在国家发展这么好,只要肯干,哪有他们想的那么危险。”   “不好说,你看现在光盘都开始多起来了,我总觉得磁带卖不了几年。”林蒹说。   “那有什么好怕的,流行什么卖什么呗。我们卖过的东西还少了?”谈江野不以为然。   林蒹觉得他的话不对,想要反驳一时又没想好怎么说,而这时候办公室电话突然响了。林蒹惊了一跳只怕是家里打来的,赶紧扑过去接了。   接通之后,她有点紧绷的表情才放松下来。“岑楼?你找我什么事?”林蒹有些惊讶,但很快两人就在电话里聊起复习的问题来了。   谈江野站在一旁看着她认真地向那个小白脸请教,难以形容的失落感一下子涌上心头,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失去什么。 第12章 醍醐灌顶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岑老师,你等我一下。”林蒹和岑楼聊了一会后,她突然放下话筒,飞快地跑上楼,又很快又跑下来,手里还拿着岑楼推荐的习题集。“我有个题没看懂……”林蒹开始对着电话念题,念完后又安静地听岑楼解答,两人隔着电话一问一答,全然忘了谈江野的存在。   大约讲了三四道题之后,林蒹突然看了一下时间,赶紧跟岑楼道歉:“对不起啊,我忘记看时间了,讲这么久浪费你电话费。”   “没关系,学校的电话,市话不收钱。”岑楼笑着说,“我明天就要出差了,到下周三才回来,这几天你有问题解决不了就攒着等我回来。”   林蒹恍然大悟:“难怪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怕我万一想问问题找不到老师着急吗?”   “对。”岑楼说,“你哥把你交我手里,那我肯定得保证你考上。”   他说得笃定,林蒹也受到了鼓舞,但想想自己的实际水平又按住了即将起飞的心,先给他透个底:“你要是看了我高中的成绩单可能就不这么自信了。”   “不是自信,是对你有信心。”岑楼说,“你理解能力不错,只是基础不牢而且缺乏练习。”   “真的?”岑楼几句话说得林蒹眼睛都亮了,“那我要是考上了,我就要去说我哥,以前我成绩不好就怪他不会教。”   岑楼又是一阵轻笑:“好呀。不过接下来你得听话,照我说的方法去复习,不可以偷懒。”   “那没问题!”林蒹拍着胸口保证。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林蒹说得铿锵有力。岑楼便笑着给她布置了接下来的任务。   因为岑楼的一通电话,林蒹沮丧的情绪一扫而空,感觉自己又行了。而且从小到大,她好像从来没有学得这么愉快过。   通话结束,林蒹看了眼挂钟,时间还早。她放下话筒准备趁着现在鸡血上头赶紧上楼再做会题。结果一转身,发现谈江野居然不声不响地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看着她,日光灯惨白的灯光自他头顶落下,在眼底汇聚成几点寒芒,把她小小惊了一跳。   “你怎么还在?”感情她打多久电话谈江野就在旁边听了多久?林蒹奇怪地看了看他,正要越过他回二楼,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抱着习题集转过身来,飞快扫视了他一遍,再次开口时语气有些不善了:“听完可以放心了?我们君子之交,坦坦荡荡。”   坦坦荡荡?你可能心怀坦荡,那小白脸绝对包藏祸心!谈江野想这么说,可看着林蒹的表情却觉得他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信。   林蒹也没给他思考的时间,说完话就抱着习题集往楼上走了。谈江野下意识地从桌上跳下来跟上她。眼看着林蒹“蹬蹬蹬”往楼上跑,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林蒹!”,林蒹停下来,站在楼梯,居高临下,眼底满是疑问。   谈江野还是没忍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小……小老师对你这么热情,肯定别有所图。你自己当心点。”   林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继续上楼。   谈江野几步跟了上去:“你别不信啊,敢不敢不打个赌?”   林蒹侧身,有些好笑地看他:“我干嘛跟你打赌?就岑楼的条件,他要真对我有什么想法我稳赚不赔好吗。”   谈江野张了张嘴,半天没出声。   “行了,我自己有分寸,用不着你操心。”林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径直回房了。   谈江野原地站了半天,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林蒹居然真的对那个小白脸有意思?!他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白开水,回想起这些天林蒹的变化,以及他看到的她和小白脸相处的情形,不得不承认,跟小白脸在一起的时候林蒹确实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他还从没有见过林蒹用近乎仰慕的眼神看谁。   谈江野一阵烦躁,又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想到林蒹以后很可能要跟那小白脸恋爱结婚生子他就觉得心里有火在烧,却也不知道火从何处来。想来想去,应该还是小白脸太不靠谱,刚认识没几天就对姑娘大献殷勤,人品可想而知。可林蒹已经被迷了眼,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能靠他多盯着点。   林蒹带着任务回到房间,开始着手执行的时候才发现岑楼讲话温柔,但布置任务却可以用“凶残”来形容。林蒹把他布置任务捏在一起,看了一下厚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打退堂鼓。可退缩的念头刚冒出来,岑楼那句“不是自信,是对你有信心”就响了起来,温柔又坚定,让人不忍心辜负他的信任。   X!林蒹小声爆了句粗,骂自己。她明明自己想要改变,怎么能刚起步就退缩呢?而且岑楼也说了,她现在进展缓慢是因为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等习惯培养好了,复习只会越来越顺利。   林蒹定了定神,打开风油精往太阳穴跟后颈都抹了些,刺激的凉意激得她浑身一激灵,脑子似乎都跟着清爽了不少。她打开书开始复习,不再胡思乱想。就像岑楼说的,有自我怀疑的时间不如做点实在的。   -------   复习的时间比想象中过得更快,林蒹一开始靠堆时间,慢慢的,她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长了,心性比少年时沉稳,原先不懂的那些知识点理解起来居然没有她记忆里的费劲。而且题目越做越顺手,所谓一通百通,正如岑楼预料的那样,当她慢慢进入状态以后,效率自然而然地大幅提高。岑楼布置的原本觉得不可能完成的复习任务最后居然踩线完成了。   当然,也幸亏这些天厂里没有急单。没有意外事件打断她的学习计划。   从上学开始,林蒹还是从未这么自觉的学习过。当岑楼出差回来,打电话检查学习进度的时候,林蒹像小孩子考了双百分一样兴高采烈地跟他汇报学习情况。岑楼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高兴,还顺势提出接下来要“加量”。   林蒹刚尝到甜头,干劲十足。一口答应下来:“可以可以!我现在做题快多了,你加……喂!”   她话没说完,话筒被等在一旁的谈江野给抢了,谈江野都没跟岑楼自我介绍,劈头盖脸就问:“你能不能有点数?你知道她每天复习时间多长,学习多累吗?又要工作又要看书做题,人也不是铁打的。对,就为了完成你布置的那些破题,她晚饭都是随便扒两口,身体要是搞垮了我跟你没完!”   林蒹听他越说越离谱,劈手把话筒抢了回来,顺便飞起一条腿阻止谈江野再靠近。“凶神恶煞”地瞪着谈江野,跟岑楼急声解释:“没有的事!你别听他胡说,我根本不累。”   岑楼“嗯”了一声,短暂地沉默了两秒后,问:“刚才那位是你……表哥?”   “啊?啊,对!”林蒹先是一愣,继而想起来在补习班门口的胡诌,暂且认下了这门亲戚。   岑楼又问:“这么晚了,你跟你表哥住一起?”   额,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去圆。不过听起来岑楼好像还不知道她结婚了的事。也对,她领证的时候她哥早大学毕业了,他也不爱八卦,肯定不会没事跟岑楼说妹妹结婚的事。林蒹本来就不想对外公开她和谈江野法律意义上的关系,便顺着岑楼的“误会”硬着头皮瞎掰:“对啊,我来盐港这边就一直住他家里。”   “原来如此。”岑楼听后没再继续追问,转而详细问了她的作息时间,思索一会后,林蒹听到了电话里传来一阵钢笔写字的沙沙声。“刚才是我疏忽了,你白天要工作,再加量对身体不好。这样吧,这周天把习题集带出来,上完补习班找个地方我给你精简一下练习。”   有名师指导,林蒹自然千恩万谢地答应了。谈江野在一旁听得直冷笑,小白脸还挺阴险,不放过任何一个见面的机会呢。   “啪!”挂了电话,林蒹一改刚才对岑楼时的和颜悦色,一巴掌拍桌子上,怒视着谈江野。   “干嘛?想打架?”谈江野往后一仰。   林蒹咬牙切齿地喊出他名字:“谈江野!我们怎么约定的?说好了不在外说我俩的关系,你倒好,我晚上跟人打电话你非要旁听就算了,还不经过我允许抢电话。让人家误会了怎么办?”   “哎哟!”谈江野啧啧两声,“我就跟他说点实话,看把你急的。你不是跟他坦坦荡荡没别的关系么?那你还非要在他面前维持单身形象干什么?单身能让你考分高啊?再说他是你哥同学,就你刚才那么蹩脚的谎话还能瞒过人家?”   林蒹被他的几连问给问懵了,好一会都没吱声。   就在谈江野觉得自己占理的时候,林蒹忽然若有所思地说:“……是哦,你说得对,下次见面我再好好解释。”   谈江野看着她的好像醍醐灌顶的样子,顿时觉得有点不妙——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岑楼放下电话,回忆起林蒹的所谓“表哥”,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他记得两个人五官完全不像。当然,表兄妹长得不像也正常,可他偏偏想起来大学的时候的一件事。大约是大三的时候,一向好脾气的任苒发过一次飚,是因为他妹妹一声不吭跟人跑去盐港做生意,还把他爸气到住院。而拐走他妹妹的,是邻居的小子。 第13章 解释 你很喜欢到处认亲戚?   林蒹坐在书桌前,练习册打开了半天,风油精都涂两遍了,可还是没有能静下心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岑楼的喜欢和尊敬只是学生对老师,行路人对指导者的那种。即使有哥哥的这层关系在,让她心理上对岑楼又更亲近了些。但在谈江野质问之前,她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岑楼恐怕多少有那么一点纯粹的,女人对男人的好感。   林蒹捂了捂眼睛,时隔七年,她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跟着谈江野偷偷跑出来的一点一滴。   高考落榜后,谈江野说他有个朋友在盐港做生意,问她想不想跟他一起去盐港闯闯,她半秒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两人担心家人反对,花了一周的时间计划了一场完美出逃。两个人揣着火车票,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城,驶向陌生的地方时,她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觉得自己像校园民谣里的姑娘,跟喜欢的人离开家乡,奔赴广袤的世界。   虽然谈江野不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会弹吉他,会唱温柔的情歌,虽然他只带了一支口琴。但当他们因为火车晚点半夜才到达中转站点,不得不坐在火车站广场等天明的时候,谈江野掏出口琴吹起《橄榄树》。琴声响起的那一刻,她觉得仅仅挂着两三颗星子的天空都变得浪漫又美丽,全然忘了自己一身臭汗身处嘈杂脏乱的火车站。   哪怕是现在,她已经把离婚提上了议程,并且认为此事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她也依旧将这些回忆视作珍宝。而且,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可能因为一纸协议就撇得干干净净。   所以在今天被点破之前,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人,居然可以一边对谈江野旧情难忘,一边对岑楼暗生好感。只能说,人性终归是复杂的吧。   浪费了半晚上的学习时间后,林蒹揉了揉脸,决定终止对人性的拷问。岑楼的优秀肉眼可见,她凡夫俗子一个,受到吸引也正常。与其浪费时间自我批判,不如还是好好想想周末该怎么跟岑楼解释。   而且更需要她操心的事是,一旦她告诉岑楼,哥哥那里多半也瞒不住了。虽然想要离婚,假结婚这事早晚得让家人知道,但怎么让他们知道却大有讲究。处理得好,大事化小,处理不好,鸡飞狗跳。   至于怎么处理能控制好父母的怒气值,不至于引发家庭大战,林蒹从提离婚那天想到今天都还没有清晰的思路。或许,可以借着跟岑楼解释的机会问问他?   等等,他们认识才多久?林蒹又认真算了算时间,然后惊讶地发现,虽然知道交浅言深是大忌,可如果对方是岑楼,她还真觉得没什么问题。大约是有哥哥这层关系在的原因?   就这样,林蒹胡思乱想了一整个晚上,没看一点书。落下的复习进度只能靠接下来几天填补了。也因为如此,她每天的学习时间不得不延长了些,虽然她虽然因为越学越顺而精神亢奋,但身体还是疲劳的,每天洗漱完毕几乎沾床就睡。   周日早上,林蒹前一天晚上睡得太快忘了定闹钟,一觉醒来,发现要赶公交都来不及了。林蒹随便套上衣服,匆匆洗漱完毕,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一边换鞋一边胡乱扒拉头发。   这时候,通往室外楼道的门却突然打开了,谈江野站在门口,刚好看到她慌乱的样子。“别急,我送你过去,时间还有多呢。”他说着晃了晃手里拎着的早点。   林蒹看过时间,现在过去赶公交肯定迟到,但谈江野开车的话时间就宽裕了许多。“谢了。”她没矫情,接过谈江野买的早点,锁好门。一边下楼一边啃包子,大肉包啃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劲,问谈江野:“你起那么早还有时间买包子怎么不叫我啊?”   谈江野:“好意思问,你自己睡得跟猪一样我出门你都不知道。”   “滚,你才像猪!”林蒹看谈江野上了车,赶紧把剩下的包子全塞进嘴里,跳进副驾。   “说你猪你还不承认。我开车过去比公交快了半个小时,你多睡会不好吗?非要受那个罪。”谈江野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   林蒹使劲把满口的包子嚼碎了咽下去,又打开水壶灌了口水,这才说:“我自己要上课早起应该的,没必要连累你周末也不能休息。”她边说边打哈欠。   “说什么呢,咱俩谁跟谁?”谈江野听着高兴,看她哈欠连天的样子又说,“你别说话了,赶紧在车上眯会。”   林蒹坐副驾驶位时怕谈江野犯困从来不睡。但今天本来就没睡够,吃了早餐又发饭晕确实有点扛不住了,便说:“行,那我睡会,你开车注意安全。”说完没一会还真就迷迷糊糊睡了。等快到俱乐部才醒过来。   工人俱乐部在大马路边上,不能随便停车,谈江野在俱乐部附近靠边停了放下林蒹,正要把车开走时,忽然瞥见小白脸居然就在俱乐部礼堂门口附近等着。大约因为林蒹的出现,他也注意到了这台车,以及开车的人。   谈江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两人相隔十几二十米,但他就是觉得小白脸看着他的眼神多少有点挑衅的味道。妈的,什么玩意。一想到林蒹搞不好会被这玩意拐走,谈江野就觉得恼火,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下车敲打敲打他。   可安全带刚解开,交警就过来了扒着他的车窗警告:“这里不让停车,赶紧开走。”   谈江野没办法,只能把安全带又系了回去,然后再交警的催促声中不情不愿地把车开走。通过后视镜,他看到林蒹已经跟小白脸会师,然后双双消失在后视镜里。   林蒹下了车离上课时间没几分钟了。跟岑楼打了招呼,两人没时间闲聊就快步进了礼堂。可进去之后岑楼没上讲台,而是直接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了。林蒹有点诧异:“你今天不上课?”   “嗯,上次是代课,今天胡老师回来了。我来旁听,学点经验。”岑楼解释。   林蒹点头表示了解,各行各业都需要边工作边学习进步。   可岑楼说着是来旁边学经验,上课前却问她要了习题集。开始林蒹还以为他只是检查她做题情况,可过了一会,就见岑楼已经看到了她还没复习到的题目,时不时还划掉几道。林蒹这才想起来他说过要给她精简习题来着。   不管他是单纯地履行老同学的嘱托也好,还是别有目的也好,林蒹此刻都无比感激他的用心。不等下课,就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字推给他看:“中午请你吃饭。”   岑楼在后面画了个√。   岑楼代课时表现出彩,补习班不少人对他印象深刻。上课的时候还好,他俩到得晚坐得也靠后,没几个人看到他。到了课间休息时间,很快就有人认出他了。只不过这一次补习班的姑娘们突然变矜持了,没有像先前那样把他团团围住。   岑楼不想被人当猴看,点了点林蒹,让她跟自己出去。林蒹放下笔记本正要跟上,坐在她另一侧的姑娘就叫住了她:“你好,我能不能看看你舅舅划的重点呀?”   林蒹心里“咯噔”一下,都没敢看岑楼表情,胡乱点了头,“可以可以,你随便看”,说着就赶紧跟着岑楼出了礼堂。   “你很喜欢到处认亲戚?”岑楼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了下来。   林蒹没听出他话里有话,赶紧替自己辩解:“那个,我可以解释。”   岑楼微一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真的是迫不得已,谁叫你那么招人?上次你喊我出去吃饭,我一回教室她们就围过来,疯狂追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为了人身安全,只能说你是我表舅,受我妈委托看着我学习。”   “只有这些?”岑楼问。   林蒹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眼神闪烁,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还有……她们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对象。我说,你有未婚妻了,长得还挺漂亮……”她越说声音越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岑楼明明性格温和,长相也毫无攻击性,她对着谈江野可以张牙舞爪,可在他面前就跟小猫似的不自觉地收起爪牙,变得乖巧起来。   静默片刻,岑楼轻笑了:“你还真敢编。”   这是不生她气了,林蒹松了口气,又开始活泛起来,趁机问他:“所以你有对象吗?”   “没有。没有对象,没有未婚妻,更没有爱人。”岑楼大方承认,而后话题一转,“你问完了,作为交换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林蒹猜到他大概要问什么。   “送你过来的人不是你表哥吧。”岑楼问。   林蒹承认:“你果然猜到了。”她说着咽了口口水,直接抛出了深水炸、弹,“严格来说,他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对象。”   她话音刚落,岑楼脸色陡然一变,声音都跟着冷了:“你结婚了?”   “从法律角度来说,是的。但我们实际上只是朋友。”林蒹露出个为难的表情,挠了挠额头,简单把他俩稀里糊涂领证的荒唐事给岑楼解释了一遍。   岑楼听完,满脸不可思议,他二十几年循规蹈矩的人生里,还没见过敢这么胡作非为的姑娘。 第14章 变数 他心里也希望林蒹说的是实话   林蒹跟岑楼话说到一半,课间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两人回到教室,岑楼继续给她精简习题。直到上午的课程结束,林蒹照约定请他一起吃午饭,两人坐在小餐馆里等上菜的时候才重启话题。   “我也知道这事做得挺荒唐的。现在想亡羊补牢,把婚给离了。可不知道回家要怎么跟爸妈他们交代。”林蒹想象了一下她说出真相以后家人们的反应,表情不自觉地扭曲了一下,“我感觉光我爸就能把我当柴给劈了。”   岑楼被她的形容逗笑了:“我想应该不至于,我听任苒聊过一点你父母的事,感觉他俩很疼你们。”   “诶——”林蒹长叹了口气,双手握□□叠在桌上,下巴颓丧地磕在拳上。一会,她抬眼看向岑楼,“岑老师,你聪明,你帮我想想我回家怎么说能少受点罪?”   岑楼面露难色:“你可给我出难题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垂眼想了片刻,又认真给出了建议,“你父母生气的原因无非两点,一是你对待人生大事如此轻率,而且还隐瞒最亲近的人。二是他们怕这件事会影响到你的幸福。归根结底,你父母生气也是担心你。我想,你或许可以把谈话的重点放在今后的人生规划上,只要未来的好处能抵销从前的错误,他们觉得事情还可以补救,应该不至于太生气。”   林蒹听得频频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嗐,我就该早点问你的,也不用自己浪费那么多时间瞎琢磨了。”   岑楼问她:“这件事,任苒应该也不知道吧?”任苒性格和他类似,再疼爱妹妹也不会允许她拿这么大的事瞎胡闹。   林蒹点头:“对,我没敢跟我哥说真话,他肯定反对。”   “那你告诉父母前,还是先跟你哥通个气吧,万一闹起来还能有人帮帮你。”岑楼建议,“而且你都告诉我了还不跟你哥说,他要是知道估计该不痛快了。”   林蒹听他分析,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说:“那我得尽快回家办手续。”   “嗯?”   “我爸刚摔了腿,现在还打着石膏呢。趁他行动不便的时候说,他打不着我。”林蒹吐吐舌头。   岑楼笑得有些无奈。一会又问她:“这么说,你们已经商量好了吗?我是说你跟你……‘表哥’?”   “他叫谈江野。”林蒹说,“我跟他说好了,就是具体时间还没确定。”   岑楼看着她,问:“他没有异议?   “他能有什么意见?我俩也不能这么混一辈子,我乐意他还不乐意呢。”林蒹想到她提离婚的契机,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是么?岑楼默然。他跟谈江野接触有限,但仅凭着有限的接触,他就觉得谈江野对林蒹似乎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只有兄弟情。特别是对他的态度,简直跟防贼似的。   这会菜已经上齐了,林蒹看岑楼不动筷子,忙催他:“赶紧吃呀,想什么呢?”   岑楼说:“我在想,马上就快考试了,你要是现在回去办事来回要耽误几天时间不说,还会打乱复习节奏,考完试再去不迟。   不愧是当老师的,林蒹心说,当场跟他保证:“放心,我肯定好好复习,保证不辱没你的名声。”   岑楼也笑:“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吃完饭走到俱乐部前的广场时,岑楼停了下来:“我就不进去了,下午还有点事。”   “啊?好,那你忙吧。”林蒹不疑有他,跟他道别后就进了礼堂。   岑楼说是有事,可林蒹进礼堂后好一阵他都没有离开。为了能在外地搞事业,跟青梅竹马假结婚……这种事,听起来就像是编故事一样。可林蒹说得有鼻子有眼,毫无漏洞,他又不得不信。或者说,他心里也希望林蒹说的是实话。   ……   林蒹出去的时候还是两个人,回来只有她一个了。旁边问她借练习册看的姑娘不免问:“你舅舅呢?”   “他有事先走了。”林蒹说。   旁边的姑娘“哦”了一声,把练习册还给她时又感叹:“你舅可真好,我也想有个这么厉害的舅舅来辅导。”   林蒹打了个哈哈,敷衍了几句。心想以后信口开河的时候可得注意别凭白给自己降辈分了,被这姑娘一口一个舅舅喊的,总觉让岑楼占了便宜。   ----   下午的课快上完的时候,BB机忽然振了起来,林蒹摸出来一看,是谈江野发的七个字:“下课等我,有饭局。”   看到这句话,林蒹就猜到大约是哪拨人的饭局了。   他们做生意免不了应酬,以前在酒桌碰到过“朋友”给她灌酒,还企图占她便宜,被谈江野给打了,后来一般的酒局如非必要谈江野就不太喊她去了。能让谈江野主动喊她去的,多半是喜欢去特殊场所的人攒的局。   托国家政策的福,盐港这些年发展迅猛,经济腾飞的同时也滋生了不少灰色产业。他俩做生意合作的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其中就有一拨人特别喜欢在吃完饭以后转场去处于灰色地带的场所谈生意。   但如果饭局有她这个女的在,他们有概率不好直接喊转场,即使转场,谈江野也可以以要护送她回去休息为借口脱身。林蒹虽然打心眼里看不起那帮人,但为了赚钱,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跟他们打交道。   想到一会要赴的烟酒局,林蒹有些烦躁,连带上课都不能专心。还好课程已经接近尾声,没多久就结束了。   林蒹收拾东西出了礼堂就看到谈江野在门口等她。   谈江野顺手接过她的背包,左右望了望没看到岑楼,问:“他走了?”   “人家没那么闲。”林蒹没好气地回答。   “我看他倒挺闲的。”谈江野嘀咕一句,背起她的背包往前走,“这里不让停车,我车停前面了。”   “今天是谁的饭局?老邓还是龙哥?还是老葛?”林蒹边走边问。   “都不是,是老葛。”谈江野说。   老葛全名葛爱华,是他们的“重要合作伙伴”,扎根盐港多年,在这一带要人脉有人脉要资源有资源,但赚钱的门路有点偏,算不上好人。不过胜在守信讲义气,乐意分享资源,提携后辈。谈江野当年无意中对了他的胃口,这几年老葛照顾了不少他们的生意。   照理说林蒹他俩都得感谢老葛,可是一来老葛拉关系喜欢去那些特殊场所,二来老葛除了明面上的正经生意外,还是当地有名的盗版商。虽然现在国内绝大部分人还没有什么版权意识,但带上个“盗”字,怎么看都不是光明正大的生意。而林蒹他们生产的相当一部分磁带是被人买去做盗版带的。   说到老葛,两人不可避免地要聊到这些。   “有市场没办法,你就别往深了想了。就算是化工厂也不知道他们的产品是被拿去做药还是制毒。”谈江野打着方向盘把车倒出来。   林蒹叹口气:“我知道,我也没那么清高,多个朋友多条路。哎,老葛今天找你谈啥呢?”   谈江野:“说是他有个做录像带生意的朋友在找二级经销商,想往内地小城市铺货。”   “那怎么会找你,想往我们老家铺啊?”林蒹随口问。   “还真就是!没想到吧。说是看中我们那是个交通枢纽,货运发达。”谈江野说,“要真谈下来还挺不错,那边只要建个仓再雇一两个人发货就行。”   “去看看也好。”林蒹点点头。   谈江野看她一眼:“你看起来兴趣不大啊。”   “不是,我只是有点烦老葛的局。”林蒹说着看了眼谈江野。“你没看出来老葛为什么对你那么热情吗?他这是想拿你当自己人培养呢。我可不想你哪天变成他那样。”   “你放心,我有数。”谈江野听她话里话外还在关心自己就开心,吹了个口哨,“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对我有点信心哈。”   林蒹瞥他:“你现在当然不会,时间长了就难说了。人是会受环境影响的。你看看他每次组局都在什么地方?”她下巴往车窗外一抬。   根本不用她提醒,谈江野也早看到了。老葛就这习惯,爱找这种一条街满是按摩店洗脚城夜总会的地方吃饭,他有些无奈地捏了一下额头。“我也不喜欢,看着难受。但没办法,我们现在手头的资源差不多一半都有老葛的关系在呢。”   “我知道。要不怎么一直想转型呢?”林蒹说,“一直跟着他混,最多混成第二个老葛,想想都没意思。”   谈江野深以为然,但是,“今天这个也是老葛的关系,要是好吃而且能啃下来,你吃不吃?”他问林蒹。   “吃,必须吃。没本钱还谈什么转型。”林蒹说得肯定。   谈江野眉毛一扬:“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哎,一会演真实点,我今天失不失身就看你了。”他说着单手握拳手心向下送到她跟前,这是他俩互相打气手势。   “知道了。”林蒹终于笑了也用同样的手势跟他碰了碰拳。这类酒局上,装醉帮谈江野脱身的把戏他俩可没少玩,她熟得很。谈江野这人不当情侣,只做朋友和合伙人,相处起来还是令人愉快的。 第15章 活该 谈江野抬起胳膊盖住了可能泄露情……   老葛定的是家川湘风味的饭馆二楼的包间,林蒹和谈江野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坐了大半桌圈人。老葛正对着门口,右手边还留着两个空座。这一桌子人,除了老葛和他的副手,林蒹跟谈江野一个都不认识。   他俩一进门就接受了全桌人的目光洗礼,刚跟老葛打了招呼,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就站起来,热情地跟谈江野握手:“谈老板,久仰久仰。早就听老葛夸你,果然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啊!就连看人的品味也比我们高!”他跟谈江野说着话,视线却落到一旁的林蒹身上。   林蒹眉头微挑,前半截话不过是商业互吹的场面话,可最后这句就有点意思了。她早在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酒桌上除了看着像生意人的几个男人以外,还有两个浓妆的年轻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叫来陪酒的女孩子。这人八成是把她当成了类似的角色。   这种事她见得多了,倒也没动怒,倒是谈江野变了脸色。但老葛反应比他俩还快,不等谈江野开口,他已经起来打圆场了。“汪老板,你这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这位美女是小谈的合伙人,林老板。”   “哎呀!失敬失敬。”姓汪的中年人马上转了画风,对着林蒹也是一顿商业吹捧。   林蒹也不拿乔,笑眯眯地跟他握了握手,又跟帮她解围的老葛微微点头:“叫什么老板,多生疏,叫我小林就好。”   “好好,小林。你们别顾着说话了,外面那么热,快坐下来凉快一下。”老葛哈哈大笑,一场小风波顿时消弭于无形中。   落座后,老葛把酒桌上的几个人跟谈江野和林蒹挨个介绍后,又跟其他人津津乐道谈江野从前的“事迹”。“汪老板,你们别看我这个小兄弟长得靓仔,刚来盐港的时候可是凶得很。好几年前的事了吧?有次吃饭,一个衰仔想对小林咸猪手,直接给他打医院里去了。”   席间顿时一片真真假假的夸张的抽气声。谈江野笑着给老葛续茶,跟他一唱一和:“这事还得感谢您帮我收场呢。当时也是年轻不懂事,就知道动手。锤那两下都不够解气的,不过也还好司法鉴定轻伤都够不上,不然肯定把自己送局子里去。”   “嗨,那都是小事。”老葛一摆手,拍着谈江野的肩膀对其他人说,“不是我吹,我这小兄弟别的不说,讲义气绝对是这个。”他竖起个大拇指,“只要是自己人,他拼命也会护着。”   老葛说这些,既是敲打汪老板这些人不要对林蒹动什么歪心思,也是帮谈江野跟他们拉近距离。现在做生意的这些土老板多多少少都有些江湖习气,是否讲义气对土老板来说算是决定一个人能不能合作的关键条件。   话题一打开,包厢里的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菜还没上几个,酒已经喝了一圈了。   其实老葛当谈资提起的那桩旧事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对林蒹动手动脚的“衰仔”也不是别人,而是他俩最初投奔的谈江野的“朋友”,强哥。   当时他俩来盐港刚刚一年,还跟着强哥做事。林蒹十九岁,刚刚褪去少许稚气显露出点女人的风韵,就被强哥惦记上了。一次饭局过后趁着谈江野还在跟人拼酒没有离席,强哥欲借酒劲对林蒹施行不轨,林蒹哪吃素的,当时就气疯了,也不管他是不是他们老大,又喊又踹,谈江野闻声赶到二话没说加入战局。   谈江野的爸爸是有点功夫底子的,从小就教过他怎么打人又疼又不会真的伤到。所以谈江野即使在暴怒之下把强哥猛锤了一顿,还打翻了几个帮手,等鉴伤结果一出来,那几人轻伤都算不上,再加上强哥猥亵在先。谈江野看着又还是个大孩子,警察对他轻拿轻放,警告了几句,一人赔了几块钱医药费就放了。   可得罪了帮他们在盐港立足的强哥,他俩在盐港也差点混不下去了。多亏当时也在场的老葛,谈江野这一番鲁莽行事莫名对了他胃口。老葛找人从中说和,让强哥同意不再找谈江野跟林蒹的麻烦,还帮他俩出了一千块做“了断费”,让中人做见证,以后他们跟强哥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虽然依着林蒹跟谈江野的脾气,宁愿打道回府不在盐港混了都不会给这个钱。(他俩当年也给不起。85年的人均工资才几十块,一千块对当时的他俩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但老葛帮他们给了,就是卖了个天大的人情。再加上他俩偷跑出来什么也没干成就灰溜溜回家,两人都不甘心,便承了老葛的情。   所以即使这些年他俩越做越好,也不喜欢老葛这个圈子的氛围,但始终无法疏远他。何况老葛对谈江野,那简直跟对自己干儿子差不多了。有什么好资源,肯定优先给他挑拣。   比如今天他找来这个录像带代理商,代理的录像带是牌子货,质量和货源绝对没问题。现在内地城市的录像厅和家庭录像机刚刚兴起,未来市场大得很。只要拿下来,基本稳赚不赔。谈江野跟林蒹来之前已经达成了能吃就吃的共识,聊起来才发现,这波相当于老葛追着他俩喂饭,白送他们一个商机。有老葛背书,他俩在酒桌上你来我去配合默契,酒还未过三巡,事情已经谈得十拿九稳。   这时候林蒹跟谈江野趁兴挨个敬酒,他俩喝酒豪爽,尤其是林蒹,杯子一碰,一口闷完,杯子掉个底朝天都流不出两滴。一圈酒下来,把一桌人喝高兴了,林蒹也笑眯眯地落座,可不一会,只听“咚”的一声,她额头磕桌沿上,不动了。   “哎呀,小林没事吧?”有人问。   “没事没事。她醉了就这样。”谈江野跟其他人解释,又扶着林蒹肩膀把人翻起来看了看,招呼服务员:“麻烦来碗蜂蜜水,温的。”   等蜂蜜水送到,他再使劲“叫醒”林蒹勉强喂了几口。一套流程下来,除了老葛没人质疑他俩作假。   “今天是我没陪到位,改天我做东,给各位赔罪。”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谈江野就借口要带林蒹回去休息提前告辞,老葛瞅了个空,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跟他说:“你小子又给我来这套!”说着哼了一声,“今天看你们装得像就算了。”   谈江野“嘿嘿”两声,跟老葛抱拳:“谢谢葛叔!”   “行了行了赶紧滚吧!”老葛一脸恨铁不成钢。   谈江野就坡下驴,带林蒹滚了。他喝了酒不能开车,叫了个出租,又当着众人把装醉的林蒹抱上车。   林蒹因为装醉要装到底,上车后也一直闭着眼睛靠在他肩上。本来车开出一段距离后林蒹就不必装了,可就在他准备叫林蒹起来的时候,低下看到林蒹在昏黄的灯光下的睡颜,本来要拍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就停在了半空。   因为喝了酒,她脸颊比平日红润得多,嘴唇也是艳艳的红,仿佛刚抹了唇膏,在灯下还泛着几点反光,光看都能想到它软嘟嘟的质地。谈江野忽然就觉得口干舌燥,酒精带来的热意仿佛这一瞬间全奔涌了出来。悬在半空的手就跟有了自主意识似的,在他回神之前已经碰上了这张诱人的唇。   感觉到嘴上的触感,林蒹秒睁眼,谈江野做贼心虚,为了掩饰,本来只是轻触嘴唇的手忽然捏住她两颊用力一挤,把人林蒹给挤成了嘟嘟嘴。嘴里还说:“醒醒,别装了。”   林蒹“蹭”地坐起来挣开他的手:“你手欠吧?喊我用嘴说就好了,捏什么捏!你吃饭完都没洗手吧?”说着抬手狠狠蹭了两下他捏过的地方,还顺带附赠了他一个超级大白眼。   可谈江野此时酒劲上来了,身体和脑子都有些不受控制。他听着林蒹的数落,可那些字却一个也没有蹦进脑子里。相反他的视线一直没能离开她张张合合的嘴,软嫩嫩的红唇,咬一口都能迸出汁水的感觉,他咽了口口水,像被蛊惑了一般,慢慢向林蒹靠过去。   “你怎么了?醉了?”还没等靠近,林蒹一只手拍上了他脑门。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也拍散了几分酒意。   谈江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做什么,心脏一阵狂跳。他移开目光,往座椅靠背上一靠,顺着林蒹的话找了个借口:“大概刚才酒喝急了。”   林蒹倒也没怀疑,她说:“难怪刚才看你眼神都直愣愣的跟傻子似的。你先眯会,回去给你搞点醒酒汤喝。”   “嗯。”谈江野抬起胳膊盖住了可能泄露情绪的眼睛。   刚才有那么一瞬,他居然冒出来“亲上去也没事,他们可是法律认可的关系”这种明摆着要欺负人占人便宜的念头。他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因为酒喝急了吗? 第16章 妄想 绝妙的主意   林蒹很清楚谈江野的酒量,今天喝的这点酒远没到能灌醉他的量。可回去的路上,谈江野却一直用胳膊盖着眼睛,一句话也没有,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大约真的是喝急了?   “师傅,他有点醉了,麻烦您开稳点。”林蒹担心他吐在车上麻烦,提前跟司机打招呼。   “行,要真不舒服赶紧叫我停车,吐车上我清理麻烦。”司机说。   林蒹应了,时不时看看谈江野的状态,还翻了个塑料袋出来在手里攥着,以防谈江野突然呕吐。   还好直到车停到了楼下,谈江野也没有要吐的迹象。林蒹松了口气,下车结账。一转头,就看见谈江野一个人闷不吭声地从户外的楼梯往二楼走,走得又快又稳,一点没有喝醉的样子。   这人到底怎么了?她一肚子疑问,追了过去。进门就见谈江野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双手掬水大捧大捧地往脸上泼,泼完还觉得不够,又准备把脑袋伸水龙头下直接冲。   “你有没有点常识?喝醉了还凉水冲头,要死哇?!”林蒹手快,上前一把揪住谈江野的领子往后拖,顺带关了水龙头。“”   谈江野被她吼得发愣,抹了把脸上的水,由着林蒹把他推到沙发上。   “你在这坐着,我去煮个醒酒汤。”林蒹说完,刚转身手腕就被拉住了。刚掬过水的手掌湿淋淋地贴着脉门,掌心散发出来的热力透过皮肤激荡得她脉搏都跟着发抖,而谈江野此刻的瞳色极深,暗沉的眼神带着最原始的侵略性,让她顷刻间心如擂鼓。林蒹恐他发现端倪,下意识地挣开了他的手,逃进厨房。   直到从橱柜里找全醒酒汤的材料,她心跳都还没完全恢复平静。谈江野刚才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林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只觉得那一刻的谈江野比往日里的更叫她心动。但这个念头一起来,就被她狠狠地唾弃了——已经决定放弃了,又在这胡思乱想什么!   林蒹在心底狠狠骂了自己几句,借着煮醒酒汤的功夫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材料刚下锅,她就听到了房门合上的声音。林蒹往外一看,谈江野房门关着,沙发上已经没人了。   林蒹本不想管他,可谈江野今天反常的样子她又实在有些担心他出事。等煮好醒酒汤,林蒹想想还是好人做到底,给他送去了。敲了几下门,又喊了一会,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别是出什么意外了吧?林蒹想起来报纸杂志里写的无数个喝酒喝成骨灰盒的事故,干脆把醒酒汤放一边,开始咣咣砸门,就在她都想报警的时候,里面才传来谈江野发闷的声音:“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虽然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吐字清晰,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行吧,白担心了。林蒹放心之余,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可笑。明明想好要跟他保持距离的,真遇上事了却又还是忍不住操心。   “别让我看不起你!”收拾完毕回房间休息时,林蒹指着镜子警告里面的自己。   关上了房门的她没有听到,谈江野房门口逸出一点点轻微的怪声。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是压抑着的呻,吟,似痛苦又似愉悦。   谈江野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喘息着,平复刚才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激动。等余韵过去,智商归位。他才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不久前它还抓过林蒹的手腕,现在又……他是禽兽吗?只是喝了点酒,就忍不住对着视若家人的林蒹发,情。   甚至还不是第一次。   谈江野看着天花板,不可抑制地想起来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他刚拿下一个不错的单子,晚上请大家吃饭庆祝,席间林蒹大约是太过兴奋,把白酒当水喝了。等他发现的时候,林蒹已经醉了。但她喝多了也不闹事,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傻乐,乐完倒桌上就开始睡了。   谈江野怕她在外头睡出点病来,没等吃完就把人背回去了。走的时候一桌的员工都在敲碗敲桌子起哄,只有他心里是坦然的。背个人有什么呢?小时候林蒹淘气,磕磕碰碰不少,弄伤了腿脚还不都是他背回家的?   可那天快到家的时候,林蒹却忽然醒了,在他背上动了动。“谈江野”她喊他,声音还带着醉意,但这三个字却咬得很清晰。   “怎么?不舒服啊?”谈江野扭头问她。   没有得到回答,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吻,烙在他脸侧,软糯的触感,带着饮料的甜腻和醉人的酒气。   谈江野一个激灵僵立在原地,却见林蒹正趴在他肩头眉眼弯弯地望着他。因为醉酒,她眼尾泛着红,眼珠水润润的,在昏黄的路灯下仿佛浸在清泉里的星子。他一下子什么话都不知道说,甚至呼吸都要忘了。而这时候林蒹的酒劲似乎又上来了,眼皮支撑不住耷拉下去,刚才支棱起来的脑袋也垂了下去,沉沉地压着他一侧肩膀。   谈江野这才如梦初醒般地长喘了口气,嘴里恶狠狠地说:“让你耍酒疯!”下手却轻,把人人稳稳地往上掂了掂,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然而快到门口的时候,他背上的祖宗好似又醒了,谈江野只觉得揽着自己脖子的胳膊微微动了动,跟着,耳根就贴上了一个软嘟嘟的东西,“……喜欢”梦呓般的嘟囔声伴着潮热的呼吸落在他后颈。   那一刻,谈江野只觉得原本那点微不足道的酒意忽然带着冲天的气势沿着神经直达脑门,将五感瞬间放大到极致。耳根,脖子,还有肩背上的柔软温热的触感,身体交叠处带来的热汗,以及她粘腻的呼吸中带着的酒精和甜饮料的馥郁都在此刻化作一股涡流席卷至他身体的某个部位。   谈江野只来得及爆了句粗,就再也不敢在外多做停留。匆匆回到家中安置好林蒹就来到卫生间,用大量凉水来平息身体里的火。   更让他意外的是,当天晚上他就做了一个叫他印象深刻的不可描述的梦。   正值气血方刚的年纪,他从前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梦,可以往的梦里人都是模糊的,醒来也也就忘了。但那天晚上,他却将梦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是林蒹。   和现实中截然不同的林蒹。娇软柔媚,仿佛一汪春水,让他忍不住掬来灭自己身上的火,可贴近才发现,她不是水,是带着果香的烈酒,初品清凉,咽下后非但不能灭火,还让那火烧得越发旺盛。他在梦里几度沉迷,醒后还久久不能忘怀。   哪怕是现在,只是稍稍回想,身体刚刚有所退却的热度又再度抬头。谈江野用手背敲着额头,强行掐断了回忆,起身把风扇又开大了一档。想让狂乱的风把自己再吹清醒一点。   在今晚之前,对于那晚的春梦,他一直是羞耻且愧疚的。在他的一贯的认知里,林蒹是志趣相投的伙伴,可以同甘共苦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兄弟姐妹一样的亲人。清醒的时候再回想那晚的梦,他就忍不住升起“乱、伦”的负罪感。更何况酒醒后的林蒹根本不记得晚上发生的事,待他还是一如既往。这让他更加心虚,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林蒹却扔过来“离婚”这个重磅炸弹。而后又是报考夜校,又是上补习班,还有不知从哪冒出来小白脸对她殷勤备至。闹得他俩一度不愉快,直到今天,在老葛攒的饭局上,他才找回了从前两人并肩作战的感觉。   但是,一次“发,情”可以说是意外,那么第二次呢?别的他不知道,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他对她有欲,望。   他先前只觉得这欲,望可耻,可今天想通之后却觉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试着改变想法,反正证都是现成的,就和林蒹做真夫妻又何妨?反正两人多年朋友,要感情有感情要默契有默契,只需要彼此适应一下新身份就行。   这样一来,他也不用担心林蒹将来有了爱人和家庭会跟自己生分了。   谈江野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他在房门口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确定林蒹已经回房休息了,便开门出去准备冲凉洗漱。路过厨房时,看到了林蒹煮的醒酒汤。伸手探了一下碗身的温度,早不烫了。端起来喝了一口,是林蒹习惯的做法,山楂加葛根花煮的,调了蜂蜜,酸酸甜甜,温温的一碗下肚不光身体熨帖心里也十分受用。这样的日子也挺好,两人那么熟了,等成了真夫妻大约也是这样相处吧,正好跳过麻烦的恋爱阶段直接进入老夫老妻的平静生活。   只是林蒹既然能坚决提离婚,想必现在也只把他当朋友。想要让她改变想法可能还得花点时间。 第17章 试试? 不试   老葛的饭局没白吃,谈完没几天。谈江野又借口为上次的“提前开溜”赔罪订了一桌酒席。席间录像带经销商的事已经基本敲定,剩下要做的就是回老家实搞定仓储和门面,再回来签协议就妥了。   但事情说着简单,实施起来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虽然他们已经在委托老家的朋友帮忙找地方,但仓库的位置,租金,规范性,以及周围环境等种种无法量化的考量条件和潜在风险,不亲自考察根本无法确定。再加上去政府部门办理各种开店手续,还有租赁店面跟招聘店员,根本不是回去几天就能搞定的。   幸亏近期厂里生产顺利,上游物料供应也没出幺蛾子,销路也不错,不太需要操心。倒是谈江野回去考察之后,对几个备选都不是太满意,难免有点心急。   “巍哥帮看的几个地方我觉得都不行,各种短板,没法说。”回来盐港后,谈江野跟林蒹抱怨。   林蒹扒了两口饭:“你别拿盐港的标准去要求老家,两边环境都不一样。”   “这我知道,但不行就是不行。”谈江野坚持,“我跟汪老板聊过,搞定场地还需要一点时间,他的意思只要我们能在第四季度之前做起来就成,也不是特别着急。我又托巍哥找新地方了。”   谈江野这方面经验足,林蒹毫不怀疑他的能力,只是巍哥这人有点毛躁,办事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靠谱。她想了想问谈江野:“你有没有想过找别人?说实话,我觉得他眼界确实差了点意思。” 林蒹说得委婉。   谈江野点头:“我知道,所以这次回去我把要求一条条的都给巍哥提了。”他顿了顿又说,“巍哥这两年家里挺难的,他又要面子,直接给钱肯定不能要。我让他帮忙找地方,可以光明正大地支援一下。反正最后租哪还是由我们把关,也就是多跑点冤枉路,没什么要紧。”他边说边拿了个咸鸭蛋在桌沿磕了几下。   林蒹明白谈江野为什么执意委托巍哥替他们找地方了。巍哥也是跟他们一块长大的,比他俩大几岁,他们刚起步的时候给他们帮过不少忙。本来他生意做得还行,可媳妇前两年查出来癌症,为了治病他把家底都掏空了,现在人没了,债还在,还有个上幼儿园的孩子要养,确实艰难。   虽然不少前辈都教导他们在商言商,生意上的事忌讳牵扯人情。可谈江野记情,生意场上便做不到足够的杀伐果决,为此也错过了一些机会。他这个性格,老葛是又欣赏又头疼。林蒹倒是旗帜鲜明地支持他。比起赚更多的钱,她还是比较愿意跟谈江野这样有人情味的人共事,最起码跟他一起做事心里踏实,不用担心哪天为了利益被人卖了。   “哎呦,好蛋!这油流的。喏,黄给你。”谈江野刚磕出来的咸鸭蛋起沙流油,看着都美味,他也没尝,直接把剥开的咸鸭蛋递到林蒹碗边,准备把蛋黄拨到她碗里。   林蒹下意识地用筷子隔挡了一下,然后把碗往后一缩:“你自己吃,我够了。”   “哦。”谈江野看她态度坚决,悻悻然收回了咸蛋。   林蒹两口扒完剩下的饭菜,带着女员工回楼上午休。留下谈江野捏着还没动过鸭蛋独自惆怅。当然还有以小陈为首的男员工,明目张胆地往办公室望,看老板笑话。   谈江野从来没架子,对着那几个人比了“狠厉”的表情。正要骂他们两句维护面子,忽然想起来小陈今年刚追到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还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再想想自己,这些天虽然在努力地以“男朋友”的方式哄林蒹,奈何她好像压根没感觉,对他仍然跟从前一样,顿时面子也不维护了,端着吃了一半的饭到小陈他们边上向小陈学习先进经验。   当然,他身为老板的包袱还是有的,学习的方式挺委婉,只用开玩笑的口吻揶揄热恋中的小陈,激出他的话,然后偷师。   林蒹这几天虽然觉得谈江野对她热络了些,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原因也简单,她最近太忙了。夜校考试只剩下不到两周的时间,谈江野回去考察的时候厂里的事全由她管。正赶上等了许久的展销会开场了,她又去考察了一番。另外,她还得抽空琢磨给哥哥写信解释假结婚的事。   重重压力之下,她甚至没有闲心去想自己对谈江野还有几分旧情,就更别提分析谈江野为什么突然对她热络起来。相比之下,倒是岑楼的突然冷淡还让她稍微在意一点。   自从上次给她精简完习题之后,她和岑楼就再没见过面。虽然每周四例行的电话指导还在继续,但林蒹能明显感觉到岑楼态度的变化。岑楼的指导依然细致周全,可言语间不再有先前的那份亲近。   林蒹心里清楚,岑楼的变化应当是源自她“已婚”的身份。他身为老师,必定极重视名声,虽然她自称假结婚,可证毕竟是真的,岑楼选择跟她保持距离无可非议,她也不觉得委屈。只是这样一来,人家要避嫌,她当然也得识趣。平时学习上遇到的问题,她就不大好意思询问岑楼了,只能靠自己硬啃。   有天早上,她说梦话把自己弄醒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居然是梦里也在背定理。一时间把自己感动坏了,她这辈子学习就没这么自觉努力过。   不过学习的问题还不是最令她头疼的,毕竟有解决办法。而所有扎堆的事情里最叫人发愁的,是她到底要怎么跟家里人开口提假结婚这件荒唐事。虽然岑楼给出了指导方针,但具体操作还得她自己琢磨。而且林蒹敢肯定,家里即使知道她是假结婚,也不会轻易松口同意她和谈江野离婚。“初婚”在他们眼里相当珍贵,而且她和谈江野打小关系好,在父母看来,他俩从朋友发展成恋人一点问题没有。   每每想到此处,林蒹都会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笑。何止父母这么认为呢?就连她自己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   或许,还是该按照岑楼的建议,先跟哥哥通个气?哥哥性格温柔,又疼她,到时候多少能帮她缓和一点跟父母的冲突。但她转念一下,即使有哥哥做缓冲带,爸妈怒火能稍微降降,可想让他们同意离婚只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难怪长辈们总说,结婚不止是两个人的事,很多时候是两个家庭的事。她现在算是明白了,明明是自己的私事,却非要征得其他人同意才能顺利进行。这算什么事嘛!林蒹心里不快,写给哥哥的信刚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比起拉哥哥做自己盟友,林蒹觉得先想个好说法让父母马上同意他俩离婚才是要紧事。   等等,她好像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思维误区——她的目的是离婚,而不是说服父母同意。如果来个先斩后奏,就像当年跟着谈江野跑来盐港那样,管他们同不同意事情都成定局了,到时候他们也顶多骂上几天,那倒也是问题不大,她从小淘气,就没少挨打骂。   “笃笃笃”随着几下敲门声,谈江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出来吃西瓜休息一下吧。”   林蒹决定了一件大事,也就不烦谈江野打扰了。从善如流,出门吃瓜。   茶几上搁着一个不算大的西瓜,已经劈成两半,谈江野连勺子都给她插好了。林蒹愉快地坐到茶几前,在中心挖了一口最甜的瓜塞进嘴里。又脆又沙又甜,而且还是冰过的,一口下肚,爽得她浑身激灵了一下。虽然谈江野最近热情得有点异常,但饭来张口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好甜,哪买的?”林蒹咽下西瓜,问谈江野。   “园区门口有个大卡车拖了一车,我看着不错就买了几个回来。”谈江野在她旁边坐下,抱起另一半挖着吃,边吃还边瞄她,“你今天做题很顺利?居然愿意出来吃东西。”   “还行吧。哎,下次回去看仓库跟店面的时间定了没有?”她问谈江野。   “还不确定,看巍哥那边的进度。不过我估计也不会太久,估计过个一两周应该差不多。”   林蒹点点头,又说:“那干脆等我考完吧,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好啊!”谈江野正巴不得跟她多相处呢,马上满口答应。   可林蒹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凉水,直接把他心里的小火苗给灭得透透的。   “反正要回老家,我们正好去把离婚手续给办了。”林蒹挖着西瓜说。   原来她还没有放弃离婚。谈江野沉默了一会,问:“我们非得离婚吗?”   林蒹跟看傻子似的看他,好笑地反问:“不然呢?假结婚一辈子?”   “我们要不试试?”谈江野喉结上下动了动,“我是说,我们可以试试看当真的夫妻。”   这话听在林蒹耳朵里无异于惊雷,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只留下了一个问题:“谈江野,你爱我吗?”   谈江野一怔,他万万没想到林蒹会这么问。“我爱你”这三个字别说他俩,就是好多结婚多年的夫妻只怕也没说出口过,他挣扎了一下,一个“爱”字却始终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林蒹看着他,慢慢笑了:“谈江野,你连爱我都说不出口还跟我说什么试着做真夫妻?” 第18章 又领证了 绿皮的   谈江野哑口无言。好一会才找到说辞:“你误会了,我说当真夫妻,不是想一开始就那什么,我意思是我们要不要试试这种相处方式……”他徒劳地辩解着。   林蒹静静地看着他,谈江野被她看得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两人面对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懂我意思吧?”谈江野耐不住,问了。   林蒹冲他又是一笑:“懂啊,我们这么熟,合作得也挺好,还有个现成的证。再弄假成真,也不用担心以后跟别人成家给咱们事业带来的变数,甚至连跟家里解释假结婚那事都免了。”   谈江野一开始还欣喜地点头,可很快就从她语气里品出了嘲讽的味道。   “挺完美的计划。”林蒹总结道,笑容渐冷,“就是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也是,我怎么想的不重要。”   “你别钻牛角尖,我这不是征求你意见吗?”谈江野皱着眉反驳。   林蒹冷笑:“征求我意见?谈江野,你算算从我第一次提离婚到今天,我明明白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要离婚?你这是征求我意见吗?你只是想让我接受你的计划!”她说,“巍哥要面子,你就想方设法请他帮忙做事好拐着弯给他钱。柳含瑛住院不愿意你再次探病,你却记着她以前得过心肌炎,还偷偷去医院找医生确认病情。为什么你对别人能体贴周全,到了我这你就可以完全无视我的感受?”   她说着嘲弄地笑了笑:“你如果是对我有想法也就算了,我还可以理解。可是你明明就对我没有那想法,还要跟我做真夫妻,你不觉得荒唐?”   “我……”谈江野想说不是没那想法,可才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能说什么?说他想试试是因为身体对她有反应?可要真这么说,不光林蒹得扇他,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   “说不出来是吧。我一直以为你对别人更用心是因为我俩熟,你对自己人不用那么客气,可今天才知道,不是不用客气,而是我在你心里就不值得你尊重……”谈江野的沉默让林蒹积攒的情绪一下子到了溃堤边缘,她脸上还挂着笑,可眼眶已经红了,眼底也飞快地聚起了水光。   “瞎说什么呢你!”谈江野刚开口反驳,就对上林蒹泫然欲泣的脸,他一下子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是不尊重你,我以为你说离婚不是认真的,不是……哎,你别哭啊!对不起,是我错了。离离离,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林蒹低头飞快地擦了一下眼尾,抬头盯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前面说的话你就当放屁。等你考完我们就回去办手续,行不行?”谈江野情急之下做出了保证,看林蒹还不说话,又问:“你还不信啊?我签字画押?”   林蒹看他一眼,二话没说从房间拿了纸笔出来,趴在茶几上拟了个离婚协议书出来。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后,又把笔递给谈江野。   谈江野拿着笔,隐约觉得有点不对,但他一言既出,还是守信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签完问林蒹:“满意了?不哭了?”   “嗯。”林蒹拿起离婚协议扫了一遍,低声说了句,“我看书去了。”就转身回房。   谈江野看着她进房间,关门,好一会才回过味来。这丫头刚才怕不是在套路他吧?他“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可想到林蒹方才含泪质问他的模样又泄了气。再来一次,他还得被牵着鼻子走。而且……让他有些难以启齿的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把她拽进怀里,替她擦掉眼泪,再狠狠堵住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谈江野喘了口气,无端想起老葛从前的“教导”。那时候他们刚在老葛的帮助下在盐港立足,一次饭后,他拒绝老葛带他“开荤”的好意。老葛趁着林蒹不在,带着酒气拍着他肩膀:“年轻人,为小姑娘守身呐?嘿,你,选她做了合伙人,就不要再打她主意了。不睡有利益纠葛的女人,这是你葛叔几十年摸出来的经验。”   他那会对林蒹心思坦荡,老葛半醉时候的话也没往心里去。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就想起来了,是因为他对林蒹动了欲,念?谈江野望着茶几上两半吃到一半的西瓜,只觉得心底一股郁气憋得慌。   而此时的林蒹,坐在书桌前把还热乎着的离婚协议书妥善收好,又对着镜子擦干净泪痕,她就知道,谈江野还是跟从前一样,最怕女孩子哭。   这晚争执过后,林蒹感觉到谈江野又开始有点避着她了,除了工作必要的沟通,他俩几乎没多少交流。这样也挺好,林蒹想,马上就要离婚,早点保持距离是好事。而且随着夜校考试的临近,她也没精力去应付工作学习之外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忙碌,少了琐事困扰,林蒹工作之余还要复习功课虽然辛苦,但精神上却格外充实。   到了考试那天,她拒绝了谈江野接送,一个人到了考场。一个半月的复习,再加上岑楼安排的足够强度的练习,林蒹在考场里第一次感觉到了游刃有余的坦然。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林蒹自觉发挥出了最好的水平。无论最终能不能被工学院录取,她都十分感谢岑楼这段时间的帮助。   打通岑楼的电话后,林蒹表示要请他吃饭做为谢礼。岑楼却拒绝了:“心意我领了,请客就不必了。我只是完成老同学的嘱托。而且最近在参加学校组织的教学培训,还要准备下学期的教案,确实也抽不出时间。”他说得委婉,拒绝的意思却非常明确。   再怎么忙,吃顿饭的功夫总还是有的,岑楼不过是避嫌罢了。林蒹心知肚明,也不欲叫他为难,便顺着他的话说:“那这顿饭先欠着,等考上了以后有机会再补上。”这就是纯客套的话了,“以后有机会”差不多等于遥遥无期。   岑楼也知道,于是痛快地回答她:“好呀,等你的好消息。”   “谢谢岑老师,再见。” 林蒹挂了电话,自从意识到岑楼开始避嫌之后,她对岑楼的称呼又变回了岑老师。   而考试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可以分出精力来处理其他事情了,比如近在眼前的离婚。   从盐港坐火车回老家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为了节省时间,她和谈江野买的是夜车。傍晚上车睡一觉就到了,不耽误事。   林蒹这些天白天工作晚上学习累得很,现在考完试一放松,积攒的疲倦就蜂拥而至。上车后没多久,她就在火车有节奏的“况且况且”声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她模糊感觉到谈江野好像坐在她床边看了她好久,像是有话要跟她说。她其实想睁眼跟他聊聊,可困意上来实在是无法抗争,别说说话了,她连眼皮都睁不开,不一会就彻底坠入了甜梦。   再恢复意识时,已经是清晨,列车员换票的声音把她弄醒的。林蒹从枕头下摸出塑料片片给列车员,换回了车票。等她跟谈江野轮流去盥洗间洗漱完毕,车差不多马上要到站了。   “我们就近吃个早餐,先把户口页借出来,再赶去民政局,中午之前应该就能办完。”下车后,一边出站一边跟谈江野计划接下来的行程。说着又庆幸:“还好当初坚持把户口迁出去了,不然还得回家偷户口本,一下就被发现了。哎,你跟你爸妈讲的是今天下午到吧,别说漏嘴了。”   “你就这么高兴?”谈江野看着她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就知道她现在心情极其愉悦。想到她因为要跟自己离婚才这么高兴,谈江野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俩吃完早餐,又顺利地从人事局借了出了户口页,等赶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还不到十点。民政局离婚的和结婚的在同一个办事大厅,领结婚证那边气氛欢快,各个喜气洋洋,而他们这边就可谓是人生百态了,互相甩冷脸的,带着双方亲友在大厅对骂的,甚至还有升级成动手打架的。相比之下,林蒹他俩应该是最平静的一对了。   两边办事人员的工作模式也大相径庭。结婚那边好说,对着一张张洋溢着甜蜜的笑脸,工作人员的心情都好,发证的时候还会说些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而离婚这边的不但得防着唾沫星子喷脸,还得注意不要被打架的误伤。但即使如此,工作人员还是尽职尽责地在□□前劝说几句,特别是打得厉害的那些,直接被拉到了旁边的办公室里劝解。   等轮到林蒹他俩时,工作人员只看了看他俩的脸,跟他俩核对了一下证件和个人信息,就开始给他们办手续了。   谈江野耐不住问:“我看你前面的都劝不离,怎么到我们这劝都不劝了?”   办事的大姐眼皮都没抬一下,见怪不怪地说:“能吵的不一定是真想离,当然得劝着点。像你们这种安安静静的都是铁了心要离的,还劝什么劝。”   “您看得真准。”林蒹说。   “看得多了就知道了。”大姐递过来两张表,“结婚不是儿戏,以后啊谨慎点。来,把表填了,摁个手印。”   林蒹应了,接过表分了谈江野一张。她自己那张很快就填完,再看谈江野,拇指已经沾了红彤彤的印泥,却迟迟没有按下去。“等什么呢?”她问。   “我想问,离完结婚证还能留着吗?”谈江野问   “能啊,我们也不收,一会给盖个作废的戳就还你们。”大姐说   “哦。”他不说话了,按下了手印。   不算长的等待时间过后,他们终于拿到了新证,绿皮,烫金的国徽下面是离婚证三个大字。而三年前领的结婚证内则盖上了“双方离婚,此证作废”的章。   三年光阴,两张薄纸。林蒹拿着两个证,百感交集。拖了这些天,最初的满腹委屈跟伤心难过已经被时间淡化,她现在终于能拿出对普通朋友的态度面对谈江野了。   “我们吃个午饭再回去吧。”她提议,“庆祝一下。”   “庆祝?”谈江野迷惑。   “庆祝我们马上要开始新生活了呀。”林蒹说着,大步走出民政局大门,走进灼热的阳光中。   谈江野跟在她身后,距离不过二三米,可他看着林蒹被太阳晒到晃眼的背影时,心底却无端地升起一种预感——他俩并肩作战,亲密无间的时光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第19章 入V三合一 三章合一   林蒹说的庆祝其实就是找了个饭店点了几个热炒再加瓶啤酒。厨师手艺说不上多好, 但她离乡多年平时就馋这一口家乡菜,就着冰啤酒吃得有滋有味。   谈江野却不像她这么有闲情去享受美食。从踏进民政局开始,他心情就没好过。拿到绿皮的本本的那一刻, 他情绪更是莫名奇妙跌到了低谷。就连平时喜欢的冰啤酒喝起来都觉得没有一点滋味。   “哎,最后一点酒了,分了吧。”林蒹没注意他的低落, 她拿起酒瓶看了看,把剩下的酒平分了, 又举起杯子跟谈江野的碰了一下:“一起干了?祝我们前程似锦, 早日发财!”   谈江野捏着杯子没动, 问她:“我们离婚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说?”   “能不能吃完饭了再提这个。”林蒹觉得扫兴, 看他不喝就自己一口干了。   “提不提回家都得说。”谈江野说:“证都领了, 你回家还装得下去?”   这话说得在理,林蒹皱了一下脸, 不情愿地思考了片刻:“那就今晚吧。等回家我先说通我妈,我爸那边估计只能让我妈先去说。你呢?”   “当然跟你同步, 你今晚说我也今晚说。”谈江野说,又给她打预防针, “不过我爸妈固执, 就算拿出离婚证他们也可能去找你爸妈说服我们复婚,你做好心理准备。”   林蒹想了想, 也确实有这个可能,碗里剩的几口饭都扒不动了。她想了想, 盯着谈江野警告:“不管你爸妈怎么说,反正你不许叛变。只要熬过这几天,就天高皇帝远,他们管不着了。”   谈江野点点头, 还没给出口头承诺,BP机响了。“是巍哥,我去回个电话。”谈江野说着就找电话去了。   巍哥的来电,林蒹估摸着事仓库跟铺面的事。她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去前台把帐给结了。刚结完帐,谈江野已经从外面冲了回来。   “走走,巍哥说有个特别合适的库房,让我们马上过去。”谈江野一边说一边拉起他俩的行李往外走。“出租我都叫好了。”   “怎么这么着急?”上车后,林蒹问。   谈江野解释:“巍哥说那个仓库俏得很,是他刚好打听到今天有新的库房放出,让我们赶紧过去看,晚了就没了。”   “仓库也这么抢手?”林蒹表示怀疑。   “不清楚,巍哥说得着急我就没细问,过去再看吧。”谈江野说,“不过那个位置确实还可以,说是离货运站就两三公里。”   林蒹就没多问了。他俩老家宁市是建国后兴起的工业城市,基本各个区都有大片的工业用地,光他们知道的大型国有工厂就有五六个,此外还有不知道多少个没那么知名的规模小好厂子。而火车货运站就坐落在工厂最多的北区,仓库紧俏确实有可能。   到了地方,看到巍哥已经到了,正在马路边上等他们。谈江野喊了一声,巍哥看到他俩急忙迎了上来。“哎哟,你俩火车不是早上到吗?怎么还拖着行李,没回家啊?小蒹,我帮你拖箱子,野子你就自己拖啊。”巍哥十分热情,林蒹没挣过他。   “上午办了点事,还没来得及回家这不被你叫来了么。”谈江野说着又问他,“什么仓库这么抢手,值得你大中午的把我们喊来?”   “你还说呢,上次带你看了那么多地方你都不满意,挑剔这挑剔那的,又要位置好,又要管理规范,价格还得公道。我后来一琢磨那能达到你要求的肯定得是公家的才行。刚好打听到了这里,绝对符合你要求。”巍哥指着旁边的建筑说,“看到没,原先化工厂的仓库,防潮防霉防腐蚀,工业标准。”   林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门口还挂着“宁市化工厂仓库”的牌匾,外面的高墙上也刷有防火防爆的红漆标语。“这不是国有仓库吗?现在也对外出租?”谈江野问。   “嗨,化工厂这两年不景气,仓库都装不满,就让出一部分承包出去,赚点外快贴补一下厂子嘛。” 巍哥说。这点林蒹跟谈江野都能理解,他们父母供职的工厂在不景气的时候也做过不少消费类产品维持效益。   不过,“化工厂仓库,存过多少化学制品啊安全吗?”林蒹有些担心,“万一来点什么泄露啊起火爆炸之类的……”。   “这你放心吧。敢建在市区的化工厂能有多大危害?几十年都没出过泄露的事,更别说爆炸了。”巍哥给她打包票,“而且原材料的仓库在他们厂内呢。这个仓储区以前是放成品的,现在全部承包出去了,里头都没有化学制品。嗨,我说这么多也没用,你们进去看看吧。反正按照你那些要求,这里是我见过最符合的了。”最后一句是跟谈江野说的。   巍哥带着谈江野跟林蒹在门卫处做了登记,领了两张来访证。进去以后发现仓库确实还不错,具体的防霉防潮还看不出来,但安保到位,他们的行李箱被要求寄存在管理处,拿着访客证也只允许在仓库外围跟办公楼活动。   三人大致转了一圈以后,谈江野问:“巍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让我找仓库嘛,我就跟以前的朋友问了一圈。刚好有个哥们在这租了仓库,我一听还不错,除了太抢手以外没毛病。没想到你们刚回来就腾了个空出来,也是运气好。”巍哥说着,又冲他俩使了个眼色,“跟你们说个特别巧的事,你们知道承包仓库的人是谁不?”   谁?谈江野跟林蒹面面相觑,总不能是熟人吧?他俩自问在老家还没有这么牛逼的熟人。   “咱们的老厂长,梁弘斌。”巍哥说,眼里写着“你们想不到吧。”   这确实没想到。巍哥说的老厂长是他们父母曾经的顶头上司,宁市机械厂的前任厂长,几年前说是调走了,没想到居然是辞职下海了。不过谈江野跟林蒹父母就是普通员工,跟厂长这种大领导应该没什么来往。巍哥透露的这层关系他们也没往心里去。   但真正叫他俩意外的事情来了,他俩去会客室等着谈租赁仓库事宜的时候,居然碰到了前厂长。更意外的是,梁弘斌还认出了谈江野。   “我知道你,谈劳模的小儿子,在盐港做生意。”梁弘斌肚子有一点发福,讲话带着点官腔,但整体看上去还是一位有点文质彬彬中年人。因为这层意外的关系,谈江野跟林蒹在资料不全的情况下提前定下了仓库。而且在聊天过程中,梁弘斌还跟他俩透露了一个政策信息:宁市今年启动了招商引资的项目,他们这次虽然只是以经销商的身份回家乡做生意,但只要符合条件一样可以享受政府的优惠政策。   “宁市这几年想要调整产业结构,把第三产业发展起来,除了我刚才提的项目,后续的优惠政策也不会少,你们现在回来算是赶上时候了。”梁宏斌如是说。   梁宏斌释放的信息让林蒹跟谈江野都有些兴奋,等他们聊完离开,巍哥也忍不住感叹:“嚯,你俩这运气,想不发财都不行啊。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这还用说?”谈江野笑着拍巍哥肩膀一下,又问他,“不是说还有个铺面要看吗?”   “对,现在过去吗?那得快点了,我还得回去接我女儿放学。”巍哥说。   这时候,林蒹口袋振了一下。“我妈找我,附近有公用电话吗?”   “这地方哪有?”谈江野望了一圈,周围都是厂房。“要不赶紧去看看铺面?那里肯定有电话。”   林蒹没反对,她有点不安,上班时间她妈极少打电话找她。   就在他们去铺面的路上,谈江野的寻呼机也响了。“我哥。”他说。说着他俩对视一眼,都有种不祥的预感。两人心里不安,等不到车开到铺面那里,只看路边有电话亭的时候,就叫停车,先后在电话亭里给家里打了电话。   “怎么说?”谈江野问她。   “没说什么,就问我什么时候到家。你呢?”   “我哥问我俩上午是不是去民政局离婚了,让我回家皮绷紧点。”谈江野说,“估计我俩办事的时候被熟人看到了。铺子还看吗?”   “看,拖一会算一会。”林蒹吁了口气。   巍哥这次找的地方都挺不错,铺面无论位置还是周围环境都让人满意,除了稍微大了点。“原来是家五金店?”林蒹看着店里遗留物品问。   “是啊,朋友的朋友两口子开的,生意本来挺好,后来男出了点作风问题,两口子闹掰了店也不开了……”巍哥本来是随口聊天,说着忽然想起来这俩也是开夫妻店的,讲这些不是晦气么,又赶紧挽回,“嗐,我没别的意思啊,你俩不一样,野子也绝对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林蒹说。   “没事,别放在心上。”谈江野也说。   可巍哥看出他俩半路打完电话以后就心事重重的样子,总感觉他俩闹不好有点啥事,于是看看表,找了个要去幼儿园接女儿的借口脚底抹油地跑了。   巍哥一走,他俩相顾无言,原地站了一会后,谈江野问:“回去吗?”   “走吧。”林蒹咬咬牙,昂首往车站走。   “你怎么跟要上刑场一样。”谈江野看她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好笑。“看你计划离婚的时候也没多怕。”   “那不一样,”林蒹撇撇嘴,“要照我计划那是徐徐图之,各个击破。现在属于被人打了个措不及手,能不紧张吗?”   “啧,真是考了夜校的人,成语越用越溜了。”谈江野嘲讽她,又假装不经意地试探道,“反正不管爸妈他们怎么说,复婚这事你肯定不考虑了呗?”   “废话,我先斩后奏就是防着他们不让离。”林蒹毫不犹豫。   “知道了。”谈江野说着,心里最后一点期待也泯灭了。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看林蒹那坚决的态度,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两人拖着行李箱磨磨唧唧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林蒹家在一楼,进了楼栋大门,就看见她家大门开着,只关了最外面挡蚊子的纱门,客厅的灯光把楼梯间照得亮堂。林蒹虽然一路上做面对各种情况的思想准备,临到头还是踟蹰了一下。但下一秒,她妈林慧芳就推开纱门出来了。   “妈。”林蒹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声。   谈江野也跟着叫了声“妈”。   “进来吧,就等你们了。”林慧芳向来温柔的声音听着带气了,更不用说其他人。林蒹吞了口唾沫,回头林蒹回头跟谈江野对视了一眼,拎着箱子硬着头皮进门了。   才进到玄关,就看到家里的小客厅的沙发坐满了人,除了他俩的父母,还有谈江野的哥哥。五个人,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俩身上,林蒹跟谈江野被盯得怪不自在的,挤出个笑脸:“爸妈都在,这么热闹呢。”但客厅里的人各个表情凝重,场面仿佛三堂会审。林蒹的笑没撑两秒就绷不住了,行李箱都没敢往房间提,就扔玄关边放着,然后灰溜溜地进了客厅。   “坐吧。”林慧芳拿了两张塑料凳子出来。谈江野赶紧接过来放好,然后跟林蒹俩并排坐下。   堂上几人互相看了看,最后,林蒹的爸爸任康平说:“老谈,你先说吧。”   谈拥军清了清嗓子,问儿子:“老三,你哥说你上午跑民政局离婚去了,是不是真的?”   他话音刚落,一屋子目光跟聚光灯一样全照谈江野身上。   “是。”   谈江野他妈夏红英一下子叫了起来:“真离了?你们这俩孩子怎么回事?这么大事怎么不跟家里商量呢?上回回家还好好的为什么离婚啊?你把证拿来我看看。”   谈江野拿出了自己的那两本证,放茶几上。夏红英一把抓过去翻过来倒过去地看,看看证又看看儿子,看看儿子又看看证,胸口起伏得剧烈,感觉下一秒就要爆炸。要不是现在在别人家,她已经操笤帚抽人了。   林蒹看看气成河豚的“前婆婆”又看看还在积蓄怒气值的亲爹妈,小声问:“你们,要看我的不?”   一句话直接点爆了她爹。“你还觉得很光荣是吧!”任康平腿还没好,只能拿着拐杖重重拍了两下地。   林慧芳坐得离她近,闻言也拍了她胳膊一下:“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敢自己决定了?要不是被熟人看到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们?”   林蒹不怕妈妈,马上叫屈:“我没有,我本来就打算今天晚上好好跟你们说的。谁知道有人多嘴告状……”   “你还有理了是吧!”林蒹的话简直火上浇油,任康平气得大吼。正要继续,忽然瞧见他家大门还敞着,赶紧喊林慧芳:“慧芳,你把门关一下,别让人看笑话了。”   林慧芳赶紧起身去关门。关好门,任康平正要继续骂女儿,被谈拥军拦下了。“老任,你先别急着骂蒹蒹,等我审审我这个逆子。”   夏红英则紧张地问林蒹:“蒹蒹,是不是我家老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他要是敢对不起你,你告诉我们,我们替你抽他,往死里抽!”   林蒹听了这话再看父母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都想岔了,也顾不得自己下午才指定的“徐徐图之”的方针政策,一股脑招了:“没有没有,我俩真的没有任何问题,离婚是因为……”她看了眼谈江野,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我们本来就是假结婚。”   “什么?!”这俩一个雷接一个雷的爆,把他们父母都炸晕了。   林蒹跟谈江野趁着他们还没回过神骂人,就把他俩当初是怎么策划通过假结婚来逃避相亲的经过说了出来。   说完,客厅里一片死寂。   这时候,林蒹的肚子忽然地叫了一声,还叫得格外响亮。早就过了晚饭时间,她和谈江野还没吃晚饭,虽然没胃口但肚子却不争气。   林慧芳问:“没吃饭?”   林蒹点头。   “还剩了点粥跟包子,你们先吃点……”   “吃什么吃!还有脸吃!”任康平抓起拐杖重重往地上一跺。   “回房间去。”林慧芳推了一把林蒹,一边拦住任康平。“你在气头上什么都问不出来,等我来问。”   “你问有什么用,她这么胆大妄为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   “老任,老任!你先别骂蒹蒹,我看八成是我家这个逆子出的馊主意!”谈拥军也帮着拦。   林慧芳趁机从厨房拿了吃的跟着女儿进了房间。   夏红英等她们母女一离开,就冲到了小儿子跟前一把揪住他耳朵:“别以为在别人家我就不敢收拾你!假结婚的馊主意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她年过五旬依然手劲奇大,谈江野比她高了许多,疼得龇牙咧嘴还得弯着腰从他妈手里救耳朵。他哥哥谈江海这时候终于从角落里蹿了出来,帮弟弟:“妈,手下留情啊,老三耳朵废了更找不到对象了。”   客厅里乱成一锅粥,房间里的母女俩也没消停。   林慧芳不打人,但是擅长掐人,此刻正在房间里把林蒹掐得吱哇乱叫。“妈,妈!我知道错了!”她边抽气边告饶。   林慧芳看她瑟缩的样子,心软了,坐了下来,只拿眼睛瞪她:“不疼你就不记事!你怎么就这么能闯祸呢?你看看你哥,他什么时候让我们操过这么多心?假结婚你都敢!你说你们没那什么过,我们家里人信,别人信吗?你知不知道,这从未婚变成离婚,将来介绍对象的档次都得往下降!”   “什么年代了,还拿未婚当个宝。封建。”林蒹嘟囔。   林慧芳心里又急又气,对着她胳膊拍了两下:“这是封建吗?你上大马路去问问,哪个单身的想找个二婚的啊?你真是要气死我,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这么随便决定?你以为是过家家啊?”   “妈——”林蒹感觉到她妈打的那两下根本不疼不痒,就知道她妈这关已经过了,赶紧贴上去撒娇。“世界那么大,总有人不在乎这个的。”   林慧芳没搭理她,平静了一会,又问她:“你跟谈江野从小玩得好,这三年就没想过真的在一起?”   “没有。他又不喜欢我。”林蒹脱口而出。说完见林慧芳脸色一变,她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如果她说“我又不喜欢他”那只说明她跟谈江野假结婚是不知轻重闹着玩,可是她说的是“他又不喜欢我。”差不多是直接宣告了自己的心思。她对谈江野的喜欢虽然隐秘,但林慧芳是她亲妈,她的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去?   “离婚到底是谁提的?”林慧芳严肃。   “是我。”   “为什么?”林慧芳追问。   “因为我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林蒹说得小声而坚定,“我承认错得有点离谱,但是我这不是及时纠正了嘛。”   “去考夜校也是因为这个?”   林蒹点点头,谄媚道:“妈,你好聪明,简直神了!”   林慧芳点了一下她额头:“少拍马屁!”说着叹气,“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客厅里,夏红英跟谈拥军也刚揍完孩子,开始和平沟通了。   “你跟蒹蒹不是从小就玩得好吗?你们搞什么假结婚啊?真结婚不就行了?你看蒹蒹模样又好,性格又好,我跟你爸也喜欢她。要不是从小认识你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姑娘?”夏红英边说边偷瞄任康平,忽然想到了什么,胖胖的巴掌一合:“你们不是今天才领证吗?我看不如这样,趁着这事还没传开,你俩赶紧去复婚,这次来真的。我们一家人再摆个家宴就当是庆祝新婚。老任,你说怎么样?”   任康平还没说话。谈江野就大声说:“我拒绝。”   任康平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夏红英慌忙给了他一脚,小声说:“说什么屁话?你又犯什么倔?”   谈江野就知道事情会是这个走向,想着自己答应过林蒹,干脆牙一咬心一横,对着任康平跪了下去:“任叔叔,当年唆使林蒹跟我假结婚是我的错,我会尽力弥补。”又对他爸妈说:“我不喜欢她,一直只拿她当朋友,当妹妹。勉强在一起我们都不会幸福。”   “弥补就不用了,她也不缺哥哥。是她自己不要脸,你也没拿枪逼着她结婚。我看这婚离了就离了吧。”任康平一锤定音,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又对着谈江野身后喊:“愣着干什么?还不送你谈伯伯他们回去?”   谈江野回头,这才发现林蒹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他心里一慌,想要跟她解释自己是为了不让父母逼着复婚才这么说的。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一声不吭地爬起来,跟他父母一起离开她家。   林蒹心里也不好受,有的事情知道归知道,可被人当着面说出来,那感觉就好像心脏被人甩油锅里煎沸了再扔雪里冻着一样难受。她掌心一阵热一阵冷,甚至连她爸骂她不要脸的话都没心情反驳就转身把自己关进了小房间。   隔着门,她能听到她爸妈因为她又起了争执。但是她现在只想当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枕头里,什么也不管。   林蒹不知道自己在枕头里捂了多久,反正终于觉得热得受不了了她才把脑袋放出来。这时候,她爸妈的争执声已经停了,家里安静得很。倒是窗户外面的有轻轻敲击玻璃的声音。林蒹循声望去,看到一罐健力宝被根绳子吊着从楼上垂下来。一看就知道是谈江野放的,谈江野住她楼上,上学的时候两人懒得上下楼就这么传递东西。   林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起来去窗前拿饮料。可手都伸到窗外却又收了回来。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没了法律认定的亲密关系,是时候保持点距离了。还说什么当她是妹妹,她缺哥哥吗?   林蒹想着就有点生气,站在窗户前看他什么时候把饮料吊上去。   谈江野提着绳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到底在干什么。   在林蒹家讲了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虽然成功地让爸妈放弃了撮合他俩,算是坚持了对林蒹的承诺。但他回头看到林蒹的那一刻就心里就说不出的后悔,他不该那么说的,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告诉他。   所以回家以后他第一反应是找林蒹解释。并且马上从家里搜刮了一罐她喜欢的饮料。想和从前一样写点什么道歉的话跟饮料绑在一起吊下去。   但这一次,纸都摊开了,却又无从下笔。解释什么呢?他拿她朋友跟妹妹?确实一直如此。不想真结婚?他倒是愿意可林蒹不愿意啊。不喜欢她?这就是更没法解释了,他自己都闹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何况林蒹不也对他没那感觉么,要不怎么能强烈要求离婚?   思前想后,他只能一个字不写,只放了饮料下去,权当赔罪。   可他在窗前等了好久,明明看到林蒹都到了窗前也伸手了,最后却又缩了回去没动饮料。   为什么?谈江野不解,正如他不解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只是发现饮料不会再有人动之后,他只得将它收了上来。   此后,一夜无话。   虽然前一天晚上发生了家庭大战,但到了第二天,该办的正事还一点不能含糊。仓库已经定了,只剩下店铺要挑,巍哥手里还攒着几个等着带他们一波看完。林蒹跟谈江野默契地当昨晚的家庭大战没发生过,跟着巍哥去挑商铺。   比起挑仓库,巍哥对商铺显然更有经验。他以前做服装生意的,后来老婆生病才改行同城拉货。他领着谈江野跟林蒹相看商铺的时候说得可谓头头是道。他话多,有他在,谈江野跟林蒹那点尴尬很快就消散了。   但三个人逛了快一天都还没能定下来,这回不是巍哥挑的地方不行,相反,是他挑的几个选择都差不多,看着好像都可以,但越是这样越难做抉择。   几个商铺都看完以后,他们仨在路边小卖部买了三瓶冰汽水,蹲旁边树荫下讨论要哪个。   “各有优缺点,分析分析回头再决定。”谈江野在纸上把几个还算满意的铺面圈了起来。   “嗨,我看你就是选择多了就拿不定主意。”巍哥说,又问林蒹,“小蒹,要不你来决定吧,用你女人的直觉。”   “噗”林蒹笑出声,摆着手拒绝,“别了,我真没直觉。一定要我说的话,就选贵的这个。”她点着纸上写的其中一个店铺。   “为什么?”巍哥问。谈江野也看她。   “简单啊。这个铺面周围的店看着都高级,能买得起家庭录像机的人应该都比较有钱,把店铺放在他们愿意逛的地方,生意应该能好。”林蒹吸着冰汽水说。   巍哥跟谈江野两人对视了一下,赞同了她的观点。“有道理。”“那就这了。”   林蒹虽然觉得自己分析挺有道理,但看到谈江野这么轻易就采纳了还是忍不住拦了一下:“我只是从位置分析了一下而已。你不看看其他方面达不达标?”   “刚要夸你聪明这会又犯傻了,野子圈出来的都是各方面条件在及格线上的。现在就去定下来吧,省得夜长梦多。”巍哥把喝空的冰汽水瓶放回小卖部冰柜旁边的塑料箱里。带瓶走得加五分钱,钱不多但是麻烦,还得找地方扔瓶子。   林蒹他俩也赶紧把汽水嗦空了,上了巍哥的车。回到她看上的那件铺面找到负责人把租赁合同签了。   回去的路上,刚到机械厂门口林蒹就喊停车了。“我哥刚才给发消息让我在厂门口等他。”   可巍哥靠边停车以后,谈江野也跟着她下车了。“你下车干什么?”林蒹问。   “跟你哥说点事。”谈江野说着招呼巍哥让他先走。   林蒹好奇了,她哥跟谈江野基本没啥共同语言,他俩能有什么事?   “没啥,主要是道个歉。领结婚证的时候,你哥让我好好照顾你。”谈江野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实际上他跟着林蒹下车实属本能反应,下来才发现他不用跟着。   林蒹果然翻了个白眼:“随你,捡骂我拦不住。”   他俩在厂门口等了一阵,就见任苒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哥哥!”林蒹朝他挥手。   任苒跟门卫出示了一下证件,推着车走到她旁边。“哥你找我什么事?”林蒹问。   “一会再跟你说,车你先骑着玩,我跟谈江野说两句。”任苒说着把自行车往林蒹跟前一顺。   林蒹赶紧扶住车,莫名其妙地看她哥,不是找她吗?怎么变成跟谈江野有话说了?任苒跟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快走,还很有她不走他们不开口讲话的意思。   “你的二八大杠这么高我怎么骑?想支开我就直说,我很识趣的。”林蒹嘀咕着,推着车往前走。走出一段路后,林蒹回头,发现任苒终于开始跟谈江野聊天了,可惜她隔得远,听不见他俩说啥。但没一会就看见她哥抓着谈江野的衣领给了他肚子一拳。   “哥!你干嘛!”林蒹吓了一跳,溜着车往回赶。到了连车都来不及放,直接往旁边一推拦在了他俩中间。她哥都多少年没跟人动过手了?怎么突然打人呢?林蒹扶着谈江野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谈江野摇摇头,捂着肚子跟任苒说:“我没欺负她。”   “就是因为你没欺负她才只有一拳。如果你真的欺负了就不是一拳的事了。”任苒表情淡淡的,他看着斯文秀气,下手却凶。   林蒹这才反应过来,她哥是在给她出气?那可没必要。“哥,你干嘛呢,我们属于友好分手,哎不是,我们就没在一起过,爸妈是不是乱传话了啊?”   “没有误会。你的信我今天才看到。这段时间忙,没去门卫那里取信。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说。”任苒到一旁把摔倒的自行车扶起来,跨上去,又跟林蒹说,“上车,我今天回家吃饭。”   林蒹看了眼谈江野,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没事吧?”   “没事。你跟你哥回去吧。”他已经站直了。   林蒹想想她哥做事极有分寸,谈江野又是练过的,应该是真没事。这才跳上车,跟谈江野挥了挥手。   任苒载着她往前骑了一段以后忽然问:“你还喜欢他?”   林蒹吓得差点从后座摔下来,怎么除了谈江野之外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他?她慌忙否认:“没有的事!已经不喜欢了。”   “没有就好。”任苒说,又问,“那你们回去怎么办?还住在一起?”   这确实是个问题,她也发愁呢:“我是准备搬出去,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你也知道,租房子哪有那么容易。”   任苒想了想:“那我来想办法。”   “隔那么远你能想什么办法,又找岑老师?可别了麻烦人家了,人情好欠,难还。”林蒹还是忍住了,没说岑楼因为知道她结婚就疏远她的事。   任苒终于笑了一下:“都知道人情债难还了,是长大了。不过他给你辅导功课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他那是在还我人情呢。” 第20章 一家人 爸爸妈妈哥哥   说到岑楼欠人情, 任苒语气轻快,分明是调侃好友的口吻。林蒹突然有点好奇,以前她哥很少跟她说学校里的事, 以至于岑楼欠她哥人情,不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经常在她哥那蹭吃的吧?林蒹想起来第一次岑楼请客吃饭时候的调侃,正好跟哥哥求证。   “怎么不会?”任苒说, “大一大二那会他特别能吃,自己粮票不够吃就经常在我这蹭饭。”   “啊!”林蒹惊讶, 拍了拍她哥, “那他吃了你的你吃什么?你上大学是不是天天挨饿?怎么没听你说呢?”   任苒笑:“不会, 学校发的粮票一般人都吃不完, 是他特别能吃。”   “啊……”林蒹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实在是难以置信,岑楼看起来都没啥人间烟火气, 居然这么能吃? “可是,我跟他吃过两次饭, 饭量好像还挺正常的?”   “那会大概是吃长饭吧,他年龄比我们小点。说起来刚认识的时候他个子也小, 在我那蹭了一年多饭个头才蹿起来。前面上坡了, 你下来。”任苒放缓了车速,林蒹跳下车跟他并排走着。任苒劝说:“租房不容易, 我还是跟他说说,让他也留意一下, 多个信息渠道没坏处。”   林蒹下意识地拒绝了:“别跟他说,我要自己找。”   任苒警觉:“你们相处不好?”   林蒹摇头:“那倒没有,就是不想麻烦别人。”人家岑老师都主动避嫌了,她也还是识趣点好。想想又安慰任苒, “放心吧,我自己能行。你妹在外面七年是白混的吗?”   任苒才要夸她,就听见她嘀咕:“大不了就再跟谈江野住久一点,反正都一起住了那么多天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任苒脸色一沉。   “哥?”   “我下手还是轻了。”   额,林蒹怕他继续纠结租房的问题,赶紧转移话题:“哥,一会回家爸爸要是发火你一定要帮我。”   “不然我回家吃饭干什么?”听她说这个,任苒脸色缓了些。   林蒹挽住他胳膊化身小马屁精:“哥哥最好了!”   他俩说说笑笑回到家时,家里已经在炒菜了,林蒹瞄了眼客厅,发现她爸一个腿还没好全的半残人士居然没在客厅坐着,倒是厨房里传来爸妈两人的声音。   “不就是拌几下嘛,我来炒你去坐着。”   “要劲大,你手没劲炒不动,一会全粘锅了。”   “行行行,你就身残志坚吧。”   “好香,爸在炒猪耳朵。”林蒹小声跟哥哥说。   任苒点点头,走到厨房门口:“爸,妈,我跟蒹蒹回来了。”   “赶紧洗手,等你爸炒完这个菜就吃饭了。”林慧芳看任康平不肯交出锅铲,就解下围裙,准备端菜。   林蒹抢在她前头端走了菜:“我来我来,你们做菜辛苦了。”   “手洗干净没?”林慧芳在后面喊。   “擦了三遍肥皂!”   等林蒹跟任苒把三个菜都端出来,又摆好碗筷。任康平的拿手好菜爆炒耳尖终于出锅了。   任苒把耳尖端出来,林蒹直呼好香。林慧芳扶着老任坐下,又跟她说:“知道你喜欢吃,你爸今天一大早就拄着拐杖去买了耳尖,刚才我要炒他还不让,说我做的没他炒得好。”   “没她啥事,我自己想吃。”任康平不肯承认,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到女儿假结婚是因为自己当年逼婚,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林蒹虽然不知道她爹的心理戏,但也知道这是老爹跟她示好呢。夹了一筷子耳尖,还没吞下去就夸张地直呼好吃。任苒跟她一唱一和,把老任吹成厨神。   “不许含着东西讲话!”任康平筷子反过来往她手背上一敲。虽是责备,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得意。林蒹看得好笑,老任嘴上嫌弃她,心里还是疼她的,要不然也不能因为她跟人吵架摔沟里去。至于妈妈和哥哥这俩明着宠她的就更不用说了。   回家前她一直在担心自己干的出格的事家人能不能接受,内心也十分惧怕家人觉得她这样乱来让他们丢了面子。可从昨天到今天,无论是父母还是哥哥,对她犯错的接受度都出乎她意料。从前她老觉得父母更喜欢懂事的哥哥,直到现在她才突然领悟到,她之所以敢这么任性妄为,是不是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几个人永远会包容她,接纳她?   林蒹嚼着菜,视线忍不住模糊起来。   “哎,吃饭怎么还吃哭了?”林慧芳担心地看她。   林蒹反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认错道:“爸,妈还有哥哥,对不起,是我太任性让你们担心了。”   任康平跟林慧芳对视一眼,哼道:“积极认错,坚决不改。”   林蒹马上保证:“以后我一定不这么莽撞,有大事肯定跟你们商量。”   “行了,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事自己做决定就好,在外面做生意那些事我们也不懂。”林慧芳给她盛了碗丝瓜汤,话锋一转,“当然,结婚这种人生大事还是要告诉我们。”   “还有,领证前必须带回来让我们把关!”任康平补充。   林蒹点头如捣蒜:“下次一定!”   “放心了吧,赶紧去洗把脸,好好吃饭。”任苒杵了她一下。   林蒹应了,去厨房把眼泪鼻涕洗干净,一家人和和美美吃完了晚饭。   家人的接纳使得林蒹最后的顾虑也消除了,好似突然就被点醒了一般。谈江野喜不喜欢她已经不再重要。放下了这个心结,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她父母和谈江野的父母做了多年邻居,特别是双方父亲,又是老友又是工友,别被他俩这么一闹坏了交情才是。   林蒹把想法和父母一说。任康平还有些余气未平:“老谈是个好人,就是不会教儿子。”   “谈江野也还行,我们在盐港他一直挺护着我的,也没趁机占我便宜。”林蒹知道她爹看不上谈江野,但凭良心说话,除了给她出了个假结婚的馊主意以外,谈江野对她不差。   “你还帮他说话?”老任听了就不高兴。   哥哥吃完饭已经回家陪嫂子去了,林蒹少了个靠山,声音也小了:“我实话实说。”   林慧芳端了西瓜出来,打断他俩:“你少说两句。”又跟老任说,“老任,要不过两天喊红英他们过来吃个饭。他们小孩子瞎胡闹,我们就别跟着掺和了。”   任康平嘟囔了两句,还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林蒹回家两天,最大的心结没了,新业务的场地也确定得十分顺利,甚至还说服父母同意给家里安电话。只要盐港的工厂那边不出问题,那这几天应该是她这段时间最舒心的时光了。可是说什么来什么,没过两天,她在家盯着人安电话的时候,盐港工厂就来电话了。   “小陈,什么事?”林蒹回了电话。   “蒹姐你们啥时候回来啊?今天接到一个电话催我们报税。”   林蒹一拍脑门,差点把这事忘了,要月底了,这个月的帐还没核呢。都怪最近事情太多,给忙忘了。她估算了一下时间,吩咐小陈:“别担心,我这两天就回,来得及。”   小陈在那头应了,挂电话之前又想起件事:“对了蒹姐,今天有个姓岑的找你,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的,也没说具体什么事,听到你不在他就挂了。”   姓岑的,难道是岑楼?“好的,我知道了。”林蒹挂了电话,在心里飞快地琢磨了一下岑楼打电话的原因,没想出来,本来想要不打回去问问。可听小陈说的他连号码都没留,看起来似乎没有想要自己回电的意思,肯定不是什么急事。林蒹想了想,把这事先搁一边了。   为了赶上报税的最后期限,林蒹必须提前回去。于是赶在她回家之前,她爸妈张罗了一桌酒菜邀请谈江野一家来吃饭。   不管现在怎么喊着解放思想,可一个假结婚闹得从未婚变离婚,对女孩子的影响肯定更不好。任康平一直意难平的就是这点,嘴上不说,但心里却觉得自家姑娘受了骗吃了亏。多亏了林蒹离婚以后心情很好人好像都变懂事了,林慧芳这几天也反复给他做思想工作,他这才拧过弯来了。诚心诚意请老谈一家来吃饭喝酒。   倒是谈拥军两口子觉得亏欠了林蒹,上门做客拎了一堆的水果,吃饭的时候还多有歉疚。   “老任,是我们没教好儿子……”   “别说了,喝酒喝酒,我们彼此彼此,一个巴掌也拍不响,这俩小崽子都欠收拾!”他们两口的态度让任康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反过来劝解他们。   两家邻居多年,邻里关系一直不错。儿女闹出来的事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心结一经说开那点隔阂也就没了。林蒹怕“前公婆”尴尬,使出浑身解数在餐桌上逗长辈开心。把夏红英逗得前仰后合,末了还拉着她的手恋恋不舍,跟林慧芳说:“蒹蒹这孩子太贴心了,我没这个福气啊。”说完剜了儿子一眼,又问林蒹:“要不你给阿姨当干女儿吧!”   谈江野微微一怔,正要反对,他爸就开口了:“你别胡说,他俩再怎么也是结过婚的,前儿媳变干女儿讲出去不好听。”   林慧芳也出来打圆场:“不认也没什么,蒹蒹是你看着长大的,跟你这么亲跟干女儿也没差了。”   一屋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只有谈江野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跟林蒹说两句,偏偏他妈霸着林蒹不放。好不容易等吃完饭,他父母回家,他才逮到林蒹落单,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一会才蹦出来一句:“你半夜去坐火车注意安全。”   “放心吧,有我哥送呢。”   “那上了火车你也只有一个人,小偷多,你别睡太沉。”   “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坐火车,有经验,不会被扒。”林蒹说着挠了挠腿,“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秋蚊子咬死了。”   谈江野点点头,想想她跟柳含瑛不一样,不是没进过社会的学生,确实不用他操心。于是目送她进门后便上楼回家了。至此,他俩那段协议婚姻算是真真正正地结束了。尘埃落定后再回头看,他还是觉得林蒹提离婚这事来得十分突然,但仔细回想,她第一次提离婚正是他去火车站接柳含瑛那天。   谈江野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扭头看林蒹家纱门漏出的灯光。他怎么没早些想到? 第21章 约会 考上了   四点半, 天光微明,林蒹就被列车员给别人换票的声音吵醒了。前面刚好是个比较大的车站,她这节车厢里不少人要下车, 下床洗漱的,拿行李的,呼朋引伴的, 声音嘈杂。想继续睡是睡不着了,林蒹干脆起来也去洗了把脸, 然后坐在窗前发呆。   立秋已久, 虽然属于南方的秋天还没有真正到来, 但早晚的温度已经有了些许凉意。林蒹脸上的水汽未干, 被窗外扑进来的凉风一吹, 顿时吹散了仅剩的三分睡意。   临近大站,车厢里人来人往。她习惯性地检查一遍行李, 以及放贵重物品的贴身小包。随后不可避免地想到谈江野。他俩同行的时候,有谈江野看包, 她确实要轻松许多,甚至可以放心地从上车睡到下车, 不会像今天, 几乎每站必醒。   思及此,林蒹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临行前谈江野看似多余的叮嘱。他有几分是真的不放心, 又有几分是没话找话她不得而知。但是从他这段时间的态度来看,谈江野对她并不是全无感觉。她甚至在某些瞬间有质疑过自己坚持离婚是不是过于执拗。   但她还是坚持走了这一步。她知道谈江野对她的好感尚且朦胧, 甚至不足以支撑他说出“喜欢”。何况还有柳含瑛的存在,她不知道谈江野对柳含瑛具体是什么心思,可是她知道一旦她妥协,同意试着做真夫妻, 届时,她肯定会不能容忍他心里柳含瑛的存在,无法像现在这样比较理智地对待她。   如果说最初提出离婚,还是因为害怕自己变成“被抛弃”那个,干脆先下手为强。那么后来的坚持则是她看透了自己也看透了谈江野。在此之前的时光,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她人生路口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因为谈江野,而现在她想此后只为自己做选择。   离婚对她而言,是一个起点,也是一个开始新生活的标志。   窗外,晨光将至,霞光已从天际连绵起伏的群峦中透出,仅有几朵浮云广袤天空透出清浅的浅蓝色,预示着今天将有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等火车到了盐港,林蒹早已经整理好了心绪,直接奔赴工厂开始马不停蹄地处理落下的工作。等账目核对完毕,又赶在死线前报了税,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了。   周六的下午,通常会提早一个小时下班。员工散去后,林蒹一个待在办公室,终于想起来岑楼的那通电话。   要不要回拨?林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三分钟。最终还是决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还是挺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岑楼放弃避嫌主动给她打电话。   没等太久,电话就接通了。   “岑老师,我听员工说我回家以后你给我打过电话?请问是有什么事吗?”林蒹开门见山。   “嗯,确实有事。”岑楼的声音还是那样,让人听了心情都跟着平静,“你今天看榜了吗?”   “看榜?什么榜?”林蒹愣了愣。   “成考录取名单,今天贴出来了,有你的名字。恭喜。”   林蒹“啊”了一声,还有点不太敢相信,连声问:“真的吗?你看到了呀?前几天给我打电话是因为知道我过了吗?”岑楼是学校老师,内部消息快一点也正常。   岑楼语气笃定:“当然是真的。学校前几天就出成绩了,这两天只是在复核,看有没有需要优先录取的劳模和先进工作者。我看你名次靠前,知道你肯定稳了。不过没想到你没在盐港,也就没能提前恭喜你。”   “现在知道也不晚。”林蒹慢慢回神,感受到了通过考试的愉悦了。“榜贴在哪?我明天要去看看!”虽然岑楼肯定不会骗她,可是还是要亲眼得见才踏实。   她欢快的语气似乎也感染到了岑楼,岑楼的声音也轻快了几分:“好啊,就贴在正门门口的公告栏上,想看随时都可以。不过,我记得有人说过,欠我的饭等出成绩了以后会补上。我想问问,这顿饭还作数吗?”   林蒹换了个手拿话筒,心思转得飞快。岑楼主动避嫌那么长时间,她只是想感谢一二他都避而不见,现在却主动要求她兑现承诺,莫不是已经猜到了她回家做了什么了?“当然作数,就是怕岑老师不一定有空。”   “那明天我在校门口等你,你定个时间。”岑楼也干脆,没有去解释之前的避之不及,直接提出邀约。   林蒹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段时间每个周日都在忙,她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享受过纯粹的休息时间了。岑楼显然也不是真的馋她一顿饭,明摆着就是要借口看榜吃饭约她出来。林蒹就很识趣地把在校门口见面的时间定在了九点半。   第二天,她挑了条红白条纹的斜纹无袖连衣裙,颜色喜庆亮眼,又极衬肤色。跟岑楼汇合的时候,她明显从他脸上里看到了惊艳。   “第一次看到你穿裙子,很漂亮。”岑楼也毫不掩饰,大方夸奖,倒显得坦荡。   林蒹开心地收下夸奖,跟他去公告栏看榜。公告栏上贴满了红纸,密密麻麻写着被录取人的姓名、考号和录取专业。她拿着准考证,还在努力找自己名字的时候,早就踩过点的岑楼已经指给她看了。   林蒹看看榜上的名字,又拿着准考证对了考号,确定是自己无误。先前飘在半空中的喜悦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努力得到了巨大回报的激动在学习上她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尽管只是个夜校,但林蒹还是无比快乐。   “排名是按照考分来的。”岑楼像是想让她更开心一点,在一旁含笑补充。   林蒹听了笑容越发明亮,她像个小学生一样点着红榜上排在自己前面的同专业的人数数,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挤进了前十后简直乐疯了,跟岑楼说:“我去给爸妈报喜!”说完都顾不上等岑楼一起,就欢欢喜喜朝最近的电话亭跑去。   家里装了电话就是方便,她第一时间让父母分享自己的喜悦后又给哥哥打了一个。等向家人报完喜,林蒹才从狂喜中醒过来。想起跟她一起的岑楼,这位没比她大多少却已经在大学当老师的高材生大约该在心里嘲笑她没见过世面了吧。   林蒹回头,见岑楼就站在电话亭一旁含笑望着她,倒是没有嘲笑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眨眨眼:“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   “你好几年没摸过书,复习一个半月的就考上了工学院的成大,很厉害了,当然值得庆祝。”岑楼笑着说,“你这哪能叫得意忘形,最多是兴高采烈吧。我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比你现在可疯多了。”   林蒹叫他挑起了好奇心,岑楼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极其稳重自持的人。她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疯”起来会是什么样,便追问了一下。   岑楼难得露出腼腆的神色:“我当时收好通知书后,就一路跑到最近的水塘,把衣服都脱了跳进去裸泳。”   “啊!”林蒹捂了一下脸,万万没想到沉稳如岑楼疯起来居然会裸泳。“没被人看见吗?”她放开手,满是好奇地望着岑楼。   “有。”岑楼推了推眼镜,也有点不好意思,“被巡塘的大爷抓到了。还好当时长得个子小,看起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然该被人当流氓了。”   林蒹努力想象了一下当时的画面,觉得有点不忍直视,她也实在很难把光着身子在水塘里裸泳的疯孩子跟眼前这个举止得当的人民教师联系起来。   好在岑楼及时转移了话题,中断了她的想象。“现在吃饭还早,你有什么安排吗?”他看了眼手表以后问她。   林蒹想了想说:“要不去公园散散步?”她原本的计划就是看完榜在学校附近逛一逛,吃个饭,半天结束约会。而且学校附近正好有个小公园,景色还算可以。   岑楼点点头:“也行,前面那站有车到人民公园,听说现在睡莲和紫薇花正当季。我们现在坐车过去刚好吃午饭,我知道那里有一家不错的小餐馆,正好可以去试试。”   咦?听他的意思,似乎打算跟她待满一整天了?林蒹眨眨眼,她可记得这人前段时间还说自己各种忙呢!“不是快开学了吗?岑老师不用备课?”她不怀好意地问。   岑楼面不改色:“平时多花点时间就行,总要劳逸结合。”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林蒹暗笑了一下,到底没有戳穿他。他俩毕竟还没有熟到可以肆无忌惮打趣的地步。而且岑楼相处起来令人舒服,她也不排斥跟他消磨掉一整天,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他的安排。   正如她所想,岑楼的安排非常妥帖,不管是吃饭的小餐馆还是进公园游玩。虽然开始说是进公园观花,但林蒹看到那些游乐设施就挪不动腿,岑楼便善解人意地陪她一起玩。半天下来,她玩得尽兴又放松,直到太阳西斜,两人从公园离开时,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来盐港七年,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玩。”林蒹回头看着公园正门感叹。   “因为工作太忙吗?”岑楼问。   “开始两年是因为穷,不想花冤枉钱,后来一是忙,二是年纪也大了又有点不好意思跟小朋友一起玩。”林蒹吐吐舌头,她跟谈江野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从小被父母影响,节俭惯了。虽然后来赚了些钱,但他俩总觉得游乐园这种地方就只有小朋友有资格花钱去玩。   “你也还是小朋友呢。以后想玩了我再陪你来。”岑楼含笑望着她,金橙色的夕阳落在他身上,将他的眉眼勾勒得无比温柔。   林蒹像是被他的温柔蛊惑了一般,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愫漫过心间,两人还未分别,她居然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约会了。 第22章 上风 吵架的本事见长   一个愉快的周末总是让人身心舒畅, 林蒹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卸下所有责任痛痛快快玩一天,更何况还有个知情识趣的人相伴左右。她一路心情飞扬地回到园区, 去园区食堂解决晚饭的时候都还不自觉地哼着歌。   “蒹姐?”有人叫她,林蒹回头,看见是她工厂的两个小姑娘。挽着手笑嘻嘻地冲她挥手:“蒹姐今天好漂亮!出去玩了吗?”   林蒹一点头, 问她俩:“你们吃饭没?”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拍了拍随身包豪气地说, “正好, 我请客!”   食堂有个小炒窗口, 小锅菜, 价格贵一些但比大锅菜香得多。林蒹点了几个炒菜, 让她俩去找个空桌坐下。她又去旁边小卖部拎了三瓶冰汽水。回头,就见那俩小姑娘你碰我我碰你, 挤眉弄眼的。   “有话就说。”林蒹给她俩一人一瓶。   胆子大点那个姑娘咬着吸管问:“蒹姐,你今天是跟朋友出去的呀?”   “嗯。”   “男的?”   “嗯。”   “帅吗?”   “当然。”林蒹说着还笑了一下。   两姑娘一起哇出了声:“哇——”八卦乃人的天性, 林蒹看她俩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她们还想问什么,恰好这时候有个菜已经炒好, 厨房的阿姨敞开嗓门吆喝人去取菜。   林蒹顺势指挥她俩:“去, 端菜。”等菜端上来,她又用筷子指指她俩:“乖乖吃饭, 不许再问。”   林蒹虽然年轻好说话,但身为老板, 讲话还是有分量的。她这么说了,俩小姑娘再好奇也不敢再多问。不一会,她俩就自己转移了话题。   林蒹不愿意继续那个话题除了不想跟员工多聊私事以外,还有就是她和岑楼相交尚浅, 哪怕作为普通朋友认识时间也太短了些,未来会怎么样还很难说。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岑楼应当是知晓了她离婚的事。虽然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些,但从他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可以推测,他肯定已经从她哥哥那里确认过此事。   岑楼对她有好感,她也不排斥跟他继续接触。这样就够了。感情这种事投入过多容易伤神,他们现在这种状态就很好。轻松自在,毫无负担,作为工作学习之余的调剂品,令人愉悦。至于未来会怎样,那还是交给时间吧。她不想过早地给这段刚刚萌芽的关系定调。   还在老家的谈江野日子可没有林蒹舒坦,因为他俩离婚的事,他妈几乎每天吃饭都得怨他。车轱辘话来回说,无非就是林蒹愿意牺牲婚姻跟他真领证假结婚,肯定是喜欢他的,都怪他不知道好好把握,跟人离了心,丢了她好好的儿媳妇。   他知道自己妈妈喜欢林蒹,她从小人长得甜嘴也甜,见人就喊,手脚又勤快,不光他妈,整栋楼的婆婆妈妈都喜欢她。所以刚开始他都没当回事,觉得他妈就是因为喜欢的儿媳妇飞了找他撒气呢。在他的认知里,林蒹既然喜欢他干嘛放着现成的证不要非要离婚?甚至他提过做真夫妻她也没同意。   可就这么根深蒂固的想法,却在林蒹回盐港那天晚上,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被推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事情从她提离婚的那天开始理了一道,居然就给理顺了。林蒹坚持离婚,那是因为为了柳含瑛吃醋,又觉得自己不喜欢她呢。   啧,到底是女孩子,谈江野想。以前有哥们说女人都口是心非,他还唱反调,说林蒹肯定不会,现在看来,只是她那会还小罢了。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基本能肯定林蒹喜欢他,他呢也拧过弯来了,不再只把她当是哥们,可他们偏偏离婚证都领了。真是麻烦。   谈江野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半晚上也没睡着,忽然听到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是了,林蒹今晚的火车,应该是她哥找了车来接她了。谈江野躺不住了,从床上跳了起来。可跳起来以后又愣在了原地,他起来干啥呢?林蒹说了不用他送。楼下传来的说话声也听得出他们一家都起来送林蒹了,她家人目前大约也很不待见自己,现在下楼不是自讨没趣么。   谈江野又在窗前站了一会,直到接林蒹的车从他们楼下离开,他才回到床上,虽然仍旧没有睡意,但他觉得他跟林蒹的事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干脆回床上躺着,睡不着也闭着眼睛养精蓄锐。毕竟等林蒹回了盐港,这边新店的各种手续都得他来跑。而他就算要挽回林蒹也不在这一时。   也是幸运,大约因为宁市有招商引资的政策在,接下来几天他办手续一路绿灯,必须本人到场的手续很快都办妥当了,剩下一些收尾工作以及店铺装修之类的琐事,他又全权委托给了巍哥。   事情办得顺利,谈江野比预计中还提早了几天回到盐港。先带着家乡特产到给他介绍生意的老葛那点了个卯饭都没吃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   “今晚我请大家吃饭庆祝公司开展新业务,就去附近那个什么‘渔港’,吃海鲜!”一回到公司,谈江野招呼员工们过来吃他带回来的特色小吃,顺便地跟大家分享好消息。他说的地方消费不低,别说员工,就是他和林蒹平时也舍不得去,他话音刚落,员工们纷纷起哄叫好,厂房里一片欢乐。   “大手笔啊,谈老板这是发横财了?”林蒹揶揄。   “发财还没有,不过我还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说。”谈江野兴奋得很,马上从包里拿了一份文件给她,“我昨天去问清楚了,我们的情况符合政策的要求,可以申请税务减免,开业以后还有补贴可以拿。就是要麻烦你准备申请资料了。”   林蒹接过来大致翻看了一遍,条件不苛刻,就是要准备的资料有点多。她快速估算了一遍,发觉只要能申请通过,减免的税跟开业补贴能够填补相当一部分前期投入,也就是说,新店赚钱之前这些钱多少都能缓解一点他们经济上的压力,值得一试。   “行,我今天就开始弄。”林蒹说着,拿着文件回到了办公室。   谈江野跟在她后面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才几天不见林蒹好像又漂亮了些。不是化妆或者衣着带来的变化。实在要说的话,应该是精气神的变化?她好像突然变得更加舒展,更加从容,似乎也更有女人味了。只是领个离婚证,人会有这么大变化吗?谈江野心里疑惑着,看她的目光就忘了收敛。   林蒹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有点放肆了,便迎着它侧头看向来源,刚好对上谈江野若有所思的脸。她直接问:“看我干什么?”   “你看着好像心情很好。”她问得突然,谈江野几乎是脱口而出。   “事情办好了,当然心情好。”这是什么问题?林蒹不解,但也懒得深究,见他没有正事就收回目光开始细读文件。   虽然回盐港之前,他一直有跟林蒹沟通办事的进度,但他觉得林蒹心情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新店办得顺利。   这时候,厂里的一个女员工进来送单子,刚好听见他俩的对话。小姑娘笑嘻嘻地插嘴:“那是,蒹姐从上周末约会回来心情就一直挺好的。是吧蒹姐。”   “约会?”谈江野愣了一下。   林蒹看了眼手下员工,知道她这是拱火来了。他们以前就老爱开她和谈江野的玩笑,也觉得两个老板应该在一起才对。林蒹不想把岑楼扯进来,就耐心解释:“别听她瞎扯。考上了夜校,请岑楼吃饭感谢一下。”   “还穿了连衣裙呢。”那小姑娘被瞪了也不怕,壮着胆子又添油加醋,走之前还认认真真多了一句嘴:“蒹姐,我觉得你穿裙子特别漂亮,以后应该多穿穿。”   “再说一句扣一天工资。”林蒹被她拱得有点烦,拿出杀手锏。   八卦事小,扣钱事大。小姑娘脖子一缩,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   林蒹轰走了人,回头再看谈江野,就发现他眼神都不太对了,讲话也酸溜溜的:“是不是太快了,我们刚办完手续,他就闻着味来了?”   “跟你有关系?”林蒹睨他,又把文件抻平了点,准备定下心来好好研究。   谈江野看她不理自己,心里越发不平。绕到她办公桌前,拖了把凳子坐下:“当然有关系。我们是合伙人,我能眼睁睁看你跳坑吗?你别被他老师的光环迷惑了,老师也是人。你想想,你们一共才见了几次,他对你了解多少就这么殷勤,谁知道他背后对别的姑娘是不是也这样。”   林蒹本来还随他胡扯不想搭理,但听他越说越离谱,不由得抬起头来:“诋毁对手这种把戏小学生才玩。你今年多大了?丢不丢脸。”   谈江野马上反驳:“我这是基于常识合理推测,怎么能算是诋毁呢?”说着觉得不对,马上又说,“还有,你别搞错了啊,他怎么就算我对手了?”   林蒹冲他一笑:“你跟他就见过一次,比我对他了解还少,却无缘无故恶意揣测他人品,我只能认为你在酸了。”她说完笑容全消,冷着脸指着旁边的办公桌,“滚你自己地盘去,再烦我资料我不做了。”   谈江野被她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也怕她真的撂挑子不干,只能灰溜溜地回自己位置了。末了还忍不住偷偷瞄了她几眼,心想这么几天不见,不光人好看了,吵架的本事也见长啊。 第23章 回不去 他还想回到过去   林蒹以撂挑子做威胁, 终于堵了谈江野的嘴,安心干了一下午活。等到了下班时间,员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等着老板请客去吃海鲜大餐时, 林蒹叫住了方才在办公室拱火的女孩。“小田,你进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小田进了办公室, 看林蒹表情和语气都很严肃后有点害怕了。怯生生地问:“蒹姐,你找我什么事呀?”   林蒹瞥了眼旁边装作在忙其实耳朵竖得老高的谈江野。正色跟小田说:“就是你今天下午拿我跟谈哥打趣的事, 我很不喜欢。私底下你们怎么议论我不会管也干涉不了。但是我不希望在工作时间听到你们讨论我的私事明白吗?”   他们起哄林蒹跟谈江野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蒹以前不管是因为没必要, 现在他俩已经泾渭分明, 再由着他们瞎起哄就不妥了。   小田大概也没想到, 不算出格的几句拱火的玩笑话居然会得到林蒹如此正式地警告,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另一个老板谈江野。谈江野那表情大约也觉得林蒹有点小题大做了, 可他刚一扬眉,林蒹一个眼风扫过去, 他就闭了嘴。   “知道了。”两位老板态度统一后,小田看似乖巧地点点头。   “没事了, 吃饭去吧。”林蒹挥挥手让她离开。   小田刚出门, 谈江野就走到她旁边,劝她:“多大点事, 至于特意说一声吗?”   林蒹本想跟他好好说说,但他俩从前就一直是隐婚状态, 现在员工都在等他俩一起去吃饭,她也不想给给人添加谈资,便只给了他两个字:“至于。”   谈江想想她离婚以来近乎执拗的行为,觉得这点小事也不值得他们起争执, 赶紧轻轻揭过,招呼大伙一起去说好的餐馆。   公司聚餐免不了喝酒,林蒹本想饭后跟谈江野聊聊他俩以后如何相处的问题。可谈江野虽然喝得不多,但精神却很兴奋,一直在聊新店的事,看得出来,对于开拓新业务版图这事他兴趣十足。   林蒹听着他趁着酒性分析内地市场跟行业前景,忽然想到他们拿下这个业务的那天。还在路上时,谈江野还问过她的意见,问她是否愿意接下。她那会只当他对这个业务也是可吃可不吃的态度,没想到他其实相当感兴趣。想想也是,急着从补习班接走她去赶饭局,如果真是可有可无的,他大可不必那么着急。大约是见她兴趣不大才做出那副不太在乎的模样?林蒹估摸着,如果她当时不同意,谈江野放弃这个业务也很有可能。   思及此,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他这人有些拎不清,该坚持的事轻易妥协,可以妥协的事却又黏黏糊糊不想放手。不过今天时机不太对,等哪天有空且清醒的时候再好好聊聊吧。   而且比起点醒谈江野,目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她操心。   租房子。   工学院录取名单公布不久,林蒹就收到了成大的录取通知书,里面还附有一张上课时间表。学校距离园区不近,从时间表上看,晚上的课程结束工学院到工业园的那趟公交车也已经停运。每次都打车回来也不现实。不经济,也不见得安全。而她如果继续住在现在的地方,谈江野肯定会主动要求接她。   林蒹最怕的就是这个。他俩多年的交情以及那段荒唐的“婚姻”,还有捆绑在一起的事业已经让他们牵扯过多。如果生活上还不尽早分割,对谁都不好。   第二天下班,她就开始去找房子了。林蒹目标明确一要安全,二要到学校和工厂都有公交车直达。至于居住条件倒没那么多讲究,过得去就行。   工厂到学校距离远,途经不少居民区,不过排除掉安全隐患比较大的自建房以后,剩下可以挑选的就不多了。在这些有限选择内能不能找到待出租的房子,她也不是很有把握,只能先从每个居民区的公告栏找找有没有招租广告。   花了几天时间,第一轮搜寻无果后,林蒹决定主动出击。她写了一份求租广告,复印了十多份,带上胶水胶带准备去各公告栏张贴。   不过她做的这些准备,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为了怕谈江野阻挠,她下意识就有些避着他。   不曾想,才刚贴了一张广告,谈江野就找了过来。   “你这几天都在忙这事?”他问。   林蒹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又跟踪我?”   谈江野听她语气知道自己又犯她忌讳了,举起双手往后退了半步。“等等,我没有恶意啊,就是看你这两天神神秘秘的,我点好奇。”   “为什么不告诉你心里没点数?”林蒹没好气地说。   “别误会,我不是来捣乱的,我只是想跟你说,你真想住出去的话,这么贴广告跟海底捞针一样,而且清洁工一段时间就会清理一波广告。”   林蒹听他那意思似乎是不反对她住出去了,于是态度好了一点,问:“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找熟人帮忙散播你求租的消息啊,比如老葛,我知道你不喜欢他的做事风格。不过他怎么说也是本地人,让他发动亲朋好友帮忙岂不比你在这发广告撞运气要容易?”   林蒹沉默了一下,她不是没想到过这个办法,但她在盐港本地的朋友圈跟谈江野几乎是重合的。她先前怕谈江野阻挠,就直接放弃了这个选项。   谈江野看她表情也琢磨过味来了,把林蒹这些天送他的白眼还了一个回去:“你也是够了啊,我是反对过你出去住,但那也是为了你安全着想。你一定要做的事我反对过哪个?再说了,我们就算领了证,好歹还是朋友吧,这么多年朋友你至于防我跟防贼一样吗?”   “不是防你。”林蒹说,“我只是希望我们保持一定距离。”   谈江野不可思议:“还要怎么保持距离?作为朋友关心一下都不行了吗?就算不是你,换了别人需要找房子住,我也会去找老葛他们帮忙的啊。”   “那换了其他人,你也会偷偷跟着看她/他在干什么?”林蒹问。   谈江野卡壳了。   “承认吧,我们俩平时相处多少都有点越界了,就算再好的朋友,异性之间还是需要避嫌的。特别是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工作又在一起,如果平时再不注意保持距离,干涉对方私生活,等以后传出些难听的话后悔就晚了。”林蒹说着,带着小广告准备去下一个公告栏张贴了。   谈江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就想不明白了,只是回家领了一个证,怎么连相处方式都要改变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工学院成大举行开学典礼的日子。林蒹这天起了个大早,穿得漂漂亮亮的去学校了。并且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谈江野送她的提议。   谈江野站在室外的楼梯上目送她走远,心里很是犹豫。跟过去吧,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像变态跟踪狂,而且林蒹一旦发现知道了肯定又要发脾气。可是不跟过去看看他多少又有些不甘心。他和林蒹从小学认识以后就臭味相投,迅速成了好朋友。后来两家人成了上下楼的邻居,他们更是天天黏在一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逃课捣蛋。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林蒹的人,除了她的家人,他肯定能排第一。   所以后来准备喊朋友一起来盐港发展,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蒹。事实也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他们两个成绩不咋地的后进生,在盐港混得风生水起。他也非常满意两人的状态,甚至一度觉得他们能一直如此。   直到,林蒹提出离婚。他理想的世界被打破了。但他不死心,他还想回到过去,可他越努力却林蒹却离他越远。到了现在,林蒹甚至拥有了一个新的圈子,一个他十分陌生而且根本融不进去的圈子。所有的这些变化都让他猝不及防。   谈江野在楼梯平台上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最后还是遵从心意冲下楼去开车了。他想去看看,那个吸引了林蒹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去看一看,只要不被林蒹发现应该没什么问题。   因为怕林蒹发现,他路上故意磨蹭了一会,等赶到的时候开学典礼已经开始了。他假装成迟到的学生从后面混进了礼堂。谈江野在后排坐下,下意识地开始寻找林蒹的方位。不过礼堂几乎坐满了人,放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后脑勺,他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出林蒹。   而这时候,刚好到了校长讲话的环节。校长是个高高大大的中年人,有一点发福,但看面相就知道是个知识分子。他在恭喜完新生加入工学院之后,就开始说起成教的意义,从国家八五计划开始,跟分析未来的国家要支持的重点行业,以及告诉他们工学院各个专业跟这些行业有什么联系。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连谈江野这种离开学校好久的社会人都忍不住有点动容,跟着成教的学生们一起鼓起掌来。   而这时候,他忽然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侧脸。是林蒹,她侧着头,边鼓掌边跟旁边的人笑着说话。   她旁边那人也半侧着头,微微往她的方向倾斜,认真倾听的模样。这人,他也认得,是给林蒹补习的那个小白脸。   他怔怔地看着林蒹跟小白脸说完话以后又转头看讲台,又看着那小白脸时不时侧头看向林蒹,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样。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光过于放肆,小白脸似乎有所察觉,谈江野看到他要转头,慌忙弯腰低头,一会才直起身子。而这时,那俩又重新聚精会神地望着主席台了。   谈江野看得心里烦闷,不等典礼结束就悄悄溜走了。离开礼堂,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解闷,又不想回工业园,便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瞎转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第一次看到林蒹跟小白脸同行的人工湖边。   故地重游,那天看到的画一般的美景一下子就在记忆中鲜明了起来。谈江野越发烦躁,弯腰抄起几片小石子向湖心扔去。打水漂他是高手,小石头让他扔得像装了弹簧一样,跳得又轻又远,才扔了几片就引起了湖边学生的注意。有人凑热闹跟着他扔起来,大多直接沉底了,也有能漂两下的,但也不如他扔的好看。   一会,有活泼的女孩子凑过来跟他打招呼:“同学,你水漂打得真好。能教教我吗?”   谈江野瞥她一眼,不耐烦地回了句:“我不是学生。”说完拍了拍手上的灰,掉头就走。边走还边想,教个屁,一群人加起来都没林蒹玩得好。 第24章 输赢 不想认输   开学典礼除了听领导讲话以外还有个分院系参观学校的环节。毕竟跟中学时代不同, 大学上课的教室是不固定的,夜校也是如此。正式开始上课前认认路是很有必要的。   开学典礼时所有人都在礼堂里,岑楼混在成大的学生中还不那么扎眼。可到了分院系参观, 人数骤降,岑楼就被人认出来了。   “岑老师,你怎么在这?”带领林蒹他们参观的人跟岑楼打招呼。   “闲着没事来凑凑热闹。”岑楼找了个挺糊弄的借口。   那人也没怀疑, 反而拉着岑楼跟他们做介绍:“同学们,这位岑老师以后就是你们的高数老师, 虽然年轻, 但是非常严厉, 大家赶紧趁现在跟他搞好关系, 以防挂科。”   岑楼本来只是想混在学生堆里多跟林蒹待会, 没想到被同事拎了出来。他不得不以老师的身份跟大家打招呼,又说:“不要听他胡说, 成绩不过关搞好关系也没用,不管对谁我都不会网开一面。”说完目光在林蒹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   林蒹还了他一个眼神, 似在告诉他:“我用不着”。   两人眉来眼去的这会功夫,有人拍了拍林蒹:“林同学?好巧啊, 你还记得我吗?”   林蒹回头, 只见拍她的人有点眼熟,想了一会问:“我们是不是在补习班见过?”   那女生开心点头:“对, 我叫刘丹霞,你还借我练习册划题了呢。”说着朝岑楼努努嘴, 问她,“你舅舅真的这么严格啊?”   虽然岑楼被领队的老师拉过去说话,但跟她俩距离不远。听到“舅舅”两个字,岑楼立刻朝她望过来。林蒹接收到他略带谴责的眼神, 赶紧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跟刘丹霞解释事情原委:“那个,是这么回事……”   去掉了“舅舅”这个身份,刘丹霞马上有所领悟,问林蒹:“所以他有未婚妻也是假的吧?”   “对……”林蒹骗了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刘同学倒也不介意,反而朝她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林蒹没好意思问她懂了什么,只得做出专心听带队老师介绍学校的样子,主动略过这个话题。   参观完教学楼,老师又带他们去参观了科教楼,包括电教室和电子实验室。工学院是盐港最好的大学,盐港经济发展好,所以学校里各种实验设备在国内都算是比较领先的。林蒹他们这些没有进过实验室的人看得新奇,老师介绍起来也十分自豪。   直到一行人来到了学校的实习教室。说是教室,实际上更像一个大厂房。里面摆放着各种半自动机床供学生实习用。林蒹看到这些完全称不上“先进”的机床,向老师提问:“我们也需要来这里实习吗?”   “一般不会,这里是给全日制的学生用的,我们就是顺路看看啊。”老师说。   林蒹点头,又问:“老师,我说实话啊,这些机床其实都有点落伍了,全日制的学生基本都没有工作过,用它们讲解会不会对让人对以后的工作产生怀疑?”   “这位同学的问题提得很好。”带队老师拍了拍手,“不过工业设备发展速度很快,学校的资金有限,肯定跟不上工厂装备换代的速度。而且,你们在生产一线接触到的那些新机床基础的加工方式也就是这些。我们的实习教室主要让学生对这些加工方式有基本概念就行。”老师解释。   林蒹表示懂了,接下来也没有再为难带队老师。倒是这位老师在参观过程中看出了岑楼跟林蒹认识。   参观结束,开学典礼就完全结束了。林蒹跟刚认识的女同学道别后,一转眼就看到带队老师正不知道跟岑楼说着什么,声音挺小,就是说到一半还看了看她,然后跟岑楼笑得意味深长。林蒹虽然听不见他俩说了什么了,但想也知道多半是打趣她和岑楼的话。   岑楼跟同事分开以后面无异色地回到她身边,问:“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   “好呀,不过我来请……”林蒹话没说完,岑楼已经掏出了饭卡,笑着说:“还是我来吧,刚好带你去看看食堂。”   林蒹没有异议,跟着岑楼到了学校食堂。食堂是个独立的两层小楼,一楼很大,是学生食堂跟一个小卖部。二楼是财务室等办公室以及教职工食堂。不过周末二楼不开,岑楼便领着她去学生食堂打饭。   还没进食堂就不时有学生跟岑楼打招呼,顺便好奇地打量跟他走在一起的林蒹。等到了食堂排队的时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放肆了。林蒹叫人看得怪不自在的,小声跟岑楼半开玩笑似的抱怨了一句:“你也太招人了,以后在学校得跟你保持距离才行。”   “他们就是看个新鲜,以后你习惯就好了。”岑楼笑着说。   以后习惯?林蒹觉得心脏上好像无端地突然多了几根琴弦,还被人似有似无地撩拨了一把。可再看岑楼时,他脸色平常,也没有解释刚才的话,只轻轻碰了一下她后背示意她往前走走,跟上队伍。   林蒹只得当做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若无其事地打了饭菜,找了个空桌坐下。旁边一桌坐着几个女生,年龄看着还小,其中一个似乎受了什么委屈正伤心,饭菜都没动。她的朋友则在一旁安慰:“有什么丢脸的,反正以后也见不着了,他都说了不是学生,我看他那样肯定也不是老师。”   另一个附和:“就是,不过是会打水漂有什么好拽的?我看他长得还不如我们岑老师。”   刚才还在委屈的女生人蔫蔫的,但还不忘反驳:“都不是一个类型的怎么比。”   嗯?林蒹挑眉,大致明白了这女孩子委屈的缘由,多半是被她看上的人拒绝了。不过听她们聊天似乎是岑楼的学生,那她是不是该换个地方?   正想着,岑楼就过来了,除了饭菜还带了两瓶豆奶。他长得就引人注目,还没走到桌前那几个学生已经看到他了,恭恭敬敬地跟他打招呼。林蒹看着换位置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她们的目光吃饭。一顿饭吃得她如坐针毡,比平时吃饭的速度快了一倍。   好不容易吃完饭,岑楼再提议继续逛校园时,她就坚决拒绝了,表示学校里面可以先缓缓,留点悬念,倒是学校周围看看无妨。   “好。”岑楼看着她笑,倒也没直接戳穿,带她去了东门。学校有三处对外开的门,除了人比较多的正门跟西门以外还有个小东门,东门外是一条双车道的小路,附近只有个公交站,没有开店的地方,相对冷清不少。但东门外绿化特别好,马路两侧种着黄色风铃木,虽然过了花期,但郁郁葱葱的枝叶将整条路隐匿在清凉的树荫下,是个散步的好去处。   林蒹跟岑楼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树影在明亮的阳光下像打翻了淡墨一般泼在路上,又被尚且温柔的初秋的风吹起涟漪。林蒹今天穿的裙子质地轻软,摆又大,偶尔遇到大一点的风,就不得不分神略压一压裙摆。等那阵风过去,再抬头时,恰好撞上岑楼凝视着她的目光。   岑楼平素给人的感觉仿佛一杯温开水,言行举止无一不透着温良无害的气质,叫人觉得打心底里熨帖。可此时看向她的目光却无比炽热,林蒹只与他对视了一秒就跟被烫到一般飞速移开了目光。原先以为岑楼这种性格稳重的人,就算对她有好感应当也会徐徐图之,可现在看来,还是她不够了解他。起码在这种事情上,岑楼似乎不打算打持久战。   这个认知让林蒹有点慌乱,她一时间眼神乱飞也不知道该看哪里,本来只是试图找点无关紧要的话题,却在四处乱看的时候瞄到了跟林荫道垂直相交的马路上开过一辆十分眼熟的小货车。谈江野又跟踪她了?林蒹眉头一皱,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但此时是绿灯,小货车一下就没了影。   “怎么了?”岑楼跟上了她。   他们那个小货车是最常见的款式,满大街都是,刚才那辆也未必是谈江野开的。应当是她多心了。林蒹回过神,对岑楼摇摇头,搪塞道:“刚才以为看到熟人了,好像是看错了。”   然而,她的直觉其实没错。一闪而过的小货车里坐着的确实是谈江野。   谈江野从学校的人工湖离开以后心里一直堵得慌,虽然有车,可这么大的盐港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谈江野把钥匙插进车里好久也没转动。旁边的杂货店老板坐在店门口吃西瓜,旁边的录音机里放着崔健的歌:“……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是啊!怎么就变得这么快了?谈江野靠着椅背,努力回想从前都是怎么熬过低落期的。可不想还好,越想却越是烦躁,只因为他记忆里的每一次低潮都有林蒹的身影。   谈江野终于坐不住了,跳下车找了个电话亭给他在盐港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朋友听他声音就知道他心情不好,随口问了一句:“林蒹呢?”   “别废话,就一句话,出不出来?”谈江野现在就听不得林蒹的名字,别人每提一句林蒹都好像在提醒他有多蠢。   朋友知道他这是真的郁闷了,没再磨叽,说了个地方。谈江野挂了电话就开车过去,路过东门那条林荫道的时候恰好被林蒹看到。   他约出来喝酒的朋友叫王成,跟《英雄儿女》里面那个主角同名,人长得倒没有电影主角那么一脸正气,挺普通的一个人,扔人堆里都扒拉不出来的长相。他们从前在批发市场进货的时候认识的,跟他俩都比较投缘,虽然早就没了生意往来但联系一直没断,算是他俩在盐港难得的没有利益关系的纯粹的朋友。   见了面点了菜,两瓶酒下肚,谈江野还跟个闷葫芦一样。王成瞅着他那样笑呵呵地往嘴里扔了粒油炸花生米:“怎么个意思啊,把我叫出来就是陪你喝闷酒?得,你不想开口,我帮你说了吧。是不是跟林蒹有关系?”   他话音刚落,谈江野一直闷着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王成打量了他一下,又说:“看你这臊眉耷眼的样,小蒹儿让别人拐跑了吧?”   谈江野终于开口了:“很明显?”   “一般。大约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王成一脸好戏的表情,“我早就说你俩关系不一般。你非得一口咬定是朋友,现在后悔了吧。”   谈江野不说话,把杯子里的酒给闷了。还要给自己倒酒时被王成拦住了。“你光在这喝闷酒有什么用?我问你,他们已经成了吗?”   “……”谈江野想了想,就他俩的见面频率来看,应该是没有。他于是摇了摇头。   王成啪的一巴掌拍桌沿上:“那不就得了?人俩还没成你倒是出手追啊!”   追?他倒是想过,但一想到林蒹离婚那个坚决劲他就开不了口。   王成看出来他的犹豫了,往他碗里夹了点下酒菜,劝他:“拉不下脸是吧?我看你就是这张脸长太好看,啥也不做都有姑娘喜欢。不像我,追你嫂子那可是十八般武艺耍尽。不过小蒹儿跟你太熟了,你这脸在她那估计不好使。要我说,你也学学我,话要说,事也要做,你想要人家做你媳妇起码得让人看到你的诚意对吧。”   王成只比他大了两岁,但现在孩子都有了。谈江野也见过他爱人,光从长相来说,王成肯定是高攀了。不过他们两口子的感情那是肉眼可见的好,一家三口出游时其乐融融,想来都让人羡慕。自身就是个成功案例,让王成的话信服力十足。   他应该听从王成的建议,再试试吗?谈江野问自己。 第25章 无题 每天想小标题好累喔   谈江野打车回到工业园时, 天已经黑了。他在园区门口下了车,身上酒味有点重,想在回家前让晚风吹散一些。谈江野沿着园区的水泥路走了一段后, 抬头已经能看到他们的厂房。远远的就见二楼亮着灯。   暖黄色的灯光点缀着暗沉的夜色,是他已经看习惯的风景。以前他独自跑业务晚归的时候,林蒹总会给留着这盏灯。他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也以为这盏灯会永远为他亮着。可现在才知道,灯也是有时限的。   谈江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楼下, 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亮着灯的那扇窗户上。王成刺激他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 “抢订单的时候从没看你怂过, 怎么到了追媳妇就变得磨磨唧唧?这跟你做生意一个道理, 不努力争取就是放弃, 你还指望人家主动跳你碗里呢?”   说得在理。   谈江野又看了窗口一眼,燃起斗志几步冲上了楼梯。   打开门, 一股方便面的香味就扑鼻而来。林蒹在厨房煮方便面,正在往锅里磕了鸡蛋。听到外间的响动, 回头看了一眼,随口说了句:“回来啦。”就继续专心照顾她的面。   谈江野站在客厅里, 看着林蒹在厨房里忙碌, 脚下就跟生了根一样,一步都挪不动。他们的厨房很简陋, 水泥灶台,贴着最便宜的白瓷砖, 正对着煤气灶的窗户上安了两个排气扇。橱柜是集市上淘的便宜货,清漆还是他自己刷的。后来林蒹又零零碎碎买了各种锅碗瓢盆,渐渐把一个简陋的厨房布置出家的味道。   这个小厨房里,他俩在对方喝醉或者生病的时候都替对方熬过药煮过粥, 但细究起来还是林蒹照顾他的时候更多些。他享受了林蒹带给他的归属感,自然不愿意放手。可是对林蒹来说他会不会其实是一个负担?   如果以后他也像林蒹从前照顾自己那样照顾她,会不会……   谈江野幻想还未结束,就听厨房传来“咣”的重物砸台面的声音。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林蒹的痛呼。   “怎么了?!”谈江野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烫了一下。”他动作太大,反而把林蒹吓了一跳。   谈江野一眼看到她翻红的手指捉起她手腕伸到水池上方,打开了水龙头。林蒹反应过来以后,拨开了他的手,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她说着动了一下被烫红的手,感觉没什么不适就关了水龙头。   “多冲一下啊!”谈江野说。   “不痛了,端锅子的时候没注意碰了一下边边又不严重。”林蒹觉得他有点奇怪,一边甩干手上的水一边打量了他两眼。两人挨得近,她皱皱鼻子,嗅出了他身上的酒气,习惯性责问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今天不是没有客户要见吗?没什么事喝那么多干嘛,身体不要了?”   谈江野听她责备,心里反而舒坦了。亦步亦趋地跟着林蒹在厨房里转悠,看她要把汤锅端到饭桌上,他就抢着干活:“我来我来。”   “你让开。喝那么多就别在这碍事。”林蒹格开他,一脸嫌弃,把汤锅端上桌以后调整了一下风扇位置,正准备开吃,忽然瞥见谈江野还原地站着发楞,不由皱眉:“你这是喝了多少,人都懵了。不是光喝酒没吃饭吧?”她放下筷子,走到谈江野跟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谈江野直勾勾地看着她,林蒹眼里的关切还一如从前,他盯着她眼里自己的倒影,嘴唇翕动,想了一路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而这时,林蒹却在他异乎寻常的目光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了两步。   “算了,看你能走能跳问题肯定不大,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用别人管。”她不知道是说给谈江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又回到了饭桌边继续吃她的方便面,面很烫,她挑起一筷子对着电风扇吹着,余光瞄到还呆呆站着的谈江野,虽然放着他不管有点于心不忍,可她也知道感情上的分割是必要的,不管是对谁来说。   谈江野酒喝了不少,但并没有喝醉。他愣着不动是因为惊讶和不可置信——放着疑似“喝醉”的自己不管,自顾自地吃晚饭,这是以前的林蒹绝对不会干的事,哪怕是他俩还没有搞出假结婚那档子事出来的时候。他也看得清楚,林蒹吃面的时候还有在用余光偷瞄他。   她就是故意的。   谈江野认识到这点,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他走到饭桌前,拉开椅子在林蒹对面坐下。“你一定要装得这么绝情吗?”他问。   林蒹一筷子面刚刚送到嘴边准备吃,听了这话忽然没了食欲。她把筷子一放,面摔回锅里:“绝情是为了你好,我们都需要时间适应。”   谈江野还想回嘴,林蒹已经站了起来,折叠椅在水泥地上划拉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看了谈江野一眼,端着锅就往房间走,压根不给他讲话的机会。   谈江野一肚子话都被她那一眼给压了回去。他太熟悉林蒹了,那个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她绝对不会回头。   他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起身去冰箱里拿了根冰棒出来。他这一天都没吃多少东西,又喝了不少酒,此时冰凉的冰棍下肚,刺激得胃开始一阵一阵的刺痛。可谈江野反而吃得更猛了些,胃越是疼,脑子反而越清醒些。   林蒹对他冷处理不是因为没有感情,相反,正是因为她珍视他们之间十多年的交情,不想两人纠缠不休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谈江野捏着冰棒棍苦笑,林蒹还想着要保护他俩的友情他本应该欣慰的,可是她的举动也在明明白白地向他传递一个信息:别想了。他已经被排除在她的选择范围之外了。   王成因为不了解实情才怂恿他去争取,可他拿什么去跟那个老师争?谈江野把冰棒棍扔进了垃圾桶。怂就怂吧,比起林蒹跟其他人在一起,他更害怕两人此后形同陌路。   -----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林蒹跟谈江野离婚的事没多久就在他们老家传开了。他们父母所在的那种国营大厂,几乎等同于一个小城镇,工厂家属区学校医院一应俱全,没野心的人甚至可以生老病死都不离开那片地方,所以厂区基本也没啥秘密,屁大点事都能瞬间传得全民皆知。   特别是谈江野跟林蒹这两个“离经叛道”的年轻人,他们高中毕业就敢跑去盐港做生意,还能在那站稳脚跟,在厂区还是有点知名度。   所以他俩离婚这事私底下没少遭人议论。不过让任康平的老工友们意外的是,这个要面子的家伙平时听到一点关于他女儿婚姻不幸福要离婚的话就吹胡子瞪眼的,这回林蒹真离了他反而不生气了。整天乐呵呵的不说,还得意洋洋地到处宣传自己女儿考上盐港工学院夜校的事。“我们家林蒹从小就聪明,就是玩心重,不爱读书。现在长大了,知道上进了,就看了一个月的书就考上了。”   对邻居谈拥军,他也早已解开心结,看着老谈这些时日有点闷闷的,还反过来安慰他:“老谈,想开点。他们分开也好啊。你想想我们以前,那是变着花样催他们要孩子,没想到他们居然搞什么假结婚。现在离了婚,两人都再找个真的结婚,说不定这事就快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催林蒹在学校找个同学了。   任苒都有点看不下去他老爹这么蹦跶了,劝道:“爸,蒹蒹是去上学的,又不是去搞对象的。你催多了待会她一逆反又不知道要搞出什么事。”   “就是。蒹蒹就是考了个夜校,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你在外面也少吹两句。”林慧芳帮腔。又说任苒,“你不是有同学在那边吗?可以的话让人给她介绍介绍也行。”   “再说吧,蒹蒹主意大,要介绍也得她愿意才行。”任苒说着跟他媳妇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引开了话题。   在林蒹刚离婚不久,任苒就接到了老同学的电话。岑楼讲话虽然滴水不漏,不着痕迹地套出了林蒹离婚的事实。可任苒也不是吃素的。他从老同学的言语里咂摸到了点不寻常的味道。   昨天跟林蒹打电话的时候就多问了几句。得知这两人见面的次数还不到十次,居然就已经约过会了?任苒震惊中带着点恼怒:他不过是让岑楼教林蒹功课,这人居然闷不吭声背着他对他妹出手了?   他跟林蒹向来有一说一,察觉到问题以后就直截了当地说了:“蒹蒹,你才刚考上工学院,他又是你的老师,你们相处时间也又还短,你千万不要太早投入感情了。”   林蒹虽然也没想着跟岑楼这么快就开始发展,可老哥一提醒她那该死的逆反心就冒出来了:“老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未成年。”   “当然有关系!”任苒严肃道,“老师跟学生地位上就不对等,你怎么知道你对他的好感多少是因为他这个人,多少是因为他比你多出了那些学识和见地?这对你不公平。”   林蒹一下绷不住笑了出来:“知道了,我有分寸。”   电话里她哥的声音一下子就远了,听着大约是嫂子抢了话筒:“蒹蒹,这点你还真得听你哥的,他当初就是这么把我骗到手的。不过你哥这人敞亮,那个岑楼比你哥心思可多多了,不好对付啊。”嫂子笑嘻嘻地说,她是任苒师妹,自然认识岑楼。   “双双!”任苒有点不好意思听媳妇在妹妹面前提及情史,又把电话抢了回来。再三叮嘱她:“反正有一点你记住了,他要是跟你提确定关系的事,你可不能太快答应他。”   林蒹本来也是这个打算,但也好奇哥哥对岑楼居然好像也不是太满意。“哥,你俩关系不是挺好吗?怎么听你说着他好像有什么问题?”   “那倒没有。”任苒说,“就是他比你聪明太多,我怕你跟他在一起要吃亏。”   “……”林蒹无语,刚才还以为哥哥是护妹心切,舍不得妹妹嫁人,结果居然是在鄙视她的智商! 第26章 主动权 谈恋爱就是博弈   虽然知道智商比不过岑楼, 但被哥哥直白说出来林蒹也觉得面子多少有点挂不住,毫无说服力地回了句嘴:“谈恋爱又不是搞知识竞赛,还要比智商啊?”   嫂子大约一直挨着哥哥在听电话, 听到这又把话筒抢回去了:“蒹蒹,我告诉你,谈恋爱就是博弈, 必须斗智斗勇!你要是事事被他牵着走,以后结婚了地位也就这样了。”   “噫, 那你跟我哥到我们那个小城市, 是不是结婚前没斗赢我哥呀?”林蒹打趣她。   “切, 我跟你哥这叫志趣相投。我要是留在家里就是进事业单位, 坐办公室的。我学了那么多的专业知识好不容易毕业了可以理论结合实际, 结果还跑去坐办公室那多没意思啊!我才不干。我过来找你哥,属于爱□□业双丰收。”嫂子话音未落, 林蒹就听见哥哥爆发出一阵不自然的干咳。“好啦,你哥不让我说了。反正你记着别一直被他牵着走就好!”嫂子说完最后一句把电话交给了她哥。   任苒该说的都说过了, 拿回电话也只补充:“你嫂子说的没错,具体操作你自己把握吧。”他说完, 林蒹就听到嫂子有点小得意的笑声, 她还没来得及再嘲笑一下哥哥,她哥已经匆忙挂了电话。   “噫, 脸皮好薄。”林蒹暗自嘲笑了一下哥哥,给小卖部老板结了电话钱。出门的时候看了表, 下午的课差不多快开始了。她两口咬完已经啃了大半的绿豆冰棒,加快了回教室的脚步。   下午是政治课,她本来就没多少兴趣,听着老师在台上舌灿莲花, 思绪却早已飘远了。满脑子都是刚才哥哥嫂嫂电话里的内容。再回想起他俩的日常相处,林蒹有点感叹。   嫂子说她“爱□□业双丰收”可不是在嘴硬。嫂子毕业后进了机械厂,专业扎实又肯干,工作十分出色。但是领导因为她已婚未孕在提拔她的时候很是犹豫,后来她哥知道这事便跑去给领导下了三年不要孩子的军令状,嫂子得以顺利升职。   至于父母那边催生的压力也被哥哥顶住了,说她事业刚有起色,家人绝对不能这时候拖她后腿。林蒹不知道哥哥怎么办到的,反正她在家的时候没见过父母当着嫂子的面提过一句催生孩子的话。这样想来,哥哥跟嫂子确实是志趣相投,看着都令人羡慕。   但真的说起来,“志趣相投”几个字她跟谈江野也能勉强算得上。虽然她决定跟他来盐港的时候懵懵懂懂,并不像嫂子这么目标明确,可他们在盐港打拼的这七年里合作可谓十分默契……   想到这,林蒹心中忽然警铃大震,及时掐断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以前有多喜欢,两人有过多少同甘共苦的回忆,从她决定放弃谈江野的那一刻开始,这些都不能成为她回头的理由了。放弃了一种选择,就不要再去想“如果”这回事。   倒是岑楼,虽然她离婚后两人关系飞速升温,可仔细想想,她对岑楼的了解至今还停留在表面。而且回顾她跟岑楼从初遇到现在相处的情形,不难发现他俩发展的节奏确实一直由岑楼控制着。   毫无疑问,岑楼是相当聪明且善于察言观色的。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发现了岑楼的分寸感非常好。他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跟人保持他想要的距离又不会惹人反感。唯一的一次失手,大概就是那天在东门外,他过于炽热的目光了吧。而且说实话,当时被岑楼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第一反应也是脸红心跳。事后虽然觉得他俩进展快了些,可是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今天,哥哥嫂嫂的一通电话才终于叫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她之所以不想这么快就跟岑楼有所进展。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够了解岑楼,而岑楼至今为止在她面前展现的形象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她觉得有点不真实。另一方面大约就是如同嫂嫂说的那样,所有的节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无意中就被牵着走了。虽然她先前没有察觉,心里却下意识地开始有所抵触。   可恶,林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就像嫂子说的,谈恋爱也是在博弈,她被岑楼牵着走了这么久,总得找回点主动权才行。她刚刚燃起斗志,坐她旁边的刘同学就碰了碰她胳膊。夜校不比全日制,同学之间交流要少得多,她从开学到现在也就跟补习班认识的刘丹霞熟一点,两人上课经常挨着坐。   “怎么了?”林蒹拿眼神问她。   刘丹霞朝窗外努努嘴,林蒹这才发现她的博弈对手正站在窗外看着她。她抬头才不过两秒,下课铃就响了。这人是掐着时间来找她的?   不管岑楼要约她去哪玩,这一次她一定都不答应。出教室前林蒹是这么下决心的。可岑楼两句话就让她破功了。“上课走神了吧。”他见面就问。“下午上完课才四点多,我今天刚好有空,正好抽查一下你这些天学得怎么样了。”   ……呜呜,这人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啊!才想好要拒绝他,他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样预判了她的计划,直接搬出老师的身份。抽查功课这种事,林蒹这个资深学渣不但不能拒绝,心里还忍不住忐忑:“不会还要我做卷子考试吧?”   “没那么正式。”岑楼笑了,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很软拇指食指相扣,在她额头上轻轻崩了一下,“不好好学习才会害怕抽查。”   林蒹条件反射地捂住额头想要反驳,可是想想刚才的走神又无从辩起。倒是一不留神瞄到了同窗们好奇中还带着点打探的目光,这才意识到岑楼直接来教室外找她多少有点不妥。他毕竟是他们的高数老师,班上是个人都认识他。就凭岑楼刚才对她略显亲昵的举动,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等岑楼一走,她回到教室,果然收获了不少人的关注。“岑老师是我哥哥的大学同学。”林蒹不得已,只能暂时祭出哥哥这层关系。可是年轻男女有了这层关系大家只会更加觉得他俩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好不容易熬过了上课铃响,林蒹才得清净。   因为怕被人继续追问,下课铃一响,她溜得比兔子还快。虽然好多年不曾逃课,但当年的手艺还没生疏。等到了约定的教室,岑楼已经等在里面了。他半坐在靠门口的课桌上,一条腿踩着课桌侧面的脚踏,一条腿斜支着地,手里捧着本高数课本,正低头翻。听到林蒹进教室的动静,他有点惊讶地放下书看了看时间。   “这么快?”他问。   林蒹喘了口气,把书包抡到一旁的课桌上:“还不是怪你,没事跑教室找我干什么。搞得他们都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被问怕了,听到打铃就赶紧溜了。”她想了想又好心劝说,“以后在学校还是注意点吧,你毕竟是老师,传出去影响不好。”   岑楼放下课本,站了起来。就在她面前不过半米的地方,朝她微微倾身,直视着她的眼睛,反问:“我光明正大地追求我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他的目光澄澈温和,却有着不容人躲避的力量。林蒹跟他对视着,心率很快就失控了,耳根也像是有火在烧一般迅速滚烫起来,脑子里更是乱成了一锅粥:“你、我……那什么……”她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刚才岑楼以检查功课的名义约她,她还以为他是打算文火慢炖,没想到居然就毫无预兆地主动挑明了,这又是什么套路啊,救命!   看到她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耳朵还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窘迫样,岑楼单手握拳,掩唇轻笑了:“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亮明态度并不是想逼你马上表态,只是先在你这排个队。”   诶?林蒹眨眨眼,半停摆状态的脑子更加跟不上他的了。半天蹦出来一句话:“可你是我老师……”   岑楼听闻笑意更深了一点:“学校禁止师生恋是对全日制的学生而言。成大没有这个规定。而且,”他缓了缓又说,“如果你是介意师生身份,那也不成问题。我只当你一年的老师,一年时间我等得起。”   林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借口找错了,她脱口而出的借口听起来倒像是她心里已经接受了他,只是因为两人的身份才有所疑虑。至此,林蒹不得不承认,论智商,论攻心,她跟岑楼都远不是一个段位的,只得亮出了底牌:“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互相都不够了解。”   岑楼听了她的话,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些。让林蒹不得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你能这么说,说明你有认真考虑过我。我当然应该开心。”岑楼望着她说,又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复习吧。”   林蒹张口结舌,高材生看问题的角度果然不一般。就她这水平还谈什么斗智斗勇呢,她才刚刚冒出点抢回主动权的念头,就被岑楼全线碾压了。   哥哥嫂嫂,我对不起你们的教导!林蒹在心里给哥嫂道完歉,乖乖拿出练习册在岑楼旁边的坐下了。 第27章 错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毕竟是我有错在……   岑楼推了推眼镜, 打开了作业本。林蒹坐在一旁,看他敛去笑容的侧脸难免有点紧张。抢先坦白:“上次作业的错题我还没有更正。”看着岑楼微微挑眉,她又小声补充, “最近有点忙。”   话虽如此,让她懈怠的不光是工作,还有一些心理因素。   刚考上工学院的那一刻她确实非常振奋, 充满了学习新知识的动力,觉得马上就能化身游泳健将在知识的海洋里肆意遨游, 解决她对于未来发展方向的迷茫。可等正式上课以后才发现, 那些都是大学的光环带给她的错觉。通过入学考试, 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枯燥的理论课并没有比高中的课程有趣, 反而更难理解了些。林蒹基础薄弱, 现在又是在工作之余抽时间上课,辛苦可想而知。开学还不到一个月, 她就已经开始迷茫了,完全不知道现在学的东西跟实际工作有什么联系。而且因为是夜校, 很多老师对他们要求不高,甚至不留随堂作业。林林总总的小事累积起来, 让林蒹对选择读夜校产生了怀疑。   “那现在做吧。”岑楼这回没了读心术, 把作业本还给她,也不挪位, 就坐在旁边看她做题。   林蒹不敢反对,虽然在岑楼眼皮底下改错题精神压力巨大, 她还是顶着压力改正了大半。剩下的两道她只能老实承认:“我不会。”   岑楼还跟之前一样,耐心跟她讲解她不会的题目涉及的知识点,可林蒹听着听着却开始走神了。直到岑楼的笔杆敲上她额头。   “嗷!”林蒹捂着额头回神了,虽然自知理亏, 但还是埋怨道,“本来就不聪明,再敲更傻了。”   “下午上政治课就看到你走神,现在一对一讲解你还走神。说吧,是太累了还是有心事?”岑楼问。   既然他主动问,林蒹就趁机把内心的疑惑都倒了出来:“我就是觉得挺没意思的。你看我那个专业叫‘机电一体化’可是开学都快一个月了,既没有‘机’也没有‘电’。我还跟中学时候一样,就知道上课,做作业。也不知道以后有什么用。”   岑楼听闻,目光忽然就柔和起来,问林蒹:“这些问题你想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林蒹点头承认。   “是我疏忽了。”岑楼笑了笑:“其实你的这些疑惑我们刚上大学的时候都有过。大学跟高中的学习模式不同,刚开始不适应是正常的。老师不会像中学的时候盯得那么紧,更主要是靠学生的自觉性。至于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万丈高楼平地起’,每一块砖垒起来枯燥又无聊,只有等它们建成楼了,才能看到成果。这些,”他拍了拍高数书,“都是帮你构建专业知识架构的砖。等你把它们学好,再学后面的专业课就会轻松很多。”   林蒹知道他说的没错,但还是有点提不起精神,毕竟大道理谁不会说呢?“这些我都知道,就是老觉得没意思。”   岑楼把几根遮着她眉眼的头发给勾到一旁:“是有点枯燥。但是你想一想,你从摆地摊做到现在有自己的小厂,不也是一点一滴做起来吗?所有事情都要靠积累,你怎么能要求学习马上能看到回报?”   论据落到了实处,林蒹终于被说服了,她想着岑楼说的话,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帮自己整理头发的举动有些亲昵了。   岑楼看她不语,又说:“再坚持一下好吗?别的课程我不敢保证,但我教的高数等入门以后你肯定能从中找到乐趣的。”   放十年前,要是有人跟她说她能在学习中找到乐趣,林蒹肯定觉得对方脑壳进水了。可是同样的话从岑楼嘴里说出来,她却觉得特别有说服力。   岑楼当老师可谓非常负责,做完了思想工作,他不仅把高数作业给她讲解完了,还趁着她兴致高帮她讲解了一点其他课程。等他讲完,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两人干脆一起用了晚餐。所以,等林蒹回到工业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林蒹上楼前先看了眼二楼。灯没亮,看来谈江野今天还没回来。老家的店刚刚起步,虽然装修有巍哥帮忙盯着,但除此之外还有诸如申请优惠,进货调货以及物色靠谱的员工等诸多杂务需要人处理。她工作学习两头烧,新店的事就由谈江野一人承包了。他盐港跟宁市两头奔波,忙得脚不沾地,倒是省了她避嫌的功夫。   而且这段时间不知道是因为上次的谈话有用还是因为谈江野两边跑实在是太累,他不管是当面对话还是电话沟通都只谈工作,没有再跟她掰扯不清,这让林蒹多少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担心谈江野再揪着自己不放,会逼得她不得不伤害他们多年的交情。   进门后,林蒹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直到换完鞋她才忽然发现沙发上睡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再一看,是谈江野。他的背包随意扔在茶几上,脑袋枕着一边的扶手,两条腿搁在另一边扶手上,一米八几的人挤在小沙发上就这么睡着了。手里拿着的纸从他身上散落到了地上,又被风扇吹得到处都是。   林蒹就近捡起一张,是仓库平面示意图。她轻手轻脚把散落的纸张都收了起来,翻看了一下,都是新店相关的材料。她知道谈江野对新业务很上心,却没有想到他这么仔细。惊讶之余,多少又生出点愧疚——他们两个人的生意,现在却都是他一个人在奔忙,新店这块她做的不多,也就离婚的时候回去挑了地址,再为申请政府优惠准备了材料,至于财务,现在新店都还在投入阶段,她只管拨钱。   林蒹想着,不由又多看了谈江野两眼。也不知道是灯光的缘故还是他累瘦了,面部轮廓似乎比从前要更加分明。看得林蒹不禁有点恍惚,谈江野睡着的样子她不知道看过多少,从儿童到少年再到青年。只要随意触碰一下回忆,他各个时期的模样就跟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现……林蒹不敢再想,赶紧把刚捡起来的资料拢好了放在茶几上,把一角塞到他背包下压着。她本来想直接回屋,可看着谈江野这个别扭的睡姿又觉得放着不管待会该睡落枕了。   正在犹豫时,沙发上的人动了动,醒了。谈江野被客厅灯的光线晃到,眯了眯眼睛,又拿胳膊挡了会光才慢慢适应。他坐了起来,随意抓了两把头发,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大约是刚醒的缘故,表情有点懵懵的,林蒹无端地想到了还没断奶的小狼崽。听他声音有点沙哑,就顺手给他倒了杯水。   水杯才递过去,谈江野明显怔了一下。抬头看了她几秒,才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   看他有点拘谨的反应,林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避嫌是不是做得有点过了。   谈江野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大约是渴得厉害,一杯水一口就没了。喝完水,他终于彻底清醒了,注意到了背包下压着的资料。他拿起来晃了晃:“你收拾的啊?谢了。”说着就把这次回老家办事的进度跟林蒹讲了一下。“申请优惠那事我打听了一下,应该差不多,快的话十月,最晚不超过十一月中旬。仓库布置好了,第一批货昨天早上到的。店里装修也收尾了,等晾一晾就能开张。就是还没招到合适的人。”   “巍哥说帮忙物色了,还没物色好?”他说工作,林蒹也就拖了条凳子在旁边坐下了。   谈江野摇头:“回去看了一个,人挺本分的,看着也机灵,本来说好了,结果昨天晚上突然变卦,说他家里给他安排进国企了。”   林蒹叹气:“挺麻烦啊,老家那边都觉得做生意不是什么正经工作,还是想找铁饭碗。”   “没事,我反正回去得多,多找几个总能招到合适的。”谈江野倒是不嫌麻烦。   林蒹看着他,忍不住道了个歉:“不好意思,这事本来不该让你一个人跑的。”   谈江野手一摆:“没事。我两头跑的时候这边工厂不都是你看着么。你还要上课呢,不比我轻松。”   “上课毕竟是我自己的事。”   “你跟我讲这客气呢,你在学校熏陶熏陶到时候给我们公司找个好方向我还不是要受益?”谈江野说,“而且新店的事是我喜欢的,我也愿意跑。”   谈江野这么一说,她也觉得确实是自己矫情了,于是按下了这个话题。把他离开几天工厂这边的情况跟他简单说了。聊了不一会,谈江野肚子忽然叫起来。   “你还没吃晚饭呢?”林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我去泡个面。”谈江野站起来。   这时候,楼下办公室里的电话忽然响了。“你煮面吧,我去接。”林蒹说着跑下楼去。   “喂?请问是林小姐吗?”电话那边传来带着本底口音的普通话,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还比较年轻。“我看到你贴在公告栏的租房广告了,请问现在还有需要吗?”   林蒹眨眨眼,她贴租房广告居然有用了?第一次贴的时候谈江野就提醒过她,说会有人定期清理,她隔了一段时间过去看,发现果然被清掉了,于是又贴了一次。没想到居然有人给回电话了。   “还需要。请问您的房子在哪?我不止在一个地方贴了广告。”林蒹问。   那边报了个地址,然后又说:“是我姑姑的房子,姑父去世以后她就一个人住,觉得空着一间房太浪费,想着租出去赚点小钱,家里多个人也热闹一点。刚好看到你的广告,我觉得还挺合适的,想约个时间看房。”   跟一个寡居的陌生女人合租不算理想。但是那个房子的地段很不错,挨着公交站,到学校到工厂都方便。又是第一个给她回应的,林蒹想了想还是答应去看看,便在电话里跟那人约好了时间。   终于要踏出这一步了。放下电话,林蒹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在心里感慨。刚上二楼,就看到谈江野站在楼梯口边上等她。   “找到房子了?”他直接问。   “不算是,就是有人说有房子出租,我打算去看看。”   “我跟你去。”谈江野说得肯定。   “不用。”林蒹条件反射地拒绝。   “你知道对面是什么人?一个人去看房不安全。”谈江野说。   林蒹想了想:“我找别人一起也行。”   “找谁?岑楼吗?”谈江野脱口而出,本来还想质问你俩是不是发展太快都可以一起看房了。想想他俩关系好不容易和缓,又给忍了回去。有些心酸地自辩,“你不用担心,我想跟过去真的只是为你安全着想。林蒹,我们好歹也认识十几年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人值得信任?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有信用吗?”   他这么说,林蒹顿时觉得自己确实过了。虽然她说找别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岑楼,可是再想到岑楼刚跟自己表白,她还没做好准备却又让人陪着去看房,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十分诚恳地跟谈江野道了歉。   谈江野看着她道:“你不用跟我道歉,毕竟是我有错在先。”   林蒹估摸着他说的是假结婚的事,赶忙说:“我自己答应的,也不能只怪你一个人。”   谈江野摇摇头,没再说话了。他俩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说的错是他没能好好珍惜林蒹,可现在他也只能由着她误会了。 第28章 租房 要搬家了   看房子的时间约在周三傍晚。谈江野跟林蒹下了班就赶到了约定的地方。谈江野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空地, 刚停好车就看林蒹斜眼望着他。   “路挺熟啊,我来这边贴广告的时候你就跟着吧?”   谈江野不敢接话,只当没听见。拔了车钥匙以后看看时间, 问林蒹:“还早,先看看环境?”   林蒹方才那话本就是调侃他好玩,看他现在这么谨慎也不好继续, 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趁天还没黑看看也好。”   林蒹想到这套房子得跟房东住,心里没有太多期待。所以他俩围着居民区转的时候她看得还没谈江野看得认真。“我觉得这里不错。”两人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以后, 谈江野下了结论。   “你又知道了?”林蒹挑眉。   “外面小卖部, 餐馆, 杂货店, 五金店都有, 西南角还有个菜市场。”谈江野朝外边抬了抬下巴,又指着不远处的垃圾桶说, “路上也干净,垃圾桶周围都没看到人乱扔垃圾。至少环境不错。”   林蒹有点讶异, 商店她看到了,但小区里的这些细节她都没有注意到:“你看得还挺仔细啊。”   谈江野马上说:“前段时间选店面的时候看得多了, 涨了点经验。”   “选店面又不是选住宅住。”林蒹停下脚步单手撑着腰, 歪头看他,“谈江野, 你好像很想让我租这里啊。是因为这套房子我不能独居,还有房东老太太一起住吧?”   谈江野生怕她翻旧账, 连忙说:“你别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就是觉得多个人一起住安全点。”说完又小声嘟囔,“要我说你还是不搬最好。”   林蒹看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大有说车轱辘话的趋势,赶紧抢先叫停。指着不远处的那栋房子说:“快到时间了, 我们过去吧。”   还没走到楼下,就见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楼栋大门前往他俩这边张望。应该就是打电话的张先生了。林蒹走上前去打招呼,果然是。三人简单介绍了一番,那人就带着他们上楼了。   这位张先生的大姑姓梁,住在三楼。他们没一会就到了她门口,张先生敲开了门,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戴着副老花镜,手里还拿着看到一半的报纸。看到林蒹后边的谈江野,她顿了顿,声明:“我只租给女娃哦,而且不可以带外人来住。”   谈江野赶紧解释:“我只是陪她看房,不住这。”   老太太这才侧身请他们进来:“进来吧,不用换鞋了。”招呼他们进门后,她就把准备出租的卧房和厨房卫生间一并给林蒹一一介绍。   看得出来,这位梁老太太是个十分有生活情趣的人,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就连没人住的客房都布置得十分温馨。客厅一角还放有一架脚踏风琴,擦得锃亮,上面盖着蕾丝盖布上还放着一只小小的花瓶,里面插着两朵新剪下来的月季花。   观察到这个细节后,林蒹陆续发现家里的各种巧思,比如餐桌上染色草绳编的茶杯垫,就是市面上没见过的小兔子形状,拙朴可爱。“退休了没事干,在家编着玩。”听到林蒹夸赞,老太太说得谦虚,眼睛里却闪着骄傲的光。又指着家里的钩花盖布跟墙上的装饰画,“还有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你要不要看看我种的花呀?”她说得兴起,朝林蒹招了招手,推开自己房门带她去阳台上看花。   谈江野跟张先生没跟过去,就站在客厅等着。不一会就听里面传来她们一老一少的笑声,十分投缘的样子。   留在客厅里的两人互看了一眼:这事八成妥了。   果然,又过了一会,她俩本来是一前一后进去的,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变成林蒹挽着老太太了。林蒹对老太太的称呼也从阿姨变成了梁姨。   房东房客难得投缘,租房的事很快就定下了。签完租房合同,又约定好正式搬家的日期,林蒹跟谈江野便高高兴兴从梁姨家离开了。   回工业园的路上。谈江野忍不住问她:“你开始不是不太感兴趣吗,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   “合适的房子难找啊,梁姨看起来人也挺好的。”林蒹缓了缓,看向谈江野,“而且你托朋友物色的房东,人肯定是靠谱的。”   “说什么啊……”谈江野心里一虚,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林蒹收回目光:“别紧张,我又没怪你。是刚才聊天的时候梁姨说漏嘴了。谢谢你这么费心地帮我找房子,其实你找了房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谈江野沉默了一会,自嘲地笑笑:“我如果直接说帮你找好房了,你还会去看吗?”   林蒹顿时说不出话了。如果谈江野直接这么说,她确实大概率不会考虑他找的房子,也不会去为了找房子考虑他花了多少精力。甚至在梁姨说漏嘴的那一瞬间她还生出了点恼怒。只是理智很快就告诉她,找到这样一套各方面都十分合适的房子并不容易,再联想到他们在楼下的那番对话,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谈江野为了给她找房子肯定没少花功夫。她如果真的使性子拒绝,反而显得小气了。林蒹觉得自己没道理得了好处还卖乖,于是认真地向谈江野道谢:“不管怎么说,能租到这样的房子还得谢谢你。”   又是谢谢!他回盐港这几天她都说过多少回谢谢了。这段时间她的确不躲他也不跟他生气吵架了。可看到林蒹待自己这么礼貌客气,他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宁愿她冲自己发火使性子。谈江野忽然想起来小时候,他妈冲着他爸发火,他爸都很少还嘴,让他十分不解。问他爸,他爸却说:“你妈那是在乎我才跟我吵,我跟她生什么气啊。”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这是他爸怂,不敢吵架给自己找个借口。可今天,他好像突然懂了。对自己人可以随性,可对外人总归要客气几分。   谈江野沉默地开着车,刚才看到她签下合同时的那点喜悦荡然无存。   房子确实是他托王成帮忙找的,但王成找的可不止这一套,他见缝插针地看过两套都不满意。周末那天刚从老家赶回来王成又喊他去看房。他下了火车一刻不停地赶了过去,看完便开始例行挑刺。   挑得王成都乐了,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满意,这房子也没打算让你租。我媳妇有个表姑也住在这里,房子跟这套一个户型。老太太年纪大了,儿女又不在身边。她怕孤单,就想找个伴一起住。你放心那老太太人特别好说话,家里也干净,怎么样?这回满意了吧?”   谈江野当下眼睛就亮了,又跟王成问了好多细节,终于拍板:“行,就那套吧,麻烦嫂子联系一下,装作是看到她的广告找上门的。”   王成笑话他:“啧啧啧,我就知道你小心眼。琢磨着跟个老太太一起住小蒹儿不好带人回去啊?”   谈江野听着脸一黑:“你别胡说,林蒹不是那样随便的人。就是她太单纯了,我主要是防着她被别人骗。”   “得得得,不说她,可是那老师难道是住天桥的?真要想哄骗直接哄林蒹去他那还不是一样?”王成说。   “他住宿舍!”谈江野脸更黑了。   王成看着他,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野子,你清醒一点。小蒹只要不选你,那她以后迟早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不是这个老师她也会有其他人,她不可能一辈子是小姑娘。你自己看看现在的林蒹,还是跟刚来盐港时候的小孩模样吗?”   谈江野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一口撞钟,而王成的话就像是钟杵,一下一下撞在钟上,震得他脑仁发疼。即使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余震犹在。是啊,林蒹早已不是小女孩了,如今的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甚至让他在认清心意前就先生出绮念。更何况岑楼接近她的时候本就动机不纯?   他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想要提醒林蒹防着点岑楼,却又她跟岑楼怎么样根本没有他插嘴的余地。百般纠结的结果就是等车到了工业园他也没能说出口。   林蒹压根不知道他一路上都在想些什么,下了车没有回二楼而是直接进了厂房。   “你今晚不做作业?”谈江野锁了车,看她已经打开了厂房侧门,不由问道。   “今天没作业要做,我加会班。”林蒹说着已经进了办公室。一路上,她想着谈江野不但要为了公司的事两地奔波,还帮她找了房子,作为合伙人她这段时间却被学习占据了大半精神,公司的事难免有所懈怠,想想还怪惭愧的。   林蒹记着手里还压着两个零件加工的单子,到了办公室就先把这季度加工订货单找了出来。他们机床买了还不到一年,老客户不多,单子也零零碎碎,反正大厂不愿意做的小批量或者不成批量的东西才能漏到他们手里。可第三季度的单子好几个不同的客户要求加工的零件却基本是一样的。而她因为各种杂事缠身,居然到了季度末才发现这个问题。   只是客户不跟他们讲加工的零件到底是什么机器上的配件,以林蒹的水平光看加工结构图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她把单子拿去给谈江野看。谈江野虽然不认识上面的零件,但是他认出了其中一个客户。   “王兵?这人我知道,听说最近在倒二手发电机呢。”谈江野说。“好像从国外进口的,翻新一下销路很好。”   二手发电机?销路还很好?林蒹心思活了。她把加工示意图抽了几张出来收进书包,正好明晚学校有课,可以拿去请教一下老师。 第29章 搞钱 她心还在砰砰直跳   第二天下午, 林蒹提前到了学校,去办公室找到了教电机拖动的向老师。说有问题请教,拿出了她昨天找的图以及加工好还没有发货的零件。   “向老师, 您看看这是发电机里的配件吗?”林蒹问。   向老师接过东西,又看了眼她,发现挺眼生的, 于是问:“你是哪个班的?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91级成教班的,还没上到电机课。”林蒹笑着说, “我看办公室外面的教师介绍找到您的。”   “呀, 成教的啊。挺好学嘛。”向老师有点意外, 放下整理到一半的包, 拿起她给的资料和零件, 又问她:“工作中遇到的问题?”   “对,听别人说这个零件老坏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想着就来请教一下老师。”林蒹模糊地回答。   向老师没多想,看了看零件跟加工结构图:“哦, 是柴油机里的配件,活塞销座上的挡圈槽。这东西老坏应该是活塞有轴向窜动……”说到这, 向老师抬眼看了看林蒹, 见她一脸茫然就笑了,“看你这样子估计都搞不清楚我在讲什么, 平时只干活缺乏理论知识吧。我这么干讲没用。这样,你先去图书馆, 借这本书,里面有讲解柴油发电机的基本结构跟发电原理。我记得今年上半年咱们学院的学报上就有分析发电机零部件损坏的论文,你去找一下,应该是第5期, 前后你都找一下。你拿着书,回去对着设备,边用边学,很快就能明白了。到时候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找我吧。”   林蒹得了老师指点,赶紧跟她道谢。向老师摆摆手:“我也好久没摸过了,咱们这算是教学相长。你那个柴油机是什么型号?”   还型号呢,她连这玩意是不是发电机上的配件都搞不清楚,只能茫然摇头。   向老师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刚工作没多久吧,不同型号的发电机内部结构跟易损部位也会有差异,你以后工作中还得上点心,常用的设备型号啊,规格啊,都得心里有数。”   林蒹急忙点头称是,再次谢过向老师指导后才离开办公室。   现在距离夜校上课的时间已经不够她去趟图书馆了,林蒹只能先去晚上上课的教室。虽然暂时不能借书,但她心情还是十分愉悦。本来突然跑办公室找人也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不但遇到了教电机的老师,人还特别好,短短一席话就让她收获颇丰。   林蒹是哼着歌走到教室附近的,还没上楼,就看到了岑楼上楼的背影。   “岑楼?”林蒹惊讶,说完又赶紧往两旁看了看,没见到熟人这才放心跟他讲话。“你今晚不是说有外校培训吗?”   岑楼闻声回头,见到她表情一瞬间眼睛里都盛满了喜悦,他转头几步走下楼梯,跟她站到教学楼人少的拐角处讲话:“临时取消了,没来得及通知你。我想着直接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   林蒹心情本来就好,意外碰到他笑得更是格外甜。岑楼的眼神在她的笑容中变得更加柔软,问她:“碰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林蒹便把她去找向老师的经过告诉了岑楼,又感叹:“向老师人真的太好了,我估计以后还得麻烦她,要不要给老师送点什么?”   “最好不要,教育局在抓老师收礼的问题呢。”岑楼说,“对老师来说学生好学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林蒹表面上点头称是,心里还在琢磨着也总该意思意思。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把书给借出来才是,毕竟时间不等人。她想着,目光就落到了岑楼身上:“你今天晚上不用培训了还有别的安排吗?”她问。   “没有。你有事?”岑楼看她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只怕她是想翘课,正要说她。就见林蒹拿出了一张纸。   “你没事的话帮我借两本书呗。不对,一本书,一本期刊,四五六三期你都看看,反正有发电机零件损坏分析的就行。我记得好像只有老师才能把期刊借出来。学生的借书证只能在图书馆里借阅。”林蒹笑眯眯地说,才说完,预备铃就响了,她赶紧把写有书名的纸往岑楼手里一塞:“我先去上课,书就拜托你啦!”   岑楼都没来得及说话,她人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蹿上楼了。   他捏着纸张,望着林蒹消失的方向,有点无奈地笑了:小家伙,支使人挺在行啊。   把借书的任务交给了岑楼,林蒹是百分百放心。果然,一节课过去,下课的时候岑楼就把书跟期刊都送来了。   岑楼第一次来教室找她时,林蒹跟做贼一样心虚得要命,可岑楼根本不在乎,要找她都是直接来教室,来过两趟以后,林蒹脸皮也迅速厚了起来。反正不管同学怎么追问,她就一口咬定岑楼就是受她哥的嘱托关照她而已。   “书没借错吧。”岑楼把书给她时问。   “你借的怎么会有错!”林蒹翻了翻,再次肯定,“没错,就这两本!太感谢了!我本来都想着要不要翘掉一节课去找了。”   岑楼挑眉:“这么着急?”   林蒹:“当然着急,机会是稍纵即逝的。慢了单子就没了。”   岑楼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林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他:“怎么了?”   “我在想你这样白天工作晚上上课有点太累了,住得还那么远。上次你说晚上为了赶公交第二节 课都不能上完就得走对吧。”岑楼说。   “没事,以后不会了。我已经看好房子,离学校近一点,最近准备搬家了。”林蒹想起这事就觉得高兴。   岑楼听了也面露喜色:“是吗?在哪里?搬家需要帮忙吗?”   林蒹说了个公交站名:“就在那附近,不用帮忙。我没多少东西,房东阿姨人可好了,拎包入住就行。”   “这样啊。”听她简单讲了一下房东的情况,岑楼对她的新住处也挺满意,“听起来不错,那我也放心了。本来我还想帮你在学校申请一个宿舍住,不过那样你在学校过夜的话早上上班又太远了。只是新住处位置虽然好,可你不住在公司附近,每天上下班路上的时间又长了,还是太辛苦了些。”   被人心疼着总是幸福的,林蒹冲他笑得欢快:“没事啦,这算什么呀?以前比这辛苦的时候多了呢。”   岑楼忍不住摸了一下她脑袋,还想说点什么时,第二节 课已经要开始了。林蒹赶紧跟他说拜拜然后钻进了教室。   坐回到座位上,她心还在砰砰直跳,脑子里都是刚才岑楼摸她头顶的模样。他的眼神实在太温柔了,让她忍不住想沉溺。岑楼上次还说他能等一年,等他不当她老师的时候再开始。可现在看起来,就算岑楼能等,她都不一定能抗住。   还好晚上工程制图的老师嗓门特大,两句话就把她吼回神了。林蒹搓了搓自己的脸,把乱七八糟的想象统统赶跑。   和往常一样,不等上完课,她就掐着时间开溜了,住得远晚上不得不提前走的不止她一个,所以老师作业都会提前布置好。除了少听点课,提前走问题不大。   回到工业园,一进门就看到谈江野坐在客厅,看到她回来就迎了上来:“怎么样?有收获吗?”   林蒹得意地点头,坐到沙发上把刚借的书掏出来。“确实是发电机上的,问了教电机的老师,她给我推荐了两本书。你那边呢?”   其实不用问,她进门看到谈江野神色飞扬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也有收获。果然,谈江野眉毛一扬:“晚上跟找人帮忙把王兵喊出来吃饭,套了话。说现在二手发电机销路很好,特别是小一点的城市。”   林蒹来了精神:“怎么讲?”   “国家现在不是放开市场了嘛,小工厂发展挺快的,但是目前电业局的输电能力还跟不上,向盐港这种重点发展的城市还有一些大型国企还好,属于重点供电对象。差一点的城市跟小厂经常计划性停电。生产不能耽误,只能买柴油机自己供电。”   林蒹听得连连点头,没想到他们虽然半只脚踏进了制造业,可对行业情况还是云笼雾罩。   谈江野喝了口水继续说:“你别高兴太早。我感觉王兵他们手里的货来路不见都得正。不少大厂更新设备会定期淘汰一批。淘汰的虽然到了年限但按使用频率来看相当一部分使用寿命还可以。他们有人跟那些厂有关系,就收购这些二手发电机翻新再便宜卖给小厂。这部分应该是没问题。但是还有一些,我估计是走灰色渠道搞进来的国外淘汰的发电机。”   “我们只加工配件,他东西怎么来的不关我们的事。”林蒹想了一会,又问他:“那你怎么看?王兵他们有机会合作吗?”   谈江野耸了耸肩:“应该有,王兵这拨人喜欢跟风,什么热门卖什么,这种人最怕囤积重资产,不太可能投钱买设备专门搞发电机翻新。而且今年才出‘八五计划’摆在那,国家明显要大力发展工业,我看供电不足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发电机搞不好就这么几年好卖的。他们绝对不会花这个冤枉钱。我估摸着王兵他们连专门加工配件的设备都没有,全靠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到处找人做。”   林蒹点头:“要是这样我们真的可以试试看。我先把资料看了,搞点专业名词,回头跟谈的时候最好能唬住他们。”   “行,谈判那就看你的了,关系我来搞。”   林蒹收起书:“嗯,今晚就看,你去约他们。”   谈江野比了个ok的手势。 第30章 爱 肯定是觉得你不爱她呗   谈江野动作很快, 说好去搞关系没两天就约到了王兵。   林蒹临时储备的用来装模作样的知识还真把人给唬住了。王兵虽然一开始有点瞧不上他们这个小作坊的规模,可等他跟林蒹聊了一会,对他们合作的提议就有些兴趣了。临走时还邀请他们下一次去他的公司谈, 说是顺便看看货。   “看来是差不多了。”谈江野说。   林蒹瞅着王兵的车驶出园区,有点得意地跟他挑眉:“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   谈江野真心实意地给她比了大拇指:“厉害!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临时补课,我都要被唬住了。王老板现在肯定觉得我们懂行, 才愿意跟我们合作。”   林蒹深以为然:“那是,这就是知识的力量。我这个夜校没白考吧?”   “何止没白考, 简直物超所值!林老板, 不对, 林总!你加油学, 以后你就是我们公司最坚实的技术力量。”谈江野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 情绪也高涨得很,顺着她的话好一通大吹大擂。   虽然说得夸张, 但没人不喜欢听夸奖,林蒹反正是被他吹得心花怒放。两人说笑了几句, 看时间也快下班了。林蒹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就跟谈江野说:“我先上楼收拾东西了。”   谈江野愣住了, 又看了眼日历这才想起来, 今天正是林蒹跟梁姨约好的搬家的日子。看着她脚步轻盈的背影,刚才还高昂的情绪一下子从云端跌回了地面。他在办公室里原地站了一会, 把差点要冒头的负面情绪给压了回去。林蒹好不容易才跟从前一样和他说说笑笑,而不是两人一见面就开始吵架或者冷战。他不想毁了目前看起来还算平和的局面。   不过林蒹要搬家的消息, 他俩的员工已经知道了。虽然说是为了上学方便,可谈江野却发现他手下员工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同情,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了些什么,这帮兔崽子似乎一致认为他是惨遭抛弃的那个。   虽然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谈江野有点不是滋味地往楼梯间望了一眼, 又对等着看热闹的手下们口头警告了两句诸如“上班溜号小心扣钱”之类的话,这才往二楼走。   上到二楼,只见林蒹房间门开着,她人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忙得像个陀螺,压根没注意到他就站在门口。   “要我帮忙吗?”谈江野敲了敲她开着的房门。   林蒹百忙之中分了点眼神给他:“不用,我很快就好了。你一会送我一下就行。”   谈江野看着她摊了一床的行李,问:“你今天才开始收拾?”   “不然呢?每天都忙死了。反正每天还得回这边,也不急着把东西都搬过去。”林蒹说着从桌上拿起物品清单,对着单子清点有没有遗漏。   谈江野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听她说到“每天还得回这边”心里居然还有点小欢喜。反应过来以后他又不禁唾弃自己——人都要搬走了,就算每天过来也只是上班,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在他反复自我剖析的时候,林蒹已经把行李装箱完毕了。梁姨那基本是拎包入住,她需要带的东西不多,也就一些日常的个人生活用品,当季的衣服鞋子,还有她的部分课本跟练习册,两箱刚好装完。   她收拾完东西拍拍手,叉着腰歇了口气,一回头就看到谈江野还杵在门口。林蒹有点奇怪:收拾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既然劳动力已经送上门了,她也就顺便指挥他帮忙把箱子搬下楼。   工人们已经下班走了,他俩把箱子搬到车上在园区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往林蒹的新住处开去了。中途路过一家老字号点心店,林蒹叫谈江野在附近停了一下,她下车去买了两包点心,甜咸都有。   “送梁姨的?别买回去人家不吃。”谈江野说。   林蒹把塑料袋开口系好,又把点心稳稳地放在膝盖两手环着它们:“我看到梁姨家门口折着的塑料袋好多都是这家点心店的,她应该喜欢。”   等到了地方,林蒹拿出路上新买的点心,梁姨果然高兴:“哎呀,小林你怎么这么会买呀,都是我喜欢吃的。来来来,先别急着收拾,坐下来喝点凉茶,消消汗。”她说着去厨房端了壶凉茶过来。   谈江野不便久待,陪着坐了一小会,喝了杯凉茶就自觉告辞了。   林蒹把他送到门口:“今天谢谢你了,我还要收拾东西就不送你下楼了。路上小心。”   谈江野点头,嘴上说着:“你快去收拾吧,跟我还客气什么。”心里却不是滋味,特别是一转身就听见了关门声以及门后边传来的一老一少愉快的说笑声以后。   他怎么觉得自从两人离婚以后,林蒹过得越发风生水起了。不但顺利地考上了夜校,还学得有模有样,看起来一点过去的学渣影子都没了。而岑楼那个小白脸他虽然看不顺眼,但不可否认,按照世俗的看法,小白脸无论长相,学识还是工作都算得上优质。如果按照他妈给他姐挑对象的标准来,那岑楼就不仅仅是优质,简直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了。   谈江野心烦意乱了一路,本想着回到工业园以后洗个澡早点休息。可回到二楼,这个他和林蒹共同居住了几年地方后,他不但没能早点休息,反而更加烦躁不安。   门口鞋架上少了几双鞋,水壶边上林蒹常用的杯子被带走了,关着的卧室门缝里也不再有灯光透出。等他走到卫生间准备冲凉的时候,看到摆在一旁的洗衣机还有里面堆着的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他情绪更是糟到了顶点。白天跟林蒹一起工作有多愉快,此时一个人待着就有多孤寂。林蒹只是搬了个家,却似乎把他心底那份踏实感也挖掉了一块。   更糟糕的是,林蒹搬走之后,她在房子里存在感居然更强了。谈江野无论走到哪个角落,该死的回忆都会自动开启,告诉他林蒹在这里做过什么。他最后只能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可偏偏在这张床上,他刚好自己纾解过对她的绮念。   回工业园短短的一个小时里,谈江野几乎要被回忆逼到窒息。住在这里的几年里,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像疯长的春草一般占据了他的脑海。前段时间被强行压制的疑惑也疯狂反弹。他越想就越想不通,要说林蒹突然提出离婚是因为吃柳含瑛的醋,那他事后也已经给过解释了啊,他跟柳含瑛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压根不考虑跟他试试的提议,反而坚持要离婚?   谈江野想不通,被他视为“家”的二楼也再也待不下去。他干脆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出门透气。   园区的篮球场还亮着灯,谈江野看到打球的人不多,打算过去加入他们。走近一看,场上打球的有个正好是他公司的小陈。“谈哥!”小陈把球扔给同伴,朝他跑过来。“你过来……看球?”他本想叫谈江野一起打球,可看到谈江野明显洗过澡还穿着双拖鞋,就赶紧改了口。   谈江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不太适合打球,但他又不想一个人待着,干脆把小陈拉到了园区外头的一家夜宵摊上说请他吃东西。   几串烤串就着啤酒下肚,小陈胆子就肥了,勾着谈江野肩膀问:“谈哥,跟蒹姐到底什么情况?”   “没情况。”谈江野把他手拍开,顺便塞了把烤串给他:“吃东西,喝饮料别喝酒,明天还得上班呢。”   小陈酒劲上头,笑得有点愣:“谈哥,老板,你无缘无故请我吃东西,话也不说两句,我总得提供点什么价值吧?要不吃得不踏实啊。你问我点什么也行。”   谈江野打量着小陈的样子,估摸着再来两杯这人就该断片了。他便把刚拿到一旁的酒杯又给满上了,放回小陈手边由着他喝,顺带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说,一个女的明明有点喜欢你,但是却不肯跟你在一起到底是为什么?”   小陈现在属于给啥喝啥,接过酒又就着串干掉了一杯以后,咂咂嘴:“谈哥,你一看就是没谈过的。女人嘛,还能为什么啊?肯定是觉得你不爱她呗!”   就这么简单?谈江野有点不信,可想想他提出试试的时候,林蒹质问他的话,似乎又是这个意思?可是要怎么样才算是爱啊?他两个人知根知底,默契十足这都还不够?他还想再问,可是一看小陈,已经彻底趴下了。   高估这家伙的酒量了。谈江野失去了一次性的感情指导,无奈之下只能结了账,把这人半扶半扛给弄回了宿舍。   折腾了半天,除了一肚子调料味极重的烧烤什么也没收获到的谈江野只能打道回府。路上,小陈醉倒前的那句话却又开始在脑子里盘旋。谈江野忽然就想起来林蒹喝岑楼在一起的样子,跟在他面前全然不同,目光温柔乖巧得仿佛另有其人。林蒹觉得他不爱她,那么她在岑楼那里是感觉到爱了? 第31章 路口 你有考虑过换一种方式生活吗……   谈江野在工厂二楼的房间里烦得毫无睡意时, 林蒹也在新住处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只不过她是因为近来所有事都顺得很,情绪本就高涨,再加上忽然换了个环境, 神经兴奋导致一时有点睡不着。   能用刚刚生嚼下来都还没消化的知识唬住客户,这是林蒹从前不敢想的,特别是在经历过枯燥理论课之后。靠知识拿下客户对她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鼓舞, 开学这么久,林蒹觉得自己还坚持学习的心还是头一次这么坚定。   现在出来创业的小老板文化程度高的屈指可数, 大多都是土老板。她现在能靠一知半解的知识唬住王兵, 将来把这些知识都学透了, 何愁搞不定更大的客户?到时候他们这个小作坊发展壮大肯定不成问题。林蒹瞅着天花板幻想了一下公司未来的规模, 心里美得冒泡。估计坠入梦乡的那一刻嘴角都是翘着的。   不过第二天她和谈江野去王兵公司谈接下来的合作之后, 林蒹就清醒了。王兵就像谈江野说的那样,是个投机商人。他能赚钱强就强在人脉广, 信息灵通,以及胆子大, 敢在灰色地带蹦跶。   “怎么了?出来以后就没精打采的。”谈江野问林蒹。“觉得我们亏了?”   林蒹摇头:“不是,我觉得跟他们合作不长久。”   谈江野:“对啊, 我都说了。他们就指望趁着国家电网还没升级再好好卖几年。我们这几年能赚一笔就行了。”   林蒹皱眉:“这我知道。只是现在的合作模式我们的利润很薄, 而且也不知道这个合作对我们的长期发展有没有帮助。我想着我们不能跟他们一样,总得有点明确的发展方向”   谈江野望着她:“你有想法了?”   “没有。”林蒹不得不承认。关于公司的前景, 她到目前为止还毫无头绪。“先这么着吧,以后怎么搞回去再好好想想。”   谈江野听她叹气, 不由看了眼她,只见林蒹正懊恼地抓头发,把她出门时搭理清爽的发型抓得毛毛躁躁。他清了清嗓子:“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盐港那会在干什么吗?”   林蒹愣了一下,放下手侧头看他, 不知道谈江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他了:“跟那谁卖衣服。”   “对啊,”谈江野肯定,又问,“那你觉得卖衣服影响我们现在的发展了吗?”   林蒹这回明白了,释然一笑:“你说的对,是我着急了。主要是去年买的机床到现在还没完全回本,我一直想搞点什么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所以对王兵这个合作抱了太大的期望。”   谈江野边转着方向盘拐弯边说:“你没必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们是一起的啊。机床是你要买的,我不也同意了嘛。”他缓了缓又说,“老家那边的新店已经搞得差不多了,只要不出意外,我估计最晚今年元旦前就能盈利。到时候我努把力,保证明年那边的利润就能赶上我们在盐港的业务线。”   “嗯?”林蒹看他。   谈江野认真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有想法就大胆去做。不要担心资金的问题,公司盈利有我负责呢。”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又赶紧补充:“我那意思不是你搞的东西不能盈利啊,只是觉得周期可能会长一点,回本慢一点,你别有心理负担。”   看到谈江野这么支持自己,林蒹哪会多想,有的只是感动:“不用解释,我明白,谢谢你。”   她的感谢发自肺腑,谈江野现在却最不爱听她说“谢谢”两个字,这俩字一蹦出来他就觉得她要跟自己生分了。赶紧岔开话题:“我今晚的火车回老家,你有什么要带给你爸妈的吗?或者有没有什么老家那边的东西你想要的?我正好带过来。”   “没有,你回去专门搞新店的事就好。”林蒹有点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毕竟她才回来不久,但看谈江野的表情,似乎也就是随口一问。她便也没再多想。   可谈江野虽然装得风轻云淡,心里却远没有脸上平静。   林蒹现在谈工作时跟他和从前一样有什么说什么,私底下却跟他泾渭分明。离婚到现在,林蒹态度明确,一点纠结都没有。反而是他,在挽回和放手之间反复徘徊。想挽回又怕磨灭了他们十几年的情分,想放手又过不去心里这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想就难受得要命。   他观察过周围的人,追女孩子无非是送礼物,请吃饭,看电影,逛公园。可这几招要是用在林蒹身上他总觉得根本不起作用。看电影、逛公园他俩都没时间,有那功夫不入一起去别的公司考察实在。请吃饭就更加没用了,他们几乎天天一起吃饭,互请的次数数都数不清。那么只剩下送礼了,可是送什么呢?衣服肯定不行,林蒹看不上他的审美。送花?目的性太明显,林蒹会排斥。想来想去只能借着出差捎点东西回来,但刚才试探了一下,她好像又没什么想要的。   好难!谈江野暗叹了口气,觉得等这趟出差回来了是不是该找个军师问问。   ------   虽然有谈江野旗帜鲜明的支持,但林蒹也不想光等着。几年的工作经验告诉她,发展方向和机会光靠等肯定是等不到的。她必须主动出击,为公司找一条有前景的路。至于怎么找到这条路,林蒹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学校。   她先去找了向老师,感谢她指点之余又问老师她那个小作坊有没有前景。   向老师这次没再推荐什么书,只笑着摇头:“小林啊,我就是个搞电机的,你问我点专业知识还行,微小工厂的发展前景……你这个问题太笼统了我没法回答。你说的小工厂盐港确实有很多,但是它们存在的时间都还不长,新事物冒出来一般都很多跟风的,最后发展得怎么样,得等这波下海的浪潮过去以后看看留下了的那些才能知道。”   林蒹也知道自己的问题难以回答,朝老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她也知道,没有技术含量就只能靠着薄利润拼产量,以及跟人喝酒送礼拉关系,靠人脉找销路。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她一直想寻求改变,可是制造业前期投入需求非常大,场地,设备,光这些重资产就足够让一家小工厂负债累累。只要资金链断裂,破产就是分分钟的事。所以谈江野叫她别急是对的,他们需要慢慢积累。但是,前提是总得有个明确的方向。不然用机床接点散单做加工,做十年只怕都还是个小作坊。   上课铃响,林蒹只能先抛下工作上的困扰好好听课。   晚上是岑楼的高数课,按照往常惯例,岑楼会在上课前提前到教室外边跟她小聚一会。可今天林蒹为了排解郁闷去顶楼吹了会风,直到踩着最后一声上课铃声猫腰溜进教室才想起来这回事。她才坐下,岑楼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不过他到底是个负责的老师,探寻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今天的授课。   两节课中间的课间休息是岑楼的答疑时间,林蒹很自觉地不去跟其他同学抢。于是直到两节课上完,她才有机会跟岑楼讲话。   “书还你,帮大忙了。”下课后,她拿出岑楼帮忙借的两本资料,笑着跟他说。   岑楼接过书,借着走廊的灯光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做了个手势:“走吧,我送你去车站,我们边走边说。”   林蒹没异议,虽然搬到了离学校近的地方,但是夜校下课以后到新住处的公交车也没剩几趟了。   “今天踩点进教室,是因为加班吗?”岑楼问。   林蒹摇头:“我去找向老师了,聊了一会耽误了点时间。”   岑楼看着她:“我猜你可能会去向老师办公室,特意绕了路,可是没见着你。”他顿了顿,又说,“你今天上课不在状态。”   林蒹本来不想跟他讲工作上的苦恼,可岑楼明显就是看出了什么。“我那会应该是在天台吹风。”林蒹没办法,还是把公司找不到方向的问题跟他简单描述了一遍,又说,“不是故意瞒着你,因为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不是高兴的事一样可以跟我说。”岑楼说,“有的问题,说出来就容易找到解决办法。就算一时找不到,也至少能舒服一点。或者,你需要散散心。”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粉红色的小纸片递给林蒹。   林蒹接过来一看,是电影票,上面印着放映时间和地点,只是没有具体的影片名。   “不是正规的电影票,是学校的观影活动,在学校礼堂放映。具体的影片放映前才知道。”岑楼解释。   林蒹算了一下时间,把电影票递给岑楼:“谢谢你,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参加。”   岑楼没接,随手摘了眼镜,微微俯身,定睛看着她:“林蒹,你有考虑过换一种方式生活吗?” 第32章 对手 我跟你算是竞争关系   初秋夜晚的风是清凉的, 带着不知在哪沾染的桂花香气以及淡而清爽的肥皂的气味。是岑楼身上的气味,林蒹在好闻的风中沉迷了一秒就迅速清醒过来。他俩离得太近了,意识到这点, 她耳根发热,略微向后退了一点,脑子还在消化着岑楼的话——换生活方式?怎么换?   岑楼目光从她脸侧扫过, 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她发烫的耳根。他轻轻压了一下她还举着电影票的手:“票不用还我,说不定你到时候又想看了呢。”说着又解释道, “我看你这段时间似乎有点疲倦, 所以才问你。我的意思是, 你有没有想过暂时不上班, 专心学习。”   “啊?”林蒹愣了一下, 摇头道:“可是我又不是在给别人打工,厂子是自己的, 哪能说不干就不干。”   “我知道。”岑楼点了一下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 林蒹刚好望见她等的公交车来了,不得不中止聊天, 往公交车跑去。“我先回去了。”她边跑边转头跟岑楼挥手。   岑楼就一直站在路灯下, 目送她离开。公交车开出去一段,林蒹还能从车尾的玻璃窗看到他往这边张望的身影。   林蒹转过身来, 坐稳了,下意识地抚了抚不太安分的心口。摘了眼镜的岑楼比平日里少了一份沉稳多了些锐气, 倾身问她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成年男性带有侵略性目光。可也只有那么一瞬。下一刻,岑楼已经迅速收敛,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无害的模样。   大约是她无意中退后的动作叫他收敛了吧。岑楼虽然已经向她坦白心迹, 但他善于察言观色,只要她有所警觉他就会立刻恢复到她熟悉的模样,叫她卸下防备。只是,这么一个聪明又通透的人,到底还是缺少了点社会经验,让创业的人搁下工作专心学习的话,大约也只有一直呆在象牙塔里的人说得出来。   林蒹决定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解释,毕竟岑楼也是一番好意。而且她有种感觉,岑楼今天话没说完,这个话题即使她不说,岑楼也会主动提及。   正如林蒹猜测的,到了周日,两人吃完饭在湖边小憩的时候,岑楼又说起了全职读书的话题。   “夜校对学生的虽然要求没有全日制那么高,但工作之余还要兼顾学习也很不容易。特别是你的工作。”岑楼看着她,眼底有淡淡的担忧。“你不但劳力还得劳心,身体受得住吗?”   “那没办法呀,谁叫我贪心呢?”林蒹笑着说,“又想办好厂子,又想拿到文凭。”   岑楼看着她,半晌没说话,似乎只是在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   林蒹自问不是个脸皮薄的人,可近来常常被他这样看着也有点撑不住了。她清了清嗓子,平定了一下心跳,迎上岑楼的目光:“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老盯着我看又不讲话,我脸皮都被你看薄了。”她说着嘟了一下嘴,拿微凉的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   岑楼笑笑,柔声说:“那好。不过我说的时候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急着打断我,耐心听我说完好不好?”   “好呀,你说吧。”林蒹也冲他笑,她都能料到岑楼这位象牙塔里的书生要跟她说点什么了。准备耐心听他说完再一一驳斥,给他也上上课。岑楼在学习上当了她那么久的老师,她这回也给他当一回老师好了。   见她答应,岑楼还是没有马上说,他伸出右手小指:“先拉勾。”   岑楼平日稳重惯了,林蒹都没想到他还会玩这么幼稚的把戏,意外之余又觉得这样的岑楼有些可爱,当下也伸出小指勾住他的。两人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拉勾盖戳之后。林蒹有些好奇,半开玩笑地问:“盖了戳,放心啦?哎,你就这么怕我生气?”   谁料岑楼十分认真地回答:“我怕你不高兴,以后会疏远我。”   林蒹见他不是开玩笑,难免睁大了眼睛:“你让我学习又不是让我杀人放火,我干嘛疏远你。”   岑楼又笑了笑,没再纠结,直接说了:“学校的成教班除了夜校还有全日制的,我问过教务处,说满足一定条件可以转。全日制的课程安排更紧,要求高一点,学制相对会稍微短些。你学完全日制的课程以后可以申请专升本的考试,再读一年就可以拿到本科文凭。”   林蒹眨眨眼,本来想说点什么,想起约定又把话咽下去了。等着岑楼说完。   “盐港新兴的小厂很多,但创立三四年以后消亡的同样很多。还有更多的虽然没有消失,但是也很难脱离低端产业。我知道你的厂子是你这几年辛苦攒下的,是你的心血。你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厂走上这种路子才会拼命找出路。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现在之所以这么愁,是因为它已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低端产业,削利润,走批量你不愿意走,可想高端路线,目前无论是技术还是资金都不够到位。”   说到这里,林蒹脸色已经微微变了,她没想到岑楼对小工厂居然还有点研究。虽然他压根没进过企业,不过是在纸上谈兵罢了。   岑楼也注意到了她表情的变化,他轻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下用词:“我在想,或许你可以换一下思路。暂时放开手里的这副牌。用这个时间和精力去增加知识储备,等准备好了再入牌局。”   林蒹望着他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全职学习至少要花掉三四年,现在发展这么快,三四年以后再出来天都变了。而且我现在撂开手,公司怎么办?虽然只是个小作坊,可里面工人也是要吃饭的,现在经营状况也还不错,我没理由撒手。而且夜校开了好几年了吧,那么多人都坚持下来了,我也可以。”   “不是还有一个老板吗?”岑楼说。   “你不懂。我们负责的部分不同,我撂开手他管不过来。”林蒹摆摆手,不打算继续谈这个问题了。谁知道岑楼不依不饶地追问:“愿闻其详。”   林蒹眉头一皱,刚想问他干嘛揪着不放。可看到岑楼看着她的眼神,刚冒出的一点火马上就灭了。他眼里没有非要分个是非对错的咄咄逼人,倒是充满了求知欲,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祈求,让林蒹非常突兀地想到了小时候捡到过的被人遗弃的小狗崽,眼睛毛茸茸湿漉漉的,虽然怕得发抖还努力朝她摇着尾巴。   这个联想叫她啼笑皆非,不管怎么看岑楼跟瑟瑟发抖的毛绒幼崽也扯不上关系。一定要说的话,大约就是眼睛都很漂亮?她看着岑楼的眼睛被自己乱七八糟的联想给弄笑了。   看到她笑,岑楼似乎也放松了许多。两人之间刚才有点僵持的气氛很快就消散了。   林蒹就跟他简单讲了些自己公司的现状,岑楼听得认真,偶尔也会提几个问题。聊天过程中,她发现,岑楼不是对工厂陌生,而是对她那种小作坊陌生。想到刚入学的时候,带队老师就说过学校有跟企业合作,学生也有进入企业参观实习的机会,估计岑楼的那些认知都是从跟学校合作的那些大公司得来的。林蒹觉得有必要拓展一下他的眼界,于是又跟他说了许多他们小厂之间生意运作的事。   说了半天见岑楼一声不吭,她又有些没底气了,他们一帮粗人间的生意,在岑楼眼里估计挺上不了台面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种工厂太低端了。”林蒹问。   “不是,只是我太孤陋寡闻了,不知道小工厂维系起来这么艰难。”岑楼摇摇头,看她的眼神里全是心疼,“这几年,你太辛苦了。”   “诶?你不应该夸我厉害吗?”林蒹故意抱怨。   “是很厉害。”岑楼摸摸她发顶,微笑道:“可是如果是家人听了肯定会心疼你。这些,你从来没跟家里讲过吧。”   “没有。”林蒹摇头,刚要说他料事如神,就见岑楼眼神一变,目光落到了她身后。   林蒹回头,只见谈江野就站在不远处,脸色沉沉地看着他俩。背上还背着他回老家时带的背包。这是才下火车?   “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来学校了?”林蒹问他。   谈江野看着她,面色稍霁,拿了一个保温桶给她:“给你带的,过夜就不好吃了。”   林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带吃的,接过来打开一看。是老家到盐港中转站那个城市卖的烧鸡,那地方做的烧鸡和别处不同,她以前特别喜欢,只是后来有了直达车他们不再走那里中转,也就几年没吃过了。   谈江野怎么会突然想着给她买这个?林蒹刚要问,就听谈江野说:“你自己在外面也要长点心眼,别被人动手动脚占便宜都没反应。”阴阳怪气的,一听就是在内涵岑楼。   林蒹刚想叫他别胡说八道,岑楼已经开口了:“我对林蒹发乎情止乎礼,至少是在堂堂正正地追求。请问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追求?”谈江野看看林蒹,林蒹想到岑楼正式表白过,这么说也不算错,于是没有吭声。谈江野深吸了口气,迎着岑楼的目光:“我跟她什么关系你管不着,不过我跟你算是竞争关系。”   林蒹眉头一皱,瞪着谈江野,这人回家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回来就开始发疯了? 第33章 偏心 我做决定的时候就没想过回头……   午后的阳光在人工湖里摔成碎金, 点点金光映照着岸边的草木人物,把半边湖岸都照得波光粼粼。谈江野跟岑楼就站在这光影摇曳的草木中对峙着。谈江野五官线条分明,目光不善地盯着岑楼, 带着几分肃杀的锋利。岑楼眉目柔和精致,表情平静地接住他的目光,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生得本就出色, 如此僵持着,很快就被路人注意到了, 三三两两驻足围观起来。林蒹最先意识到被人当猴看了, 趁着围观群众还不多, 她赶紧闪到谈江野身侧在他后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谈江野正跟人对阵, 猝不及防被她掐了一把, 顿时闷哼一声,泄了士气。   “你给我过来!”林蒹盯着他, 说得小声但咬牙切齿。说完又向岑楼做了个口型:“等我回来。”   岑楼微微含颌。   谈江野虽然被林蒹拧了,心里还挺高兴, 觉得林蒹凶他是因为跟他更熟。就像小时候跟人打架,爸妈一来肯定是先揪着自己家的孩子教训。于是在跟着林蒹离开前, 他还给了岑楼一个挑衅的眼神。   岑楼扶了扶眼镜, 面色平静。   林蒹不想被人围观,闷头往前走, 准备找个人少的地方再好好审审谈江野。看他回家一趟到底又往脑子里灌了多少水。   谈江野还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存在,跟在她后面, 嘴里也没停:“你带我去哪?我跟你说,你真的得长点心眼,你看岑楼跟你讲话还动手动脚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你闭嘴!”林蒹侧头横了他一眼, 加快步子走到一处人少的教学楼拐角才停了下来。“谈江野,你今天到底在搞什么鬼?”林蒹没好气地责问他。   谈江野眨了一下眼睛,直白道:“没搞什么啊,我也是在堂堂正正地追你。”   林蒹叫他的话噎住了两秒,不敢置信地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谈江野说。   林蒹回味了一下他刚才的那两句话,稍稍打量了一下他,问:“你是觉得我是被岑楼抢走了,还是因为我搬家以后突然少了个人你不习惯?”   谈江野略一想:“都是。”   林蒹心里叹口气:“你刚才说想和岑楼竞争,不过是觉得小伙伴被抢走了心里不习惯。可是我早就说过,我们长大了,总会要各自成家不可能永远像小时候那样一直在一起。你这么大个人了,这点常识不需要我反复强调吧。至于家里突然少了个人,你早晚会习惯的。”   “我不要习惯!”谈江野略有些激动,“为什么岑楼追你你会觉得他是认真的,换成我你就觉得我只是把你当小伙伴?你能公平一点吗?以前是我不懂得珍惜,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你就不能再给个机会?”   林蒹目光闪动,似乎被他的话触动到了,一下子没了声音。   谈江野只觉得看到了希望,压着内心的激动,声音带上了几分恳求:“你别急着跟那个岑楼在一起,我是真的想明白了,只要给我时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不好吗?”   林蒹看到他琥珀般透亮的瞳仁里盛满了希冀的光,纯粹得叫她不忍心戳破。可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是眼里已经一片清明。“谈江野。”她郑重地叫了他的名字,直视着他的双眼坦诚地说:“我做决定的时候就没想过回头。”   她话音刚落,谈江野眼底的光也跟着黯然,可他还未气馁,紧接着她的话说:“不是回头,你明知道我们都没开始过……喂!”他胸口被撞了一下,低头一看,林蒹把他装着烧鸡的保温桶塞到他怀里,他下意识地接住。   “我话说完了,你赶紧走。”林蒹指着校门口说。   谈江野又把保温桶塞了回去:“林蒹你有没有心?我大清早跑了两条街找了个不打烊的店才买到的。”   “好啊,那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你继续在这呆着,我走,鸡你自己留着吃。要么鸡留下,你现在走。”林蒹不想再纠缠下去,只得撂狠话。   谈江野看她表情就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把保温桶又往她怀里怼了怼:“你早点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有点恋恋不舍地往校门口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回转过来,“是给你吃的,你不准给那小白脸吃。”   “你给我就是我的,我爱给谁吃就给谁吃!”林蒹忍不住怼他。   谈江野虽然不忿,但也知道她不过是说说。到底还是依照约定先离开了。   林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她虽然决心坚定,但在谈江野说“不是回头”的时候还是狠狠被触动了一下。对他来说感情的变化或许刚刚开始,可对她而言,那份喜欢已经被时间磨损。像这保温桶里装的烧鸡,虽然还能闻出当初她喜欢的味道,可是闷了这么久已经不如现做的吃着新鲜了。而且吃不到它的这几年里,她又有了其他喜欢的食物。   对了,岑楼!她跟谈江野讲了半天,岑楼还被晾在湖边呢。林蒹想着赶紧匆匆往湖边赶,只希望他还没走。   等她赶到湖边,远远地望见岑楼还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叠着腿,膝头摊着本书,正看得入神。周围草木环绕,斑驳的树影在从他头顶倾泻,碎钻般的阳光都落在了脚边的石板路和草丛里,风过处,草木摇曳,簌簌作响,唯有他安静得像画中人。   看到岑楼那一刻,林蒹只觉得内心的烦躁都烟消云散了,人也跟着他变得安静下来。她放轻了脚步,朝他走去。   听到动静,岑楼从书本中抬头,见来者是林蒹,他莞尔:“讲完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林蒹说着,想想谈江野刚才的态度,又向他解释,“他那个人就这样……”   “不用说了。”岑楼很难得地打断了她说话,“他怎么说都无关紧要。我只关心你的想法。”   林蒹望着他,心里一动,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句:“看电影吗?”说完忽然发现忘记了电影票上的时间,赶紧去掏背包。   还在找的时候,就听岑楼说:“三点开始,现在才两点半。”他合上书站了起来。“你下午不回去学习了?”   “偷半天懒,岑老师会有意见吗?”她微微仰头,眉眼盈盈。   岑楼喉结动了动:“当然不会。”   ----   谈江野离开得不情不愿,回家的路上还反复琢磨着刚才跟林蒹的对话。他说要追她的时候明明感觉到她有被触动到,可她居然马上冷静下来开始反推他的动机。说明什么?林蒹压根就不信他喜欢她。   可这种事要怎么才能证明?他又不能把脑子里的想法抓出来摆到林蒹面前让她审阅。   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谈江野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些日子以来,他但凡对她显露出一点渴望她就避之不及,他像从前那样跟她嘻嘻哈哈,她却又不能信他的真心。谈江野只觉得自己被困死在原地,林蒹对他筑起的不是普通的高墙,而是敲不破推不开的铜墙铁壁。学渣如他,甚至还想起来一个久远的成语:黔驴技穷。   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动摇林蒹坚如磐石的心意,相反林蒹还总是三言两语拆穿他的动机,再毫不客气地予以打击。   这次回家,他刚好碰到回家探望父母的姐姐。忽然就想到了他之前找的两位军师都是男的,或许应该问问女人的意见?于是他就趁着父母带着小外甥出去玩的时候,隐晦地向姐姐谈江月倾吐了他想挽回跟林蒹之间的关系,却不知如何着手的苦恼。本以为好歹是亲姐,就算不安慰他,至少也该帮忙出出主意。   结果等他说完,他姐却翻了个白眼:“废话,你那能叫挽回吗?你俩都没开始过你挽回个什么玩意?想追人家都没搞清楚状况你不失败谁失败?”   “姐,我爸妈都没好意思说就告诉你了,我好歹是你亲弟弟,你能不能站在女人的角度上帮我分析分析?”要小时候他姐这么嘲讽他,谈江野早跟她对掐起来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谈江月还算有点良心,想了一会说:“你要是真有那心,就再试试吧,看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送送礼,送送花,帮她办点实事。特别要注意一点,你不能光做不说,做这些事的时候必须得亮明态度,你要追她,是男人对女人的追求,不是什么童年小伙伴挽回关系。”她说着上下打量了弟弟一番,杵了杵他胳膊,小声问,“你俩在一起三年就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谈江野眉头一皱:“当然没有,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谈江月看他:“领证三年你一点想法都没有,你确定自己喜欢她?”   姐姐的目光太过直白看得谈江野有点窘迫:“想法当然有……”   “那你还没离婚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抓紧?也不至于现在还搁着瞎折腾。”   谈江野颓然地坐回到沙发上:“我那时候不是没想清楚嘛,而且我们领证前有过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也好意思搬出来,我都不知道你是这么守规矩的人。”谈江月斜睨着他,看他是真的在沮丧,又劝道:“你不甘心就去追,反正你俩现在都是单身。”   谈江野得到了鼓舞,刚刚振作起来朝他姐点头。就听他姐又说:“不过要是不成功你也别钻牛角尖,男女感情就那么回事,结婚也不是非谁不可,跟谁过不是过呢?等过几年你结婚过日子就知道了,为了感情这点事坏了交情不值得。”   说到底,就连他姐都觉得他没什么希望,所以提前给他打预防针。   下车回到住处,谈江野再次复盘一下今天的对话,觉得林蒹的几个问题他回答得都不好,完全被她的思路牵着走了,很容易让她误会。不过他买的烧鸡她到底还是收下了,希望她看在吃的份上多少给他加点分。 第34章 后来先到 我喜欢上别人了   林蒹看在谈江野辛苦的份上一时心软收下了烤鸡。等谈江野一走, 她拎着个保温桶在学校里走动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不知道该拿里面的东西怎么办。   直接倒掉是浪费粮食,心理上过不去。可现在吃完午饭才两三个小时, 这会肯定吃不下。更何况还有岑楼在,她既不好当着岑楼的面吃独食,也没道理叫他一起。不得已, 只能先拎着保温桶,等晚点再说。   她和岑楼到了放映电影的礼堂门口, 看到大门旁边的窗户上贴着海报, 上面印着个公主打扮的西方美人, 下面写着四个大字《罗马假日》。“外国片?”林蒹问岑楼。   岑楼点头:“很经典的电影。”   “你看过了呀, 那要不别看了。”   “好的影片值得跟人分享。以前是我一个人看的, 我想跟你一起看一次。”岑楼望着她,眉眼含笑, 叫人无法拒绝。   然而他俩验票进门的时候,检票员瞄到了林蒹手里保温桶, 拦住她大声强调:“电影院不准带吃的进去。”惹得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她身上。   林蒹脸皮有点发热,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要在岑楼身边, 她在社会上混出来的厚脸皮就自动消失了。“不是零食,不会在里面吃的。”她跟检票员解释。   “那也不行。”检票员坚持原则。   岑楼问:“可以寄存吗?”   “电影开场我还有事呢, 上哪给你寄存啊?”那人不耐烦地把林蒹往一边拨,“不看就靠边点, 别挡着别人。”   岑楼挡在林蒹前面,拿出工作证:“让我们带进去,我是学校老师,如果在场内吃东西你可以去教务处告我。”   检票员看到工作证, 见他真的是老师,态度一下子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放行了。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进了礼堂,林蒹跟岑楼道歉。她没想到一个保温桶能惹出这么多麻烦,对于自己一时心软更加懊悔。   岑楼莞尔:“小事,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去那边坐吧。”他拍拍她肩膀,指向中间靠后的空座。   林蒹很少看外国影片,也不知道荧幕上天真美丽的少女是国际巨星,但她很快就被影片里的公主牵动了心神。看到记者发现公主身份的时候也一度紧张,担心地向旁边的岑楼求证。因为怕影响到旁人,林蒹拉了拉岑楼的袖子,待他矮身侧头时才凑近他耳边用气声问:“他没有出卖她吧?”   岑楼同样小心,等她问完,也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回答:“放心,没有。”他讲话的时候,挨得好近。细微的气流自他唇齿间逸出,在她耳垂边稍作徘徊。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从耳畔流过,酥麻的触感叫她不自觉地微颤了一下。下意识地侧头看他,只见一片冷色调的暗影中,荧幕上的光亮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给他那张温和无害的脸平添了几分魅惑。   林蒹心惊肉跳,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到荧幕上。方才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情侣约会总少不了看电影。昏暗的环境,暧昧的光线,以及银幕上梦幻又浪漫的爱情能在这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里将伴侣的魅力值拉高好几个档位。   而她身边这位,根本无需环境加持,本身就已经足够诱人。   林蒹暗自深吸了几口气,悄悄安抚了一下过于兴奋的心脏,这才重新融入到电影明快的剧情中去,一会就看得入了神。在看到记者手被“吞噬”的时候,她不禁也小小声地惊呼了一下,完了赶紧捂住嘴,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好在没人注意。只有岑楼含笑注视着她。   她瞬间有种感觉,岑楼一直在边看电影边关注着她的反应,并以此为乐。她定了定神,想要稳重一点,可很快情绪又控制不住地跟着剧里的人物波动。即使余光瞄到岑楼单手握拳掩唇的动作,林蒹也没再收敛,笑就笑吧,她豁出去了。   看着剧中女主角眼里闪动的泪光,她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不多时,随着影片结束,礼堂灯光亮起,林蒹被迫出戏,慌忙低头擦眼泪。这时,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被递到了她眼前。“还好我带了手帕。”岑楼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干净的。”他又补充。   “谢谢。”林蒹自己什么都没带,赶紧接过来把眼泪擦干净了。岑楼的手帕也带着清新的肥皂香气,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出了电影院,岑楼看她眼眶仍是红红的,便提议去随处走走,平复一下心情。   林蒹一手抱着保温桶,一手攥着岑楼的手帕,默默点头。两人沿着校园里的林荫路慢慢走着,好一会,她才终于真正平静下来。看着手里皱成一团的手帕,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洗干净再还你。”   岑楼嗯了一声,问:“没想到你会哭得这么厉害。很难过吗?”   林蒹摇头:“也没有。”她自己知道,她哭不光是因为电影里有缘无分的主角。她不过是借着电影的名头把心里淤塞已久的不痛快给哭出来。她喜欢谈江野那么多年,因为他奔赴盐港,因为他答应假结婚,变着花样的试探和暗示都不能让他开窍。然而在她决心放弃以后,他却突然说要追她。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已经决定不回头,可心里却仍是五味杂陈。说起来,也要感谢这个电影,让她把那些不痛快哭出来,也就彻底放下了。   “其实,就算公主不放弃,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身份差太远了。”林蒹哭够了,终于能平静地讨论剧情了。“这个结局挺好的,分开的时候还保留着对对方最美好的记忆。”   “是啊。”岑楼轻叹,话锋一转,“还好我们在社会主义国家。”   “诶?”林蒹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他。   岑楼笑着说:“不像电影里,谈恋爱还要考虑阶级差距。”   林蒹这才反应过来岑楼在跟她说笑。她哭完了,此刻心情也轻松了起来,接着岑楼的话说:“除了身份,他俩的生活圈子差别也挺大,真在一起说不定没多久就该吵架了,最后还得分。现在虽然早就不讲门当户对,不过两个人还是得有共同的生活圈子和目标才能过得幸福。”   岑楼表示赞同,又问她:“你这个观点是看电影得到的呢?还是从自己生活里感悟的?”   “都不是,我都没正儿八经谈过上哪去感悟。”林蒹噘噘嘴,“是从我哥哥嫂嫂那感悟的,他俩应该是我见过最幸福的了。”   岑楼大约是回忆起他们大学时候的过往,也露出了神往的神色:“确实。”   林蒹瞅见他隐约的笑意,想想哥哥在她面前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有些好奇在同学和嫂子面前的哥哥是个什么模样,她胳膊肘撞了撞岑楼,冲他挤眼睛:“哎,你是不是知道我哥当年怎么追我嫂子的?说来听听。”   “不行。你哥没跟你说过,那这就是他的隐私。”岑楼义正辞严地拒绝。   “切,小气。以后我问嫂子去。”林蒹清楚他有一说一的性格,知道肯定挖不出什么了,刚偃旗息鼓,就听岑楼又说:“其实你不用问。”他说着顿了顿,林蒹不由抬头看他。   只见他注视着自己,白净的脸上隐约泛起可疑的微红,轻咳了一声后说:“我都是跟你哥学的。”   林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脸也跟着红了。一时间万籁俱寂,唯有心脏跳得响亮。   好一会才找到缓和气氛的调侃对象:“我哥他什么都跟你说?”   “那也不会,大约是有时候太兴奋了忍不住说。”岑楼回忆起当时任苒的模样,也忍俊不禁。   两人说了会话,也到了晚饭时间,自然而然又一起解决了晚餐。等到林蒹回到住处,已经是九点以后的事了。跟岑楼打电话报平安之后,她才在梁姨的提醒下想起来保温桶这回事。   “这里面装的什么?要放冰箱吗?”梁姨拍着保温桶问她。   林蒹这才想起里面捂了一天的烧鸡,慌忙打开后发现已经隐隐有了酸败的趋势。她伸手捏了捏,粘的,已经不能吃了。“算了,放太久要馊了,我去倒掉。”她把保温桶里的烧鸡倒进了垃圾桶,准备一起带下楼倒了。   梁姨瞅见她倒出来是只完整的烧鸡,不由连声感叹:“可惜了可惜了。”   林蒹下楼把它们倒进垃圾站里,看了眼混入垃圾堆里的整只烧鸡,心里也忍不住道了声可惜。只是不管原材料多好,已经腐坏掉的东西,纵然可惜,也只能扔掉。   第二天上班,她把洗干净的保温桶拿给谈江野。   谈江野殷勤地追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林蒹没告诉他烧鸡的悲惨下场,只说:“你以后不要买了,我已经不喜欢吃了。”   谈江野一怔,跟着又问:“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下次买。”   “不用,我是猪吗?只知道吃吃吃?”林蒹拒绝。   谈江野还不死心,追着她说:“那看电影吗?附近那个电影在放《喋血双雄》,发哥演的,你不是喜欢他吗?”   “不看。”林蒹拒绝得有些无奈了,谈江野现在简直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为了挽回玩伴,就把自己所有能想到好东西一股脑送给对方。如果真是幼儿园的年龄,他这招或许没问题。可问题是,她已经长大了。   看她百般拒绝,谈江野也终于消停了。一会,趁着员工们都在忙着干活,他小声问林蒹:“你不肯给我机会是因为柳含瑛吗?我可以解释的。”   林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跟她无关。是我喜欢上别人了。”   谈江野的脸色瞬间灰败,不敢置信似的说:“可你们才认识没多久。”   林蒹想起来电影里的公主和记者,以及他们萌发得迅速而又自然爱情。“感情跟时间无关。”   谈江野半天没说出话来,跟石雕一样杵在原地。林蒹克制着不去搭理他,强迫自己专心工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余光瞄到谈江野终于回自己位置了,跟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弄报纸的声音。   林蒹嗅到了一股甜甜的花香,很快,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就被送到了她眼皮底下。“已经买了,就这一次,你还是收了吧。”他低着头,声音也变得沉闷。   林蒹虽然不忍心看他低沉失落的模样,却也知道这时候心软反而是害人。她没有接过花,只说:“找个瓶子养起来,一会分给小陈他们去送女朋友吧。也不浪费。”   谈江野不应,跟她面对面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在她毫不动摇的态度面前败下阵来。抱着花去找那些有女朋友的员工了。林蒹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如果他再执拗一点,她真的要考虑接下来工作上是不是也需要跟他进行切割了。 第35章 梦和过往 清醒和消失   谈江野做了个梦。   梦里的林蒹还是十八、九的模样, 她和一群同龄的朋友围坐在路边大排档的折叠桌边,其中也包括当年的自己。谈江野先是远远地看着,怕被他们发现, 破坏了气氛。可后来他就意识到他似乎不属于那里,梦里没人看得见他。于是他便大胆靠近了。   不知道他们之前在聊什么,他走近时, 只见还带着婴儿肥的林蒹扎着俩辫子,歪头朝年少时的自己笑。“喂, 要不我俩凑合一下得了。”她笑得坦然, 说得随意, 仿佛只是朋友间的一句无心调侃。可谈江野心里却是一惊, 他现在已经知道那是她借玩笑话说出来的心声, 可他也知道当年的自己只当她在说笑。   果然,林蒹旁边那个自己脱口而出就是三个字:“那不行。”   不等林蒹眼里的笑容稍有变化, 谈江野已经着急起来了,他恨不得冲过去叫当年的自己赶紧闭嘴。一着急居然不知怎么就进了自己的身体, 林蒹的笑脸就在眼前,他甚至能看到笑意下面掩藏着的淡淡失落。   谈江野发现自己可以控制了身体后, 立刻干咳了一声, 顺着刚才的三个字往下说:“你跟我怎么能叫凑合?那叫天造地设好吗?”   他说完,一桌人静默了半秒后爆发出巨大的起哄声, 拍桌子的,敲杯子的, 吹口哨的,声浪几乎要把晃晃悠悠的折叠桌给掀翻。谈江野不关心他们在喊些什么,他只盯着林蒹看。如愿以偿地看到她又惊又喜的眼神还有脸颊上升起的红晕。   “野子,为了优惠够拼的啊!”有人敲着碗大笑。   谈江野忽然记起来当年是有这么一回事, 有个商铺搞活动,情侣用餐八折。所以他们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担心接下来这群人还要说写破坏气氛的话,二话不说拉起林蒹就走,也不管身后的哥们怎么叫嚷。   “别听他们乱说,我不是为了促销活动。”谈江野抓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解释。   林蒹的声音尚且懵懂,她“哦”了一声,又回头看看已经被他们抛在远处的同伴,问他:“那我们去哪呀?”   去哪?谈江野一怔,一时答不上来。想了想只能将她攥得更紧了些:“去哪都好,反正我们得在一起。”   他话音刚落,就发觉掌心一空,刚才还牵着的林蒹忽然就不见了。他急忙回头去找,却见林蒹已经站在离他好几米的地方,模样也从小姑娘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安静地看着他,微笑着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跟他在一起。”说完,她转身要走。   谈江野急忙急走几步想要拉住她,可伸手却捞了个空。   “林蒹!”他着急地大声叫她,却把自己给叫醒了。他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窗外天还黑着。   谈江野将自己在床上摊开,睁眼望着天花板。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前面是梦境,后面却是现实。林蒹那天在办公室就像梦里最后这段一样,平静地告诉他,她喜欢上别人了。   她都已经不喜欢他了,他却才醒悟,原来她放弃并不仅仅因为柳含瑛。还有这些年来一次次失败的试探和暗示。   电风扇把凌晨的凉风一阵一阵往他身上吹,把他整个人吹得睡意全无。谈江野看了时间,刚刚五点钟。睡是睡不着了,他干脆起床洗漱,然后下楼去办公室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这段时间他忙着打理新店,盐港这边很多工作都由林蒹处理,特别是零件加工的散活,他参与的就更少了。刚好趁今天有空可以了解一下。单子都锁在资料柜里,谈江野开了锁,找到了今年订单跟合同,坐在桌上快速翻看。   订单上的公司名有听过的有完全陌生的。从他知道的几个公司就可以大致知道林蒹目前的客户群体大致是个什么样子。土老板,素质不高,心思活络,套路极多。至于商业规则在他们那只能靠边站,或许有如葛叔那样讲道义的,但总的来说,是不太好应付的一群人。   林蒹也不太喜欢跟这类人打交道。以前这种客户大多是他出头搞定。可现在林蒹接了这么些单子却没找他抱怨一句。谈江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把今年二三季度的单子重新翻了一遍,拎着那几个名字眼熟的公司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想着等上班了再跟林蒹聊聊,以后跟他们打交道他尽量在场。   谈江野查完林蒹手下的业务后又开始忙碌自己手头的活。汪老板找他在宁市做经销商,有个关键目的就是为了以宁市为枢纽,逐步开拓内陆省市的市场。所以即使现在新店已经开始步入正轨,他的工作量仍然很大。谈江野把这段时间搜集的信息梳理了一遍,调整了接下来的出差计划,确保一趟远门能跑尽可能多的客户,让他有时间帮林蒹应付盐港的事务。   时间在忙碌的时候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间天色逐渐明亮起来,谈江野听到卷闸门开启的声音才意识到已经要到上班的时间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林蒹进办公室看到他也忍不住惊讶。谈江野今天不但早到,而且居然是直接从楼上下来的,连厂房大门都没打开。他过去从不会这样。   “睡不着,下来找点事做。”谈江野说。   林蒹能猜到他睡不着的原因,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在他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下。   谈江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得有点不妥,趁着员工还没到,赶紧上楼换了一套衣服。   再次下楼时,林蒹已经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吃早餐了。谈江野走到她旁边问:“我早上看了一下单子,你这边最近多了挺多合同,跟那帮老油条打交道还顺利吗?”他说着又报了几个公司名。   “还好。”林蒹边咬油条边回答他,“我们能接的规模都小,底下的人就能拍板,都碰不到那些大佛。”   谈江野这才放心,想了想又说:“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说,我这边时间安排比较灵活。”   “知道,不会跟你客气的。”林蒹吃完最后一口早餐,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聊完工作,两人就无话可说了。而这时马上要到上班时间,员工们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谈江野不想叫人看笑话,只能闭嘴。   大约是感觉到两位老板办公室里气氛异样,林蒹余光瞄到了有人往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不过只要她眼风一扫,那帮人就变得规规矩矩。她不禁感谢自己规定定得及时,在她定下工作时间聊八卦扣钱的规定以后,员工们终于不敢再起哄他俩了。   不过他们上班的时候不讨论,不代表不好奇。毕竟这段时间特别是林蒹搬走以后,厂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两位老板的不对劲。林老板每天满面春风,心情好得不行。而谈老板说是项目进行的很顺利,人却一改从前的活跃,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而两位老板也不像从前,工作之余还会互相插科打诨。现在他俩一旦讲话,聊的肯定是工作相关,比起从前,现在确实更像合伙人了。   林蒹也知道他们背后肯定没少议论,但是她也管不着别人背后说什么。只要不在她面前蹦跶惹她心烦就行。   她虽然向谈江野坦白她喜欢上了岑楼,但认清心意后她也没急着去跟岑楼说什么。一是因为岑楼表白时就许诺过最少能等她一年,等到两人不再是师生关系之后再确定关系。二是,他们认识好几个月,岑楼却几乎没有向她透露过他的过往——除了曾经跟她哥哥同窗时的旧事。   岑楼唯一一次提到家人,还是他俩刚认识的时候,岑楼带她选书时说他曾经辅导过弟弟妹妹。   林蒹虽然好奇到底什么家庭才能培养出岑楼这样的人,但他不说,她也不便多问。她有种感觉,岑楼跟家人的感情可能不会太密切。否则聊得话题多了,总是难免会提到父母手足。就连她那个不爱跟人聊家人的哥哥,都曾经跟岑楼聊到过父母和小妹。   但很快,她就撞到了一个意外的机会,从而得知了一点岑楼的家事。   一天晚上,她照例去学校上课,才到校门口,就看到岑楼在传达室取信。她本来要去打招呼,却见岑楼在看到信封的一瞬间表情变得极为冷漠。   她还是头一次见岑楼这个样子。这种冷漠跟他对学生的严厉完全不是一回事,只一个眼神,林蒹就感觉到他大约非常讨厌寄信的人。   正想着要不要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打招呼,岑楼已经看见了她。刹那间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他又变回了她熟悉的模样。   “刚才看到你好像不太高兴,谁的信啊?”林蒹试探着问,但没指望岑楼能回答她。   可岑楼只沉默了几秒就说了:“我母亲。”   好书面的称呼,听起来好像是不太熟的样子,让林蒹不好意思追问。   岑楼大约是看出来她有心没胆,也没又隐瞒她。“我父亲被划成□□以后他俩就离婚了。我当时跟了父亲,十几年没怎么联系过所以跟她也不熟。”   “这样啊。”林蒹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她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长大,不太能理解岑楼和他母亲的关系。但即使如此,她也能看出,岑楼看到信封时的表情远远不是“不熟”两个字可以概括的,或许还有童年时遭至亲“抛弃”的恨。   岑楼侧头看了看她,轻笑着摸了摸她发顶:“别这幅表情,我父母虽然离婚,但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可没有什么凄凉的童年。见信就烦是因为我母亲现在总想跟我修复关系。你要是不嫌烦,以后有机会再讲给你听。”   “当然不烦!”林蒹马上表态,她何止不烦,就差把“快告诉我”几个字写眼睛里了。   岑楼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手表:“那一言为定。不过现在你还是快去上课吧。”   林蒹得了他的保证,自觉又跟岑楼靠近了一步,心情大好,高高兴兴上课去了。   岑楼微笑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一瞬间敛了笑,走到无人的垃圾桶边把信件撕了个粉碎。 第36章 双箭头 想握住这只手,永远不放开……   林蒹得知了岑楼一星半点的家事, 心里好奇又不好追问他,只好找时间给哥哥打了个电话。她先跟哥哥寒暄了半天,问完父母和哥嫂的近况以后还不让哥哥挂断电话。   “哥, 你等等,我问你个事。”   “嗯?”   “你知道岑楼家里的情况吗?”林蒹斟酌了一下用词,没有直接说他父母离异。   任苒在电话那边哼笑了一声:“终于进入正题了?我就说你今天没话找话, 肯定憋着什么事。”   林蒹有点窘迫,不理会哥哥的嘲讽, 追着问:“你知不知道嘛?”   “你想知道什么?”任苒反问。   林蒹感觉到她不说出点什么她哥都不能跟她往下聊, 干脆坦白:“所有, 比如他父母离婚那些。”   “我是知道一点。”任苒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 “他父母离异以后各自再婚了, 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不过上大学的时候他爷爷奶奶已经都不在了。岑楼很少说家里的事,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   “……这样啊。”林蒹想起来岑楼温柔的笑脸,忽而有点心疼。她一直以为岑楼这么温柔的人肯定也来自一个温柔有□□。即使得知他父母离异, 可听他说自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童年也并不凄凉,她就一心认定了他的爷爷奶奶一定是特别慈祥的老人家。此时听闻老人早已去世, 她心里不免替他难过。   林蒹一难过就不说话了, 她在电话里的沉默让任苒警惕起来:“蒹蒹?你老实告诉我,你俩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没什么发展啊, 我就是随便问问。”林蒹下意识地隐瞒了岑楼表白的事。   任苒直接揭穿:“没什么发展你就不会来找我打听。上次我跟你嫂子让你别太快陷进去的话你当耳边风了?”   听到哥哥有点不高兴的声音,林蒹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再说, 你干嘛总怕我吃亏啊,岑楼挺好的,我跟他在一起谁吃亏还不一定呢。”她说着又嘟囔,“以前我跟那谁领证了都没看到你这么大反应。”   任苒声音认真起来:“那能一样吗?谈家老三能听你调派, 他岑楼可以吗?再说谈家我们知根知底,他要是敢对不起你揍就是了。不像岑楼,家里情况那么复杂。”   林蒹逆反心起,呛他:“我是跟他好又不跟他家里好。你嫌弃他家情况复杂,怎么之前不告诉我?”   “岑楼本人当然好,可是结婚真的不单是两个人的事。你是我亲妹我才跟你说这么多,你还嫌我烦,小白眼狼!”任苒咬牙切齿,“再说,我要是早告诉你他家的情况,你听完肯定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把他爸妈欠他的关心都给他补上,这会估计都跟他好上了。”   林蒹吐了吐舌头,到底是她哥,太了解她了。   “算了,我也拦不住你。不过,给你个忠告,同为男人,我觉得岑楼不会想得到你的同情。”任苒说。   这个建议林蒹接受了。事实上,她心疼归心疼,但要说真想为岑楼做点什么,她一来没有头绪,二来没有时间。到了第四季度,工厂开始赶生产任务,电力供应越发紧张,王兵他们倒腾发电机的生意更加红火了,林蒹这边加工零配件的任务也繁重起来。   虽然刚开始她觉得这类活除了帮设备回本以外对公司发展没什么用处,但合作一段时间以后,林蒹却有了意外的收获。她在帮王兵他们翻新二手设备的过程中,参观了不少小工厂,也认识了一些有经验的工人师傅。工人师傅们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实践经验丰富,跟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她也着实长了不少见识。   林蒹记着她哥说过,对制造业来说,一线的工作经验非常重要。就连他们那样的高材生,进厂都需要在生产一线磨练一两年。她现在虽然还没找到门路,但多看多学总不会有错。   不过眼看着生产任务加剧,林蒹琢磨起来扩张人员跟设备的念头。她算过帐,按照公司目前的盈利情况扩张没有太大问题,就是谈江野那边发展势头也很不错,不知道会不会有冲突。林蒹跟谈江野做月末小结的时候聊到了自己的设想,说完以后又坦率地承认:“不过说实话啊,要是跟做经销商比,我这边扩张肯定投入多,回报慢。而且购入的还是重资产,风险也大。”   “没问题。”谈江野转着笔,毫不犹豫地说,“我早都说过,你做你想做的,不要担心资金。我是要往其他城市铺货,不过这个钱肯定不能我们一家出,汪老板他只出个代理权就想分红,哪有那么好的事?我正在跟他磨这事,已经差不多了。”   林蒹看着他讲得轻松,心里却知道做生意的一个个都精得要死,这种要出钱的事能谈下来绝对不会像他说得那样轻巧。虽然他俩是一起的,可谈江野愿意拿自己明显能赚钱的项目去支持她这个前景不是那么明朗的生产线,不管是他是出于两人十几年的交情还是别的什么,她都得向他说声谢谢。   然而“谢谢”两个字刚说出口,谈江野就像不想听到一样把脸别到一边。他放“啪”的一下把转着的笔放桌上了:“我说了你不用跟我说谢谢。不管你喜欢谁,难道越得过我们十几年的交情吗?”   林蒹看着他受伤的神情,心里也不好受,“对不起”三个字脱口而出。   “‘对不起’也别说,你没对不起我。”谈江野看向她,两人目光相交的瞬间,他又飞快地移开了,有些焦躁地站了起来,“我自己乐意。”   气氛一时有些凝塞,林蒹不知道如何继续这个话题,找了个借口脱身:“不早了,我上课去。”说着就匆匆收拾了背包出了厂房。   她一离开,谈江野就懊恼地砸了一下桌子。他刚才又在说什么鬼话,本来可以说他那么做是在为公司的未来考虑,可一张嘴又拐到了感情上。明明知道只要提起这茬林蒹就对他退避三舍,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   林蒹赶到学校的时候岑楼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她了。他俩因为工作的关系见面机会有限,所以只要时间允许,林蒹总是会提早到学校,好跟岑楼相处一会。虽然两人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但林蒹觉得他俩目前已经跟男女朋友差不多了。   不过今天,岑楼等着她是有正事要跟她说。“明天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你们专业有个研讨会,你看能不能抽时间参加一下?”岑楼拿了张入场券给她。   林蒹看了一下入场券上面研讨会标题,有些为难地搔搔头发。她两年前曾经听过一个专业讲座,两个小时下来什么也没听明白,让她差点怀疑自己的中文水平。虽然现在考上了夜校,可是她不觉得不到半年的基础课学习能改变什么。   “我了解过,这个研讨会除了本省高校以外还有外省的高校参加,几个课题都是工业制造相关的,讨论的都是各行最先进的制造技术,演讲人的水平都不错。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岑楼大约没注意到她的为难,还在尽心尽力地给她介绍研讨会情况。   岑楼好像对她的水平有点误解啊……林蒹虽然不忍心,但还是不得不打断他:“岑老师,这不是他们水平高不高的问题,关键是我可能听不懂。”林蒹说完又觉得这么说显得太丢脸了些,于是赶紧解释,试图找回一点颜面,“我都还没开始上专业课,这种研讨会对我来说太难了……”   岑楼笑着点了点她额头:“你不是想着以后要搞高端制造吗,怎么还没开始就畏难了?”   “也不全是,主要最近也很忙。”林蒹说。这倒不全是借口,她确实忙,但主要是觉得抽出三个小时听一个根本听不懂的讲座没必要。   岑楼不放弃,继续游说:“其实你不用还没听就想着肯定听不懂,去了也是浪费时间。这些工科教授大多都有工厂合作项目,他们讲的东西也会跟实际贴近。而且,对于自己不懂的领域,一味地畏惧排斥,反而会错失很多了解的机会。我也不能保证你听讲座能听懂多少,但至少可以看一看当今的前沿技术是什么样的。对当前的水平上限有个概念,追逐起来才有目标不是吗?”   他这么一说,恰好说到了林蒹的心坎里。她现在还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确实急切地需要一个发展方向。“好吧,我去听听。”林蒹被他说服了,末了又说,“岑楼,你要是去做销售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岑楼只是笑笑。   第二天,林蒹按照约定空出半天时间,来学校参加研讨会。岑楼下午没课,就陪着她一起去听。   会议在大阶梯教室举行,林蒹跟岑楼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向老师!”林蒹惊喜地迎了上去,“您还记得我吗?”   向老师笑眯眯地点头:“当然记得。你也是来听研讨会的?”   “过来长长见识。”林蒹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能听懂多少。”   “一样,我也是过来长长见识。”向老师谦虚地说,“离开企业很久了,也不知道现在技术都发展成什么样了。”   岑楼这时也走到了她身边,跟向老师打招呼。   “小岑老师,你也是来听讲座的?”向老师问。   “我陪她。”岑楼笑着望了望林蒹。   向老师看看他俩,好像明白了什么。正准备入场,忽然又想起了个事,回头跟林蒹说:“学校最近要组织学生去“中永”参观实习,虽然面向全日制学生的活动,不过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申请。”   “是吗?那太好了!”林蒹惊喜,“中永”有着盐港最大最先进的工厂,据说还有外国投资,无论设备和管理都十分先进,她确实想过去参观,但压根没有门路。向老师的提议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林蒹急忙问清楚了活动的时间跟组织者,准备一会就去报个名。   稍稍平静下来,才发现岑楼一直盯着她看,目光专注。林蒹捂了捂脸颊,有点害羞:“不好意思,我没见过世面。”   岑楼没说什么,领着她在靠门口的地方找了两个空位坐下。他不懂参观工厂有什么好喜悦的,但林蒹为参观欣喜时烁烁生辉的面容却着实叫他心醉。他低头看向她搁在扶手上的手,心中生出一股冲动,想握住这只手,永远不放开。 第37章 强哥 ‘把你的妞看紧点。’   林蒹申请中永的参观名额还颇费了点功夫, 因为学校组织参观实习都是以班级为单位,林蒹只一个人,负责人不想为她破例。后来还是向老师帮忙游说, 她才得到了这个机会。   参观当天,第一站是中永的厂史馆,其实只是一个的大厅。四周墙壁上用玻璃框框着中永的发展历程以及各个阶段的照片, 下方就是圈玻璃展示柜,里面陈列着当时中永具有代表性的产品。   介绍做得很用心, 只是对于没进入社会的学生来说, 这玩意看着枯燥无聊, 大多数人跟着讲解员敷衍地走马观花了一圈就溜到一旁开小差了。倒是林蒹这个旁听生比正牌大学生们还要认真得多。   她在国有大厂的家属大院里长大, 对工厂不陌生。但是她熟悉的那个国企的发展依靠的是国家决策, 对她来说不具有参考价值。不像中永,是从一家私人的小作坊做起, 不过十年时间,就做到了如今的规模。不夸张地说, 她来参观中永,还带着信徒朝圣的味道。   在大学生们开始溜号的时候, 她就抓紧机会详细问了讲解员好几个她感兴趣但介绍一笔带过的地方。问的时间不长, 但也足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了——他们以班级为单位活动,林蒹长相出众, 打扮也比一般女大学生要成熟靓丽,即使不说话也足够惹眼。何况她还对那么枯燥乏味的厂史感兴趣, 居然跟讲解员聊得有来有回。   于是林蒹刚跟讲解员聊完,就有几个女生过来问她是教哪门课的老师了。   林蒹坦白道:“我不是老师,我是成教班的学生。”   “哦,成教的啊。”其中有个女生态度变化特别明显, 听见她是成教班的学生,脸上立马流露出瞧不起的神色。   前来搭讪的女生有点不好意思,试图打圆场:“难怪你还能问出那么多问题呢,有工作经验到底不一样,你问的问题我想都想不出。”   林蒹对她友好地笑笑:“工作经验这东西你们毕业以后很快就攒起来了,而且你们起点高,还能少走好多弯路呢。”她态度不卑不亢,反而弄得刚才瞧不起她的女生不自在起来,没一会就离开了。   搭讪的女生吐吐舌头,夸林蒹:“你脾气真好。”跟她互通了姓名后又问她,“我可以叫你蒹姐吗?”   “好呀。”林蒹笑眯眯地说。她脾气可不好,不过是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她生气。这帮大学生比她小了四五岁,她看着他们就跟看弟弟妹妹一样。谁还没个年少气盛的时候呢?而且现在正牌大学生金贵得很,身为“天之骄子”傲气点也正常。   搭讪的女生叫段蓉,她看林蒹落单就干脆拉她跟自己班的女生一起活动。机电学院女生少,一个班也只有三四个,大家休息时聊一会天就认识了。其中有个女生盯着林蒹看了半天,然后在林蒹看过去的时候问她:“我好像在学校见过你,你是岑老师的女朋友吗?”   她一说完,好几道目光唰地一下都聚到了林蒹身上。林蒹其实有点心理准备了,毕竟岑楼在学校里从不避讳跟她接近,被人发现是早晚的事。不过他俩毕竟还没确定关系,林蒹不好回答是不是,只能说:“我们是朋友。”   林蒹答得谨慎,但没过多久,在他们参观完第一个无尘车间的休息时间里。她去上厕所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议论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林蒹就在门边停了一下。   “要学历没学历,听口音也是外地的,对工厂那么熟就是个打工妹吧。岑老师怎么会喜欢这种人啊?”   “长得好看呗,那么妖。那谁不都盯着她看。”   “对啊,男人都很肤浅的,才不管你有没有才呢,就是喜欢好看的。”   “唉——我还以为岑老师会不一样呢。”   林蒹听得好笑,她们还说别人肤浅呢,觉得岑楼跟其他人不一样还不是看他长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皮囊?追逐美好的外表是人类的天性,对自己坦诚一点多好,装什么高尚?听了几句,她估计里面几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就径直走进了厕所。   她一露面,把那几个女生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绕过她往外走。擦肩而过的时候林蒹忽然对她们笑笑:“谢谢夸奖,下次夸我好看可以当面说。”   她话音未落,那几人你推我攘,溜得更快了些。   几个女生走后,林蒹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照了照,听完她们嚼舌根,她觉得自己好像更好看了些。   参观完厂史馆,后面几个部门的接待人员讲解的侧重点各不相同,有宣传中永企业精神的,有讲中永先进管理模式和晋升制度的,还有向他们炫耀先进设备和产能的。一天下来,林蒹受益匪浅。特别是中永的发家史,让她厘清了一点公司未来的发展思路。中永是搞无线电起家,先在一个行业内深耕数年,立足之后再开始横向拓展产业覆盖面。有了自己的支柱产业,公司才立得住,能够向外拓展,不断接触新行业,公司才能持续发展。   林蒹终于明白她的问题在哪了,她想要拓展业务,但目前的零件加工跟他们原来的磁带生产基本没关系。她现在等于是在另起炉灶,走以前没有走过路,难就对了。   不过虽然一天时间不够人想清楚未来的具体方向。但跟有的车间负责人聊天时,她了解到中永的发展壮大还带动了上下游企业,除了几家大的合作伙伴,他们也跟一些小厂有合作。虽然和小企业合作的项目对中永来说是边缘产业,但对小企业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大单。就像是一片水塘里,大鱼吃剩的残渣有小鱼争抢,小鱼吃剩的又有虾米扫尾。林蒹估摸着,他们的小作坊要说跟中永合作还够不上门槛,但是他们作为小虾米,去找中永的上下游企业合作应该不会太难。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的小作坊急需扩容。   回去以后,林蒹一边紧锣密鼓地购入设备,招聘新人,一边搜集中永合作公司的名单,开始逐一拜访。   不得不说,脸有时候也是一张名片。她把新的生产线做起来,又带着产品资料四处拜访客户,很快就有人记住她了,虽然对她的记忆点只是某个搞零件加工的漂亮女老板,但能让人记住就是好事。   到了盐港的天气终于转凉的时候,王兵那边拉到一个投资人,说是让林蒹他们过去吃个饭认识一下,说得挺靠谱。就是谈江野刚好在外地出差,林蒹打电话把这事跟他商量了一下,两个人都觉得可以去看看。不过,谈江野说完又有点犹豫:“我这边还有点事,那天不一定能赶回来,最好能换个时间,不能的话我只能说尽量。”   “没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你不在盐港的时候我也是自己去谈。”林蒹说。   “嗯,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必要的话把小陈带上。”谈江野叮嘱。   “他?算了吧,上次带过他,第二天他就被女朋友挠了。我可不要破坏人家感情。”林蒹说笑,谈江野后来再也没跟她提过任何感情相关的事,这让他俩的关系慢慢恢复了不少,工作时也偶尔会说笑两句。“你放心吧,我跟王哥他们一起能有什么事?”调侃完,林蒹认真地说。   谈江野想想也是,没再说什么。   他这边也是忙,自从他从汪老板那拿了投资,就从宁市附近的省会城市开始铺货,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这段时间又去了远一点的省份考察,打算在另外的片区也弄个类似的库房。有了之前的经验,事情做起来就快多了,谈江野选址签合同办手续一气呵成。到了林蒹他们吃饭的前一天晚上,他这里已经基本收工,回到酒店时已经累得半死,准备好好休息一晚再回盐港。于是给林蒹打了电话说恐怕赶不回去了。   林蒹早有准备,没有意见。   谈江野挂了电话正准备歇下,寻呼机却突然响了,里面闪出条消息,看得他皱了眉头,搓了两把脸坐了起来,把消息内容又看了一遍。“强哥让我找你。”   强哥?他只认识一个强哥,就是当初对林蒹毛手毛脚的那个。要不是这则消息,谈江野几乎快忘记这个人了。   看到这个名字,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当年老葛已经出面出钱了断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强哥怎么会突然找他?看电话倒确实是盐港的号码。谈江野想了一会没想透,干脆照着号码拨了回去。   “你是谁?”电话接通,他劈头就是这句话,声音相当不善。   电话那边的人大约是守着电话等他拨过来,只问:“你是谈江野?”   “我是。有事就说!”谈江野本就疲倦,没心思去应付这神神秘秘的搞法。   “是这样,强哥让我给你带句话:‘把你的妞看紧点。’”那人学着强哥语气说。   谈江野脑子嗡的一下,抓紧了话筒:“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我不知道,我就是个传话的。”那边说完就挂了电话。   “喂?喂?!”谈江野急得喊了两声,对面只有嘟嘟声。再打,就无人接听了。他马上打电话去查号码,查到的结果却是来电的号码是公共电话亭的。   “×!”谈江野爆了句粗,但他顾不上生气,又赶紧给林蒹打了电话。   林蒹也很惊讶:“强哥?好几年了,他能干什么?”   “我不知道,总之你最近小心的。”谈江野说。   等林蒹一一应诺,他才挂了电话。   可即使如此他仍然不能安心,在房间转了两圈后干脆收拾了行李直奔火车站。他记得凌晨还有一趟回盐港的车。 第38章 救美 林蒹落入怀抱的一瞬间就凭本能认……   跟投资人的饭局在一家酒店的包间里, 虽然人都不认识,公司也没听过,不过席间投资人有认真听她聊公司的现状和规划, 看起来确实有投资的诚意,林蒹也慢慢放下了戒心。只是在酒席渐入高潮时,林蒹开始有点醉了。   今天喝了很多酒吗?她揉了揉额角, 回忆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最近太累还是刚入席的时候酒喝得急了, 平时都不放在眼里的酒这会叫她有些头晕。林蒹怕自己失态, 跟在座的人道了句:“失陪一下。”就拿起包往洗手间去, 打算清醒一下再入席。   没想到一起身, 醉酒的感觉更加强烈, 她踉跄了一下,扶着旁边人的座椅靠背才站稳。   “小林, 你没事吧?”王兵看她似乎喝醉了,正要起身, 屁股刚离开座椅又叫人跟按了下去。   “人家去女厕所,王总还要跟过去啊?”那人说笑着, 旁人也跟着起哄, 王兵便坐下了。   林蒹一路上努力维持着正常的样子走到了卫生间,刚进门, 就晕得有些站不住了。她急忙把包里放着的风油精摸了出来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抹了些在太阳穴上。靠着风油精刺激的味道才稍稍缓过来一点。林蒹看着镜子里目光迷离的自己, 忽然就想起来谈江野昨晚的提醒。不会是她喝的酒叫人“加料”了吧?   她心中一凛,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不管怎么回想也想不出那一桌人到底是谁有问题。既如此,那这个包厢里所有人就都有嫌疑。不管怎样,包间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 林蒹只觉得自己晕得越发厉害,心知不能再耽搁下去,得赶紧去大堂里找人求助。   此时有人推门进来,看装束是酒店里的服务员,大约林蒹走不稳路的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她问了句:“你没事吧?”还顺手扶了一把。   林蒹此时药劲上来了,头晕得越发厉害,甚至已经看不太清楚服务员的脸。“我被人下药了,帮我报警……”说完这句话,她已经出了一背的冷汗。   服务员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她说的,“我扶你出去。”她说着就搀起林蒹往卫生间外头走。两人才走到走廊上,林蒹就感觉到眼前一暗,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她面前,只听刚才扶着她的服务员对那个陌生人说:“您女朋友喝醉了。”跟着,林蒹感觉到自己被人往那个男人身上推了一把,那人就顺势将她强硬地抱住了,一股烟酒汗臭扑面而来,呛得她几欲呕吐。   他们是一伙的!这一瞬间,林蒹想明白了关键,惊慌之下一边挣扎一边喊救命,“我不认识他!”她向看不清面目的路人求救,可是药力不仅让她四肢无力脚步虚浮,连声音也变得绵软。抱着她的人一面不断地向旁人道歉,说女朋友喝多了,一面用亲昵的姿态假意安抚。   林蒹挣扎不脱,求救无门,朦朦胧胧地看着周围的人来了又去,所有人都信了那人的鬼话,当她只是个喝多了酒的醉鬼。随着药效逐渐发作,林蒹知道自己获救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心里升起了浓重的绝望。没有人能救她,可是她不用想都知道,如果现在放弃自救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绝境让人崩溃也能让人激发出无限潜能,林蒹狠狠地掐自己,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很快,她注意看到走廊旁边放餐具的柜子上似乎有不少玻璃水壶。她趁着那人拖着她路过那些柜子时,一把抓住柜子上的桌布往外拖拽,又用尽全身力气狠踹了一脚,顿时餐具柜上的玻璃器皿顿时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哎哎哎!干什么呢!”林蒹看到了工作人员朝他们跑过来,还不等她说话,就被拖着她的人猛地甩了一巴掌。林蒹此时已经晕得天旋地转,那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几乎说不出话来,视线也变得更加模糊,只能感觉到抱着她的人被迫停了下来。听到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她终于升起一丝希望,有财物损失,总该有人管了吧。   “林蒹!”一片混乱中,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谈江野?他不是在出差吗?是她出现幻觉了吗?林蒹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茫然地望向声源。刚才强撑出来的冷静此刻脆弱得如同初春湖面即将消融的薄冰。“谈江野……”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她才知道她有多害怕那个声音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可几乎是同一时刻,她感觉到有拳风擦过脸颊,只听到抓着她的人痛呼了一声,很快拖着她的手就松了。林蒹失去支撑,眼看就要跌坐在一堆玻璃碎片中时,有人及时抓住了她胳膊,揽着腰把她抱了个严实。   真的是谈江野!林蒹落入怀抱的一瞬间就凭本能认出了他,她已经无心去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只能像所有溺水的人抱住救命浮木那样紧紧抓着他不放。   “林蒹?你感觉怎么样?哪里受伤了?”谈江野声音焦急,他单手托着她后腰,另一只手掰着她的下颌确认她的状况。两人近在咫尺,可林蒹都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脸了,“我好像……被下药了……”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说完这句话,人就彻底软倒在他怀里。   听见这几个字,谈江野又惊又怒,他把人打横抱起在一片混乱中往酒店外边冲。林蒹此时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模糊感知到有人在拦他们,谈江野又好像跟别人说了什么。可是这些好像都不重要,她只知道一件事,谈江野来了,她就安全了。   精神稍一放松,就再也扛不住药物的侵蚀。林蒹很快就在他怀里彻底昏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空气里弥散的消毒水味和监护仪的“滴滴”声叫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了。她有些费劲的睁开眼睛,视野内没看到谈江野,床边只看到一个自己公司的员工和一位穿着警服的陌生女子。   “谈江野呢?”林蒹问。   “谈哥有事去了。”小员工说。有事?林蒹眉头一皱,还有心多问两句,一旁的女警看她醒了就问她可不可以配合做笔录。   林蒹自然不能拒绝。   做完笔录,女警又安抚她:“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你服下的药跟安眠药性质类似,代谢掉以后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   林蒹点点头,问她:“救我的人呢?他没事吧?”   “没事,警察同志说了,谈哥打坏人那叫见义勇为。”小员工插嘴,女警也证实了她的话。   林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等女警走后。她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又让小员工去给她的房东梁姨打个电话,夜不归宿她担心人家着急。   “蒹姐你就安心躺着吧,谈哥都安排得妥妥的,昨晚就让我们打过电话了。”员工说。   “好。”林蒹点点头,就开始闭目养神。此时药物大约还没有完全代谢干净,跟女警做了半天笔录她精神又有些不济了。   刚休息了一会,就听小员工哼哼唧唧地叫了声“蒹姐”。   “什么事?”林蒹累得很,没睁眼。   “谈哥对你真的挺好的。”她是叹着气说这句话的,说完又有点怂,问林蒹,“蒹姐,现在不在厂里,不算上班时间吧?说这个不扣钱吧?”   “……”林蒹沉默两秒,“再说就扣了。”   “好的。”小员工不吭声了。   林蒹也很快就在安静的滴滴声中再次进入睡眠。   这一次梦境不再是无边的黑暗了。在梦里,林蒹好像又回到了事发现场,记忆里糊成一片的情景在梦里倒是清晰了不少。她看着谈江野抱着自己往外冲,有人从后面冲出来拦他,手里还舞着什么。   谈江野抱着人不好活动,又怕伤着她,只能用后背格挡了一下。梦境很快又模糊起来,然后呢?他怎么样了?林蒹急切地想要知道,可是她在梦里也被谈江野好好地抱在胸前,视线模糊,只能闻到一丝隐约的腥甜的气味。   腥甜的……是血吗?林蒹一惊,陡然睁开眼睛。   “醒了?”岑楼坐在床边,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梦里还被谈江野护在怀里,醒来却突然看到岑楼,这让林蒹有点恍惚,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手,总觉得手指上还残留着谈江野衣襟的触感。   岑楼的目光跟着她的动作落在她手上,看到她手指以后,他皱着眉,捉起她的手腕:“手怎么了?”   林蒹顺着他看的方向瞄了一眼,只见她指头上有几处紫红色的掐伤,应该是昨晚她为了保持清醒自己掐的。她没有回答,却问岑楼:“你怎么来了?”   “我昨晚给你打电话,梁姨说你有事没回来。我呼你你也不回,我怕有什么事,就找到了你公司,这才知道你住院了。”岑楼解释了一番。“你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饿吗?”   林蒹吊了葡萄糖水,岑楼问起时还没什么感觉,正要摇头,就见岑楼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粥和小菜的香味刚飘出来,她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林蒹一下子就窘了,再也苦大仇深不起来。她瞄向岑楼带来的保温桶,只不过她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但岑楼闻弦歌知雅意,她只一个眼神,他就把餐具都准备好了。“是皮蛋瘦肉粥和清炒黄瓜片。要吃点吗?”   粥熬得好香,林蒹一天没进油水的肚子马上就替她表态了。岑楼笑笑,把她扶了起来。弄了个小碗给盛了半碗粥出来,林蒹伸手要接。岑楼却托着碗往后避了避:“我来。”   林蒹瞄了眼其他病床上的病人,很不好意思地再次伸手要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岑楼坚持不给。“我问过医生,说你现在药效没完全退掉,手脚无力,待会把粥都洒了。”   林蒹动了一下手脚,确实有点使不上劲的感觉,也就没再坚持。   岑楼怕弄脏她衣服,还特意将手帕掖在她领口。刚盛出来的粥烫,他就耐着性子吹到到适口的温度,林蒹一天没吃东西,胃口未开,喝粥速度堪比蜗牛,他也半点不着急。耐心程度比照顾孩童的父母都有过之而不无不及。更要命的是,整个过程里,他除了舀粥的时候要看看碗,其他时候目光都落在她脸上。   林蒹只跟他对视了一眼,就被他眼中缠绵婉转的情意臊得移开了目光。“你再这么看着我,我都要吃不下了。”她不好意思地说。   岑楼低头笑了笑,再看向她时仍旧毫无收敛:“那只能委屈你习惯一下了。”   “看不出来,你脸皮这么厚。”林蒹面带羞赧,一口咬掉他送到嘴边的黄瓜片。   岑楼望着她轻笑起来。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气氛融洽,都没有注意到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第39章 别给我希望 傻   虽然粥很香, 还有美人喂食,但林蒹胃口依然不好,吃完一小碗以后就拒绝再吃。   “就吃这么点怎么行?”岑楼微微皱了皱眉, “再吃点苹果。”   “不想啃。”林蒹拒绝。   “我给你削。”岑楼甩了甩苹果上的水,不等她回答就拿出小刀开始削皮。   林蒹对苹果没什么兴趣,但是岑楼削苹果皮倒是挺赏心悦目的, 只见苹果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慢慢滚动,薄且粗细均匀的苹果皮就像是从刀刃下长出来一样。林蒹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了过去, 盯着桌子上不断变长的苹果皮不知不觉呼吸都轻了, 生怕她呼吸声大点苹果皮给吓断了。   岑楼削好苹果又切了小块才拿给她吃。林蒹随便吃了两块就不动嘴了, 倒是拿着完整的苹果皮看了半天。“好均匀, 怎么做到的呀?”   “容易, 心静就行。”岑楼说着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手法极其熟练。   林蒹嚼着他塞过来的苹果块, 忽然就想起来一些追着孙子喂饭的爷爷奶奶们,忍不住笑了:“你这手法是跟你爷爷奶奶学的吧?”说完才记起来哥哥说过他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 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她有点尴尬地把苹果默默咽下。却见岑楼还微笑着:“不用这么小心,我没忌讳。张嘴。”林蒹还没反应过来就再被塞了一块。   “哇, 你喂猪啊!”她含着苹果口齿不清地抗议。岑楼只是望着她笑。   两人正玩闹着, 林蒹忽然觉得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转头才发现有护士进来发当日的住院账单了, 林蒹接过账单道了声谢,却见那护士看了看岑楼又看了看她, 表情有点奇怪,仿佛是在打探他俩之间的关系。不过她手里还有一沓没发完的账单,也没有耽搁多久就走了。   八卦之心人人有之,林蒹也没放在心上。等护士一走, 她坚决拒绝了岑楼继续投喂。岑楼晚上还有课,消灭了剩下的苹果就带着保温桶走了。   送走岑楼,轻松惬意的休闲时光也到此为止。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林蒹不由皱起眉头,心底冒出一大串的疑问。给她下药的是谁?王兵是不是同谋?再联想到谈江野前一天给在电话里提到的强哥莫名其妙的提醒,似乎下药的人不是临时见色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蒹越想越觉得置身迷雾,没有半点头绪。她当时被下了药,别说挟持她的人,就连刚开始扶她出洗手间的女服务员长什么样她都没看清楚。不过那人的长相谈江野应该是看清楚了的,不知道他那边有没有什么头绪。   对了,她第一次醒来时问过员工谈江野的去向,员工说他有事去了。她当时精力不济,这话过耳也没能多想想,现在回想起来,谈江野这种时候肯定不会是去搞工作,多半是有什么头绪找人探路去了。   林蒹这么一想,恨不得马上跳起来去找到谈江野问个清楚。可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谈江野,她就好像又闻到了梦里那股血腥味。太真实的气味让她忽然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梦。   林蒹坐不住了,下了病床就去了护士站。恰好看到方才发账单的护士在做记录。林蒹问她:“你好,昨天晚上你值班吗?”   “对,你什么事?”护士有点不耐烦地回答。她头也没抬,字写得飞快。   林蒹报了自己的床号,又问:“送我过来的人,他是不是受伤了?”   护士笔一顿,这才抬头看她。“哦,是你啊。对啊,进病房的时候肩膀都红了,把我们吓一跳,他自己还没感觉。”   肩膀红了……林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到梦里谈江野用后背格挡攻击的情形。她不禁连声问护士:“伤得严重吗?要住院吗?你知道他住哪吗?”   “我哪知道,让他去急诊科了,出那么多血不住院也得在急诊科那边留院观察,你去那边问问吧。”护士说着又低头工作了。   林蒹心里发慌,按照护士的描述,她梦到的那些带血的场景只怕都是她半昏迷时见到的现实。她不敢耽搁,踩着拖鞋就匆忙往急诊科跑去。可等她到了急诊科病房却扑了个空。   “昨天晚上,谈江野……哦,他已经要求回家了。”急诊科的护士翻了一下记录,“医生同意的,问题不大。还有什么事吗?”   林蒹摇摇头,看着护士不太在意的样子,她提了一路的心这才稍稍落下。但不管怎么说,没见着他人,心里到底还是不踏实。她就近找了个公用电话往厂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林蒹看了眼天色,才天黑没多久。或许是吃饭去了?她等了一阵,又打了个电话,这一次她等到听筒里的等待音变成了忙音都还是无人接听。是睡了还是不在住处?   她有心溜出院回去看看情况,可刚放下话筒就觉得眼前一黑,撑着墙好一会才缓过来。看来这药效着实霸道,都一天了,居然还没代谢干净。林蒹想着都后怕——如果谈江野没有及时赶到,她真不敢想象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因为身体不适,林蒹没敢开溜回家。谈江野出院既然是医生同意的,应当没有大碍。她这么自我安慰着,她在旁边的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就乖乖回病房了。   可心里存了事,睡得就不踏实。那晚朦朦胧胧的记忆碎片掺杂着血腥味,跟现实里邻床病友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晚上都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好不容易到了早上,林蒹才终于从噩梦中挣脱。   “谈江野还好吧?”看到拎着早餐过来照顾她的员工,林蒹问。   “不知道,昨天下午就没见着他。”员工说,“谈哥今天早上打电话叫我过来。”   受了伤还到处乱跑?林蒹一听,才吃了两口的包子顿时咽不下去了。“走。”她站了起来。   小员工懵了:“去哪?”   “出院。”   又过了一晚,药物代谢得差不多了,林蒹要出院,医生也同意放行。回到工业园,明明只离开了一天,可看到往日见惯了的平静场景,林蒹却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要不是谈江野及时赶回,她搞不好再也没有站在这里的机会了。   回到公司,林蒹第一件事就是呼谈江野,等了半天居然没回电。林蒹觉得不对劲,又给他发了一次消息:“再不回电报警了。”   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电话就来了。“你在哪?受伤了怎么还乱跑?”林蒹劈头盖脸地责问。   谈江野支吾了两声:“我……嗐,你就别管了,我处理点事,完事了就回来。”   “你有什么线索就告诉警察,别自己折腾。我听护士说你伤得不轻。”   “我没事。嗷!”谈江野上一秒还大言不惭,下一秒就痛呼出声。   只听电话那头有人说:“没事?刚才喊疼的是狗啊?”林蒹没来得及问,电话就被谈江野挂断了。   刚才她没听错的话,讲话的人应该王成。林蒹马上回拨了过去,这次是接电话的是王成。她也不跟他寒暄,直接说:“成哥,你把人给我摁住,别叫他跑了,我这就过去!”   王成得令:“保证完成任务!”   林蒹放下电话就直奔王成家。在王成家的客厅里,终于看到了谈江野,不知道失血没及时补回还是因为连日劳累,谈江野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嘴唇也有些发白。林蒹一见他憔悴的样子,心就揪了一下。   “小蒹,怎么样,人我可给你看住了啊。”王成跟她邀功。   “谢谢成哥。”林蒹对他笑笑,径直往谈江野跟前走去。   看她气势汹汹地过来,谈江野居然退了两步。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我在跟成哥谈事呢。”   “伤在哪?让我看看。”林蒹在他跟前停住。   “没什么好看的,一点皮外伤。”谈江野移开目光。   “哦哟!”王成在一旁看戏,“缝了十几针的皮外伤。”   林蒹脸色一变,谈江野马上说:“你别信他的,就几针,伤得不重。”   “你不好好休息还到处乱跑,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林蒹蹙眉望着他,“伤得不重你就让我看看。”   “真不用。”谈江野下意识地看了眼王成。“你看了又不会好得快点。”   王成会意提高音调:“我买菜去啊,一会中午给你们露一手。”说着人就出门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俩。   “那我也要看!”林蒹坚持,王成出了门,她就更放肆些,说着话就直接上手了。   谈江野平日穿得随意,除非必要很少穿衬衫,现在大约是受了伤,套头衫穿着不便,才换上衬衫。林蒹手快,说完话已经解了一颗扣子。还要继续,手却被谈江野给按住了。   他掌心温热,近在咫尺的呼吸却比手心还要热。林蒹终于意识到她的举动有些过于亲密了,松了手,后退了半步。想想又觉得不对,手背探了探他额头。“刚量过,没发烧。”谈江野说着往旁边看了眼,林蒹这才注意到茶几上的温度计。   “你还知道量体温?刚缝了针还到处跑,万一半夜发烧怎么办?”林蒹责备地看着他,实在放心不下,“我还是回去住几天。”   谈江野一个“好”差点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林蒹”他哑着嗓子叫她的名字,“你这样,我会误会的。”他嘴里这么说着,可看着她的眼神那么亮,似乎就在等她说没有误会。   可……林蒹表情一滞,别过脸:“别说你救了我,就是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照顾一下也是应该。”   她话音刚落,就见谈江野刚刚升起希望的眼睛又重新黯淡下去。   “你不愿回头,就别给我希望好吗?”他声音苦涩。   “……好。” 第40章 肝胆相照 谁也替代不了   王成家里食材都是现成的。买菜就是个借口, 只是为了给谈江野他俩一点独处空间。所以王成下楼以后也没走远,就在楼下的小卖部跟老板唠嗑。边唠还边看着时间,准备差不多了再随便买点东西上楼。   可他跟小卖部老板唠得正欢呢, 就瞄到楼栋里出来个挺眼熟的人,再一看,这不是林蒹么?她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王成正要上前询问, 却瞅见林蒹那表情看着情绪好像不太对,也没看到他, 出门就拐向公交站的方向了。   王成把零钱拍柜台上, 抄起橙汁往胳膊下一夹, 跟老板告辞:“先不唠了, 我得赶紧回家看看。”他说着话人已经蹿出去好几米, 等他三步并两步地冲回家中,就看到谈江野站在客厅窗户边望着楼下。听到开门声回了一下头, 也没说话。   王成放下橙汁,问:“你俩刚才说啥了?她怎么就走了?不会是吵架了吧?”   谈江野:“没怎什么, 也没吵架。”   王成轻嗤:“还没怎什么,我看你他妈都要哭出来了!”他走到谈江野旁边, 照着他后背拍了一巴掌, 把他往客厅的大镜子前拉了一把,“你自己瞅瞅, 妈呀,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你这样。”   谈江野叫他扯得踉跄了一下, 也看到了大镜子里自己颓丧的脸。   王成把他摁沙发上,开了新买的橙汁倒了两杯出来:“你受伤不能喝酒,我陪你喝点这玩意得了。”他说着给谈江野碰了个杯,看谈江野还不讲话就自个说开了, “说句实在话,我真的很奇怪你俩怎么能搞成这样。以前林蒹那丫头恨不得眼珠子都粘你身上,一个眼风都不带给别人,咋说变就变了?到底发生啥了啊?”   林蒹以前是这样吗?谈江野看向王成,眼里有些不可置信:“……是吗?”   “废话!她以前看你那眼睛都亮得放光。你几时看到她那么看过其他男人?”王成说着看谈江野有点傻愣愣的表情不由连连摇头,“行吧,我懂了,估计小蒹一直这么看着你,太平常了,你都没在意过。”   原来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吗?谈江野怔怔地看着王成,脑子里全是林蒹看着自己的样子。她眼睛很亮,像是盛了星光。他从未注意过她看别人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也早已习惯了她这么看着自己。只是,那么明亮动人的目光,现在已经不再是他的了。谈江野想起昨天在病房里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一不小心就牵动了伤口,左肩后侧的伤口疼得有如火燎。   “咋?扯到伤口了?”王成看他的表情,赶紧就此打住,“得了,不说以前了。世界上没后悔药吃。不过我看丫头对你还是挺关心的,你看她今天冲进门那个着急劲啊,我跟你出个主意,你就利用这次机会,示个弱。你这不是不是伤了肩膀嘛,你就跟她说受了伤生活不便,把她忽悠回来住一段时间,然后再慢慢哄。追媳妇光做事不行,你还得学会示弱,她看你离了她不行,同情心一发作,你机会不就来了吗?”   谈江野听得张了嘴:“啊?她刚才说要回来住,我没让。”   “啊?!”王成一巴掌拍脑门上,往下一抹捂住了眼睛,“完了。我看你没救了。”   听王成哔哔了一堆,谈江野只觉得心里更加烦躁。把人哄回来说起来当然容易,可林蒹那个性格哪里是随意摆弄的?她主意大得很,认准了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他把手边的果汁一饮而尽,“咣”地一下把杯子搁茶几上:“别扯这些没用的,我没那个心情。先想办法把背后的人先把人揪出来再说。动手那人无业游民一个,连包间都没进过,肯定就是个背锅马仔。”   “你刚才跟小蒹说过这事吧?她怎么说?”王成问。   谈江野顿了顿:“她让我别折腾,把所有线索都告诉警察。”   “本来就是!”王成一拍大腿,“我早就说了,你还非不听。你多牛逼啊,缝了十几针还非要出院,你把自己当福尔摩斯还是佐罗啊?没你警察破不了案是吧?”   “我这不是怕警察抓了那个马仔就完事了嘛。”谈江野说。   “就算你厉害,找到人,你打算怎么办?”王成问。“动用私刑?你不会是想从强哥那搞线索吧?你就不怕强哥给你假证据利用你搞别人?”   “……她也这么说。”谈江野闷声说。   王成哼了一声:“看吧。你就是不听劝。”   其实不用他们说,谈江野自己也知道,但是不管强哥让人给他示警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因为这个电话及时救下林蒹是事实。如果没有强哥的那通电话,他不会当晚就往回赶,如果没能赶上而林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可同样的,他若是一意孤行再惹出点意外,林蒹只怕也要寝食难安。   “行,我听劝。”谈江野沉默了一会说,“成哥,你帮我找人跟强哥说一声,朋友虽然做不成了,但他这个情我领了。”   林蒹是在谈江野答应她到此为止不再私自追查以后才离开的。照理说她刚刚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心里应该很害怕才对,可大约她当时因为药物作用视野模糊,而且最后也化险为夷,以至于她出院到现在都没有太害怕的感觉。也因此,见谈江野为了她准备豁出去的架势心里更加感慨。只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劝阻他继续为自己冒险。   虽然谈江野不让她搬回来住,但他才缝完针,让他一个人住她也不放心。于是,回到工业园以后她就找到了小陈,请他晚上陪谈江野住。   “别的也没什么,主要就是帮着擦擦澡,别让伤口碰水,晚上也别睡太死,万一发烧了及时送去医院。”林蒹叮嘱。   “没问题。”小陈满口应下,又有些奇怪地问林蒹,“蒹姐你这么担心要不也回来住?”   “我到底不是男的,照顾起来没那么方便。”林蒹迅速找了个借口。但说完以后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她当时脑壳一热就提出回来照顾他,可现在想想,别的不说,单是要给他擦身体就有点太亲密了。也还好,谈江野当时比她理智,直接拒绝了。   林蒹说不上来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怎样,她难得无心工作,干脆上楼看看有什么是她能做的。谈江野回得匆忙,背包都还扔在沙发上,似乎只是回来打了个转身就奔去了酒店。林蒹在客厅转了一圈,发现他房间门半开着,她拎起背包准备给他放回房间。才推开门,就叫脚下的塑料袋给绊了一下。   一低头,就看到了塑料袋里透出来的一片暗红。   林蒹放下背包,弯腰拾起了塑料袋,里面装的正是他那天晚上穿的衣服。她把衣服抖开,只见左肩背处被剪开了很大一片,刀口整齐,应该是医生处理伤口时剪的。林蒹把衣服拿到客厅,平铺在茶几上,剪开布料也好好摆回原来的位置。   已经干涸的血迹从左边的肩头一路往下,四分之一个后背都给染透了。虽然今天到底也没能看到谈江野的伤口,可光看眼前这件衣服上的血迹,就知道他的伤绝对不会像他说的“只缝了几针”那样轻描淡写。也是,他一直能扛,强哥那次事情他也受了伤,却是一声不吭,要不是她看出他走路姿势不对,他估计到伤好都不会说出来。   往日的记忆和眼前的血衣渐渐重合,林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成串滚落。他俩这些年一起走过来,即使没有爱情,那份肝胆相照的情谊也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林蒹抓着血衣,好一会才收住眼泪,忽然听到背后有动静,一转头就看到小陈有点尴尬地站在楼梯口。“那个,我就是上来问问,我晚上陪谈哥,要不要搬折叠床……”没想到看到了老板在哭,他有点点慌张。   “行,仓库门口有个折叠床,你睡那个。我给你找个铺盖。”林蒹赶紧抹了眼泪,又把谈江野的衣服折好塞回塑料袋。   看着小陈吭哧吭哧地搬床,林蒹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小陈,岑老师往办公室打电话是你们谁接的?我在医院这事怎么跟他说的?”   小陈把床弄谈江野房间里,直起腰:“我接的,谈哥让我们对外一致说你是工作累晕了给送医院的。医生那边都统一口径了。有什么问题吗?”   林蒹摇摇头:“没有,他想得很周到。”   林蒹两晚没着家,回到梁姨家时,梁姨已经听说了她工作累晕了这个版本的解释。听说她出院,当晚还给她炖了汤。林蒹虽然已经吃过饭,还是心怀感激地接受了梁姨的好意。   除了事发当天受了惊吓以外,林蒹情绪一直十分稳定。她都为自己的镇定感到不可思议,以为自己的心理素质已经强大到一定地步。可到了半夜,她就不那么想了。入睡之后,她和在医院里一样又在梦中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惊醒的时候刚好凌晨三点,听着客厅里挂钟的报时声,林蒹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精神清醒得再也睡不着了。   此后连着好几天,天天夜里都如此。她又要工作又要上课,晚上还失眠,没多久人就明显憔悴了。   “林蒹,你住院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上课前,岑楼找到她。   林蒹看着他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觉得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自己遭下药但及时被救下的经过告诉了他。   岑楼听完满脸严肃,难得在课堂以外的地方皱起眉头。 第41章 夜游 噩梦居然就此终结   林蒹不想自己的私事传得到处都是, 把岑楼拉到了教学楼外边无人的角落里才说出那晚的事。此时见他锁着眉,左顾右盼发现无人经过,就大着胆子抬手帮他把皱着的眉心抻平。在岑楼略显惊讶的眼神中吐吐舌头, 辩解道:“皱眉老得快。”   本来严肃的氛围叫她一打岔就散了,林蒹趁着岑楼脸色稍缓,继续打岔:“你怎么知道那天晚上出事了?他们已经跟医生统一口径说只是累晕了呀?”   “我多问了医生两句。”岑楼把套话的过程一语带过, 转而问她,“人抓到了吗?”   “劫持我那个据说当场就抓了, 但是下药的人还没有找出来。”林蒹点头又摇头, 反过来安慰他, “别担心, 现在‘严打’呢, 警察肯定得把下药的捉出来。我都做了两回笔录了,一桌吃饭的其他人听说还关了两天呢, 就是案子还在调查,有证据也不会马上告诉我。”   林蒹话音轻快, 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点。可到底精力不济,才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疲态尽显。   “今晚翘课吧, 你这么疲倦勉强听也听不进去。”岑楼说。   林蒹惊讶极了,一边打哈欠一边打趣他:“岑老师, 你居然公然教学生翘课!”笑完又摇头,“算了吧, 我现在回去睡觉,到了晚上更睡不着了。”   “晚上睡不着?”岑楼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关切地问,“那天以后都这样?”   林蒹自知骗不过他, 只能承认:“什么都瞒不住你。”   岑楼轻叹了口气,满眼心疼:“你瞒我干什么?你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这时候最需要陪伴和疏导。”   创伤后应激?什么东西?林蒹满脑门问号。在这个大部分人民群众物质生活都没能得以满足的时代,关心精神健康实在是一件算得上奢侈的事了。别说林蒹不知道,就是学校里的老师知道的也不多。   岑楼掸了掸花坛的水泥台子上的灰,招呼林蒹坐下,用大白话给她解释了这个名词。把林蒹听得一愣一愣的,到后来只会跟小鸡啄米似的跟着他的讲解的节奏点头。   “岑老师你好厉害!怎么什么都懂啊?”林蒹由衷地感叹,“你也太全能了吧?这世界上还有你不会的事吗?”   岑楼望着她笑:“没那回事,哪有全能的人?我做不到的事太多了。”他说着眼神微微一暗,“就像我没办法一直跟着你,保障你的安全。”   林蒹叫他逗笑了:“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孩子。这次真的就是个例,我要天天碰到这种事说明盐港要完了。治安都没法保障,还搞什么发展。”   岑楼笑笑,想开口的时候上课铃响了。他和林蒹两人双双愣住,继而相视一笑。   “反正已经要迟到了,直接翘课吧。你不想睡觉,我带你去个地方。”岑楼站起来,朝她伸出手。   林蒹压根没来得及思考,已经出于本能把手放进他掌中了,借着他轻拉的力道站了起来。起来后,岑楼非但没有如她意料中很君子地立刻松手,拇指还在她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常年书写生出的薄茧,摩挲得她指尖跟心尖都有些痒痒。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岑楼领着路居然是先领着她到了教工宿舍楼下的单车棚,把他那辆二八大杠给推了出来。他接过她的背包在后座用尼龙绳固定好,然后跨上车,单手扶着龙头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   林蒹看他放包的时候心里就有所预料了。除了骑车的人,一共俩能坐人的地方,后座叫包占了,她岂不是只能坐前面?林蒹看看单车前杠又看看岑楼,眯了眯眼睛:“岑老师,你这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了呀?”   “都有。”岑楼倒是诚实,说完就温温柔柔地望着她笑,似乎笃定她会过去。   林蒹左右看看,这时候教职工们休息的休息,上课的上课,在外面走动的没几个人。但坐在前杠上,岑楼骑车时岂不是跟半抱着她一样,林蒹想想都觉得脸热。她眼珠一转,嘴里说着“谢谢你还给我准备了个垫子”然后两步跑过去,作势往后座上跳。   见岑楼眉毛一动,单脚撑着地侧身向她看来。   林蒹在坐上书包前一个回转,转到了岑楼正面,嘻嘻哈哈地看着他:“岑老师,刚才是不是有点失望呀?”   “嗯。”岑楼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否认。又密又长的睫毛跟羽扇似的在她眼底心上轻轻扇了扇。林蒹顿时有种撩人反被撩的感觉,赶紧跳上车前杠,挪了两下坐稳了。   “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林蒹手扶在车头上,扭头问岑楼。就连她爹的自行车,她十二岁以后就没坐过前面了。现在两个成年人这么坐着往大马路上骑,难免引人侧目。   岑楼扶着龙头,将她松松地环在怀里,不在意地回道:“不会。”又指挥她,“你注意点手,别被刹车夹了。”他骑车跟他这个人一样也是不疾不徐的,让夜风裹着清凉的秋意像流水一般从他们脸上身上淌过。因为他的坦然和镇定,林蒹刚开始那点不好意思很快就被安宁的情绪取代。她甚至都忘了问岑楼他们要去哪,觉得不需要一个特定的地方,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在路上也很好。   不过这么想了没一会,他们的车就拐了个弯,纵贯盐港的白水河出现在眼前。白水河白天没什么看头,水也早就不清澈了。但没想到的是,岑楼带她来的这一段河岸边新装了路灯,白天平平无奇的河流在夜色和灯光的作用下居然也显露出一番旖旎的情致。是个约会的好去处。   这不,他们刚到,林蒹放眼望去就看到了远远近近站着好几对小情侣。林蒹这会也放开了,风景再好看干坐在车上看时间一长也没意思,她玩心一起就拍拍岑楼手背:“让我扶龙头。”   “不安全。”岑楼拒绝。   “不会,小时候我爸都让我玩过,快点,松手嘛!”她拍了两下,大有岑楼不同意她要抢龙头的意思。岑楼只得暂时松了手。   “抢”到了控制权,林蒹心情大好。侧坐在前杠上控制方向和自己骑单车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少了腿脚的配合,控制起来没有那么自如,是个还算新鲜的游戏。林蒹玩得起劲,还催岑楼骑快点。岑楼无奈,配合她加速了一小段后就赶紧抢回了车把手。   林蒹虽然没玩够,但在岑楼跟前她好像特别会见好就收。岑楼抢回把手,她也只撅了撅嘴,没说什么。   岑楼垂眼看着她意犹未尽的模样,生生忍住了低头轻吻她头发的冲动。他最终只是腾出只手来戳了一下她跟鼓着的脸颊:“你小时候肯定特别可爱。”   林蒹听了马上骄傲地扬起头:“那是!我小时候人见人爱,院子里的叔叔阿姨都喜欢我。就连我爸揍我都好多人给我求情呢。不像谈江野他爸把他锤得吱哇乱叫都没人管,哈哈哈哈。”她想起往事正乐不可支的时候,忽然记起了聊天对象是岑楼,一下子就卡壳了,怎么一不小心又提到谈江野了?林蒹咽了口口水,转头看岑楼。   见他还是笑着,只是笑容里掺杂了遗憾:“别担心,我没那么小气。没能参与你的过去,听你说说也好。”   话是这么说,但这点事林蒹还是懂的,接下来聊到小时候林蒹还是尽量避开提到谈江野。只不过越是回避,就越是发现他俩居然有那么多共同记忆。跳过他,就跳过童年少年的大半趣事。她心里难免又是一阵感慨。   岑楼大概也察觉到了一点异样,及时扯开了话题。   说来也怪,岑楼不过是陪她玩了半个晚上,林蒹这天凌晨居然没有惊醒。梦里从后面抱住她的人,从那个面目模糊的坏人变成了岑楼,困扰了她多日的噩梦居然就此终结。   ----   谈江野受了伤,出差暂时搁浅了,不过每天电话接二连三打个没完。人不在现场,依旧忙得飞起。好在他身体素质过硬,折腾了一圈又不肯好好休息静养,居然也没发烧。最近一次去医院换药,护士说他伤口恢复得不错。   见他确实没大碍了,林蒹也放下心来。两人刚从下药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来,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投入工作。林蒹这边王兵亲自登门道歉,除了指天发誓下药这事他毫不知情,还带了新的订单过来。他的誓言有多少可信度林蒹不知道,但订单是实实在在的,她断没有把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   而谈江野在跟巍哥聊过之后,跟林蒹商量注册新公司的事。“我们申请的优惠还不是最优的,如果公司注册地就在宁市,还能拿到政府扶持。”谈江野说。   “行啊。就算没优惠政策我也有这个想法了,我们这两条线发展都挺不错的,就是业务完全不沾边,勉强捆绑在一起反而奇怪。”林蒹点头,耳环也跟着微微摇摆,玎玲作响。   他俩正伏在一张桌面上研究,挨得近,谈江野视线不由落在了她耳侧。林蒹自己买的款式要么简单要么夸张明艳,可她现在戴的耳坠却小巧秀气,透着股婉约的味道。“新买的?”谈江野管不住自己的嘴。   林蒹循着他的视线摸了一下耳坠:“别人送的。”   谈江野顿时闷住了。这个别人除了岑楼还会有谁?不过都送首饰了,他俩是不是已经……他心里正酸着,就听员工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谈哥,有人找你。”   有客户吗?林蒹也抬头往门口看,只见门口站着的人居然是柳含瑛。   她怎么来了?林蒹看看谈江野,发现他也一脸错愕。 第42章 定情 可我等不及了   忽然来了个大美人找男老板, 员工们一个个好奇得要死,伸着脖子往办公室这边张望,林蒹看着不像样子, 赶紧将柳含瑛请了进来,又对她跟谈江野说:“我出去一下,你们聊。”   谈江野眉头一皱还没开口, 柳含瑛就叫住了她:“林蒹,我是来谈公事的。你不必如此。”   “你想多了, 你难得来一趟, 我得去拿点好茶。”林蒹冲她笑笑, “有什么事你们先谈着, 不耽误。”她说完, 从柳含瑛身边走过,出门时还顺手帮他俩关了一下办公室的门。   才从办公室出来就听到有人说什么“红白玫瑰”之类的话。林蒹往声源处扫了一眼, 在扣钱的威压下,世界安静了。   拿好茶叶不过是个借口, 林蒹在厂房里转了几圈才磨磨蹭蹭上楼,等拿着茶叶罐下来时柳含瑛已经离开了。   办公室的茶几上放着的热茶几乎没怎么动过, 谈江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手指不耐烦地在扶手上敲着。看到林蒹姗姗来迟,他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质问她:“她来谈公事你躲什么?”   当然是给你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啊,林蒹心说。嘴上却敷衍着:“我没躲啊, 就是忘记放哪了,找了一会。”她晃晃茶叶罐。不过她也好奇,柳含瑛能有什么公事找他们。“她来谈什么?”林蒹把茶叶罐放在办公桌上,抬头问谈江野。   “她单位跟个希望小学搞帮扶, 要给学校捐磁带,找我们来买。”谈江野说。   “哦?”林蒹有点意外,“她们研究所还搞这事?”   谈江野:“政治任务嘛,国企事业单位都有。”   “哦。”林蒹点头表示理解。“要多少?”   谈江野说了个数。   “没多少。价格呢?”   “打算按成本价走。”   林蒹刚要点头,想了想又说:“反正也没多少,要不直接送吧。”   谈江野看着她。   林蒹分析:“她工作不到半年,有油水可捞的事肯定轮不到她。就怕弄磁带是她自己的主意,倒贴钱干活呢。”至于柳含瑛这么做是为了在领导面前挣个印象分还是想找机会跟谈江野走近点,又或者两者皆有,这就不得而知了。   她看谈江野还不说话,又半开玩笑地说:“人家为了你,千里迢迢跑盐港来,你几箱磁带都舍不得送?”   谈江野眉头猛然皱了一下,眉毛往下一沉:“我跟她没什么,你不必这么说话!”   他声音里明显压着火,林蒹一怔,这才注意到他脸上压抑着的痛苦之色。顿时知道自己方才讲话太忘形了一点。“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怕我不赶紧找个对象打扰你跟岑楼谈恋爱?”林蒹话没说完,就被谈江野粗暴地打断了,“你可以不接受我,但别给我乱牵线!”他紧盯着她的眼睛,眼底的痛苦几乎要燃烧起来。   他声音不小,林蒹吓得急忙把办公室门给关了。朝他嘘了一声:“你小点声!想让人看笑话呢?”   谈江野别过脸,不说话。看得出来,憋着气的样子。   看他赌气,林蒹也有些奇怪,她可以肯定谈江野明喜欢过柳含瑛,怎么现在她想帮忙撮合一下他还这么大火气?要放以前她估计就跟他吵上了,可现在受了岑楼的影响,发火之前还能匀出点时间思考问题由来。   林蒹冷静下来想了几秒,估计谈江野的生气的点在于她擅自安排。于是好声好气跟他解释:“我没有要给你乱牵线的意思,只是以为她来可能有什么话想单独跟你说,这才出去避了一会。”   可她越是冷静,他心里就越发烦躁。看着林蒹讲话那股诚恳劲,谈江野心里难受得要命。她连醋都不吃了,可见是真的不要他了。   林蒹见他不说话,又说:“再说,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她吗?你们班搞劳动她的活你能帮着干一大半。”   谈江野噎了一下:“十几岁的事你现在还扯什么?那时候懂个屁!”林蒹越说他就越后悔,以前没事跟她承认自己喜欢柳含瑛干什么?   他当时什么都不懂,人家问他谁最漂亮,他实话实说了。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他喜欢柳含瑛。而他被同学一起哄,平时就忍不住多注意起她来。直到柳含瑛心肌炎发作晕倒在操场上,他背她去医院,两个人才熟悉起来。他那会英雄主义爆棚,觉得柳含瑛需要照顾,于是日常班级活动也对她各种关照,一来二去,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柳含瑛的。   可是……   “我看你们现在关系也不错啊。”林蒹说着,看着谈江野表情不对,心里的火也起来了, “行,是我多管闲事了。狗脾气,你爱跟谁好我是管不着。”她拍拍膝盖站了起来,背对着谈江野翻了个白眼。   谈江野嘴里发苦,看着她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很微妙的变化。她一向是明快的,可现在居然在明快里又生出点温婉沉静的味道,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改变她的那个人只有可能是岑楼。他有心问问她跟岑楼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可到底没能问出口,他隐约感觉到,林蒹的回答一定是他不愿意听到的。   林蒹因为柳含瑛突然造访,莫名其妙又跟谈江野吵了一架。回想起因,心里也觉得有些没趣。不过等想到今晚夜校有课,她刚刚沉闷了的心情又重新飞扬起来。   自从那晚跟岑楼夜游之后,他俩的关系好像又再进了一层。虽然岑楼对她的态度看起来与从前无异,可其中增添的亲昵感只有当事人才品得出来。只不过她工作忙,她跟岑楼见面机会有限,所以岑楼不管自己有没有课,只要她有课,他都会在学校的老地方等着她,只为了上课前能多说一会话。   林蒹想到这,心里一甜,脸上也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因为一个人,再枯燥的课程都充满了期待。   谈江野偶尔瞥见她洋溢着甜蜜的侧脸,心里一片苦涩。得到过再失去是痛苦的,可像他这样,直到失去才意识到曾经拥有,则是加倍的痛苦。他还未来得及咂摸拥有时的快乐,那份幸福就已经属于别的人了。   ----   林蒹下了班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在路上找了个药店抓了个润嗓子的方子,又捎了两盒润喉糖,这才往学校赶去。   入秋以后雨水少了很多,天气燥得很。岑楼的工作费嗓子,林蒹听得出来他最近讲话嗓音都带着点哑。想起小时候家里给煮过润嗓子的偏方,就打电话回家找妈妈要了一份。又怕岑楼不去抓药,干脆自己给他配好了。   路上耽搁了这么一会,到学校的时间就晚了些。等她赶到跟岑楼约定地方,岑楼看起来已经等了有一阵了,这会正在灯下看书。   林蒹绕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肩膀然后飞快地缩到长椅靠背后边。   “别躲了,我知道是你。”岑楼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在她钻出来以后笑着弹了她额头一下,“淘气。”   “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吧。”林蒹看了看路灯又看看他手里摊着的书。   岑楼看着她还没喘匀气,微笑着说:“不久。而且等你的时间也很愉快。你不用急着赶路。”   他嗓子微微有点暗哑,但温柔丝毫不减。林蒹觉得自己简直要化在他秋水般沉静的眼神里了。赶紧在自己失态前把药拿出来。   “这个润喉糖你平时难受的时候含一含。”她先把喉糖塞给他,又拿出自己刚抓的方子。“这个是润喉的药,别怕,都不苦,也不用熬,你买点雪梨切了一起煮就好,快出锅的时候加点冰糖。对了我跟妈妈问了做法,都抄下来了。”她说着从书包里摸出张纸。   岑楼接过药和纸,把上面的信息浏览过后,把纸张叠成小块,珍而重之地放进胸口的衣兜里。   如此郑重,弄得林蒹都有些不好意思:“我随便扯了信纸抄的,字跟狗爬的一样,你过目不忘的看会了就好,破纸就扔了吧。”她说着,伸手去他胸前想把口袋里的纸张夹出来。却不料一贯温柔的岑楼此时动作如此迅捷。他一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往身后一拉,不知怎么就把她给摁进了怀里。   林蒹嗅着他衣服上干净的肥皂香,慌忙要退开,却被岑楼按住后背。“别动,让我抱一下。就一会。”他说着,林蒹感觉到他手臂在后背收拢,体温也逐渐透过布料传了过来。他下巴就搁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从她耳根向后颈一路拂过。她一时间心如擂鼓,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搁。   抱了一会他还是没松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贴着她耳根低语:“林蒹,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也不知道因为距离太近还是别的原因,林蒹居然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一点撒娇的味道。平日稳重的人撒起娇来杀伤力巨大,林蒹被他弄得心里一片柔软,但还是忍不住戏谑:“咦?你不是说等我一年,等你不当我老师了再说?”   岑楼闻言,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慢慢松开她,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可我等不及了。” 第43章 糖 可是半年太久,我怕会有什么变数。……   林蒹心里一跳, 感觉重新认识岑楼了一样。   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岑楼的耐心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相识小半年,她还从未见过他不耐烦的样子。他总是那样不疾不徐, 温和淡定,仿佛再复杂的事情在他手里也可以理得井井有条。因为游刃有余,所以不会慌张焦虑。   甚至岑楼对她的追求也是这样不慌不忙, 就连表白时也极其淡定。他似乎笃定了她会点头,至于什么时候点头也只是时间问题。林蒹也一度觉得岑楼会真的等到两人不再有师生关系时, 再让他俩关系更进一步。却没想到, 还不到半年他居然跟自己说等不及了。   林蒹此时被他用温柔又热切的目光注视着, 心里热热的, 心动之余又忍不住翘起小尾巴。故意问他:“为什么等不及呀?我又不会跑。”   “嗯, ”岑楼轻抚着她脸颊,“可是半年太久, 我怕会有什么变数。”   咦?林蒹这下真的惊讶了,她望着岑楼, 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原来你也会怕?我还以为你一切尽在掌握中呢。”她噘噘嘴,小声嘀咕, “我还觉得我这个孙猴子翻不出你的五指山呢。”   听了她的比喻, 岑楼失笑:“我哪有那么厉害。”说着笑意一收,认真地回答, “其实恰好相反,没有把握, 才会费尽心机。”只为了给自己增加一点胜算。他拿起她的一只手,抚平后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又让她紧紧握住。   “我才是翻不出五指山的猴子。”他嗓音低柔,把玩笑讲成了情话。   林蒹觉得自己已经招架不住了, 心跳的频率和脸上的温度都有爆表的趋势。她暗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骨膜里疯狂作响的心跳声给稍稍压了下去。问了个几乎所有姑娘都会拷问恋人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呀?”   不待岑楼回答,她眼睛一转又接着问他:“不是第一次的时候吧?现在想想你那时候对我确实挺热心的,你说,是不是看上这张脸了?”   岑楼“嗯”了一声。   “哼,你还‘嗯’!居然都不装一下,好歹说除了脸还有性格讨喜嘛。”林蒹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佯装生气要松开他。岑楼没给她抽回手的机会,反过来把她攥紧了。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心情非常不好。可是你一出现,我心情就好转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他说着,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好似又浮现在眼前。   那时正值盛夏,白日漫长。他走在灿烂夕阳映照着的校园里,心里却是阴云密布,半点阳光也不见。就在这时,一个笑容甜美的姑娘披着一身霞光出现在他眼前,生气蓬勃,对校园期待又陌生的样子像极了慌张闯入树林的小鹿。那一瞬间,他心里的阴云好似也叫她撞开了个口子。   但他带她报名又帮她挑选资料时并没有想过以后,那时候他只把这次相遇当做一个美丽的意外。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一个。却不料,没过多久居然得知这个突然闯入他心头的姑娘正是大学好友的亲妹妹。这样的巧合让他一度觉得是上天眷顾。   说起初遇,林蒹也觉得十分奇妙。她当时不过是急着报名,随手抓个路人问路而已,谁知道抓到的居然是一段缘分。   “所以你的答案呢?嗯?”岑楼晃晃手,问她。   “嗯?”林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两人还如此亲密地手牵手,做不做他女朋友这种事还用问吗?她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故作凶恶地耸耸鼻子:“这么明显还用问吗?你看我像是会不答应的样子嘛!”   “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岑楼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空着的那只手托着她后颈把人揽近了些,诱哄似的低语:“说你想做我女朋友。”   呼吸相闻的距离,林蒹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岑楼身上传来的热度。她刚平静些许的心跳一瞬间又开始疯狂鼓噪,手也不自觉地攀上了岑楼的胸口,拽着他的衣襟却也不知道是要把人推开还是拉近。   素来温柔的岑楼却在这时意外的“强硬”起来,他一手牢牢扶着她后颈,另一只手还攥了她的手,大有她不开口他就不放人的意思。   林蒹到底照着他的意思说了,说完就觉得他手里的力道卸了。她锤了他胸口两拳,嗔怪:“非要我说一遍,不说又不是不答应。”   “可是你说出来我才能放心。”岑楼得到她肯定的回答,眼神也越发甜蜜缠绵。   林蒹从前看书上说什么溺死在眼神里,总觉得是文化人喜欢夸张,可是现在她看着岑楼,却真切体会到这种要被溺毙的甜蜜。没有猜忌,没有忐忑,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喜爱向她袒露。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心接受就好。   她从小就不缺关爱,她家庭和睦,父母和哥哥都给了她足够的宠爱。可是从岑楼这里得到的爱和家人的关爱又完全不同。林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区别,她只知道看着岑楼眼里只有自己,心里除了甜蜜还有踏实,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刘丹霞看着林蒹听课都能听得满脸笑意,不免撞了撞她胳膊肘,小声问:“喂,你跟岑老师是不是好了。”   “你怎么知道?”林蒹说着又摸了摸脸,“很明显吗?”   “不傻的都能看出来。”刘丹霞说着又问,“你不怕岑老师啊?”   怕?林蒹惊讶地看向刘丹霞。岑楼那么温柔的人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她很快就记起来,岑楼讲课声音温和但气场强大,并且铁面无情,对学生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这么说来岑楼最温柔的一面大概都留给她了吧。这么一想,她又不自觉地漾起笑容,回答刘丹霞:“怎么会,他可温柔了。”   她俩在座位上讲小话,讲课的老师忍不了,眼神扫过他俩:“要讲出去讲,别影响别的同学。”   林蒹她俩心知理亏,赶紧闭了嘴正襟危坐。   可林蒹刚确定了个大事,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脑子里全都是岑楼。又想起刚才岑楼说第一次见面时他心情很不好。她本来想问是怎么回事,但被岑楼一打岔就给忘了。后来再想问,又马上要上课,她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不过在她印象里,岑楼在她面前唯一一次表情阴沉就是因为他母亲的来信。估计他俩初识那次心情不好也跟他的父母有关系。哥哥说岑楼家庭复杂,怕她吃亏,岑楼也对她说过虽然父母离婚但自己童年并不惨。可她想到的却是岑楼这么善于察言观色,会不会正是因为他有些复杂的家庭情况,逼得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学会了体察人心?   想到这,林蒹不由对他心生怜爱。只想着马上做点什么好填补他缺少的那份关爱。   可一时间除了找机会多陪陪他,根本想不出还能为他做什么事。找人商量?她在这边的朋友大多是生意上结识的,也是谈江野的朋友,肯定不适合跟他们说这些。而他俩刚确定关系不久,这时候告诉家里也着实早了点。   她无人可以讨论,就只好自己瞎琢磨,终于体会到了恋爱中的朋友们说的那种甜蜜的烦恼。   ----   前几个月,谈江野为了经销商的业务线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出差,在盐港待的时间段,跟林蒹交流基本都是围绕着工作,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可现在因为受伤没法出差,被迫长留盐港,两人相处的时间一长,他就发现许多不对劲来了。   比如打扮的改变,再比如她工作间隙里时不时露出的微笑和偶尔惆怅纠结的表情。每到这时候,她的眼神都飘得远远的,明显是想着不在眼前的人。   谈江野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却已经没有资格再说三道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拿着工作做借口去打断她对旁人的想念。   “林蒹,你觉得这几个印章哪个好看?”他们准备注册新公司,刚定好了公司名字,谈江野又拿着印章的广告过来问。   林蒹有些好笑,不过是几个公章,把上就是做出花来,下面刻的还不是一样的字?“无所谓吧,你看着挑就行。”   “你也要用的,给个建议嘛。”谈江野说。   林蒹随便指了一个跟现在公司的公章长得完全不像的:“就它吧,到时候也不容易混。”说着又问谈江野,“你最近这是怎么了?之前扩张生意都是你拿主意了,这种小事还拿着问什么?”   谈江野摊手:“在家憋的啊,现在医生又不放我出远门。”   他一说,林蒹马上想起他肩膀上的伤,脸上也跟着变了:“你伤怎么样了?上次去换药医生怎么说?”   谈江野垂下眼帘:“医生说伤口长得不错,只有一块扎得深点,想要出差还得再等等。”   “那你就听医生的好好休养嘛,留下后遗症不是闹着玩的。”林蒹不疑有他,“你要是觉得天天坐办公室无聊的话,下午一起去拜访客户?不过是零件加工那边的客户。”她说着看向谈江野左肩,“你的伤……”   “没问题!”谈江野不等她说完就一口应下。   林蒹看他兴致十足的样子,以为他真的是憋坏了,挑挑眉没说什么。只是找出点对方的宣传页出来,让他熟悉一下。毕竟这条业务线谈江野近来管得越来越少。   给完资料,林蒹也没了乱想的心思,坐在桌前继续忙工作。谈江野看着她专注工作的侧脸,心里松口气之余又忍不住唾弃自己。他也没想到自己沦落至此,居然要靠伤做筏子来博得林蒹的关注。 第44章 自欺欺人 离婚是真的,她爱上别人也是……   因为肩伤, 林蒹没有让谈江野开车,两人叫了个出租过去。   “我也该考个驾照了。”等车的时候林蒹忽然感叹了一句,现在虽然愿意叫出租车的人不多, 但车也不多,完全是供方市场。司机挑拣的余地很大,太近的不去, 太偏的不去,一定要去还得补上空跑的费用。又或者司机过来接人的时候路程远, 有时候干脆半路接个短距离的活, 到得晚一些, 客户也没点办法。   “行啊, 到时候再买个进口小轿车, 你出去谈生意也气派点。”谈江野说着又问她,“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要什么进口的啊, 我就弄个二手的,能开就行了。”林蒹说。   谈江野摇摇手指:“你知道吗, 我有次借成哥那个进口的车去客户那,准备走的时候, 他们老板突然跟我说:‘你开丰田来的吧?’。我去他那都五六趟了, 之前开着咱们那个小货车过去,他可从来没问过。”他无奈地摊手, “我那次才发现,出去谈事, 车也是个身份象征。你新生产线都搞起来了,外在也该包装一下。”   林蒹听他这么讲也是头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想了想她还是摇头了:“那也不是时候,这半年我们搞扩张用钱太多了,花个几十万买车没必要。有那个钱我都能再进一点好设备了。”   反正不管是驾照还是新车目前都是没谱的事, 谈江野也没想着要说服她,听林蒹这么一说也跟着点头称是,心里想的却是一定得赶紧把市场做起来,等她有驾照了,早点给她弄个好车开开。   他俩要拜访的客户是个设备商,此次过去也不是谈什么具体的项目,主要这家公司以前在他们那加工过一点零配件,但后来连着几个月没单子了,林蒹就想着过去聊聊天,看看情况,生意关系跟朋友关系有时候挺像的,常来常往感情才深厚。再怎么在商言商,订单来临时绝大多数人肯定会优先考虑有交情的合作伙伴。   这家公司的老总姓钱,是“老三届”,比他俩大了不少,经历也曲折。上山下乡又从知青点考进大学,毕业后进了国企刚当上小领导,改开春风一刮,他又从国企辞职下海,跑盐港创业。现在已经买了地皮盖起了三层厂房,在私企里规模算是不错的。   林蒹跟谈江野在门卫处登记以后就被人领去会客室了。比较意外的是,在会客室没待多久,就有人把他俩引去了钱总办公室。他们的小订单在钱总这里肯定排不上号,林蒹先前联系的也是钱总下边的人。她怕是前台弄错了人,在门口又跟人确认了一遍:“我联系的是李主任,□□。”   “没错,李主任跟钱总汇报过,钱总交代让你们直接去他办公室。”前台姑娘微笑着回答。   这是为何?林蒹跟谈江野面面相觑,但能见到一把手肯定是好事,他俩只迟疑了片刻就进门了。   一进门,钱总见到他俩态度那是相当热情,特别是他打量他俩时好奇的神色让林蒹跟谈江野受宠若惊之余也满肚子疑问。   好在钱总不一会就亲口解释了他俩的疑惑。他招呼他们坐下喝茶,等小炉子上的水烧开,他拎起壶烫茶具时就直说了:“在华天大酒店吃饭把一桌人告了的就是你俩啊。”   这……林蒹跟谈江野对视一眼,意外的同时又有点哭笑不得。谁能想到噩梦一样的晚上居然给他们带来见老总的机会?虽然钱总亲自接待只是因为好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们这会算是深有体会了。   “让钱总见笑了,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处理莽撞了。”谈江野给了林蒹一个眼神,叫她先别说话,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试探钱总的态度。   “嘿,初生牛犊不怕虎哦。”烫完茶具,钱总又开始洗茶,“不怕把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被人造谣败坏名声?”他问。   林蒹一听就知道这句是问她的,忙说:“不怕,我不站出来让他们受到惩罚,他们还会去祸害别人。”   “不过还是多谢钱总提醒,我们以后会更加小心的。”谈江野说着看了看钱总。   这时候茶也泡到时候了,钱总给他俩沏茶,略过了这个话题,开始扯了些什么茶有什么好处的闲话。林蒹他俩不懂茶,只是为了跟客户有话题了解过一点皮毛,此时看钱总讲得头头是道,便做虚心请教状。两盏茶过后,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钱总终于拍拍膝盖站了起来。“走,带你们去参观一下设备。做了半天配件,还没见过成品长什么样吧?”   有戏。林蒹他俩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跟上钱总。   钱总带他俩进了最大的厂房,里面新装配好的设备摆了好几列。“这些都是标准机。”钱总指着那些设备,告诉他们哪些是销往国内的,哪些是销往东南亚的。林蒹看得心动,问钱总他们做的配件都用在哪。   钱总指着厂房另一端说:“在那边,都用在非标设备上了。”   非标设备,顾名思义,就是非标准设备,一般都是根据客户生产的特殊需求研发定制,批量小,研发成本摊下来,利润比标准产品薄得多。很多大厂虽然有技术,但大多不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小作坊又承担不起设备的研发成本,所以这类单很多都落到了钱总公司这样的中小企业手里。   林蒹看着非标产品区不成气候的设备,以及为了方便测试,外壳被拆得“开膛破肚”的试验机,不免疑问:“钱总,您公司标准品卖得挺好怎么还花这么大力气搞非标?”她要是没看错,非标区起码有五六种不同的设备。   “为了入行嘛。”钱总说,“一台设备研发下来,这个行业的生产问题基本能弄清楚个大概。你看它现在是个非标产品,以后行业发展起来需求量增加,可不就是标准品了?”他说着拍拍手边的一个大家伙,“不过风险也是有的。这玩意就是跟中永搞的一个项目,竞标成功了,结果项目黄了,几十万都打了水漂。”   林蒹听了,又接连问了些关于非标准产品跟黄掉项目的问题。   钱总也不藏私,她问的问题除了涉及行业机密的以外他都痛快回答了。末了反问林蒹:“林总这是准备搞设备了?”   林蒹连忙摇手:“搞不起搞不起,风险太大,我们小作坊耗不起。钱总您叫我小林就好。”   钱总点头:“你们刚起步,慢慢来。做设备看着一台赚得多,但不光是研发成本,回款也慢得很。我们厂去年出的设备,到现在尾款还没完全到账。”这个问题搞制造业都深有同感,林蒹马上接起话题跟钱总互吐苦水,还借机让钱总了解了一下她公司如今的规模。   聊完,终于得了钱总的保证,年底前会有笔单子给到他们。   林蒹目的达成,还积累了不少信息,心情舒畅得很。谈江野全程话不多,只给她做做捧哏,偶尔接两句钱总的话。直到两人准备告辞,林蒹去厕所的时候,他才问钱总:“钱总,您刚开始问那晚上的事,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钱总看看他,微一点头,没直接说他听到的谣传,只是善意提醒:“女的在外面做事总是难一点,身正也怕影斜。”说完看到谈江野表情凝重,他又安慰道,“不过日久见人心,接触多了的谣言就不攻自破。”   “我知道了,谢谢钱总。”谈江野诚恳道谢,待林蒹从卫生间出来他俩就跟钱总告辞了。至于跟钱总的对话他怕引起林蒹的心理负担,也就没说。   两人坐车回工业园,出租车行至半路,林蒹就叫司机靠边停车:“师傅,过了前面那个路口靠边放我下来。”   “你去哪?”谈江野看了一下,这里既不是学校附近,离她住的地方也有一定距离。   “我跟人有约。”林蒹说得含糊。   “岑楼?”谈江野轻松了半下午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问,可是他又想从她那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你们……”   话没说完,林蒹就接了下去:“在一起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亲耳听到时谈江野还是有种被人敲了闷棍的感觉   车刚好停下来等红灯。车内的空气似乎也跟着停滞了。谈江野讲不出话来,林蒹则是不想再司机面前聊私事。好一会才憋出一句:“我总要结婚的。”   谈江野从听到她说在一起了以后就一直紧咬着的后槽牙,直到绿灯亮起,车驶过路口,司机靠边让林蒹下车,他都一个字也说不出。   倒是司机憋不住了,安慰他说:“看开点,老妹总要嫁人的。”   “她不是我妹。”谈江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那是姐姐咯?”司机以为找到了同道中人,瞬间来了精神,“兄弟,我懂,被外人抢走亲人的感觉我太懂了!我姐姐嫁人那天我恨不得揍死姐夫呢。现在不也挺好……”   谈江野听着司机滔滔不绝地说自家事,恍惚了一下,他对林蒹是这种感觉?不可能。他姐恋爱结婚的时候,他除了警告姐夫不准欺负姐姐以外,压根没有半点有亲人被抢走的感觉。只是,他也不可能跟出租车师傅去解释这些,只能随他胡扯。   好不容易下了车,回到工业园,谈江野却没有上楼,反而坐在一楼办公室里发呆。他知道为什么不想上楼,因为二楼里林蒹的个人痕迹随着她搬走一点点被抹去,而一楼的办公室里还和从前一样。他不想上楼是因为他在自欺欺人,觉得只要不看不想,有的事就没有发生过。就像林蒹跟岑楼的关系。他只要一想到他俩在一起的情形心里就难受得要命,所以即使看到了林蒹的变化,也要骗自己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可今天,林蒹亲口承认,让他骗不下去了。离婚是真的,搬走是真的,她爱上别人……也是真的。   谈江野觉得太阳穴抽着疼,他按着头,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却忘了肩后的伤。这一靠椅背的边缘狠狠压了一下,疼痛骤然而起,他不由皱紧了眉头,身体却没有动。伤口传来的真实疼痛似乎能缓解心里难以消解的痛苦。   “铃铃铃——”电话铃声毫无征兆的响起,谈江野从椅子上弹起,是林蒹吗?   他两步跨到电话机旁,因为期待,接起后那声“喂”显得有点激动,叫那边的人顿了一顿。“是谈江野吗?”柳含瑛的声音。   “是你啊。”谈江野只觉得刚才的激动显得十分可笑。   柳含瑛察觉到了他语调的变化:“你在等电话吗?”   “没有。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单位的帮扶活动今天晚上会上盐港台的民生节目,你们捐了磁带,鸣谢名录有你们单位。”柳含瑛说着,见谈江野没有回应,声音有点自嘲的意思,“就这点小事,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不,还是得感谢你。”谈江野说,“有机会露脸是好事。”   “那你记得看。”柳含瑛说了节目的时间段。   谈江野说了声好,等着她挂电话。可电话里半天没有忙音传来。他正要开口,就听柳含瑛有点犹豫地问:“我国庆回家时听说你和林蒹……离婚了?”   谈江野现在最不想听这事,但他不好对着柳含瑛发火,只嗯了一声。   “那你……还好吧?”柳含瑛问。   谈江野听着就烦,声音都压不住火了:“你早知道我们是假结婚,还问什么?”说完就觉得态度太凶了些,于是又赶紧找补:“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   “我明白。”柳含瑛还是不说再见,声音里反而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   谈江野心里烦得要死,肩膀痛,头也痛,实在没精力跟她聊天,说了句“没事我就挂了。”都不等柳含瑛说再见就挂了电话。   但是到了晚上,他还是按柳含瑛说的时间点打开了电视。虽然免了磁带钱的时候没想过要博名声,可既然柳含瑛有心,他还是得领情。 第45章 挑明 你也别一棵树上吊死   电视里播放着柳含瑛所在的研究所去本省的贫困地区进行扶贫工作事迹, 谈江野看了个开头才发现原来不是他们以为的小打小闹的活动,没想到却是个政府组织的大型扶贫项目,研究所这一期是教育下乡。   很快, 他就在电视上看到了柳含瑛。看见熟悉的人上电视节目总是有点新奇,谈江野还真就耐着性子看了下去。柳含瑛虽然和同事一样穿着单位统一的工作服,但架不住脸美, 整个节目下来,她比其他同事多了好几个镜头。   原来如此。他想。   到了节目末尾, 屏幕上出现鸣谢名单时, 谈江野看着缓慢滚动的企业名单, 才发现赞助的企业是真的不少, 其中还有不少知名企业。相比之下, 而他们捐的几箱磁带实在微不足道,又是微小企业, 自然是排在了末尾。   看到自己公司,算是完成了任务。谈江野起身关掉了电视。刚才还充斥着电视声的二楼骤然冷清。没了电视声音的干扰, 他脑子无比清醒。柳含瑛当初应该就是打算自己出钱买下磁带,再跟单位那边讲是他们公司捐赠的, 帮他们上一次电视, 卖个好。只是她不知道,这种捐赠实际上属于锦上添花, 大公司大单位搞这些算是公益绩效说出去名声也好听。但对他们这种毫无名气的小公司来说基本没有什么宣传作用,完全就是在献爱心。   但不管对他们公司有没有益处, 柳含瑛是在用心帮他。至于原因……除了喜欢他以外还能有什么?不是他自大,而是近几次接触的时柳含瑛示好算得上明显了。谈江野叹了口气,时过境迁,少年时对异性的朦胧好感早就成了陈迹。现在对着柳含瑛他心里已经掀不起一点波澜。   林蒹发现从她向谈江野坦言自己跟岑楼目前的关系之后, 谈江野又沉闷了许多,不再屁大点事也要找她“商量”。甚至去医院换药也没说一声,悄不吭声就走了。还是她想起来要问他点事找不着人的时候,底下的员工告诉她的。   林蒹这才记起谈江野先前说过拆完线以后还要去换一次药,她忙起来就把时间给忘了。也不能说是忙忘的,以前不管怎么忙,他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点不会遗忘。现在嘛……只能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的心已经放在其他人身上,他的事自然就被冷落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林蒹想着拿起话题,准备给谈江野发个消息,可手都按上了按键却又停了下来。她能想象到他的落寞,可是正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她不愿意回头,就别给他希望。林蒹放下了话筒,终于没拨出去。   谈江野在诊室外头排队等叫号的时候就不时把寻呼机拿出来看一看。可直到他检查完伤口,拿着处方单去药房取完药,都还没有收到林蒹传来的消息。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谈江野苦笑了一下。   后肩却被人拍了一下,还刚好拍在他伤口上。谈江野闷哼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捂伤口的同时还皱着眉扭头去看是谁在拍他。上下一扫,却看到他身后站的人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瑛子?”   柳含瑛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点点头以后又指着他的肩膀问:“你肩膀怎么了?”   “受了点皮外伤,过来换药。”谈江野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又看看她戴得严严实实的口罩,问:“你这是,感冒了?”   “上次去扶贫的时候着了凉。盐港这边挺暖和的,我想着省内应该差不多也就没带厚衣服,谁知道进了山里以后温度一下子降了好多。” ”林蒹声音有一点哑,但聊天的热情很高,谈江野一句话她回了一串。   谈江野点点头:“盐港这边也会有一两周特别冷的,你身体不好还是要更注意一点,引发心肌炎就麻烦了。”   柳含瑛眼睛弯了弯,含着笑意:“嗯,我会注意的。”她说着笑容淡去,关切地望着谈江野的肩膀问:“你怎么受的伤?还要来医院换药,伤得很严重吗?”   “吃饭的时候被醉汉拿酒瓶砸到的,缝了几针,没大碍。”谈江野编了个借口,为了不想她继续问,便岔开话题,“你这是看完病了还是刚来?”   柳含瑛举起手里装着药的塑料袋。“拿完药了。你也是吧?”她瞄了眼谈江野手里捏着的两支膏药,提议:“一起走吧?”   “嗯。”   两人还没走出医院大厅大门,就听有人在大喊谈江野的名字:“野子!谈江野!”   今天怎么熟人开会了?谈江野不用看就听出了王成的声音,他才转头,王成已经朝他扑了过来。“讲几句话。”王成搭着谈江野右肩,向柳含瑛说。不等她点头已经把谈江野拽出十米远了。   “真有你的啊老弟!”王成拍着他肩膀说。“看个病都有美女搭讪。”   “瞎说什么,是高中同学,刚巧碰到了。”谈江野拍开他的手,“你呢?干嘛来了?”   “解释就是掩饰。我陪我崽看病呢,跟她妈去厕所了。”王成随口说着绕过谈江野去看美人。柳含瑛还原地站着,见谈江野的朋友往这边看过来便报以微笑。   王成缩回头,轻擂了谈江野胸口一拳:“亏我还同情你,这才几天就有大美人找上门了。”   “滚,你别他妈扯淡。”谈江野理了理衣服,没好气地说。   王成也不生气,反手拍拍他胸口:“我看你也别一棵树上吊死了。要我看这个也不错,就是看起来没有小蒹健康。”   谈江野本以为他有什么正事要拉自己到一旁说话,说来说去却都是些闲言碎语,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你还有没有事?没事我走了。”   “啧,行吧。不耽误你陪妹妹。”王成挥挥手,放人了。   谈江野被他一通搅和,再面对柳含瑛就觉得有些别扭。他对柳含瑛已然没了心思,但柳含瑛有意于他,就连压根不知道他跟柳含瑛关系的人都看出来点什么,他再装傻充楞似乎也不合适。   索性就挑明了吧。   谈江野在医院外边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柳含瑛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瑛子,你对我,是不是有点意思?”这些话自己琢磨是一回事,真正说出口还是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谈江野神情镇定,讲出来的话却有点磕巴。   柳含瑛打量着他,大约有了口罩的遮掩,她胆子也大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对不起……”   “我跟林蒹打过电话。”   谈江野只开了个头,话就被柳含瑛截住了。他看着柳含瑛,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了。   柳含瑛看着,眼里就露出了心疼的意思。“她既然已经开始新生活,你也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   “我知道,但……”   “我还得回趟单位,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再见!”柳含瑛不等他讲完就截了他的话头,然后匆匆离去。   谈江野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知道他的意思肯定已经传达给柳含瑛了,但是她好像固执地不肯接受。这让他想起了林蒹提离婚时的自己。不肯接受她要离开自己的现实,一副好像听不懂她讲话的样子,自说自话,还自以为有转圜的余地。   那时候林蒹是什么心情?大约又急又怒且无奈吧?谈江野望着天,以他俩牵扯的程度来说,林蒹当时只会比他现在为难百倍。毕竟他和柳含瑛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上都没有交集,要躲开容易得很。这么对比,他忽然就懂了林蒹执意搬家心情。   那么岑楼呢?林蒹跟岑楼发展这么迅速,是不是也有她想借岑楼疗伤的原因?虽然他没见过岑楼几次,见面了两人也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可他能看出来,岑楼对着林蒹的时候温柔得不得了。林蒹跟他吵架生了气,这时候来个温柔人哄一哄,心可不就被哄过去了?   谈江野越琢磨越能理解林蒹,也越觉得岑楼阴险,分明就是趁虚而入!可再一想,正是他自己不懂得珍惜才叫岑楼有机可趁,事情发展到现在,根还是在他身上。谈江野泄了气,在路边花坛坐了好久。   林蒹跟岑楼确定了恋爱关系以后,见面机会虽然没有增加,但相处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岑楼先前总是规规矩矩,顶多搞点弹额头摸头顶之类稍显亲昵的小动作。林蒹也觉得他是谦谦君子,行止守礼。可最近,他的小动作却在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两人走在一起时,他必是要拉着她手的,道别时拥抱也变成了常规操作。开始的时候是岑楼主动索要拥抱,林蒹还有点不好意思。到后来,她居然慢慢贪恋起岑楼的怀抱来。   “岑楼,”林蒹侧头靠着他肩窝,嗅着他身上好闻的皂香味,心里很是舍不得分开,嘴上却在找茬,“你是不是故意的?让我习惯了你以后就跑不掉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岑楼揽着她轻晃,在她发心吻了一下,柔声问:“这周日有时间吗?我们去植物园逛逛,异木棉应该开得正好。”   临近期末,林蒹的课程差不多都结课了,只等安排考试就好,她的周末也终于空了下来。不过期末正是老师忙碌的时候,林蒹问他:“我没问题,可你不是很忙吗?”   “周末没有监考,其他工作我可以提前做完。”岑楼说。   “那你不用休息吗?”林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   “跟你在一起就是休息。”   岑楼这么说,他俩去逛植物园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而另一边,谈江野也接到了柳含瑛逛植物园的邀约。   他虽然不想给她希望,可又觉得有些话当面说或许更好,于是也答应了下来。 第46章 四人 植物园是个好地方   到了周日, 连着晴了好一段时间的天居然阴了,隐约有要下雨的意思。   但林蒹的心情丝毫没受影响,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化了妆,穿上新买的方格呢裙,头发有段时间没剪, 长到了齐肩的长度,她找了条和裙子同色系的发带做发箍用, 在耳根下方系了蝴蝶结, 在镜子前面照了半天总觉得哪里还差点意思。   还是梁姨点出来了:“耳坠好像太秀气了, 不配你, 你换个简单点的看看?”   林蒹对着镜子看了看, 觉得换上那对不带坠子的珍珠耳环确实会更搭一点。可这对耳坠是岑楼新送的,她想了想, 到出门也没换。   谈江野想着今天要跟柳含瑛说的话,很晚才睡着, 好不容易入梦,梦里却也是乱纷纷的。刚开始是林蒹跟从前一样有说有笑地跟他讲话, 可没多久她人就不见了, 柳含瑛出现在他身边,还跟他表白, 他只犹豫了片刻,刚才还不知道去哪的林蒹就突然出现了。他着急地想要解释, 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看着林蒹摔开他的手,往岑楼身边跑去。谈江野急得想追,一动, 却把自己弄醒了。窗外天刚蒙蒙亮。   原来是个梦。谈江野刚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除了没有接受柳含瑛表白这点,其他可不都是事实?他心里一闷,突然想找根烟来抽两口。林蒹讨厌烟味,他也就没学着抽,但办公室还是备着一条招待客户用的红塔山。   谈江野翻身起床,想下楼去摸一根抽着解闷,可刚出房门却又改了主意,剥了块椰子糖塞嘴里。林蒹跟岑楼不过是刚刚开始,还远没摸到婚姻的门槛,他现在就开始颓废岂不是要将林蒹推得更远?他含着糖,心里有了决断。   谈江野起得早,差不多植物园刚开园他就到了,却发现柳含瑛已经等在门口。看到他,柳含瑛朝他招手,又拿出两张门票来:“票我已经买好了,我们进去吧。”   逛?谈江野踟蹰了一下,他本想着跟柳含瑛见面就把话说开了,可看着门口挨着马路,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确实不适合聊天。更重要的是,看看卖票窗口的队伍长度就知道柳含瑛怕是到得很早了。   柳含瑛看穿了他的想法,朝他笑笑:“有什么话进去边走边说吧,我一大早过来排队买票,你就当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吧。”   她话说到这份上,谈江野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人各怀心思进了园子,谈江野一心想着怎么开口,压根没心情赏花。等到柳含瑛喊他看的时候才发现两人已经置身花海之中。   盐港纬度低,植物园一年到头都有开不完的花,十二月正是异木棉盛放的时候,繁盛的花朵成团成簇地聚在枝头,恍若红云,即使是阴天它们也鲜艳得仿佛自带阳光。   “真好看。”柳含瑛仰头赏花,也不看谈江野,似乎是在自说自话,“以前只在你寄的明信片上看过,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到了盐港,一定要跟你一起来看它们。今天总算是实现了。”   明信片?谈江野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刚到盐港那年,高中同学感情还没淡,流行互相寄明信片。他到了盐港以后往外寄了不少,柳含瑛喜欢花,他给她那张应该是特意挑了有花的图片。但说实话,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柳含瑛提起,他都想不起来这回事。   “瑛子……”   “你先别说话。”   谈江野刚喊了个名字,柳含瑛就打断他。   “过了这片再说,好吗?”她柔声说,眼底清明,“我不想以后看见这么美的花,想到的就是你怎么拒绝我。”   谈江野一怔,她这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赴约?柳含瑛抢先把话挑明,打乱了他的节奏,把他准备了一晚上的话都给堵了回去。不过这样也好。   异木棉覆盖的这段路不长,一会也就走过了。走过之后,柳含瑛还回头看了好一会,才带着不甘与不舍继续往前走。“上次在医院外边,你就想说了对吧。”她低着头,盯着路面的落花。“其实我都懂,只是有的话憋了好多年,不讲出来不痛快。”   谈江野沉默。仔细想想,他跟柳含瑛仅仅做了三年同学,而高中毕业之后他俩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除却几张明信片和一只手数得过来的通话次数,两人几乎没有交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他无法理解单凭这么丁点联络,柳含瑛怎么能喜欢他这么久。   不过刚才柳含瑛主动挑破窗户纸,他讲话也就放开了许多,直接问了她原因。   “大概因为喜欢你是唯一一个没被安排好的事吧。”柳含瑛笑了笑,“我妈身体不好,生了我就没有再要孩子了。爸妈对我管得很严,从小连交什么朋友都要经过他们的认可。后来我俩传绯闻,我爸妈知道好好训了我一顿。可他们越骂,我就反而越坚定。”   谈江野诧异地看向柳含瑛,没想到看起来温婉柔弱的她居然还有这么强的叛逆心。   只听柳含瑛又说:“后来听说你跟林蒹结婚,我伤心得要命。再后来你告诉我你们是假结婚,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想着等毕业了无论如何也要到盐港来。结果到了这里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瞎折腾。”她看了眼谈江野沉默的表情,笑笑,“算了,不说了,就当是陪我逛一次植物园吧,老同学。”   “好。”谈江野点点头。他没告诉柳含瑛的是,当年她父母也找过他,说得委婉,但话还是挺刺人的。也多亏他那会没开窍,不然得气个半死。   把话说开了,他俩聊天比刚进门那会自在不少。柳含瑛大约是平时憋坏了,陆陆续续抱怨了很多父母对她的管束,包括给她介绍的各种青年才俊。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那么排斥,你爸妈眼光高,介绍的人肯定不差,万一有好姻缘呢?”谈江野劝她。   柳含瑛摇头,不愿意妥协的样子,谈江野也不好多嘴。两人逛了一会,刚开始天还是稍微阴一点,到后来天边的黑云一下子就涌了过来,把将近中午的大白天遮得跟傍晚似的,一看就是暴雨将至。   好在不远处就是植物的室内花房,正好可以避一避雨。他俩赶得及时,刚进花房,外边的大雨就落了下来。   “只是想随便逛逛,天都不给面子。”柳含瑛苦笑着,谈江野本想说两句话安慰一下,可他一抬头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即使隔着两层玻璃和雨幕,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   植物园的花房很大,其中还有不少曲折的走廊。林蒹跟岑楼就站在走廊的角落里,从谈江野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他俩的侧脸。他俩只是面对面站着说笑,没有什么太亲密的举止,但那股热恋中人才有缠绵劲硬是刺得他眼睛发疼。   林蒹跟岑楼也是进花房避雨的,只不过岑楼做过功课,知道这里有一处室内花房,所以天稍微转黑的时候他就已经带着林蒹进来了。等大队人马进来避雨的时候,他俩已经在花房里参观了好一会热带植物了。   林蒹对植物没什么了解,要不是现在的房东梁姨喜欢种花,她恐怕都说不上几种花的名字。更不要说花房里那些基本没怎么见过的热带植物了。岑楼开始还逗她,说自己眼神不好,让她把植物旁边牌子上的说明给他介绍一下,林蒹信以为真,照着植物边上的解说词干巴巴地念。   结果才念完,岑楼就把她刚刚“介绍”过的植物的一些传闻趣事娓娓道来。林蒹听得有趣,可听完了回过味来就又忍不住羞恼,照着他胸口捶了几下:“你明明就认识,又逗我玩!”   岑楼趁机把她揽进怀里,照着额头亲了两下才放开。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林蒹羞窘得又擂了他几下,打情骂俏,岑楼甘之如饴。   谈江野远远望着,眼睛瞪得要出血。终于看不下去了,掉头往反方向走开。   柳含瑛跟了过去,默默陪着他走了一会。“你让我试着接受我爸妈介绍的人,那你呢?都这样了,你还没想过放弃吗?”   放弃?他当然想过。可他不知道要怎么放弃,在盐港的这七年,林蒹已经成了他世界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让他放弃林蒹无异于从剜去血肉。他只知道方才那一幕看得他心如刀割,恨不得世界上真有后悔药这种东西,让他能够回到过去,挽回一切。   见他不说话,柳含瑛又叹了口气:“你既然这么喜欢她,怎么又会走到离婚的地步?”   又是这个问题,似乎所有知情者都问过。他每次要么说不知道,要么闭口不答。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吗?他不过是不敢面对自己弄丢了林蒹的事实。   谈江野讲不出话来,只把拳头攥得青筋暴起。   而这时,柳含瑛察觉到一侧传来的目光,扭头望去。   “你们怎么在这?”林蒹跟岑楼从他们右侧通道走来,有些意外地打量他俩。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谈江野只想拔腿就跑。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慢慢转向林蒹和岑楼,将攥出青筋的拳头藏到身后。努力压抑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回答:“谈点事情。”   林蒹瞧着他状态不对劲,还想多问两句,岑楼已经扶住她肩膀跟他们告辞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俯向林蒹耳边,“还有个场馆没看,我们过去吧。”   林蒹虽然觉得谈江野情绪有点奇怪,但想想他们四个的关系,放在一起多讲两句话都别扭,早点分开也好。于是在岑楼拉着她往别处走时扭头跟柳含瑛挥挥手:“那我们先过去了,你们好好玩。”   柳含瑛看着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已经没有半点敌意,再看看情绪几近崩溃的谈江野,默默叹了口气。 第47章 困境的根源 不敢深挖   在植物园也能遇上谈江野跟柳含瑛实属意外, 尤其是谈江野,刚才虽然只有一个照面,可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而且他的异常看起来还不像是因为柳含瑛而起,倒像是因为她。   虽然花房很大,分了好几个展示区, 但他们既然能撞上该不是谈江野先看到她和岑楼……   “想什么呢?”岑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也在她眼前晃了晃, “跟你说话你都没听见, 是累了吗?”   “不是。”林蒹摇头, 没过脑子就把刚才想的说了, 换来岑楼的苦笑。   “你还真是坦然, 也不怕我吃醋。”岑楼笑完,说得有些认真。   林蒹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你会吃醋?我上回不小心提到他, 你都说不介意。”   岑楼帮她把脸颊边的一缕发丝给掖到耳后:“我又不是圣人,当然会吃醋。你提到他那是过去的事, 即使我介意也不能改变。可现在不一样……”他顿了顿,“你们是工作伙伴, 天天都可以见面, 周末就不要再想他了。”   这哪是一回事?林蒹哭笑不得地辩解,用力握了握他俩牵着的手:“你是我男朋友, 他只是一起工作的朋友。”   岑楼垂下眼帘,眼神柔软还有点祈求的意思:“那别想他的事了, 这个周末我期待了好久。”   林蒹叫他看得心里一软,想想岑楼给她介绍植物时信手拈来的各种逸闻趣事,她先前只以为是他博闻强识,知识面广而已, 现在听来,却是他为了此次出游做足了功课。周末逛植物园于她而言只是工作学习之余的轻松消遣。没想到岑楼居然还会提前准备,就为了她能玩得开心。   他对她的这份用心,叫她感动之余又生出些愧疚。她向来不愿辜负别人的善意,当下便不再去想谈江野是怎么回事,专心致志地跟岑楼约会。   心里也给自己上了警钟——以后跟岑楼在一起还是要注意些,再温柔的人也经不起恋人三番五次提起曾经喜欢过的异性。   谈江野不想在外面失控,林蒹告辞时他就把脸别到一边,不想看他俩浓情蜜意的样子。林蒹和岑楼感情越好,他越无法原谅自己做的事。   这些日子以来,他反思过很多事,对林蒹的态度,对柳含瑛的态度,以及林蒹提出离婚时自己做的那些把人越推越远的“挽回”。他回忆那些片段,幻想过当时如果换个说话的方式说不定真的可以阻止她离婚。   可是唯有困境的根源他却一直不敢深挖。   若不是四年前,他鬼使神差地想出假结婚这么个“绝妙”的主意,他俩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当年跟林蒹说,这只是为了让她免受催婚之苦,能好好在盐港搞事业。   这话不假,当时两人创业初期,如果林蒹突然撤走,他一个人肯定不可能把公司做起来。可仔细想想,如果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假结婚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他完全可以耐心跟林蒹晓以利害,说服她不要为父母动摇,留在盐港好好工作。也可以让自己的父母去做林蒹爸妈的工作。   可那些方法他一个都没试就跟林蒹提出了假结婚,甚至都没觉得她会拒绝。   为什么?真的只是因为他俩关系足够铁吗?可再铁的哥们都没可能为了陪对方创业而赔进去自己的婚姻!   那时候他已经快二十二岁了,难道还不懂这个道理?   他可以说他是为了图省事,这个办法最省心,可那时候他敢跟林蒹说也笃定她会同意,难道不是因为他已经隐约觉察到林蒹对自己的无限包容?可彼时他还未有恋爱结婚的想法,又习惯了林蒹的陪伴,舍不得她离开,便想了这么个办法把人留在身边。   还自作聪明地写了个狗屁协议,看似公平。可见他当时心里只有自己,从没有想过林蒹是以什么心情答应他荒唐的主意,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协议上签了字。   离婚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月的时间,他却还是第一次迫使自己直面事情的源头。之前不敢面对,是因为承认自己自私卑劣让人痛苦,可这点痛苦比起看着林蒹和旁人双出对入时肝胆俱裂的痛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忘了听谁说过,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悔不当初的憾恨和无可奈何的绝望。而他现在两者都体会到了。   外头的天色亮了些,但雨还大着。谈江野知道一时半会离不开这里,他怕再到处乱走又撞上那两人,索性就在附近的台阶上靠边坐下。   柳含瑛陪着他站了许久,见他终于稍稍松懈了下来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她不想席地而坐,就在他旁边蹲着。谈江野看她姿势别扭,把夹克脱了垫在地上:“坐吧。”花房里温度高,穿件单衣也不觉得冷。   柳含瑛犹豫了一下还坐下了。可坐了一阵后,第一句话却是:“林蒹眼光很好。”   谈江野表情一僵,没接她话。   柳含瑛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觉得她回头的可能性不大。你在这自苦她也不会知道。世界这么大,适合你的人肯定也不止她一个。你怎么就不能看看别人呢?”   谈江野看她,觉得柳含瑛先前说的放弃只怕同他一样,不是那么由衷。于是也把话挑明了:“瑛子,如果没有你爸妈反对,你能坚持喜欢我这么久吗?我其实个反抗他们的借口。”他说着摇摇头,不让柳含瑛插嘴,“或者你觉得我形容不对,但那都无关紧要。你要和我在一起最后肯定也得征得你爸妈的认可,可我绝对不是你爸妈能接受的人。你或许有披荆斩棘的勇气,但关键在于,我如果只是想找个人结婚,不会选这条难走的路。”   为了爱,才会愿意去蹚刀山火海,如果只是凑合,当然要找容易路来走。   他拒绝得毫不留情,柳含瑛脸色晦暗。好一会出声:“看来你是铁了心等她了。可要是等不到呢?”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我知道了。”柳含瑛声音冷静了不少,她看着外面渐小的雨势。站起来把地上的夹克拎起来拍了拍灰,还给谈江野。“雨小了,我自己回去。”她带的伞小,刚才的暴雨扛不住,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谈江野嗯了一声,接过外套,没有拦她。   柳含瑛走了,可她提的问题还萦绕在他耳边。如果岑楼真的是良人呢?如果林蒹不肯回头呢?   谈江野想想过去的几个月他跟林蒹毫无用处的“沟通”,更是绝望,林蒹若是铁了心,他压根不可能说服她。从前他觉得林蒹听他话,是因为林蒹那会喜欢他,愿意被他说服,现在她不喜欢了,那些格外的优待自然悉数收回。   她陪了他好几年,也等了他好几年,等到希望磨灭,他却还在纠结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真是可笑。该慎重的时候他随意做了决定,可真需要认真决断的时候他却又犹豫不决。   咎由自取。说的就是他。   可现在他能做的除了等待就没有其他了吗?谈江野不愿坐以待毙,即使到了眼下,情况看似已经无可挽回。   林蒹这边肯定是走不通的,她眼下喜欢岑楼,肯定觉得他万般好。那么岑楼呢?谈江野皱眉,这个人于他,除了一个名字和职业,其他一片空白。他是不是该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对手?如果他不是个好人,他一定会想办法叫林蒹醒悟。如果……果真是段良缘,那他便输得心服口服。   周日下了大半天的雨,到了周一天又放晴了。一上班,谈江野就主动找她解释跟柳含瑛出现在植物园的原因。林蒹听说他直接拒绝了柳含瑛还很是惊讶,她倒是想多问两句谈江野他跟柳含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谈江野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我没有误会什么,你不用特意跟我解释。”   谈江野叫她噎了一下,辩解道:“只是随便聊聊。”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又问她,“你跟岑楼呢?玩得很愉快?”   “对。”林蒹简短地回答,结束了对话。   她跟岑楼约会何止是愉快,简直太开心了。跟岑楼约会次数越多,就越发现他的可爱之处。刚认识时以为他是个温柔但严肃的人,私下里必不会太活泼。可两人约会以后她才发现,岑楼私底下不但风趣可爱,还粘人得紧。两人在一起以后,他看她的目光愈发无所顾忌,叫林蒹时常觉得自己都要化在他爱意满满的目光里。   无论为师为友还是作为恋人,岑楼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她偶尔也会想,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完美的人吗?但热恋时自带的光环让这个问题总是一闪而过。   何况她作为老板,又在事业开拓期,每日工作劳心劳力,有个如此让人愉悦的约会对象简直就是老天对她努力工作的奖赏。林蒹享受着目前张弛有度的生活,也不太愿意深想。   周三下午,刚过午休时间,派出所来了电话。   “下药的人抓到了。” 第48章 决断 除了林蒹他谁都不要   案子侦破, 林蒹跟谈江野作为当事人被叫去了解案情。案情不算复杂,就是个见色起意事。下药的人是当晚酒局里的,早就盯上了林蒹, 准备拿她讨好投资商。这人跟强哥有点过节,强哥无意中得知他对林蒹起了坏心,想借谈江野的手教训他, 这才有了那通电话。   至于投资商,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提前知道这事, 所以案子查到这就算完了。不过也有意外的收获, 警方追查迷魂药来源的时候顺便捣毁了一个贩卖违法药物的窝点。   现在正是严打时期, 这些人估计会判得很重。   知道了是谁暗算自己, 林蒹和谈江野都松了口气。至于这位投资商, 不管下药的事他有没有份,能让人想到通过下药来贿赂, 基本上已经进了他俩的黑名单。   警察说完大致的案情,让林蒹他俩再坐一会, 办完手续就可以离开了。可这时候林蒹却突然问警察:“可以让我打个电话吗?有急事。”她拿出寻呼机。   警察点头,给她指了方向, 林蒹就握着寻呼机匆匆出去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警察笑着摇头,跟谈江野说:“你们这些生意人胆子可真大。一般年轻姑娘碰上这种事早都吓懵了, 就算事后来了解案情也还后怕得很。她倒好,一点事没有, 还惦记着生意呢。”   谈江野挤出点笑,没吭声。他没看错的话,林蒹方才看寻呼机消息时微微露出点笑意。如果没猜错,电话一定不是客户打过来的。能让她露出甜甜的笑, 那人肯定是岑楼。光是推测,已经叫他心里刺痛,脸色也冷了。   警察看他不接话,自己说着也没趣,趁着林蒹出去打电话的功夫喝水上厕所去了。   林蒹看到岑楼发的消息才想起来今天跟他有约,岑楼想必是打电话到公司见她不在才打到寻呼机上。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岑楼的声音。林蒹担心出来太久不好,喂了一声后就直奔主题:“案子破了,我现在在公安局了解案情,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要不就算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岑楼直接否决了她取消约会的意见,“我刚好带了试卷找个地方改就行。你忙你的,完事了再通知我,不耽误。”   他如此说,林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的时间受工作影响不那么确定,所以他俩的约会经常因为她推迟。可岑楼耐心极好,他宁可把工作随身带着,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意取消约会。林蒹觉得他像水,柔软但连绵不绝,可以迁就任何东西的形状,但也能凭着水滴石穿的耐心和毅力改变任何东西。   放下电话,林蒹马上赶回接待室,把剩下的手续都办了。   离开后,她想到自己出去打电话时谈江野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探寻,以为出了公安局他得问点诸如谁打电话之类的问题。可没想到谈江野什么都没问。两人一路沉默到了路口。   “我要去老葛那一趟,就不一起走了。”谈江野说,顶着林蒹问询的目光他吐了实情,“当时气昏了头,去找过老葛打探那些人的来头,现在案情水落石出,我得过去说一声。”   刚才警察提了一嘴有当地的热心群众帮忙提供线索,估计是老葛他们。“我跟你一起去吧,当面道个谢。”林蒹说。   “不用。这是我欠的人情,你不必搅和进来。”谈江野说,“还有录像带那边老葛投了钱,前两天还说想追加,我正好过去问问。”   本来涉及公司的事,林蒹更应该过去问问。毕竟是自家生意。可是他们现在又注册了两家公司,一个在谈江野名下,经营录像带销售。一个在她名下,搞零部件加工。虽然谈江野名下的公司账目还由她管,但其他事务她都没操过心。   相对的,她搞的那些事谈江野也没插手。除了最早成立的组装磁带的作坊,他俩现在基本算是各干各的。这样的局面,哪怕是半年前,林蒹都没想过。   岑楼也劝过她在工作上跟谈江野分得清楚些。他话讲得委婉,但林蒹懂他的感觉。   如果谈江野跟她仅仅是朋友加合伙人,工作上关系再密切问题也不大。但他俩不但有过感情上的牵扯,甚至还有一段法律认证的婚姻。即使没有实质,可对于双方未来的伴侣来说,有了那张证的存在心里就容易鲠个刺。柳含瑛那会还只含蓄地使唤了一下谈江野她都不高兴。她如今要是再跟谈江野亲密无间,岑楼当然也高兴不起来。   岑楼对她好,她自然想要回应,即使性格使然她不能报以同样的温柔,但让他心里舒坦点她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跟谈江野除了分工的问题之外,她也有心在工作上把两人分得清楚一些。甚至盘算着过段时间跟谈江野商量一下,把他那部分的财务也转交给专门的机构代理。   所以谈江野说起要去找老葛谈工作,她反而放弃了打算。没跟过去。   谈江野也感觉到她在疏远自己,心里虽然不好受,可今天他去找老葛,除了他跟林蒹提的两件事以外,还有一件不方便跟她提的事——查岑楼底细。林蒹的刻意疏远反而方便他行事。   自从得知林蒹和岑楼一起后,谈江野就变得沉闷了,而周末亲眼所见的现实更是让他最后的那点希望都差点破碎。这么大的变化在老葛这种人精面前一下子就被看透了。   “小林跟别人了?”老葛直接掀了他伤疤。   林蒹谈恋爱大大方方,一个城市,难免碰上个把熟人。老葛知道也不奇怪。   “傻小子,这是好事。”老葛给他倒了杯茶,笑着说,“叔老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跟有利益往来的女人谈感情。现在什么年代了?夫妻店早不流行了。小林能干也有野心,跟你还有过命的交情,当合作伙伴最好不过。你还太年轻,好多事不懂呢。谈婚论嫁,还是得找个贤内助,有人稳定后方以后才好专心搞事业。不然两口子都在外忙事业,谁管家里?”   老葛说话间已经给自己续上第二盏茶了。“这一点,小林比你看得开。我听说她那个对象是大学老师吧。职业体面,工作也不那么忙,你看看人家多会挑。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一个大学老师有什么好查的,人家进事业单位审查不比你严格?真要有问题还能等你查?”   “葛叔,您就当我犯轴吧。”谈江野低了头。   老葛叹气:“小谈,我说句托大的话,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认识这几年我也拿你当儿子一样的教。有的弯路你非要走,我就是你亲爹也拦不住。年轻人,非要等撞了墙才懂拐弯。你要找我的人去查那个老师的底,还知道先来跟我说一声,还算懂事。这样,你去找阿鹤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只查他,不可以搞小动作。”   谈江野哭笑不得:“葛叔,您想哪去了。我只是想有个底,他要是不好我提前给林蒹报个信,要是没问题,我也能安心。”最后一句他说得苦涩。   “人啊不能太贪心。又想要她做你合作伙伴,又想要她做你老婆。人这一辈子,感□□业能有一样完美都是运气,你还想两全其美。”老葛摇头。   谈江野不语,他是贪心,可是贪心有错吗?若是没有点贪心,他和林蒹也不可能白手起家做到现在的规模。何况离婚以后好几个月里,他迷茫过也犹豫过,但是现在他已经想得很清楚,除了林蒹他谁都不要。更不想听老葛的话找个贤内助,他堂堂男儿,难道还得靠女人牺牲奉献才能做出成绩?   ----   林蒹今天的约会地点是市图书馆。准确来说,今天不该叫约会,应该叫补习。到了期末,夜校生也面临考试。林蒹知道夜校考试比起普通大学生来说更像是走个过场,心里并不是很重视。   但她不重视不代表岑楼不重视。他不但逼着她好好复习,还给她制定了目标——详细到哪一门得考多少分以上。要放过去,有人这么逼着她学她早造反了。可是现在落到岑楼手里,他的水磨工夫连哄带劝,软硬兼施,林蒹扛不住,老老实实跟着他搞复习。   她复习的时候,岑楼就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林蒹写着写着就忍不住动了歪脑筋,跟做贼一样偷瞄岑楼正在出的期末试题。   一道题还没看清,岑楼已经托着她脑袋帮她正了回去。“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夜校的卷子我没带出来。”他微笑着补充,“透题这事你想都别想。”   林蒹悻悻,她也了解岑楼,他这人道德感高,极讲职业操守。谈恋爱的时候再百般温柔,回到师生身份后他也绝不可能利用职务之便给她行方便,不但不可能透题,还会化身微笑魔王,看着她学习。   她工作压力不小,下班再搞学习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考验。她有时候实在是累了,烦躁起来朝岑楼发火。岑楼也不生气,由着她撒完气,再亲亲抱抱一会,哄得她又老老实实学习。   等回过神来她又小声啐他:“知道吗?你就是‘持靓行凶’!出卖美色,不要脸。”   岑楼老神在在地望着她笑:“我能卖也得你愿意买呀。”   林蒹偶尔也会纳闷,岑楼明知道学校对夜校生的要求,干嘛还非得把她逼这么紧?林蒹今天刚好想起来这茬,直接问了岑楼。   岑楼说:“夜校毕业只能哪个大专文凭,现在基础打牢了,以后升本轻松点。”   “妈呀!”林蒹吐吐舌头,“怎么还没完没了,你不会以后还要让我考研读博吧?”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岑楼说。   林蒹连摇头带摆手:“不了不了不了,你别吓我。我可不是那块料。”   岑楼微笑,也不反驳她,只问:“你过年会在家待多久?”   “看情况,有时候长有时候短,不过加上往返时间,怎么都要待个十来天。”林蒹算了算日子说。“怎么?舍不得我?”   “嗯,我是想你平时工作忙,还要学习是累了点。放假的时候正好可以赶赶进度。”岑楼话没说完,林蒹就发出了凄楚的哀嚎,抱着他胳膊撒娇:“岑楼,你饶了我吧!我一年都没几天可以好好玩的——”   岑楼反手搂住她,笑着安抚:“放心,我会安排好计划,不会让你难受。”   说来说去还不是叫她搞学习?他莫不是在知识分子中待久了,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得学得跟他们一样才行?林蒹噘噘嘴,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疑问持续了很久,直到她参加过一次岑楼朋友们的聚会才得以解答。 第49章 端倪 岑楼来牵她手的时候她下意识就甩……   期末考试过后, 冷空气南下,盐港温度骤降,终于有了点西风萧瑟的味道。   林蒹跟岑楼的关系却和天气相反, 一路升温。岑楼放了寒假,时间上限制少了,年关临近, 工厂的单子也锐减,两人约会次数变得频繁起来。   “我有个朋友这周末过生日, 想叫我一起聚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这一天, 他俩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岑楼突然问。   林蒹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这是要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们, 当下甜滋滋地答应了。   到了聚会当天, 林蒹早起好好打扮了一阵。梁姨侍弄完花草,回来一看, 她还在穿衣镜前拿着围巾比划,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有个小伙子在楼下站了好久, 瞅着像你对象。”   “啊?不会吧,还没到时间呀!”林蒹惊叫了一声, 看向挂钟, 岑楼虽然说要来接她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分钟。她赶忙到窗口推开窗户往外望了望,楼下站着的还真是岑楼!他穿着大衣, 正仰头望向她的窗口,笑意和煦如冬日暖阳。   林蒹也顾不得再挑, 随手从备选的丝巾中拿了一条,就急匆匆地拎着包出门。梁姨在她身后喊:“不着急,他不守时活该等着。”   “我舍不得。”林蒹关门前跟她吐了吐舌头才挥手再见。   下了楼,她几乎是冲到岑楼怀里, 被他抱了个满怀:“梁姨说看到你很久了,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多久了?”她仰着头问他。   岑楼看了一下表,说了个大概的时间。   “你到那么早干什么?站这么久冷不冷?”林蒹抓起他的手。一点不冷,摸起来干燥温暖,相比之下她的手还要凉得多。于是变成岑楼给她暖手。   “想早点见到你,一不小心就来早了。”岑楼把她的手拢在掌心,捧在眼前。   “你到了不会叫一声呀?在楼下傻站着干嘛?我就在三楼,一喊我就听到了。”林蒹嗔怪。   “星期天一大早就扰民多不好。”岑楼看看她,又望向窗口,笑着说,“何况在楼下等着也不无聊。我等的时候就在想你在家里是什么样的,或者在做什么,时间过得很快。”   林蒹想了想自己刚醒来时睡眼惺忪头发乱翘的样子,应该跟岑楼想象中的可爱模样没有什么关系。于是赶忙跳过这个话题,拉着他往车站走:“我们别杵在这说话,一会该迟到了。”   聚会的地点是过生日的朋友家里。岑楼的这个朋友是他读研时的同学,除了他俩,参加生日会的还有另外三对情侣,加上主人两口子,一共十个年轻人,挤在不算大的客厅里,热闹是非常热闹,就是这份热闹林蒹发觉自己有点融入不进去。   刚到的时候岑楼怕她不自在还陪在她身边,但后来到了要准备午饭的时候,几名男士自告奋勇去厨房折腾,客厅成了女人们的世界,岑楼自然不好继续待着,也跟着去厨房帮忙。   林蒹也不介意跟陌生人一起待着,毕竟她日常工作就经常跟客户打交道,这种都是陌生人的聚会她完全不怵。何况还都是年龄相仿的女人,话题太好找了。   刚开始还好,大家聊聊服装天气,过年回家置办的年货,和和气气有来有往。后来不知道怎么地话题就转移到了工作上,林蒹听着她们聊起考证写论文评职称,才知道这些人学历都不低,最差的也是名牌大学本科生,另外三个人,两个硕士,一个博士在读。这一屋子高学历人才,听得林蒹都开始怀疑当年的高考录取率了。   她就是再能聊天,她们聊的这些她也插不上嘴。只能微笑着听她们聊,偶尔做做捧哏,相处也还算愉快。可多聊了一会,她们难免要打听林蒹的工作和学历。虽然这几位女士修养不错,在她如实回答后,见她不过刚上夜校,就不再聊职称一类的话题,还很友好地把话题引到她的工作上。但林蒹哪里看不出来,她们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不过是出于礼貌照顾她的感受罢了。   等到了男士们准备好饭菜,大家上桌吃饭边吃边聊的时候,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就更强了。大家就算不聊职称论文,只拿上学时的趣事说笑,林蒹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别。在座的除了她,所有人都是正儿八经上过大学的,他们讲的那些校园趣事,林蒹几乎没有什么代入感,完全是礼节性的笑笑。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她身上,有人向岑楼笑骂:“你小子以前每次叫你来你都不来,这次有了漂亮女朋友终于肯来了,还不赶紧罚酒三杯!不准耍赖!”   一桌人跟着起哄,岑楼勉强干了一杯后,第二杯喝到一半就喝不下去了,林蒹也知道岑楼不怎么能喝,于是抢了他把剩下的干了,笑眯眯地说:“他不太能喝,我代劳。”   敬酒的朋友痛心疾首:“完了完了,岑楼以后有人护着,不好灌了。”桌上顿时笑成一片。   有人就跟岑楼说:“你这个女朋友前途无量啊,又漂亮又能喝,升职在望。”   岑楼脸有些红,口齿还算清晰:“升什么职,她自己就是老板。”   林蒹这个年纪作为老板确实年轻了些,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询中,她不得不把自己高中毕业就出来闯荡,现在还在夜校读大一的事又复述了一遍。以往,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学历和经历有什么问题,可现在被一屋子学霸围着,林蒹不知不觉就生出些自卑感。   这些人思路跟岑楼类似,听说她在读夜校之后就纷纷出主意,让她搞个专升本或者拿到文凭后过两年直接考研。林蒹听得压力山大:“那些太远了,读完这个再说。”   有朋友趁着酒兴说:“直接买呗,反正有钱,自己当老板,有个文凭说出去好听就行,也没人来查证。”   林蒹听出他言语里不屑,但碍于岑楼的面子也不好发作,只当没听见。而岑楼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坐在座位上半天没发声,还是林蒹自己借着给寿星敬酒截住了这个话题。   林蒹今早乘兴而来,不想却败兴而归。一场聚会下来,她感觉比去拜访了好几个客户还要累,离开以后跟岑楼走在回去的路上就有些闷闷的。她感觉得到,在岑楼的朋友眼里,她就是个漂亮点的暴发户,没学识没内涵,即使是对她表示善意的几位女士,也多少带着点俯就的意思。   难怪岑楼一天到晚守着她搞学习,他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看不起她的学历,但他心底还是介意的吧。不然不至于连她的基本情况都没跟他的朋友透露过就把她带过去了。林蒹想着心里未免攒了气,岑楼来牵她手的时候她下意识就甩开了。   两个人都愣了。   “对不起。”岑楼抢先开口,喝了酒,声音比平时要哑些,“今天是我考虑不周了。你生气是应该的,想怎么惩罚我也都可以。但是……唔”他说着晃了一晃,虽然不明显,可林蒹看得出他是真的醉了。岑楼努力稳住身体,继续说,“但是你不可以不理我。”   他说得委屈,林蒹顿时心软,上前撑住他:“不会喝你还逞能。”   岑楼趁势抱住她,躬身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带着点酒意在她耳边喃呢:“对不起,让你难受了。”   林蒹刚从朋友家出来时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岑楼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不提前告诉朋友她的学历和工作,让那一屋子高学历人才来刺激她上进。可现在看到他放低姿态道歉,她反而心生愧疚,开始自我反省——岑楼跟她在一起那么久,从未对她表露出分毫,怎么会借由外人来刺激她?一定是她想多了。   这样一想,她也释然了。不再为聚会那点事憋气,叫了辆车把岑楼弄回了宿舍。   ---   谈江野知会了老葛以后就去找了阿鹤。他俩见面次数不算多,但两人聊得来,再加上谈江野先前帮过他几个小忙,两人关系也算不错。   阿鹤在部队里待过,转业以后跟以前的战友还有联系,公安局那也有熟人。查一个普通老师的家庭背景不算为难的事。大约一两周的样子,阿鹤就来了信。   谈江野到约定地方等他,阿鹤拿了几张纸给他,是岑楼的家庭背景。岑楼父亲是大学老师,被打成右派后跟原配离婚,后来跟同事再婚,前几年得以平反,现在又被返聘回学校教书。他母亲也再婚了,改开后跟现任下海创业,公司经营得很好,还上过财经杂志。   “野子,你还要查什么?”阿鹤问谈江野,“这个老师家世清白,自己优秀。说句难听的,林蒹找他算是高攀了。”   他话音刚落谈江野眉头就是一皱。   阿鹤不想跟他吵架:“得,你就当我放屁。人我查完了,我就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谈江野低着头,半天没吭声。   阿鹤脾气急,踹了他一脚:“你搁我这演哑剧呢?说话!”   谈江野看着岑楼的家庭背景,憋出来一句话:“我怕她受委屈。”   阿鹤知道他俩从小长大,看他着实在担忧,忍住了没有嘲笑他。他理解似的拍拍谈江野后背:“人是她自己挑的,未来有什么坑也得她自己跨过去。她就算是你亲妹这事你也没法代劳,一辈子那么长,你不可能为她规避所有坑。”   谈江野心里一堵,更加说不出话来。他不但没有帮她规避大坑,还身体力行在婚姻问题上狠狠坑了她一把。 第50章 出路 只有天知道   聚会的不愉快在林蒹这里算是翻篇了。不过, 从那天过后她对岑楼身边朋友们有了个大概的印象。高学历,工作稳定,外在礼貌内心清高。   一般人找对象不是同学同事就是热心人给介绍的条件差不多的人, 岑楼的那个圈子里,大概很少有人愿意找她这样低学历的对象吧。岑楼也不是神,自然预料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朋友们会对她出言不逊, 再加上喝了酒脑子迟缓,这才没能第一时间维护她。   林蒹在心里帮他开脱。   何况那些人好面子, 也做不出太难看的姿态。相比之下, 她来盐港的这七年多时间里, 见过比他们难搞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种小场面她应付起来没有什么压力。那天生气也是在气岑楼。   不过岑楼回来以后认错态度良好, 对她更是加倍温柔体贴,甚至担心她逆反心起, 都不逼着她搞学习了。一副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生怕她飞走的样子。弄得林蒹反而过意不去, 主动要求趁年末不忙的时候补补文化课。不是她有多上进,而是不想岑楼为难。考研考博那是在为难她, 可坚持到夜校毕业再升个本科, 让学历说出来好看一些她觉得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林蒹享受岑楼的温柔,也心疼他的温柔, 她总觉得如果不是童年就遭受家庭变故,他不会谈个恋爱都这么小心翼翼。她虽然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但平时见到的情侣往往吵得有来有回,吵急眼了动手的也不是没有。   岑楼这样的,不是特别正常吧?林蒹偶尔会想。但是不愉快的事情翻篇之后,他俩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特别这段时间, 两人都闲着,可以有大把时间去享受两个人的闲暇时光。公园,游乐园,电影院,大大小小的博物馆,他俩把平时没空去的地方都游了个遍。   林蒹发现岑楼最喜欢的活动还是跟她挨着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日落。虽然岑楼从来没说过,也没有表示出特别高兴,但相处久了,林蒹能读懂他的微表情。他俩在公园长椅上看日落的时候,岑楼心情会格外轻松愉悦。   她问过岑楼他怎么看个夕阳都能笑这么温柔。岑楼侧头看向她,在夕阳的暖光中握紧了她的手。“我在想,以后我们七老八十了,去游乐园玩不动了的时候,还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看夕阳。我觉得很幸福。”   林蒹歪头想了一下,代入爷爷奶奶以后觉得温馨是温馨,不过她现在正处在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爱□□业双得意,只觉得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等着她去大展拳脚。至于活到七老八十腿脚不灵便这种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不过岑楼的重点大概是那时候还跟她在一起所以觉得幸福吧。她想着,朝岑楼笑着嗯了一声。   轻松又惬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似乎转眼就到了过年回家的日子,哪怕林蒹知道岑楼一个人在盐港过年以后,为了跟他多待一会还特意推迟了两天回家。   当然,不跟谈江野一起回家也有刻意避嫌的缘故。她有了现任,怎么都得跟“前夫”保持点距离。   可回了家,避嫌也是白费劲。他们两家楼上楼下的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除非不出门,不然一天多少得碰上一次。再加上过年要备年货,他俩的哥哥姐姐都结婚了,备年货这事跟往年一样还落在他俩身上。   物资不发达的年代,过年真的忙,林慧芳忙着给肘子和准备做扣肉的带皮五花肉拔毛,任康平忙着做炸货,丸子蛋卷虾片。看着林蒹一个人在家中无所事事,林慧芳就指挥她去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单位发的购物券。   “去买点糖和巧克力还有花生瓜子,再带瓶酱油跟料酒。”林慧芳在厨房里声控她。   林蒹正无聊着,厨房由她爸妈把控着,她反正插不进手。出去玩吧厂区不大,又太熟了,实在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听到她妈的指令可算是找到活干了。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床头柜里找到了购物券,往口袋里一塞就蹿出门了。   刚回头把门带上,就听见有人从楼上下来,一抬头,是谈江野。   两人有几天没见着面,冷不丁撞上还有点尴尬。   僵了那么两秒,谈江野上下打量她,先笑了:“在盐港的时候那么洋气,一回来就穿得跟土妞似的。”   林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穿的还是几年前的那件棉衣。盐港天热,最冷的时候薄针织衫套件呢大衣就够了。家里冷,但她在家待的时间就那么几天,林蒹也不愿意花钱买一年只穿几天新衣服。几年前买的棉衣就一直穿到现在,款式确实过时了。   林蒹刚要为自己的“土气”打扮辩护两句,就发现谈江野不比她好哪去,身上穿的还是他爸单位发的冬季工服。顿时啧了一声,也笑他:“彼此彼此。”   一笑,气氛就轻松起来。   “干嘛去?”谈江野随口问。   林蒹摸出购物券,晃了晃:“跑腿。”   谈江野也摸了张一模一样的出来:“好巧,一起?”   “不然呢?”林蒹反问。他们的购物券都只能在一个地方用——离家五百米处的职工合作社。   “那走吧。”谈江野双手插兜,跟在她后面,看着林蒹跟几年前一样土不拉几的背影,他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那时候他们刚在盐港落脚,彼此依赖彼此信任,没有假结婚,没有离婚,也没有岑楼。   他沉浸在回忆里,嘴角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林蒹问。“你那边货卖得不错?”   谈江野不是为了这个高兴,不过录像带的销路确实好。“嗯,开春了准备去西南考察一下,可以的话在那边也搞个仓库。”   “会不会太快了一点?钱够吗?”林蒹迅速回忆了一下他那边的资金情况。   谈江野咧嘴:“够,看着生意好,好几个人都想投资,不过这回我得挑挑。回头我跟你好好说说,你帮忙参考一下。你那边呢?”   “还不错,新生产线已经回本了。就是地方小了,还想扩大规模得换地方。”林蒹回答。   谈江野听了,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他们租的厂房。四年时间,虽然地方是租的,虽然里面变了很多,但多少还是有点感情。尤其是,他总觉得真的搬去另外的地方,就好像他和林蒹一起奋斗过的过往都被抹去了似的。   “不过目前还没有扩大的打算。”林蒹又说,“去年才续了三年合约。毁约押金都没了。而且现在虽然效益好但一半的来源都是散单,一共没做多久,还没有能长期合作的客户。设备这种重资产攥太多在手里我心里都虚。”   这倒是。盲目扩张把自己拖死的小企业他们见得也多了。   谈江野松了口气,末了又觉得自己放心得莫名其妙,她都跟别人在一起了,他还在为搬不搬老厂房在这悬着心。有意义吗?   他想着这些事,心里阴一阵晴一阵的。脸上表情难免跟着变化。   不过他俩说话的功夫合作社已经到了。办年货的人多,里里外外挤满了人,林蒹着急挤进去买东西压根没注意到他瞬息万变的表情。   等进了合作社,两人都没了聊天的闲情。过年真是有种魔力,平日一分钱掰两半花的人,抢起年货来一点不见手软。抢东西的时候得眼明手快脸皮厚,不怕跟大爷大妈争,排队等过称的时候又得打起十二分的耐心,不然已经满脸不耐烦的营业员保准得甩脸色。   谈江野跟林蒹一趟下来跟打仗似的,大冬天的热汗都给挤出来了。谈江野出门就把外套拉链给解了他里面穿得单薄。估摸着就一件秋衣外头套了件长袖单衣。林蒹一见忍不住提醒:“别贪凉,你伤刚好。”   “没事,一会凉快了就拉上。”谈江野挺高兴她管自己。   林蒹皱眉:“凉快了就感冒了。你赶紧的。”   谈江野看看敞开的外套,忽然冒出点小心思,对她说:“拎着东西呢,没手。”他两手都提着东西,他家人多,买的东西也多些。   “别扯淡,你怎么拉开的怎么拉起来。”   “对不上啊。”谈江野假意抱怨,瞄了林蒹一眼,“我帮你提东西你帮我拉一下。”   林蒹这下还看不出他心里有鬼就怪了,当下横了他一眼:“爱拉不拉,关我屁事。”   “不是林蒹,你也是在改革前沿接受过好几年熏陶的人的,怎么满脑子封建思想?搭把手的事至于吗?”谈江野跟上她,话才说完,他鼻子忽然痒痒,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林蒹回头把塑料袋往他手里一放,飞快地抓住他衣摆两边对齐,拽着拉链猛地往上一拉,差点把他下巴肉给夹了。   谈江野痛叫一声:“让你帮个忙你还要收我块肉啊?”   林蒹这回没搭理他的玩笑。要从他手里把购物袋拿回来。   谈江野避了避,笑道:“没多远,我帮你拎回去得了。”   “你伤刚好,提太重要留后遗症怎么办?”林蒹坚持。   她这个理由谈江野听着舒服,让她把袋子拿走了。   林蒹拿回年货,表情很快就严肃起来,她直接戳穿了谈江野:“以后别搞这种小动作了,没意思。”   谈江野一闷,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做的事也实在是没有意义,想要辩解一下,但林蒹都把他看透了,再讲还有什么意思?于是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一路憋回了家。   进了家门脸上也不见好。夏红英喊了他两次,看他一脸丧气忍不住又开骂了:“早让你复婚你不干,现在又在家做这个鬼样子给谁看?怎么,还想犟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跟谁一起回来的。你有能耐就把人给追回来,大过年的在家臊眉耷眼是不是欠抽?”   “知道了。这样喜庆吧。”谈江野朝他妈龇牙,挤出个假笑。   “你这还不如不笑呢,闲得没事就去把玻璃擦了,别杵在这碍眼。”夏红英扔过来一块抹布。   谈江野接过,认命地起身干活。他妈说得轻巧,追回来哪有那么简单?林蒹现在摆明了要跟他分得清清楚楚。他虽然说是非她不可,但他现在真的一点思绪都没有。岑楼不但清清白白,家庭背景还很不错。他擦了两下窗户,抬头望天。出路在哪,大概只有天知道吧? 第51章 带孩子 伪·一家四口   谈江野哥哥姐姐都结婚有孩子了, 年三十这天家里老老少少九口人把家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小孩人来疯,这么多人可把他俩激动坏了,跟上了发条似的满屋子乱窜。砸了两个花瓶以后, 谈江野赶在哥哥姐姐暴怒之前,主动请缨带俩孩子去公园玩,给他们耗点电量。   哥哥姐姐都被小崽子闹得头疼, 有人愿意陪小孩玩,那真是再好没有。谈江野一家高高兴兴欢送他们三个单身的出门。   楼下林蒹家没有小孩子闹腾的烦恼, 她嫂子是外地人, 一放假老哥就跟媳妇去丈母娘家了, 初三才会回来。往年还能跟谈家一起过年, 今年俩人离婚, 年夜饭就他们三个人。任康平受不得这冷清,硬是把他弟一家给叫过来了。   林蒹现在恢复单身, 跟岑楼的恋情也还没通知父母。所以叔叔婶婶一来就对她的终身大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说在盐港有个什么亲戚的儿子,长得一表人才, 年龄也相配,要给林蒹介绍。   正苦恼怎么拒绝。寻呼机就响了, 林蒹抓到机会, 假装苦恼地说是生意上的急事。家里电话就在客厅,过年太吵不方便, 她出去找个电话亭打电话。   既然是工作的事,家里不好阻止。林慧芳只在她出门的时候, 抱怨说:“怎么大过年的还聊工作,掉钱眼里了。”   林蒹假意苦恼地笑笑,关了门就兔子似的蹿了出去。   电话是岑楼打来的,看号码还是他宿舍的。他大过年的还一个人在宿舍, 该有多孤单?林蒹有点心疼,跑到电话亭气都没喘匀就给他回电话。   “下次别跑这么急,我不赶时间。”岑楼还是体贴如常,“你家那挺冷的吧,待会呛了冷风别感冒了。”   “我没事,今天天晴,不怎么冷。你呢?你一个人过年吗?”林蒹问他。   “学校还有不少留校的学生和老师,晚上大家一起聚聚。挺热闹的。”岑楼说着还详细跟她讲解了晚上的活动,除了做菜包饺子这种常规项目,还安排了诸如套圈之类的游艺活动。“比在家过年还热闹。”岑楼说。   虽然不能回家团圆,不过年轻人聚在一起听起来也不错,林蒹放了心,这会气也喘匀了。就跟他絮叨了一些家里的琐事。岑楼不但不觉得烦,还听得津津有味。两人正说着话,林蒹腿上忽然被一个软绵绵的小不点抱住了。   “舅妈!”小不点响亮地叫了她一声。   林蒹低头看,是谈江野姐姐的孩子,小名媛媛。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一个人?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舅舅带我跟轩轩哥哥出来玩!”媛媛年纪小,声音可不小,清量的童音还特别有穿透力。林蒹转头一看谈江野就在不远处,跟逮小鸡崽似的捉着另外一个。   “你那边有什么事吗?”岑楼问。   林蒹这才意识到她刚才没捂住话筒,孩子的话估计全让岑楼听去了。“他姐姐的孩子,才三四岁,以前叫习惯了还没改口。”她赶紧跟岑楼解释。   岑楼笑出声:“我还不至于要跟个孩子计较。”他说着话,林蒹也听到电话里有人叫他了。两边都有事,互道了新年快乐以后就挂了电话。   林蒹放下话筒,媛媛还搂着她腿不放,这孩子从小就特别喜欢她。林蒹弯腰把小姑娘抱了起来。谈江野那边也已经逮住了轩轩。   “对不起,一下子没看住,打扰你打电话了。”谈江野说着朝媛媛伸手,“过来,舅舅抱。”   媛媛不肯,小胖手抱着林蒹的脖子不放,脸也埋她肩膀里。   “没关系,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林蒹掂了掂媛媛,调整了一下姿势,问他:“你们这是去哪?”   “过年家里人多,小孩在家里无聊,我带他们去公园玩。”谈江野说着,有些为难地看着扒着林蒹不放的小外甥女。   谈江野说的地方是厂区里的小公园,规模不大,但是有滑滑梯跷跷板之类简单的游乐设施。遛娃挺合适。林蒹抱着孩子,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与其回家跟长辈周旋相亲的事,不如陪孩子玩玩消磨时间。   “我跟你一起去。”她掂量过后说。   媛媛一听马上从她肩上抬起头来,高兴地扭头看向谈江野:“舅妈一起去!”   林蒹无奈,看向谈江野,拿眼神问他怎么还没教孩子该称呼。谈江野推了一下轩轩,轩轩响亮地叫了她:“林姨。”叫完还教妹妹,“以后不可以叫舅妈,要叫林姨。”轩轩快上小学了,已经能理解离婚大概是怎么回事。   媛媛看看哥哥又看看舅舅,然后十分别扭地叫了她一声“林姨”。林蒹应了一声,跟谈江野说:“别站在这说了,趁太阳还好去公园吧。”   大年三十,天又冷,公园里冷冷清清,平时要跟别的小朋友争抢的游乐场变成了俩小孩的专属,把轩轩媛媛乐够呛。   最受欢迎的设施是游乐场中间的大象滑梯,他俩玩得不亦乐乎,谈江野跟林蒹两人一人站一边护着。   看孩子的时候顺便聊了一下年后的工作。“过完年我想找个会计公司把财务这块包出去,现在规模越来越大,我一个人顾不过来。”林蒹说。   “好啊。听说盐港那边明年税务改革,审查标准也严了,自己做太费劲。”谈江野说,“我打听过几家,不过都还没怎么联系。等年后再一起筛一下?”   林蒹刚要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早就有这想法了是吧?怎么不早说?怕我不肯交出来?”   “当然不是!”谈江野赶紧辩白,“你管三个公司的帐,那么辛苦。我突然说要换掉多不好。”   该细心的时候没见他细心,不该细心的地方就瞎捉摸!林蒹翻了个白眼给他:“回去赶紧给我找外包!”   “好咧!”谈江野嘿嘿笑笑。   两人又了会工作,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岑楼身上。   林蒹说了两句他的好话,谈江野脸色就有些不对劲,憋了一会还是说了:“你真的了解他吗?”   “我不了解你了解?”林蒹语气有点冲。   谈江野看了一下滑滑梯玩腻了,已经到旁边去挖沙子的两个小孩,估摸着这俩暂时不需要他们看护,就稍稍压低了声音:“有的事我还真比你了解。”   林蒹看向他,觉得他话里有话。“直接点。”她说。   “岑楼家庭不简单。”谈江野提醒。   “不过是父母离异,有什么的……”林蒹说着哑了声,狐疑地打量他,“你查他?”   谈江野也没打算瞒她,就把他打听到的,岑楼父母离婚又结婚以及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这下消息都告诉了林蒹。   确实有点意外,林蒹回想了一下,岑楼上学蹭过她哥的饭票,现在衣着鞋帽也都是很普通的料子,手表也是平价的国产表。甚至因为他先前讲过一点年少时的趣闻,林蒹听他说在水塘游泳抓鱼的趣事,一直以为他出身普通。从未想过他有个教授爸爸,企业家妈妈。   但岑楼除了学识修养,看不出受过一点父母荫蔽的样子。只怕他父母再婚后,对他这个大儿子也没怎么上过心。   她思绪翻腾,一会才平静下来。“谢谢你去查这些,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做这种事了。”她说着,表情还算平和,但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   “舅妈……”媛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们旁边了,她这会又忘记改口了,举着一粒奶糖努力递给林蒹:“舅妈吃糖,不要生气。爸爸说生气会变丑。”   听了她的童言稚语,林蒹失笑。谈江野的姐姐脾气急,他姐夫估计平时就这么哄他姐的,结果被小孩学了去。她一笑,也顾不上跟谈江野生气。看着媛媛的小胖手上还沾了不少沙子,就掏出手帕来给她擦干净。   然后叫谈江野把轩轩也从沙坑里拎了出来,把他也擦干净了。两人抱着孩子又玩了一会跷跷板,和一个铁皮焊的简易旋转木马。不像游乐园里是电动的,这个缩小的简易版需要大人在旁边推着转,孩子玩得开心,把他俩累够呛。   陪孩子搞了半下午,眼看着太阳要下山,又连哄带劝地把俩孩子抱出了公园。媛媛年纪小,出了公园兴奋劲过去以后就昏昏欲睡了。谈江野放下轩轩,把媛媛从林蒹怀里接了过来。哄她:“你长大了,舅妈抱不动了,舅舅抱好不好?”   小孩困意上来,还管你谁抱呢?不让她走路就行。哄好了小的,林蒹就牵着轩轩跟他往家走去。小孩累,他俩陪了一下午更累,话也不太想说了,回去的路上两人都静悄悄的。   但林蒹是累的不想讲话,谈江野却是害怕打破这点宁静温暖的时光。夕阳把他们两大两小的影子拉得细长,只看影子,他们简直像个幸福的四口之家。   只是这段路终究还是太短,没一会就走到了头。回到家门口,谈江野不得不跟她说再见。带着俩小孩上了楼。   林蒹回家后,家里长辈们已经开始聊别的话题了,她只管端茶续水就好。心里不由庆幸跟谈江野出去消磨了半下午。躲过一劫。   可想到谈江野,难免又想起他说的岑楼爸妈的情况。岑楼对他妈的敌意明显至极,她不知道他童年到底遭遇过什么,以至于二十多年都不能和解。林蒹心里暗叹了口气,想到岑楼之前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岑楼对她的职业说不定不太满意。   等回了盐港,还是得找时间跟他好好聊聊这事。 第52章 狗子的反击战 打响了   林蒹离婚的第一个春节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虽然年三十那天她跟谈江野俩一起带着孩子回来, 被家里人看到,惹得两家父母又盘问了半天他们的关系。但都被他们用糊弄大法给敷衍了过去。   终于熬到了回盐港的日子,林蒹松了口气。而谈江野心情则有些复杂。虽然回盐港以后不用再应付父母, 但林蒹跟岑楼距离又近了,这让他很苦恼。最可气的是,岑楼那个心机男提前约好了要接站, 林蒹怕岑楼误会,连回程也没跟他买一趟车。   谈江野躺在卧铺上, 单手枕在脑后, 听着旁边床大哥的呼噜声怎么都睡不着。人是一定要追回来的, 虽然办法还没有想到。见机行事吧, 就像做生意, 一开始也不能预料到以后所有的状况,但做什么事, 事先定好目标再为之努力,结果总不会太差。他自我开导。   刚过完年, 工厂还没开始忙。谈江野就跟林蒹商量趁这个时候把财务外包的事个了结了,林蒹也是这个意思。他俩一起联系了几家备选, 最后敲定了一家靠谱的会计公司。真移交财务的时候才发现, 工作量比他俩想的都大。人家毕竟是专业的,工作交接的时候还顺便指出了一些问题, 林蒹听着心里庆幸他们人找得早,不然以后企业做大, 财务这块还混乱着就麻烦了。   所幸她虽然不够专业,但有个当了几十年会计的妈妈远程指导,各种票据保留得齐全,这时候也派上了用场。   还好虽然有三间公司, 但其中两间成立时间不到半年,帐梳理起来不太费劲。剩下那间最早成立的有个三四年历史了,理旧账还颇费了一番功夫。后面几天都在理旧账。   不过这其中还有谈江野在背后推波助澜,刚开始人家财务的意思是早期的规模小,帐没那么要紧,把近两年的弄清楚就好。可谈江野否定了:“事情都开始做了,干脆就全部做好。留个尾巴没意思。”   林蒹觉得他这话没毛病,虽然让她和财务的工作量骤增,但一次性根除隐患也是个一劳永逸的好事。她不知道的是,谈江野这么说其实是有他自己的小九九。   盐港作为改开前沿阵地,接受西方风潮影响比内地要深,年轻人暗暗掀起了过洋节的风潮。虽然规模还很小,但谈江野已经打听到了二月十四号有个什么“情人节”,今年刚好是工作日。林蒹被财务交接的事绊着多半不会跟岑楼约会,他虽然不能大张旗鼓地订花搞浪漫,但这天跟她一起共进晚餐应该还是可行的。   谈江野暗地里准备了几天,连吃饭的地方都订好了。可到了情人节这天晚上,他们六点多收工后,林蒹却急着告辞。   谈江野心道不好,还是强行拦了一把:“你要去哪?你们忙活几天了也该放松一下,我都订好位置了。”他说了个林蒹称赞过的餐厅名。   “你也不早说,我都跟人约好了。”林蒹有点为难,看看人家会计公司的财务妹子,跟谈江野说,“不然你们两个去吃吧,下次我请客,大家再一起吃个饭。我要迟到了,先走了。”她说着看了看时间,拎着包就急匆匆地走了 。   谈江野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不气恼是不可能能的。可人家岑楼才是她的正牌男友,他连个生气的立场都没有。他这么一看,倒是让财务妹子看出点端倪来。识趣地询问他:“既然少了个人,要不饭就留到下次人齐了再吃吧?”   谈江野回神,问她:“你晚上有安排没?”   姑娘摇头。   “反正都订好地方了,干嘛不吃。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就叫同事或者朋友出来一起。”谈江野想着,要真的不吃,林蒹反而起疑,干脆大方到底。   财务妹子是个会看眼色的人,也没敢敲诈客户,就叫了一位先前跟她一起来给他们梳理账目的同事。坐着谈江野的破旧小货车一路去那家颇有情调的餐厅吃饭了。   林蒹赶到约定地点时已经迟到了一阵,岑楼照例没有半句怨言。只是有些心疼地问她怎么刚过完年工作就这样忙。   “没有,现在厂里闲着呢。就是趁着还没开始忙先把财务这块的工作给分离出去。”林蒹遂将财务外包大致跟他提了提。   岑楼听她说完,问:“就是说以后他那家公司的财务也不归你管了?”眉眼间很有些愉悦的意思。   林蒹看得有趣,碰碰他:“你之前一直吃醋呢?”   岑楼笑而不语,只团紧了她的手。   林蒹揶揄他:“小气!你办公室那么多女老师我都没意见呢。”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怕他太了解你。”岑楼话只说了一半,但林蒹读懂了他的担忧。对谈江野,他始终保持着危机感。看着岑楼恨不得将她看化了的眼神,林蒹心疼他之余又有那么点隐隐的开心。因为害怕失去,才会有危机感。岑楼对她的感情半点不假。   林蒹高兴完,还是贴心地抱着他胳膊说:“好啦,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别人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你今天约我出来是要去哪?”   岑楼很享受她小小的撒娇,微笑着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念我们元旦那天去过那家餐厅的菜。”   林蒹微微一怔,不正是谈江野定位子的餐厅吗?有点巧啊。那是一家西餐厅,装修带点老上海风情,虽然据说菜品都是经过改良的中国口味,不地道,不过口味确实不错。所以生意也好,不定位子就等着排队吧。岑楼不可能让她排队。“你定好位子了?”她问。   岑楼点头,从她的表情里品出了言外之意:“有什么不方便吗?”   林蒹摇头:“那倒没有,就是谈江野今天也定了那里,要请财务公司的人吃饭。一会搞不好要碰上。”   岑楼有点意外,但没有改地方的意思。“那不要紧,我们吃我们的。”   林蒹坦陈完小小的顾虑后,见岑楼没有异议,也就高高兴兴挽着他去吃饭了。进去以后岑楼报了预约留的姓名和电话,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生就把他俩领到位置上。刚坐下,林蒹就看到了谈江野,和跟他一桌的两个财务。   谈江野自然也看到了他们,眼神里流露的惊讶都来不及遮掩。   “我过去打个招呼,毕竟有合作伙伴。”林蒹低声跟岑楼说。   岑楼点点头,不带感情地看了眼谈江野那桌的三个人。他和谈江野之间起码隔着两张桌子,全程只对视过两秒,一个字都没说。但空气里依然有火花的味道。   两位财务也从他们的眉眼官司里看出点门道来。交换了眼神之后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他们三人的来。岑楼长得出色不必说,因为职业的关系,他除了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衿贵之外还另有几分文雅的书卷气。而谈江野平日穿着随意,今天不知道怎么外套里穿着的居然是一件质地挺括的黑衬衫。他进店以后嫌热,脱了外套,衣袖随意卷到了手肘之上,领子也敞着两粒扣子。这会正单肘拄着桌沿,侧身望着朝他们走来的林蒹,愣是把板正严肃的衬衫穿出了潇洒肆意的味道。   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帅法,看起来都对她们的美女客户有意。两位财务一声不吭却两眼放光,待林蒹走近跟她们打招呼致歉时,她俩望着林蒹的眼神称得上崇拜了。   林蒹出于礼貌打过招呼后就很快回到了自己那桌,见她离开这么一会的功夫,桌上居然多了支酒。服务生正准备替他俩开酒。   “等等。”林蒹赶紧叫停,小声说,“你又不能喝,还点什么酒?”   “不要紧,这款是我们店新推出的果酒,酒精含量几乎为零。”服务生机灵地接话。   “我看看。”林蒹接过来,仔细核对了一下酒精度,确实很低,还不及啤酒,她这才点头,“行吧,但是你也只准喝一点点。”   “听你的。”岑楼浅笑。   服务生开了酒,前菜也很快就上了,两人有说有笑地吃到了甜点时,岑楼说要去方便一下暂时离席,回来时手上却捧了一束火红的玫瑰。周围的服务生应当也是他提前打点过的,他捧着花踏着店里的轻音乐走到她跟前时,一圈服务生在旁边鼓掌,还有周围好事的食客们,也不顾西餐厅讲求安静,跟着一起鼓掌叫好。   林蒹万没想到他还搞了这么一出,当下狠狠感动了一把,同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想起要送花给我?”如果没记错,岑楼还是第一次送她玫瑰。   岑楼笑着跟她低语:“因为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我也赶一把风潮。”   林蒹听过这个节日,但是具体日期她完全不知道。岑楼一说她才明白今天这顿烛光晚餐的意趣所在。两人又甜蜜了一阵才结账离开。这时候,谈江野那桌早已离场。   谈江野花心思准备的晚餐让岑楼抢先了,又看着林蒹收下了岑楼的花,再联想到他送得更早的那一束被林蒹分掉的玫瑰,心里顿时又酸又憋气。人家送女朋友花光明正大,他算什么?再想到他和林蒹曾经还有国家盖戳的证,他又忍不住悔恨,但凡当初他能送个花,现在还有他岑楼什么事?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他其实也想过,如果林蒹不提离婚,他俩的关系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捅破。不经历失去,他也未必会像现在一样明确自己的心意。总归闹到这份田地也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不过烛光晚餐让岑楼截胡这个“仇”他觉得必须得报。没想到的是,“报仇”的机会来得挺快。情人节过后没几天就是元宵节了。岑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邀请林蒹跟他一起参加学校的元宵活动。林蒹也欣然应约。   可还没到晚饭时分,林蒹正糊了一手糯米粉,跟人学包汤圆的时候,谈江野的消息来了。“新订单出了问题,速回。”短短几个字,让林蒹赶紧扔了手里的活。找到电话回了过去。   “怎么回事?”林蒹问。   “客户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我们加工的零件不合格,我检查了是他们给的图纸的尺寸跟合同对不上。到底以哪个为准?”谈江野问,天地良心,他这回真的不是故意打搅林蒹的活动,只是这个单不是他谈的,他完全不清楚情况。   林蒹一听订单出了问题,忙说:“我马上回来,叫大家先别走。”她放下电话,跟岑楼简单解释后就匆匆离场。 第53章 竞争 卷起来   听到订单出了问题, 林蒹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子绷紧了。回公司的路上,她回顾了一下订单,单子是年前谈的, 过了个年具体的内容她都有点模糊了。客户给的尺寸图怎么会跟合同的不一样?难道她安排生产的时候没有核对过?   带着一肚子疑问,她一路催着司机快点开,到地方以后风一样冲进了工厂。谈江野就在厂房里等着她, 他旁边围着负责加工这批零件的工人,好几个人正拿着图纸在商量对策。   “回来了。”谈江野听到动静抬起头。   林蒹朝他们走过去, 把单独的尺寸图跟合同文件里对过后, 确实和谈江野说的一样, 两份尺寸不一样。虽然有他们没有仔细核对的错, 但错误的尺寸图是对方提供的, 责任不全在他们。而且最幸运的是,错误的尺寸比合同上的要大, 表面处理也比较简单,返工还能补救。   几个工人也是同样的意见。   “我打个电话, 我们马上去客户那。”解决方案已经有了,她当机立断, 马上去约了对方的主管。然后她, 谈江野,还有一位工人师傅, 三人一行带着图纸跟合同去了对方公司。林蒹揪着对方提供错误图纸的问题做文章,跟谈江野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工人师傅再适时讲解解决方案,终于谈妥——交期再延长十个工作日,无需补偿。   多了十个工作日,听起来不错, 但他们还有其他订单的活要做,时间上并不宽裕。不过事情总算有了转圜的余地,损失可控。从客户公司出来,林蒹他们齐齐松了口气。   “是我的疏忽。这十天”上车后,林蒹首先认错,她除了公司运营之外还要管三家的帐,再加上夜校的学习,精力确实有点跟不上。因此一些必要的审核环节不知不觉中就成了走过场。   “今天中秋,先别忙着反省了。”谈江野问一起来的师傅,“王师傅,你今晚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都是外地人也算是团聚一下。”   “谈总请客那必须没安排!”王师傅乐呵呵地说。   谈江野瞄了眼林蒹,故作轻描淡写地问她:“你呢?回学校还是怎么安排?”   “不回了。”林蒹现在哪还有心思去学校跟老师学生搞联欢啊。“这次事情是我的错,我来请客。”赶在谈江野开口前,她伸出食指朝他比了比,“一会不准跟我抢单!”   到了公司,他们招呼还等在工厂里的员工们把搬回来的零件卸下来。然后把能叫上的人都叫齐了,林蒹也跟岑楼打了电话说晚上有事就不过去了。一帮人浩浩荡荡去往公司附近的饭店。那年代每逢年节还不流行下馆子,他们赶到时饭店还有空桌。   公司的人再加上几个个带了男女朋友的,刚好凑够两桌。虽然厂里这帮年轻人都挺能喝,但怕影响第二天上班,林蒹只叫了一件啤酒。酒抬过来,林蒹先起身跟大家敬酒:“第一杯酒是我给大家赔罪,因为我个人失误,要让大伙辛苦几天了。”她说着一扬头喝干了酒。“这十天加班费算双倍,等这笔单子处理完,我挑个周末再请大家好好喝一顿。”   她话音刚落,员工就开始鼓掌叫好。林蒹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顺便把谈江野的满上了:“今天正好是元宵佳节,第二杯就祝大伙节日快乐,心想事成。”她倒酒的时候谈江野已经站了起来,等她说完,跟她一起敬了在场的所有员工。   林蒹还要给自己倒第三杯,被谈江野拦住了,酒倒给了自己:“一共就一件啤酒你别借着敬酒偷摸多喝啊!”他嘻嘻哈哈地笑着举起酒杯,朝那几个带了对象过来的员工招招手,喊他们举杯:“这杯我来,就祝你们这些有对象爱情美满早日修成正果吧!”喝完又指着其他单身的说,“剩下的加油,努力向他们看齐!”   他把气氛带了起来,有人就笑着问他:“谈总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来啊?”   谈江野哈哈笑着:“我也努力!”说着,视线似有似无地往林蒹脸上飘了一下。等林蒹看过去,他已经在招呼大家吃菜了。   这家饭店挨着工业园,菜品量大,口味也不错。因为是元宵节,每桌还送了一盆甜酒汤圆。一群来自异乡来举目无亲的年轻人,虽然无法与家人团聚,但在这间不起眼的饭店里欢聚一堂,也足以叫人暂且忘掉漂泊的孤独。   这顿晚饭谈江野尤为满意。本来林蒹说晚上要跟岑楼一起过节时,他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已经无比失落。没想到峰回路转,虽然不是二人世界,但鉴于他俩目前的关系,能一起过节他就已经十分满足。甚至还隐隐觉得这说不定是老天给他的一点暗示,他再坚持下去,总会看到希望。   元宵节尝到了甜头,谈江野忍不住开始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天午休时他又想起这事,就开始翻日历。小陈这个资格最老的员工已经成了他的半个秘书,刚好进来跟他汇报点事,看到他盯着日历就随口问了句他看什么。   谈江野头也没抬:“我看看最近还有什么节日。”   小陈想了想:“清明节算吗?”   算你X个头!谈江野一腔热情瞬间被浇灭,放下日历不再动不靠谱的脑筋。问小陈:“你要说什么?”   “去四川出差的安排,我查了路线,五天时间太赶。”小陈在他对面坐下,跟他研究起下一次出差的事。   林蒹坐在一旁休息,看着小陈若有所思。   小陈一走,谈江野就过去敲了敲她桌子。“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的工作方法是不是有问题。”林蒹说,“现在公司大了,事多了人也多了,我还像以前那样亲力亲为不是办法。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捅出元宵那天的篓子。还是应该制定一套靠谱的流程。”   谈江野点点头,又提醒她:“我们毕竟一直是野路子,你要搞什么规定也悠着点,慢慢来,别想一口吃个胖子。”   “嗯,我拟好了肯定会先跟你商量。”林蒹说。   谈江野又是点头,继而端详了她一会后调侃道:“又是拟章程,读书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喜好呢?这回不搞一言堂了?”   林蒹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是在说两人离婚前她拟的那些东西,当时写的时候情绪激愤,现在时间过去还不到一年,再提起来已经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是我们俩的事,我什么时候独断专行过?”她白了谈江野一眼,又说,“当时我也没搞一言堂吧,不是给你提意见的机会了吗?”   谈江野耸耸肩:“我说的你那会听吗?”   林蒹看他:“彼此彼此。”说完两人都笑了。没想到每天吵得不可开交的日子现在已经可以轻松提起。林蒹有些欣慰,觉得谈江野终于迈过去了。   可谈江野笑却是因为他已经摸清楚怎么跟林蒹好好相处以及减少她跟岑楼约会的次数的方法了。   工学院理学院办公室,岑楼来到系主任办公桌前。“何主任,您找我?”   “小岑啊,坐吧。”系主任请他坐下后,端起来手边的茶杯,“叫你来是想跟你聊聊今年凭职称的事。你的材料非常优秀,很有希望成为本校目前为止最年轻的副教授。要是评上了,我们理学院也跟着沾光。”   岑楼微笑着听着,谦虚道:“您谬赞了。叫我来肯定不止是要夸我吧?”   系主任扶了扶眼镜:“是这样,最近不是进行第一轮公示了吗?我们接到了匿名举报信,说你师德有问题,公然搞师生恋。当然,我了解过情况,你女朋友是成大班的,理论上不存在师德的问题。不过枪打出头鸟,优秀的人也容易被人嫉妒。其他方面找不到漏洞,他们就会揪着私德不放。我很担心啊。”   “主任的意思是?”岑楼直接抛出疑问。   “我的意思是,评职称这段时间你最好懂得避嫌,其他事情等评上再说。”系主任说着看他还一脸不开窍的样子,干脆更加坦白了说,“你们这段时间不要来往太密切,至少在学校里,不要让人看到你跟她有什么亲密举动。像元宵节带人过来参加学校的活动就更加不要搞了。你这次能不能评上副教授也就是一年的事。忍一忍,嗯?”   岑楼表情还很平和,讲的话却带刺:“主任这意思是让我搞地下情?”   “不要说那么难听。”系主任眉头一皱,“这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也就为了你们的将来着想。我相信懂事的姑娘肯定能理解。”   岑楼摘了眼镜,低头擦了擦镜片又戴上:“她肯定能理解,但是我不想她受这个委屈。”   “怎么能叫受委屈呢?我知道你们还在热恋期。但是我又不是要棒打鸳鸯,不过是叫你这段时间先不要给人抓到把柄。”   “谢谢主任关心。”岑楼由衷地说,“但我问心无愧。我们是在她入校之前认识的,确定关系以后也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我从未利用职务之便给她透题。约会也基本上都安排在校外。如果这样还能影响我评职称,我想不通。”   “你啊!”系主任伸出食指朝他点了点,又摇头道,“还是太年轻了。我也想不通,一个成大班的,能有多优秀值得你这样冒险?”   “不是冒险,只是事情有轻重缓急。”岑楼说,“副教授我早晚能评上,可人错过了就没有机会了。” 第54章 戏言 万一我破产了,你可得养我   岑楼回到宿舍, 从抽屉最深处找出来一个带锁的小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张发黄的旧照片。年幼的他被母亲抱在怀里,笑得十分灿烂。   这张照片是家里唯一一张他和母亲的合影。父母离婚后, 大部分合影都被父亲烧了,这一张还是他趁乱偷偷保存下来的。照片上的母亲很年轻,灿烂地笑着, 亲密地贴着他的小脸,仿佛抱着心肝宝贝。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没过两年, 她会那么决然地抛弃她此时还宝贝着的孩子。   岑楼从盒子里拿出照片, 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照片上的人。他还隐约记得母亲十分爱笑, 也很喜欢陪他玩耍, 他也很粘母亲。可父母离婚后, 他的世界一夜间天翻地覆。父亲本就严格冷漠的性格变本加厉,叫人畏惧。大约从那时候开始, 他就再也没有肆意哭闹过。并且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讨好大人。再加上成绩优异,至少每次拿第一的时候父亲能稍微给点好脸色。   再后来, 父亲跟陌生的阿姨组建家庭,有了弟弟妹妹, 他则被爷爷奶奶接走了……   岑楼放下照片, 重新锁上盒子。把过去的记忆也一同锁住,不再回想那段人生中最无助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光。   他摘下眼镜, 喝了口水。他每次不安的时候才会主动去揭开这段回忆,为了提醒自己, 当年年幼无助的时候他都靠自己过得很好,现在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能更好地处理眼前的问题才对。   爱上林蒹绝对是个意外。他曾经以为自己应该讨厌这一类性格与母亲相似的女人。可事与愿违,他和林蒹相处越久就越是沉迷。他一直觉得自己可以轻松地掌控所有的事,升学, 升职,处理同事关系,他一直游刃有余。直到遇到林蒹,头一个他主动亲近但又无法掌控的人,她爱他,却不愿听他的话。就像他的妈妈。   特别是最近,林蒹工作可能太忙,又或者他们过了热恋期,粘度没有刚开始那么高了。林蒹时不时翘课不说,让他尤为不安的是,他们约会的次数也断崖式下跌,一问就是她要加班。   林蒹工作确实忙,忙到偶尔还要翘课。所以她接到岑楼系主任电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工学院管理这么严格的吗?只是翘了两节课就能惊动系主任了?   一聊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岑楼评职称的事而来。为了岑楼能顺利评上副教授,系主任想叫她和岑楼低调些。老头像是怕她会不答应,态度极好,讲话委婉得像邻居家慈眉善目的老大爷。   “没问题的,您放心好了!我肯定支持他,一定注意影响不叫人抓到他把柄!”林蒹满口答应。   系主任看她回答得一点不勉强这才安心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林蒹愣了好几秒,又把她的授课老师的职称和大概年龄挨个回想了一下。末了,难免低呼了一声。这要是评上了,岑楼就是不到三十的副教授,也太厉害了吧!她一下子激动了。   岑楼好厉害!能被这样的人喜欢,她也好厉害!她一个人闷在办公室傻笑了半分钟,又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又灌了两杯茶才压住嘚瑟的心。   等到两人下次见面的时候,林蒹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小跑着冲到他跟前,抓着他的胳膊又蹦又跳,小声欢叫着:“岑楼!听说你要评副教授了?你好厉害啊!”   岑楼自己并没有太多感觉,不过是条件符合就上报了而已。但是看到林蒹亮晶晶的笑容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还好,只是报上去了,能不能评下来还不一定。”他说着想了想,问,“系主任找你了?”   “嗯,”林蒹点点头,忽然发现她两只手都搂着他胳膊,就感觉放开,“今天太激动,忘了。”她吐了吐舌头。   岑楼摸了一下她的脸:“别听他的,你是我女朋友,想怎样都可以。”   林蒹狂摇头:“那不行,人言可畏。我们要以防万一。”   岑楼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就问她:“你呢?最近翘了几节课,在忙些什么?”   “我们公司生产了一个小配件,卖得特别好。而且是个标准品,现在准备扩产,在申请贷款呢,你都不知道,每个环节审查都特别严,可把我烦死了。”林蒹说。   “贷款?”岑楼蹙眉,警觉地问,“跟谁贷?”   “当然跟银行嘛。”林蒹给了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我们是正经公司。”   “那为什么要贷款?流动资金不够?”岑楼追问。   林蒹看他似乎很想了解,又难得有他不懂的事,讲解欲顿时上来了。“别担心,借鸡下蛋是正常情况。我们那个小配件不是卖得很好嘛,但是也不算很难做,要竞争就得让利。工业原材料买起来跟消费品类似,不同批量对应不同价格。我们按大批量定原材料,平摊下来成本就低了,跟客户谈的时候可以让利更多,单子也好谈。不过大量订原材料肯定要钱的嘛。”   她说着,看岑楼不语,表情也有点绷着,就放软了语气安抚他:“真的没事,我保证!以我们现在的质量和价格,产品在市场上还是很有优势的。只要出货正常,回款正常,很快就能还上!而且我们不像那些做设备,要验收个一年半载的才开始结尾款。我们卖小配件都要求□□,基本不给赊账的。”   “那如果出货不正常,回款不正常呢?你打算怎么办?”岑楼问。   林蒹想想说:“那就再找其他客户,那个小配件是易损品,几年一换的,需求量大。回款嘛,客户经营状况好的话基本没问题,不太好的时候多磨一磨多少总能吐出来些。”   “那万一你的大客户出了问题,拖欠货款呢?”岑楼今天跟吃错了药一样锲而不舍。   林蒹有点疑惑地看看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有你说的这种情况,那我就自认倒霉吧,实在撑不住只能遣散员工变卖设备,努力还账伺机东山再起。”虽然带着开玩笑的意思,但岑楼看得出她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头。   他没有继续逼问了,只是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说:“你还漏说了一条退路。”   林蒹:?   岑楼指了指自己。   林蒹笑嘻嘻地开玩笑道:“那你更要好好评职称了,万一我破产了,你可得养我。”   岑楼点头,这时候预备铃响起,林蒹一惊,边跑边跟他挥手:“晚上是微机实验课,先不聊了!”   岑楼原地站着,看着她进了科教楼,教学楼的灯光倒映在他的镜片上,叫人不透镜片后的人想什么。   计算机这时候还是个新鲜东西,林蒹之前只在电视里见外语片里白皮老外用过。刚上微机课的时候新鲜得不行。再加上进微机教室还得换鞋,穿鞋套,这些“仪式”让机房里的计算机们显得高贵又脆弱,好多同学第一次开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娇贵玩意给弄坏了。   林蒹倒是很有兴趣。她记得有个展销会上看过一段路线,是西方一家大企业的生产现场。里面就有用计算机来控制机械臂生产的画面。工厂干净整洁工人也不多,跟她所熟悉的工厂相比,先进得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她当时就特别羡慕,还跟谈江野感叹说,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发展到他们这样的水平。   而且她打听过,工学院有微机课,可成大的以往都没有上机实验的机会,就是学学理论。没想到轮到她们年级开微机课的时候,教学政策一变,他们成大的也安排了上机实验。虽然只看书的时候那些英文的命令和符号记得她脑袋爆炸,但上手实战过以后熟得很快,虽然现在接触到的还是些切换目录,打开文件夹,或者批量复制删除之类的简单的命令练习,但林蒹乐在其中,每次只恨上机课时间太短。   这天上完课,林蒹意犹未尽,就跟老师打听了一下计算机的价格,琢磨着要不自己买一台得了。   “起码一万多一台,你买了干啥?”微机老师被她的豪横的口气吓了一跳。   林蒹把她看到的外国工厂的模样给老师描述了一遍,说:“上机时间还是太少了,我就是想多了解一点。说不定以后能用上呢。”   “这么回事啊。”微机老师了然,“你们当老板的有钱,想买当然没问题。不过我看现在小企业多半还用不上,你要是真想用到生产中,不如看看单片机,还有PLC。你看国外那种很灵活的机械臂啊,那就是多轴控制系统,就要用plc。”   林蒹忙问:“这个‘单片机’和‘plc’我们会学吗?”   “单片机有理论课。PLC暂时没有,太偏应用了,学校还没有购入设备。”老师说。   林蒹谢过老师,暗自记下了这些名词,心里隐约有了想法。 第55章 牵制 只想耍流氓不想负责   元宵节的小插曲给了谈江野一点灵感。林蒹现在跟岑楼确定了关系, 他再怎么示好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还不如多在工作上下功夫。他由此,一改年前对林蒹名下公司的业务完全不插手, 只顾着扩张录像带生意的态度,开始有意控制出差的频率。并且留在盐港的时间里,还会主动跟林蒹讨论公司拓展业务的事。   这次贷款囤原料来压低产品成本就是他的主意。   谈江野今年对零件加工这块明显上心了很多, 他在外跑业务的时候也会帮林蒹去探探同行以及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的情况。技术层面的谈江野看不太懂,但是市场他熟。这两年经济发展加速, 原料价格只涨不跌, 大量订货不但能压低成本, 还能在一段时间内控制物料价格波动对生产的影响。   林蒹原本对这种做法还有疑虑, 怕打价格牌影响以后产品的定位。虽然现在做的东西还是产业链里无足重轻的一环, 但她不想一辈子都在低端产品这打转。   “我觉得你操心这个问题有点太早了吧。”谈江野歪坐在椅子上,手里把一支圆珠笔转出了花来, “你就说我们现在生产的小配件跟高端有什么关系吧?还不赶紧趁现在竞争对手不太多占领市场,以后就是做得再精细没人买又有什么用?”   林蒹想想也是, 她上学以后通过学校的资源了解到了很多国外的先进产品,虽然心生向往, 然而回到现实, 别说高昂的研发成本她这种小企业负担不起,就说目前国内外生产工艺的差距, 哪怕是想一模一样的仿制都难。   还是得脚踏实地,先打赢价格战占领市场再图产品升级。   定下方案, 他俩就开始了申请贷款之路。资金流,盈利状况,产品类型,甚至解决就业岗位多少都是考量因素。所幸盐港作为改开前沿, 国家政策要扶持民营经济,私企申请贷款的门槛和手续都比内地少。但饶是如此,为了跑这个贷款林蒹跟谈江野两人都瘦了一圈。   林蒹忙于工作,再加上岑楼系主任有过交代,她跟岑楼除了上课的时候在学校见面能说会话,整整一个月,他们竟然没有约过一次。   在此期间,工学院评职称的申报名单首轮公示结果已经出来了。岑楼的名字赫然在列。只要再等半个月通过第二轮公示,就可以正式上报省教育厅,等待评审了。   林蒹自系主任跟她打过电话之后,她就偶尔会跟系主任联系,岑楼通过首轮公示就是系主任告诉她的,老头本来还觉得林蒹高攀了爱将,但通话几次后现在这个姑娘学历不行但懂事识大体,讲话也得体,对她的印象分高了不少。跟她讲话都亲切了许多。   然而这天下午,林蒹正在跟员工一起清点新到的原料时,系主任的电话却又来了。说是岑楼找他问结婚开证明的事,他以为他俩阴奉阳违,非要在节骨眼上作怪,讲话的语气都有点不太好。林蒹也吓了一跳,忙说:“没有的事,我父母那边都还没说呢,怎么会要结婚!”   安抚完系主任,林蒹决定暂时翘了工作去找岑楼。她清楚岑楼的课程安排,给岑楼打了电话把他约到了学校外面。   “你怎么回事?何主任说你找他问结婚怎么开证明?”林蒹这段时间工作忙得很,以前一直特别体贴的岑楼却突然开始作妖,她心里除了疑问还有点烦躁,一开口声音不觉就带了点火气,也顾不上遮掩系主任私下里找她的事。不过说完她自己听了也觉得太呛了点,又赶紧解释:“太突然了,吓了我一跳!”   岑楼一点不气,微笑着低头勾住她的手指,又抬起头来:“你终于肯约我了。”   嗯?林蒹愣了愣,看向岑楼,嘴里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我不找系主任,你能主动约我吗?”岑楼说着,还委屈上了,“一个月了,我想约你,你说忙走不开,可就连在学校见面你都是讲两句就跑,好像生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那是为了你好呀!要是被小人抓到把柄怎么办?”林蒹说。   “真的不是因为你觉得我到手了不值得珍惜,所以只管工作就不理我了?”岑楼控诉。   林蒹听着这话怎么不对劲,抬眼捉到了他眼尾藏着的笑意,这次反应过来岑楼这是在逗自己呢。她捶了他一下,继而想想又觉得不对。一手撑住岑楼胸口把他推远了点:“你是故意的?找系主任说什么结婚的事,吓得他来找我,吃定了我肯定会急着约你?”她说完,看着岑楼没有否认,顿时哭笑不得,“我是真的在忙,又不是故意不跟你出去。你搞这事干嘛?你不像是这么幼稚的人啊!”   岑楼笑容淡了去:“那你生我气了吗?”   ……林蒹看着他,刚来的时候她心里是有火气,但看到他那张脸,真的很难继续生气。“也还不至于。”她嘀咕着。   “看来有气。”岑楼笑了笑,“贸然打扰你工作是我不好,可是我实在是太不安了。”   林蒹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要知道无论是谁来看,她和岑楼这段关系,高攀的人可都是她。没想到她心里安定得很,倒是岑楼这个被人高攀的居然会不安。她看向岑楼,他脸上确实有少许担忧之色。   “我知道你工作忙,可是我一想到你的工作是跟一个特别了解你而且喜欢你的人在一起我就没办法不在意。”岑楼苦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撑住了额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只要几天见不到你,这种心情我真的没办法控制。对不起。”   所以他迂回半天搞了这么一出就是因为吃醋?林蒹代入自己想了一下,心里确实多少会有点膈应。   这么一想不但马上原谅的岑楼,还觉得有些抱歉。岑楼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却没有办法给予他相应的回报——她原先以为财务外包,跟谈江野在工作上就没太多牵扯了。没想到谈江野今年对她这边的业务线也有了兴趣,且承担了许多需要出差的工作。更别说她名下的公司谈江野也占了部分股份,本来就有决策权。她不可能像岑楼希望的那样跟谈江野各干各的,互不相干。   既然岑楼的反常是因为两人互动太少,一整个月都没有约过,那她就辛苦一下,有时间就多陪陪他?   她承诺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一个月都约不了一次,岑楼终于高兴了些。又跟她说:“其实我去问主任打证明的事,也不全是为了让你出来。”   “那是?”林蒹问。   “当然是为了以后考虑。既然是早晚的事,先问问情况以后需要打证明的时候就不慌了。”岑楼温柔地看着她。   “什么早晚的事……你是说结婚?怎么突然说这个,太突然了。”林蒹捂了一下脸,有点慌。   岑楼看着她,微微蹙眉,半开玩笑地说:“林蒹,毛主席可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不会是只想耍流氓不想负责吧?”   “什么呀!我怎么会只想……”林蒹说不出口那三个字,就拧了岑楼一把,“你想什么呢,我这不是还没做好准备吗?”   岑楼拉着她的胳膊一把把人给带进怀里,圈着她的腰,嘴唇摩挲着她的头发:“那从现在起可以开始准备了。我们在一起都半年了,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先给我个名分?在你父母那给我报备一下?”   自古都把女人比作温柔乡,可林蒹被岑楼圈在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气息,一瞬间居然也有种身在温柔乡的感觉。好像在他怀里商场上的风风雨雨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沉迷于此。“嗯,我都不记得这么久了,今天回去就跟我爸妈说。”   岑楼闻言笑了,稍稍松开了她一点,低头在她脸侧吻了两下,后边那一吻几乎落在她嘴角。林蒹推了他一下,嗔道:“大白天的,注意点影响。”   “可晚上我也见不到你啊。”岑楼眼神缠绵,声音里都带着甜。   她只是说把他俩的关系向父母公开一下,他怎么就能乐成这样?“这就高兴了?你也太好哄了吧。”林蒹捧着他的脸说。“跟我结婚人家都要觉得是我高攀了,你什么好处没有,你还这么开心?”   “谁说没有?”岑楼又把她抱紧了,“我很快就能有个家了,还不值得开心吗?”他在她耳边感叹。   林蒹虽然压根还没想过结婚的事,但听岑楼的向往有感慨的语气,再想到他家里的情况,心里难免又酸又软,由着他抱着自己耳鬓厮磨了好一会,才稍稍推开:“也不会很快,起码要等我空闲下来,也等你评上副教授。”她打听过审核流程,岑楼就算顺利评上也是今年年底的事了。   “嗯?这是交换条件吗?”岑楼问,“我评上副教授,你答应结婚?”   林蒹推了他一把:“只是必要条件,你别得寸进尺。”   岑楼笑得很是开心:“嗯,看来我教的不错。”   直到两人分开,林蒹人都快到工业园了,这才想起来她叫岑楼出来不过是想问问他怎么不好好准备评职称又想搞什么幺蛾子。怎么说到后来就发展成谈婚论嫁了?她现在重心都放在公司经营上,压根不想分神去搞结婚的事。更何况她有过一次荒唐的婚姻,如今年岁渐长,考虑的问题更多,再结婚无论如何都得慎重了。   林蒹忽然觉得自己需要静静,以后再不能被岑楼牵着鼻子走了。 第56章 分歧 岑楼是在刻意回避问题   当晚, 林蒹遵照承诺,给爸妈打电话时说了自己交了新男友。和她预想的一样,即使他们都没见到人, 单听了岑楼的基本情况就满意得不行。林慧芳还叫她寄张照片过来,说她想看看未来女婿的模样。   林蒹赶紧把哥哥拉出来挡着:“八字没一撇呢就喊女婿,照片你找哥哥要, 他跟哥哥是大学同学,我哥那肯定有。”她说完就借口还有事要忙, 挂断了电话, 把老爸老妈交给哥哥去应付。   离家远还是有点好处, 林蒹感觉如果他们在一个城市, 她父母能亲眼见到岑楼, 估计这会已经要压着她去领证了。   林蒹吁了口气,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岑楼温柔,优秀, 人品长相工作都无可挑剔,按理说应该是非常理想的结婚对象。可她却迟迟没有告诉父母这段恋情。除去女性的矜持之外, 恐怕还是潜意识里一直在担心她和岑楼两人的差距不是一纸婚书可以弥补。   意识到这点, 接下来的几次约会林蒹都有意识地跟岑楼聊工作,可岑楼带歪话题的本领一绝, 每次明明是想问他对自己工作的态度,但总是没讲两句就开始跑题, 最后回想起来,除却跟他卿卿我我,什么实质性的话都没聊到。   不可否认,当时甜蜜是真的甜蜜, 被他哄得上头的时候也恨不得一直跟他腻在一起。可她终究是个混了好几年社会的生意人,察言观色虽然不如岑楼这样的天才,但也算是基本技能。两人见面时岑楼能用柔情蜜意糊弄她,但她过后只要稍微回想,就知道岑楼是在刻意回避问题。   这让林蒹很难不想到年前他朋友的生日聚会。虽然那件事在她这已经翻篇了,可当时的记忆可没有消除。回想起岑楼当时的态度以及最近约会的情形。林蒹琢磨着岑楼只怕是一心想叫她继续提升学历挤进他的圈子。   可是在林蒹原本的计划里,她暂时只打算读完成大。岑楼说的升本未来有时间和精力她可以试试,但再深造就不必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一路轻轻松松读到博士。林蒹觉得她有那个精力去跟文凭死磕,还不如多谈几单生意,把公司的规模再扩大一些。   为了避免话题再被岑楼带歪,林蒹跟他再次约会前,愣是跟准备和客户谈判时一样,做足了功课。于是这一次,她顺利地赶在岑楼带跑话题前开诚布公地说了自己的规划。   “我听向老师说现在学校有个‘校企合作’的模式,企业提供场地和设备,学校提供技术,国家还给项目经费。企业省了研发成本,学校省了场地和设备的钱,还能给学生提供实践机会。一箭三雕哇!我那个小公司按照现在发展情况,保守估计最晚明年年底,公司的盈利就能翻倍。我想争取三年内达到能跟学校搞合作的标准。”等上菜的时候,林蒹拎起茶壶给岑楼续茶,十分诚恳地坦白:“我真的没办法兼顾工作跟学业,能安安稳稳把成大的文凭拿到我就满足了。”   岑楼托了一下她手腕,从她手里接过沉重的黄铜茶壶:“我自己来。”   林蒹看了眼岑楼,感觉他会要跑题,又接着说:“我近三年的规划大概就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岑楼给自己续完茶又给她也续上了。放下茶壶后才抬起眼帘,正视着她,问:“那我呢?你未来的规划里我在哪里?”   林蒹眨眨眼睛:“你还在学校呀,三年以后肯定是评上副教授可以准备向教授冲击了。”她说着见岑楼只看着她不回话,便问,“你说的不是这个?那是婚房?我听说市里明年又要出一批商品房,到时候挑个我们俩上班都方便的就行。”   听她这么说,岑楼嘴角才有了点笑意。“哪能叫女孩子买房。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穷。”他俩说话的时候已经上了两道菜,岑楼一边给她布菜一边说:“你可以听听我的规划。你先读完夜校,然后再加一年全日制的专升本。研究生不急着来,备考一年两年都随你喜欢。具体专业也可以以后再商量。等读完研,是留校还是去做其他工作都可以再商量。”   “可……”   林蒹话没说完,他就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急,我知道你惦记着你公司。不过你知道职业经理人吧?公司的事可以交给经理人打理,这样你工作和学习两不耽误。”   “噗,你逗我呢,就我那小公司还请得起职业经理人?”林蒹笑出声,可看岑楼的表情却不是在信口开河。她狐疑地看向岑楼。   岑楼微微一笑:“我能跟你说,当然是有把握。只要你点头,我可以找人入股你的公司,不但能注入大笔资金还会有经理人来帮你打理。”   “你说的人,不会就是你母亲吧?”林蒹看着他笃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不想见你妈吗?现在关系修复了?”岑楼跟她稍微提过他父母如今的状况,虽然他还不知道林蒹已经先一步从谈江野那得知了。   岑楼莞尔,算是默认了。   林蒹低头想了想,问他:“说来说去,你心里还是觉得我现在的工作上不了台面吧?觉得我是个没文化的暴发户,不给提升一下学历包装包装,都拿不出手。”   “当然不是!”岑楼敛了笑,严肃道,“我从没有看轻过你。我只是,不想你再身陷险境,而我除了事后庆幸有人救了你,在医院给你喂几口粥塞几块苹果以外什么都做不了。”他说着声音都有点激动。   林蒹怔愣,原来是这样吗?从她遭人下药那次之后他就开始有此打算了?   “你可以说那次是意外,可是酒局上的糟烂事我也多少听过一点。你在商场搏杀一天,我就担心一天。只要你平安,我没有什么不能和解的。”他握住林蒹的手,把剩下的话说了。   林蒹一听就明白了,岑楼大约是为了她主动向他母亲示好了。想到几个月前他接到他母亲信件的态度,再到如今主动低头,她心里也难免有所触动。然而今天她有备而来,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掉进他的温柔陷阱,此刻尚且清醒的理智也在告诉她,岑楼此举虽说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可又何尝不是想诱导她去走他铺好的路呢?   “有大老板愿意入股,提供资金和管理人员跟技术确实是挺难得的机会。”林蒹拿出了谈判的款,“可是能提供这么多援助股份肯定要占大头。再加上公司里谁出钱谁讲话管用,等于是变相让渡了我的决策权。”   她摇摇头,看着岑楼,态度坚定:“商场如战场,退一步就是缴械投降。我欢迎大老板投资,不管是谁。但前提是,不能左右公司决策。”   岑楼眉头一动,很快又舒展开来,轻“嗯”了一声后,替她打开了炖汤的陶瓷盅盖子:“罗汉果瘦肉汤,清火润肺,放了半天现在应该不烫了,再放就该凉了。”   林蒹这次没有被他带跑题,在岑楼给她盛汤的时候斩钉截铁地说:“你也不用拐弯抹角地来劝我了,别的都好说,只有这个事没得商量。我不反对提升学历,但是绝不会因此放弃现在的工作。”   那个靠走量来压成本迅速占领市场的策略已经起到了效果,她刚尝到甜头,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此时就像初入丛林的年轻的豹子,刚刚尝到厮杀的快感,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两人意见不一致,林蒹公司又还有事等着处理,一顿饭吃到半路就不欢而散。   岑楼不能理解她的野心,她也不能理解岑楼反对她经商的决心。   回去的路上,林蒹回想起两人当初的甜蜜,难免恍惚。   她不得不承认,他俩之间确实有一条由学识,工作,以及成长轨迹等种种不同造成的沟壑,热恋时靠着爱情的甜美可以暂时填平它,可当他们想携手,需要共同面对未来的时候,这条沟壑就会显示出它真实的模样。   林蒹知道他们那些高学历人才看不上她这类人,觉得充其量是个暴发户,毫无学识,不过是占了改开的天时地利有了点小钱。   她以前觉得岑楼是个例外,现在看来,他只是觉得她可调、教。   岑楼智商远高于平均水准,性格理智冷静,绝大多数事情都能一眼找准最优解。这样的先天条件也铸就了他的自信。他笃信自己的决定不会有错,只是碍于恋人的关系他不能直接否认她所以他才采用迂回战术,想靠着柔情蜜意软化她的态度,将她未来的人生轨迹“掰正”。   更叫她头疼的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察觉到岑楼这个人温柔归温柔,可意志坚定,对自己认准的事还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劲。林蒹没有把握说服他,只能先对他进行冷处理。   虽然恋情有点波折,可事业运却一路上扬。市面上钢材供不应求,导致他们生产小配件的原材料价格也有所增长。但因为他们涨价前大批量采购了原材料,如今生产成本也没有受太多影响,厂里生产也还算平稳。再加上今年谈江野也开始帮着跑市场,他们公司如今产品销路好得很,目前只是受产能限制。   但林蒹暂时不急着扩建生产线,她趁着厂里效益好开始推行新的管理机制和奖励机制。她不再跟小作坊时期一样事事亲力亲为,而是提拔了几个老员工作为不同环节的管理人,她只对这几个人负责。   到了第二季度末尾,公司就在小圈子里有了点名气。偶尔也有产业链上下游公司的人过来参观。   只是林蒹没想到,她很快就接到了一家大公司的拜访预约。林蒹接过助理的单子,把公司名称看了又看,只以为是自己眼花。虽然公司发展得好,可体量还小得很,林蒹想不出这家大公司过来拜访的目的。   但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到了约定的时间,她看到访客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原因。来访者是大公司的老板本人,长相十分眼熟,活脱一位成熟版的岑楼。即使五官不及岑楼精致,但轮廓很像,一看就知有血缘关系。   而且,这位老板姓魏,和岑楼的母亲一个姓。 第57章 正邪 祝大家中秋快乐   林蒹心里有数, 这位魏老板能屈尊过来,肯定是岑楼的关系。只是不知道他是过来看人,还是打算入股她的公司。   这些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 林蒹面上仿佛毫不知情,笑意盈盈又热情万分地将这位大老板迎进公司。   魏老板一进门就对他们工厂的入口批评了起来。他大约是大老板当惯了,即使在别人公司也能跟自己地盘一样指点江山, 讲的话还不是太中听。   林蒹倒也能理解,以他们两家公司的量级, 魏老板根本无需在意她的想法。而且他们公司入口确实也不太行。进门的地方是一个5x4的开间, 小工厂没设什么前台, 这个开间就用来卸货装货以及存放员工的自行车等各种杂物, 一眼看过去是凌乱了些。   她吃不准魏老板过来的目的, 只能暂时将他当成重要客户来接待。不管魏老板讲话多不好听,她反正也不生气, 只微笑着给他沏茶上茶点。坐下寒暄了不到一刻,林蒹看他还不说正题, 便主动提出要带他去参观厂房。   魏老板欣然应允。   林蒹他们厂房不算大,要是走马观花看下来估计也就几分钟的事。可没想到这位老板看得非常仔细。问的问题也专业, 看得出来他肯定是从基层做起的, 对生产一线的情况非常熟悉。看到他们的二手进口机床的型号甚至还能猜出机床是从哪里购来的。   林蒹很是意外,对他的态度也越发尊重起来, 魏老板再出言批评时,她不再像先前只敷衍地笑笑, 而是借机向魏老板讨教了。毕竟跟大老板学习的机会难得,抓住一点是一点。   等参观完生产线,魏老板又去看了他们最近主打的小配件。魏老板问得细致,产品精度, 良品率,质检环节以及设备的维护周期。一场接待下来,林蒹仿佛经历了一场随堂测试。所幸她有心将企业做好做大,魏老板问的这些问题她基本都能对答如流,虽然因为工厂整体水平的限制,魏老板对他们产品的精度和质检不算满意。   林蒹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产品定位就决定了它的精度要求,精度再提高,成本只怕要翻倍。我也想做更高端的产品,但是一口吃不成胖子,想要升级还得再好好积累两年。”   “是个明白人。”魏老板从进门到现在,这才露出个赞许的笑来。   林蒹也笑:“那还得感谢您今天好好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知道前面的路还长着。”   魏老板哦了一声:“我一进门就挑刺你也不生气?”   “挑挑拣拣的才是买家。这个道理我还是懂。”林蒹说。   魏老板爽朗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说:“你跟我姐姐有几分相似,我想她应该会很欣赏你。”   林蒹眉毛微挑,原来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她还未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了动静,听起来应该是谈江野回来了。   魏老板也听到了动静,起身告辞:“我还有事,今天就到此为止,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求之不得。”林蒹笑着跟他握手道别,又将人送出门口。   才出办公室,就迎面撞上了谈江野。   “魏总?”谈江野居然一脸认识魏老板的表情,“您还记得我吗?上次在您公司见过,只是没机会跟您聊聊,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魏老板打量他很快认出来了:“噢,小谈。我记得。可惜今天又不巧,我赶时间。”   “没事,您忙吧,以后有空再聊。”谈江野笑得热情。跟林蒹一起把大老板送到了车上。   送走了魏老板,林蒹还觉得有点懵。刚开始魏老板挑刺时她以为是为了入股压价,可后来听着似乎又像是纯粹过来帮岑楼他妈看人,态度的变化让她摸不着头绪。更没想到的是谈江野居然还背着自己去找过他?   要知道,即使是为了给公司拉订单,就他们的生意规模谈江野也没必要去找大老板,只跟下面管事的联系就行了。林蒹想着,眯了眯眼睛。   谈江野被她看得发毛,感觉反客为主,问她:“喂,你这表情是怎么回事?刚才跟大老板聊得不愉快?”   林蒹反问:“我还没问你呢?你去找魏总干什么?”   谈江野干咳一声,狡辩道:“上次出差刚好路过,就顺路拜访一下。”他说着顿了顿,问林蒹,“我们这种小公司想见魏总约都约不到,他怎么突然上门了?”   “明知故问。”林蒹不耐烦地说,掉头往厂里走。其实她知道人是岑楼给招惹来的,可一想到最近跟岑楼的不愉快她心里就烦得慌。压根不想多提。   谈江野当然知道,刚才多此一问也只是想看看林蒹的反应。现在一看她这个不耐烦的神色,他估摸着她和岑楼多半出点了问题,心里顿时一喜,想来个趁热打铁啊不对,是火上浇油。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让人走了,不得请吃个晚饭啊?”他跟在林蒹后面问。   林蒹回头,目光不善。   谈江野一看她表情不对,赶忙见好就收主动转移话题:“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呢,我那边现在又搞了个新业务。”   见他开始谈工作,林蒹终于有耐心听下去了。谈江野录像带本来就卖得好,考察的时候又发现了游戏机跟游戏卡带这个快速增长的市场,马上找人去谈代售。仅仅试营了一个月,收益就证明了他选择没错。   “现在彩电也越来越普及,这玩意连上电视机就能玩。我看以后几年都不用愁销路。”谈江野美滋滋地跟她说,“你不是说现在规模小了想再扩张吗?我看了一个厂房,租金不贵,新增的产线可以放在那边。”   林蒹想了想,摇头:“先不要,再投钱万一出点闪失我怕现金流出问题。”   魏老板来转了一趟,她虽然没摸清楚他的来意,但心里总归有些不安,虽然魏老板今天临走前态度还算友好,可如果岑楼真的想要她放弃做生意回学校读书,让他的舅舅出手收购他们公司呢?照理说,岑楼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君子,她本不该报以小人之心。可是既然岑楼能不跟她打招呼就引来魏舅舅,谁知道背后还埋着什么意外?生意场上怕就怕万一。   “你为什么担心现金流出问题?跟今天来这个魏总有关?”谈江野跟她太熟了,虽然不清楚细节,但已经从她表情和话语里推测出了个模糊的轮廓。“你们吵架了,姓岑的仗着家里有钱欺负你?”   “没有的事,你别瞎猜。”林蒹一看谈江野眉头皱起,生怕他惹事,赶紧解释,“岑楼不是那样的人。”   “没事你能突然担心现金流?”谈江野追问。   林蒹沉吟片刻,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得去找岑楼把话问清楚。走之前,她诚恳地对谈江野说:“我跟岑楼是出现了一点小分歧,但我会好好解决,不会危及到公司。放心吧。”她说完,先给岑楼去了个电话,一共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出了门。   谈江野在办公室目睹整个过程,憋屈得挠头,他是担心公司吗?他是在担心她啊!   盐港的六月,天已经很热了。即使到了傍晚气温也没降,只是太阳不如白天那么烤人,在室外待着能舒服一点。岑楼坐在电话亭边的长椅上,长椅被晒了一整天,坐着都烤人。岑楼却仿佛感觉不到。定定地坐在长椅上出神。   刚才,他在办公室一共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二舅的,一个是林蒹的。   “我去她公司看过了,你那女朋友年龄不大,野心不小啊,肯定不会肯让投资人左右她公司。不过嘛,入股不行还有收购这条路,她公司有潜力,就是成立时间短,还太嫩了,就算以后能长成参天大树,但现在还是个树苗,一拗就断。”   “你要是考虑好了就给我打电话。你妈这么多年第一次求我点事我肯定得给办妥了。”   “不过你想好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这姑娘是个脾气硬的,闹不好就是情人变仇人。你到时候可别来怪舅舅。”   这是二舅的话。   “岑楼,你在学校老地方等我,我找你有事。很急,不见不散!”   这是林蒹的话。   岑楼接完两个电话后,没有去林蒹说的老地方等她,而是在学校里找了个公用电话亭,在电话亭附近那张烫人的长椅上一坐就是半小时,仿佛被焊在那里了一样。   按照理智,他肯定不能同意二舅的方案。摧毁一个人的羽翼,把她捆绑在自己身边,这是变态,不是爱。他当然不能这么对自己爱的人。   可理智背后还藏着另一个声音,它像恶魔一样在他耳边低语:她怎么爱她的事业,你永远不会成为她的第一选择。被抛弃过一次还不够,还想再被抛弃第二次吗?   岑楼本来还能反驳它,林蒹跟他情投意合,根本没理由离开他。可那次谈崩之后,两人连日的冷战让他反驳的声音越来越无力。   难道林蒹跟谈江野之前毫无感情吗?他看未必。可他们领证了三年林蒹要离婚还不是离了?他又凭什么能保证她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确实想将林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他能给她铺一条轻松的坦途,能一辈子精心呵护她。可如果这么做的代价是折断她的羽翼,践踏她过往的努力呢?他真的舍得吗?   岑楼终于站了起来,拨通的舅舅电话。等放下电话时,他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目光,一转头,林蒹正向他疾步走来。 第58章 要不起 仿佛是岑楼予她的甜蜜,丝毫经……   “你怎么跑这里打电话, 我找你半天了!”林蒹还没走到他跟前就着急地说,声音带着点火气,“不是说好老地方等着吗?”   “想起来有个电话要打。”岑楼看着她因为赶路而显得红扑扑的脸, 还有额角挂着的汗珠,随手掏出手帕要给她擦汗。   “不用。”林蒹抬手擦了把汗,直奔主题, “我问你个事。你舅舅突然跑我那去,是你找他去的?”   “嗯。”岑楼没否认。   林蒹眉头一皱, 她来的时候就不太高兴, 现在找了半天人心里更是憋着股火。可对着岑楼平静的脸, 她又觉得说不定是自己误会他了呢?于是稍稍放软了语气问:“你舅舅来是干嘛的?替你妈相看我?还是……评估我公司?”   她打心底里希望岑楼说是前者, 可惜岑楼静默两秒后说:“都有。”   “你还想让你妈的人入股我公司架空我?可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公司再小再破我也不会把它卖给别人!”林蒹说着忽然又想到另外的可能性, 心里顿时警铃大震,“你该不会想叫你舅舅收购我公司吧?”   “如果, 我说是呢。”岑楼的声音温和。   但就这么平静无澜的几个字,却听得林蒹浑身血液都在往头顶上涌, 脑子甚至空白了两秒。“你没这么做吧?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她焦急地问,感情上她不愿相信岑楼会枉顾她意志一意孤行, 企图从他脸上看出故意逗她的蛛丝马迹来。可理智又告诉她, 岑楼让他舅来她公司也没有跟她打招呼。   岑楼只是看着她,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林蒹咬了咬嘴唇, 盯着他,声音都变得暗哑:“那我会恨你一辈子。”   那个“恨”字她咬得很重, 岑楼镜片后的目光都跟着抖了抖。他喉头滚动,闷声道:“我没有。”虽然内心那个声音没有停止叫嚣,可最后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给舅舅的回答是两个字:算了。   听他这么说,林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才终于松了下来。这时候, 她才发觉自己后背都叫冷汗湿透了,大热天里风一吹居然还能感觉到凉意。她在学校里找了半天人,刚才又惊吓了一番,此时松懈下来自觉有些腿软,也不顾旁边长椅烫人,就一屁股坐下了。   “岑楼。”她弯腰捏了捏有些酸胀的脚踝,又抬头问他,“你不用想方设法试探我了。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也不想挤进你们文化人的圈子。可是这跟我喜欢你不冲突。世界上那么多情侣,没有几个做着相同的工作,为什么你就非要让我按照你的意愿发展?”   岑楼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里循循善诱的模样:“因为我担心你。商场上鱼龙混杂,你再被人算计怎么办?又或者以后你公司经营出问题了呢?我不是咒你,只是这些事情都有一定概率,我虽然没在企业工作过,但也听过很多因为经营不善导致负债累累的故事。你公司现在规模小,想要全身而退我还可以帮你,再发展下去我怕我没那个能力给你兜底。”   “可我不需要啊。工作是我自己选的,我是个成年人,我可以为自己负责。”林蒹说着,又觉得岑楼如今说话的口气有点似曾相识,似乎提离婚时谈江野也是这个口吻,总觉得她是受了别人诱惑,走了“歪路”,需要他来保护和纠正。   本以为岑楼这样高学历的知识分子不会如此,可现在看来,大约这就是男人的出厂设置吧,与生俱来的大男子主义思想,总觉得女人离不开他们的保护。   “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能做出一点妥协吗?”岑楼问。林蒹的目光说明了一切。“所以,你的事业确实比我重要对吧。”   林蒹摇头:“这又不是个二选一的问题。我为什么不能都要?”   “因为我怕。”岑楼看着她,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祈求。“我怕你的工作环境里太多诱惑,你以后会变,也怕你毕业离开学校,我们没了共同的圈子会越走越远。”   林蒹反问:“那为什么一定是我迁就你呢?你也可以放弃老师的工作去企业啊。你母亲的企业那么大,她又想补偿你。以你的智商即使去企业也能发展得很好。而且赚的钱比在学校多多了。”   岑楼默然。   林蒹无奈地说:“你看,你照样不愿意更换跑道。哪怕提供机会的还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妈妈。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就能放弃现在的一切,把人生都交给你安排?你将心比心好好想想吧。”她说着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我觉得我们都需要时间消化。”   岑楼也跟着她站了起来,看她要走,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腕。“林蒹!”他叫她的名字,往日能说会道的嘴里却说不出别的话。   林蒹目光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手上,轻声问:“你想过没有,我并不是一个能做学问的人,就算我真的听从你的安排,勉强混进你的圈子,你也不可能事事都替我做好。到时候一旦有了挫折和困难我肯定会抱怨,会后悔,甚至会恨你。那样的我你确定自己还会喜欢吗?”   “我”   “你听我说完。”林蒹果断地打断岑楼的话,“你现在当然觉得可以,因为我们感情还在,你当然觉得我怎样都好。可要是长时间的怨恨把我对你的喜欢都消磨掉了呢?你对着一个不爱你又充满怨气的女人你还能包容多久?”   ……   他俩待的地方比较偏,少有师生过往。而且虽然起了争执,可两人讲话的音量看起来也不像吵架。偶尔有人路过也不会注意到他俩。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观众。   林蒹来找岑楼,谈江野在办公室也坐不下去了。他害怕林蒹发现都没敢开公司的小货车,叫了个车偷偷跟进了学校,半天才找到这两人。虽然隔着好几十米,完全听不到谈话,但从气氛看得出来他俩应该是吵架了。就是岑楼可真是文化人,林蒹跟他吵架都吵得秀秀气气,一点不像对着他那么张牙舞爪。   谈江野心里直冒酸水,好不容易等到林蒹站起来,又见岑楼拉住她不放。之后也不知道林蒹说了什么才终于从岑楼那里脱身。   他知道林蒹不会喜欢他偷摸跟踪,看完他俩不欢而散他本来准备悄悄溜走。可这时却见林蒹飞快地擦了一下眼泪。   她觉得在外面哭丢脸,擦眼泪的动作总是又快幅度又小,要是换了别人还未必能看出来。谈江野顿时也顾不上遮掩,几步冲到了她旁边。把她吓了一跳,都忘了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谈江野捏着拳头问。   “没有。你不准跟着我!”林蒹心里难受得要命,却还记得这是在学校,她怕让岑楼的同事看到她和别的异性拉扯再编排出什么闲话,于是一边往旁边避让跟他拉开距离,一边加快脚步往校外走。   谈江野看出她避嫌的意思,怕跟得紧了适得其反,只得跟远了些。眼见着林蒹出了校门,招了出租车要走,却在钻进出租车之前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谈江野开始以为她有话要跟自己说,可刚往前迈了一步,就发觉林蒹不是在看他。   一回头,果然看到了岑楼。   岑楼当然也看到了他。只一瞬,眼神就从不舍回归了冷静。   “聊聊?”谈江野看到林蒹的车离开,朝岑楼发出邀请。   “我们没什么可聊的。”岑楼冷声道,“有什么话在这说。”   谈江野略一歪头,往旁边的校门扬了扬下巴:“在你工作单位大门口聊私事?那影响多不好。”   岑楼心里看不上谈江野,觉得他就是个没文化的暴发户。再加上跟林蒹的关系,他看谈江野多少带点敌意。本想直接拂袖而去,可想到林蒹喜欢过这人,他心里不觉较起劲来。当下报了个附近有包厢的饭店名,然后说:“去那吧。”   林蒹坐在出租车上,心绪翻腾,一时气愤岑楼不打招呼就想左右她的未来,一时又心疼他年幼时遭遇家变才如此缺乏安全感。在岑楼面前她清醒理智,可分开后却无法不念及他的好。从初相识到现在,和岑楼在一起有过太多的美好回忆。可回忆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是让人痛苦。   岑楼喜欢井井有条的事物,希望所有事都像学习和工作那样,只要照着既定的轨迹努力,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可是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喜欢冒险,也享受不确定的刺激感。林蒹以往不觉得他俩的个性差异有什么问题,性格互补也是常见的情侣组合。   但她现在却发现,岑楼虽然温柔,却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他的爱人。如果她性格不那么强势,对没有那么多野心,又或者更聪明一点,可以很好地适应岑楼安排的生活,融入他的圈子。他们一定能成为令人艳羡的一对。   可惜……   “姑娘,到了。”司机师傅提醒她。林蒹如梦初醒,赶紧结账下车。   刚到小区门口,就遇见有老人带着小孩子在吹泡泡水。轻盈的肥皂泡被灯光映照得五彩斑斓,林蒹下意识伸手追逐,流光溢彩的泡泡却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破碎。仿佛是岑楼予她的甜蜜,丝毫经不起现实的触碰。   你遇见了一个人,他英俊,聪慧,温柔,守礼,几乎集世间所能想到有优点于一身,还深深地爱着你,可是他的爱却是要禁锢你,将你变成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株温室里的花,你该怎么办呢? 第59章 怎么办? 走哪边?   小包间里, 两个男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虽然年龄相仿,表情也还算和气,但两人之间气氛紧张, 看着就不太像是朋友。   服务员看了看他俩,放下菜单后就麻溜出去了,连他们要什么茶都没问。   谈江野把菜单转向岑楼:“你先?”   岑楼没动:“我不是来吃饭的, 有话直说吧。”   谈江野把菜单一合:“那我随便点了。”他把服务员叫回来,要了一壶铁观音和两个做起来有点费时的菜。   茶很快就上来了, 等待水开的时间, 谈江野直接问了:“下午来公司的魏总是你亲舅?”   “你想说什么?”岑楼眼神警惕。   谈江野手指轻扣着桌面:“是这样, 我刚好打听到一点事, 魏总发家是靠他姐姐提供的本金, 虽然后来能做大是魏总本事,但他一直念着姐姐的好处, 对姐姐十分尊敬。”   他说到这顿了顿,等岑楼的反应, 而岑楼只是看着他。   谈江野笑了笑,接着说:“魏总的姐姐离异再婚后没有要孩子, 只帮再婚丈夫抚养几个子女。而他姐姐唯一的儿子却判给了前夫。听说他姐姐为了认回这个孩子花了好多功夫, 最近才终于跟孩子和解。”   “这就是你要跟我聊的私事?”岑楼面无表情地问。“我家这点陈年旧事,熟人多少知道一点, 要打听不难,也不是什么秘密。”   谈江野点点头:“确实。连我这种外人都能打听到, 当然不是秘密。”他看着岑楼不慌不忙地说,“可你妈前脚认完儿子,魏总后脚就来我们公司参观,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此时, 茶炉上的小铜壶已经咕嘟咕嘟地叫起来了,可谁也没去动它。   “当然,当舅舅的来相看外甥女朋友也很正常。可我看林蒹过来找你的时候,情绪不对。”谈江野说着顿了顿,继续分析,“我了解她,如果你舅过来只是想踢我出局让我离她远点,那么林蒹一定会跟我商量。可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只说明两件事,第一,你或者你舅想做的事还在计划中,没有付诸行动,第二,这事是针对她的。”   岑楼看似还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嘴唇微微绷住了。   谈江野知道自己八成说到了点子上,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来的路上我想过,如果针对她,又不损害我的利益,很可能是你舅想要入股。可是以你舅公司的体量,根本没必要在意我们那个小厂。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你们不满意她的工作。所以想让她不再做生意,只当个等着分红的小股东就好。”   “我不跟你讨论哪种对她更好。”谈江野没给岑楼讲话的机会,“我只是奇怪,你要是不满意她的工作你早干嘛去了?你们认识的时候她就在干这个,你要是不喜欢干嘛要招惹她?”   岑楼听到这,一直冷淡的眼神终于暗了暗。他为什么要招惹?因为他压根没觉得林蒹能干一辈子,成立三四年的小企业每年倒闭的不知道多少。“这与你无关。”他不愿跟谈江野聊这些,站了起来,“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   “没有。”谈江野也站了起来,目光不善地直视着他,“你舅舅开的是大公司,想对我们做点什么很容易,但他的公司到底不在本地。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道理你应该清楚。你们要是真的想逼她放弃公司,我虽然势单力薄,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好受!”   岑楼此时特别庆幸那一瞬间理智占了上风。让他此刻可以迎着谈江野的目光坦然地说:“我没那么龌龊。”   “你最好是。”谈江野怀着探究的目光将他扫射了一番。   岑楼正要离开,手还没触到包间门把,谈江野又叫住了他。“岑楼。这些话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我恨不得你干点什么惹火了她你们能马上分手!”他说着咽了口唾沫,声音也变得艰难,“可我不想她难过。你看不上的小破公司,是她的心血。”   “……谢谢。”岑楼开了门,刚巧碰到服务员过来上菜。他侧身让人进来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岑楼走后,谈江野对着桌上的菜发了好一会呆。没想到,他有一天不但追不到女朋友,还得给“情敌”指明方向!这是什么悲惨人生?他苦笑了一下,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浇了一层糖汁的糖醋排骨,吃到嘴里却只剩下酸味。   ----   林蒹看了一会小朋友吹泡泡后,心里乱得很,也不想回家,就在小区楼下找了个石墩坐着。公司是她从无到有一点点养大的,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一直觉得除非经营不善导致破产,否则她绝对不会放弃公司。今天下午面对岑楼的时候她也还无比坚定。   可是现在,天色晦暗,她独自一人坐在路边看着别人的热闹时,白天还坚定的意志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今天岑楼的态度她也看得出,如果不放弃公司,那被放弃的就只有是他了。然而和岑楼分手这个念头只是想一想,她都觉得仿佛有利刃剜心,眼泪也要止不住地往外涌。   痛苦之中,她甚至希望岑楼此时就在身边,她能扑进他怀里好好哭一场。就像他平时安慰自己那样。他的怀抱又安稳又干净,只要她肯依了岑楼,去走他给自己安排的路,她就随时可以依靠那个怀抱,而不用像现在,只能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胳膊里。   要不……试一试?林蒹动摇了。毕竟岑楼这样温柔的人如果错过,只怕这辈子也再遇不上,又或者他安排的路走起来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艰难呢?林蒹埋着头,闭着眼睛,眼前全是他各种各样的笑,温文尔雅的,开心愉悦的,还有甜蜜缠绵的。   可万一她适应不了呢?万一她跟着岑楼走了那条路,天赋和兴趣的差距却让她跟不上他,那时候她要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岑楼跟自己差距越来越大,看着别人觉得她是岑楼的“累赘”?这样的画面光想想,林蒹就忍不住哆嗦。   “小林,怎么坐在楼下喂蚊子呢?”梁姨声音在头顶响起,随后,一只手搭上了她肩膀。   林蒹心里一慌,她怎么忘了梁姨今天晚会去舞厅跳舞?现在她这一脸眼泪鼻涕狼狈样肯定瞒不住了。她不敢抬头,闷着头说:“梁姨我一会就上去,您先回家吧。”   “哎哟,不就是哭鼻子了吗?还不好意思让我看到啊。”梁姨没走,往她胳膊缝里塞了条手帕。“擦擦,跟梁姨回家。”   梁姨平时讲话声音不小,这会大约顾着她面子,声音都柔软了。林蒹不好意思再拒绝,照她的吩咐把脸擦干净了,跟着她上了三楼。   回到家里,梁姨开了客厅的大灯,回头看看林蒹:“哭得跟小花猫一样,有什么不愉快的事能跟姨说说吗?”   “好。”林蒹点了一下头。她一个人憋了太久,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倾吐。“我先洗个脸。”她说着匆匆去厨房洗了把脸,又搓干净梁姨的手帕,晾好,这才回到客厅。   梁姨这时候正把脚踏风琴上的盖布揭开,看她出来就朝她招手:“搬把椅子,过来陪我弹琴。”   梁姨说着在风琴前坐下,开始弹一些简单的儿童歌谣。梁姨是在师范学校学的琴,也只会弹一些不太复杂的曲子。不过这对林蒹来说很友好,那些熟悉的旋律很容易把人代入无忧无虑的童年,让她纷乱的心绪终于平静了很多。   “是不是好多了?”梁姨问她。   林蒹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哭的原因:“我跟他吵架了。他不喜欢我的工作。”她说着抬起头问梁姨,“梁姨,如果是你呢?会为了对象换工作吗?”   梁姨敲下最后一个音符,手指迟迟没有抬起。好一会她才淡笑着向林蒹说:“不用如果,这种事我干过。”   “啊?!”   “当然啦,跟你情况不一样。”梁姨合上琴盖。“我比我老伴小几岁,毕业以后本来是分到省会的一所中学教书。可是我老伴那会已经工作了,在隔壁的城市,还是个国有大厂。他没办法调动工作,我就找了一个分到他那个城市的同学商量,跟人家换了分配名额。”   “你们那会还没结婚吧?”林蒹问。“你没想过分手?”   梁姨说:“那会哪能想啊,觉得他挺踏实的,对我也好。而且我就是换个地方教书,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后来你后悔了吗?”林蒹问。   梁姨说:“想听实话?”   林蒹点头。   “怎么可能不后悔哦。分到省城的名校和分到小地方的中学教书那哪能一样?开始还好,刚结婚,我们感情也好。后来就开始吵架了,我老伴本来就比我早参加工作,他专业又强,升职很快。可我分到的那个学校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停办了,我被调到了附近去教小学。工资也低了。跟我换工作那个同学后进了省教育局。”   林蒹吸了口气。梁姨看看她又说:“我老伴升得快,工作也忙,家里的事全落在我身上。人家还要说我命好,毕业就嫁了个大领导。我心里不服气,老想着要不是我为了他换到这个地方,我搞不好也进教育局了,过几年我自己就是领导,干嘛还要仰仗爱人?”   “那后来呢?”林蒹小心翼翼地问。毕竟梁姨看着挺乐呵的,想不出她怨气冲天的样子。   “后来有了孩子,慢慢一颗心都落孩子身上了,我老伴虽然忙,对孩子还是好,我也就不计较那些了。”梁姨笑着说。   林蒹半晌说不出话来。梁姨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我不知道你们是个什么情况,也不好教你去选。但是你要知道,不管怎么选,结果都只能自己承受。” 第60章 到此为止 分了   梁姨的故事其实很普通, 就连结局也在预料之中。林蒹从前听过类似的故事,每到最后故事里的女主人公都以家庭幸福,孩子出息来安慰自己, 觉得牺牲一点事业是值得的。毕竟比起已经放弃掉的机会,最后还能在手里的东西才更值得珍惜。   可是如果有机会回到当年的十字路口,她们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答案林蒹无从知晓。但林蒹从梁姨聊起旧事的神情里可以看出, 对于放弃掉的工作机会她一定耿耿于怀多年。哪怕后来终于释怀,心里也始终记着这份遗憾。   梁姨只是为了恋人放弃了一个更好的工作机会, 还没换行业, 以后都能因为这事产生怨气。那么她呢?要和岑楼在一起她需要放弃的更多, 需要改变的也更多。人与人相处有时候也和做生意一样, 付出了时间和精力自然会想要得到相应的回报, 一旦无法得到满足,怨气足以消磨掉所有的感情。   这样的结局, 只是想想,林蒹都觉得害怕。不如就此结束, 彼此都还能保留一点美好的回忆。   林蒹做了决定,可这一晚上睡得也很不踏实, 梦境乱纷纷的, 醒来以后黑眼圈有些明显。她不想将私人情感带进工作,更不想叫人看出来, 起来后化了个淡妆,遮盖了不好的气色, 又挑了衬人的衣裤,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精神干练。   到了公司,果然没有人看出异常。甚至还有员工夸她今天气色不错。   谈江野记着她昨天哭着离开的样子,上班以后还特意多看了她两眼。看到她和往日一样神采奕奕, 直以为自己跟岑楼说的话见效了,他俩已经和好如初。一时间欣慰过后是抑制不住的心酸。终于还是没忍住,跑去敲了林蒹的桌子问情况:“昨天魏总那边有什么说法吗?”   林蒹不喜欢他管她私事,他只能从公司的角度切入。   “没有。”林蒹公事公办的样子,“你放心,如果危及到公司利益我一定会跟你商量。”   “好,”谈江野点点头,又问:“对了,昨天我本来有个事要跟你说,差点忘了。”他翻出记事本,把自己搜集的最新线索指给林蒹看,“这几家公司应该都对我们的产品有需求,尤其是这家,盐港的分厂刚成立没多久,约我们今天去拜访。”其实时间没定,对方只是说随时可以过去,谈江野想跟她多待一会就撒了个小谎。   林蒹看了一下他的记录,摇头:“今天不行,已经约了客户。就是我跟了四个月的中永的那家大供应商。我们想做进去不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吗,最近听说他们原先的供应商跟采购出了问题,公司开始搞清理,准备换一批,我们终于有希望了。”   “那我跟你一起过去?”谈江野马上改口。   “不用了,那边过去很麻烦,要提前登记身份证去申请通行证。你没去过,临时过去通行证申请不下来。我和小李过去就行。”小李是她的助理。   林蒹拒绝得合情合理,谈江野也没辙。只是想问的话没问出口,一时舍不得走开。   “还有事?”林蒹看他还在旁边站着,不由问。   “没有,我就是想要是这单做进去了,我们就有第一家可以长期合作的稳定客户了。”谈江野找了个理由。   林蒹听了笑了笑,点头道:“是啊!希望今天顺利。”   谈江野想说的当然不是这个,但他也知道他想问的问题林蒹不但不会回答,还会怪他管得太宽,插手她的私生活。   零件加工这条业务线虽然已经在盈利,但目前接到的都是散单,还没有一个长期稳定的合作方。林蒹今天要去的公司体量很大,一般一个环节的物料除了找两到三家供应商以后还会物色一两家“备胎”平时能给一些小批量的单子,以保证万一哪家供应出了问题生产不至于彻底停止。   他们公司的产量估计也就能当个“备胎”,但只要能够长期稳定合作,对他们来说就是巨大的机会。为此林蒹一定做了很多功课,他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她的感情问题去打扰她,肯定讨不了好。   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后,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因为有重要客户要拿下,林蒹这些天铆足了劲,没太多时间去为即将结束的恋情伤感,日子还算好过。倒是岑楼熬不住,主动给她打电话把人约了出来。   地点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   林蒹赶到时,岑楼照例已经拿着门票等在门口了。他总是这样,事无巨细都安排得极为妥当,只要跟他出去,她完全可以不带脑子只放松跟享乐就好。   可惜生活不是只有节假日,她也不可能天天无脑地享受岑楼的关照。   林蒹跟着他进了公园,公园里的人工湖上睡莲已经长出了小花苞,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开出美丽的花来,和他们第一次逛的时候那样。可她如今的心境已不复当初,面对即将绽放的花朵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上次说的问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林蒹担心话题被岑楼带跑,抢先打开了不愉快的话题。   岑楼静默一秒后说:“机电学院拿了不少国家项目,还都是贴近前沿技术的实际项目,这些研究也会找学生参与。只是要求是全日制大三以上的学生。你对这些感兴趣,下学期开始申请转全日制也还来得及。”   答非所问。   林蒹听了就知道他们没什么可谈的了。工作的问题上,岑楼既不能理解她,也一直不肯妥协。   “那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可能放弃现在的工作。”林蒹平静地说,“我想其实你也明白,我对先进技术感兴趣的点在于它们是不是有助于我公司的发展。你想给我提供的,和我想要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顿了顿又说:“岑楼,我不可能为了你做那么大的改变。我想,我们……”   “可你来盐港不是因为谈江野吗?”岑楼像是怕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一反常态地不待她说完就着急打断,“当年他什么都没有,你都能为他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现在我完全有能力替你铺路,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再改变一次?你不能相信我吗?”   他说得急切,目光里全是殷切的期待,带着希冀的光亮。只可惜,她马上要用言语残忍地敲碎它们。   林蒹迎上他的目光:“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为了他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一待就是好多年,说明我为他付出了好多。可最近我才想明白,跟他来的时候确实只凭一腔热血。可如果不是在这里做的工作我确实喜欢,光靠那点没有回应的好感,我根本不可能留下来。”   她和谈江野合作默契,工作上从未给对方拖过后腿。而他们在盐港共同开创的事业蒸蒸日上,又给了她自信和底气,在盐港,她终于不再是老家搞不好学习总被拿去跟哥哥比较的差生,而是年轻有为的创业人。   林蒹又接着说:“我当然相信你,你体贴周全,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也很习惯依赖你的照顾。”   岑楼眼睛亮了亮,可他嘴唇刚动,就被林蒹按住了:“可我不相信我自己呀。”她微笑着说,“你是我老师,我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你肯定最清楚。我当然可以在你的安排下过得轻松,可代价是我不光在情感上要依赖你,就连工作都得依赖你。”   “我前段时间看到你又得奖了,是十佳青年教师对吧。我看了名单,所有人里面你最年轻。你的系主任也说不出意外的话,你会是学校里最年轻的副教授。以后还可能是最年轻的教授。你前景大好,为什么要背上一个‘累赘’前行呢?”   “你不是‘累赘’。”岑楼捉住她手腕,她压着自己嘴唇的手拉下来,握得紧紧的,“我心甘情愿的,你担心的工作我都可以帮你做好,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   林蒹轻笑了一声,问他:“你是要养一个废物吗?可是没了现在的事业只会躲在你身后的我,你真的还能喜欢吗?就算你不会改变,我们俩有了共同的圈子,可差距却越来越大,到时候周围人的闲话都会让我崩溃。”   她说着低头笑了一声,再抬起来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水光:“其实从你提议让人入股我公司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恐怕走不长久。但我舍不得……”   “不要说了。”岑楼又一次打断她,“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去找我舅舅。”   “不是的,”林蒹摇头,“我们的分歧一直都在,即使你没有这么做,早晚也要爆发。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你帮了我很多。把我带进大学,让我看到新的世界。你也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几乎所有能想到的浪漫场景你都替我实现了。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幸福得像做梦一样。”   她摇着头,眼泪不住地滚落,“可是梦总要醒的,我舍不得醒来,甚至有想过按你的安排放弃现在的工作。可是只要想想我变得失去自我的样子,我自己都觉得讨厌,又怎么能期望你能始终如一?”   林蒹望着岑楼勉强挤出个微笑:“所以,我们到此为止吧。”这话,她终于说出来了,说完发现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难。   岑楼试图在她脸上寻找一丝挽回的可能性,但他看到的只有分手的坚决。他眼底的光一寸寸暗淡了下去。   林蒹看懂了他眼里落寞,知道他到底是要风度的人,即使一时间无法接受被分手的事实,也做不出死缠烂打的姿态。   岑楼深深地看着她,心里被挫折感塞满。他知道自己没有林蒹说的那么美好,他的付出一直带有改变她的目的,倒是她给予回应那么真诚和热烈,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甜蜜的记忆。也让他一度自大,以为林蒹一切都乖乖听他安排。   “我还能抱一下你吗?”他提出最后的要求。   林蒹没说话,只向他靠近了半步。   岑楼像他们每次分别那样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半晌舍不得放开。公园里像他们这样的小情侣有很多,偶尔有人朝他们投来善意的微笑,却没有人知道这是两人分手前最后的拥抱。 第61章 机会来了 谈江野脑子跳出个答案,心脏……   林蒹和岑楼虽然分手果断, 但分手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折磨。白天有工作来分散精力倒还好,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各种回忆涌上心头,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林蒹经常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意志最薄弱的时刻她常常有打电话找岑楼的冲动,还好都凭意志力控制住了。   只有一次,在办公室里, 电话响了一声又断掉。这种一般会被当做打错的电话不予理会,可那天她却鬼使神差地过去看了眼来电号码。熟悉的数字串, 是岑楼宿舍的电话。林蒹心里一痛,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拿起了话筒想要按下回拨键, 指尖都碰到了按键却又收了回去。   痛苦的不止她一个人。可他们都只能各自消化。   分手这事林蒹自己默默咽下了, 跟谁也没说。爸妈那边是因为觉得丢脸, 这才刚跟家里说有男朋友还没俩月就分了,爸妈知道了肯定得念叨。   至于盐港这边的朋友, 见过岑楼的都没几个,分开也没什么可说的。更重要的是, 他俩的朋友重合度高,她不想叫谈江野知道。   自从她和岑楼出现分歧以后, 她就感觉到谈江野有那么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明显对她还没死心。可她跟岑楼分手伤心伤身,已经没了恋爱的兴致, 干脆连分手的消息也瞒下来,不给他无谓的希望。   痛苦无人可以倾诉, 林蒹只能去图书馆找相关的心理学书籍自我开解。从书里找慰藉,用知识来分析自己,这也是她和岑楼在一起之后学会的。书上说,分手带来的痛苦除了心理上的还有生理层面的, 但只要熬过最初的一个月,后面就会好受很多。总之一句话,靠时间来治愈。   林蒹不得不庆幸现在已经到了暑假,不用去学校自然也见不到岑楼。对他俩来说大约都是好事。只是她长时期睡眠不好,再加上食欲不佳,气色差得厉害,虽然可以靠化妆品暂时遮掩,可人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   时间一长,谈江野就看出了端倪。   再林蒹又一次不吃午饭,只喝了一瓶牛奶以后。谈江野往她桌上扔了一袋零食。“吃不下饭也得补充能量。光喝牛奶怎么行?”他说。   林蒹看了包装,大多都是巧克力肉干坚果之类的她平时喜欢的零嘴。可现在看到这些东西只觉得胃都在抵触。“没事,我也不饿,下午拿去分了吧。”   “你不是生病了吧?我回来这两天就没看到你吃东西,还瘦了这么多。”谈江野说着打量她,林蒹现在穿着这件衬衫刚买的时候挺合身的,现在穿着居然有些空了。   林蒹注意到他的视线,自己也看了看衣服,睁着眼说瞎话:“料子不行,洗大了。”   谈江野撑着办公桌,俯身盯住了她:“我们刚来盐港可是卖了一年多衣服,哪些料子不经洗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我有什么事好瞒着你?”林蒹说得坦然,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移开了。   “跟岑楼有关?”谈江野看她反应几乎可以肯定了,“现在是暑假,他没课了,你们却也没见怎么约会。吵架了?”   林蒹只怕他再纠缠下去就问到点子上,赶紧否认。“没有。谁过了热恋期还天天粘着?再说,我什么时候约会还要跟你打报告吗?”   谈江野被她噎得一下子没接上话,林蒹趁机把话题扯回到工作上。“内地有两个厂本来谈得好好的,眼看都要下订单了,最近突然说有新政策限制,不让他们采购外省的零件。你有听说吗?”   “嗯,知道一点。内地有的省‘三角债’严重,我估计是当地有同类产品,政府想逼着企业先消化本地工厂的库存。”谈江野说着又问她,“影响大吗?”   “还好。”林蒹摇头,“我们的客户90%都是本省的。不过也幸亏没有急着扩大生产。”前段时间因为怕岑楼那边要搞事情,建新生产线的进度才缓了缓,现在算是因祸得福。“不过我还是想换个地方。现在的厂房太局促了,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客户来看着也不像样。”   其实扩大生产线以后不光楼下局促,就连二楼都变得更乱了。他们划分了更多的地方做仓库。原先还给留了一间小客厅,现在林蒹原先的卧室改成了杂物间,连客厅都堆满了货物,也就谈江野不讲究生活条件能在那住下去。   “新的厂房我看了几个,都还可以,有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也给参谋参谋。还有你公司,上次你说现在内地政策变得太快,我想着要不还是在这边注册一个,以后把老家那个弄成分公司,毕竟盐港这边的环境还是好很多,我最近也研究了一下这边的政策,能得到的实惠不比在老家少。”林蒹说着又拿出了一摞照片,还有文件,一一给谈江野看,“这几张是我看到新厂房,剩下的办公楼是给你那个公司看的。你现在规模做大了,再跟厂子混在一起办公不太像样。”   “那有什么?”谈江野先是感动她一直想着自己,然后又觉得林蒹是想拉开他俩的距离。心里正不是滋味时,只听林蒹又说,“你都说出去跑业务开个好车都能被高看一眼,人家来找你谈生意看到这么乱糟糟的厂房还谈得下去?”   这也是,谈江野无法反驳。而且他在盐港待的时间长,公司设在宁市确实不太方便。就算办公地点分开,也都还在一个城市。   林蒹说的这些都没有问题,但问题是,这些事好像都是最近才开始做的?谈江野看照片跟文件的时候注意了一下时间,基本都是最近两周的。近期订单很满,生产忙得很。林蒹管生产之余还搞了这么多事,别说谈恋爱,估计连休息时间也压缩了吧。   他本来想问问林蒹最近为什么这么勤奋,可话到嘴边,脑子忽然一个激灵,意识到了什么,又赶紧把话给吞了回去。   “要不这样,我们先找时间把厂房看了。至于我那边,办公室的事先放放,我得好好想想。”谈江野把她拿出来的资料归拢,连文件袋一起拿到自己桌上:“这些我再看看。”他压着逐渐激动起来的心跳,尽量平静地对林蒹说。   林蒹靠着工作的事成功转移了话题,已然松了口气,也就没注意到谈江野眼底的激动。开始忙别的工作了。   而谈江野拿着她整理的资料坐在办公桌前“慢慢看”,半天翻不动一张,可脑子却转得飞快。现在是暑假,林蒹却不跟岑楼约会。不但不约会还做了这么多工作,基本全部精力都耗在工作上了。可即使忙成这样,饭量却不增反降。还有她以前不会天天化妆,特别天热的时候,现在却每天都带着妆,到了下午如果不补妆还能看出来黑眼圈,大约晚上睡得也不好。   这么多反常的现象同时出现,应该只有一个原因:她和岑楼之间出了大问题!   岑楼那种文化人之前多会哄人啊,哄得林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可林蒹这状态起码维持两周以上了,却没有看到他有所行动。再想到林蒹刚才突然转移话题……   难道说?!   谈江野脑子跳出个答案,心脏也跟着激动起来。   他偷偷看了眼林蒹,想从她脸上再找到点蛛丝马迹。却见她已经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以往还带着点丰润的脸颊现在却清瘦得厉害,看着有些憔悴。谈江野的激动顿时又变成了心疼,心里恨不得把姓岑的抓过来狠锤一顿。   他们一定是出问题了,他得赶紧去打探清楚。   学校那边他没有人脉,又本能地觉得这事不能直接找上岑楼。琢磨了一会确实想到了一个人,林蒹的房东,梁姨。   谈江野说干就干,很快就联系上了梁姨的外甥,问到了梁姨的活动习惯,带着水果跟茶点在老年活动中心找到了人。   他跟梁姨打过招呼,又笑呵呵地给活动中心的叔叔阿姨们分点心。梁姨熟识的老姐妹知道她家有个年轻租客,已经在问她谈江野是不是那姑娘的对象。梁姨见过岑楼,当然知道谈江野不是林蒹对象。   可一来当初是谈江野陪人来看的房子。二来林蒹虽然没有说跟那个老师怎么样了,但林蒹在她隔壁房间住着,她能看不到林蒹的变化?再说,她年龄大睡眠也轻了,夜里起夜经常能听到林蒹房间里的小动静。作为过来人,已经猜到多半是情路生变。   所以也没有正面回答老姐妹,只说这个应该是她朋友,其他的自己不清楚。   谈江野在活动中心献了半天殷勤,把连梁姨在内的叔叔阿姨都哄得开心。漂亮的年轻人谁不喜欢,更何况他“文”能陪着唠嗑打扑克,“武”能带着落单的老太太跳舞。谈江野会的这些都是当年在厂区家属院里跟大爷大妈练出来的,现在来哄老头老太属于专业对口。   梁姨本来还抱着点警惕,跟他跳了两支舞以后态度明显亲切了起来。结束时,谈江野提出送她回去。梁姨主动问他:“你为了小林过来的吧。”   “算是吧,不过主要是来感谢您这长时间对她的照顾。”谈江野笑得乖巧。   “照顾谈不上,就是搭个伴吧,家里多个人我也高兴。” 梁姨说着看看他,“不过小林最近有心事,放假不出去玩,半夜还不睡觉。我看她那个瘦的哦,可惜我是个老太太,年轻人有的话不肯跟我们说,我看她也没什么朋友往来。你们同龄人更有共同语言,是应该多关心一下。”   谈江野懂了,这就是说林蒹周末都没有跟岑楼出去。看来他的猜测估计八九不离十。谈江野脸上一喜,赶紧向梁姨道了谢,将她送到楼下后就跟踩了风火轮一样跑了。 第62章 守得云开? 我不是非要男人不可。……   谈江野在梁姨那打探完消息, 怕碰到林蒹就飞快地撤离了。   岑楼自身条件的优越曾经让他绝望,想出用工作减少他俩见面的办法也有点垂死挣扎的意思。本以为就算能见效也不在一时,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快就有了转机!   出了小区大门, 他只觉得脚步都带风,好几个月了心情还没有如此雀跃过。   虽然林蒹向他隐瞒分手的事实,肯定是不想给他机会。不过没关系, 情况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她有个优质稳定的恋爱对象要差。林蒹只要不找别人,他就还有希望!   谈江野乐观地想着, 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不过他工作了这么多年也还记得万事都不可得意忘形,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夸张就赶紧停下来揉了揉脸, 想压一压自己的兴奋劲再去取车。   刚揉了两下, 忽然觉得身后刮过一阵风, 跟着在他斜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人大叫:“我的包!”   抢劫?!谈江野看了一眼夹着包逃窜的抢劫犯,马上蹿了过去, 他人高腿长,跑得也快。眼见着很快就要撵上抢劫犯的时候, 那抢劫犯不加速反而频频往后看,谈江野听到身后由远而近的摩托车声音知道肯定是来接应的同伙。他忽然飞起一脚将抢包那人踹倒, 而后将身一矮, 手肘内扣飞快地给了后方一个肘击,右手顺势扣着抢劫犯同伙的胳膊趁他放慢车速的时候直接把人从摩托车上生拽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放倒了两个人, 摩托车被带倒打着旋擦着地飞出去好远,在附近引起了一阵交通骚乱。   两个抢劫犯也被随后赶来的热心群众一起制服, 反剪着胳膊压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叫着,谈江野从摩托车上薅下来的那个叫得尤为惨烈。警察赶到时发现那人的胳膊都让谈江野给弄脱臼了。   “他防卫过当!”抢劫犯痛呼的同时还不忘跟警察告状。   谈江野笑道:“你还知道防卫过当?警察同志,那他这算是知法犯法, 要罪加一等吧?”他边说手边摸上了那人关节,两手抓着他胳膊那么一拧只听“咔哒”一声,那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哎!不准滥用私刑啊!”警察警告谈江野。   谈江野松了他,满脸无辜:“他胳膊脱臼了我帮他正回去了,不信你让他自己动动。”   警察检查以后发现谈江野说的是实话,惊奇之下问他:“您是骨科医生?”   谈江野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爸教的。好多年没练手法都生疏了,只能对付犯罪分子。”   被抢包的人这时已经拿回失而复得的包,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抓着谈江野的手千恩万谢就差给谈江野跪下了:“小同志,要不是你,我就只能去跳江了!”   “不至于不至于。”谈江野一边说一边往旁边瞄,他到这时候才想起来,一时热心帮人抓抢劫犯,却忘了这是在林蒹家附近。引起那么大骚动也不知道林蒹会不会看到。不过当时场面实在混乱,就算林蒹在场他一时也找不到人。还好他这次过来特意问朋友借了车,没开公司的。就算被林蒹看到他跑她家附近,也可以咬定自己只是碰巧路过。   谈江野这么想着心里踏实了点,和那个被抢包的大哥一起跟着警察同志去派出所做笔录。   到了派出所,那位大哥才稍微敢放松一点。他心有余悸地拍着包对谈江野说:“你是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工程款,就是把我切片卖了都换不了这么多钱!”   谈江野跟他聊了聊了,才知道这人是城建局的一个小领导,本来提了工程款应该直接去目的地。他想着顺路办点私事就在中途停留了一会,没想到事还没办成就差点被抢劫。“还要遇到你了,不然我工作肯定得丢,还要背处分。小同志,你单位在哪,改天我去你单位送锦旗!”   “锦旗就不用了,我自己开公司的。”谈江野笑着摸了张名片给他,“碰到就是缘分,当认识个朋友吧 。”   “对对对。这是我名片。”那人看了看谈江野的名片,又把他好一顿夸,并保证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谈江野跟他聊了一会两人就道别了,也没把这个小插曲太当回事。不想过了两天,那人不但带着锦旗登门拜访,还带了记者过来,说要给他做一期专访。见义勇为的青年民营企业家之类的。   林蒹那天回家晚,等到家附近的时候现场都已经清理完了,所以她压根不知道这回事。助理说有人要来采访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谈江野从哪拉的小报记者,也不太上心,等人都到公司了才知道来的记者居然是市电视台的。再听到城建局的这位领导夸谈江野,眼睛都睁大了。   “这么大事你怎么不早说?”她抽空私下问谈江野,还瞄了两眼他胳膊上的几块乌青。看来应该是当时留下的,居然还骗她说是搬货物不小心磕碰到的。   “一点小事有什么好说的。”谈江野含糊道,那个出事地点,他要是大张旗鼓地说不明摆着告诉林蒹他背着她搞小动作吗?他又不傻。不过看看这帮人的排场,怎么都不像是“一点小事”,他咽了咽口水说:“我也没想到人家搞这么大阵仗。”   不过得知那人身份的时候,谈江野就有了结交的心,所以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他们俩开厂这么几年,也不是一点世面没见过的人,采访开始后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其实原本只打算采访谈江野,但林蒹是合伙人形象又好,摄影师也给了她不少镜头。   他俩上镜仪态大方,那位领导看得高兴,记者是他找来的,本来只想着报答恩人。现在看到采访效果极佳,觉得自己也赚足了面子,结束后提出请大家一起吃饭。   一顿饭下来,谈江野自来熟的性格很快就跟他成了忘年交。临走,喝了不少的领导拍着他肩膀鼓励:“年轻人,好好干!盐港的未来一定有你们的一席之地!”虽然习惯性的带着官腔,但语气却很诚恳。   谈江野笑着接受了他的祝福。   等送走了这波人,谈江野趁着兴奋劲跟林蒹畅想了一下未来:“我们这算不算在城建局有人了?以后有钱盖自己的厂房,批地皮说不定能顺利点。”   “醒醒,还早着呢。”林蒹虽然也受到鼓舞,偶尔也想过以后有自己的工厂,但生产的情况她最清楚知道现在距离批地皮盖厂房还有距离。“你擦药没?”她看向他胳膊上的淤青。   谈江野顺着她的目光扫了眼:“没事,就是看着吓人。”   林蒹没接他话,回公司后就去楼上把红花油找了出来。“没过期。”她把玻璃瓶递给谈江野。   谈江野乖乖拧开瓶盖倒了药油出来往淤青上抹,林蒹在一旁看着,见他挽起袖子后,上臂到肩膀处还有淤青,他没抹到,就给他指点了一下位置。谈江野趁机说:“背上好像也有点,我看不到,你帮我抹抹?”   林蒹下意识想叫小陈过来,又想起来他们早都下班了。她这么一犹豫,谈江野已经特别自觉地把红花油放到桌子上,把T恤脱了。   “喂!你……”   “你什么你,跟你没看过似的。赶紧抹完了我送你回去。”谈江野打断她的话,转过身背对着她。   其实从小到大他光膀子的样子她都没少看,更别提两人假结婚以后。盐港天热,谈江野更是经常光着膀子在二楼活动。他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身上的肌肉线条漂亮,很有看头。林蒹那会对他有想法,看不得他光膀子,没事就说他,终于改了他在家不穿上衣的习惯。   好久没看到他光着上半身的样子,现在冷不丁看见,林蒹眼睛都有点不知道往哪放。好在谈江野浑不在意,确实缓解了她的尴尬。   速战速决吧。林蒹拿起红花油倒在掌心,搓开以后往他后背上淤青处抹。可视线落在他肩背上以后,马上就被乌青边缘的一条伤疤给吸引了注意力。偏褐的暗红色凸起在他原本漂亮的肩胛骨处留下一条有点可怖的蜈蚣。林蒹知道,这是那次救她时留下的。   大半年了,伤口的疤痕还这么明显,当时伤的肯定不轻。也难怪他不肯给自己看伤口。林蒹心绪起伏,手下擦药的动作不觉就停了。   谈江野是故意在她面前脱了上衣,虽然装出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其实背过身之后心跳得厉害。特别是林蒹掌心涂了药油替他揉开淤青的时候,他浑身肌肉都不自觉地绷紧了,只觉得她掌心的温度一直烫进他心底。这会感觉到她动作忽然停下,不由回头去看她。   一回头,就看见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蹙着眉,眼里还带着水雾。他下意识地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好软,握起来柔若无骨,以前抱她的手感一下子充斥了他的感官。何止手,她整个人都很软……谈江野脑子发热,眼神一瞬间就暗了下去。   林蒹却在这时忽然抽了手,把红花油往桌上一放,抓起他的上衣摔进他怀里:“擦完了,快穿衣服!”说着走到一旁,别过脸不看他。   “哦。”谈江野这才从梦里醒来一样,有些遗憾地套上T恤。   “伤口还痛吗?”林蒹余光看他穿好了衣服,这次回过头来。   “不痛。”谈江野摇头,其实他伤得深,医生给缝了两三层,虽然过去大半年,但阴雨天拉扯到偶尔还是有点痛。可被林蒹看上一眼,别说是大半年前的伤口,就是现在给他戳上一刀他都不觉得疼。   林蒹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借着把红花油放回原处的借口离开了办公室。到了二楼,她刚把药油放好,还未转身,就感觉到身后一股热浪,谈江野站在她身后,胳膊撑在柜子的台面上,将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   “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岑楼是不是分手了?”他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想从她这里听到确切的回答。   林蒹动作一滞,知道这事瞒不下去了。在知道他见义勇为的地点时,她就猜谈江野过去多半是找梁姨打探情况了。他现在这样强势的逼问,明显是不问出个结果不会罢休。   “你先让开。”林蒹背对着他,没动。他俩的距离,她只要转身就不可避免要碰到他。   “你好好回答我就让开。”谈江野纹丝不动。   两人僵持了片刻,林蒹先服了个软,说:“分了。”说完猛地转身把他往旁边一推,两步冲到了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扭头反问:“那又怎么样?我单身你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吗?”   在谈江野还没反应过来如何回答时,她又说:“谈江野,我不是非要男人不可。” 第63章 排队 你什么时候想要男人了第一个考虑……   林蒹扔下那句话, 转头就往楼下走。   谈江野一个箭步从后边追了上来,几步抢到了她前头,拦住了她下楼的路。   “你要干嘛?”林蒹瞪他。   他仰着头, 朝她咧嘴笑道:“我就是想先排个队,你什么时候想要男人了第一个考虑我好不好?”   这话说的!什么叫“她想要男人了”?让她回答好也不对,不好也不对。林蒹只恨手里没有胶带, 不能把他这张破嘴给贴上!而且面前这只拦路犬还大有不听到答案不让路的架势。 “谈江野,你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她咬牙切齿地叫出他全名。   谈江野嘿嘿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啊。脸皮不厚你又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   林蒹明白他指的是之前她突然跟岑楼在一起的事。然而想到岑楼, 她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了。“以后再说吧, 我现在没心情。”她敷衍地回答, 拿开谈江野撑着扶手的手。   她那点力气其实根本动不了他, 可谈江野看到她表情, 也不敢使劲,只能由着她拂开自己的手。   林蒹往楼下走, 他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怕是自己逼得太紧叫林蒹烦躁了,赶忙解释:“没关系, 等你有心情的时候再说也行。其实我也不着急的。”谈江野说着在心里又补上了下半句:只要你身边没别人。   林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谈江野刚才看她的眼神, 热切得恨不得当场把她给吃了, 这要是叫不着急她都不知道什么叫着急。   不过既然他要这么说,她正好成全他:“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我们以后还跟之前一样,只准谈工作, 其他事我不开口你不准提。”   “啊?”谈江野没料到一句话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他犹豫道:“你这也太霸道了吧?”   “啊什么啊,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听我的不应该?”林蒹瞪他。   “应该应该!”谈江野连连点头, 他宁愿她霸道一点,也不想看她推开自己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起来,跟岑楼分手以后,她实在是沉静得过分了。   谈江野口头答应得好,可看她的眼神是半点也没收敛。林蒹叫他看得头疼,她能让谈江野闭嘴,可管不了他怎么看人。“时间不早了,我去叫车。”她说着匆匆走到电话机旁边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   她放下电话开始收拾东西时,谈江野说:“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林蒹拒绝,不待谈江野再说什么,她又说:“让邻居看见影响不好。”   谈江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俩恋爱时岑楼肯定没少送她回家。林蒹这是担心大晚上被不同的男人送回家有人嚼舌根。他心里闷得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出租车到了以后,林蒹刚在后座坐下,他就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你下去,说了不要送。”林蒹指挥他。   谈江野压根不听,自顾自地拉好安全带:“你不就是怕被人发现,到地方我不下车就行了。”说着又跟司机大哥说:“您开车吧。”   他一脸坦然,丝毫没觉得刚才的话让司机大哥想歪了。林蒹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大哥打探的眼神,恨不得把谈江野的破嘴拿502给粘起来!并在心里发誓以后跟他在一起一定记得带上胶带。   还好回住处的路上谈江野没有再说什么引人遐想的话,老老实实送她到了地方,果然如约没下车,又让司机载着他开回去了。看他听话,林蒹多少松了口气。   只是她不知道,那车掉头拐出小区之后,谈江野就叫司机靠边停了。晚上没交警贴条,停车比白天方便,谈江野下车后去路边的小卖部买了包烟给司机,让他在旁边打表等着。自己则在小区外墙的栏杆下头站了好一会。   那里刚好可以看到梁姨家的阳台,以及林蒹卧室的窗口。虽然隔得远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看到那个原本黑漆漆的窗口亮起灯,浅绿色的窗帘上隐隐绰绰有人影晃动时,心里居然也有别样的满足。   谈江野自以为的深情遥望,在司机大哥眼里就成了别的意思。等他看够了回到车上,司机开始跟他搭话,司机讲话带着口音,又说得云笼雾罩的,谈江野半天才明白他把自己当成勾搭人家老婆的男小三。顿时气笑了,他可受不得这冤枉,随口编了个瞎话,说他俩本来是一对,女方家里不同意他俩才偷偷摸摸。   司机信了,跟他讲话终于也敞亮起来。谈江野一边应付司机一边跟自己生气,要不是他脑子不开窍,林蒹这会还是他正儿八经的媳妇呢,他用得着晚上送个人还偷偷摸摸的吗?从正牌爱人混到要排队等着叫号的追求者……谈江野看着夜里寥落的行人车辆,有点心酸。   但是想想半个多月前的情形,顿时又觉得人生有了亮光,这点心酸也算不得什么。   司机大哥大约是过来人,看他脸色一时一变,便好心指点:“现在这年头,能不能结婚还得看妹子自己。有时候家里不同意只是个借口,你得想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到位,赶紧改进改进。不然你每天搁墙外头看,把围墙看出个洞来都屁用没有。”   谈江野一想,虽然司机大哥不知道实际情况,但确实是这么个理。他眼下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是得好好琢磨怎么才能叫林蒹回心转意。虽然还没个头绪,但司机算是为他指明了方向。谈江野一高兴就要请司机大哥吃夜宵。可惜大哥赶着跑下个单子,没吃成。   林蒹自从睡眠不好之后,上班到得就早。除了住在公司的谈江野,没人比她早到办公室。这天谈江野早上跑完步,还没换衣服,就见林蒹已经到了,办公室里飘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   这玩意闻着香,喝起来苦得很,跟中药一样,谈江野压根喝不下去,加了糖也不行。不知道林蒹什么时候开始好上这口。   “别光喝咖啡,那玩意不顶饿。吃包子。”谈江野把一个香菇肉包递给她。林蒹到得早以后,谈江野天天给她带早饭,他知道林蒹口味,也不用问她喜欢什么,反正那几样换着买就是。   林蒹其实没什么为胃口,喝了半杯咖啡觉得胃里顶得慌,拿着包子半天没咬。想想西餐厅里给咖啡配的都是精致的西点,觉得这搭配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谈江野不以为然:“咖啡不也就是个黑豆浆吗?豆浆配包子,有什么奇怪。”   听他形容,林蒹撑不住笑了,可不是,咖啡豆它也是个豆!笑完又觉得食欲恢复了一点,手里的肉包终于有了点诱惑力。   谈江野看她吃了半个肉包才放下,心里多少有点安慰。他不是林蒹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她跟岑楼分手后精神上有多痛苦。但看她每天没什么食欲也知道她受的打击肯定不小。不过林蒹不肯跟他聊这些,他只能通过她的食量来判断恢复程度。   吃过简单的早餐,员工还没到几个,他俩已经开始工作了。   林蒹最近情场失意,工作便格外卖力。上次才说找了几个备选的新厂房,拉着谈江野看了一圈后,两人很快定下了地方。这些天他们两头奔忙,要督促新厂房的翻修进度,要设计内部布局装修,还要在老厂房这边盘点物资,登记造册,防止到时候搬迁厂房时丢东西。   忙得不可开交。   “下午再去那边看一看吧。今天装得应该差不多了。过去再对一下,看看这么摆挤不挤。”林蒹敲着厂房内部的布局图说,看了看谈江野,“你那边最近不用出差了?我看你天天跟我搞这些事。”   “嗯,就卖卖货,新招的人都能上手,其他都是小事,小陈去处理也一样。他也该锻炼锻炼了。”谈江野在核对库房里的货物清单,头也没抬。   其实他那边还真有事,小陈有点搞不定,昨天打过两三个电话回来请示怎么处理,想叫他过去撑场面。谈江野听了小陈转述后,觉得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需要他亲自跑一趟的地步。于是就在电话里一一教小陈怎么应对,实在对付不了的事就用拖字诀,拖到晚上再打电话问他。末了,还拿这套锻炼人的说辞忽悠了小陈一番。小陈信以为真,当下咬牙去处理问题了。   然而谈江野不肯出差的根本原因就是觉得现在是林蒹最脆弱需要人陪的时候。他听说好多人分手拖泥带水的,分分合合能纠缠许久。他好不容易盼到林蒹他俩分手,只怕这种关键时候他一离开,那个小白脸又会趁虚而入。   林蒹自从财务外包以后就没管过他那头的生意,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听他那么说也就信以为真。下午去新厂房丈量装修后的尺寸时还随口感叹了一句“幸亏你最近在盐港”。谈江野听了更觉得自己决定十分正确。   “碰巧我那事少嘛。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谈江野睁着眼说瞎话。   做生意都喜欢讨个好彩头,林蒹听了高兴,干劲更足了些。   两人在厂房里又是丈量又是做标记,忙活了一下午。收工准备离开的时候,林蒹刚迈出新厂房大门,人忽然一个踉跄,还好抓住了门框,这才没摔倒。   “怎么回事?”谈江野赶紧抢到她身边一把捞住她,手碰到后背,才发觉她上衣后头全湿透了。要说夏天出汗也不奇怪,但林蒹脸色惨白,看着不像是热出来的汗。“不会是中暑了吧?”他一着急,也不等林蒹回答,就把人横抱了起来弄到了车上。   车里有防暑的药,谈江野开了一瓶藿香正气水给她灌了下去,又按着她脑袋,两指并起用指关节夹着她鼻梁刮痧。折腾了好一会,林蒹才缓过了些,“别急。”她开口就是这两个字。   谈江野没理会她说什么,只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她连眼睛都没眨。忙帮她拉上安全带:“你别说话了,我们这就去医院。”   林蒹想说不用,可眼皮却越来越沉。别说讲话,她只觉得身体里跟灌了铅一样,一个指头都动不了。只有意识还是清醒的。一片黑暗中,感觉到谈江野把她抱下车,冲进医院,然后又把她抱到了病床上,有护士给她扎了针,再后来意识也开始模糊了。似乎听见谈江野跟医生询问着什么,但具体说了什么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医生,她这是怎么了?刚发现她不舒服就喂了藿香正气水,这么久还没醒!”谈江野焦急地问,林蒹从小身体好,别说晕倒,发烧都不多。   医生一边写病历一边说:“中暑,过劳外加营养不良。”说完撕了单子给他,又扒拉林蒹的眼皮跟他说:“你看她这眼圈黑的,啧啧,睡眠太少了。你们什么单位?工时长还不给吃,可以去劳动局举报的。”   谈江野没解释,一面谢过医生,一面在心里把岑楼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64章 同处一室 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谈江野看着病床上的林蒹, 想想刚才抱她时的手感,心情可谓又气又悔。气的是岑楼对她影响居然这么大,分手不过一个月人就瘦了一圈。悔的是自己脑壳被门夹了, 以前怎么就像个瞎子一样,对她的感情视而不见,凭白给了岑楼机会。   他替林蒹擦掉额上的冷汗, 看着她缺乏血色的脸颊,心疼之余还有股强烈的不甘心。他俩离婚的时候林蒹多开心, 活蹦乱跳, 跟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一样。怎么到了跟岑楼分手就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虽然不甘心, 但他也清楚, 林蒹对岑楼绝对是动了真心, 不然不至于伤心至此。   越是明白,谈江野就越是恨得咬牙切齿, 恨不得掐着她脸颊的软肉把人给弄醒。可手到了脸边,看着她清减了的脸又下不去手, 最后只轻轻捏了捏就放开了,明知她听不见还是恶狠狠地威胁道:“再不知道心疼自己小心我回家告状!”   才说完, 他口袋里的寻呼机就振了起来。谈江野拿出来一看, 又是小陈。这个时间天还没黑,小陈发来的消息还写了“万分紧急”四个字。他看了眼林蒹的吊瓶里还剩大半的药水, 请邻床的看护帮忙照看一下药水,然后就转头出去找了电话给小陈回电了。   他不知道的是, 他捏林蒹脸的时候她已经隐约恢复了意识,也听到了他毫无威胁力度的“威胁”,甚至还听出来他寻呼机的响声。她很想告诉谈江野,并不是她不知照顾自己, 只是夜里实在无法入睡。可是身体大约虚得狠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以后再解释吧。林蒹听着谈江野要出去打电话,放弃跟身体抗争,不一会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自从分手,她好久没有睡这么沉了。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病床上,身体和精神居然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醒过来的时候人都是懵的,有点不知今夕何年的恍惚。病房里亮着灯,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手背上的针头已经拔了。谈江野早已经打电话回来,正坐在床边打盹。林蒹动了动手指,握着她手的人马上就醒了。   “你醒了。”谈江野忙问,“还难受吗?”   林蒹摇摇头:“几点了?”   “十点五十七。”谈江野看了眼手表。“梁姨那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这么晚你就别回去打扰人家了,明天一早再回去吧。”   “哦,”林蒹看着谈江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忙问,“你回去吧,我现在不吊水也不用陪着。”   “我没事。”谈江野说,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林蒹估摸着他这是打算陪通宵了。急诊病房没有陪床,她也不忍心看着他在硬板凳上坐一晚上。“那我们回公司。这样一身汗我也睡不着了。”林蒹提议。   谈江野不放心:“你真没事了?”在林蒹的再三保证之后,他又找了值班医生过来。再三确认林蒹需要的只是好好休息以及补充营养这才放心。   “我鞋呢?”林蒹坐起来,往床两边看了一下没找到鞋子。   谈江野抬了一下手,林蒹看到她的鞋子被他装在塑料袋里拎着。“我抱你过去。”林蒹正要喊他把鞋子拿出来,谈江野已经一把把她从床上横抱了起来。整个病房里没睡的人都在看他俩。   林蒹窘迫,赶紧说:“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小点声,别吵着别人休息。”谈江野理直气壮。跟邻床的人点头道别后,就抱着她大步往病房外走,一点商量余地没有。   林蒹无奈,只得老老实实搂着谈江野的脖子好让他抱得更稳当点。她虽然精神恢复了,身体还是虚的,挣也挣不过他。反正医院里都是病人,谈江野抱着她别人也不觉得奇怪。   谈江野把人抱到了副驾驶位上,才把鞋子拿出来,也不给她,却握着她的脚踝要帮她穿上。林蒹下意识地想缩回去。谈江野握得瓷实,她没能抽走,凉鞋已经套了上来。“那只脚。”谈江野替她扣好凉鞋上的搭扣,敲了一下她另边的膝盖。   林蒹看他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也破罐子破摔了,已经让他穿了一只了鞋了,还矫情什么?她伸出另一只脚,心想就当在商场试鞋了。   好在谈江野的“霸道”见好就收。两人回到公司后,他没再搞这些小动作。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谈江野自觉地找出折叠床在客厅架好,把自己房间让给林蒹。   林蒹熟门熟路地准备冲凉睡觉时忽然想起来一个大问题。她搬走那么久日常衣物都陆续搬到了那边,这里连件换洗衣服都没有,更别说毛巾牙刷之类的了。   还好谈江野比她有准备,找了新的毛巾牙刷出来。看她还在一旁站着,笑了一声,又去衣柜里翻出自己的干净T恤给她。“将就一晚吧。”他说。   他俩一起生活的那几年林蒹偶尔也穿过他的衣服,彼时不觉得如何,现在再这样亲密心里却总有点不自在。还好谈江野似乎浑然不觉,找了衣服给她后就趿着拖鞋去客厅看电视了。   林蒹看了眼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她过去气他神经大条,让她那么多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现在反而觉得庆幸,多亏他神经粗,自己才不用太尴尬。时间已经很晚了,林蒹没有再磨蹭,抱着衣服毛巾去卫生间冲凉了。   她不知道的是,谈江野的不在意都是装出来的,他眼睛虽然落在电视机屏幕上,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她的每一点动静,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他清楚,林蒹现在能跟他相处比较自然,全靠他及时装傻。可等他听到卫生间里水声停止,听到林蒹从里面出来的动静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回头的时候,林蒹刚好从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往房间走。他看见她身上只套着自己的T恤。他找出来的那件很宽大,林蒹穿着跟连衣裙一样,只是衣服下摆才勉强遮到大腿中间,下面光着的两条腿还带着水汽,他只看了一眼,身体就跟被点着的干草堆一样,“轰”的一声热浪自四面八方而来,烧得他浑身燥热。   “我洗完了,你也早点休息。”林蒹在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一点不妥。说完就赶紧躲回了房间。   谈江野缓了一会,又喝了半茶缸凉白开,才把身体里的火给压下去。   可在他洗完澡准备穿衣服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又闪过林蒹穿着他衣服的样子。一想到他的衣物贴身裹着林蒹的身子,身体某处居然开始蠢蠢欲动了。“X!”谈江野小声爆了句粗,往墙上擂了两拳,又认命地打开冷水重新冲了一遍澡。   林蒹晚上换了个地方,意外地睡得很好,完全没有再梦到她和岑楼的过往,一觉睡到了天亮。睁开眼睛的时候,久违了的精力充沛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可以继续奋战,也不想再跑回租的房子里换衣服,干脆找谈江野要了件小一点的T恤,下摆系一下,掐出腰身,倒也有份随意的好看。   谈江野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怕她察觉,硬生生地把视线从她身上拔出,欲盖弥彰地奋力咬起油条来。   他装了一上午视而不见,到吃中饭的时候却被老员工偷偷戳穿了。“谈哥,蒹姐穿的是你的衣服吧?”   “咳!”谈江野看了那人一眼,示意他别乱说。   员工贼笑两声,朝他挑挑眉:“明白。”   他们明白个屁!谈江野心说。这帮兔崽子肯定以为林蒹跟他怎么样了呢。他要解释也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更何况他也不想解释。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努力了半天还只是在排队不得笑死?   他心猿意马的时候,办公室电话响了。林蒹过去接了电话。一会就把话筒递给他:“小陈找你。”   谈江野接过话筒,那边小陈的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谈哥!老大!你快来吧,我顶不住了!”   “又怎么了?你别激动,慢点说。”谈江野按了按额头,瞟了林蒹一眼,听着小陈在电话里的哭诉,他觉得小陈这小子听话归听话,办事真不行,没法独当一面。   “我知道了,我明天早上就到。”谈江野说着又问了他一些问题,才挂了电话。   “出什么事了?”林蒹问。   “不是大事,就是有人故意找茬,这段时间从我们在宁市的仓库跟门面光消防就查了三遍,还有税务什么的各种。估计装腔作势吓唬人,小陈没经历过,扛不住,我得赶紧回去一趟。”谈江野说。   林蒹点点头,吩咐她助理:“小李,订一张今天回宁市的车票。”说着又迟疑了一下,“你一个人回去够吗?”   “没问题,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谈江野说。   林蒹听着不对:“到底怎么回事?不是一天两天吧,前几天我问你你那头有没有事,你还说没有。”   谈江野辩解:“真没大事,就是我们生意好不是吗,有人想让我‘进贡’,我没同意。他们开始找茬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干干净净的不怕他查。都怪小陈,心理素质不行,被那些人吓住了。”他说着又不满地嘀咕一句。   林蒹心里清楚谈江野是因为自己才没及时去宁市,也不好再说他什么,想了想说:“有什么资料需要我这边准备的吗?”谈江野帮她操持了这么久,她感觉不做点什么有点对不住他。   “找财务公司把账目弄个清单出来吧,虽然他们也不是真要看这玩意。有备无患。”谈江野说。“对了,还有我们申请政府扶持的资料也复印两份。这帮孙子,等我找到他们的领导搞死他们!”想着好不容易跟林蒹关系有一点进展就被人打断,谈江野憋了一肚子火。 第65章 绝不低头 只要你低头,他们就有各种办……   谈江野车票是晚上出发的, 白天林蒹跟他一起把能准备的资料都备齐了。期间小陈又来了两个电话哭诉,谈江野还十分镇定,倒是林蒹想着他在办公室里放的狠话有些担忧, 生怕宁市那边小人作祟让他沉不住气,万一惹出点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阎王易过,小鬼难缠。’, 回去以后你也别太强硬,还是得注意安全。”她叮嘱。   谈江野拉上背包拉链, 掂了掂重量:“放心, 我心里有数。宁市怎么说也是我们的老家, 那么多熟人在呢, 还能叫人家欺负到头上?”   话是这么说, 宁市虽然是老家,但两人家里都是平头百姓。真有事那些熟人也多半帮不上忙。林蒹想又想却发现她目前还真的无事可做。只得说:“财务公司那边说我们要得太急, 他们没那么快弄出来,你回去以后有需要我传真给你。”   “知道, 你先前就说过了。”谈江野说着又看了她一眼,忽然坏笑着凑近她, “舍不得我走?”   “放屁。”林蒹推开他, 回他了一个白眼,“小陈什么水平我清楚。那边肯定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我是怕你回去一个冲动再惹点别的事出来。该忍就忍,回来赶紧在这边注册公司。”   谈江野顺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你这是关心则乱。我们就是把总部搬回盐港, 那边的仓库店面也还不能撤,只要生意还在,不管总公司在哪,这些事都跑不掉。”他说着笑了笑, 成竹在胸的模样,“放心吧。开了好几家分店,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我知道怎么处理。回去以后电话联系,进度及时跟你汇报。”   林蒹想想也是,谈江野看似有些莽,可大事上从未出过岔子。她这是受到小陈影响,关心则乱了。   谈江野上了出租车,还给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林蒹朝他点头,看着车消失在夜幕中,也静下心来想了想当前的情况。谈江野的公司发展很快,但毕竟成立时间有限,规模在那摆着,真有分量的人物也惹不上。估计这次事情多半是触碰地头蛇的利益引来的恶性竞争。   不过他们一不偷税漏税二不行贿,要是真查起来也不怕。   谈江野回到宁市以后马上跟小陈碰面了,两人把情况一合计,就明白这是得罪了地头蛇。跟林蒹猜的差不多,找麻烦的人确实是地头蛇,但不是有什么利益冲突,纯粹是因为他不肯交保护费。   小陈其实是很想息事宁人,地头蛇三番五次明示暗示要收保护费,他想不通老板为什么死咬着不肯给。他一个外地人,又不是老板做不了主,只能在这拖着。   “你怕什么,我们公司干干净净又没把柄在人家手上。”谈江野往店里一坐,老神在在地翻看着店里的账本,上面记载了这个月为了打发上门来审查的工作人员花掉的开销,不比“进贡”的保护费少。谈江野心疼地“啧”了一声。   小陈看着也觉得肉疼,试探着问:“谈哥,要我看不如交了钱买清净?他们这么三天两头的闹,我们花的钱也不少,都没人敢来买东西了,还一天天担惊受怕的。”看谈江野不为所动,他又补充:“这两次仓库那边进货也卡着不放,总挑刺我们不合规的地方,每次卸货都得往后面排,车多停一天就是好多钱啊!”   他说的这些电话里都已经说过好多遍了。谈江野清楚得很,这年头市场刚刚放开,监管体系都还没建立完善,一些人仗着手里有了一丁点权利就想在灰色地带里作威作福。那些人这么弄就是眼馋他公司发展快,想趁着他还不成气候的时候拿捏,可他偏不如他们的愿。   “这种事只要开过头,以后就甩不掉了。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谈江野说,“你以为他们不会涨价吗?今天要一百,明天要一千,要价越来越高,等到了行贿的标准,我再反悔,他们还能用这个来要挟。总之,只要你低头,他们就有各种办法把你拉到贼船上。”   “……”小陈一下子给为难住了,“那怎么办啊?”   “我要回来的事你说出去了吧?”谈江野问。   小陈点头:“找你吩咐说了。”   “说了就好。”谈江野把账本往台面上一扔,冲着小陈笑得神秘莫测,“他们敢搞我们就是仗着我家里无权无势。他们想捡软柿子捏,可惜找错了人。”   小陈眼睛一亮:“谈哥,你有办法啊!”   “不然我回来干什么?”谈江野站了起来,“走,吃早饭去,我下了火车一口饭没吃上,都快饿死了。”   小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谈江野的态度让他吃了定心丸。他一早上过来也没有吃饭,这会天塌下来有人顶着了,他终于有了食欲,跟谈江野踏踏实实吃了顿早餐。吃过早餐,谈江野就带着他去拜访了本市的一家国营电子设备厂。小陈知道这家工厂,他们公司跟这家工厂刚谈好合作关系不久,在其他城市的店也开始卖这厂生产的家庭卡拉OK设备,推广力度很大。   原以为不过是供应跟经销的关系,这次跟着谈江野过去后被厂长热情接待后,才知道他们居然算得上是在做慈善。销售所得利润扣除运输的成本,一分不赚,利润全数返还工厂。相当于开了厂家直销点。价格低廉,销路自然容易打开。   这些年市场逐步打开以后,不少国营的民品企业都遭遇了运营危机,这家电子厂也是如此,虽然他们新研制的卡拉OK设备质量还可以,但缺少推广资金,连厂长都得到处找门路销货。谈江野的出现无异于雪中送炭。   所以,他拜访过厂长的第二天,店里就来了市领导,带着锦旗跟摄像记者,感谢谈江野这位赚了钱以后懂得回馈家乡带动家乡经济发展的青年企业家。   谈江野拉起了虎皮,那些为难他们的宵小自然就龟缩了。   “谈哥,你有这张底牌怎么不早点说啊,我在这边都快吓死了!”事后,小陈追问。   “有个大批量的单子这两天到账。不然你以为我们光帮忙吆喝但不见着钱,领导能来?这是看到实打实的好处,相信我们是能做事的他们才会出头。”谈江野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钱不是才到位的,他不过是放不下林蒹才又拖了一阵。   不过这么一拖也有好处,那些个地头蛇早有人看不顺眼了,只不过一直敢怒不敢言。而新来的市领导想要做好招商引资也一直试图打击地头蛇。但是地头蛇在本市发展时间长,盘根错节,想要整治需要一个突破口。而谈江野公司的这次事件恰好给了是个机会。事情不大不小,处罚一些地头蛇的狗腿子既能杀鸡给猴看,又不至于引出大问题。   “所以,我说过不用担心。”谈江野在电话里跟林蒹解释完前因后果之后说。   帮老乡工厂卖设备这个事林蒹听他提过,但一来不赚钱,二来财务外包之后她也不插手谈江野那边的事,以为他不过是热心帮老乡,所以听过就放一边了,也没想到他居然是在提前为公司安全布局。   她真的小瞧谈江野了。“你是怎么想到的?”林蒹在电话里问。   谈江野嘿嘿一笑:“跟别人学的呀。我跑了那么多地方,四处开店,乱七八糟的事见多了。也学了很多自保的手段。”他说着听着电话里的林蒹没了动静,安慰她说,“你不知道这些也不用担心,盐港应该是我见过对私企扶持力度最大的城市。你就想着怎么发展公司好了。总而言之,对当地经济贡献越大,公司就越安全。”   也是这么个理。可林蒹想到自家工厂,制造业不比贸易,投资周期长,利润也薄得多。要真想把自家公司做大做强绝不是简单的事。就像他们厂虽然靠着那个小配件在短时间内收益骤增,但走的是靠压低成本打价格战才抢下了市场,这个模式确实能赚钱,但不规划好长远目标很容易让公司一直陷在低端市场中爬不起来。   不过这些事也没必要在电话里聊,长途话费贵着呢!林蒹这种白手起家的土老板一想到电话费都舍不得多聊,真心实意地夸了谈江野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谈江野一句“你想我了?”的调戏之词酝酿了半天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挂断的嘟嘟声响起,再看电话显示屏上的时间,2分58秒,不由失笑。林蒹不愧是管了几年账的人,把通话时间卡得死死的,绝不浪费一毛钱。   只可惜他两天没见着人,打个电话声音都还没听够就挂断了。谈江野放下电话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虽然林蒹在电话里只谈了公事,可最后那几句真心实意的夸奖实在叫他都浑身舒坦。   是谁说女人的喜欢源自崇拜,就林蒹今天对他的佩服程度来看,重新赢得她的心很有希望嘛!谈江野愉悦地吹了个口哨,信心满满地往家里走去。 第66章 狗中绿茶 谈江野告完黑状神清气爽。……   谈江野回宁市除了处理公司的事以外, 还忙里偷闲给林蒹父母买了礼物。林蒹已经分手了,他有了机会,当然得提前讨好她家里人。   他拎着礼品还没等进楼栋大门, 一眼就看到了门口停着任苒的自行车。谈江野一拍脑门,居然光顾着给岳父岳母买礼物,把大舅哥给忘了。不过不要紧, 来日方长,讨好大舅哥也不在这一时。不对, 现在还不能这么称呼, 林蒹最讨厌他仗着交情故意套近乎。谈江野进门前又给自己敲了警钟。   林蒹家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去过多少回, 可这次不知怎么的, 光站在她家门口都有点紧张。谈江野深吸了口气, 正鼓起勇气要敲门,就听门那边传来了任康平的声音:“你好好做事就行, 不该掺和的事你别掺和,记着没?”   “嗯, 我走了。”这是任苒的回答。   听起来他们一家都在玄关聊天,大约是任苒要出门了?谈江野赶忙退了好几步, 装作刚刚进楼栋大门, 跟推门而出的任苒还有林蒹父母热情地打招呼。任苒兴致不高,跟他点头示意后就匆匆离开了。   林蒹父母跟他打过招呼后刚要关门, 谈江野就一个箭步蹿到了门口,扒拉住大门:“任叔林姨别关门, 我是来看你们的。”   任康平跟林慧芳都很意外,两人对视后,放他进门了。看着谈江野的态度还有拎的礼物,老两口都是过来人, 哪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女儿不是有对象了吗?他们一起工作谈江野居然还不知道?   林慧芳给了丈夫一个“我来”的眼神,就笑着问谈江野:“江野,你跟我们蒹蒹一起上班,你见过她那个男朋友没有?”   谈江野算是听明白了,感情林蒹还没把分手的事跟家里说呢,那他得帮她这个忙。他点点头,故作惊讶:“见过两三次。不过他们已经分手了。林蒹还没跟你们说吗?”   分了?林蒹的爸妈给弄不会了,好像林蒹告诉他们她谈恋爱也才两三个月时间吧。还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照片他们也找儿子要了,是个帅气小伙,又是大学老师。虽然没有看到真人,但光听条件他俩就满意得不行。   “我听蒹蒹说他们谈了也有大半年了,感情稳定了才跟家里说。那小伙条件不错,我和她妈都挺满意的,他俩恋爱谈得好好的怎么会分呢?”任康平问。自从去年谈江野在他家跪着说只拿林蒹当妹妹,拒绝跟她复婚以后,任康平对这个前女婿是越看越不顺眼。故意捡扎心的话问。   林慧芳给丈夫使了个眼色:“这是蒹蒹的私事,你问他他怎么会知道。再说,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个脾气大得很,分分合合很正常。蒹蒹那个臭脾气就像你,说不定就是赌气吵架,过几天就好了。”   谈江野看着曾经的岳父岳母在他面前一唱一和地戳他心窝,只能保持微笑。其实进门前他就猜到不会有太好的待遇。不过这都不重要,反正说到了岑楼,那他必须趁这个机会告黑状。于是他假装不好开口似的踟蹰了片刻:“虽然我不知道他俩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不过他们分手已经一个月了,我觉得林蒹应该是深思熟虑过才提的分手,不是故意赌气。”   他说完,趁机把岑楼复杂的家庭情况告诉了林蒹爸妈,还顺便透露了一嘴林蒹因为分手伤神晕倒住院的事。   把林慧芳惊得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老两口也顾不上阴阳怪气内涵谈江野,一口气问了许多林蒹的近况。   谈江野安抚她:“林姨你别着急,医生说林蒹身体底子很好,只要注意休息补充营养很快就能恢复。我都在盯着她好好吃饭,你们就放心吧。”   林慧芳点点头,跟丈夫交换了眼神。两人都有点拿不准女儿跟这个臭小子的关系。当时四个大人让他俩复婚,他俩可是一致拒绝,现在唱的又是哪一出?   谈江野告完黑状神清气爽。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准备起身告辞时,任康平拎起他带来的礼物又塞给他。“谢谢你告诉我们蒹蒹的情况,东西就拿走吧。”   “别别别!”谈江野慌忙推辞,情急之下说,“叔叔,这是林蒹叫我带的。”   任康平低头瞅了眼塑料袋上的字,不留情面地念了出来:“‘宁市百货商店’。蒹蒹在这里买东西叫你带给我们?”   谈江野谎言被戳穿有点窘迫,但还是不肯接过礼物,只推说:“进门做客哪有空着手的?而且这些也不值多少钱,林蒹知道也不会生气。”   任康平眉毛都不动一下给出两个选择:“你要么现在拿走,要么一会我送你家去。”   谈江野哑然,从林蒹老爸的脸色上他可以确信,他现在不接过来,一会任叔叔上楼还不知道要跟他爸妈说什么。姜还是老的辣,他甘拜下风。不过谈江野脸皮厚,林蒹爸爸明晃晃的拒绝他也视而不见,一边伸手接过塑料袋一边笑着说,“也好也好,这次回家办事太匆忙了,都没来得及好好准备,下次我来看叔叔阿姨一定早做准备。”   任康平关了门,骂了一句:“臭小子。”   林慧芳已经被谈江野弄的满头雾水,问丈夫:“他俩不会好上了吧?”   “哼,不用理他。”任康平愤愤道,“看他那殷勤劲,八成是想吃回头草没吃上,跑我们这里下功夫来了。”   “别讲那么难听,什么回头草,他俩都没好过。”林慧芳把他拉回客厅。“我知道你还在气他以前做的事,可万一呢,万一蒹蒹真的要跟他好怎么办?你还能天天对着女婿吹胡子瞪眼。”   “什么女婿,八字还没一撇!”任康平听到这俩字就气,“你赶紧问问蒹蒹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时间不早了,蒹蒹在人家家住着,不好这时候打扰。我找个白天的时间问她。”林慧芳递了杯茶过来,“你肝火太旺,赶紧喝点莲心茶降降火。”   任康平接过杯子把里面的苦水一口气干了。   林蒹这时候还不知道她分手的事已经被谈江野卖了个彻底。见谈江野那边的危机处理完毕,她也就放了心,安心准备工厂搬家的事宜。   前段时间中暑晕倒进了医院以后,她因为分手淤积的负面情绪意外地清空了。刚分手时的痛苦现在回想起来都仿佛隔了一层纱,朦朦胧胧,不再那么痛彻心扉。大约就像书上写的那样已经过了戒断期,身体和心理都开始自我修复了。   身心逐渐恢复正常,林蒹也觉得松了口气。放弃岑楼确实痛苦,但她的世界不是只有岑楼,她也不愿意自己一直沉溺在痛苦当中。   谈江野不在盐港的这几天,她跟着客户去参观了一家外资企业的工厂。她如今也是见过好些现代化生产线的人,不再像第一次去中永参观时那么激动。不过这一次参观,她被外资工厂里的激光加工设备吸引住了目光。趁着他们的技术人员在场,问了不少关于激光加工的问题。   从外资企业出来,林蒹马上开始打探激光加工设备的情况。激光加工设备虽然价格贵,但效率跟精度都直接上了一个台阶。他们正好要搬工厂,虽然暂时不打算扩大生产规模,但可以趁机把产线做个升级。   林蒹说干就干,想着在第二学年开学前把这些事搞定,决定了要升级产线以后就开始到处参观学习。激光加工对她来说又是个新领域。设备种类繁多,各种指标也有不少新鲜名词。   要放在从前,林蒹大约就怂了,肯定得求懂这个的人来帮忙把关。可经历了一年的夜校学习,以及岑楼一对一的名师指导以后,她的学习能力已经有了飞跃式的进步,对新知识的理解和吸收能力也增强了许多。这次她没有急着去求人,自己找资料短短几天就把激光加工的技术原理和设备种类摸清了七八分。再找人谈采购设备时,她已经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懂技术的管理人员。   林蒹天天在外头跑,林慧芳打了两三个电话都扑了空。好不容易逮住她一回也顾不上她还在公司,劈头就问:“你跟谈江野怎么回事?跟小岑分手怎么也不跟家里讲?现在身体怎么样了?睡觉吃饭还好吗?”   林蒹懵了一下,然后马上想到了是谁“告密”。“妈你别听他胡扯,我跟他什么关系没有。跟岑楼分手是我俩商量好的。我现在吃得好睡得好,就是工厂要搬家忙着呢!”   “是吗?”林慧芳半信半疑,“你一贯报喜不报忧,我看谈家老三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懂,跟谁谈恋爱我也管不了,但是身体你可得给我照顾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一日三餐也要按时吃。你那附近有订鲜奶的地方吗?你自己订个奶,越忙越要补充营养。”   “好的,妈妈我知道了——”林蒹拉长了声音撒娇道,“你看都要午睡了,不讲了好不好?我好困。”   林慧芳忙说:“那你快睡,不讲了。”说完就撂了电话。   林蒹长舒了一口起,继而又眯起眼睛磨了磨后槽牙,谈江野,好样的,趁我没回家跑我爸妈面前告密?她撸了撸袖子,盘算着等他回来怎么收拾他。   谈江野本来这时候早该在盐港了。只是因为他用帮家乡企业搞销售请来了市领导给他公司护驾以后,引来了领导们的重视,不得不带着领导去其他城市的店参观——看他们是怎么帮家乡企业的产品做宣传的。他一时半会回不了盐港,自然也不知道林蒹正在磨刀霍霍待他回。 第67章 礼物 只要她身边没有别人,这个礼物他……   拜谈江野所赐, 林蒹不得不提前抽出时间来应付父母的责问。   好在父母都是谨慎的人,虽然知道她找了个大学老师,但没见过人, 也就没把她恋爱的事传出去,只让最亲近的亲戚知道林蒹有了对象,至于对方是什么人她爸妈一概没提。   林蒹这边也已经过了分手后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如今父母问起她和岑楼分手的原因, 她已经可以比较坦然地面对了。“过了热恋期,总有些话讲不到一起去。妈, 你也知道他是大学老师, 又读到博士了……不不, 不是他嫌弃我, 主要是我俩工作环境差距太大。嗯, 对,只能说不是一路人吧。”   林蒹在外边的公共电话亭里跟妈妈打电话解释, 外边太阳毒辣得很,幸亏电话亭边就是棵大树, 浓郁的树荫将电话亭罩得严严实实。去年跟岑楼认识也是这个季节,树上那些知了吵个没完, 她听着不觉得烦, 却忍不住回想起和岑楼在一起的过往,心里住过的人搬走了, 难免空落落的。   林妈虽然对岑楼的条件满意,但她也知道性格不合这事可没法勉强, 再说,一个博士,一个成大在读,就算她这个亲妈来看, 他俩学历差距也确实大了点。林妈深知女儿的秉性,也没有勉强。转而问起谈江野来:“行吧,分了就分了。不过你跟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他当时都跪地发誓说不喜欢你不肯复婚,可我看他这次来家里怎么有要跟你好的意思?你俩不要再搞出什么假结婚的事来啊,我们跟他爸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俩再折腾我们还得陪着一起尴尬!”   林蒹头痛!当年答应假结婚可真流毒深远,把她在她爸妈那的信用度都透支了。她想了想,直接说她和谈江野现在没啥特殊关系他们也不能信,干脆讲了实话:“他想追我,我没答应。”   “怎么不答应,不喜欢了?”林妈问。   “哼,他想好就好,做梦呢!”提到谈江野,林蒹就恨不得踹他两脚。让他不跟她商量就回家乱说!“妈,你跟爸就当没这事,我这回肯定自己处理好了,不会让他再回家乱讲。”   林蒹挂了电话,掰了掰手指,把关节掰得“咔咔”直响。心里念着“谈江野”这三个字,恨不得把他嚼碎了吞下去。这人就不配给他好脸色看!   跟岑楼分手的那段日子她确实痛苦,谈江野的陪伴跟在工作上的支持多少给了她一点慰藉。直至他表白说想要排队以后,她也想过日后有了心情或许确实可以考虑他。结果!这才过了几天,他就跑家里去胡说八道!   既然不愿意耐心等待,那干脆也别排队了。   谈江野还不知道自己取的号已经被林蒹单方面收回。他带着宁市的领导到其他的城市考察完,这才急匆匆地赶回盐港,这一次他在别的地方给林蒹买了礼物,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进了办公室,谈江野看见林蒹表情淡淡的也没当回事,她工作的时候常常这幅表情。他进办公室撂下背包,正要把给她带的礼物掏出来,就听办公室门锁响了一声。抬头一看,是林蒹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了。   谈江野心里一热,难道她猜出来自己要干什么?他心情激动地往前跨了一步,还没说话,林蒹已经转身,单手指着他:“去位子上坐好。”   这是要做什么?谈江野猜不到,却很配合地坐了回去。   林蒹靠着自己的办公桌站着,叉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原先留长的头发又剪短了,装扮出来的温婉不再,现在的造型俏丽中还带着点泼辣劲,是他熟悉的林蒹。谈江野看着喜欢,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坐好了,我问你点事。”林蒹朝他扬了扬眉毛。   谈江野刚要起身,又听话地坐了回去,笑嘻嘻地说:“你问。”   林蒹语调平淡,但杀机四伏:“你回家告诉我爸妈我分手的事了?”   谈江野感觉事情不妙,开始装傻:“我也不没想到你这么大事都没跟家里说,跟你爸妈聊了两句就不小心说漏嘴了。”   林蒹信他就有鬼!她也不说话,就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直把人盯得头皮发麻。   以他俩的熟悉程度,这点谎言基本是一秒看穿,谈江野挣扎了两秒就全招了:“好吧,我是故意说的,可是那不是看你不好跟你爸妈说嘛。我是局外人,有的话好说一点嘛。”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咯?”林蒹眼睛一眯。   谈江野连忙摇头:“不不不,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谈江野,我跟谁恋爱,分手,以及告不告诉我爸妈,这些都是我的私事。你没有经过我允许甚至没有跟我打过招呼,就插手我的私事,被我发现了你还在这找借口?”林蒹质问。   “对不起。”谈江野老实道歉。   林蒹瞥了他一眼,接着说:“你如果只是告诉我爸妈我分手的事也就算了。可我妈连岑楼的家庭情况都知道,还知道我昏倒住院的事。你这是在提前做准备防止我跟岑楼复合?”   谈江野目光闪烁,不敢说话。   “我劝你也别费这个心了。”林蒹对着他冷笑,“没有岑楼还会有别人,反正不是跟你。”   谈江野眼睛瞬间睁大,一下子蹿了起来站到她面前。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不是说好了,我先排队的吗?”   林蒹往旁边闪了闪:“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说,我有答应过?”   谈江野张了张嘴,他要求排队以后林蒹确实没有给他任何保证。可他想不通了,“为什么不能是我?”谈江野不甘心地追问。   “因为我不想要一个不尊重我意愿,随意跟我爸妈打小报告的人做男朋友。”林蒹明确地说,“你现在可以为了防止我跟前任复合枉顾我意愿,谁知道以后为了达成目的还会做什么。”   谈江野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自己犯了个大错。他急忙绕到林蒹面前,举手发誓:“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现在是上班时间。”林蒹只有一句话。   谈江野本来还想缠着她答应,忽然记起那天林蒹那天口头立过霸王条款:她不提工作以外的事他就得闭嘴。林蒹这意思是那天的条款还有效?那他只要听话就还有机会?这么一想,谈江野马上选择了闭嘴。   却不知林蒹并无此意,她只想要个清静。   经历了岑楼的温柔陷阱,她现在特别烦男人不经她同意就自作主张,谈江野这一次简直是精准踩坑。虽然谈江野捅破分手的事以后她趁机跟家里讲明白了,但不代表她会轻易原谅他。   他背后告岑楼黑状,到头来又因为岑楼牵连惹得林蒹生气,两人也算是扯平了。   林蒹不知道他内心的弯弯绕绕,她也不想知道。倒是觉得一怒之下把谈江野移除待选名单以后心里轻松了许多。   谈江野看她埋头工作也不敢打扰。他出差回来都会给员工带点外地的小吃。这次也捎了两只甜皮鸭回来,看林蒹不理他,他就拎着鸭子去犒劳员工们了。   林蒹听见了外面的欢声笑语,头也不抬地继续处理工作。   一会,谈江野溜了进来,把门虚掩着,拿了个鸭腿给她。“喏,给你留的。”他半蹲在办公桌前,只露个脑袋搁在桌沿上,朝她眨眨眼睛,一脸纯良,叫人不忍拒绝。   但林蒹忍心。“你自己吃,我不用。”她说着打开一个文件夹给谈江野看,“新厂房打算购进激光加工设备,这是我修改过的布局图,后面还有设备的性能参数跟价格。你看看吧。”   “你做主就好了。”工厂这边的安排谈江野向来不插手,都是林蒹一个人说了算。他还在锲而不舍地推销鸭腿,“你试试,真的挺好吃的!跟老家还有盐港的做法都不一样,你保证喜欢吃!”   林蒹抬眼看他。谈江野从她眼里看出了威胁,乖乖把鸭腿往自己嘴里一塞,站起来转身走了。走开两步以后又回转过来,用没有沾油渍的两根赶紧指头拈起了林蒹拿出来的文件夹。   回到座位上,谈江野从口袋里摸出个植绒的小盒子,低头看了一眼盒子,又看看手里的鸭腿,再偷瞄了一下旁边的林蒹。心想完蛋,林蒹连他带的吃的都不肯试,这个礼物更加送不出去了。   回来的路上心情有多雀跃,现在就有多沮丧。看着林蒹冷若冰霜的侧脸,谈江野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他干嘛去林蒹爸妈那多那个嘴呢?!两人关系明明都有了转机,这下又被他自己给作没了。   谈江野心里那个悔啊,忍不住悄悄打开了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条细细的金项链。没带坠子,但链身打造得精致秀气,十分耐看,他去金店挑礼物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觉得特别配林蒹,还叫金店的师傅在搭扣处加刻了“林蒹”拼音的首字母。本想着回盐港送给她,还能亲手帮她扣上……现在,美好的想象碎了一地。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林蒹虽然拒绝了他,但她此时还没有谈恋爱的心情。谈江野合上盖子,把项链放回口袋,只要她身边没有别人,这个礼物他总有一天能送出去。 第68章 新人?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整整一下午, 林蒹除了谈江野刚回家的时候质问过他以外,再也没有主动跟他讲过话。就连谈江野为了勾起她讲话,拿公司的事做引子, 林蒹的态度也是冷冰冰的。   这是真的气狠了啊……谈江野知道自己大约是碰了逆鳞,事后想想,他擅自跟林蒹爸妈说那些话是不妥, 林蒹骂他一顿很正常,可现在看起来林蒹比他想象的还要气得厉害, 不至于吧?谈江野摸了摸后颈, 认真琢磨了一下事情的因果。忽然就想到林蒹跟岑楼分手前, 岑楼也擅自叫过他舅过来“参观”。结合起来想想, 他好像摸清楚了林蒹生气的点。   谈江野这一下午左思右想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憋到了下班,想着等员工们散了再拦住林蒹问个明白, 却见林蒹一下班就收拾书包准备走人。他这才记起来林蒹今晚有课,于是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员工看到, 追着她出了公司大门。   “林蒹,我知道错了, 不该没经过你允许就回家乱说。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他积极认错。   林蒹脚步顿了顿, 淡道:“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失望。”她说完就加快脚步离开了。   谈江野听了愣了两秒, 而后喜上眉梢,又大步跟上了她, 笑着说:“你会觉得失望,那就是说原来对我有过期望吧。你原谅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不再让你失望!”   真是个独辟蹊径的思路……林蒹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笑脸,一时居然接不上话。好吧, 只能说心大也是个优点。   林蒹赶着上课,几句话敷衍完谈江野就上车走了。从这学期开始,除了英语政治,课程基本上全是专业基础课,授课也从大班变成了小班。也就是说,她和教高数的岑楼已经没了交集。只是课间休息的时候,偶尔管不住自己的目光,还会往从前高数课教室那瞄。   成教班的同学同窗情谊淡薄,林蒹跟岑楼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昭告天下过,分开更是静悄悄的。只是开学一段时间后,跟她关系还算好的刘丹霞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同了。上学期即使没有岑楼的课,他也时常出现在教室附近。现在开学一段时间了,居然连岑老师的影子都没看到。不光如此,林蒹明显的消瘦也是个印证。   “你跟岑老师吵架了?”刘丹霞委婉地问起林蒹。   “分手了。”林蒹答得直白。   “怎么会?你们不是挺好的吗?”这个答案不算意外,但刘丹霞明显还想再打听点八卦。   林蒹笑了笑,没再说岑楼,反过来问她:“我听说你们公司有代理激光加工设备,我们公司想升级产线,近期准备买。你负责这块吗?”   刘丹霞在一所名叫“三普”的合资企业工作,林蒹看好的设备刚好是他们公司在做代理。不过林蒹知道刘丹霞不是销售,肯定不会管负责推销代理的设备,她这么问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   谁知刘丹霞虽然不管销售,但她所在的部门却有激光加工设备,林蒹这么一问,把她的展示欲勾出来了,于是两人还真就这个话题聊了起来。林蒹意外得知刘丹霞是中级工,现在负责激光设备的维修,实操经验丰富,设备生产中遇到的问题她门清。不过因为缺乏理论知识,她升职路受阻,所以才下决心考了成大。   林蒹跟她以往聊天浮于表面,还是第一次聊到上学的原因。林蒹自然隐去了跟“前夫”分手的因素,只说是她文化层次不够导致公司发展受限。两人想要读成大的原因虽然各不相同,却都是为了以后走更远的路。聊开了之后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刘丹霞对设备问题如数家珍,林蒹一听就知道她在工作上花了不少心血,不由真心实意地夸她:“你有丰富的实操经验,再学理论知识知行合一,肯定更容易理解。你好好加油提升学历,技术总监早晚是你囊中之物!”   “你也一样呀!到时候你就是大老板了!”刘丹霞听着高兴,也吹捧起林蒹。   “承你吉言。”林蒹欣然接受。   她俩聊得投缘,可课间休息时间有限,还没聊尽兴就上课了。下课后,刘丹霞给了林蒹一个联系方式。“她是我们公司的王牌销售,你找她买设备能拿到比较好的折扣。”刘丹霞说。   林蒹也没想到随口转移了话题,却得了意外的收获。   第二天,她就跟刘丹霞介绍的王牌销售联系上了,并很快约定了登门拜访的时间。   到了“三普”公司,童小姐前来接她。林蒹飞快地打量了这位王牌销售一番。她看上去不到三十,高,瘦,皮肤微黑,笑起来两只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亲和力十足。确实有王牌销售的特质。   真正销售做得好的人,并不像大众印象里的那样圆滑世故巧言令色,相反,大部分的优秀销售都有踏实,让人容易信任的气质。   童小姐将林蒹领到了会客室:“您先休息,我这就拿产品手册过来。”童小姐给林蒹倒好水,很快就拿来了公司的产品资料。   林蒹翻看着资料,就几个她关心的参数详细询问了童小姐。童小姐对答如流,俨然十分懂技术的样子。林蒹有些好奇,不免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童小姐是正经的本科毕业生,从技术岗转的销售。林蒹心里对她更服气了些。   要知道在传统的价值体系里,销售岗十分不受待见,远不如“有技术含量”的技术岗受人尊敬。在大多数人眼里,销售是个只要长了嘴就能干的职业。童小姐一个本科生,敢于放弃技术岗转销售,有这份魄力和眼界,也难怪她是王牌。   林蒹跟她聊了半小时不到,已然对她十分信服。正要提议去工厂实地参观,会客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她俩。   “小薛总。”童小姐忙站了起来跟他打招呼。   林蒹虽然不认识这人,但听童小姐的称呼也明白了,这位八成是公司大老板的儿子,公司的太子爷。她不知道太子爷过来做什么,朝他点头示意,正等着童小姐介绍,这位太子爷已经毫不见外地在她们这桌坐下了。   “小童姐,都说了别叫我小薛总,叫小薛就行。”   童小姐点头,却明显不会照做。   小薛总说着就转向她,一脸欣喜:“还真是你!我刚才路过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林蒹望向童小姐,童小姐也看她,两人俱是满脸茫然。   “你不记得我了?”小薛总看她表情,赶忙连比划带解释地说,“在图书馆,有个展览收费的,你帮我给的钱。我那天背着双肩包,戴着红色的棒球帽,有印象了吗?”   他这么一说,林蒹总算记起来了。那是她刚跟岑楼分手的时候,还在痛苦中,有天去图书馆借书,想办法自我开解。刚好碰到馆内开了个收费的展览,两块钱一位。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先是拿了一百块,大约因为看的人不多,卖票的说找不开。他又问港币可不可以,再次遭到拒绝以后,一旁路过的林蒹出手相助,帮他出了两块钱。   那人临时写了个纸条,留了姓名电话给林蒹,让林蒹打电话找他还钱。林蒹哪里会找人去要这两块钱。出了图书馆就把纸条给扔了。压根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对方还是设备商的太子爷。   林蒹想起来事情原委,就跟童小姐也简单解释了一下。   “说明林总跟我们公司有缘呢。”童小姐听完以后笑着说。   小薛总忙点头:“对!太有缘了!”他说着又问童小姐,“小童姐,你们要去工厂参观吗?带上我吧,我正好跟着学习学习。”   太子爷发话,童小姐作为员工当然不可能拒绝。林蒹客随主便,自然听他们安排。只是她有种感觉,这位小薛总要去车间参观应该是别有所图。   等到了车间,林蒹才发现这人丝毫不懂遮掩,到了车间以后,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对工厂里的设备连个眼风都没给,更别提什么参观学习了。林蒹被他盯得头疼,只能尽力忽略他,全神贯注地跟童小姐聊设备。好在童小姐够专业,忽略了小薛总的骚扰,这趟参观还算颇有收获。   参观完毕,林蒹告辞,小薛总却突然提出要送她回去。林蒹哪敢答应!急忙婉拒。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太子爷却不肯放弃,还好童小姐出来解围:“小薛总,还是我送林总回去吧。”   “对,小童姐一起,正好可以去你公司实地考察,那些设备对工作环境也有要求对吧,小童姐?”小薛总打蛇棍上,童小姐是能点头。   不是他单独开车送人,林蒹觉得还可以接受。三人上了小薛总的车,一路开到了工业园,他们的厂房门口。   小薛总的车造价不菲,颜色骚包,进了朴素的工业园,仿佛花孔雀飞进了鸡窝,招摇得不行。谈江野刚从他那辆小货车上下来,看到这车往自己公司驶来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等林蒹和开车的年轻人一左一右从车上下来,他眼睛都瞪直了。   林蒹今天不是去看设备了吗?怎么还带了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回来了?谈江野带着敌意迅速把小薛总打量了一遍,在看到小薛总对林蒹不加掩饰地示好时,他心生不妙赶紧上前横插了一脚,拦在两人之间,“林蒹,这位是?”他笑着问林蒹,微微带有点亲密劲,林蒹正烦着小薛总,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没说多余的话。只公事公办地把小薛总跟童小姐跟谈江野介绍了一遍。   “他们过来参观,我先带人进去了。”林蒹说着就撇下他,带着两位进了公司。留下谈江野在后面看得百爪挠心,怎么才分了一个又来一个?他得怎么防啊? 第69章 伪情敌 真盟友   林蒹随便外出一趟就招惹回来一朵新桃花, 谈江野大受震撼,但是没有多少时间细想。他看着林蒹一行进了工厂,而那个小薛总简直是牛皮糖转世, 亦步亦趋地粘着她,在场的人只要不瞎都看得出他的企图心。   虽然林蒹对那位纨绔态度冷淡,几乎就拿他当个透明人, 只跟童小姐介绍产线。但谈江野看得眼里冒火,哪里还待得住?几步跟上了他们。他这回学聪明了, 凑过去以后也不去招惹小薛总, 只借着问林蒹问题的机会巧妙地挤到了她旁边, 把那块人形牛皮糖隔开。   小薛总个头只比谈江野稍矮一点, 但他手脚纤长, 体型还透着股少年气。跟谈江野这样常年锻炼的人相比,气势顿时弱了一截。谈江野防守得紧, 小薛总尝试了几次,居然找不到突破口。   而林蒹这边这一路上已经烦透了小薛总这块牛皮糖, 看到谈江野出手帮忙,她破天荒地给了他一个笑脸。谈江野心头一喜, 知道自己这回做对了。要知道上次“告密”事发之后, 林蒹对他一直没什么好脸色。他归纳总结后觉得,林蒹生气的不是他搞小动作, 而是他插手她私事前没跟她商量。   不过他正打算兢兢业业地当好人墙时,牛皮糖也学乖了, 指着旁边机床的铭牌问林蒹:“林总,三轴机床我知道,XYZ嘛,怎么还有四轴呢?时间也能算一轴?”典型的外行问题。   林蒹先朝他一笑:“小薛总对机床也感兴趣?”   薛少见美人对他笑, 以为终于勾起了林蒹的兴趣,当即连连点头:“感兴趣,特别感兴趣!”   “这样啊——”林蒹微微拉长了尾音,叫住正在操作机器的王工,“王工,你给小薛总介绍介绍。”她说着,眼见着薛少要改口,又向谈江野说,“你不也说对这条产线不熟悉,刚好,陪小薛总一起熟悉熟悉?”   这可是林蒹亲口要求的,能光明正大地绊住“竞争对手”谈江野求之不得,看着小薛总想开溜,他一手搭上了少爷的肩膀,看似哥俩好的亲切动作,其实却在暗中发力,小薛总挣了挣,发现肩膀都没能动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蒹跟童小姐走开了。   “林总,真是不好意思。”远离了上司儿子,童小姐对林蒹致歉。“不过你放心,他志不在此,在公司应当待不了多久。”   “没关系,小孩贪玩嘛。”林蒹微微一笑,为小薛总的行为定了性。两人不再提及此纨绔,开始认真聊起设备来。童小姐技术出身,了解生产工艺,设备选型很有心得。林蒹跟她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受益匪浅。   两人初步达成采购意愿后,林蒹和童小姐正要去“接孩子”,可厂房里却没了小薛总身影。   “人呢?”林蒹问谈江野。   谈江野指了指外头:“车上。”林蒹看他兴致不高,以为这两人发生了口角,正暗自后悔把这俩放一块,可出了厂房,却见小薛总摇下了驾驶位车窗冲她俩笑得欢畅:“小童姐谈完了?快上车,我开了半天空调,车里已经凉下来了。”   好嘛,是她想多了。人家少爷根本就是一门心思泡妹,哪有空跟谈江野吵架?   童小姐大概深知太子爷本性,宠辱不惊,走到车边弯腰跟他说:“小薛总,您开车载我不合适,还是我来开吧。”   “也行。”小薛总说罢就顺着她的意思从车上下来了,绕到副驾驶位上。中途还跟林蒹抛了个媚眼。   林蒹目送两人远去,心里反而踏实了。她已经看出来这位小薛总似乎天性风流,倒不是对她格外不同。   她本以为小薛总不过是一个插曲,不会再跟她有什么交集。没想到第二天上班没多久,就来了个花店的人载着满后备箱的鲜花送到她公司门口。送花人落款是“薛先生”。不用说,肯定那位风流少爷的手笔。   谈江野一看花差点跳起来,但动手前还记得征求林蒹的意见:“要我去扔了吗?”   “不用”林蒹摇头,在谈江野暴走前吩咐自己助理:“小李,你去联系附近花店看能不能低价回收,卖出去的钱归员工活动基金。”   “林总,真的吗?”听说钱归他们,小李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林蒹点头:“当然,我骗过你吗?但是不可以耽误正常工作!”   “没问题!”小李拍着胸脯保证。   谈江野眉眼一下就舒展了,差点笑出声。就这,都不用他出手,林蒹自己就给灭了。此人不足为惧。   小薛总的鲜花一连送了三天,林蒹的助理也高高兴兴卖了三天花。虽然花店回收折价很低,但这可是无本生意啊,横竖不亏。到了第三天,公司的员工们现在都开始猜那位少爷的败家行为能坚持多久。   “他再送几天,我们出去搓一顿的钱就有了。”大伙表示期待,林蒹也期待,她觉得这位少爷既然不是真心想追她,那么这样大手笔撒冤枉钱肯定有所图。她也不急着电话联系他,只等这人按捺不住自己送上门。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小薛总的电话终于来了。没说别的事,只是想让林蒹看在连送了三天钱的份上跟他出去吃顿饭。林蒹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答应了他。“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自己来,别带你公司那个姓谈的。”小薛总说。   “可以,但地方由我来订。”林蒹答应了。虽然小薛总看起来就是个人畜无害的纨绔,但她酒桌上差点出过事,不敢掉以轻心。   打电话的时候谈江野就在旁边,听林蒹同意赴约时眼睛瞪得老大,拼命对她做口型:“不行!”   林蒹放下电话,谈江野立马大声表示反对。“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那个人轻浮得很,你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去?谁知道他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   “你不放心就跟过去好了。”林蒹平心静气地说。   谈江野出于条件反射刚要继续反对,忽然反应过来林蒹说了什么,话锋一转:“你让我跟着?”   “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谈江野刚才那么激烈地反对就是听那人说不让他跟着,“不过人家不是指名不让我跟着吗?还有你到底为什么要去见一个纨绔啊?”   林蒹说:“地点是我定,你不跟我一起过去不就行了。至于我答应他的原因,一来我能感觉到他不是真的想追我,二来,三普是合资企业,按理说就算是大老板的儿子,没有正式进公司管理层之前,在公司也应该没什么话语权。可我看童小姐对他恭敬有加。他讲话在他老爸那里说不定管用,我就指望他欠我人情,到时候卖设备能多点折扣。”   谈江野很想说设备折扣这点钱他这边来补,叫她不要搭理那个纨绔。可林蒹看着主意已定,肯定不会听他的。谈江野只得把建议吞了回去,准备先跟着看看情况再说。   林蒹答应小薛总赴约除了她跟谈江野讲的那几个理由以外,其实还有第三个理由:她好奇这位太子爷到底要做什么。从他俩短暂的接触来看,这人也就是口头花花,讲话像个风流少爷,可手脚却老实得很。听其言观其行,她直觉此人未必像他展示出来的这样。   林蒹定的“约会地点”是个有点档次的茶餐厅,楼上靠湖的地方隔出了一间间半开放的雅座,他俩刚落座,小薛总就冲林蒹笑道:“林总,你怎么失约了呢?”他说着往外面扫了一眼,朝林蒹扬了扬眉毛。   他目光所及,正是坐着谈江野。“我们只是合伙人,下班时间他想去哪里吃饭我管不着。”林蒹说。她早就知道谈江野绝对不会坐太远,已经准备了一肚子话来说服小薛总。   谁料小薛总朝她笑得灿烂,声音却压得很小:“林总,我上次去你公司就看出来你俩有点什么。要不要我帮你试探一下他?”   “你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林蒹不置可否,反过来问他。   小薛总摆摆手:“哎呀,你年纪轻轻,长得又这么漂亮,怎么跟我爸那个老头子一样?什么事都要问有什么用处。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实用主义的人,人活几十年,得遇到多少事啊?非得什么事都计较好处那活着多累?不过一定要说的话,好玩算不上?”他声音不大,表情却精彩,看热闹不嫌事大。   林蒹淡定地坐着,抿了口茶。“你在你爸公司就对我过分热情,又大张旗鼓地送了我三车鲜花。现在告诉我你就是为了看热闹好玩,你觉得我能信?”   她从小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一肚子歪主意,小薛总花样再多到底还是比她少活了几年,经验不够丰富。两人只僵持了片刻,小薛总就说了实话:“好吧,我确实是故意的,不瞒你说,我爸那个倔老头非逼着我继承家业,我实在是没兴趣,没办法才演个戏,让他觉得我无可救药主动放弃。”   “三普又不是家族企业。”哪有继承一说?林蒹继续追问。   小薛总笑道:“虽然不是家族企业,但我爸是大股东啊,他担心以后退休了产业落在别人手里这辈子的心血要被架空,这不逼着我赶紧上手接班嘛。”   林蒹微微点头,这样一来倒是说得过去。“可是你爸把路都给你铺平了,你为什么不愿意走?如果我……”   “我不感兴趣啊!”小薛总打断她,又把自己被老爸送出国读工科,他自己偷摸改学了艺术,被家里发现后断了经济后援,他自己打工养活自己,跟老爸硬扛到底的经历说给了林蒹听。   林蒹听完沉默了片刻,从小薛总的讲述里,她居然跟薛总共情了。这位一心为艺术奉献的太子爷其实还是挺有经商天赋的,她要是他爹,估计也得想办法逼他一把。   “看年龄你不是独生子吧?你爸没考虑过你兄弟姐妹?”林蒹问。   小薛总耸肩:“谁叫我是老大呢?底下弟弟妹妹都还在上学,老头觉得培养他们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林蒹懂了。   小薛总又说:“老头就是想不开,赚这么多钱不就得让孩子们活得轻松点,想干嘛干嘛吗?他辛苦赚了半辈子钱,自己不懂得享受,还要我跟他一样。怎么可能?他敛财,我帮他散财,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能量守恒,才能长久嘛。”   对此歪理,林蒹只剩下俩字:佩服。   “怎么样?你帮我演戏,我帮你调/教一下那位。”小薛总瞄了眼谈江野。   林蒹摇头:“我自己就搞得定,帮你没必要。”   “啧,我就知道。”小薛总说,“小童姐手上有个单子,是个大客户,设备走批量价比你单买能拿到的折扣低十二个百分点,你帮我演戏,我帮你用批量价拿货,怎么样?这样诚意够吗?”   林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不过他说完以后,她还当做不信,直到问了足够多的细节,且小薛总再三给出保证,她才终于点头。   “那不如现在就试试?”小薛总说着,不知道从哪摸出了朵玫瑰出来,递到林蒹眼前。   林蒹看在十二个百分点的折扣上接下了花。   在不远处盯梢的谈江野一下子握紧了茶杯。他听不见两人聊天的内容,但送花收花他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林蒹怎么突然对那个纨绔笑得如此开心?谈江野心里急得慌,差点挠桌子。 第70章 挑衅 谈江野贴着她耳根说   “某人正看着呢, 你要不要笑得再开心点?”小薛总唯恐天下不乱,朝林蒹挑眉。   林蒹自分手以来消沉了一段时间,本来对恋爱有点无欲无求的意思了。她看在折扣的份上同意帮小薛总, 却不想要小薛总自作主张帮她试探谈江野,白让人看好戏。听他说谈江野正盯着看,正准备跟小薛总把话挑明。   可还没等她把花放下, 就觉得忽然身侧一暗,跟着手里的那支玫瑰就让人给抽走了。她侧头看去, 见谈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单手撑着桌面, 另一只手捏着那朵玫瑰花, 正俯身看着她。他今日穿着衬衫, 敞着两粒扣子, 漂亮的锁骨在领口若隐若现,要不是捏花的手过分用力了些, 看起来比小薛总还像纨绔些。   只可惜,现在林蒹正处在“贤者时间”, 不但没被诱惑到还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他俩出门前约定过此行谈江野只是“暗中观察”,现在他不守约定突然跑出来, 林蒹便只看着他, 等他给个合理解释。   谈江野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然后飞快地编了个蹩脚的理由:“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有批新货等客户验收, 看时间差不多快开始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今天确实有一批货等客户来提, 可她决定不要事事躬亲之后,早就在公司拟定了流程,客户提货验收自有负责人接待,不必她到场。谈江野怕是看到她接了花就按捺不住了, 连理由也没事先编好就冲了过来。   她本来不想用小薛总刺激他,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她不想扯更多人进来,何况自己二十好几的人了,做那么幼稚的事有点跌份。可现在谈江野横插一杠,她也逆反心起,当下就拒绝了他:“不用。有小李负责,她知道程序。这还是你提醒的,叫我事事定好流程,不要什么事都亲自处理。我试了一段时间,觉得还不错。”   她说着想了想觉得光拒绝还不够,又继续加码:“不过这批货第一次用新工艺,你要是不放心就回去看看吧。我跟小薛总一会还要去美术馆。小薛总从国外顶尖艺术学院毕业,刚好带我过去接受一下艺术熏陶。”她朝小薛总笑了笑。   在谈江野过来之前,他俩并没有提美术馆,不过林蒹一说,小薛总立马意会,也给了她一个眼神:入戏很快,我很欣赏。   谈江野看着他俩眉来眼去,心中已然警铃大震,林蒹跟岑楼在一起的时候就习惯了逛图书馆博物馆这些文气的地方。搞得他现在一听XX馆他心里就忍不住吃味,当下厚着脸皮在林蒹旁边坐下,朝小薛总露出个假笑,夸张地吹捧:“真人不露相!没想到小薛总艺术造诣这么高,既然难得遇上,不如带上我,我也想被艺术熏陶一下。”   小薛总巴不得带上他,要演戏没观众还有什么乐趣?不过他还是假装征求了一下林蒹的意见:“林总你看?”   林蒹看向谈江野,只见他虽然笑着,眼神却十分紧张,眼底还带着一丝祈求。他五官本来偏冷峻,可偏偏用这种眼神看人时总让她想到撒娇的大型犬,很难硬起心肠。算了,林蒹心软了,决定一会随便逗逗他就告知真相。   “好啊。”她点头,谈江野眼里的光一下子亮了。   谈江野一高兴就把两桌的帐都结了。小薛总那个奸商胚子,嘴上说着不用却一点没有抢单的意思。林蒹在一旁看得直扶额,更加觉得不能由着小薛总去“试探”谈江野。这傻子怎么说也是自己人,她总不能联合外人来坑他。   林蒹护短心起,对谈江野和颜悦色了许多。可小薛总却越演越入戏,一路上对林蒹可谓殷勤备至,等到了美术馆,那更是他的主场。从他们进去开始,林蒹只要在哪幅画前多停了两秒,小薛总就开始给她介绍画作。   他确实是行家,随便一幅画也能叫他讲得头头是道。只是林蒹在这块着实是为门外汉,平时分辨画好不好的标准就是“像不像”,在她的认知里画得越像越厉害,可他们现在进的展馆展出的全是抽象画,要林蒹自己说,那就是一堆颜料抹出来的不知所谓的色块。美丑她都分辨不出,更不用说理解画的内涵了。   她现在能面带微笑全神贯注地听小薛总哔哔,完全是看在他承诺的那十二个点折扣的份上。   可谈江野还不知情。他跟林蒹一样,对艺术一无所知。看到一堆堆不知道画了啥的图案,听那纨绔舌灿莲花,只觉得他是在信口胡掰。偏偏林蒹还信他,纨绔每说一段,她就在旁边崇拜地点头,时不时还接一句“原来如此”,引得那纨绔谈兴更浓。   他看得眼热,不甘心一直当个透明人,趁纨绔刚介绍完一副画作还没找到下一个发挥的目标时,皮笑肉不笑地说:“听小薛总讲了一路,我也看出点门道了。”说着指着旁边的一幅画说,“像这一幅作者用看似杂乱的线条表现出内心的迷茫和不确定,大面积的冷色调和晦暗的色块展现出寂寞孤独,其中零星的橙色像黑夜中的灯火。我想这个David画这张画时虽然内心迷茫又孤独,但是始终没有失掉希望的亮光。”   谈江野一顿分析,不但林蒹被震撼到了,小薛总这位纨绔也朝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谈江野自知现在是在关公门前耍大刀,可话已经说出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坦然。反正刚才这位纨绔怎么说来着?艺术的魅力就在于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反正作者又不在,他想怎么分析就怎么分析。再说分析画不就跟语文课做阅读理解一样么?作者指不定没想那么多呢。   “谈总也懂画?”   “你别扯了。”   林蒹跟小薛总同时开口。   林蒹太了解谈江野了,她只震撼了一瞬,就察觉出谈江野是为了增加存在感随口胡扯。可看小薛总仿佛见到知己的表情,似乎被谈江野歪打正着说对了?她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笑道:“看来只有我是个俗人,小薛总白熏陶了半天,我还油盐不进。”   小薛总马上变脸,把刚认的知己抛一边,笑着对她说:“不要这么说自己,每个人喜好不同,林总对抽象画不感兴趣也不用勉强,我们换一个展厅。”说罢就殷勤地引林蒹往其他展厅走。   谈江野攒了一肚子火,看着纨绔要带林蒹换展厅,他不由冷哼:“什么狗屁艺术家,还不就是泡妞的手段?这种屁话我都能编出一箩筐。”   小薛总眉毛微挑,看看林蒹又看看他,笑盈盈地说:“谈总既然能看懂画,居然不懂美人本身就是上天的艺术作品。我用看家本领博美人一笑,只是为了欣赏这份上帝赐予的美。谈总说我……嗯,我不敢苟同。这个词实在亵渎美人。”   装腔作势!谈江野差点听呕了,偏偏林蒹这时候瞥他一眼,低声说:“你听不下去就先回去吧,回头再跟你说。”她是不想看谈江野在这受人挤兑,自己又还想跟小薛总讨论一下那个能少十二个点的折扣要她怎么配合演戏,所以想让谈江野先回去。   谁知谈江野忍了一路,此时已经到了极限。林蒹叫他离开一下子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脸色由明转暗,不由分说地拉起林蒹的手往美术馆外走去。   “喂?”林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发作,挣了一下没能挣脱,只能跟着他往外疾走。临走还回头看了小薛总一眼,纨绔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跟她挥手。   “我配合人家演戏呢,演好了价格能降十二个点!”林蒹看谈江野好像犯轴了,赶紧解释,谈江野充耳不闻,拖着她的手一路往前走,他们刚入馆没多久,两人很快就走到了美术馆以外。林蒹看周围人少,就继续把小薛总“追”她的由来一一说明,待说到小薛总说要帮她演戏试探谈江野,还没说到自己拒绝那块,前面疾走的人骤然止步,林蒹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他后背。   正摸着鼻子痛呼,一抬头,却对上谈江野幽暗的眼神。   “试探我?”他低头盯着林蒹,浓郁的树荫中,他脸色晦暗不明,说着朝林蒹逼近了两步。   “我本来拒绝了啊,谁要你坐不住非要送上门来让人看戏!”两人的身高差让林蒹感觉到压迫,她边解释边不自觉地后退。可她后面就是砖墙,很快就退无可退。可谈江野无视她的解释,越逼越近。林蒹下意识地后仰,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   “你干嘛?”林蒹慌乱之中下意识地问,侧过头不敢看他。   谈江野似乎低笑了一声,他两手撑在她身侧,将人牢牢禁锢在胸前。林蒹躲闪不开,只能任由他俯身贴近,顷刻,呼吸都拂上了她颈侧,“不是要试探我吗?我这就让你验收试探的结果。”谈江野贴着她耳根说。 第71章 撩过之后 结果满意吗   林蒹身后的墙被太阳晒了半下午, 烫得很,可此刻后背紧贴着墙壁的她却压根没有感觉到,只因为面前将她牢牢圈在怀抱中的男人身体热度完全不输被太阳晒过砖墙。   谈江野胳膊撑在墙上, 俯身贴着她脸侧讲话,林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到潮热的呼吸随着他的话语一阵阵扑向她的侧脸跟耳根, 再随着脖颈的曲线流向锁骨,在肩窝里打个旋, 又被下一波呼吸冲散。霸道又暧昧的姿势叫林蒹不敢动弹, 脑子几乎化成浆糊, 根本反应不过来谈江野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稍一挪动, 耳垂就要碰上他嘴唇。   林蒹暗自咬住嘴唇,浑身僵直地贴着墙, 连呼吸都不敢放肆。好一会,谈江野才往后撤了撤, 她周身压迫感一轻,脑子这才开始工作。“结果满意吗?”谈江野带着薄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先前说了什么。   她刚才跟外人一起逗弄他, 谈江野生气也正常,林蒹仰起头想要跟他道歉, 可刚才绷得太紧,身体一时半刻还没反应过来, 两人视线交汇了好几秒,她居然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谈江野本来只是吓吓她,发泄一下被人当猴耍的怒意。可此时,林蒹咬着嘴唇抬头看他, 目横秋波。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星星点点落在她脸上,胸口,雪肤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耳廓却又意外的红,特别是圆润的耳垂,仿佛缀了南红耳坠一般,玲珑可爱。他那点怒气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可与此同时,另一种火却骤然腾起,成燎原之势肆意蔓延。   林蒹不知道他此刻心思,只见他目光从薄怒转为幽暗。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谈江野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她侧脸,食指和拇指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好像那里是什么新奇的玩具。他指腹上有层薄茧,柔嫩的耳垂只被揉捏了几下就生出了细细的电流,林蒹跟岑楼有过程度类似的亲密举动,她回过神后一下子反应过来谈江野要做什么。原本只有薄红的脸颊火速烫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躲开,谈江野却压根不给她机会。   把玩着她耳垂的手换了个姿势,陡然施力叫她无法动弹,另一只手则捏着她下巴微微一抬,就低头吻了上去。谈江野吻得毫无章法却来势汹汹,全然不像岑楼浅尝辄止的温柔,那股凶狠劲似乎要把她生吞了一样。   林蒹还记得他们这是在户外,虽然路人稀少,但做这种事保不齐被人看见。她急得撑住谈江野胸口想把他推开。可谈江野却趁机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按着她后颈防止她挣脱。他无师自通,刚开始只会横冲直撞但很快就摸到了门路。林蒹挣扎的那点力气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这会人被亲软了更使不上劲。   谈江野揽着她,只觉得满手软玉温香,曾经有过的幻想一下子成了现实,他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地激动了起来。林蒹一下子感觉到了,头皮发炸,爆发似的死命推他。而谈江野仅存的理智也在喊他赶紧罢手,再亲下去要出事。他卸力林蒹发力,直接被她推了个趔趄。   林蒹又羞又气,甩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小声怒骂:“光天化日你发什么情!”她说着左右看了看,幸亏这条巷子偏僻狭小又不通车,现在还是一天中最热的下午,四下无人。   谈江野自知做得过了,挨了打也活该,只是多少有点不甘心。“谁让你非要试探?我又不是和尚。”他摸着脸说。   这会功夫,林蒹已经在心里把出馊主意的小薛总骂了一百遍。嘴上却不放让:“我试探你就可以随便非礼吗?”   谈江野看她嘴唇被自己亲得红艳艳的,眼睛也仿佛汪着水,虽然面带怒意,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他平息了一阵,哼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呸,你这还叫点灯?要早两年你这就是流氓罪,要挨枪子的知道不!”林蒹瞪他。   谈江野顿时不服了:“还流氓罪?有我这么有克制力的流氓吗?我要是真想耍流氓,咱俩领证那几年我有多少次机会?你那次喝醉了我背你回去你在我身上乱蹭我都忍了,大半夜去冲凉水自己解决都没碰你,我还不够尊重你?”   林蒹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一下子又升了起来,白皙的脸颊瞬间红得滴血。她虽然有过恋爱经历,可岑楼是个文化人,讲话含蓄,从未把自己的欲/望在她面前摊开来。谈江野说得直白,臊得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她喝醉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酒量很好,在外面喝酒也极有分寸,醉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林蒹想想,最近一次喝醉好像还是去年,柳含瑛还没来盐港的时候,当然也还没离婚。是了,那会谈江野还拿她当兄弟,不碰她多正常。“你那时候又不喜欢我,不碰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要是是个女人你都能睡,我俩朋友早没得做了。”林蒹没好气地说。   “我……”谈江野被她怼得语塞,憋了一会后一横心说了实话,“谁说我那时候不喜欢你?我只是当时没发现。我早就……我只是怕你觉得我是个对兄弟都有想法的畜生。”谈江野想到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梦境,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林蒹也没比他自在到哪去,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谈江野突然说喜欢她,她心里有些隐隐的高兴,却又不太敢相信:“那你还不是同意离婚了。还跪我爸面前说只当我是妹妹。谁知道你有想法是不是就是生理反应……”   谁知道这句话一下子点爆了谈江野,他已经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我他妈根本就没想离!可你都在我面前哭成那样我还能拦着吗?我在你爸面前说那些话还不是怕他们逼着复婚给你压力!你老说我不喜欢你,可是你给我机会了吗?你知道你跟岑楼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的?亲近一点你就躲着我,疏远了我又怕我们从此陌路。我每天都跟走钢丝一样提心吊胆。你随便对我笑一笑我都跟吃了糖一样。那次看到你被人下药,我当时杀人的心都有。可是后来去你病房看你,看到你跟岑楼,我就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了。”谈江野说着眼尾泛红,胸口起伏得厉害。   “我心都放你手里攥着了,还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他声音低了下来,透着无奈。   林蒹低头,谈江野说的这些有的她知道,有的不知道,可两人现在的状况也不是她一个人造成的。“是我坚决要离婚,但你自己想想,要不是那几年我怎么明示暗示你都拿我当兄弟,没有流露出一点情意,我会误会吗?我要是不提离婚,不跟别人在一起,你会反省吗?就算会,那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我就应该傻傻地等你想通?凭什么?”   谈江野想起两人曾经的相处模式,气焰一下子就灭了。   两人气势此消彼长,林蒹看他认怂,哼了一声:“才等了不到一年就这么委屈,我等了好几年都没怎么样呢。”   听她一说,谈江野顿时觉得自己矫情了,要是长了耳朵此刻都该耷拉下来了。可很快,他忽然又意识到了重点,眼睛都亮了:“好几年?到底是几年啊?”他靠近林蒹,戳了戳她胳膊,语气贱兮兮的。   林蒹白他一眼,转头走人:“站了半天累死了。”   谈江野忙跟了上去:“要不,我背你?”   “不要,我穿裙子呢。”林蒹说。   “那抱你?”   “你有完没完,我自己能走。”   谈江野安静了两秒,忽然低头勾住了她的小指。“以前是我不对,但看在我也煎熬了一年的份上,两清了好不好?”   “别动手动脚。”林蒹抽回手,顺便送他个白眼。   谈江野看得出她那不是生气,大约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他立马趁热打铁软语相求:“我就算想弥补,你也得给我机会,不然我怎么对你好。”   林蒹停下脚步,睨他:“这是你说的。”   谈江野连连点头。   “那你先配合我和小薛总演好戏。”林蒹说。   见谈江野这次能静下来听她讲话,林蒹就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起小薛总的计划。   “其实也很简单,也不用我们演什么。小薛总和童小姐那边才是主场。他跟我说他爸为了让他接班,给了他很大的权限。童小姐手头有个大客户用批量价买设备,可以把我们的单子跟那个合并,按批量价给我们。当然,他这么操作是违规的,他就是为了在他爹那演个浪荡的败家子,拿公司利益讨好女人。到时候他再往别的股东那一捅,其他股东肯定有意见,他爸扛不住压力,早晚得放弃让他接班。而我们坐收渔利,合同签了,他们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林蒹说,“现在关键就看童小姐会不会听他的了。”   谈江野皱眉:“你搞错重点了吧?关键是你的名声!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得怎么说你?肯定得说你为了利润勾引男人。十二个点的折扣算个屁!”   “切,说得轻巧,我们得卖多少配件才能赚回来?”林蒹不以为然,“再说了,你以为现在就没人传我闲话吗?我想通啦,反正舌头长在人家身上,我也管不了。只要我自己行得正就不怕人家说。等以后做大做强,这嚼舌根的人说不定还得赶着上来巴结,那才爽呢!”   谈江野看她眼里的闪着充满野心的光,忽然就不那么担心了。“好。”他说。   “好什么?”   “我们加油,等着人来巴结。” 第72章 得寸进尺 狗子学坏了   美术馆外意外的一吻之后, 林蒹觉得谈江野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放肆了。就像在异性面前频频开屏的公孔雀,恨不得随时随地能吸引到她的注意。   只是公司那么多人,谈江野毫不收敛地抛媚眼, 不但吸引了林蒹的注意,还引起了员工们的注意。要不是林蒹早立了上班不准八卦的规定,估计这时候员工已经要集体起哄了。   林蒹一开始想着他可能过了这一阵激动劲就好, 便忍着没说。可大半天过去了,谈江野还是一切照旧。林蒹忍无可忍, 趁着只有两人在警告他收敛点。“上班的时候不准一直看我。”   谈江野满脸无辜, 坐在座位上仰着头眨巴着眼睛望着她:“我一直看了吗?我怎么都没感觉?”   林蒹知道他耍无赖, 当场戳穿:“你别耍赖。我定了规定上班时间不准八卦, 我们当然也要遵守。不然我们上班时候谈情说爱, 还怎么说服下面的人?”   谁知道谈江野听了她的话以后又眨眨眼:“你说我们‘谈情说爱’,是不是说你承认我们……”   “我没有。”林蒹知道他要说什么, 急忙打断他的幻想。又把整理过的客户信息放到他桌子上了,手指重重地扣了两下:“上班时间不谈私事。有什么话你都给我憋着, 下班再说!”她冷着脸交代完工作,就果然不再搭理谈江野。   谈江野看她那副铁面无私的模样, 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无果, 只得硬生生忍到了下班,等人都走差不多了才问林蒹。“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名分?”他眼巴巴地望着林蒹, 看着倒像是林蒹轻薄了他。   林蒹知道他现在没皮没脸,缠功了得, 只得照实说了:“我心里还有别人,没办法跟你现在就开始,不然对你也不公平。”   这个别人除了岑楼还能是谁?谈江野心里瞬间直冒酸水,觉得此人简直是他命中克星, 还好自己作死出局了,不然压根轮不到他。不过酸归酸,他了解林蒹,林蒹重情,跟岑楼在一起大半年,显然不是分手两三个月就能把人忘干净的。这对他来说其实是好事。连相处不过一年的岑楼她都能念念不忘,那跟她青梅竹马又一起奋斗过的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岂不是更重?   谈江野在心里飞快地权衡利弊后,马上故作大度地跟她保证:“没关系,我理解。多久我都可以等,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是排第一个的,你不能去找别人。”   林蒹本以为说到岑楼他要拈酸吃醋,没想到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欣慰,当下就答应了他。   只是谈江野不知道,林蒹说心里还有岑楼,除了不能完全释怀的眷恋之外,还有另一层意思。   第二学年开学后,林蒹又见过岑楼一次,是在校园意外遇上的。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脸上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只跟她微微点头就走开了。就像当初知道她是已婚的时候那样,他几乎是瞬间抽离了感情,跟她划清界限。   可这次林蒹看到了他人,知道他心里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冷漠。两个多月不见,岑楼瘦了,气质变得冷硬,眼神也凌厉了许多。已经不复印象中的温柔。林蒹自己捱过了失恋之苦,知道岑楼这段时间一定也不好受。   岑楼的改变皆因分手而起,要是她现在就跟谈江野甜甜蜜蜜,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林蒹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对,所以也不跟谈江野说这层关系。但她过不去心里那关,只能让谈江野再等等。   而谈江野虽然嫉妒岑楼对林蒹影响深重,可看林蒹态度就知道,岑楼已经成了过去式。只存在记忆里的感情总会淡去,他等得起。   林蒹摆平了谈江野,小薛总跟童小姐那边也有了进展。跟薛少逛美术馆没几天,她就接到了童小姐的邀请。   童小姐名叫童晏铃,二十七八了还未婚,也没有男朋友,听说是一心拼事业。好在她长了一张笑脸,眉眼弯弯,没有刻板印象中“女强人”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不过这次见面,童小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笑脸迎人,表情比印象里的严肃许多,仔细看眼底还有淡淡的青色。   林蒹看她神色心里先咯噔了一下,只怕他们计划出了问题,原先承诺好的折扣给不到位。落座后,她就先给童小姐倒上茶了:“童小姐看着有些疲倦,拼订单重要,身体也更重要啊。喝点桂圆枸杞茶,补气的。”   “谢谢。”童晏铃脸色稍缓和了一些,低头抿了一口茶然后说:“林总,我们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跟你聊的投缘,也算是朋友吧。有些话我得跟你说在前头。”   “请讲。”林蒹示意。   童晏铃:“薛少的计划虽然可以让你们拿到更低的折扣,但是你要知道他名声不是太好,事情传出去肯定对你名声不利。你做过这么久的老板肯定也知道女人容易被污蔑,说不好要传出你勾引薛少的流言。”   原来是这个,只要不是采购出问题了就行。林蒹吹了吹茶汤:“童小姐当初选择做销售的时候反对的声音应该也不少吧。哪怕是现在,很多人一听女人销售做得好,都会觉得是睡出来的,可童小姐也没有放弃呀。当然,了解童小姐实力的人绝对不会这么认为,我也是女人,我没有误会过。”   “我明白了。”童小姐点头。   林蒹又说:“而且这么做你的压力更大,薛少有个好爹,事情暴露以后正好顺从他心意不让他接班,可是你只是员工,到时候会不会让你背责?”这确实是她担心的点,她十分好奇童晏铃帮薛少的原因,于是问:“你们有应对办法了?”   “林总不要担心,既然林总不在意那些小事,我就把操作方法给你通个气。”童小姐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们公司从客户那里拿订单,然后用客户的订单去让原厂备货。给客户的价格也需要跟原厂报备,你们购买两台只能按单件的价格算,厂家不会让我们擅自合并订单。”   这个流程林蒹大致知道,这也是她担心的地方。不过看童晏铃神色镇定,就知道她一定有操作方法。   果然,童晏铃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手里那笔大单的客户那里我有人情,他们下单后,货要分批次提,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这一批货里匀出两台转卖给你,下一次下单的时候他们再追加两台就好。也就是说,你需要跟他们签合同。多了一层关系,手续会稍微麻烦点。”   “那没问题,只要发货时间可以保证就行。”林蒹说。   童晏铃表示没问题。   林蒹又跟她讨论了一阵具体操作后,仍然惦记着她会不会因此受影响。临走前又问了一次,这次童晏铃终于松口了:“不要紧,即使公司不开除我,我也准备辞职了。”   林蒹一愣:“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   童晏铃笑容有点勉强:“爸爸过世,妈妈身体也不好,家里有许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我已经拖了一阵,不能继续拖了。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都会等到做完你这单再走。”   “对不起。”林蒹没想到扯到了她的私事,当即道歉。   “不要紧,我爸爸病了好几年,我早就有准备了。”童晏铃反过来安慰她。   林蒹记挂着童晏铃,总觉得她的话听起来不太对劲,什么家庭父亲去世以后需要女儿辞职回家处理事务?再说,她家难道只她一个?   后来上课,林蒹又委婉地跟刘丹霞打听了一下童晏铃的情况。   “她爸确实病了很久,据说是癌症,她当年转行做销售就是为了多赚钱给她爸治病。她家不止她一个,可是底下是个妹妹,年纪又小,还在读书。我听说她爸去世以后,家里的叔伯兄弟觊觎她家的房子跟钱,想要吃绝户。”刘丹霞跟童晏铃有点交情,知道大概的情况。   “听说小薛总还去她老家帮她争家产来着。”刘丹霞又说,“小薛总虽然看着挺不靠谱,其实挺热心肠的,公司里的年轻人都喜欢他。”   难怪童晏铃就算牺牲了职业前途都愿意帮忙。林蒹听了难免唏嘘,只是这都是别人的事了,她和他们只是纯洁的金钱关系。   谈江野在盐港赖了一段时间以后又不得不出差了。外地有一个总店三个分店,外加三个仓库,开的时间不长,很多事还没有形成流程,他隔一段时间就得过去盯着。   “哎——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独立啊?屁大点事都找我。”谈江野一边清点行李一边抱怨,还时不时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林蒹。   林蒹知道他这是刚尝到甜头舍不得离开自己,却只当不知:“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他们还跟你打工做什么?自己当老板不香吗?别抱怨了,好好清东西。我看天气预报那边降温了,比盐港冷了十几度,你衣服带够了吧?”   “放心,都带了。”谈江野拉上箱子拉链。向她绽出个笑,讨好的意味明显:“我都要出发了,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不行,说好了现在不可以!”林蒹断然拒绝。   “可是我这次要出去很久。”谈江野眼睛眨呀眨,跟大狗狗似的,“反正等你心里没了别人我就是排第一个的,就当预支好不好?”   林蒹哭笑不得,这也能预支?   “只亲脸。”谈江野再次恳求。   林蒹受不了他那狗狗似的眼神,终于让步,轻“嗯”了一声。   谈江野听了马上扑了过来,把人给摁门上了。   林蒹一看他那眼神,就慌忙提醒:“说好只亲脸的。”   谈江野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又贴着嘴角啄了一下,然后食髓知味,得寸进尺地亲了上去。林蒹没防备,叫他长驱直入了。只不过他这回不敢恋战,尝了个鲜就撤了。林蒹刚要发作,门外就传来小陈的声音:“谈哥,收拾好了吗?我们准备走了。”   “下不为例!”林蒹毫无威慑力地瞪着他说。   谈江野嘿嘿一笑,带着吃饱餍足的满足感,拎着行李出门去也。 第73章 机缘 公司的   谈江野这趟出差比预料的还要久得多。林蒹已经按计划开始搬工厂了他还没能回来。好在工厂这边的事林蒹向来一手抓, 谈江野在的话她确实能轻松点,但是少了他管事也没有大碍。   不过这次搬厂房没有把所有生产线都搬走,最早的磁带组装线被留在了老厂房。林蒹有心要停掉这条业务线, 只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磁带厂还在盈利,而新的工厂目前的岗位还有不能容纳老厂的那些员工。于是她决定先把两个公司的工厂分开, 一步步来。   童晏铃那边进展顺利,不久就通知林蒹去她客户的公司签合同了。林蒹跟着她顺便参观了一下人家的大厂。厂子在隔壁城市, 正式员工加后勤一起差不多上千了。光厂房就有好几栋, 设备需求量极大。   签完合同, 从客户公司出来以后, 童晏铃开车载林蒹回盐港。路上, 林蒹问她:“他们这么大规模为什么还得跟代理商买设备?不应该是厂家直接签单吗?”   “他们是国企,还有军工背景, 国外的设备商不能直接卖进去,只能走代理商。绕过他们的政府监管。”童晏铃解释, “我们公司有门路,拿下代理资格其实也是看中这块灰色地带。”   林蒹点点头, 她知道三普公司最早是合作制企业, 有政府扶持,知道一些内幕消息也不足为奇。“不过激光设备成本不低, 能拿下代理资格还是需要本钱。也就三普家大业大能吃下这口肥肉,像我们只能望着眼馋。”   童晏铃笑:“家大业大也有另外的烦恼。三普外头看着繁华, 其实摊子大,真正盈利的部门只有那么几个。你也知道三普发迹史比较复杂,公司的性质变过几次,现在光老总层级的就有几个派系。上行下效, 下面更不用说了。林总你的公司虽然小,但性质单纯,好好发展以后未必不能超过三普。”   “借你吉言。”林蒹谢过她,又把话题绕回到三普,“这么说薛少不肯接班,童小姐你要离职,其实不光是个人选择,也有公司的原因吧?”   童晏铃笑了笑,默认了。   林蒹这才知道为什么童晏铃跟薛少敢搞这种操作,公司内部派系复杂,他们做点稍微违规的事反而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小厂最大的好处就是搬家方便,林蒹公司很快就完成了搬迁,除了还没到货的激光加工设备,其他产线都照原计划组装完成。新的厂房看起来像模像样多了,林蒹早就想搞的厂房管理条例也终于派上了用场。虽然耽误了几天生产,但产量很快就按计划追了上来。   在林蒹忙着新厂房事情的时候,谈江野回来过盐港一趟,但还没待够两天又急匆匆地离开了。林蒹看着他的样子感觉到他那边肯定是有很棘手的事。她有心问,但谈江野回来以后一直电话不停,也没跟她细说。只临走前跟她保证:“放心,我能处理好。你就安心管手头的事。”   谈江野在生意上做事一向比较靠谱,他这样保证,林蒹也没有怀疑。再加上因为工厂搬迁,她也一度忙得飞起,很快就把这事给撂脑后了。   这一年内地防通胀政策收紧了很多,虽然林蒹工厂效益不错,但她也因此没敢再扩张生产规模。可是第四季度都过了一个月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风声,说是防通胀政策收紧过了头,现在又要开始放宽政策刺激经济。   虽然是好事,但是和林蒹差不多规模的工厂也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这一次政策放宽能持续多久呢?不过林蒹虽然不敢轻易扩张规模,但产线升级还是有必要的。正好设备也到了,她就招呼员工一起把新设备给安顿下来。   三普有技术支持过来给他们做了简单的培训,但是真正把设备用起来还是需要员工们不断地熟悉磨合。林蒹有时间就泡在工厂跟他们一起琢磨工艺。不过说实话,她手头的员工文化程度和专业技术大多都有限,这年头中专职校都包分配,大学生更是不可能来他们厂。除了几个外聘的高级技工,其他基本都是南下打工的初高中毕业生。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过是个戏言,林蒹跟员工一起琢磨新设备的工艺时再次感觉到了知识不够用。她不免又打起了学校的主意。   据她所知,现在大学也被人诟病教学和实践脱钩,所以很多大学都开始设立产学研机构,负责跟企业接洽。当然,现在大学生还金贵,都是学校挑企业,像她这样规模小,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小企业基本是无望的。   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林蒹在童小姐那里见识过曲线操作之后,觉得这世上只怕想不到,不怕做不到。于是她打听了跟学校合作需要提供的资料以后,用最快的速度备齐了资料,来到产学研办公室。   “介绍信。”办事的老师朝她伸手。   “是私企。”林蒹把公司概要递过去。   “零件加工,100人不到。抱歉,你们公司不符合学校要求。”   “可是学校出的规章里没有对公司规模有限制。”林蒹据理力争。   那人跟看笑话似的瞅着林蒹:“是没有,但是你们说得好听是什么责任公司,其实不就是个小工厂吗?拐大学生去你小工厂做活,你怎么敢想?”   “我们公司虽然,但是用的设备比学校的教学设备还先进。工学院不就是培养工程师的吗?哪个工程师刚毕业不要下一线?”她哥毕业的院校不知道比盐港工学院知名多少呢,进厂以后还不是在一线待了一年半。林蒹拿出她的方案书交给那人,“这是我的提案,并不是让学生过去做苦力,主要是想提供设备给学生实践的同时,希望学生也能用所学帮我们提升工艺。”   “说了不符合就是不符合。”那人压根不看她的方案书,给推到一旁。   另外一人捡了过去,翻了两眼,又阴阳怪气地笑道:“嗨,这是知道国家拨款了,什么企业都想来吃一口。”说着把方案书往林蒹跟前一扔,跟同事聊起天来:“今天食堂有大肉包,一会我去食堂抢一袋,你要吗?”   “行啊,我饭卡给你。你现在就得过去,不然抢不到。”   林蒹看着他俩聊得起劲,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就知道这事是没有商量余地了。她来之前虽然并没有抱多大期望,就想着试一试,能行最好,不行拉倒。可被人赤/裸裸地羞辱后也憋了口气,拿起方案书掉头就走。   不就是看不起她公司,觉得他们干的活玷污了金贵工大学生,行,她自己想办法。   回公司的路上,林蒹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小李,通知下去今天下班开半小时会,晚饭我请客。”回到公司,林蒹吩咐过助理,就开始整理路上琢磨的构思。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公司不够格跟大学合作,那就自己培养人好了。林蒹增加了奖励制度,除了以前的合格率高,改进工艺等有奖励之外,还鼓励员工下工后提升自己。考上夜校相关专业不单有奖励,之后的学费公司还给予一定程度的报销。   下班后开会,林蒹把在大学受到的歧视跟员工们渲染了一番后,亮出新的奖励制度。一群因为各种原因考不上大学的人被她煽动得群情激奋,当下就有人说要报明年的春招。   有年纪大一些的工人师傅问:“林总,不能光看文凭吧?我们年纪大不考学校的,职业资格认证没有奖励啊?”   林蒹笑眯眯地说:“当然有,理论再强,还得落到实操上。评上新的资格有一次性奖励,然后每个月还能涨工资。具体奖励金额和工资涨幅我会尽快给出来。”   老板给奖励又请吃饭,员工们加班开会不但不生气反而情绪高涨。   林蒹说到做到,没几天就公布了奖励细节。宣布完之后,她又说:“还有,想报明年春招的可以组成学习小组,我去年刚考上,虽然是秋招,不过考试内容差不多。但是可以分享给大家。”   她手下的这些员工,大多年轻得很。没经历过多少社会的毒打,对人生还满怀希望,有人提供上进的渠道,他们绝不会拒绝。   林蒹看着跃跃欲试的年轻人,又向那些年纪稍大的技术工人说:“另外还准备每隔一段时间组织一次经验分享会,自愿做分享经验的人也有补贴。跟带徒弟的补贴分开算。”她这么说是知道技术工人都还喜欢“留一手”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现在社会发展迅速,技术更迭也在加快,那些被当宝贝一样的关键技术很可能过几年就得彻底过时,还不如早点分享出来,大家一起进步。   她从小在大厂居民区长大,什么工人夜校啦,师徒传帮带制度啦,都是老国企玩剩的。只是当年讲究奉献不图回报,全凭大家一腔热血做事。她现在只是在那些制度上加了点金钱鼓励。   人都是实际的,有金钱奖励,林蒹的激励制度运行得十分顺利。作为工厂里第一个考上成大的人,她不上课的时候也会给备考的员工做学习指导。   只是林蒹没想到,他们的夜间学习小组开展了没多久,居然为公司带来了新的机缘。 第74章 撒娇 别动,让我抱一下。   夜间学习小组以春招为目标备考, 林蒹把自己当时的学习资料都贡献了出来。成大没课的晚上,她也偶尔客串一下老师。虽然自身水平不算高,但毕竟正儿八经经历过成考, 又在大学上了一年多课,传授一下经验还是没有问题。   而且学渣更了解学渣,知道学不会的关键点在哪, 林蒹上了两回课以后发现效果居然还不错。当然还得感谢岑楼当时给她仔细挑选的练习题以及悉心传授的解题思路。林蒹听着员工夸奖她把不会的问题都讲透了的时候,难免又想起来岑楼。   不管他后来对她的控制欲有多让她不适, 但作为老师, 岑楼真是无可挑剔。温柔耐心, 还会抓重点……也不知道他今年职称评定有没有成功评上副教授。   “蒹姐, 外面有人敲门。”员工的声音把她从出神的状态中拉了出来。林蒹这才听到有人在拍外面的卷闸门。为了防盗, 下班后厂房大门就锁了,晚上学习只从侧门出入。   “出去看看。”林蒹说着, 就跟人一起从侧门出去看情况。   一出门吓一跳,只见卷闸门外头乌泱泱的一队人, 看着像政府的。那些人没拍开大门,瞅见从小门冒头的林蒹他们, 便气势汹汹地涌了过来。“突击检查!”打头的人亮出了工作证, 林蒹压根没看清楚人就已经进了工厂。   林蒹倒也不紧张,现在各种检察人员都把他们这种私企老板当成潜在的黑心资本家, 进来基本都是这种凶巴巴的态度,她都习惯了。这帮人进门了她才想起来前天接到过通知, 说是最近有工人投诉被压榨,近期会重点审查企业遵守劳动法的情况。   而他们晚上搞学习开着厂房的灯又关着大门,估计以为他们厂在违规用工了。   果然,一群人在工厂里转悠了一阵, 又是摸机器又是检查开关后问:“谁是管事的?”   林蒹站了出来。   “你们这么多人大晚上的在工厂做什么?”那人问。   “搞学习。”林蒹指了指他们的小黑板,以及还摊在桌上的书本。   “在工厂里搞学习?”来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起来像领导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拿起一本习题集翻了翻。和颜悦色地问他旁边的一个年纪小的员工:“学习高中课本?”   “嗯,老板说考上夜校发奖励,还负担部分学费。”这姑娘才十九岁,正是胆大的时候,看领导问她兴奋得很还指着林蒹说,“老板还亲自帮我们复习呢!”   “哦?”这位像领导的人来了兴趣,看看才二十多岁的林蒹:“你是老板?”   林蒹点头,她没有违规自然也不怕,而且这位领导看着好像对他们搞学习这事颇为赞同。她就顺着领导的问话把最近拟定的激励计划一一说了。   那位领导边听边点头,末了,问林蒹:“你花时间精力培养人,不怕他们学成以后跑了?”   “不怕,公司也会跟员工一起成长嘛,在这里发展得好了,人自然留得住?”这点林蒹倒不是很担心,她已经准备年底的时候让渡一部分股份分给员工,不过这点没必要跟领导细说了。   那领导听完笑了起来,向他旁边的一个人说:“你看,才说小企业招不到人才,很难发展。这不还有人懂得想办法吗?招不到大学生就自己培养大学生。”   那人应当是他下属,顺着他的意思夸了一嘴:“年轻人确实敢想敢干。”又跟领导说,“陶区长,这不就是我们提倡的学习型企业吗?公司发展的同时也鼓励员工发展,员工和公司共同进步。”   林蒹听了忙说:“对,我们这么做也是响应政策号召。提高员工的知识水平,公司以后才能走得更远。”   陶区长听了她的回答觉得十分满意,就让林蒹领他们参观生产线。林蒹庆幸搬到了新厂房,新规划的厂房整洁有序,一眼望过去令人舒适。她从陶区长眼里看到了满意,于是打着胆子开始画饼。   “我们也有个长远规划,目前想着分三个阶段实现。第一阶段着重‘扎根’,就是现在,产品科技含量不高,重点在提升良率,规范生产管理,以及建立配套的供销团队打开市场,在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第二阶段是在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以后,我们要提高生产线自动化程度,扩展生产规模以及拳头产品的种类。第三个阶段就是拥有自己的研发团队,生产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产品。”   林蒹开始说得起劲,可说着说着就发现包括陶区长在内的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她才发现自己这个饼是不是画得有点大了?她手里这个厂现在可是一个连跟学校合作都不够资格的小公司,她居然在区长面前忘情地吹到了拥有自己的研发团队。   不过陶区长显然不这么想,他听得起劲,看林蒹不说了,还问她:“然后呢?”   林蒹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太久以后的事了,我现在说出来就像在吹牛。”   其他人的眼神:你刚才难道不是在吹牛?   好在陶区长不在意她是不是吹牛,反而鼓励她继续说自己的想法。   林蒹想着反正已经吹了那么久,不如就吹到底了。“能养得起研发团队,公司规模肯定不小,在产业链里已经是很重要的一环。那我们可以向产业链的上下游发展,不是要收购,就是能联合产业链里其他环节的公司形成一个生态系统,不光能把产业做大,还能养活很多我们公司现在这样的小企业。”   她说完看着没人接话,挠了挠头自嘲地嘿嘿一笑:“我现在说着这些就是在吹牛皮,您随便听听就好。其实也要感谢盐港政府鼓励创新,对我们小企业扶持力度很大。让我这种小企业也敢畅想未来。”   陶区长听闻赞许地点头:“所有事物都是从萌芽到壮大的。首先要敢想,有个宏伟蓝图,才能后面的实现。”   林蒹连忙表示受教了。等送走了领导,她才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次在政府领导面前吹牛皮,感觉居然还不错。   由于这通牛皮,厂里留下学习的员工们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好似真信了她说那些一定会实现,无论工作还是学习的热情都高涨了不少。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林蒹兴奋了几天以后,终于记起来,谈江野这家伙已经三天没给她打电话了。她正想着打电话找他,他却已经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这些天在外面忙些什么,回来的时候人憔悴了不少,下巴还冒出了一层浅浅的青色。这是忙到胡子都没时间刮了?林蒹看着他疲倦的脸色有些心疼,忙倒了茶给他。   “你下火车就过来这边了?怎么不回去老厂房休息一下?”林蒹问他,“要不在折叠床上凑合一下?”   谈江野把茶一饮而尽,怔怔地看着她一个字都没说。林蒹看着他样子不对劲,过去把办公室门关了,拉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是不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上次回来我就看你状况不对。你别一个人憋着呀,有什么麻烦跟我说说,两个人商量总好过你一个人扛着啊。”   她说着,看谈江野眼神还有点愣,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轻掐了一把:“想什么呢?说话!”   谈江野这回反应快了,她还没收手,就被他一把抓过贴在脸上。林蒹下意识地往办公室窗户看了一眼,窗户上虽然挂着百叶窗帘遮着,但是贴近了也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尤其是小李小陈俩位助理,就在外间坐着。   谈江野却压根不在乎这些,他握着她的手好一会,犹觉不过瘾,干脆展臂把林蒹拥入怀中。   “上班时间你干嘛?!”林蒹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开。   “别动,让我抱一下。”谈江野说着手又紧了紧。“让我抱一下就跟你说。”   他下巴埋在林蒹肩窝里,贪婪地捕捉着她身上的气息,却不带一丝绮念,就像孩子抱着自己的大玩偶一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治愈身心的疲惫。   林蒹感觉到了到他肢体传达来的情绪,也就任由他抱着。过了好一会才轻声提醒他:“你能不能换个姿势?胡子好扎。”盐港天热,即使到了秋天,还保持着夏天的炎热。她上衣穿得单薄,谈江野的胡茬随便就穿透了衣服。林蒹估计他搁下巴的那一片皮肤都被扎红了。   谈江野听了终于放开她,摸了摸自己下巴才恍然大悟:“最近太忙,这两天忘记刮了。”说着就看向被他压皱了的地方,“疼吗?我看看?”   林蒹一把拍开他手,面色赧然:“看什么看!赶紧说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谈江野缓了口气,丢出个重磅炸弹:“你在我那的股份我近期会大量赎回。宁市那边的总部准备破产。”   林蒹被炸得一惊:“出什么事了?盈利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破产?跟你上次回去处理的事有关吗?”   谈江野点头:“我也没想到,本来以为搞我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借政府的虎皮大旗吓唬一下他们事情就了结了。前段时间那边的员工说我们的货直接被拉走了,我回去打听了很久才知道,就是我拉的‘保护伞’出了问题。卡拉OK设备卖得好,有人眼馋了,想要吃下这口肉。我义务帮忙销售正好断了人家财路。”   林蒹一听就懂了,这个眼馋的人多半有背景。她问:“是谁的亲戚?”   “市领导的女婿。”谈江野说。“我这边卖得好好的突然不卖肯定会有流言,只能把自己搞破产,顺理成章地甩下这个摊子给人家。你也不要担心,你不是早就劝我把总部搬回来吗?现在正是机会。就是搞出这事操作起来麻烦点。”   林蒹听他说得轻巧,却知道这个结果应该是他这些天努力活动的最好结果了。她虽然很想知道其中的细节,但是谈江野目前的脸色,只怕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好,你办事我放心。赎回股份不在这一时半刻,你先回去给我好好休息。”   她说着打开办公室门,叫小陈送他回住处。   “不用,我好久没见你了,在这里躺会就行。”谈江野拒绝,准备打开折叠床。   小陈很机灵地看向林蒹。   林蒹当然不同意,她一把把谈江野拽了回来:“别犟,赶紧回去洗洗,再好好睡一觉。”说着估摸了一下他不肯走的原因,又说,“我跟你一起过去。”   “哦,好的。”谈江野这回终于乖乖答应了。 第75章 美梦噩梦 你头发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新工厂离老工厂不远, 开车不到十分钟。小陈开车送他俩到了地方以后,林蒹就让他也回去休息了,自己则陪着谈江野上了二楼。   林蒹进门就直奔厨房。刚才在车上听到谈江野肚子咕咕了几次, 看他那样,估计早餐也还没吃。   “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煮碗面, 一会吃完饭洗个澡再睡。”林蒹说着已经打开了冰箱。看到空空如也的冷藏室,她这才想起来谈江野出去了好长一段时间, 冰箱里的存货都叫搞卫生的大姐清理掉了。   “算了, 我去食堂买点。”林蒹改口。   “别, 还有方便面, 随便煮点就好。”谈江野拦住她, “还没到饭点,现在食堂也没什么东西吃。”   林蒹也没坚持, 他们从前一起住的时候吃饭也比较对付,吃泡面是常有的事。不过再怎么简陋, 加根火腿肠还是应该的。她趁烧水的功夫在橱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居然真的找出了一根火腿肠, 看了眼日期, 还没过期。她把火腿肠切片煎香,放在煮好方便面里, 送到了餐桌上。   正要叫谈江野过来吃饭,一回头发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 他人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看来这些天真是累狠了啊,林蒹看着他的睡颜,下巴满是青色的胡茬,眼底还有掩饰不住的淡淡青黑, 心疼归心疼,但还是坚持叫醒了他。“醒一醒,吃过饭再睡。”她拍拍谈江野的脸。这家伙咕噜一声,眼睛都没睁,无意识地用脸蹭蹭她掌心,然后睡得更香了些。简直跟从前邻居家养的大狗狗一模一样!林蒹发觉自己居然从这人高马大的家伙身上品出了可爱,赶紧叫停。   她狠狠心揪住了谈江野的耳朵,大喝一声:“起床吃饭!”。   谈江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抖了抖脑袋,眼神迷蒙地看着林蒹:“我睡着了?”   “是啊,面都要泡烂了。”林蒹下巴往餐桌方向一抬。   谈江野这下闻到了泡面跟火腿肠的香气,赶紧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碗普普通通的煮方便面,上面铺了几片煎得焦香的火腿肠,还滴了芝麻油,一下子就变得诱人起来。“好香!”谈江野夸张地吸了口泡面的香气,先喝了口汤,热汤下肚,味蕾几乎是瞬间打开,他跟刚从饿牢里放出来似的,风卷残云般把碗里的泡面和汤一扫而光。   清扫食物的速度叫林蒹在一旁看得都惊呆了。“你几天没吃饭了?”她问。   谈江野嘿嘿直笑:“主要是你煮得好吃。”   “行了吧,方便面谁煮都那个味。”林蒹估摸着他这些天都没能好好吃饭,只是看他实在疲倦也就没细问老家那边的事,想着他休息好了再说。“碗我来收拾,你休息一会去冲个澡。”她指挥他。   谈江野赶在她之前抢过碗,自己去水池边刷起来:“我来吧,再休息又该睡着了。”   他这样说了,林蒹也不再抢,干脆把锅也拎了过来:“行啊,一起刷了。”   “好咧。”谈江野痛快地应下。这些天他殚精竭虑地为公司寻求脱身之法,神经紧绷到了顶点,几乎没吃过一顿安心饭,睡过一个安心觉。此时能在林蒹旁边做点洗碗刷锅的日常活计只觉得身心放松,前些天的勾心斗角都像隔世的事了。   “刚才上楼的时候我看这边工人的状态不行。你已经跟他们说未来准备停掉这边的业务了吗?”谈江野刷完锅,边擦手边问。   “还没有,但是我现在主要在那边办公,就把他们留在老厂房估计感觉到了吧。你现在别担心这些问题,吃好了就去洗澡,早点收拾完早点休息。”林蒹在他背心上拍了一巴掌把人往卫生间推去。   谈江野注意到的事情她当然也看到了,新生产线和老板的办公地点一起搬走,这边顿时像被抛弃了一般,难免人心浮动。虽然这边人不多,但新工厂一个萝卜一个坑,还真安插不进去人。林蒹还没想好怎么安顿这些老员工,只能暂时维持现状。   谈江野洗澡的时候顺便刮了胡子,冲掉浮尘臭汗,想着林蒹在这,他还多打了一遍香皂。等洗完从卫生间出来,却见客厅没有林蒹的身影,倒是房间里逸出了淡淡的蚊香味。他到房间门口一看,只见林蒹正蹲在床边给自己点蚊香。   这场景他熟悉得很,在岑楼还没出现的时候,林蒹不知道给他点过多少次蚊香。那时候他只觉得是寻常小事,可现在在看到这一幕,心里却不禁涌起热流。   林蒹不知道他的心潮起伏,她点好蚊香拍拍手上的灰,站了起来:“先熏一熏,你把头发吹干了正好可以睡。”她话音刚落,就被谈江野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你怎么这么好?”谈江野在她耳边喃呢,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恐惧叫他把她抱得紧紧的。身上还未散去的香皂味和洗发香波的香气被身体的热度蒸腾,毫不客气地撞进林蒹鼻腔,叫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你又发什么神经?”林蒹挣扎不开,在他后背上锤了两拳。   这点力度在谈江野看了根本无关痛痒,他只管抱着人不放手,行为霸道,声音却像在撒娇。“再一会好不好?我好想你。”他在她耳边软语相求。   “你回老家到底碰到什么事了?”林蒹本能地觉得他情况不对。可谈江野也不跟她明说,翻来覆去只有一句“没事了,事情都过去了。”然后继续抱着她不放。   好一会,林蒹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湿意只得推了推他:“你头发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谈江野这次听话地松开了她,乖乖弄干头发去了。   林蒹还想继续追问老家发生的事时,谈江野却抢先岔开了话题:“我洗澡的时候想了一下,你工厂那边产品不错,但是现在缺少一个有力的供销团队。现在酒香也怕巷子深,就跟卖消费品一样,还得有专门的团队把产品推销出去才行。”他说,“从两边厂抽调愿意搞销售的出来,剩下的补缺,人不就好安排了吗?宁市的事大头我都处理差不多了,等过了这一阵我来带这个团队。”   谈江野这番提议算是说到了林蒹心坎上。到目前为止,他们工厂的订单全靠她和谈江野跑,两个人又要管理公司,精力确实有限,是得找专人来做这个事。   “行,等你休息好了再聊。现在赶紧躺下睡觉,再有废话我抽你!”林蒹做出吓唬人的样子。谈江野笑着往床上一躺,闭眼挺尸。林蒹在旁边坐了一会,感觉到他呼吸沉了起来才下楼去巡视工厂。   而此时,坠入梦境中的谈江野却好像又回到了宁市的那些日子里。   他和林蒹在宁市出生,长大,所有亲人也都在那里,宁市本来是最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可经历了这些天的折磨,在梦里回到宁市时,谈江野只觉得脑子里的那根弦又绷紧了。   刚在宁市注册公司时他想得很美好,老葛介绍的生意基本稳赚不赔,又赶上了市里招商引资的新政策,顺利拿到了扶持优惠。谈江野觉得只要他自己稳住,不盲目冒进,接下来肯定顺风顺水。   事情刚开始的发展也和他预计的一样,录像带销路很好,无论是仓库批发还是门面零售,营业额每月都在疯长。他看准了市场需求,又在华中跟西南增设分店,公司规模一年之内就翻了几番。但就在这时候,他也发现当地的地头蛇上门“打秋风”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去找电子厂主动要求义务销售,就是为了挂靠国企,为自己寻求保护伞。   可没想到就在他求得了短时间的安宁,正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有远见的时候,问题却接踵而至。先是他们的录像带和游戏卡带被人举报说正品和假货混着卖,然后帮忙代销的卡拉ok设备又在运输中批量丢失。   谈江野着手追查以后发现录像带是仓库管理员监守自盗,以次充好,事情暴露后就卷款跑路。他还没能找到那人去向,却忽然被人告知他涉嫌侵吞国家财产,那些“丢失”的卡拉OK设备就是他示意手下员工偷偷藏匿的,现在那位员工良心发现出来指认他。   得知此事后,谈江野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有人在搞他!谈江野清楚地认识到。   他在国企长大,侵吞国家财产是个多重的罪名他太清楚了。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些年,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陷阱。一步走错,等待他的一定是牢狱之灾。   知道自己被人陷害的那一刻,他特别希望林蒹就在旁边,她是他唯一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可是他又特别庆幸她不在,庆幸她只是他公司的一个注资的股东,万一他操作不当,至少不会连累到她。   那天晚上他想了好多,从回想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一直想到如果真被送进监狱了要怎么说服林蒹不要为了捞他去蹚浑水。想来想去,他发觉哪怕这些事真是他做的,依照林蒹护短的性格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如果她知道他是受人陷害,那她只怕会竭尽全力来帮他。可林蒹一个漂亮姑娘,万一……   谈江野不敢再往下想,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哪怕现在抛弃原则去“打点”关键人,哪怕低声下气做孙子跪着去求人家,也得在林蒹知道这些事之前把它们摆平了!   好在宁市毕竟是老家,谈江野回家以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终于搞明白了自己挡了什么人的财路。找到了症结,他也真就任人把面皮往脚底踩,还献计献策,保证人家“清清白白”接手销售渠道。这才终于被放过一马,平安回到了盐港。   对了他已经回来了。在梦里,谈江野忽然意识到这点,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松。他感觉到有人在温柔地替他抚平眉间的褶皱,慢慢睁开了眼睛。   房间光线昏暗,夕阳的余晖从别处玻璃窗返照进房间,将替他抚平眉头的林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谈江野望着她,根本移不开目光。他回想起那些天打碎了脊梁,跟狗一样在人家脚底下讨生活的日子,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他张了张嘴,却发现睡了太久嗓子干涩到发不出声音。   “你做噩梦了吗?我在外面都听到你的喊声。”林蒹见他醒来,把手边的水杯递了过去。待谈江野坐起喝水时,她又问,“回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说我就去问小陈了。” 第76章 一言为定 从前那个耿直又恣意的少年牵……   “肯定是太累了才说梦话, 我叫得很吓人吗?”谈江野放下水杯。   又想岔开话题,林蒹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把谈江野看得浑身发毛, 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我胡子刮干净了吧?”说完见林蒹还紧盯着他,不由咽了口唾沫。“都跟你说了, 我挡了人家财路,现在公司要破产了, 我还不能在梦里叫两声啊?你就是去问小陈他也只知道这些。”   林蒹扫了眼他上下乱动的喉结, 他只有紧张的时候开口前才会下意识地吞咽口水。她抱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你当我第一天开公司?你公司经营状况良好, 一直在盈利, 想弄成破产没那么容易。非要尽快破产一定得有个理由, 比如经营上出现重大问题。”   “你既然没有跟我讨论用什么办法让公司破产,应该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她说着顿了顿, “还是说,这个理由是别人‘帮’你找的?”   她话音刚落, 谈江野瞳孔就张了一瞬。林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   他刚回来说公司准备破产把她吓了一跳,而后听他说了准备破产的原因, 也觉得合情合理, 就没有往下细想。可等到谈江野睡着后,她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认识这么多年, 谈江野其实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跟别说撒娇了, 可这次回来却连着抱着她撒了两回娇。   结合他透露的准备破产的原因,林蒹随便想了想就意识到谈江野在老家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她想过打电话给他父母打听一下情况,可想到他的父母兄姐都是普通的职工,从未见识过商海险恶, 这些事他必然也不能跟家里讲,只要作罢。   可她不打电话,谈江野的妈妈却打电话到了公司。   那会谈江野刚睡着没多久。林蒹代他接了:“夏姨,他吃了饭在睡呢,您有什么事先跟我说,等醒了我再转告他。”   “睡了,那太好了,我没事就是看他到了没有。”他妈好似松了口气,“这破孩子,到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   林蒹听着觉得不对,为什么听到谈江野在睡觉他妈会说“太好了”?她赶紧追问了两句,只听谈江野的妈妈连叹了两口气:“你是不知道,他这次回来以后一共也没在家住两天,偶尔回家又不吃饭又不睡觉,把自己搞得跟个鬼一样。我一问,他就说工作上的事说了我也不懂。我跟他爸只能干着急。你们年轻人说得上话,你帮着劝劝他,钱是赚不完的,再忙也得顾着身体。”   “夏姨你就放心吧,我会看着他的。”林蒹听完谈江野妈妈的讲述,心里已经有了谱。一定是有人给他使绊子,逼他就范。谈江野觉得事情憋屈才不愿意跟人说。   “我们从前工作上的事什么时候瞒过对方,你现在是要跟我见外了吗?”林蒹看出了谈江野眼底的抗拒,不由质问。   谈江野慌忙摇头。   “那你现在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坑你的。”林蒹说,“我现在还没有转让股权,还是公司股东。公司出了什么经营问题我有知情权。而且你去跟葛叔说准备破产的事,他难道不会问你吗?还是说,你宁愿告诉葛叔都不想告诉我?我对你来说是‘别人’?”林蒹说着眼里故意流露出受伤的神情,说着还作势要起身离开。   谈江野慌得一把抓住她手腕:“当然不是!”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仓库管理员被人买通,进了假货,现在他人跑了,锅只能我背,现在宁市的店面已经被勒令停业整顿。”谈江野说。   林蒹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掺假货,这招也太损了。经销商卖假货要是让上游的代理商和原厂知道,轻则取消代理资格,重则面临起诉。“可这不是我们主观意愿要卖假货,我们也是受害者啊!我们先起诉那个管理员不行吗?”林蒹忙问。   谈江野单打独斗了许久,此时听她说“我们”,心里只觉得涌过一股暖流。可他还是摇了摇头:“是要起诉,但是又不能真的起诉。只能做出要揪出罪魁祸首的样子,却不能真的抓到。我想好了,店面停业正好是我回收股份加速公司破产的时机。”   他说得云笼雾罩,林蒹却听懂了言外之意。明面上,是仓库管理员贪财渎职,监守自盗。可暗地里,这人背后还有推手,而且这个幕后的人他们得罪不起。如果非要自证清白把那人揪出来,一定有更大的灾祸等在前面。   谈江野缓了一会,表情回归平静:“至于经销商的资格,我想只能再找葛叔帮忙说和。我已经找了近三个月的销售记录,在尽量追回假货,但人跑了,我也没办法确定掺假的事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要想全部追回还得有一段时间。”   林蒹默默点头。她其实非常想知道幕后的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谈江野就范。但也知道,现在不能再继续逼问了。谈江野表面上轻松,好似事情已经过去了,也做了补救措施。可他微微发红的眼尾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却告诉她,他一直在拼命隐忍。   她了解谈江野,知道他从小最受不得冤枉。他真做错了可以任打任骂,但如果把不是他做的错事往他身上安,他就算闹个天翻地覆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只可惜……林蒹感觉到眼底有些酸涩,微微移开了目光。成年人的世界却没那么多非黑即白,很多时候甚至没法讲道理。她了解他的屈辱,却也给不了任何帮助。谁叫他们没有背景又弱小可欺。那个小时候能为老师冤枉他作弊就闹得全校皆知的谈江野,如今在生存面前也学会了低头。   林蒹回想起少年时的他,再看成年版的谈江野时,蓦然察觉他真的成熟了好多。即使被逼着被黑锅,他都第一时间压制住情绪去寻求解决办法。从前那个耿直又恣意的少年牵动过她的心魂,而现在这个学会了隐忍和自控的男人也同样让人心动。   她拍拍谈江野的手背:“没事。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还有我呢,我们这几年都在盈利,特别是今年,财务状况很不错,这一关我们肯定顺利过去。”   谈江野眼神发烫,反手握紧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了她好一会,才郑重地说:“好。”   林蒹微微侧过脸:“我饿了,吃饭去吗?你要是今天不急着去找葛叔,一会吃完饭我们聊聊组建供销团队的事吧。”   她这么说只是想让他分散一下注意力,别总想着那摊子事,精神绷得太紧人没病都得搞出病来。其实她一直觉得厂子规模有限,订单太多了也接不了,所以谈江野今天说起这事时她也没有特别热衷。   可谈江野却上了心。他俩在园区食堂随便吃了晚饭,回到办公室他就开始琢磨人选。在他眼里,最初那些老员工们适合做销售的还不到一半,而且他们对新生产线的产品也不够熟悉。“岗前培训肯定会有,不过我想最好还是能从新产线也抽点人手出来,搭配一下。”谈江野圈了几个名字,又用笔尖点着纸张说,“就是新招的那些人我熟悉的不多,挑选起来要点时间。”   林蒹忙说:“那不着急,有空你多去厂里转转就熟悉了。销售的经验你比我丰富多了,有你掌眼我就轻松多了。”   谈江野有些歉疚地说:“都怪我,本来说好搬厂房我会来看着的,没想到……”   “没事,我们安排得好,挺顺利的。”林蒹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个还算好消息的事,赶紧说出来活跃一下气氛,“你知道吗,你回老家这段时间,厂里碰上区领导检查,刚好我带着几个人在那复习准备考夜校呢,莫名其妙就入了陶区长的眼,把我们好一顿夸。我以为他夸完就算了,结果昨天来电话说市里有个青年企业家的评选活动,他们准备把我报上去。虽然肯定是陪跑,但也挺意外的。”   谈江野一听,他回去这段时间林蒹搞了不少事啊。“行啊你!”他说着又问,“怎么还想带员工考夜校了?”   “嗐,招不到高级人才只能自己培养呗。”林蒹摊手,“也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行,我也就是先试试看。”   谈江野安静了一会,林蒹小时候跟他一样听到学习就头痛,可从去年决定考夜校以后,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热爱学习了。谈江野舔了舔嘴唇,问林蒹:“你说,我以后有空了是不是也该搞个文凭?”   “好呀。”林蒹当即回答,又笑着揶揄:“怎么,你是怕我嫌弃呢?”她不过是在开玩笑。不想谈江野却认真点头道:“对啊。到时候你读完成大再升个本,变成有文化的企业家,而我就是个高中毕业的土老板,差距这么大我们怎么在一起?”   林蒹看他说得认真,也不打击他的积极性。只说:“这可是你说的啊。等这次事了了,你也准备春招吧。”   “好”   “那一言为定。”林蒹伸出拳头,谈江野笑着跟她碰了一下拳。“一言为定。”   一天前,他还在被那些糟心事折磨得睡不着觉。想到自己一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不说,被泼了污水还没法自辩,谈江野那会只觉得天地昏暗。可现在,看着林蒹明亮的笑容,被她无条件信任着,他又觉得世界都被照亮了,紧绷了好久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就连思路都好像变得清晰了。   谈江野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接下来要做的事,感觉就像林蒹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坎,但他并非迈不过去。 第77章 小秘密 他编瞎话编得快,又能转移话题……   林蒹开解之后, 谈江野难得睡了一晚好觉。   第二天他就去找了老葛。其实他着手处理仓管掺假的遗留问题时,已经知会了代理商汪老板和老葛。但对代理来说,经销商卖假货不是小事, 而且卖录像带是老葛介绍的生意,还往里投了不少钱,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当面跟这两位交代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汪老板做代理商有些年头了, 大约各种奇葩事情碰得多,听完谈江野的讲述, 他也没有太大反应, 优哉游哉地翘着脚品着茶, 还反过来安慰谈江野:“不要太担心, 原厂我打交道好多年, 跟他们都是老朋友啦,没有那么苛刻的。你补救又很及时, 只要不影响品牌声誉问题就不大。”   倒是老葛全程没说两句话,仿佛他只是个事不关己的中人。一直汪老板聊完离开, 茶室里只剩下他和谈江野,老头才吹着茶盏, 慢悠悠地打量他:“上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急躁, 今天就镇定多了。”   “这不是回了盐港有葛叔您给撑腰嘛,胆子大了人就不慌。”谈江野笑着说。   老葛哈哈一笑:“小兔崽子就会哄人。”他给谈江野又斟了杯茶, 而后话音一转,“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汪老板要找经销商了吧?内地政策不稳定, 生意难做。汪老板是本地人,从前又在内地吃过亏,所以宁可守着这边也不肯往内地发展。”   谈江野受教:“葛叔,不瞒你说, 我拿下这个项目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感觉一个大馅饼从天而降砸我身上了,人都有点飘。您这么一解释,我反而踏实了。”   老葛含颌:“很好。我还怕你受了打击会要消沉一阵,现在看来是多虑了。到时候收购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你葛叔,能帮的我肯定帮。”   “谢谢葛叔。”谈江野真心实意地道谢,在商海打滚几年,他越发清楚能遇上一个有能力帮你且愿意帮你的人是多么值得珍惜。   “不用谢,你好好干,我那几个儿子都不争气,我还等着你发达了给我分红养老呢!”老葛戏谑。   “葛叔您太谦虚了,他们还小呢。”谈江野知道老葛不过一句戏言,他底子厚,孩子再平庸,只要不作奸犯科,一辈子衣食无忧肯定没问题。   老葛边摇头边笑,又打趣谈江野:“在那边愁得睡不好,怎么一回盐港精神都好了,回来有老婆抱睡得好了吧。   “没有没有。”谈江野慌忙摆手,老实回答,“连做女朋友都还没同意。”老葛讲话没有禁忌,他这种童子鸡却经不起臊。   老葛连连摇头:“嗨呀,都说了有野心的女人难搞。不过你认定了人家我也不讲棒打鸳鸯的话啦,生意要搞好,家庭也要跟上。总设计师说了,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你什么时候结婚了记得请我吃喜酒哦。”   “一定一定!”虽然婚礼还是没影的事,但谈江野听到老葛这么说心里也觉得高兴。   从老葛那出来,早晨就开始下的雨已经停了。雨后初霁,一道淡淡的彩虹出现在云端。谈江野驻足观望了一会,觉得他的心境也如此刻的天空一般,云开雾散。唯一可惜的是林蒹此时在学校上课,他手头又没有相机,没法把这道美景拍下来跟她分享。   不过凑巧的是,林蒹下课时间在学校的教学楼走廊上也看到了这道彩虹。只是她还没欣赏多久,就被人给打断了。   “林蒹,你看公告栏了吗?”刘丹霞神神秘秘地跑过来跟她咬耳朵。“今年职称评审结束,结果都贴出来了。岑老师真的评上副教授了!”   林蒹毫不意外,岑楼的能力和学历在那摆着,又没所谓“师生恋”的师德问题,评上副教授是铁板钉钉的事。不过也难怪今天上课她进教室的时候有几个同学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难怪她会被甩”的意思。   学校里觉得她配不上岑楼的大有人在,林蒹只觉得好笑,也不想跟他们辩解。   “哎,你跟岑老师真的没可能了啊?”刘丹霞碰了碰她胳膊,又赶紧辩解,“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俩以前那么好,突然就分了也怪可惜的。”   林蒹笑笑:“他是很好,只是我们不适合。快别说这个了,你打听童小姐的联系方式你搞到了没有?”   “没有。”刘丹霞挫败地叹气,“她辞职以后以前所有的联系方式都作废了,我们也不知道她老家的地址……”她说着一顿,“哎,要不你去问薛少?他去过晏铃姐的老家,他应该能知道。”   林蒹想想那位少爷,摇头道:“算了,我只是想着如果她人还在盐港,我想请她帮忙,既然跟你们都断了联系,估计也不会想跟我联系,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了。”   因为谈江野说了组建供销团队,林蒹突然就想到了童晏铃。她知道童晏铃前段时间已经从三普离职。她倒不敢自大地觉得自己的小庙能留住大佛,但请这个曾经的销售冠军来帮忙带团队应该还是可以的。只是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干净。   林蒹有些遗憾,毕竟人才难得,对她这样的小企业来说更加。不过她原本也没有报多大期望,所以这点遗憾很快就放下了。   这天下午只有两堂课,上完才三点多,林蒹就约了教练练车。她早就有考驾照的念头,只是事情太多,学车这事就一直没提上日程。可这段时间谈江野不在盐港,用车更加不方便,林蒹被逼无奈,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学车。   盐港处在改开前沿,发展很快。几乎这一年里马路上的小车眼看着多了起来。林蒹去驾校报名也才知道现在驾校行情俏得很,要是乖乖排队,等一两个月还算短的,等半年都有可能。她就花了五百块“优先费”才插了个队。   不过就算多交了钱,教练照样是大爷,要是迟到,教练管你是当官的还是大老板,通通骂个狗血淋头。   所以林蒹下了课一秒都不敢耽搁,就直奔驾校。结果这天碰到的出租车司机车开得飞快,到驾校时距离教练定的练车时间还有半小时。林蒹无奈,只得在附近驾校附近转悠打发时间。没想到还没溜达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驾校旁边是一个汽车销售点。谈江野背对着她,正站在销售点门口跟个她不认识的人讲话。林蒹走近,正要拍他打招呼,谈江野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一下子回过头来。林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谈江野回头的一瞬间她好像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惊慌,可再看时神情又恢复自如了。   “你怎么在这?”谈江野问她。   “等着练车啊。”林蒹指了指旁边的驾校,又反过来问他:“你呢?买车?葛叔那事情讲完了?”这附近又没客户,除了过来看车她想不出他在这里的理由。   谈江野还没说话,跟他聊天那人却对他扬扬眉毛,一脸恍然大悟,还拖长了声音,把一个“噢”字拖得抑扬顿挫:“这就是你……”   “是我朋友,林蒹。”谈江野不等他说完就慌忙截下那人后半句话,又跟林蒹介绍这人,“孙国庆,葛叔的朋友,葛叔嫌我车旧了,介绍个人带我过来看车。”   “你好。”林蒹对孙国庆点头示意。   “你好你好,那你们继续聊,店里还有事我先进去了?”孙国庆跟她问好之后,就借口有事回到店里了。   林蒹看了眼他的背影,难免嘀咕:“这人看着油腔滑调的,不太靠谱。”这个孙国庆行为挺奇怪,刚才她看得清楚,这人打量过她以后就跟谈江野挤眉弄眼,眼底颇有点揶揄的意思,好像知道她和谈江野的关系一样。   “还好吧,反正也不跟他买车。再说,咱们公司的小货车也就看着破了点,开着还挺顺手。”谈江野也扭头看了一眼门店,又说“但葛叔让我来看,我总得给他面子。其实我看他们这卖的都是小轿车,公司就是真想换车那也不适合。可这人不是销售嘛,话多,刚才拉着我推销了半天,还好你来了。”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林蒹打消了怀疑。又抓着谈江野的话来挑毛病:“我来怎么了?只卖给男士不卖给女人?”   “当然不是。人家这不是担心我用私房钱买车被抓到了嘛。”谈江野笑着看她。   林蒹失笑:“扯淡!那得多有钱?私房钱都能买车……”说到半截她忽然意识到不对,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横他一眼:“我跟你可没关系,什么私房钱不私房钱的,你自己的钱关我什么事?”   谈江野被她看得心里酥酥麻麻的,忍不住伸手去勾她的手指。勾住了就捏着不放,还有意无意地撩拨她手心,声音却一本正经:“怎么不关你的事?我的钱不就是你的吗?”   “我还没答应你啊,别拉拉扯扯。”林蒹只觉得似乎有细小的电流从他撩拨的地方流向心脏,她倒是想要强装严肃,奈何谈江野俨然一块牛皮糖,她甩了两下都没能挣开他的手,这话说出来反而有点欲拒还迎的味道。   谈江野看得出她不是真生气,当下大着胆子把她两只手一把攥住了,拢在胸前,低头问她:“那你什么时候答应?”   他一低头,林蒹又感觉到了那日在美术馆外的压迫感,心跳一下子蹿了上去。她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来练车的,忙扫了眼手表:“快松手!我练车要迟到了!”   谈江野见识过教练的凶残,一听这话哪还感拘着她?赶紧松了手。   林蒹趁机开溜,跟兔子似的蹿出去老远。谈江野望着她逃窜的背影,低头笑了。   这个孙国庆根本不是葛叔的朋友,不过是他一直想着要给林蒹弄台漂亮的车,于是背着她下了下了订单,本来现在都快到货了,可宁市那边的生意出了岔子,现金流吃紧,他当下没法提车,这才找销售商量对策,没想到居然碰到林蒹。还好他编瞎话编得快,又能转移话题,没叫林蒹套出话来。 第78章 在一起 你怕什么,我现在不是跟你在一……   林蒹落荒而逃以后, 谈江野又原地站了一会。他回味着林蒹刚才的反应,觉得她对自己并不是全无感觉,相反, 落荒而逃的时候还有点羞涩的意思。   他有种感觉,林蒹其实已经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才不肯马上跟他在一起。他嘴上说着可以等, 心里却有些躁动不安,只怕他俩拖着拖着又迎来第二个岑楼。   林蒹回到驾校时心脏还蹦得厉害。她怕自己脸红得明显, 还特意去卫生间照镜子。不照还好, 一看镜子她自己都愣住了。镜子里的人面若桃花, 目含秋水, 一看就是沉浸在恋爱中的样子。   林蒹不想为难自己, 拿凉水洗了把脸以后就接受了自己再次对他心动的现实。只是想起来多少有些感慨,她折腾了半天, 结果还是栽在同一个人手里。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岑楼了,上次见岑楼还是几个月之前, 那时候他的状态看着并不好,似乎还因为戛然而止的恋情痛苦着。以至于她偶尔回忆起岑楼那张变得冷漠的脸时, 心里总有点隐隐的愧疚。不过这么久没见,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已经从那段感情中彻底走出来了。   林蒹没想到的是,她很快就有机会再见到岑楼。   区里说把她推送去参评优秀青年企业家的时候, 林蒹一点没当真。她知道自己的厂子规模有限,不过是搞了个夜间学习小组意外引起了领导的兴趣, 报上去也就是陪跑的。所以填资料的时候她也写得随意。   没想到元旦之前,她居然又接到了通知,说元旦市里有个晚会暨颁奖典礼,叫她过去领奖。林蒹这才知道自己居然瞎猫撞上死耗子, 碰上了。她想了想自己随意填写的申报材料,不由有些心虚,不敢置信地问打电话通知的人:“真的吗?我这个小企业,连材料都是随便填的,真能评上?”   “当然是真的。”电话那边人给出肯定的答案后,又解释说,“你那个材料写得还行,就是太简单了,陶区长让我们丰富了一下内容。”   原来还真是因为她得了陶区长的青眼。林蒹不知道是庆幸多点还是心虚多点。谈江野才栽过一次,她本能地想跟政府保持距离。但仔细想想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就是去领个奖,以后公司多了个可以陈列的奖状。   这么一想,林蒹放下心来。到了那天,她按照事先通知的时间地点过去参加晚会,还没进会场,却意外地见到了岑楼。岑楼穿着正装,衬得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清隽,在人群中相当打眼。林蒹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差不多同时,岑楼也注意到了她。脸上同样闪过淡淡的惊讶。今天与会的除了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之外,基本都是各行各业的优秀代表。周围没有熟人,岑楼朝她走了过来。   “岑楼,好久不见。”林蒹看岑楼没有回避她的意思,就主动跟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岑楼朝她点头示意,“你也是过来领奖的吗?”   “嗯,不过我是凑数的。”林蒹冲他一笑,又问,“你呢?”   “一样。”岑楼答得言简意赅。   寒暄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无话可说,只剩下尴尬的静默。林蒹想问他最近过得怎样,又觉得这个问题着实无用。想了又想才找到一个话题:“听说你评上副教授了,恭喜啊!”   “运气好而已。”岑楼答得平淡,再次把天聊死。   好在晚会快要开始,他俩进场后就被工作人员引领到礼堂不同的区域,不用再继续尬聊,林蒹终于松了口气。不过她看得出,岑楼的状态比上一次在学校见到时已经好了太多,最起码人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平和。他的恢复让林蒹觉得欣慰。   她坐的区域左右都是领同样奖项的,办企业的人走到哪都想着拓展业务,林蒹刚落座,就有人递名片了。她当然也有所准备,拿出名片夹来跟人交换名片。虽说评选的奖项是“优秀青年企业家”,不过在座的人除了她基本都是已经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出头的,而且各个企业规模都比她的大。   林蒹心虚归心虚,但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交朋友的机会。颁奖开始以前,整个会场就属他们这片最热闹。   颁奖典礼开始以后,林蒹才知道她确实是“凑数的”,优秀青年企业家评了二三十个,他们就跟走过场一样上台领了个奖状就下来了。真正的颁奖重头戏是排在后面的各种“十佳”。比如岑楼获得的那个“十佳青年教师”。   他不但得了奖,还要作为代表在台上发言。难怪穿得这样正式。林蒹远远地望着台上作为青年教师代表发言的岑楼,曾经一见他就起伏不定的心绪如今已然只剩微澜。他本就这样的光芒四射的人,只是不适合她而已。他们的确是不同世界的人,在各自的领域里发光发热好过强行捆绑在一起互相折磨,彼此消耗。   至此,她心里埋藏的那点愧疚终于烟消云散了。   晚会结束后,林蒹同刚认识的人道别后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礼堂已经空了大半。剩下没走的都是被外头的大雨给困住了。   林蒹也有些懵,下午过来时天看着还很清朗,谁能想到晚上突然会来场暴雨。不得已,她只能跟同样没带伞的人一起站在屋檐下等雨停。因为颁奖仪式要求穿着比较正式,林蒹穿了套装。在礼堂里人多温度高,一点不觉得冷。这会站在大门口被冷风一吹,她腿上只穿了丝袜,不由跟着风哆嗦起来。顺便跟旁边的人一起自我安慰,“这雨下得急,肯定下不了多久。”   正说着,忽然看到一个人举着伞逆着人流往礼堂走。走近时,伞稍微往上抬了抬,露出清隽的脸庞。“没带伞吗?我送你回去。刚好叫了车。”岑楼在她跟前停下。   林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不远处听着一辆黑色小轿车,看档次就不是出租车。岑楼这是已经要走又回头来接她?   “不用麻烦,你送我到公交站就可以。”林蒹说了个折中的方案,附近公交站刚好还有车到她住的地方。   岑楼还要说点什么,另一位“逆行者”也举着伞朝她冲来。“我就知道你没带伞,还好车上有备用的。”谈江野撑着把打伞,一边说一边直接把人拉到自己伞下。   “正好,不用麻烦你了。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林蒹跟岑楼告别,谈江野却抖开一件厚外套把她裹了个严实,当着岑楼摸了把她手的温度,顿时嫌弃地皱眉道:“晚上穿这么点也不怕感冒。”   岑楼看了眼他俩互动,朝林蒹微一点头:“行,我先走了,告辞。”说罢举着伞回到了小车旁边,坐进了后座。   跟岑楼分开后,他俩也很快回到了车里。林蒹边扣安全带边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有饭局吗?”   “看天气要下雨,怕你没带伞就过来看看。”谈江野说,说罢又看了眼岑楼坐的那车,撇了撇嘴,“怎么哪都有他。那车肯定是他妈或者他舅的,又不是自己赚来的车,显摆什么呢?”   “人家是十佳青年教师,过来领奖的。你以为呢?”林蒹闻到空气里浓烈的醋味,不由觉得好笑。谈江野这些日子眼见着稳重了起来,结果岑楼一露面他就瞬间破功。   “我就是怕他对你贼心不死。”谈江野没好气地说。   林蒹朝他一笑,一语双关:“你怕什么,我现在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谈江野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杠她:“那谁知道,等到了学校他又回头找你呢……”他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睁大眼睛看着林蒹,张了张嘴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你刚才说什么?跟我在一起?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嗯。你说呢?”   谈江野一下子跟中了百万彩票似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搁了,恨不得马上跳起来抱着林蒹原地转圈。只可惜俩人在车上,他没法隔着换挡器把人抱过来。只得暂时把刚发动的车又停在路边,好一会谈江野才从激动中缓过神来。“你是什么时候想通的?”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蒹,脸上是压都压不住的喜气。   林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你这些天抱也抱了,手也牵了,还问我什么时候想通的。”   谈江野呆了呆,又问:“你早就同意了?”那他岂不是少了很多福利?   “也没很早。”林蒹移开了目光,她心里确实已经重新接受他了,却因为对岑楼的小小愧疚才迟迟没有明确表态。这话她暂时还不想跟谈江野说,不然这家伙又要闹了。林蒹正想着,忽然觉得鼻腔痒痒的,不觉打了个喷嚏。   谈江野顿时把刚才的问题抛一边,迅速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在她只有丝袜的腿上时,眉头一皱:“你大冬天光个腿也不嫌冷。”说罢马上扒了自己的外套往她膝上一扔。“盖着。”   衣服还带着他的体温,罩上来的一瞬间,一股暖意从膝盖蹿到了全身。林蒹没跟他客气,用他的外套把双腿罩得严严实实。   谈江野又检查一遍,这才开车上路。他表面冷静,心却跳得厉害。一想到他的外套正裹着林蒹只穿了丝袜的双腿,身体就不自觉地激动起来。连踩油门的脚都有些飘,幸亏开了好些年的车,经验在那摆着,他才能勉强压制住了激动,靠着经验把车稳稳当当地开到了林蒹楼下。 第79章 回家过年 两个人过年回家头一次没有去……   晚上这场雨来得快去得快。车开到楼下时, 雨已经停了,抬头甚至能看到几颗零星的星子。   “我上去了。”林蒹把盖在腿上的外套还给他,拿着包正要下车, 胳膊就被人拽住了。“干嘛?”林蒹瞥了眼谈江野,明知故问。   谈江野望着她,眼睛晶亮:“没事, 就是舍不得你走。”   林蒹眼珠一转,朝他勾了勾手, 笑得娇媚:“过来点。”   谈江野马上松了安全带, 倾身凑了过去。   “闭眼。”林蒹继续发号施令。   告别吻, 他懂的!谈江野心脏狂跳, 乖乖照办, 他估摸着林蒹应该不会直接亲嘴,还特意把 半边脸凑近了些。结果只听一声脆响, 脑门上挨了一下弹指神功。   “喂!”他在林蒹清脆的笑声中睁开眼睛,被戏耍的那点羞恼在她笑容里迅速化为乌有。何况林蒹下手有分寸, 只响不疼。   “叫你黏黏糊糊的!”林蒹逗完他,又伸手捞起他放在膝上几乎要滑落的外套往他怀里一塞。“快穿外套别感冒了。”说着人已经拉开车门下车了。   谈江野也要跟着下车时, 林蒹又回头拉开车门警告他:“别下来, 穿好外套赶紧回去!”说着真没给他一点机会,两步跑进了楼里。   谈江野目送着她消失在楼道里, 总觉得今晚的幸福来得太突然,要不是衣服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气息, 他会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忍不住抓起她盖过的外套深吸了一口,笑意止都止不住。   他就这样抱着衣服在车里坐了好一会,直到林蒹房间的灯亮了起来,他还舍不得走。   这时候, 车窗忽然被人重重敲了几下。谈江野回头,摇下车窗。敲窗的大爷拎着个大手电筒往他脸上照:“你是干什么的?”   谈江野被强光晃了眼睛,不由闭了闭,可是由于太过兴奋,哪怕对面是个对他态度不友好的保安大爷,他还是忍不住喜气洋洋分享他的喜悦:“我送我女朋友回家。”   大爷是过来人,一看他这幅沉浸在恋爱中的傻样就信了他的话,甩开胳膊往大门口一指:“送到了就赶紧走,外来车辆不能进来,这次就算了。”   “哎好嘞!谢谢大爷!”谈江野刚分享了一下幸福感,也觉得十分满足,谢过大爷后就欢欢喜喜地开车走了。   他当晚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醒来时神清气爽,到了新公司脸上都还是一派喜色。虽然他过去的目的是给新组建的销售团队做培训,可讲着讲着目光却总忍不住往林蒹那里飘。   林蒹憋了半上午,到吃午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趁人少掐了把他胳膊,小声警告:“你差不多得了,别老盯着我,让人看笑话。”说着她就拿着饭盒跟几个女员工一起去饭堂打饭了。   谈江野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脸,又问他助理小陈:“哎,我偷看很明显吗?”   “谈哥,我觉得吧,你那不能叫偷看了。”小陈实话实说,又伸出两指在眼睛前比划,“你那眼珠子都快粘蒹姐身上了。”他说着又杵了杵谈江野,两手食指一碰,挤眉弄眼,“谈哥,你俩是不是成了?”   谈江野脸上一片喜色,答案不言自明。   小陈顿时啧啧几声:“谈哥,蒹姐都不在,你就别骚了。对我这个单身狗能好点吗?”他原先那个女朋友本来准备谈婚论嫁了,可小陈没多少钱,又是私企小员工,对方家里看不上他,两人就这么吹了。所以后来谈江野要他当助理跟着自己东奔西跑,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谈江野完全不同情他:“你这几年给我塞了那么多少狗粮,我还没连本带利还你呢。”说罢拍着他肩膀:“走吧,吃饭去,今天高兴请你吃小锅菜。”   谈江野觉得,自从林蒹给他名分以后,他运气似乎又开始好转了。他在宁市的公司经过一番运作后,已经进入了收购流程,自己的磁带厂收购新公司,等于从左口袋倒腾到右口袋。虽然经过这一番折腾折进去了大半年的利润,等于白干了三个季度。但好在他反应及时处理得当,原厂评审那关轻易过了,经销商的资格没丢,除了宁市的总公司还在停业整顿,其他两处的分店都已经也都恢复了正常营业。   经济损失虽然不少,但只要公司在人没事,钱这玩意迟早能赚回来。谈江野想得开。他现在唯二忧心的事一是给工厂培训供销团队,二是想作为礼物送林蒹的那辆车还没着落。他订的是辆进口车,跟销售要求延期提货不久,销售就告诉他车已经被别人买走了。   现在进口抢手得很,盐港也不乏先富起来的人。他定的还不是高端货,压根不愁销路。可问题是,这辆车卖了,他还想要就得等下一批货。偏偏进口车的货期不定,一个月到半年都有,什么时候能到就全看天意了。他只怕送得晚了,林蒹驾照到手就自己去把车买了。   好在林蒹评了那个青年企业家的奖以后认识了不少同行,再加上盐港一直在鼓励产业升级,而他们这个区又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最多的工业区,陶区长对这这一块格外关照,先后组织过几次企业老板的学习交流活动。   林蒹的精力都放在学习先进的企业经营管理以及督促员工进修上面,虽然赶在年前把驾照拿到手了,但压根没空去想买车的事。   谈江野多少松了口气。   转眼到了要回家过年的时间,这次不同往日,谈江野跟林蒹确定了关系,想到回家就有见老丈人跟丈母娘的紧迫感,于是他工作之余背着林蒹一口气给她爸妈哥嫂买了大堆礼品。林蒹发现以后吓了一跳:“你疯了吧!这么多东西怎么带回去?你爸妈的那边我都没买这么多东西。”   “没事啊,我租车了。”谈江野笑着说,“后备箱够放了。我家你不用担心,我也备好了,你出人就行。”   “开车回家?太累了吧!”林蒹说,“十多个小时呢。”   “没事,你不是有驾照了吗?副驾驶有老司机你也可以上高速。你拿驾照以后好像都还没什么机会练习吧?这次正好跟我换着开,就当练习了。”谈江野计划周全,直接说服了她。   到盐港八年,两个人过年回家头一次没有去抢火车票,而是优哉游哉地开着小车踏上了返乡的路。   林蒹虽然是初学,但一来刚考过驾照,二来适应能力也抢,开了一段路以后就上手了,两人一路上换着当司机,开到宁市倒也不觉得累。不过这年头有小车的人还是少,快到家的时候,林蒹难免担心:“我们这么回来会不会太招摇了?”   他俩在外面开公司虽然赚了钱,但两人都有将公司做大的野心,也不贪图享乐,资金大多都用于公司扩张。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特别是两人都出身普通工人家庭,家里也千叮万嘱“财不露白”。所以他俩回家怎么简单怎么来,很少像这次这样“露富”。   “放心,一会下了车我就到处宣传车子是租的,实在抢不到票才破费一次。”谈江野叫她安心。“而且我们租这车也才七八万,不算什么好车。”   林蒹横他一眼:“你看看,你讲出这话还让我放心。你知道我哥一个科级干部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吗?他几年都挣不上这些,你回家可别扯什么七八万不是好车。”   “遵命!”谈江野笑着应下,眼看着他们家越来越近,他又有些紧张起来,问林蒹:“你跟你爸妈说了咱俩的事吧?他们什么态度啊?”   “怎么又问,说了他们没反对,你怕什么。”林蒹说,她说跟谈江野在一起了,她爸妈只有一句话,“这回是真的了吧?”   “哎,我那不是坑过你嘛,还在你家讲过那些话。”谈江野说着咽了口唾沫,“这要是翻起旧账来,你哥又得揍我。”   “放心吧,我嫂子有身孕了,我哥才没工夫搭理你呢。”林蒹说。   谈江野却“啊”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就你买礼物的架势我敢说吗?”林蒹白了他一眼,“刚怀上三个月,给孕妇营养品我都买好了,你就别凑热闹了。”   两人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楼下。这年头有车的人极少,特别是工厂里拿死工资的,顶多买个摩托车骑。所以车刚开进这片居民区就引起了围观。眼见着两个从前在他们眼里不搞学习小孩现在不但出落得一表人才,还开着小轿车回来,附近的居民是又羡慕又冒酸水。   尤其是看着他俩打开后备箱开始把满满后备箱的礼物往下搬时,有熟人已经过来打招呼:“俩位老板这是发达了呀!车不便宜吧?”   “还行吧,车多少钱不知道,我们这是没买到火车票,租的车。”谈江野笑着说,“你是不知道,现在盐港回来的票太难抢了,蹲了十几天车站连根票毛都没见到。”他说得起劲,那人听说车是租的,笑容也多少真诚了些。附和道:“那是,现在南下打工的人越来越多。”   谈江野急着拜见岳父岳母,也不跟他多磕牙,就跟林蒹拎着礼物往她家去。   一进门,两人还没换鞋就感觉到家里气氛异常。往年回来,她父母不是在搞卫生就是在准备大菜和零食,这次倒好。家里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四个人往沙发上一坐,八道目光齐刷刷地朝他俩扫来,跟三堂会审似的,把两人看得一哆嗦。   这是怎么了?林蒹跟谈江野不免交换了一下眼神。 第80章 牵手手 谈江野自然地牵过她一只手塞进……   “爸, 妈,哥哥嫂嫂,你们坐这么整齐干嘛呢?怎么不开电视?”林蒹看着气氛不对, 抢先开口。   谈江野赶紧跟着她挨个叫了一遍人。   “回来了,坐吧。”任康平指着客厅里剩下的两张椅子说。   林蒹给谈江野使了个眼色,他机灵地把成堆的礼物放在玄关附近不起眼的角落里, 就跟着她到林蒹老爹指定的位置上坐下了。   “先去把手洗了!”林慧芳轰他俩去厨房,又喊林蒹, “你拿俩杯子过来, 外头这么冷喝点热茶暖暖。”   “哎!”林蒹知道老妈这是在帮着缓和气氛呢, 欢快地应了, 带着谈江野去厨房洗手。   宁市冬天冷得很, 水管里出来的水冰得透心。林蒹也没擦肥皂,冲了冲就当交差了。洗完干擦手, 谈江野的手就悄悄拢了上来。“冻手吧?我给你捂捂。”他小声说。同样是刚洗完冷水,男人的手心却热乎得很, 林蒹被他捂着舒服,要不是记着老爹还等着审他俩她都舍不得推开他。   “行了, 冻不死。赶紧出去。”林蒹朝客厅的方向努努嘴。   谈江野神色一僵, 跟被点了穴一样,跟着回到客厅。   林蒹看着老爹严肃的表情心里虽然也有些发憷, 但看谈江野这幅新女婿见老丈人的样子又觉得新鲜。   “你俩在一起多久了?”任康平问。   “半个多月吧。”   “二十一天。”   他俩一齐开口。林蒹意外地看了谈江野一眼,碰了碰他胳膊:“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你元旦前一天答应我的, 我当然记得。”谈江野跟她咬耳朵。   任康平重重咳了一声:“不许对词!”   林蒹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他俩一进门家人就严阵以待,感情以为他俩又要搞假结婚?她冲谈江野做了个口型:“狼来了。”   谈江野终于反应过来,赶紧表态:“任叔, 林姨,我俩真的在一起了,没骗你们。”   林蒹也附和似的点头。   “你们当年也这么说的。”任康平呵呵冷笑,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搁,堵得谈江野不敢说话。   “妈,这回是真的。”林蒹拉了拉她妈的衣袖。   林慧芳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俩:“可你哥说小谈在市里那个店给查封了,现在你俩在用盐港那边的公司收购他的店。你俩突然好了,跟这事有没有关系?”   “妈,你们想什么啊。跟这事没关系!”林蒹哭笑不得,又质问任苒,“哥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别跟爸妈说嘛。”   任苒看了看他俩:“都是家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谁叫你俩有前科,为了做生意敢瞒着家里结婚三年。万一这次又拿婚姻开玩笑呢?”   “任哥,这次真的没骗你们!”谈江野站了起来,一脸诚恳地对着林蒹父母哥嫂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我发誓。”   “打住,你前头也没少发誓。”任康平摆摆手,叫他坐下,“我就当你们是真的吧,你先跟我说说,之前跪在这里说只把蒹蒹当妹妹算怎么回事?”任康平指着谈江野跪过的地方问。   谈江野瞅着那块地,心里恨不得把一年多前的自己揪起来扇他几个耳光。当时到底怎么想的?就算是林蒹要离婚,他也不能为了办成事把话说那么绝啊。   他求助似的看了眼林蒹,结果林蒹也一秒叛变,跟其他人一样看戏似的等他答话。   这丫头,搁这报复他呢。谈江野想起来她私下里也提起过,她说得好似随口一说,可当时那话确实扎她心了吧。谈江野想着,马上出卖亲妈:“任叔我错了,我当时心里真不那么想,我就是怕我妈逼我俩复婚让蒹蒹难受,做戏给我妈看的。”   “我跟蒹蒹正式在一起虽然才二十一天,但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对蒹蒹好,她说往东我绝不往西。”谈江野生怕他们不信,又继续辩解。   “慧芳,这话你听着耳熟不?”任康平问爱人。   林慧芳知道他这是想磨一磨谈江野,也跟着附和:“江野啊,不是叔叔阿姨要翻旧账。可你这发誓下跪都搞过了,也没一个是真的,现在你话说得再漂亮我们也不敢相信对吧。”   林蒹听着不对,她爸妈这是要练手整治谈江野呢?她赶紧跟嫂子打眼色。   她嫂子会意,拉了一下任苒的衣袖,小声说:“我有点不舒服。”   任苒一听老婆不舒服,马上放弃了拷问妹夫,摸了一下她还平坦的肚子,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   “有点闷,可能屋里坐太久了吧。”嫂子继续瞎扯。   她现在刚怀孕三个月,是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林蒹父母一听儿媳妇这么说,也顾不上拷问谈江野了,注意力瞬间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是不是烧炉子搞的,屋里空气不好?”任康平起身把炉子上烤着的袜子收起来,又把炉子往角落里提溜。   “客厅人也太多了,我们不觉得,孕妇是比较敏感。”林慧芳说着指挥儿子,“老大,你扶双双去房间休息,我给她再灌个热水袋。”   “差点忘了,我们给嫂子买了营养品。”林蒹见缝插针地说。   谈江野会意,马上把她准备那袋孕妇用品拿了出来。   “这个叶酸什么听说对孕妇和胎儿都好,还有奶粉补充蛋白质的。对了据说孕妇容易缺钙,专门买了孕妇钙片。”林蒹把营养品一件件拿出来给她爸妈介绍,包括产品功能跟服用频率。   她妈听得脑壳晕,跟她摆摆手:“一会跟你哥交代去,你跟小谈先上楼去把他爸妈叫下来一起吃饭。”   有了这句话,林蒹知道她爸妈这关算是过了,赶紧拉着谈江野出了门。   任康平处理完炉子,又对着这俩留在玄关处的礼品堆翻白眼。   林慧芳碰了他一下:“差不多得了,你看到蒹蒹维护他的劲,这回是真的。”   “我知道。”任康平声音一提,“我就是顺不过这口气,我们姑娘怎么又栽他手里了!”   “你手稳,赶紧过来给双双灌热水袋,房间里没生炉子别冻着了。”   “好好好。”   林蒹他俩出了门,双双松了口气,谈江野问林蒹:“你爸妈这回信了吧?”   “本来就是真的,他们早晚都得信。还不是你非把时间说那么具体,听着跟我俩对词一样。”林蒹埋怨他。   “我盼了那么久,记得清楚不是很正常吗?”谈江野有点委屈地朝她眨眼睛,这些天处下来,他发现林蒹好像特别抗拒不了他装乖。“我在你家表现好不好?”他把林蒹拉到楼道里放单车的地方,把她圈在怀里。   “凑合吧。”林蒹看看他近在咫尺的脸,警惕地望了望旁边:“你要干什么?这是在外面啊。”   “刚才在你家我都要吓死了,你不安慰一下?”谈江野搂着她轻轻晃了晃。“亲一口。”他送上自己半边脸,两只手在她后腰扣得严实,大有她不亲他不放手的意思。   林蒹无法,扫视了一下周围没人,迅速垫脚在他脸上啄了一下。可人还没来得及退开,就被谈江野托着后脑勺咬上了嘴唇。好在他还算有分寸,知道在外面不能胡来,只亲了一下就松开了她。   “甜的。”谈江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林蒹耳根发热,推了他一把:“胡说八道,赶紧拿东西上楼!”   谈江野心满意足地跟着去车里把剩下的礼品拿了出来,拎着往楼上自己家走去。没上两级楼梯,林蒹就停住了,扭头问他:“你家不会跟我爸妈一样吧?”   “放心吧,我妈知道都乐疯了!我往家里打电话她就没那么开心过。”谈江野笑着说,“再说了,我爸妈一直觉得我撺掇你假结婚这事对不住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也算是替他们解了心结。”   林蒹听他这么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不少。等进了门才发现,谈江野一点没夸张。一进门他妈就拉着她不放,还拿了个大红包往她口袋里塞。   林蒹赶紧推辞:“夏姨,真不用,我们都工作多久了,哪好意思收红包!”   夏红英拿出她在工厂当钳工的力气硬是把红包塞进了林蒹的羽绒服口袋:“收着,不许退回来!蒹蒹,姨知道你们不缺钱。可这是我跟他爸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拿就是看不起我们!”   “你不要给我啊,谢谢妈!”谈江野看林蒹要推辞,假意往她口袋里掏。   夏红英一把拍开他手:“去!这是给我未来儿媳妇的,没你份!”   “妈你这就偏心了啊。”谈江野嘿嘿笑着,林蒹也没再推辞,大方谢过夏红英跟谈拥军,这才安生坐下聊天。   这是他俩正式在一起以后第一次回老家。少不得把经过又跟他父母汇报了一遍,才邀请谈江野父母下楼吃饭。   吃饭的时候,对着老朋友跟准亲家,任康平态度倒是好得很。   等吃过饭收拾完,四位长辈开始聊天,林蒹和谈江野才得以脱身。   “想去哪?”出了家门后,谈江野问。   “哪都行,随便走走吧。总觉得厂区都变样了。”林蒹说。这里是他们长大的地方,本来到处都熟悉得很。但是他俩出去八年多,每次回来也没怎么闲逛过。这次开车回家路上看到了不少地方都有了变化,既熟悉又陌生。   “好。”谈江野自然地牵过她一只手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两人七岁相识,做了十几年朋友,假扮过三年夫妻。这样手拉手走在从小生活的地方却还是头一次。两人都觉得新鲜又兴奋。谈江野尤其,他跟林蒹没走几步,一会问她另一只手冷不冷,一会帮她掖好围巾,一会又摸摸她脸颊说太冰了。   “大冬天谁在外面吹着风脸会不冷?你消停会,好好走路不行吗?”林蒹被他闹得又好笑又无奈。   “不行。”谈江野委屈地看着她,说,“你怎么都不粘我。”   林蒹看向他俩牵着的手。   谈江野意会,争辩道:“这不算。你都不跟我求抱抱。你跟那谁在一起还总抱呢。”   “你怎么知道?”林蒹瞪他,“你跟踪我?”   “没有!是上回去植物园刚好看到了。”谈江野急忙说。   经他提醒,林蒹才想起来那时候的事,顿时眼睛一眯:“你要跟我翻旧账?”   “没有啊,我是在吃醋你没闻到吗?”谈江野这回坦诚得很,又拉着她停在了路边,拍拍胸口,朝她张开怀抱,“很暖和的,试试嘛?”   “不要,这里到处都是熟人,被人看到了丢脸。”林蒹捂了把脸,拒绝了大狗狗的拥抱请求。   “我们光明正大,有什么丢脸?”谈江野锲而不舍,“就抱一下。”   林蒹看着他用渴望又无辜的眼神,终于要松口的时候,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俩   “谈叔叔!”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巍哥牵着女儿拎着一个塑料袋从远处走来。 第81章 恋爱中的傻子 没啥剧情   谈江野朝巍哥的女儿挥了挥手, 微微一笑,却不上前,而巍哥看到他俩时表情也有点不自在, 勉强朝他俩笑笑,说了句“回来啦”就带着女儿往岔路口转了。昔日的热忱半点不剩,好像只是个没什么交情的街坊。   “嗯?怎么回事?”巍哥父女走远后, 林蒹瞄了眼他们的背影问谈江野。   谈家耸耸肩:“那个跑路的仓管是巍哥介绍的人,事发以后我去找过巍哥帮忙找那人, 巍哥推三阻四, 我就有数了。”   他说得很轻巧, 似乎在说别人的事。可林蒹知道他当初有多信任巍哥。被信任的朋友背刺, 这感觉可不好受, 何况这朋友落魄时他还尽力帮过。“后悔吗?”林蒹碰碰他胳膊。   “后悔帮他?”谈江野摇摇头,“以前我们确实是好兄弟。我帮他也没想过图什么。”   “不过我去找他帮忙找人的时候确实没想过会被他拒绝。他诚实地说, “当时的确很气,可事后想想, 他应该也是有人威胁过。而且那个仓管要是真被我找到也未必是好事。”他想起来那批“离奇消失”后来又被“找到”的货物,觉得如果当时他找到仓管, 逼问出他背后的人, 说不定这时候已经被人强行安上的“侵吞国有资产”的罪名弄班房里去了。相比之下,管理不严, 导致员工偷卖假货被勒令停业整顿还真是小事。   巍哥不帮他找人,不管是眼光独到看到后面的陷阱, 还是单纯的受人胁迫,对他来说都不算坏事。但话虽如此,经此一事,他和巍哥也算是掰了。   林蒹问他:“嗯?为什么不是好事?现在你对外说是那人跑路, 可别人还是会觉得掺假是你默许的。你又瞒了我什么事对吧。”   谈江野僵了一瞬,他没想到刻意隐瞒了两个多月的事会在聊天的时候一下子说溜嘴就林蒹听出了端倪。   他俩可太熟了,林蒹看他不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本想掐谈江野胳膊,可冬天穿得厚,掐胳膊根本掐不到肉。她只好捡唯一露在外面的地方掐。“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遇到事就知道瞒着我,我是你养的花啊?用得着你遮风避雨?”   林蒹掐人是“家传绝学”,揪着一小片嫩皮使劲一拧,又快又阴,就是铁打的人也得嗷上一声。可那都是对着看不到的地方,对着谈江野的脸她真下不去这手,本来是要报复的,可下手时留了情,捏得不痛不痒,反而像在调情。   谈江野只觉得脸颊上触感温热软腻,不觉就抬手把她捏着自己那只手给包住了。“瞒着你不是要给你遮风避雨,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我对人家低三下四的样子。”他说了实话,又怕林蒹要说他大男子主义,马上找补,“不过跟你说我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就是仓库里被查出假货,跟着帮电子厂卖的一批卡拉OK设备刚出省就丢了,有人指控我偷公家财产。我又不是傻子,这种事连环发生肯定想到是冲着我来的,找了关系搞清楚了情况,就去‘疏通’了关系。所以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蒹听了就心疼,谈江野不是什么清高的人,以往生意场上跟客户点头哈腰他也不觉得怎么样。了他都说低三下四,只怕“疏通”过程中还被人仗势欺辱过。“我当时要是在就好了。”林蒹眼底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谈江野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才不,还好你不在。你要是看到我那样子,到时候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呸!我是这种人吗!”林蒹怒目。   谈江野撅了撅嘴:“我怎么知道?我们都见过家长了,现在想抱抱你都不肯。”   林蒹马上两指用力,狠掐了他脸颊一把,笑骂:“你好意思!我们这算个屁的见家长,楼上楼下住着,我们十岁就见过家长了好不!”   谈江野马上故作惊讶:“这么早?那我们岂不是娃娃亲?”   林蒹知道他这是故意杠她,她就顺着他话说:“娃娃亲是封建糟粕,新时代不讲这玩意。”   “对啊!”谈江野答得理直气壮,“所以我小时候都把你当哥们,等长大了才来追你,思想这么进步你是不是得奖励我?”   林蒹终于绷不住笑场:“你行了啊,为了抱一下能编出这么多瞎话。你不累啊?”   “累啊,那你赶紧心疼我让我抱抱嘛。现在不管在谁家待着,都好几双眼睛盯着,想拉个手都偷偷摸摸的,再过两天过年走亲戚,忙起来人都见不到了。”谈江野打蛇上棍,使出牛皮糖大法缠着她。   林蒹本来也不抗拒他,只是现在马上要过年,又是大下午的,路上来来往往都是置办年货的人。厂里熟人多,她怕被看到了尴尬。可实在扛不住谈江野的缠功,于是说:“到人少的地方再说。”   谈江野得了许可,马上拉着她到一处居民楼拐角,有人挨着一楼加盖了简易棚屋修理自行车,现在过年自然关门了。谈江野就把她拐进棚屋背后跟原先的住宅楼中的夹角处。把她堵在两面墙中间,用身体挡住剩下的那一面。“这里没人。”他低下头,抵着她额头说,声音里都是期待。   林蒹不懂他的执着,抱一下而已,大冬天隔着那么厚的衣服跟抱个大棉被有什么差别?可现在被他推进墙角抵着额头,感觉到他的气息随着呼吸一波一波地往脸上扫往脖子里钻,脸颊和耳根的温度一路攀升,她莫名就懂了谈江野。   谈江野一手撑着墙壁,也不主动抱她,只另一手去攀上了她耳朵。她今天没带耳环,他就把她的圆润的耳垂当玩具,揉捏不放。好像在等她主动投怀送抱。可等了一会他又好似等不及了,侧头贴着她耳边催促:“嗯?再磨蹭人就要来人了”   林蒹被他弄得心浮气躁,却又不想真的听他话乖乖抱上去,总觉得那样她就输了。她心念一转,从空隙中观察了附近无人走动,抬手勾住了他脖子,往后稍稍一撤,又飞快地贴上了他嘴唇。   她原先一触即走,可谈江野怎么可能让送上门来的肥肉跑掉。他短暂地怔了怔,马上反客为主,攫住她嘴唇,托着后腰把人往怀里摁。这次和美术馆外头的意外之吻不同,那次他要发泄怒意,林蒹也有所抗拒,吻完还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可现在这吻却是她主动送上的,虽然他得寸进尺把浅吻变成了深吻。但也能感觉到怀里大棉衣包裹下的身体很快变得更加柔软。   明明是寒冬,可一直呼啸着的寒风都在此处放慢的脚步,把棚顶上的落叶轻轻卷起,又托着它们在两人身侧飞舞摇曳,坠落如雨,恍惚间好似春深时分的花雨。   可林蒹却无暇欣赏着美景,她此刻的心神观感全落在跟前的男人身上,他势不可挡地闯进她的领地,轻而易举夺走了主动权。让她不得不跟着他的节奏起伏。明明只是一个深吻,他都没有做任何其他事,她却软得有些站不住,只得牢牢勾住他脖子,靠着他揽着自己腰身的力量勉强站住。   谈江野哪能感觉不到怀里人的变化,脑子不知怎么就闪过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他一个不喜欢看书的人不记得这话的出处,可此时却觉得这话太对没有了,林蒹在他怀里软得仿佛水做的人一样,好像也只有她能灭了他身体里即将燎原的火。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谈江野到底还存着理智,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林蒹重获自由,却揪着他的衣领,轻喘着把脸埋进他厚实的围巾里,久久不肯抬头。   谈江野搂着她闷笑。林蒹听着他胸膛震动,使劲锤了他胸口几拳。换来了谈江野更加开怀的笑。   “还笑!”她羞恼之下,伸手钻进他大衣里,隔着不算厚的毛衣在他腰侧猛掐了一把。   谈江野没提防,不免“哎哟”了一声。然后很快隔着衣服按住了她作怪的手,咬着耳朵戏语:“在外面呢,别急着宽衣解带啊。”   “别胡扯!我才没有那么饥渴!”林蒹猛地抽回手,推了他一把,她此时力气已经恢复了些。   谈江野却紧搂着她不放:“别气呀,我又不是笑你,我只是高兴自己找了个这么体贴的老婆。我只说要抱抱,你还附赠一个亲亲。”他说着又放低了声音,贴着她耳朵调戏:“下次我要亲亲,是不是……”   “是你个头!”林蒹听他越讲越不正经,摁着他脸把人死命推开。“再闹我回家了!”她红着脸气呼呼地说。   谈江野马上抓住她手:“别呀!回家又是一堆人,好不容易跟你两个人在一起。”他晃晃她手,提议:“要不去我们小时候玩的地方逛逛?回家好久没有到处逛了,去看看变样了没。”   “那你不准再提要求。”林蒹说。她不排斥跟谈江野亲密,只是两人亲密后身体的反应让她羞涩,只能抢先制止。   “牵手总可以吧?”谈江野这回亲了个够本,尝到了甜头好说话多了。   林蒹同意了:“但是不准再做别的事,抱也不可以!”   “遵命!”谈江野笑嘻嘻地保证。   林蒹看着他,想想这些天他没事就想要亲近自己的样子,心里都犯嘀咕,这人先前三年还顶着夫妻名分都清心寡欲,比和尚还和尚,也不知道怎么现在跟食髓知味似的,看见她就馋得慌。   她心里想着,路上聊天就忍不住问出口了。   谈江野就望着她笑:“谁说我清心寡欲,只是那会还不知道我喜欢你,怕万一出手朋友都没得做,没敢让你知道。”   林蒹当即大怒:“臭流氓!”居然先是对她身体有意思?!她马上从他口袋里抽出手来,快步往前走。   谈江野心道不好,可这是事实,他又无从辩解,只能紧紧跟着她,找机会转移话题。 第82章 口水消毒 听说口水能消毒,要不要我帮……   林蒹攒着气, 也不管目的地,一个劲地往前走。只在遇到一个卖红薯的小车前扭头看了几眼,大冷天, 烤地瓜的香甜气味格外诱人,要不是跟谈江野斗气,她肯定要停下来买一个尝尝。可刚开始吵架就跑去买东西, 总感觉输了气势,林蒹掐死了馋虫, 继续闷头前行。   刚走开, 就听谈江野在后面问起了价格:“师傅, 烤地瓜怎么卖?”   哼, 我还生气你居然还敢去买烤红薯?林蒹想着气咻咻, 趁着谈江野挑烤红薯的功夫,她干脆赌气拐上了一条小路。不想跟着就干脆别跟着了!   这条小路林蒹熟悉得很, 它的尽头有条长长的水泥台阶,通往一个环境雅致的小花园, 花园旁边是当年专门给前苏联专家修建的房子。专家们撤走之后,这里封锁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她还很小, 对小孩来说, 越是不让进的地方就越有吸引力。而且他们那会个头小,轻易就能从围墙栏杆的空隙中钻进去玩。   里面其实没什么可玩的, 封锁之后的花园缺乏人打理,野草疯长, 淹没了曾经漂亮的蔷薇花丛,前苏联专家的房子也人去楼空,上了重锁,只能从门缝和窗户里窥见一点里面的布置。整个花园唯一可玩的只有两架秋千。但是因为封锁, 探险本身的刺激性就足够让他们一遍遍踏足。   不过现在这里早就对普通职工开放了,房子的大客厅成了职工的补习教室,花园也变成了附近居民可以散步溜达的公共花园。只是现在临近过年,天又冷,林蒹过来的时候小花园里空无一人。   没了谈江野在后面跟着,她气过那么一瞬,慢慢的也就平息了。   这会冷风一吹,人更加冷静。越发觉得自己这脾气发得好没道理。对异性的爱慕固然有怦然心动的美好,可说到底,也是对方对自己有性吸引力。谈江野就算是先对她身体有想法才慢慢喜欢上她,也不是他的错。   可一想到自己最先吸引到他的居然是身体,而不是内在,林蒹总觉得心里堵了口气。再往深了想,既然先喜欢的是身体,要是这个壳子里换个人,他是不是也要被吸引?   总而言之,恋爱中的人就是容易矫情。林蒹自诩爽利却也不能免俗。   也不知道是不是冷天里能量消耗特别快,在小花园里走了没两步她居然闻到了那股烤地瓜的香味。是幻觉还是香气太能飘?林蒹正琢磨着,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人的动静。一回头,谈江野正朝她跑来。   人还没站定,先从怀里掏出个塑料袋,打开来,烤红薯的甜味直往鼻腔里钻。“你快尝尝,我挑半天找了才找到个流糖的。”   “我不要,你自己吃。”林蒹别过头,虽然刚被掐死的馋虫已经在肚子里原地复活,不过她还在生气呢,一个烤地瓜就想把人哄好,没门!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老拿我俩说事,搞得你都没好好吃饭。现在不饿啊?”她不肯看他,谈江野就绕到她跟前。   林蒹刚要嘴硬,肚子就诚实地叫了起来。   “行了啊,跟我生气也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啊。”谈江野憋着笑,把烤红薯掰开,分了她一半。“快吃吧,真的特别甜!”他说着自己先咬了一口,一边烫得龇牙咧嘴一边喊甜。   林蒹想想也是,烤红薯又没错,犯不着迁怒。她接过过来那半个,小心翼翼地咬了起来。热乎乎的甜顿时从嘴里熨帖到心里,把她心里最后的那点不爽都给驱散了。她走到秋千旁边,随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尘就坐了上去。   “等会!”   她屁股刚挨着秋千就被谈江野抓着胳膊拎了起来。只见他夸张地清理另一半秋千座椅后让林蒹换了一边坐,自己则在她原先的位置坐下,还贴心解释:“风从这边来的,我给你挡着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蒹心里甜,嘴上却忍不住怼他。   谈江野轻碰了碰她胳膊:“你讲良心啊,我对你一直这样,小时候对你不好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林蒹就来劲了:“小时候是挺好,可上高中就不好了。”她说着,咬了口地瓜:“你那时候都去给别人献殷勤了,给人家带东西被你妈发现还拉我打掩护。”林蒹横他一眼,醋味十足地说:“不过我理解,初恋嘛,多美好。不像跟我,就是习惯加见色起意。”   “哎,怎么说话的呢?我这辈子都非你不可了还不真心啊?”谈江野手肘又拐了她一下,“我那算什么初恋啊?真要说起来,你初恋还给那小白脸了呢!”谈江野反击,末了还小声嘀咕,“初吻都给他了。”   林蒹听到“非你不可”心里刚甜了一秒,就听谈江野扯到岑楼,她眯眼睨他:“你要跟我算账?”   谈江野秒怂:“没有没有,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我俩在一起,说明还是我们最合适。我们都不翻旧账了好不好?”   谈江野递了个台阶,林蒹就坡下驴,假装思考了两秒:“行吧。”   刚才讲了会话,烤红薯被冷风吹凉了不少,此时温热适口,林蒹也顾不上跟他瞎扯,大口吃起红薯来。谈江野很会挑红薯,他买的这只确实特别甜,不一会,林蒹就把她那半边吃了个精光。吃完靠近红薯皮那一层最甜的地方后,还意犹未尽地去舔嘴唇。   可舌尖刚探出去,就碰到了嘴唇以外的热乎乎的东西。林蒹一愣,缩回了舌头,只见谈江野也淡定地撤回手指,却不擦拭,反而送到嘴边舔了一下。他动作极其自然,好像蹭掉她唇边沾着的食物再舔掉是做惯了的事。更要命的是,他做这些的时候眼睛都没离开过她。   他气质原本就带了点邪气,此刻那一分邪气愣是被放大了十倍,林蒹被他盯得面红耳赤,手指都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脏死了。”她说。   谈江野盯着她笑道:“你的口水我不嫌脏。”   林蒹啐了他一口:“我说你手脏,到处摸还拿了钱。”   谈江野恍然大悟:“也对,你还舔了,怎么办?”他说着忽然托住林蒹脸颊贴近她,两人鼻尖几乎只隔了一拳的距离。这么近的距离,几乎要看不清人,两人呼出的白气又给对方蒙上了一层纱。谈江野呼吸一下子就重,声音也变得魅惑,“听说口水能消毒,要不要我帮你?”   林蒹只觉得他好像忽然化身童话里的大灰狼,正拿着糖果诱惑着涉世未深的小白兔。好在小白兔在上当的前一秒忽然记起刚吃完东西,嘴里还残留着烤红薯的味道,在关键时刻捂住了嘴。“刚吃完东西还没漱口。”小白兔辩解。   谈江野笑了一声,也没勉强。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就作罢了。   等他规规矩矩坐好,林蒹这才松了口气,可心脏还是不争气的跳得厉害。她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可跟岑楼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少直白地袒露欲望,两人嬉闹的时候更多。不像谈江野,随时随地都能吃了她一样。   林蒹偷偷碰了碰脸,烫的。她赶紧起身来,远离他走了两步,想让风给自己也降降温。   可谈江野马上就跟了过来,搭着她肩膀俯身问:“你看什么呢?”   林蒹不过是被他撩拨得心浮气躁才起身吹风,压根没看风景,但她决不能承认是扛不住他撩拨。谈江野这么一问,她也就扫了一眼眼前的风景然后随口说:“看厂门。”   前苏联专家的房子地理位置高,从花园看过去刚好能看到机械厂大门。   大门还是他俩离开时的样子,只是现在看起来又更旧了点。睹物思往事,谈江野的注意力终于从她身上转移开了:“当时我们都觉得规规矩矩上班太无聊,不想进厂。可没想到现在自己也开厂了。”   “是啊。”说起公司,林蒹也镇定了下来,“不过我们那个厂还好小,规模连机械厂的一个分厂都不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展到这种规模。”   谈江野低头摸了一下她乌亮的头发,觉得她特别敢想。当年他俩还在摆地摊的时候她就憧憬有自己的门面,很快有了店面她又跟他商量开公司自己干。现在只有一间小工厂,却已经在做梦未来拥有数千人规模的公司了。听起来仿佛天方夜谭,可谈江野却觉得她不是在痴人说梦,说不定以后真有这么一天呢?   果然,就这么一会功夫,林蒹已经畅想起来了,说:“其实也不一定要这么大地盘,以后工业制造都全自动了,一台设备能干好多到工序呢,用不着那么多人也用不着那么多地方。”她说到工作,面对谈江野也不羞涩了,畅想完了自己这边的未来后又问谈江野,“现在收购流程走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搞?”   谈江野觉得她真是个煞风景的好手,好好谈着情都能扯到工作上,心想以后亲密的时候半个字都不能跟她提公司。想归想,林蒹问了他还是认真回答:“听到风声说今年内地为了抗通胀政策收紧有点过了,年后又会逐步放开。这次停业整顿除了宁市这里的零售,其他地方的物流和零售都没受影响。不过,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情况,我暂时不打算再扩张了。先做好这几个点,等以后稳定了再说。”   林蒹点头,又叹气:“你把供销团队带起了,现在反而是公司产能不能满足需求。我是想把生产规模再扩一扩,不过要是重零开始建设投入确实太大,也不能轻举妄动。除非,有什么合适的工厂给我收购一下。”   说归说,可林蒹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盐港经济状况好。小厂发展基本都还不错,真要倒闭了,那些厂的设备和人员素质她也看不上。可要是符合她心中条件的厂就算是倒闭只怕也轮不到她来收购。   这时候,林蒹和谈江野都是这么想的。觉得这个念头就是个期望天上掉馅饼的美梦,说说就算了。却没想到,等到过完年,他们回到盐港后,居然真有一个机会从天而降。 第83章 醋坛 你家那个醋坛   周日, 老厂房二楼。   林蒹和谈江野干了半天活,这会正一人一盒炒粉解决午餐问题。他们的小磁带厂已经准备彻底停产,专心致志做经销商。所以老厂房里的设备和库存都要清理干净。楼下可以叫员工一起, 楼上有太多他俩的私人物品,只能自己动手。   林蒹一边把米粉里的葱叶挑出来一边跟谈江野聊天:“听薛少说,三普底下的子公司准备拆卖了。”   “三普要拆卖?”谈江野不敢置信, 重复了一遍。   林蒹说:“不知道算不算拆卖。总之就是资金链出了问题,听说去年的财报很糟糕。现在董事会决定砍掉一部分边缘业务。不过目前只在集团内部走流程, 对外还没公布。”   “那个纨绔不是已经被赶出三普了吗?他还知道这么多消息?”谈江野有点不信, “他跟你说这些我怎么感觉别有所图啊。”   “人家会投胎哇, 被赶出去他不还是大老板的儿子, 知道点内幕多正常。上次不是配合他演戏让他顺利被赶走了。这小子现在拿我当朋友了, 他知道我一直想扩大生产规模,就提前跟我说一声。”林蒹挑完葱叶开始吃饭。   “噢——”谈江野拖长了尾音, 放下吃了一半的粉,有些酸溜溜地问, “你跟他关系还挺好啊?”   林蒹鼻子一动就闻出来他话里的醋意了:“想什么呢?他就是个小孩。我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最多算是普通朋友吧。”   薛少并不像他演出来的那样纨绔, 虽然因为家境优渥又出过国, 世面见得多鬼主意也多,但本质上就是个刚出校门的小孩,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还十分单纯。跟他打交道就像带弟弟玩一样,比跟其他商海老油条相处不知道轻松多少。两人见面次数虽然不多, 但相处起来仿佛老友。   “你是想收购三普的子公司?”谈江野问。   林蒹说:“是有这个想法,不过也要能承接我们生产的才行。”   “他给的消息保真吗?”   “不确定。他不至于骗我,但最后三普到底会剥离哪些业务目前也不知道。”   谈江野闷头把剩下的吃完,扔了一次性饭盒, 把椅子往她旁边拉了拉。“那你肯定是有想法。看中他们哪家子公司了?”   “鸿志,也是做加工的。效益听说不怎么样,主要靠给核心业务做加工维持经营。我看过他们厂房,还不错,看规模我们能吞得下。就是不知道这次重组之后他们是被砍掉还是并入母公司。”林蒹的饭盒很快也见底了,她把盒盖一合,谈江野已经熟练地拿过去扔进垃圾桶,又给她扯了纸巾擦手。   “你看中的肯定是没问题,但是,要是收购的话不会还要跟那个纨绔演戏吧?”谈江野严肃地问。   林蒹笑出声,摸把他脸:“怎么可能,你吃什么飞醋啊。人家大少爷又不喜欢我,只不过提供一点内部消息,让我们可以提前做点功课。”相处几次后林蒹已经发现,薛少爱美人,但也只是喜欢欣赏,就跟普通人喜欢欣赏花瓶一样,并没有任何猥亵的心思。   谈江野才不信那套,存欣赏美人他也不乐意,他抓住林蒹的手贴着自己脸不放:“我不管,你现在有我了。下次你们要见面必须带上我。”   “我看算了吧,他那人有点恶趣味。我单独见他,他规规矩矩的,你要是跟过去,他会觉得刺激你好玩,不知道又要搞什么事。”林蒹说,“而且他又不能拍板,我见他干什么?”   “噫,你这话听起来好势利。”谈江野说着,忽然把林蒹往怀里一拉,抱到腿上,“不过我喜欢。”   回盐港以后,谈江野总喜欢这么抱着她说话。这么坐着倒不难受,就是两人离得太近,一不小心就亲一起去了。林蒹想着两人刚吃完饭,挣扎着要下来:“我去漱口。”   谈江野扣着她的腰坏笑:“急什么我也没说要亲啊。”   “是吗?那算了,当我自作多情吧。”林蒹顿时不挣扎了,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趁他不备,仰头在他喉结处轻咬了一下。   妖精!谈江野一个激灵,全身跟过了电似的,哪里还坐得住?他把人抱起往旁边一放,就朝水池冲去,拿起牙刷的时候还朝林蒹点了点,做了个口型:“你等着!”待会不把你亲到腿软我不姓谈!   林蒹一看他刷牙的架势就知道他要干嘛,跳起来抄起牙刷和漱口杯就逃进了厕所。   “有种你别锁门!”谈江野没赶上,拍着厕所门喊。   “我本来就没种,我又不是男人。”林蒹在门内笑着喊回去。   他俩隔着门跟小学生一样喊了半天,林蒹听到谈江野在外面准备撬锁的动静,赶紧开了门。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他横抱了起来,扔沙发上。   林蒹头发散乱地仰面躺着,谈江野俯身压着她,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欲望。“别闹,一会你又得去冲凉。”林蒹推了他一把。   “没关系,我不嫌麻烦。”谈江野声线暗哑下来,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抵着嘴唇就亲了下去。   结束时,林蒹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轻喘,谈江野则照例去厕所解决了。   林蒹其实也不懂他到底在坚持什么,两人独处时几次差点擦枪走火,她都暗示他可以再进一步,甚至小雨伞都买了回来,可谈江野就是生生忍了。他好像还真的严格遵循婚前不得那啥的信念。   固执!林蒹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声,翻了个白眼。心说,让你憋,憋死你算了!   林蒹无事不找薛少,可薛少这个闲人无聊的时候又找上了林蒹。说是有个什么展览,一个人看无聊,找不到人陪他。   林蒹刚以工作繁忙拒绝,那人就说:“这样啊,那太遗憾了。其实我又从老头那里套了消息出来,本来还想告诉林小姐。”   “停!时间地点。”林蒹果断地说。“还有,我要带一个人。”   “人多热闹,当然可以。”薛少笑得不安好心。   林蒹一听就知道他又想折腾谈江野,转头跟谈江野说这事的时候再三嘱咐他不要搭理小孩的挑衅。   谈江野答应得痛快,但她到底还是不太放心。毕竟这家伙幼稚起来跟薛少实在有得一拼。   不过到了约定的那天,谈江野临时被葛叔叫走,老葛是恩人,他没法推脱,只能跟林蒹说他办完事会快些过去。“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林蒹心说,他不能来她才轻松呢。   到了展馆门口,林蒹看到打扮得“别具一格”的薛少。看到她一个人,薛少摘了墨镜冲她挑眉:“醋坛呢?”   “有事,一会来。”林蒹说,又劝他,“你就别逗他了,俩小学生一样,让人看着好笑。”   薛少狡黠一笑:“他好玩嘛。”两人说话间已经验完票,进了展馆。   “这次又有什么消息?”林蒹一进门就问。   薛少笑道:“你还真不跟我客气,连铺垫的话都懒得说了。”   林蒹坦然:“废话,我又看不懂你们这些玩意,不是想打听消息我干嘛出来陪你?”   “既然这样,那我可得晚点说,不然你听完就该跑了。”薛少叹气:“可惜醋坛不来,他比你还懂点。”   “是吗?他哪比我懂?”林蒹觉得他就是在扯淡,不以为然地反问。   薛少笑笑:“还记得美术馆他点评那个David的画作吗?你肯定以为他是乱说的吧。不过那副画的作者是我,他的分析确实没错。画那副画的时候我在国外,跟最要好的朋友掰了,又被家里知道我改了志愿要停掉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不知道前路如何,确实迷茫又孤独。”   林蒹张了张嘴,不敢相信似的问:“是你画的?”   薛少点头:“这么惊讶做什么?觉得我真就是个吃喝玩乐以外万事不通的少爷啊?”   “不是。”林蒹否认,“只是对我这种俗人来说,艺术家好像都很遥远,现在突然有个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感觉很奇妙。”   薛少哈哈大笑:“什么艺术家,其实都是俗人。而且说不定你家那个醋坛挺有天赋。他好像没有接受过任何美术训练?”   “中小学美术课算吗?”林蒹问。   薛少又笑:“顶天算是个启蒙吧。看来真是天赋。”   林蒹正要说话,BB机振动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谈江野办完事快来了,给她发了消息。她马上正色跟薛少说:“他要来了,你一会真别逗他了。”   “我这才哪到哪啊,这点刺激都受不了?你别太护着他,男人吃点醋算什么。”薛少发言。   林蒹看着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还装深沉,不由好笑。“行了吧,以后你女朋友给你吃醋你乐意呀?”   她话音刚落,薛少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淡了,声音都跟着冷冽了几分:“她要是愿意我才高兴呢,愿意喂醋给男人喝说明在乎。”   林蒹心头一动,试探道:“童晏铃?”   薛少一下子就让她诈了出来:“你怎么知道?”   林蒹耸肩:“你太嫩了,我比你大了几岁,还混了这么多年社会,这点苗头都看不出来就白活了。”   薛少被她点破,一下子从方才嬉笑人间的花花大少变成了纯情小奶狗,他手足无措了一会才跟林蒹坦白:“其实今天找你出来还有件事。你跟小童姐都是事业型的,我想问问,你们是不是不可能接受弟弟?”   林蒹低头看了眼BB机,微微一笑:“我不是她,这个问题没法回答。不过,我觉得你在她面前可以真实一点,不用去强装成熟。因为往往会适得其反。”   薛少紧张地点头。   林蒹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觉得你俩的问题可能不光是年龄,我听说她家里好像也挺多糟心事。她现在肯定没有心情陪你玩恋爱游戏。”   薛少表情一滞,想要辩解,却又觉得无从说起。这时候,一个人正从走廊那头急匆匆赶来。他便趁机揭过了刚才的话题。“林小姐,我看你家公司要不改卖醋好了。产品都是现成的。”他揶揄。   林蒹轻咳了一声。 第84章 打翻了 乱收其他男人的礼物,这是惩罚……   谈江野脚下生风, 携着一身醋意朝他俩走来。等走到他俩跟前,一开口倒是意外的沉稳:“薛少,不好意思, 有急事来晚了。”他朝薛少伸出手来。谈江野嬉闹起来幼稚,可不苟言笑时却也有成熟男人安稳沉着的气场,他往林蒹身旁一站, 顿时把浑身嬉闹劲的薛少衬托得更像个孩子了。   林蒹望着他眼睛一亮,她之前的那番话他算是听进去了。   薛少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今天就等着刺激谈江野呢, 看谈江野居然不受激, 他哪能善罢甘休。于是, 他跟谈江野回握的时候笑得格外欠揍:“没事, 你工作忙不用非得赶来,我陪着林小姐也是一样, 我们刚才就聊得很开心啊。”   可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谈江野居然也忍住了,他仿佛没听见薛少说话, 结束了礼节性的握手之后眼里就没那个人了。他侧头问林蒹:“你们聊什么了?鸿志有什么新情况吗?”   “这要问薛少了。”林蒹看着那位少爷,刚才东拉西扯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   谈江野看了眼时间, 眼皮抑制不住地跳了跳——聊大半天了还没讲到正题?你们刚才到底在聊什么?他看向林蒹, 十分想质问这两人,可因为跟她有约在先, 他硬是咬着牙又把话忍了回去。   薛少在一旁瞧得有趣,又拿话激他, 只是谈江野真犯起倔来忍功相当了得。他连亲热时的欲/望都能强行压制何况只是一点口头挑衅?   姓薛的小屁孩上蹿下跳撩拨了半天无果,反而被林蒹叫停了:“行了啊,陪你逛半天了该说正事了吧。”她抱着胳膊问。   薛少露出个“好无聊”的表情,终止了他的表演:“走半天累了, 去那边坐着说吧。”他指着展馆内的休息大厅,把两人引了过去。   今天是工作日,看展的人寥寥无几,大厅里更是只有他们三个。薛少把玩了一会被塑料绳固定在桌上的圆珠笔,又开始在桌上的留言册上涂涂画画。“你们应该打听过鸿志的来历吧?它原先是盐港的一家集体所有制的乡镇企业,后来才归三普集团。”他埋头涂抹,眼皮都没抬。   林蒹马上听出了问题所在:“你是说它产权还有问题?可当初三普收购的时候产权不就变了吗?”   “所以咯,当初就不是收购。”薛少抬头朝她挤了挤眼睛,“三普当年想收购鸿志,但是当地村镇干部不同意,最后不知道怎么商量的,三普变成了鸿志的大股东,原先的村镇也并入盐港。可他们那个村在鸿志的产权还保留着。我这里可以保证的是,这次三普重组,一定会砍掉鸿志,不过只能以产权转让的形式。你们想要并购,我也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操作。说起来,这个产权这么麻烦,不如看看其他子公司?”   林蒹伸手:“有名单?”   薛少从留言册上把他刚才涂写的那一页撕下,十分骚包地吻了一下才递给她,笑得亲近:“你怎么知道我准备了?也太了解我了吧!”   “都说你太嫩……”林蒹直接忽略了他递纸时的风骚举动,可等她接过纸张看清楚纸上的内容后声音却戛然而止。薛少递过来的纸上压根不是什么名单,而是她的速写画像。   他画的不算写实,可是又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她,神态气质把握得极好,林蒹一个纯外行看着也觉得很神奇。右下角还有他张牙舞爪的签名,隐约能看出一个“盛”字。对了,薛少单名盛。   这人,刚才是在吻她的画像?这回别说谈江野,林蒹的眼皮也忍不住抽了抽。就这轻佻劲,童晏铃能跟他好才见鬼了!林蒹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还恭维:“画得真好,谢谢。名单呢?”她扬了扬画像,又继续朝他伸手。   这一回,薛盛从口袋里摸出来的便签纸上写的终于是要被裁切的子公司了。   林蒹又道了声谢。   他俩交涉的时候,谈江野就安静地坐在旁边,任由薛盛表演,他全程除了刚进门是说了几句话就一声不吭。跟林蒹保镖似的一路沉默着,直到他们跟薛盛分开。   “画那么好看吗?”两人上了车,谈江野看林蒹还拿着薛盛随手画的画像,终于开口了。   林蒹把画像拿远了点看:“我就是觉得奇怪,有的地方明显夸张了,可画出来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是我。”她说着把画像递到谈江野眼前,“你觉得呢?是不是很像?”   “那也没你好看。”谈江野瞄了一眼后脱口而出。   谁都爱听甜言蜜语,林蒹心里喜滋滋的,嘴上却说:“切,不懂欣赏。亏人家薛少还说你有艺术天赋。”她把画纸稳妥收进包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成了大师,这个画有他签名,正好留着升值。”   谈江野瞄了眼她的包,对她存着画的举动没有任何表示。接下来的路程他更是表现极好,居然一句薛盛的酸话都没说。林蒹大为诧异。   “不错啊,终于能忍住不跟小屁孩计较了。”下车后,她表扬他。   谈江野锁了车,好似对她的表扬没什么反应,就和往常一样跟她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林蒹刚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上锁声。回头一看,谈江野进门后把办公室的门给反锁了,这会正拉着百叶窗的调节绳关闭百叶窗。   “怎么了?”林蒹不明所以,走到窗前扒开百叶窗往外看了一眼,外面办公室的员工和平常一样在伏案工作,没有任何异常。她转头要追问,却觉得胳膊忽然一紧,谈江野握着她的胳膊把人一把拽到了门边的角落里。   林蒹脑子嗡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他干嘛一进门又是锁门又是关百叶窗。“你发什么疯,这是在办公室!”她推了谈江野一把,人没推动,反而被他压制在墙上。林蒹看着他一副不听劝的样子,顿时有些慌了,轻踹了他一脚,小声斥责,“你别乱来,上班呢!”   谈江野低笑了一声,不知怎么又用腿把她乱踢的脚给别住了。林蒹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像一只五花大绑被架上蒸锅的螃蟹,露在外面的脖子和脸也跟逐渐蒸熟的螃蟹一样慢慢变红。“别闹,这里墙壁是石膏板,不隔音的!”她徒劳地做无谓的挣扎。   “没事,别出声就行。”谈江野用气声说,然后她真的就发不出声了。谈江野这个吻不似平时那样凶,却缠绵得很,把林蒹弄得泪眼迷蒙,放开了都还半天说不出话来。   “乱收其他男人的礼物,这是惩罚。”谈江野在她耳边低语,还心有不甘似的用尖齿轻轻噬咬着她柔软的耳垂。“一会把画像给我。”他得寸进尺。   “……我不。”林蒹被他弄得声音绵软,却还较上劲了。   谈江野搂着她又往怀里使劲按了按,似乎在暗示她不从的下场。   “行,耍无赖是吧。”林蒹回过神来,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张口就喊小李进来。她就不信谈江野敢让人看他俩在干什么。   计划很完美,可他俩真的太熟了,她一个“小”字还没喊完,谈江野已经预判了她的举动,直接以吻封缄。   臭流氓!这会他没把人压得那么实诚,林蒹得空就使劲挣扎。谈江野条件反射地去制住她,一手按着她后背时碰到了什么东西,他都还没使劲,林蒹一下子不动了。   谈江野意犹未尽地点吻了两下才松开。低头看怀里的人,略显凌乱的发丝贴在唇边,衣服也揉出了褶皱。因为挣扎,领口似乎还弄开了一颗扣子,看得他喉咙发紧。   “松手,转过去!”林蒹小声命令,声音有严厉的味道。   弄太过分她生气了?谈江野松开手,却没转身还问她:“转过去干什么?”   林蒹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有数!”   谈江野顿时更加茫然了。   “算了,”林蒹泄了口气。“既然不是故意的就转过去。”   谈江野看出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也不敢再惹她。她让他转身,他就乖乖照做了。本以为林蒹要给他后背狠锤几下,等了半天却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服声音。   他好奇地转头往后看,却见林蒹衬衣扯了一半出来,背着手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一转头,两人四目相对,林蒹刚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谁让你看了!”她急道。   “我看你怎么还不打我出气。”谈江野说。   这人!勾人的时候诱惑得要命,现在却又愣得跟个傻子似的。林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红着脸照实说:“还看!你把我内衣扣弄开了我要扣上。”   谈江野只觉得身体里有座火山瞬间爆发了,他赶紧转回去,背对着她一动不敢动。想了想又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再敢在工作地点搞这种事信不信我咔嚓了你!”林蒹整理好衣裙,理顺头发,走到他身边使劲掐了他一把。这回她一点没留情,直接下手给掐青了。   谈江野倒吸了一口凉气忍着没叫,完了还继续坚持:“知道了,但是你得把那画扔了。他亲过。”   林蒹留着画像确实是觉得好看,可没想到居然惹出这些事来。她现在烧了那画的心都有,当着谈江野的面把画撕了个粉碎。“这回放心了?”撕完画,她白了他一眼,“还以为你长进了呢,跟个画也能较劲。”   谈江野目的达到,不管林蒹怎么说他都逆来顺受。他也觉得今天这事他太不大度了。可经历过岑楼一事后,他就总有些杯弓蛇影,觉得凡事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林蒹已经回到了座位上开始看文件了,谈江野也吁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前几次跟林蒹两人独处时,林蒹的暗示他并非不懂。他憋着比谁都要难过。只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欠了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要是还跟她稀里糊涂就那啥林蒹也太亏了,不管怎么说也得等他补上了亏欠的再说。至少,等他先补个求婚吧。 第85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 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   薛盛大约也没想到他一张画像能闹得林蒹跟谈江野冷战。   准确来说应该是林蒹单方面的冷着谈江野, 为了惩罚他在办公室胡来。   谈江野自知有错,甘心受罚,只是被林蒹冷落无视还不如让她打几个耳光来得痛快。熬了三天, 谈江野终于熬不住了,趁着林蒹回老厂房的机会把人骗上二楼。   “我错了,我不该因为一张画就乱吃醋, 还动手动脚。”林蒹刚上楼,就见谈江野低头认错, 态度极其诚恳, “不过你换个别的方式惩罚好不好?你不理我比打我都难受。”   谈江野自从尝到撒娇示弱的甜头之后, 在她面前那叫一个能屈能伸, 要是长了尾巴, 这时候应该疯狂摇起来了。林蒹虽然知道他吃定自己吃他这套,故意装可怜, 看他那模样也硬不起心肠。再说,情侣之间吃醋亲热也是情/趣, 她根本不至于为了这点事生气。   可现在,本来并不生气的林蒹看到谈江野反省了三天以后一无所获, 真的生气了:“换个方式, 可以啊。”她斜靠着饭桌,叉着手, “那我问你我为什么要不理你?”   “因为我乱吃醋,对你动手动脚……”谈江野说到一半, 觉得不对,抬眼看林蒹:“不是?”   “你说呢?你比那过分的时候我说过你吗?”林蒹本来是想严肃地讨论问题,可说到“比那过分的时候”她还是禁不住脸红了,目光也往旁边挪了挪, 审讯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谈江野观察她表情,死脑筋终于被点通——事情没错,那错的就是时间地点。他一激动也不管他还在“被惩罚”就上前抱搂住了林蒹:“知道了,以后我在办公室里一定规规矩矩。我发誓!”他举起三根手指说完后,见林蒹没挣开他,就得寸进尺跟猫似的在她脖颈处蹭了蹭。   “别闹。”林蒹让他头发扎得有点痒,推了推他脑袋。   她没用劲,谈江野只感觉到一点软绵绵的跟撒娇一样的力度,这么温柔,肯定也不是叫他松手。他就大着胆子搂着她又吸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稍稍松开了些,当然,手还落在她后腰上没拿走。   林蒹让他撩拨得意乱,早忘了刚才要说什么,只觉得谈江野这人真的是奇怪,准他那什么的时候强撑着不肯继续,一见到她又黏糊得不行,也不知道天天琢磨啥。她虽然想问,可脸皮到底没那么厚,这种话也只能心里想想,根本说不出口。只能狠狠地剜他一眼。   谈江野被她水润润的瞳仁一瞪,瞬间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居然开窍了。他俩在这个二楼独处时的片段雪片般飞来,他只觉得脑子里忽然通明起来,好似有人给黑屋子开了灯。他俩在这里差点擦枪走火的时候,林蒹其实从未阻止过他继续……这么说来,不是他一个人在忍着?   他想着,心里砰砰跳得欢快,看向林蒹的眼神顿时又亮了几分。只是再一想到他俩不但在这里差点走火,还在这里蹉跎过三年好时光,顿时又为过去不解风情的自己感到扼腕痛惜。好好的“合法夫妻”硬是叫他把名分都折腾没了。他手掌抚上她柔嫩的脸颊,说道:“我不闹,我就是后悔,以前……”   林蒹听他起了个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怕两人又开始翻旧账,马上拉开他的手,截下他话头:“别扯以前了,我刚从鸿志回来,刚好跟你说说那的情况。”   听她说起工作,谈江野再不舍还是规矩了,拉开两张椅子在桌前坐下,还给她倒了水。   “薛盛给的子公司名单我看过,要是收购,还真的只有鸿志合适。”林蒹拿出那张纸给谈江野看,“三普早两年发展迅猛,老板野心也大,想把三普弄成一个商业帝国,很多行业都有涉猎。我看这次资金链的问题应该就有这个原因,摊子铺太大,可隔行如隔山,除了核心业务,其他子公司都是连年亏损。”   谈江野看过名单,上面的公司大部分都跟制造业无关,甚至还有酒楼宾馆。“野心是不小。”他说,“但是鸿志的产权准备怎么办?”鸿志有一部分产权属于原乡镇的集体所有,他不知道以往的经营生产中这部分的产权对三普的管理有多大影响力,但林蒹肯定不会接受目前的模式。   林蒹还是乐观:“我感觉如果想收购鸿志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当年他们不肯完全卖掉鸿志,是因为它当时效益好,是乡镇最赚钱的企业,还解决了很多当地青年的工作问题。可是现在鸿志已经连着亏损了几年,他们那个乡镇又因为并入了盐港发展很好,当地青年都不太看得上鸿志的收入了。三普不是买不下鸿志,只是觉得不值得。”   谈江野懂了,鸿志本来是当地的一只下金蛋的鸡,所以他们舍不得卖,现在这只鸡不但不下金蛋还要喂饲料养着,却没人肯买。简而言之,没把握住机会高位卖出,砸手里了。   “不过,这部分是集体所有制,处理起来还是得当心。别踩坑了。”谈江野在政府官员的亲戚那里吃过亏,对跟这种“有背景的人”打交道心有余悸。“三普觉得不值,要只是嫌蚊子腿不是肉就算了。就怕鸿志本身有坑,三普不肯再砸钱。”   林蒹点头:“我也担心这个。所以这次去是以考察供应商的名义。”她说着无意中扫过墙上的挂历,发现今天的日期被谈江野用红笔圈了个圈。这才忽然想起来谈江野现在不该在这里,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不是说今天出差上午就走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谈江野摸了一下鼻子跟着她起身:“临时改了。”   “知道我去鸿志了不放心?”林蒹观察着他的神色,追问。   谈江野默认了,又说,“也不全是,你刚才之前还不理我,我怎么放心走?”   “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林蒹说。   谈江野朝她笑:“放心是放心,就是舍不得。”   “这次要出去很久吗?”林蒹问。经销那边的事务她已经完全不管了,对他的行程安排的了解仅限于哪天出发。   “会有一点久。宁市出问题,我怕其他分店也出纰漏,准备多待几天看看。”谈江野说。   林蒹懂了,这意思就是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回不来。她扫了一眼屋里,在客厅一角看到一个大行李箱,不出去半个月以上他不会带这么大箱子。谈江野这回出差的天数只怕比她想象的还要久。想到马上要跟他分离那么长时间,她顿时也生出了不舍。   “过来。”林蒹勾勾手指。   谈江野马上贴了过去。   林蒹眼帘半垂,垫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为了防止他继续又及时用胳膊隔开了他。“你有你要做的事,安心出差不用记挂我这边,相信我,我能处理好。”这话是对谈江野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谈江野忙说:“我当然相信你。”   “可是你有时候太顾着我了。就连录像带这个业务,如果我当时不点头你是不是就不会接?”林蒹问他。   谈江野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我们是一起的,你意见很重要。”   “可是你没发现吗?我们喜欢做的事却不太一样。要是我俩负责的公司换一下,我们都未必能做好。”林蒹替他理了理衣领,“我觉得你要不是分心在盐港帮我弄工厂,经销商的摊子肯定发展比现在要好。”   “说什么傻话,公司有我股份呢,怎么叫帮?”谈江野情不自禁地搂住她的腰,以亲昵的姿势继续说话,“再说,又不是摊子越大越好,太大了我还嫌累呢。现在这样就很好。”林蒹说的没错,他是喜欢经销商的活,搭建销售网络,把东西卖个好价钱他是特别有成就感。可他更希望跟她在一起。特别是现在,此时此刻,如果她不让他走,他只怕会马上叫小陈退票。   可惜,林蒹不是这样的人。涉及工作,她比他还要拎得清。“说什么傻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真想着这样就好你也不用去看那几家店了。几点出发,是不是要到时间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楼下小陈在喊:“谈哥!收拾好了没有?要走了!”小陈知道他俩在楼上,很识趣地没上楼。   “下楼吧,别让小陈催了。”林蒹说。   “嗯。”谈江野又把她抱了个满怀,蹭着她的脖颈吸了好几口才松开。   林蒹将他送上出租车,谈江野还一直扭头冲她挥手,直到车子拐出园区,看不见他们的厂房为止。   小陈很想揶揄老板两句,可看着谈江野沉溺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为了工资着想,他忍住了。   谈江野沉浸在分别的不舍中,小陈不敢讲话扰了老板的兴致,而这次搭乘的出租车司机也是个闷葫芦。好在车内收音机开着,让车里的气氛看起来不那么沉闷。开出去一段路以后,司机把收音机调到了音乐频道。   这一期大约是介绍王洛宾,一直在放他的经典歌曲。司机很喜欢,陶醉地跟着收音机不着调地哼着歌。   ……   我愿做一只小羊   跟她去放羊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   《在那遥远的地方》这首歌谈江野从前听过无数遍,从未共情过歌词。可此时,在一辆奔赴车站出租车上,在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司机大哥荒腔走板的和声里,他却忽然听懂了歌词里的婉转情意。   思念,从分别的那一刻开始。   从前只在故事里见过的难分难舍的情节,如今竟感同身受,但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便是牵肠挂肚的离别苦,也能品出丝丝甜意。想到林蒹临别时的主动一吻,谈江野不由抬手碰了碰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他目光柔和,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   小陈看着老板一时惆怅一时微笑,就知道这人是彻底陷进去了。 第86章 小别 “谈哥,情圣!”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谈江野在车上听着广播遥想佳人,林蒹也在工厂机器的轰鸣声中挂念着他。   她原先以为这个经销商不难做,只要搞定了物流仓储以及商铺, 再做好宣传和推销售后就行了。可宁市发生的事却给她敲了警钟。让她意识到,经销商除了销售之外,人情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上次的事虽然险, 但好在是出在他们老家,就算是平民百姓也多少有点人脉。所以谈江野才能有惊无险地脱身。如果这事是发生在他们毫无根基又不熟悉的城市, 她不敢想象。   啊呸呸!童言无忌!压根没有发生的事,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林蒹摇摇头, 想把刚蹿进脑海里的念头赶跑。   “林总, 报表有问题吗?”助理小李见林蒹盯着财务报表已经有十分钟了, 可一页都没翻动,却忽然频频摇头。   林蒹猛然惊醒, 她居然在工作的时候当着员工走神了。   “没有,是我有点头晕, 可能昨晚没睡好。”她迅速为自己找了借口。“你先忙吧,我去洗个脸清醒一下, 看完再跟你说。”   林蒹说着起身去卫生间洗脸, 清凉的自来水泼过之后,人果然清醒多了。清醒之后她也觉得自己好笑。谈江野又不是第一次出差, 自从开始做经销商,他出差的次数数不胜数。   只是, 从前她似乎没有像这次一样,他才离开视线,她就开始想念。大约是两人确定关系之后谈江野粘她太紧,以至于身边忽然少了这么一个人开始不习惯了吧。林蒹给自己找到了说辞。   谈江野喜欢做买卖, 也有做这一行的才能。所以才能在短短一年半时间里把规模扩大三倍有余。她虽然对经销商这块了解不多,但也清楚这是个拼网点和服务的行业。谈江野想要发展,以后少不了出差,她早晚得习惯。   何况,谈江野不在,公司的事都是她一人料理。想想手头的待办事务,她对着镜子把脸擦干,又恢复了往日干练的模样,回到了办公室。   谈江野在出租车上听歌听得入神,还时不时自顾自地笑起来,明显在想心事。于是小陈一路上都没敢打扰老板。直到两人下了车,进站检票然后上了火车,谈江野终于恢复了正常,开始问他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时,他松了口气。   “火车不晚点我们是晚上十一点到滨江,跟以前一样住滨江酒店。第二天中午杨老板请吃饭,下午参观,晚上安排了观光游船活动。”小陈报菜名一样熟练地报出接下来的行程。他从一个工厂打工的工人变成老板助理,自觉前途无量,再加上恋情告吹,生活里只剩工作,所以对这份工作很上心。   谈江野其实也知道接下来的行程,让小陈再报一遍只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老想着林蒹。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做一只小羊日日跟在她身边。可惜林蒹不是牧羊女,是有着野心和梦想的事业人。两人想要长长久久,一定要能互相扶持。他必须把手头的事业做好,以后她有需要时,他至少可以提供点经济上的援助。   他这么想倒不是看不起林蒹,只是制造业本就是投入高,利润薄,回报周期长的行业。资金回笼也不易,客户回款短则一月长着半年。不像他做买卖,款到出货,概不赊账。要论来钱快,还得是做经销商。   不过听完小陈报菜名,谈江野还是皱了眉头。这个杨老板是滨江本地人,合作也算愉快,就是跟老葛一样,有些花红柳绿的爱好,还非得拉着商业伙伴共享。   小陈也很清楚老板犯难的原因,马上跟他保证:“谈哥放心,蒹姐那边我一定一个字都不说。”   “放屁!”谈江野笑骂,“我又没有那些爱好,用不着你给我保密。我有脱身的办法,你到时候警醒点,配合一下。”他打量着小陈,提点他,“你看着吧,这些个老板,喜欢送女人的还算是可以合作的好人。还有勾引人赌博甚至嗑药的,我是不会上当,但他们从我这里打不开口子,就会找亲近的人下手。你小子给我放机灵点,对那些老板都保持点警惕性。”   谈江野也不算信口开河,九十年代正是改革浪潮席卷神州,贫富差距开始拉开,欲望驱使得各种魑魅魍魉开始显形的时代。不说街边书摊上充斥着血腥涩情的奇情小说,不少杂志报纸上也经常刊登各种离奇案件。总而言之,只要你有钱,必然会遭人眼热,被盯上只是概率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洁身自好,降低风险。   小陈跟着他东奔西跑俨然是他亲信,要是有人想搞他找不到门路也未必不会动小陈的脑筋。   小陈胆子小,被他三言两语吓住了。赶紧跟老板请教,遇到这种有歹心的人怎么分辨。   谈江野没中过招,并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但为了在小陈面前保持老板的形象,还是装得很高深地指点他,说有歹心的人是在做坏事,做坏事人就会心虚,只要事事留心,总会抓到心虚之人的破绽。“比如说,我不抽烟,还给出绝不抽烟的理由。但他们烟有问题,就会想方设法敬烟。”谈江野给他举了个例子。   “就是说,只要不上当,他们就会着急。一急就露破绽了。”小陈总结。   谈江野不过随口一说,听了他总结也点头:“对,不光是有歹心的人,和对手谈判的时候也是一样。总之,沉住气,不要自乱阵脚。”   小陈听得连连点头称是,谈江野看着他眼睛里的崇拜,心里想的却是,别说十年前,就是七八年前的他自己要是听到这话都的怀疑他壳子里是不是换了个人。原来最冲动的少年在社会上接受过毒打以后也学会了沉着。   时光磋磨人,也雕琢人。   说起来要是当初他没跟林蒹离婚而是成了真夫妻,两人说不定也不见得能像现在这样好。没有经历过失去,他只怕也不会懂得珍惜。   谈江野想着想着,思绪又飘到了林蒹身上。直到看到小陈的五根手指头在他眼皮下晃荡,他才猛然回神。   他拍开小陈的手:“有事就说,没瞎呢。”   “嘿嘿,谈哥,我想起来还有个事忘记跟你说了。你让我去找的商品房我都问了,盐港沿湖那片完工最早,说是今年上半年就能开售。”小陈说完贼笑着跟他眨眼睛,“谈哥,我是不是快能吃到你跟蒹姐的喜酒了?”   成家立业,不管是租是借是买,要成家首先得有个窝。谈江野打算买房也确实是这个原因。看在小陈口风紧的份上,他也不瞒着他。“还没那么快,先要求婚,等她答应了再筹备婚礼,盐港跟宁市两边朋友都不少,肯定一边办一场,筹备起来怎么也得大半年吧。”他掐着手指算接下来要做的事,脸色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谈哥,你对蒹姐真好,还没结婚呢就又送房又送车的。”小陈感慨,想起自己夭折的恋情又难免唏嘘,“我要是有房有车,我前女友也不能跟我分。”   “哎呀,这是嫌工资低了?”谈江野问。   “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有点感慨,当时不知道多送点东西挽回。”小陈慌忙否认,以他的学历和能力,离了谈江野目前肯定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何况谈江野跟林蒹都是大方的老板,工资从不拖欠,去年还给老员工配了管理股。只是谈江野的公司去年出了事,分红很少。但是他知道公司效益好,只要不出意外,今年保准丰收。   谈江野也知道他肯定没有二心,调侃一句也就过了。不过听了小陈的解释,他还是不屑地切了一声:“我就是什么都不送她还是喜欢我。”   “那是,谈哥有魅力嘛。”小陈拍马屁。   谈江野却摇摇手指:“有魅力的人多了,但肯用心的人少。”他点点胸口,“喜欢一个人要用心去懂她,看得见她的付出,也要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至于房子车子这些身外之物,她不要求,但我能给得起就一定不能亏欠。不然让老婆跟着自己过穷日子对得起人家吗?”   他失而复得,感触极深,说得全是这一年多来的肺腑之言。可惜小陈不知内情,只觉得被酸得牙倒,看在他是顶头上司的份上还是捧场地呱呱鼓掌:“谈哥,情圣!”   让谈情圣用心的对象现在正在兑现年前的诺言,给春招考上的员工发红包。   林蒹去年公布规定的时候,员工们当下热情洋溢。虽然成大不难考,但考成大意味着下了班还得搞学习,最初的劲头一过,不少人很快就放弃了。坚持到最后去考试的一共只有三个人,还好这三个人一个没落下全考上了。   现在成绩出来,林蒹按照约定一人给封了个红包。看见老板兑现金钱奖励,其他人也动心了,喊着要报今年的秋招。   林蒹乐见其成。   “林总,你的电话。”员工们正起哄要那三人请客的时候,薛盛的电话进来了。   听见林蒹这头吵闹,薛少爷开玩笑问:“你那边好热闹,是不是你跟醋坛要结婚了?”   “没有。你找我是三普开始走流程了吗?”林蒹否认。   薛盛“啧”了一声:“拿我当打听消息的工具人好歹也寒暄两句不要这么直白嘛。我是想问你上次送你的肖像还在不在,我最近刚好有空,可以免费帮你装裱。”   林蒹翻了个白眼,这人帮忙装裱是假,过来听笑话是真。她才不会跟他说实话。呸了一声后说:“一张破纸拿去装裱你也好意思。别扯这些,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你不都猜到了吗?三普马上开始走流程了,你想收购哪家公司?抓紧时间,别被人抢先了。”薛少爷在电话里懒洋洋地说。   林蒹说:“还是鸿志。是你帮我约还是我去前台走流程预约?”   “啧,我都亲自打电话了你还问什么啊?肯定我帮你跟老头子约呗,他们那个流程又臭又长,太劝退了。”薛盛说。   林蒹想想:“行,就这么定了,不过时间约在后天以后,我这两天没空。”   “知道,林老板大忙人,约好了再通知您。”薛少笑嘻嘻地挂了电话。她帮薛少出了主意,让童晏铃终于搭理他了之后,薛少对她公司的事可谓极其热心。   林蒹放下电话,看了眼日历,她后天要去见鸿志另外一部分产权的代表,只要后天能谈妥。收购鸿志基本就是板上钉钉了。 第87章 话疗 当然是小剪刀伺候,割、以、永、……   “整点报时, 晚上二十一点。”   冷冷清清的办公室里,墙上的电子钟忽然出声,把专心致志看文档的林蒹惊了一跳。她拍拍胸口, 长吁了口气,才缓了过来。   明天就要去为收购鸿志的事谈判了,这是她第一次谈收购, 缺少经验,所以做准备时格外用心。从鸿志历年的经营状况, 到它原先所属乡镇的发展情况, 还有类似规模公司被收购的案例等等, 林蒹已经翻阅了不知多少遍, 早已烂熟于心。   可现在被报时声打断, 她脑子了居然还是空了一下。她还是太紧张了,林蒹揉揉太阳穴, 又给自己倒了杯清茶,试图让自己的情绪舒缓些。   刚倒的茶还烫手, 林蒹却忽然记起来另一件事——她和谈江野约好让他九点给她打电话,现在时间到了, 电话却还没响。   林蒹耐着性子等了五分钟, 又等了五分钟,一直到杯子里的茶已经能喝了, 谈江野的电话还是没来。   她call谈江野叫他有空速回电话。末了又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前年她冒出离婚念头的那个傍晚,她也是这样坐在办公室里等他的电话。只不过这一次, 就算谈江野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她也有足够的耐心和自信听他好好解释了。   时过境迁,林蒹现在回想起当初,她因为谈江野瞒着自己去接柳含瑛而破防, 却又为了面子,死活不说要离婚是因为柳含瑛,一味自苦,也实在是傻气。好在两人缘分未断,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了。   “铃铃铃——”在茶水冷掉之前,办公室的电话终于响了。   林蒹赶紧接起,只听那边传来谈江野还带着喘的声音:“蒹蒹宝宝,对不起。”   一张嘴就叫得这么甜,把林蒹等电话时攒的那一点怒气一下子给冲没了。她假意哼了一声:“老实交代,这么晚才打电话过来,是哪个小妖精把你绊住了?”   谈江野在电话那头低笑:“除了你我现在眼里还看得到别的妖精?”   “你说我是妖精?”林蒹提高音调。   谈江野低声“嗯”道:“我魂都被勾走了,你还不是妖精?”   “我呸!”林蒹红着脸啐他,“你在哪呢?在外面打电话可别这么不要脸?小心让人当流氓抓了。”   谈江野此时已经喘匀了气,他笑了几声:“放心,我回宾馆了。”   “本来是想九点赶回来的,可今晚那个杨老板安排了观光船游江的活动,下了船还要去按摩店续摊,那种不正经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去?推了半天总算跑了。”   “怎么推的?”林蒹问他。   “我说家里那位管得严,时不时要查岗的。要是再不回宾馆打电话,回去以后就得跪搓衣板了。”谈江野嬉笑道。   林蒹不介意他那自己当挡箭牌,只要不去就是把她说成母老虎也没事。听到跪搓衣板,她还阴恻恻地笑了两声:“你要真敢去,可不是跪搓衣板那么简单。”   “那你想怎么样?”谈江野跟她逗趣,随口一问。   只听林蒹又是一笑:“当然是小剪刀伺候,割、以、永、治。”   虽然是开玩笑,谈江野还是觉得□□一凉。他看了眼自己的小老弟,故意对着话筒跟小老弟聊天:“小兄弟,还好你哥哥我品行端正,不然你还没见到老婆就要归西了。”   林蒹再次被他不要脸给逗笑了:“不跟你瞎扯了,你今天还顺利吗?”   “顺利,我这次也不是过来开拓市场,主要是维护客户关系。滨江这边效益还算好,当初找的本地员工也靠谱。你呢?明天要去跟鸿志那边谈对吧?”热恋中的小情侣打情骂俏终于转回正题。   “对。”说到明天的谈判,林蒹刚放松没多久的神经又绷起来了。   “紧张?”谈江野听出她声音里的微妙变化。   林蒹也不瞒着他,直言:“有一点。”这次收购两方都要谈,也都要谈妥,要说没有压力是假的。   “要不,我问你几个问题就当模拟一下?”谈江野提议。“我谈判的经验比你丰富,应该可以给点建议。”   “好呀。”林蒹同意,她温习了半天资料,现在演练一下也不错。   谈江野一秒入戏,一下子从男朋友变成了甲方。他口吻轻松但针针见血,很是犀利。林蒹也很快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他对话。好在她准备充分,对答如流。   “你准备很到位,不过谈判的时候是拼心态。”结束后,谈江野点评,“你太想拿下鸿志了,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拿不下怎么办?”   林蒹很想由着性子来一句,“没想过。”可他俩现在在谈工作,身份是合伙人,不是男女朋友。她压下任性说:“我觉得把握很大,但如果实在没法谈妥,那也只能算了。”   “对啊,拿不下我们不过是维持现状。”谈江野说,“可不管是三普还是原来的村委会,一家连年亏损的企业他们都会担心烂在手里。也就是说,这次议价的主动权其实在我们这里。”   谈江野可谓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林蒹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清醒感。   她之所以紧张,第一次谈收购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太想要鸿志了。她想收购一家公司扩大生产时,鸿志就出现了。无论规模还是产线甚至工人素质都符合她要求,如果拿不下鸿志,再找一家如此契合她要求的工厂只怕没那么容易。她为了拿下鸿志做了种种准备,虽有势在必得的决心,却也担着竹篮打水的压力。   可是“非它不可”的心态正是谈判大忌,道理林蒹虽然知道,可是也差点误入歧途。   好在紧要关头被谈江野一语道破。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林蒹摩挲着话筒,背后有人支持着的心安让她差点脱口而出“我好想你”。可话到嘴边她却又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依赖谈江野会不太好,她是公司的掌舵人,要是她做决策时总想着背后还有个依靠可不是好事。   “我想你。”就在她还在犹豫徘徊的时候,谈江野已经说出口了。刚才两人模拟对话时,他已经听出了林蒹为此事付出了多少努力,他现在恨不得穿回盐港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安抚她的不安和紧张,跟她一起面对明天的谈判。可他此时远在千里之外,只能通过电话给她一点隔空的安慰。“我好想你,蒹蒹。”   谈江野又说了一遍,她的小名被他念得缠绵婉转,林蒹心绪激荡,一时什么其他想法也没了,只想好好回应他。“我也想你。”她听见自己说。   “那亲一个。嗯?”谈江野惯会得寸进尺。   “扯淡,怎么亲嘛。”林蒹嗔道。   “你把脸贴过来,像这样。”谈江野指挥着她,然后电话那边就传来响亮的“啵”。   “好傻!”林蒹笑着嫌弃,却还是照做了。   刚“啵”完,就听谈江野说:“老婆的亲亲好香。”他声音陶醉,演得跟真的亲上了一样。弄得林蒹又好笑又害臊。   不过谈江野这一晚连分析带打岔,还真的驱散了她内心的紧张。第二天真刀真枪地上场时,她已经能镇定地面对对面的代表了。   鸿志最开始六合乡青头村的一个合作社性质的企业。当初三普没能完全买下鸿志,是有乡政府的阻力。现在划入盐港,乡政府不在了,鸿志归青头村村委会代管。林蒹这次过去就是跟村委会代表们谈。   青头村虽然还叫村,但已经并入市区,原先的田地都盖起了楼房,不少出租给来盐港打工的外地人。村里还有个出息了的人,早年下南洋讨生活,做起了服装买卖,发达以后回老家投资,在村里建立大服装厂,做衣服,皮包,玩偶,再转销国外。村民要不当起包租公包租婆靠房租生活,要不跟着那位大能人做生意,村里相关产业的小厂一个个搞得风生水起,鸿志相比之下基本属于卖不出去的垃圾产业。甚至还有人后悔当年拦着不让卖,搞得现在亏得妈都不认识,完全砸手里了。   这时候冒出个林蒹说要买,都感觉抓到了一个冤大头。再看来人是个年轻姑娘,代表们开价的时候简直狮子大开口,好似他们的鸿志还是十年前那个别人求着买的当红企业。   林蒹调查透彻,哪能被他们唬住。当下就漫不经心地甩出鸿志近年来的亏损记录,又让手下现场给速算鸿志如今的“身价”——包括这些年净利润等折算的股价,工厂设备的价值和采购年限折旧,以及鸿志库房里积压的库存等等。   “洪主任,我说句实话。我并不是非要鸿志不可,现在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谈,完全是看三普太子爷的面子。”林蒹放出资料,朝对方微微一笑,“薛少心善,希望以前的老工厂老员工有个好归宿,不至于受三普内部改组的影响,我作为朋友刚好能帮他一把。当然,如果鸿志其实不需要帮忙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吧。”   她说着微微欠身,准备跟对方握手告辞。她带去的员工也跟着起身。   看到他们真的要走,对方马上急了。林蒹对鸿志现状的了解比他们都清楚,一一甩数据的时候他们其实就已经落了下风。此时怕唯一的买家跑了,这些人赶紧紧急交换了眼色,然后那位为首的洪主任马上站起来挽留林蒹:“林总,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做买卖有来有往嘛,我们喊价你也可以还价嘛,大家好商量。”   “行。那我们重新算一下帐。”林蒹叫手下坐下,又对小李比了个手势。   小李拿出了计算器。 第88章 失联 马上报警   从青头村会议室出来, 天色已经暗了,凉风一吹,林蒹感觉到后背传来隐隐的冷意, 这才意识到她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毛毛汗。青头村不愧是办过大企业的,她虽然准备充分, 但还是跟他们大战了几个回合才把产权转让的事敲定。   “走,今天我请客, 预祝一下收购顺利。”完成了预定任务, 林蒹终于松了口气, 当即带着一同谈判的员工找了家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三人寻了个位置坐下, 林蒹菜单都没看就叫来服务员熟练地点单:“鸡煲中份, 加青笋,凤爪还有藕片, 再来凉拌黄瓜,凉拌皮蛋, 三个米饭再一瓶啤酒。”   服务员一走,小李马上问:“林总对这边也很熟?”青头村离他们公司有点距离, 虽然同在一城, 但这片大家都不熟。   林蒹环顾了一下大排档略显简陋的环境,有些怀念地说:“刚来盐港的时候就住附近, 我们来这里吃得多。他家的鸡和鱼都是现杀的,新鲜。”她和谈江野刚来时投奔强哥是做服装生意, 就在青头村的工厂进货。那时候,这家大排档还是个街边小店,如今连带外面的桌子已经有二十多桌了。   小李和另外一个员工都是后招的,不知道他们的创业史。林蒹平日在公司又禁止员工八卦, 他俩现在听老板主动提及往事,不由好奇追问:“‘我们’?是跟谈总吗?”   “嗯。”林蒹故地重游,感慨万千,不觉就聊起当初高中毕业跟谈江野一起来盐港闯荡的故事。   “84年就来了,哇,今年都第九年了!”小李惊道。   林蒹微怔:“还真是……”当年和谈江野两人在这里大快朵颐的情形还仿佛昨日,没想到一晃都快九年了。   两位员工见她说到谈江野后忽然就开始神游,马上交换了一下八卦的眼色。小李仗着自己是老板亲信,大着胆子打断林蒹的遐思:“林总,你跟谈总是不是,嗯?”她比了比手指。   林蒹喝了口酒,笑着默认了。这帮家伙,知道他俩谈恋爱就大惊小怪,要是知道他俩还正儿八经领过证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林总,感觉你俩好浪漫啊。”小李双手交握,满眼星星地望着她。   浪漫?林蒹愣了一下。她跟谈江野的感情从来都烟火气十足,以至于她自己都没往浪漫两字上想过。   她犹自在想目前两人在外表现哪里浪漫的时候,小李已经帮她答疑解惑了:“林总你可能没发现,谈总只要一回公司眼珠子就恨不得粘你身上。而且我听说谈总以前为了救你后背受了好重的伤,抱着你进了抢救室,血都把衣服泡透了他都没感觉。天啊,好像拍电影!”   另一人补充道:“对啊,而且听说林总你虽然昏迷了,还一直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掰了好久才松手。”   有吗?林蒹见过谈江野的血衣,知道衣服被血泡透不是虚传。至于其他,她当时被下了药,那晚的记忆其实一直模糊得很。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危急关头,她感觉自己被谈江野抱住以后那份绝处逢生的安心感。   不过那晚的事她实在不愿意回想,干脆打断了那两人幻想:“好了赶紧吃菜,再啰嗦我一个人就吃光了。”   那俩吐了吐舌头,见好就收。   被助理撩起回忆,晚上再跟谈江野通话时,林蒹的语气都不自觉地甜了许多。听得谈江野气血翻涌,恨不得沿着电话线传回盐港,把人搂进怀里。两人在一起之后谈江野就开起了风骚模式,最近见不到面,只能过过嘴瘾,他骚话又更上一层楼。   林蒹晚上一个人在办公室时还能放开了跟他对着浪。可现在电话打到梁姨家,一些甜言蜜语就不好说出口了。尤其两人通话结束前,谈江野照例索吻时,恰好梁姨过来倒水。林蒹小声叫他别闹:“有人呢。”   谈江野还没说话,梁姨已经端着杯子走开了。边走边说:“哎呀,年纪大了耳背,听不见咯。”   把林蒹臊得两颊发烫,小声跟他“啵”了一口,才把人打发了。   通话的时候嫌人家浪,可放下电话后心里又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大块。   谈江野这趟出差要去几个城市,还有十几二十天才能回来。林蒹看着台历上画的日子,只能自我鼓励说,早点习惯吧。   好在现在电话普及率越来越高,谈江野每到一个地方安顿好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打电话。连小李都忍不住打趣:“谈总这可真是‘早请示,晚汇报’啊。”   两人正在热恋中就分隔两地,林蒹每天就靠着他的电话慰藉相思,也顾不上员工揶揄,依旧跟他保持着每天至少两次的通话频率。   这天晚上,林蒹为了等他的电话干脆在办公室加班。可到了约定的时间,谈江野的电话却没有打进来。有事绊住了?林蒹望着电话心里七上八下的,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小时却还没等到电话。她记得谈江野上午说晚上合作商老板要在山里的别墅招待他,难道山里没电话?   她心里不安,给小陈发了个消息。   一会,就接到了小陈的回电:“蒹姐,我没跟谈哥在一起,我这边有个好久没见的朋友,谈总让我去找朋友玩,等他从度假别墅回来再联系我。”   谈江野放小陈的假本是常事,可林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听到小陈说他俩不在一起,心跳就突然加剧,一种不好的预感模模糊糊冒了出来。“你知道别墅电话吗?”她问小陈。   “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可以找他们公司的人问,就是现在有点晚了。”小陈知道两位老板正在热恋中,可不敢坏了老板好事。   “好,你现在就去找他们要,要到马上告诉我。我不耽误你时间。”林蒹直接忽略了时间晚了这个委婉的推脱,下了命令,说完就果断挂了电话。   小陈正在跟朋友吃夜宵,可老板有令,他不得不放下吃到一半的夜宵去联系对方公司的人。   林蒹在电话这头深呼吸了好几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暂时联系不上谈江野原因很多,也可能是山里别墅电话出了问题,照理说并不值得她兴师动众,她心里那股没来由的不安很可能只是热恋中的人对分离过于敏感造成的。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谈江野没给她打电话是出事了呢?她不敢赌。所以,哪怕被人嘲笑她盯男人盯得紧也好,她今晚一定得联系上人。   挂了电话后,林蒹只等了两分钟就坐不住了。她找出前两天小陈传真回来的行程表,根据上面的公司开始在谈江野的通讯录上翻找联系电话。   这个时间,对方公司早已下班,公司电话没人接听。打老板的私人电话,对方老婆因为她是个女人又盘问了半天才肯把别墅电话告诉她。林蒹顾不上跟对方生气,直接拨打了别墅电话,占线。   挂了再要打时,小陈的电话进来了:“蒹姐,别墅那边说谈哥他们现在还没到!”   林蒹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刚才心里模糊的恐惧开始具象化,心跳一时间几乎爆表。可她面上还强行维持着沉稳,指挥小陈:“你马上报警,就说你老板在从市区去往度假山庄的路上出事了。”   “啊,不好吧?万一他们是去了别的地方。”小陈犹豫,想着万一老板是跟对方老板去了什么不敢跟家里讲的地方呢?报警岂不是……   “他不会,你马上报警!”林蒹声音里已有怒火,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弹,“我现在去机场,保持联系。”   太夸张了吧!小陈心想,可林蒹言出必行,他还是不敢违拗。只得犹犹豫豫地拨了报警电话。   林蒹放下电话就从办公室找了个双肩包,把身份证和钱包还有留在办公室的外套都塞了进去,就叫了车直奔机场。 第89章 找人 车里只有个昏迷的司机   谈江野失联的地方是坞市, 距离盐港直线距离很近,但多山,火车过去差不多要三十多个小时。还好飞机只有不到两小时的里程, 加上起飞前后候机出站顶多三四个小时。   林蒹定好机票就把航班班次和到港时间通知了小陈,叫他过来接机。飞机到港怎么也得零点过后了,她也听得出来小陈语气里有那么一丝的不情愿。要是往常她一定不会这么折腾。可这次事态紧急, 坞市她又从未去过,只得耍一次老板威风, 忽略小陈的意愿。   一路上, 她设想了很多可能性。比如对方老板确实是瞒着家里带谈江野去某种“娱乐场所”, 出于“好意”不让谈江野打电话跟她报备。又比如汽车半路上抛锚, 滞留在路上所以没办法按时打电话。   或许一下飞机, 来接机的小陈就会告诉她人已经联系上了。她只因为自己男人一晚上没接通电话就大半夜打飞的去他出差的城市肯定会成为圈内笑谈,谈江野多半也会被嘲笑“妻管严”。   林蒹想了一下这样的尴尬后果, 心里却在由衷地期望是她过于敏感闹了个乌龙。尴尬就尴尬吧,只要人平安就行。   可等她下了飞机, 跟接机的小陈碰面。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心沉到了谷底。   “蒹姐,秦老板的老婆也报警了。”没有嘲笑没有调侃, 小陈连之前的那一点点不情愿都没了。他面色凝重地边走边跟林蒹讲这边的情况。   “下午开完会, 秦老板说晚上要请谈哥去他别墅玩。我提前请了假,没跟他们去。不过我送谈哥上车才走, 车上只有谈哥,秦老板和秦老板秘书。秘书开车, 从秦老板公司出发,出发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左右。”   “公司到别墅多远?”林蒹问他。她一说话就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处传来。她的意识似乎从躯壳中抽离出来,正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自己跟小陈对话。   小陈不知道她内心的惶恐,看她声音镇定反而冷静了些:“说是五六十公里。”   “五点出发, 五六十公里,就算是山路两个小时也足够了。”林蒹心算了一下,又问,“警察怎么说?”   “本来说才几个小时没联系上他们还没当回事。后来秦太太也报警了,说别墅那边已经有人开车沿路往城里找人,路上没有见到秦老板的车。秦老板在当地有点影响力,这才重视。现在已经派车出去连夜找人了。”   小陈说得越多,林蒹心沉得越厉害。她听过一些老板遭绑架的案件和传闻,却没想到这种事有一天会落在自己人身上。不,如果只是绑架反而是好事,就怕遇上了杀人越货的歹徒。“秦太太有接到过奇怪的电话吗?”她抱着一线希望问。   小陈摇了摇头。   林蒹喉头滚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坞市的夜里太冷,她只觉得后槽牙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几乎要用尽所有气力要紧牙关才能抑制住颤抖。   小陈看她问了几个问题以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心里也不是滋味。怎么就这么巧?他天天跟着谈哥,怎么今天就请假呢?“蒹姐,对不起我不该请假。”   “别说这些,跟你没关系。”林蒹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她心急如焚,已经无法理智地判断车到底开了多久,总之到了坞市公安局准备下车的时候,她踩在地上人都像是飘的。梦游一般跟着小陈进了公安局。   “警察同志,谈总未婚妻来了。”小陈跟一位民警介绍她。他俩很快就被带到了一间休息室里。民警跟她核对身份证,又问了一些常规问题后合上笔录:“你们在这等消息。”他起身要走,林蒹急忙叫住他。“你们确定车出市区了吗?”   “当然。”那位民警有些不耐烦地说,“高速收费站路线看到秦老板车下午五点多就出去了。”   “那人就是在别墅到高速收费站这段路上失踪的。秦总的人从别墅开回市区都没见着车会不会是有岔路?岔路多吗?警车够不够,我也会开车可以帮着找。”林蒹不放手。   “蒹姐,林总,坞市外面都是山路,你开不了。”小陈一看警察脸色不好,马上拉了拉林蒹的袖子。他要是没记错,林蒹驾照到手还不足三个月。   “对啊,别说你,半夜开山路老司机都怕出事。”民警接着小陈的话说,掰开她的手,“我还好多事要忙,你们就别添乱了。”说罢把门一关,人就匆匆走开了。   “蒹姐……你就相信人民警察吧。”小陈对于自己没跟着谈江野心存愧疚,单独面对林蒹时讲话都气短。   林蒹恨不得现在就开车出去亲自沿途找一遍,可一来没车,二来不认识路。那位民警态度虽然不好,但他讲的是实话。她这时候过去只能添乱。林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在休息室里坐了下来。   小陈递了水给她。林蒹喝不下,干捧着不动。两人沉默地熬了一会,休息室门外忽然传来争吵声,声音最大的是个女人,操着带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她说得又快又急,林蒹只大约听懂了“我要去”,“司机认路”这几个词。   她把水杯一放,刷地一下打开了休息室大门。只见门口站着几个没穿制服的人,林蒹一眼就看到中间那个衣着讲究的女人,四十来岁的模样,听声音应该就是跟她通过话的秦太太。   “找人我也要去!”林蒹抓住他们争执的关键词,冲出门口。   那几人都吵她看过来,林蒹简要地跟中间那个女人打招呼:“秦太太你好,我是谈江野未婚妻,几个小时前跟你打过电话。你们是要去找人吗?我也要去。”   “哦,是你!”秦太太看到她两眼发亮,一把拽过她跟拦着他们的民警说:“家属都到齐了,我们又没犯法凭什么关着我们?我家的车,我家的司机,出了事不要你们负责!”   “可是我们已经派人在沿途排查,你们跑出去等有消息了上哪通知你们?”民警继续劝阻。   “我有移动电话!”秦太太说。   两边僵持时,一个警衔看起来更高的民警走过来跟拦着他们的小警察说:“让她们去吧,在这吵不是个办法,小顾,你带上对讲机随车。”   “蒹姐。”小陈跟了过来。   “你留在这里等消息。”林蒹说着上了秦太太的车。   林蒹和秦太太坐后排,顾警官坐副驾驶位。   “先去哪?”司机问。   “别墅。”   林蒹和秦太太几乎同时开口,她俩对视一眼,虽然已经有人从别墅一路开回市区,说压根没见着秦总的车,可她俩不亲眼看一遍根本不能相信。   顾警官上车时有点情绪,明显不想伺候这俩“老板太太”,她俩要去别墅,他也没有提出异议。   “林小姐,你刚下飞机?”秦太太问她,几个小时前她的电话可是从盐港打来的。   林蒹点头:“对。”大约是有了共命运的人在身边,她又镇定了几分。   “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秦太太说,“要不是你打电话过来,我都不知道他们没去别墅。”   “他每天定时跟我打电话,就算有事耽搁也不会超过半小时。可晚上我call他几次都没回应。”林蒹声音有些发颤,剩下那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话到嘴边又让她吞了回去。好似她一旦说出口,谈江野真的会出事。   秦太太了然。   林蒹很想问她是不是秦总有仇家,可想想她到公安局以后被盘问的那些问题,又闭嘴了。警察应该已经同样盘问过秦太太,更何况,她无心破案,只想找人。   虽然开夜车速度比白天慢,但夜间车少,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出了坞市市区,上了高速。等到下高速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远远望去,通往别墅区的山路上似乎有灯光。开近了,顾警官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痕迹,人是从这里下去的。”   “太危险了,天亮才好搜救。”   是警察的对话。   “谢队,我是顾向明,我跟家属正在往这边赶。”小顾向对讲机里说。   那边马上传来了方言版的骂声,林蒹听不太懂,秦太太抓了一下她的手,用方言激动地回骂了几句,又跟她翻译:“嫌我们过来碍事。”   林蒹微微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刚才对讲机里突然冒出来的对话已经让她出了一身冷汗。“人下去了”“太危险”光这俩关键词就让她心生恐惧,她只怕自己紧赶慢赶最后还是晚了一步。可哪怕是这个念头她都下意识死死压着,只怕自己想得多了它们就会变成现实。   前方弯道处很快就出现了警车和警察的身影。秦太太的司机在路边停了车。   林蒹她俩几乎是冲出车门,挤到了警戒线旁边。   “车子急刹过,路边有打斗的痕迹。有人从这里下去了。”一位警察给她俩解惑,指向护栏背后黑漆漆的悬崖。   林蒹不懂刑侦人员是怎么判断出这么多信息,但借着车灯,她看到了护栏上的血迹。触目惊心的痕迹仿佛瞬间化作无形的手掐住了她脖子,她说不出话,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   山间夜风簌簌,放眼望去,前后似乎只有这一条山路,有人打着手电往悬崖下照,根本望不见底,下面林木山石杂乱,林蒹心急如焚却也没办法要求别人半夜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人。何况车还没找到,从这里跑下去的人可能是谈江野他们也可能是罪犯。   刚才替她们解惑的警察又说,“我们在这等老贺他们的消息。那么大个车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顾警官看了她俩一眼,跟上司请示:“谢队,要不我跟附近村里联系,找几个熟悉地形的老乡天一亮就带路找人?”   “行。你去办吧。”谢队说着,又向林蒹她们说,“你们去车里等着,站在这里吹风也没用。”   林蒹和秦太太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回到了车里。   “林小姐,你怎么看?”秦太太六神无主地抓着林蒹。   林蒹不比她好哪去,可有人问,她还是强作冷静地分析:“如果车是他们开走的,到了安全的地方肯定会给我们打电话或者报警。”   秦太太被她一说,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这么高的地方下去怎么得了,老秦他还有高血压……”她声音都开始打颤。   林蒹只得安慰她:“这下面有树,不会直接滚下去。说不定他们是为了躲歹徒自己下去的。谈江野有点拳脚功夫,普通人他一打三没问题。”   秦太太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点头,一会却又抽筋似的动了一下:“可坏人有枪怎么办?”   “不会,刚才警察都没说有弹痕。”林蒹自己也脑壳嗡嗡作响,还得安慰一个比她更慌的女人,神经几乎绷到了极限。   两个人一问一答也不知道熬了多久。   追查车辆贺警官终于传回来消息。在距离此地快五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了车,翻下了国道,车里只有个昏迷的司机。 第90章 医院求婚 不让她乱摸   林蒹说不清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 只觉得一瞬间周围嘈杂的人声一下子变成了她无法理解的背景音。夜间的山风却被无数倍放大,她好似孤立无援地站在巨浪滔天的山崖上,天地辽阔, 耳朵里只剩下狂风和巨浪。   好一会,她感觉到胳膊上传来被人抓紧的闷疼,刚才堵住的听觉和知觉又回来了。好似有人“啵”的一声拔掉了堵在她耳朵里的塞子, 让她重新回到了真实的世界。那些嘈杂的背景音也在一瞬间解码。   顾警官找到了附近村的村长,已经联系了当地老乡天一亮就来带路。谢队也在跟市消防总队联系, 请求帮忙搜救。而她胳膊疼是因为秦太太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她胳膊。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听闻车上只有重伤昏迷的司机, 秦太太一下子慌了神, 她脑补了最坏的结果——司机和歹人合谋, 将秦老板和谈江野一齐扔下山, 然后载着歹徒逃跑,再制造出车祸脱罪。   林蒹被她说得心脏几乎停跳, 但被夜风吹清醒的脑子告诉她秦太太想的这种可能性很小。“这么做对司机一点好处都没有。”她拍着秦太太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很可能是谈江野他们从这里逃走后司机被胁迫载着歹徒走了岔路。”   说完, 她又握住了秦太太手背,斩钉截铁地说:“人活着才会主动离开车,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没有找到人就有希望。”   这话是安慰秦太太也是安慰她自己。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谢队已经指挥手下开始啃干粮喝水补充体力。还有警官过来给她俩和司机送水和食物。秦太太在林蒹的安抚下终于平静了不少。她拒接了警察的好意, 还把自己车上备着的水和饼干都拿了出来,分了一部分给警察们:“我准备了, 你们不够再拿。”   “你也吃。”她把饼干给林蒹。   林蒹压根吃不下,她想着还得保存体力去找谈江野,硬是逼着自己吃了半袋。秦太太年纪大些,精神紧绷地熬了一晚上这时候也没有任何胃口, 也只能跟林蒹一样硬塞了些干粮。   林蒹看着天色稍亮,就走到路边去看晚上似乎深不见底的悬崖。可这一看,就把刚刚平静了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山崖很高,也很陡。放眼望去,坡度只怕有七十多度。植被茂密,再往下就被草木遮盖看不到了。若是有恐高症,光看只怕都要眼晕。林蒹理智上希望谈江野是自发地从这里逃生,可眼前的情形又叫她无法想象人从上面下去以后会怎样。   天色大亮之前,救援队就已经就位了。林蒹和秦太太也在谢队的指挥下跟车下山。   到了最近的岔路路口,林蒹看到了救援队的车,主动要求帮忙。“地毯式搜索,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嗓门大,身体也很好,不会是累赘。”林蒹开口,秦太太也不甘示弱。   可她人到中年,还有基础病,没人敢让她跟着。林蒹也只准跟山下接应的搜救人员待在一起,没被允许上山。林蒹再想马上找到人,也只能在山下等着。目送着搜救队员消失在林海中,林蒹才知道什么是心悬到了嗓子眼。   等待的时候,每一秒都过得异常艰难。她焦灼地期待着搜救有结果,又害怕等来的结果叫人无法承受。等得要发疯的时候,求着接应的人员让她用扩音喇叭朝山里喊话。   领队商量后,同意了她的要求。   “谈江野——”她的声音孤零零地在山林里回荡。她知道谈江野不能马上给予回应,他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或许受了伤不能移动,或许在茂密的林间迷路。她只希望自己的声音能传得远一点,传到他耳朵里,给他一点小小的鼓励,让他坚持到救援赶到。   见了她的举动,秦太太吃完药也赶到了她身边,接过喇叭喊自己的爱人。两人喊了一会,领队要指挥工作,把喇叭收了回去。   林蒹不敢看时间,也不敢去想搜救结果,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对讲机里传来消息时,太阳已经挂得老高。   “找到人了!”她心蹦了一下,秦太太一下子抓住了她。   “还有气!”她的心又跟着蹿了一下,秦太太两腿一软,抱着她直接坐到了地上。   上山容易下山难,坡陡还要抬人。搜救队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人弄下来。   秦老板昏迷了,谈江野倒是睁着眼,林蒹不知道自己怎么扑到他跟前的,只见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似乎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我在做梦吗?”他问。   林蒹不知道他伤了哪,不敢碰他,只紧紧抓着他衣服拼命摇头。“没有,是真的。我真的来了。”   随后,人被送上救护车进了坞市人民医院。   秦老板胳膊脱臼,左腿骨折,还因为原本就有高血压到医院就推进了抢救室。谈江野比他情况要好得多,只右手手腕脱臼加扭伤了脚踝,其他都是下山时磕碰的皮外伤。不过毕竟从山崖上滚下来,为了确定没有内伤,医生要求做全身检查,还是住了几天院。   他们上山路上碰到拦路打劫的劫匪,被土枪逼停了车。秦老板想破财消灾,可劫匪打着杀人越货的主意,准备把灭口。彼时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谈江野看了地形觉得下去应该能活命,于是趁人不备撂翻了两个劫匪,拖着秦老板跳了崖。   万幸的是,山崖树木繁茂,劫匪在他们跳崖的时候放了枪却都没有打中人。至于司机和劫匪到底是怎么回事,司机本人还在昏迷,只能等警方调查了。   “还好你没事。”林蒹拧了热毛巾,托着他的下巴给他小心地擦拭伤口附近的皮肤。谈江野也是幸运,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骨头没断一根。虽然摔下去以后因为冲击里昏迷了一段时间,但拍片检查结果脑子也没有任何异样。这叫林蒹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谈江野凝望着她,一瞬都不舍得移开。“我怎么好像在做梦。”他抚上了林蒹的手,“要不你按一下伤口,在这里看到你我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我呸,你真是有病。”哪怕只是皮外伤,只要想到他是死里逃生,林蒹哪里舍得碰疼他一下?她给他擦完脸,把毛巾扔回盆里,托着他下巴飞快地碰了碰他嘴唇。“这回呢?还像做梦吗?”亲完,林蒹问。   她只轻轻一吻,他就觉得身上的疼痛好像都飞走了,望着她根本止不住笑意。“太快了,还没感觉到呢。”他含着笑意望向林蒹,点点嘴唇,“再来一个,慢点,让我好好品品。”   脸上还挂着伤就来调戏她!林蒹瞪他一眼。要是平时她肯定不能惯着他,可这次他刚渡劫成功,她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此时看着病房里没人,又原样亲了上去。   可谈江野这回却耍了心机,趁着她贴上来的瞬间微微张嘴,轻咬住了她嘴唇。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抓准时间按住她后颈将人压向自己。他力道不大,但林蒹怕压倒他伤手不敢挣扎,一时叫他得了逞,长驱直入。   还好谈江野还记得这是医院,跟她唇舌纠缠了少许就放了人。林蒹因为紧张微微喘息着,看着他一脸狡黠的笑顿时恨不得掐他一把。“在医院呢,怎么就馋成这样!”   “就是因为在医院,才这么轻易放过你。”谈江野朝她扬眉,也不知怎么回事,脸上的擦伤让他原本就有些放浪的笑看起来又多了点色气。只是现在他正骨后的右手还吊在胸前,直接给落拓不羁的气质添加了五分好笑。   林蒹看这人一点不自知,还跟她疯狂放电,原先的心疼被驱散了不少,也有心思跟他调笑了。“噢?”她下巴一抬,好笑地看着他,直白地问,“就算不在医院,你不放过我又能怎么样?还不就是亲来亲去,再进一步你敢吗?”   谈江野看着她眉眼间流露的风情,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一点威胁力没有地放“狠话”:“你别激我啊,等着我俩领证了有你受的。”   林蒹微微眨眼,一下子贴近了他,跟他咬耳朵:“好呀,那我们这次回去就领证吧。我就看你有多大能耐。”   谈江野只觉得她吹气如兰,搔得他从耳根痒到了心里。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说真的?”   “不然呢?你还准备拖到什么时候?”林蒹问,目光往他腰部以下扫了一眼,轻笑,“你憋得不难受啊?”   谈江野平时有事没事就爱撩拨她,撩拨的时候人浪得很,一点没见不好意思。可现在反过来被林蒹撩了一把,他也不知道怎么地一下子脸就红到了耳朵根。他捂了捂脸,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十分精彩,好一会才锤着床说:“不行,刚才的话你给我收回去。”   林蒹莫名其妙:“为什么?”   “求婚当然得我来。”谈江野义正辞严地说,又指了指周围,“你看这是什么地方,这辈子就那么一次的求婚怎么能浪费在这?”   林蒹失笑:“说出去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她说着忽然灵光一闪,上下打量着谈江野,问道,“你不会是偷偷筹划求婚了吧?”   谈江野一噎,林蒹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看那表情,只怕还是个挺盛大的仪式,大约是想给她惊喜,没想到被她抢了先。她赶紧安慰他:“没事,我跟你求,你跟我求,不耽误。把伤养好了回去想怎么搞惊喜都可以。”   “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惊喜。”谈江野蔫蔫地说。   “可我不知道细节呀。”林蒹摸着他的下巴,刚长出来的胡茬手感特别,刚摸的时候有点扎手,摸久了还意外的上头。“我们能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要那些虚的干什么?再说,又不是初婚。”她小声补充。   “就是因为有前科这次才不能随便。”谈江野被她弄得痒痒的,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摸,“我欠你的婚礼这次一定要补回来。”   “傻子。”看着他澄澈的目光,林蒹也不免动容。   而这时,门口传来三下敲门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半敞着的病房门外站了不少人——警察,医生,还有秦太太。 第91章 小妖精 小妖精还朝他勾手指   林蒹跟谈江野被门口站着的人双双吓了一跳, 他俩刚才眼里只有彼此,压根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俩的举动被这几个人看到了多少。还是林蒹先反应过来, 她从谈江野手里抽回手,装作没事人一样起身迎客。   “吴医生,谢队, 秦太太,顾警官, 快请进。”她把病房门完全打开, 挨个招呼了一遍等门外的人, 待他们都进来以后, 她就让到一旁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林蒹自以为低调, 其实就在谈江野住院之后,她半夜打飞的“千里救夫”的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科室。秦老板和司机伤得重, 也多亏他们这对小情侣够粘,林蒹也够“虎”, 一个小时没有联系上人就敢叫手下报警,才让他俩捡回一条命。   所以现在撞上化险为夷的小情侣有点亲密行为大家都能理解。何况在围观群众眼里, 他们这点小动作不过是年轻人的甜蜜, 真挚可爱。   谈江野很快就从旁人善意的微笑中领悟了一切。他脸皮够厚,反正避无可避, 他索性大方起来,寒暄过后就笑问领头的警察:“谢队今天这满面春风的, 看来是案子有进展了?”   谢队朝他点头,又向林蒹跟秦太太说:“还得感谢你们报警及时,事发第二天就找到了嫌疑犯线索。今天过来是跟谈先生问一点当时的情况。”他说完就不再往下讲。   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进度和关键线索需要保密,林蒹跟秦太太一看谢队就很识趣地退出了病房。临走时还帮忙带关了房门。   “听说秦老板已经从特护病房里转出来了, 恢复得还不好吧?”离开病房,林蒹跟秦太太聊起来。秦太太此番过来,拎了好些不便宜的滋补品。林蒹一看就知道她是来感谢救命恩人的,只是恰好跟警察撞上了。   “还凑合,毕竟人到中年,他本来就高血压又受了惊吓,医生说有点小中风。”秦太太略显忧愁,但很快就重新舒展开来,“还好你机灵,要不是你叫我打电话过去别墅问,我怕是第二天才能知道。要是那样老秦他这会还不知道在哪里。”她说着握住林蒹的手,把这几天每次见面都要讲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老秦能死里逃生,真的要感谢你们!”   “我也是撞运气。”林蒹也照例说了些谦虚的话。   秦太太早在秦老板发迹的时候就做了全职太太,她不管公司里的事,两人年龄差又大,除了那晚的事林蒹跟她的共同话题实在不多。好在吴医生和谢队他们没多久就从病房里出来了。秦太太跟她进了病房又感谢了谈江野一回才离开。   “警察怎么说?人抓到了吗?”秦太太一走,林蒹就心急地问谈江野。他在坞市有生意,以后免不了过来,那歹徒不落网,她实在心里不安。   “具体没说,只是司机现在还不能开口,所以他们只能问我一些当天的情况。”谈江野回忆着谢队的话,琢磨道,“不过我猜应该已经有眉目了,说不定人都抓到了,他们还攀咬司机。”他说着,一抬头看到林蒹脸上的忧虑,马上按住了她眉头,“你别想那么多了,公司的事还不够你操心的吗?说得不好听,我这次就是受秦老板牵连,人家又不是奔着我去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蒹勉强点点头,捧着他的脸左右端详了好一会,忽然张手把他抱住,头埋在他胸口。“我想回盐港了。”她声音闷闷的。   谈江野被她弄得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他摸着她头发一口答应:“好呀,吴医生说我很快就能出院了。办完手续我们就回去。”心里想的却是等晚点小陈过来得叫他差不得了。   他受伤住院检查,本地店铺仓储的事务都交给了小陈代劳。小陈因为没能跟老板“共苦”一直心存不安,所以现在工作十分卖力。只是他不是一个能挑大梁的人,虽然有把事办利索的心,但实操起来还有点困难。正好坞市的店面暂时没出什么问题,谈江野觉得还是等他先回盐港养好了伤再来过来不迟。   等医生同意出院,他跟警方报备完毕,又操控小陈大致处理完手头事务跟秦老板夫妻告辞回到盐港后,已经是四天后的事了。在此期间,林蒹每天都通过电话遥控助理小李替她处理盐港工厂的事。   “我觉得小李是个人才,我不在盐港她也把工厂管得好好的。”一天傍晚,林蒹从新工厂赶回老厂房二楼照顾谈江野时跟他聊起此事,眉眼间颇有点得意。他俩的助理都是自己选自己教的,小陈性格所致,就是给人当副手的人,可小李现在看着应该能有更大的潜力。林蒹觉得是自己眼光好,又教得好,故意跟谈江野显摆。   结果谈江野一点不跟她斗气,还笑着夸她:“那是你眼光好又会调、教人。要不你也教教我?”他话音未落,左手已经揽着她腰把人勾得重心失衡往他腿上倒去。   “哎呀!手手手!你当心点!”林蒹怕压到他手,努力稳住重心,慌乱中一不小心让谈江野埋了个胸。等她稳住身体,就感觉扣着她腰的手有点不安分了,再看谈江野,好家伙,这人忍了这些天,被意外突袭了一下居然眼尾都红了。   林蒹这些天贴身照顾他,脸皮已经厚了很多。她扫了眼他还固定在胸前的右手,搂着他脖子俯身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然后给他展示了一下她灵活的双手。话音刚落,刚才还只是蠢蠢欲动的小小野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谈江野看到林蒹的视线,忙松开她腰去捂她眼睛:“别闹,我自己来。”   他这人也是倔,明明伤了手脚,洗澡的时候都还坚持单手穿衣,坚决不让林蒹看到他果着的小兄弟。   林蒹想到这几天的事,好胜心一下子被激发了。“怎么,你还想让我一辈子不见它?”她说着已经在谈江野反应过来之前,隔着布料跟小小野来了第一次握手。   谈江野当即就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林蒹还是第一次听到谈江野发出这种又欲又脆弱的声音,当下胆子更大了。反正她现在掌握了他命脉,量他也不敢反抗。   不过她这回是多虑了。谈江野之前确实有反抗之心,但那时候能忍,主要也是因为没吃过猪肉。现在小兄弟被心爱姑娘的柔荑握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刺激叫他只有喘息的份,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事毕。林蒹帮他清理完毕又去洗了手。等回来的时候,只见沙发上那人望着她的目光又甜又粘,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小时候吃那种能拉丝的麦芽糖。   “蒹蒹,咱商量个事呗。”谈江野冲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说话。   林蒹虽然一时冲动做了大胆的事,可用手帮忙解决也是头一遭。不知道是技艺不精还是谈江野的天赋异禀,一开始她还面红耳赤,弄到后来就只剩手酸。所以这回老实在他旁边坐下,没有动手动脚了。   “说吧。”   “医生说我这手还得三周才能好全,脚踝至少也要十几天。”谈江野顿了顿,“你就别招我了啊。”   林蒹活动了一下手腕:“放心好了,我就是好玩,累都累死了,我才不找罪受呢。”她说着觉得不对,又白了他一眼,抢白:“你好意思说我?我好好的跟你聊工作呢,还不是你先动手的。”   谈江野无法反驳。看着林蒹还在揉手,忍不住伸手过去帮她捏手腕:“有这么累吗?”   “废话!谁知道你……”林蒹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又赶紧刹了车,挣开他手起身往旁边蹿了两米远。“看到没,又是你先动手。”她瞪着谈江野。   真是见了鬼,他俩规规矩矩说着话说不了几句就能腻到一块去。   “我只是想帮你按摩一下。”谈江野申辩。   林蒹哼了一声:“那也不行,我们得保持安全距离。”   谈江野无法反驳。只能在心里祈祷手脚赶紧痊愈,让他光明正大地求个婚。他原本还想忍到婚礼之后,今天尝了甜头以后,他觉得高估自己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等到他手恢复之后,他的求婚仪式还在筹备中,林蒹却又抢了个先。   这天周末,林蒹上完课就打包了晚餐回到了他住的地方。她这段时间为了照顾他把原先的房间又腾了出来,还时不时在这里留宿。所以两人吃完饭,她去卫生间冲凉谈江野都以为她只是和平时一样准备在这里过夜。   直到他冲完澡回房间,发现床上多了个穿着清凉的小妖精时才反应过来,热血差点冲破他脆弱的鼻腔粘膜。   偏偏那个小妖精还朝他勾手指,明晃晃地勾、引。   “……不可以”谈江野所剩无几理智已经摇摇欲坠,最终在看到小妖精手里晃着的小雨伞面前败下阵来。 第92章 正经求婚 还是当初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   谈江野作为一个正当年的健康男青年, 很明显没能抵御住诱惑。   待激情退却,智商回流。他搓了搓脸,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林蒹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他了解林蒹, 她这个人看着坦率,可是她袒露的往往是最表层的情感。那些支配行为的深层原因她却常常不愿说出口。就像当年,她愿意顶着夫妻名分跟他在盐港闯荡, 却一直不开口直接说喜欢他一样。谈江野本能地感觉到林蒹对他的热情,除了是喜欢他以外,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他正琢磨着, 忽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瓢盆的声音。   一进厨房就见林蒹刚把锅加上灶台。“饿了?”谈江野从后面抱住她, 吓了林蒹一跳, 差点没打燃煤气灶。   “松手, 煮面呢。”她盖好锅盖,拍了他一下。谈江野不松手, 反而把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   “蒹蒹,有些事我一直没问你。我在坞市失联的时候, 你是不是吓坏了?”他有些心疼地问。   林蒹微微一怔,看水开还有段时间, 就在他怀里转了个身, 面对面问:“你突然问这个干嘛?都多久了。”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谈江野亲了亲她额头, 把人拥紧了些。   那天晚上。从联系秦太太到指挥小陈报警,再到亲自飞去坞市找他, 林蒹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当。两人重逢后也一直表现镇定,叫他都差点忽略了她隐藏起来的恐惧。如果不怕,她不会大半夜飞坞市,也不会在回来之后千方百计地跟他较劲, 一定要让两人关系再进一步。   “我不会再叫你担心了。”谈江野贴着她的头发说。那上面还有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方才的种种片段一下子又涌上心头,让他只想跟她温存,越发舍不得放手。   林蒹确实怕了,在他失联的那十几个小时里,她似乎被劈成了两个人,情感从身体里抽了出来,全靠着剩余的理智掌控身体,安排事务。现在回忆起来,她只觉得当时自己仿佛是个第三人,茫然地看着自己机械地应付各种情况。   而差点失去他的恐惧叫她坚定了一个想法,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她一定要好好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可没想到谈江野这家伙伤好了以后还在纠结所谓的求婚仪式,她只好豁出去,先把人勾来吃了,打破他坚持的狗屁原则。   只是没想到,两人亲近过后,谈江野居然点亮了心有灵犀的技能,一眼看穿她自觉隐秘的心思。林蒹忽然有点眼热,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谈江野舍不得放开她,她又何尝不是。   何况他尝过甜头后,对她越发温柔。看她承认了害怕,他就像哄小宝宝那样搂着她轻轻晃悠,还在她头顶轻言细语:“别怕,我好着呢。”   林蒹沉溺于柔情,要不是锅里的沸水顶得锅盖直响,她都差点忘了还要煮面这回事。“诶,水开了。”她说着要转身过去处理,却被谈江野按住了。   “你别动,我来。”他在她头顶说。   谈江野说着,一手搂着林蒹不放,靠着一个来月的“独臂大侠”的生活经验,单手完成了撕包装,下泡面,放调料,甚至往锅里打蛋的复杂操作。两人硬是保持着黏糊的姿势直到泡面出锅。   林蒹听到他关火的声音,却不见他有放手的意思,不由好笑地问他:“一只手端得稳吗?”   “我觉得可以。”谈江野掂了掂一锅面的重量。   “我觉得不行。”林蒹笑着松开他腰,轻推了他一把,“别闹,安全第一。”   她背对着灶台,谈江野怕烫着她,说了句“小心”后带着她转了九十度才松开。   人分开了,眼神却还粘着。等面端上餐桌,两人开始吃分食宵夜时,林蒹看着谈江野光盯着她看,面都快送鼻孔里去了,赶紧踢了他一脚。“吃饭,看我干嘛?”   “哦。”谈江野应了一声,还是看着她笑。看得林蒹都不自然起来,两人关系刚刚升级,谈江野对着她一盯一笑,闹得刚才的种种浮上心头,她不禁又有些脸热。   一顿夜宵,两人都吃得心不在焉。其实两位新手司机的第一次免不了磕磕碰碰,但情到浓处带来的心理上的满足感足以填补一切技术上的生涩。   两人关系有了新的进展后,谈江野又喜又忧。   喜的是夙愿成真,忧的是求婚仪式想玩出花样更难了。他本来计划在酒店订一个女孩子都会喜欢的梦幻套房,想给她一个不一样的夜晚。可现在被林蒹抢了先,他总觉得再怎么都玩不出惊喜,愁得头发都要多掉了两根。   为了确保他的求婚仪式足够精彩,谈江野这些天可谓煞费苦心。还偷偷找到已有家室的老朋友们求助,比如王成。   不过这帮人比他大上几岁又早已成家,都是重里子轻面子的人,所以他们对谈江野反复强调的“浪漫”“难忘”很是不屑一顾。   “照我的经验吧,男人想搞惊喜,在女人眼里一般都是惊吓。结婚前还能配合你演演,等结了婚就得直接唠叨了。”   “我看你别扯那些没用的,戒指够闪,心够诚就够了。女人,要的不是惊喜,是心意。”   “可不是?你有功夫花那冤枉钱瞎搞,还不如送点贵重首饰。我现在生日和结婚纪念日都给老婆送件金首饰然后一家出去吃一顿,她高兴我也高兴,全家都开心。”   一群人七嘴八舌,说的谈江野本就没底的心又凉了半截。一旁坐着看戏的王成这时候终于出来提谈江野说话了:“哎,你们老夫老妻的,孩子都多大了,跟野子他俩不一样。年轻人总想搞点花样。”   他谈江野还愁眉不展,用亲身经验给他提了点有用的意见:“你俩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吗?那共同的回忆多得去了,你搞点什么能唤起她美好回忆的玩意,啊,那一煽情,她肯定就感动了。信我,你嫂子我就这么拿下的。”   听起来确实有道理,谈江野琢磨了一阵,觉得好像摸着点门道了。   林蒹知道谈江野这些日子背着她在谋划啥,她倒不觉得他能玩出什么花样。反正现在求婚想要浪漫不就是鲜花钻戒加酒店。当然,为了防止谈江野搞得太夸张,她还提前警告他不准搞什么在公司门口用鲜花摆心这种过于张扬的仪式。   这点要求谈江野满口答应,也真的遵守约定,没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只找了一个两人都空闲的下午,把林蒹带到了车行。   “你给我买车了?”林蒹这回是真的惊了,她突然想起来那次在这附近的偶遇,不由掐了他一把,“好哇,你上次就是来跟人商量车的事对吗?还骗我不是。”   谈江野嘿嘿笑着催她试驾:“那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嘛,赶紧试试看喜不喜欢。”   他挑车审美在线,内饰也都合她心意。林蒹坐上去以后东摸西看,越看越觉得喜欢。虽然没说出口,但谈江野从她脸上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在滨海酒店订了包间,直接过去吧。”提车后,谈江野说。   原来在这等着呢。林蒹朝他一笑:“好呀。”笑容里大有“我就过去看看你能搞出什么名堂”的意思。   谈江野内心有点忐忑,不过表面上还能镇定地朝她扬眉,回应挑衅。   等两人把车开到了滨海酒店。谈江野报了姓名,服务生就把他俩领进了事先预定好的包间。包间里和林蒹预想的情形类似,鲜花红酒蜡烛一个不落。好在大酒店审美就是到位,玫瑰点缀得恰到好处,布置不浮夸不艳俗,让包间奢华中又弥散着一丝欲言又止的暧昧,是非常适合情侣的气氛。   虽然这个环节没有惊喜,但气氛满分,林蒹已经觉得十分满意。她估摸着仪式已经差不多,一会谈江野就该进入正题了。   却没想到,直到两人吃过晚餐谈江野都没有提求婚的事。难道后面还有活动?林蒹不免好奇。   果然,谈江野说着去洗手间人半天没回来,她搁在包里的移动电话却响了起来。它是林蒹他俩回盐港以后买的第一样东西。   林蒹拿出来一看,果然是谈江野打来的,接通后,只听他说:“我在天台,你上来吧。”说着言简意赅地报了位置就挂断了电话。   啧,故弄玄虚。林蒹对着电话撅了撅嘴,好奇心到底还是被他给勾出来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谈江野邀她上天台莫非是为了看星星?他这是要把人家玩过的“浪漫元素”来个大拼盘,一次性都塞给她吗?林蒹失笑,把手机收好,推门而出。   门口等着的服务生显然是谈江野安排好的人,一见她出来,就熟门熟路地领她往天台上去。谈江野搞的这些“仪式”虽然堆砌得明显,但因为他的用心,一点也不让人别扭。林蒹跟着服务生饶有兴致地往天台走去,想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谈江野说的地点是个半圆的私密小天台,跟谈江野定的房间相通。服务生领着她到了门口后就离开了。天台上光线昏暗,隔着暗茶色的玻璃门什么也看不清。林蒹推开门,还未见到人,就听见了熟悉的口琴旋律。   正是当年他俩第一次来盐港,在中转站的火车站广场过夜时,谈江野吹的那首《橄榄树》。   九年过去,口琴的旋律还悠扬如初。   林蒹心中一动,循声望去,只见天台一侧的吧台边,谈江野正坐在高教凳上吹着口琴。他换了件白衬衫,在倾泻而下的月光中,恍惚还是当初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   从她现身的那一刻,谈江野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林蒹被牵引着,不自觉地向他走去。这时候,他却忽然吹出个俏皮的尾音,旋律一变,成了《在那遥远的地方》。   这人真是……林蒹忍不住笑了一下,笑着笑着眼底却又变得湿润。   口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谈江野替她擦去眼尾的水光,摸出个丝绒面料的首饰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条做工精细的金项链。正是他曾经兴冲冲挑选好,却迟迟没能送出手的那条。他把里面的金项链取出来,又玩笑道:“给你鞭子。但只准放我这一只小羊。”   林蒹眼泪还没干,忍不住笑着锤了他一下:“有这么大的小羊吗?”   “现在有了。”谈江野示意她转身,“我给你戴上。”   林蒹转过身去。她今天穿的衣服领口很大,露出漂亮的锁骨,细细的项链柔婉地绕着她脖子的曲线,在月光下闪烁着隐隐绰绰的光亮,衬得她领口的那片皮肤格外白皙。   谈江野替她扣好搭扣后,忍不住在那片雪色中烙下一吻。“我盖章了。”他抬起头,“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喂,说好的求婚呢?你怎么单方面宣布?太霸道了!”林蒹轻推他一把。   谈江野趁势往后一仰,歪在吧台上冲她笑得没个正形:“就是这么霸道。你不服气就盖回来嘛。”他朝她扬起下巴,点了点自己脖子。   林蒹眯了眯眼睛,扑了上去。   谈江野“嘶”地倒抽了口气,揉了揉她下口的地方。“好狠啊。”他望着她装可怜。   林蒹也摸了一下自己咬过地方,笑道:“你不是小羊吗?我正好是装成牧羊女的大灰狼。”   “来人啊,大灰狼要吃羊了——”谈江野配合地小声喊起来,两人一时闹作一团。   属于他俩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93章 温柔乡 林蒹最近沉迷温柔乡   林蒹最近沉迷温柔乡, 夜不归宿的次数骤然多了起来。虽然她给梁姨说法是在公司加班,可恋爱中的样子是瞒不住人的。   这天晚上学校有课,林蒹没跟谈江野约会, 上完课就回梁姨家休息。刚进门,就见梁姨端了小汤锅出来,见她就笑起来:“哎呀你这个嘴真有福气, 糖水刚煮好就回来了。赶紧来盛一碗。”   “谢谢梁姨。”林蒹去厨房取了碗和勺子出来,跟梁姨在餐桌前分糖水。   梁姨手艺好, 糖水煮得比糖水店里的卖相还要漂亮。今天的莲子银耳糖水莲子软糯, 银耳也煮出胶质, 吹凉了吃一口, 爽滑清甜。林蒹摸摸肚皮, 向梁姨玩笑道:“梁姨,你手艺这么好, 都要把我吃胖了。”   梁姨把小锅里剩下的跟她平分了:“放心吧,胖不了。能给你煮的次数也不多了。”   林蒹闻言一惊:“啊?出什么事了吗?”   梁姨斜睨她:“我没事, 但是你大概在我这住不长了吧。晚上不回来睡觉,是真加班啊还是跑去约会了哟?”   “咳咳咳”林蒹被糖水呛到, 猛然咳起来。   梁姨忙给她拍背:“别紧张, 你找到合适的伴侣,这是好事啊。”   林蒹好半天才止住咳, 抹了抹眼睛问:“梁姨你都知道了啊?”   梁姨做了个鬼脸:“你真不够意思,我们这么熟了, 你都不跟我说实话。”   林蒹脸红,又觉得确实不该瞒着梁姨,忸怩了一会说:“我那是不好意思说。其实那人你也见过,就是当初陪我看房的那个。”   “噢, 知道。”梁姨说,“挺活泼的那个对吧,又会打牌又会跳舞,嘴还特别甜,把我们活动中心的老头老太哄得乐呵呵的。”   “?!”林蒹惊了,谈江野还干过这事?“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梁姨想了想,扁扁嘴:“应该是你俩还没好的时候,去年夏天吧,来过几次呢。哎呀,那也是个小滑头,把姑娘拐到手就再不来陪我们老头老太玩了。”   林蒹瞠目结舌,去年夏天,她刚跟岑楼分手来着,根本没心思接受谈江野。没想到他居然悄不吭声的跑来曲线救国了。此时两人情正浓,想到谈江野背后做的这些努力,她心里泛起阵阵甜意,忍不住为他辩护:“他老要出差,工作挺忙的。最近又受了伤,这才刚好。要是叔叔阿姨喜欢他,下次我带他一起去陪你们玩。”   “诶,开玩笑的。”梁姨连连摆手,“你们两个小年轻跟我们老头老太有什么好玩的。不过,你就算搬走了也要偶尔回来看我。”   “那是一定。”林蒹连忙承诺,她在这住了快两年,已经把梁姨当成了亲人,想到要搬走她同样也不舍得。于是跟梁姨约好等新房子弄好以后再请她过去玩。   梁姨欣然应允,还孩子一样伸出手来跟她拉勾盖章。   说到房子,其实是谈江野求婚那天给她的另一个惊喜。他没买钻戒,却直接房车到位。林蒹知道他连婚房都准备好还正在装修的时候还真是惊了一跳。拿着谈江野给的临时钥匙看了半天都不敢相信。   直到谈江野带着她去参观装修中的新房时,林蒹还像是在做梦。   谈江野看她进屋以后一声不吭,心里很是忐忑,生怕房子买得不和老婆心意。“蒹蒹,你觉得户型怎么样?”他揽着她肩膀问。   林蒹这才如梦初醒,转头掐了谈江野一把。听到他叫唤以后长吁了口气:“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她叹道。   谈江野揉着她掐疼的地方哭笑不得地吸着气:“你觉得是在做梦就掐我验证啊?”   “嗯,我这不是怕你心疼嘛。”林蒹朝他吐舌头,缓过劲来以后,她就活泛了,在屋里走走看看畅想着以后要怎么布置。   谈江野趁她不备把人按墙上狠狠亲了一顿,末了还抵着她额头说:“以后再掐我,就这么惩罚你。”   林蒹都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搞偷袭,对上他脸皮都已经厚成城墙,早不再动不动脸红了。谈江野跟她耍嘴皮子,她就笑着缠上他:“这能叫惩罚啊?你是讨掐呢?”   两人笑闹了一会后,又开始认真商量起装修来。   房子基础水电铺已经设完毕,还差瓷砖家具家电这些大件。林蒹工作学习之余都在跟谈江野奔走于家装市场,为新家挑选设备。   这周林蒹趁着谈江野出差前的空隙,两人翘班去逛家具市场。他俩买家具的模式是她选款式,谈江野去讲价,跟大部分夫妻情侣刚好反过来。有些商家看他俩是未婚夫妻,以为男人在未婚妻面前得充阔气,故意要了高价,被谈江野戳穿时还对着林蒹阴阳怪气他:“没见过这么抠的男人,以后怕不是生活费都要对半出。”   林蒹才不会受他挑拨,当即挽着谈江野胳膊说:“我就喜欢会过日子的,抠出百万家财也是归我所有,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婆懂我!”谈江野高兴道。开玩笑,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讲价丢什么脸,在价格上被人坑那才是丢脸。   两人给老板喂完狗粮,扭头就去别家挑选。   讨论要定什么样的柜子桌椅时,林蒹脑海里忽然闪过他俩在厂房楼上安家时的情形。那会桌椅衣柜全都是捡便宜的买,还在二手市场捡了不少漏,反正怎么省钱怎么来。她还记得当时她想着两人以后要顶着夫妻的名分生活,又兴奋又羞涩对不确定的未来充满了幻想和希冀。   现在,她对以后一起生活的兴奋和盼望还在,却又多了几分踏实的感觉,他们这一回不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而是真的要在一起过日子了。林蒹仿佛就是在这一瞬间,有了对“成家”有了概念。   “又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没反应?”谈江野捏捏她的脸。   林蒹揽着他胳膊,歪头脑袋靠上去,若有所悟地说:“我就是突然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其实公司能做多大也没那么重要,只要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就好。”   谈江野看看小鸟依人的林蒹,听她说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超过了工作,心里顿时又甜蜜又满足。马上反握住她的手,跟她十指交扣,低声回应:“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相视一笑,又拉着手继续为新家添砖加瓦。正在挑窗帘的时候,林蒹的移动电话响了。是助理小李打过来的。   林蒹放下样品,找了个信号好的地方接听。   “林总,鸿志那边闹起来了,我们几个压不住。”小李虽然努力压制,但声音还是有点焦急。   林蒹眉头都没皱一下,问她:“领头的知道是谁吗?”   “应该是姓金的那个主任。”小李想了想那人全名又肯定地说,“金邵辉。他闹得不厉害,但我看了闹得最欢的几个都跟他交流过,幕后煽动的人九成是他。”   “好,我这就回来,应该二十分钟内能到公司。留其他人在现场,冷处理为主。你先回公司等我,我们碰个头再一起过去。”林蒹吩咐完小李,挂了电话,面色严肃地回到窗帘店,把还在看窗帘的谈江野拖走。   “公司有事,我得先回去,今天不挑了。”她说。   谈江野当然不会阻挠她工作,但是为半路夭折的“约会”抱怨一下还是必须的。“这就走?某人刚才还说公司不重要,跟我在一起最重要呢?”   “咳,”林蒹干咳一声,迅速为自己找好托词,“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在一起去哪不是约会,你说对吧?你明天晚上才走,正好陪我开个会。”   “行吧,公司是我俩的孩子,我不跟它争宠。”谈江野笑着坐进副驾,“小李的电话吗?急着喊你回去什么事?”   “鸿志那边的人闹事了,接管小组的几个人压不住阵,小李来搬救兵了。”林蒹扣上安全带。   谈江野瞄了她一眼,问:“慌吗?要不要我来开?”   “怎么会,意料之中的事。”林蒹笑笑,发动了车,开得稳稳当当,“公司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收购,原来的员工人心浮动是正常的。他们这时候才闹事我还觉得有点晚了呢。”   “你这是早就下好套等着人跳出来?”谈江野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就放了心。   林蒹扬眉:“我哪有那么小人呀,就是公布了一点新的厂规。”   “比如说?”谈江野才不信她一点没挑事。   林蒹说:“生产组长以上的干部要重新选拔,采用内部竞聘的模式。”   啧,那不闹才怪了,谈江野了然。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林蒹接管了鸿志,首要任务当然是给管理层洗牌。宣布内部竞聘,为的就是把尸位素餐或者心有反骨的管理人员剔除掉,提拔可以信赖的新人。她这一招不过是常规操作。当然,如果是大公司大可空降领导。可他们公司本身人员有限,只能先从鸿志的老员工里筛选。   而原来的领导煽动员工闹事,大约是害怕换了“天子”他们地位不保,抢先给新老板一个“下马威”,林蒹此次能镇住,人说不定还能继续用,要是镇不住,鸿志这波人就得大换血了。他们收购鸿志,看重的就是鸿志原本的员工们专业素质,大量换人对他们来说也是种损失。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走这一步。   他俩回到公司,跟已经等候在那的小李对了一下信息后,一起驱车去了鸿志那边。   迎接他们的,是拉着横幅在厂门口闹成一团的工人们。 第94章 闹事 闹剧很快就平息了   “写的什么玩意?”谈江野远远看着扯得歪歪斜斜的横幅, 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火气。   林蒹却已经念了出来:“‘旧老板拖欠工资不做人,新老板逼人辞职没天理?’谁逼他们辞职了?”   “有人散布谣言。因为组长以上的职务需要重新竞聘,所以目前还没跟他们签新的劳动合同。就有人说您是想拖着不签逼他们辞职, 可以省下一大笔安置费。”小李说。   “这也有人信?”林蒹皱了皱眉。可回想了一下接收过程,确实是她最近感□□业过于顺遂,交接公司时大意了, 没有在公司易主的第一时间召开公司大会稳定军心,只召集中层以上的领导开过一个短会, 通知公布了竞聘的消息。现在看来操作流程确实欠妥。   小李又说:“那个金邵辉是公司早期的老员工, 又是青头村本地人, 他在公司虽然是主任, 但据说只是个闲职, 平常不管事,上班都是爱来不来。像他这样的, 在鸿志有不少。”   林蒹点头,这些情况她之前有摸清楚过, 所以才提出要搞竞聘。就是想名正言顺地把这些人筛出去,只是没想到这帮人事情不做, 但煽风点火倒是熟练得很。   “待会你先别下车, 我去会会他们。”谈江野看着厂门口举着横幅的那二十多个人,特别庆幸这些人闹事的时间挑在他出差之前。他们虽然不全是青壮年, 但都是男人,他怕林蒹过去要吃亏。   “不行。”林蒹断然拒绝, “你现在出头就是帮倒忙。待会下了车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没被打,你都不要插手。”她开头说得严肃,结尾却开起了玩笑。   谈江野其实明白她的顾虑。林蒹才是这家公司的老大, 如果他出头压住事端,以后林蒹讲话的力度一定会打折扣,她再想立威就难了。所以他现在就是再担心,也只能答应她:“好。”   林蒹拍拍他手背示意他安心。在谈江野停稳车以后先行下车,谈江野和小李紧随其后。   他们在公司碰头后没有继续开林蒹的新车,而是换了从前那辆不起眼的小货车。一路开过来果然没有引起注意,直到林蒹下车朝厂门口走过去,那些闹事的才注意到他们三人。   “林总来了!”接管小组的人跟看到救星一样高兴地叫了起来,他们跟这帮无赖纠缠许久,已经精疲力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了过来,有人背后指挥了什么,原本拉得松垮的横幅终于被扯平了,二十多个人在厂门口喊着横幅上的话。虽然他们力求喊齐声,但口号太长,还没喊到一半声音就散了,喧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厂房里还有不少没掺和拉横幅的员工,但外头闹得厉害,里面自然也没人干活,都在门口窗口看热闹。   “林总,那个就是金邵辉。”小李找机会在她耳边悄声给她指认。   林蒹微微点头,朝接管小组的一人伸手:“喇叭给我。”   这里人太多太吵,她嗓门再大也压不住二十几个人的声浪。   “派代表出来,跟我进厂谈。”林蒹把喇叭音量调大,直接盖过了他们嘈杂的口号声。说完就带着小李跟谈江野往厂门口走去,接管小组的几人紧随其后。好似全然没把堵门口的这些人当回事。   她走得理所当然,堵门的人大约也有点懵,居然下意识地给她让了条路出来。   不过他们人还没完全散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别放她进去!”刚刚让出个豁口的人墙一下子就堵上了。   林蒹扫了这些人一眼,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举起喇叭指直接指名道姓:“金邵辉,你组织的活动,你来做代表。”   人群中有个中年男人刚想推辞:“我不……”一见到周围兄弟们的目光,又改口说,“我不能一个人跟你们那么多人谈判。”   “可以,你再挑两个人,五分钟以后到大会议室开会。”林蒹马上同意,又跟其他人说,“其余的人也进来吧,别站门口了。今天温度高,外面那么晒当心中暑。”   林蒹几句话把金邵辉架起来了,其他几个组织者各有各的算盘,人心一散,厂门口自然就堵不住了。林蒹带着人平安无事进了鸿志。那些看热闹的员工顿时作鸟兽散。   今天闹事,生产线现在压根没开动,他们四散开来也没有活可干,但他们人多,仗着法不责众就当着老板的面大大方方地摸鱼了。   林蒹一路走一路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谈江野知道她心里肯定不舒服,他虽然已经不大不管工厂的事,但也知道工厂停工一天得多少损失。他有心安慰她,但又觉得场合不对,硬生生压抑住了。林蒹现在气场全开,他可不能塌她场子。   他握了握拳,跟个护法似的跟在她后面,现在还没到他表现的时候。   林蒹站在会议室门口,抬腕看时间,距离五分钟只剩十几秒的时候,那个叫金邵辉的人终于带着他的“兄弟”朝会议室走来,但连同他一起有七八个人,比她要求的多了不止一倍。   “通知下去,半小时后公司大会。”林蒹吩咐小李。   小李微微一惊:“林总,时间会不会太赶。”她看着金邵辉几人问,“半个小时说服不了他们吧。”   他们都跟这帮人磨多久了,半个小时能搞定?   “我没打算说服。”林蒹说着转身进了会议室。小李赶紧找人公布通知。   谈江野趁着会议室里只有他俩的那十几秒,捏了一下她掌心。   一句话没说,但林蒹看懂了他的表情。“对我要有信心。”她冲他笑笑,找了位置坐下,等金邵辉入场。   “说好让你挑两个,怎么来这么多?”林蒹问金邵辉。   “谁知道你们搞什么鬼,想欺负我们人少,没门!”金邵辉叫嚣着。   林蒹也没生气,点点头就让他们坐下了。其实这几个人要求主要两个,一是补发三普先前拖欠的工资,二是取消竞聘,厂里原先是什么样,现在还得是什么样。   林蒹这边的人都清楚,补发工资,是基层员工的要求,但取消竞聘才是他们几个人最需要的。   只可惜这两个问题,前一个问题她必须解决,后一个问题她压根不可能答应。金邵辉他们也知道新老板不可能答应他们,只是寻了个借口闹事,想给自己争取一点好处。林蒹跟他们周旋了一会,果然就有人提出给老员工配股。   “应该的。”林蒹这回答应倒十分痛快。“我们现在的公司也有给员工配股,既然接管了鸿志,当然一视同仁。”她顿了顿,扫过眼前几个人,拿出小李整理的文件夹翻了翻,找出近两个月的出勤记录,摊在他们面前,一个个点名后说,“你们几个人,两个月出勤记录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天。是怕竞聘过不了才故意闹事的吧。”   虽然是事实,但她突然点破,那几人也卡了壳。林蒹说:“你们都是青头村的人,每年光村里分红都不少,不想来小公司点卯也正常。公司先配股再裁员,离职后每年按股份分红还会准时到账,裁员该有的补偿费不会少你们的,大家皆大欢喜,你们觉得怎么样?”   林蒹见他们似乎还有贪心不足的意思,又抢在他们开口前拍了拍册子:“你们原来的合同我一条条看过,光你们这两个月的出勤情况公司就可以一分钱不赔叫你们直接走人。你们都是老员工,是拿着股份和安置费走人还是继续闹到法务介入你们可以自己选。”   她声音温和,态度强硬。那几人被她气势镇住,特别听到法务两个字以后原本想滋事的心也歇了。   林蒹也没等他们回答,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要开职工大会了,便撇下他们带着谈江野跟手下往会议室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她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回头跟金邵辉灿然一笑做了是人都看得懂的口型:“金主任,多谢。”   挑拨完毕才心满意足地去准备职工大会。   公司里没有能够容纳所有人的大礼堂。林蒹叫人都在最大的厂房里集合,她自己登上旁边装卸吊臂的简易楼梯,举着喇叭给员工开会。   “大家好,我是林蒹,公司的新领导。我知道鸿志被一个小公司收购让你们很忐忑,我也很理解。但我首先要说明,我绝对没有想过要放弃现在鸿志的员工,相反,我愿意接管鸿志,看中的正是鸿志员工们的专业素质。别的大话我暂时不说,这次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跟大家认识一下,再把大家最近困惑的事一条条捋清楚。”   林蒹说着,把接下来要做的事列出一二三四。包括普通员工跟新公司签重签劳动合同,工资发放时间和调整办法,公司内部竞聘时间规则,以及从前三普拖欠的工资怎么补发。   本来她公司和鸿志的发薪日时间不一致,所以这些闹事的人也是仗着这个时间差来煽动员工说新老板要换掉他们。现在林蒹开诚布公地跟员工作了说明和保证,直接扬了流言寄生的土壤。   一场“讨薪”闹剧很快就平息了。林蒹处理完,转身下楼时还跟谈江野扬了扬眉,神采飞扬,很是骄傲。   谈江野回她一个“厉害”的表情,又借着扶她下楼握了一下她的手。只是极不起眼的小动作,却叫两人心里都跟抹了蜜一样。明明是在工作场所,可那一瞬的氛围却叫人恍惚是在约会。 第95章 婚纱照 爱女林蒹与小婿谈江野的结婚照……   开完临时会议, 林蒹要求工厂马上开工。在竞聘完成之前,工厂暂时还是按照从前的模式运转。   此时距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不到,本来摸了一天鱼的员工们都无心工作, 但林蒹拿着大喇叭给他们开的那个短会一来消除了他们心里关于拖欠工资的担忧,二来内部竞聘也让有野心的员工们活泛起来。   生产线开始正常运作以后,工厂里总算恢复了秩序。林蒹搞的一招离间术让金邵辉和其他几个领头闹事的人产生了隔阂, 虽然表面上暂时看不出来。他们纠集起来的十几二十个人没了领导的,也很快随大流投入了工作中。   不过那几个老油条还是跟往常一样无所事事, 只是碍于面子没有马上离开工厂。小李跟他们吵了大半天, 现在看到他们就有气, 问林蒹:“林总, 那几个人你怎么对他们怎么好?一点处罚没给还分股份给他们?”   林蒹笑笑:“厂子用的是村里的地皮, 那几个人都是本村的,强龙难压地头蛇。真要较真我们未必能讨得到好处。而且他们都是老员工, 就算是按工作年限也得给股份。何况这次还没闹出什么事来也就算了。”   小李点头,有点鄙夷地往那些人的方向瞥了一眼:“懂了, 破财消灾。”   林蒹看到她的表情不觉好笑:“小李,你在我们跟前这么个脸色就算了。以后在这边工作的时候千万记得对两边的人一视同仁。虽然鸿志的人是刚合并过来的, 你们不熟, 有隔阂很正常。但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我的代言人,你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我希望两边的人能迅速融合成一个集体,你懂我意思吧。”   “对不起, 林总,我会注意的。”小李听她晓以利害后,迅速端正态度。   林蒹欣慰,拍拍她肩膀低声吩咐:“不过既然是我们自己的员工, 违反了公司规章制度还是要给处罚的。今天闹事的人名单明天早上给到我。详细一点。”   “好的。”小李应下,又问,“林总,竞聘的时候这些人是不是要筛掉?”   “不用,我们自己清楚就好。”林蒹说。   小李这回懂了:“重点观察。”   林蒹在工厂里巡视了一圈以后,交代余下的事由小李全权负责,就跟谈江野开着车回到了老厂房。   磁带厂“收购”了谈江野在宁市的公司以后,已经彻底转型成了一个经销公司。厂里的老设备已经拆卖的拆卖,改装的改装,一楼基本空出来了。他俩在一楼转了一圈,看着还没有拆卸掉的货架感慨万千。   “这还是我当时从别人公司扔掉的货架里捡回来的。没想到没几年我们也用不上了。”谈江野抚摸着货架,回忆道。   林蒹也感触颇深:“是啊,好快。总觉得在这里建厂还是昨天的事,那时候还说搞不好我们就得回去摆地摊了。”那时候他俩把所有钱投进来创业时孤注一掷的心情她还记得,两人对开公司要经历什么一无所知,全凭年轻冲动做了创业的决定。好在早几年跟着人摆地摊,看店,买卖货物的经历起到作用,他俩创业这些年虽然也遇到过各种麻烦,但是都是小打小闹,算得上幸运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做起来了。你现在也越来越有老板的样子了。”谈江野看着她说,心情忽然就有点复杂。   “那是,当了几年老板可不得进步一点。你这下可以放心出差了。”林蒹笑着说。   谈江野摸摸她脸:“我怎么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呢?”   “去你的。”林蒹拍开他手,埋怨,“刚摸完货架又来摸我。我俩生日一共才差几个月?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成熟。”   “我是那只手摸的货架。”谈江野赶紧声明,话音一转,又说,“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就是觉得以前要我保护的小姑娘突然就长大了,再不用我为她出头了。”   林蒹叫他说得心里一软:“还小姑娘呢,今年就要二十七岁了,还不长大要命了。”   “时间过得好快,都二十七了。”谈江野顺着她的话感叹,“我们刚来的时候才十八岁,现在想想,那会真是好年轻。”   “我们的相册还在吗?”林蒹忽然问,“我想看看。”   “在,就在我书架上呢。”谈江野说。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谈江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胶皮相册,随意翻了翻,有点惊讶地说:“居然快放满了。”   “我看看。”林蒹从他手里接过相册,在沙发上坐下,一页页地翻着。   里面的相片是他俩来盐港以后在这边拍的,从黑白到彩色,照片记录着两人从青涩到成熟的时光,林蒹他俩很快就沉浸在了照片留驻的时光长河里,客厅一片宁静。不过林蒹很快就发现,这些照片里大部分都是跟盐港的朋友们的集体照或者单人照。他俩单独的合照居然没有几张。即使是在他俩领证之后假扮夫妻的时间段,因为对这边朋友“隐婚”,哪怕是双人合照,两人都还维持着朋友的社交距离。   谈江野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有些遗憾地看着他俩不够亲密合照:“合影也太少了,以后我们得多拍点补上!”   “好呀。”林蒹笑着说,刚准备把看完的相册合起来,不留神里面却飞出来一张照片,看尺寸比一般的照片大,应该是相册内没地方放,就夹在了封底。   照片落地时背面朝上,林蒹弯腰去捡时看见上面写了几列字。比较大的那两列写的是:“爸爸妈妈祝你们生活幸福,永结同心,以后的日子里能够互相扶持不离不弃。”边上还有两列小字,“爱女林蒹与小婿谈江野的结婚照,摄于一九八八年九月。”   林蒹心有所动,翻过来一看,照片是他俩结婚在双方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去照相馆拍的婚纱照。背景是画有宫殿旋转楼梯的挂画,她穿着照相馆租的劣质婚纱,捧着塑料捧花。一旁的谈江野穿着同样是借来的西装摆着僵硬的姿势,一只脚还踩在了她的婚纱裙摆上。两人那时候脸上都带着婴儿肥,现在看着就不像正式结婚照,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摆拍的一样。   这张照片后面的字是她父母写的,也就是说,照片应该是她带过来夹在相册尾页的。   林蒹回忆了一下,却死活记不清照片是怎么弄过来的了。她那时候还很喜欢谈江野,偷偷把照片夹进两人的相册里,是给自己一点心理慰藉,还是期望着谈江野见到以后能明白她隐秘的心思?林蒹已经记不清了,也许两者都有吧。幸运的是,虽然当时两人是假结婚,可她父母寄托在这张照片里的祝愿似乎也真的能实现了。   “让我看看。”谈江野从她手里接过照片,又把照片背后的字看了几遍,良久不语。   “怎么了?”林蒹杵他。却发现他眼里居然有泪光。“你哭了?不是吧?”一个受伤缝十几针都不哭的家伙居然对着张婚纱照哭了?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谈江野一手搂住她肩头,喉头滚动。“我居然才看到这张照片。”照片里的林蒹虽然还带着点稚气,但满脸憧憬,笑得极甜。而他差点辜负了这样的笑容。   林蒹从他手里抽走照片放回相册。“好了,都说了不要扯那些事啦,现在好好的就行。”   她刚要起身去放相册,就觉得腰上一紧,跟着人就被他抱到了腿上。“嗯?”林蒹搂住他脖子,低头看他。   “我明天要出差了。”谈江野说。   “我知道。”   “这次又要出去半个月。”   “我知道,小陈说了。”   “所以……”谈江野抬头看她,目光灼灼。   林蒹装傻:“所以你今天要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横在她腰上的胳膊就用力一勒。林蒹故作为难地看着他:“可是我总不回去睡,梁姨怎么看我?”   谈江野表情一滞,只想痛骂自己。想当初给林蒹找个带房东的房子租是为了防岑楼,没想到到头来居然坑到了自己。   林蒹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终于笑出了声。笑够了才伏在他肩上说:“知道你明天要走,我出门的时候已经跟梁姨说今晚不用给我留门了。”   谈江野方才的抑郁一扫而空,瞬间支棱了起来。   ----   两人进卧室时天还亮着,待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林蒹睁开眼睛,外面路灯照进来的微弱灯光下,谈江野的脸部线条显得极其漂亮。她忍不住伸出食指去勾勒他笔挺的鼻梁,看他没有反应,又调皮地去扰动他的睫毛。闭着眼才发现,这家伙睫毛居然还跟小时候一样长,怎么长的?   林蒹毫无顾忌地玩着他的睫毛,谈江野眼皮终于动了动。她才抽回手指,人就被拉近了。   “玩够了吗?”谈江野睁开眼睛,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幽深。   林蒹心头颤动,赶紧掰开他的手,往一边退去连声说:“够了够了。”看着谈江野作势要逼近,她又赶紧捂着腰说,“我明天还有事呢,腰好酸。”   “我帮你按摩。”谈江野说,还真就老老实实帮她按了起来,边按边问,“明天什么事啊?”   “还不就是三普拖欠工资的事,明天跟小薛总约了准备看看能不能私下解决。”林蒹如实说,“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他爸那里讲话还有多大分量。”   她话音未落,腰上按着的手忽然顿住了。   谈江野声音一变:“你在我床上想别的男人?嗯?”   又来!林蒹笑道:“什么跟什么呀!这也吃醋?”   “吃没吃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第96章 短暂的离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习……   林蒹给小薛总打电话:“薛盛, 中午吃饭我要带个人。”   薛盛的声音懒洋洋的:“知道,醋坛呗。位置都给他留好了。”   林蒹道了声谢。   薛盛好奇:“要是我在他出差的时候约你他怎么办?还二十四小时查岗啊?”   “你还好意思问。”想到这林蒹就想翻白眼,“要不是你闲得无聊老刺激他, 他至于听到你就急吗?你以后给我老实点,再乱讲话小心我录音发给童小姐。”   “啧,这就护上了?真没意思。护这么厉害我上哪去刺激他啊, 你俩不刺激我就不错了。今天也不是我要找你,这不是我爹给我派活嘛。”薛盛又跟林蒹强调了一遍时间地点挂断电话。   林蒹第一次收购公司, 虽然之前也认真做了功课, 产权转移之前已经找了第三方机构做了负债清算, 但没想到居然漏算了鸿志之前拖欠了职工的工资。   去年下半年, 鸿志最低谷的时期有两个月没发工资, 这笔债一直拖到了现在。林蒹当然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反正怎么说也是三普理亏, 三普要坚持不出钱,她也不介意走法律渠道。   可薛总既没咬死不出钱让她去走法律渠道, 又没给出给钱的明确答复,却叫儿子动用私人交情来联络她。三普那么大体量的集团公司, 现在连一个边缘小厂两个月的工资都拿不出来, 只能说明三普如今的资金链的确存在很大的问题。   特别是看过薛盛当初给她的减负名单里的公司,林蒹直觉三普资金链的问题跟它涉猎行业过多过广有关。隔行如隔山, 哪怕是大企业要夸行业发展时也难免遇到这样的问题。不过公司到了三普这个体量,有时候大约很难控制吧。她现在的公司虽然不大, 但同为掌舵人,林蒹能理解公司老板想拓展商业版图的雄心。商海风云难测,谁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当下的决策一定会推动公司的良性运转而不是死亡,更何况机遇总是伴随着危机。掌舵人需要谨慎, 但过分的谨慎同样会使公司裹足不前。   林蒹想着三普的事出了会神,小李已经把资料夹给她了,里面是整理好的表格,记录着鸿志今年各型号产品的生产量,积压库存和销售情况。给完这些,她又递给林蒹一个薄文件夹:“林总,这是昨天闹事的那些人的资料。”   林蒹接过来快速扫了一遍,对那天堵门的人大概有了底,这才去看鸿志的生产情况。一看就看出了问题。鸿志很长一段时间是作为三普集团的子公司存在,大部分的产品线都围绕着三普的产业开展,除去三普这个大客户,他们的销路非常窄,以至于三普出了经营状况,鸿志的效益立马断崖式下跌。   “做得很好。”林蒹看完资料抬头表扬小李,又叫她把接管小组的那几个人叫来开短会。“你们在鸿志也待了一段时间,过来聊一聊对鸿志的看法吧。”   接管小组是林蒹从她公司里的管理层临时抽调的五个人,工作侧重点各不相同,从生产管理到物流、销售等。会上,这五人都提交了对鸿志的某一方面的看法和建议。林蒹听完,心下稍安。   除了一些尸位素餐的小领导以外,鸿志最大的问题就是领导层的决策错误。   林蒹心下稍安,又吩咐他们准备接下来的竞聘,这次结束会议。   “我中午要出去一趟,刚才的会议资料整理好了下午给我。”林蒹跟小李说完就驱车离开工厂去赴薛盛的约。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得顺道去接一下谈江野。   他们的磁带厂彻底转行以后,谈江野按她的建议在更繁华一点的商业区的写字楼里租了办公室。单价比工业园贵得多,但是占地小,总的算起来一年能省不少租金。   林蒹过去的时候办公室里的绿植刚送到,谈江野正指挥人摆放绿植,看到办公室里的人都看着他笑,他才回头。只见林蒹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水果,便赶紧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来就来了,怎么还带吃的?”   “给他们带的。”林蒹说着打量起他的新办公室来,边转悠边跟他开玩笑,“好洋气,谈老板发达了别忘了我啊。”   “哪里哪里,小本经营,还得靠林老板多多提携。”谈江野说着去拉她手。   办公室里为数不多的员工看着两位老板秀恩爱都缩头在自己工位上闷笑。   林蒹看了眼手表,催他:“时间不早了,走吧。”   谈江野跟小陈交代了几句就和她一起下楼了。   到了停车的地方,林蒹坐进驾驶位,谈江野随后进了副驾。两人形象瞩目,路人多看了两眼。谈江野系好安全带就对她笑:“看到刚才那个大爷没,盯着我们看。八成是把我当成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林蒹也看到了他说的那人,轻佻地伸手勾过他下巴,左右看看:“是吗?可我看好像也不怎么白呀。”   “所以人家大爷盯着我看呢,肯定觉得我跟一般的小白脸不一样。”谈江野捉住她捏自己下巴的手,亲了亲,“可谁叫人家女企业家就吃这口呢?”   林蒹终于绷不住笑场了,挥开他的手,开始发动汽车:“不跟你闹了,再不走该迟了。”   “迟就迟,现在是他们求着你别闹大。”话虽这么说,但谈江野还是乖乖坐好了。   林蒹盯着后视镜把车倒了出去,驶上主干道才说:“可欠钱的是大爷,薛总找薛盛来跟我聊,肯定没打算那么容易给钱。”   “你打算怎么办?”谈江野问,“职工大会可是立了军令状,保证会把应得的工资给他们追讨回来。”   “看情况吧,要是他们一时给不上,我也只能先垫着。跟三普有生意往来,不好撕破脸皮。”林蒹叹口气,“说到底还是我经验不足,实在要不到钱,就当先交个学费吧。还好这点损失我负担得起。”   “负担不起也还有我呢。”谈江野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慰。   林蒹虽没有叫谈江野补贴她的打算,但有他这句话心里还是无比熨帖。   两人到了吃饭的地方时,小薛总已经先一步到了,还替他俩涮好了碗筷。   这家粤菜馆是盐港老字号,口味不错,价格也适中,他们定的座位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虽然不是包间,但跟其他座位相隔较远,还算是个谈事情的地方。不过相对于小薛总从前的作风,今天可谓极尽节约了。   三普已经落魄到需要太子爷降低生活品质了吗?林蒹和谈江野落座前交换了眼色。   薛盛知道他俩在想什么,抢先说:“地方是老头定的。他工资都发不起也不敢定什么高级地方。”他这回也没跟以前一样见到谈江野就挑衅,待服务员斟茶之后,他就跟完成薛总任务似的,把三普的难处跟林蒹说了。   “也不是老头非得赖这些钱。公司现在是真的资金紧张,董事会对老头意见很大,你也知道三普董管理层派系多,关系错综复杂吧。总之三普现在四处漏风,到处都要钱,先把钱放哪现在不是我爸一个人说的算的。”说起父亲的公司,薛少一改他电话里懒洋洋的态度,表情都严肃起来。“我爸让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看在跟我是朋友的面子上,不要在这时候去三普催债。等缓过这阵,钱他肯定会给。”   “这阵是指多久?”说到工作,林蒹就直来直去了。   “起码三个月。”薛盛说,“我叫他给个准话,他也说不上。不过这么地,你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之内我一定给你还上。这里不是签协议的地方,待会吃完饭换个办公室签。”   林蒹点头,问他:“去年我跟童小姐买设备的时候还没听说过三普资金链出问题,怎么突然会变得这么严重?”   薛少笑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有那么容易让你看出来。我开始以为老头是不喜欢我走艺术路线非要掰正我才叫我进公司。现在才知道,公司内部斗得厉害,他独木难支才叫我去帮忙。”   他如此说来,林蒹和谈江野才注意到薛少今天的穿着打扮和以往相比跟变了个人一样。从前见他,他不是做学生打扮就是穿得一看就是艺术家。而今天的打扮却是中规中矩的上班族。   看来是打算进公司帮亲爹了,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了不进公司搞的那些骚操作对现在有什么影响。   小薛总要她看在两人交情的份上宽限半年,林蒹又不想跟三普交恶。两人交锋,看似薛少有求于人,林蒹占了上风,可最后还是无法逃脱“欠债的是大爷”这条铁律。林蒹妥协了。   三人聊了个大概,服务员也开始上菜了。谈江野看了眼白切鸡的蘸料,叫服务员弄了份不带葱的料碟过来。“你蘸这个。”他把只有沙姜的料碟放在林蒹跟前。   林蒹随口“嗯”了一声,就蘸着这份没葱的调料汁吃起来。   很平常的举动,却看得薛盛眼热。他当下没说什么,事后却主动请教谈江野怎么跟事业型的女人相处,两人也因此建立了奇怪的友情。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林蒹和谈江野还不知道他俩一个不起眼的举动让薛盛羡慕不已,只是平平淡淡吃完饭,而后又跟薛盛签了协议。   到了晚上,林蒹开车送谈江野去车站。有了坞市那次意外,他每次出差林蒹都悬着心。谈江野看出来她情绪不好,等到了车站,他叫小陈先下车,自己则解了安全带,倾身过去亲了亲林蒹。“别担心,想我的话就打电话。嗯?”   林蒹点点头,强压着情绪说:“我没事,你赶紧下车吧,这里不让停久了。”   话虽如此,两人都是不舍,谈江野情不自禁又跟她小小温存了片刻,直到后面响起来不耐烦的喇叭声才终于放手。下车后还跟她比了个接电话的手势。   林蒹微微点头,压下满心不舍,摇起车窗驶离了车站。谈江野出差的时间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习惯。 第97章 退货 损失多少钱,我给你补上!……   生活中骤然少了个人, 林蒹觉得时间一下子空了不少。不过这么一来她刚好有更多的时间来盯工厂生产以及鸿志那边竞聘的进度。   当时闹事的那二十来个人,除了带头的几个是占着位置光拿工资不干活的以外,其他被煽动的人平时工作口碑还可以, 只是性格冲动容易受骗。林蒹搞的内部竞聘最终也没有大换血,大部分人还是能胜任本来的岗位,竞聘结束后, 鸿志只换掉了少数几个领导,进行了部分组织架构的调整。这些变动对基层员工来说基本无关痛痒, 反正班照上工资照发, 换新老板带来的不确定性很快就平息了。   平稳接管了鸿志以后, 林蒹终于松了口气。可还没消停几天, 原先的工厂却接到了他们老客户的退货。林蒹赶到的时候, 小李正跟工艺员一起检查退货。除却刚退回的新品,还有使用过程中出了问题的残次配件。   “好像都是焊缝处断裂, 奇怪以前怎么没有碰到,我们工艺也没变啊。”王工翻看着出问题的配件。   小李感觉到身后来人, 一见是林蒹,急忙站直了给她让了个位置:“林总, 最近退的这批都是焊缝处断裂。”   林蒹点头:“我知道了, 刚从他们那回来。”她说着问王工,“王工, 我去客户现场了解过,他们的制造工艺最近没有任何改变, 你觉得问题有没有可能出在我们自己身上?”   王工皱眉想了一会:“不好说,他们工艺没变我们也没变,难道是设备出毛病了?”他说到一半又自我否定,“可是激光焊接设备数据显示都正常。”   林蒹看着已经停滞的生产线, 知道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当即拍板:“你打电话给三普,请他们的技术支持过来售后。工艺室再来一个人跟我去鸿志。”   “林总,按照发货日期推算这批配件是我们这边生产的。”小李说。   林蒹点头:“我知道。生产一样的东西,我怕那边也出问题。还有鸿志那边激光焊接的经验比我们丰富,过去找人问问。”   到了鸿志,林蒹把目前的问题跟那边的工艺员说明了以后,一个老资格的工艺员仔细查看了已经报废的配件和新品,琢磨了一阵,问林蒹:“最近生产线的节拍是不是加快了?”   “对。”林蒹点头。谈江野带起来的供销团队把销路打开,他们原先的产能有些跟不上,于是在赶工期的时候强行提速过一段时间。   “那就对了。”鸿志的工艺员拿着报废品给她看,“你看这个裂纹,都在焊缝这里。金属加工有个叫‘脆性温度区’的名词你们听过没?”   林蒹摇头。   不用她说,那人也已经猜到,他举着配件给他们解释:“这个‘脆性温度区’就是金属失去韧性变得容易断裂的温度区间,如果这时候对焊缝进行挤压拉伸等加工很容易造成裂痕。激光焊的优点是加温降温都快,所以你们为了提高产量,一味加快速度,可能刚好赶在产品处在这个温度区的时候进行了其他加工。”   “那就是说提速后的产品都得报废?贺工,你看还有什么办法挽回吗?”林蒹听到这,心里也有些着急了,他们提速赶工期干了好几天,这批废品的产品批次跟没提速的有所重叠,而提速造成的焊缝隐裂他们目前的检测设备都没法检出。也就是说如果要报废,就得不管良品劣品统一报废,工厂损失巨大。   “现在精度更高的探伤设备也来不及,除非先去友商那借一套。”小李提议。   贺工听闻,犹豫片刻后说:“林总,我们自己有一套探伤设备,可以拿来试试。就是目前是个半成品。”   林蒹才不管是不是半成品,既然有现成的设备那就赶紧试试吧。她当即让贺工带他们过去做检测。   贺工说的半成品设备功能模块都齐备,只是还在试验阶段,所以缺少一个组装好的外壳。在外人看来就跟一堆破铜烂铁差不多。林蒹一行看到这堆东西时几乎不抱希望了。   可贺工完全没注意他们的态度,他熟练地拿起探测头对配件进行检测,居然真的测到了他们设备检测不到的隐裂。看到液晶板上的警示,林蒹心里一跳,忙叫旁边的人再从鸿志的产品里拿几个过来检测。   他们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把林蒹带去的样品和鸿志那里抽调的样品做了反复测试,发现这个探伤仪还真能检测出隐裂来。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不过林蒹不敢掉以轻心,决定带着样品去友商那里借设备再做对比测试。   这时候,王工的电话也过来了。转述了三普派来的售后工程师的结论:“技术支持的人说设备状态良好,是我们生产节拍的问题。”两相印证,总算是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了。   生产线又恢复了运转。林蒹也很快联系上了友商,把样品带了过去做测试。友商老板是她在企业家颁奖大会上认识的人,交换过名片后两家公司有了业务往来。   两组样品各三百个,用进口探伤仪检测下来,跟鸿志的那堆破铜烂铁检测出来的差不多。林蒹强压住兴奋,先安排了人手加班对退货进行筛查,然后找到了贺工询问情况。   “贺工,这个探伤仪是鸿志自主研发的吗?效果这么好怎么没有做完?”林蒹问。   贺工叹气:“厂子效益好那会开始立项研发,搞了好几年搞出这么个玩意,还没做成产品人家都用上进口的了。厂里效益又差了,没钱搞这个,而且给三普的配件也用不上这么精细的探伤仪,项目就搁置了。”   林蒹两眼放光,问贺工:“那你觉得距离它做成产品还有多少距离?”   贺工看着林蒹兴奋的表情忍不住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降温。“林总,你是有心再启动这个项目吗?不瞒你说,这次检测准确率这么高也是运气好,恰好这批产品的厚度材质跟探伤仪当初研发时测试的样品很像。但是它毕竟是个半成品,检测的范围比较窄,速度也跟不上流水线,目前说是个半自动的都勉强。”   林蒹边听边暗暗记下。贺工说的问题里“速度跟不上流水线”以及“检测范围比较窄”都不算什么缺点。贺工觉得要做成产品的路还很长,是因为他对标的是进口的先进设备。林蒹却是从小作坊一路做起来的,清楚很多工厂的流水线连半自动的程度都没到,所以他们只要能找到应用场景,这个探伤仪项目未必不能继续。   “我明白了。”贺工说完,林蒹点点头。问他:“这个项目的核心研发成员都还在这吗?”   贺工说:“走了两个,其他都还在。”   林蒹又问:“如果我想重启项目,你能牵头研发吗?”   贺工一凛:“可是林总,我说过这个路还很长。”   “别管那些,假设不存在你说的那些市场问题,我就问你敢不敢挑这个担子。”林蒹从刚才的聊天中已经发现贺工对探伤仪非常熟悉,当初肯定是核心成员。   贺工看着林蒹半晌没吭声,就在林蒹快失去耐心时,他藏在眼镜片后的小眼睛终于亮了一下,吐出一个字:“敢。”   林蒹一笑:“有你这话就行。这次的生产问题你也看到了,我们先不想着变成产品卖出去,弄装几台出来自己用还是可以的。这个事你来负责,要人员和资源都可以跟我提要求。”   “林总,你这就决定了?”贺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蒹说:“是啊,不然呢?还要开职工大会投票表决吗?已经拖了这么久,再拖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聊天中,林蒹拍板启动了研发项目,她在贺工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可当晚跟谈江野电话的时候却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她晚上有课,趁着下课的时间跟谈江野打了电话。她和谈江野保持着每天至少一个电话的联系频率,两人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互相通气以外,更多的是分享日常琐事。   谈江野刚开始没听出她的异常,还和往常一样“汇报”当天的行踪:“我刚吃完饭,红酒就喝了一点,客户安排我们去做按摩,我跟小陈推了现在在商业广场附近转呢。别说,内地发展真挺快的,这才几个月,现在市中心到处都是工地,据说要建比现在更大的商业广场。”   “那挺好啊,不过工地影响店里生意吗?”林蒹说完,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还行,影响不大。你怎么回事?唉声叹气的。”谈江野马上听出来她不对劲。   林蒹恍然:“啊,我叹气了?”   “不然呢?是小狗叹气?”谈江野笑。   “你才小狗!”林蒹啐他,“也没什么事,就是公司的事发愁呢。”   “嗐,质量问题不都查清楚原因了吗?损失多少钱,我给你补上!”谈江野豪气地说。   林蒹失笑:“你当冤大头上瘾是不是。不是废品问题。是我做了个决定,也不知道对不对。”她遂将重启探伤仪研发项目的事跟谈江野说了。“研发是个天坑,现在进口的设备也确实厉害。”   “怎么又丧气了?上次去参观的时候你不还说‘老外起步比我们强是正常的,但我们总要有自己的东西嘛。’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啊,我们现在开始搞,说不定过个几十年,就轮到他们羡慕我们了。”谈江野鼓励她,又拍胸口给她保证,“其实不就是怕研发成本太高连累公司发展嘛,不怕,都说了要钱找我,我给你兜底。”   “谈老板,你好大口气,最近生意不错嘛?”林蒹被他闹得心里也轻松了些。   谈江野也笑:“真的不错,你好久没看我这边的报表了吧,今年好多地方政策又放松了,销售额蹿得跟坐火箭一样。”他说得虽然夸张,但林蒹确实有瞄过一点他那边的财报。势头的确非常好。   “知道了,谢谢谈老板大力支持。”林蒹心里终于有了定论,“不过不光是钱的事,我看看吧,如果真的有市场,等一代原型机出来,项目就继续。” 第98章 孩子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只有我……   林蒹说是有市场才会继续推进项目, 事实上跟谈江野通话过后,她就开始积极地给探伤仪寻找市场。工业领域用到的探伤仪五花八门,光激光探伤一个类别就有许多产品, 林蒹一边督促贺工成立研发组来完善产品,一边做探伤仪的市场调研,还得联系业界朋友、合作伙伴, 给探伤仪提供更多的测试环境和检测样本。   忙碌间,两个月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期间谈江野又出了两趟差, 但林蒹忙着推进新项目, 后来他再出差每天的例行通话都变成了例行公事。   次数一多, 谈江野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琢磨着是不是热恋期一过, 自己就没了吸引力。还没结婚老婆就对自己失去兴趣那还了得?!谈江野心中警铃大振,回盐港以后马上把接下来两个月里不是必须他亲自去的行程都安排给了手下。   “蒹蒹, 你什么时候从梁姨那里搬出来?”谈江野从后面抱住正在倒水喝的林蒹。   林蒹吓了一跳,刚倒的凉白开洒了半杯。“别闹, 水都洒了。”她拍拍谈江野的手,示意他放开。   谈江野不但不放手, 干脆整个人都贴上她后背:“没事, 天热,一会就干了。”   “知道热你还挨这么紧。”林蒹喝了两口水, 无奈放下杯子,反手推了一下身后的巨型背挂, “都说了等新房通风好了再搬。搬家多烦啊,现在搬过来,待会又得搬一次,麻烦死了。”   他们的旧厂房已经转手租出去了, 谈江野也在工业园附近的居民区里租了一套房过渡。刚搬出工厂时,他就试探过林蒹,想让她搬过来跟他一起住,林蒹嫌麻烦没答应。   谈江野不说话,垂头吻上她后颈,看她没反应,又叼着她耳垂磨了磨。弄得林蒹一个激灵直接给了他一肘子,从他怀里抽身出来。“你还没够?”她脸颊还泛着春色,拒绝看起来就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   谈江野喉结动了动,拉着她手凑近说了句骚话。在林蒹挣扎前又立马原地化身撒娇大狗子:“不搬的话,你也多来陪陪我。不然这房子空荡荡的,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   林蒹送他一个白眼:“还没以前工厂二楼大,以前怎么没看你说空。”   “那怎么能一样?”谈江野认真地说,“那可是我们一起住了几年的地方。”   林蒹被他说得心里软乎乎的,谈江野最近不太出差了不说,还比以往更粘她,尤其是做某些事情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那些少儿不宜的片段,再看眼前拼命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男人,脸上红晕更甚。还好理智尚存,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更冷静一点:“你最近粘人得反常啊,不会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她不过是开玩笑,却激出了谈江野的小脾气。他抓着她手往心口按,“我为什么粘人你没点数吗?你去电信打印我们的通话清单看看,我出差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一天比一天短,有时候简直就是敷衍。我还没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呢。”   “谁叫你打得不是时候,有时候正好在加班,周围那么多员工,我哪能跟你说那么多?”林蒹说着眼珠一转,隔着衣服拍拍他胸肌,“放心啊,我要真搞了什么事,肯定会直接通知你——啊!你干嘛?”   林蒹话没说完冷不丁被谈江野抱着大腿扛到肩上,吓得叫出声来。   “你说呢?”谈江野扛着她进了卧室,反锁了房门。   这种事累归累,爽也是爽的。但身心愉悦之外,身为女人,林蒹少不得有些隐忧。虽然他们每次都认真做了防护措施,林蒹还是偷偷买了紧急避孕药还有试纸回来以备不时之需。她的人生规划里虽然有结婚生子,可对生孩子一事还十分害怕。   特别是她嫂子最近刚生了女儿,孩子挺结实,就是听说嫂子生的时候很遭罪,顺转剖,折腾了两三天,半条命都快没了。林蒹打电话回家时听嫂子讲话声音都虚弱了许多,一点没有生之前元气十足的样子。   再听到哥哥待嫂子比以往更加温柔小意,林蒹不太能想象出嫂子现在的样子。   这些隐忧林蒹还没有跟谈江野说,毕竟两人没领证,说生孩子实在太早了点。但林蒹往家里买的药和试纸被谈江野发现了,再加上林蒹偶尔的抗拒,他隐约猜到了她的担忧,情到浓时,也会安慰她有做好保护措施。虽然并不能消解林蒹的隐忧,但随着时间推移,听闻嫂子一天天好起来,先前被激发的恐惧还是慢慢淡了。   再者,她全力推探伤仪的研发,谈江野那边的生意又进入旺季,两人歪缠了一阵子以后精力都转移到了工作上,黏在一起的时间也并不多。   这段时间,在林蒹的督促下,贺工他们已经把原型机捣鼓出来了,虽然改进的地方不多,但加了一个外壳以后,整体看起来终于有了工业产品的样子。公司内部开始用一代机给产品做出厂前的抽检。   经历了上一次的退货风波以后,林蒹痛定思痛,细化了产品批号。新产品一件一码,一旦出问题也好快速定位,不用再浪费人力物力大规模筛查。   唯一没能解决的,就是探伤仪的应用推广了。虽然他们的探伤仪定价肯定远低于进口设备,但对工厂来说,性能稳定十分重要,一个刚研发出来的原型机,没有经过足够的测试和产品迭代,交情一般的公司连工厂都不会让他们进。   林蒹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产品才能跟人谈条件。但是光靠他们自己慢慢研发也不是个事,现在工业发展迅速,早一步做出来就先一步抢占市场先机。只是她现在像被困在茧房里的蛹,似乎四周都是壁,找不到出路。   她跟谈江野聊起这个问题,谈江野听完后摸着下巴说:“你有没有想过渠道商?最好是那种本身没有什么研发能力,纯买卖设备的。他们一般在工厂里都有人脉,你找他们合作,先试着把产品弄进他们客户那试用,先进去,然后再找机会把设备卖进去。”   林蒹只觉得眼前一亮,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她高兴地扑过去搂着谈江野啵了一口,说:“你好机智!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路子。”   谈江野趁势搂住她腰,捏了捏她鼻子:“这就是术业有专攻,你老公干的就是这行,想到很正常。”   “我们还没领证呢,别老公老婆乱叫,过两天回家叫我爸妈听见了不好。”林蒹说。   “怕什么,反正也快了。你哥都有孩子了,这次回家他们肯定得催我俩。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谈江野提醒她。   他的话让林蒹刚才还高昂的兴致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声音闷闷的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谈江野亲亲她脸:“又担心了?放心,他们要催我肯定跟他们说不着急,我俩这回正儿八经结婚,怎么不得办场大的对吧。办完婚礼还得度蜜月,还得过几年二人世界,要孩子什么的还早着呢。”   林蒹听他说的,好像生孩子确实还不是那么紧急的事,心下一松,搂着他脖子晃他:“你怎么知道我怕?”   “我又不傻,看到你买的东西了。”谈江野说。   林蒹埋头在他肩上,半晌不说话,谈江野就跟抱了只大猫猫一样,安安静静地搂着她什么也不做。两人待了好一会,林蒹忽然动了动,跟着他肩膀一痛,被她咬了一口。   “小狗啊你!我小姑奶奶,我又怎么得罪你了?”谈江野笑骂。   林蒹哼道:“不公平,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担惊受怕。”   谈江野苦笑:“要是可以,我也想分担啊,可是这先天的生理问题我有什么办法。”   “对嘛,那我咬你你还有意见?”林蒹理直气壮。   “没有!”谈江野马上表明立场,“想咬就咬,咬哪都行!”   他俩这次回家是为了给林蒹哥哥的孩子庆祝百天。其实本来她嫂子刚生完林蒹就说要回家,只是那时候嫂子身体不好,她爸妈忙着照顾小孙女,叫她别回家添乱。现在嫂子身体恢复了许多,她哥也已经成了熟手奶爸。林蒹他们终于可以回家看看她哥嫂的大宝贝了。   不过他俩回家以后的情形正如谈江野所料,她爸妈手里还抱着孩子,就开始催她跟谈江野赶紧领证结婚生孩子,把他们眼里的人生大事一起操办了。谈江野说的什么婚礼蜜月二人世界在他们那都是个屁。   “还过几年二人世界?你家十八岁就一起去了盐港这么多年还没够啊?你晓不晓得自己都二十七了,再过几年三十多岁高龄产妇了都!”   “你看看你嫂子,就比你大一两岁,这还没到三十生个孩子就这么辛苦。你还不趁年轻赶紧要孩子,以后有你后悔的。”   林蒹被爸妈轰炸得头昏脑涨,趁着哥哥嫂嫂回家她就强烈要求送他俩回去,好暂时让耳根清净清净。   三个大人带个孩子出了门以后,不单她松了口气,她嫂子似乎也轻松多了。   林蒹听说很多家庭有了孩子以后,两代人的关系会变得紧张,看她嫂子的样子,她就委婉地问了情况。   “你别多想,爸妈对我挺好的。”嫂子说,“只是这孩子生得太折腾了。我一想到就……”   “双双。”任苒搂了搂她,心疼溢于言表。   “没事,蒹蒹难得回来一趟,我也在家里憋好久了,正好陪我聊聊天。”嫂子说着把已经睡着的胖娃娃塞他怀里。“一会我要跟蒹蒹玩,你哄她睡觉。”   任苒满口答应。   林蒹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坐在后排的哥嫂,感觉到嫂子怕是有话要跟她说。 第99章 焦虑 不生就不生   任苒和韩双双已经不住公司宿舍了, 去年厂里给他俩分了一套小两室。距离林蒹父母家不远,走路也就十多分钟。不过这一次林蒹回家给嫂子和宝宝买了不少礼物,就干脆开车送他们回去。   路上感觉到嫂嫂想跟自己“私聊”时, 林蒹还有一丢丢紧张,生怕嫂子被爸妈收买要当他们的说客。还好到了他们的小家以后,林蒹发觉自己多虑了。她嫂子只是放产假在家带孩子给憋的, 想找个人聊天而已。   “哥哥不跟你聊天的吗?”林蒹瞅了眼坐在她们旁边哄孩子的老哥。   “聊,但天天就跟一个人讲也会腻嘛。”嫂子说, “上班的时候不觉得, 现在被困在家里才知道, 再喜欢的人, 成天只看到他一个也会烦。”她说着看了眼任苒。   任苒有些无奈地回以一笑。   从他们的小动作里, 林蒹能看出来他俩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心下稍安, 就趁着孩子没闹腾的时候赶紧拿着她买的礼物跟嫂子介绍。除去孩子的用品和玩具,林蒹还买了不少可以给孕妇产妇用的护肤品。   “这个是朋友从香港带过来的, 说是手术刀口祛疤祛增生特别好,嫂子你那刀口长好了吧, 已经可以抹了。这个水和霜还是你怀孕的时候用的那个牌子, 这次又多买了个精华,你试试好不好用。啊对了, ”林蒹掏了支口红出来给她,“这个也是食品级的, 你试试颜色。”   女人聊起护肤来心得颇多,任苒在一旁压根插不上嘴。还好宝宝忽然开始哼唧,韩双双刚看过去,任苒已经抱着她站了起来:“你们继续, 我给她换尿布。”他说着就抱着孩子进了房间。   任苒一离开,刚才还神采奕奕的韩双双忽然叹了口气,拉着她手说:“蒹蒹,太谢谢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呀!”林蒹笑着说。   韩双双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生孩子以后这么久,只有你买的礼物是真正给我的。”不等林蒹讲话她又解释,“爸爸妈妈,还有你哥,包括我父母对我和宝宝都很好。但我每天看到的东西除了各种婴儿用品,就是给产妇恢复身体或者下奶的营养品。今天看到你送的这些,才让我觉得我是个人,而不是个移动奶瓶。”   “我知道其实大家都没有恶意,是为了孩子好。也可能是我自己转不过弯来,反正有了孩子以后,我的身份就突然从一个人变成了熙熙的妈妈。好像突然间除了照顾孩子我做什么都不重要,什么价值都没有了。”韩双双说着露出苦笑,“还好现在有独生子女政策,生一个就完成任务了。”   林蒹虽然没生育过,但随便代入一下很容易就理解了嫂子。同时,前不久才淡化的对生育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又抬头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个“大逆不道”的问题:“嫂子,你后悔吗?我是说,结婚,生孩子。”   韩双双被她问得一愣,眉宇间隐约的郁气都被她这个问题给冲散了。“是不是我刚才发牢骚吓到你了?”韩双双终于意识到她在跟一个未婚人士吐槽了,赶紧找补,“生熙熙是很遭罪,但是跟你哥生孩子我不后悔。怎么说呢,辛苦是辛苦,但看着宝宝一天天长大也挺幸福的,只是我还不太能适应身份的转换吧。”   姑嫂两人小聊了一会,因为要喂奶,林蒹没坐多久就告辞了。   任苒把她送到楼下,看林蒹还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便多说了两句:“双双生孩子不太顺利,身体损伤大,又天天在家憋着肯定有怨气。有的话你听过就算了,也别太往心里去,别让别人的经验绊住自己。”   “知道了,你快回去陪嫂子吧。”林蒹为了宽哥哥的心,挤出个笑来。   谈江野发觉林蒹回了趟家以后对他似乎有些冷淡了。具体表现在不像原来那么喜欢跟他亲昵。   但他也知道林蒹自从开始推探伤仪那个项目以后压力着实不小。虽然林蒹照他说的去找了渠道商,想先把设备弄进客户那测试,但努力了两三个月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放在友商那做测试的一代机因为自动化程度不高,反响也不太好。   林蒹大约在现场吃了瘪,回来以后就开始盯着贺工他们搞优化。她白天在公司神经崩得太紧,以至于下班以后整个人还有些绷着。谈江野看着心疼,但这项目他也帮不上忙。他能做的只是帮她督促一下销售团队,把原先的主打产品的销量搞上去。   至于少儿不宜的事,他看林蒹没那心情也没敢跟她提。偶尔来他这里留宿,两人也只是单纯地睡觉休息,日子无欲无求得仿佛老夫老妻。   谈江野配合林蒹清心寡欲了一段时间,终于有点按捺不住了。琢磨着找个什么机会跟她说透,结果这天下班回来就看到了林蒹的车停在楼下。   人来了?谈江野往车里看了眼,里面没人,应该是上楼了。这就奇怪了,林蒹每次过来都会跟他说一声,今天怎么悄不吭声就跑来了。他急匆匆地跑上楼,打开门以后发现房子里没开灯,黑洞洞的。   林蒹也不在家里?谈江野疑惑着开了灯,却发现客厅沙发上窝着个人。除了林蒹还能是谁?   “怎么了,谁给我宝宝受委屈了?”谈江野察觉到气氛不对,在她旁边坐下,跟哄孩子似的拥着她。   林蒹抱住他腰,整个人贴了过去。她好久没有这么主动过了,谈江野心里先是一喜,却很快发现林蒹并不是在求欢。她搂住他的腰,埋头在他怀里动都不动一下,仿佛他只是个大型娃娃,抱着安心。   谈江野赶紧压下蠢蠢欲动的心,好声好气地轻轻拍着她后背。这么安慰了好一会,才听林蒹闷声说:“我没事,就是本来已经谈得差不多的合作,不知道他们那出了什么问题,今天忽然说取消了。”   谈江野终于明白是什么事了。林蒹前几天跟他说有个公司想投资他们做探伤仪,双方见了好几次,也已经聊了非常多的细节,眼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想到这样都能黄呢?换谁也得郁闷。更何况林蒹对这个项目寄予了极大的期待。   “哎哟,那他们可亏大了!以后求着我们合作都不搭理了。”谈江野当即语气夸张地叫起来。   林蒹被他逗笑了,可笑了没一会眼神又暗了下来,语气是罕见的犹豫:“你说我推这个项目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或者说我高估了我们团队的研发能力。”   “你不对劲啊。最近怎么老是质疑自己?这可不像你。”谈江野弹了一下她额头,又说,“我记得你拍板之前做了很详细的调研,而且也说过正式推出前起码得给他们两年时间做研发。这才过去半年呢,你怎么就急了?”   林蒹怔了怔,是她太急了吗?还没得出结论,谈江野就开口了:“我觉得吧,上次从家里回来以后你就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变得特别焦躁。我不知道你在公司是不是这样,但我感觉到你心里好像很焦虑。以前我沉不住气的时候,你还跟我说制造业本身回本周期就长。怎么现在比我还躁了?”谈江野问她。   “我只是怕时间不够……”林蒹脱口而出,可话说到半截又戛然而止。她为什么怕时间不够?应该是回家以后看到嫂子因为生育被打断了工作,她不知不觉中就背上了心理包袱,想到跟谈江野办酒领证在即,就算不马上要孩子,但是三十岁之前也得完成这个事对吧。那她能全力工作的时间还真的不多了。   这份焦虑使得她回盐港以后倍加卖力地推探伤仪,也使得她不愿意跟谈江野亲热。   林蒹想着,抬起头看谈江野,忽然就生出了歉意。“我现在都不肯跟你那啥,可心情不好还要在你这找安慰,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过分?”她问。   谈江野简直气笑了,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当然过分!”林蒹刚要道歉,他就一把掐住她脸颊上的软肉:“你是故意说这种话来气我的对吧?啊?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承认我是想跟你那个,可是我们又不是只有那个。”   林蒹看着他眼底有些热热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我最近对你是不是太作了点。你那边工作压力也挺大的。”   “放屁。你是我女人,你不跟我作跟谁作?”谈江野勒紧了她的腰,“你有这胡思乱想的功夫不如跟我讲讲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有的事你不说,我也不能变成你肚子里的蛔虫是不是?”   林蒹想想也是,她焦虑的未来里有谈江野的存在。于是就慢慢把自己的担忧跟谈江野说了。   谈江野听完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我想过了,你不是怕怀孕生孩子吗?不生就不生,我找时间去做个结扎,你以后不要有压力了。”   他话音刚落,林蒹眼里就潮了:“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孩子有没有无所谓,我有你就行!”谈江野说得笃定。“你要不信,我周末就去找医生做手术。”   林蒹慌忙说:“别!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孩子,只是回家被吓到了。你别去遭那个罪。我们做好措施就行。”她说着看见谈江野眼睛发亮,连忙说,“但今天不行,我没心情。”   谈江野失笑,拍了她脑门一下:“你脑子里都想什么呢!我知道你没精神,今天好好休息,我什么也不做。” 第100章 强势 她工作上强势惯了   大约紧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林蒹这一晚睡得格外踏实,连梦都没做,睁眼的时候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客厅里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随后豆浆和油条的香味也飘了进来。   林蒹走出卧室,谈江野正把刚买回来的豆浆油条放餐桌上,顺便扯了张卫生纸擦汗。一看就是刚晨跑回来。林蒹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着水,视线不自觉地就落到了他身上。   谈江野从小被他爸揪着锻炼, 出来这么多年习惯还是保持得很好, 所以即使他工作应酬不少, 但身材也还保持得不错。林蒹忽然觉得那些许久不见的腹肌隔着衣服都有些勾人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大早上的想什么呢!   趁谈江野有所反应之前她赶紧把杯子里水一饮而尽, 逃难似的去卫生间洗漱。身后似乎还听到他的闷笑。太熟了有时候还是不好,自己一个眼神不对就能让他闻出味来。   林蒹刷完牙, 好好洗了把冷水脸才让自己彻底清醒起来。刚出洗漱间的门,就见谈江野咬着油条冲她笑。   “心情好了?”他问。   “嗯。”林蒹点点头在他旁边坐下, 也拿了根油条,新炸出来的油条就是酥脆, 一口下去心满意足, 再来口香醇的豆浆,昨晚的郁闷都仿佛是隔世的事了。“天大的事睡一觉就好。”   “那就好, 我可以放心出差了。”谈江野回答她。   林蒹抬起头:“什么时候的出差?我怎么不知道?”   “下午的车,这次不出省, 过两天就回来。”谈江野说着又朝她笑问,“舍不得?”   是舍不得。怎么她刚恢复兴致人就马上要走?林蒹不由对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谈江野把脸凑过去,她“叭”的一口给他盖了个油乎乎的唇印。   “噫,一嘴油!”谈江野手背嫌弃地蹭了蹭脸上的油, 马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这么热情啊,我得还回来。”   林蒹早料到他要报复,谈江野才动一下,她已经抱着自己的油条豆浆从他身旁溜了,跟条泥鳅似的,站在隔他着两米的墙角冲他叫嚷:“你反正得洗澡,我都抹完脸了!”   看她一大早就精力十足,谈江野这回是真的放了心。不过狠话还是要放的:“你给我等着,出差回来再收拾你。”   “好呀,我等着呢。”林蒹咽下油条,冲他眨眨眼。   谈江野本来只是跟她闹着玩,这会都差点被她给撩出了火气。当下虽然没再接着闹,可等两人吃完早饭,他冲完澡,林蒹也梳妆完毕拿着包准备上班的时候,谈江野冷不丁把人给捞怀里狠狠亲了两口。   “哎呀,我口红白擦了!”林蒹看着他嘴唇上沾染的口红颜色,锤了他一下,转头急急忙忙去补妆。谈江野摸了摸嘴唇,低头看了眼指尖上的薄红,不由遗憾。虽然意犹未尽,但两人都还要上班,也只能就此打住。   林蒹睡了个好觉,早上又跟谈江野闹了一会,到公司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的样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小李问她:“林总,你心情终于好了呀?”   “嗯?我之前心情不好吗?”林蒹筷子一顿。   小李看她不像是生气,就大着胆子说:“也不是,就是觉得林总你这段时间都挺紧张的。但今天就没有那种绷着的感觉了。”   “很明显?”林蒹又问。   小李点头,表情笃定,语气委婉:“有点明显。昨天贺工他们还拐弯抹角地跟我打听情况。”她说着又解释,“他项目被停过,大概有阴影了。怕你又要停他们的项目。我跟他们说了,林总非常重视这个项目,现在每天都在亲自跑客户,不可能停的。”   听了小李的话,林蒹终于反思起自己近期的作为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情绪控制得挺好,虽然压力大,但是没有带到工作中。没想到不过是错觉,贺工都能跑去问小李,说她的负面情绪不但传达给了员工,还引起了员工不必要的焦虑。   小李见林蒹听完她的话以后半天不做声,赶紧问:“林总,你不会停探伤仪的项目对吧?”   林蒹微笑:“当然不会。我一会去找贺工聊聊。”   她一直觉得管理者的一项重要素质就是情绪稳定,尽可能不把日常情绪带入工作场合。她原先也以为自己做得不错,可现在才知道她还有待修炼。   午休过后,林蒹去实验区找到了贺工。贺工正蹲在设备旁边跟另外一个人捣鼓探伤仪,看到林蒹过来,他立马站了起来跟她打招呼。   因为小李的提醒,林蒹特意留意了一下贺工的表情,看得出来,贺工看到她的时候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紧张。   “你们继续,我就是过来看看进度。”林蒹笑眯眯地说,抢先在设备旁蹲下。   “这两天测了送过来一千多片配件,准确度比之前有提高。但是还得靠人工调整角度,目前想做到完全自动恐怕还不行。”贺工面带忧虑。   林蒹点点头:“你们操作一下我看看。”   贺工给她演示了几遍,林蒹也学着他的步骤亲自操作仪器。测了大约十来片时,她问贺工:“如果我们先不想着把它并入自动化生产线呢?我看现在我们的原型机体型还很小,或者可以换个思路,干脆做成便携式的,一些小的配件很多工厂都是人工抽检,我们的探伤仪正好能适应这种需求。你觉得怎么样?”   贺工思索了一会:“确实可以。现在的速度和检测方法确实比较适合人工抽检,不过我们当时立项时不是说要做出能够上生产线,可以自动检测的仪器吗?”   “一步一步走嘛。”林蒹拍着旁边的初代设备说,“现在的检测能力已经比刚开始强多了,我想最好能把产品先推出去,让他们先用起来。要是便携式真的能推出去,你这边研发压力也会小一点。”   “这个没问题,只需要稍微改动一下外部接口就可以。”贺工给她打包票。   “那你明天给我一个时间表,我们尽快把这个版本的搞出来。”林蒹定了方向,又单独跟贺工聊了一会。聊完后她意识到了贺工的问题,他有技术,愿意精研专业知识,对产品的优化也很有想法。但他似乎有个致命的问题——不擅长把控方向。就像她今天的提议,贺工其实也有过想法。但因为林蒹最开始是想让他做出一款可以直接上产线的自动化探伤设备,他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林蒹一直觉得自己挺有眼光,给公司选的路线也不仅仅着眼于眼下。但是经过研发探伤仪一事,她终于意识到有些时候她还需要一个真正懂技术的人给她助力。或许贺工也不是不擅长把控方向,而是她工作上强势惯了,贺工面对一个过于强势的老板自然不会坚持自己的看法。   思及此,两人谈话接近尾声时,林蒹非常诚恳地跟贺工说:“贺工,你也知道我技术上懂得不够多,所以像研发的短期目标长期目标,还有各种功能实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拍脑门做决定。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觉得要不以后的技术会议由你来主持,我的意见只做参考。”   “林总,你确定?”贺工问。   林蒹点头:“当然,事情当然要交给最专业的人做。”她说得笃定,其实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足够信任贺工的判断。但是她感觉到公司越做越大,她不可能兼顾方方面面,在把控大方向的前提下,必须学会放权。   接下来的技术会议上,林蒹为了鼓励贺工,在会上大大克制了自己的发言欲、望,只在会议结尾时作为老板肯定一下贺工的话。两次实验下来,林蒹发现贺工其实并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不擅长把控方向。他对产品改进的进度和优化要点都把控得很好。   林蒹欣慰的同时又有点失落,要不是她及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个天才呢——又懂管理又懂技术。   “你本来就是啊,当老板懂这么多够了。”谈江野用力搂了搂她肩膀,戏谑道,“林总,现在是下班时间,能不能不要在你未婚夫面前聊别的男人?他会吃醋的。”   林蒹被他弄笑了:“哪有那么多醋吃,人家贺工孩子都要上中学了。”   回答她的是谈江野威胁性的眼神。   “好啦,不说不说。”林蒹知道他只是不想两人在一起时她总把工作挂嘴边,于是指着店铺里花色繁多的窗帘问谈江野喜欢什么图案。他俩的新房已经晾了几个月,挑完软装过年就可以入住了。   让她意外的是,挑软装这事谈江野比她上心,各种材质选择,颜色搭配,俨然一副把家往艺术品倒腾的架势。一点没有当初他们一起租房子时的那股敷衍劲。   林蒹看着他全神贯注地看样品册子的模样忍不住说:“差不多行了,我看这几个颜色差别不大,你随便挑一个就好嘛。”   “那不行。我们的第一套房子诶,怎么可以随便。”谈江野说得认真,又把册子送到她眼皮底下,指着一块布料说:“这个做窗帘怎么样?”   “可以啊。”林蒹扫了一眼,又摸了摸,没看出特别来,于是随口问:“这个更好吗?”   谈江野朝她勾勾手指,待她附耳过去时,他就贴着她耳朵小声说:“这个遮光效果最好,你能放得开点。” 第101章 备胎 我不能让人觉得你选错人了。……   林蒹算是发现了, 她情绪不好的时候谈江野还能维持成熟稳重,一旦她情绪恢复正常,这人就开始不正经。她也没接他的话, 暗地里揪着他胳膊内侧的软肉狠掐了一把。把谈江野疼得直喊“谋杀亲夫”。   可这样他也没消停,两人挑完窗帘以后,谈江野又看中了一块沙发盖布, 林蒹问他为什么要买时,谈江野理直气壮地说:“这个颜色衬你肤色。”说得林蒹差点又对他下毒手。   林蒹本以为他在外头各种调戏是释放某种信号, 可揪着人回家以后他却把林蒹一个人扔客厅里, 自己转身进了小房间, 在里面捣鼓了一阵以后夹着木板拎着塑料小桶出来了。   “你要干嘛?”林蒹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只见谈江野抖开刚买的盖布盖沙发上, 又拉她过去坐好。   “给你个惊喜。”谈江野抓着她摆弄了半天造型,这才退后几步, 坐在小板凳上,把刚才从房间拿出来的东西支起来, 居然是画板和颜料。   “你什么时候学画画了?”林蒹这回是真的惊讶。   谈江野看她要起身,忙叫:“别动!给你画像呢!”说着已经开始开始在纸上描画, 不得不说, 他看她两眼又低头涂涂抹抹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林蒹看得新鲜,虽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但她确实想看看自己在爱人笔下会是个什么样子。于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靠坐在沙发上, 等着他慢慢画。她搞不清楚画一张肖像画要多长时间,反正直到她屁股都快坐得失去知觉的时候,谈江野才终于说:“好了。”   “我看看。”林蒹一动才发现,她半边身体都坐麻了, 于是一边揉着发麻的腿一边叫谈江野把画送过来。   看到画面的那一刻,林蒹眼里希冀的亮光“啪”的一声就灭了。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她面无表情地想。   谈江野的画非常抽象,和薛盛挂在画廊里的那种风格差不多。当然,谈江野画得还没那么抽象,但也就是勉强能看出他画的是个人的程度。   “薛盛教你画的?”林蒹问他,“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跟我取经,我传授了他一点经验,他就说要教我画画作为报答。小薛说我特有天赋,还好没有从小学画画,不然他遇到我都要怀疑人生!”谈江野说得眉飞色舞。薛盛会不会怀疑人生林蒹不知道,但是她这眼前自己的肖像图,已经有点怀疑人生了。薛盛不弄正经事的时候满嘴跑火车,谁知道他是不是哄谈江野。   “怎么样?”谈江野还沉浸在作画的兴奋中。   林蒹虽然看不懂这种类型的画,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打击他自信心,于是很含蓄的做出了点评:“不错,毕加索再世。”   谈江野显然也被薛盛科普过这位大画家。兴奋之下压根没听出林蒹的言外之意,顿时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把他的大作拿去干燥的地方晾着,自己则去厨房清洗画具。   林蒹坐麻了半边身子这会终于缓过来了,她揉着屁股站了起来,再看沙发上这块被谈江野评价为“很衬她肤色”的盖布时眼神都不一样了。她当时还以为这人又在隐晦地开黄腔,没想到事实上是她想歪了,谈江野说的“衬肤色”还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时候,一个脑袋从厨房门口探出来:“宝贝,我琢磨着不对啊,你刚才不是在夸我吧。”   “我可什么都没说。”林蒹好笑地看着这个后知后觉的人。   “啧,不学好啊,都学会阴阳怪气了。”谈江野擦干手,带着淡淡颜料气味走过来,不怀好意地望了眼沙发上的盖布,“刚才在看这布呢?”   林蒹知道他要说什么,下意识掩饰:“是啊,我在想,就你画得那个抽象劲,我犯得着一动不动把自己都坐麻了吗?”   “哪麻了,我给你揉揉?”谈江野言语关切,眼神却逐渐升温,手脚也热情起来。   林蒹假意推诿了一下,到底还是随了他的意。   事后,那块沙发盖布不得不马上下水清洗了。后来谈江野再想买类似颜色的沙发罩都被林蒹断然拒绝了。   林蒹和谈江野把小窝布置得差不多的时候,探伤仪的推广也传来了好消息。   朝他们投来橄榄枝的是他们的老客户,钱总。钱总的公司最近正在研发的新设备有个气密性要求高的容器,听林蒹说起她公司的探伤仪以后,让她拿样品过去测试。   林蒹带着贺工他们又改进过的体积更小的探伤仪到了钱总的公司。一番测试之后发现效果居然非常不错,精度完全能够胜任不说,价格还不到进口检测设备的三分之一。钱总当下就拍板定了两台。   虽然讲好了要先试运行三个月以后通过了验收才能付尾款,但林蒹还是兴奋得第二天就订了饭店请研发组的员工们吃大餐,好好庆祝了一番。   贺工喝得声泪俱下,感谢林蒹的知遇之恩后又立下军令状,保证一年后一定拿出能跟自动化生产线对接的产品。   “不着急,我看钱总那边的应用似乎也是一个方向。我们是不是可以分两条腿走路,一边优化便携式产品,一边研发能上生产线的自动化设备?”林蒹提议。   贺工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已经安排小谢过去钱总那边帮忙测试,又什么问题我们随时修正。”贺工把杯子撂一边,开始跟林蒹讲起来目前便携式设备还需要优化的几个方面,以及接下来的优化计划。   林蒹听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更加确信当时放权给贺工这一步走对了。   庆功宴过后,钱总那边的试运行确实出现过种种情况,但大部分都在贺工的预料之中,两边沟通磨合得还算愉快。到了约定的验收时间,钱总爽快地付了尾款。   而这时候,林蒹已经借着钱总公司的知名度跟渠道商磨了几轮之后,终于把一代产品做进了除钱总公司以外的三家设备大厂。虽然目前是亏本免费“借用”,但能让产品在大厂里“露脸”就是个进步。反正这些公司不会只用一家的设备,往往还会在“正选”之外采购另外几家的产品。林蒹就等着给他们当“备胎”。   “你说那些明知道心上人有对象还争着当备胎的人是不是就是我现在这种心情?只要有机会就赶紧顶上,才不在乎心上人跟‘正选’有过什么情况。”林蒹窝在新房的沙发上跟谈江野聊公司最近的发展。谈江野租来过渡的房子已经退租了,她也正式从梁姨那里搬了出来。   谈江野本来坐在她旁边给她剥板栗,听到这,不由看了她一眼:“那能一样吗?公司产品去当备胎,人家也是正经买设备,只是采购量小。给人当备胎才惨呢,辛辛苦苦奉献半天,转眼人家就跟正主甜甜蜜蜜去了。”   林蒹听着不对啊,怎么好像话里有话呢?她眯起眼睛巡视谈江野:“你这是给自己叫委屈?我什么时候委屈你了说来听听啊。”   谈江野手下一顿,侧头看她:“真让我说?”   “废话,你都搁这阴阳怪气了,我不得问明白?今年过年就我们两个,年前再吵个架还怎么过日子?”今年是房子买下来的第一年,他俩过年得留在盐港的新房里暖房。   谈江野笑出声来,往她嘴里塞了颗剥好的糖炒栗子:“逗你玩呢,我都转正这么久了,怎么会跟失败的人计较。”   林蒹咬了一口,又绵又甜,她勾住谈江野的脖子说:“这颗好甜,你尝尝。”说着叼起剩下的半颗凑了过去。   谈江野从善如流,把栗子卷入口中,跟她纠缠起来。等结束了这个甜甜的栗子味的吻,他才说了实话:“今天去跑客户见到了一个人。”   “岑楼?你的客户是他亲妈?”林蒹问,如今说起这个名字,她心里再无波澜,只剩下一抹浅淡的怀念。   “对,我在魏总办公室门外碰到他,有点意外。”谈江野说。   林蒹了然,长长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打量起着他来:“所以就吃起了陈年老醋?”她说着自己都有些憋不住笑,“该不会是看人家穿得特别精英,你觉得被比下去了吧?”   谈江野现在还穿着早上出门的那套衣服,而以往照他的喜好,去见客户穿得再衣冠楚楚,回到家里一定会换上舒适的家居服,这是较上劲了呢。   谈江野没说话,又剥了颗栗子往她嘴里塞。林蒹躲开:“不要了,三颗栗子一碗饭,我会胖的。”她攀上他后背,从后面抱紧了他,“你跟他比什么?他在我那早就翻篇了,他再好看也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了。”   “我没吃醋。”谈江野握住她的手说,“但是该比还得比,我不能让人觉得你选错人了。”   林蒹心里发烫,把人拥得更紧了。“傻子。”她贴着他后背说。   不过短暂的温情时刻过后,林蒹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你真这么想的话,学历也要比吗?” 第102章 单独过年 这大概是他俩长大以后过得最……   谈江野跟林蒹第一次在外地过年, 又搬了新家,需要置办的东西很多。好在盐港这边的朋友们热情,过来暖屋的时候给他们带了不少实用的礼物, 酒足饭饱之后,本来还有些空荡的屋子一下就满满当当了。   等送走友人,两人收拾完残局, 林蒹拿出个小本子坐在沙发上登记朋友们送的礼物。他俩各种层面的朋友都不少,平日里的人情往来繁多, 都靠这个小本本记着。   谈江野坐在她旁边剥柚子, 把核跟经络去得干净了再掰成一口能吃下的大小喂给她。他只要“啊”一声, 林蒹就乖乖张嘴。新买的沙田柚甜得很, 不用自己动手剥的柚子更是甜上加甜, 林蒹吃得很是开心。   后来都不用他喊,嘴里的吃完了, 她就自觉张嘴等投喂。谈江野递什么她吃什么,看也不看一眼, 跟条件反射似的。直到余光瞥见一抹银光她也没有意识到不对,还跟之前一眼张嘴去咬, 牙齿还没合上, 就感觉到下巴被人捏住了。   “别咬。这个不能吃。”谈江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挨得太近的缘故, 林蒹忽然觉得他的声音跟先前不太一样,听在耳朵里有些酥酥麻麻。她不觉往他手里捏着的东西看去。   居然是枚镶钻的白金戒指。   林蒹手下一顿, 写了一半的礼物名后半截变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条。   “好看吗?”谈江野低声问。   林蒹看看他又看看戒指,点了点头。   “来,试试看。”他托起她的手,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 “大小正好。”他满意地说,执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   林蒹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多少钱?”她问。   谈江野眼里的期待顿时变成了哭笑不得:“这种时候你能不破坏气氛吗?”   “那我应该怎么说?”林蒹转转眼珠,把本子和笔扔一边,转身搂住谈江野的脖子,娇滴滴地演起来:“啊,亲爱的,我好惊讶,好喜欢,好激动,好爱你哦!”矫揉造作的声音和动作成功地把谈江野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算了,你还是问我多少钱吧。”谈江野受不了地捂住了脸,把林蒹逗得直笑。   但下一秒,她却趁机在他脸上香了一口,附在他耳边轻言细语:“最后一句是真的。”   谈江野平时在家动不动就对她动手动脚,可她只一个不带□□的吻,外加委婉的表白,居然叫他瞬间红了耳根。   林蒹看到他耳根处那层薄薄的皮肤在她眼皮底下发生的颜色变化,忍不住伸手去摸那片泛红的皮肤。   谈江野把她的手从耳朵上摘下来,团在掌心。林蒹也有些惊讶,要在平时,被她这么撩拨着这家伙早扑上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有定力?她抬头看他,正对上他专注的视线。   “你看我干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突然觉得你好可爱。”谈江野注视着她,微笑着回答。   那一瞬间,林蒹只觉得自己词汇量贫瘠的脑子里连一个合适的形容词都找不出来。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自己真真切切的被眼前的这个人珍视着。   大约脸红这种事也会传染吧,两人明明已经亲密接触多次,可现在只是握着手在沙发上对坐着,她居然体会到了情窦初开时的羞涩跟甜蜜。看着谈江野的笑脸,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认识了二十年的人,在准备结婚用的新房里,试戴了婚戒之后居然什么也没做,就牵着手对着傻笑了半天。   林蒹到底还是没有追问钻戒的价格,只问了谈江野是不是还背着她准备其他东西。这一问又问出了一对耳坠。足金制成的流苏柔软闪亮,她微微一动,光泽就像水波一样往下流动,生动异常,十分衬她。   谈江野这一次没有问她喜不喜欢,她映在镜子里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盐港这边飞车党不少,所以林蒹平时鲜少戴贵重首饰,两人在一起这么久,谈江野除了求婚时拿出来的那根项链以外也没有送过她什么首饰。今天突然又是戒指又是耳坠的,肯定不简单。   林蒹对着镜子好好欣赏了个够,然后转身朝身后的人伸出手,玩笑道:“镯子呢?”   她不过一句玩笑,想看看谈江野到底准备干什么,谁知道他马上和盘托出:“那个得我爸妈准备。之前我哥哥姐姐结婚爸妈都给了镯子,我要是抢了他们的活回家该挨骂了。”   “所以这是给我结婚的时候戴的?”林蒹摸了摸耳坠,又晃了晃手。   谈江野笑笑,从后面轻轻地搭住她的肩膀:“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你要平时喜欢戴等结婚的时候再买新的也好。”   “不要,我就喜欢这个。”林蒹轻轻推开他,摘下耳坠小心地放回首饰盒里,又欣赏了一会才合上盖子。“好看是好看,但日常戴还是夸张了。”   “那下次逛街再给你买对日常的。”谈江野斩钉截铁地说。   林蒹扭头看他:“钱多烧得慌?”   “怎么说话的呢?给老婆买首饰天经地义。”谈江野义正辞严,又扯出了他的花钱理论,“钱就跟水一样,有出才有进,我赚你花,有进有出,很合理。”   行吧,林蒹接受了他的理论。反正这些日子她也了解了,谈江野在这些方面特别大男子主义。在他的观念里,老婆花钱是爱他。她要是要求有来有往,他估计该急眼了。了解之后,林蒹就由着他折腾了,反正他花钱有数,不至于入不敷出。   他们在盐港这边没有亲戚,唯二需要拜访的长辈只有老葛和梁姨。过年这几天就是完完全全属于两个人的时间。他俩都不是在家坐得住的人,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体验了一把盐港这边的年俗。   盐港这里气温高,即使是过年,城里依旧到处能见到鲜花。年三十之前,林蒹他们也随大流去逛了花市。这是他们到盐港以后的第九个新年,两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花市。原以为就是个普通的花鸟市场,卖一些过年应景的花果而已。   没想到还没到花市街口,人就骤然多了起来。而花市入口的楼牌上早早的挂上了彩灯彩绸,他们还刚好赶上当地的舞狮队表演。这边舞狮队不像他们小时候看的那样,都是厂里的工人师傅临时练习凑数的,这边的狮子舞得简直像要活过来了一样。   “你看你看,它们还会眨眼睛!还会摇尾巴!”林蒹兴奋得整个脸庞都明亮起来,谈江野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会还是孩子的他们一起逛庙会,林蒹就是追着舞龙队跑差点跟他走散了。他不由把人牵得更紧了些。   两人看了好一会舞狮才继续往里走,花市里是花的海洋更是人的海洋。还好街道两边都搭起了木头架子,花果全在架子上摆着,不然都要担心那些花得被人给踩没了。   他俩对花不怎么了解,放眼望去,花市里起码有一半以上的花卉两人都不认识,好在有些花农不但卖花,还搞科普,每种花前面都竖着个标明品种的牌子。他俩一边走一边认,对那些第一次见的花评头论足。   “我们也买点吧。刚好家里也该摆几盆,有生气。”谈江野看着林蒹对着这些花两眼放光,不由问她。   “一会再买,先去河边上看看。”林蒹挽着他胳膊,指着前面人头攒动的方向。   也不知道河里有什么活动,河岸两侧围观的人比花市摊位前的还要密集。   “过年也有赛龙舟吗?”林蒹跟谈江野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十分好奇,跟着人潮往河边涌去。   谈江野个子高,直接越过人群看到了河道里的景象。“是花船,好几艘呢,看着像个船队。”他低头跟林蒹说。   林蒹看不到,又挤不过岸边的人,正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围观,谈江野忽然半蹲了下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跟抱小孩似的把她抱了起来。   “看见了吗?”谈江野问。   林蒹被他举高,哪里能看不到,载着鲜花挂着彩灯的小船从河道里缓缓游过,两侧开着艳红色花朵的三角梅从岸边瀑布般垂下,和船上满载的鲜花相映成景。两岸的栏杆边人声鼎沸,时不时有相机的闪光灯闪过,不远处的桥上还有当地媒体架着摄像机在录像。   这番繁荣热闹的景象在她被举高的那一刻就映进了她眼里,只不过林蒹这么大个人被举着,在人群里也同样扎眼。只一会,她就感觉到似乎已经有好几台照相机对准了她。旁边还有个坐在爸爸肩头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她父母:“大人也要被举起来呀?”   林蒹叫谈江野放自己下来。   谈江野见她害羞着急,还有意多举了一会,惹得林蒹着急地拍着他肩膀喊:“够了够了,我看到了,快放我下来!”   放下来以后,两人又不免笑闹了一阵。没一会一个陌生人赶上他俩要了联系电话,说自己刚才给他俩拍了照片,应该很不错,等洗出来送给他们。   林蒹他们当时虽然留了电话也没往心里去,不料等过完年,居然真的有人寄了照片过来,拍的正是林蒹被谈江野抱举着看花船的样子。照片里谈江野笑得狡黠,而林蒹兴奋中又带着点害羞,两颊浮着淡淡的红晕,因为是抓拍,两人表情极为生动,任谁见了都得夸一句俊男靓女,般配。   这大概是他俩长大以后过得最轻松肆意的一个年了。没有父母亲戚的唠叨,没有要拜访的长辈,他俩扎扎实实地玩了好些天。等到公司开工的时候,过年的兴奋劲都还没完全过去。   可等不到他们收心,需要操心的事又找上门来了。 第103章 议价 全国的物价都在涨   正月十五过后不久, 林蒹公司的供应商何总亲自登门拜访了。林蒹笑盈盈地将人请进办公室。刚过完年,人脸上的喜气还没完全消散,刚见面时何总也是一连串的吉祥话。但办公室的门才掩上, 两人脸上的笑就都淡了下去,尤其是何总,眉宇间甚至带着愁容。   从林蒹开始做零件加工不久, 何总公司就成了他们的供应商,现在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两家公司一直合作愉快, 林蒹的公司发展壮大后, 也从何总的小客户发展成了重要客户。可何总这个时候登门拜访, 却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 全国的物价都在涨。内地的涨幅尤其大, 似乎在猛追沿海的物价水平。林蒹在电话里听父母聊起飞涨的物价时也有些担心,只是那会过完年刚开工, 她总觉得物价上涨是受年节影响,过一段时间应该能平稳。   可眼看着出了正月, 物价还没有一点下调的意思,反而涨势汹汹。林蒹知道, 粮油副食这么猛涨早晚会波及工业原材料的价格。但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   林蒹拿出好茶招待何总, 但何总只礼貌性地端起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林总,大家都是熟人, 我就不绕弯子了。”他放下杯子,两手交扣, 神情颇为局促。“我今天来是找你谈提价的事。”   “下笔单子吗?我也听说钢材价格上涨,您合理提价我们可以接受。”林蒹捧着茶杯装傻。   何总稍一摆手:“不是,我是说你们还没有提完货的那批。去年签订的那批货,现在你们才提了百分之五十。最近原材料涨得太凶, 剩下的一半我们需要适当的涨点价。”   林蒹也放下杯子:“可是合同上并没有写这些。我这边也是跟客户签了订单的,我们这种加工企业利润多薄您也清楚,您要是涨价我们还按照原价卖客户就真的没赚头了。”   何总叹气:“我们也难啊,林总。钢材从去年下半年就开始调价,你们是老客户了,订货量也大,所以去年给你们签的单还是按之前的价格。但是今年钢材价格还在一路上涨,我有内幕消息,说今年这个价还有得涨,而且涨完也下不去了。按照你们以往的速度,要到第二季度才能提完去年的订货。按那时候原材料的涨幅我们要是不违约供货,就是亏本运转。而且这个情况不止你们一家,我们扛不住啊。”   眼看何总说得恳切,林蒹也只得打起了感情牌:“何总您说的我都理解。但您是看着我们公司一点点长大的,也知道我们成立没几年,底子薄,要是突然全面提价这个涨幅我们一下子肯定承担不起。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各让一步,剩下的这百分之五十的货,我们尽早提,但是价格真不能一步到位。”   听到林蒹没有直接拒绝提价,何总神色也缓和了少许:“我回去会尽快拟定一份补充合约传真过来。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最终的补充协议最好这周就能定下来。”   今天是周一,林蒹略一思索就同意了:“当然。”   “那我就不告辞了,林总你先忙。”何总告辞前喝了一口的茶,神色一变,赞道,“好茶!”   “开茶庄的朋友送的,我对茶没研究喝不出好赖。何总喜欢就送您一罐。”林蒹说着已经起身去架子上取了罐新的下来。   “不用不用,拿人手软,一会回去我不好给你涨价了。”何总笑道。   林蒹已经把茶放进了包装袋里,双手递给何总:“何总说笑了,好茶送朋友。我们在商言商,价格该怎么定跟茶没关系。”   “那我就谢过林总了。”何总说着站了起来。   “您太客气了,过两个月还有一批新茶下来,到时候再请您过来品鉴。”   “一定一定。”   林蒹将人送到公司门口,和和气气道别后,她回到办公室里脸色就立马严峻起来。路过小李办公桌前敲了敲她桌子:“把公司去年的报表还有去年第四季度到今年的订单跟进货单都拿进来。对了,还有公司现在的库存情况。”   “是。”   林蒹要的资料这些她其实都看过,心里也大致有谱。但是何总今天的到访给她敲了警钟,何总要提价,她也需要把成本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小李很快就带着她要的资料过来了,林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计算着让利范围,直算得头疼心累。这就是制造业的弊端了。对原材料依赖性过高,一旦发生涨价,即使已经签好了合同也不一定能按合同执行。她当然可以拒绝何总提价的要求,但那样一来,供应商被逼急了很可能直接违约不供货。   比起这种两败俱伤的结局,倒不如各退一步,共渡难关。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是她毕竟是商人,眼看到嘴的肉得往外吐心疼不说,她公司的供货商也不止何总一家。今天何总找上她,只怕是个开头。   林蒹当晚夜校的课都翘了,叫了管理层的几人加班开会商讨对策。除了尽早把年前的订的原材料提完以外,怎样进一步压缩成本成了此次会议的主要议题。   等开完会回家,居然跟下课时间差不太多,谈江野都没察觉到不对。   林蒹进门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回放。电视里的新闻主持人正讲到国家控价格保民生的部分,林蒹刚才开车回来被晚风吹散了少许的郁闷一下子又加倍回来了。她洗了手,招呼都没打就往谈江野身边一坐,靠进他怀里。   “怎么了?今天的课很难吗?”谈江野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把人又往怀里揽了揽。   “没上课。”林蒹声音沉闷。   “嗯?那你去哪了?”谈江野坐直了。   林蒹没有马上回答,反问谈江野:“最近物价一直在涨,你公司受影响了没有?”   谈江野眉毛微微扬起:“暂时看不出来。你也知道我那卖的都是进口货,国内的物价影响不大。”   “国家不是去年就开始调控了吗?都过完年了价格怎么还没压住。”林蒹听着电视里的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音腔报着最近的中央指示,抱怨道。   “工厂受影响了?”谈江野问。   “原材料涨价,供应商过来要求调价。”林蒹心里沉沉的。“你知道我们之前抢市场的策略,大批订购原料压低产品单价。现在原材料价格一路上涨,我们产品必须调价。我怕涨价以后靠价格优势抢的那些客户资源不保。”   “要涨都会涨,你也不用太担心,好歹我们原本产品价格就不高,涨也涨不过人家吧。”谈江野安慰她,“再说,实在不行还有我呢,去年的财报你看了吧,收益翻了这么多。”他伸出三根手指。磁带厂改成经销商公司以后效益确实不错,去年又赶上政策放宽,直接翻了三番。   但他的安慰也没能让林蒹心情明亮起来,她微微叹了口气:“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的产品价格基数小,涨一点看起来涨幅的百分百比就很可观。客户能不能接受还不好说。”   “所以今天晚上你是开会讨论对策去了?”谈江野问。   林蒹点头,把他们的讨论结果告诉谈江野。   作为工厂的第二大股东。谈江野听完只弹了一下她额头:“不就是需要提前提货,公司现金流不允许吗?都说还有我呢,你忘了?”   “那也不能影响你公司运转。”林蒹说得认真,但目前来说,她公司的现金流确实是个问题,她想了想也没有完全拒绝谈江野的好意,提议道,“明天你把你公司财报跟接下来的备货计划出货计划都给我看看。”   “没问题。”谈江野满口答应,双臂用力把人抱到了腿上,胳膊勒住她腰身还不老实地摩挲了几下:“不过那都是明天的事了。亲爱的老婆大人,虽然我们也是合伙人,但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们能不能暂时不谈工作,嗯?”   林蒹感受到他的暗示,拒绝道:“改天吧,我今天没心情。”   谈江野缠着她不放:“那至少亲一个。”   林蒹看他眼巴巴的样子不人拒绝,低头啄了一下。却被谈江野抓住了机会,含着不放。他俩早已磨合过多次,彼此都十分熟悉对方身体。谈江野只缠了一会,怀里的身体就软了下来。   “现在呢?可以了吗?”一吻过后,他终于放开她,看着她微微喘息的样子,压着心痒问道。   林蒹本来是真没精神,可现在却被他撩起了兴致。也没回答他,只横他一眼,一口咬上了他肩膀。   谈江野闷笑一声,把人横抱起来快步冲进了卧室。   不得不说,愉悦的夫妻生活确实是解压良药,林蒹本来为公司的事愁得要命,只觉得当晚都要失眠。可跟谈江野扎扎实实纠缠了一番后那股压力也在肌肤相亲中释放了大半,这一晚不但没失眠还睡得格外香甜。   一早起来,谈江野对着镜子洗漱时瞥见她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还含着满口泡沫都藏不住笑。昨天他本来只是想找点事转移林蒹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心里存着压力的林蒹比平时野得多,倒是便宜了他。   谈江野就这么春心荡漾了一早上,直到坐上车都还忍不住地望着林蒹笑。林蒹被他笑得耳根发烫,忍无可忍地把他从驾驶位上拽下来。“我来开,你这样子我都怕待会撞车!” 第104章 历练 虽然你吃的是毫无根据的飞醋,但……   “一会先去我办公室看看财报?”谈江野被林蒹拉下驾驶位以后, 坐在副驾上终于消停了。他又提起了昨天晚上说的事情。   林蒹思索了一会:“暂时不用,我今天约了财务公司的人过来看我们最终能抽出多少资金。等跟何总那边把补充协议敲定再看要不要你支援。”   她在公司上的决定,谈江野很少提出异议。既是出于对她的尊重也是出于对她能力的信任。林蒹说不用帮, 那就是公司暂时还没有到那一步。不过,谈江野作为公司的第二大股东,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情况。“那正好, 我跟你去工厂看看吧。”谈江野说。   两人一齐到了工厂,上早班的工人已经开工了, 车间里秩序井然, 一派繁忙景象, 还看不出涨价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俩进办公室以后, 小李把林蒹要的资料都送到了她办公桌上。谈江野顺手翻看了起来, 有些不清楚的地方就问林蒹,在财务公司的人到来前, 就已经把工厂从去年收购鸿志到现在的经营情况大致了解清楚了。   工厂效益不错,鸿志被收购以后不到一年时间也扭亏为盈, 而林蒹非常关注的探伤仪的项目进度也有所突破,便携式的一代机已经开始了小批量的试产。要不是遇上原材料大规模涨价, 公司运营可以说是非常健康了。   “除了何总还有其他供应商来谈价格吗?”谈江野合上资料夹问小李。   “暂时没有。”小李说着看了眼林蒹, 林蒹微微点头,她才继续说, “但是那是因为部分材料目前还有库存,另外有两个还没来得及提货的订单推说目前原材料紧张没有现货。”   谈江野跟林蒹对视了一眼, 什么没有现货八成是假,多半是在给涨价做铺垫。果然,按今年的价格走向,何总是第一个来谈提价的供应商, 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还好财务公司的人很快就到了,结束了刚才有些沉闷的气氛。   “现在总算放心了?”财务公司的人一走,林蒹问谈江野。   “我本来就不担心你。不过财务公司的不也说吗,今年这个涨价的势头只怕不容易控制,流动资金充裕点肯定更好。”谈江野笑着捏捏她的手,林蒹不许他在工作场合胡来,他也只能搞些小动作。“你真的不跟我过去看看我能拿多少钱出来?”   “不去啦,何总的补充协议都传真过来了。这周得把事情谈好,不然越拖越贵。” 林蒹说着把人送到车边,趁着大门口没人看着她抬手给谈江野理了理衣领,“把我车开走了,下班记得来接我。”   声音还里带着点不易觉察的留恋。谈江野听出来了,飞快地低头碰了碰她嘴唇:“不跟我走那就快进去,再磨蹭一会我要强抢民女了。”   “噗,走吧走吧,不跟你闹了。”林蒹笑出了声,又怕他真的乱来,边说边往后连退了几步,隔着两三米跟他挥了挥手才转身进去。   有了谈江野的支持,又好好分析了公司的状况以后,林蒹从最开始听闻涨价的慌张中慢慢冷静了下来。公司运营中遇到各式各样的危机本来就是常态。她也见过不少小公司过于冒进把自己作死的案例,所以她一直提倡稳打稳扎,每次做决策时也有风险预案。只是她从几年前跟谈江野一起创业发展到现在过于顺风顺水了些,不知不觉中那些预案几乎成了摆设。   她有预感,这一次的涨价风波,很可能成为她职业生涯中的一次重大历练。   回到办公室,林蒹对着何总传真过来的补充协议把计算器按得噼啪作响,一会才说:“何总是个实在人。”补充协议里给出的补差价的方式还算合理,看得出是诚心合作。   小李重重点头:“对!不像那两家公司,就咬定了没货不发,等着我们去求人。”她说着又有些发愁,“林总,何总虽然要价不算高,但我们的利润空间本来就小,我们的产品不涨价吗?我们销售团队还挺能谈单子的,光年前谈的那些就够我们生产到下个季度了。按照目前的产量,原料库存最多能坚持到四月底。”   “嗯。涨是肯定要涨,就是看怎么个涨法了。”林蒹拿着笔在补充协议上圈画着,“等跟何总把补充协议签了,我去找一下那两家供应商。至于客户那边,先通知销售后天开会,能赶回来的务必参加。在外地的会议结束前不准签单。”   林蒹改完协议又叫小李传真了回去,何总那边也很快给了答复,两边都知道现在时间就是金钱,一天不到的时间就把补充协议谈妥了。   办完这桩大事,林蒹也不敢放松,又跟小李一起把接下来要拜访的供应商的采购合同,以及销售们签的订单过了一遍。等忙完,天色已经暗得不能再暗了。林蒹活动了一下已经明显发僵的肩背,才注意到门外有食物的香气飘来。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陡然放松,不但肩膀叫痛,肚子嗅到了食物的香气也自觉地咕噜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打开门,看到谈江野翘着二郎腿坐在外面的办公椅上,他面前的桌上还放着几个打包盒。   “搞完了?饿了吧,先吃点东西。”看到林蒹出来,谈江野放下腿,站了起来。“小李也一起。”   “我不用了,我就住附近……”小李天天跟林蒹在一起,早知道老板两口子现在好得蜜里调油,她哪敢当电灯泡?   但是林蒹不放她:“别走啊,买了你的份。起一吃点,待会送你回去。”她看了眼塑料袋上的包装又说,“牛庄的丸子汤我记得你挺喜欢吃的。”   美食当前,小李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当下不再推辞,跟两位老板用了个简单的晚餐。   送完小李,林蒹他俩才慢悠悠地开着车回家。   “晚饭是先到公司然后再出去买的?”路上,林蒹飞他一眼,“我说你时间怎么掐得那么好,偷摸问小李了是吧。”   谈江野嘿嘿一笑:“我本来是要问你,可你工作也太投入了,都没注意到多了个大活人。”   “你不会喊我吗?”林蒹说。   “那不是怕打扰你兴致嘛。”谈江野说着表情忽然一变,“你意思是,我不该私下里跟小李联系?”   林蒹僵了一瞬,马上否认:“才不是!我是说你不该使唤我助理。”   “噢——”谈江野挑挑眉,把一个语气词念得意味深长。   “噢什么噢?我没吃醋!”林蒹本意是想为自己辩解,可这话说出来怎么听都有点“此地无银”的味道。   她也意识到了这点,看着谈江野渐渐放肆的笑容干脆闭了嘴。   谈江野看她一时半会不说话,不由悄悄瞄了她几眼。“虽然你吃的是毫无根据的飞醋,但我还是挺高兴的。”他语调轻快,看得出是真的高兴。   林蒹本来只是觉得两人又不是偷摸恋爱,都快到老夫老妻的状态了,他完全没必要从她助理那里打探消息。可现在被谈江野一搅和,她也闹不准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吃醋了。   承认吧显得她小气,不承认好像又没有更妥当的理由。林蒹想来想去,只能借工作转移话题。   “原材料这么涨下去我们产品也没办法维持原先的价格,后天要给销售团队开会说提价的事,他们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有空的话也来吧。”林蒹说。   “没问题。”谈江野一口答应,别有意味地冲她笑笑,“不过你是不是得预支点‘酬劳’?”   林蒹哪里听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当下就朝他伸出魔爪,想掐他一把。   谈江野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右手,嘴里还忍不住继续调戏:“哎,我开车呢!你要掐要抓等回了家上了床随便你弄。”   林蒹无耻不过他,当即呸他一口,真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天,销售开会,谈江野应邀坐上了会议室的主席位。现在参加会议的销售们都是他一手培养的。谈江野平日里虽然喜欢说笑也没有架子,但他训练这班人的时候一点没手软。以至于他笑眯眯地往主席位上一坐,销售们不约而同地皮子发紧。   “从你开始吧,说说现在手头未完成的单子,按顺时针一个一个来。”谈江野点了点他左手边的那位。   其实他们口述的大部分内容看记录也能找到。但是谈江野常常能从他们的讲述中抓住一些订单上不会记录的信息。比如说哪些客户难搞,那些客户对价格敏感等等。当然,对于不同客户价格肯定是不同的,谈江野没有让他们讲这个最敏感的部分。   林蒹在旁边听着,又默默跟着学习起来。   一圈下来,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谈江野随便扫视了一圈会议室的人,点了一个人的名字:“吴军。这个睿阳器械厂的单子为什么给了那么低的价格?你给我个理由。” 第105章 两幅面孔 员工们看到的还是和开会时一……   会议室里,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一个剃着平头的小伙身上。他顶着众人的注视,在谈江野的目光中站了起来。“谈总,我……”   “问你问题动嘴就行, 没叫你起来罚站,坐下去说。”谈江野抬手往下压了压,声音听不出喜怒。   吴军只好又带着忐忑坐回座位, 清了清嗓子说:“他们厂对价格敏感,不好伺候, 当时为了拿下这个订单特意给了优惠价。”他说着瞄了眼林蒹, 补充道, “林总也同意了。”   他不补充还好, 加上这句以后谈江野的怒意一下子爆出来了。他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给原本冷峻的五官又添了层压迫感:“当初培训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对待客户态度有问题,你总说对方难缠, 为什么难缠?还不是因为你处处透露出‘我很好讲话,我还可以退让’的态度。我这里再强调一次, 供求关系不是主仆关系,你要是对公司产品没信心, 只会到处装孙子求着人买, 就趁早给我换个岗位。”   谈江野说完,扫视了会议室一圈, 忽然露出抹冷淡的笑,只是这笑让会议室除了林蒹以外的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还有, 接下来我不希望听到有人拿林总同意了做挡箭牌。林总好脾气,我可没那么好讲话。”   林蒹碰了碰鼻子,心里有点尴尬,她重点一直放在生产上, 不是特别重要的客户,她确实没有每一笔订单都关注,价格和货期没有太过分她都会点头。   就在她反思的时候,谈江野已经叫了第二个名字。“陈细娟,你是最早一批给公司拿下订单的,但是一年多了,你的连一个长期稳定的单都没有你想过原因吗?”   被点名的女人闭着嘴摇了摇头。   “我们卖的是工业配件,不是方便面火腿肠,你看看自己的招待费花在哪,天天找采购吃饭,车间主任呢?技术主管呢?或者其他真正能拍板的人呢?”谈江野点着桌面质问。   被训到的人不敢讲话。   林蒹算是看明白了,谈江野大约是来帮她唱白脸的。看起来暂时也没有她发挥的空间,她就安安静静地当个摆设。   连着点了两个人以后,谈江野喝口水缓了缓,打开一旁的资料夹又冷笑了两声。“李爱民,读书的时候数学很好吧。”   “还行吧。”这个胆子大,假装没有听出谈江野的嘲讽。   “每个月报的招待费都是卡着公司规定的上限,□□凑这么整挺不容易啊。”谈江野说着脸上的笑意更盛,“就是□□的名目挺新鲜,柴米油盐,连婴儿奶粉都有,你是去卖产品还是去扶贫送温暖?”   “谈总您也知道,兴山机电派系复杂,我都是为了打通关系。”李爱民笑嘻嘻地说,又跟他保证,“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跟他们都混熟了。”   谈江野看了他一眼又跟林蒹对了个眼色,在林蒹微微点头以后说:“没有以后了。”   “啊?”   “私下跟客户回扣,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吗?兴山机电已经有人报警,跟你混熟的两个都被带走了。”谈江野说到一半,刚才还嬉皮笑脸的人瞬间僵了,眼珠乱飞,不知道在想什么。谈江野没工夫猜他想法,“我们可以看在大家同事一场的份上不报警,但前提是,你把这一年私吞的回扣一笔一笔交代清楚。”   李爱民吃回扣林蒹先前略有察觉,但此人油滑,除了招待费顶格报销以外没有特别出格的问题,而且业务能力还可以,林蒹就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理会他的问题。直到谈江野看出问题,坚持跟她说此人不能留,她才下决心。   只是没想到兴山那边暴露得更快,林蒹他们还在筹划怎么开除他,兴山已经打电话过来说他们报警了。   谈江野今天当面说穿,也是为了杀鸡儆猴。   接下来的会议就没有李爱民什么事了,他被“请”进了办公室,由其他人盯着写交代材料。   处理完蛀虫,谈江野今天的点名批评环节也告一段落。虽然被当众点名有些丢脸,但有李爱民这个已经违法了的在前面挡着,他们的那些问题可以算是无伤大雅了。   谈江野的语气也缓和了少许:“我们做工业品销售,跟客户不仅仅是买卖关系,更重要的要跟客户建立起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客户不但是我们的需求方,还是我们的伙伴,是我们的战友。而你们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公司的代表,贪婪短视只会让客户觉得我们公司本身没有实力,只能走歪门邪道来达成订单。不但违法,还是严重损害公司形象的行为。各位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销售元老,我不希望在你们中看到第二个李爱民。”   他说话的时候留意到林蒹目光闪动,似乎有话要说,于是问她:“林总要说两句吗?”   林蒹点头:“刚才谈总说的是对外的态度,我想说的是,各位面对生产研发的同事时要记得大家是一体的,不要把自己当成外面来采购的人,只负责催出货。你们卖的不光是产品,还有公司的信誉,技术人员的后期服务等等。我希望以后我们产销团队能加深沟通,具体的执行方案我稍后会给出,今天还是讲讲更紧急的问题吧。”   她看向谈江野,谈江野眨了一下眼睛:“嗯,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公司的产品最近要做价格调整。新的价格单我已经印出来了,你们传一下。”他把一沓复印纸递给旁边的人。等他们人手一张以后,谈江野又把几家重点大客户圈了出来,“这几家我跟林总会跟负责人去拜访。其他的公司怎么处理需要公司调配什么资源你们现在回去准备方案,下午我要看到。散会。”   销售们知道谈江野说到做到,听到散会两个字都松了口气,瞬间做鸟兽散,会议室一下子就空得只剩林蒹和谈江野两人。   林蒹刚起身,就见谈江野先她一步走到了会议室门口,却不是离开,而是从里面锁了会议室的门。林蒹以为他还有事要跟自己商量,于是也停下脚步。   锁完门,谈江野转过身来,脸上一点不见方才属于“谈总”的严厉。对着林蒹,他马上恢复了明朗,像只叼了飞盘的大狗子一样凑过来邀功。“蒹蒹,我刚才表现怎么样?能打几分?”   “满分。”林蒹冲他笑笑,又问他:“你早就看到问题了吧。怎么憋到现在才说。”   “那也没有。”谈江野赶紧否认,“我都在忙经销那边的事,也是最近才注意到这些,正好离培训也过去一年多了,验收一下成果。”他边说,边和在家里时一样握着她柔软的手把玩,大约是这个行为太过熟悉,林蒹一时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她点点头:“还好有你看着,我都看不出那么多问题。”她说得平静,但谈江野还是听出来她的声音里有那么一点情绪低落的味道。   “怎么了?这是失落了?”谈江野帮她把勾住耳环的一缕乱发理到了耳后,笑道:“你要抓生产研发,哪顾得上那么多。而且术业有专攻嘛,我干的就是销售,肯定更容易发现猫腻。”   林蒹知道自己的重心没有放在销售上,但一直以来也以为自己做得还算合格,没想到这次会议居然被谈江野点出了那么多问题,虽然是销售个体处理不当,但她作为领导多少也有点引导失责,这么一想心里自然有点失落。   这点不愉快瞒得过员工,却瞒不过每日耳鬓厮磨的谈江野。他见林蒹还是打不起精神,干脆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啄了啄嘴唇,安慰道:“你要是那么全能我岂不是一点用处都没了?偶尔也得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嘛。嗯?”   过于亲昵的姿势让林蒹顾不上失落,急忙推他:“在公司呢!”   她越推谈江野揽得越紧,憋着笑逗她:“又没人看见。”   确实没人能看见,会议室挨着车间的那一面没有窗户,只外墙有一扇窗。可林蒹只要想着这里是工作场合就忍不住的紧张:“没人看见也不行!”她后退着要挣开他,反被谈江野趁机压到了墙上。   林蒹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感受着谈江野身上传来的热度,喉咙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他俩彼此太过熟悉,她知道两人挨得太近,生怕自己再动一动就会擦枪走火,只得放弃了挣扎,偏过头毫无威胁力地警告,“你别乱来。”   谈江野原本是看她情绪低落才想逗逗她帮她缓解缓解,没想到两人一靠近,他就有些舍不得放手了。不过他也知道要真的在工作场合做点什么,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他。于是他只是恋恋不舍地在她后腰出摩挲了几下,缓了片刻后才低头在她脸颊一侧亲了亲,笑道:“逗你玩呢。”说罢立刻松开她,理了理衣服后就径直出了会议室。   只不过刚才在会议室里还带着春意的笑在他踏出门的瞬间就收敛了起来。员工们看到的还是和开会时一样带着几分肃杀之气的“谈总”。   谈江野一走,林蒹立马松了口气。本也想回办公室,可刚松开墙壁就觉得双腿发软,她不得不扶着墙平息片刻。心里直把将她逗弄得腿软的臭流氓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106章 往事如风 如今也早没了追思的必要   销售方面的事谈江野暂时盯着, 林蒹则去拜访了那两家推说没现货拖着不发货的供应商。其中一家确实是因为原材料价格上涨才故意拖着不发货,林蒹和他们谈了一下午敲定了涨价幅度,对方终于松口马上发货。   可另一家供应商却是自身经营出了问题, 生产线都停了,林蒹就是愿意补差价提货他们也给不出东西。   “再找吧。”从供应商那里出来,林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还好厂里有库存,不至于一下子断了粮, 不过也得加紧找下家了。   小李问:“那我们当时签合同交的定金……”   “多半要不回来了。”林蒹回头望了眼那家公司。“他们的债主多了, 我们那点钱都排不上号。”   好在他们的需要的原料是普通产品, 林蒹带着小李和王工很快又敲定了两家供应商——她从前为了走批量压低单价, 都是找单一供应商供货。这次工业品整体价格上浮, 供应商也不肯像从前一样签下优惠价的大批量订单,她便干脆找了两家, 分摊风险。   只是这样一来,产品的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   销售队伍经过谈江野密集整顿过之后, 除了需要他们亲自拜访的客户,其他的都交由销售自己搞定。上涨的价格确实让他们丢了部分订单, 但好在大客户暂时都稳住了。   一番折腾后, 一个半季度已经过去了,可市场物价依然不见回落。搞得林蒹现在一看新闻里说中央指示要稳定物价, 保证民生,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   “你说这回通胀是不是国家出手都压不住了?”她问谈江野。   谈江野说:“不好说, 现在专家也在分析全面涨价的原因,说成因复杂,政策从制定到执行也有时间,见效没那么快。”   “那就看下半年有没有好转了。”林蒹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她最近压力大, 叹气的频率陡然增加,只是她自己还没察觉。   谈江野听到她叹气已经看了过来:“公司的资金压力还是很大吗?”   林蒹没否认。“原料成本一下子提高太多,现在订单数量虽然还可以,但是回款比去年差多了。还有研发那边的支出……”她顿了顿,又打起精神来,“不过有个好消息,贺工那边有了新的突破,我们的无损探伤设备上自动化产线是早晚的事。”   “我上次跟你说的我这边拿钱出来追加投资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谈江野单刀直入地问。   林蒹这回没有拒绝,想了想说:“我有个想法,你听我说完前不许插嘴。”   谈江野眉头微微一皱,感觉到林蒹要说的话他大约不会太赞同,但还是点了点头叫她先说。   “我在你那有股份,你公司现在发展不错,想投资你的人肯定有不少,我想把我手里的股份转让出去。这样既可以给我们厂多一点活动资金也不至于拖累你公司。”林蒹说。   “不行。”谈江野这回拒绝得爽快。“这家公司还顶着我们第一家磁带厂的前两个字。我觉得它是我俩的第一个孩子,不想给别人。”   “怎么算是给别人呢?你还是大老板,你的不就是我的?”林蒹绕上他脖子,开展柔情攻势。   “既然我的就是你的,我追加投资有问题?”谈江野反问。   “有。”林蒹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知道这次通胀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也不知道厂子坚持下去还会遇到什么事。但是这个厂的路是我坚持要走的,是成是败我都可以承受后果。万一厂子真的办不下去了我也认了,但我不想用你的心血来填这个洞。”   “所以你要转让股份也是想跟我公司撇清关系?”谈江野问她。   确实有这一层考虑,但林蒹不敢说,她一口咬定最浅层的道理:“傻子!你平时做买卖那么精明,怎么到我这就傻了?你给我注资还不是左口袋钱往右口袋倒,我转让股份,才是从别人口袋里掏钱。”   谈江野被她说服了,终于同意了她的提议。不久后,林蒹在他公司持有的股份就分成三份顺利转让给了其他人。   林蒹的工厂靠着这笔资金终于又缓了口气。   不久后,随着成大的毕业设计答辩结束,她的夜校生涯也进入了尾声。公司资金压力得到缓解,她也稍微轻松了一些。答辩这天,刘丹霞恰好排在她后面,等答辩结束,她俩就借着在毕业前最后的一段时光在校园里散步,聊一聊这三年时光以及对未来的打算。   刘丹霞已经在准备拿到毕业证以后就报考工程师,还有了一个稳定的恋爱对象,准备双方父母见面后就商量结婚的事。说到这里,刘丹霞眼里泛起了幸福的光。   林蒹连忙道了恭喜。又问她三普在切割不良资产以后发展怎么样。   刘丹霞想了想:“说不上来。效益只能说一般吧,不过小薛总还挺让人意外的,以前看着那么不靠谱的人,现在进了公司好像还像那么回事。当然啊,我这种小职员也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水平。我就想着等考上工程师以后看情况换个公司看能不能升职呢,哎,你公司缺人吗?技术主管啥的。”   她笑呵呵地问,虽然是开玩笑,但林蒹还是叹了口气:“你要是能来,我肯定一百个欢迎。但是我跟你说实话吧,最近物价涨得太厉害,公司也只是勉强维持,我都怕什么时候发不出工资就麻烦了,哪敢祸害你。”   刘丹霞看她满脸愁容,不由说:“看来当老板也有当老板的苦。不过我相信你肯定能熬过去的,你看你这三年就把公司规模翻了好多倍,能力强着呢。说不定问我真的就来找你应聘工作了。”她给林蒹打气。   林蒹虽然忧心,但内心也确实对自己的能力有莫名的自信。刘丹霞这话算是说到了她心坎上,面色顿时由阴转晴,笑着说:“好呀,到时候给你开后门。”   “那才不要,我凭实力说话。”刘丹霞笑嘻嘻地说。   两人很快就把工作这页揭过了,又聊了一些生活琐事,彼此约定结婚要请对方以后才依依惜别。   林蒹正要离开学校,一个让人有点怀念的声音叫住了她。   “林蒹。”   她回头,岑楼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可以聊聊吗?”岑楼问。   林蒹点头:“你说。”   “去茶楼吧。”岑楼指着校外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说。   袅袅茶烟中,两个曾经热恋过的人安静地分坐在桌子两侧,谁也没有动桌上的茶点。说实话,林蒹压根想不到两人分手了岑楼还会主动邀请她喝茶聊天。毕竟她还记得刚开始认识时,岑楼得知她是“已婚”时避嫌那叫一个彻底。   “你最近还好吗?”岑楼问。   “还可以。”林蒹回答。   她本以为岑楼这么问只是普通的开场白,可听到她的回答以后,岑楼却说:“我听说你公司最近不是很顺利。”说完又赶紧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刚才无意中听到了你和你同学的谈话。作为老朋友,关心一下。”   林蒹有一点吃惊,她跟刘丹霞聊工作时虽然没有避着人,但过后又去了别处,聊了些生活琐事,难道岑楼一直跟着她?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岑楼还和过去一样仿佛有着读心术,林蒹心里正惊讶着,他已经主动澄清:“我只听到了几句话,后来就在教学楼里等着,看到你们告辞我才下楼。”   他待朋友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妥帖。林蒹心里叹口气,也不跟他兜圈子了。“谢谢你的关心,今年通胀得厉害,公司资金是有些紧张,但是目前还是可以维持的。开公司本来就有这样那样的风险,我有心理准备。”   “你想过找人投资吗?”岑楼问她。   林蒹微微一笑反问他:“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和你妈妈关系是不是好很多了?”   岑楼含颌:“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因为你,我才能理解她。”   他说得含蓄,但林蒹听懂了他的意思。时过境迁,岑楼的想法或许已经发生的改变。现在的岑楼或许不会再强硬地要求她改换人生跑道,可他俩的情缘已经断在了两年前的夏天。如今也早没了追思的必要。   “不用谢我,我也没做什么。”林蒹干脆把话题又转回了刚才的,“你是不是想说,真的缺钱的话可以找你妈妈或者舅舅帮忙?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但是我公司的事就不要麻烦你妈妈或者舅舅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岑楼目光澄澈。   “我明白。”林蒹说,“但我们毕竟有过一段。有的事还是避嫌为好。免得将来彼此的另一边知道了心里会不痛快。”   岑楼面上沉静如水,心里却已经地动山摇。他一直以来是最懂得把握分寸的那个,从来都是他主动避嫌,却没想到栽在了林蒹这里。他端起茶杯,想借着喝茶来压制内心的波动,可这时候林蒹又说了句话,叫他差点瞬间破功。   “我快要结婚了。”她说。   岑楼只觉得自己费了这辈子所有的自制力才没让端着茶盏的手颤抖。他本以为熬过了分手后最痛苦的阶段后,那段感情已经成了过去式,却没想到林蒹只一句话就搅得他再次心海翻涌。其实有什么奇怪的呢?他们正处在谈婚论嫁的年龄,林蒹活泼漂亮,有人追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倒是他分手后一直单身,仿佛一个异类。   岑楼这些年的修炼不是白修的,一盏茶过后,心里的那些滔天巨浪都化成了嘴边一抹浅淡的微笑。“是他吗?”他放下杯子。   “是。”   岑楼抬起头,望着他自己放弃的曾经的恋人,万千感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又迅速退却。“祝你幸福。”他隔着缥缈的水汽对林蒹说。   林蒹朝他一笑,真诚地祝愿:“也祝你幸福。” 第107章 风雨 通胀的形势丝毫没有好转   通过答辩, 参加完毕业典礼,林蒹的夜校生涯至此正式结束了。谈江野本来说要给她庆祝毕业,但他公司有事出差当天没能赶回来。   林蒹自己在学校周围转了转, 权当告别。三年过去,学校周围的风景变化不大。回想起这三年校内校外发生过的事情林蒹很是感慨。但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沉溺于过去,手头上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处理。对学校生涯做了告别之后, 她就开车回到了公司。   虽然靠着转让股份的钱缓了一口气,但到了年中才发现, 通胀的形势丝毫没有好转, 物价还是一路上涨。就连普通百姓也在商量着屯点日用品防涨价了。   在这种形势下, 林蒹发现从客户那里催款是越来越难了。回款不好, 公司本来就紧张的周转资金更加紧张。林蒹不得不想其他办法搞钱。她一边准备材料申请政府扶持金, 一边跟朋友联络看看能不能拉到风投。   政府扶持金申请还需要时间,风投那边的反馈倒是给得很快, 只是叫人更加绝望。“林总,你公司这个项目估计难哦。一不是新兴领域, 二不是新技术,再说, 制造业利润薄, 人家风投是为了赚钱又不是做慈善。”那人告诉林蒹她提交的项目书第一轮就被否决以后,又跟她说了这些。   林蒹听得难受, 恨不得马上挂掉电话,却还是忍了下来, 好声好气地请人家帮忙分析她的项目书还有哪些不足。   一个坏结果她可以接受,两个她也能忍,可当项目书都拿过去,对方只听了项目名就摇头以后, 林蒹心态也崩了。放下电话就把还没给出去的项目书摔到了桌上。“利润薄利润薄,我干这个的还不知道利润薄吗!用得着你们天天给我提?都看不起制造业,没人造东西你们穿什么用什么!我他妈也知道进口的好,那不是贵吗!你们怎么就知道国产的没市场!”   林蒹吼完,却不觉得解气,反而一股浓浓的委屈涌上心头,眼底也不可抑制地酸涩起来。要不是还记着现在是工作时间,她恨不得趴桌子痛快大哭一场。   可是不行。现在公司运营情况不好,上上下下全盯着她,她要是在这时候软弱退缩,只会让公司人心更散。她可以暴躁,可以委屈,可以无助,但所有的这些情绪都只能关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出了这扇门,她一定得是冷静稳重的“林总”。   林蒹深呼吸了好几口,终于把即将泛滥的泪意憋了回去。   支持研发无损探伤仪是她做过大量市场调研以后的决定,她坚信自己的选择没错,既然有人说她的项目书不够吸引人,那她就改,她不信遇不到一个能赏识项目的投资人。   贺工的压力也很大。林蒹虽然不说,但从工厂取消夜班也很少有加急订单可以看出,公司的经营状况不是太好。而他手头的研发项目完全靠生产部门养着,一代便携式设备虽然开始小批量的试产,但毕竟才刚刚推出,连本都回不了。   看到林蒹过来找他时,贺工本能地以为林蒹是要来跟他讨论暂停项目的事。   “林总,你看现在检测情况。准确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如果零件材料合适,准确率还能再高。”贺工给林蒹演示目前的研发进度,“上次你说的初始化设置过于繁琐的问题,我们也做了改进。虽然还达不到一键化处理,但已经做了很多简化。”   林蒹边看边点头。   “所以林总,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暂时不要停我们的项目?”贺工展示完了近期的研发成果,终于问出了他放在心里已久的问题。   “我什么时候说要停项目了?”林蒹笑笑,拿出项目书,“我来找你是想让你改改项目书的技术部分,原先的写法不行,对投资人来说不够有吸引力。”林蒹说着指出了几处她用红笔圈住的部分给贺工看,并且把朋友在电话里指点的方向说给贺工听。   林蒹自从放权给贺工以后,贺工对待项目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上心,只要能不停他项目,干啥都能配合,更不用说是该给项目拉投资的项目书了。听林蒹说完修改意见以后,贺工问:“林总,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林蒹说。   项目书要改进的地方不管是技术层面的描述,还有她朋友指出的,她不会“讲故事”,对产品的前景描绘过于保守。所以林蒹交代完贺工,自己也回办公室琢磨去了。   为了给办公室省点电,到了晚上她干脆把项目书带回家。可刚到家就发现家里居然亮着灯,桌上还摆好了菜,她进门的时候谈江野正端着一盅汤从厨房出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蒹惊讶,“刚才你还打电话说人在坞市晚上要跟秦总吃饭呢?”   谈江野嘿嘿一笑:“逗你玩呢,确认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而已。惊喜吗?”   林蒹没说话,放下手提包,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她这一路上一直琢磨着项目怎么改,投资怎么拉,那些或婉拒或嘲讽的话语还时不时在耳边回响,即使即将回到家,林蒹的心情还是紧绷着,公司的事压得她不敢放松。   可此刻,抱着谈江野这个大活人,那种“找到了战友,发展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安全感迅速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紧绷了好些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得以放松。   精神松弛下来,林蒹这才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她从谈江野怀里抬起头,侧身去看桌上的菜,虽然是用家里的碗装着,但看上去过于色香味俱全了一点。   “不是你做的吧?”林蒹问。   “啧,你都不让我装一下,我还特意挪家里的碗里了。”谈江野说。   “你也不嫌洗碗麻烦。”林蒹松开他,去洗了手坐回桌前。   谈江野把筷子递给她:“放包装盒里哪有放碗里好吃?”   这倒是。饭店的菜搬到家里,风味不减的同时还多了家里才有的温馨,林蒹这些天压力山大压根没能好好吃饭,此时人放松下来,胃口全面打开,顿时跟饿了好些天似的。看得谈江野都惊呆了。   “你几天没吃饭了?”他问。   林蒹也知道今天吃得凶猛了些,可是控制不住啊。“天天都吃了,但今天特别饿。”她看着他说。   谈江野这才仔细端详她:“你是不是又瘦了?”他说着还摸了把她腰背。“真瘦了,都没肉了。我才出去多久你怎么把自己喂成这样了?”   “说得好像你出去不久一样。”林蒹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瞥他一眼,带着点抱怨,“你算算这两个月在家待过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坞市吧,我看你跟秦总待的时间都比跟我多了。”   谈江野马上认错,看她吃差不多了又捏着她的腰暗示:“老婆大人我错了,今晚就补回来。”   “今晚不行,我项目书还没改完呢。”林蒹下巴往沙发上一扬,谈江野这才注意到她手提袋旁边放着的文件袋。   “什么项目书?”   “拉风投的。”林蒹回答,舀了半碗汤。   “资金还周转得过来吗?”谈江野问她。   林蒹放下汤碗,叹气:“勉勉强强,但是客户再压款就不好说了。所以想拉点投资缓解一下。政府扶持资金也在申请,我去找了区长,说问题不大,公司之前申请过几个实用新型专利,已经通过了两个,据说这玩意有加分,过段时间贷款差不多能批下来。但我打听过能申请到的贷款金额,不太乐观。说是我们现在本来就有贷款。”   “这么严重了吗?”谈江野若有所思。   林蒹看他表情马上警告他:“你别动歪脑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你公司的钱,我也是这次才体会到周转资金有多重要。要不是我冒进,收购了鸿志,又推了研发项目,现在肯定不会这么艰难。”   “别自责了。经济环境不稳定也不能怪你。要不是这次涨价幅度太大,公司发展一点问题没有。”谈江野拍拍她脑袋。   “你不洗手就摸我头。”林蒹抗议。   “你反正要洗头怕什么。”谈江野笑着说,又问她,“吃完了吧?我们做点别的事?”不等林蒹反对,他就诱哄她说,“我知道你晚上有事,我有分寸,不会很久。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答案当然是想的,只是林蒹还惦记着要改项目书,犹豫了一下。当然,在谈江野那里,犹豫=答应,没费多少工夫就把人给哄床上去了。等人到了手里,分寸两个字怎么写他只怕都忘了。   只是当下虽然痛快了,半夜醒来发现林蒹在书房里改项目书撑不住睡着时,谈江野又心疼又后悔。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回房间,安顿好之后自己则去书房把她的项目书从头到尾好好看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趁着两人吃早饭的时间,他又跟林蒹提了些相关建议。   林蒹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免疑惑:“你怎么这么清楚。你公司也拉到风投了?”   “没有,我这些天不是跟秦总混得多吗?他们大公司,拉投资融资之类的事很常见,我就顺便了解了一下。”谈江野解释,又安慰她,“你也别太着急,被拒了也不是你项目不行。公司太新,投资人不了解这个行业都是因素。我一起找找,总会有识货的。”   “嗯。”林蒹是回应他,也是在自我鼓励。   虽然投资还没拉到,贷款也没获批,但谈江野回来了,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不再只有她一人扛着,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许多。 第108章 隐瞒 公司卖了?!   “林总, 你今天又没开车过来呀?”午休时间,小李趁着周围没人悄悄问林蒹。   “嗯。”林蒹随口应道,放下筷子时见她欲言又止, 便说,“有话直说。”   小李小心翼翼地说:“最近公司同事都发现这事了,他们跑来问我公司是不是真没钱了, 让你都把车卖了才给我们发工资。”说着还看林蒹两眼,很怕戳到了老板痛处。   她跟林蒹接触最多, 对公司紧张的资金状况也最了解。林蒹再怎么遮掩, 身边人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受到的压力。   林蒹冲她一笑, 否定了他们的猜测:“放心吧, 公司资金是紧张, 不过还不至于卖车。是我晚上回家不小心把车撞了,现在送去返厂维修。”   她说得自然, 小李信以为真,追问:“林总, 你那车进口的,返厂岂不是要送出国?一来一回得多少时间啊?”   “也没有那么严重, 不用出国, 国内有维修点,就是修好要点时间, 具体也没说。”林蒹像模像样地解释。反过来安慰小李:“我们申请扶持金不还有人举报吗?我说我有进口车,根本不缺钱。这下正好, 因祸得福了。”   小李也终于放松地笑了,问林蒹:“那我跟公司同事怎么说?”   林蒹点点她额头:“你这脑袋怎么长的?有时候灵光得很,有时候又傻乎乎的。他们问什么你就都得回答啊?装傻会吗?反正也没人敢来问我。”   “对哦!”小李恍然大悟。   林蒹在小李面前巧舌如簧把人哄了过去,但事实上, 她的车确实抵押给银行换贷款了。原材料涨价本来就压缩了他们的利润,产品被迫提价又损失了一部分订单,再加上客户压货款种种原因,尽管林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但资金周转困难却一点没缓解。眼看着要到发工资的时间,可账面上一下子拿不出那些现钱,她只得忍痛把车去抵押了。   虽然办手续之前已经做过全方位的心理建设,但看着谈江野送她的车被扣下,林蒹心里还是愧疚得要命。他那时候遭人算计,栽了大跟斗,赔进去大半年的收入才把事情摆平。可那么艰难的时候,他都还惦记着送她车,硬扛着不去车行退掉定下的车。而她现在却为了公司说抵押就抵押了,甚至为了能多贷一点钱,选择了押车贷。   林蒹不敢想象谈江野知道以后会有多失望,只能给自己鼓劲,想着一定得努力解决公司的资金问题,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在谈江野知晓真相前把贷款还上,把这辆意义特殊的车给赎回来。   值得庆幸的是,谈江野今年也特别忙,说是跟坞市的秦总在搞什么合作,今年飞坞市的频率极高。因为他经常不在盐港,林蒹拿车被撞坏要返厂维修的理由搪塞他时,他一点怀疑也没有,只问林蒹有没有受伤,知道她安全后又叫她开他的国产小车将就一下。   “不过你以后可得注意点,我那玩意皮薄,撞不过进口货。”谈江野在电话里叮嘱。   林蒹压下心中的歉疚,努力回答得自然:“放心啦,有教训了我肯定会注意的嘛。就这一辆车,再撞可没得开了。”   “没车开事小,我是怕人受伤!啊呸呸,不说这些晦气的了。你那边拉投资怎么样了?扶持金申请下来没?”谈江野问。   揭过了车的话题,林蒹心里总算轻松了点:“扶持金还在评审,问题不大。投资应该可以说有点进展了吧。我之前找的都是大的风投公司,人家看不上我们项目。后来我又找了些投资人聊,最近有两个对探伤仪这个项目有兴趣。不过就是他们的肯投的钱不如我的预期值,条件也比较苛刻。现在还在谈。”   谈江野又详细问了投资人愿意投的钱和苛刻的要求。只要聊起工作林蒹也不嫌麻烦,跟他仔仔细细地说了。说完才想着问他:“你打听那么多是做什么?也准备拉投资啊?”   “先了解了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了呢。”谈江野语气轻快,听上去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林蒹不疑有他,反正现在公司里谈江野也有一部分股份,他关心也是正常。   虽然说有投资人看好她的项目,但他们的共同要求就是在公司里有话语权,几轮谈判下来,林蒹明显感觉到他们对她的决策能力不够信任。她心中恼火,不想答应他们参与管理的要求,但又知道公司目前急需资金缓解,所以也没办法一口回绝。只能暂时施展拖字诀,不给出肯定的答案,就吊着人家。   林蒹本来想等扶持金到手再看看要不要跟他们合作,但扶持金还没批下来,一个新的投资人已经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准确地说,是以前拒了她的一家投资公司又主动找上门了,说是她留在那里的项目资料被他们的一位投资人看好,希望见面详谈。不仅如此,投资公司的人还暗示她,这位投资人是个大金主,叫她好好把握。   在社会上翻滚多年,林蒹早已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特别在商场上,利益往来,有付出一定求回报。付出越多,索求越多。林蒹对自己的项目有信心,但那是站在公司领导者的角度上。她希望探伤仪以后能成为公司的招牌产品。可要说一个工业检测设备能大赚特赚,她也不敢说这种大话。   但不管怎么说,多一个看好她公司项目的人,以后在谈判桌上她也多一份筹码。抱着这样的打算,林蒹跟投资公司敲定了时间,去见了对她项目感兴趣的投资人。   投资人姓黄,是个操着本地口音的中年人。早年做服装外贸发家以后,开始做起了投资。   “我有个疑问,您对工业检测这块应该不是特别熟悉吧,为什么会看中我公司的项目?”双方聊了一会后,林蒹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心中疑惑。   对方哈哈一笑:“你以为只有你们才叫工业制造啊?纺织工业是不是工业?服装工业是不是工业?只要是工厂里出来的都要质检。而且现在不管是下游厂商还是消费者,对产品的质量要求是越来越高。你们这个无损探伤仪我觉得以后肯定有前途。”   “您说得对,是我狭隘了。”林蒹放下心防,笑着认错,又邀请黄老板去她公司考察。为了能拉到投资,怎么接待投资人林蒹都设计过不知多少次了。   可没想到这位黄老板只到她公司考察了一次就拍板投资了。搞得林蒹剩下的十八般武艺都没来得及耍出来。   “真是遇到贵人了!”事情谈妥之后,小李也跟着老板松了口气。   林蒹本人则直接被这块突如起来的馅饼砸晕了。以至于过了两天,谈江野出差回来时,她还跟刚拿到投资那样兴奋地搂着他脖子报喜。   “我就说你不用太着急,早晚能遇到识货的人。”谈江野揽住她的腰,淡笑着。   “说得你能未卜先知一样。”林蒹还在兴奋中,忽略了他些微的异样,朝他皱了皱鼻子做个鬼脸就跟他谈起接下来的计划。   研发这块有了黄老板的资金支援不用再靠生产部门的盈利养活。扶持金也已经通过申请,很快就能到位。   林蒹自己事情顺了,就忍不住关心起谈江野的公司。她圈着他脖子问:“你这半年老出差,到底在跟秦总搞什么项目啊?收益很好吗?”   “那肯定,没钱我往坞市跑做什么。”谈江野一句话带过问题,搂着她的腰转了半圈,把人抱桌子上坐着。假意生气:“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见到我没别的话说,就是谈工作?”   “有呀,不过你确定要在这说?”林蒹抬起双臂,笑盈盈地绕过他肩膀,附着他耳朵悄声问。   一夜过后,林蒹揉着酸痛的腰走进办公室时,才意识到她问谈江野公司的事他压根没回答。谈江野似乎在瞒着她什么事?   林蒹心存疑惑,趁着公司暂时有了喘息之力,她就去查了查企业黄页。不查还好,一查把她吓一跳,谈江野公司的所有人居然变成了坞市的秦总!   谈江野把公司卖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资料,半天没吱声。过了好一会,想着给谈江野打个电话,号码都按一半,却又把听筒摁了回去。直觉告诉她,问另一个人或许能更快得到答案。   而此时的谈江野正在跟秦总通话,聊公司易主以后的对接问题。两人谈完公事,秦总也没急着挂电话,而是问他:“小谈啊,虽然现在事情已经成定局,但是我还想问问,你把你的心血就这么交出去,不心疼啊?”   “两害相权取其轻嘛,工厂是她的梦想,我不一样,我就是个商人,卖什么不是卖。”谈江野笑着说,“她那边情况很危险,连我送她的车都抵押进去了,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公司出事。她又不肯拖累我,只能这么办了。不过好在有您出手帮忙,公司渡过这次的难关以后肯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行吧,你们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喜酒。”秦总说。   “一定。” 第109章 未来可期(正文完) 正文完结   林蒹去找了黄老板, 刚开口,黄老板就露出了然的表情:“你果然发现了,我就说这种事瞒不了多久。”跟着, 他就把谈江野是怎么找到他,又是怎么托他的关系给林蒹投资。末了,又跟林蒹说:“虽然我是受人之托, 但你的公司我也很看好。我在东南亚有些门路,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外贸。”   早先林蒹他们拓宽销路的时候也考虑过出口, 但公司体量有限, 不可能去跑国外的市场, 要做出口最好是有个成熟的渠道, 当时他俩都没能找到合适的人, 也就把这个想法搁置了。现在有现成的机会送上门,她当然不能放过, 当下就跟黄老板聊起了出口的事。   等从黄老板办公室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了。林蒹在路边等车, 看着眼前沐浴着橙黄色的阳光的景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像变成了一个大号的甜中带酸的橙子。   直到这时, 她才有时间仔细回想谈江野这些个月里的种种反常行为。卖公司不是一个小工程, 林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动的这个念头,但她记得谈江野开始频繁飞坞市的时间, 那会公司的资金状况还没那么糟糕……或许,从她提出转让股份之后, 谈江野就有了这个打算?   林蒹喉咙里仿佛塞了团棉花,把内心奔涌的情绪堵在了嗓子眼里。   她一直知道现在的谈江野对她很好很好,可是也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把倾注了心血的公司给卖了,只为成就她。   要知道, 那是他在宁市忍受了不知多少屈辱才保下的公司……   等上了出租车,有了遮蔽,忍耐多时的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恨不得马上冲到谈江野跟前问他为什么这么傻。易地而处,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她何德何能,居然能拥有这样毫无保留的爱和信任。   林蒹一路哭到了办公室,借着墨镜遮掩才没让人看出端倪。在洗手间冷敷补妆,盖住了哭过的痕迹之后,她才敢拎包回家。   谈江野既然想瞒着她,她也就装作不知道吧。林蒹最终下了决心,她如今能做的,只有努力发展公司,方才不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她在办公室里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可回到家看到谈江野的那一刻,眼底却又控制不住地酸胀起来。她两下蹬掉鞋子,扔了包,一句话没说就光着脚冲向谈江野,直扑进他怀里。把谈江野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拍着她后背问,“谁欺负我宝宝了?还是公司有什么事?”   林蒹不说话,只把他抱得死死的。好半天才在他怀里闷声道:“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话音刚落,林蒹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体有轻微的松懈。她喉头滚动,半晌才又憋出句话来:“我不会让你失望。”   不知道谈江野听见没有,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感觉到他在她发顶印下了一个轻吻。   林蒹的承诺说得很轻,但执行起来却一点不含糊。解决了资金这个心头大患,林蒹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生产管理跟研发推进中。   黄总做外贸起家,虽然做的不是工业品生意,但他有靠谱的熟人在做工业品外贸,林蒹他们公司刚好有生产那边需要的零配件。相较设备而言,零配件只要能保证出厂质量,几乎没有什么售后的麻烦,两家公司相互考察之后,很快就完成了一单交易。   除了跟黄总介绍的人做出口订单之外,林蒹对研发更是极其上心。不是带着小李和销售跑市场,做调研,就是去找贺工,在他们的研发区里陪着他们搞产品迭代。她技术虽然只懂点皮毛,但她懂市场,刚好可以跟帮研发人员调整方向。在工学院的进修经历也帮了大忙,有了学校教的那些专业基础知识,她跟技术人员沟通起来毫不费劲。   等盐港的天气转凉的时候,林蒹已经成了半个探伤仪的专家。   经过市场调研跟分析,除了最初的便携式探伤仪和可以跟自动化产线对接的检测设备以外,林蒹又提出了新的研发方向——把探伤仪的功能模块化,在客户不需要整机的情况下出售检测模块,方便客户自己嵌入到他们的产品中。   她跟贺工提出这个设想后,得到贺工的大力肯定:“没问题,也很好实现,只需要把核心部分再做个封装,留好接口就行。”   大约也是他们的时机到了,模块化产品推出不久,就有大厂开始做产线升级,正好需要无损检测,这个厂之前有用过他们的便携式设备,对设备检测的准确率还比较满意,林蒹便趁着他们改造就向他们推销了新的探伤模块。   产品验收顺利,客户也痛快付了尾款。   这一单之后,他们的产品因为客户公司在业界的知名度意外打开了市场,不管是原先的便携式设备还是新推出的检测模块,订单量都出现爆发式增长。公司靠着新产品不但缓过气来,还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势。   快到年末时,林蒹还清了贷款,终于可以去银行取回抵押的汽车了。   出发前,她叫上了谈江野一起过去。   “我们去接车吧。贷款还完了,手续也都办好了,银行打电话来说可以取车了。”林蒹没有交代前因,直接对谈江野说了结果。   虽然抵押车的真相她一直没有对他言明,但她明白谈江野应该已经知道了。毕竟这么长时间没见着她开车,他连一句“车什么时候能修好”都没问过。哪怕这辆车是凝结了他心意的礼物,这些日子以来,他都没有对林蒹抵押掉它的行为表达过任何不满。仿佛真的信了她的话,那车还在返厂维修。   选择不揭穿是他的温柔,虽然这温柔叫她更加愧疚。她原先想要道歉,可当知道谈江野甚至连公司都卖了就为了帮她以后,她就知道什么都不必说了。只有努力发展公司,叫他投进去的钱不打水漂,才是最好回报。   可是等办完手续,取回许久不见的爱车时,林蒹还是忍不住对他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送的礼物,我还差点就弄丢了它。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口,但谈江野仿佛已经听到了。他把人拉近怀里,捏了把她脸颊:“再贵它也就是个车,东西送你了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不准跟我说对不起。”   林蒹抬头看着他,说:“我的事都坦白了,你还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谈江野装傻:“我瞒什么了?”   “不说算了。”林蒹哼了一声,揪他衣服上的扣子玩,“反正你放心,公司情况不错,我肯定不会让你的投资打水漂。”   谈江野僵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知道了?”   “企业信息一查就知道了,你以为你那些合作伙伴能保密啊?”她说着似乎觉得不解气,一把推开了谈江野,又拽住他衣襟问出憋了好久的话。“你是不是傻啊!公司说卖就卖?你花了那么多心血,为了保下公司受那么多委屈,你怎么舍得?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保不住秘密吗?他们都觉得你傻,都怕我辜负你!”   “那是他们不懂。公司没了可以再办,我只要老婆高兴就好。”谈江野笑嘻嘻把她拽着自己的手拉下来,团进手心,“再说,我老婆这么能干,我给出去的钱肯定都能赚回来,到时候我又有钱又有人,他们羡慕都来不及。”   林蒹眼珠一转,啐他:“天天老婆老婆的喊,我问你,求婚那么久了打算什么时候跟我领证?”   “这个啊,不急吧,我还没准备好呢。”谈江野眨眨眼,露出一点窘迫,“现在手头不是那么宽裕。”   林蒹拧了他一把豪气道:“准备什么?领个证才几块,钱我出了。”   “怎么能领个证就算?”谈江野握紧了她的手,收敛起方才的嬉皮笑脸,声音都跟着严肃起来,“我欠你一个真正的婚礼,一定要补上。现在……还不到最好的时候。”   “傻子。”林蒹眨眨眼睛,忍下泛滥的泪意,将他的手握紧了,“你才不欠我的,也不要找什么最好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时候。”   她说完,谈江野情不自禁地又一次把人扯进怀里,刚低头想亲上去,忽然又看了看周围,小声跟林蒹说:“我们,要不要把车开走再说?”   林蒹在他的提醒下才意识到,他俩这是在大马路边,周围还有路过的行人朝他俩投来好奇的目光。她耳根瞬间烫了起来,拉着谈江野钻进了车里。   “赶紧走。”林蒹扣好安全带,指挥谈江野开车。   “去哪?”谈江野问她。   “去哪都行,反正今天没有其他安排。”   “那还是老规矩,你报数,开到哪算哪。”谈江野朝她笑笑。   林蒹顿时想起来他俩刚来盐港时玩的游戏,那会他们在强哥手下卖衣服,偶有空闲时两人就随便跳上一辆公交车,她说个数,他们就坐几站,到站下车,没钱瞎逛。   想起过去单纯快乐的时光,林蒹不由也跟着笑了:“不行,万一不好停车呢。要不去海边吧。”   “现在去海边吹冷风啊?”   “嗯,正好清醒清醒,现在太幸福了,老觉得自己在做梦。”林蒹侧头看他,目光缱绻,“你知道吗,我们现在的样子跟我刚来盐港时幻想过的一样。”   谈江野看她的表情,心里越发柔软。   谁知林蒹又说:“你当时肯定没想过十年后会跟我在一起。”   “是啊。”谈江野直言不讳,趁着红灯停车时,转头对她笑笑:“可是现在比我当年能想到最好的未来还要好。能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话音刚落,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十年前,他俩是瞒着家长一起闯荡盐港的莽撞少年。   十年后,两人在盐港站稳脚跟成了携手并肩的爱侣。   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年,又有多少人能相伴十年?回顾这一路走了的分分合合,两人不由心生庆幸。庆幸他醒悟不晚,庆幸她愿意回头。   此时,绿灯亮起,而前面的路还很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