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他走到世界尽头 作者:绾酒   文案: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停停?”   “嗯。”   “你会好好珍惜你自己的,对吗?”   沉默。沉默。   “为了我?”   “好。”   他知道,他到最后都不会爱上这世界。不过是贪恋偎在他身旁的这个女孩子。   争一日,是一日。   多一日,是一日。   【阅读指南】   cp:冷酷阴郁(bushi)x人间天使   青梅竹马/温馨治愈/年龄差4/暖调/双视角   HE,但非传统HE。   -来自莱昂纳德·科恩   《有生之年,有幸遇见》里小cp的故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主角:晏停,应棉朵 ┃ 配角: ┃ 其它:绾酒   一句话简介:她是他唯一。   立意:珍惜当下,好好生活。这个世界其实很好。 第1章 (修) 酷哥甜妹儿,天生一……   时至处暑,天气依旧酷热难熬。   军训中途休息,陈思雨看还有心情将刘海儿仔仔细细扎好的小舍友,叹气,“果然年轻啊年轻。”   应棉朵把训练帽重新扣头上,瞅她笑眯眯道,“你也就比我大一岁好吗?说得好像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   “诶朵儿,我好早就想问了哇,”陈思雨拿帽子扇风,看她这小舍友,“你南城本地生,分数比我还高两分,跟我一样读临床肯定也没问题,为什么要选生医工程?”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虽然生医工程被划分在医学院,可好像跟医学没多大关系。   “昨天我还听你们班两个女生吐槽自己被这专业名字坑了,以为自己考不上临床,至少能学个跟医学相关的,谁知道被调剂到这专业才知道‘生物’和‘医学’全是定语,主语其实是‘工程’。气得要死。   “我搁网上查,这专业也是十个人有九个劝人别读的。”   生物医学工程是国内近三十年来发展的新兴边缘学科,虽然时间不算短,但一直不算热门大科。   应棉朵盘腿支着下巴盯着操场边看,闻言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转她身上,“网上?   “网上还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劝人学法医一边千刀万剐一边天打雷劈’呢…而且劝人别学医的更多吧?也没见没人学啊?”她朝她努努嘴,“不知道谁喔,复读一年也要读医呢。”   “那怎么能一样?”陈思雨手舞足蹈,“当医生可是我从小学六年级到现在唯一的梦想。为了实现它别说复读一年,就是三年五年八年甚至是八十年!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复读下去的!”   应棉朵托着脸蛋儿静了半晌,点头拍手予以肯定,“我想我们学校届时也会为有您这样锲而不舍的老奶奶学生而倍感骄傲的。”   扑哧——   陈思雨没忍住笑,随即推推她,“诶,问你真的呢。”   “真的?真的就是跟你一样吖。”   应棉朵眼睛弯弯的,“这也是我的梦想。”   陈思雨:?   她想想网上是怎么形容这专业来着?   哦对。——上午剖青蛙,下午焊电路,晚上撸代码……   什么都通,什么都不精,这能实现什么梦想?   陈思雨知道这种怀疑人梦想的想法不对,但同为学霸,她对舍友这种略带了些“堕落”的梦想还是有些难以理解的,还想再问,没来得及。   看见一眼熟的高大身影跑过来。   “小朵儿,今天结束别忘了去班里开会。”孙盛笑里带着几分憨厚。   应棉朵看着来人友好笑着,“我知道。   “班长你中午在群里不是说了吗?我回复了的。”   “啊,是吗?”孙盛挠挠头,“可能是我没注意,那你知道就行。”   陈思雨看着跑回原队伍的身影啧一声,“小朵儿?叫得可真亲热。”   “我们班同学都这么叫我,”应棉朵说,“你不也这样叫吗?”   陈思雨唏嘘,“咱们被挑到这仪仗队里两天,他都往这跑几次了?不是送水就是来说这说那不痛不痒的。”   “水是按人头发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应棉朵又说。   陈思雨摇食指,“你们班长肯定喜欢你。”   应棉朵回的漫不经心“可能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还是落在操场边那。   陈思雨早发现自己这小舍友今天从早晨开始就有些不对劲,魂不守舍的。   得空眼睛就晶晶亮的看着操场口,像是在期待什么一样。   她抻着脑袋顺着应棉朵视线往操场边看,好奇,“你瞅啥呢一直?”   “没什么。”应棉朵把她脑袋推开。   奇怪地四周张望了下,“怎么不见我们教官喊集合?休息时间应该够了吧?”   一个戴着眼镜的及肩发女生喝过水正巧过来,闻言回道,“刚回来见教官被他们领导叫走了。”   “真的?太好了,”陈思雨一扫疲态,瞬间兴奋起来,“来来来聊天聊天,艾瑞巴蒂。”   女生笑着反问,“聊什么?”   “聊什么?聊…”陈思雨看她道,“啊对,我们同队都两天了,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   “我?叉院的呀。”司齐看陈思雨,“没来仪仗队前我们也是一个队的。”   又反问她,“你不是临床的吗?”   陈思雨个子高,身型不算胖,但壮壮的,所以很好认。临床和叉院招生少,三个班加起来都没过百,军训合一起刚好整一个队。   听见叉院,应棉朵的目光终于从操场边收回来,看司齐。   “靠——你这——真学霸了哇。”陈思雨嘴直接张成o型。   南城大学交叉信息研究院,简称“叉院”。   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理工科高校,能考进来的本身就是各省份的佼佼者,而叉院里的学生却又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简而言之,就是从各院系的佼佼者中“挑走”的拔尖生组合起来的。   随便拎出来一个,可能都是国内外各个理科大奖赛的奖牌得主,估计最次也是省队金银牌?   “膜拜膜拜…”陈思雨略浮夸的双手合十在头顶。   司齐被她闹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着推了推她。   “诶你们班肯定男生多吧,有帅哥没?”陈思雨八卦。   司齐撇着嘴摇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不但没有,而且十个人里有一半都是以前比赛时见过的。”   没有帅哥也没有神马惊喜。实惨。   “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古人诚不欺我。”陈思雨也长叹一声。   “我还憧憬着上大学后我们美丽的校园里可以长满帅哥美女呢,结果全是现实打击。”   司齐被她那句“长满帅哥美女”的形容惊悚到,又觉得好笑。   看她道,“不过虽然我们这届没什么可欣赏的,但高年级好像有啊,”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你们见咱们学校表白墙了没?上面都有照片的。”   “见了见了,可没一个合我审美的。”陈思雨撇撇嘴,一脸兴致缺缺,“体育部那个在游泳池边秀肌肉的一看就做作油腻得不行,人院那个院花看着我见犹怜楚楚可怜的,也不是我的菜。”   “男生我喜欢酷酷的那种,目空一切,谁都不理。”她朝她抛媚眼,又伸手将快把魂丢到操场外边的应棉朵脑袋转回来,笑嘻嘻道,“女生我喜欢我们小朵儿酱婶儿的。”   眼睛黑黑亮亮,大大的,巴掌大的脸儿带着点婴儿肥,不过火,恰到好处的那种。五官精致,皮肤细腻,阳光下甚至连个毛孔也看不见。太阳一晒,也只是浮着一层浅浅淡淡健康的粉色。   更甚不像她一米七的大高个,人小小一只。   总之,陈思雨对这种长得可爱性格也可爱不矫情的女孩子真没抵抗力。   尤其像她小舍友这种从头顶到脚底板都可可爱爱的。更没有。   最重要的是——   酷哥甜妹儿,天生一对啊。   应棉朵被桎梏住小脑袋,莹润的小嘴被挤压的微微撅起来,中间圆溜溜一双眼睛眨巴眨看她,看着倒是更可爱了。闻言却是将她两只魔爪从自己脑袋上扒拉开,笑吟吟回她,“谢谢,丑拒。”   陈思雨心脏被她这甜丝丝的笑容精准狙击,“嘶”了声。   “宝贝,你真的好可——”   她声音戛然而止,视线越过应棉朵肩头看到忽然出现在操场边的挺拔身影。   九月初的南城,四点钟依然直逼三十度的高温下,来人一身的黑。   距离稍远又因为对方戴着口罩帽子,陈思雨看不清长相,只是满眼花花绿绿里,他那一身黑色长袖衬衫黑裤可太奇怪太扎眼了。   陈思雨到嘴边的“可爱”转音变成“靠,我是什么天选之女吗?”   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   她极有分享精神的把应棉朵脑袋又转回去,“朵儿你快看——”   应棉朵看了。   所以眼里自早晨开始的期待顷刻变得具象。   她脸上扬着比这十天来任何时候都甜美惊喜的笑,嗖一下起身,嘴里叫着“停停”,人直直朝着来人奔去。   陈思雨看着扑向对方的小舍友。   眼睛和嘴巴都张成了O型。   只是——   好可惜。   距离晏停有且仅有七八米时,周遭陡然响起一阵阵催命般的集合哨音。   应棉朵紧急刹车浅浅踉跄,在原地一边焦急气馁地跳了两下脚,一边旋脚飞快往回跑。   边跑边回头冲着晏停喊,“停停你等我一下下,我七点就结束了喔!”   晏停借着身高优势,看她穿梭在一片迷彩间跑远的背影。   如此熟悉的情形,十几年如一日。   他看她回到队伍里站到第一排的最右侧,扭回来头朝他这方向偷偷招了一下手,随即指尖紧抵裤缝,乖乖站得笔直。   操场上人太多了,放眼望去,花绿一片。   这样的距离,他甚至看不见她帽檐下的小脸,却完全能想象得到她上扬的嘴角和瞳眸里的顾盼神飞。   晏停转身,走到挨着操场边最近的那棵银杏树下。等她。   似乎对于应棉朵口中的一下下其实足有三小时之久没有丝毫异议。   头上银杏树叶随着风轻轻抖动,扑簌簌的。   阳光透过叶子间隙悄悄落下来,将男生修长挺拔的身影裹上层层光晕。   少顷。   一片不知何时偷偷泛了黄的叶子飘啊飘,沿着帽檐边侧,滑到他肩膀上。   晏停无察无觉,目光只静静落在操场一隅。   耐心专注。   安静醒目。 第2章 (修) 两条长命百岁绳。……   学校里的路灯亮起来。   七点半,仪仗队的各位终于听见天籁之音。   作为全操场最后解散的队伍,随着哨音落下,周遭伴着一片唉声叹气各自结伴往食堂方向走,有的甚至小跑起来,祈祷这会儿还能吃上自己想吃的东西。   只有应棉朵,逆着人群撒腿跑向另一侧。   “停停——!”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像个小孩子一样拽住晏停袖口跳到他身边,仰着小脸委屈巴巴的看他,“你说今天中午就能到学校,结果我等到一点半开始军训都没等到你,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打电话你也不接。   “让我好担心好担心的。”   晏停看应棉朵摘了军训帽,伸手将帽子拿到自己手里,再帮她把黏在额头和脸颊上的发丝捋到耳后,嗓音清冽淡漠,“我发短信给你了。”   “短信?”应棉朵看他眨眼,“有吗?”   晏停看着她没再搭话。   应棉朵和他对视半晌,嘿嘿一笑,“好啦,我看到你发的短信了。”   “嗯。”   “你说岑教授临时叫你去报告论文进度,还顺利吗?”   “嗯。”   “那就好。”她应一声,伸手牵住晏停左手。   他手指修长干净,可因为天生皮肤温度低,即便在如此天气也是凉意沁沁。   应棉朵指腹习惯蹭过他腕上那两道凸起,抬头看他笑甜甜的,“好饿好饿,我们先回去吃饭?”   “好。”   “司机伯伯在学校外面等着吗?”   晏停颔首。   应棉朵点点小脑袋,拉他手准备走时,又停下。   拿手量着他手腕皱眉嘟囔,“这半个多月你真的有好好吃饭吗?”   怎么好像更瘦了。   晏停反手牵握住她的,没说话。   应棉朵撇撇嘴,把小脸凑到他跟前,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拍那些空了的碗盘给我都是骗我的。”   他低眉看着她眼睛回,“没有。”   “真的吗?”   “嗯。”   应棉朵满意了,晃晃他牵着自己的右手,“走吧。”   刚转身,迎面撞上不知在那等了多久的陈思雨和司齐。   应棉朵第一反应是自己“见色忘友”,可随后想不是,“我中午不是说今天晚上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了嘛思雨,你怎么还没去?小心一会儿食堂没吃的了喔。”   陈思雨现在哪还顾得上吃东西。   活了十九年,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一点一滴都能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虽然面前男生一张脸都被头上的黑色渔夫帽和口罩挡得严严实实,入眼只能看到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儿。可感觉懂吧?感觉!至少这超卓隽拔的身高已经足够吸引她眼球。   陈思雨看看他身旁自己那刚过160的小舍友,估摸着这男生身高怎么也得有187、188了吧?   她眼睛瞅瞅应棉朵,又飞快地瞅一眼晏停,再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瞅了半晌,最后把目光落在自己小舍友脸上,“我们朝夕相处整整十天了宝贝,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你有男朋友?”   晏停原本看着应棉朵的一双黑色瞳眸,在听到“宝贝”两个字时移到陈思雨脸上。   后者余光瞄到,本能抬眼过去,和晏停视线对上那一刹,心脏遽然一停。   ——吓的。   好他妈可怕的眼神。   陈思雨欣赏酷哥的心情瞬间降至冰点,将手里应棉朵的粉色保温杯胡乱塞到她怀里,“那、那个,我和司齐先去吃饭,晚上见啊朵儿。”   她话音没撂地,人已经拉着始终没出声的司齐小跑着走了。   正打算给她们介绍的应棉朵,半张着嘴抱着保温杯懵懵地看瞬间隐到人群里的俩人。   “……”   半晌,她鼓鼓腮帮子,看晏停煞有介事,“大概是饿了。”   晏停无意,只是把她怀里那空了的保温杯也拿到自己手里。   ……   “半个月前你刚跟你导师走一个星期,我妈咪就去东南亚出差啦,下周才能回来呢。爸爸昨天飞去新疆那边做手术了,我发短信给他到现在都还没回我呢,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学校报道那天我妈咪没在国内,爸爸也飞去广州参加一个很重要的研讨会,所以他们两个都没来,但是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阿峻都来啦,葫芦也跟来了喔,不过学校不让非校师生进来,所以他们也没机会去看看我寝室。   “刚刚见到的那两个女生是我认识的新朋友,个子高齐耳短发的叫陈思雨,是我室友,齐肩发个子低一点戴着眼镜的是司齐,她跟你一样,是叉院的……”   从小到大,她的很多习惯都没变。   像是喜欢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像是她在跟亲近人说话时,总会在最后加一个“喔”。   应棉朵嘴里絮絮叨叨跟晏停说着往校门外走。   后者期间鲜少搭腔,只在她反问过来什么时,才会简单回几个字。   两人走到校门口,应棉朵手机里收到两条微信消息。   思雨不喜欢雨:【朵儿,你好像忘了你晚上要去班里开会。】   思雨不喜欢雨:【我刚看到你们往学校外走了。】   晏停的脚步跟着应棉朵停下,低头看她皱着一张小脸瞧自己。   “忘了,八点我还得去班里开会。”应棉朵说。   而再有十来分就八点了。   晏停往两人出来时的方向看,像是在问要不要送她回去。   哪知应棉朵却忽而踮脚凑近,一双大眼滴溜溜看他思维跳跃道,“停停,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我被教官挑选到仪仗队了呢,每个队伍里表现最好的才会被挑过来喔,我是不是很厉害?”   晏停看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半晌,刀尖似的喉结才轻轻动了动:“…嗯。”   得到想听的答案,应棉朵满意的脚跟落地。   随即垮起一张小圆脸皱了皱眉,“因为仪仗队总是会很晚解散,所以这段时间我其实不用去上晚自习的,可今天班长好像有事要说。”   晏停看着她没再开口,等着她自己拿主意。   应棉朵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低头划开手机通讯录,“停停,你等我打个电话。”   晏停和她面对面站着,离得近,所以理所当然地听到电话接通后话那头传来的那句“怎么了小朵儿?”   应棉朵察觉晏停握着自己右手的手力道重了重,抬头看他,发现后者视线并没在她这里,她随着他目光走,也没瞧出来他在瞅什么,遂收回视线专注这通电话。   电话很快挂断。   “好了,”她笑吟吟道,“我们走吧。”   晏停看她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   临南公寓是南城大学附近的一片高档小区。   楼王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   应棉朵家住17,晏停跟他们中间隔一层,在19。   她到楼下洗澡换了身舒服点的衣服,没吹头发,用干发毛巾包着就去了楼上。   自四年前晏停买了这套公寓,应棉朵刷脸进电梯入户常常就跟进自己家一样。   彼时晏停也洗漱结束换了衣服,不过还是一身的黑。   听见门口响动,自客厅偏头望过来。   下午被口罩帽子遮挡的模样,此时全露出来。   黑色短发修剪得清爽利落,脸部轮廓很立体,因为肤色偏冷白而衬得那双黑眸更显沉寂。他表情淡漠,眉宇间隐隐流泻着几分冷峻,微微抿起的唇线像是用刀一点点削出来的一样。   应棉朵趿拉着拖鞋,进门就献宝一样,一脸神秘兮兮的蹦跳着到他跟前,“停停停停,你看我看我…”   晏停低眉,依言把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皮肤细白,因为刚沐浴过,脸蛋在灯光的映衬下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不是让你看我的脸啦,”应棉朵白嫩的指尖点点头上的干发帽,“看这个这个。”   晏停视线上移,又把目光落在她头上小兔子样式的干发帽上。   颜色是她自小就独爱的圣诞红。   样式看着确实和她以前用的那几条不太一样,倒是跟他记忆里她很小时穿过的一身小兔子睡衣上的帽子有些像——有两条垂下来的毛茸茸长耳朵。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身前多垂了两条“尾巴”。   应棉朵半天没等到晏停反应,索性一把抓过他的手,拿起自己身前其中一条“尾巴”塞到他手里,“停停,你捏捏看。”   晏停莫名,但还是依她捏了下。   随后原本在应棉朵脑袋左侧垂着的那只长耳朵便倏地竖起来,又在他松手时啪嗒一下落下去。   晏停:“……”   应棉朵:“哈哈哈哈哈——”   应棉朵像是被人点了笑穴,两手捏着自己身前的两条“尾巴”左捏一下右捏一下,而头两侧的长耳朵也随之竖起落下……   她自娱自乐,差点儿没笑栽在晏停身上。   过后乐不可支问他,“我姑姑前几天刚送我的,是不是很可爱?”   应棉朵笑盈盈瞅着晏停的一双眸子灵动地就像两颗晶莹透亮的黑曜石,在客厅灯光的反射下流光溢彩的发着光。   晏停看着她,心思难以自控的有些出离。   少顷,他把目光稍稍从她脸上移开,才轻轻“嗯”了声。   可爱。   *   专门照顾晏停一日三餐的厨师早离开了,饭菜被放在持鲜的保温箱里,和刚做出来的没两样。   四菜一汤,量不大,都是她爱吃的。   不用开冰箱看,应棉朵也知道里头不仅有她爱吃的香草味泡芙,肯定也备了她离开时可以带走的甜品蛋糕。   而这些,都是他特意吩咐的。   饭桌上,应棉朵那张小嘴从坐下就没停过半刻。   忙着吃,也忙着说。   晏停坐在她对面慢慢吃着饭,不说话,只是听。   视线落在她那张圆润生动的小脸上,或是她不停夹到自己碗里的菜肴上。   “…对了,我们学校研究生和本科生迎新会好像是分开办的,那下周我们本科生的迎新会,停停你要来玩吗?”应棉朵说完也不等晏停回话,捧着碗翘首引领瞅他,“去嘛去嘛去嘛,我跟班长说了我要报名表演节目的。”   晏停看她,把碗里她给自己夹过来的最后一口菜吃干净,说了声“好”。   随后慢吞吞把她盛过来的那碗汤也喝了。   应棉朵在对面看着,一双大眼弯成月牙儿。   饭后,晏停把碗盘收去洗碗机里,应棉朵熟门熟路去客卫里吹头发。   她头发长,也多,发尾带着点天然卷,额前薄薄一层刘海儿,再搭着脸蛋上的一点点婴儿肥,真就跟个洋娃娃一样。   晏停倚在门框边看着镜子里低头认真吹头发的女孩子,情绪被掩埋在眼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他看着她,右手不觉摸上戴在左手腕的红绳。   这红绳看着要比其他红绳粗些,像是两条编在一起。是两年前重阳节那天,应棉朵和他们那一大家子去登高时带回来的。   后来应阿姨告诉他,她家小姑娘听人说半山腰的菩萨庙只要诚心跪上仨小时,世间万事百求百灵。这傻丫头便当真在那大殿里整整跪了三个小时,一动没动。   求了两条长命百岁绳。   他一条,她一条。 第3章 (修) 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   吹风机嗡嗡的运作声掩去了晏停走来的声音。   应棉朵抬头,视线冷不丁和镜子里他直勾勾的目光撞上。   两人认识太久了。   久到很多事变得习以为常,很多潜移默化的东西就算细细想来也追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应棉朵似是太过习惯他这样看她的眼神,低头将吹风机收到底下抽屉时,浓密漆黑的长睫掩去她想要恶作剧的狡黠。   她起身看镜子里的自己,指尖轻轻贴着脸颊自言自语,“是防晒霜不管用吗?   “脸好疼喔…”   余光里,原本倚在门框上的身影果然应声站直了。   应棉朵抬眸,视线和晏停微微敛起的眉眼在镜子里重新对上,可怜唧唧地吸吸鼻子瞧着他道,“停停,我的脸好像晒伤了,脸上好疼,鼻子也有点疼…”   晏停当下还真被她以假乱真的“演技”骗到,以为自己眼睛看到的真是她“晒伤”的结果。常年冰砌般的眸子里闪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龟裂。   他长腿迈进浴室,到她身后。   应棉朵转身和他面对面。   身高原因,她只能看到他胸前黑乎乎的衣料。   因为离得近,他身上特有的男人气息混着沐浴后的香气源源不断扑进她鼻腔里。   晏停微微弯腰,握住她手腕将其拿开,目光直落在她脸上。   应棉朵对上他深邃清寂的一双眼。   她不明白从小到大,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会被这双眼吓得退避三舍。   停停明明有这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她可以看到眼前这双漆黑眸子里涌动的无边暖意,像冬日雪地里折射而出的阳光,璀璨夺目,一点点渗进她眼里…甚至心里。   原本只是想要恶作剧的心思,不知哪里出了错。   没等应棉朵自己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凑过去。   两片唇在他脸颊上轻轻一点,随即离开。   时间很短暂。   但有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有无数东西在胸口荡漾着。   轻飘飘,软绵绵。   应棉朵退开时对上晏停略带了些错愕的眼。   脸颊漾起几分难得的绯色。   旋即恶作剧得逞般看他哈哈一笑,丢下一句“骗你哒傻停停”便趁着晏停没反应过来时,从客卫溜了出去。   晏停抬眸看消失在镜子里的身影。   心中忽而升起一股无可名状的缱绻。   脸颊上似乎还留有她唇瓣的温润触感,清新香甜。   像空气里沁人心脾的、带着香草味道的棉花糖。   柔软细腻。   教人沉迷。   *   这天晚上,应棉朵是卡着寝室楼十一点锁门回来的。   那时陈思雨早洗漱结束,正躺床上刷着手机昏昏欲睡。   一个多星期的高强度军训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已经很完美地让她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若不是对今晚把她那小舍友拐走的年轻男人太过好奇,早和周公打羽毛球去了。   听见门响,她噌坐起来,完全本能的快速度。盯着小心翼翼推门进来的应棉朵,幽幽道,“回来了?”   “啊,你还没睡?”应棉朵吓一跳,摸墙壁开关将灯打开。   “看灯熄了,还以为你睡了呢。”   陈思雨收着下巴,满脸哀怨,“你都跟男人跑了,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应棉朵扑哧一声,晃晃手里的蛋糕盒子,“要不要吃蛋糕?我最爱的栗子味哟。”   “你是魔鬼吧?大晚上拿蛋糕勾引我?”陈思雨从床上爬下来,表情更哀怨了,“会长胖的好吧!”   “木糖醇的,放心吃吧。”应棉朵笑着递叉子给她。   陈思雨挖一口到嘴里,眼睛亮了亮,“好吃诶。”   “嗯哼。”应棉朵边吃边笑,不知想什么,嘴都快咧耳朵根了。   陈思雨在旁瞅了半晌,拿胳膊肘捣捣她,“说说呗,朵儿。”   “说什么?”   “嚯,跟姐姐装傻呢是吧,啊?”她挠她痒痒。   应棉朵笑着躲开,说,“我当时本来要介绍你们认识的,谁知道你俩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我那不是…饿了么我,”陈思雨表情尴尬了一刹,说,“我跟司齐就那会儿到食堂都没啥吃的了。”   她啧一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那男生是不是你男朋友?看不出来啊你个小朋友,竟然敢早恋?”   晚上瞅两人那架势,没个三五年的暗度陈仓,她马上从这三楼阳台跳下去。   应棉朵咬着叉子看她摇头,“不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   “还不是。”   “还不是?”   应棉朵又挖口蛋糕,小脸上满是怅然,“哎,我也不知道呢。”   “你也不知道?”   应棉朵被舍友逗笑,“你是鹦鹉吗思雨?”   “我是鹦——”陈思雨气得想翻白眼,指外头阳台,“你再不说,我真从那跳下去了哇!”   应棉朵闻言笑脸凝了片刻,随即“啊”一声,丢下手里的叉子哒哒跑到外头阳台那扒着往下瞅。   陈思雨下意识跟过去,又见她着急忙慌跑进来。她刚跟回来,又又见她拿起桌上手机,边划边又又又回到了阳台那。   陈思雨觉得自己变成了个没思想的跟人机器。   她顺着应棉朵视线看那个——如果不是她裸眼1.5的绝佳视力,但凡换个人都不可能注意到的、几乎和黑暗隐在一处的颀长身影。   “停停,你快回去吧。”应棉朵朝着那身影挥手,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元气,“睡前热杯牛奶,喝完还要记得拍照片给我喔。”   对面楼底下的身影没动。   “看你走了我再进去。”   那身影还是没动。   “快点快点,外面好热的。”   身影动了。   陈思雨无法控制自己不大张着嘴听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着她这小舍友嘴里的“婷婷”从暗影里走出来,仰头看了她们这里一眼,转身走了。   陈思雨拍拍心口,看走远的背影。   她不确定,但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对方转身离开前的那一眼,是落在她身上的。   陈思雨扭头看身旁一脸热切和开心的女孩子,满心疑虑。   她清楚记得晚上在操场那,昏黄的路灯下,自己跟男生对视上的短短一秒钟:真的是好吓人的眼神。   空洞、冷冰,没有一点点情绪。   像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洞一样。   关键是,那男生看她这小舍友的眼神似乎也是那样。   所以眼下她真纳了闷了,这傻妞为啥还能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刚嘴里嚷着好热的应棉朵也不嫌热了,支着下巴指刚刚男生离开的方向,笑盈盈给陈思雨说,“那是停停,晏停。比我大四岁,本科跟司齐一样在叉院读的,今年直博了。”   “直博?”叉院直博?陈思雨瞪大眼。   “嗯哼。”应棉朵抬抬下巴,与有荣焉的挑眉毛,“停停是不是特别厉害?”   陈思雨心情复杂,这哪是特别厉害,这分明是相当厉害。不过,“他名字叫‘婷婷’?”   …好像个女生名字。   “……”   应棉朵看舍友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满脸黑线解释,“停止的停,不是聘婷的婷啦。”   “啊~~”陈思雨点头。   她看眼男生消失不见的方向,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应棉朵“唔”了声,“十五年?”   “十…十五年?”陈思雨倒吸口气,眼里闪出八卦的光,“青梅竹马?”   应棉朵哈哈一声,看她扑闪扑闪眼睛,“好像是吧。”   “什么好像?这就是好吧!”陈思雨直接拍板。   跟陈思雨比起来,应棉朵实在是太娇小了。   所以只能像只小鸡崽儿一样被掩不住好奇的舍友“拎”进屋里。   “宝贝,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陈思雨前后脚站着,盘胸看被自己贴到墙上的应棉朵,一脸冷酷,“今天你要是满足不了我的好奇心,休想上床睡觉!”   哪知应棉朵还真就紧贴在墙边上,一手横胸前一手举在脸侧乖乖看着她道,“好奇心可以满足,但我可以申请坐下说吗?”   陈思雨憋了半晌,低低“靠”了声,忍无可忍捏她脸蛋,“你为什么这么可爱!”   应棉朵:我不是,我没有,我一点都不可爱。   “……”   陈思雨抬手“啪”把灯面板关了。“上床上床…床上说。”   对着这么一张可爱无敌的脸,可太不容易集中精力了。   “刚吃了蛋糕还没刷牙呢。”应棉朵抗议。   陈思雨把她还想开灯的手一把薅回来,将人直接推着到对面床上,“一晚上不刷牙死不了。”   “思雨你以后可是要当医生的,竟然这么不注重牙齿健康。”   “没关系,我要当的是外科医生,又不是牙医。”   “……”逻辑鬼才。   *   不知何时,对面寝室大楼除了楼道的声控灯偶尔亮一下,入眼一片漆黑。   看来早过了学校规定的断电时间十二点。   陈思雨的好奇心如愿被满足。   “所以,”好半晌,她才感慨着总结,“小时候晏停因为先心病的原因不能上学,你姑姑是他的家庭老师,你爸爸又是他的主治医生,然后你们就自然而然地多了很多相处的机会…”   “最后就日久生情,情投意合,情比金坚琴瑟和鸣了?”   应棉朵:“……”   应棉朵表情一言难尽:“前三个就算了,最后一个好像是形容夫妻的吧,思雨?”   陈思雨在黑暗里满不在乎摆手,“这重要吗?难道你不想最后和晏停琴瑟和鸣?”   应棉朵闻言,看黑乎乎的天花板傻笑:啊,那确实不重要。   甚至还想加上举案齐眉,连枝共冢的说。   陈思雨虽然看不见黑暗里自己小舍友的表情,却好像仍然能感觉得到她的愉悦。   空气安静了会儿。   她没忍住好奇问了句,“朵儿,那晏停现在……”   虽然陈思雨话没说完,但应棉朵却不可能听不出来她想问什么。   她由躺着变为趴着,支着脑袋往她那边看,说,“停停八岁那年我爸爸给他做了最后一次手术后,他就好了,只要每隔半年去复查就行。”   陈思雨翻身侧躺,也学她支着脑袋,“最后一次?”   “嗯,停停的症状比较复杂,前后一共做了四次手术。”   四次?   陈思雨有点儿被惊到。   好奇什么心脏病需要做四次手术?   但她没再开口问,只是“哦”了声,说了句“对不起”。   应棉朵笑了笑,“你跟我道什么歉?”   陈思雨摸摸鼻子,也跟着笑了声。其实她也不知道。   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在两个自熟悉就一直“吵吵闹闹”的女孩子之间,好像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过了会儿,就在陈思雨想开口说点什么时,应棉朵倒是又先开了口。   只是…开口的话题好像并不太“合她心意”。   因为她的小舍友兴致勃勃的看她说:“停停他从小因为生病不是很喜欢跟人接触,但是他人真的特别好,以后你跟他认识久了就知道啦。”   “他其实一点都不凶的。”   “……”   陈思雨回想了下晚上跟晏停“对视”的那两眼,对于小舍友口中的“人特别好”和“一点都不凶”不敢苟同。   虽然两次“见面”,一次他戴着口罩帽子只露了双眼,一次是隔着老远根本看不清长相,可就是想到那双眼睛,已经可以吓退她所有想要认识“酷哥”的决心了。   她是喜欢酷哥,但酷哥跟晏停好像是两码事……   后者看她的眼神,真的,明明空洞洞的什么情绪也没有,却又莫名让她有种他想把她“撕碎”的感觉。   形容不出来,就挺吓人的反正。   不过虽如此想着,陈思雨倒也没反驳对面床上的女孩子。   只是叫了她一声名字。   “嗯?”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晏停啊?”   应棉朵美人鱼姿势叉腰:“很明显吗?”   “……不明显,”陈思雨皮笑肉不笑的哼哼,“昭然若揭而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使人盲目?   应棉朵:“哈哈哈。”   “下周我们迎新会,停停会来看我表演节目喔,到时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呃,”陈思雨想想还是有点怂,“还是不、不用了…”   她老老实实当个透明人,挺好。   *   翌日。   临南公寓附近某国际知名护肤品店一大早迎来一位让人稍显意外的顾客。   ——一位身材瘦高颀长的年轻男人。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柜台小姐姐虽然有点怵这个看起来一脸冷峻的男生,但还是非常敬业的热情迎上来,“我们这里是女士专用护肤品柜台哦,看您是要买来给谁用的呢?”   “妈妈姐姐妹妹还是女朋友呀?年龄多少呀?”   “皮肤状态如何您了解吗?偏干偏油还是混干混油皮呀?”   “我们刚新到一批爆款万能面霜要不要给您介绍下呀?保湿抗皱效果都非常的好哦。”   “……”   晏停冷冽干净的目光落在柜台上颜色多样的瓶瓶罐罐,眉峰轻聚:“防晒霜。” 第4章 可以啊宝贝。   本科生迎新会那天,军训结束的很早,仪仗队也难得的没加训。   陈思雨和司齐早早到食堂吃过晚饭,各自回宿舍换了身衣服就直接去了校门口的大礼堂。   半路拐去超市蛋糕店买了块蛋糕给下午因为节目彩排请了半天假的应棉朵。   临近傍晚。   天际彩霞漫天,静静飘在半空中。   快到礼堂时,司齐看陈思雨问,“那个晏停今天真的会来吗?”   “不知道哇,”后者不确定回,“朵儿说他会来那应该会吧。”   司齐:“上次我听你说了名字后就觉得挺耳熟的,后来跟我们学院的一个学长打听了下,果然是我之前听说过的那个晏停。”   “听说过的?”陈思雨挑挑眉毛。   “嗯。”司齐解释,“我高二参加南大冬令营听当时我们带教老师提过的一个大神学长。”   “大神学长?多大神?”陈思雨好奇。   “中学是LOL国家队员,金牌蝉联好几届就不说了,你知道我们叉院大一新生只要你有能力和兴趣都可以找老师做课题,发论文的。”司齐说,“那年他应该是大三上半年吧,已经在NSDI和CoNEXT上…就是我们计算机含金量很高的两个国际会议上发了两篇论文,一次oral一次poster,两次都得了当年的优秀学生论文奖。”所以基本上他大三上半学期已经确定直博名额了。   “他直博导师是我们院长岑教授,八月份还带他一起出国参加会议了。”   “大三发两篇国际会议论文?真的假的?”陈思雨瞠目。   “…骗你这个做什么?我还特意搜了下载了。一篇关于计算机系统设计一篇关于计算机信息安全的,不过…”司齐尴尬笑笑,“我没看完,也没太看懂。”   其实是压根儿看不懂。   “好家伙。”陈思雨瞪大眼,“原来晏停是个天才。”   怪不得那么怪。   “嗯,确实挺厉害的,就是人不大好相处。”司齐说完顿了顿,改口,“不是‘不大’,是不好相处。我那个学长原话。他说跟晏停同班四年的同学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甚至没人见他笑过。”   陈思雨:“……”   这还是人么这。她皱眉不理解,“他话都不咋说,我好奇他怎么做的oral?”   “……”司齐哪知道,猜测,“可能是跟我们院长一样吧,平常不爱闲话打嗑,但说起专业的东西就滔滔不绝的?”   天才嘛,总是跟凡人有所差距的。   司齐:“我们大一新生不是规定不能在校外住嘛,但我那个学长还跟我说,晏停大学四年一直住校外。除了上课做实验,在学校里几乎就没人见过他。”   “你和朵朵天天一块儿,没听她给你说这些吗?”司齐反问陈思雨。   说到这个,后者就想翻白眼,“自从晏停出现,每到吃饭时间这孩子就人间消失,说是跟晏停一起去吃饭,可我真的就没在我们学校食堂见过他们。”   “我是听她说过,她家在咱们学校附近好像有套公寓,但开车貌似也得十几二十分钟吧?天天这么两头跑吃得消嘛她。”   “天天这么跑呀?”这回换司齐惊讶。   她跟两人不同学院,自己住的四人寝和她们的二人寝宿舍楼隔得也挺远,除了特地约着一起确实没什么时间见面。   “对哇。”陈思雨嘀咕,“搞得我真觉得这孩子没了晏停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司齐被她说笑,“怎么可能。”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他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朵朵可喜欢他了?她看着挺小孩子气的,肯定会想着天天和他黏一块吧。”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上去礼堂台阶,陈思雨稍稍压低声音凑近司齐,“跟他同班四年的同学都没见他笑过,不是四天不是四个星期,是四年诶!一个人四年不笑,那是什么概念?”太不正常了。   她现在回忆起来那晚上的“对视”都还想打冷颤,“我真觉得晏停他…”有病。   虽然她是想说只是字面上的那种“有病”,但毕竟不礼貌,陈思雨还是把到嘴边的两个字生生吞下,“反正吧,我就是想不通那样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晏停长得确实好看,所以要是像她一样吃吃颜也就算了,可朵儿不是啊,她小舍友多可爱的妹子哇,那男生看起来真怪吓人的。   司齐:“……”   “虽然但是…晏停估计对朵朵挺好吧,”她双手比划着揣度,“那天我们不是还看见他这么给她捋头发吗?”   陈思雨:“……亲爱的,你知不知道人有时候以这种极度不确定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其实比说谎更让人不可信?”   “……”好吧,她闭嘴。   两人说着话,进了礼堂大厅。   空调冷风丝丝,吹得俩人一齐打了个寒颤。   陈思雨司齐对视一眼,一同搓了搓胳膊:电费不要钱吗温度开这么低…   礼堂很大,上下三层估计能盛四五千人。   她俩往舞台附近看,一眼看到个正跟主持人模样的女生说话的红色性感背影,除此之外,倒也没看到有疑似应棉朵的人。   “是不是在后台?”司齐问。   “可后台我们没节目的应该不能进吧?”陈思雨把手机收进包里,“这孩子干啥去了,电话也不接。”   正待两人准备试着去后台找人时,原本背对着她们的红色背影忽而回头四下张望,随后视线定到她们身上,眼里由意外转向惊喜。   陈思雨目瞪口呆看着那红色背影转头又跟对方说了几句,回身乐哒哒迎她们到跟前。   “思雨司齐,你们来啦。”   “我滴个乖乖,”陈思雨好半天才消化完自己眼睛看到的,上下瞅着自己小舍友结巴道,“你这什么时候去买的衣服?”   “嗯?”应棉朵低头看了眼自己,“高考完我跟我妈咪和姑姑逛街时候买的。”   “怎么了,不好看吗?”   “…好、好看是好看。就是…”陈思雨也不知自己脸上该摆什么表情,“有点出人意料。”   应棉朵:“什么意思?”   当事人没听明白,但旁边的司齐大概能知道陈思雨想表达什么。   应棉朵身上这件圣诞红色的小礼裙,说实话,是偏性感的款式。   一字肩,裙摆微喇,长度大概到膝盖上十公分。   她个子不高,比例取胜。   刚蹬着七八公分高的黑色小皮靴背对着她们立在那,确实很招人眼球。不然方才她们也不会一眼注意到,更别说四周从旁路过的男男女女也都会往她身上瞧两眼。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会儿她和她们面对面站着,衣服再搭着她这张脸……味道却完全变了。   明明是惹火性感的一条裙子,却硬是让她穿出一种纯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味道来。   而这味道,甚至比刚刚只看着背影还要勾人。   天生肤色白的人,就算跟大家一样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大半个月,晚上敷敷面膜,看着还就真没黑一点。而这圣诞红色更是把人衬得白且精致。   以她们两个纯理科生的贫乏语言确实不太能形容出来那感觉,反正规整过来就仨字:好好看。   尤其在此刻她一双清澈瞳眸瞅着你笑得甜丝丝的时候。   “夸你天生丽质哇!”陈思雨“恨恨”来了句。   把买来的小蛋糕递给应棉朵,“给你打电话没接,怕你彩排没时间吃晚饭姐姐特意给你买的。”   “哇谢谢你思雨,”应棉朵虽然已经吃过晚饭,但还是一脸感动的伸手抱她一下,笑盈盈道,“你们好好喔。”   陈思雨摆手,“哎,客气。”   她挑挑她身后烫成小波浪的卷发,稀奇,“你这刚自己弄的?”   后者摇头,拆着蛋糕盒子说,“外语学院一个大三学姐帮我卷的。”   一旁的司齐也凑过来拨拨她额前的刘海儿,笑着道,“你这会儿看起来好像个洋娃娃。”   好可爱。   陈思雨以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看司齐,“是吧!”   她性格虽然从小大大咧咧,但自觉并不算是那种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就容易跟人亲近的人,可她这个小舍友还真是个例外。无名让人激起一种…保护欲。   神奇plus——   陈思雨看一脸淡定吃蛋糕的应棉朵,感叹,“你人看着不大,胆子却不小诶,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场了,居然一点看不出来紧张。”   “不就表演个节目吗,有什么好紧张的。”应棉朵古怪看她一眼。   陈思雨:“……”   哈哈哈,是这样吗。   司齐看着两人表情笑了声,问应棉朵,“朵朵,还有几个轮到你彩排?”   “我已经彩排完啦。”应棉朵回,“我节目排第一个,所以彩排的早。”   “第一个?”陈思雨惊讶,“可以啊宝贝,第一和压轴的一般可都是大咖。”   “我选曲比较能热场,所以他们就给我排第一个了。”   “钢琴还能热场?”陈思雨震惊脸。   在她的印象里,钢琴可是优雅知性挂的,音乐厅静静欣赏的那种东西,还是说她理解的热场和她的不同?   “不是钢琴,是双排电子琴,”应棉朵纠正。   “什么什么?”陈思雨怀疑自己听错了,“双排电子琴?”   这又是什么东西?   司齐也有点意外,“双排电子琴的话…是我知道的那种东西吗?”   应棉朵拿叉子指指彩排完后暂时被搬到角落的白色电子琴,“就那个。”   “……”   “……”   陈思雨:“宝贝,我真的不想让自己看起来特别没见识,但那玩意儿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司齐和应棉朵都被她的“不好惹”逗笑。   应棉朵想了想,笑着回,“还好吧,比钢琴好惹点。”   “比钢琴简单?”陈思雨怀疑。   “相对来说。”   “那你会弹钢琴吗?”   “嗯。”应棉朵说,“钢琴和电子琴有点像,但指法差别挺大的,如果两者都要学的话,钢琴入门会比较好。所以小时候我妈咪先让我学的钢琴,小学快毕业时才接触的这个。”   陈思雨双手捂着心口,夸张道,“宝贝你还有什么技能,要不要一齐告诉姐姐,免得你一次次这么来个惊喜让我这等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的人小心脏承受不住。”   应棉朵闻言立刻端起架子,“擒拿术,咏春拳,工笔画,攀岩…还有,”她话音一转大叹口气,“我高中之前还学过爵士舞呢,不过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这样而长高就没再继续练了,只是偶尔跳跳当锻炼身体。”   “……”   陈思雨对她一抱拳:“告辞。”   应棉朵:“哈哈哈哈——”   陈思雨知道她是故意在跟自己开玩笑,作势伸手去捏她脸蛋,“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应棉朵护着手里的蛋糕笑着往一旁躲。   一旁的司齐也被两人笑闹的逗开颜。   晏停走近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身着圣诞红色小礼服的女孩子笑容灿烂,一脸的阳光热烈。   舞台上被幕布遮挡的灯光打下来,将地面分割成两个世界。   晏停一身黑色隐在暗影里,几乎和其融为一体。   应棉朵躲着陈思雨魔爪,脚步往旁挪时一眼看到立在那儿不知多久的挺拔身影。   “停停!”她扬着手里的叉子言笑晏晏和他挥手。   陈思雨原本就要“蹂.躏”到应棉朵小脸蛋的手闻声瞬间顿住,随即反应极快地抱臂搂抱到自己身前。   ——   总觉自己要是晚一步,就会有人上前直接撅了她胳膊。   ……   但其实晏停目光从始至终一直在应棉朵脸上,他走到她身边,把搭在小臂上的黑色外套披到她肩上。   礼堂的冷风一向开得大,他提前给她发过消息让她带外套,怕她不记得。   指尖不经意蹭过她胳膊上的一小片肌肤,比他手还凉。   晏停视线扫过她仍露在外的两条长腿,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看不出情绪。   应棉朵仰脸看他轻吐了吐舌头,“我到这里才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   晏停“嗯”了声,音色一贯的冷淡无波。   司齐不动声色用眼神问悄默声挪到自己身边的陈思雨:看到没?   后者也用眼神回她:听到了。   这声音特么还能再冷酷无情点不,瞬间感觉空调吹出来的已经不是冷风而是冰碴子了。   反正就是很没有默契。 第5章 (修) 悄悄地,甜甜的。……   但是——!   人长得是真帅啊。   陈思雨看眼前露了全脸的男生如此想着。   而且不能不说,她一向引以为豪的直觉果然没差,这个晏停从眉眼到脸型甚至每一根眉毛的走向都完完全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就是可惜——眼神太冷、太可怕了。   虽然陈思雨很努力地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仍抵不过应棉朵谨记这天要把自己“一点都不凶的停停”介绍给好朋友的心。   应棉朵拿叉子的手拽拽晏停袖子,指着对面两人给他介绍,“停停,这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两个好朋友。   “我室友思雨,陈思雨,还有跟你一样读叉院的司齐。”   司齐和陈思雨对视一眼,乖乖打招呼:“学长好。”   诡异的安静。   晏停甚至连个眼尾角都没往她们这边给。   “……”   陈思雨和司齐再对视一眼,随后齐刷刷看向应棉朵。   后者抿唇对两人笑笑,看晏停耸了耸小鼻子,“停停?”   晏停眉峰轻敛,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对面:“嗯。”   陈思雨:……   司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此时真的很想和他说声对不起。   应棉朵倒是没觉得这回应有什么问题,拿手里的小蛋糕举到晏停面前,“思雨和司齐担心我彩排没时间吃晚饭,特意给我买的小蛋糕。”   她叉一小块递到他跟前,“很好吃的喔,停停你要不要尝一尝?”   晏停低眉看了眼面前裹着粉红色奶油的蛋糕,想拒绝。没来得及开口,余光里走近一个身影。   只是一声“小朵儿”,已经足够他认出来是那天电话里的男声。   晏停在应棉朵本能转头过去的前一秒钟,抬手握住她拿叉子的那只手,顺着她手的力微微俯低身子,将面前那块可怕的粉红色蛋糕送进自己嘴里。   余光里,几乎到两人跟前的身形顿了顿。   晏停注意到了,应棉朵没有。   她只是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问,“是不是很好吃?”   “……”晏停唇轻抿,“…嗯。”   应棉朵立即笑开颜,把还剩了一半的小蛋糕凑他眼前,“还要不要吃?”   晏停轻摇头。   他握着她的手没再松开,后者无他,转头看走到两人身边的孙盛,笑着问,“怎么了,班长?”   “啊?”孙盛慢半拍的把视线从晏停握着应棉朵的那只手上移开,飞快看一眼晏停,才看着后者结巴道,“哦哦,晚会快、快开始了,音响老师让你再去确认下设备调音,怕临时有什么问题。”   “好的班长,我马上过去。”应棉朵脆声应下。   说完扭回来头看晏停问,“停停,你一会儿坐哪里?”   晏停指了指礼堂侧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舞台正中央前几排是学校领导老师,其他位置以班级为单位分布。他一个直博生原本不在其列,只能找个角落位置凑活一下。   应棉朵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了眼,应了声好。   她把手里剩下的蛋糕递给陈思雨,“思雨,可以麻烦你帮我收一下吗?我想晚上回去再吃。”   这点小事陈思雨哪里会有问题,连带着叉子一齐帮她装好在盒子里。   “表演加油啊,朵儿。”   一旁的司齐也笑着给她打气,“加油。”   应棉朵可可爱爱的给她们点点小脑袋。   准备离开时,她将肩上的外套拿下来递给晏停,“我怕放后台会丢。”   晏停接过外套后,应棉朵并没马上离开。   而是倒背着手,仰头看他笑盈盈眨着长睫问,“停停,马上要表演了,我有一点点紧张,你抱一下我好不好?”   陈思雨:……   司齐:……   讲道理,你十分钟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晏停黝黑的视线落在她眼睛里,身后舞台上的光将他目光映衬的更加深邃。   应棉朵笑颜明媚灵动,拨着他心脏跳动。一下一下。   晏停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按在她后背,将她压向他的方向。   他手并不算用力,但还是把她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应棉朵两手捏着晏停衬衣两侧。   后者身形颀长,她即便穿着高跟鞋也得踮起脚尖才能凑近他耳边。   空中涌动的气流,将她身上清新香甜的柑橘味道悉数裹进他鼻腔里。   应棉朵声音悄悄地,甜甜的,“第二首歌是送给你的喔,傻停停。”   说完便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不知是害羞还是什么,她没再抬头看他,只是转身给孙盛留下一句“班长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去找音响老师就好,谢谢啦”就小跑着走了。   留下四人…三人大眼瞪小眼。   晏停直到应棉朵身影消失在通往后台的走廊里,方才收回视线。他低头看眼手里的外套,迈开长腿往座位方向走了。   陈思雨看走远的晏停,又扭头看蔫头耷脑往班级位置走的孙盛,扯扯司齐,“哎你说,刚朵儿说紧张是真的假的?”   司齐一脸“你明知故问”地睨她,“你说呢?”   “啧啧啧,”陈思雨一边撇嘴笑着一边点头,“可以可以。”   司齐想着刚刚,也觉得有些想笑。   心道大概这就是传说中不动声色的拒绝吧。   *   陈思雨不像好些人在知道迎新晚会主题时不客气的狂吐槽土啦吧唧的,她感觉这主题定得非常好。   ——不仅充满着现实的俗气还饱含着理想的高尚。   她看着舞台背景LED大屏上充满设计感的“梦想的翅膀”五个大字,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八年后自己可以跟“偶像”一样,穿着干净整洁且令人向往的白大褂儿为那些因为疾病而跟死神拉扯抗争的人带去一丝丝希望。   观众席灯光暗下的一瞬,礼堂里的喧闹声也像陡然被人按下暂停键般戛然而止。   黑暗里,一个个还未完全褪去稚气的脸庞以及一双双对未来无限憧憬的眼睛望向台上。   厚重的幕布沿着轨道缓缓闭合,清润低缓的男声和婉转悠扬的女声为其做着开场。   学校领导似乎也不像陈思雨中学时遇到的那么“凶神恶煞”和“古板老派”,也或许,他们只是深谙此时并非“说教”的最佳场合,严谨肃穆的内容被以逗乐和欢快的气氛讲出来。   观众席中掌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气氛是让人意外的放松舒适。   而全场此时最着急的,莫过于陈思雨一个人。   ——着急欣赏自己小舍友的电子琴表演。   好不容易等到主持人开始介绍节目,她难掩兴奋的扯扯坐在自己身旁的同学,指台上,“我舍友我舍友!”   男生惊讶,“主持人?不是大三学姐吗?”   陈思雨翻白眼,“正在介绍的一会儿要开场表演的这个!”   男生更惊讶了,“你说待会儿表演双排电子琴串烧的是你室友?!”   “什么串烧?”陈思雨压根儿没仔细听报幕,茫然反问。   男生下巴往台上点了点,“你听。”   洋洋盈耳的女声正在说,“——好,下面就有请我们本届医学院生物医学工程系的应棉朵同学,为大家带来《Good time》《I really like you》双排电子琴的边弹边唱。”   “有请——”   陈思雨:“……!!!”   边弹边唱?!!!   舞台上的灯光随着主持人音落而骤然暗下。   礼堂大厅整个漆黑一片,落针可闻。   “Woah-oh-oh-oh,   It's always a good time,   (一直都是美好时光,)   ……   跃动感十足的前奏响起,幕布也随台上渐缓变亮的灯光滑向两侧。   清新甜美的声音跳进所有人耳朵里的同时,身着圣诞红色小礼服坐在双排电子琴前的应棉朵亦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下一瞬,观众席里响起一阵惊呼和尖叫。   好家伙。   原本以为的音乐伴奏竟然全是台上女孩子一个人演奏出来的。   应棉朵两手在电子琴上下两个键盘上富有节奏的滑动,底下右脚亦跟随着旋律在脚键盘上律动着。   舞台正中央的LED大屏上,她一张灵动可人的娃娃脸面朝观众席的方向调皮的眨了下眼。   表演正式开始——   Woke up on the right side of the bed,   (一醒来就是好心情,)   What's up with this Prince song inside my head?   (这首王子之歌在我脑中回荡是怎么回事?)   Hands up if you're down to get down tonight,   (如果你今晚打算狂欢,那就举起手来,)   Cuz it's always a good time.   (因为这一直是段美好时光,)   ……   旋律欢快的第一段主歌结束的一瞬,陈思雨还以为自己忽然穿越到了哪个当红爱豆的演唱会现场。   旁边男生的一声口哨声差点儿没把她给送走。   屏幕里,应棉朵微微前倾凑近话筒位置。   甜美至极却又不带丝毫做作的嗓音混了些难以言喻的温柔,继续唱着。   Good morning and good night,   (早上好,晚上好,)   I wake up at twilight,   (我在暮色中醒来,)   It's gonna be alright,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台上娇俏可爱的女生笑容灿烂,十指翻飞,身体随着奏乐轻轻韵动。   朗朗上口的旋律,清新俏皮的编曲原本就让这首歌充满活力,而应棉朵甜美空灵的声音更使得这首歌如同腊月寒冬过后,冰雪消融,满面的春风和葱绿。   双排电子琴不愧被称为“一个人的乐队”。   应棉朵真凭自己一人之力将晚会开场直接燃了起来。   陈思雨当下是真明白过来应棉朵那句“我的选曲比较能热场”是什么意思了…   她第一次读大学参加迎新会,怀疑以前的迎新会也这样吗?   ——场面几度要失控的节奏。   她甚至看到好多班级的同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她能输?   陈思雨不遑多让,站起身高举双手喊着应棉朵的名字给自己小舍友嚎着助威。   她怀疑小舍友听到了自己的加油声!   因为看到屏幕里的女孩子居然扬笑朝自己这个方向飞了个吻。   而且手放下时,节奏居然一点都没乱!   Nubility plus++++++++   陈思雨嚎的更起劲了。   学校组织部在给节目单排序时大概真单纯想的是应棉朵的选曲可以“热场”,但估计也真单纯地没想到能直接热到这么炸……   太好了。   你们可真是我们带过最活泼的一届新生了!   不得已,只能组织学生会的下场去维持秩序……   陈思雨“被迫”坐回座位时还在想,要不是这学生会的来,她甚至想当场跑回宿舍给小舍友做套追星应援物料一条龙!   而且是超级超级布灵布灵的那种!   *   《Good time》最后一段副歌开始——   随着第一句里night尾音的消散,音乐声倏而停了一刹。   而随着指间另一首《I really like you》的旋律再次开口的应棉朵,声音虽一如既往的甜美清透,可再仔细听,却似乎隐隐带了些难以掩饰的羞涩和甜蜜。   ……   It's like everything you say is a sweet revelation,   (你说的每一字句在我听来都像是甜言蜜语的表白,)   All I wanna do is get into your head,   (我多想了解你的一切和你此刻内心真实的想法,)   Yeah we could stay alone, you and me, and this temptation,   (或许我们可以独处一下 就你和我在这暧昧的氛围之下,)   Sipping on your lips, hanging on by thread, baby,   (试探性地轻吻下你的唇然后缠绵在舌尖辗转厮磨越陷越深,)   ……   Who gave you eyes like that?   (是谁赋予你如此美丽动人的双眸,)   Said you could keep them,   (让你用它将我心魂都勾走,)   I don't know how to act,   (我不知该如何故作镇定,)   Or if I should be leaving,   (也许我不该看着你的眼睛,)   I'm running out of time,   (但再不说点什么就再没机会了吧,)   Going out of my mind,   (就抛开所有理智和顾虑,)   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   (对你说出我的真心话吧,)   Yeah, 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   (对我真的想对你说,)   Yeah I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like you.   (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应棉朵以这句做了此次开场表演的结尾。   陈思雨目光投向舞台屏幕上。   穿云裂石的欢呼和尖叫声里,她却出乎意外的安静下来。   因为发现原本在表演时目光一直跟观众席隔空互动的小舍友,从这第二首歌开始,视线一直着落在舞台前的一个角落。   自始至终,没有偏离分毫。   陈思雨看屏幕里即便在如此热闹欢腾的气氛下,依然和柔颜开看着那一处的应棉朵。   骤而觉得——   她的这个小舍友,似乎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男生啊。 第6章 她上前一步,抱住他。……   南城大学今年的迎新会因为应棉朵的表演,讨论度是史无前例的高。   陈思雨更是逢人就跟人“科普”,巴不得全学校的人都能知道她是她可爱的小室友。   要说起来那天唯一让她不满的,就是在她看到会后晏停看她小舍友那张仍旧平静无波、没有一丝丝情绪波动的脸了。   她一个刚和应棉朵认识不过半个月的人都能看出来她唱的第二首歌就是特意唱给他听的,她不信晏停自己会不清楚。   可结果呢?   陈思雨简直不能想。   一想就气的脑壳疼。   关键她这傻啦吧唧的小舍友竟然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经常吃饭时间找不见人。   偶尔她们三个能约着一起吃上一顿饭,问吧,肯定是因为晏停有事不在。   哎,就更气了。   陈思雨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但没办法,就像司齐说的。   身为她的朋友,她们不懂,但要尊重。   *   学校为了宣传,迎新会那天把应棉朵表演节目的视频买了个微博热搜。   可原本不过买在三十多的热搜位,后来却被网友们生生刷到了热搜前排。   所以应棉朵火了。   是真火了。   时间往后拨了半个月,军训结束都一个星期了,还有媒体以各种方式联系到她,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节目出道,甚至拍戏的。   应棉朵不堪其扰,只能找到学校宣传部,拜托他们替自己发文谢绝一切媒体联系。   这才渐渐消停了些。   只是外界消停了,学校内部的“迎新会风暴”却并不见小。   应棉朵那天在台上表演的照片、路上跟人说笑的照片、甚至公共课堂上课时的偷拍照都快把学校表白墙给糊满了。   陈思雨更是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打着“交朋友”的名义把她们——把她这小舍友拦半路了。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应棉朵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多半个头的男生,礼貌笑着拒绝,“所以不太方便给你留联系方式。”   “只是交个朋友,”男生不放弃,试图说服她,“普通朋友。”   应棉朵抱着怀里的书,摇头往后退了小半步,拒绝的毅然,“非常不好意思。”   她没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说了句“对不起,我朋友还在等我”就直接走了。   陈思雨回头看了眼拿着手机望着她们离开的男生,啧啧摇头。   九月底的天,校园里的银杏叶已经开始泛黄。   今早下了入秋后的第一场雨,中午虽露了太阳,可地上还是浅浅留着几个小水坑。   天边尽头的夕阳苟延残喘地扒着个金边不舍得走,橙红橙黄的晚霞浮在半空,将云撕成一个个小细条。——就像那些被拒绝的少男心一样。   男生背对着那景,身影被光圈模糊成一片。   如果此时有bgm,那一定非二胡莫属。   陈思雨抬臂揽住应棉朵肩膀,看着远方惆怅,“有点儿羡慕是怎么回事。”   “羡慕什么?”应棉朵看她。   “还能羡慕什么?”陈思雨摸摸她脑袋,叹气,“我怎么就没能长一张可以让人一见钟情的脸呢。”   “请不要这么肤浅。”   没等应棉朵回话,司齐先调笑着看她,“人家朵朵可不单单只是因为这张脸的好不好?”   迎新会那天在舞台上的应棉朵是真的有魅力。   娇俏可爱,活泼灵动。   她要是个男生,也会想交个这样的女朋友。   而且是天天疼着宠着的那种。   陈思雨闻言就更想叹气了,揽着应棉朵肩膀往一旁趔趄着走路。   边走边“咬牙切齿”地抱怨,“你个臭朵儿!看你把我们女生卷成什么样了?”   应棉朵从小就超级怕痒,尤其是腰两侧,特别敏感。   陈思雨闹她时不小心掐在她腰侧,她笑着本能踮脚想躲开她的手,却没当心被底下陈思雨的脚绊了下,“啊”一声,人直接趴着摔进旁边花坛里。   怀里抱着的书也散了一地。   陈思雨没料到应棉朵反应会这么大,一时反应不及没拉住她。   过后手忙脚乱去扶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朵儿——”   “怎么样怎么样?摔着哪儿没有?”   跟两人错后几步的司齐也小跑着跟过来,“怎么样,没事吧朵朵?”   应棉朵借着陈思雨的手力站起来,声音黏着几分尴尬,“没事没事没事。”   说完抬眼不大好意思的顾了下四周。   这会儿正是下课时间,地方离教学楼近,周围人来人往的。   想必刚自己栽进花坛里的一幕已经被不少人捕进了眼里。   还好在这21世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懂得什么是非礼勿视。   虽然有些人面部表情看着确实不大自然,但至少没人真的当面笑出来。   应棉朵感恩的心。   一旁的陈思雨还在闷着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朵儿,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事啦,”应棉朵给她个安慰的笑,自己拍拍屁股,“是我自己太敏感了,没站——嘶!”   陈思雨一脸紧张,“怎么了怎么了?”Pao pao   应棉朵张开两手。   原本细细泛着粉白的手掌泥污一片,掌心和指节上混着泥的地方沁着几道血丝。   估计是刚刚趴摔下去时被草枝和石子划着了。   后知后觉有点疼。   低头看身上。   T恤袖子和牛仔裤上也都粘着几处脏,斜挎在身前的红色小包上也有。   “啊呀,流血了!”陈思雨惊叫。   应棉朵:“……”   “要不先去校医院处理下吧?”司齐帮应棉朵捡起来书,建议,“一会儿再去吃饭。”   “好好好,”陈思雨应的很快,“我们现在就去。”   “啊?不用吧?”应棉朵觉得伤口只是看起来有点儿吓人而已,对两人道,“宿舍有创可贴,我回去贴个创可贴就行了。”   “但没氯化钠!”陈思雨直接握着她胳膊往校医院方向走,“你这个必须得好好清洁一下才行。”   “可是——”   “不许可是!”   应棉朵:“……”   她看前头拽着自己走的陈思雨,又看跟在身旁的司齐忍俊不禁问,“她这是拿了什么霸总剧本吗?”   司齐直接笑出来,“你就听我们‘陈医生’的话吧。”   *   陈思雨是真的内疚。   在值班医生拿生理盐水给应棉朵清理手上的泥污时,表情更像是把那东西倒在她伤口上一样。   嘴里叭叭个不停。   一会儿说老师你轻点弄,一会儿问应棉朵是不是可疼了。   给应棉朵处理伤口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医生。   说话很温柔。   被陈思雨在旁的碎碎念搞得笑也不是,不笑又有点儿忍不住。   好不容易弄完,她把桌上东西收好叮嘱了应棉朵两句,才笑着看她闲话般问,“你同学吗?”   “我室友。”   应棉朵声音熟稔,“这伤就是我俩刚在路上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林晓看她摇头,“你呀,现在都是大学生了还毛毛躁躁的。”   应棉朵对着林晓撒娇笑笑。   一旁的陈思雨和司齐茫然对视一眼。   皆看到彼此眼里的疑惑。   林晓看应棉朵身后两人笑笑,又看应棉朵,“明天不是中秋放假吗,怎么没回家?”   “我这两个朋友家都不在本地,让她们去我家也不去,所以想着一会儿跟她们吃完饭再回去呢。”   林晓示意她的手,“要是给你爸爸看到,可得心疼坏了。”   南大医学院博导山诣青山教授,那可是学校、尤其是他们医学院里出了名的女儿奴。   应棉朵闻言笑着眯了眯眼,“我爸爸没在家。”   “还没从新疆回来呀?”林晓稍稍惊讶,“我记得当时看新闻不是挺成功的吗手术?”   应棉朵“嗯”了声,“手术是挺成功的,但患者换了人工心脏后刚开始磨合期右心功能不全,我爸爸主刀嘛不能离开,就一直在那待着了。”   “也是,毕竟是西南那边的首例。”   应棉朵:嗯嗯嗯。   “如果没意外,等明天患者出院他就能回来啦。”   “那还好,可以回来一起过中秋。”林晓笑着接话。   应棉朵笑眯眯点点小脑袋。   陈思雨这才找着机会插嘴,“你们…认识?”   应棉朵仰脸看她“嗯”了声,“这是我们校医院急诊科的林晓医生,教你这学期普通生物学实验课的魏良副教授是她先生。”   陈思雨:“…………”   陈思雨震惊:“你怎么连我们专业老师教什么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魏良叔叔以前是我爸爸的学生,”应棉朵哈哈一笑,“我小时候他还抱过我呢。”   陈思雨和司齐直接傻眼:“……”   应棉朵对这些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包了两层纱布的手,面露崩溃。   抬手想问林晓这点小伤有必要包扎成这样吗?结果嘴刚张,就被门口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打断。   屋里几个人闻声一同扭头看过去。   “停停?”应棉朵惊讶。   下一瞬在注意到晏停急喘着气、几乎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时,反应极快的噌一下到他跟前,声音焦急又难以置信,“你跑过来的?”   应棉朵觉得自己要被他吓死了,回头问林晓要检测仪时脸色几乎和晏停白成一张皮。   晏停没回她的话,在她想把自己拉到屋里急诊床上时,也钉在原地没有动。   漆黑幽深的一双眼将她自上而下仔仔细细打量。   视线掠过她衣服上的脏污,最后定在她被包扎成两个“废手”似的手上。   “停停?”应棉朵拉他不动,难掩担忧的叫他。   后者这才把目光移到她脸上,眸色深的看不见边界。   “我刚在路上,”他僵硬迟缓着开口,“听别人说你被人推进花坛里,摔得浑身是血。”   陈思雨:“…………”???   陈思雨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而应棉朵闻言却是鼻子一酸,眼睛瞬间就被雾气润湿了。   她上前一步,抱住他。   动作很轻,但很用力。   拍拍晏停的背,柔声安慰道,“我没事,应该是有人没搞清楚状况。”   随着应棉朵贴近,熟悉的柑橘香味一点点沁入晏停鼻腔里。   感官随之慢慢复苏。   可直到过去好半天,他才抬手搂抱住她,将脸埋进怀中女孩子的长发里。 第7章 你停哥不会让你姐姐饿肚子……   走廊里很安静。   偶尔传来门开门关、打电话的声音,由于距离隔得远,音量被拉长的空间压得很低。   应棉朵靠在晏停胸口,可以很清晰听到他异于常人的心跳声。   虽然可能只是谁的一句玩笑话,可还是把他吓坏了。   她有点担心,但不敢催他。   只能任晏停抱着自己。   应棉朵手轻轻地在他背上摩挲着,让他安心。   因为摩擦力,手心隐隐作痛,可她此时顾不上这些。   陈思雨原本还在因为哪个不长眼地传这么离谱的谣言无语,然在看到面前紧紧抱一起的两人后却莫名有些被震慑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忽然涌出一种很悲伤的情绪。   …就很奇怪。   *   虽然晏停因为看到并无大碍的应棉朵而稳定下来,可后者还是不放心,拜托林晓给他细细检查了一番。   应棉朵从头到尾陪着。   将近一个小时后,两人才手牵着手从诊疗室里出来。   陈思雨和司齐在走廊长椅上坐着。   见两人出来,站起身。   应棉朵身上披着晏停的黑色外套。   两人身高差得大,她今天又是穿得平底鞋,松松垮垮地看着虽然有点滑稽,却也更惹人怜爱。   陈思雨飞快看一眼明显又恢复到那个冷冰冰的晏停,小心用嘴型问应棉朵:学长没事吧?   她妹妹手术成功捡回一条命,但心脏毕竟是修补过的,小孩子不知轻重跑跳过了有时也会有些术后遗留反应,而晏停刚刚的脸色…真的不太好。   应棉朵冲她笑笑,轻摇了摇头让她放心。   随后满脸抱歉地看着她们:“停停需要休息,我一会儿陪他回家,可能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没关系没关系。”对面两人一同应声。   陈思雨看应棉朵被晏停轻拢在手心里…裹着纱布的手,还是觉得内疚,“真的对不起啊朵儿,要不是——”   “没关系啦,我真的没事。”   应棉朵晃晃自己另一只手,对她皱了皱小脸,“晓姨说给我包成这样是担心我晚上洗漱不注意碰水感染,她给搽的药一晚上就能结痂了。”   “真的吗?”   “嗯嗯嗯。”   “那你晚上回家洗漱要注意啊,不然就让你妈妈帮你。”   “嗯嗯嗯。”   应棉朵说,“我刚才给你们叫了外卖送宿舍,留的思雨电话,司齐你就去我们宿舍吃吧。”   对面两脸感动。   陈思雨还想说什么,被司齐轻扯了扯袖口。   后者看着应棉朵问,“你们这就走吗?朵朵要不要先回宿舍换身衣服?”   应棉朵摇头,“我不回去啦。   “放假回来等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喔。”   四人从校医院出来就分开了。   陈思雨看慢慢走远的两人背影,对司齐冷不丁道,“我觉得你说的没错。”   “啊?”   “冷暖自知哇。” 前言不搭后语的,司齐学她平时挑眉。   “哎,晏停对朵儿啊,你不是说朵儿她冷暖自知嘛。”   “……”司齐好笑看她,“怎么了,突然感慨?”   “也没有吧。”陈思雨胡乱拨了拨头上短发,叹口气,“就是看刚才他俩在门口抱一起,忽然就有种晏停其实特别喜欢朵儿的感觉。”   哎,莫名其妙的。   司齐目光也看过去,看着停在原地耐心给女孩子挽着过长袖口的男生,大概是那画面看起来太美好了,唇边也忍不住抿出一个笑,说,“我说过了呀,朵朵她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盲目的女孩子。”   陈思雨闻言又盯着两人背影看了会儿,忽然扯着司齐往反方向走,“快走快走吧,回去等着吃好吃的,再看下去我觉得我就要变成柠檬精了。”   “噗——”   没走两步,陈思雨又停下。   司齐刚想问又怎么了,就见她瞪眼看自己感慨道:“我的妈耶,你刚有没有发现!”   “嗯?”   “晏停说了好长一句话啊!”   “……?”   “不是‘嗯’不是点头摇头!而是足足二三十个字的!完整的!一句话!”   一个多月来破天荒的头一回!   司齐:“…………”   虽然但是…好像还真是。   *   应如是听到电梯口动静时,刚刚挂断跟自己远在新疆的老公视频。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可因为常年运动和保养得当,模样看起来顶多三十来岁,一头浅亚麻色长卷发披在肩上。   她眼睛偏长,眼尾微微往上翘着,瞳孔颜色只比头发深了少许。   看人时,自带一股风情在。   “妈咪!”应棉朵人未现,声先到。   声音清泠泠的透着几分撒娇味道。   应如是闻声自沙发上回头看,原本带笑的嘴角在看到自家小姑娘时瞬间落下,起身疾步走近两人,“乖宝怎么了?手受伤了?怎么受伤的?还有身上——”   “我没事妈咪,”应棉朵单手抱抱应如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被划破了点,晓姨给我包扎的,说一晚上就能结痂啦。”   “真的吗?”应如是托着她手看。可包得严严实实,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只能询问地看向一旁的晏停,“停停?”   后者视线落在应棉朵手上,轻轻点了下头。   “看吧?”应棉朵对着应如是扬扬小下巴,“我可是从来都不说谎的。”   应如是宠溺的掐掐她小脸,“你啊,下次小心点。”   应棉朵乖巧点头:“嗯嗯嗯。”   “姐姐。”   一道正处变声期的男孩子声音忽而从应如是身后传来。   应棉朵小脑袋从自己妈咪身侧探出去,惊讶的看着从房间里出来的少年,“阿峻?你也回来啦?”   立在客厅里,不过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完美遗传了父母的出色样貌。   身形高挑修长,气质温润。   山峻看自己姐姐点点头。   随后带着几分崇拜的目光看向她身旁的晏停,叫了声“停哥”。   自四年前他去楼上找应棉朵,无意看见晏停在房间玩跟科幻电影里似的那一屋子电脑开始,他在他心里已经是跟“丹尼斯·利奇”一般的存在了。   只是可惜…停哥依旧并不是很搭理他。   果然——   后者闻言,一如既往“嗯”了声,脸上也没有什么过多表情。   山峻:……   应如是看眼自己儿子瞬间垮起的脸,不动声色笑了笑。   示意身旁两人往里走,摸摸自家姑娘的小脑袋,“阿峻知道我回来接你,放学就跟着过来了,说想你呢。”   应棉朵嘿嘿一笑,到山峻身边时顺手抱他一下,“我也想你呢。”   “姐姐,你手——”少年看她包扎严实的两手瞪大眼。   应棉朵赶忙举手:“stop!”   哎,她早该猜到他们反应的。当时真应该让林晓姨把绷带拆了才对。   应棉朵三言两语把刚对应如是说过的话重复了遍,“真的没事,你们不要大惊小怪嘛。”随即仰头看他转移话题的小声惊叹,“我们才不到一个月没见,阿峻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少年“嗯”了声。   乖乖回,“上周学校体检172,跟妈妈一般高了。”   应棉朵:“……”你这属于超高生长了吧。   这时候除了拿姑姑的“浓缩是精华”理论来安慰自己,她是真的没脾气了。   “幸好还有姑姑陪我!”她故意哭唧唧道。   应如是和山峻都被她表情逗笑。   连一旁的晏停眼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你说晚上要跟朋友一起吃完饭回来,我还以为会回来的晚些呢。”应如是笑着说。   应棉朵晃晃自己两只手回自己妈咪,“这不是出了个小意外嘛,所以就没顾得上吃饭呢。   好饿喔,你们晚上吃的什么?还有没有?”   “没吃饭?”应如是怔了下,和山峻对视了眼,看自家小姑娘抱歉道,“听你说要跟朋友吃饭,我和阿峻在香樟吃了东西过来的。”   山诣青当初只是买了临南公寓里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户型供自己下班之余有个地方休息,后来为了老婆孩子偶尔过来住得舒服,才换了这套大的。但其实他们一家四口并不常住在这里。而是住在他们姐弟俩上学方便的市中心那套三室两厅的学区房里。   所以……   这里其实除了周末、偶尔假期他们不去南甫大学陪长辈和山诣青下班实在太晚不适合驱车两个多小时回去香樟书苑时,才会有人住。   也所以…..   已经将近一个月没人住的房子里……   并没有备什么吃的。   “你们先洗漱等一小会儿,我去楼下超市买点菜回来给你们煮,很快。”   应如是快速说完就准备去门口穿衣服。   没等应棉朵反应,一直没开口的晏停轻拉住从自己身边过去的应如是,很快又松手。   “楼上有。”   他话是跟应如是说的,可眼睛还是看着身旁的应棉朵。   应如是从小看着晏停长大,并不会为此觉得有什么。   只是问他,“够你们两个人吃吗?”   晏停这才看向身边有着一双浅棕色瞳仁的女人:“嗯。”   应棉朵倏地把小脸凑到他面前,看他皱皱鼻尖,“厨师叔叔煮了东西你怎么不早说?我让你跟我过来你就直接过来啦?”   要不是家里刚巧没吃的,那东西不是就浪费了嘛!   晏停看她半晌,低声说:   “你说想应阿姨了。”   应棉朵:“……”   她偷偷瞥一眼对面闻言忍俊不禁看着自己的妈咪和明显单纯没反应过来什么的弟弟,脸颊发烫的转过晏停身子轻推着他往门口走,“好饿好饿,吃饭吃饭。”   “衣服不先换一套?”身后应如是声音含笑。   应棉朵窘窘的,“不换啦,一会儿吃完就回来。”   应如是:“也不用太早,十一点前就OK。”   应棉朵:“………..”   山峻一脸莫名看着忽然就消失在门口的两人,后知后觉担忧地看自己妈妈,“姐姐手受伤了,那怎么拿筷子吃饭啊?”   包扎成那样,勺子估计都没法握吧?   应如是拍拍自己儿子肩膀,微笑,“不用担心,你停哥不会让你姐姐饿肚子的。” 第8章 喂她吃饭。   两人到楼上,应棉朵第一件事,先哒哒跑去厨房保温箱里看今天厨师给做了什么好吃的。   当看到那碟虾仁肠粉时,原本就清莹灵动的一双眼更是变得晶晶亮起来。   “虾仁肠粉!”她难掩开心地转身抱了下晏停,“我真的好久没吃了,今天早晨还在想呢!”   应棉朵仰脸看他笑甜丝丝的,“停停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他当然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不过是记得今天她照常给自己“狂轰滥炸”的微信消息里其中那条“好想吃虾仁肠粉呜呜呜,明天回西甫大学前我一定要拐回香樟书苑买两份带走!”而已。   晏停不知道应棉朵是不是真的忘了这个,他也没有特地解释,只是沉默地握住她手腕带她去卫生间。   应棉朵身上还穿着他的黑色外套。   衣摆里侧和挽起的袖口上有从她身上粘到的几小片污渍。   他把外套给她脱下来,随手丢到一旁的洗衣篮里。   用温水浸了块干净毛巾,拧干,仔细给她擦在学校摔倒时下颌、耳朵下方,还有长发发尾粘到的脏。   时间过去有点儿久,已经干涸的泥污不太好擦干净。   女孩子皮肤娇嫩,晏停怕弄疼她,特意又把毛巾浸湿了些,才小心翼翼的接着给她擦。   应棉朵乖乖站着没动,视线一直在面前近在咫尺的晏停脸上。   直到晏停捏起她一小撮黏在一起的发尾擦着,她盯着他修长细瘦的一双手出了会儿神,方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叫他,“停停。”   他动作没停,也没应声。   但应棉朵知道他在听,所以接着问,“你明天还要回家吗?”   晏停闻言,给她擦头发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下。   紧接着继续。“嗯。”   应棉朵其实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每逢节假日,尤其是中秋元宵这些团圆日,包括他的生日在内。   除非是因为比赛飞去国外,不然无论他在国内哪个角落,也无论时间有多晚,他都会赶回家去。   从未有过特殊的时候。   随着晏停手上的动作,黑色衬衣袖口微微往上提了些,露出腕上那条她特意编好送给他的祈福红绳,还有……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清晰可见的两道疤。   “可不可以不要回去了?”应棉朵眼睛盯着他手腕,小声问,“跟我一起回西甫好不好?”   从小到大,她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十一岁那年甚至在学校阅读室里徒手提着一只吓坏了班里所有小朋友的老鼠尾巴直接丢进走廊的垃圾通道里。   可她害怕每个联系不到他的假日。   那偌大的房子里除了管家和帮佣外,什么都没有。   她不知道他每次回去都做些什么。   而未知带给人最多的永远都是恐惧。   “停停?”她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擦。   晏停手被迫止住。   时间静了一静,他视线才从她头发移到她脸上,最后对上她盈着水汽的一双眸子。   她回看着他,眼睛一眨,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就从眼眶里滚出来。   晏停把它接到掌心里,热热的,带着她体温的烫。   他曲起指背轻轻蹭掉她脸颊两侧的泪痕,说,“周二晚上,我去西甫接你。”   周二是假期最后一天。   应棉朵看他吸吸鼻子,喃着鼻音问,“真的吗?”   晏停接着给她擦眼泪,“嗯。”   “说谎腿会变短喔。”   “嗯。”   “鼻子也会变长。”   “嗯。”   “还会变成一个不可爱的大胖子。”   “嗯。”   两人目光对视了片刻。   应棉朵主动捏了一小撮黏在一起的头发放到晏停手里,看他继续擦着的时候,又问,“国庆节我们班里和学校组织群里有不回家的同学都约去爬山,六号和七号两天。我和思雨司齐她们都去,停停你跟我们一起吧,好不好?”   爸爸和秦医生都跟她说过,如果可以,要让他适当的运动和多多接触大自然。   晏停没有马上接话。   “嗯嗯?”   应棉朵往他面前凑了凑,撒娇一样说话时,还带着刚刚哭腔的鼻音,“好不好嘛?嗯嗯嗯?”   晏停深潭般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   他把她最后黏在一起的那撮头发擦好,应一声,“好。”   应棉朵开心了。   愉悦完全挂在脸上。   眼睛里装着星星和月亮。   看他在洗手池里洗弄脏的毛巾,她大眼滴溜溜转了转,故意“啊”了声。   看镜子里晏停抬头,她举起两只手朝他晃了晃,“一会儿吃饭,我手还没洗呢。”   随即又垮着一张小脸道,“晓姨说一晚上能结痂但就是不能沾水。”   她看晏停垂下眼继续洗毛巾,偷偷撇撇嘴,继续自言自语,“那我不能洗手就算了,可手被绑成这样,我也没办法拿筷子呀?”   她做握勺子的动作,语气里满是做作又夸张的苦恼,“哎,勺子好像也捏不住呢。”   看晏停还是不吭声继续拧手里的毛巾。   她鼓着腮帮子对着镜子里的男生撅了撅嘴。   最后看晏停默不作声自顾自洗好手擦干,她叹口气,抬手去咬手背上的绷带结,打算自力更生。   嘴巴没挨上,手被身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晏停一把握住。   他握她手的速度虽快,动作却很小心。   没弄疼她,只是轻拢在手心里。   视线也没看她,牵着她从浴室里出来。   无声将人按到餐桌前坐下,自己去厨房保温箱里把一碟碟饭菜端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他人坐到她旁边位置。   视线掠过满桌子的菜,最后落到她脸上。   后者笑眯眯的,拿依旧绑着绷带的手指了指晶莹剔透的虾仁肠粉。   “这个这个这个!”   晏停用勺子挖了块,将裹着一整个粉色虾仁的肠粉送到她嘴边,另一只手不忘接在下面。   应棉朵张嘴吃下,嚼第一口时眼睛就直接惊喜地瞪圆了:“是香樟对面那家店的!”   她从小吃到大,绝对不会认错。   晏停:“嗯。”   “停停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妈咪和我爸爸没结婚前,我因为跟还不是我爷爷的爷爷'抢'最后一份虾仁肠粉,回家被我妈咪罚站的事?”   她像是说绕口令似的,吃东西也耽误不了她喋喋不休。   晏停舀勺酸酸甜甜的番茄浓汤喂到她嘴里,看她咽下,“嗯。”   “哈哈哈哈,现在想想是不是很好笑?”   “……嗯。”   “啊,还有还有——”   ……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落了雨。   滴滴答答的敲着露台花园里的盆栽叶。   这其实是个很奇妙的雨夜。   温暖的灯光、撒娇的女孩,和无比纵容的男孩。   可能再聪明的人偶尔也会做一些无可厚非的小蠢事。   比如——   女孩子绑着绷带不能握筷子和勺子的手,当时是如何轻易捏起那一小撮头发放进对面男孩子手里的…那种小蠢事。 第9章 我们也都非常爱你。……   那天晚上晏停一个人“喂”两个人吃,虽然时间耗得比较久,可吃完晚饭也不过才刚过七点钟。   应棉朵“谨遵”自己妈妈十一点前回家就OK的叮咛,硬是陪晏停在书房看了将近四个小时文献才打着哈欠被他送到楼下。   而她不知道的是,把她送回家,晏停就上楼拿车钥匙离开了。   隔天一大早母子三人照往常绕小区绿化带跑了十圈回来,应棉朵没跟着妈妈弟弟一起下电梯,而是去了楼上。当然不意外的,并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应如是简单洗漱过,见自家小姑娘失望着一张小脸进门,怜爱地摸摸她小脑袋,“停停走了?”   “嗯。”应棉朵点头。   “你刚不是跟妈咪说,周二停停会去西甫接你吗?”应如是笑得很温柔,“停停是个守承诺的好孩子,他说会去就一定会的。”   应棉朵闻言扬起笑脸“嗯”了声,撒娇的将小脑袋靠在应如是肩膀,“谢谢妈咪。”   应如是用掌心碰碰她额头,“傻丫头,跟妈咪说什么谢谢。”   应棉朵看她眨眨眼,说,“我也不知道,但就是很感谢。”   “妈咪你,爸爸,阿峻,姑姑姑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甚至是Auntie和Uncle J,还有远在纽约的Branden我都特别感谢,特别喜欢,特别爱!”   应如是也很感谢。   感谢自小到大老天从未抹掉她家宝贝的友善和纯真。   人越长大,会越明白人生在世,勇于对身边的人表达爱意和亲近会是多么一件弥足珍贵的事。   应如是亲亲应棉朵额头,笑着掐了掐她脸蛋儿,“我们也都非常爱你。”   她拍拍她后背,“快去洗漱,一会儿吃完早餐我们一起去机场接爸爸。”   “爸爸这会儿就能回来了?”应棉朵惊喜。   应如是说,“刚发信息已经往机场出发了,大概十二点会到南城。我们从这里开车到机场不堵车要三个半小时,早点去等一会儿就能见到了。”   “太好了!”应棉朵拍了下手,“我现在就去洗澡,很快!”   说完转身蹦跶着往浴室走,碰到刚做完两篇阅读从卧室出来的弟弟,两手食指和拇指相贴“扔”了好几个心过去。   山峻一脸莫名,但还是胸前比心,也回了好几个过来。   看应棉朵进去卧室,他才走向笑看着两人互动的应如是问,“姐姐怎么了,这么开心?”   虽然她也很少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听我说一会儿去机场接爸爸,高兴呢。”   应如是边往厨房走边道,“阿峻,洗衣房里的衣服应该已经烘好了,你帮妈妈搭到隔壁晾衣室里可以吗?我帮你们把打好的豆浆端出来。”   “没问题。”   “搭的时候要记得把衣服抖平整,不然会皱。”   “OK。”   “乖。”   *   很幸运的一路上没遇到堵车,时间刚过十一点,车子顺利停在机场地下停车场里。   应如是看了下航班信息,对儿子女儿道,“先在车里等一下?十一点四十我们再上去接爸爸好不好?”   两个崽儿乖乖的:“好。”   打小感情就很好的姐弟两个,虽然这一个月电话信息也不少,但也是好久没这么面对面联络感情了。后座宽敞,所以两人脱了鞋直接盘腿面对面开黑……打起了游戏。   应如是唇边噙着笑意,从中央后视镜里瞧了两眼他们,才拿一旁平板开始处理几封工作邮件。   没一会儿,听到后头欢呼雀跃地一声击掌后,回头看自家姑娘叫了声“朵朵”。   应棉朵把手机收起来,“嗯?”   “妈咪公司旗下的儿童国际安全教育频道你还有印象吗?你读小学时录制过的那个?”   “当然,怎么了?”   “几年前我们不是重新开了青少年版吗,妈咪刚刚收到消息其中一个女生主持临时有不可逆的事要辞职,如果你时间OK的话,能不能在人事找到合适替她的人之前,先帮忙主持几期?你知道这个岗位招人很严格的,你以前有过经验,可以先帮一下妈咪吗?”   “这有什么问题。”   “好,那你发一份这学期的课表给妈咪,我会让他们尽量把时间调控在你方便的时候。”   “OK。”   *   整整一个月未见,一家人想念的紧。   山诣青个子很高,出站口虽人头攒动,可还是很快被等在护栏外的三人注意到。   应棉朵踮脚挥手叫人叫得欢快,然而在爸爸出来接机口时,还是和弟弟默契的站在一旁看父母拥抱、短暂亲吻,以示彼此这一个月来的思念。   “辛苦了。”应如是笑着对自己先生说,声音很温柔。   山诣青亦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妻子的脸,脸上的笑也很温柔,“你也是。”   随后这才张开手臂,抱住扑过来的儿子和女儿,在两人头发上各亲了亲。   “爸爸很想你们。”   “我们也是。”   “我们也是!”   世间美好事物大概都会自带一种引人注目的神奇魔力。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长得很好看的人。   更别说是好看得大相径庭,却又莫名和谐的一家四口。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身材挺拔,雅人深致,女人身裹一条红色及膝法式长裙,修长窈窕,万种风情。男孩子气质清润,女孩子古怪灵动。   旁人看着,真是羡慕不来羡慕不来的。   四人亲昵够了,山诣青方才一手握住行李箱杆,一手牵着妻子往机场外走。   只是没走几步,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原本挽着弟弟手臂正开心说着什么的应棉朵察觉到,自然而然的也停下脚。   她顺着爸爸妈妈视线,看到距离他们十几米外站着的两个男人。   个子较矮那个,秘书模样,一身板正的黑色正装。   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手臂上搭着另一件西装外套。   而个子很高,远远看着和爸爸不相上下那个。   黑色衬衣别在黑色西裤里,平整挺阔,一丝不苟。   他单手抄袋,目光淡漠地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神色带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距离感。   应棉朵自小就比同龄人要聪慧许多,记忆力尤甚。   常人直到六岁可能才会有的长时记忆,她甚至能很清晰地记得三岁时发生过的许多事。   时间洪流飞速消退。   同样的机场,同样的距离,甚至是同样的目光与姿势。   应棉朵视线直直盯着那跟自己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   心底陡然窜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心悸。 第10章 我有点担心停停。   正值中午,机场人来人往。   对方并未有意隐藏自己在看他们的事实,只是在他们一家注意到他后,还是平静的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你和晏澈搭一个航班回来的吗?”应如是问山诣青。   后者把目光从走远的背影收回来,看自己妻子,摇头,“不是。”   巧合罢了。   “晏澈?刚才那个叔叔是晏澈?”   开口的是山峻,他好奇看妈妈,“停哥爸爸?姑姑小时候暗恋过的那个人?”   “……”   山诣青曲指轻敲了下自己儿子的脑瓜子,笑着警告道,“小家伙儿,说话注意着点。”   “这话要是被你姑父听到你可是要被你姑姑姑父混合双打的。”   山峻:“……”   他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姿势。   应如是看着忍不住笑了声,拍了拍儿子肩膀,“要记住祸从口出啊宝贝。”   “我只是之前听你们说过这个名字,没有见过,所以想要确认一下。”山峻给自己辩解,随后又看了眼男人离开的方向,感叹道,“停哥的爸爸看起来好像比停哥还要不好相处呢。”   真是想象不出来这俩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   应如是和山诣青对视一眼,后者默契地松开妻子的手,揽着儿子肩膀继续往机场外走。   边走边道,“再嘱咐你一次儿子,晚点到西甫可千万不要提我们在机场碰到晏澈的事……”   而应如是则转身轻轻抱了抱呆呆看着晏澈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的应棉朵,“babe?”   应棉朵回神看自己妈妈。   “你还好吗?”应如是有点担心的看她。   应棉朵抿了抿唇,老实道,“不太好。”   她再看眼晏澈离开的方向,不死心地再问应如是,“妈咪,刚刚那个人真的是晏澈吗?停停的爸爸?”   应如是点头。   “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你小时候见过他一次。”   应棉朵记得。所以刚刚才能认出来他。   “我知道,”她说,“三岁那年我们飞香港的航班上。”   应如是并不意外自家小姑娘的好记忆。   只是问她,“你读初中时也去过一次停停家里,没有见过晏澈吗?”   应棉朵摇摇头。   半晌,她才低声又道,“妈咪,我有点担心停停。”   然而世间有些事确实是人无能为力的。   应如是工作上可以左右逢源,可面对这件事,尤其还是自己女儿,她深知任何安慰的话都只是徒劳而已。所以只是摸摸自家宝贝的头发,柔声道,“我们先回去,晚点你再试着跟停停打电话联系一下,好不好?”   即便应棉朵自己也知道就算她再跟晏停打一百个电话发一百条短信也不可能联系得上他,可此时除了点头,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乖,走吧。”   应如是半抱着揽住她,“爸爸他们还在等我们。”   四人先回了一趟香樟书苑,等山诣青洗漱小憩过,才动身往西甫大学走。   西甫大学位于南城西南方向,和南城大学刚好呈对角。   不同于以理工科闻名遐迩的南城大学,西甫主以文科和艺术学科为人所津津乐道。   应棉朵的爷爷柳弦柱和外公林维绅年轻时皆任职于西甫大学,一个是中文系教授一个主要研究马理论。两人是门对门的邻居,也是天天见面以斗嘴为乐的好朋友,而二人妻子亦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十五年前,两家人更是阴差阳错、满是神奇的成了亲家。   几年前他们先后一年退休,紧接着又先后被学校返聘回去。   去年两人返聘期满,这才在学术闲暇之余和同样早退休的妻子们过着一同结伴旅旅游,陪陪孙儿孙女的天伦之乐。   应棉朵一家四口到西甫大学时,已经过了下午六点。   姑姑一家三口早到了。   应棉朵的姑父伏城和自己爸爸,还有爸爸工作的小儿先心病研究所的国际部部长苏长清,三人是从学生时代就交往颇深的好朋友。   只不过,即便伏城是自己的亲姑父,应棉朵还是更喜欢不管什么时候见到自己都笑容满面的苏长清苏叔叔。因为…   姑父实在是太可怕了。   从来都不笑,也不爱说话,就和今天见到的晏澈一样。   甚至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不止是应棉朵怕,山峻,甚至是比山峻只小一岁的表妹——姑姑姑父的亲闺女伏唯今…都有点儿怕。   所以这会儿在大人们忙着晚饭忙着聊天忙着嘘寒问暖的时候,三个小辈加一个葫芦——从应棉朵三岁一直陪她到现在的大金毛——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围在次卧飘窗台那,闲聊打嗑。   话题自然主要集中在大人们在时不能聊不能八卦的两个男人——伏城和晏澈身上。   “姐姐,你以前不是去过一次停哥家里吗?”山峻把卧室门开了个缝放风,见安全,才又合上坐回飘窗台上,悄默声问应棉朵,“那你都没见过停哥爸爸吗?”   应棉朵一手轻撸着乖乖趴伏在自己大腿上的葫芦脑袋,一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看着始终安安静静的对话框,无精打采的摇头,“没有。”   “停停和他爸爸不住在一栋楼,他爸爸也不常回家,两人估计一年都不会见几次面。”   更何况是只去过那儿一次的她。   除了小时候在机场和飞机上见过的那两面,今天是她第一次见。   所以她甚至才知道那个人就是他爸爸。   “那那个晏澈人怎么样呀?”刚满十二岁的小姑娘,只无比好奇一个问题,“长得高不高帅不帅?跟我爸爸比呢?谁比较高比较帅?”   山峻别看只有十三岁,哥哥也是当得有模有样,闻言抬手敲了妹妹个小爆栗子,“你个小丫头能不能不要这么肤浅,看人就看脸啊?”   伏唯今和应棉朵有三分像的娃娃脸皱成一团,她捂着额头看哥哥委屈巴巴道,“我这不是好奇嘛!   “你都不知道就因为那个晏澈,我家甚至连所有是yan这个拼音的字都不能说,我爸爸连烟都戒了呢!”   应棉朵趴在葫芦背上,闻言幽幽看表妹,“姑父当年戒烟明明是因为姑姑怀你好吧,跟yan字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撅了撅嘴,“你们不懂!   “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我爸爸每次看见晏停哥哥时候的样子,那脸黑的噢…   “我妈妈每次回家都得哄好久我爸爸呢。”   虽然每次最后也都会反过来变成爸爸哄妈妈吧……   哎,反正大人的世界实在是太复杂了!   刚满十三岁还没机会情窦初开的少年闻言“啊”了声,一脸担忧地反问,“是吗?   “那姑父生气不会揍人吧?”   毕竟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的人。   十四岁读初中二年级就情窦初开的应棉朵一脸无语地看自己弟弟:“……”   木头啊木头。   虽然还不到情窦初开的时候却护爸爸心切的伏唯今闻言叉腰看哥哥凶巴巴道:“当然不会!我爸爸才不会打人呢!更不会打我妈妈!”   “……”   山峻摸摸鼻尖,“我也没有姑父会打姑姑的意思啊。”   伏唯今一脸气乎乎地看他,“你明明就有!”   “……”   山峻虽然不会吵架,但幸好他还有头脑,“今今,要不我给你形容形容停哥爸爸长什么样吧?”   小姑娘鱼的记忆。   闻言果然把刚刚的话题直接扔在了脑后,小脑袋凑近,“什么样?”   山峻:“两个眉毛,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有两只耳朵。”   应棉朵:“……”   伏唯今:“……”   应棉朵看着手机眼都没抬,直接搂着葫芦挪到飘窗角。   下一瞬,余光果然瞄见反应过来的女孩子龇牙咧嘴的冲着少年扑过去。   哥哥也不叫了,咬牙切齿的喊道:“山峻!你受死吧!”   ……   中秋佳节,圆月当空。   不同于这小小两室一厅的热闹与欢笑,距离此处几十公里外的一处精致私宅里。   灯火通明,却了无人气。   偶尔有帮佣模样的人自几间院落里走过,也是安安静静地,悄无声息。   黑色宾利沿着道路两旁的香杉驶入,稳稳停在一栋三层欧式庭院前。   早等在台阶下的管家头发花白,面上表情制式。   看着着实有几分中世纪古堡时候的管家模样。   车子停稳,他上前两步打开车门。   看着下来的男人低唤了声“先生”。   晏澈没应声。   抬步进屋。   皮鞋敲击在大理石地板上,每一步都有着最清脆的回响。   声音在上来三楼楼梯拐角处时有一瞬的停顿。   少顷,他踏步向前。   绕过笔挺跪在门前的黑色身影推门而入。   墙上笑容温婉的女子照片和静立在桌的棕色牌位于缓慢闭合的门缝中,一闪而过。   晏停视线低垂。   目光静静落在身前,一动没动。 第11章 她向来不吝于表达爱。……   老专家楼基本都是两室一厅的标配,到晚上休息时间房间不够用,应棉朵父母和姑姑姑父照常订了学校附近的酒店,留他们三个小辈在家里。   应棉朵和表妹住在外公外婆这里,弟弟一个人在对面爷爷奶奶那。   窗外月光如练,应棉朵侧躺在床,听着身后表妹均匀平缓的酣睡声,安静的发着呆。   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被调到最暗的亮度,每每有一点点动静,她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打开。   虽然每次都失望于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也依旧乐此不疲且耐心至极。   直到再也熬不过周公的召唤,沉沉睡去。   *   隔天早晨五点半,应棉朵照以往生理时钟醒来,第一件事仍然是去看手机。   不意外,对话框里晏停那一侧依旧是一片寂静。   她和弟弟妹妹简单收拾过后去学校操场晨跑——这是他们自小和父母一起养成的习惯。   天色蒙蒙亮,林荫道旁和操场边的路灯下依稀可见零散早读的男男女女。   应棉朵很小时就经常被人说和姑姑很像,不仅长相像,性子更是。   而伏唯今简直就跟两人复制粘贴,除了长相和性子一样,也是个小话唠。唯一不同的是……对学习不是那么热衷这一点。   这天跑前拉伸时,她瞅着路灯下那些辛勤的哥哥姐姐们跟自己哥哥姐姐抱怨,“哎,你们都不知道噢,我们老师现在天天就跟我们说不要怕念书辛苦,一定要好好地、认真地学习,这样以后我们才能考上一个好大学,等以后考上大学我们就可以想怎么放松怎么放松,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而我同学当中还真的就有人对这个深信不疑呢,”她小大人儿般地摇头,“哎,真是太傻了。”   真该让他们这一大清早来大学校园里转两遭。   已经晋升为当代大学生的应棉朵最后活动下脚踝,闻言指着操场外不远处熄着大半灯的寝室楼道, “你们老师也没说错啊,大学里想怎么放松怎么放松,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人大有人在。”   山峻听着:嗯嗯嗯。   “所以这是个人选择问题,不是要论证真假的问题。”应棉朵看妹妹谆谆教诲,“连停停那样的天才晚上都要学习到很晚,放假前一天晚上我还陪他看了四个小时的外文文献呢。”   她三句离不开他。   “……”   伏唯今小小哼了声,瞅着两人一脸哀怨,“知道嘛?这就是我讨厌你们学霸的原因。”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不但聪明还努力的学霸,最讨厌了。   “你也不错啊,”山峻好心安慰妹妹,“六年级上学期考试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十,没往下掉过。”   伏唯今:“可你和姐姐从小学开始每次考试都年级前三,连第四都没考过呢!”   早读完正打算去食堂干饭的同学:……   这是什么遭人愤恨的凡尔赛发言?真的很值得一个惊天大白眼。   而凡尔赛本赛的姐弟三人无知无觉,老老实实绕操场跑了四十五分钟。   跑完拉伸时,伏唯今又问应棉朵,“姐姐,今天花灯你打算做什么样的?”   西甫大学为了给回不了家的学生一点“家”的感觉,每年中秋除了会发学校自制月饼和酸奶外,还会有个点花灯的活动。地方就在校内有名的落星湖。   应棉朵几个小辈过来,每年都会去凑热闹。   “小兔子呗。”回答的是山峻,“这还用问。”   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伏唯今“噫”了声,“没新意,每年都是小兔子。”   应棉朵毫不在意弟弟妹妹的“嫌弃”,把手机收起来,闭眼深呼吸着清早晨阳的味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小兔子多可爱,谁会不喜欢小兔子?”   “可爱是可爱啊,但每年都弄一样的,你不会腻吗?”伏唯今不理解。   应棉朵闻言睁眼,睨她笑得一脸神秘,“等你长大就知道啦,有些事你做一辈子真的就是不会腻。”   “比如?”   “秘密。”   “……”   *   这天应棉朵也像往常每天一样,用所有碎片时间将自己做的一切事,零零散散的发给晏停。   看了什么书,看了几页,早晨中午吃了什么,小兔子花灯做一步拍张照片,甚至去快递站取快递回来路上想问题没注意被小石头绊了下差点摔跤她都事无巨细的跟他唠叨过去。   而她手机始终静悄悄的。   至少一直没收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的回复。   以往他也很少回复她,即便回复也只是在她问过去什么时,回复一两个字回来。   可她知道自己给他发过去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很认真得看。   不然那天餐桌上不会有那道虾仁肠粉。   而像这样的小细节这么多年来其实有太多太多。   这两天不是她第一次联系不上他,事实上每个这样的假期都是如此。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在机场遇见晏澈的缘故,应棉朵的一颗心始终不上不下的吊在那。   只有在想到他承诺的那句明天来西甫大学接她时,才能让她勉强压下想要跑去他家里的那股冲动。   晚上吃过晚饭,应棉朵一大家子提着各自的小花灯到落星湖时,湖边围栏和特意用木桩架起来的帘洞上已经挂满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灯。   秋风习习,花灯随风轻轻地摆动,在湖里倒映着层层叠叠的光波。   明月也被风搅散。   应棉朵让爸爸帮忙把花灯挂在了帘洞最高的一根木架上。   随风打着旋的小兔子眯着眼睛吐着一点点粉红色的小舌头,调皮又可爱。   她向来不吝于表达爱。   所以山诣青在无意看到被风吹开的祈愿卡片上那简单粗暴的一行字时,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笑着揉了揉自己女儿的头发。   *   城市另一端。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无声亮起。   【我的】:停停,我刚刚用小兔子许愿了喔。   【我的】:我要活到一百岁,和你一起。 第12章 我想你。   西甫大学附近商场新开了一家DIY手工制陶馆,隔天吃过早餐,家里年纪最小的崽儿——伏唯今叫嚷着要去看看。   一大家子合计着左右没事,就相携着一道去了。   山诣青伏城他们大男人对手工那小东西没什么兴趣,索性叫上好友到里头的室内体育馆打球玩。难得假日,苏长清来时自然也是携家带口,带着老婆蓝格和跟伏唯今同岁同年级甚至同班的儿子苏阑。   两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你看我话多聒噪娇气包,我看你装腔作势假清高,反正谁看谁也不顺眼。见面白眼都懒得跟对方翻,当透明人就是了。   只比两人大一岁的山峻拿出大哥哥架势,使着劲的从中调和,结果最后还是被两人一脸嫌弃的说了句:你能不说话了吗?   山峻很伤心,山峻不想说话,山峻自闭中。   应棉朵在旁边儿看着乐,偷偷录了个小视频给晏停发过去。   【Ceibo】:停停,我小时候天天在你旁边叽叽喳喳的你是不是也特别讨厌我啊?   【Ceibo】:肯定是。我每次叫你你都不理我甚至不看我呢。[可怜.jpg]   【Ceibo】:[哭泣][哭泣][哭泣]   这还不够,又从表情包里找出来那只捧着碗哭的小兔子动图给他发了过去。   可惜对面依旧是静悄悄的一片。   过了会儿,住得稍远的季临渊和慕言蹊——也就是应棉朵口中的Uncle J和Auntie一家四口也来了。   季临渊是应如是自大学实习一直工作到现在成为信息部部长的国际救援组织——“世界明宣会”的创始人。是她顶头上司,也是多年好友。其太太慕言蹊出生艺术世家、如今是享誉国际的工笔画大师。   当年应如是没和山诣青结婚前,带着三岁的应棉朵回国,无依无靠,多亏了他们一家人照拂。   后来应如是帮慕言蹊成立了“仁央艺术品私募基金”,两人更是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夫妻俩一对龙凤胎——哥哥季念深妹妹季念知和伏唯今苏阑一般大,更巧的是四人从幼稚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   可能是受生长环境影响,兄妹两个性子和伏唯今和苏阑迥然不同。   应棉朵看对着伏唯今时向来嫌这嫌那满脸不耐烦的苏阑,转头在笑容清浅温驯的念知面前一副话都不敢说太大声的模样,再看不管表妹指着手里的“艺术品”天马行空没完没了地念叨着多离谱的想法,始终耐心听着的念深……心里就更想晏停了。   她把刚捏好的陶瓷杯找好角度拍了张照片给始终安静的聊天窗口再发过去。   【Ceibo】:送你的喔。   【Ceibo】:还没上釉,店主小姐姐说前段时间刚开业有活动排队很多,可能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好。   【Ceibo】:我知道你肯定会想要黑色的,但我还是选了圣诞红色。[哼哼]   【Ceibo】:我做的当然是我说的算啦。[叉腰]   *   应棉朵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虽然身体看着不错,精神矍铄的,但毕竟上了年纪,一行人在商场中餐馆包了个包厢吃过午饭,四人就提前回去午休了。   他们也没让人送,慢悠悠当消食散着步走了。   平日工作繁忙难得假日能凑齐的几对夫妻,到楼下咖啡厅喝下午茶,而几个以应棉朵为首的小辈,则去了楼上游戏厅玩。   晚上六点,浩浩荡荡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到顶楼电影院以中秋上映的一部团圆电影结束了这一天。   大家默契的把假期里的最后一顿晚餐留给家人。   几辆车从商场地下车库驶出来,于第一个十字路口鸣笛示意,各自分散,汇入车流长河。   他们在喧嚣热闹的商场里消耗了一整天,压根儿不知道这个城市是何时被雨浸湿的。   应棉朵用掌心蹭了下被雨丝模糊了的车窗玻璃——这其实是徒劳地。   窗外的世界依旧光怪陆离。   被她始终捏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聊天框里显示的还是刚刚她给他发过去的那条消息。   ——停停,我们开车回去了喔。   ……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山诣青应如是甚至是山峻都能看得出来应棉朵脸上的笑被越来越难以掩饰的不安所取代。   车子拐进西甫大学时,山诣青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上红着眼睛的宝贝女儿,轻声安慰:“一会儿爸爸把妈咪和弟弟送到楼下,就带你去停停家看看好不好?”   应棉朵没有马上回话。   山峻握住她指节泛白的手,“姐姐?”   应棉朵这才轻轻摇了摇头,“谢谢爸爸,不用啦。”   停停不喜欢她去那。   山诣青闻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身旁副驾驶妻子对自己悄悄摇了摇头,也就没再开口了。   考虑到车里只有一把雨伞,路过停车场时,山诣青没停。   雨刷呲啦啦摆过,车子拐过专家楼角。   被雨浇湿的灯光在一道模糊颀长的身影上一闪而过。   没人注意到,除了应棉朵。   “爸爸爸爸——”   她声音欣喜,坐直身子拍着驾驶座,“停车停车停车——”   山诣青被刚还蔫蔫的自家姑娘吓了一跳,本能踩下刹车。   “怎么了?”   “是停停!”   打开车门就要冲出去的应棉朵被安全带勒回原位,紧接着在车里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时,迅速解开身前的束缚朝着楼角昏暗灯光下、单手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的熟悉身影飞奔过去。   甩上的车门隔绝掉车里三人下意识出口的担忧。   ……   静静立在楼角的晏停在察觉到动静时抬头,当注意到雨里从远处飞奔过来的人是谁时,脚步有些迟钝的往前迈了步。下一秒,身前一重,怀里多了个湿哒哒却也软绵绵的女孩子。   雨丝渐渐变成雨滴,沿着平整光滑的伞面滑落,溅进地上的小水洼里。   砸碎一片金色光影。   而晏停伞下,是这个斑驳陆离世界中,唯一拽着他呼吸的活物。   “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傻瓜!”应棉朵抱着他跳脚,嘴里又忍不住担忧的小声埋怨着,“没有看到我给你发过去那么多消息吗?”   “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下着雨呢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不去楼上?或者在车里等着也行啊?”   “你是不是傻瓜你就说——”   晏停俯身抱紧怀里这个念念叨叨的女孩子,脸深深埋进她颈窝里。   被雨淋湿的头发,给滚烫的皮肤带来短暂的冰凉。   “我想你。”晏停轻声说。   尾音消失在坠落的黑暗里。 第13章 撒娇。(中间加了点内容……   雨滴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   几乎把晏停的声音完全掩盖下去。   可他抱她太紧,离她太近。   所以即便声音已经轻到几近无声,还是无比清晰地钻进应棉朵的耳朵里。   三天两夜的担忧因为这三个字让她鼻尖瞬间泛酸,可没等她张口回应他一句什么,就察觉他抱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一松——   整个人朝她下压过来。   雨水浇在两人身上,却反而让她后知后觉察觉到颈边自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滚烫温度。   应棉朵被吓坏了,眼泪夺眶而出。   她用力抱紧撑住他倒下来的身体,“停停——!”   可能是听到了应棉朵叫自己的声音,晏停垂在她身后的手臂,本能往上抬了抬——似乎就算是在昏迷当中,也不想要压着她,试图借她支撑起身子。   但骨子里的酸痛和体内像是要把他击碎的冰冷炙热却让他有心无力。   晏停看着虽要比常人瘦一些,可他个子摆在那,应棉朵娇娇小小一个哪里可能撑住他。   她脚步踉跄着,哭着用力回头叫喊,“爸爸——”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应棉朵的哭声,晏停眉间在昏迷中也皱起来。   吱——   刹车声在两人身后骤然响起。   没等应棉朵开口叫第二声,早察觉出不对劲的山诣青已经从刚停稳的车子里冲出来。   他在晏停和应棉朵摔下去前,将两人用力托住。   “爸爸——停停在发烧!”   应棉朵泪眼模糊,焦急又慌乱地哽咽着看山诣青。   原本跟在他们车后一段距离的伏城一家这时候也到了,看到前头异动,他叮嘱妻子女儿等在车里,也急忙赶过去。   在山诣青就地给晏停简单把脉确定只是发烧昏厥后,伏城和好友对视一眼,默契地弯腰将人一把扛起来往楼上走。   应棉朵顾不得其他,亦步亦趋跟在爸爸和姑父身后。   到楼上,应棉朵下意识就要跟着他们进房间,被姑姑及时拽住。   “他们要给停停换衣服的,乖乖,”柳锦瑟轻推催促着同样被雨浇透的她去隔壁,“你也快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不然也要生病了。”   应棉朵红着眼睛不肯动。   “别担心,不是有爸爸在这呢么,”刚在外头听到动静,从隔壁过来的外公外婆也过来劝她,“一会儿停停醒了肯定会想见你,你这样让他看到了也会担心的是不是?你要是感冒生病了,那谁来照顾他?”   爷爷奶奶也在这边附和着,“对啊宝贝,停停醒了肯定想让你在他身边的。”   连葫芦都呜呜地咬着她裤腿往浴室里扯。   应棉朵洗了生平最快的一次澡。   从隔壁过来时,晏停在的那间房间门还是紧紧关着的。   她乖乖坐到沙发上捧着爷爷特意煮给他们的姜茶一口一口喝着。   杯子里姜茶的热气蒸得应棉朵眼睛热。   葫芦像是能感受到自己从小陪伴到大的小主人的难过,下巴搭在她膝盖上呜呜咽咽地看着她。   它年纪太大了,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蹦来跳去逗小主人开心,看着她的眼睛里有泪一样。   应棉朵低头回看它,勉强扬起一个笑,伸手摸摸葫芦的大脑袋。   又用脸颊蹭蹭它:我没事啊。   可心里还是难受的想哭。   就算是刚刚那么兵荒马乱的时候,她还是明显感觉到停停似乎又瘦了好多。   刚留在楼下善后的应如是也收拾妥当了,这时候坐过来,将自家小姑娘轻轻揽进怀里安慰着。应棉朵掌心捂住眼睛,偏头把额头抵在妈妈肩上,眼泪掉得无声无息。   过了会儿,房间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应棉朵闻声抬手飞快抹了下眼睛,可一颗小泪珠还是不听话的从眼眶里滚出来。   自房间里出来的两个男人看得都心疼。   山诣青对自家宝贝温柔笑着招招手,“停停醒了。”   应棉朵看着自己爸爸,不知为何,有一瞬的退怯。   应如是帮她把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放到桌上,又拿纸巾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才轻轻拍拍她的背。   “去吧。”   应棉朵轻轻吸气又吐气,费力压下到嗓边的哽咽。   又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站起身,走过去。   山诣青在她进屋后,将门轻轻带上。   原本安安静静的客厅里,方才发出一阵阵松口气的叹息声。   “儿子你知道停停是怎么回事吗?怎么每次到这时候都成这样?.”   山年华看着山诣青难掩忧心地压低声音问,“他爸爸到底怎么着孩子了?不会是又像小时候那样关他禁闭吧?”   说完爆脾气压不住的直接上来,声调稍稍高了些,“发生那样的事谁都不愿意,再说又不是孩子的错,再怎么着也不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孩子啊!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   一旁的柳弦柱揽住娇妻,慢吞吞道,“诶哟,你小声一点嘛,别让朵朵他们听到了。”   柳锦瑟下意识说:“不会的,晏澈他那次——”   她话头顿住,下意识偏头看了下身侧低眉看着自己的老公,眨了眨眼睛解释道,“我只是想说,他也不是故意的,后来吃了教训,不会再那么做的。”   伏城闻言从鼻腔里几不可闻的哼了声。   不过在柳锦瑟偷偷伸过去手牵他时,并没拒绝,顺势反握住她的,不动声色地用力捏了捏。   柳锦瑟拿指尖挠挠他掌心。   角度问题,除了山诣青和应如是没人发现两人的小动作。   两人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的从彼此眼里读出一抹笑意。   “锦瑟说得应该没错。”山诣青说,“不过停停本来就有神经性厌食症,进食困难。这两天大概是没怎么吃东西——”也可能是根本没吃。   他轻轻叹气,接着道,“身体有些营养不良,抵抗力弱了点。我已经给他配了药挂上点滴了。”   顿了顿,他牵住自己妻子的手,才又开口,“那件事毕竟是他们的家事,我们不便说什么的。”   心虽是长在人自己的胸腔里,可心跳和感情却由不得人自己控制。   若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也许是想到这个,客厅里几人彼此相对一眼,也就没人再开口了。   连方才还爆着脾气的山年华,亦安静下来。   *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晏停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看过去。   立在门那的女孩子冲着他笑。   眼睛红红的,模样傻乎乎的。   “停停,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应棉朵走近,动作很轻地帮他把被子轻轻往上拽了拽,“爷爷用砂锅煨着海鲜粥呢,放了好多好多料喔,一会儿我陪你吃一点好不好?”   她看他鼓了鼓嘴,“我们刚才回来都没吃饭呢,我这会儿好饿好饿的。”   晏停一双漆黑眼珠,被脸上病恹恹的白衬得更黑。   看着一点也不像是个高烧到39度的人。   39度。   应棉朵方才听姑姑这么告诉自己,就觉得心都快疼死了。   这个傻瓜,居然顶着39度的高烧在雨里这么等自己。   她不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回自己信息,就这么像个笨蛋一样等着她。   可就是因为知道,胸腔里的这颗心,才更疼。   她果然没有叫错他。   什么天才。   他就是个傻子。   从小到大都傻。   傻停停。   ……   晏停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应棉朵小心坐下,俯低上半身凑近他,“怎么啦?”   知道晏停烧得浑身没力气,在察觉到他手动时,应棉朵先主动去握住他的。   可让她忍回去的眼泪差点又破防掉出来的,是察觉到他在反握住她手后,先用指尖蹭了蹭她掌心的小动作。——他在检查假期前她摔到时手上刮蹭到的伤口。   应棉朵喃着鼻音,“你轻轻说,我能听得见。”   “回临南。”晏停看着她眼睛轻声道。   “……”   应棉朵听得眉毛皱起来,耸着鼻尖瞅他,“你还发烧打着点滴呢。”   “回临南。”他又说了次。   应棉朵:“……”   她苦口婆心劝道,“外面还下着雨呢,万一你再着凉烧得更厉害怎么办?”   晏停没吭声,握着她的手用了用力。   应棉朵瞧着他凶巴巴撅嘴,“如果我说不行呢!”   晏停没马上应声。   过了会儿,才固执的又重复了一遍,“回临南。”   虽然他说话语气声调都没什么变化,可应棉朵还是从最后这三个字里听出来他的请求意味,亦或者是…撒娇。   应棉朵觉得自己非常有“苦中作乐”的本事。   当下拍板他就是在跟自己“撒娇”了。   所以只能看他不情不愿地应一声,“好吧。”   随后强调条件,“但是得爸爸同意才行喔。”   还有附加条件,“而且一会儿海鲜粥你也要多吃一点一点再一点。”   晏停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很浅很浅的柔光。   “好。”   *   等晏停吊完瓶,外头雨也停了。   他体温也稍稍降了些。   应棉朵爷爷给学校门卫打了个电话,拜托他们将晏停等在外头的车给放了进来。   司机把大大小小七八个食盒小心放到后备箱里。   而应棉朵就提前体验着姑娘家“出阁”似的待遇,在一众长辈还有一只葫芦的慈爱目光下,坐到车里被一路注视着送走了。   ……   车子拐进大路。   应棉朵想着刚刚在楼下的场景。   自己抿着唇傻乎乎地笑。   后来没忍住笑出来一声。   晏停身体还很虚弱,没什么精神。   原本仰躺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见身旁动静,偏头瞧过来。   应棉朵察觉到,瞬间用力抿住嘴唇,一脸无辜的看回去,“怎么啦?”   她眼睛黑亮黑亮的。   就算在车里这么昏暗的光线下也水汪汪地透着灵动。   晏停看着她嘴边藏不住的笑,眼里有难以察觉的温柔。   “没事。”他说。   就是觉得你很好看。 第14章 一起睡。   听晏停说没事,应棉朵也没再深究。   只是倾过去半个身子把给他盖在身上的薄毯往上提了提。   一场秋雨一场寒。   虽然离冬天还有点远,应棉朵还是让司机开了一点点暖风。   等隔挡重新降下来,她才重新看向晏停,开始念叨:“爸爸说你这几天身体营养摄入的不够,抵抗力太弱,才会发烧的。”她摸摸他冰凉的左手,捂在自己手心里暖着,“后来淋雨又着了凉,现在体温虽然下去了,但晚上很有可能还会复烧。   “所以一会儿到家你要先喝点热粥…啊不对不对,是要喝多点热粥!然后再洗个温水澡,喝药,最后再睡觉把汗发出来才行呢。”   说到这里,她瞅着他“哼”一声,继续絮絮叨叨,“你啊就是又傻又倔的。我们从西甫开车到临南得将近四个小时呢…到家都要两点多了,幸亏我明天早晨没课,不然要是我因为起不来床旷课的话,你就是罪魁祸首你知道吗?”   她将脸凑近晏停,“我可是从小到大一堂课都没有旷过的乖宝宝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凶巴巴的语气里蕴藏着几分得意。   昏黄路灯的光亮在车窗外流水般闪过,霓虹灯幻化成彩色光晕映进来,洒在应棉朵纤长卷翘的睫毛上,有细细碎碎的光。   晏停看着她像是装着无数颗小星星的眼睛,漆黑深邃的目光微微闪动着不可名状的情绪。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目光不由自己的下移,落在她水润的粉唇上。   应棉朵嘴唇因为他视线的停驻,本能的轻轻抿住。   晏停察觉到,眸子一刹暗下来。   原本漆黑的双眼更像是涂匀开来的墨水,深沉深邃的没有边际。   气氛因为这短暂的寂静,忽而变得有些怪异和…暧昧起来。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要发生一样。   应棉朵心跳得飞快,眨了眨眼睛,看着晏停缓缓低头,俯身过来……   抱住自己。   他手虽凉的沁人,可脸上还是烧得烫。   也许是应棉朵身上的温度让晏停觉得舒服些,他脸在她颈窝里轻轻蹭了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微凉的嘴唇最后贴在她颈侧的位置,没再动。   应棉朵颈边被他蹭的有些发痒,她稍稍瑟缩了一下。却忽而听到耳边响起晏停很轻很轻的声音:“我想你。”   简单的音节,平铺直叙的语调,却似有思念的味道绕在唇间膨胀发酵。   窗外的车流鸣笛声在这一刻变得很远很远。   应棉朵直到胸口发疼,才后知后觉刚刚自己在他俯身过来时……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越过晏停肩头,看对面车窗玻璃上自己不甚清晰的脸。   似乎就算是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自己脸颊上难以掩藏的绯色。   应棉朵啊应棉朵。   你好色喔。   她对着车窗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   方才松开握着他的手绕到他后颈上,搂住,声音带着一贯的清泠和坦荡,“我也想你。”   她把刚在楼下没来得及告诉他的话说给他听。   应棉朵不知道晏停是不是在听到自己的话后笑了,但察觉到颈边他唇的位置轻轻动了动。   抓心挠肺的痒让她本能的想闪躲,可晏停没给她机会。   他闭上眼,用刚被应棉朵松开的左手把她更紧的搂进怀里。   熟悉的、浅淡的柑橘味道盈满鼻端,才像是将胸腔里那三天两夜揉满冷冰的空气一点一点地挤出身体。   再多一点时间吧。   他如此说服自己。   ……   应棉朵和他抱了会儿,下意识松了力气想坐回原位,可刚有动作,却又被晏停一把又搂紧了许多。   ——方才虚弱地躺靠在椅背上休息的人好像不翼而飞了一样。   时间滴答滴答的走过。   车子在车海中穿来穿去。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应棉朵才注意到近在耳边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平稳舒缓起来。   应棉朵:“……”   她只能看着车窗里的自己,悄悄又做了个鬼脸,小心翼翼挪换了个姿势,能让这个体型和自己相差甚大的傻子靠得更舒服些。   等做完一切发现他都没有要醒的迹象,才无声笑着轻哼了声。   好吧…看来你确实还是很虚弱的。   *   晏停这一睡几乎睡了一路,直到车程还有半小时时才稍稍清醒过来。   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其实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难以置信自己睡得如此无知无觉,更难以置信怀里的女孩子就以这样一个看着就不太舒服的姿势让他这么搂了一路。   晏停估摸自己是被烧糊涂了,所以才会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像是飘在半空绵软的云朵上。   可其实现在是凌晨快两点,寂静的深夜,漫长的大路上甚至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应棉朵掌心撑在腰后,大力扭转了几下身子,才扭头看定定看着自己的晏停,冲他扬扬小下巴,“我是不是特别厉害?一般人可不可能以一个姿势待这么久的。多亏了我身体素质好!”   她故意强调,“有多好,等国庆节去爬山你就知道了。”   晏停:“……”   连晏停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因为面前表情透着点小傲娇小得意的女孩子,而扬起一抹难以错认的弧度。   他不知道,可一直注视着他的应棉朵却不可能看不到。   别看两人认识十几年,其实连她都没怎么看到他笑过…好吧,确实是从来都没有过。   所以眼下他即便只是那么稍微稍微稍微地扬了扬唇角,甚至连个笑都算不上,还是让她觉得惊奇不已。   应棉朵一脸夸张又稀奇地“哇”一声,一只手撑在两人中间的椅座上,凑过去用指尖在晏停唇角点了点,“停停,你刚刚是笑了吗?”   晏停:“……”   他没应声,视线躲开面前盈盈挠人的一双眼睛。   可惜应棉朵在他这里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知难而退的,她笑眯眯的把小屁股又往他那边挪了挪,一张小脸跟着他视线走,“嗯嗯嗯?是不是是不是?”   晏停:“…………”   他把头完全转到他这侧的车窗,不去看她,却反而冷不丁和她从自己肩侧探出来的半张脸撞个正着。   车窗玻璃上,应棉朵一双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儿。   “哈哈哈——被我逮到了吧!”   晏停这下也看到了。   虽然弧度很小,但他确实是在笑。   她没有看错。   *   司机帮他们把东西送到楼上就走了。   食盒保温效果很好,虽然过去将近四个小时,东西打开都还是热乎乎的。   应棉朵虽然刚在车上给晏停说要让他吃多一点,但其实谨记着爸爸的话,知道许久不进食时,不宜吃太多东西。   她给自己和他各盛了一小碗海鲜粥,没有把爷爷给烧好的菜全盛出来,只盛了两三个好消化的放到两人中间。   随后一边跟他碎碎叨叨说着自己这三天在家里都做了什么,一边陪着他慢慢吃着已经算是消夜的晚餐。   虽然应棉朵说的这些一大部分晏停都在她发给自己的微信里看到过了,可还是耐心听着,不厌不烦。   饭后,应棉朵用耳温枪给晏停量了次体温。   确实比刚刚回来时高了一点点。   可能因为爸爸给她提前叮嘱过,应棉朵倒是没有太担心,只是催促他快去泡澡。   “浴缸里水温刚刚好,你赶快去泡一下,我一会儿帮你把药拿出来,你喝了再睡,”她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地看他,“看你睡了我再走。”   晏停原本打算收拾碗筷的手因为她最后这一句话,顿了下。   每到这几天,应棉朵因为担心他其实也不可能休息好。今天…   啊不对,现在已经是昨天了。   从昨天晚上在楼下看见他后的一连串情绪交叠,这会儿完全放松下来,说实在的,应棉朵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刚在车上晏停搂着她睡得还算香,可她怕打扰到他,愣是连眼都没敢合一下。   此时完全是凭着意志在支撑。   应棉朵看晏停半天没动作只是盯着自己看,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晏停没说话,收回目光继续收碗筷,可动作很快被应棉朵制止住。   她压着他的手,“你快去洗澡啦,这个我来就好。”   晏停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再有什么动作,站起身往卧室走了。   应棉朵听着屋里水声响起来,满意地弯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等把餐厅收拾妥当,应棉朵端着水杯,拿着爸爸给他配好的药进来卧室,浴室的水声已经停了,但里头安安静静地没什么动静。   应棉朵把东西放到床头柜,目光在桌上原本的药盒里停了一瞬,这才走到浴室那轻敲了敲门,叫了声“停停”。   里头的人安静了一瞬,轻“嗯”了声。   “你是在泡澡吗?”   “嗯。”   “我把药给你准备好了,你一会儿出来吃。”   “嗯。”   “水凉了要记得上来喔,不然就又要着凉了。”她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操不完的心。   “…嗯。”   应棉朵张嘴,本来想说一句“那你泡吧,我在外面等你出来”,可话到嘴边,感觉好像有点…很奇怪,所以硬是给咽回了肚子里。   摸摸鼻子,去落地窗前的沙发那等他。   应棉朵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刷手机,看了几篇自己专业的文章,哈欠是打得越来越多,最后泪眼婆娑的连手机上的字也看不清楚,甚至手机都快拿不稳了。   她看了眼时间,想着刚刚停停进去是什么时候来着?脑袋有点儿迟钝,想不起来了。   “停停?”她冲着浴室喊了声,声音难掩困意。   浴室里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嗯”。   “你还没好吗?”她蔫蔫地问。   浴室里。   早穿戴整齐的晏停手搭在门把手上,“…嗯。”   外头应棉朵把手机扔到一旁,趴到沙发背上看向窗外夜景,试图让自己可以清醒一点。   可谁知外头已经模糊成一圈一圈的光点反而加催了她脑袋里的睡意。   意识完全抽离大脑的前一秒,她还在跟他说:药给你放在床头了你记得吃,水好像凉了,你记得换杯热水,不然凉水喝药对胃不好。   晏停从浴室悄无声息地出来,走到趴在沙发背上睡着的应棉朵身边时,就听睡梦里的女孩子咿咿唔唔的在说着什么。   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但不妨碍他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的流过。   温温热热地,像被云朵包裹住的、带着柑橘香味的棉花糖。   晏停蹲跪在沙发前,轻轻把应棉朵滑落到脸颊上的一绺头发理到耳后,静静看着酣睡中的她。   半晌,这才倾身弯腰过去,动作极轻地将她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   将被子给她掖好。   晏停去厨房重新倒了杯热水,喝药。   又去隔壁储物柜里拿了床备用被子。   窗外一晚上的雨将夜空刷洗的清亮,让天空看着越发的辽阔。   远处墨蓝色的天幕上挂着几十颗星星,闪烁着细碎光芒。   沙发虽软,仍不及几步远外的大床舒服。   可晏停还是睡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晚。 第15章 我平常睡姿其实还挺好的……   也许是昨天睡得太晚,也许是因为担忧晏停而悬挂了好几天的心彻底落下来,更也许是因为19层里独属于晏停的熟悉味道给了应棉朵最踏实的安慰。她也睡了近几天来最好的一晚。   以至于平常五点半会准时起来晨跑的她,一直到早晨快八点还在那张大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今天天气很好。   天空瓦蓝,阳光明媚,细长的云丝在蓝幕中缓缓游荡着。   晏停坐在床边的飘窗台上,耐心看着手里的文献不知道多久。   两条长腿在身前交叠,在白色地毯上投出浅淡阴影。   卧室安静的空间里,除了偶尔翻阅和笔端划过纸张的声音,再没其他。   他觉少,又对睡眠药物依赖强,有时就算晚上吃了药隔天早晨也会很早醒来。   然后会盯着黑暗里的天花板发呆,等她的电话,或是微信消息。   今天他虽也醒得早,可比起往常,已经好很多了。   至少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愉悦——假如他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的话。   短短一分钟内,晏停目光第n次从眼前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上离开,看向在他那张大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一小团。   他知道她跟自己身形差得大,但如此直观的看到感受到,还是让他心里掩不住的涨疼。   那感觉和儿时心脏病发时的锥心刺骨很像,却又不一样。   很不一样。   那时他无数次祈祷着可以再没有明天,可现在却在想……   如果明天还能这样看到她,该有多好。   晏停的手因为脑袋里那突如其来的想法轻轻地抖动了下。   手里纸张不堪其力发出抗议的呲啦声。   噪音将他惊醒一瞬,也让床上睡梦中的人儿浅浅翻了个身。   ……   晏停呼吸不由微微屏住,但原想的场景并未发生。   他看着大床上明显还没睡醒的女孩子翻来覆去过后只露了半个后脑勺在被子外——没错,是后脑勺。   晏停虽然没机会也没什么兴趣去了解谁的睡觉习惯和睡相,但以一个人的常识来看,应该很少会有人在睡醒前夕不过短短五分钟时间就变换左右上下至少十几个睡姿,最后再以一个俯卧——额头枕着枕头,双手交叠在下巴上的姿势结束这一清醒过程。   而晏停坐在不远处的飘窗台上,把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少顷,估摸着稍微清醒了点的应棉朵保持着趴卧的姿势将手伸出去在枕头下和床头柜上一顿乱摸。   摸到他清早给她充好电后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在被子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从床上跪坐起来。   一头长发被应棉朵刚在被子里滚得像鸡窝,连额前刘海儿也东倒西歪的翘着。   阳光从他背后映进来,投注到床上因困顿半睁着眼睛看手机的女孩子脸上,将她原本白皙的一张小脸染上一层浅淡的金色,长睫也在这金光中轻轻地抖动着。   光线更是将她本就圆润的脸部线条衬得越发柔和温润。   而以往只存在于话筒和晏停想象里的情景,在这天早晨、在他的卧室、他的床上,有了最生动的现场诠释。   大床上,应棉朵一只眼半睁着,找到晏停微信聊天框打开。   按住语音键,带着晏停所熟悉的没睡醒时无奈又委屈的鼻音说:“停停,我睡醒了喔。”   晏停放在身边的手机。   叮——   他没拿手机看,目光仍在几步远的应棉朵身上。   后者无知无觉,松开手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又按下语音键:“昨天从西甫回来太晚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现在还有一点点困,但我已经醒了,现在要起来跑步了喔。”   叮——   应棉朵又轻轻打了个哈欠,“一会儿你睡醒了如果我还没上楼你就先把粥热了吃一点,吃完不要忘了拍照片给我喔。要是让我发现你没有乖乖吃饭,你就完蛋了。”   叮——   她“哼哼”两声,软绵绵的威胁,“你等着吧,我到时候肯定也一口都不吃。”   说完再笑,“那我们就一起做一对饿死鬼吧,哈哈哈——”   叮——   叮——   ……   最后一句话说完发过去,耳边微信接收时的”叮叮“声才清晰又迟钝的传进应棉朵的耳朵和混沌的大脑里。   好半晌,她捧着手机呆呆盯着面前无比熟悉却明显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床头和背景墙眨眨眼,再眨眨眼…最后在脑袋里缓缓打出来一排问号。   应棉朵低头看圈抱着自己的被子——虽然和她那床材质什么的都一样,可…它是墨蓝色的!   而自己那床是她最爱的圣诞红!   这床被子盖得很舒服,妈咪给她买回来换好后,隔天她就跑到店里给停停抱回来一床换上了。   所以……   为什么它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也或者,她应该问——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应棉朵把手机丢到枕头上,屁股往后“咚”一声,坐到床上。   然后慢慢拉起被子挡到自己脸前,再悄悄往下拽了一点点只露出来那双圆溜溜的大眼,将头缓缓转向刚刚手机微信声响的方向。   阳光从窗外漏进来,微薄的光线飘散在空中,落到坐在那儿不知多久的晏停身上,圈出一片淡淡的光影,墨黑的发梢也打着一层浅浅的金色。   应棉朵目光和晏停看过来的视线短暂的对接了下,随后移开又很快移回来,掩在被子后的唇轻轻抿了抿,看着他委屈巴巴地说了句:“我平常睡姿其实还挺好的。”   晏停:“……”   如果说晏停在方才还不确定醒来看到仍在睡梦中的应棉朵时自己的心情是不是愉悦的话,那此时看着在他大床上一脸不甘委屈又羞赧傲娇的女孩子,他就已经无比确定了这一点。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半天没等到晏停反应,应棉朵“啪”把被子放下,顶着乱糟糟的一头鸡窝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丫踩在地毯上到晏停跟前,试图找回自己可能、已然在他这里丢失的形象。   她看他一脸认真,“我说的是真的,不然你想一想,我要是天天这么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滚来滚去那我在宿舍那张小床上还不知道得往地上摔多少次了呢,对不对?   “是不是?你仔细想象一下?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虽然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而且她很喜欢他,也知道他应该也很喜欢自己…但怎么说呢…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自然都希望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保持一个很完美的形象——至少不是一大早睡眼惺忪在被窝里滚来滚去的这种。   晏停看着她不说话。   然平日众人看到的那双冷峻黑眸里,却揉着几分不可胜言的温度。   可应棉朵还是欲哭无泪。   她和始终不声不响瞅着她的晏停对视半晌,气馁的用掌心抹了把黏在脸上的发丝,鼓着嘴转身打算回楼下洗漱,顺便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再稍微稍微地抢救一下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已经岌岌可危…甚至一点都没有了的形象。   只是人刚有动作,就被从头到尾一直安安静静瞧着她的晏停一把握住手腕,轻拽回身前。   应棉朵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落到——晏停大腿上。   她两手本能的攀上他肩头稳住身子,有些惊魂未定的瞪圆了眼睛看向他,“停停?”   晏停脸上表情仍旧没什么起伏。   他单手搂在她腰间,目光从她漆黑水灵的一双眼,看向她东倒西歪的一头鸡窝,随后抬手给她耐心的一绺一绺捋平整。   最后视线落在她额前那绺翘着的、如何压也压不下去的刘海儿上,轻轻应了声。   “嗯,知道了。” 第16章 空气中交混着彼此的呼吸……   嗯, 知道了。   嗯。   知道了。   应棉朵:“……”   她看着晏停脸上平静无波的神情,第一次发觉自己好像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他。   因为完全看不出来他这四个字是真的相信了,还是哄自己的。   “真的吗?”她看他眨眨眼确认。   晏停:“嗯。”   “……”应棉朵瞅着他, 抿了抿上唇,“噢。”   我这么喜欢你,姑且就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吧。   两人各怀着小心思, 一时没再说话。   空间安静了片刻——   晏停收紧些搂在应棉朵腰上的手,把她往上抱了抱。   应棉朵攀在他肩上原本为了刚摔下来时稳固身子的手, 随着他动作下意识借力绕到他颈后交叉握住。   这姿势, 让两人间的距离难免又拉近许多。   而直到这一刻, 应棉朵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   他们的姿势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   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抱, 可以前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她整个人直接坐在他大腿上。   ……她两条腿甚至都是悬空的。   意识到这个, 应棉朵破天荒觉得自己脸颊一片滚烫。   是真的烫。   好像昨天淋雨后过了一晚上身体才反应过来抗议似的突然发起了高烧。   1.从停停腿上跳下去。   2.就如此被停停抱着。   ——两个选项在应棉朵脑袋里迅速闪过。   而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把那第一个选项从面前十九层的窗户给扔了下去。   应棉朵悄悄把搂在晏停颈后的手又收紧了点。   他凝在她脸上的目光是应棉朵再熟悉不过的,可眼下却不知为何不太敢去和他对视了。   她觉得现在的停停和以前一样,可好像…也不太一样。   不过,她还是挺喜欢就对了。   应棉朵绯红着一张脸儿, 视线在晏停脸上、窗外、房间里乱飞, 就是不去看他眼睛。   而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只是如此耐心的抱着她, 不说话, 也再没有什么动作。   她只能用余光瞄到他始终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可要论谁比谁更能忍, 尤其是忍着不说话…   应棉朵哪可能是晏停对手。   连她自己都深深知道这一点。   所以应棉朵眼睛飘啊飘的, 最后还是飘到面前晏停这张脸上。   佯装淡定的回视他, 抿唇轻问, “停停,昨天是你把我从沙发上抱去床上的?”   说完才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应棉朵你这个呆瓜,不是停停难道还能是鬼吗?   可幸好他对她的“废话”向来是不嫌弃而且有问必答的。   而晏停果然耐心地看着她:“嗯。”   “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应棉朵视线落到沙发那, 看上头叠得规整的被子,眉间皱起来,“你昨晚在沙发上睡的?”   晏停跟着她视线往沙发那走了眼,又看回她脸上,轻点了下头。   “客房没人给打扫吗?”她问。   家里明明还有好几个房间的。   晏停又回,“有。”   “那你怎么不去客房睡?”应棉朵脸上掩不住心疼,“睡沙发上多不舒服啊?你个子这么高,就算沙发很大也肯定没有床上舒服的。”   晏停看着她又不说话了。   只是手上又无声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应棉朵和他对视着,然后眼睛里布灵布灵的小星星越来越多。   最后一双圆圆的大眼儿又弯成月牙状,笑眯眯道,“停停,你是不是想跟我待一块儿才睡沙发的啊?”   晏停没回答,但应棉朵好像可以从他看她的眼睛里,读出他心情的愉悦。   窗外明亮充足的光线如水般倾泻过来,而她眼前的晏停,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一种模样,连冷冽清峻的脸部线条似乎也被日光晕染得柔和万分。   这个角度,她可以看到他弧度坚毅的下颌,笔挺细直的鼻梁,如浓密小扇子般均匀铺开的长黑睫毛和看着她时,永远专注和认真的这双眼。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迅速膨胀发酵。   应棉朵眼睛弯弯的,忍不住凑过去在晏停脸颊上亲了下,音色一贯的坦荡清甜,“我也喜欢跟你待一块儿。”   她望着他,神情其实是羞赧的,可偏偏有着佯装出来的淡定。   洁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印在她粉色的唇瓣上,宛若一排清新漂亮的小贝壳。而望过来的这一双眼睛晶莹清亮,更犹如这世间最珍贵稀有的璀璨宝石。   晏停因为她忽而的亲近,眸子在一瞬间似承载了一望无垠的墨色。   他丢下还捏在左手的那一小沓纸张,两手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任凭意识驱使着迎着她唇凑过去——   却旋即被她陡然贴在自己额头上的柔软掌心给止住动作。   晏停看不出来她是不是故意的,但眼下她只是一脸认真和担忧的把手心在她和他额头上比对着,“哎,昨天都怪你让我睡那么晚,我都没听见闹钟响,爸爸说你需要四个小时就吃一次药呢,你吃了没?现在额头摸着好像不烫了,但你体温和别人都不太一样,我还是去拿耳温枪过来给你量一下吧!”   她不知忽然从哪里来的巧劲和力气,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去赤脚踩回地毯上,丢下一句“停停你等我一下”就从卧室跑了出去。   晏停:“……”   他看着她瞬间跑没的背影,有片刻的迟疑和后悔。   摸不准她是不喜欢还是其他什么,而其实他也不是太明白自己刚刚为何会想要那样做。   不明白,但忍不住。   晏停又盯着应棉朵消失的门边半晌,才慢吞吞地弯腰,将刚扔到地上的文献一张张捡起来,码好。   ……   而从卧室跑出来的应棉朵却好像是中了大乐.透一样,捂着嘴巴在客厅里无声傻笑着转了好几圈。   刚刚停停看起来好像是想要亲她啊!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有些明白自己好像是喜欢她的?   应棉朵抿着唇,眼睛晶晶亮的。   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在自己两个掌心哈了两口气再凑到鼻端闻了闻,这才放心的长吁口气,跳着进去外头的客卫刷牙洗脸。   *   虽然晏停烧下去了,但应棉朵想着昨晚爸爸特意给她叮嘱的那些话,再看他比以往还要恹白的脸色,也知道他身子其实还是很虚弱的。   只是他自己没感觉而已。   “停停,我爸爸说你现在烧虽然退下去了,可还需要多多休息一下,而且最好还能再输一天液,”吃早饭时,应棉朵看着他边吃边道,“爸爸说他已经给宋医生交代好了,等我们吃过早饭,宋医生大概九点半能过来。   “你今天就跟你老板请个假不要去实验室了,好不好?”   晏停慢慢喝着粥“嗯”了声,只是没像以往一样抬头看她。   应棉朵:“……”   她看着他撅了撅嘴。   两人吃过早饭,晏停给导师请了假,而早上恰好没课的应棉朵在家庭医生过来给他扎好针后就让人离开了,自己在旁边顾着他。   开学不到两个星期,晏停就跟导师确认了博士论文的课题方向。   应棉朵刚在医生给他扎针时看了几眼他放在床头上的参考文献。   Quantum Complexity,量子复杂性。   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以她目前的程度来说,有看没有懂。   应棉朵盘腿坐在他旁边,两手撑着脸颊看靠在床头输着液也不忘看材料的人。   眼睛巴巴眨一下,再眨一下。   最后一张小脸愁苦的皱在一起。   怎么想都觉得…好奇怪啊。   从刚刚自己丢下他跑出去开始。   回来他就变得很奇怪。   不看自己,不跟自己对视,连话都不怎么跟自己说了——虽然平时也没有说很多吧。   反正——   好像方才在飘窗台上的停停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   可是——   女孩子的初吻不应该是在一大早起床连牙都没刷的情况下…进行啊。   唰啦——   晏停翻过一页文献。   应棉朵瞅着他撇撇嘴,手脚并用从床这头爬到他那头。   “停停。”   没反应。   唰啦——   文献又被翻了一页。   应棉朵眉梢为此轻轻挑了挑。   虽然她现在确实看不懂他手里的东西,但有一点常识她应该是知道的吧?   原文文献有这么简单吗?   几分钟看一页?   应棉朵小脑袋凑过去看,晏停不动声色把手往一旁移了移。   应棉朵再往近凑,晏停再往旁移了稍许。   如此一来二往,她倏地动作极快的用指尖捏住那一小沓纸将手背到自己身后。   然后在他扭头看自己时,眯着一双清泠大眼凑过去。   “停停,”应棉朵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飘窗方向,笑着瞧他问的一贯直白坦荡:“刚刚在那儿你是不是想亲我呀?”   晏停:“…………”   他看着她。   如果他可以像常人一样懂得表达,她其实会看到他眼中微微的愕然。   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应棉朵看着晏停双眼,在勇气消失前,一只手撑在两人中间,人又往他那儿凑近了些。   “那你现在还想亲吗?”她冲他嘟了嘟嘴巴,微微赧然道,“薄荷味的喔。”   绯红的脸颊,甚至是绯红的耳尖,都预示着她内心的羞赧。   可她还是勇敢地直视着他眼睛。   晏停心中那不可名状的情绪又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无名的缱绻,像汩汩温泉融开无边寒冰,眸瞳深处也似有点点星光一点点碎开。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璀璨耀眼。   尤其是面前这个眸光流转瞧着自己的女孩子。   应棉朵和晏停对视着。   在他深邃浓稠的目光里,她佯装出来的坦然和勇气开始一点点变得踌躇起来。   然就在她将撑在两人中间的掌心脱力,准备直起身时——   应棉朵眼睑前光线一变,腰后被晏停掌心压着一把按到怀里。   应棉朵这下整个人是真的结结实实跌进他怀里,随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如何。按在她腰间的手上移托在她后颈上,让她配合着扬起脸。   而他低头覆上她的唇。   独属于晏停的清冽气息像丝丝清风般从他唇间绕进应棉朵嘴巴里,瞬间挤满她胸腔里的每一处。   应棉朵闭上眼,手掌按在他胸膛上,感受着掌心下的心跳——一下一下。   晏停托在她后脑勺的手越压越紧,一步步加深这个吻。   唇齿相依,空气中交混着彼此的呼吸。   他们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凭借两颗想要凑近的心亲热着。   生疏的,甜蜜的。   如此静谧的环境中,所有感官都奇异的变得敏锐非常。   应棉朵好像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配合着他的,像是要砸破这心脏壁跳出来一样。   她眼眶忽而发起热来。   就觉得自己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第17章 女朋友。   良久。   晏停箍在应棉朵脑后的手才微微松了些。   方才汹涌到毫无章法的吻, 开始变得平缓温柔起来。他掌心下移,轻托着应棉朵的腰将她往上抱了抱。让她上半身完全趴在自己身上。   唇齿间都是属于他的气息,所有感官也都宣示着他的存在。   应棉朵嘴唇和舌根也都被晏停吮的发麻甚至有些疼, 可尽管如此,意识,心情甚至是覆在他胸膛上的指尖, 亦都似在宣告着她的愉悦。   “停停。”   她舌尖还被他吃在嘴里,可还是忍不住含糊着叫他名字, “停停。”   晏停听到了, 却没像平日那样第一时间给她反应。   而是又重重在她下唇上吮了下, 才稍稍掀开眼睛, 看她。   他一双眼依旧深邃, 即便是在这亮光下,也仿佛墨蓝夜空下深沉的大海,一眼望不到边际。   漆黑一团的瞳仁中心折射着一点点窗外溜进来的阳光,在他回看着她的目光里, 似要一跃而出。   应棉朵看着, 禁不住再叫他:“停停。”   他这才贴着她的唇, 轻轻“嗯”了声。   “我喜欢你。”她看着他说。   呼吸稍稍有些急, 声音小小的, 认真地, “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喜欢。”   “女生对男生的那种喜欢, 像妈妈对爸爸、姑姑对姑父、奶奶对爷爷还有外婆对外公的那种喜欢喔。”   晏停的心脏在这一刻跳得无比缓慢, 目光更像是要把她深深刻在骨肉里一般, 可到最后,他也只是凝着她,“嗯”了声。   应棉朵似乎也并未期待他会对自己的示爱有什么特别的、应该的反应, 所以即便只是听到他这一个简简单单的音符,眼睛里也依然盛满了小星星。   她抿着肿胀感非常的嘴唇,轻轻垂了垂眼,面上表情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害羞神色。   “ 反正就是很喜欢很喜欢,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她双手搂住他肩膀,将脸靠在他胸口上,声音又恢复到从前的清脆甜腻,“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这一点喔。”   晏停抱着她,没有应声。   应棉朵耐心等了好一会儿,才把脑袋从他怀里重新竖起来,看着他的小脸上没了刚刚的羞赧甜蜜,全是每每“威胁”他时的凶巴巴,“你刚刚都亲我了。”臭停停!   她掌心压在晏停两侧肩膀,从他身上直起来上半身,将脸儿凑近他眼前鼓着嘴道,“你不知道什么样的男生和女生才会亲嘴吗?肯定是夫妻和男女朋友啊,那我们又没有像妈妈姑姑他们一样结婚,可不就是男女朋友了吗?”   她白嫩的指尖点点他胸口再点点自己的,“所以你现在就是我的男朋友,”又点点自己胸口再点点他的,“而我则是你的女朋友。知道了吗?”   晏停因为她的话,心思顿了顿。   眼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应棉朵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晏停回话,就见他只是一昧地瞅着她。   是真有些生气了。   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害怕,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不想让他看到,人瞬间从他怀里坐起来,背过身子不看他。   许是又等了太久还不见他像往常一样来哄自己。   应棉朵终于忍不住哽咽一声,双手捂住眼睛,将脸埋在曲起的膝上,小声啜泣起来。   晏停看着面前单薄娇小的一小团背影,那颗早挨过千刀万丝的心脏像是又被人一条一条给撕开了。   疼的他呼吸不过来。   她从小到大都没变的习惯,不止是对亲近人的说话方式和对他的叽叽喳喳,还有每次真的伤心难过时,总会用掌心捂着眼睛哭的小习惯。   可她其实很少会哭。   尤其是在他面前。   而如今短短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这已经是自己第三次弄哭她了。   晏停手握在应棉朵胳膊上,想把她拽回身边,却被她扭着胳膊甩开。随后头抬也不抬,又往另一侧转了转。   用行动抵抗着他的亲近。   晏停安静了片刻,才又无声去搂她。   应棉朵仍旧扭着身子甩开他,人又往床另一侧挪了挪。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   如此几下,应棉朵已然挪到了床上晏停对角的位置。   他右手上还扎着针,此时根本再够不到她。   晏停几乎是想也没想,左手就要去拽右手上的针——   而床另一角的应棉朵却也像是在身后长了眼睛似的,在他左手碰到右手的前一秒,回头看他凶巴巴说了两个字:“你敢!”   她眼眶里全是泪,泪眼汪汪地看着一点都没威慑力,可还是威胁道,“你敢把针拔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晏停手顿在原处,眼睛定定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鼻头。   那一瞬间,心脏毫无征兆传来一股窒息一样的疼。   他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可眉间却在一刹紧拧起来。   晏停手揪住骤然刺痛异常的胸口,人蜷缩着躺倒在床上。   应棉朵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瞬吓到了。   “停停——”她顾不上抹脸上的泪,手脚并用爬过去抱住他,“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看他揪着胸口难受的蜷成一团,她脑袋里全乱了,“心脏疼吗?是心脏疼了吗?”   药呢?药!   应棉朵陡然想起昨晚在床头柜上看到的药盘。   她松开他,从晏停身上跨着爬跌下床。眼前一切模糊成一片,她抬手飞快抹掉挡住视线的眼泪。   应棉朵手虽抖得厉害,可还是迅速从那个白色药瓶里倒出两片白色药片放进晏停嘴巴里,扶起他拿床头柜上的水喂他咽下去。   做完这一切,应棉朵整个人才像是虚脱般抱着晏停的头,无声掉眼泪。   她刚刚不应该跟他发脾气的。   他这样又不是他的错,他明明也不想的。   “对不起…”   应棉朵抱着晏停,抽泣着一遍遍给他道歉,“对不起停停,我不是故意的。”   晏停听见了,想回她一句什么,可身体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痉挛,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过去好半晌,他才勉强抬起左手环抱住她,仰脸将唇在她因哽咽而微微抖动的颈侧亲了亲,再沿着她下颌亲上她嘴角,低低说了句:“不哭了。”   他不吭声还好,一吭声,应棉朵反而哭得更凶了。   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子一样,“哇”一声,“停停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她哭着说不下去了。   而其实晏停刚刚也被自己吓到了。   小时候犯病,他无数次祈祷着就那样死了该多好。   因为他原本就不应该出生的。   如此,他们便都可以各得其所。   然后也许——   只是也许。   也许也可以让一些人,尤其是因为自己而变得不幸的人,可以稍微稍微的好过一点。   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的。   让他一直活到了现在。   而今——   而今——   他好像越来越不想死、也越来越舍不得死了。   可不应该这样的。   这样不对。   可是,可是。   如果他死了,那现在抱着他哭得鼻涕眼泪一把的女孩子该怎么办呢?   ……   晏停因为心里矍然而起的想法,一阵的反胃。   他使了全力才勉强压下这一刹因为厌恶自己,而几乎涌到喉间的、想要呕吐的冲动。   “不哭了。”他又低声重复了次。   心真的是要疼死了。   应棉朵抽噎着,低头看他,见晏停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点,才抬手抹了把脸,小声问他道,“停停,你觉得好了一点吗?还疼吗?”   她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对不起,刚刚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发脾气。”   她抿着唇摇头,“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了,再也不发了,真的。”   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所以你以后不可以再这么吓我了……”   她真的好怕好怕的。   晏停看着应棉朵。   轻轻叹气。   这个傻瓜。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   只要是他的事,明明不是她的错,也总喜欢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高中那次是,这次又是。   ……   晏停叹息着,撑起身子靠到床头上。   把右手上早不知跑到哪根血管里的针拔了扔下去,看着跪坐在自己身边见此想说话又犹豫着不敢开口的女孩子…慢慢张开手臂。   应棉朵眼里的泪原本就像泄了的洪似的,见他这样,哭的更凶了。   她一下扑到晏停怀里,把满脸的泪都蹭他黑色T恤上,边哭边小声道,“你不想做我男朋友我就不让你做了,我也不做你女朋友了,我不要了,”她摇着头,“什么都不要了。”   “我们就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只要他可以健健康康的陪着她,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晏停的这颗心,因为她的话,再一阵一阵的疼起来。   可这回伴随着刺疼的,还有说不出的酸涩。   他抱着她,目光不太有焦距的落在前方。   在想事情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是贪念吗?   应该是吧。   是自私吗?   好像也是。   因为他的贪念,这十几年,如此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因为他的自私,这十几年,将她拽入了这个漩涡一样的深渊。   晏停抱紧仍旧因为方才的后怕而伏在自己身上哭得泣不成声的女孩子。   无比悲哀的发现,因为他的贪念和自私,他毁掉了一个女孩子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璀璨、顺畅人生的机会。   可是——   可是——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下辈子,也从未奢望过这一点。   所以——   所以——   ……   “不哭了。”   晏停以掌心抹着应棉朵被眼泪浸湿的一张小脸,低头亲了亲她眼睛,“亲了不负责,在古代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他声音低低地,哄她,“所以别哭了,女朋友。” 第18章 小哭包。   应棉朵因为晏停这最后三个字, 哭声静了片刻。   随后像是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泪眼汪汪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他。   “你刚刚说…你说…”方才哭得太凶,生理性哽咽, 让她说不完整一句话。   晏停目光静驻在应棉朵满含期待和害怕的一双眼,抬手轻轻拨开她脸上因为眼泪而黏上的几缕发丝,“女朋友。”   他又说了次。   声音低缓, 却无比清晰的告诉她。   女朋友。   应棉朵细细品着这三个字,眼里渐渐浮起愉悦的笑, 为他, 也为自己。   可眼睛在笑, 眼泪却不见断, 整个人还是抽抽嗒嗒的。   晏停一边耐心给她擦眼眶里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滚着的小泪珠, 一边在心里轻轻叹气。   他原本话就不多,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翻来覆去,不过是一遍遍重复着:不哭了。   而怀里的女孩子却仿若故意和他较劲一样,眼泪是越抹越多。   好半晌, 还是有些无奈地停下手, 低低喟叹, “小哭包。”   长大后太少见她哭, 还以为至多是像假期前那次掉几颗眼泪珠子罢了, 没成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认真”哭起来, 用大雨倾盆来形容也不夸张的。   无法, 晏停只能将怀里的人儿往上抱了抱, 以掌心贴着应棉朵脸侧,微微施力抬起她脸,低头重新覆上她的唇。   被眼泪浸过的嘴唇, 比方才还要软嫩一些。   带着眼泪的咸涩味道,就如同他这时候的心一样。   晏停知道这样不对,不应该。   可他真的没办法,没办法就这样看着怀里的这个女孩子因为他而担惊受怕的哭泣和不安。   他的这颗心啊,实在是太疼了。   所以就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吧,再多一点点——   ……   应棉朵以前觉得自己只是喜欢和晏停待在一起。   喜欢他无时无刻都停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喜欢他虽然在自己面前也常常一声不吭,却会仔细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喜欢他的依赖,他的拥抱…喜欢他很多很多。   那时候觉得哪怕就一直和他那样一起过完他的余生就足够了,可现在却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想要的更多,喜欢他的也更多。   应棉朵闭着眼,热情的回吻着晏停。   她喜欢这种亲近方式。   可以切实感觉得到他的体温,怀抱,尤其是——真实。   真实的就在自己身边。   一次亲吻的经验对于两人来说都太过匮乏,而生疏的技巧和似火热情碰撞出来的火花却依旧是香甜且令人着迷的。   她在他唇舌的攻势下,主动张口,仔细回想着他刚刚对自己做过的那些小细节。   舔他的上颚,牙齿,咬他的舌尖,吃他的唇……   原本只是想要安抚应棉朵的晏停,却反而在她猝不及防地一连串“攻击”下溃不成军。   向来迟缓的心跳因她的撩拨跳得急又快,却不是犯病时的刺痛和撕心裂肺。   像被厚厚一层糖霜裹起来的柠檬,吃一口是甜,再来一口又混着些微甜的酸。   晏停脑袋里轰鸣一片,当下除了怀里的人儿,再想不到、感受不到这世上的任何东西。   他箍在她腰间的手本能收得更紧,另一只手上移抵在她脑后将她更加压向自己……   此后他是如何将自己和她交换位置,又将她压在身下的,已经完全没了印象。   若不是应棉朵因为畏疼一时没忍住的一声惊呼,晏停恐怕是真的收不住手了。   听到应棉朵的惊叫声,他急促呼吸着定在原处,双眼越过她肩膀看着眼前的墨蓝色床单。   唇下她皮肤细致滚烫,让他不必低头看,也能知道肯定和她脸颊一样泛着红色。   晏停就如此趴在原位好半天,让理智一点点重新回到自己的脑袋里。   直到完全冷静下来,这才微微抬起上半身,低头看怀里的女孩子。   应棉朵被全然蹂.躏过的嘴唇又红又肿,肤色绯红,眼眸潋滟。   让他即便只是瞧着,就忍不住地想再覆上去。然怀里的女孩子无知无觉,见他抬头,偏偏还要顶着这样一副盈盈青眸看着他委屈巴巴地小声抱怨,“是你吸的我太疼了。”   晏停:“…………”   生平第一次,他体会了把常人那种想笑的心思。   那是从心底深处涌动而出的愉悦——如果他懂得何为愉悦的话。   晏停顺着应棉朵抱怨的源头垂下眼,方才看到她不知何时被自己扯得有些变形的领口处,袒露在外的那一小截锁骨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深红的一小点。   他真的使太大力了。   晏停心里闪过一抹难掩的心疼,低头凑过去,在应棉朵下意识瑟缩时,轻轻在那一小块儿皮肤上亲了亲,再安抚的以舌尖舔了舔。   应棉朵觉得她的停停好像真的有魔力。   刚还钻心似的疼在被他这样安抚后,好像就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她看着面前的天花板眨了眨眼,耐心等了会儿,在察觉到颈边就如此安安静静不再有动作时,小声问,“停停,你不继续了吗?”   晏停:“…………”   覆在她颈边的唇因为这一句坦荡清泠的话,微微翘起来。   ——不是昨晚在车里他那无知无觉的笑,而是他自己也能察觉得到的开心。   晏停用鼻尖在她颈窝轻轻蹭了蹭:“嗯。”   应棉朵声音难掩遗憾:“……喔。”   晏停唇边弧度为此又稍稍大了些。   也许是许久不曾入睡,也许是方才犯病的疲累,又或许只是因为刚刚亲热过后的放松情绪,他难得有了困意,就着这个姿势合眼。   唇贴在她颈侧,低声道,“睡一会儿。”   应棉朵乖乖的,抬手搂上他后腰。   下巴在晏停肩膀上稍稍蹭了蹭,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背,“我让刘医生再过来一趟好不好?”   被他们一顿折腾,那瓶药也就输了三分之一不到,他手上甚至还有刚刚拔针后的血迹。   晏停安静着没应声。   “停停?”她又叫了声。   晏停不愿意动,但还是在她颈窝里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应棉朵还想开口劝,却被唇角忽如其来的一个轻吻打断。   应棉朵:“……”   她抱紧又无声无息靠回她颈边的男人,嘴角虽抑制不住的往上翘,还是对着面前折射着丝丝阳光的天花板做了个鬼脸——臭停停,又撒娇!   *   应棉朵吃晏停撒娇是一回事,理智却是另外一回事。   更别提她抱着他睡着睡着,就觉得他靠在自己颈边的呼吸又渐渐焯烫起来——像是又要复烧的节奏。   所以她趁他睡得熟,小心够到自己手机给家庭医生又发了条信息,麻烦他再跑一趟。   也所以——   她看着此时敛眉垂眼靠在床头不肯看自己的男人,真是觉得又好笑又没脾气。   她想以往自己在给他耍脾气时,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啊?   等医生给晏停扎好针出去外头客厅,应棉朵才坐在他那侧床上,小心着他手上的针,把小脸儿凑到他跟前,明知故问,“停停,你生气了嘛?”   晏停“黑”着一张并看不出来“黑”着的脸,兀自看手里的文献资料不说话,也不看她。   应棉朵故技重施,小脸跟着他目光走,直到最后两人近得不能再近…他目光只能落在她脸上时,她才在他唇上“啾”一下,“你还病着嘛,万一你送我去学校的时候又着凉严重了怎么办?你要我不上课请假一直在这里照顾你吗?   “既然你给你们老板请了假,那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嘛,等明天你好一些了,我们再一起去学校好不好?”   晏停瞧着她近在咫尺的一张小脸不说话,须臾,视线往下又落到她粉嫩的唇瓣上。   应棉朵嗖一下紧紧抿住嘴唇,直起身子,对着他摇头含糊道,“不可以了!”   应棉朵实在是太窘了!   先前只顾着担心他发烧的事,完全忘了两人刚在床上亲的天昏地暗忘乎所以,直到医生过来在他手上干透的血迹、垂在地上的针头和湿了一大片的地毯还有最重要的——她的脸,准确点说是——她的唇上瞟来瞥去,她这才反应迟钝的想起来这一切。   等跑到浴室照镜子时,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就她那模样——是个人看着都会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刘医生是停停爸爸自小安排在他身边照顾的医生,也算是看着他们两人一起长大的。   虽然他们身边的人没有不清楚她喜欢他这件事,但——   这跟在两人第一天确认关系后的“为非作歹”被逮个正着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   晏停看着面前捂着嘴眨巴眨巴大眼看自己的女孩子,愉悦感似乎又从心底油然而生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资料,掌心朝上对她伸过去手。   应棉朵看着他再眨巴眨巴眼睛,确定他只是想要握手时,才把自己的放到他冰凉的手心里。   和他交叉握住,眼睛布灵布灵的看着他哄道,“你输液肯定没办法拿筷子,一会儿等厨师做好吃的了,我喂你好不好?”   晏停眼底的愉悦因为她这句话,又深了稍许。   “好。”他应一声。   *   应棉朵家里长辈知道她在学校交到的那两个好朋友中秋假期没回家后,就准备了好多东西让她带。   中午晏停让司机送她到学校,她吭哧吭哧提了两趟,才把东西全都运上楼。   因为回来的有些晚,她没见到陈思雨,自己也是随便把东西放到宿舍就着急忙慌的收拾书去了教学楼。   下午课程一结束,应棉朵从教室出来拿手机刚想关掉静音,就见陈思雨打过来的电话。   “宝贝!咱寝室那一屋子东西都是你带回来的?我的天!你是把你家搬过来了吗!”陈思雨惊叹。   应棉朵笑,“我不是给你和思齐说了嘛,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我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知道你们不回家,特意给你们准备的。光月饼就有好几种馅呢。”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太好了吧!”陈思雨感动的呜呜两声,随手掰了块月饼塞嘴里嚼着,含糊道,“你现在往回走了没?快点快点,我在寝室等你,一会儿叫上思齐我们去学校莲香阁吃麻辣烫吧,我刚发掘的新宝藏!味道绝了真的!”   “那个——”应棉朵在校车上刷了下卡,坐上去,对着话筒那头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思雨,我这两天可能都不回宿舍住了。”   “啊?为啥?”陈思雨问。   “停停病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一直高烧来着,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给宿管阿姨请了两天假。”   陈思雨:“……”   他自己家没人吗?还要你去照顾。   她默默叹气,试探问,“宝贝,我见秦风学长在群里问我们国庆去南山订房间时,你自己又多订了一间是为啥?还有谁跟我们一起去吗?”   应棉朵坐在校车上晃晃悠悠的。   闻言眼睛弯弯看着窗外“嗯”了声,“停停要跟我们一起去。”   陈思雨:“……”   果然又是停停。   实不相瞒。   我怀疑你俩以后结婚你很有可能会冠夫姓啊宝贝子! 第19章 热恋中的小情侣。   应棉朵到临南直接上了十九层。   出电梯看到玄关多的那双黑色皮鞋, 知道自己爸爸已经到了。   她迅速换了鞋进去,刚把包扔沙发上,就见山诣青提着箱子从晏停卧室里出来。   “爸爸。”她扬着笑脸唤人, 小步哒哒跑到山诣青跟前。   山诣青笑着“嗯”了声,摸摸她小脑袋,“回来了。”   “嗯。”应棉朵点头, 看一眼卧室,才悄声问, “爸爸怎么样?停停还好吗?”   山诣青没直接回话, 问她, “好好地, 怎么会忽然犯病了?”   应棉朵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唇, “…我不是故意的。”   山诣青一脸早料到的神情,掐掐她小脸,“知道担心就少给停停耍小孩子脾气,神经性官能症对正常人来说不算是很严重的病, 但长时间还是会对心肺有影响。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心脏手术虽然成功, 可跟正常人还是不一样。”   他微不可察的轻轻叹口气, 才柔声继续说, “上次去医院复诊就已经发现他肺动脉有返流的迹象, 保持情绪稳定是最基本的, 不能再让他右心负荷增加了, 知道吗?”   应棉朵听着眼眶微微泛红了些, 主要是对自己生气。   山诣青看着心疼,但严重性又不能不给她说清楚,他伸手抱抱宝贝女儿, 用唇贴了贴她头发轻声安慰,“好了,最近几天让他好好休息就行了。”   应棉朵吸吸鼻子,抬头看山诣青,“那停停真的没事了吗?”   “暂时是没事,”他似真似假的故意逗她,“但要是你再这样给他耍脾气,爸爸可就不敢跟你保证了。”   应棉朵马上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   山诣青被她逗笑,用手掌止住她小脑袋,免得她把自己摇晕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我想你这次肯定算是给他‘真’生气了吧?所以才会吓得停停病发。”   两人从小到大的相处模式早跟定了型一样,大家习惯,他们自己也习惯。   他家这宝贝自小虽被长辈们宠爱着长大,但性格良善友爱一点都不骄纵。偶尔耍耍小脾气,也抵多是撒娇而已。他们家里人乐意吃她、宠她这些,其实晏停更是。   从小治疗晏停的心理医生也说过,应棉朵跟他这样的互动交流,其实是对他病情有益的——至少他愿意跟她亲近,给她反应。   而这十几年晏停有多宠她,他们自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能让晏停那孩子有这么大情绪波动的,除了他亲爹晏澈,也就只有他家这小姑娘了。所以若不是真着急,远不到犯病这么严重。   应棉朵闻言看着自己爸爸,神色染了一点点害羞的愉悦,一双眼睛晶晶亮地踮脚凑到山诣青耳边小声道,“爸爸,我跟停停在一起了!”   说完脚跟落地,双手捂着嘴巴看山诣青,露在外头扑闪扑闪的一双大眼里全是难掩的开心。   山诣青表情微微恍然,笑,“怪不得刚总觉得停停哪里看着有些怪,跟平时不太一样。”   原来是这样。   以晏停的情况来看,以往好歹在他询问时会开口回答他问题的人忽然变得不太敢直视自己,那应该可以认定为“害羞”了吧?山诣青想。可又隐隐觉得不太像,或是,不止。只是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此刻看着自己宝贝女儿高兴的模样,山诣青眼里自然也掩不住笑意,揉揉她头发,温声道,“恭喜恭喜,恭喜我们家宝贝如愿以偿。”   从小念叨着喜欢的停停哥哥终于是自己的了。   应棉朵抱了抱山诣青,开心道,“谢谢爸爸。”   后者回抱了下她,又忍不住笑着给她开玩笑,“所以早晨停停是因为你这丫头对他强买强卖,受不住才犯病的吗?”   应棉朵:“……”   她“嘶”一声,撇嘴道,“才不是呢!明明是停停太喜欢我了。”   “好了,逗你的。”   山诣青刮刮她鼻尖,张口还想说什么,被身后房门打开的声音打断。   父女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就见晏停静静立在门那看着他们——准确的说,是看着应棉朵。   反正只要应棉朵在场,他的目光向来如此。山诣青自是也习惯了,所以只是瞧着几步外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男孩子轻挑挑眉笑问,“停停,你没有什么话要对叔叔和应阿姨说吗?”   晏停还没说话,应棉朵先鼓着嘴扯了扯山诣青袖子,“爸爸。”   后者回头,见自家小姑娘对自己嘟嘟嘴巴,“不许欺负停停。”   山诣青:“……”   他可算是知道了什么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哭笑不得曲指在应棉朵额头上轻敲了下,“小没良心的。”   “对不起。”   一旁传来晏停低沉平缓的声音。   父女二人闻声对视一眼,显然都对这出乎意料的三个字有些意外,重新偏头看过去时,就见晏停目光落在山诣青脸上,说,“我会对朵朵好。”   应棉朵视线定在晏停紧紧握着门把的手,心疼的发现——   他在害怕。   不知道山诣青是不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听见晏停的话,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对他温声道,“叔叔和阿姨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叔叔是过来人,也经历过你们现在和以后要经历的一切。”   他看着晏停,微笑的神情里带着无比的认真和郑重,“两情相悦的感情很珍贵,朵朵才刚满十八岁,叔叔和阿姨只希望你能保护好她。”顿了顿,才轻声补充道,“不要犯叔叔以前犯过的错。”   “爸爸!”   一瞬间明白过来山诣青是何用意的应棉朵,生气地叫了声,声音裹着难掩的不乐意。   可这次却不是为了晏停,而是为了自己爸爸。   她一点都不想听到自己爸爸如此说自己,而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如今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更别说自己和妈咪从来就没有“怪”过他。   山诣青看自家姑娘,抬手再掐掐她鼓囊囊的小脸,笑着道,“好了,你个小河豚。”   他拍拍她肩膀,将话题转开,“我现在要去趟研究所,今天估计会挺晚,就不回香樟了,你晚上怎么?在家住还是回学校?”   应棉朵看着山诣青眨眨眼,伸出来食指指尖往下点了点,小心道,“爸爸,我晚上可以在这里住吗?停停身体还没好,他一个人在家我有点不放心。”   山诣青:“……”   应棉朵也觉得在自己爸爸刚说了那番话后她再提这要求有点过分,但…停停又不喜欢医生在这里住,万一晚上有什么事怎么办?好歹有她在可以帮他叫医生呢。   她看像是失语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山诣青,安慰道,“没事的,昨晚我太困了不小心在这里睡着,停停把我抱床上,他自己在沙发上睡了一宿呢。”   “不过今天我会在客房睡。”   山诣青:“……”   晏停:“……”   山诣青:“要不我晚上也过来?”   晏停:“……”   应棉朵:“……”   她扯了扯嘴角,笑着看自己爸爸小心翼翼拒绝,“可以'不可以'吗?”   求求给小情侣多一点点私人空间。   山诣青哭笑不得拍拍她脑袋,宠溺的叹了声,“你啊…”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晏停,才妥协道,“行了,你们都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他又低头看自家姑娘,“那这件事你要自己亲自跟妈咪说还是要爸爸说?”   “我晚点自己给妈咪打电话。”应棉朵说。   山诣青点头应了声,重新提起箱子,笑,“那就不打扰你们小情侣亲亲我我,我闪人了。”   “……”   应棉朵窘窘地又叫了声:“爸爸!”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山诣青笑着走了。   应棉朵看着山诣青上电梯,乖乖给爸爸挥手再见。   一等电梯门合上,她就乐不可支的“耶”了声,原地转一圈后,乐蹦乐跳的一下飞到晏停那儿。踮脚把两手挂到他颈后笑盈盈道,“停停,你下午有没有想我?”   晏停双手扶在应棉朵腰侧,低眉看她盈盈笑脸,心脏胀得满。   “嗯。”   “我也想你!”她笑眯眯在他下巴亲了记,拿手去量他额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比上午好一点?”   晏停点点头。   “那就好,”应棉朵放下心,“你这一个星期一定要好好休息喔。”   “我问过爸爸啦,他说只要你能休息好,可以运动一下是好的,而且秦医生也这么说嘛。”   “国庆去南山,我已经帮你把酒店订好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慢慢走,没关系的。”   晏停“嗯”了声,掌心在她脑后轻揉了揉。   应棉朵冲他傻乎乎笑,然后拉他往餐厅走,“厨师伯伯应该做好饭了吧?我们先吃点东西,一会儿你给我讲讲微积分好不好?”她不可思议回头看他眼,“我之前没太注意课表,还以为到下学期才有这课,结果明天早晨就要上了!”   下午她翻了翻书,看着里头的内容觉得脑袋着实有点点儿大。   晏停无他,耐心“嗯”了声。   “我们学的B肯定要比你们那个A要简单,可是我下午看书喔,那上面——”她话说着,忽然停下,脚步也跟着没再动。晏停跟着她停下脚,少顷,就见她回头仰着脸看自己吐吐舌头,“完蛋,停停,我们刚刚都忘了问爸爸要不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   晏停:“……”   其实他刚才开门出来是有这打算的。   应棉朵“哎”了声,“没事,我想爸爸应该不会介意的。”   她冲着晏停笑眯眯眨眼,“毕竟爸爸他也是过来人嘛,知道我们正处于热恋中的小情侣是需要自己空间的,他肯定也不会想当‘电灯泡’。”   说完,自己自顾自哈哈笑了两声,反问他,“停停,你说呢?”   晏停没什么好说的。   他觉得她说得很对。   因为山叔叔他确实是过来人,所以应该会想到——   晏停牵握着应棉朵的手施力,将人轻扯到自己身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以掌心兜起她脸,低头亲上她。   ——会想到他们的情不自禁。   ——至少是他的。   只是分开一个下午而已。   却觉得她离开了他好久。   ……   应棉朵在晏停低头亲上自己时,只微微愣了一瞬,随即就反应过来,踮起脚双手搂在他脖后,热情地回吻他。   她好开心。   停停也像自己喜欢他这样喜欢亲近自己。   良久。   晏停在应棉朵因为还不太会换气搞得快呼吸不过来,拍着他后背呜呜咽咽叫“停停”抗议时才松开她。   松开前,又忍不住在她眼睛上轻轻亲了亲,才将她搂进怀里。   而一直等她呼吸顺畅些,这才重新牵起她的手到厨房拿吃的。   应棉朵抿着微微肿胀的唇,像个撒娇的小奶猫一样以脸侧蹭了蹭晏停胳膊,盈着一双水眸瞅着他叫道:“停停。”   晏停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可他身侧的女孩子好像很喜欢。   小时候总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样,不论他走到哪儿,她都会跟在身后“停停哥哥,停停哥哥”的叫个不停,后来长大上了初中,就不知为何把“哥哥”省去不再叫了。   然后他耳边又总是“停停,停停”地响个没完。   刚开始,他明明是嫌弃她的聒噪吵闹的,甚至时常都不理睬她,可自什么时候开始,他却习惯了这一切?习惯她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甚至只是——习惯她在自己身边。   应棉朵叫晏停半晌没等到回应,看他只是一昧发呆似的看自己,她就又叫了一声。   晏停收回心神,把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应一声,弯腰去拿碗筷——以此和她稍稍分开些距离,压下还想要再把她揽回怀里的冲动。   偏偏应棉朵无知无觉,再腻着凑上前,对着晏停道,“停停,你有没有觉得你名字很特别?”   晏停的手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了顿,差点儿没拿住手里的碗。   他把碗放到料理台上,没看她,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晏停”两个字,是个像诅咒一样的存在——   而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诅咒。   “我好喜欢你名字的,”身旁的女孩子笑眼弯弯地还在说,“‘停停,停停’,叫你名字的时候好像是想要你停一停,可其实吧……”   她扶着他胳膊踮脚凑过去,热息轻轻拂过他耳边,“我心里是不想让你停的喔。”   ……   晏停重新拿到手里的碗,还是摔了。 第20章 可以做点以前不是小情侣……   晏停这次高烧, 反反复复了三天才算是彻底稳定下来。   所以应棉朵第四天搬回了寝室住。   而当天晚上一点也不意外地,被舍友陈思雨狂轰滥炸了很久。   “虽然当初在选寝室时我就是因为懒得在大学里浪费太多时间处理人际关系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才选择住两人寝的,但是!”陈思雨堵在阳台门那, 叉腰看抱着晒好的被子准备进屋里的应棉朵,语气恨恨,“但是我也不想天天自己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啊!”   “那要是这样, 我当时为啥不直接选个单人寝算了?”   应棉朵瞅着她无辜眨眨眼,“因为咱们学校单人寝只给研究生住啊。”   陈思雨:“…………”   她咬牙切齿道, “这是重点吗!”   “……”   应棉朵老实道, “虽然不是重点, 但这是原则问题嘛。”   “你假如的情况并不基于事实之上, 所以对我的‘指责’在一定程度上有失偏颇。”   陈思雨:“……”   她一口气屏在胸腔里, 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噎过去,半晌,才一手掌心向前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一手手背抵着额头泫然欲泣道, “离婚吧…过不下去了简直是。”   应棉朵被舍友逗笑, 可其实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将陈思雨“推”回寝室里, 把抱在怀里的被子扔到床上, 才挽住舍友手臂撒娇道歉, “对不起嘛。”   “可你要体谅一下一个刚和自己喜欢了好久好久的人在一起的心情啊, 而且停停确实是病了, 他自己一个人住没人照顾, 那我不去谁去?你说对不对?”   陈思雨:“…………”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 目瞪口呆看应棉朵,“你跟晏停学长在…在一起了?”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   “嗯…”应棉朵笑眯眯道,“就中秋假期过后第二天嘛, 我去停停家照顾他那天。”   “……”   “所以你们刚确定关系就…”陈思雨闻言一脸一言难尽,还有一点点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不是我说你啊宝贝,我知道你特别特别喜欢晏停学长,虽然…我不理解,也不太懂。但身为你朋友,我肯定尊重是吧?”   “但是…你好歹是个女孩子啊,”她叹口气,斟酌着用词举手发誓,“我绝对绝对没有那种女孩子要矜持,不能太主动的意思,可是…可是…”她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挠挠头道,“可是你这样在我看来真的很吃亏啊你知道吧?”   应棉朵能感受到舍友在对自己说这番话时的善意,所以收敛起方才的玩笑表情,看陈思雨笑着道,“我明白你意思的思雨。”她说,“可如果我们活在这世上对做的每一件事都那么的计较得失,不是很可怜吗?”   “我们这一辈子总是要喜欢很多很多东西,很多很多人的。”应棉朵说,“我不止很喜欢很喜欢停停,我也很喜欢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公,爸爸妈咪弟弟甚至是我姑姑和阿姨一家人,还有很多很多我甚至从来没有跟你提过的人。”   “我也很喜欢你,很喜欢思齐,喜欢你的友好有趣,也喜欢司齐的温柔和善。”   “如果我每喜欢你们一个人都要去计较喜欢你们我自己会得到多少失去多少的话,那其实我在计较这些东西时,就已经失去很多了,不是吗?”应棉朵摇摇头,笑着说,“我不想要过的那么辛苦。”   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认真地喜欢,好好的享受因为这些喜欢而反馈回来的幸福感。   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陈思雨:“……”   她对人其实鲜少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可就是很神奇的总是被她这小舍友搞得无话可说。   陈思雨跟应棉朵大眼瞪小眼半晌,忽而长吁口气,“宝贝说实话,你高中真的是学的理科吗?”   看起来可是一点也不像!   应棉朵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抱了抱陈思雨,豪爽道,“为了安慰你受伤的小心灵,明天中午我们去吃你上次说的麻辣烫吧!我请客!”   “那我可以吃两份吗?”陈思雨哼了声。   “当然没问题。”应棉朵想也不想点头,“你就是想把那家店吃了都OK!”   陈思雨:“……”   她是什么食店兽吗?还吃店…   应棉朵看陈思雨并没生气的样子,转身把鞋脱了去床上铺被子。   陈思雨在应棉朵踏上第一级台阶时‘漫不经心’问了句,“明天晏停学长不来学校上课吗?”   应棉朵没防备,下意识“嗯”了声,“他那个博士课程不是已经制定好了嘛,所以明天要拿去给他们导师还有副院长签字,然后还要——”她声音陡然停下,站在柜子连床的小台阶上静了半晌,回头,果然看见陈思雨一脸冷笑地看着自己。   应棉朵抿住嘴巴,学她刚刚举手发誓,“不是思雨,你听我狡辩——啊不是不是,你听我解释!”   “虽然刚刚的话很有可能会引起误会,但我这颗想要和你们一起吃饭的心真的是很纯粹的!”   陈思雨皮笑肉不笑:“我可真是太相信了。”   应棉朵:“……”   *   医学系的课程很多,不光是陈思雨读的临床专业,就连应棉朵读的生医工程也是。   除了公共课程要上,还有好几门专业必修课。   因为晏停博一也有5分公共必修课的学分要拿,原本她还期待着可以有机会跟他一起上课,只是过后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只能说——他们学校的研究生课程和本科生课程实在是分得很细致。   简直不给他们热恋小情侣一点点机会。   所以在确定关系后的一个多星期里,除了应棉朵坚持每天至少会陪晏停吃一顿晚饭外,两人其实跟以往并没有太大差别。   当然,现在他们是小情侣了,可以做点以前不是小情侣时不能做的事。   转眼到了国庆节。   连上周末两天足足九天的假期。   陈思雨和思齐都买票回了家,五号晚上再回来参加他们一早打算好的南山之旅。   应棉朵在假期前一天依旧一整天的课,下午课程结束时,天已经蒙蒙有些黑了。   出了教室拿出来手机,她才看到早半个小时前,晏停给她发过来的微信消息。说临时有事,要晚半个小时到学校接她。   应棉朵倒也没多想,直接给他回复了条消息。   ——那你不用进来啦,我现在出去,我们在学校大门左边那个石狮子见喔。   ——[爱你][爱你][爱你]   因为时间不急,应棉朵就没坐校车,而是走着出去的。半路顺便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专业书,打算在假期看。   应棉朵掐着时间到校门口,在约好的石狮子那等了会儿,没见人过来。她把右手抱着的书换到左手,拿出来手机给晏停打过去电话。嘟嘟声响了半天,自然挂断。   她看着手机屏幕跳回通讯录主页面,太阳穴毫无征兆的突突跳了两下。   学校不远处就是十字路口,应棉朵敛着眉心,试图在各色各样的车海里找到自己熟悉的那辆——可惜并没如意。   她收回视线,刚想再拨一个电话给他,余光就瞧见马路对面正冲着自己的人行横道上一个看起来跟弟弟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转着一个自助式轮椅往她这边过来。   人行道两旁的车辆很友善的耐心停着,只在女孩儿经过之后才会开车离开。   可应棉朵还是注意到或许是因为急迫和不好意思,女孩儿略略低垂的脸上红晕一片,带着几分难掩的窘迫。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脚朝着女生小跑过去。   “嘿,我来帮你推一下可以吗?”应棉朵跑到女生身后微微偏头看她,眼里的笑很和善。   “这个麻烦帮我拿一下噢,谢谢。”她把书放到女孩儿膝上。   女生回看着她的眼里有明显的错愕,只是没等她有什么反应,身下的轮椅已经因为这个忽然而至的女孩子前行起来。   她低头看着膝上的书,最上面一本的名字是《无机化学实验》。   所以这个姐姐也是化学系的吗?和哥哥一样?   身后汽车引擎鸣笛声此起彼伏,车海再次流动起来。   应棉朵把轮椅停稳,从女孩儿身后走到身前,把书重新抱到怀里,“谢谢你帮我拿书。”   又不放心问她,“你要去哪里?自己可以吗?”   女生看着她下意识点了点头。   应棉朵还记得刚没联系上晏停的事,见女孩儿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时空着的那只手划开手机屏幕又给晏停拨了个电话过去。   话筒的嘟嘟声里,她听到身后一道细糯的声音,“姐姐。”   应棉朵回头,视线从女孩儿拽着自己衣摆的手移到对方脸上,眼里稍稍意外,似乎是没想到她还在这里。她看眼仍未被人接起来的电话,又看女孩儿,“怎么了?”   少女对她害羞笑笑,指了指她怀里的书,“姐姐,你也是南大化学系的吗?”   “也?”应棉朵眉毛轻轻挑了下,目光在女孩儿脸上转了一圈,“你别跟我说你也是南大的学生啊。”   他们学校可没有少年班的。   “不是我,是我哥哥。”女孩儿说,“他在南大化学系,今年读大三。”   “我今天就是过来找他的。”   应棉朵看着女孩儿点点头“哦”了声,笑着道,“我不是化学系的。”   “不是?”女生看眼她怀里的书,再看她,“那你——”   “秦云。”一道清润男声打断了女孩儿的问话。   应棉朵和女孩儿闻声齐齐转头,只是没等应棉朵视线落到对方脸上,就察觉手里的手机因为电话接通而轻震了一下。   她急忙把手机贴到耳边:“停停?”   与此同时,被称作秦云的女孩儿抬手轻扯了扯应棉朵,溢满开心的声音里满是骄傲,“姐姐,这就是我哥哥。”   “秦风。”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第21章 疼——   秦风?   名字似乎有点儿耳熟, 但应棉朵没顾得上想,只是抱歉地把视线从两人脸上飞快掠过,指了指耳边的手机就背过身去了。   “停停?”她又唤了声。   好半天, 话筒那头才低低的“嗯”了声。   “你没事就好。”   听见他声音,应棉朵长吁口气,悬吊着的心稍稍落下来, “你现在过来了吗?到哪里了?要是还没来就不要来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十分钟。”晏停回她。   “好。”应棉朵应一声, “我就在校门口这里等你, 你不要急喔, 让司机叔叔开慢一点。”   听晏停在话筒那头应声, 她把电话挂断。   接到晏停的电话, 应棉朵完全忘了刚刚的小插曲。   把手机塞到包里抬脚就往刚和晏停约好的那个石狮子那走,却被身后女生叫住。   应棉朵闻声回头,看到身后的兄妹两个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抱歉抱歉,我和我男朋友约好的时间马上到了, 我急着过去把你们给忘了。”   “不好意思。”   女孩子听见她的话, 原本高兴的脸上瞬间挂满遗憾。   “姐姐你…有男朋友了啊?”   应棉朵闻言冲着女孩儿扬了扬眉, 摸摸脸笑着跟她开玩笑, “怎么了, 我长得不像是有男朋友的人吗?”   “啊?不是…”秦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姐姐长得很可爱也很好看, 性格也很好。有男朋友当然很正常…”   “而且你男朋友眼光很好的嘛。”   应棉朵有些被她逗笑, 忽而有些理解家里长辈还有停停为什么总喜欢摸她脑袋了。   她伸手摸摸女孩儿小脑袋, 道了声谢,“我会替你把话转给我男朋友听的,他要是知道有人这么夸他一定很开心。”   秦云给她回了个笑。   “对了姐姐, 跟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哥哥秦风。”她回头指了指轮椅身后的高个子男生,“他在南大读化学系,今年大三。”   “你好,秦风。”男生气质文雅,风度翩翩。看着她又自我介绍了次。   秦风温和的目光清浅地透过一层薄薄镜片直射在应棉朵脸上,对她伸过去右手,礼貌地笑着,“刚听我妹妹说了方才的事,谢谢你帮她。”   应棉朵回了个笑给秦风,把抱在右手的书换到左手,大大方方地也伸过去右手和他轻握了下,“你好,我是应棉朵。”   “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的。”她不甚在意。   因为惦记着晏停,她在女孩子还想张口说什么前,不动声色地先开口截住了。   “不好意思啊,我时间有点急,先走了。”她对两人笑笑,“有机会再见。”   “再见。”秦风笑着跟她轻点头。   倒是秦云,给她道别的脸上带着点不甘和遗憾,“姐姐再见。”   应棉朵给两人挥挥手,转身小跑着往不远处的石狮子那走。   看着人跑远,秦云回头仰脸看着自己哥哥,“哥,太可惜了。”   秦风把目光从那道纤细身影上收回来,低头看妹妹,“可惜什么?”   “那个姐姐人真的很好啊,长得可爱又好看,性格还特别好,”秦云叹着气说,“这么一个大好人,竟然已经有男朋友了。”   真是太可惜了。原本她还想让哥哥去追追看呢!   “小丫头。”秦风哭笑不得在她头上敲了记,“只见人一面就断定对方是个好人?我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   秦云揉揉脑袋,“我说真的嘛。”   “刚刚我从街对面过来,身边来来回回好几个人过,但就这个姐姐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帮我推轮椅。”   “这并不代表其他——”   “我知道我知道,”秦云打断哥哥的话,“我知道这并不代表其他人就不想帮我,可能只是对于伸出援手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耸耸肩,说,“可这种善意也确实把行动落实到我自己身上,我才能感受得到的呀。”   “有谁规定别人就一定要对你善意吗?”不同面上的温和,秦风话说的很直白。   秦云:“……”   她幽幽看自己哥哥一眼,“你知道吗?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过分!”   秦风:“……”   他忍不住笑了笑。   秦云自然知道自己哥哥说这个并没恶意,他只是想让自己能学会独立。   可还是冲他撇撇嘴巴,哼了声。   秦风轻揉了把她头发,推着她往校门口走,“所以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坐这个出来?这样多危险不知道吗?”   秦云回头看哥哥讨好地笑笑,“那辆自动的忘记充电了,但我又特别想吃你们学校的麻辣烫,忍不住嘛。”   “我不是说晚会儿给你送过去吗?”秦风停下,弯腰帮她把腿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   “哎你带回去就不好吃了呀,尤其是粉丝,坨成一坨看着就很恶心,一点食欲都——”她声音陡然停下,拍着秦风胳膊急切道,“哥,哥!你看你看!那个穿一身黑色的男生是不是应姐姐男朋友啊?”   秦风闻言抬头,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应棉朵刚站着的石狮子旁多了一个颀长身影。   角度问题,他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石狮子头顶射下来的小灯泛着暖黄色的光,可映在男生脸上却并不见暖色。男生表情看起来太过冷漠,以至于跟对面一见到他就笑弯了眼睛的女孩子对比过于强烈。   他们看着应棉朵仰着脸不知道和他说了句什么,男生淡淡点了点头。   不知有意无意,男生在把她怀里的书拿到手里时脚步往旁迈了步,应棉朵娇小的身影就被他严严实实挡住了,只露着男生腿边多出来的那一抹裙角。   他们看着两人一同上了等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随后车子隐进车海,很快转过街角消失不见。   “天啊…”秦云微微张着嘴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半天才拍拍胸口道,“那个不会真的是应姐姐的男朋友吧?”可能因为年纪还小,并不太会隐藏自己的表情,她回头看自己哥哥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那男生看着好凶啊!姐姐看他笑那么开心,他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哥,你说应姐姐做他女朋友不会是被胁迫的吧?”秦云脑洞大开。   “……”秦风又抬手在妹妹脑瓜子上敲一记,提醒道,“现在是21世纪。”   当是旧社会呢,还胁迫。   秦云今天脑袋被自己哥哥敲了好几次,有些生气,“不许再打我了!”   秦风没搭理她这茬儿,抬眼又往街角看了看,才推着她继续往学校里头走,“小孩子家家的,别管那么多。”   *   应棉朵被晏停牵着上了车,人刚在车里坐稳,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烤红薯香味。   她目光四下找,一脸开心地问随后上车的晏停,“停停,你买了烤红薯?”   晏停“嗯”了声,从前头司机手里接过一个纸袋子。   在应棉朵眼馋着就伸手过来要拿时,握住她的手。   他把纸袋子放到前头储藏小柜子上,从柜子里拿出来湿巾抽了两张给她擦手。   擦完左手擦右手,擦得无比耐心且细致,就差把指甲缝都给她擦一遍了…   应棉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停停给自己擦右手的时间格……外的长。   她看着已经数不清抽了几张湿巾擦她右手的晏停,一头问号的把脸凑过去看自己干干净净甚至变得水泠泠的手掌,好笑地说:“停停,你要不把我手泡84里消消毒吧?”   晏停:“……”   他手闻声停下,掀起眼帘看她。   晏停对上应棉朵无知无觉只是笑盈盈看着自己的一张小脸,眼前似乎又浮现起刚车里看到她对那男生一脸璀璨夺目的笑脸,还有…对方握着她手,笑得一脸温柔的模样。   ……   距离之前她因为他生病而住进他公寓里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可晏停仍清晰记得那天自己的一颗心因为应棉朵的那句“不想要他停下”而奔涌而出的缱绻心思。   甚至会让他产生一种恨不得可以将她藏起来,谁也不让谁看到的冲动。   而这种冲动,在刚刚在街对面见到她对另外一个男生言笑晏晏的璀璨笑靥时,飙至顶点。   那是从未有过的恐惧慌乱和害怕。   甚至是比儿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酒醉的父亲抱在膝上,听他讲他和母亲相识相恋的一切还要恐惧和害怕。   这几天,他一直压着这股冲动。   生怕让她看出来不对劲。   可刚刚——   晏停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变换光线,目光定定看着眼前应棉朵灵动的眉眼。   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应棉朵毫无防备,因为手上骤然传来的痛感“啊”了声。   本能往回抽手,“疼——”   晏停身子闻声僵住,瞬间像被烫到般松了握着她的那只手。   他后背猛地靠向椅背,转头看向倒退着的窗外。两手在膝上紧握成拳。   车窗玻璃上,隐隐约约映着他那张自我厌弃的脸。   应棉朵后知后觉察出来不对劲,顾不上揉一下自己发疼的手,伸手去碰晏停,“怎么了,停停?”   指尖还没碰上他衣料,就被晏停意料之外的闪躲动作,惊诧在原地。   她心脏蓦地划过一阵疼,不知是被他的动作伤到,还是因为别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应棉朵不想让前头司机发现,很快按了下身旁按钮,将中间遮挡板降下来。   听见咔哒一声,她看着晏停背影半晌,还是喃着鼻音问,“停停,你怎么了嘛?是不是今天去谈的事情不顺利?对方把价格压的很低吗?你没有带着律师一起去?他怎么说?”   晏停从应棉朵开口说第一个字就听出来她哭了,他眉间敛着,指尖掐在手心里的疼掩不过心上的。   过了会儿。晏停左手手背上传来明显温度。   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觉得到手主人的迟疑和小心翼翼。   晏停心疼的无以复加。   可还是被自己心底一阵阵窜起的反胃恶心的想吐。   也许是发现晏停并未再有拒绝的动作,应棉朵稍稍用了用力,将自己右手插进他左手指缝里,和他十指交握住。“停停?”   良久。   晏停才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慢慢抬起来凑到自己嘴边在她手背上亲了亲。   他偏头,对上应棉朵盈着一汪水光看着自己还在笑的双眼。   晏停倾身过去,右手掌心抵在她颈后将她慢慢压向自己,唇贴了贴她的。   轻声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   应棉朵摇头,声音还带着掩不去的鼻音,“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晏停没有。   可还是对她点了点头。   对晏停向来无条件相信的应棉朵自然是相信了的。   她脸上地笑又大了些,对他道,“停停,那你抱抱我。”   晏停依她,张开手臂将她抱进怀里。   应棉朵靠在他胸口,小声说,“停停,我们六号早晨要去爬南山的,你别忘了喔。”   “我在香樟等你,你记得来接我。”   晏停下巴在她额头上轻轻蹭了蹭。   “好。” 第22章 恐怕神十三都没有那么快……   国庆假期第二天下午, 刚躺床上睡死过去没多久的应棉朵迷迷糊糊接起床头柜上震个没完的手机。   话筒那头是陈思雨兴冲冲的声音。   “宝贝宝贝,你看咱们学校公众号消息没?刚刚发的那条!”   应棉朵困累的眼睛睁不开,声音听到耳朵里, 迟钝了好半天才从鼻音“嗯”了声,“思雨?”   “……”   陈思雨纳闷,“大好假期第一天, 都下午三点半了!你居然还在睡觉?!”   应棉朵把脸埋进枕头里,呢喃着说, “我在纽约。”   “……?”   陈思雨震惊, “纽约?你去纽约干嘛?”   昨天下午她们明明都还在学校呢, 怎么一晚上不见就隔了个太平洋了?   “我妈咪有工作要来出差, 就带我和弟弟一起来了, ”应棉朵说,“昨晚回去临时订的机票。”   可她其实知道自己妈咪是担心她在假期里因为停停的事胡思乱想不开心,才带她过来的。   陈思雨:“……”好吧。   她好奇,“你妈咪什么工作哇?怎么老到国外出差?”   应棉朵把差点儿又被周公拽走的思绪勉强扯回来, “不太好解释, 我回去跟你说。”   虽然这次他们坐的依旧是商务舱, 可不巧碰着个一点都不懂事的熊孩子, 在飞机上根本睡不着, 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怎么合眼的应棉朵现在满脑子只有睡死过去这一个想法。   陈思雨“哦”了声。   但现在她八卦的心明显凌驾于道德感之上, 所以继续刚刚话题道, “那你肯定没顾得上看我们学校刚发的公众号消息吧?关于你家停停的!”   应棉朵果然挣扎着睁开一只眼:“嗯?”   陈思雨默默翻了个白眼, “刚公众号推送啊, 说晏停学长本科毕业时申请了专利的那个加密系统,昨天卖给了一家银行十年使用权。你知道成交价多少吗?!”   她声音悄悄地,生怕隔墙有耳似的, 震惊道,“一千三百万!”   陈思雨刚和司齐打电话时估摸着算了下,就算她毕业后一个月能挣一万块钱,不吃不喝干够五十年,这一辈子也才能挣个七百万…   而人家大学刚毕业,就已经赚了一千三百万了。   陈思雨还在感慨,“我之前听司齐说晏停学长很厉害,大三那年就发了两篇第一作者的国际论文,还以为他的厉害顶多也就只是在理论层面吧…谁知道!”   难道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真的好伤人。   原来是这个事。应棉朵闻言倒是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心道这价位和停停他们之前预估的价格没差多少,甚至还高了一点点的。   所以昨天他的不开心也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吗?那到底是怎么了?   “朵儿?朵儿?”   陈思雨叫了她好几声没得到回应,“你又睡着了吗宝贝?”   应棉朵把脸蛋儿往被子里蹭蹭,囫囵道,“没有。”   她现在确实被她吵的清醒了不少。   听见好友应声,陈思雨理直气壮的继续,“你说那个系统到底厉害在哪,怎么就能卖那么多钱了?我估计也还是跟你当时迎新会一样,学校为了宣传还买了个微博热搜。可我在里头看了半天,也没找着答案。”   “……”   应棉朵打了个哈欠,无奈道,“一定得现在说吗?”   “说吧说吧,”陈思雨给她啾啾两声,“我真的太好奇了!”   一千三百万啊!她一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钱!而金钱的力量总是伟大的…   “真的,你要是知道就快跟我说说,我刚听司齐跟我说了半天也听得云里雾里的。”   应棉朵知道自己若是满足不了好友的好奇心,大概也别想睡觉了。   所以只能深深叹口气开始给她解释,“你知道现实生活里我们有很多工作都是属于高保密性的行业啊,往大了比如说那些尖端设备研发公司,航天航空研发,甚至国家的一些军事秘密,再稍微往小了点,银行业,保险业,会计类的很多工作,都需要很强的保密性。”   “现在网络四通八达,有些厉害的黑客可能随便一台电脑都能把他们系统破坏掉从而偷到相关信息获取什么不正当利益。所以这些公司就需要有效的保密系统来阻止那些人。”   “停停他开发的这个加密系统,通常解释来说,是基于服务器在信息安全方面的一种加密算法。”   “比如说现在市面上已经存在的,常用的加密算法大概有七八种,分公钥和私钥。这两种区别你自己到百度上搜。反正密码位数不同,安全系数也不一样。”   “最常用的RSA算法,512位在如今不太安全了,768位的,除了国家安全管理外还算可以,而1024位在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安全的。”她又打了个哈欠,举例道,“Windows和Quicken你都知道吧?他们产品内部嵌入的就是1024位的密钥。”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他们是百分百的安全。至少停停这个密码系统在某一方面来说是比这个还要安全点的。”   陈思雨在那边听的嘴都张大了,半晌才结巴道,“听着好像还真、真是挺、挺厉害的…”   “…本来就挺厉害的啊,”应棉朵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又忍不住替自己男朋友说话,“不过这种东西不确定性很大,科技更新换代也很快,虽然东西卖出去了十年,但这并不代表这十年里就是绝对的安全,没有人不会破译掉这个密钥。”   “比如现在他跟他们老板在研究的‘量子计算机’,如果用RSA的密码系统,用500位数的整数来做密钥,那用现在最大最好的超级计算机也要将近60万年才能做出来,可如果他们研发出来这个量子计算机,不到三个小时就可以做好了。那要破译个东西自然也不在话下。”   “所以这十年里,不管是为了客户还是他自己的自身利益,停停其实还要努力去‘破译’这个他自己研发出来的屏障。”   所以他们一边做,一边破,其实也是很辛苦的。   陈思雨瞠目结舌听完,老实道,“…看来没有什么钱是好赚的。”   “当然了。”应棉朵可是觉得心疼,“这个系统可是停停从初中就开始做的。”   “初中?”陈思雨再度震惊,也憋不住好奇,“他那么小为什么就会想到要研究这个?”   天才都从这么小就如此有商业头脑的吗?   应棉朵仰面看着模模糊糊的天花板,是彻底醒了。   喃喃自语道,“因为他有很想保护的人。”   她声音有点小,陈思雨没听清楚。   “什么?”   应棉朵眼眶热热的,但回好友的声音依旧清泠:“没事。”   她问她,“姐姐,现在我能睡了吗?”   “睡吧睡吧,”好奇心再度被满足,陈思雨大发慈悲,“我算是明白了,想要赚钱就得先有个能赚钱的脑子。”   她没有,所以活该穷。   “没关系的,”应棉朵好心安慰舍友,“你以后成为医生可能确实变不成太有钱的人,可你还是很有可能‘救活’很多很多有钱人的。”   “……”陈思雨呵呵,“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她在应棉朵要挂电话时,“诶诶”两声,“等一下!你还记得我们六号要去爬山的吧?会按时回来的吧?”   应棉朵:“当然。”   停停和她约好五号晚上会去香樟接她的。   *   应棉朵对于纽约的记忆和在父母婚后出生于南城的弟弟不同。   因为这里是她三岁前和妈咪相依为命的地方。   虽然后来父母结婚后他们一家长居在南城,可因为应如是工作的原因,她从来没有和那些自小给过她们母女温暖的人而断过联系——至少每隔一两年,都会在寒暑假期跟着应如是过来住一小段时间。   她的好记忆力,让她把第一次见到晏停的场景深深刻在脑子里,自然也留了很多很多这里的人和回忆。   四天的时间,她让自己摒弃一切,好好享受旧人相聚的温馨时刻。   和在爸爸出现前跟自己似父似友的Branden打羽毛球跳舞,帮自小在妈咪工作忙得没时间照顾她时,把她放在LOVELY CORNER教她中文照顾她的Emma照料这个小天地的弟弟妹妹们,还有当年妈咪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她最好朋友的Lexi,小时候她陪着自己疯闹玩乐,现在她可以陪她逛街SPA。   应棉朵和晏停的聊天窗口,和以往每个假期一样。   她依然会用这期间的零碎时间把自己的一切发给他,也依然会在每个深夜等他的回复等到入睡。   四天后,应如是因为还有未完成的工作所以留在了那里,而应棉朵和弟弟乘坐的航班如约在五号下午四点抵达南城国际机场。   也许是这几天玩的太用力,也许是晚上睡眠质量不太好,应棉朵在飞机上一觉睡到落地。   山峻帮应棉朵背着双肩包,未免身材娇小、在飞机上睡的昏天黑地、现在依旧处于梦游状态的姐姐被人流冲散,他紧紧牵握着她的手,不敢松开。   甚至在等行李时,还无比贴心的让姐姐靠在自己胳膊上睡回笼觉。   等行李箱拿到,山峻又让应棉朵坐到行李箱上,自己吭哧吭哧推着箱子走。   应棉朵意识浑浑噩噩,安全意识倒不见小,坐在行李箱上怕摔了,不忘一只手紧紧攥着弟弟挂在胸前的双肩包带。   晃晃悠悠中,她自己傻乎乎笑。   因为想起来当年应如是带她回国时,自己也是这样,被妈咪推着出去机场。   “阿峻——”   应棉朵脑袋靠在箱子拉杆上,叫弟弟。   山峻“嗯”了声,低头看一脸困顿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姐姐。   应棉朵脑袋竖起来,眯缝着眼睛看弟弟笑,“你知道嘛,当年我跟妈咪一起回国,我也是这样被她给、给——”   她视线忽然定在一处,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给什么?   山峻满脸疑惑的顺着姐姐视线往前看,目光还没落过去,就察觉手里的拉杆箱一松一紧,差点儿没把他带趔趄——紧接着眼前一花,一团圣诞红直接从眼前嗖一下过去。   讲道理,恐怕神十三都没有那么快!好像刚还困的眼睛都睁不开的人是他错觉一样。   山峻再定睛一看……   随即默默握紧行李箱拉杆悄默声转了个身背对着某个方向往出口处挪。   天可怜见。   他真的不认识那个像小猴子似的挂到别人身上的人。 第23章 闻到了一股少儿不宜的味……   山峻也很喜欢自己姐姐, 而且可能是受家里长辈们的影响,虽然他年纪要比应棉朵小,但总觉得姐姐才是需要被保护和宠爱的那一个。   可即便如此——   要他当众这么抱她——当然, 她也不可能会让自己这么抱——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如果将来自己有了女朋友…也绝对不会当着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抱一个女孩子的!   绝对!不可能!   所以山峻真的很佩服他的停哥…   果然就像爸妈说的那样,对于自己姐姐,晏停向来是没有什么原则的。   更令他震惊的是——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停哥竟然还能如此面不改色。   不愧是他从小就敬佩的停哥啊。   厉害厉害。   ……   应棉朵不知道弟弟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对于晏停此时出现在这里, 实在是太惊喜了。   以至于又是行动先于意识…   她整个人挂到晏停身前抱了他半晌, 似乎才确定他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是真的来机场接她了, 这才笑盈盈靠着他耳边叫了声“停停”。   晏停“嗯”了声。   怕她累了手松开摔下来, 他一手托在她圆臀下,一手紧紧拥在她后背。   应棉朵听见晏停应声,脸上的笑便扩得更大了点。   她松开抱着他颈子的手,微微后仰直起上半身和晏停面对面, “我们不是说好在香樟见面的吗?你怎么会这会儿过来机场?来之前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啊?要是我没有看到你错过了怎么办?”   那自己不是会少见他好久!   她问题跟倒豆子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小嘴一张就噼里啪啦不停。   晏停脸上没什么表情, 闻言只是拥在她后背的手轻轻拍了拍她, 像是安慰:“我会看到你。”   所以不会错过的。   应棉朵因为这短短五个字, 嘴差点儿没咧到耳朵根。   她手臂重新圈紧他脖子, 将脸靠在他颈窝里, 小声道, “我好想你啊, 停停。”   “每天都想。特别特别想。”她一字一字的认真强调。   晏停眼睫轻垂,“嗯。”   应棉朵“嘿嘿”一声,对他说, “我妈咪因为还有工作没有回来,所以只有我跟阿峻两个人回来了,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刚刚下飞机都还没睡醒呢,特别困,还是阿峻他——”   她停下。再次直起身子跟晏停面对面,眨眨眼问,“阿峻呢?”   “姐姐,我在这儿。”   山峻站在距离两人三四步远的地方微笑着挥挥手,“那个——”   他对着自己姐姐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你要不要先从停哥身上下来?”   真的好多人的诶。   应棉朵回过神来,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从晏停身上跳下来前,还是对着弟弟从鼻腔里轻轻哼一声,傲娇道,“你不懂,我们热恋中的小情侣都是这样的。”   山峻:其实也不是很想懂。   倒是刚从三人身边走过去的一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奶奶,闻言好脾气地笑呵呵看着应棉朵说了句:年轻真好啊,真好。   一句话,倒是把应棉朵给说害羞了。   她将脸在晏停怀里埋了埋,牵住他手,仰脸看他笑眼弯弯道,“我们走吧,停停。”   ……   晏停来了,应棉朵的行李箱也不用山峻给拿了。   红色的行李箱跟推着它的黑色身影看起来格格不入,但那并不妨碍手牵手的两人成为这喧闹世界的一隅风景。   也许是因为两人受人瞩目的身高差,也许是因为女孩子眉眼的甜甜笑容,也许只是因为不论女孩子说了什么说了多少,身旁男生虽表情不多,却总是时不时黏在她脸上的缱绻目光。   山峻不太懂。   只是跟在两人身后的脚步总不自觉地会慢上那么几步。   他不愿去打扰他们。   *   香樟书苑。   为迎接好几天没见面的一双儿女,难得一天假日的山诣青特意做了一桌子饭菜。   只是看到晏停跟着两人身后进来,目光有些意外,但似乎也…不是特别意外。   他没多问,笑着招呼三人快快洗手吃饭。   应棉朵却是先跪到地上,抱住那个见到自己就兴奋地围着自己转个不停的葫芦。   “葫芦葫芦,你是不是特别想我?”她抱着它大脑袋亲个没完,“我也特别特别想你呢!”   山诣青人在厨房,也能猜到自家姑娘和金毛兄的腻腻歪歪。   扬声道,“葫芦这两天有点儿感冒,打着针呢,你别离它太近了。”   “我说听它嗓子呼呼的,”应棉朵和葫芦大眼瞪小眼,揉揉它脑袋问自己爸爸,“医生怎么说?是因为换季吗?”   “嗯。”山诣青应了声。   又催促她快去洗手,马上开饭了。   应棉朵好久不见这个跟自己从小到大的小伙伴,腻歪着不想去,最后还是被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的晏停从地上半抱起来,牵着去了浴室。   葫芦也像小时候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   吃饭时,山诣青看着自己宝贝女儿意有所指地调侃,“怪不得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不让我去接机,原来是有更想见的人。”   “天地良心,绝对不是这样的爸爸。”   应棉朵咬着排骨举着筷子发誓,“阿峻可以给我作证,停停去机场接我们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看弟弟,“对吧?”   山峻也咬着同款排骨,“嗯嗯嗯。”   “看吧?”应棉朵看着山诣青笑眯眯道,“纯粹只是停停太想念我,想要给我个惊喜而已。”   晏停:“……”   山峻:“……”   山诣青:“……”   他忍俊不禁看自家姑娘摇头,“你个小丫头,矜持一点。”   应棉朵眯着眼睛看自己爸爸笑。   她看晏停碗里空了,把盘子里仅剩的两块排骨都夹进去,“爸爸今天做的排骨好好吃,停停你多吃一点。”   山诣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山峻:嫁出去的姐姐,泼出去的水。   ……   饭后消了消食,应棉朵靠着葫芦小憩了会儿,就推着正靠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弟弟,让他赶快收拾东西。   见晏停看自己,她才给他解释说,明后两天阿峻也要跟着我们一起去爬山。   山峻闻言默默叹气,就觉得手里的游戏一点也不香了。   他偏头看晏停,“停哥,我可以跟着去吧?”   晏停:“……”   “到时候让阿峻和你住一个房间好不好?”应棉朵也偏头看他,“他临时要去我都没给他订房间。”   “十月一旅游高峰期,到那肯定订不到房间了。”   山峻把视线重新移回到手机屏幕上,欲哭无泪:是啊都是我,是我临时起意非去不可的。   因为我喜欢人山人海的地方,尤其是从小到大不知爬过多少次明知国庆旅游旺季人肯定多的要死还执意要去的那种喜欢。   没办法。   我爱党爱人民,更爱祖国的大好河山。   ……   晏停回看着应棉朵半晌,没拒绝,只是微微收紧了始终握着应棉朵的那只手。   三个人到临南公寓是晚上快十点,应棉朵让弟弟先回去睡觉,自己跟着晏停去了十九层。   两人从电梯里出来,就跟约好了似的,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唇和唇紧紧相贴在一块儿。   也许是下午在机场有了经验,也许是应棉朵发现能和他平视着的角度很舒服。   她和他亲着亲着,就不觉搂着他脖子又挂到了晏停身前,而后者也像是早料到般,适时地两手兜住她,免得她摔了。   两人连门都没进,亲的忘了时间。   晏停最后放开应棉朵时,她是坐在门口换鞋旁的边角柜上的。   她两手搭在他肩后,一双眼被刚刚的亲热晕得水汪汪的。   应棉朵指尖捏着晏停修剪整齐的发尾,一下一下,挠得他心里痒得厉害。   忍不住又凑上前,再次吮住她已然有些肿胀的唇瓣。   应棉朵回吻他两下,就偏头躲开笑着说“不要了”。   再亲下去万一明天早晨都肿着怎么办?   她不让亲,晏停也就忍住不亲了。   只是拿一双眼一直锁在她脸上。   应棉朵看着他,皱皱鼻尖,“停停,你都还没说想我呢。”   晏停有求必应:“我想你。”   虽然他声音听起来并没情绪,像是公事公办一样,但并不妨碍应棉朵为此笑开颜。   她仔细看着他眉眼,很开心的发现,自己假期前嘱咐他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的话,他似乎有好好听着。这次四天没见,他虽然也瘦了点,但没再像那次中秋一样三天就让自己明显瘦了一大圈。   “停停,我们明天不要让司机叔叔送我们过去了,”应棉朵看着他,声音很轻柔,“这次大概有二十几个人要去,所以他们直接包了一辆大巴,我们跟他们一起吧,好不好?”   晏停闻言眉峰稍稍敛起。   看着她没回话。   应棉朵掌心软绵绵的在他肩膀上划拉两下,撒娇似的将小脑袋靠上去,在他颈窝里仰头看他线条干净流畅的下颌线,“嗯?嗯嗯?”   不知有意无意,热息轻轻洒在他喉结上。   晏停:“……”   他喉结禁不住上下滑动数下,最后还是没忍住贪念,指尖捏住应棉朵下巴,低头再次亲上她。   “好。”   他咬着她唇,含糊应了声。   ……   应棉朵晚上睡觉前刷了下手机,看到群消息里这次爬山组织人发的那条集合通知,在看到群名称备注里的【化学系-大三-秦风】时,才表情恍然的“啊”了声。   怪不得那天在校门口她听着那男生名字时有点“耳熟”。   原来是他。   *   陈思雨和司齐在听应棉朵说晏停要跟他们一起坐大巴时,表情惊了一惊以示尊敬。   “你不是说你们要自己开车去吗?”陈思雨悄悄问她。   应棉朵眼睛一弯,“我把他说服了嘛。”   “怎么说服的?”司齐也没忍住好奇问。   她听她说过,晏停学长从小到大除了飞机高铁好像从没坐过公众交通的那种。   应棉朵对着面前两张八卦的脸眨眨眼:“秘密。”   “……”   “……”   好吧,闻到了一股少儿不宜的味道。   “不过你之前可没说还要带你弟弟一起去啊?”陈思雨看着乖巧背着双肩包站在那儿,一身白衣黑裤干干净净的少年,感叹,“你弟弟长得可真好看。”   姐弟俩也太会长了!以至于让她都好奇起她这小舍友的爸爸妈妈都长什么样了。   应棉朵闻言,双手在好友面前打了个叉,“我弟弟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你可不要打他主意!”   陈思雨:“……”鲁迅说的没错。   谈了恋爱的女人,思想果然会越来越不端正。   ……   晏停本科期间虽跟人交往甚少,但因为常常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又替学校拿回来不少奖项。   所以若不是对学校新闻一点不关注的,也有不少人认得他。   二十几个人里,大部分都是今年刚入读的新生,但也有些大二大三,甚至大四即将毕业的。   几个认出来他的,见到他上车,眼睛都偷偷瞪大了。   后来再看到他和应棉朵牵握在一起的手。   就又瞪得更大了。   ——没错吧?那男生就是常常出现在学校表彰会、官网主页和公众号推送里的人。   ——是啊是啊,好像就是他!   ——哎我们学校论坛有人说这学长家里可有钱了,咱们学校两栋实验楼还有那个小点的图书馆都是他家给捐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估计真的吧,虽然没人确认,但那个特别有名的晏氏集团老总好像真的有个儿子。他不就姓晏么?   ——姓晏就是晏氏老总儿子?那他儿子还不遍天下了?   ——拜托,晏这个姓还是很少见的好吧?   ——好吧好吧,不过刚刚和他手牵着手的那个女生是谁?看样子应该是新生吧,长得好小好可爱。   ——不是吧,你不知道?九月初学校迎新会上这女生可是在后来节目投票上拿了MVP的!学校表白墙照片都快贴满了……   ——我去,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嗐!来来来,我给你找找当时的视频给你感受一下……   陈思雨和司齐竖着耳朵听前头两人悄悄八卦,惊地嘴都张开了。   给学校捐了两栋实验楼和一个图书馆?那得多少钱啊……   陈思雨看着司齐默默砸砸嘴,悄默声道,“这要是真的,我就理解朵儿为啥在知道晏停学长那系统卖了一千三百万之后会那么淡定了……”   这钱估计连那零头都没有呢!   【思雨不喜欢雨】:朵儿,晏停学长家里很有钱吗?   【Ceibo】:嗯。   陈思雨拿手机给司齐看,她点着屏幕上那个轻飘飘的“嗯”,感叹道,“看到没看到没?都没问问我对‘很有钱’的定义是啥就直接‘嗯’了。”   有钱人的世界,真的好不可理喻!Pao pao 第24章 (修) 我跟她一起。……   应棉朵和晏停坐在最后一排, 山峻在两人前面,陈思雨陪着容易晕车的司齐坐在大巴的前排位置。   车上二十几个人,大都是三三两两结伴来的。   聊天声此起彼伏, 很热闹。   不知谁开口问了句谁是这次爬山小队队长秦风,怎么都没见有人介绍?   其他人安静了一瞬,附和是啊是啊, 秦风学长是哪个?   众人大眼瞪小眼,没人接话。   这时候前头司机从玻璃小门上探着脑袋看他们, 喊道, “你们那个秦同学下去给你们买水去了哇, 说是有忘记带的, 一会儿路上喝会方便点。”   司机大叔笑面呵呵的, 缩回脑袋时又补了句,“可真是个好孩子呐。”   众人面面相觑,不迭点头。   确实没想到这小队长不但为大家的住宿吃饭忙前忙后的问和准备,竟然连路上喝水这种小问题都能考虑的这么周到。简直是如今这冰冷社会的一股温泉啊。感动。   ……   十月份的天, 早晚温差大的厉害。   这会儿不到七点, 草上露水都还没消。   应棉朵让弟弟从上头架子上拿下来自己的双肩包, 把小点那个薄毯给山峻, 抖开稍大些的那条, 盖到自己和晏停身上。   “从这里到南山要开快三个小时呢, 路上睡觉车里会冷, 先盖好, 免得着凉。”   晏停看她没应声。   执起毯子底下握着她的左手, 凑到嘴边亲了亲。   “昨晚睡得好不好?”她悄悄问他。   晏停视线错过她的,看着窗外“嗯”了声。   毯子底下的两只手从相握变成十指交握。应棉朵似是和他有心灵感应般,察觉到晏停眼里的神色变化, 下意识顺着他视线看向窗外。   晨间一层微薄雾气不至于遮挡视线,但在晨阳初升之前还是给这个世界笼罩着几分朦胧。   秦风模样虽文质彬彬,但似乎身体条件不错,一手提着一大包水从远处走来,看着并不显狼狈。   应棉朵看到跟在他身旁的小女孩,眼里稍稍意外。   原来他也带了妹妹过来。   “你认识秦风?”她没忘刚刚晏停情绪的转变,扭头好奇问他。   晏停收回视线,对上应棉朵坦坦荡荡的一双眼睛,轻摇头,“不认识。”   他记得那天自己在电话里听到的那声“秦风”,想问问她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会在校门口看到他握着她的手,可看她半晌,也只是喉咙动了动。   应棉朵看他倒是同往常一样坦白,“国庆假前一天你到学校门口接我不是晚了一会儿吗?就那段时间,我帮他妹妹…就是他旁边坐轮椅的那个小姑娘,”她手往窗外指了指,“我帮她过了下马路。”   “秦风后来去接她的时候自我介绍,我当时还没想起来,”她冲着她笑,笑自己反应迟钝,“昨天晚上睡前又在群里看到他名字才反应过来。”   晏停听着心里捋不清是何滋味,想着那天若不是自己迟到,他们可能也就不会认识了。   又想这趟南山之旅是早定好的计划,两人认识是早晚的事。   车上的喧闹在秦风上来时瞬间变得寂静,后者把水码到前排空地上,直起腰看着众人露出个温和礼貌地笑。视线在车里转了一圈,才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是秦风。”   “哇,没想到秦学长还是个大帅哥!失敬失敬!”有女生调笑着喊了句。   秦风对着女生笑得无奈,“学姐,您就行行好,还有半年就毕业了,您还要这么天天打趣我?”   那个被他称学姐的人笑,“嘿,什么叫打趣?我说得又没错,你本来就很帅呀!”   她笑着看众人,“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是啊是啊,学长真挺帅的!”   “没错没错,我也没想到学长竟然会长得这么好看!”   “学长有女朋友了吗?”   ……   “没有没有,”女生笑道,“我以人格发誓,你们这个秦学长这二十年可一直守身如玉,连初恋都没有过呢!有兴趣的可一定要抓点紧了啊!”   “…….”秦风脸上的无奈更大了,讨饶道,“学姐,求放过。”   女生似乎也是为了帮他在启程前活跃活跃气氛,并没再继续说什么,笑着捏着指尖在嘴巴上划拉下,闭嘴。   秦风看了看腕表,拍拍手吸引过来大家视线,说,“离开车还有不到十分钟,大家可以先看看约好的朋友有没有到,我马上会按照报名上来的点一下名。”   说完,下车去把等在外头的妹妹小心抱上来。   女孩子看着不过十二三岁,身材纤细,五官还没长开,模样和秦风有几分相像,不过看着要秀气很多。   看他抱着女孩儿放到提前预留好的第一排位置,有人忍不住好奇问,“学长,这是你妹妹吗?”   秦风笑得温和,“对,这是我妹妹秦云。她之前出过车祸,腿受伤了不太方便,到时还麻烦大家多多照顾。”   说完拍拍妹妹脑袋,“跟哥哥姐姐打招呼了吗?”   秦云把小脑袋从高大的椅背旁探出去,乖巧地说了声哥哥姐姐好。   众人友好挥手,你好你好。   ……   不同于大巴前头的热闹,坐在后排位置的这块,尤其是应棉朵和晏停这里,始终静悄悄的。   应棉朵偏头看从方才就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晏停,以两人多年相处,她能察觉得出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可对这不太好的源头却有些不知所云。   这时坐在两人前面的山峻从车窗和椅背缝那回头看应棉朵,“姐,那个秦云是我以前同学。”   “啊?”应棉朵惊讶。   这么巧的吗?   山峻说,“她小学跟我们一样,都在南小读的,四年级的时候我俩还做过同桌呢,不过去年她出了车祸就休学了,我后来没再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开始上学。”   两人说话时,秦风已经在前头开始点名。   “到”“在”“这里”的声音此起彼伏。   椅背太高,应棉朵看不到前头,轮到她名字时,她举了举手,“这里。”   区别于刚刚念名字的连贯,应棉朵名字过后,时间有一段很明显的空档。   “晏停?”秦风叫道。   晏停微阂着的双眼睁开,目光越过椅背,和站在走廊中间的秦风相对上。   他没吭声。   秦风眼睛还是看着他。   声音温和耐心地又叫了次。   应棉朵脑子里还在想刚刚弟弟跟自己说的话,反应迟了几秒,才跟弟弟异口同声的替晏停回了句“这里这里”。   ……   名字点完,秦风笑着嘱咐大家系好安全带,转身回了车前。   应棉朵看晏停睁了眼,凑过去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我带了饭团和水果,阿峻还装了好多零食小面包,你早晨只喝了一小碗粥,肯定不行的,”应棉朵说着就要站起身去够上面的袋子,“我陪你一起再吃一点吧停停?”   她刚直起的半个身子被晏停和她始终紧握的手拽下来,应棉朵后背跌进座椅里,“停停?”   晏停心里莫名止不住的心悸,他怕她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又怕自己像上次一样伤了她,下意识松开握着应棉朵的手,手放到大腿上重新阂眼,“我不饿,睡一会儿。”   应棉朵担心地凑上前,主动握住他的手,“停停,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想去了?那我们现在下车好不好?”   晏停听出来她声音里的担忧,睁开眼去看她,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一道清脆惊喜的女孩儿声音打断。   “山峻!真的是你!”被秦风抱着的秦云一脸惊喜地看着挨着窗边的山峻,“我刚刚听我哥哥念名字还在怀疑是不是你呢!毕竟你这个姓还是很少见的嘛!”   山峻笑着“嗯”了声,给她挥挥手,“好巧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秦云“嗯”了声,又看他身后的应棉朵主动打招呼,“嗨应姐姐,真的又见面啦。”   应棉朵也笑着“嗯”了声,“是啊,好巧。”   “没想到你还是阿峻同学。”   “阿峻?”秦云眼睛看看她再看看山峻,“你们是——”   山峻指指后头,“我姐姐。”   秦云嘴巴张大,“真的?哇,这也太巧啦。”   说完指着他旁边的空位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我好久没见你,也很久没见我们同学,想和你聊一聊可以吗?”   山峻无他,点点头。   “当然可以。”   “哥,你放我坐这。”秦云拍拍秦风肩膀。   秦风对着山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麻烦你了,弟弟。”   山峻好脾气地摇摇头,“不会不会。”   秦风把妹妹放座位上坐好,帮她盖好毯子,看她系好安全带,又看着山峻说了句不好意思才直起身离开。   离开前,对着应棉朵礼貌笑着点了点头。   应棉朵也礼貌地回他一个笑。   秦云似乎不像是应棉朵一开始以为的那么羞涩害羞,小姑娘很健谈。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嘴巴一直没停过。   一个多小时后估计是困得睡着了,前头才渐渐安静下来。   应棉朵松了口气,不知想起什么,唇轻轻抿了抿。   她趔过去身子,凑到始终闭着眼睛假寐的晏停耳边,“停停,你睡着吗?”   晏停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睁开眼看她。   应棉朵瞧着他皱了皱鼻尖,悄声问,“停停,我从小在你面前话都特别多,你有没有讨厌过我?”   晏停看到她眼底隐隐的担忧。   心里酸疼得厉害。   因为想到上次中秋节,她也在微信里问过他同样的话。   他没找到机会回复她。   晏停看着应棉朵摇摇头,用掌心轻摸了摸她脸颊。   “没有,”他低声告诉她。   “真的吗?”   “嗯。”   应棉朵笑开颜,“那就好。”   她把毯子给他往上掖了掖,“那你继续睡吧,要是饿了渴了,记得跟我说喔。”   晏停唇在她眉间轻贴了贴:“嗯。”   *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到目的地时,一阵音乐声叫醒了还在睡梦里的人。   站在走廊中间的秦风给大家说了些注意事项,说一会儿下车先帮大家办理住宿,如果合住的同伴有变动,要提前告诉他。   “酒店到了,男生发扬一下绅士风度,”秦风笑着问,“让女生们先选房间可以吗?”   几个男生也笑着附和,“好说好说。”   车尾巴那,已经睡醒的秦云听哥哥说完,回头从座椅中间的缝隙里去看应棉朵。   “应姐姐。”   应棉朵:“嗯?”   “我哥哥说今早有个女生临时有事没来爬山,房间空出一个床位,有空床的那个是你房间嘛?”秦云问,“如果不是的话,你室友是谁,我能和她换换跟你一起吗?”   说完强调道,“我生活完全可以自理,一点不麻烦的。”   应棉朵嘴张了张,刚想说话,就听身旁晏停冷冽说了句“不方便”。   他回视着椅缝里小姑娘努力想看清他的一双——一只眼。   面无表情道,“我跟她一起。”   山峻:“……”   那我跟谁? 第25章 (修) 可好像总是不够。……   奢靡繁华的国际都市消失不见, 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林间的清爽。   他们入住的地方叫南泉山庄,在南山三分之一的山腰上,是南山景区里其中一个度假山庄, 尤以药汤温泉最为著名。里头假山溪水装修得古色古香,甚至客房都是三层木楼的样式,虽在这北方看来有些刻意为之, 倒也颇有几分南方古典园林的架势。   应棉朵拉着不知为何忽然“闹脾气”的晏停站在他们客房楼下的角落里,苦口婆心劝了半天, 也没劝动他打消要和自己一起住的想法。   “我们不是说好了, 到这里让阿峻和你住一个房间吗?”应棉朵握着他一只手, 头仰得脖子都酸了, “你现在要是和我一起住的话, 那阿峻怎么办?我们刚刚也问人家前台了嘛,国庆假期旅游旺季,房间早就订没了的。”   她们这一行人房间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方才车上秦云说的那个刚好有空床的确实很恰巧的是她。   只不过不知为何, 停停此时会忽然一定要跟她一起。   晏停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看向一旁, 继续无声抗议。   “难道要让阿峻和秦云一起吗?”应棉朵好脾气地看他眨眼睛, “这样不太好吧?”   晏停还是不看她。   大有任尔东西南北话, 我亦嵬然不动之势。   应棉朵看他好半天。   最后无奈叹气, “好吧, 那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非要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她拉着他出来散心, 又怕他在外一个人有什么事她一个女孩子不好帮他, 想到他不愿跟陌生人接触,她才想着把弟弟带过来的…现在他不跟他住,那阿峻怎么办?   晏停还是不吭声。   他看着远处叠峦, 她仰头看他。   好半晌后,应棉朵松开握着晏停的手,背到身后。脸上的笑也随之浅淡下来。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她视线对上在她松手后就低头看过来的晏停,抿了抿唇,“现在临时去问别的酒店,八成也不会有空房间给我们住,要是你执意不想和阿峻住一起,那我只能带他回去了。”   应棉朵说着,人往后退了一步。   见他还是只看着她不说话,眼里最后的那点光也散了,她垂下眼,转身就走。   晏停抄在裤袋里的那只手攥的死紧,看她往门口那走一步、两步……   她走得很慢,他知道,知道她在等自己去拦她。   眼看着应棉朵再有两步就到酒店大门那,晏停终于在看到她抬手抹脸时,心里防线全线溃堤。   他大踏两步追上她,握住应棉朵胳膊用身子挡住她去路。   后者不看他,脚步左右挪着想要绕过他,都没成功。   她把胳膊往回抽,想摆脱他桎梏,也没成功。   大概是被他莫名其妙的脾气弄得太委屈了,应棉朵没忍住,从鼻端溜出一声轻泣。   晏停觉得自己真的太糟糕了。   明知道看她因为自己哭比让他死还难受,可为什么近来却总是把她惹哭。   晏停心脏针扎似的疼,细密地一下一下,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搞不清楚这窒息感是要犯病,还是只是知道她又因为自己掉了眼泪的自我厌弃。   就算被晏停拦住走不了,应棉朵也始终低着头没再看他一眼。   他抬手想去摸她的脸,也被她偏头躲开。   晏停低头,看到脚边被两颗泪珠字砸开两小朵水花。   他手僵在原地没有动,须臾再抬手,这次如愿触到了她脸。   一点不意外地,摸到了满手的眼泪。   “对不起。”他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嘶哑。   应棉朵自己用手背抹了下,抬头用被眼泪浸得愈发清明的一双眼看他。   “现在可以说了吗?”她喃着鼻音问他,“你不喜欢阿峻吗?不喜欢和他一起?”   晏停喉结动了动,视线稍稍瞥开她,摇了下头。   “不是?”应棉朵再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耐心等了会儿,见他又是一昧盯着远处看一声不吭,故意吓唬他,“晏停,你再一句话不说,我真的真的生气,真的真的带阿峻走,再也不理你了喔!”   “秦云。”   他被她最后那句话逼得没办法,握着她胳膊的手下意识收紧,却还强忍着力道,不让自己伤到她,声音僵硬道,“我不喜欢她。”   应棉朵被这意外的答案惊的撑圆了眼睛。   她只道是他忽然非要跟自己住,是不想跟阿峻一起,原来是不想她和秦云吗?   应棉朵看他启了启唇,半晌,问,“为什么?”   晏停眉间敛着,似乎是想对她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回看着她的双眸里多了很多应棉朵以往从未见过的“情绪”。   她心陡然就软了,也后悔,后悔刚刚自己拿“永远不理他”这话来伤他。   应棉朵再主动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柔道,“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和阿峻一样。”   “可她哥不是。”晏停脱口而出。   声音绷得很紧。   应棉朵诧异应声,“什么?”   怎么又扯到她哥哥了?   晏停松开紧握着她的手,将两手都抄进裤袋里,握紧成拳。   低眉看着她就又一句话不说了。   应棉朵把这两句话在脑袋里过了好几遍,再联想到早晨在车上他看见那个秦风之后的反应,时间过去许久,才隐隐约约猜测到他忽而变得如此偏执的原因。   “你觉得…秦风喜欢我?而他妹妹说要跟我住一个房间是为了帮她哥哥追我?”   她声音稍带着些不可思议,“我和秦风他们兄妹两个算上今天就见过两面,上次也只是他为了感谢我帮他妹妹过马路自我介绍了一下。”   她看他眨眨眼,“今天在车上我们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他在你没注意的时候看了你很多次。晏停想。   还有早晨在车上点名时,他念完你名字的停顿,甚至是之后他和他那短短十几秒的对视——他能看到他眼里的一些东西。   那些让他很不舒服的东西。   这一个早晨,他看到秦风的温和热心,看到他游刃有余地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更看到别人对他有多感激和喜欢。   而这些都是他没有的,甚至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大家都喜欢他。   那你呢,朵朵?   你会不会也喜欢?   甚至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   厌倦明知自己寡淡无趣又叫人心厌憎恶,却还卑劣地强留在这世界的我?   应棉朵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总是能看到晏停眼里那些别人都看不到的“情绪”,就如同现在,他短短两句话,在她拼凑出他的反常之后,再对上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只能看到他眼里的‘恐惧’和‘悲伤’。   她走近晏停一小步,手碰上他胳膊。   他表面和平日看不出差别,可只有靠他如此近的应棉朵能感受到他身体有多僵硬。   她一直在努力给他安全感,努力让自己成为他可以留恋这个世界的一个选择。   可好像总是不够。   应棉朵眼眶禁不住的胀热,她两手臂穿过晏停腰侧,在他身后交叉握住。   额头抵在他胸口上,无声看着眼泪一颗颗砸在两人鞋面上。   少顷,她手臂完全圈抱住晏停的腰,将一张小脸整个埋在他怀里。   声音低切,“停停,你抱抱我。”   应棉朵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晏停身子稍稍松懈下来,察觉着他缓慢着将两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再抬手慢慢拥上她后背。   而后搂得越来越紧。   “停停,”应棉朵悬着的心落下来,她吸吸鼻子,喃声道,“你稍等我一下,我再去问——”   “我跟山峻一起。”晏停目光看着远处趴在山腰的日头,忽而开口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应棉朵仰脸看他。   晏停低头,尽力压制着心里仍旧针尖似的疼和麻,用指腹轻轻碰她哭红的眼尾。   “我跟山峻一起。”他低声又重复了次。   你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什么时候,你都会很喜欢很喜欢我。   朵朵,我会努力让自己记得这一点。 第26章 (修) 听你的。   陈思雨帮司齐把刚拿出来的东西重新收拾到包里。   想着两人刚从窗口看到的情形, 问好友,“你说朵儿跟晏停学长是不是吵架了?刚晏停学长那表情看着真不是盖的。”吓死个人。   “我看着也像是。”司齐把背包拉链拉好。   “那你说他们是为啥吵架?”陈思雨忍不住八卦。   司齐摇头,“这我哪儿知道。”   “啧…”陈思雨盘着胸摇头, “我觉得肯定跟那个不能走路的小女孩有关。”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肯定是!”   “不然你想想为啥刚朵儿过来问咱俩谁能跟她换个房间住?”   司齐想了想,还是没太明白, “可朵朵跟那个小女孩住为什么晏停学长要因为这个跟朵朵吵架?”没道理吧?“咱们这次来的有十四个女生十二个男生,房间都是提前订好的, 原本跟朵朵一个房间的女生临时有事没来, 所以有空位置的房间也就只有朵朵那一间, 酒店又没有其他房间, 两人一起住不是很正常吗?况且秦云是女生又不是男生, 这有什么关系?”   司齐有些理解不了,“晏停学长也没必要因为这个吃醋吧?”   “嗐,”陈思雨一脸福尔摩斯对好友摇食指,“以我小时候陪我妈看狗血电视剧还有脑残言情小说的经验来看, 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司齐坐在床边, 看倚在电视柜上的陈思雨:“愿闻其详?”   “来, 姐给你分析分析, ”陈思雨一脸认真倾身, “你看啊, 朵儿来找我们换房间, 表面上是不想跟那个叫秦云的小女孩一起住对不对?可更表面的, 我们也知道以朵儿的性格肯定是不可能不愿意跟她一起住的, 对吧?所以!我们读过的书在现在就有了用处啊!”   思齐:“啊?”   “透过现象看本质啊!”陈思雨看着司齐掌心拍着手背,声音铿锵,一字一句, “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由此及彼!”   思齐:“…你能…解释的白话点吗?”   “啧,亲爱的你是真不行啊,”陈思雨显然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制高点,吐槽道,“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样的,所以我们理科生才老是被文科生嘲笑?”   “……”对不起?   陈思雨叹气:“以我猜测来看,我们这个领队秦风学长,肯定对我们朵儿有意思,所以想要安插自己妹妹在我们朵儿身边,打算撬晏停学长的墙角。”   “……”司齐被好友脑洞惊到,不禁疑惑,“你说秦风学长原先认识朵朵?可我好像没听朵朵说过。”   “这我就不清楚了,”陈思雨道,“他俩认不认识我不知道,但看那小女孩对朵朵的样子应该是以前见过的。”   “所以秦云跟朵朵一起住晏停学长肯定就会有危机感呗,所以才会为了这个跟朵朵吵架。”   “啊?”司齐虽然对好友的脑洞和联想力有些许震惊,可好像也越想越可能是那么一回事,“这要是真的,我就觉得那个秦风学长…嗯…”她斟酌用词,“不太行。”   “这半个多月在群里还有早晨在车上,我还真觉得他人挺好的耶。”   “知人知面不知心哇,”陈思雨摸摸下巴,“你想想,我们房间的预订信息他肯定知道的很清楚,之前我们也没听说过他要带自己妹妹来。”   “可朵朵也没说要带弟弟过来呀?”司齐又道。   陈思雨打了个响指,“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啊宝贝!朵朵带弟弟来是知道晏停学长房间有空位置,弟弟来肯定是跟晏停学长一个房间的嘛。”   “听你这么一说…”司齐已经完全被这个可能性洗脑,“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对吧?”陈思雨挑眉。   “那我们怎么办?”司齐担忧道,“要不要帮帮朵朵他们?”   “诶诶,”陈思雨摆手拒绝,“这种小情侣的事让人家自己解决就行了,我们外人没必要插手,而且刚刚看他俩抱一起我觉得应该没事。”   “再说哪对小情侣还能不吵架的?我爸和我妈都老夫老妻多少年了都还天天吵个不停呐。”   司齐想了想:“也是。”   “不过,”陈思雨手背靠在嘴边压低声音道,“你晚上在那儿倒是可以旁敲侧击一下那个叫秦云的,是不是她哥让她这么做的。顺便教教那小孩做人道理,棒打鸳鸯这种事在古代可是要被炸油锅的。”   司齐:“…要不还是你过去?”   “我不去,”陈思雨翻着白眼,想也不想拒绝,“哎刚看我们朵儿眼眶红红的我这都心疼死了,晚上我要安慰我亲爱的小舍友,才不想去陪那个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的小屁孩。”   司齐:“……我好愿意。”   “…噗。”陈思雨没忍住笑,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支棒棒糖亲自拆了包装纸塞到司齐嘴里,“去吧,勇敢又无畏的英雄!组织会永远记得你今天的牺牲!”   *   晏停房间。   山峻眼瞅着姐姐和他停哥进来,瞧着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应棉朵看着立在窗边的晏停,看了半晌,人走过去。   “停停?”她拽拽晏停袖口,指尖蹭过他手腕将十指慢慢插进他指缝里,仰脸看着他说,“我刚刚跟司齐换房间了,她去跟秦云住。我和思雨一起。”   “我和秦风他们就只见过一面,话都没说过几句,所以真的没想到那些。”她小心看他,“我以为你是不想跟阿峻一起住,有点着急才那么跟你说话的。”   毕竟她是昨天才临时告诉他要带弟弟一起过来。   “你也知道嘛,酒店没有房间了,你要是不跟阿峻一起,那他就只能去山里搭帐篷了。”   “我让阿峻来原本是想你晚上睡觉有个伴,这样万一——”她顿了顿,“我比较放心一点嘛。”   她晃晃他的手,对着他低眉看过来的双眼,讨好地笑弯着眼睛,“所以我刚刚在楼下说的话,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晏停看着她。   酸胀的心从始至终没消几分。   可他怎么可能会生她的气。   他一直都是气的自己。   气自己愈来愈压不住的独占欲,气自己给她发脾气,气自己的不善言辞。   更气哪怕是这时候,都得是要她一脸小心翼翼的来讨好自己,让自己不要生气。   “朵朵。”晏停叫她。   应棉朵脚尖不由又朝他挪近一步,笑眼弯弯的仰着小脸看他,“嗯?”   从小到大,他很少很少会叫她名字,而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听他叫自己,“怎么啦?”   晏停指尖碰碰她依然有些泛红的眼睛,心疼的覆唇过去在上面亲了亲,亲完左眼亲右眼,而后沿着她鼻梁亲她鼻尖,最后唇贴在她唇瓣上,哑声道歉,“对不起。”   我好像总是让你变得很累。   应棉朵搂住他腰,摇头,唇轻轻蹭过他的,“是我不好,思虑不周。惹停停你不开心了。”   “以后不会了。”她承诺。   晏停在心里轻叹口气,张嘴,将她唇整个含进嘴里,掌心托起她的腰让她更近地靠进自己怀里。   直到应棉朵微微干燥的嘴唇变得又湿又软,才松手放开她。   应棉朵掌心在他胸口布料上无意识地轻划拉两下,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娇声道,“南山傍晚的彩霞云海可有名了呢,停停,下午我们去半山腰那看好不好?”   “我和爸妈他们来过好几次,每次看都喜欢的不得了,我以前给你拍过照片你说很好看呢还记得吗?我跟你说喔,实景可是比照片还要好看的。”   “好。”晏停摸摸她的脸。   应棉朵点头,“嗯。”   “那吃过午饭,你在房间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走?”   “嗯。”他再应一声。   应棉朵想了想,又问他,“往山上走有索道的,停停你是想走着上去还是想坐索道?”   晏停又把她抱回怀里,轻道,“听你的。”   “那…我们就自己走上去了喔?”应棉朵说,“我们慢慢走,你要是累了,我们就停下来,反正南山很棒的,哪里都是风景。”   “嗯。”他唇印在她发顶。   “那…”应棉朵靠着晏停胸口迟疑了下,下巴抵着他胸口仰头看他,“你是想要就我们两个一起,还是跟大家一起呢?”   晏停和她对视须臾,提醒般说了两个字,“山峻。”   他们不能撇下他个十三岁的小孩子。   应棉朵心里一软,眼睛弯弯地踮脚亲亲他,忍不住“得寸进尺”问,“那可不可以再加上思雨和司齐?”她看他小声说,“她们两个人都很好很好的,对我也特别好,我也很想带她们一起去看看,可以吗?”   她原本带他来一是想着可以让他接触些大自然,二是想着也可以让他试着多接触一些人。   可没想到…还没开始就让他发生了这么不愉快的事。   早知道,当时就直接自己带他们过来好了。应棉朵心里后悔死了。   晏停被她眼里的小心弄得心里更是酸疼的厉害,他低头将她一双眼睛亲得不得不闭上。   “嗯。”   *   等把行李都收拾好,十一点半,秦风在群里叫大家下楼去吃饭,说订好的三张桌子,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应棉朵借口身体不太舒服,自己叫了客房服务给她和晏停。   原本她是想加上陈思雨和司齐一起的,但两人在知道晏停竟然同意她们两个电灯泡跟着他们一起去看云海就已经觉得受宠若惊了,哪还想着在午饭的时候去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甚至非常顺便的把山峻也给拉下了楼。   山峻自己倒不是很在乎在哪里吃,只是有些难以理解这些姐姐的脑回路。   “难道跟姐姐和停哥他俩一起爬山就不打扰他们了吗?”   陈思雨理直气壮:“这是两码事啊弟弟,你姐姐是本地人,又来过这里好多次,对这儿哪好吃好玩肯定都非常地了解,而且你停哥你也知道的嘛,他那人看起来…”她顿了顿,斟酌用词,只是斟酌了半天,还是老实道,“看起来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相处,他都同意我俩跟着一起,那我们要是不去不成典型的傻子了么?”   “可人嘛,总是该有点儿眼力见的,别人给你个桃,你总要给人还回去颗桃核的哇,对吧?”   山峻:“……是这样吗?”   听着好像有些不太对。   司齐:“……”   就你这形容法,还好意思说我。   “弟弟,听姐姐的,”陈思雨揽着山峻肩膀,谆谆教诲,“一会儿吃完饭你也别直接回房间了,跟你齐姐和雨姐去斗会儿地主吧。给人家刚和好的小情侣一点腻歪时间嘛。”   山峻:“…可我不会斗地主。”   陈思雨:“怕什么,姐可以教你哇。”   山峻:“…行吧。”为了他姐姐和未来姐夫。   司齐:“……”你这纯粹是教坏未成年啊姐妹。   ……   他们这一行人并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旅游团,不过是人多凑个热闹,吃饭住宿比自己或是三两人过来要便宜些罢了。   吃过午饭,有的直回楼上休息,有些精神好的便直接结伴出去了。   应棉朵和晏停吃过午饭,她没让他收拾东西,催他去浴室简单洗漱上床休息会儿。   晏停拗不过她,听她的进了浴室。   应棉朵把收拾好的东西准备放在门口等服务生来拿时,刚打开门就和秦风撞个正着。   …看样子他应该是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抱歉,”秦风看着应棉朵,“一直没找着机会跟你说这个。”   他解释说,“我是今早看到跟你同房间的女生改计划不来了,才临时想带小云一起过来的,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但一早晨我忙东忙西就把这事给忘了。这是我的问题。”   “真的很抱歉。”   应棉朵对他礼貌笑笑,没说话。   秦风面上带了些歉意,“听说你和你男朋友好像因为小云闹了些别扭。”   “我刚问小云她有些闹脾气不跟我说话,我也不是很清楚早晨在车上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和你男朋友不开心了,如果是的话,我替她跟你们道歉。”   “真的很抱歉。”秦风一脸诚恳地看着她,“但小云她不是个坏孩子,只是出了车祸后,有时候会有点任性。”   应棉朵回看着眼前温和从容的男生,能看得出他话说的真诚。   听见浴室水声停下,她回头看刚从里头走出来的晏停,再看秦风笑得礼貌疏远,“没有的事,停停他不舍得跟我闹别扭的。”   “那就好。”秦风说。   他对两人笑笑点头致意,“下午玩得开心。” 第27章 想你一直陪着我。   不算上索道, 南山一共开发了四条上山路。   两条中规中矩的石阶路,两条尽力保持山林风貌的原始路。只不过为了游客们的安全,多多少少都有过修葺。   应棉朵征询过几个人的意见, 大家一致觉得上山走台阶太过无聊无趣,所以都选择了爬原始路。   “那我们就走西边这条好汉路吧。”听名字就霸气非常。   应棉朵自己也喜欢这样爬山,笑着说, “现在一点二十,正常情况下, 我们两个小时可以爬到那, 这样看晚霞的时间刚好。”   “而且这条路快到晚霞峰时正好可以路过婆娑湖, 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见神仙雾喔。”   “神仙雾?”司齐把一次性雨衣塞进背包里, 好奇问, “湖里有神仙吗?”   “只是一种说法,”应棉朵解释,“南山夏季多雨水,但下雨时间都很短, 有记录一天最多下过一百零七次雨呢, 有时候雨后太阳出来会有一层薄薄的雨雾从湖面对岸飘过来, 因为婆娑湖再往上没多远就是一座观音庙, 就有传言这是神仙显灵, 所以就被大家称为神仙雾了。”   “看到的人还可以去观音庙里祈福, 世间万事, 百求百灵呢。”   晏停在一旁听她说到这里, 下意识去摸了摸左腕上的红绳。   他可以想象得到她为了这传言, 在那大殿里整整跪了三个小时的单薄身影。   “…只是现在秋天嘛,”应棉朵还在说,“下雨比夏天要少很多, 所以能看到的机会也少啦。”   物以稀为贵嘛。   “……”   作为纯粹的唯物主义者,陈思雨没想到现在还能听到这种奇葩谣言,“不是我故意打击你哇宝…朵儿,但我们学过物理的都知道…雨后湖面有雾那是遇冷放热条件下水蒸气液化而形成的蒸汽雾吧?”   而且——   “世间万事百求百灵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求一万个事只能一百个灵吗?这算起来也就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啊…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所以神什么仙什么雾…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   众人:“……”   应棉朵抿抿唇,看着大伙儿眨眨眼,“东西都收拾好了吧?Let\'s go!”   她拉住晏停的手,“停停,我们走吧。”   “诶——”陈思雨跟在众人后头,从房间里出来,“你们怎么都这个反应,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怎么不对…”司齐无奈笑着拉了她一把,“破坏气氛你居第二,绝对没人敢说第一。”   陈思雨:“……”   这年头说实话还不行了哇?   *   几人从楼上下来,到门外时,特别不巧地碰见秦风兄妹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出门。   因为秦云坐着轮椅不方便,对方只打算在山庄里转着玩玩,两队人马不同路,礼貌简单招呼过,就一东一西分开了。   沿着既定路线爬了会儿,陈思雨想着应棉朵跟她说的秦风在房间门口对她说的话,再想刚在楼下对方无懈可击的反应,越想越觉得奇怪。   她心里藏不住事,等走到一段稍平缓的路,陈思雨拽着司齐快走几步追上前头的两人,拉着应棉朵的手看着晏停拘谨又谨慎的笑笑,小心征询意见,“晏停学长,我能暂时借朵朵一小小会儿吗?跟她说几句话?”   让陈思雨意外的是,晏停并未说什么,只是看着应棉朵说了两个字:小心。   应棉朵“嗯”了声,“你和阿峻先走,要是累了就停下来,我们随时可以休息喔。”   晏停点点头,抬手摸摸她头发,走了。   “……”这小心是在嘱咐她小舍友吧?   陈思雨感叹于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把这“嘱咐”说得如此冷酷无情且面无表情之余,又忍不住纳闷嘀咕:“我还能把你怎么着么?还让你小心?”   应棉朵被她脑回路逗笑,“停停是要我小心脚下的路,不是你啦。”   陈思雨:“……”哦。   应棉朵边走边问她,“你要说什么?”   “秦风,”陈思雨偷偷瞄一眼前头的晏停背影,压低声音道,“我刚在门口看他跟我们打招呼那样好像真的一点看不出来他对你有什么坏心思,我觉得这要不是我们多想了,就只能说他读化学可是屈了才了,应该出门左拐去念电影学院。”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司齐看着应棉朵说,“中午我回房间,那个秦云看起来心情就不太好,还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所以你才不想跟她一起住。”   “小姑娘模样看着可怜巴巴的,也不太像是演出来的。”   “随意吧,”应棉朵没什么兴趣把关注点放在这上头,闻言不甚在意回好友,“反正以后跟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我只要停停没有不开心就行。”   陈思雨撇撇嘴,“朵儿,你对晏停学长可真是好。”   完全的有求必应,不管什么时候都把他感受放在自己前面。   “因为停停对我也很好啊。”应棉朵说。   陈思雨:“……”   你开心就好。   ……   这一路风景都很好。   日光温度恰好,偶尔下来几丝雨,还会看到彩虹。   只是今天似乎也不是很幸运,爬到婆娑湖那,并没机会看到湖面云雾缭绕的“神仙景象”。   不过陈思雨和司齐倒也并不是很遗憾。   因为她们已经累的完全没心情欣赏任何美景了。   陈思雨握住山峻回身拉自己的手,跳上那块岩石,回头看跟在他们三人身后的应棉朵哀嚎,“我感觉我明天绝对爬不起来了,早知道还不如坐索道呢,逞什么强啊我……”   司齐在岩石下气喘吁吁附和:“我也是我也是,不瞒你们说,长这么大这真是我第一次爬这样的山,不知道爬山能这么累……”   山峻闻言主动去帮两个明显体力告罄的姐姐提背包。   陈思雨和司齐不大好意思,可来回拉扯几次,最后还是在现实面前弯了腰。   “那辛苦你了啊,弟弟,回去姐姐请你吃好吃的。”陈思雨说。   山峻摇摇头,“不会。”   声音平缓,一点也不像个爬了半天山的人。   陈思雨:“……”   司齐:“……”   她俩再看着手牵着手从后头跟上来的应棉朵和晏停,就更想叹气了。   “不是,为什么你们看着都这么平静?一点都不带累的?”陈思雨不理解。   应棉朵回她,“你要是从小爬到大,又天天跑步锻炼,相信我,你也不会觉得累。”   陈思雨张了张嘴,原本还想问那晏停学长呢?你不是说他因为身体不好从小都没锻炼过,篮球都没打的吗?为什么他看起来除了脸色稍微白了点外,好像也看不出累?可话到嘴边,看到晏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只能捶着两条腿再叹一句:“完蛋完蛋,我明天铁定铁定爬不起来的。”   “没关系啊,”应棉朵被晏停拉过一个小水洼,对好友道,“晚上下山我请你们去泡药汤温泉,泡泡就会好很多了。”   “明天我们可以坐索道到半山腰,然后沿着今天的路线继续往上爬。”   “真的吗?”陈思雨问。   “什么真的?”应棉朵反应了下:“泡汤会不会好一点?”   “当然是真的,我和阿峻第一次爬山也跟你们一样,晚上我爸爸和妈咪带我们去泡了会儿药汤,第二天真的好很多。”   “我不是说这个,”陈思雨看着她兴冲冲问,“我是说你真的是要请我们去?”   中午在餐厅吃饭,她可是听人聊天说那山庄里药汤温泉很有名,可也是真的很贵。   应棉朵看着好友表情哈哈一声,“是的是的,真的是请你们的。”   说完抬头看眼身旁的晏停又看着两人补充道,“我请,但是是停停掏钱,所以四舍五入,就是停停请你们啦。”   陈思雨和司齐看一旁并未否认的晏停,一齐瞪大眼:简直受宠若惊。   ……   因为陈思雨和司齐在路上零零总总休了得有半个多小时,又因为应棉朵顾及着晏停身体,走的一直不算快,五人到晚霞峰时,已经快五点了。   好在时间并不算太晚。   应棉朵到位置就招呼着几人爬到一块视觉极佳的巨石上。   她掌心在晏停胸口覆了半分钟,见他一切正常,这才笑着和他对视一眼,拉他坐下来。   巨石真的很巨,上头除了他们还有七八个人。   气喘吁吁的模样,很像久居办公室偶尔心血来潮爬爬山再在朋友圈里打打卡的那种人。   晏停视线和其中一人交汇而过,不同于对方眼里的惊诧难以置信。   他目光从始至终的安静。   夕阳落了半边在远处山头。   目力所及云海苍茫,霞光万丈。   眼前的景色其实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甚至是相片和画笔都呈现不出的景象。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色彩。浅蓝、墨蓝和灰色在空中交叠,云朵镶嵌着丝丝金边,又黏着几分艳丽的红。而后橙红、橙黄的光渐渐被风吹散,最终和夕阳一起沉没到山的另一边。   陈思雨和司齐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住,刚刚的疲累一扫而光。就连刚还吵嚷的人群,也在这番景象里逐渐变得安静。   怪不得都说心情不好时要多看看大自然,这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事。   世界随着夕阳沉山在一瞬间暗淡下来。   晚风轻轻吹着。   巨石上另外那七八个人什么时候离开的,没人知道。   但风有轻吻过那对十指交握、相偎在一起的年轻恋人。   就算没有看见神仙雾,其实也是可以许愿的。   因为夕阳会听到,朝阳会做到。   愿你平安健康。   想你一直陪着我。 第28章 他要让他永远记得这一切……   五个人几乎磨到晚霞峰彻底安静, 才坐索道从半山腰下来。   在楼下餐厅吃过晚饭,几人回房间简单收拾东西去泡温泉。   应棉朵提前约了两个私人汤池,男女各一个。   在前台登记过, 应棉朵对弟弟千叮咛万嘱咐:要弟弟一定照顾好停停,不要泡太久,时间太长停停心脏会不舒服吧啦吧啦。   弟弟工具人:知道了知道了。   让他跟来不就是这点用处么, 他懂。   ……   看着晏停和山峻进去,应棉朵才眯眼睛笑着招呼在一旁等着的好友往女生汤池那边走。   “你啊, 没救了没救了, 彻底没救了。”   陈思雨揽住她肩膀摇头叹气, “说真的啊朵儿, 你以后要是跟晏停学长结婚, 不会真的‘冠夫姓’吧?”   应棉朵:“……”   她胳膊肘拐好友一下,无语道,“大清早亡了,谢谢。”   “可你每次跟晏停学长在一起时巴不得整个人挂他身上那样, 真的让我很难相信不会。”陈思雨笑嘻嘻地, 扭头看另一边的司齐, “司齐你说?”   司齐点头附和, 也笑着看应棉朵, “我和思雨刚还以为你会跟晏停学长一起呢, 没想到竟然还是跟我们一块。”反正他们是男女朋友, 一起好像也没什么。   “怎么可能, ”应棉朵想也没想否认, “我要是和停停一起,那不是就留阿峻一个人了?”   “我可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姐姐。”   陈思雨:“哈哈哈。”   思齐:“哈哈哈。”   应棉朵:“哈哈哈。”   私汤是以一人多高的木板一个个隔开的小空间,虽说是药汤温泉, 陈思雨她们还以为进来就会闻到一股中药味,但其实不是。乳白色的温泉水散着一股陌生的香气。   每间里头都有绿植鲜花装饰,水果茶饮一应俱全。   唯一不太好的一点——隔音一般。   陈思雨在察觉到这一点后,原本在跟应棉朵东南西北闲扯的嘴忽然就停下来了。   温热的泉水蒸的人昏昏欲睡。   司齐曲臂趴在池边听她俩小话唠闲侃,陡然没了噪…背景音,睁开一只眼睛懒洋洋瞅过去。“怎么了?”   陈思雨:“嘘!”   司齐:“……?”   应棉朵身后那隔间的汤池刚刚换了一波人,三四个女生,从进来就从领导吐槽到公司再到合作商。听声音年纪都不大,抵多二三十岁。   应棉朵听见对方说了好几次晏总,原本并未太在意,直到听见晏停的名字。   所以她也知道好友为何会忽然停下不再说话。   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隔壁声音就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所以我们晏总真的有个二十多岁的儿子?叫晏停?你们下午在晚霞峰还见到了?真的假的,不会认错了吧?你之前不是也没见过他吗?”   “不可能认错啦,研发部方哥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去年他跟晏总儿子有过一段时间交集,见过面。”   “交集?他跟咱们老板儿子有啥交集?”   “方哥给我说了几句,我也没太听懂,好像是几年前黑客黑成功过咱们这个医药科技分公司系统,偷了好多机密资料卖给咱们同行,公司损失的特别惨,集团贴了好多好多钱才勉强撑过来。后来去年晏总儿子毕业,那个毕业什么成果展示什么的就是一套密码系统,听说还申请专利了,反正就挺厉害的,今年上市后还卖给其他公司了,一千多万貌似。但其实去年咱们公司就换成这套系统了,那方哥不是研发部门的么,有交集不正常?”   “我去…一千多万?”女生一下抓住重点,倒吸口气。   另一边的陈思雨和司齐闻声对视一眼,挑挑眉毛:看吧,普通人听到这个都一个反应。   陈思雨坐过去和应棉朵离近了点,指指隔壁小声问她,“朵儿,刚那个人说的你都知道么?”   应棉朵看她点点头。   “那我不懂就问了哇,”陈思雨说,“我以为学长研究的这个系统只能一个公司用呢,那他们公司用了,再有其他的公司用,那…其他公司不是就知道他们公司的密码系统了?”   “不会的。”应棉朵摇头,“因为密码有很多模式,电码本模式、流密码模式、密码块链模式等等好多种。每种密码编译方式和算法都不一样,所以并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   陈思雨“啊”了声,转头问司齐,“你听懂了吗?”   司齐笑,“一知半解吧,我感兴趣的不是这块,所以听得也有点懵。”   她小声问应棉朵,“这些都是晏停学长告诉你的?”   “嗯。”应棉朵点点头。   那时候天天看他在电脑前坐着,好奇,也因为想要跟他多说说话,所以缠着他一直问。   “那——”陈思雨又忍不住八卦,“晏停学长他家公司用他研发出来的系统,他爸用给他钱吗?”   应棉朵:“……”   她眼睛溜溜看着两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隔壁陡然提高的一声哀嚎打断。   “我去——所以我们晏总真的是已婚人士了?”   是一直没听到过的一个女声,像是大梦初醒一样。   应棉朵她们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其他几人的无语表情,其中一人损她,“你之前是在做什么梦吗?什么叫真结婚了,你没看到他无名指上一直戴着戒指呢?”   “看是看到了,但没什么实感啊,你说他长那么帅就算了身材还保持的那么好,别说是有个二十来岁儿子的已婚男人,我年初实习进来刚第一眼见到晏总根本就没想到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好吧!”女生顿了顿,反问,“不过我好像从没见过他老婆来咱们公司?难道不怕有人心怀不轨?”   她要是有个这么帅又有钱的老公,肯定天天住办公室里防小妖精扑上去。   另外有人接话,声音带笑,“咱们晏总那样的应该不用防吧?”   她像是在问刚刚说话的人,“要你去勾引他,你敢去吗?”   “嗯……如果我是猫的话可以去尝试一下?反正九条命,就算被当场打死也值了。”   “出息。”   两人贫了几句,那人又道,“孙姐,你在公司待最久了,你呢?有见过晏总太太么?”   被称做孙姐的人否认了声,“你们不可能见到的。”   “为什么?咱们老板娘特别低调吗?还是他们夫妻俩感情不好?”   “都不是。”孙姐声音稍稍迟疑,“不过我也是听人说的啊,不保准是不是真的。”   “嗯嗯,你说你说。”   “我听说的是……晏总太太已经不在了。”   “…什么?”   “…啊?”   “…真的假的?”   陈思雨也因为那句话在这边瞪大了眼,司齐亦因为这个有些意外的消息慢慢从池边直起身子。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诧:晏停学长的妈妈…去世了?   所以他看着才那么不好相处吗?   她们下意识看向始终没再出声的应棉朵,这才迟钝地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   其实应棉朵的脸色在她们提起晏停妈妈时就已经变了,但汤池里蒸腾的热气掩盖住了这一点。   而让陈思雨她们根本张不开口说点什么的,是那个孙姐接下来说的两句话。   ——   “好像是这样,听我之前那个前辈说,晏总太太当年就是因为生孩子时难产才死的。”   “所以晏总才给他儿子起名叫…‘晏停’。”   是他的到来让他的爱人停止了呼吸、停止了生命、停止了她对他的爱。   他要让他永远记得这一切。 第29章 你是我的停停,我的停停……   是夜。   应棉朵深陷在厚重的棉被里, 只在外露了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听到不远处那张床上逐渐匀缓的呼吸声,她悄悄伸出来手按亮枕边的手机。   01:49   手机屏幕虽暗,却还是将她一双眼睛映得明亮。   应棉朵把整个脑袋缩到被子里, 划开微信,点开置顶的那个聊天框,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半天, 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Ceibo】:停停?   【停停哥哥】:嗯   【Ceibo】:还没睡喔?   她发了一句废话过去,可还是很快收到他的回复。   【停停哥哥】:嗯   【Ceibo】:我想你啦~   【Ceibo】:[kiss][kiss][kiss]   【Ceibo】:[hug][hug][hug]   这次她等了好一会儿, 才等来他消息。   【停停哥哥】:我也是   鼻间的热气很快让手机屏幕凝上一层雾。   应棉朵用掌心擦了把, 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字弯了弯眼睛, 问他现在要不要见面。   【停停哥哥】:不困?   应棉朵看着手机, 小脑袋在被子里摇了摇。   然后才发了个小女孩盘腿坐在地上表情逗趣地不停摇头的表情包给他。   【停停哥哥】:好   【Ceibo】:[耶]   【Ceibo】:等我穿衣服, 五分钟后你房间门口见~   【Ceibo】:晚上天气凉,你记得穿外套喔。   【停停哥哥】:嗯   应棉朵看到晏停回过来的消息,小心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   窗帘把窗外的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她借着窗帘缝隙那道几不可见的光亮, 回头看了眼对面床上依旧沉睡着的陈思雨, 这才小心翼翼摸黑穿衣服。   三分钟后, 她轻手轻脚碰上房门, 刚一转身, 撞上一堵熟悉的…胸膛。   她嘴角弯起, 顺势两手绕到他腰后搂住他, 把小脑袋在晏停怀里蹭了蹭。   晏停眉间在刚看她从房里出来时就皱起来。   叮嘱他天凉要穿厚点的女孩子, 自己却只套了件薄毛衣就出来了。晏停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 就被她拉着手拽进几步远的安全门里。   楼道每层拐弯处都有窗,玻璃上凝着薄薄一层雾。   窗外墨蓝色的天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见镰月挂空。   晏停挣开应棉朵牵握着自己的手, 在她不满皱着小脸瞅过来时,拉开防寒服上的拉链,将她整个人罩进怀里。   应棉朵为此眼睛弯成窗外月。   她下巴抵着他胸口仰脸瞧他,踮脚在他下巴上碰了碰。   “好喜欢你呀,停停。”她笑眼弯弯地轻声告诉他。   声音清似水也甜如蜜。   晏停借着窗外那点光亮回视她一双熠熠黑眸半晌,抬头飞快在四周扫了眼,这才掌心扶上她后颈,低头印上她的唇。   万籁阒然的夜,亲吻声让应棉朵覆在晏停胸口的手指稍稍蜷起。   但其实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吻。   带着些许克制和微不可见的担忧。   晚上从药汤温泉那出来,晏停就觉得应棉朵就有些奇怪。虽然表面上并看不出什么。   她依然看见他爱笑,爱唠叨,回房间睡前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叮嘱他这叮嘱他那。   毕竟男女有别,晏停知道应棉朵特意叫来山峻是想让他有个伴儿,免得有什么突发状况,她帮不了他。可今晚连山峻都忍不住调侃姐姐要不自己连夜回家得了,反正也就是个摆设在这里。   她的不安掩藏得滴水不露,然他就算在情绪感知方面不同常人,可…她是应棉朵。   是从小就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停停哥哥”“停停哥哥”叫他的女孩子。   ……   应棉朵含着晏停下唇轻轻吮了下,让后者托在她腰间和颈后的手瞬间收紧,他本能张嘴想要加深这个吻,却被她喉间的一声吞咽…准确来说是一声哽咽给打断了心思。   晏停动作静止住,而后松开紧搂着她的手,低眉去看她眉眼。   他以为她哭了,却意外看到依旧清澈灵动的一双眼。   “怎么啦?”   应棉朵嘟嘴在他近在咫尺的唇上碰了下,又恶作剧一样伸出来舌尖在他唇缝里极快舔了舔。   晏停:“……”   他刀尖似的喉结禁不住上下滑动。   应棉朵稍稍垂眼就看到这一幕。   她覆在他胸口的手上移,柔软的指尖贴在他喉间那一小簇鼓起轻揉了揉,抬眼瞅着他眯缝着一双眼,笑得像聊斋画本里一脸清纯无辜却专会勾人的小狐狸,悄悄问,“停停,我有没有说过很喜欢很喜欢你?”   她指尖还在他喉结上,晏停强忍着不动,可即便只是简单回复她一声“嗯”,由声带震颤带来的结果依旧是不可估量的。   像是触了电,从她指尖沿着他皮肤、喉骨一直到四肢百骸,一阵的麻意。   他看到面前的女孩子因为他的这声“嗯”变得更加清亮的一双眼。   “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晏停喉结上那一层薄薄皮肤被一对柔软指尖轻轻捏起又指腹相贴轻揉了揉,“我也很喜欢你这里?”   她声音悄悄地,近似耳语。   晏停:“…………”   他手臂情不自禁收得越来越紧,让应棉朵整个人都紧紧贴在他身上。   楼道间昏暗的光线掩藏了些应棉朵脸颊上的绯色,因为明显察觉到他抵在自己腰间的变化。   “嗯嗯嗯?”她抿了抿唇,无辜地看着他眨眨眼,佯装淡定地只想要个答案,“有没有嘛?”   晏停心脏跳得急,却不是想要犯病的前兆。   情绪因怀里的人而起。   悸动和心跳。   陌生的,熟悉的,从心底一涌而上。   带着难以抑制的慌乱和无措。   他尽力压制,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将她一把抱起抵到墙上深深吻住。   这个吻依旧克制。   只是不同于刚刚克制的温柔缱绻,它带着难以言喻的疯狂和迷恋。   理智和冲动两个小人儿在天平两端嬉闹蹦跳,扯得晏停的每一根神经都疼痛无比。   ……   应棉朵将侧脸在深埋于自己颈窝里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柔软的头发,带着熟悉的洗发水香。   是和她相似的柑橘香调。   她给他买的,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一点。   应棉朵呼吸和晏停喷洒在自己颈窝里的一样重,但还是努力把刚刚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告诉他。   “停停?”   “嗯。”   “我喜欢你。但不止是喜欢你喔。”   “你的头发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耳朵,还有你漂亮的喉结…”说完可能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自己咯咯笑了声,才又继续说,“你的胳膊你的手、你的胸腰后背和…呃,”她假装没注意到他本能在她说到这里时微微动了动身子,轻咳一下,再继续,“还有大腿膝盖和小腿…连你脚丫子我都喜欢的不得了的。”   应棉朵察觉贴在自己颈边的呼吸热了下,唇牵动的弧度让她那一小片肌肤有些发痒。   “你是不是笑了?”她问他。   晏停依恋的以鼻尖在她脖颈儿蹭了蹭。   “没有。”   “哼,骗人。明明就是笑了。”   “没有。”他抬起头在她唇角亲了亲。   应棉朵对上晏停一双眼,眼睛更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亮,“哈,被我发现了吧!”   她指尖贴上他眼尾,摸上那一抹几不可察的柔软,“你明明就是在笑嘛。”   晏停视线凝在她顾盼生辉的一张脸。   不知有意无意,没有再开口否认。   应棉朵和晏停静静对视。   须臾,她指尖轻轻蹭过他嘴唇,又划到他下巴温柔摸了摸,最后和他轻轻贴了贴鼻尖,告诉他:“喔,差点忘记,我上次还说过很喜欢很喜欢你名字呢,你也要记得这个,不要忘记了喔。”   停停。   不管你的名字有什么意义,不管你的名字是因何而起。于我来说,它只是你。   你是我的停停,我的停停哥哥。   而我喜欢你。   仅此而已。   晏停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除了温柔清亮,他没从她眼里再看到其他任何讯息。   他不知她为何会忽然提起这个。   心脏有点儿疼,也有点儿甜。   像绊了蜂蜜的荆棘。   晏停看着她说,“我下楼一趟。”   “做什么?”她问。   晏停:“开房间。”   虽然她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可十月份的夜晚,他天生的低温度根本给不了她多少温暖。   她体温在一点点消逝,他能感觉得出来。但要他现在放她回去,他很难做到,也不想。   应棉朵其实也不想跟他分开,闻言朝他可爱地皱了皱鼻尖,“哎,早知道就不带阿峻过来了。”   这样思雨和司齐一个房间,她直接和他一起多好。   …所以那个女生哪怕是前一天晚上说不来也好啊。   可能这就是命吧。   晏停起身,把她放到地上。   应棉朵两条腿可能是因为刚抬太久,又可能是…被他亲太久,脚刚落地就双腿一软往下掉,幸好晏停手还在她腰上搂着…才不至于摔到地上。   可是人是真的觉得窘啊。   应棉朵两手紧抓着晏停手臂,凶巴巴抬头看他并不太能看出什么情绪的脸,“不许笑我!”   晏停没说话。   但眼底隐隐可见愉悦。   应棉朵缓了会,拍拍他胸口示意自己没事了。   只是在晏停牵着她手想直接往楼下走时,拽住他,“停停。”   对上他视线,应棉朵说,“我们去看神仙雾吧?”   晏停人静了静,无条件依她。   “好。”   *   山庄里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车辆供住客使用。   两人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留了字条,到前台租了辆车。   司机驾驶技术很老练,即便是十八弯的盘山路,应棉朵在后座也稳稳靠着晏停小眯了片刻。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距离婆娑湖有段距离的空地上。   应棉朵给司机留了些小费感谢,就让他先离开了。   树林里很安静,只有不知名的虫鸟唧唧叫着。   晏停一手打开手里的手电筒,一手紧紧牵握着应棉朵的手。   两人踩着枯枝落叶往婆娑湖的方向走。   “有种世界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感觉。”像是怕吵到谁,应棉朵声音小小的,带着笑。   晏停不说话,认真带她走脚下的路,但紧握着她的手,给了她回应。   应棉朵抬起他握着自己的左手,视线越过他腕上红绳和夜色下仍清晰可见的疤痕,看他手腕上的表。   晏停把灯照在上头,听她说,“现在快三点半,一会儿我们要是看到神仙雾,再爬二十多分钟就能到观音庙了。停停,我带你去那看看好不好?昨天下午没看到神仙雾,其实我还挺遗憾的。”   她声音带着点撒娇,生怕他拒绝一样。   湖上晨间多生雾。   他知道她说来看神仙雾不过是个由头,想带他去祈愿才是真。   晏停沉默了须臾,应了声好。   夜色下,应棉朵再笑弯了眼。   ……   这天清晨,他们不但如愿见到了神仙雾。   她亦如愿带他进了那间世间万事百求百灵的菩萨庙。   初阳渐缓升起,斜斜照进大殿。   在晏停手腕红绳上晃过一道浅浅金光。   应棉朵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敬了当日第一柱香。   两年前您答应我要让停停长命百岁,如今我连我的那一份也给了他——   所以请您可一定要做到喔。 第30章 不过是因为,他需要她。……   应棉朵和晏停从大悲殿里一出来, 就碰到先前有过几面之缘的比丘尼。   她双手合十,乖乖低眉叫了声“长生师父”,叫完轻扯了扯身旁晏停的袖子, 给他打眼色。   后者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看向淡淡微笑看着自己的比丘尼,顺从地双手于胸前合十, 往前倾了倾身。   应棉朵抿唇看着长生师父替晏停小声解释,“长生师父, 您不要介意喔。停停他不太爱说话, 但是心地是很好的。”   被称作长生师父的比丘尼, 脸上慈爱的微笑不减, 回看着她轻摇了摇头。   南山长青观大悲殿每日游客进香者无数, 可也许是应棉朵多年来不时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她笑起来的模样特别甜美俏丽,也许…只是因为两年前她匍伏跪在大殿中央一动没动的背影太过虔诚。   长生师父对面前这个有着一双清泠漆黑大眼睛的女孩子印象很深刻,也记得今日清早四点半他们在殿外耐心等待他们做完早课的身影。   晏停袖口因刚刚举手的动作提起少许, 长生师父视线在他裸.露出的那一条红绳和被表带挡了半截的明显疤痕上浅浅掠过, 最后又落回到应棉朵脸上。   “千处祈求千处应, 苦海常作渡人舟。”   她双手合十看着应棉朵柔声道:“我佛慈悲。”   有感必应, 所求如愿, 一切顺道。   *   对于昨天应棉朵和自己说泡一泡药汤温泉第二天会感觉良好, 不会浑身都痛得起不来的情况, 陈思雨表示——不敢苟同。   因为她今早醒来后仍然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像是被一百八十辆卡车在上头蹦过迪一样。   疼得骨头散成206块, 拼都拼不起来。   但俗话怎么说来着?毕竟来都来了…   不到山顶上看一看,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儿亏。   所以凭借顽强再战一年高三似的意志力,她!成功地!从床上拼…不是,爬了起来。   但意志力再强, 爬山是不可能再爬了,所以在醒来看到应棉朵‘抛弃’他们不知何时偷偷摸摸离开留下的字条后,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决定——直接坐索道上山。   要不咋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跟陈思雨同样散架的司齐和她一拍即合:坐索道,挺好。   而被自己姐姐同样”抛弃“的山峻,作为一个男子汉,当然…舍命陪女子。   早晨十点钟。   陈思雨看着对面随着索道滑动脑袋跟着轿厢一下一下晃荡的山峻,问,“弟弟,你昨晚真的不知道晏停学长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山峻抱着双肩包,看着对面姐姐两个好友,老实摇头,“不知道。”   “那字条呢?也没有?”陈思雨再问,“会不会是没看到?”   山峻再摇头,“没有。只有姐姐刚问我们出没出发的一条信息。”   司齐:“……”   “他说没有那肯定是没看到啊,要是看到了还会说没有?”   陈思雨:“……”   也是。“所以朵儿和晏停学长俩人真的…抛弃咱们,半夜跑去爬山看日出了?”   司齐:“……”   山峻:“……”   好像是这样。   陈思雨:“行吧。”   自己会不会去是一回事,但被不被好友叫着去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她懂了。   …单身狗不配拥有浪漫。   陈思雨看表情淡然处之的山峻,好奇问,“弟弟,你姐姐就这么‘抛弃’你跟你停哥俩人去看日出,你都…没啥感觉?不生气?”   山峻摇头,“不会啊。”   “……”陈思雨挑眉,“真的假的?真不会?”   “不应该吧…我要是你,我姐叫我来玩,结果抛下我一个人跟男朋友一起玩不带我,让我自己孤零零的,我得气到升天的好吧。”   “你真一点不生气哇?”   山峻再想也不想摇摇头,“不会啊。”   陈思雨:“……”   她扭头看眼司齐,摇头感叹,“这哪来的天使弟弟。”   她也想要一个!   山峻淡定表示:“习惯就好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肯定是我姐姐一时心血来潮提议半夜去爬山的。他们俩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这样。我姐姐很黏停哥,我停哥也很纵容我姐姐的。”   “包括这种…半夜起来爬山?”司齐也忍不住好奇问了句。   山峻闻言眨眨眼,一副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又理所当然的模样看着还真跟跟应棉朵有那么七分相似,“当然不止。”   陈思雨和司齐一齐洗耳恭听。   山峻说,“停哥读大学后,我姐姐不是才初三嘛,南大离我们家开车得两个多不到三个小时,可停哥每天下午都会开车到我们家里去陪我姐姐吃晚饭。大学四年,除非是出去比赛,或者是跟他导师参加什么会议人不在南城,否则风雨无阻,每天都这样。”   他无视对面两人瞠目结舌的模样,继续说,“哪怕停哥有时候晚上还有实验要做,吃完晚饭就得再开将近三个小时的车回去学校也没间断过。”   司齐:“……”   陈思雨:“……”   山峻对这两个从昨天初识就很友善的姐姐笑笑,“你们也知道,我停哥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其实不光是你们,就连我从三岁有记忆以来,都没记得他跟我说过几句话。而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些顾念的人,似乎就只有我姐姐。所以我爸妈也说,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让我们少去打扰。”   司齐感叹,“你爸妈…真的好开明啊。”   山峻点头,“我和姐姐从小到大除非是做了什么不守规矩有悖原则的事会被爸妈处罚改过,一般情况下,他们很少会干预我们的决定,都会很尊重我们的选择。”   停哥是姐姐的选择,所以他们会尊重她。   陈思雨看着面前比自己足足小了五岁,虽然个子和自己已经一般高却明显模样稚嫩的少年,听着他说着这些超乎年纪的“成熟”话,心下有些被他们家里的相处方式而触动到。   “那个…弟弟,”陈思雨有些犹疑,却仍是没压下心底的好奇,问山峻,“有件事我们没太敢问你姐姐,问一下你好不好?你要是觉得方便就回答一下,要是不方便就当姐姐放屁啥也没说行不行?”   山峻无他,“问吧。”   “我听说啊…那个,你停哥他妈妈…不在了,是吗?而且是在生晏停学长的时候…难产去世的?”陈思雨声音不由小了点,“他爸爸甚至也是因为这个才给晏停学长起的这个名字?”   昨晚在听到这个后,她后知后觉发现朵朵的表情很不好看,但也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那一下不过是汤池里水汽蒸腾,她眼花看错罢了,很快再看过去,她还是那个笑眼弯弯的女孩子,好像方才无事发生一样。所以即便她震惊又好奇的想问什么,也丝毫张不开嘴了。   ……   山峻闻言,眉峰果然敛聚起来。   稍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超乎年纪的凛色。   陈思雨心下一跳,忙摆手道,“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啊弟弟,别生气别生气。”   山峻眸子垂了垂,再抬眼时,目光恢复到原先的清润,直视着陈思雨回问道,“你听谁说的,在哪听说的?”   司齐和陈思雨对视眼,替后者回道,“昨晚泡汤时听别人聊到的,在我们隔壁的好像是晏停学长爸爸公司里的员工,说是有个人昨天下午在晚霞峰认出来晏停学长了…所以八卦的时候就有提到这个。”   “原来是这样。”山峻喃喃自语道。   陈思雨看他似乎没生气的意思,扭头看看司齐,再看对面,问:“怎样?”   山峻说,“既然你们听到了,那我姐姐肯定也听到了,所以我想这就是她昨晚为什么’抛下‘我们自己和停哥两个人去爬山看日出的原因。”   虽然停哥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姐姐还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哄他、保护他、安慰他。   因为她最见不得他受伤害了。   *   应棉朵和晏停很幸运的被长生师父留到长青观里吃了顿早斋,后来观里游客见多,她在看到陈思雨给自己发过来的消息后便拜别比丘尼离开,和晏停两人相携着往山顶上去。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停下赏赏景,拍拍照。   她会跟他介绍自己这么多年来这里路上的所听所闻,有时候讲到离奇好笑的,自己会笑得前俯后仰,停都停不下来。   晏停喜欢听她说话,也喜欢看她笑。   更喜欢她在说笑时无意识往自己身上靠的小动作。   上山路上,雨下雨停,云来云往。   一路都是好风景。   而她和他相牵的手,自始至终从未分开。   *   陈思雨三人从索道口出来时,恰巧碰到也推着妹妹刚从里头出来的秦风。   他们有所顾及,没提要和他们兄妹一起走的提议。   “对了,”几人分开好一会儿,司齐才突然想起来的问山峻,“你不是说你跟秦云是同学嘛,那你知道她出车祸后,两条腿不只是受伤,是完全不能再走了吗?”   山峻惊讶,“不能再走了?”为什么?   陈思雨也意外的睁大眼,“秦风不是说只是受伤了吗?”   司齐摇头,“昨天晚上回去,秦云跟我聊天时亲口跟我说的。”   她迟疑道,“而且我见了…她两只脚都没了。好像说是也试过很多义肢,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成功适配。”   陈思雨捂住嘴巴,半晌才道:“天啊…”   是啊,天啊。   明明正值青春年华,才十三岁美丽年纪的小姑娘。   ……   山顶很大,人也很多。   向更远处望去是一座座似是绵延无绝的山脉,气势壮阔的青山满铺在万里晴空之下,让人深觉心旷神怡。   山峻费了番功夫,才前后各背一个包,一左一右各搀着两个行动…不太方便的姐姐找到他的亲姐姐和未来的亲姐夫。   两人所在之处是一方断崖,那是山顶唯一一处人烟稀少之地。   地上点点湿痕昭示着刚刚下过一场雨。   半空不知何时悄然架起一座彩虹,将两人恰巧框在其中。   彼时晏停正立在崖边往远处眺望。   每一种色彩似乎都是一句祝福…或是诅咒。   陈思雨看着那背影,心底陡然窜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因为看在她眼里,那背影像是在欣赏眼前祖国的壮丽山河,却更像是对生命的犹疑不决。   她不知道昨晚她们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晏停自己作为“当局者”知不知道,但她私下和司齐悄悄讨论过,假如她们是他,在知道这些后,似乎会觉得活着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她们不清楚不了解,但只是假想一下自己父亲给自己起名字时就带着满腔的厌恶和恨意,那会是活在这世上多么令自己无助和绝望的事。   她们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下这可怖后果。   ……   坐在崖边岩石上的应棉朵抬头看向离她两步远的晏停,似乎是张口叫了声他名字。陈思雨看到后者回头和她对视半晌,转脚往回走了两步到那个笑眼弯弯的女孩子身前,握住了她向他伸过去的手,顺从的让她额头抵在自己胸腹那休憩。   陈思雨看着温柔轻抚着怀里女孩子头发的男生,忽然有些理解小舍友曾经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停停他很好的,一点都不凶。   他可能真的不凶,但只是对此时他怀里的那个女孩子罢了。   陈思雨看着不远处依偎抱在一起的两人,莫名有些被震慑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忽然涌出一种很悲伤的情绪。   陈思雨曾经很多次因为她这小舍友每每在对晏停几近赤.裸的表明爱意后,对方始终无动于衷的冷淡态度而“恨铁不成钢”。   司齐说冷暖自知,朵朵并不像是那种对爱情盲目到没有头脑没有判断能力的女孩子。而且晏停确实对她很好。帮她拿东西披衣服,甚至就算知道她是在跟他开玩笑,也会亲自去护肤店给她买防晒霜。   “你忘了朵朵当时给我们说这个时模样有多开心了?”司齐当时这么对她说,“晏停其实对她很细心的。”   陈思雨没忘。   但还是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她的小舍友灵动爱笑,是个小甜妹儿。   可天天追在一个冷冰冰连一点点回应都不舍得给她的男生身后。   以至于司齐说的那些看在她眼里,就变成了他们认识这十五年来的一种“责任”。   她替应棉朵不值当。   可眼下这一刻,她忽而有种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谬的感觉。   以晏停这样的人,他会对一个不在乎的人富有什么“责任感”吗?   真是太过可笑和天真的想法。   那些在她眼里应棉朵不停追在晏停身后的举动,不过是因为——他需要她。   而她小舍友深深知道这一点。 第31章 (一更1.5)天地良心……   十一登山之旅结束, 周一回到学校,大家便都再次投入到了繁忙的学习当中。   当然,也不乏有人在繁忙学习之中认真地谈着恋爱。   也许是因为在意外知道那个秘密后, 对晏停有了什么“恻隐之心”,陈思雨对于小舍友每每到晚饭时就人间消失这件事也不再纠结了。如此过了两周,反而在连续四天下午下课被应棉朵约她和司齐一起到食堂吃晚饭而表示很不习惯。   应棉朵所读的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细分下来有两大类。   一类是主要研发创新型医疗仪器设备和系统的电子信息大类;另一类是与医学、化学、生物学甚至生命科学学科高度交叉融合的化生类——也就是应棉朵以后主要研究的研究方向。   应棉朵和陈思雨同为医学院的学生, 虽然两人专业不同,但因为前者专业的特殊性, 也因为她在当初大类选修课选课时选了《普通生物学》, 所以周五下午的最后这两堂课两人是一起上的。   这天课程结束, 两人一齐出了教学楼。   陈思雨一边在她们“三人行”微信群里回着司齐消息, 一边照常给周末回家的小舍友没什么灵魂的挥了挥手, “周天见啊宝贝。么么。”   食堂跟校门口两个方向,她挥完手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只是走了两步,余光瞄到身旁亦步亦趋跟着的身影, 有些意外的看着应棉朵挑挑眉, “咋地, 不着急去找你的停停了哇?”   应棉朵被一阵凉风吹得缩了缩脖子, 看着好友眨眨眼, “停停今天在实验室要待好晚, 让我先自己吃饭。”   陈思雨哼一声, 晃了晃自己手臂示意应棉朵挽上。   她把手机收到口袋里, 看着笑眯眯贴在自己身侧的小舍友喟叹, “说真的…每次跟你一起吃饭我都会有种和你偷情的感觉。”   应棉朵:“……?”   “你不觉得很像吗?”陈思雨有模有样给她分析,“晏停学长是你的正牌老公,我和司齐就像你养在外头的两个小情人, 平常难得见你一面,吃个饭还得等你正牌老公没时间的时候才能排的上号。”   “噗——”   应棉朵仔细琢磨了下好友的话,貌似真的有那么一点像,“太好笑了。”   “如果我把这个给停停说,他一定——”   “求你千万不要。”   陈思雨把小舍友这恐怖想法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主要吧…   陈思雨深深觉得晏停并不是会懂得这只是个‘笑话’的那种人。   没注意到现在她在他面前连“宝贝”俩字提都不敢提的么?因为每当陈思雨习惯性叫应棉朵宝贝时,晏停看过来的眼神都像是要把她“凌迟虐杀”一顿似的…虽然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   陈思雨没直接问过应棉朵,但以她一个“未来医学人”的不太专业的“专业素养”来看,如果她对关于晏停名字背后可能隐藏的那些信息猜测属实的话,那样的生长环境…他这个人对情感感知方面——八成是有问题的。   总之呢…   “理解”晏停是一回事,但能毫无芥蒂地跟他直视battle…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并不想。   而应棉朵听了果然不理解,“为什么?”   停停要是知道自己被她们称为她的“老公”,肯定会很开心的。就像她在想到言下之意她们在说她是他“老婆”这件事就觉得非常开心一样。   “没有为什么。”陈思雨抬手揽住小舍友肩膀,言简意赅道。   反正在你这娃眼里你的停停温柔可爱哪里都好,根本理解不了她们这些旁观者的感受!   司齐下课晚,到食堂,两人先去点了东西。   等了会儿还没等到人,陈思雨拿手机想给司齐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哪了,结果刚按亮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陈思雨把破手机重新塞包里,“还是你打吧宝贝,我这破手机电池真不行了,用不了半天就没电,今天忘带充电宝没电了。”   应棉朵无他,给司齐打了个电话过去。   而后者果然也在知道她要跟她们一起吃晚饭时微微表示惊了一惊。   等司齐过来,三人笑笑闹闹吃过晚饭,都没再回寝室,直接去了学校图书馆。   陈思雨明天还有一天的专业课要上,需要预习功课,司齐最近也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一场信息比赛,有些资料要查。到了图书馆,应棉朵让两人到楼上自习室找好地方把位置发给她就拿着国庆前借的几本书去一楼借还室了。   她把需要还的两本书先还了,再拿着要续借的两本书排到了续借口的队伍后头。   可能是因为明天周末,借还室里每个队伍前人都不少。   应棉朵人刚站定,就听前面一声带笑的招呼声,“好巧。”   她闻声抬头,见秦风一双眼睛隔着镜片带着少许惊讶的看着自己笑。   南城大学校园很大,两个人若是不同学院不同专业,其实在学校里能够“偶遇”的机会并不大。自从南山之行之后,这应该是两人第一次碰见。   秦风视线往下,落在应棉朵抱在怀里的书上,又抬眼看她,“续借?”   应棉朵礼貌笑笑应了声,“嗯。”   “对这方面感兴趣?”   秦风指指她怀里那本《医学纳米技术与纳米医学》。   “还好,”应棉朵保守道,“有人推荐就先看一下。”   “专业老师推荐的吗?”秦风问。   应棉朵摇头,“不是。”   “我听我妹妹说过,你是生物医学工程专业?”秦风见她没要说的意思,也没在意,笑笑转了话题,“生医和化学挺多学科交叉的,大二我记得有些课经常和你们专业的一起上。”   应棉朵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他们专业学的确实杂,有些专业课都要跑到别的学院去上。   秦风不是没感受到她的冷淡,沉默少许,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无奈笑笑,把手里的书递给续借窗口的人,“老师续借,谢谢。”   秦风接过书,和她礼貌点头便离开了。   应棉朵借着面前玻璃反光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眉间轻敛。   这次遇见,秦风好像又回到初次在校门口碰见他时给她的感觉。   斯文礼貌,温文尔雅。好像当时在酒店房间门口自己感觉到的反差真的只是自己多想了一样。   少顷,她在窗口老师略带着些不耐喊自己时回神,接过书,说了声不好意思。   随后按照陈思雨发给自己的位置去了楼上自习室找她们。   *   晚上十一点,陈思雨和司齐回寝室没多久,应棉朵放在桌上的手机无声跳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打开,看到晏停发过来的一张图书馆大门照片。   应棉朵看着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翘,指尖飞快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Ceibo】:马上!   【Ceibo】:[kiss][kiss][kiss]   晏停后来又给她发了个“不着急”的消息,应棉朵也没顾上看,胡乱收了桌上的书到包里就尽量放轻脚步地从自习室里快步出来,随后就一脸欢快地小跑着下了楼。   晏停仍是一身黑色立在大门外边侧的暗影处,几乎和其融为一体,可应棉朵隔着老远依旧一眼看到了他。晏停也在看到应棉朵出现时,往前迈了两步,站到门前亮光处。   “停停,你忙完啦?”应棉朵刷了卡,蹦跶一步到晏停跟前。   晏停扶住她胳膊免得她摔了,顺手想把她身后的双肩包提到自己手里,“嗯。”   应棉朵半路截住他的手,“不重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晏停没说话,目光静静回视她,随后反手握住她的手,将人稍稍拉进自己怀里把包给她退了下来拎到手里,再牵住她的手带她往台阶下走。   应棉朵看着晏停背影抿嘴笑笑,小步哒哒赶上他,下意识想要往下跳着台阶走时,就察觉晏停握着自己的手一紧,抬头就对上他敛聚起来的眉眼,“好好走。”   刚才就见她下楼时一蹦一跳的,太危险了。   应棉朵闻言回看着晏停半晌,鼓了鼓嘴:“喔”。   她老老实实往下踏了两级台阶,才又听身旁传来一句,“很危险。”   应棉朵低头掩下自己嘴边得逞的笑,抬头看着晏停眨眨眼,“知道啦。”   她边走边偏头看着他问,“停停,明天你还要去实验室吗?”   晏停摇头。   “太好了。”应棉朵说,“今天我接到制陶馆的电话,说我上个月在那做的杯子已经烧好了呢,明天你陪我去取吧好不好?”   晏停应声。他记得她当时给自己拍过的那个半成品照片,说是送给他的礼物。   “取完我们再去看个电影怎么样?”应棉朵乐滋滋地计划着,“最近刚上的几部,我都还挺想看的呢。”   “好。”晏停再应一声。   这个点,校园里相较于白天变得很安静。   暖黄色的路灯洒下来,给夜色平添几分温柔。   十月底的天,晚上的风其实已经很凉了。   察觉到应棉朵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晏停停下脚,把她外套拉链给她拉到最上面,又把她身后的帽子给她扣上系好前面的带子,才重新牵起她的手继续走。   “……”好吧。   应棉朵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现在自己只露着一张圆圆脸在外头的样子会有多丑。她懒得伸手,嘴巴一下一下往下努着,想把因为系得太紧而勒到下嘴唇边上的带子抿到下巴底下。   也许是她摇头晃脑的动作幅度有点儿大,晏停余光瞄到,转头看过来。   应棉朵垂眼跟嘴边的带子奋战得太过认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眼前光线一暗——嘴唇被两片微凉的唇瓣轻轻含住。   应棉朵眼睛撑圆圆的:“……”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第32章 (二更1.5)色色的!……   虽然晏停亲她并不是她的初衷, 也不在她的意料之内,但四下寂静的夜,还是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添了几丝难以言喻的刺激。   应棉朵在刚因意外下意识想往后退时被晏停掌心抵在颈后制止住后, 就在他舌尖探过来时顺从的张开了嘴——只是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奋斗了半天的事。   原本在她下唇边系着的帽带小结因为她的动作一下滑到她嘴里——这会儿她像是古代人被刑讯时往嘴里勒了条绳子似的合不上嘴巴就算了,身前的人却似乎并未受这小插曲丝毫影响似的,专心致志的亲着。甚至以舌尖勾着她的舌在横亘于两唇之间的小结上抵来抵去。   ……   良久。   晏停终于稍稍退开, 而后原本压在她脑后的手滑到前头,大拇指蹭过她下巴。   应棉朵余光瞄到他指尖:“……!”   她羞恼地不行, 头往后撤和晏停拉开距离, 将嘴里的带子小结吐出来再抬手飞快地把它解开, 随后两个掌心在自己唇上和下巴上胡乱抹两下再把沾到手上的…水一股脑儿全抹到晏停身上。   “臭停停!臭停停!讨厌死了——”   晏停看她又羞又急的模样, 难得唇边轻轻掀起一丝弧度。   一动不动, 任她把她的或是他的,亦或是他们两个人的…口水,全蹭自己身上。   等她发泄够了,晏停这才倾身在她额头上安慰似的亲了亲, 重新牵起她的手继续往校门外走。   应棉朵虽然也并没真的生气, 可见他这样一副好像丝毫不受影响的模样, 还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跟在他身边, 仰头看着晏停在夜色下更显清明的轮廓, 哼唧道, “停停, 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坏了?”   晏停偏头, 无声看她。   像是在反问:有吗?   “当然有啊!上周末在你家你还故意让我…”应棉朵眼神幽幽地在晏停轻轻滑动的喉结上看了眼, 小声道,“…让我亲你这里。”   晏停握着她的手一紧,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偏移开, 没应声,只是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说喜欢。”   他记得她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自然也会记得那晚在酒店楼梯间里她跟自己说过的那些。   她说她不止是喜欢他,而是喜欢他身体的每一处,甚至还有…他的名字。   “……”应棉朵被这四个字直接噎住。   直到出了校门坐上副驾驶,才看着绕过车头开门坐进驾驶座的晏停嘟囔道,“我说喜欢是喜欢啊,可你也不能这样嘛!”   晏停启动车子,偏头看她,“嗯?”   他目光清冽,和平日没差,但应棉朵一下就读懂了:哪样?   应棉朵回视着晏停一本正经看着自己的面容,眯了眯眼睛。明明是想带着几分威胁的表情,可做到她脸上却莫名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可爱。晏停视线流连,见她朝着自己哼一声,动作“恨恨”地拉过一旁的安全带用力把卡扣卡到卡槽里,对着自己凶巴巴地一字一句道,“色!色!的!”   晏停:“……”   他没忍住,左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下。   应棉朵眼底闪过一抹笑,但脸上表情依然“凶”得不得了,“你还笑?”   晏停把车汇进车流里,“没有。”   “骗人。”   “……”   “你刚刚明明就是笑了。”   “……”   “说你笑了。”   “……”   应棉朵等了会儿,见晏停还是一句话不说,才悄悄溜溜转了转眼睛,偏头看着他挑挑眉毛似真似假道,“停停,你说你笑了,今天晚上我去楼上睡喔。”   “……”晏停握着方向盘的拇指轻轻动了下。   他视线认真看着前头的路,喉间囫囵应出一声,“嗯。”   应棉朵闻言脸上全是意料之中的笑,可随即指尖在胸前的安全带上划拉两下,小脸往窗外一撇,看着玻璃窗里自己盈盈笑意的一张脸,恶作剧道,“哎,其实我也真的很想的。可是我爸爸最近晚上都在临南,我也没办法呀。不然爸爸会觉得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就一起住…这样多不好呀。今天周五我妈咪和阿峻也都从香樟过来了呢。”   晏停:“……”   应棉朵说完,才反应慢了半拍的想到两人确定关系第一天自己就当着自己爸爸的面说要和晏停一起住的事。她脑袋唰一下扭过去,和晏停恰好抽空扭头看过来的一眼对视了一瞬,张了张嘴,给自己找补道,“…那次是你生病我才留在那里住的,你现在好好的,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在你一个大男人那里住,可不就是不好嘛。”   晏停:“……”   *   十多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临南公寓地下停车场。   引擎一熄,应棉朵就收了安全带回身去够刚上车前被晏停扔到后座的双肩包——奈何胳膊有点短,够了半天没够到,只好默默叹气,想推门先下车。只是手刚拉开门闸,身侧就陡然多出来一只手臂啪嗒一声将她刚打开的车门又给拉回来关上。   应棉朵眨巴眨巴眼睛,和近在咫尺的晏停对视着,张嘴无声道:干嘛?   晏停没说话,视线从她眼睛滑到她嘴唇上,凑上前轻轻贴了贴——真的只是贴了贴。   贴完就手臂撑在椅背上继续拿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下换成了应棉朵:“…………”   好过分啊,又撒娇!   应棉朵敛着秀气的眉,脑袋用力往后抵着椅背,看着晏停眼睛悄声道,“刚刚我是真的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的嘛,我没骗你的,我爸爸研究的那个‘中国心’,好像已经到试验结尾了,再过一两个月可能就会批准上市了,最近一直都在研究所连轴转,都很少回香樟呢,一直住在临南。”   所以妈咪和弟弟才都从香樟过来这里过周末。   晏停看着应棉朵不为所动,须臾又倾身向前,唇再次在她唇上贴了贴,只是这次离开前舌尖在她唇缝上轻轻舔了舔。   应棉朵:“……”   她气呼呼的鼓着嘴巴看他,心里又高兴又生气——高兴他和以前相比好像会下意识的跟自己流露更多的“情绪”,生气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天事急从权啊,她跟爸爸说留在他那里没有什么问题,但今天真的就…有点过分吧?妈咪弟弟特意赶过来这里一家人团聚,结果她自己‘抛弃’他们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和男朋友“同居”?   应棉朵正皱着小脸纠结犹疑时,晏停已经直起身子重新坐回座位上。   她看着他回身伸直手臂拿过后座上自己的双肩包推门下车,紧接着绕过车头帮她打开这侧副驾驶的门,看着她,示意她下车。   应棉朵眼睛巴巴看着他看不出情绪的一张脸,没动。   半晌,开口问,“停停,你是不是生气了?”   晏停看着她摇头。   应棉朵还是坐在车里没动,看他皱皱小鼻子,嘟囔着小声道,“又骗人。”   她两根食指一左一右压着眼尾,“看你眼睛都耷拉成这样啦,还说没生气。”   晏停看着她鬼脸,嘴角这才轻轻抿起。抬手摸摸她小脑袋,低声说,“没有生气。”   只是刚刚看她脸上那么纠结的表情,才有些意识到自己在做多过分的事。   不知不觉,他竟然想要让她在他和自己家人之间做选择。   他有什么资格呢。   晏停弯腰,用一只手揽在应棉朵腰间将她从车里抱下来,安慰似的,将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贴了贴。锁好车门,牵住她手上了电梯。   他示意她刷楼层,问她,“明天想几点去?”   应棉朵按了17层又帮晏停按了19,回他,“明天和爸妈他们吃过中午饭?”   她合计着,“这样下午到那大概四点多,我们取了东西再看个电影结束正好可以回去西甫吃晚饭。如果你不累的话我们吃完饭就回来临南,如果累了,就直接在西甫那睡一晚后天早晨再回来?”   晏停视线落在飞快变着的数字上,闻言心思顿了顿,才应了声好。   数字跳到17,电梯门打开。   应棉朵踮脚速度极快的在他下巴上亲了亲,拿过他手里的双肩包,站到电梯外给他可可爱爱地挥挥手。   刚想跟他说晚安,就听身后门开的声音。她回头,果然看到应如是探出来半个身子笑着看自己,“回来了宝贝?”随即看晏停笑了笑,“停停,谢谢你送朵朵回来。”   晏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忍着想把应棉朵再拉进来的冲动,对应如是轻颔首。   应棉朵再回过头来跟晏停挥挥手,“晚安停停,要梦到我喔。”   电梯门合上那刹,他目光落在她脸上:晚安,宝贝。   *   应棉朵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眼神晃了晃。   随后回头蹦哒着过去抱了抱应如是,“妈咪你怎么还没睡?”   “这不是等你回来呢吗?”应如是揉揉她头发,接过她手里的双肩包,“快去洗漱吧。”   “你爸爸和弟弟已经睡下了。”   应棉朵“喔”了声,往浴室走了两步,又迟疑的停下。   回头看不解看着自己的应如是,吞咽了下,以小心商量的口吻问,“妈咪,我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当然。”应如是笑着看她,“要商量什么,宝贝?”   应棉朵沉吟半晌…抬手往上指了指,“那个…今晚我可不可以去楼上睡觉?就一晚。”她小心翼翼强调,“我睡在客房。只是想陪陪停停。”   应如是因为这意外的问话人静了静,少顷,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女儿道,“这有什么问题。”   “啊?”应棉朵有些被自己妈妈的爽快惊到。   “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去停停那里住对不对?”应如是笑着看她挑挑眉,“你们刚确定关系那天你不就是在那里睡了?你爸爸都跟我说了呢。妈咪猜你周末有时候不回香樟和西甫估计也是去的停停那里对吧?”   应棉朵:“…………”   应如是看她表情就猜到答案了,笑着问,“那刚刚你怎么不直接跟停停一起走呢?还半路回来一趟?不然你直接微信发消息告诉我一声也好呀,还省得我帮你留灯了呢。”   应棉朵:“…………”   她张嘴稍稍惊讶,也难掩意外,“妈咪,你也真的都不反对我现在就和停停‘同居’的吗?”   应如是走过去抱抱她,“妈咪和爸爸的想法是一样的。你们已经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况且停停也是妈咪和爸爸从小一起看着长大的,你们是怎样的孩子我们怎么会不清楚呢?”   “生命是很短暂的,人这一生眨眼就过,妈咪希望你可以活得开心和快乐,不想让你有遗憾。”   “所以从小到大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妈咪有什么时候拒绝过吗?没有吧?”她低头看她。   应棉朵眼眶红红的点点头。   “所以呀,”应如是笑着摸摸她的脸,“你想爱的人,妈咪自然也是鼎力支持的。”   应棉朵靠在应如是怀里,忍不住吸吸鼻子。   用力回搂住她,轻声道,“谢谢你妈咪,这辈子能做您的女儿实在是太棒了。”   这辈子,应棉朵真的很幸运能成为应如是的女儿。   无论是三岁前她独自一人带她依然给她满满的安全感和爱,还是此后十五年间,始终教她如何来爱这个世界。   应棉朵始终知道,若不是她的爸爸和妈咪是山诣青和应如是。   她和停停,不可能会顺利走到如今这一步。 第33章 我只穿了睡衣,超冷的。……   晏停从楼下上来, 立在窗前许久。   看着脚下这座城市闪烁着的浩瀚灯海,目光并无焦距。   先前时间越过零点,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又灭。   日历提醒着手机主人明天似乎是谁的生日。   客厅里没开灯, 那自千家万户窗棂间飘散而出的欢声笑语将这里反衬得更加寥寂。   可晏停知道这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有个人也和他一样,每夜每夜因这热气蒸腾的人间烟火, 剔骨食髓,饱受折磨。   而自己, 是他世界里的恶魔和小偷, 也是他余生每日的梦魇和刽手。   夜色里。   晏停脚步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   ……   电梯停驻开门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暗夜里格外明显。   晏停眼皮轻轻掀起, 有那么一瞬间, 觉得自己仿佛掉进某种不切实际的幻境。   直到面前玻璃窗上,真的出现了那个不甚清晰,却娇小熟悉的身影。   地毯湮没了应棉朵的脚步声,却盖不住她身上独有的柑橘气息。   晏停保持着两手抄袋的动作没动, 甚至连眼睛也一眨没敢眨, 只是盯着玻璃上的身影缓缓走近。   悄无声息走到他背后的女孩子从他身侧稍稍探出来半个脑袋, 眼睛和晏停的目光在玻璃窗上对视。   她眼睛亮亮地带着笑看他, “我就知道停停你肯定会在等我。”   应棉朵指尖刚碰上晏停袖口, 就被他速度极快的从背后握住, 好像生怕她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晏停站得离玻璃窗很近, 身前空间相当有限, 可应棉朵还是努力把自己挤进他和它之间…甚至在晏停本能想往后退给她让出更多空间时,用手搂住他的腰制止他动作。   晏停无法,只能一手曲臂撑在玻璃上, 一手搂住她的腰来保持平衡,免得两人一起摔了。   “停停你抱紧一点我嘛,”应棉朵仰脸看他笑眯眯地说,“我只穿了睡衣,超冷的。”   “……”   晏停原本堆积在胸腔间的阴郁轻易被她这句满含撒娇耍赖的话赶得无影无踪,他压在她后腰上的手又使了些力,让原本已经贴得足够近的两个身子又贴近了些。   ——但其实真的没有空间再近了,不过是两人心理上对彼此之间的一种安全感。   “怎么上来了?”晏停热息轻轻洒在应棉朵额头上。   她两手拽着他腰后衣服,脚尖往上踮起,拿唇去碰了碰他下巴才开口,“知道你在等我呀。”   有热流因为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一点点漫进晏停心里,他嘴唇沿着应棉朵眉间、鼻梁往下滑,在她自觉抬起脸时,顺利和她两唇相贴。   他搂在应棉朵腰后的手上移,滑进她发里,将她头再抬高些,自己稍稍偏头,将这场亲吻愈渐加深。   亲吻声和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应棉朵指尖无意识地捲攥着掌心下的布料。   她脚尖踮累了,本能脚跟往下落,哪知才有动作,就察觉晏停弯腰,手臂横兜在她臀下,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她抱离地面——让她整个人坐在他手臂上。   应棉朵自六岁以后还真没再被人如此抱过…   因为身高转换而不由改为两手捧着他脸亲吻的她,亲着亲着,忍不住偏头将脸埋在晏停颈间笑起来。边笑边轻喘着拍他肩膀,“停停,你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这个姿势真的好奇怪的。   晏停太喜欢这样能无比切实感受得到,碰触得到应棉朵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真实,柔软,温暖,甜腻。   所以每每和她在一起,他真的要好努力好努力才能压得下想把她时时刻刻绑在自己身边的冲动。   晏停不舍得放下她,但还是听话的让她两脚着了地。   他低头看她,看她即便是在这昏暗光线下依旧亮晶晶的眼睛和莹润的唇。   应棉朵呼吸稍顺了些,掌心在晏停胸口划拉两下,抬眸跟他眼睛对视上,“好啦。”   “时间太晚,该睡觉了。”   晏停两手扶在她腰侧没动。   应棉朵推推他,“停停?”   晏停看着她,还是一动不动。   应棉朵:“……”   她真是发现他现在知道怎么能拿住她心软后,就相当会运用这一点。   她舔舔被他吮吸的仍有些麻麻的唇,轻抿了抿,“真的不能再亲了嘛。我刚上来的时候,妈咪跟我说让你明早和我一起下去吃早餐呢。”   万一睡太晚她明天又像上次一样起不来,那她可是真没脸见人了。   他看她。   她也看着他。   最后晏停妥协,弯腰将脸埋进她长发里微不可察的轻吁一口气。   应棉朵心里又被他这一下弄得软趴趴的,嘴巴嘟了嘟,哄他道,“好啦,我在你房间等你洗完澡再走好不好?”   晏停没说话,直接抱起她往卧室走。   “……”应棉朵因为这个,抱着他肩膀笑不可抑,“停停,你现在真的不但越来越坏,也越来越野蛮了。”说完,凑上前在他唇角啾啾两下,“但是我都好喜欢好喜欢的喔。”   晏停:“…………”   应棉朵不知道晏停用了多少力气,才压制住自己想把她直接抱进浴室的冲动。   只是十来分钟后——   她被晏停搂着一起躺在他这张大床上…也同样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虽然两人穿着睡衣规规矩矩,而他也只是抱着她没有任何逾越动作,可还是…嗯。   应棉朵脸贴着晏停胸口,闻着他身上的熟悉香味,幽幽道,“我过来时,跟我妈咪说的是会睡客房呢。”   “……”   “所以我现在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   “噢,”她自问自答,“是因为那个叫停停的‘坏蛋’又耍赖皮,从浴室里出来就抱着我不撒手。”   “……”   “是这样吗?”她又自问。   “……”   再自答:“当然不是。”   晏停原本假寐的眼睛因这意外的四个字在黑暗里睁开。   而后听怀里的女孩子笑盈盈的声音说:“是因为我太喜欢那个叫停停的‘野蛮人’啦,所以才喜欢被他这样抱着睡喔。”   清甜的声音,很近的距离和朦胧的月光。   这又是一个很好的夜晚。   没有跌入深渊的噩梦和五指卡喉般的窒息。   只有相似的柑橘香气和他怀里女孩子甜甜的笑颜。 第34章 我们也生女儿吧好不好?……   虽然昨天睡得很晚, 但也许是被晏停抱在怀里的感觉太好,第二天清晨五点半,应棉朵还是顺利按照生理时钟醒了过来。   清醒前, 脑袋本能的往他怀里蹭蹭。   察觉到脑后被人温柔的摸了摸,她眯缝着一只眼睛抬头,就跟晏停漆黑深沉的一双眸子对上。   他看着像是已经醒了很久。   应棉朵眼睛睁开, 小小打了个哈欠,“早安, 停停。”   晏停:“…早安。”   应棉朵眼睛眨了眨, 问他, “停停, 你早醒了吗?”   晏停撒谎说, “刚刚。”   “喔。”她应一声,又闭眼将脸埋进他怀里蹭蹭,“我起来去跑步,你再睡一会儿吧, 回来叫你下去吃早餐。”   晏停“嗯”了声, 掌心托在应棉朵脑后, 唇沿着她头发额头往下滑时被她躲开, 脸更深往他怀里埋进去。声音囫囵模糊, “不行, 没刷牙呢。”   晏停眼里似乎有笑, 但其实真的很难看出来。   这次他没有“耍赖”, 只是略有些不舍的收紧些抱着她的手臂。   两分钟后, 应棉朵耳垂慢慢染上一点绯色,身子稍稍往后撤了撤。   原来男生早晨真的都会有反应的啊?   晏停知道晨跑是应棉朵一家子每天的习惯,并没有说要和她一起下去的话。他假装没发现她的小动作, 只是嘴唇在她头发上很轻的落了个吻,先转身从床上下去了。   他把卧室的浴室留给她,自己去外间那间洗漱。   这次她洗得比他快。   晏停从浴室里出来时,就见已经洗好换好衣服的应棉朵等在门口。   一见他出来,她整个人就黏过去来,搂住他腰仰头看他笑盈盈地努努嘴巴。   这会儿和昨晚在校园小道里不同,是真的在讨亲亲了。   晏停心里像被人搅了一池的蜂蜜。   顺势搂她,低头覆唇上去。   一个很美好的、清新薄荷味道的吻。   *   这个时间点,小区里很安静,除了广场上觉少习惯早起晨练的大爷大妈们,基本没什么人。   四个人沿着绿化带跑了十圈,慢慢散步回去。   应棉朵和弟弟走在后面闲聊,聊着聊着,目光就不由慢慢定在前面跟自己隔着没几步十指交握的父母身上。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   这句话应棉朵自小深有感触。   其实不止她的爸爸和妈咪,在她的成长环境里,她真的被赋予了太多太多的爱。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姑姑姑父…他们每一对,都教诲她爱的意义。   勇敢、坚毅,珍重、呵护。   还有最重要和最不可或缺的——陪伴。   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虽然她并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停停有了像妈咪对爸爸那样想要一直陪着他的念头,但她觉得这种幸福感是相通的。   她希望她和停停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可以像爸爸妈咪一样,永永远远的陪着对方。   ……   可能是因为应棉朵沉浸在她和晏停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里太过专注,等再回过神时,就见不止身边弟弟一脸好奇和茫然地看着她,甚至连走在前头的父母也停下脚,回身看着她一脸忍俊不禁的笑。   “姐姐,你到底在笑什么啊?”山峻茫然,不知道前一秒还在跟他抱怨她这个专业大二竟然还要学解剖的人,怎么就突然迷之微笑起来,“你不是说你有点儿怕解剖吗?”   怎么还能笑得这么…满脸幸福,春心荡漾?   应棉朵:“…………”   她正了正脸色,一张圆脸瞬间变得一本正经,看着弟弟道,“我这是苦笑、无奈的笑嘛!”   山峻怀疑,“…是吗?”   “当然!”应棉朵一脸严肃。   山诣青和自己妻子对视一眼,再看过去应棉朵时眼里全是过来人的笑。   他“宽慰”自家女儿道,“生医工程不比临床,就算是解剖也不会特别复杂,主要还是以让你们了解生理结构为主。你可以这样想,”他笑着说,“这个课程到时可以让你更直观的了解停停的病情,是不是就会觉得好接受一点?”   应棉朵闻言眼睛果然慢慢亮起来:“对喔!”   原本当初她选择这个专业,就是为了停停的。   山诣青笑,跟两个崽崽招招手,“好了,走了。”   ……   应棉朵叫晏停下楼时,应如是正把一小束百合插进餐桌上的玻璃花瓶里。   看到他们相携着进来,含笑的目光在自家姑娘和晏停紧握在一起的手上多停了一刹,才抬眸看着两人笑道,“回来了?快去洗手,早餐马上准备好了。”   应棉朵应了声,拉着晏停进了洗手间。   洗完她把毛巾递给晏停时,献宝一样悄悄和他耳语,“今天我爸爸还做了鸡蛋羹呢,小时候我就超喜欢他做的这个的。”   晏停没说话,指尖从她颊侧滑到她肉肉的下巴上亲昵地捏了捏。   她对他笑得明媚娇俏,顺势握住他手指在嘴边啾啾亲了两下。   晏停自小到大,从未和自己父亲坐在一个桌子上用过餐。   父亲不愿意看到他,他知道,所以即便是很小很小,小到可以哭闹耍赖的年纪,他也从没敢妄想有过那一天。   应棉朵一家的餐桌,应该是这世上大多数家庭里最平常、常见的那种。   温馨、温暖,也和他…格格不入。   晏停是无所适从的,但他从来没拒绝过一次他们的邀约。   …因为不舍得任何一个可以和应棉朵在一起的瞬间。   早餐结束,应如是把自己先生送到玄关那。   看山诣青穿好大衣,她把提包递给他,顺势仰脸和先生goodbye kiss。   家里两个崽崽见怪不怪,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盘一边跟爸爸道再见。   送走山诣青,山峻回房间做作业,应如是到书房回几封时差邮件。   而应棉朵枕着晏停大腿躺在沙发上找电视看。   尽管这么多年,晏停来这里很多次了。   但跟应棉朵的居家放松不同,他仍旧是小时候第一次过来的模样。——即便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依旧背脊挺直,正襟危坐。   应棉朵自然不忍心看他一直这样,可让他上楼他又不肯。   所以原本打算在家里吃过中午饭再出去的她,还是没忍住溜进书房,和妈咪说了提早离开。   应如是也没说什么,笑着嘱咐她两句,就让他们走了。   山峻遗传了父母的高智商,虽然现在才念初一,但其实早开始自习高中课程。   所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捧着一本高二物理习题册出来打算问问他停哥几道题的时候,就只看到啪哒被冷漠无情关上的一个大门。   “……”   *   那间制陶馆其实是有快递配送服务的。   弟弟妹妹们做的那些早都按照当时留的地址快递回家了。   应棉朵是故意没让人一块儿给送回来的。   而应如是也很给力,刚刚不仅没有对自家姑娘“有异性没亲情”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甚至临时还帮他们订好了餐厅。——一家很有情调的法式餐厅。   包厢里与世隔绝,环境完美。   应棉朵撑着下巴看给自己剥龙虾肉的晏停,弯弯眼睛猜测,“我妈咪和我爸爸约会肯定经常来这里。”   晏停“嗯”了声,把剥好的几块虾肉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应棉朵用叉子叉起一块先喂进晏停嘴里,见他嚼着咽下,自己才乐滋滋的又叉了一块丢进自己嘴巴里。   牛小排焗的鲜嫩多汁。   明明两人盘子里都有,应棉朵还是叉起自己盘子里的喂给晏停,随后对着后者“啊——”一声,再满足的咬着晏停喂过来的,笑成一朵花。   两人磨磨叽叽吃完,已经快下午两点。   那家商场离餐厅还有段距离,但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   应棉朵一只手揣在自己衣兜里,另一只手和晏停大衣口袋里的手十指交叉握着。   周末大街上,车多行人也多。但美的事物总有不令人俗的功效。   所以走在人行道上那个个子高挑长相英俊的男生和娇小可爱笑起来一脸甜美的女生,总是会时不时招来一些欣羨目光。   两人对这些没太在意,但与其说是习惯了,不如说是他们的注意力始终是在彼此身上。   应棉朵嘴巴吧啦吧啦,天马行空想起来什么说什么,而晏停始终耐心听着,顺便注意着脚下的路——免得不安于行,时不时就要踩着花坛边上走的女孩子滑下来崴到脚。   二十分钟后,两人顺利取到东西。   店主小姐姐说话很温柔,把牛皮纸袋递给应棉朵,再言笑晏晏看着她身旁一脸酷酷的男孩子说,“你女朋友很有心哦。”   晏停把袋子拿到自己手里,低头往袋子里看了眼。   里头的盒子包装精美,但也除了精美的包装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当时应棉朵虽然给他发了照片,但那只是一个粘土胚子。陶瓷制品成品和胚子差别很大,晏停其实真的很期待。可是身旁的女孩子下一秒就直接跟他强调:“回家再拆喔!”   他只能听话的“嗯”了声。   今天计划有变,离应棉朵早先订好的电影时间还早。   她对逛街兴趣不是很大,但玩心其实不小。   晏停注意到她眼睛往楼上游戏厅瞥,没等她开口问,主动牵起她手往电梯那走了。   应棉朵心里美哒哒的,走路就忍不住想跳着走,“停停,我跳舞给你看吧,我跳跳舞机超厉害的!”   晏停应了声好。   只是到了楼上,她才发现自己想的挺好,但冰冷的现实根本不给她展现的机会。   因为那仅有的几台跳舞机人群爆满,她挤都挤不进去。   “没关系停停,下次我再给你看。”   虽然觉得很遗憾,但应棉朵还是看晏停笑着摆摆手,“我们去抓娃娃,我抓那个也超厉害的!”   娃娃机那人也很多,但机器更多。   商家知道这诓人玩意儿赚钱,几乎把这里三分之一的地方都放成了大大小小的娃娃机。   应棉朵拉着晏停在机子之间走来走去,最后锁定几个目标,换了一筐子硬币就挨着开始投。   没一会儿,晏停怀里果然多了十几个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娃娃。   又过了会儿,应棉朵再抓出来个皮卡丘。   旁边忽然传来两声整齐划一的:哇!   应棉朵扭头一看,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娃娃手牵着手,正满脸佩服又羡慕的看着她。   她看着两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一乐,把手里的皮卡丘递过去,又从晏停怀里拿出来个机器猫递给另一个,“送给你们。”   双胞胎抱着娃娃晃了晃头上的羊角辫儿,特别礼貌的给她鞠了一躬,“谢谢姐姐。”   应棉朵看着两个小娃娃手牵着手乐蹦乐跳跑远的背影,一时不察,扯扯晏停袖口笑着问,“停停,你以后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啊?我们也生女儿吧好不好?她们——”   好可爱。 第35章 一如记忆里的礼貌和冰冷……   应棉朵最后要说的那三个字, 因为在想到什么后猛然卡在喉咙里。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晏停身体原本就低于常人的温度在这一刻陡然降至冰点。   但她知道这其实只是一种错觉,不过是自己多年来对他情绪的感知和了解。   她心跳控制不住的加快,越来越快, 几乎是想要跳破她胸腔壁冲出来的节奏。   时间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缓慢。甚至连周遭游戏厅里熙攘吵闹的背景音也都随着她心间愈来愈难以抑制的慌乱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应棉朵轻扯着晏停衣服的指尖僵在原地,而后慢慢收紧,紧紧捏住那一小块儿布料。   她喉咙无意识吞咽一下, 才小心翼翼抬头看身旁的他。   下一秒,应棉朵被晏停几近死人般的青白脸色吓得倒吸一口气。“停停——”   她上前一步抱住他, 凑近了, 才发觉他浑身绷紧的厉害。   因为晏停手臂太过用力, 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娃娃瞬间掉了一地。   可这时没人顾得上这些。   晏停一言不发地看着应棉朵。   半晌, 他才在她不知叫了他多少声时, 僵硬开口:“不会有孩子。”   他们不会有孩子。   “对,不会有孩子。”应棉朵话接得很快。   她两手摩挲着晏停脸颊,又拿掌心在他心脏位置摩挲着,试图可以让他冰凉紧绷的脸上染上少许血色, 但——毫无用处。   若不是应棉朵将耳朵靠近晏停胸口, 还能感觉得到他的心跳, 他像是真的变成了一个站着的活死人。   这一刻, 应棉朵要恨死自己了。   恨自己被两人在一起后的这段幸福时光蒙蔽了心智, 全然忘了她的停停是因为什么而备受折磨至今。   此时晏停视线是在看着她, 只是目光似盯却又出离得厉害, 像是陷在某种噩梦和困境里难以走出来一般, 神色涣散到让应棉朵心惊不已。   这种心惊甚至比她见他心脏病发时还要令她害怕。   “停停, 停停——”   应棉朵眼眶忍不住的红,对周遭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而好奇探头探脑、甚至停驻的人群置若罔闻,只是握住晏停仍无比僵硬的两只手臂往自己后腰处带, 仰头看着他哽咽着说,“停停,你抱住我,你抱一下我——”   可晏停始终一动不动,甚至一星半点儿的回应都没有。   这时周围有个看起来比应棉朵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走近两人,小心翼翼看眼一动不动的晏停,才迟疑着问她,“妹妹,你男朋友脸色看着真的不太好,用不用帮他叫救护车呀?”   应棉朵喉头哽动半晌,扭头看向那个好心的女孩子,勉强扬起一抹笑给对方道谢,应了声好。   应棉朵双手环在晏停腰上,将额头和脸一下一下抵着他胸口,闭上眼,听着他心跳一遍遍说,“停停你抱抱我,我是朵朵——”   不知是不是最后那四个字唤回了晏停涣散的心神。   须臾,应棉朵感觉自己小腹被一个冰凉掌心轻轻覆上,像是手主人一个毫无意识的动作。   她忍在眼眶里的泪一瞬决堤,明白他刚刚陷进的是哪一场噩梦。   应棉朵将手用力压在他手背上,再抱住他,“我在这,朵朵在这呢。”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短短片刻却漫长地仿若过了一生。她终于察觉到被她压在手下的手轻轻动了动,少顷,后背被晏停微微抬起的手搂住。   她用力回抱住他,偏头慢慢摩擦着他靠在自己颈边的侧脸。   晏停混身还是僵硬的不像话。   靠在应棉朵耳边的呼吸声很弱,她抱着他,不敢乱动。   刚说帮应棉朵叫救护车的女孩子似乎也是跟着男朋友一起来的,两人虽然不知道男生生了什么病,但看女孩子一脸担忧和伤心还是心生怜惜。帮他们把散了那一地的东西捡起来,找了个袋子给他们装好。甚至帮忙疏散了周遭围着的人。   良久。   急救床哗啦哗啦的声音从远处楼道那由远及近。   好心的小情侣小跑着去引推着急救床的医护人员,一行人过来看到几个娃娃机中间拥抱着的两人时,无声对视一眼,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直到看见被应棉朵硬生生按到急救床上的晏停那张灰白色的脸,才骤然回神——   一边听着应棉朵给他们说着晏停病史,一边有条不紊地把临时氧气罩罩在晏停口鼻上……   晏停躺在急救床上,双眼始终没什么焦距的睁着,而目光却依旧直直地看着跟在急救床旁的应棉朵脸上。手也紧紧地握着她的没松开分毫。   *   一个小时后。   晏停终于在药物的助力下闭上了眼,可即便是在沉沉的睡梦里,他仍是紧紧握着应棉朵的手。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器械声滴答滴答。   晏停的呼吸依旧很弱,连罩在他口鼻上的氧气罩也只有很浅很浅的一层雾气。   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应棉朵回头看着医生们走进来,想起身,但被昏迷中的晏停扯住了手。   领头的医生冲她摆摆手,“没关系,你坐着就好。”   他往病床上看了眼,又低头翻了翻手里的病历资料,看着应棉朵道,“我们刚按照你说的,从南城医院那边调过来了晏停资料,但看他刚刚检查的这个情况…情况不太乐观啊闺女。”   他看她,“我记得你刚才说是晏停的女朋友是吗?他家里人呢,能过来吗?”   应棉朵摇摇头。   “李主任,”她看眼医生胸前的牌子,对上李军眼睛,“您说的不太乐观具体是指什么?”   李军皱了皱眉,似乎并不太确定对着她这么个看起来半大不大的孩子能不能说通。   正犹疑时,却听应棉朵道,“没关系,您跟我说吧我听得懂。”   看他似乎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她又道,“既然您已经看过停停在南城医院的病历,应该知道他的主治医生是谁,我想您可能也听说过山诣青山医生的名字。他是我爸爸,我跟停停一起长大,他的情况我都了解的。我刚刚跟我爸爸打了电话,他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只不过研究所离这里有些远,可能还要三个小时左右才能到。”   应棉朵话落,不仅李军微微睁大了些眼,连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主治和实习医生都难掩惊讶的互视了眼。   山诣青?那可是在他们重症心脏病类里响当当的人物。   不管是十几年前那场跟某个国际医疗组织合作的复杂先心病手术,还是近些年他在先心病这块发表的那些令人拍案惊奇的文章,甚至小道消息他如今的医疗团队已经研究出了完全可以代替人心脏的“中国心”。   ……   李军听她如此说,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简单跟你说一下,”他看着她说,“我看到病历表上显示两个月前他也有相关并发症发生的情况,当时肺动脉瓣只是有一点返流迹象,但依照刚刚检查的情况来看,这个返流已经开始加重甚至…”李军顿了顿,说,“有右心室心衰的表现。”   而心衰意味着什么,了解的人对此不言而喻。   应棉朵自然不可能听不懂这些。   她努力眨动双眼,没让眼泪掉下来。   李军说完,似乎是有些不太忍心看到一个小姑娘这模样。   公事公办的声音尽量放轻柔了些,“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具体情况还需要再仔细观察几天,一会儿等你爸爸来了,我们会商量一下后续工作。”   “要是返流严重还是要动一次手术的,所以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先试着联系下他——”家里人。   李军最后没说完的话,被应棉朵放在旁边柜子上晏停手机的嗡嗡震动声打断。   应棉朵用力眨了一下眼,转身稍费了些力气才把手机够到手里。   “徐管家”二字在屏幕上忽明忽灭。Pao pao   应棉朵捏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点了绿色接通键。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那头传来的声音上了些年纪。   一如记忆里的礼貌和冷冰制式——   “少爷,明天是太太生日。还是按以前的习惯在晚上十二点让司机去临南公寓接您吗?” 第36章 应棉朵脸颊红了红,“我……   太太?   明天生日?   应棉朵心神在这一霎像是被冻住了。   是啊。   10月31日, 是停停妈妈的生日。   应棉朵垂眸看病床上依旧昏迷着的晏停。   她竟然忘了对停停来说如此重要的一个日子,甚至还在这前一天把他害成这样。   可是,晚上十二点?   怪不得每次不管第二天她多早去他公寓里找他都找不见, 原来…他都是在她前一天离开后就走了。   “少爷?”   也许是久没听到回话,徐月白在话筒那头又唤了声。   应棉朵回神,紧握了下晏停的手, 轻声回,“管家爷爷, 我是应棉朵。”   徐月白似乎是愣了下, 顿了顿才唤了声“棉朵小姐”。   “少爷他…”   “停停现在在医院, 西甫大学附近的综合二院, ”应棉朵压着眼眶里的泪意, “停停情况有些严重,医生说可能会需要动手术,我爸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如果方便的话, 可以…”她抿了抿唇, 尽量让自己声音放平稳, “…可以麻烦您联系一下停停爸爸吗?”   徐月白在电话那边静了一瞬, 很快回了她一句他马上安排就挂断了电话。   应棉朵举着手机的手慢慢从耳边滑下来, 稳了稳呼吸, 回头看等在身后的李军, “我跟他家里人说了, 一会儿可能会有人过来。”   李军对她口中的“可能”“会有人”有些头疼, 但从医这么几十年,自然也是见过各种千奇百怪的病人家庭,倒是也没说什么。   “我刚看晏停病历表, 如果没说错,他应该是十四年前山医生团队和世界明宣会医疗部合作治疗的那个亚洲病例吧?”李军看应棉朵点头,叹口气道,“南城医院是重症心脏病专科医院,不管是医疗设备还是医资条件都比我们这里好很多,等晏停情况稳定下来,我们肯定还是建议他转回原医院的。闺女你也不要太担心。”   应棉朵“嗯”了声,“我知道,谢谢医生。”   李军颔了颔首,“那现在没什么事我们先去忙别的,一会儿你爸爸过来你再联系我。”   “好,谢谢医生。”   “不会。”   两个半小时后,山诣青和徐月白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医院。   而晏停依旧昏睡着没有要醒的迹象。   应棉朵看着自己妈咪弟弟跟在爸爸身后进来,一直忍在眼里的泪一下就冲了出来。   “妈咪。”她轻声唤了声。   因为手依然被晏停紧紧握着,她不能动,只能朝着应如是伸过去手。   后者疾步上前,搂自家宝贝靠在自己胸腹那,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亲。   “是不是吓坏了,宝贝?”   应棉朵哽咽着,在应如是怀里点头。   “都是我不好。”她说。心窝着疼。   好端端的,不但搞砸了他们的约会,还因为口误把停停害到病发,明明刚答应过爸爸再也不这样的。   山诣青在一旁看了看医疗器械上显示的数据,摸摸应棉朵头发,“别担心,爸爸先去和医生聊一下。”   应棉朵抬起脸,吸吸鼻子看爸爸,“是李军李主任,办公室是出门右转第三间右手边。”   “好。”山诣青应一声。   话音才落,就听房门被人轻敲了敲。   三人一同扭头过去,看见年过花甲两鬓斑白的徐月白站在病房门口,对着三人微微倾了倾身。   山诣青看着他身旁空空荡荡,眉峰聚起,“晏澈呢?”   徐月白眼睫垂了垂,“先生早晨八点刚从德国往回飞,算时间应该是在凌晨十二点左右到,我刚来之前和先生用卫星电话联系过,他说在此之前一切听山医生您的安排就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   山诣青和应如是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同样的无力。   他再摸摸自家小姑娘的头发,对自己妻子点头,“我先去了解下情况。”   应如是“嗯”了声。   徐月白跟着山诣青离开前,视线往病床那看了眼,目光在晏停紧握着应棉朵的手上多停了一刹。   但那只有很短暂的瞬间。   整整一个半小时,山诣青和徐月白才回到病房里。   应棉朵看着自己爸爸,不敢张口问。   还是应如是替自己女儿问出来,“怎么样?”   “不用太担心,”他看着应棉朵,先安慰她,“综二不是心脏专科医院,检查条件有限,以目前情况来看还不至于要到动手术的程度,等今晚停停情况再稳定些,明天我让南院的车把他接回去再做一次系统检查。   “如果可以药物控制,不动手术最好。”   心脏手术需要全身麻醉和降温,让心脏在23度的低温和充分减压中逐渐停跳。体外循环机会暂时替代心脏让全身的血液在这段争分夺秒的时间里维持流动。   这种手术需要将患者的整个胸腹打开,对于患者来说不仅治疗创伤大,术中的失血、甚至任何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问题都可能成为他送命的致因。   ……而晏停在八岁前就已经动过四次这样的手术了。   徐月白听了山诣青的话,低声道,“谢谢山医生费心了,那我现在安排专业陪护过来这里。”   随后看应棉朵说,“棉朵小姐,时间很晚了,要不您和应女士先回去休息,我会留在这里照顾少爷的。”   “不用了,我不走。”   应棉朵看一眼徐月白,又去看病床上的晏停,“我留在这里陪停停。”   徐月白倒是没说什么直接拒绝的话,只是轻道,“这太麻烦您了,洗脸擦身换衣服这些…您毕竟是女孩子,可能还是不太方便。”   一旁的山峻一本正经道,“我是男生,我可以留在这里照顾停哥。”   “他是我男朋友,”应棉朵声音也很礼貌的把话堵回去,“没什么不方便的。”   而且停停如果知道,肯定也不喜欢陌生人碰他。   徐月白闻言,眼里并不见意外。   “那,辛苦棉朵小姐和阿峻小少爷了。”他对两人微颔首,“我去安排少爷转到VIP病房,这样您也可以舒服点。”   说完,对山诣青和应如是点头致意,转身出去了。   山诣青看了眼腕表,再看窗外黑透的天,对自己妻子说,“阿如,现在确实不早了,你刚跟着我急匆匆赶过来到现在也没吃晚饭。   “不然你和阿峻先回西甫休息,我和朵朵留在这里就好。有事我再给你电话。”   应如是担心自家小姑娘,想拒绝,但看情绪已然稳定下来的女孩子也劝她回去,也就没再坚持了,明白这里留太多人也没什么用处。   “那有任何问题,记得给妈咪打电话,”应如是摸摸应棉朵还有些泛红的眼尾,“你知道,妈咪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机的。”   “好。”应棉朵乖乖点头,随后看着脸上也是难掩担忧的弟弟,“阿峻,姐姐想拜托你一件事。”   山峻忙不迭问是什么事。   “帮我去医院外头的便利店买个东西。”   “什么?”   应棉朵说了名字。   余下几人听了有些意外,但默契地没人开口问。   山诣青把妻子儿子送出去医院,回来时,把应棉朵交代买的东西带了回来。   没多久,徐月白带着几个医护人员进来,小心翼翼把晏停推进了顶楼VIP病房。   病床旁有个稍窄但看起来还算舒服的陪护床,外间也有个不算小的沙发可以供人休息。   其实在晚上山诣青他们到后没多久,晏停握着应棉朵的手就已经有些松了,至少是应棉朵可以拿开的程度。   她察觉到了,却并没有如此做,反而是自己用力握紧他的手。   徐月白早先让人特意送过来的晚餐,这一通忙完两人才有时间吃。   应棉朵右手不方便,山诣青问用不用喂她吃,她摇头。“我左手也可以用的嘛。”   她左手确实也可以用,至少吃起东西来没什么问题。山诣青在一旁看着,也许是想她可以换换心情,笑着说起两人当年第一次在医院遇见的情形。   “…那时你妈咪在喂你吃饭,你还非要奶声奶气地跟我强调一句‘医生叔叔,我是因为生病了手没有力气才要妈咪喂饭的喔,以前我自己都是可以的’。”山诣青想着那时情景,眼里全是温柔,“后来我再约你和你妈咪出来吃饭,不管吃什么,你都要自己吃,哪怕划拉的脸上身上都是也不肯要别人喂。”   应棉朵想到上次手受伤,自己故意让晏停喂自己吃饭的情形。   有些心虚的咬了咬口中的勺子,含糊道,“我妈咪从小教育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嘛,吃饭这种小事…当然也要自己做啦。”   ……   吃完,应棉朵看自己爸爸收东西时,没忍住问他停停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情况好一点,明早吧。”他说。   应棉朵稍稍松了口气,随后看见山诣青回来时,端着一盆温水和毛巾。   她看他给晏停擦了脸手和脚,就准备把东西端出去。有些意外,“不擦身子吗?”   山诣青回,“目前没出汗,先不用,免得擦了着凉。”   应棉朵眨眨眼“哦”了声。   山诣青笑着给她开玩笑,“怎么,有点遗憾?”   “……”应棉朵脸颊红了红,“我哪有。”   她根本没那个意思好吧!只是担心天天洗澡的停停会不舒服而已。   “不要担心,该看到的总有一天会看到的。”山诣青说。   “……爸爸!”应棉朵羞窘的瞪大眼。   “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山诣青端起东西,视线往晏停胸口那瞄了瞄,好笑看满面通红的自家姑娘,“我指的是停停一直在意的那个。”   应棉朵:“…………” 第37章 我爱你。   晚上十一点。   应棉朵小心翼翼把晏停的手放进被子里, 确定没把他吵醒后,才轻手轻脚去外间卫生间里洗漱。   人一出来,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把面前一人宽左右的小茶几当办公桌使的山诣青。   桌上仅有的那一点地方, 放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沓子的A4纸资料,连沙发上除了他坐的位置也没什么空闲地方了。——应棉朵知道,这都是爸爸方才让他学生送过来的。   应棉朵脚步放得轻, 山诣青看资料又看得投入,直到她人蹲到自己身边, 他才察觉到。   山诣青以指节轻抵了抵鼻梁上的眼镜, 瞥眼看一旁抱着膝盖仰脸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曲指在她额头上亲昵地轻敲了敲, 笑, “看着爸爸发什么呆?”   应棉朵一声不吭, 抿着嘴乖巧摇摇头。   山诣青眉梢往上轻挑了挑,刚想再开口说什么,就见原本蹲在地上的女孩子直起上半身撒娇似的冲他抱过来。   山诣青下意识张臂接住她,怕手里的纸张划到他家小姑娘, 把东西放到桌上, 才抬手摸摸靠到自己胸口上的小脑袋, “怎么了, 乖宝?”   他以为她是在担心晏停, 安慰地拍拍她肩膀, “放心, 停停会没事的。”   哪知应棉朵还是不说话, 只是又摇了摇脑袋。   “……”他佯装生气, 逗她,“怎么,连爸爸都信不过了?”   应棉朵闻言在山诣青怀里更大力的摇头, 后者下巴被她无意撞到一下,哭笑不得捂着,将她稍稍推离开,看她问,“那到底怎么了?”   应棉朵还是摇头,不过这会儿倒是开口了,“没怎么,就是觉得特别感谢爸爸,想抱抱你。”   “因为停停?”山诣青扬眉问她。   应棉朵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山诣青看着再次哭笑不得。   他把沙发上的东西收了收,拍拍旁边位置示意她坐过来,“这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觉得自己这辈子可以成为你和妈咪的女儿真的很幸运,”应棉朵圆圆的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看着自己爸爸,“所以很感谢你和妈咪。   “虽然你除了关于停停病情以外的那些东西很少跟我说,但我已经十八岁,成年了,很多东西就算你们不说,我自己也懂的。   “我知道,以停停的身体情况,如果我的爸爸妈咪不是你和妈咪,我和停停不会走到今天,也不会有真的在一起的这一天。”   她说着,眼眶禁不住开始红了,“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和妈咪,也真的好爱你们。”   忍不住又强调一遍,“真的真的好爱好爱你们。”   山诣青知道自家闺女从小就是个很懂得表达爱的小姑娘,但即便是一直都知道这些,现下这一刻还是动容不已。他张臂再拥她进怀里,怜惜地在应棉朵发间亲了亲。   “因为我们也很爱很爱你,所以才会想要你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   “你喜欢停停,喜欢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时你很开心、很快乐、很幸福。那爸爸和妈咪为什么要阻止你们?”   应棉朵仰头看山诣青眨眨眼,“那爸爸和妈咪也不担心停停会陪不了我到最后吗?”   “乖乖。”   山诣青沉默许久,扶应棉朵坐直和她面对面,方才认真看她说,“爸爸和妈咪当然会担心停停陪不了你到最后,可也并不只是担心他一个人。也会担心我们自己,会担心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姑姑父,甚至是阿峻都陪不了你那么久。因为我们永远不能确定我们今天还相谈甚欢互相拥抱过的人在明天还能不能见到。   “可我们除了担心这个,更会担心在我们离开后,我们留给你的记忆是什么。   “如果在我们拥有彼此的时间里,都是快乐和幸福的满足,那就算是分开,你记忆里的我们依然是鲜活跳动的。可如果我们留给你的是遗憾,那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因为那时不管是对于你还是对于已经离开的我们,都会成为再也无法挽留和弥补的遗憾。”   应棉朵双手悄悄握紧了些,看爸爸轻声问,“就像…停停爸爸和停停妈妈一样吗?”   山诣青没应声,只是抬手摸了摸她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应棉朵才又开口,“爸爸,你说晏叔叔他今晚会过来…看停停吗?”   山诣青嘴轻启,半晌,轻叹口气,“爸爸也不确定。”   毕竟这十几年,即便他作为晏停的主治医生见过晏澈的面一个手的手指头都用不完。   “停停妈妈生前肯定和停停爸爸很恩爱,是吗?”应棉朵垂下眼睫,“所以…停停爸爸才会这么‘讨厌’和‘恨’停停。”   “爸爸也不太清楚,”山诣青说,“但据你姑姑说的来看,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应棉朵咬了咬唇,还是没忍住说,“可是这又不是停停的错。他难道可以选择自己出生还是不出生吗?”   她声音不由急了些,“这么多年,晏叔叔他对停停…他实在是——他根本不应该——”   “朵朵,”山诣青叫住她,“爸爸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也要记得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们可以想别人一件事做的对不对,但没有资格和立场去要求对方应该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做。明白吗?”   应棉朵用力抿了抿唇,“对不起爸爸。   “我只是觉得,如果停停妈妈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希望停停爸爸这样无视停停,她也会很心痛,很心疼停停的。”   “爸爸也觉得是这样。”   山诣青认同她的话,“因为你们都是妈妈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贝。”   “还记得爸爸曾经怎么跟你和弟弟解释的‘怀胎十月’吗?”他笑着问她。   “当然,”应棉朵点点头,“你说我们在来到这个世界前在妈咪肚子里住的那十个月,和她一起吃一起喝,甚至连呼吸都是一起的。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呼吸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我和弟弟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妈咪一起呼吸过的人。”   山诣青欣慰地摸摸她头发,“没错。”   “好了,快去洗洗睡吧。”他点点她眼睛,玩笑,“等明天停停醒了,看到你丑丑的黑眼圈,万一嫌弃不要你怎么办?”   应棉朵对自己爸爸皱皱鼻尖哼了声,“才不会呢。停停最喜欢我了。”   她傲娇的站起身往卫生间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看着仍旧在看着自己的山诣青,笑着两手举到头顶比了个心,“爱你喔,我亲爱的爸爸。”   山诣青没说话,但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身影,眼底眉梢都是温柔。   他嘴边的笑也没消,低头拿刚放下的资料准备继续看,就听门外有人说话的动静,紧接着,门被人从外敲了敲。   他起身开门。   见方才给晏停换过药的护士一脸疑惑的看着走廊一侧。   “有事吗?”山诣青跟着她视线看空荡荡的走廊。   护士指指右侧,“我过来时看见一个男人在门口站着,问他是不是来探病的,他没理我…转身走了。”   山诣青:“没理你,转身走了?”   护士点头。   “那个男人是不是大概和我差不多高,穿着黑色西装或是黑色大衣?”   护士再点点头。   山诣青敛了敛眉。   “是停停爸爸吗?”   应棉朵含糊的声音从山诣青身后传出来。   他回头,看嘴里塞着牙刷的自家姑娘。   “应该是。”   应棉朵:“……”   “他为什么不进来?”   山诣青摇头。   不知道晏澈是什么时候到的,也不知道刚他和朵朵说的话,他有没有听到、听了多少。   晏澈这个人,在自己妻子离开后心性完全变了一个人。让人捉摸不透。   山诣青是真担心他把哪句话听去觉得不顺心…再把“气”撒在自己儿子身上。   晏停如今的身子,可再经不起他任何折腾了。   ——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上的。   *   隔天一大早,应如是就带着准备好的早餐从西甫赶了过来。   身后跟着——早已退休在家的两家长辈。   医院不适合太多人留在这里,长辈们亲眼看到他们两个孩子还算好,也稍稍放心了些。   待了会儿就都回去了。   只是山诣青说晏停情况好些,应该会在隔天早晨醒过来。   可应棉朵耐心等到时针和分针都转过12,也没等到晏停睁一睁眼睛。   山诣青借综二的医疗器械,亲自给晏停做了心脏彩超。   彩超显现的心脏摄血、收缩和舒张情况,虽明显异于常人,可要说从昨天下午昏迷到现在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还是有些不对劲。   山诣青身为医生,是切实的唯物主义者。可看着自家姑娘眼里越来越难以掩藏的不安,还是让南城医院提早安排急救车过来,将他先接回了南院。   紧接着是一项项更精密更仔细的检查。   等一切安排妥当,晏停住进那间他住过无数个日夜的病房,窗外早已繁星点点。   而他眼睛始终闭着,清清浅浅的呼吸。   检查结束,山诣青就去和团队商量后续事宜。   应棉朵坐在床边椅子上两手握着晏停左手,将额头搁在他手腕那条红绳和疤痕上。闭眼一遍遍在心里默默叫着他名字。   她知道她的停停会听得到的。   时间滴答滴答。   应棉朵终于察觉到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手轻轻动了动。   她睁开眼,稍稍偏头,真的看见晏停的手又轻轻动了动。   应棉朵猛一下起身,将上半个身子悬到晏停上方,“停停?”   一连叫了好几声,她终于看到他眼睫颤了颤,随后慢慢、慢慢地睁开。   “停停,你醒啦?”她看他笑。   举他手到嘴边啾啾亲了好几下,“我就知道你会醒过来,所以你看,我都没有哭喔。”   晏停眼睛很缓慢的眨动了一下。   “你是不是想说我好乖?”她笑着问他。   晏停眼睛又很慢的眨了下。   应棉朵眼睛弯弯地,“你昏睡了将近两个白天和一夜,爸爸他们现在还在商量要不要给你动手术呢,你等一下,我先叫他过来喔。”   她说着就要去按床头上的护士铃,却被晏停忽然握紧自己手的力道制止住。   晏停原本想问问她现在是什么时间,几月几号。   可一抬眼,就瞧见了对面墙壁上熟悉的、老旧的山水时钟。   10月31日晚上10:31分。   应棉朵顺着晏停直勾勾的视线看过去,下一瞬——   她小脑袋一歪,不知有意无意,挡住他视线,让他目及之处只能看得到她一张脸。   “trick or treat!”她挤眉弄眼给他做鬼脸。   晏停虽然虚弱,但眼底明显疑惑的愣了愣。   “真是傻停停!”应棉朵用指尖点点他脸侧,弯着眼睛道,“‘不给糖果就捣蛋’呀!”   说完佯装无奈的叹口气,“哎也不怪你不知道嘛,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万圣夜。”   万圣夜?   应棉朵像是能读懂他眼睛里的东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给他说,“我知道,在咱们国内现在很少很少有人过万圣夜,但小时候我和妈咪在国外时这天都会有很多很多人给我糖果喔。   “就算后来长大再过去那里,那些叔叔阿姨也都会给我糖果呢!”   “反正,”她对他鼓鼓嘴巴,总结道,“可爱的女孩子在这一天都会收到糖果的。”   说完她一脸认真问他,“停停,我可爱吗?”   晏停:“……”   他又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应棉朵看见,眼睛笑成窗外月。   对着他摊开手心晃了晃,“那可爱朵朵的糖果呢?”   晏停:“……”   他现在哪里有糖果。   刚想着,就瞧见面前的女孩子挤眉弄眼的指着他另一只吊着水的手。   晏停轻轻动了动,就察觉悬空的手心被什么东西稍稍划了下。   不疼,痒痒的。   他刚想拿起来看看,就听应棉朵:“不要动不要动,我来我来!”   晏停看她从床尾绕到他右手侧,小心将那小东西从他手底下拿出来——   …竟然是一块大白兔奶糖。   “哇!”   应棉朵搞怪的把嘴巴张成O型,一脸惊奇看晏停,“停停,你也太棒了吧!怎么知道我最爱大白兔奶糖?!”   她把糖纸撕了,又从床尾绕回来,将糖塞到晏停左手手心里,张嘴示意他喂给自己。   满足的咬了两口,才笑眯眯看他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上幼儿园时,有天被一个小朋友气哭了,当时你就是用一块大白兔奶糖把我‘哄’好的?”   虽然停停当时也是和现在一样,面无表情一句话不爱说,甚至给她糖可能也只是嫌弃她哭的太吵闹,但她就是从那一刻知道她看到的没有错。   她的停停一点都不像其他小朋友说的那样凶巴巴,他其实有这个世界上最柔软和温暖的一颗心。   晏停听着,目光微微闪动了下。   应棉朵和他四目相对,忽而狡黠的冲他眨眨眼。   “停停,你要尝尝吗?”   晏停:“……”   应棉朵在他的目光里,一脸可惜的把嘴里最后一点儿糖星儿咽下去。   随后弯腰,嘴唇轻轻贴在印着他清浅呼吸的氧气罩上。   她能看到他氧气罩下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应棉朵看晏停近在咫尺的眼睛,脸上没了方才逗他时的搞怪神色。   她指腹沿着他短短两天看着又深了些许的眉骨、眼睛滑下来,最后整个掌心都贴在他脸侧,轻声告诉他:“停停,我爱你。”   谢谢阿姨拼了命的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   如果她今天还在,一定会像我爱你一样用力的爱着你。   我相信——   不管你捣不捣蛋。   今天她都会给你最喜欢的糖果。 第38章 他不爱你,我爱你。……   晏停眼睛里, 有难掩的情绪波动。   应棉朵看得心一窝一窝的疼。   昨天晚上爸爸去看了综二医院走廊的监控,告诉她那个站在病房外的男人,确实是停停爸爸晏澈。   可因为监控离得远, 也模糊,看不清楚他面上表情,所以根本猜测不到他去那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担心?或是——   应棉朵不敢猜测。不忍心猜测。   现下这个时候, 应棉朵看着面前的晏停,在心里悄悄告诉他:没关系的停停, 他不爱你, 我爱你。   而且我也相信, 如果阿姨在, 她也会爱你。很爱你的。   ……   应棉朵把那些东西全都抛到脑后, 对着晏停微微笑着,“你昏睡了这么久,现在还太虚弱了,所以不能开口说话。”她悄悄用指尖在他脸颊上戳出一个小酒窝样子, 半是撒娇半是威胁地说, “等你好些了, 也要说给我听的, 知道吗?”   晏停没有回她的话。   他勉强抬起左手, 抓住她在自己颊边作乱的手到掌心里施力握了握。目光始终看着她。   应棉朵也不知为什么, 像是被他这一下握住了心脏。一阵的酸胀。   紧接着鼻尖泛起一股酸涩。   一直忍着的情绪蓦地上涌, 眼眶泛红前一霎, 晏停却像是未卜先知一样, 掌心压在应棉朵脑后,让她脸靠到他颈窝那。他听着耳边一小声一小声的啜泣声,视线越过她, 看着对面时钟的数字一点点往上跳动。   整整大半个小时过去,耳边的低泣声才渐渐消失。   晏停手去摸应棉朵的脸,想给她擦眼泪,被她轻轻拨开。她自己伸手够到旁边的抽纸,胡乱在脸上、眼睛上擦了擦,又擤了擤鼻涕,才顶着红红的眼睛和鼻头从他颈边抬起头,看他。   应棉朵想给他道歉,是自己那天不小心说错话了,但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门口传来脚步声。门上传来两声轻敲,随后见山诣青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儿的人一起进来。   山诣青看到晏停醒了,心下松了一口气。再看眼睛鼻头都红红的自家姑娘,表面不动声色,心里还是免不得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给晏停检查了下基本情况,问旁边自家闺女,“停停什么时候醒的?”   应棉朵看了眼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前。”   “都醒一个小时啦?”   站在山诣青身旁的男人看着约莫四十出头,闻言故意夸张的开口,“小丫头,男朋友醒了不赶快叫医生过来,是不是光顾着亲亲我我了?”   说话的男人名叫耿迟,以前在山诣青门下读的博士,前两年刚被评上副主任医师。他人从年轻时看着就吊儿郎当的,但其实遇到专业上的东西从来不含糊。这十几年,也一直是治疗晏停团队里的核心成员。   山诣青这么多年收学生不多,但每个应棉朵都认识,说他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并不夸张。   她知道耿迟是故意在给自己转换心情,逗自己的。闻言冲他弯着眼睛撇撇嘴,“被你们发现啦。”   “虽然叔叔知道你们小情侣热恋期,”耿迟调笑看她,笑里掺着几分认真,“但这种时候还是忍一忍比较好,对吧?”   应棉朵被余下几个实习医生模样的人看得脸热了热,看着耿迟皱着鼻尖轻轻哼了声,可还是乖乖礼貌应了声,“知道啦。”   倒是躺着的晏停,似乎是不想应棉朵被人误会,握着她的那只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目光看着耿迟,像是在告诉他:事情是他做的,跟他的朵朵没关系,是他没让她及时叫他们过来的。   山诣青也是一脸护崽的表情扭头瞅了耿迟一眼。   耿迟当年可是真追在山诣青屁股后头好不容易才让他收了自己读博士的,虽然两人年纪只差了七八岁,甚至如今他自己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可对自己老师,还是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敬重。   耿迟看眼山诣青,再看两崽牵着的手,搞怪的举手投降,“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他算是整个医院里最没架子的“老”医生了,身后跟着的几位实习生似乎也是习惯了耿迟这副“为老不尊”的模样,彼此互视一眼笑笑,气氛看着稍稍不错。   倒是山诣青两手插在白大褂儿口袋里,低头看着晏停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我们刚刚商量了下你后续治疗的问题,你想现在听还是等明天精神再好些?”   说完很快补充,“想现在听就眨一下眼睛,想明天就眨两下。”   晏停眼睛眨了一下。   山诣青并不意外。   他偏头再看眼耿迟,后者意会,打开手里的文件夹开始低声介绍病情——最主要还是为了让跟在身后学习的这些孩子们更清楚的了解情况。   “晏停,男,22岁。法四和完全性大动脉转位交叉复杂先心病。出生一个月做了大动脉矫正手术,三岁九个月进行了全腔静脉与肺动脉分流手术,五岁五个月做了上腔静脉和肺动脉吻合的一期手术休养两年多后,才又做了最后一次下腔静脉血流与肺动脉连接,以此四次手术结束,最终达到生理性矫正目的。”   这种交叉复杂先心病可是所有医生遇见都会为之纠结的一种病情。   果不其然,几个年轻人听了下意识互看一眼,彼此眼里难掩讶异。   山诣青看着晏停说,“你自己也清楚,虽然当年你作为亚洲第一病例,我们团队成功完成了此类微创手术,但那也只是把畸形达到解剖矫治,并没有办法将其完全恢复到解剖状态。   “手术成功之后你的病虽然没有复发的可能,可还是会出现一些并发症,所以才会需要定期复查。前几个月我叮嘱过你肺动脉瓣有返流的迹象,让你要多加注意和小心,上次在临南我也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过现在看来,你并没有怎么听话。”   “爸爸,不关停停的事,是我——”应棉朵一脸内疚的看着山诣青,“这次也是我惹停停生气,让他情绪激动,他才会——爸爸,你别怪停停。”   哪知山诣青还没开口,晏停就又握着应棉朵的手把她往自己跟前又拽了拽。   山诣青看着在心里叹气,可还是对晏停硬着心道,“命是你自己的,这世上不管是谁都没有你自己活着更重要。我知道你喜欢朵朵,可你也只有好好活着才能继续喜欢她不是吗?   “我不清楚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矛盾,又因为什么事闹的别扭,以至于让你短短一个多月接连病发两次…但是,晏停——”他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我现在必须告诉你,若是你还想继续好好活着,能每天看到朵朵,你真的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让任何人影响到你。”   山诣青视线看了眼和晏停紧握着手的自家姑娘,又看晏停,“哪怕是朵朵也不行。”   他知道这话有些太强人所难,毕竟情绪这种东西就和眼泪一样,是人在这世上最难以控制的东西。可是……   晏停闻言,目光平静地看着山诣青。   可无意识握紧应棉朵手的小动作,还是昭示着这些话对他的触动。   “…爸爸?”   应棉朵看山诣青,有些被爸爸脸上鲜少的严肃吓到。   山诣青看眼自家姑娘,没应声,只是回视着静静看着自己的晏停道,“以目前你肺动脉瓣返流和右心室流出道的情况来看,现在还在可以用药物控制的范围内,但也只是在能控制的范围边缘了。   “你身体情况和其他心脏病患者不一样,如果他们返流严重,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们第一选择会建议他们做换瓣手术治疗,可以你现在的身体条件,根本不行。   “你肺的发育情况和你右心室功能根本支撑不了手术中和手术后的压差。”   山诣青的话音落,病房里除了医疗机器的滴答声。   落针可闻。   就连耿迟听完这些,喉间也悄悄吞咽了下。   他们作为医生,跟病人谈话时尽量都会以最委婉和最能让他们接受的方法来跟他们坦白——为的就是让他们可以不要过于紧张,以免情绪影响病情,使之更加严重。   耿迟还清晰记得当年自己还在实习时,山诣青带他们几个人每次给病人术前谈话,还会教他们如何先跟病人“闲聊”拉近关系…….   他和山诣青从以前的“师徒”到如今的“同事”,一起也有将近二十年了。说实在的,这还是耿迟第一次瞧见他跟病人说话说的如此直白。   可耿迟还是错了。   因为他以为山诣青方才说的话已经够直白了,哪知随后听见的这句,甚至差点儿让他把手里的文件夹给扔飞了。   “晏停,”山诣青注视着晏停,一针见血的问了句:“你想活着吗?”   晏停清澈的目光和山诣青对视半晌,随后视线无意识稍偏,看到对面墙上的时钟数字。   11和59之间的红色光点一下接一下的跳动着——就好像他胸腔里这颗残破不堪的心脏一样。   想活着吗?   晏停想着山诣青的话,看那红色光点跳完最后一下。   数字变成12:00。   是新的一天了。   “停停……”   耳旁传来应棉朵难掩紧张和害怕的声音。   晏停眼睫稍稍颤动两下,慢慢移到蹲跪在病床旁女孩子看着自己的笑脸上。   眼前女孩子的笑脸和记忆里照片上的笑脸一点点重合,又分离。   男人立在桌前静静轻抚照片里女人清丽笑脸的背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晏停因为心间陡然而起的想法。   喉间难以自抑的再次涌出一阵反胃。   想活着吗?   好像是想的。他想。   可是他已经自私又贪心的偷活了这么多年。   他配吗? 第39章 父亲。   那天在场的所有人, 包括应棉朵在内,到最后都没能听到晏停回复山诣青的话。   不知是累了还是不愿再看再想什么,他闭上眼, 拒绝和人再做任何交流——哪怕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而唯一能安慰到应棉朵,或是让山诣青没那么忧心的,是晏停握着应棉朵的那只手, 自始至终没有松开过。   晏停身体这段时间要绝对的静卧休养,山诣青亲自给他学校导师——也就是南大叉院的院长岑国行打了电话请假。   晏停是岑国行从本科开始就一直重点培养的计算机人才, 但之前只道他身体不太好, 性格跟他年轻时一样有些孤僻罢了, 没成想会严重到这种地步。接了山诣青电话的第二天下午, 岑国行便亲自驱车去了南城医院探病他那宝贝爱徒。   晏停这会儿除了稀粥还进不了食, 四天下来,身体里除了营养点滴再没别的。   岑国行告诉他静静养病,之前他交给他的实验工作都可以先放一放,自己会安排别人先弄着。   山诣青和岑国行不是一个学院, 平时见面不多, 但因为两人在各自领域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彼此之间还是“熟识”的。岑国行在病房里跟晏停说完话——主要也是他说看晏停点头摇头。谈罢就去了山诣青办公室, 仔细了解爱徒情况。   立冬过后, 风也变得凛冽起来。   某天夜色降临时, 应棉朵抱着没顾得上送回寝室的书, 进了南城医院大楼。   晚饭时候, 住院部外出取餐打饭的人正多, 她等不急电梯,往楼梯那走。路过三楼护士站时,意外看到眼熟的人。   “潇潇阿姨。”她笑着, 趴在暂时闲暇的站台上给对方挥手招呼。   后者和她一样,有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只是眼角少许细纹还是能看得出上了些年纪。   萧潇看她“嗯”了声,也对她笑,笑里带着几分调侃意味,“朵朵又来找你停停哥哥了?”   应棉朵撒娇的看着对方皱了皱鼻尖,“都说过啦,不许再说停停是哥哥了。”   萧潇“噫”一声,“是是是,不是哥哥了,是停停,是我们朵朵男朋友。”   应棉朵朝人故意扬了扬下巴,“这还差不多。”   说完,她把书重新抱到怀里,迫不及待再跟她挥挥手,“不说啦,我先去找停停。”   话说着,尾音没消,人已经小跑着没影了。   等人转过走廊尽头,坐在萧潇斜后方一个实习模样的女生探头探脑问,“潇潇姐,你刚叫那个女孩子朵朵?所以那就是咱们医院山院长的千金?应棉朵?”   萧潇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是不是长得特别可爱?”看实习生点头,她又笑着补充道,“朵朵可不止长得可爱,性格也可爱着呢。你没见过她小时候,更可爱!我还记得她第一次生病来我们医院,才三岁,人小小的眼睛大大的,脸粉嘟嘟的特别萌,尤其是跟你说话时,大眼睛扑闪扑闪奶声奶气的…哎,不能再说了,再说我就又要心梗了。”   实习生听着笑,轮转到住院部重症心血管科没多久,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她们这没架子的护士长遗憾自己生的不是个软乎乎的女娃娃而是个调皮捣蛋天天气得她脑壳疼的瓜娃子了。   她一边笑,一边继续好奇问,“所以VIP病房里的晏停,就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了?”   这些都是自前段时间晏停住院,她听几个前辈们聊天时说到的。   萧潇闻言默了会儿,应了声。只是不知为何,脸上原本的笑微微淡了些。   面上有可惜也有喟叹。   女生看着背对着自己看着电脑继续录信息的萧潇,识趣的没再说什么,也自己忙自己的了。   *   应棉朵轻手轻脚推开病房外间的门,把手里的书和身上挎着的小包放到沙发上,再小心翼翼走到里间病房门那,嗒嗒轻敲了两下。她等了会儿,没人吭声,才鼓着嘴巴从门缝里探出去半个脑袋——随后就和半靠在病床上晏停静静看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她对他皱着鼻尖哼了声,推门进来,坐到床边上握住晏停垂放在身侧的左手,倾过去身子将脸稍稍凑近到他跟前,“已经半个月了,停停,你还不打算跟我说话嘛?”   晏停视线看着她,目光沉静。   自那天山诣青跟晏停“谈”过后,他就没再张口说过半个字,跟应棉朵亦是一样。   应棉朵心里怕,可又因为他每每回握着自己的手而稍稍心安。   爸爸也说他虽不语,但能感觉得到他对他们治疗的配合。   桌上放着的保温食盒,是晏家让人按时按点送过来的。   晏停住院的这十几天,只有徐月白会天天过来,晏澈在30号那天晚上出现在监控摄像头里之后,就再也没现过身了。   应棉朵将食盒打开,里头饭菜新鲜的就跟刚做好的一样。   清淡、营养丰盛,一看就是营养师特意调配的那种。   她把床桌架好,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好,再一口口喂给晏停吃。   他沉静的目光始终在她脸上。连张口吃东西咀嚼也都只像是本能一般。   应棉朵一边耐心喂他吃,一边笑着给他说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趣事。   说到陈思雨,她脸上的笑漾了些夸张和荒唐,“…今天中午我跟她和司齐在食堂吃饭,她见了我俩就一脸兴奋说她刚知道大二要教他们解剖课的是已经好多年不教本科生的山诣青教授…我听她吧啦吧啦说半天,才意识到她压根儿不知道她嘴里的山教授就是我爸爸。   “后来我俩就在食堂里‘吵’起来了,她怪我没跟她说过这个,我说我明明记得跟她说过这学期教她普通生物学实验的魏良副教授是我爸爸的学生。   “那谁说话会专门给对方说我爸爸就是谁谁谁嘛?她要是稍微有点心,也该知道去查查他们老师的老师会是谁的嘛,百度百科上可清清楚楚都写着呢。”   她见他偏头避开自己喂过去的东西,知道他吃不下了,就把手里的勺子放下,将东西再都收起来拿到外头茶几上,等人来收。   再回到病房时,晏停正端着水杯喝水。   见她进来,他把手里的水杯放下,慢慢掀起身上的被子从床上下来。   因为瘦,条纹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她仰脸看他,以这个角度看,晏停下颌角比以前看着更锋利了,脸颊两侧也微微往里凹着。   他从她身边过时,她拽住他的手。   晏停低头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像是让她不要担心的姿态。   应棉朵看他出了病房门,没多久,外间卫生间里响起马桶的抽水声,紧接着,是可以湮没一切声音的水流声。   她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想着刚刚他吃下去的那些东西会吐出去多少。   ……   晏停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有注意到先前被应棉朵放在茶几上的食盒不见了。   他没在意,以为像平常一样,徐管家让人来给取走了。   直到他往回走了两步,看到先前自己关紧的病房门现如今敞着,一个熟悉又裹着陌生的男人身影立在那。   男人背对着他,晏停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神色,但他视线很快从男人身侧看到离他两三步远、眼里难掩惊诧的女孩子脸上。   晏停心中窒了一窒,像缓慢也循规蹈矩的老式唱片机陡然被人抬起了音臂。   声音戛然而止,世界也戛然而止。   他步子没什么章法,大跨几步过去,转身先把应棉朵挡到了身后。   紧接着对着来人,嘶哑着声音唤了句“父亲”。 第40章 你跟你妈妈,长得不像。……   治疗过晏停的医生说, 他的厌食症诱因主要是精神障碍。   但具体是什么,他没法跟她说。一是职业素养不能泄露病人情况,二是…他也确实不清楚, 因为晏停从没对他坦诚过。他拒绝交流这些。   但他这情况在最近似乎一下子严重了好多。   以往他也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每次吃完都要吐。   应棉朵担忧着,可知道晏停并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   他不想, 她就假装不知道。   听着外头卫生间里的水流声,她回身把他刚吃完丢在桌上的药袋子扔到垃圾桶里, 再把杯盖给盖好。正帮他抖铺着床时, 却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可外头的水声并没停。   应棉朵以为是徐月白让人来拿食盒了, 边回身边告诉对方东西在外间茶几上。   话没说完, 看着眼前跟晏停有五分相像的眉眼惊诧在原地。   面前的男人和爸爸是相仿的年纪, 面容也和爸爸一样,看着比他们实际年纪要年轻许多,说是三十多岁也会有人相信。   即使没有应棉朵先前跟晏澈偶遇的那两次,她想她也能一眼看出来他和晏停之间的关系。   停停继承了晏澈的深眉骨, 挺鼻梁和薄嘴唇, 两人甚至连身高身形都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 是后者的脸型更显冷硬和刚毅。   应棉朵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晏澈, 她眼睛眨巴两下看着对方疏离冷漠的一双眼, 唇微微张着, 一时定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正愣怔时, 恍惚见一道白光闪过, 下一瞬, 晏停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而应棉朵原本要去触他后背的手现下却因为他那声“父亲”生生顿住。   父亲?   这么多年,停停都是如此唤他爸爸的吗?   以这样生疏和陌生的称呼?   不知是因为久未开口说话,还是刚吐过, 亦或是两者都有。晏停嗓音嘶哑的不像话。   可应棉朵还是从他这两个字中听出这许多年来她从未见到过的晏停。   卑微、无措,以及…无边歉意。   应棉朵仰脸看着面前微微低垂着头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人拔了倒刺一般。   她低头看着晏停轻垂在身侧的指尖,没犹豫,伸手握住,往前一步站在了他身侧。   随后看对面的晏澈,笑着礼貌叫了声“叔叔”。   晏停被应棉朵握住的左手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是想要甩开她的手,可下一秒,却感觉到手上传来他回握的力道。   方才一眼看到晏澈站在病房里,晏停脑袋慌了一瞬,此时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刚刚的反应有多不合时宜。   父亲确实厌恶和不想见到自己,但那并不代表他会将那情绪无故波及到朵朵身上。   “这是——”晏停张口想介绍应棉朵给对面的人,被嗓子里的干痒打断,他握拳在唇边咳了半天,才哑着声音低声道,“朵朵,应棉朵。我的,女朋友。”   虽然他知道这些父亲一定早清楚不过。   应棉朵握紧晏停的手,看着对面把视线从身边人身上又落回到自己这里的男人。   “叔叔好,我是应棉朵。停停的女朋友。”她看着晏澈笑眼弯弯的说,“我们之前见过面,但是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晏澈自然记得。   意外的是晏停。   他知道自己父亲肯定从管家那里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但没想到他们竟然见过面。   应棉朵看低头看过来的晏停,说,“中秋节前我和我妈咪弟弟去机场接我爸爸的时候,我远远见过叔叔一面,还有——”她顿了下,目光看向晏澈,“还有三岁多那年我和我妈咪飞香港时,我在机场和飞机上也见过叔叔您,当时您只和我隔了一个走廊坐着。对吧,叔叔?”   晏澈双手斜斜抄在裤子口袋里低眉看着她,没应声。   但再仔细些看,似乎是有浅浅的意外,像是没想到她竟然还会记得三岁时的事。   晏澈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应如是,因为惊讶,也因为难以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所以即便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她不是她,不可能是她。还是忍不住隔着人群望了她许久。   因为他实在是太想念记忆中的那张脸了。   那时候,他忘了一个男人该有的礼貌和绅士…   直到面前还是个小娃娃的女孩子爬到自己妈妈腿上捂住无知无觉的应如是眼睛,然后扭头像是看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一样一脸凶巴巴的看着自己…   后来登机,他意外她们母女二人竟然会那么巧合的跟自己只隔了一个走廊坐下。   小小的人儿护母心切,见到自己就一脸的防备和谨慎,好似自己是会将她妈妈一把夺走的江洋大盗。即便之后被自己妈妈教训不礼貌让她和他道歉,她在乖乖道歉之后,还是倔强的、礼貌的、认真的告诉他,他不可以再那样凶巴巴的看她的妈妈。   那时离得近了。   晏澈心里的惊讶甚至比方才在候机大厅里第一眼见到应如是还要多。   因为眼前的女人和他的妻子真的太像了,若不是他清楚以及确认予安是鹣鲽情深的岳父岳母独生女,他会以为她们是孪生姐妹。   可也是因为离得近了,他才更能辨认得清面前女人和妻子的不同。   应如是有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眼里的从容友善压制着那与生俱来的媚艳,而安安的瞳仁却是这世上最清亮也最独一无二的黑宝石。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女人,却有同样的温柔神色。   所以即便过去如此多年,晏澈也依然清晰记得应如是当时柔声训诫女儿那样和长辈说话不礼貌时严肃又温柔的模样。   因为他知道…假如妻子还在,她也会如此耐心又温柔地教育他们的…儿子。   毕竟,他们曾在无数个日夜,一同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   晏澈将视线偏向窗外,过了会儿,才又把目光移回来。   应棉朵回望着晏澈,恍惚有种在看另一个晏停的错觉,她眨眨眼,又说,“那时候我对叔叔有些不礼貌,还请叔叔可以原谅我,不要介意。”   女孩子长得甜美可爱,说话礼貌周到,连三岁那年发生过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都说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晏澈看着两人紧紧牵握在一起的手,再看她。   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再如何佯装,也掩盖不住那双眼睛里的防备和谨慎——一如当年护着自己妈妈时的模样。   晏澈知道在她眼里,自己约莫就跟洪水猛兽是一样的。对此,他倒没什么辩的。   不想,也没必要。   晏澈耐心听应棉朵说完,一语未发。   半晌,才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跟你妈妈,长得不像。”   应棉朵倒是不意外听到这个,她知道妈咪公司和晏氏一直有合作。上次妈咪给她说的那个晨间广播,合作的服务器厂商就是晏氏集团旗下的。   所以两人肯定也早见过。   应棉朵礼礼貌貌回他,“我长相随我姑姑,柳锦瑟。”   “叔叔您应该记得吧?她是停停小时候的家教老师。”   晏澈清淡“嗯”了声,没再继续说什么。   只是把视线重新滑回到自己…儿子那张病恹苍白的脸上。   除去晏停六七岁时自己醉酒那次抱着他囫囵说了些话,父子二人这么多年来说过的话寥寥无几。   他在想自己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九月份。中秋节。   如今十一月份过了大半。   短短两个月,他看着确实同管家报给他的情况那样,消瘦许多。   “管家送来的东西,”晏澈看着晏停,话断了一断,“不合胃口?”   晏停低垂着眼睫,轻摇了摇头。   “没有。”他哑声回。   晏澈眉间敛聚起来,“给你换个厨师?”   晏停人静了静,再摇了摇头。   “那就好好吃。”晏澈声音辨不出情绪,“既然活——”   他停下,没说完要说的话。   应棉朵觉得晏澈应该不会不知道停停病着的,在一旁听得皱起眉,张嘴想要说什么,被晏停握在自己手上的力道打断。   她偏头看他,却见他视线仍在面前的地板上。   她瞅着他,悄悄鼓了鼓嘴,但听话的没再开口。   病房里彻底静下来。   应棉朵看着晏澈目光最后又在晏停脸上落了落,转身走了。   她瞧着外间门被等在外头的司机小心关上,才迈一步站到晏停面前,仰头看闭着眼睛的他。   “停停?”她靠进他怀里,“你还好吗?”   晏停眼睛睁开,低头看怀里的应棉朵。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蹭过她眉眼。想开口跟她说,他不好。   可话全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该怎么跟她说,父亲每每朝他看过来的一眼,都像是拿刀子在挖他的心肉。   而经这么一场病,他却是更能理解和体会父亲心中的悔和恨。   他知道这么多年来,父亲的悔和恨都不是对他这“小偷”,而是对的他自己。   可即便知道这些,若是将来有个人也像他“偷走”父亲心爱的人一样偷走她,他甚至做不到父亲如今对他做的这样。   不。不是。   是他根本,没法,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活下去。 第41章 学长现在就把‘工资’上……   应棉朵回视着晏停看过来的眼神, 抱在他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能看出来他掩在平静眼底的挣扎,却猜不出他为何而挣扎。   以前没见他和他父亲一起,她以为两人见面会是剑拔弩张的情景, 或是他父亲会憎恨和厌恶的对他说些什么伤害至极的话。所以她才会压着紧张和害怕,让自己不停不停的说话、东拉西扯,试图能阻止他开口伤害她的停停。   可见过他们方才的相处, 她才发现,两人似乎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晏澈不喜欢停停, 但好像…也不是自己想的那般讨厌他。   可再多的…她也看不出什么了。   只知道眼下她看他眼里的神情, 心脏疼的厉害。   ……   应棉朵手去摸晏停的脸, 他因为瘦削而变得更明显的下颌线像是能刮她掌心的刀。   她软软的手滑到他颈后, 压低, “停停,你亲亲我。”   晏停指腹蹭过她柔嫩的脸蛋,最后捏着她下巴轻轻抬高了,唇覆上她的。   他手从她脸侧滑到她脑后, 将她往自己嘴唇上压。   两人呼吸的热量越来越重, 被彼此吞咽着。   他嘴里有刚刚刷过牙的薄荷味道, 舌尖把味道递过来, 染的她嘴里也是麻麻凉凉的。   应棉朵没有亲吻别人的经验, 但晏停每次亲她, 都会让她有种沉醉的感觉。   沉醉, 却又能无比清清晰晰的感觉到他。   “停停…”她人迷迷糊糊时, 还是喜欢叫他的名字。   本能一样。   晏停慢慢停下, 唇挨着她的,目光看着她眸中的潋滟。   “你要好好陪着我。”她看着他,轻声说。   像要求, 又似请求的语气。   应棉朵看不出他为何而挣扎不已,但心里说不出的慌也是真的。   但停停答应她的话,向来不会食言而肥。   晏停视线沉默地凝在她脸上,好半晌,他以指腹抹掉她颊上悄无声息滚下来的一滴泪,轻应了声。   “好。”   *   晏停被准许出院那天是十二月的第一天。   刚好是个周三,应棉朵下午没课。早晨课程结束,她把书收到双肩包里就匆匆往教室外走。   结果人刚到门口,被班长孙盛叫住。   “应棉朵!”   她回头,看小跑到自己身边的人,笑,“班长?”   孙盛递过来一张A5纸大小的宣传页,“我知道你什么社团都没参加,但你看看这个,或许会有兴趣。”   应棉朵接过来。   纸张是浅蓝色的,光面,没什么设计感,猛一看很像某个医院找路边打印店随便做的那种医院简介。   吸引应棉朵目光的,是上头“纳米再生医疗”几个相关字眼。   她翻转两面看了看,抬头看孙盛,“这个是?”   “我有次听见你问袁老师关于纳米再生和纳米材料的事。”说完,又像是不大好意思的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谈话的,是正好去教务有事情。”   袁老师是他们学院教务处的老师,为人友善脾气好,偶尔还会帮迷茫的学生们做做指路明灯,在学生那里很有人气。   应棉朵看他好脾气的笑笑,“没关系的班长,我去问这个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孙盛脸上的笑一如既往的憨厚,“我不是在校学生会么,这个社团…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社团,是几个医学系和化学系还有生命科学院…等等好几个专业对这方面有兴趣的学长学姐一起组建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了解看看。”   应棉朵眼睛惊讶的撑圆了些,“我那次问袁老师,她跟我说的是以前也有学生弄过这个,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这个也是刚起步,现在还没正式通过学校的建社申请。”孙盛说,“不过这次应该是能做长久。   “你应该知道交叉学科今年年初才被教育部正式印发通知设为第14个学科门类,我们学校以后会越来越重视这方面的。”   应棉朵听得笑起来,对着孙盛再扬扬手里的宣传单,“谢谢你班长,我会找时间认真去了解一下的。”   “今天下午我们不是没课吗?”孙盛看她笑眼弯弯的,也不自觉笑起来,“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谢谢你班长,”应棉朵感激看他,又不好意思的道歉,“但是对不起班长,我下午有提前约好的事得回家,可能今天没办法。”   “这样……”   孙盛眼里的遗憾一闪而过。   应棉朵点点头,又晃晃手里的单子,“总之真的很谢谢你啦,如果有问题我再来找你。”   孙盛还是笑了笑,“没问题。”   *   半个小时后。   应棉朵看着跟自己一同上了车的陈思雨和司齐第一百八十遍的问,“你们确定要跟我一起去?来回可是要六个多小时的喔。”   “哎呀确定确定确定!”陈思雨在前头副驾驶回头看她这小舍友翻白眼,“你这一路都问了多少遍了?你看现在车都开了,竟然还问!”   “我这不是心疼你嘛,”应棉朵看她撇撇嘴,“我是说你天天满课,好不容易遇着老师有事请假有一天下午可以休息休息,非要跟我这么一起来回折腾干嘛……人家司齐好歹周六周日还可以休息呢。”   “就是因为好不容易可以不上课,我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啊。”陈思雨倒是乐滋滋的,“再说晏停学长是你的男朋友,住院这么久我们身为你的好朋友到现在都没去看看也说不过去的哇,对不对?”   司齐在后头看着她笑着拆台,“对啊对啊,反正我们都不知道你其实是为了看朵朵爸爸才拉着我非要跟去的。”   应棉朵听着噗哧一笑,显然也无比清楚这个。   陈思雨被好友拆了抬也没有不好意思,“诶这就是你不懂了司齐,山教授在我们学院可是神一样的存在,人厉害,长得还帅!可惜他因为自己的研究只收博士生,人又少在学校露面,平时要想见一面可是真不容易,就跟你们学院那个岑院长一样,你不是也这样说?   “我去咱们学校官网查竟然照片也没有,听我们学长学姐说的玄玄乎乎的,我这好奇心是真忍不住。   “嘿,你说山教授这座大神这么低调就低调吧,我哪想到他闺女也能这么低调,一个学期都过去一半了我才知道几乎天天跟我住一个屋檐的人竟然就是他女儿!”   她嘴里啧啧,指着应棉朵一脸痛心疾首,“关键是说出来谁信啊?你这孩子手机里竟然连自己爸爸的照片都没有!简直不可理喻!”   应棉朵看她无辜的眨眨眼,“这可不能怪我啊,我爸爸不喜欢拍照,你就算去我家里也只能看到我爸爸和我妈咪结婚证和各类证件照里面的照片。   “我妈咪也不喜欢拍照,所以当初他们两个连婚纱照都没有的。”   陈思雨震惊,司齐也忍不住惊讶,“那你们家里连全家福都没有吗?”   “有。”应棉朵点头,又道,“不过照片也只有我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家里有。”   陈思雨:“……”   司齐:“……”   “你们家真的好奇怪,”陈思雨说,“要不是看见你和你弟弟就能看出来你父母一定很恩爱,不然真会让我觉得你们…家庭不和。”   司齐在后头想了想,换了个角度说,“也可能正是因为他们恩爱、看重家庭,所以并不需要这些外部事物来‘证明’什么。”   陈思雨顺着司齐的话想了想,可还是不大理解,“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人会死记忆会消退,照片可以帮助我们把那些很好的时光留下来,等以后我们老了痴呆了不记得了,那看看这些东西回忆回忆,不也挺好的吗?”   司齐闻言嘴张了张,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张了半天,还是闭上了。   说实话,她其实也不太能理解。   他们家里虽说不上父母恩爱家庭大和谐,可每逢节假日有机会聚会也是咔嚓咔嚓照片拍不停。然后每家洗出来几张挂到家里。要说谁家连张照片都没有的,还真没见过。   可能是习惯了,应棉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Pao pao   低头边回着信息边不甚在意道,“我妈咪说了,人在这世上活一辈子时间其实很短的,一眨眼就过,所以能学会珍惜眼前的东西才最重要。”   人人都说要是有下辈子要如何如何,可谁能确定就一定会有下辈子?   ……   原本是好奇调侃扯出来的话题,也不知怎么就扯到这里了,司齐估摸着再往下聊不会是什么让人顺心的话,打了个岔岔,说起别的来了。   反倒是应棉朵,回完信息看前头的陈思雨说,“我忽然想起来,南城医院官网上以前有我爸爸的一张证件照,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你要是等不急,要不搜搜看?”   陈思雨“嘿”一声,嘴里咕哝了一句回身拿手机搜,可刚点开搜索网页,手机就蓦地一小段音乐…熄屏了。“…这手机电池是真的越来越不耐用了,现在半天就没电了。”   她没带充电宝,应棉朵让司机拿了充电线给陈思雨,但后者连手机开机的这点时间也等不急,给应棉朵要手机,“先让我用你的看看。”   应棉朵无他,把手机递给她,自己给她把手机插好。   陈思雨接过手机,刚准备点搜索框,就见屏幕上方跳出来一条短信,她手指一时收不及,把短信点开了。   -您尾号4321的储蓄卡12月24日13时14分银联入账收入人民币13,000,000元,活期余额75,760,327元。[南城银行]   陈思雨:“…………0.0”   她瞪着短信瞪了半晌,认真数了数这些数字有几位数,随后难掩震惊的回头看正跟司齐说话的应棉朵,声音发颤,“朵儿啊…”   “嗯?”应棉朵看她表情,笑,“虽然我爸爸确实挺帅的,但也不至于把你给帅失语了吧?”   司齐看她也是一脸夸张,“找着了?我看看。真那么帅呀?”   “不是,”陈思雨无意识摇头,看着应棉朵道,“只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个像您这样的小..不是,大富婆!”   照片的事早抛脑后了,陈思雨现在脑子里全是小数点,她把手机屏幕对着应棉朵,“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点开的,但…这是真的吗?你怎么会这么有钱啊宝贝!”   应棉朵把脑袋往后撤了撤,才看清差点儿怼到自己脸上的手机屏幕。   “喔,”她回看着好友眨眨眼,倒是云淡风轻,“这不是我的钱,是停停的。”   所以上次请她们泡温泉她才会说是她请他掏钱的嘛。   “晏停学长的?”   陈思雨收回来手,又看了眼屏幕,看着那13,000,000陡然记起学校那条公众号消息,再看她,震惊道,“学长现在就把‘工资’上缴让你管钱了?”   司齐在旁噗哧一声,也看应棉朵。   后者眼睫垂了垂,覆住眸中神色,嘴边噙着笑说,“虽然事实并不像你说的这样…但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不是?那是什么?”陈思雨好奇。   不然谁还会无缘无故把这么多钱给另外一个人?就算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甚至是女朋友好像都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因为,虽她说这是他的钱,可银行卡可是她的名字,在她卡里的钱,就算以后有“纠纷”,那法律也一定会是站在她这边的啊。所以换句话说,这些钱可都是她的才对。   应棉朵闻言微不可察的静了一瞬,而后看着她神神秘秘的眨眼睛,“秘密。”   话说到这里,素质人都知道该住口了。所以即便真的太过好奇,陈思雨也没再刨根问底这个。人坐回副驾驶,又发了会呆,才想起自己拿她手机的要紧事。只不过搜了半天,找了半天,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应棉朵将陈思雨递过来的手机收起来,安慰看着一脸遗憾的好友,“估计是我爸爸让人给撤下来了,不过十几年了嘛,他样子虽然看不出多大变化,但人毕竟‘老’了一点的。你直接看真人反而不会有落差感。”   陈思雨想想也是,反正一会儿就能见到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三个女孩子东拉西扯,时间过的也快。   司机原本是要直接送她们进去医院里头的停车场,可陈思雨非拉着两人在门口那下车——因为探病的心虽不纯,但礼节还是要的。   所以二十分钟后,山诣青众人听见病房门口动静一同回头时,就见——   三个女孩子跟WI-FI似的,除了应棉朵手里捧着一束花,其他两个一人抱着一筐堆成小山的水果篮站在那跟他们大眼瞪小眼。 第42章 你这世上只此一个,可不……   陈思雨没等应棉朵介绍, 一眼望进病房里,除去还在病床上躺着的晏停,那站着的五六个人她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确定了谁会是她那小舍友的爸爸和他们医学院众学长学姐们心中的男神。   眼下这一刻, 她只能感叹一句:人和人的差距…可真是大哇大。   “爸爸。”应棉朵对着屋里的山诣青笑眯眯唤了声。   后者看她走近,目光隔着镜片瞧了瞧她怀里捧着的那束花,眉梢轻轻挑起, “给爸爸的?”   “当然…不是!”   应棉朵对着自己爸爸可可爱爱的做了个鬼脸,“这是我买来给停停的。”   山诣青用指背掐了掐她脸蛋, 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 都纵容的很, “就知道你这小丫头眼里有停停没有爸爸。”   现在这天, 能找到这花也不容易。   陈思雨跟在一旁看着山诣青脸上的温柔笑意, 脑海里霎时显出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可再仔细看,又打消了那个念头。   她记得那叔叔头发稍长,头后边很随意的扎着个小揪揪来着。   应棉朵指着陈思雨和司齐给山诣青介绍。   “爸爸,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我在大学认识的两个好朋友, 陈思雨和司齐。”   两人乖乖招呼了声“叔叔好。”   “你们好。”   山诣青脸上温和笑意不减, 对着她们微颔首, “时常听朵朵提起你们, 谢谢你们在学校对她的照顾。   “正好今晚我和她妈咪都有空闲, 晚上一起到家里吃个饭。”   陈思雨和司齐对视一眼, 两人略拘谨的笑着摇头推辞。   陈思雨:“不用不用不用, 我们…我们就、就是听朵朵说晏停学长要出院了, 所以来看一下!”   司齐附和着点头, “对对,叔叔不用麻烦了!”   应棉朵回头对着舍友偷偷打了个调侃的眼神,“嗯嗯, 是啊,她们就只是单纯的来看停停的而已。”   说完努着嘴巴指两人仍紧紧抱在怀里的水果篮,“看,还特意带了东西过来的。”   陈思雨:“……”   司齐:“……”   明明没人看到应棉朵调侃她的样子,陈思雨自己倒心虚的偷偷用脚尖踢了踢她皮鞋。   应棉朵包着嘴巴忍回去到嘴边的笑。   山诣青一个大男人,看着三个小姑娘眉来眼去的打着哑谜,没瞧出来什么头绪,只是拿手里的文件夹轻拍拍自家姑娘的小脑袋瓜,“既然如此,那还不快让你小朋友们把东西放下,姑娘家家的,不嫌人抱得重?”   重是真有点重,但东西被病房里两个实习模样的年轻医生帮着放到桌上,两人手里一下空落落的,感觉手放哪都不得劲。最后——   说来探病的人进来病房半天了,才把视线落在要探的人身上。   “晏停学长,恭——”陈思雨看着靠坐在床头明显瘦了一大圈的人,声音无意识停住。   还好司齐在一旁很快接话,“恭喜你出院。”   “对,对,恭喜你出院。”陈思雨回神,补道。   晏停从她们三人出现在门口,视线就一直在应棉朵脸上。   先前山诣青他们习惯他这样,现在就连陈思雨和司齐也都似习惯了。   看着应棉朵过去勾住他的手叫了声“停停”,后者才递过来一眼“嗯”了声。   她们也表现的很是云淡风轻。   应棉朵看着自己爸爸问要交代的事情说完没有。   山诣青把文件夹合上递给身旁的学生,将笔插进口袋里才看着自家姑娘了然道,“知道了,现在就给你们让空间。”   应棉朵嘿嘿一笑,又道,“对了爸爸,你应该还记得吧?我跟你说过思雨她读的临床八年,以后也想做很厉害的外科医生的。   “你今天不是没手术嘛,有时间给她开一下小灶,指点指点人生什么的可以吗…”   山诣青看着她摇头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鬼灵精脑袋瓜在想什么。”   应棉朵不言语,只是回看着他眯着眼睛无辜笑笑。   山诣青掌心最后在她脑后摸了摸,提醒说,“你妈咪说今晚会按时下班,到时她会特意给你们做些爱吃的等着,你一会儿帮停停收拾下东西,让司机先送你们回去。我晚点有个会,结束了再自己走。   “出院单一会儿我签好了直接让你朋友拿过来。”   应棉朵应下,给爸爸道了声辛苦。   陈思雨虽然知道她这小舍友跟自己爸爸提出来这要求跟她过来看晏停一样目的不纯,但真看到山诣青温和笑着招呼她们俩走,还是有那么…很大很大意外的。   是也没想到这大神一般的人竟然真的如此…和蔼可亲。   陈思雨走在人群最后,帮他们关病房门时趁晏停不注意,用指尖给应棉朵…偷偷比了个心。   然后在晏停察觉什么看过来时,及时关门溜了。   *   病房门被关上,房里陷入安静。   应棉朵一直等外头那道门也被带上时,人才坐到病床边上,把一直捧在手里的花递到晏停怀里。   见他接住,她自己先凑过去小脑袋埋进花里闭着眼睛深吸口气,这才睁眼笑盈盈看晏停问,“停停,你认出来这是什么花了吗?”   晏停低眉瞧怀里的东西。   花儿香,花瓣儿白色,花叶倒卵形。   他对这些东西向来没研究,大概唯一能确认的是这东西不是…玫瑰花。   但也说不定,玫瑰好像也有白色的?   晏停目光从花再移到她脸上,轻摇了摇头。   “这是栀子花,你个傻停停。”   应棉朵瞅着他笑得眼睛弯弯,指尖捏捏小花瓣,又问他,“那你知道栀子花花语是什么吗?”   说完又用指尖戳戳他脸颊,笑着自问自答,“肯定不知道,你连这是什么花都不知道呢。”   晏停捉住她在自己颊边裹乱的手,移到唇边轻轻亲了亲,目光看着她,等她告诉自己。   应棉朵指尖被他亲的发痒,笑着想把手抽回来,却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了。   “什么?”他见她不吭声,主动开口问她。   应棉朵冲他无赖着笑着摇头,“不跟你说,你自己去查。”   晏停看看怀里的东西,再看看她,难得有了好奇的心思,在应棉朵起身想走时,搂着她腰将人一把揽回来。   应棉朵没想到他此时病怏怏的身子也能这么大力,没防备一下跌到他身上,第一反应却还是怕压坏了他。她两手扶在他身后靠着的枕头两侧,勉勉强强撑住自己上半身,“你干嘛?吓我一跳。”   “是什么?”他目光凝在她脸上。   在外人看来明明是平淡无波的神色,此时看在应棉朵眼里,却莫名被他盯出来几分不好意思。   她将视线从他那双眼睛上偏开,鼓着嘴还是说了句不告诉他。   就算他因为这场病瘦了整整一圈,可骨架在这摆着,她是真讨不着便宜。   两手撑在他身侧原本就勉勉强强,这么一会儿手臂已经有些酸了。应棉朵腕上用力想借此起身,掌心刚离开那铁栏杆就因为后背陡然压下来的力功亏一篑。   晏停压在她后背的手往上走,抵在应棉朵脑后亲上她。   牛皮纸因为夹在两人中间,被挤压的呲啦呲啦响着,听得应棉朵耳边泛红。   从头到尾,他左手没松开她,右手也没松开那捧花。   最后,应棉朵微微喘着气被他扶着颈侧稍稍放开,他看着她,又低声问了次,“什么?”   问完,还像是为刚刚那场亲吻温存一样,在她唇角轻轻啄了两下。   应棉朵再次被身下男人的撒娇软了心,虽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偏头凑到他耳边悄悄告诉了他。   说完,两人一同静了静。   她在他还想凑过来亲时,笑着把头偏开了。   “好啦,你再稍休息一会,我帮你把东西收一收。”   晏停拽住她的手,“不用。”   没什么重要东西,而那些乱七八糟的,管家自会让人来收。   应棉朵约莫也想到这个,也就听话的没再动。只是抿着唇满眼戒备的看他:不可以再亲了。   晏停眸光动了动,忽而坐起身子掀开被子下床。   应棉朵一脸紧张兮兮的去扶他,晏停低眉瞧她,眼底似乎是有笑。   像是在说他又不是泥做的。   应棉朵冲他皱皱鼻子,嘴里哼哼嘀咕,“泥娃娃碎了还能和水重塑起来呢,你这世上只此一个,可不能坏了。”   晏停原本往墙边走的步子停下,闻言看她半晌,将抱在怀里的花塞到她手里,随后弯腰毫无征兆搂着她后背和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应棉朵是真真吓了一跳,愣怔一下后,忙腾出来一只手抱住他肩膀,想让他手上可以省些力气。   腿也不敢晃,就是攒着眉一脸着急看他,“你干嘛…你还病着呢!快放我下来下来!”   晏停不理她,抱着她到墙边那个刷着灰漆的铁柜子那才弯腰把她放下地。   随后也不理她嘴里叨咕叨咕的,兀自开了柜门把里头放着的一大一小两个袋子拿出来。   应棉朵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叨咕着的嘴巴停下。   怔怔看他提着东西转身放到病床上,才抱着花跟过去惊讶问,“你什么时候把东西找回来的?怎么找回来的?”   大袋子装的那一个个不就是他病犯那天她在游戏厅抓的那些娃娃么?小袋子里的是她送他的那套杯子。兵荒马乱的那天,她以为东西早丢了。   娃娃这些倒没什么,主要是那个杯子,她还琢磨着等他病好出院自己抽个什么时间再去做一个呢。   晏停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无声把她怀里的花也重新拿回来放到床上。   把三样东西整整齐齐摆到一起。   他又看她一眼。   应棉朵这次读懂了:都是我的。   应棉朵忍俊不禁,看他拿了床头叠整齐的衣服往外走,知道他是打算去外头卫生间里换衣服,遂拉住他,示意他在这里换,自己出去。   “你换好衣服在这里等我喔,我去找一下思雨她们。”她给他说。   晏停看她笑着给自己挥挥手,带上门。   等外间门也一声轻响,他低眉看一眼手里的衣服扔到病床上。   方才一颗颗解开上衣扣子。   瘦削又白的胸膛上,几道长短不一的疤痕趴伏在那。   模样狰狞且触目惊心。   *   另一边。   陈思雨和司齐也没那么不懂事的在山诣青工作时间真去缠着人问什么,跟着他到办公室好奇看了看,就主动说她们帮忙去护士站问问看晏停的出院单打好没有。   山诣青也没阻止,笑着给她们道了谢。   两人说说笑笑往护士站台那走,快走到时,司齐一抬眼,意外看到应棉朵双手抄在上衣口袋里,低头靠在护士台拐角的墙壁上。   她停脚,拽住陈思雨“嘘”了声。   后者顺着她下巴指向看过去,“诶?她咋没在病房?站那干啥呢?”   司齐看她就要张口喊,速度极快的抬手捂住她的嘴。   又给她嘘了声。   陈思雨这才看出来应棉朵的不对劲。   也是第一次察觉到原来看一个人背影也真的能看出来情绪。   两人悄悄走近些,才听到台后头的两个年轻护士边忙边闲聊。   其中一个似乎是先前问了什么。   她们走近时,就听另一个叹气回道:“是啊…那个晏停的爸爸从头到尾好像就来过一次?也没待几分钟就走了。你说光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儿子可是看一眼少一眼的。”   “就是说…哎,我听刘医生说,”护士声音刻意压小了些,“像晏停这样的,就算当初手术都挺成功捡回来一条命,至多也就活四五十岁。”   另一个应了声,“我也听说了,国外以前好像也有个相似病例,42岁走的。”   护士静了静,喟叹的声音里黏着难掩的好奇,“那你说咱们山医生不知道这个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他怎么还能同意自己闺女和他谈恋爱啊?”护士音色复杂,“要是我自己女儿,我可舍不得把她交给个定了‘死期’,甚至明天都不知道有没有的人呢。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左手腕?听说是小时候的事了,但你看看现在那伤口也能猜到当时他下了多狠的手。家里有钱有势的,也不知道有啥想不开的。”   另一个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说,“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两人后来转了别的话题。   陈思雨在应棉朵身后悄悄碰了碰她,“朵朵?”   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个泪眼汪汪的女孩子,可应棉朵回头看她们时,眼里却是清泠泠的,甚至眼里一点都没有意外,好似早知道她们在身后一样。   “你——”她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   应棉朵看她笑笑,“你们也是想来问单子打好没有是吗?”   陈思雨看着小舍友脸上的笑,她自己眼睛倒是一下红了。心下了然,刚刚护士说的那些,不止她爸爸知道,连她——   也再清楚不过。 第43章 应棉朵跟晏停相比完全是……   当下这一刻, 陈思雨算是完全想明白了。   想明白她这小舍友为什么把晏停看得那么重,几乎把除学习外的所有时间都给了他。   …她这是真的在把一天当两天过的。   陈思雨从小到大真没哭过几次,现下却看着面前抿唇笑着看自己的女孩子, 眼泪完全控制不住的哗哗往下流。   司齐在旁边看着还好,只是眼睛也通红的厉害。   倒是应棉朵这个当事人,看着两个好友红着眼眶掉眼泪, 自己反而笑着抱着她们哄。   可怜她一个刚过一米六的“小矮子”要抱两个一米七上下的“巨人”哄…看着还是有那么一点滑稽的。应棉朵在心里悄默声想着,愈发觉得自己有苦中作乐的本事了。   ……   陈思雨和司齐陪着应棉朵把晏停的出院手续办妥, 又陪着她回病房。不过两人默契的等在外间, 没跟她一块儿进去。   没一会儿, 看晏停和应棉朵手牵着手出来。   陈思雨视线控制不住的往晏停左手腕那走。   以往她见晏停的面并不算多, 又因为有点惧他冷冰冰的神色, 鲜少敢把目光往他身上放。但恍惚几次见面的印象里他左手腕上一直戴着块手表的。   这会儿手表不在,她才注意到上头有条红绳。样子看着比平常红绳粗些,又比市面卖的那种编制精美的装饰红绳要细些,粗糙些。而在那条红绳上方…赫然真的有条, 不, 是两条疤。只是因为挨得近所以看起来像是一条罢了。   陈思雨看着那道疤, 更是明白那护士感叹的那句“当时是下了多狠的心”…   事实一条条摆到眼前, 连以前觉得只是偶然、没什么的小事都像是有了绝对的解释——甚至连应棉朵每次牵晏停都是牵的左手这样的小细节都让陈思雨觉得难受起来。   ……因为十指连心, 更因为左手是人挨着心脏最近的地方。   *   陈思雨和司齐原本是想直接回学校的, 但被应棉朵拦住了。   “我妈咪刚才都给我打过电话啦, 她知道你们两个都在, 特意做多些东西等我们呢, 你们要是不去,她会很失落的,阿峻也很高兴你们来。”   说完又补充, “还有,你们不是也挺想看看我家葫芦嘛,去吧去吧……”   说完再晃晃握着晏停的手,“停停你说呢?”   …晏停什么也没说。   陈思雨和司齐最后还是坐上了来时坐的那辆车子,只不过这会儿明显比下午时看着拘谨了许多。两人一左一右跟应棉朵坐在后座,看坐在副驾驶晏停的半个后脑勺安静的一句话也不敢吭声。   正是下班高峰期,原本开车不到十分钟的车程硬是拉长了快半个小时。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两人下车,才悄悄呼出来一口气。   香樟书苑是老学区房,能看出来有些年代,可也看得出来这两年翻新过,院里设施墙壁都是新的。老小区烟火气浓,这会儿学生下课的下课,上班族下班的下班,里头人来人往,阵阵饭菜香自各家窗里飘飘散散。   陈思雨和司齐跟在手牵着手的应棉朵和晏停身后,一路走一路看,一路也听着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应棉朵和路上遇到的人笑着打招呼。   晏停出院时,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没拿,就拿了两个袋子和一捧花。   下车时又把那个小袋子和那捧花留在了车里,只拿了装着一堆毛绒玩具的大袋子下来。——虽然陈思雨和司齐都看得出来其实是应棉朵又是撒娇又是哄的让他松口把那袋毛绒玩具带下来的。   她们两人不知道那袋子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也奇怪提着那袋子东西回家做什么。   装饰吗?   直到看见从小区门口到上电梯这一路上——   应棉朵每碰见个认识的,不管是被大人牵着抱着的小孩子,还是自己背着个小书包蹦蹦哒哒往家走的学生,甚至有些模样看着比她小不了几岁的,都会从晏停提在手里的袋子里掏出来各个大小不一的小东西逗趣的送给他们,顺便说一句:这是停停哥哥送你的喔。   应棉朵跟晏停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冷冰冰不言不语,她笑盈盈可爱友善。   连陈思雨这样小二十的人看着晏停那样都有些不敢直视,更何况是那些几岁、十来岁的小孩子。   可也不知道是应棉朵天生让人想要亲近的长相得了便宜,还是那堆让小孩子们无法拒绝的小玩意儿有了用处,听到应棉朵如此说,他们即便看着仍是有些怕,还是飞快瞥一眼晏停乖乖礼貌地说一句“谢谢停停哥哥”,然后再…飞快跑走了。   夜色下,小区里的路灯带着温度照在地上,照在羊肠小道上,也照在前头手牵着手的两人肩上、发丝上。   陈思雨挽着司齐在两人身后跟着,跟着跟着,特意走慢了两步,悄悄跟司齐咬耳朵:怪不得像晏停学长这样的人都能对咱们小朵儿“另眼相待”,怕就是真拿一块冰过来,早晚有天也能让咱们小朵儿给化成一滩春水……   司齐笑着附和。   应棉朵引着她们进了电梯,门将关上时听见外头一声上了些年纪的“等等”,她速度极快的又按了开门键。   电梯门滑开,门外赶过来一老一小祖孙二人。让陈思雨她们意外的是,那老奶奶道完谢一抬眼看清楚电梯里的他们,很快拉着已经一只脚进去电梯的小孙子往后退了一步,笑容不达眼底的说忘了买什么东西,让他们先上去。   应棉朵也没说别的,按着开门键从袋子里又拿出来一只小玩意儿递给外头懵懵看着自己的小男孩,随后指了指晏停告诉他“这是停停哥哥送你的。”   小孩子礼貌道谢,还认真冲着他们鞠了一躬。应棉朵给他摆摆手,就由着电梯门自己关了。   司齐看出来不对劲,等门关上好奇看了眼好友。   应棉朵眨眨眼,委婉着解释,“这苏奶奶原先是想让我爸爸和她女儿结婚,做她女婿的,后来谁知道我三岁那年我妈咪带着我回国做了‘程咬金’,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不怎么待见我们。”   陈思雨听着噗哧一笑,“这么记仇啊?”   街里街坊的,可真是有点夸张了。又后知后觉想她说的那句“三岁那年我妈咪带我回国”,脑袋里似乎意会过来什么,刚想开口问,电梯门叮一声开了。她只好又把好奇咽回了肚子里。   应棉朵在门口开门时,就听见门后自己小伙伴挠门嗷呜嗷呜叫的声音。   她笑着给好友说那就是葫芦,从她三岁一直陪到现在的小伙伴…现在不能叫小伙伴了,是老伙伴啦。   门开,陈思雨被一下扑过来的黄色大物“吓”得往后小退了半步。   应棉朵却是熟练的张臂接住它,曲膝跪坐在玄关地板上跟久未见自己而无比热情的大金毛闹着玩起来。   山峻显然早习惯了自己姐姐和葫芦彼此之间的…热情,从客厅里过来,张罗着给暂时被遗忘的姐姐好友们和他停哥拿一次性拖鞋换上。   应如是听见动静,人围着围裙两手湿着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自家姑娘先是纵容的一笑,这才开口笑着教训说,“宝贝,有客人来还记得先要做什么吗?”   应棉朵这才对着自己妈妈笑笑吐吐舌尖说了句“sorry妈咪”,她安抚拍拍葫芦脑袋,站起身给应如是介绍两个好友。   “你们好。”   应如是看着她们,明媚艳丽的一张脸上笑意却有无限温柔,“时常听朵朵提起你们,谢谢你们在学校对她的照顾。”   陈思雨和司齐看着眼前将一头浅棕色大波浪卷发随意挽在背后,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虽深知不合时宜,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怪不得朵儿弟弟长那么好看…有这样一对父母,长不好看也太难了吧!   两人又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夫妻,见她们第一句,话说的都一字不差的……   应棉朵看着两个好友失语,忍俊不禁推推她们,“发什么呆呢?”   陈思雨和司齐回神,忙对着应如是窘窘摆手,“没有没有,其实是朵朵照顾我们多些。中秋还特意带了你们给我们准备的月饼和好多东西,谢谢阿姨…”   “你们远道而来这里求学,朵朵是南城人,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应如是看着两人笑,“你们先在客厅坐一下,晚饭马上好。”   “谢谢阿姨。”   两人都很有礼貌,问有没有需要她们帮忙的,自然被应如是笑着婉拒了。   “阿峻,你给两个姐姐先拿些喝的,”应如是看自己儿子,又看从头到尾没抬眼看自己的晏停,最后才又把视线落到应棉朵脸上,笑着说,“朵朵停停,你们去洗手来帮妈咪准备碗筷。”   应棉朵听着笑盈盈“诶”了声,给好友招呼过,把晏停手里只剩了两个毛绒玩具的袋子放到玄关柜上,拉着他往卫生间走。心里因为应如是把停停当”自家人“这样的小细节,脸上掩不住的笑。   她知道妈咪和爸爸心里一直把停停当自家小孩子疼的,可他终究和她和阿峻不一样。停停偶尔来家里,他们“疼”也像是对待客人一样的“疼”,可今天不一样。   思雨和司齐是客,他不是。   应棉朵心下越想越开心,连带着步子也像小孩子一样带了些雀跃。   金毛兄似是也能感觉得到小主人的愉悦心情,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用大脑袋蹭着她的腿。   她身子娇小,被葫芦蹭的趔趄,倒是故意倒进一旁晏停的臂弯里。   晏停对她心里所思所想琢磨不透,只是看她一张小脸笑意盈盈,就觉得心里比吃了药后还要舒服舒坦。想晚上睡觉前能看到,想早上睡醒后也能看到。   从黎明看到黄昏,从日出看到日落。   看月色迢迢,看银河漫漫。 第44章 心动,是真的。   洗手时, 应棉朵也是边洗边笑。   笑着时,也要歪着脑袋看一看他。   晏停偏头对上她一双笑眼,忘了手还湿着, 指尖碰到她眼睛。   一道水流沿着应棉朵侧颊流下来,凉凉的,像眼泪。但女孩子眼里装着窗外的星星。   应棉朵撒娇地皱起眉嗔瞪了晏停一眼, 抬臂想擦掉,被晏停攥住了手。   他俯低身子凑过去将唇轻轻贴在她眼角, 沿着水流过的印子一下一下亲着吮, 最后一下, 稍稍偏头亲在她嘴唇上。   但也只是亲一下就站直了身子。   …好似刚刚就是他一时情难自已一般。   应棉朵看着晏停拿了架子上的毛巾给自己擦手, 抬眼觑着他笑得鬼灵精, “停停,你是不是特别特别喜欢我啊?”   晏停:“……”   他视线对上她一眼,又默不作声收回,把毛巾搭回架子上。   晏停握住应棉朵的手往外走, 前脚刚要迈出去, 察觉到手被她轻拽了下。   他回头, 看她贴着自己胳膊仰着小脸又笑得像个无辜的小狐狸, “你说实话, 老实坦白, 为了庆祝你出院, 我今晚不回学校住喔。”   她总是能一下就捏掐在他命门上。   晏停黑沉沉的眼睛定在她清澈瞳眸里, 牵握着她手的力道重了重。   “嗯。”   “……”   应棉朵没忍住噗哧笑出来一声, 笑着挠挠他掌心,咕哝着说了句“真是个大傻子”,还想再逗逗他, 被在自己腿边转来转去的金毛捣乱地没办法,只好笑着拉他出去了。   山诣青电话回来说会议要开很晚,让他们不要等他。   应如是把饭菜留出来一人份放到保鲜箱里,等看晏停和自家姑娘将碗筷摆好,笑着又让他们把盛好的饭菜端出去。   最后陈思雨和司齐洗手上桌,看着一桌子的菜,心里对好友这个大美人妈妈的好感度简直直线飙升到顶点。   陈思雨和司齐老家都是北方偏北的地方,饭菜喜重口。她们想她一定私下问过朵朵她们喜欢吃什么,所以这会儿桌上一眼望过去一大半东西全是她们爱吃的。   至于另一半——看着过于清淡却也营养十足的东西,想也是特意给晏停准备的。   ……   “原本朵朵爸爸是想要我带你们一起到外面吃的,可是我想想你们在学校天天吃食堂吃外卖,也少吃这些家常菜,所以还是想在家简单招待你们一下,”应如是笑着看她们,“我做饭手艺比不上朵朵爸爸,你们将就吃些,等下次有机会再来。”   对于她们两个“不速之客”都能精心准备到这份上,两个女孩子已经觉得够惊讶了。   所以现在即便知道应如是是在说“客套话”,也深觉暖心不已。连连道谢。   “快吃吧。”应如是看她们像看自家孩子一样。   等她们两个女孩子动了筷,才指了指离晏停最近的两道菜,“都是你叔叔特意嘱咐我给你做的,尝尝味道,要是不喜欢就不吃,阿姨再去帮你做别的。   “玉米粥可以稍多吃点,还有这个牛肉,是用山楂果炖的,尝尝要是喜欢下次阿姨再给你做。”   晏停捏着手里的筷子,低眉“嗯”了声。   声音虽没什么起伏,但能让人感觉得出来他的…尊敬。   陈思雨和司齐悄悄互视了一眼,可能是第一次感觉得到晏停这种近似“情绪”的东西,很是意外。   “特意给停停做的?”一旁的应棉朵故意对着自己妈咪鼓了鼓嘴,“那我可以吃吗?”   应如是夹了块牛肉到对面自家姑娘碗里,取笑道,“从小到大,停停要吃的东西,哪次少到你这丫头的肚子里了?”   应棉朵闻言,嘴里嚼着汁浓味厚的牛肉眼睛笑眯成一条线。   “哇!”她瞪大眼睛看着应如是不吝赞美的竖了竖大拇指,随后从小砂锅里夹了两块放进身旁晏停碗里,“停停你快尝一尝,真的好好吃。”   看他夹起一块慢慢嚼了咽进肚子,她迫不及待追问,“怎么样?”   晏停看着她,轻点了点头。   看他模样似乎还好,应棉朵悄悄松口气,指尖碰碰他碗里的勺子,示意他喝粥。   坐在晏停对面的山峻,帮姐姐照顾着身边的两个好友。   见怪不怪说,“你们别介意,只要有我停哥在,我姐姐一般顾不上别人的。姐姐们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行。”   陈思雨和司齐同摇头:不会介意不会介意。   她们现在再看晏停和应棉朵,其实跟他们完全是一样的心境。就希望两人能多多相处,在一起。   *   晚饭过后时间已经快八点,山诣青还没从医院回来。   应棉朵有意想等到自己爸爸回来再走,可看时间晚了,想到思雨司齐她们还要回宿舍,只能跟妈咪和弟弟道别。   “爸爸月中就要去广州那边出差半个月,研究所和医院都有很多东西要交代,所以这几天会议比较多。”应如是摸摸自家姑娘小脑袋,笑着安慰。   应棉朵无声“啊”了声,视线稍稍偏着看了眼晏停,对应如是说,“我差点忘了,爸爸他们团队研究的那个人工心脏要正式上市了对吧?”   12月25日。   前段时间她还记得问过爸爸。   应如是“嗯”了声,“所以最近有事的话,给爸爸留言就好,电话他可能接不到。”   应棉朵乖乖点头。   大金毛自应棉朵从沙发上起身,就似察觉到她要离开一样,亦步亦趋黏在她腿边,一步也不分。大脑袋蹭的应棉朵心里软趴趴又内疚,穿好衣服还蹲在地上抱着它安慰好久。   最后她捧着葫芦大脑袋亲亲它,看自己妈咪,“感觉葫芦喉咙好像还是哑哑的,前段时间感冒应该还是没好利索。”   “嗯,”应如是弯腰顺着金毛背上的毛,“还在吃着药,约了这周六再去医院复诊。”   应棉朵点点头,“那我到时候回来一起去。”   “好。”应如是应一声,看着晏停斟酌半晌,还是道,“阿姨知道你出院回去大概就要开始忙你的实验了,这些是你的事情,阿姨不好说,但还是请你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急这一时,你身体…你山叔叔该说的都跟你说过了,你自己要掂量着轻重,好不好?”   说到底,她自然还是希望眼前的男孩子可以尽量久的陪着她宝贝女儿。   晏停眼睫轻抬,视线从地上抱着葫芦仰脸看着自己的应棉朵脸上移到应如是这里,但很快又移回去。唇线抿直片刻,对着应棉朵盈盈一双笑眼,轻“嗯”了声。   应如是闻言,勉强放下些心。   又看等在一旁的陈思雨和司齐,“等下次我们回临南那边,你们再过去一起玩。”   两个女孩子也乖巧的应声。   十二月的天,夜里的风已经隐隐带了刺骨的寒意。   应棉朵几人没让应如是他们往楼下送,跟来时一样,沿着原路出去。只是这会儿跟来时比,路上的人少了许多。   陈思雨想着刚才应棉朵的话,好奇心不止的想问她那个“人工心脏”的事。   但看到她身旁的晏停,又默默把好奇咽回了肚子里。   回去一路上,陈思雨和司齐也是从始至终的安静,话都不敢大声说。   应棉朵原本想笑着跟她们说不要那么拘束,停停又不会凶她们,可后来见晏停放倒椅背小憩,似乎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也就没再张口。   没一会儿,应棉朵从玻璃窗倒影看,身边两个也互相靠着睡了。   她支着下巴,看外头闪过的浮光掠影,看了会儿,又有些无聊的收回视线。   寂静的车厢里,隐隐传来身旁两个女孩子轻轻的酣睡声。   应棉朵抿了抿唇,歪着脑袋试图从前头车窗玻璃上“偷窥”下自己男朋友的睡颜,可角度问题,努力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   她嘟了嘟嘴。   忍了忍,还是想碰碰他。   应棉朵偏头看了眼兀自睡着的好友,手从椅座和车窗中间的缝隙里悄默声的伸过去,想悄悄摸一下自己男朋友的脑袋……   结果头发丝还没挨着,指尖就被一只熟悉冰凉的手捏住了。   落在掌心的呼吸是热的,吻是凉的。   心动,是真的。 第45章 他会让自己好好的。   车子把陈思雨和司齐送回学校才返回临南公寓。   两人自地下停车场上了电梯, 应棉朵的指尖依旧因方才在车上他的那个吻酥麻着。   她以为他睡着了,想捣乱,却没想被他抓了个现行……   应棉朵从电梯镜里看用一只手提着袋子捧着花的晏停, 看他看着电梯数字一下一下变化、认真到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噗哧笑出来一声。   晏停闻声, 视线从数字面板上移到她脸上。牵握着她的左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揉了两下。   他没开口问,她却将脑袋往他胳膊上贴了贴, 目光和他的在电梯镜里黏着, “好可爱。”   她指尖指指面前镜子里的他, “我的停停好可爱。”   晏停:“……”   他知道自己跟“可爱”两个字边都沾不上, 虽不明白, 但看到她笑,他心里就舒坦。   电梯过了17层,不知有意无意,应棉朵反应迟钝的“啊”了声, “我原本想先回家拿衣服的, 结果只顾得看你, 完全忘记刷卡了。”说完偏还要看着他啧啧摇头, “真是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晏停唇线因她脸上煞有介事的搞怪表情微不可察的弯了弯。   只是这点弧线在电梯门开, 看到规矩立在门外的几人身影时, 一刹消失无影。   应棉朵本能往电梯外踏出的步子也被门外几人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倒退的身子被晏停伸臂在腰后揽住。   她瞪大眼看着为首、穿着一身板正西装的徐月白, 拍了拍胸口。   看着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意外道:“管家爷爷?”   徐月白对她颔首微微欠身, 声音跟身上的西装一样板正,“抱歉,棉朵小姐, 吓到你了。”   又看晏停:“少爷。”   应棉朵再眨眨眼,看着他身后面生的两男两女,“你…们怎么会在这?”   “谢谢棉朵小姐下午帮少爷办出院,”徐月白在外头按着电梯,先说了句这个,才道,“这里一个月没住人,先生特意吩咐我带人过来收拾整理消消毒。”   先生?   应棉朵仰脸看了眼身旁的晏停。   停停爸爸吗?   只是听徐月白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四人手里都不闲着,提着大小不一的工具箱。   收拾消毒自然是好事,她原本也想待会儿要帮停停把屋子好好收拾下的,至少卧室浴室要先收拾收拾…只不过,现下她比较好奇的是停停还没回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看停停刚刚的反应,显然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   应棉朵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时,被晏停揽在后背的手施力推着出了电梯。   门外的五个人在他们出来后跟进去。   应棉朵回头看了眼,看到徐月白站在电梯里对着她微颔首。   门关上的同时,她因为脑袋里的疑问,机械穿上晏停给自己放到跟前的拖鞋,随后被他牵着进到屋里。   月色透过明净的落地窗投在地板上,铺得一片银色。   晏停拉着应棉朵在玄关那盯着那片银光看了会儿,才摸黑将手里的东西放到门口边柜上,抬手揿亮了灯。   应棉朵对他心思向来细腻入微,电梯门没开前,他眼里是有愉悦的,可“好心情”在看到徐月白他们时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多了些连她都看不出来的东西。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这十几分钟,应棉朵陪他站在黑暗里适才想明白。   那天停停爸爸到医院里看他,他也是这样。   屋子里有淡淡不知名的香气,想是他们把东西消毒过,又用带香的东西擦拭过一遍。   ……   应棉朵以为他们父子不和关系不好,可那次在医院见晏澈,又恍惚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糟糕,可再细想他们父子二人对彼此似冷似热的态度……她脑子被眼睛看到的、原先自己臆想的东西弄得糊涂。   只是当下看着晏停,又不敢开口问什么。   应棉朵在晏停示意下将身上的围巾外套递给他,看他挂到衣架上给自己指了指浴室,是让她先去洗漱的意思。   “你呢?”她拽着他袖口问。   晏停握了下她的手,拿起刚放到柜子上的东西,对着她抬了抬手臂:要去收起来。   应棉朵黏到他身边,仰脸瞅他,“我跟你一起。”   她感觉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不想放他一个人。   晏停视线看向墙上的挂表,时针和分针都转过12。   她明天早晨还有课。   “我现在还不困,不想睡,”应棉朵像是怕他拒绝,先开口,“再说你肯定也不知道这花要怎么插呀,我帮你嘛。”   晏停看她默了会儿,似乎是斟酌半晌,把手里那束栀子花放到她怀里。   “杂物间里有花瓶。”   应棉朵看他手里装着杯子和毛绒玩具的袋子,“这个呢?”   “我收。”他言简意赅。   应棉朵“喔”了声,又在他转身要走时,再次拽住他问,“收去哪?”   晏停:“……”   他像是叹口气的目光看她,也许是看出她眼底的担忧,牵起她的手直接进了书房。   一整面嵌进墙壁里的书架角落那有个比应棉朵还高的密码柜,晏停从未在她面前打开过。   如今她和他虽然亲近,但这种一看就是装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的东西,她不会问。   只是这会儿见晏停当着自己的面将柜子打开,她看着那一层层木架上摆放整齐、大小不一的东西,不自觉微张了口。   应棉朵拿起被保鲜袋小心裹着的、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橡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到贴在袋子上的标签纸日期,这才难以置信看向正往装杯子的袋子上同样贴着什么的晏停问,“停停…这是我刚读小学那年,课间跑到你班里送过去的那半块橡皮吗?”   十几年的东西……   他竟然都留着,还…保存的这样好?   不等晏停回应,她踮脚看里头的东西。   用了一半的铅笔、她的笔迹却写着他名字的本子、小时候她最爱的卡通海蒂玩偶、她用过的粉色保温杯、甚至…还有被做成标本的橘子和香蕉皮……   应棉朵一个一个拿起来看,最后手里拿着几个同样被压缩膜印成标本的零食袋子,看着上头被人仔仔细细贴着的日期,心一下一下跳着,看把杯子在柜子里放好后,默然看着自己的晏停,“…我记得这些……都被老师收走了的。”   她读学前班那年,他念的四年级。   虽然那时两人已经认识了三年,她几乎每次和他见面都会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但她亦清晰记得,他从没跟自己说过一个字。   他教室在四楼,她的在二楼,每节下课,她都会拿着各种各样的小东西跑到楼上去找他。   橡皮是她故意削一半的,铅笔也是她故意用一半的,本子上的名字也是她自己故意写成他的…这些东西都是她找他说话的借口,他不理她,她就巴拉巴拉说完自己的,再把这些东西硬塞到他怀里扭头就跑……   学校不让带零食,她就偷偷带过去,为此还被老师抓过好几次…东西全被收走了。   这些原本就是她去找他的由头,至于它们最后身归何处,她早想过的——垃圾桶。   可它们现在却……   应棉朵抿着唇,眼睛看看手里的东西再去看晏停。   她吸吸鼻子叫他名字,“停停……”   晏停把她手里的东西拿过来,小心摆放到里头,关上柜子门。   听着机械轮转着自动上锁,他才两手捧在她脸两侧,低头咬着她唇亲上。   应棉朵这才明白,他这是在用他的方式让她安心——   他会让自己好好的。   就像柜子里这些被他妥帖安放的每一件小东西一样。 第46章 以后都陪你。(小修,可……   这晚睡至半夜, 窗外飘起了雪。   晏停借着外头映进来的光,仔细看怀中人的眉眼。   他从不相信人有轮回往复。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因为那东西会让人有念想, 有企盼。   而他这辈子偷了母亲一命,偷了父亲一生,甚至偷了一个女孩子原本该更精彩的半辈子……   他活下来罪孽深重。所以不敢念, 也不敢盼。   晏停收紧手臂,下巴轻轻蹭着应棉朵头顶的发丝, 看窗外雪花飘散。   所以啊所以。   他只要这半辈子就够了, 足够了。   *   五点半, 应棉朵依旧准时醒过来。   她本能的想要伸懒腰, 却在察觉到被抱在一个熟悉怀抱里时, 生生忍回去。   耳边是晏停缓慢而沉稳的心跳,她靠着听了会儿,贪恋的将脸在他怀里蹭了蹭。   有手在她脑后轻抚了下,应棉朵眼睛睁开, 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衣料眨了眨眼, 抬头, 不甚清明的一双眸对上晏停漆黑沉静的一双眼。   “停停, 你一夜没睡吗?”她问他, 嗓音有刚睡醒的沙哑。   晏停看着她, 指腹轻轻触了触她眼睛, 还是一样的回复, “刚醒。”   应棉朵捉住他手, 眉毛稍稍蹙起来,看他清醒异常的双眼,“骗人,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刚醒的样子,”她指尖点点他眼下,“都有黑眼圈了。”   晏停不回她的话,只是也捉住她手,拿到自己嘴边亲。   应棉朵指尖被他亲的痒,笑着往回抽,没成功。她有意和他闹,他有意配合着他。一来二去,他将她压在被子里亲起来。   刚开始她顾及着没洗漱,左躲右闪,不让他亲,又怕太用力推他,让他受伤。后来被他亲上也是紧咬着牙不张口。只是最后还是没躲过他捏在自己腰侧的手……   身体畏痒着笑出声时,他舌尖也进来了。   两人在床上闹了会儿,应棉朵推他胸口,嘟囔了一句要出去跑步。   坚持了十几年的事,不能断,断了就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晏停靠着她耳边说:下雪了。   应棉朵惊讶了一瞬,偏头看窗外。   入了十二月,天亮的晚。   这会儿窗外还是一片灰青色,雪花不大,应棉朵认真看了会儿才看出来真的在下雪。   她从床上趴坐起来,看他问,“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晏停仰面看她被一头蓬乱长发围在中间的一张小脸,“三点钟。”   应棉朵马上“诶嘿”一声,趴到他胸口上戳戳他的脸,一脸“被我逮到了吧”的表情看他,“还说你刚醒,明明就是一晚上没睡。”   昨天他们洗漱完躺到被窝里都已经一点多了,三点钟下雪他知道,这会儿还没六点钟他已经像醒了好久的样子…哪里有睡觉的时间啊?   “你是不是昨晚上心脏不舒服了?”她埋怨完,察觉到自己姿势不对,忙从他胸口上移开,禁不住担忧问,“吃药了吗?要不要让宋医生过来看一下?”   说完心里觉得堵得不行,因为想到他要是真不舒服,自己却无知无觉,被他抱着睡得昏天黑地。   这么一想,她脸色都变差了。   晏停握住应棉朵胳膊把人又捞回来搂到身前,将她颊边头发慢慢捋到耳后,额头贴着她的,“我没事。”   她陪着他睡时,他不愿吃药。即便夜里睡睡醒醒,其实还是睡挺好的。只是……那日子临得越近夜里也就越难捱罢了,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应棉朵仔仔细细看他眼睛,“真的吗?”   晏停:“嗯。”   “那就好。”她对他笑,凑上前在他唇上啾啾两下,笑眯眯道,“停停,我回楼下用跑步机跑会儿,你再躺一躺,然后起来做早餐好不好?   “我想吃烤面包,咸花生酱和水煮蛋。”   晏停用指腹揉了揉她下唇,“好。”   那天早上他们出门时,外头只薄薄铺了一层雪。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两人进了学校,看时间还早就没坐校车,淋着踩着雪往里头走。   “今年雪下的好早喔。”这才刚十二月。   应棉朵抬手去接雪花,但那小东西挨着她手套就直接化没了。她遗憾的叹气,把手重新揣进上衣口袋里,又像个小牛皮糖一样贴在晏停身侧,“停停,我记得我刚来南城那年的冬天,有天下了好大的雪,我就缠着妈咪和你打电话要你来陪我一起堆雪人…可惜你没来。”   更可惜的是,后来这十几年,她真的再没看到过像那天那么适合堆雪人的大雪了。   那年晏停七岁,早到了记事的年纪。   所以她一说,他也很快忆起那天。   话筒里,三岁小女娃奶声奶气又满含焦急期待地叫着“停停哥哥”的声音,像被按了循环播放键一样,在耳边一遍遍的响着。   只可惜那天…机不逢时。   晏停口罩后的鼻唇,悄悄换着气。   人静了静,才偏头看她说了句,“以后都陪你。”   身边的女孩子裹着围脖和帽子,只露出来的那双圆眼睛里闻言都是欢喜的笑。   ……   *   晏停实验室和应棉朵上课的教室隔得远,可他还是坚持把她送到教室门口。他把手里帮她提着的双肩包递给她。   应棉朵握着他手,笑盈盈看他,“中午我去你实验楼等你一起吃午饭喔,你不要忘了,不然我会冻成一个冰棍儿的。”   晏停掌心摸在她脑后,“嗯。”   应棉朵满意笑了笑,给他挥手,“拜。”   晏停再深看眼她,才转身离开。   离开时,和一个男生擦肩而过。晏停听着应棉朵一声“班长”,想起是迎新会时在大礼堂里叫她“小朵儿”的那个人。   他脚步不由顿了顿,只是随后听到对方回唤了句“应棉朵”时,又不动声色的继续迈步走了。   孙盛回头看晏停走远的背影看了好几眼,才在应棉朵在自己面前拍手笑着问干嘛一直看她男朋友时,难掩惊讶的跟她确认,“刚刚那个真的是你男朋友?是吧?”   “嗯哼,”应棉朵笑,“你之前不是也见过?在迎新会上。”   见过是见过。   孙盛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已经看不见对方身影的走廊,看应棉朵,迟疑着说,“你男朋友…好像瘦了。”瘦很多的样子。   应棉朵“嗯”了声。   表情一如往昔笑着,看不出什么不对,只是简单道,“上个月他病了几天。”   “那…现在好了?”   “嗯哼。”   “那就好。”孙盛点点头,紧接着又说,“对了,我昨天刚跟你说的那个社团,昨天下午学生会开会,说学校批复下来可能要等下学期了。”   应棉朵给要进教室的同学往旁让了步,闻言调侃笑着看孙盛,“你不是说学校这次挺重视的?”   这可不像重视的态度吧。   “就是因为重视所以才会推到下学期,”孙盛忙说,“学校现在不只是想要把它当作个‘社团’来弄,而是想直接成立个学生研究组,会安排专业老师带,之所以推到下学期,也是因为学校想要和G科大的纳米研究所牵线合作。”   “G科大研究所?”   “对,你知道?”   应棉朵点头,“知道,但不是特别了解。”   “学校到时应该会先安排我们这里的人去参观学习。你要是真对这个感兴趣,我建议你提早和负责这个的学长联系一下,以你的成绩,应该可以被选上的。”孙盛话说的真诚。   “谢谢你啦班长,”应棉朵感激笑笑,“真的感谢。”   “不会,不用,”孙盛看她笑的也一如既往的憨厚,“我是班长嘛,应该的。”   顿了顿,他稍稍迟疑着问,“不过,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对纳米医疗这块感兴趣吗?”随后,又笑的不大好意思说,“说实在的,我读这个专业也是调剂过来的,大半个学期过去了,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具体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想想大二选专业方向我就头疼。”   “这个…”应棉朵面带苦恼的看他眯了眯眼睛,“我不太好直接给你说建议诶。”   说完,斟酌了下,又道,“不过我可以跟你讲个故事让你参考思考一下,也许会帮上你点忙。”   “嗯嗯,”孙盛应声,“你说。”   “这个其实你如果在网上查也能查到,”应棉朵说,“就是近些年有望得诺贝尔奖的其中一个种子选手,飞得·利津,他是IC生物材料方向的博导。   “从高中开始自学这方面的知识,然后大学,硕士,博士,博士后…三十多年,他只专注做一件事——研究无痛再生骨组织,而且也研究成功了。”   她看孙盛惊讶的眼,笑着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哪怕你摔断了腿胳膊,骨折、甚至是粉碎性骨折再也没办法修复,他也可以再给你生出来一根骨头移植到你的身体里,就像你身体原本长的一样。   “我看过他的一篇采访,里面有记者问到过他一个问题,是什么支撑他坚持了这么多年?他说是他的妹妹。   “他有个小他十几岁的妹妹,他读高中那年,他三岁的妹妹因为车祸双腿被碾成粉碎性骨折,无法修复最后只能截肢,那时她其实还没意识到什么,只是天真的跟他说她没有双腿走不了路,问他她的腿什么时候才可以再长出来。   “当时他就想,如果妹妹双腿的骨头可以修复好,那她就不用截肢了。”   “所以选择什么其实并不难的,”应棉朵最后笑着看孙盛说,“无非是为了自己,或者——   “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第47章 果然是骗子停停。   孙盛听完应棉朵的话, 目光若有所思。   后者又对他笑笑,留下一句晚点请他喝好喝的,先进了教室。   周四前两节是微积分课, 应棉朵昨天回去的晚,没时间预习,原本想趁着开始上课前这几分钟先预习看看, 结果打开课本,就见这堂课要讲的这章上已经被人仔细画好了重点, 甚至旁边还贴着特意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的演算公式…   应棉朵看着上头无比熟悉的挺秀字体, 嘴边抿出一抹浅笑。   可随即嘴角又很快耷拉下来。她指尖在那清晰明了的标注上戳了戳, 小声咕哝道:果然是骗子停停…还说是刚醒…   那这个因为她说过微积分难而半夜不睡觉给她做笔记划重点的大傻子又是谁?   ……   应棉朵惦记着孙盛给自己说过的话, 两节微积分结束, 她回宿舍找到昨天他给自己的那张宣传单,找联系方式。只是这一看,方才注意到联系人的名字是很眼熟的一个人——化学系秦风。   所以这次提议成立纳米医疗小组的牵头人是他?   应棉朵犹豫了一瞬,按照上头的号码拨了过去。屏幕上显示出“化学系秦风学长”的字样, 她才想起十一他们一行人爬山前都留过联系方式。   这是他们第一次电话联系。   铃声响了十几秒才被对方接起来。   她自报姓名, 说了声“你好”。   对方似乎稍意外, 安静了一瞬才确认般回问:“应棉朵?”   “对, 是我。你好, 秦风学长。”她礼貌回。   “真的是你, ”秦风在那头笑了笑, “抱歉, 我有点意外会接到你电话。   “刚看到手机屏幕你名字亮起来还以为我看错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 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当然。”秦风声音清润带笑,“有什么事吗?”   应棉朵简单给他重复了下孙盛给她说的话,“…所以我班长建议我可以尽快跟你们联系一下, 希望有机会能被选到去G科大纳米研究所参观学习。”   “原来是这样…”秦风恍然的语气,随后又笑着说,“其实那天在图书馆碰到你,看到你手里拿着那本《纳米医学》时我就想和你说这个来着,但…”他停了停,又笑,“没找着机会。”   应棉朵:“……”   因为不知道回什么,她没应声。   “首先是这样的,”秦风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主动打破沉寂接着说,“你应该也知道,纳米医疗是很多学科交叉来的,而学科交叉在我们国内一直属于一个很冷门的旁支,很多学校甚至没有开设这样的专业。我跟几个同学和学长学姐一起提出成立‘纳米再生医疗’社团这个建议时,也没想到学校会直接考虑成立学生研究小组。所以…虽然学校现在有意把重点落在这,但毕竟还是初步准备阶段,你报名参加当然可以,只是这个等待过程可能会有点长。   “目前来说,安排带教老师这块就挺困难的……因为要考虑到老师们的研究方向和时间。”   研究方向合适的不一定有时间,时间充足的研究方向又不一定合适。   秦风微微叹气,“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应棉朵言简意赅,“这个我没关系。”   “那好。”秦风说,“方便的话你发一份你的个人简历给我?比如你中学参加过的相关比赛证书的复印件或是发表过的相关文章,还有你的高考成绩和这学期的期中成绩,嗯…”他沉吟片刻,又道,“因为我们这个主要是做纳米再生材料方面的,要是方便的话,我建议你也可以写一份自己对这方面的初步理解和畅想。到时我会一齐交给老师。”   “没问题。”   应棉朵爽快应下来,“那下周一我发给你会晚吗?”   秦风:“不会。”   “好。谢谢。”   “不会,没有的事。”秦风笑着回她,“我很开心能够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期待我们可以一起为纳米再生医疗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应棉朵怔了怔,也笑,“好。学长再见。”   空气断了一瞬,秦风也在那头笑着给她说了句“再见”。   应棉朵挂断电话,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   想到早晨自己跟孙盛讲过的那个故事,又想到十一从南山回来后听司齐跟她说的秦风妹妹双脚被截肢的事……   所以秦风的选择,也是为了他妹妹吗?   *   差几分钟十一点时,陈思雨提着份午饭回来寝室。   看到应棉朵在,夸张的震惊了一下。   应棉朵被她逗笑,作势拿桌上的纸包丢她。   “稀奇啊,回来竟然能看到你。”陈思雨冲她晃晃手里的炒河粉,“要不要吃?”   应棉朵摇脑袋,“nonono,我一会儿要去实验室找停停一起吃饭,不然他肯定不记得吃东西。”   陈思雨“噫”一声,“我就知道。”   她边拆袋子边问她,“对了,你那个退宿舍的申请怎么样?辅导员说了要什么时候才能批下来吗?”   应棉朵耸肩,“不知道诶,估计最早也得下周了吧。”   “你怎么不让你爸爸出马?”陈思雨说,“你爸爸要是跟学校打声招呼,你不住宿应该分分钟的事吧?”   应棉朵:“我妈咪从小教育我要懂规矩,这种事爸爸不会帮我的,只能按规矩办事。”   “……”好吧。家教严苛。   “那你跟晏停学长说了没,他知道你要搬去跟他一起住的事吗?”陈思雨又问。   应棉朵再耸肩,脸上是贼兮兮的笑,“当然没有。”   现在跟他说了还算什么惊喜?   陈思雨叹口气,看着碗里的东西陡然就没什么食欲了。   她端着东西靠坐在桌边看不知道忙着什么的小室友,“怎么忽然感觉自己好可怜的样纸。”   “啊?”应棉朵回头。   “啊什么啊?”陈思雨看她翻白眼,“你也知道我当初选二人寝是因为不想跟人打太多交道,宿舍人多麻烦矛盾也容易多,刚开始我也担心就算是二人寝也可能会遇到个性格不合处不来的。可后来碰着你,我多高兴啊,结果…这处的还没一学期,你就要走。”   应棉朵闻言看着陈思雨撒娇的皱了皱眉,“哎你不要这样说嘛思雨,我会很难过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也没想到停停的病情会忽然加重…而且都是因为她。   陈思雨也只是唠叨唠叨罢了,看她摆摆手里的筷子,让她不要放心上。   应棉朵:“你问司齐要不要来了吗?”   “问了,”陈思雨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炒河粉,含糊说,“不过她说要考虑两天,毕竟一学期要多加一千五百块。”说完又道,“不过我猜她应该会来,毕竟她宿舍一共六个人,除了她就两个还稍微正常点。   “你还记得有次我们一起吃饭她说她有个室友天天跟男朋友电话粥煲半夜么?”   应棉朵点头,“嗯哼。”   陈思雨:“十一我们爬山不是五号就回来了嘛,她那个舍友没回家,竟然把男朋友藏宿舍里…可把司齐给恶心坏了。”   应棉朵瞪大眼,“真的假的,他怎么进去的?”   “谁知道…估计翻窗?”   “…司齐不是住七楼吗?”   “所以你知道人有多能耐了吧?”   应棉朵:“……”震惊。   “算了不说这个了,”陈思雨甩甩脑袋,边吃边看她问,“昨天我听你说山教授研究的那个‘人工心脏’,今天我查了下,什么资料都没查到。   “就查到一个‘永仁心’,不过这个是我们引进的国外技术,好像不是你爸爸研究的那个?”   “对。我爸爸他们团队研究的这个‘中国心’,就算是打破国外技术垄断了,在正式上市前不会透露出来太多消息的,因为要保护专利技术嘛,所以现在就是他们医院和研究所里的小部分人知道。”   “大会是12月25日在广州是吧?”陈思雨问。   “嗯哼。”   “到时应该会有直播吧?”陈思雨嚎着,“我好想看,但想想刚好在考试周我就…”   应棉朵笑盈盈安慰她,“没关系,反正有回放嘛。”她看时间差不多,把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不跟你说了思雨,我去实验室接停停吃饭,下午见。”   陈思雨哀怨着哼声,“走你的。”   她看着应棉朵裹得跟个小火球似的,斜挎着个毛绒软绵的小白包蹦哒哒出门,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半晌,摇了摇头。   心道她这小舍友的乐观天性,她也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庆幸。 第48章 你说的,我都听。(修细……   周六, 应棉朵因为早先跟应如是说要回香樟陪她一起带葫芦去复查,晨跑回来很早就把东西收拾妥当。而陈思雨一天的专业课,也起很早。   两人吃了早餐, 闲聊着一起下楼。   走到二楼楼梯拐角,角度问题,陈思雨从窗口一眼看到立在对面楼角处那的颀长身影。   她用胳膊怼了怼应棉朵, “朵儿,你不是说让晏停学长在学校外头等你的么?”   应棉朵顺着陈思雨目光看过去, 看到男生低垂着眉眼, 双手抄在黑色毛呢大衣口袋里静静站着。   他头上戴着黑色毛线帽, 围着口鼻的羊绒围巾也是纯黑色的, 恍惚就见眉眼中间的那一小片白。   她看着他, 皱着鼻尖嘟囔,“真是不听话又不让人省心。”   陈思雨睨她哼哼,“那拜托能不能先把你脸上的笑收一收?”简直杀狗。   应棉朵“哈哈”一声,挽着她手臂步子赶着步子往下下楼梯。   “慢点慢点——”陈思雨紧攥着身侧的包, 糟心。   明明天天见面的人, 怎么…她想到这又不由得住了脑。   陈思雨有时候真是怀疑, 这俩人在彼此身上是不是装了雷达。明明应棉朵也没叫他, 结果她们从楼道里跑出来, 就见原本站在楼对面的晏停已经走了过来。   “晏停学长。”陈思雨礼貌招呼一声, 依旧不大敢看晏停那双眼。   因为看了她总觉自己会精神分裂。——想着他的病心疼他更心疼她的小舍友, 可每当看到他那双冷冰冰没感情的眼睛, 又是真的觉得他可怕……   招呼完, 她也没等晏停给她什么反应,跟应棉朵摆摆手,自顾自往教学楼走了。   可走了约莫十几步, 又忍不住停下脚回头看手牵着手往校门方向走的两人。   也许是因为入眼他们是她唯一熟识的身影,也许是因为心里对他们的偏爱,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可衬的身高…路两旁树枝萧瑟,而他们是这路中央唯一的景。   应棉朵肩膀贴着晏停胳膊,偏头和他滔滔不绝说着话。离得远,陈思雨看不见她表情,但能想到她脸上的灵动。   只是仔细看了,也才注意到晏停为了迁就她身高,头始终微微往她那边低靠着。   由来细节最伤人也最动人。   陈思雨想,这幕她大概会记得很久很久。   *   这边应棉朵其实是在埋怨晏停不听话。   “让你在车里等着你偏要吹这冷飕飕的风,你身体又不好,要是再感冒发烧怎么办?”她瞅着他嘟嘟囔囔的,“你是不是就是故意想惹我心疼的?”   能出来看见他高兴是一回事,可心疼他吹冷风又是另外一回事。   两人对视上。   晏停冰凉的指腹轻轻触了触她眼尾。   他喜欢看她眼睛弯弯,眼里带笑的看着他。知道她看见自己会开心,所以会想要她开心。   晏停明明一个字未说,应棉朵却像是住在他脑袋里,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动作也读懂了。   她看着他故意哼声说,“以后看见你再也不笑了,你信不信?”   晏停把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来,看前面路。   不信的意味很明显。   应棉朵瞧着郁郁。   刚想再张口说话,看到路对面隔着几米远跟自己微笑招呼的人,话口一下噎住。   但也礼貌跟人笑着点了点头。   等人走过去了,她偏头看晏停看不出什么的眼睛。解释着说,“我知道你不大喜欢他,但学校里我特别感兴趣的一个学生研究组,他是负责的人,前两天我因为这个跟他联系了一次。”   说完顿了顿,还是说,“不过要是我顺利被选进去这个研究组,我们以后可能会交集比较多。但也只是工作上的交集。”   晏停只是眼睛看着前头走着,不应她的话。   应棉朵心里没底,晃了晃两人握着的手,小心问,“停停,你生气了吗?”   晏停回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沉默着摇了下头。   他还记得那次在南山因为秦风让自己失控伤了她的事,所以他不会再重蹈覆辙。他说过会记得她跟自己说过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很喜欢很喜欢自己。   他只要这个就很满足了。   应棉朵看他不看自己,不相信他真的没生气,但还是一脸认真说,“秦风不喜欢我,我非常确定,特别特别确定。”也许某个瞬间他可能真的对自己产生过好感,但至少他也懂得分寸。想来之前自己对他也有些误解。   她歪着脑袋看他,声音带了些逗趣儿,“停停,我没你想的那么招人喜欢的。”   听应棉朵说了最后一句话,晏停才偏头把目光又落在她脸上。   她瞪大眼睛看他,眼睛里都是“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的威胁神情。   晏停回视她半晌,口罩后的唇轻抿了抿。   拉开面前的后车门,一手搭在她头顶一手压着她肩膀,把她轻推进车里。自己从车尾绕到另一侧,开门坐上去。   应棉朵坐上车才察觉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走到校门外,她看刚上车的晏停,不依不饶的又把脑袋凑近他,“停停,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晏停目光和前头司机的在中央后视镜里很短暂的交汇了下,示意他开车后,就把中间隔板放了下来。锁扣咔嗒一声响,晏停在车子启动的轻轻抖动里,侧身搂住她腰和腿弯,将人抱到腿上坐好。   应棉朵被他这意料之外的举动吓一跳,回神过来后,第一反应还是…怕把他压坏了。   她嗔敛着眉拍他肩膀,“你干嘛…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晏停捉住她满含焦急的一双手,握到她身后去。   姿势原因,她只能仰面被他抱进怀里。   他抱着她,脸埋在她颈窝里。应棉朵今天穿着件羊羔绒的外套,就算刚在外头风有些凉,车里的暖风也很快让它暖起来。   晏停闻着她身上的柑橘香味,听她声音小小柔柔的跟自己讲道理,“就像你跟着你们院长研究量子计算机一样,你想在你感兴趣有兴趣的地方做出一些成绩,未来让很多人在很多事情上得到帮助,我也会想要在我感兴趣有兴趣的地方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对不对?”   让很多人得到帮助?   晏停听着她的话,将眼睛睁开。看面前的素色隔板沉默着。   她想错了。他这样一个人,从来没有过那些伟大想法。他不过是——   “……只是刚好这件事和他有不可逆转的交集而已。”应棉朵还在小声跟他讲道理。   晏停重新闭上眼,人静了静,才靠着她耳边低声说:“没生气。”   他不会再因为任何人生气而伤害到她。   虽然他三个字说的没情没绪,可应棉朵至少能听出来他对她说话时,是真是假。   听着像是真的。   她再小声反问他,“真的吗?”   晏停:“嗯。”   应棉朵越过他头侧看着倒退的街景轻轻撇嘴,“那让我看看你。”   晏停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没有动。好一会儿,才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下,从她颈窝里直起身子,看她。   应棉朵仔仔细细看他眼睛,慢慢辨别着他眼里的情绪。   “没生气…但是心里不舒服,是不是?”她轻着声问他。   晏停没言语,但看在应棉多眼里事实就是这样的。   她想摸摸他胸口,后知后觉自己手还被他搅握在身后。这姿势让她脸颊泛红,挣了挣,“你先把我放开……”   晏停把搂着她的双臂收紧了一刹,才像是听她的话,松了搅握着她的手。   应棉朵瞅着他,从鼻腔里轻轻哼一声。撒娇性质多些。   她掌心摊开在他胸口那抚了抚,才两手搂晏停腰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看着后视窗认真给他说,“停停,你要记得这世上我最爱你了。”   晏停看着面前的隔挡板,迟疑一瞬,才伸臂同样搂紧她。   “嗯。”他应她。   应棉朵听见他应声,脸上笑容大了点。   微微直起身子学他平时亲自己一样,两手捧在他脸侧,先咬再亲再吮…   等晏停搂紧她,开始反被动为主动的回亲她时,应棉朵知道至少一会儿他送自己到香樟再回去,心情也不至于会很差了。   ……   晏停因为下午还要进实验室,送应棉朵到香樟就得直接返程回去。   可看着时间还能跟她待个几分钟,又舍不得的多抱了会儿她。   “我今天晚上住香樟,明天中午吃过午饭就回临南找你喔。”她给他说,但略去了自己会直接带着行李一起。“你晚上不要在实验室待太晚,回家好好把饭吃了,我会跟你视频检查的。”   眼睛看不见他,她就操不完的心。   晏停听着她在自己怀里絮絮叨叨,头摸到她脑后,“知道了。”   你说的,我都听。 第49章 嗯,我在。   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晏停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实验都很不顺心。   演算数据一错再错, 始终跟他预想的结果不一样。   他盯着不断闪现的电脑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保存数据,关了电脑。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21:21。   里头有应棉朵发过来的提醒他吃晚饭的消息, 但他始终没等到她打过来的监督视频电话。   晏停默默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穿衣,关灯, 下楼。   沿着还没尽数消散的雪路往校外走,他有意走得很慢。   走到校门外, 时间是22:17。   而他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始终没动静。   司机看他出来, 原本替他开了后车门, 却见他跟自己轻摇了下头, 继续沿着雪路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着。   晏停因为心脏病的原因不能申请驾照, 这司机是徐月白在他到南大读书后,特意安排过来照顾他日常生活的。也是晏停本科四年每天载着他自临南和香樟之间往返的人。   四年多的时间,司机虽习惯了晏停的安静淡漠,但每看到他独自一人时的孤寂模样, 还是从心底里叹息不已。   他对晏家了解不多, 除了知道很有钱外, 就是每到节假日晏停要回去的那个欧式小楼。   因为每次会有另一个在晏家生活了很多年的司机来接他, 那几天算是他带薪休假的时候。他去那的机会不多, 但仅有的几次, 也足够让他胆战心惊了。   一个布满“行尸走肉”的瑰丽城堡, 大概就是他对它唯一的感觉。   这么几年, 他从没见过晏停父亲, 几次去那除了徐月白跟自己道貌俨然的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外,他甚至都没听过其他帮佣们说话交流。   整个庄子里冷清的吓人。   要是让他常年工作在那座房子里,他可能待不了一周就会窒息到喘不过来气。   不过想想晏家一个月划到自己银行卡里的可观工资, 他似乎也能理解他们…   只是身为一个父亲,也是真有点心疼这个比他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却在那地方从小生活到大的男孩子。   司机开着车,静悄悄跟在那个深夜里更显寂寥的瘦削身影后。   心道,还是那个叫应棉朵,每次见面都会笑眯眯唤自己一声司机伯伯的女孩子在好啊……   车子一路跟到临南公寓大门外,司机看了眼时间。   22:57   平日步行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回来硬是翻了两倍。   看晏停步子在大门外定住,他便也将车子停了下来。少顷,他见晏停回身,朝着车子这边走过来。   上车后的一句“去香樟书苑”,让他意外,也似在他的意料之内。   深夜路上车少,一路畅通无阻。原本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缩减到不到两个小时。   司机从中央后视镜看只是静静看着临街那栋住宅楼的晏停,安静少许,忍不住轻声开口道,“想她就跟她打个电话,这么晚又大老远跑到这里,女孩子见你也会高兴的。”   晏停听着司机的话,踌躇着。   他一向不愿打搅她跟她家里人相处的时间,因为知道那是她成为如今一个爱笑温暖的女孩子的根本。   凌晨一点半,香樟书苑仍有很多家亮着灯。   但他最熟悉的那家灯却是暗着的。   晏停低眉看手机屏幕上的应棉朵照片,指腹轻轻蹭过她晶亮璀璨的那双笑眼。   她已经睡着了。他不能去打扰她。   须臾,他仰头靠上椅背,阂上眼。   想着没关系,能这样离她近些已经很好了。   似梦似醒间,他幻想着那些能把她抱在怀里的夜晚。柔软,温暖,和胸口那轻微又清晰的呼吸声。   ……   梦里头,也有个留着刘海的女孩子。只是她一头黑发又长又直,跟朵朵微卷的发尾不甚相同。   山林里,入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绿和不知姓名的花,她一身浅色连衣裙,背着他脚步轻盈的往前走着。时不时伸手碰碰路过的杂草枝叶,偶尔会从花叶间飞起几只鸟雀和蝴蝶,轻灵笑声回荡在山林间。   晏停的脚步跟着她走她停,片刻后,却陡然见她驻足,回头朝自己望过来。   熟悉又陌生的一张脸。   看着他的目光里有和父亲看向他时一样的悲伤。   女孩子的身影被从林间升起的日头照的发虚,越来越虚。   直到眼前所有景象转为一片幻白……   他想追上去,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难以举步。   对不起。   他看着她消失前自脸上流下来的眼泪,嘴唇蠕动。   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心脏一阵一阵的绞痛,让他喘不过气来。   远处似乎有谁在叫他的名字,听不真切。   灵魂像从身体里抽离,飘在半空中。   他看着自己一脸痛苦揪着胸口,慢慢由站到跪,最后匍伏在地一动不再动。   ……   “停停——”   是谁,谁在叫我。   “停停——”   “停停——”   “停停——”   朦胧间,似乎有团红色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   “停停——”   是朵朵吗?   她最喜欢穿红色的衣裳。   晏停想走近些,看清楚那个女孩子是谁,却被个陌生的手从旁拽着往反方向走。   他挣脱不开。   “停停——”   那声音还在继续,黏着几分他错认不了的哭腔。   她哭了。朵朵在哭。   晏停猛地挣开紧箍着他的手——   紧握着手机的手,因为失重从腿上滑落,惊醒了晏停。   他瞪大眼睛看着车里一片晦暗大口大口的吸气,前头原本见他休息也趁机浅眠的司机被晏停的动静吓醒。   他知道晏停的病症,也被徐月白亲自看着从晏家家庭医生那里学了最基础的心脏病患者犯病时的急救知识。   车里有备用的药,司机拿了药从旁捞了瓶水直接推门下车。被车外凛冽的夜风冻了个激灵,人倒是更清醒了。   他速度极快地开了后车门,先倒出来两粒药喂给晏停,看他咽下,才帮他把衬衫挨着领口的两粒扣子给解开。   晏停仰靠在椅背上沉沉喘着气,半晌,他睁眼看立在车门边给自己挡着夜里寒风的司机摆了下手,示意他没事了。   司机够到前座中央放着的纸抽,抽了两张想给他擦额头上的汗,被恢复意识的晏停偏头闪过。   司机知道他不喜欢人碰,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纸递给他,看他自己勉强抬臂把额头上的细汗擦了,才低声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晏停不欲多谈,冷淡“嗯”了声。   司机是个好脾气的,想开口宽慰他几句,却被身后一道略带些熟悉的温润声音打断。   “山医生?”   司机看眼从山诣青身旁驶远的计程车,有些意外的招呼一声,“您这是…”   “下午有个手术,病人刚脱险。”   山诣青简单解释,看闻声从车上下来的晏停,“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这?”   说完注意到他瘆白的脸色,皱眉大跨两步过去,握他手腕。心里默着他心跳,又看他,“怎么回事?”   晏停轻抿了下唇,低眉躲开山诣青看过来的目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做了个噩梦。”他嘶哑着声音解释。   山诣青轻轻叹气,抬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拍,问,“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到楼上去?”   “路过。”晏停看他眼回道。   “……”   山诣青自然不会信这个,偏头越过他肩膀看他身后的司机,后者给他比了2。   意思是过来已经两个小时了。   山诣青看腕表,03:14。   这是凌晨一点就到了。   “去楼上休息会儿吧。”山诣青说。   晏停迟疑看他眼,还是摇了摇头。他对着他轻颔首示意,转身准备回车上离开,被山诣青叫住。   “上去吧,”山诣青声音叹息着,“上去看看朵朵。   “她今天情绪不好,人也一直不大开心。看到你应该会好些。”   晏停被山诣青的话说得猛然转过来身子。   看着他的眼里有明显的“疑问”,怎么会?他早晨送她回来时明明还好好的。   “是葫芦。”山诣青眉也紧皱起来,“今天下午朵朵和她妈咪带着葫芦去复查,结果不太好。”   他看晏停,似乎话中有话,“你也知道,葫芦可以说是她来到南城后除了你以外,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它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来说,是伙伴也是亲人。   “下午从医院回来后,她就一直不怎么说话,晚上也没吃几口饭就不吃了。”   山诣青从兜里掏出来手机,点了几下,递给晏停,“这是我刚回来前看她妈咪发给我的照片。”   晏停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抱着葫芦蜷在床上睡着的女孩子。   被长发围在中间的一张小脸上似乎隐隐还能看到眼泪流过的痕迹。他接过手机,情不自禁用指腹去碰她的脸。   照片在那一下退回对话框,让他无意间看到给他发照片的人发过来的另外两句话。   ——一直在跟我说没事,自己还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睡着了。   ——这个傻宝贝。   晏停看着,悄悄换口气。   原来她真的在哭。   “我上去看看她。”晏停把手机还给山诣青,声音紧绷绷的。   山诣青点头,看司机说,“你往前开五分钟有酒店,今天先去凑活一晚上休息吧。车子再舒服也没床舒服,反正晏家给报销不是。”   司机憨直笑笑,应了声。   *   到楼上,晏停跟着山诣青进了家。   玄关灯亮的同时,主卧室的门也开了,是听到动静出来的应如是。   后者看到晏停时有一瞬的诧异,但山诣青很快迎过去对着她“嘘”了声。   “朵朵还睡着吧?”   应如是略带着些茫然的点头,还是对晏停深更半夜出现在家里有些反应不过来。   山诣青揽住妻子肩膀,半搂半抱回房间,“回房间跟你解释。”   随后回头给立在原地的晏停低声交代,“朵朵就在她房间里,你去吧。”   晏停站在应棉朵门口,手放在门把上,踟蹰着。   怕这深更半夜自己推开门会吓到她,又压不下心里的担忧想要进去看看她。   冰凉的手握着那同样冰凉的金属门把好半天,还是忍不住轻压下去,推开了这扇阻隔着两人的门。   她真的太喜欢圣诞红色了。   眼下就连床头柜上那盏被拧到最暗的小兔子夜灯也是那颜色。   昏暗的光线下,被子底下鼓起来两小团。   被应棉朵抱在怀里的葫芦,很警觉的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只是睁开眼竖起脑袋看到站在门边的人,似乎是认出来了是谁,喉咙呜咽两下,又重新躺了回去。   躺下时,用脑袋顶顶身后小主人的下巴,从喉咙里低低呜呜的叫。   睡梦中的应棉朵被它闹醒,还以为是它身体不舒服了。人一下清醒过来。   着急忙慌起身摸怀里葫芦脑袋时,却被余光瞄见的身影吓一跳。   “停停?”应棉朵看着那身影愣愣叫了声。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不然怎么会在这时候在这里看到他。应棉朵瞪大眼睛想看清楚些,可睡前哭了太久,眼睛又酸又胀,难受地睁得很费力。根本看不清楚。   应棉朵低头用掌心用力揉了揉眼睛,抬头再看过去,却见门口哪还有晏停的身影。   原来真的是梦。   她肩膀瞬间垮下来,低头看面前的葫芦轻轻叹气。   只是涌在鼻间的叹息声还没落下,腰间就被一阵熟悉的力道揽进一个更为熟悉的怀抱里。   应棉朵人怔着,恍惚着。   她闻着鼻尖晏停衣料上的熟悉香味,头后被人摸了半晌…才怔忪抬头,对上他低眉看着她的一双眼。   “停停?”   “嗯,我在。” 第50章 祝你有个好梦。   就算听见了晏停的回话, 应棉朵还是愣怔的有些不敢信。   “你怎么会…”在这?她看他,话囫囵着。扭头看外头一片漆黑的天,更疑惑也更诧异了。   晏停倾身把床头上的夜灯扭亮了些, 低头看她哭肿起来的一双眼,心疼的用指腹轻触了触。   这个时候,他无比厌弃自己不爱说话, 不会说话的性子。   想开口安慰她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这么看着她。   两人相互望着彼此。   应棉朵后知后觉想到什么, 把头低下去, 看他胸腹的外套料子, 小声咕哝一句眼睛肿了, 丑丑的, 不好看。   晏停手去托她的脸,让她重新抬起头。   他嘴笨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能俯低身子凑过去,将冰凉的唇在她眼睛上轻贴了贴。   “不丑。”他额头抵着她的, 轻声道。   应棉朵吸吸鼻子, 拉他在床边坐下。看了眼门的方向, 小声问他这么晚怎么会在这。   “妈咪给你开的门吗?是不是有什么事?”她仔细看他脸上神色, 担心着问。   晏停摇头, 掌心在她颊边眉眼上流连轻抚着, 想她在自己梦里、现实里都在哭, 心里就绞痛的像要病发一样。   “那你怎么会这个时间过来?”应棉朵问, “怎么进来的?”   晏停不知道怎么说, 还是摇头。   应棉朵等半天,见他不吭声,抓住他摸到自己颊边的手, 偏头咬上去。   没用力,挠痒痒一样的,咬完又撒娇似的看他嘟囔,“说话。”   晏停看了眼被她浅浅咬出来个牙印的指尖,再看她,“我在外面碰见山叔叔。”   “我爸爸?”应棉朵诧异,“外面是哪,小区外面吗?”   晏停点头。   “这么晚你在小区外面做什么?”   晏停刚开始没应声,看她又想“发脾气”的样子,才低声说了两个字:“想你。”   应棉朵被这两个字戳到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静了静,嘴角抿出来一个笑,“我不是说明天中午就回临南找你吗?”   晏停摇头。   没跟她说自己一下午一晚上都心神不宁的事。   短暂的寂静里,葫芦似乎不愿受到小主人的“冷落”,把自己大脑袋蹭着挤进两人中间,下巴搁到盘腿坐在床边的应棉朵大腿上,呜咽两声。   晏停顺着应棉朵的视线低头,看伏在她腿上的金毛。   “下个月一号是葫芦的十七岁生日,”应棉朵摸着葫芦脑袋,“它陪我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记它已经这么大了。”   说完顿了顿,抬头看晏停轻轻笑着眨眨眼睛,“停停,你知道狗狗的十七岁相当于我们人类多少岁吗?”   晏停静静看着她摇头。   等她说。   应棉朵拖着长音“嗯”了声,告诉他,“大概…八十五岁?”   她把葫芦抱起来,将下巴搁在他额头那蹭蹭,看着晏停像帮它讨赏的小孩子,“停停,你说我们葫芦是不是特别厉害?”   晏停看着她眼底闪着的泪光,心里不舒服的紧。   掌心在她脑后摸了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应棉朵听着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声“嗯”,不知为何,心里防线陡然坍塌一样,见他之后一直尽力掩藏的眼泪忽然就决了堤。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眼睛看近在咫尺的他都是一片朦胧,小声抽噎着说,“医生说葫芦不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而迟迟不好,是因为年纪太大,所有器官都在衰竭,已经没办法自愈了。”   她说完,把脸低下去,埋在葫芦脑袋上。   不甚明亮的空间里,应棉朵浴在光线下的半个身子颤抖的厉害。   葫芦像是感受到小主人的难过,用额头蹭着应棉朵下巴、颈边,随后两只前脚搭在她肩膀上,倒真像个长辈在安慰自己小孩子似的,拿鼻尖轻轻嗅着她眼睛和额头,最后把脑袋靠在她头侧搂住她。   应棉朵一下子哭更凶了。   可像是怕吵到隔壁的爸妈和弟弟,始终咬唇压抑着。   难以抑制的吸气抽泣声,像谁拿着一大把螺丝一个一个的往晏停心上拧。   他身子移向前,展臂将身前的女孩子和葫芦都搂到怀里。   晏停难以共情应棉朵的难过,只知道眼前女孩子的眼泪和悲伤在一下一下凌迟着他的心。   ……   那晚,葫芦趴在应棉朵身边先睡着了。   应棉朵在晏停怀里后来哭累也睡着了,他把她放平到床上,守在她床边上。   可能是因为眼睛被眼泪洗刷的沙涩不舒服,她睡得并不安稳。   晏停小心起身到外头浴室湿了条毛巾想给她敷眼睛,出来时,看到许是听见动静过来的山诣青和应如是。他简单跟两人说几句,拿着毛巾又回来应棉朵卧室。   湿毛巾碰上她眼睛时,应棉多被惊醒一刹,但很快摸着他的手镇静下来。   没一会儿,在晏停以为她又睡着时,听她迷糊着声音问,“停停,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哪吗?”   晏停摸了摸她额头,“记得。”   “哪里?”她问,嘴边有笑。   晏停说,“锦瑟老师的幼儿园里。”   他还记得,那天他甩开她手的举动吓到她,害她脑袋磕到桌角。   把她疼哭了。   应棉朵闻言,嘴边再扬起一抹笑。她手轻覆在他捂着毛巾的左手腕上,“可那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你。”那时候爸爸和妈咪早已相认,她也早见过姑姑和葫芦了……   那不是她第一次见他。   应棉朵悄声地、像耳语一样告诉他,“我比见到葫芦还要早见到你。”   晏停静静看着她,等她给自己解惑。   可等了半天,才发现她把疑惑抛给他却自顾自睡着了。   他给应棉朵掖好被子,倾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下。   “祝你有个好梦。”他轻道。   ……   应棉朵隔天醒过来时,身边除了葫芦外谁都没有。   她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坐起身,茫然环顾着房间眨眨眼。   两眼依旧酸涩,但以昨晚自己偷偷哭的那情况来说,现在这样似乎还是有些说不通。   可她把被子整个抖了遍也没看到那个原本应该在自己眼睛上敷着的毛巾…床头柜上也没有。   应棉朵抱住蹭窝到自己怀里的葫芦发了会儿呆,才轻揉揉它脑袋,趿拉着拖鞋出门。   葫芦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醒了宝贝?”正靠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的应如是笑着看她,随后对着葫芦伸手叫了声它名字。   应棉朵看着葫芦窝到自己妈咪腿边,也过去坐它旁边的地毯上,仰脸看应如是道,“妈咪,早。”   应如是目光瞥一眼墙上的挂表,看她取笑道,“可不早了,再过两个小时该吃午饭了。”   应棉朵视线也去看挂表,这才发现已经快十点了…“我睡了这么久?”   “嗯哼,”应如是疼爱的摸摸她脑袋,“外面雪也没消,今天就不要出去跑步了。厨房里给你留了吃的,先去洗漱,一会儿吃完陪妈咪去趟超市。”   “阿峻呢?”应棉朵问。   “今天他有竞赛补习,早晨跟爸爸一起走的。”   “爸爸?”应棉朵抓住这个点,“爸爸昨晚回来了?”   应如是“嗯”一声,“半夜回来的。”   “那……”应棉朵看自己妈咪迟疑着问,“昨晚…停停是不是来过?”   她记得昨晚上的停停跟自己说他在小区外面碰到的爸爸。   “停停?”应如是看她挑眉,“没有啊,怎么会这么问?”   “没有?”应棉朵嘴微张。   所以真的是梦?可…那也太真实了。   “骗你的。”   应如是瞧她呆怔的模样轻笑出声,把书反扣在腿上,倾身帮自家姑娘把一头乱发捋平整,拍拍她小脸,“停停昨晚哄了你一晚上,今早吃过早餐就走了,说和他导师还有个会议报告要做。”   所以他昨晚真的在。不是自己做梦。   应棉朵松口气的同时,又担忧的攒起眉,“所以停停一晚上没睡吗?”   应如是点头,“你去看手机,他应该给你留了消息。”   应棉朵起身时,葫芦也跟着要起身,被她安抚地按回原位。   医生说现在要让它尽量少运动多休息。   应棉朵回卧室拿手机,看到晏停给她发过来的两条微信消息。   【停停哥哥】:不知道会议报告会几点结束,下午我会让司机去香樟接你,不要自己搭地铁。   【停停哥哥】:听话。   应棉朵看着最后那两个字半晌,才找了个可可爱爱的[好的]表情包给他发过去。   门口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应棉朵没回头,只是继续盯着手里的手机默默掉着眼泪。指甲在指节上掐出一道道白色痕迹。   应如是无声把她揽进怀里。   少顷,方才听到应棉朵轻声抽噎着道,“妈咪,我讨厌心脏病…我讨厌心脏衰竭…”   为什么不仅人有这么讨厌的病症,连狗狗也要有……   应如是被应棉朵一遍遍重复的这两句话,戳红了眼眶。   生死有命,修短素定。   她不知道这时候能安慰到自家宝贝什么,又该怎么安慰,只能搂紧她,一遍遍亲她头发。   *   这天下午五点,晏停是和司机一起来香樟接的应棉朵。   两人吃过晚饭回到临南是晚上九点半。   在电梯里,应棉朵跟晏停说在十七层准备了一个惊喜给他,拉着他下了电梯。   他看她神秘兮兮的笑脸,希冀着她是真的开心。   因为注意力一直在她脸上,进门看到玄关处的两个红色行李箱时,没怎么反应过来。   “这是……”他看她。   应棉朵直接坐着行李箱滑到他跟前,在晏停怕她摔了下意识接抱住她时,仰脸看他笑盈盈说,“帮我搬家吧,停停。”   “从今天开始,我要跟你一起住了喔。” 第51章 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跟他一起住?   晏停望着她, 心里不大敢想她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可眼前她笑盈盈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还有她身下的行李箱,都在预示着确实是自己想的那样没错。   应棉朵等了半晌, 看他都不接话吭声。   “不愿意?”她佯装着用脚蹬地想滑着行李箱往后退,“那就算了,我还是——”   话没说完, 被晏停一把搂着抱回来。   “愿意。”他低眉看她说道。声音隐隐带着些不敢相信又怕她真反悔的紧绷。   应棉朵抬手用掌心摸摸他下巴,笑着咕哝道, “傻停停。”   希望我在你身边可以让你睡好一点。   晏停被她脸上的笑靥晃着眼, 视线黏连半晌, 他一只手将她从行李箱上拦腰抱起来, 另一只托在她后颈, 在她仰脸的一霎亲上她。   应棉朵被他抱的双脚离地,身体顿时失去支撑点,只能下意识用双手紧紧抱着他肩膀,一边回亲着他, 一边又担忧自己会不会太重……   亲完了, 他方才让她双脚落地。   许是之前有了经验, 知道她会腿软没力气, 晏停手在她腰上没离开, 托着给她力。摸摸她脸, 低声问她是不是只有这两个行李箱。   应棉朵轻轻咬着被他吮吸麻了的下唇, 闻言好笑地嗔他眼, “装两个行李箱已经很夸张了好吗, 我家就在这里,跟你楼上中间只隔了一层。   “衣服我也没拿太多,大部分都是书和资料, 怕用到的时候一趟趟回来拿麻烦。”   “叔叔阿姨知道吗?”晏停帮她捋着黏到脸上的发丝。   偶尔在他那里住一两晚是一回事,真要搬去那跟他一起住…这是同居了,又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得让她家里人知道才行。   应棉朵捉住他手“啾”一口,故意问,“要是不知道呢?”   晏停手顿了下,“我去说。”   “怎么说?”应棉朵顺口问。   是真的有点好奇。   晏停看着她,没了言语。   他确实不知道怎么说,他嘴这么笨。   应棉朵瞅着他一脸无言的表情,噗哧一声。   “果然是我的傻停停,放心,还是我——”   “我们会结婚。”晏停忽而道。   应棉朵被他这五个字掐了话头,没说完的话还在嘴里,保持着微微张唇的姿势。   她看他好半晌,才怔怔反问一句,“什么?”   “结婚。”晏停回看着她,喉咙动了动,重复道,“我会跟他们说,我们会结婚。   “等你年龄够了就结。”   应棉朵和他两两相望,眼睛里慢慢有泪光在闪。   须臾,她踮脚搂紧他,将脸埋在晏停颈窝那,轻应了声“好”。   “停停,你要时时刻刻记得你刚刚说的话喔。”她声音小小的,带着鼻音,也带着笑。   晏停脸颊蹭着她头发,“嗯。”   ……   把两个行李箱从家里推出来,上电梯时,应棉朵耍赖坐在其中一个行李箱上不下来,仰脸看着晏停睁眼说瞎话,“太累了走不动,要停停推推才行。”   晏停用指背轻刮了刮她脸颊,一句话也没说,先把另外一个行李箱推进电梯,接着用一只脚抵着电梯门,再把上面坐着个女孩子的这个行李箱小心翼翼推进电梯里。   应棉朵两条腿盘着行李箱杆,怕摔下去,还不忘特别惜命的搂抱着晏停扶在行李箱上的手臂。箱子轱辘过电梯门卡槽时咯哒咯哒两下,她像是被人点了笑穴,嘴里“哎呀哎呀”声不断。直到人和箱子都稳稳到电梯里,笑声都没停。   晏停看着她脸上的笑,禁不住用掌心碰碰她的脸。眼底是难以掩藏的温柔。   应棉朵看电梯数字变到19,想起身从行李箱上下来,却反而被晏停又重新压了回去。和方才上楼时一样,他先把另一个推出去,再用脚抵着电梯门,把应棉朵推出来。只是这次在他弯腰扶着行李箱时,脸颊上多了个女孩子软乎乎的吻。   晏停直接把行李箱和人都推进了自己卧室。   应棉朵被他从上头抱下来时,两手盘胸嘶声睨他故意道,“我也没说要跟你睡一个房间啊。”   晏停早不吃她这一套,看着两个24寸的大行李箱,问要不要帮她一起整理。   应棉朵看他不理自己,不依不饶的倒背着手到他跟前,仰脸看他像个被大人忽视故意找存在感的小孩子,无赖着嘟囔着说,“我是说真的啊,我要睡客房的!”   晏停低眉回瞅着她半晌,两手捧住她的脸,俯身亲住她巴巴个不停的小嘴。   亲完了再在上面轻啄口,看她眼睛纵容道,“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反正哪个房间都一样。   应棉朵终于没忍住笑,用手肘拐他一下。   指着刚自己没坐的那个行李箱,“那你帮我先把这个放到书房里吧,里面都是我的书和一些资料,你帮我拿出来先放到桌上,一会儿我自己去整理就行。”   晏停无他,按她的照做。   应棉朵看他出去,才把剩下这个装着自己衣服和日常用品的箱子打开。   衣服她没拿多少,只多装了些里头换洗的。应棉朵把打包好的一小包一小包东西放到床上,打算先整理下再按序拿到衣帽间里,只是当打开那袋装着自己内衣裤的小袋子时,陡然想起什么一样睁大了眼,看看床上的东西,再看看空荡荡的行李箱。   空间安静片刻后,她嘴里嚷嚷着“不要不要,停停你先不要打开箱子”就趿拉着拖鞋往书房跑……   可还是晚了。   应棉朵看着晏停定定看着指尖勾着的东西的目光,红色顿时从脸上漫到脖子耳朵根那去,飞快上前把东西夺过来,将两手背到身后,窘迫地眼睛也不敢看他,“我、我是收拾完东西最后才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来的,所以就随便塞到一个行李箱里头…我忘了…我没注意。”   没注意是塞哪个里面了…所以怎么就这么巧,偏偏是这个呢!   晏停目光在她窘红的一张小脸上转了一圈,静静收回来,继续把她箱子里的书往外拿。反倒是应棉朵,看他如此淡定,眨眨眼,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她鼓着嘴瞅了晏停好半天,不死心的挪着步子蹭过去到他跟前,看他依旧神色无常的整理着书,应棉朵歪着脑袋把脸杵到他脸前头挡住他视线,在他不得不看着自己时,哼声道,“停停,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晏停看着她,闻言稍稍挑了一下眉:什么反应?   应棉朵皱眉,直起身子瞅着他幽幽道,“正常情况下男朋友看到女朋友的…”她顿了顿,哼一声,“总会有点反应的吧,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这么想,几次两人一起睡觉,他也是,虽然会有反应,但每次也只是老老实实抱着她睡而已。应该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自己男朋友为自己“失控”吧…至少不是这么淡定嘛。   晏停看着她溜溜转着的那双眼睛,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   鼻息间有微不可察的叹息,他用指背轻轻掐了掐她仍留有肉感的脸颊,低声说,“我答应过叔叔。”   应棉朵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反问,“我爸爸?答应他什么?”   “要保护好你。”晏停这下是真叹出声了。   所以失控什么的,他不会的。任何保护措施他都不信万无一失。   应棉朵闻言咬住下唇瞅着他,目光黏丝丝的,看得晏停心闷……只能把专注力在放到面前这一箱子的书上。偏偏某个女孩子得寸进尺,小脑袋凑过来笑眯眯说,“好吧好吧,有些事我们现在不适合做但有些还是可以的呀,”她嘟嘟嘴巴,“再亲一下嘛,就一下。”   “……”   晏停掐着她腰两侧把人抱到书桌上坐好,再低头叹息着咬上她其实还没太消肿的下唇。   应棉朵两手搂着他的腰,仰脸承接着晏停温柔又掠夺的吻。   发现比起他为自己失控,还是更喜欢他把自己没办法时的模样。——因为这是他真切从眼睛里、动作里给她传递过来的讯息,也是她可以看得到,摸得到的真实情绪。   一吻结束,她轻轻抿着肿胀的唇,看着晏停眼睛再说,“我爱你,停停。”   所以你一定要陪我很久很久。   晏停以一个唇上的轻啄给了她答案。   ……   那晚两人闹得有点久——主要是应棉朵闹。   一会儿缠着晏停说这个说那个,一会儿又不安分的蹭过来要亲亲要抱抱…他知道她是想以此把对葫芦的担心转移到这些上头不去想,所以也是尽力地配合着她。   简单两箱子的东西,他们硬是收拾了一个多小时快十二点才洗漱上床睡觉。   应棉朵在,晏停没吃助眠的药,抱在怀里的人儿睡熟了,他一双沉静的眼还是盯着屋子里的一片黑暗看。   脑袋里不断闪现着昨晚在香樟,她窝在自己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还有…她这一晚上尽力掩饰却又难以掩藏的不安,甚至她为何忽然搬来和他一起住,他也不是不能猜到……   晏停抱紧应棉朵,低头把唇贴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亲着,一下一下。   带着极致的温柔。   *   隔天周一。   应棉朵早晨上完课,把周末准备好的资料交给了秦风。   因为刚好有书要还,两人约在图书馆门口。   秦风彼时看着手里的东西,笑着说,“果然跟我预想的一样。”   “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应棉朵没明白。   秦风扬扬手里她的那一沓子荣誉证书,解释,“跟我想的一样,学霸都是从小养成的。”   “…因为要老师审核,我担心过不了,就把一些数学物理竞赛什么的证书也拿上了,”应棉朵解释,“反正多准备些总是好的吧。”   秦风“嗯”了声,“现在我们学校已经跟G科大纳米研究所那边联系上了,但现在学期末两边时间都挺紧的,我估计差不多谈下来前去参观学习也得要下学期了。”   他对她笑笑安慰说,“放心,你肯定没问题的。专心准备期末考试吧。”   “好。谢谢学长。”应棉朵真心道。   秦风摇头,目光在她脸上落了半晌,“你……”他笑笑,没说下去。再对她扬扬手里的东西,留下一句“有消息联系你”转身下台阶走了。   冬日正午的阳光还是暖的,光潲下来,让水泥台阶上晃着一层银光。   鞋子踢踏踩过,银光波荡。   *   今年过年早,学校把期末考试周安排在元旦假期前。   可应棉朵即便忙着复习忙着准备考试,放假前的这半个多月依然往香樟跑了好几趟,就算实在腾不出时间回去,也要每晚跟应如是他们视频看看葫芦才安心。   心脏衰竭对于一个人的离开来说,短则几分钟几小时,长则数天数月。   狗狗其实也一样。   葫芦自那个周末后,身体每况愈下,可还是每天强撑着精神等着应棉朵回来或是从镜头里传递出来的声音。每每听到应棉朵叫它,它也总会像小时候一样“嗷呜嗷呜”地回应她。可声音不再那么清朗有力气。   晏停每次都陪着她一起回去,哪怕有时候她不想影响他实验,自己偷偷跑回去,他也会在知道后亲自去接她回来。   自从那个晚上后,他没再见她哭过。   不管是回到香樟看到葫芦还是回不去在视频里,她总是笑得甜甜的。   ……   司齐和陈思雨后来都知道这件事,忙着自己期末考试之余,难免对应棉朵这个女孩子又多了许多的心疼和担忧。   25号这天晚上,搬到二人寝的司齐,在准备陪陈思雨一起看“中国心”在广州的上市发布会直播时,忍不住叹道,“你说老天爷真的是…让一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好好过完这一生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给她找这么多不痛快?”   陈思雨闻言也叹气,“就是说啊…”   “只是我没想到狗狗也会心脏衰竭,我还以为只有人会有这么让人无力的病呢。”司齐说。   陈思雨:“想什么呢,任何有心脏的生命都会有好吗。”   视频里,会议直播开始。   虽然跟陈思雨没什么关系,但主持人在介绍会议背景,说到这次公布的创新产品是由南城大学附属医院南城第一医院和南城新心医疗器械有限公司联合研发的…时,她还是小小的与有荣焉了一下。   会议直播临近尾声,司齐好奇着问陈思雨,“那你说这个人工心脏研发出来,是不是以后有心脏病的人就都有救了?”   陈思雨知道她想问什么,回道,“可以这么说吧。”   “除了费用这方面不谈,至少它会给很多一时半刻找不到合适心脏来换的心衰病人提供生存下去的时间和机会。”   “找不到合适心脏?心脏移植吗?”司齐问。   陈思雨点头。   司齐是真正的门外汉,闻言问好友,“那心脏移植和这个人工心脏,哪个比较好?”   “这…”陈思雨斟酌,“两个没什么可比性吧。”   “如果可以心脏移植那当然是心衰患者最好的选择了,但心脏移植很复杂,不光要看手术的缜密步骤和患者病情危重,最主要的是心脏供体短缺啊。”   “心脏来源只能靠人捐献嘛,可你猜也猜得到,人捐献的数量跟等待移植的病患比是天壤之别。我们国家每年患心衰的患者大概八.九百万,但全国医院心脏移植例数每年大概是六百例左右。你想想,需求供给不等比,虽然心脏移植是个很好的选择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就算遇到了,你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体条件,也不可能做得了心脏移植。年龄体重免疫能力肺功能等等都是心脏移植的必要条件,有一个不合适你就做不了。”   “而且心脏移植患者的筛选条件也很多,是那种绝对意义上的晚期心衰患者,就是不做移植活过一年概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十几率的那种。”   “但人工心脏不受这些条件约束啊,你只要有钱就能做。做了就能活下去。只不过…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连接‘心脏’控制器的电池要每天充电什么的。”   “但活着总是好的。”司齐说了句。   陈思雨笑笑,“是啊。”   “要是小动物也可以这样就好了。”司齐想到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葫芦。   “科技越来越发达,医学也在进步,未来肯定可以的,”陈思雨随口道,“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研究出来更厉害的,不需要充电就能用的‘心脏’呢。”   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   这年1月1日是一年一度的元旦节,也是应棉朵寒假假期开始的第一天,更是陪伴她整整十七年的小伙伴葫芦的生日。   他们一家人,包括从南甫大学赶来的应棉朵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来陪它唱了生日歌吃了蛋糕。   蜡烛闪烁的微光里,有葫芦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记忆。   非常美好的记忆。   三个月大时,它被一个长得很高很高戴着一个金丝框眼镜的男人从小动物领养所里领养出来。   那里有成百上千跟它一样无家可归的狗狗和猫猫,但它很幸运的被他带了回来。   一岁时,它遇到了一个眼睛圆圆大大,长得非常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她会靠在它身上睡觉找懒,会在它身边跑来跑去,会陪它一起玩一起闹,会在它身边喋喋不休的说话,也会抱着它给它讲它听不懂的故事。   这个女孩子越长越大,唯一不变的是她始终爱抱它爱窝在它身边。   它可以感受得到她对它的爱。   它也可以感受得到他们这一家人对它的爱。   呼吸一点点消散,眼睛一点点合上。   葫芦对这个世界的记忆,依然是它小主人在看着它时那张可爱又灿烂的笑脸。   我的小主人,就算葫芦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天天开心喔。 第52章 晏停怀里有他这世上的唯……   应棉朵其实明白, 以葫芦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离开方式,于它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可理智上的明白并不能抹煞掉一个人情感上最真实的反应。   十七年的相伴, 葫芦于她来说是朋友是亲人是和父母弟弟一样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隔天应如是和山诣青要带葫芦去殡仪馆火化时,有意不想让两个孩子跟着去,怕对他们来说过于残忍。可应棉朵和山峻都拒绝了, 说想送葫芦最后一程。   “你和爸爸明明也很难过。”应棉朵看着自己妈咪说。   应如是笑着帮她抹掉脸上的泪,“可爸爸妈咪是大人了。”   大人总是可以比孩子承受更多。因为他们是大人。   应棉朵听着应如是的话, 眼里的泪更是源源不绝, “妈咪, 当年warm离开你, 你也是这样难过吗?”   warm是一只和葫芦一样的金毛, 是应如是七岁那年被收养到国外后,养父母为让她更好更快的融入环境特意送给她的礼物。它每天跟她玩耍打闹,送她上学接她下学。可惜的是应如是十七岁那年,它在送她上学后回去的路上被一个醉鬼开的车从车上碾了过去, 当场死亡……   有人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可应棉朵看着应如是, 相信她现在体会的就是自己妈咪当年承受过的痛。   “都会过去的。”应如是抱住她, 摸摸自家宝贝头发, 哑声道, “但只要我们记得他们, 他们就会一直在。”   帮葫芦安排好后事, 应棉朵的爷爷奶奶怕家里两个崽触景伤情, 将两人直接带去了西甫大学。   那天晚上,南城又下了好大一场雪,隔天醒过来时也没停, 大雪又连着下了一天一夜。   应棉朵抱着小时候她最爱的海蒂玩偶,窝在阳台上的懒人沙发里,放空的看着窗外大雪纷飞。   脑袋里全是葫芦在雪地里撒欢儿飞奔的身影,也全是它咬着自己衣服让她陪它在雪地里奔跑的模样。   刚刚爷爷和外公过来跟她说,外面的雪已经快有人小腿肚高了,堆雪人正好,叫她和弟弟一起下去。她知道爷爷是想要陪自己,让自己开心,可她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只能跟爷爷和外公说抱歉。后来奶奶和外婆过来,给她把身上毛毯好好掖好,把爷爷和外公一起叫走了,说让宝贝自己待一会儿。   这样太不懂事,也太不礼貌了。应棉朵知道。   可是…可是…   葫芦真的不在了啊…..   她再也看不见它了。   应棉朵其实没想哭的,可眼泪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听她的话。   葫芦的离开,她像是终于有了切实的认知。泪水自眼里冲刷下来,静静从脸颊一路流进衣领里。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模糊,她闭上眼,不愿再看,甚至希冀要是人的脑子也可以像眼睛一样可以闭上不去想就好了。   不知过去多久,似梦似醒间,脸上有人给自己擦眼泪的动静。   应棉朵睁开眼,水雾婆娑里,看到半跪在她身边晏停那张熟悉的脸。   他见她醒了,给她擦着眼泪的手停下。四目相对,晏停被她那双盛满悲恸的眼睛刺痛。因为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甚至是在他脑海里一遍遍闪现的记忆里,他见过太多太多次。   应棉朵盯着眼前的晏停,看他自出院后好不容易长胖些,因为离开的这三天而又瘦削很多的脸颊,目光有些空洞,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通过他看着别的。晏停也看着她,人没动静,放了十二分的耐心等着她回神一样。   良久,应棉朵抬手握住他放在自己颊边的手。   熟悉的,冰凉的,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停停。”她哑着声叫他。   眼一眨,眼泪就像被拧开了阀门一样,往外流。   晏停“嗯”了声,身子稍稍凑近些她,换另一只手给她擦眼泪。   “在香樟的那个晚上,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在姑姑幼儿园里,其实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嗯。”   “那你想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嗯。”   “你这样听起来好敷衍,根本不像是真的想要知道的样子。”她看着他,皱着眉道。   说完眼泪也应景的掉得更凶了。   晏停见此心难受的不行,倾过去身子在她额头和眼睛上一下下亲着,像哄也像安抚的低声问,“怎么说?”   “你应该说‘朵朵我想知道,特别想知道,希望朵朵快告诉我’…你这样说才行。我才会觉得你是真的想知道的。”应棉朵吸吸鼻子,声音认真又可怜巴巴。   晏停:“……”   他唇抿了半刻,还是在应棉朵嘴扁下的那一霎听话的一字不差给她重复了一遍。   应棉朵其实知道自己是在为难他,知道让他说这样一句话对他来说有多“不容易”,就算晏停不说,她也不可能因为这个而生气,可是…也不能不承认,这会儿听他真说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一点开心的。   应棉朵习惯性地拿掌心去蹭蹭他下巴,嘴边勉强抿出一个笑,咕哝着再说了一遍:“傻停停。”   晏停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下,看着她,等她说。   “小时候那次发烧住院,我和妈咪遇到了爸爸,出院之后爸爸就经常约我们出去。尤其爱带我和妈咪去吃他从小到大一直很喜欢吃的店。”应棉朵看他说,“离香樟书苑不远处的那个叫‘古早家’的早餐店你还记得吗?就在我最爱吃的那家肠粉店附近。”   她看晏停点头,继续说道,“有天我们从店里吃早餐出来,当时我被爸爸抱在怀里,忽然看到马路对面有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哥哥站在路边一动不动,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妈咪从小教育我不要一个人站在马路边上,因为很危险。所以我跟妈咪说你看那个哥哥好奇怪喔。   “爸爸和妈咪听见我的话都往我指的方向看,可爸爸在看过去后忽然丢下一句‘抱歉’就把怀里的我塞给妈咪,自己从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横穿过去了……”   “我和妈咪都被爸爸吓到了,我甚至记得有两辆车险险地从他身边擦蹭过去,妈咪很担心,但还是没忘教育我说,有绿色的灯亮着时才可以过马路,爸爸那样做是不对的。只是当时那个哥哥站在路边太危险了,爸爸怕他出意外才会那么着急的跑过去,我不可以学爸爸。   “很庆幸的是,我爸爸没事,我看到的那个哥哥也没事,爸爸在那跟他说了很久的话后,脱下外套把哥哥不知道看的什么东西包起来小心捧着走了,那个哥哥也跟着爸爸走了。”   后来长大记起这件事,应棉朵问过山诣青那天晏停盯着看的东西是什么,他告诉她,是一具不知道死了多久已经被冻僵的小猫尸体。而晏停之所以为什么会一直盯着它看,那时他手腕上愈合不过九个月的疤就是答案。——只不过她当时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不懂得这些。   她以为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很平常的遇见了一个人。   可是…   应棉朵反手握住晏停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慢慢说,“可是后来,我在姑姑的幼儿园里又看见了他。我想跟他交朋友,一直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说话,可他根本不理会我,还很凶巴巴的推我…害我头撞到桌角,把我疼哭了…”   “停停,停停,”她说着说着,眼睛就忍不住往外流眼泪,紧紧握着他左手腕,看着他抽噎着一字一句问,“你说,你说他把我弄哭了,是不是要对我负责一辈子?是不是?”   晏停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口中微微换着气,强压着胸口的闷痛,半跪在地上,将泣不成声的应棉朵整个人从沙发上抱起来揽进怀里。   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心脏在的那个位置,听她一遍遍的询问、确认。沙哑着声音回她:“是。”   应棉朵听晏停回复,才终于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失声痛哭。   她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也希望1月27号那天可以永远都不要来。   *   元旦过后,山诣青和应如是重拾心情,继续投入各自工作。   山峻留在西甫大学,应棉朵跟着晏停又回了临南公寓。   晏停还没放寒假,每周还要跟导师meeting两到三次,报告实验论文进度。应棉朵有时候跟着他一起去学校,她不能跟着他进实验大楼,他就让她在学校里的咖啡厅里看书等他。因为知道她在等着,晏停每到下课吃饭时间,没再忘记过,忽略过。   不用去学校时,她会找两部影片拉他窝在影音室里看。   有时候是爱情片有时候是喜剧片动画片。   爱情片看到主人公亲吻时,他们会默契的扭头去找对方的嘴唇,喜剧片看到好笑的地方,她会笑,而他会看着她笑。   日子一天天过,1月27号这天还是来了。   26号晚上晏家安排车来临南接晏停时,他将她顺路送回了香樟。   应棉朵知道这天对晏停来说有多重要,她不会说不让他回去的话。   在他把自己送到楼下时,她忍着没哭,只是抱着晏停将脸贴在他心脏位置,听着那一下一下,叫他名字,“停停。”   他脸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低应一声,“嗯。”   “你会好好珍惜你自己的,对吗?”   晏停抱着她,没有马上应声。   应棉朵自他怀里抬头,“为了我?”   晏停借着月色静静看她半晌,轻应一声:“好。”   看她眼里依旧难掩不安,他低头亲她,“过了明天我就来找你,以后你再也不会找不到我。”   “什么意思?”应棉朵因为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不敢轻易下结论,怕自己理解猜测错。可看着他认真看着自己的那双眼,又忍不住试探着开口,小心翼翼问,“停停,你是说你再也不会回去了吗?”   晏停吻掉她脸上落了一半的眼泪,低声回她,“以后只要你不想我回去,我就不回去。”   “真的吗?”她不敢信。   晏停吻她的眼睛,“嗯。”   *   1月27日是晏停的生日,也是他无缘相见一面的母亲的忌日。   这天,晏停依旧按以往每个节日时一样出现在那栋自小长大的房子里,也依旧照以往每一次一样以满含恳求和忏悔的姿态笔挺跪在那道门前。   皮鞋敲击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声音也依旧熟悉和刺痛他心。   晏停在晏澈越自己而过那一刹,开口唤了句“父亲”。   晏澈似有意外,脚步停的稍许迟疑,直到听身后晏停再次唤了声,方才回身,将目光落到身前儿子身上。   “对不起。”   晏停视线落在眼前的鞋尖上,低哑的声音紧绷着,“这是我欠您的。”   他喉咙滑动,低声重复道,“我很抱歉。”   晏停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爱上应棉朵的,或许是在她骗自己志愿报了西甫大学而不是南城大学,他相信生气,而她笑着叫他“傻停停”的时候,或许是高中他因为她越来越受欢迎,自己跟自己生闷气打篮球打到忘乎所以,看到她顶着比自己还要惨白的一张脸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更或许,当初在锦瑟老师的幼儿园里,她睁着那双无辜又好奇的眼睛,小心翼翼靠近自己,叫自己停停哥哥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了他这一生中最特别的那个人。   晏停不知道,也觉得那些不再重要。   眼下重要的是,她是他爱的人,想要守护的人。而他越清楚这些,越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于父亲来说会是多大的伤害。   “我知道自己偷了您和母亲相伴一生的机会,知道您不愿看到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寻求您的原谅……”晏停怕自己情绪起伏太大再犯病,微微换了口气方才低声再开口,“我想母亲和您一样,如果早知道会有那一天,一定也会后悔我的出现,甚至是后悔选择生下我。”   所以他从不敢进面前这房间一步,也从不敢去墓园拜祭。   “若是有来生,我一定结草衔环以报,”晏停艰涩着说,“但请父亲看在这一世我也并没有多少年生活的份上,可以稍微的,原谅我。”   原谅他的出生,杀了他的妻子。   “以后如果没有父亲同意,我不会再出现在这里。”晏停弯腰,将额头轻贴在地板上。   是跪父亲,也是跪母亲。“希望往后,父亲可以一切安好。”   希望父亲在看不见他的日子里,就算不开心,至少可以不要那么悲伤。   晏澈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何曾不痛,不心疼。   他是他和妻子曾经共同期盼的爱的结晶,可那时他们如何想过,他的到来却让他们夫妻二人阴阳两隔。   他不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吗?   可知道又能如何呢?   他不愿看他,看不得他。   悔恨、愧疚、思念……那些真实又撕心裂肺的感觉,每日每日每夜每夜都在蚀骨噬髓的折磨着他。   晏澈喉咙有难掩的灼热感,血腥气漫到喉间却被他生生压下,他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好一会儿,才轻启唇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你母亲,”他顿了下,声音嘶哑着告诉他,“没有后悔。”   没有后悔怀他,也没有后悔生下他。   晏澈说完,沉默地看着依旧一动不动跪着的晏停,唇动了动,还是一句话没再说,转身推开身后的门走进去。   晏停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27号这天最后一秒钟过去。   徐月白依照往常过来搀扶他起身,在他缓过大半天终于可以勉强走路时,告诉他,“棉朵小姐在庄园外从下午等您到现在了。”   晏停闻言目光倏然看向他。   徐月白低眉解释道,“我让人请棉朵小姐进来,她说怕您生气就没应,知道您在家里又说怕打扰您,不让我们跟您说的。”   寒冬腊月,近些天晚上温度都是零下。   晏停只要想到她一个人在外头孤零零的等他这么久,一颗心都要疼死了。   把平时等在楼下送他回去的车都忘了,下了楼就往大门外走,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小跑起来。   他自己无知无觉,反而是坐在车里暖暖吹着空调的应棉朵在看到由远及近跑过来的熟悉身影时,差点儿没吓死。   应棉朵从车上下来,嘴里边叫嚷着“你给我站住,站住不要动”边迎着他过去。   好在晏停在看到她是从车上下来,并没有傻傻在寒风中等他时,在听到她焦急至极的声音后就乖乖的停下没再继续跑,只是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等着她扑进自己怀里。   晏停在应棉朵气得用小拳头打他后背嘟嘟囔囔时,一句话没有,只是抱紧怀里的人,将脸埋在她头发里。闻着她发间让他熟悉又安定的香气。   “…你自己不知道你那样跑有多危险吗!”应棉朵又给晏停后背一小拳,“你是喜欢医院还是喜欢吓我?”   晏停都不想。   但他能感觉得到她这次又真的被自己吓到了。   晏停微微喘着气,脸从她颈边贴着滑过,低头去看她的脸。   看她敛着埋怨的眼睛和抿咬着的嘴唇。   他想亲她的时候,被她生气的往旁躲了一下,可很快就被他两手捧着两侧,吻住了唇。   应棉朵气他,又舍不得推开他。   更多的是真看他好好地站到自己面前,心里松着气。   原本不想让他亲的,可躲着躲着,还是本能的开始回应他。   ……   凛冬腊月,月色如华铺下来。   晏停怀里,有他在这世上的唯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