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反骨   作者: 二月东   文案:   1   陈北高中时是出名的刺头,乖张胆大,偏偏成绩极好,所有老师都拿她头疼。   只有同班斯文俊秀的学霸周呈能制住她。   所有人见得最多的就是周呈默默跟在陈北身后,捏着卷子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替她讲解,抱着一本本手写的错题送给她,哪怕被她冷嘲热讽也没有半分退却。   在大家以为两人会终成眷属时,陈北丢下周呈出国了。   2   陈北接手部分家族业务后在商场是出名的小祖宗,手段凌厉,毫不留情,树敌无数。   跟她谈生意都要吊起一颗心,生怕这祖宗发威。   只有和那位堪称高岭之花的科技新贵周呈谈话时陈北会稍微收敛。   那个男人金边眼镜后的眼睛深邃沉静,一如当年,多看两眼便能令陈北心平气和。   3   陈北知道周呈深爱自己,她一直戏耍着他,任由他捧出一颗真心,在腻了之后丢下一句:有本事,就走到我身边。   然后消失得彻彻底底。   于是周呈听言,咬牙一步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握紧她的手让她履行诺言。   *sc   *女主前期挺渣挺自我的,对女主容忍度不高的宝贝子慎入,不接受骂女主。   *欢迎戳隔壁完结文《她的恶犬》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北,周呈 ┃ 配角:欢迎戳隔壁完结文《她的恶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永远站在有她的方向   立意:独立与荆棘 第一章   五月的英国,细雨朦胧,穹顶一片阴沉。   温带海洋性气候,冬不冷夏凉爽,除了无处不在的湿气,是个养生的好地方。   陈北的爷爷陈意凡坐在院子里叫嚣着他的老寒腿在英国没救了,迟早要找个机会荣归故里,一旁的英国老管家穿着小马甲,捧着热水壶,操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哄小孩似的宽慰他道:“您在英国住了几十年,腿脚其实早就习惯啦。”   “再说过几天陈小姐不是就要回国了吗?您跟着一块儿去嘛。”   老管家的中国话还透着股京腔,儿化音配合他不急不缓的语速,带来一股奇异的中西结合的韵味。   话到这里,老爷子轻哼一声,拄着龙头拐杖起身,头顶的银杏叶处于黄绿交接的时刻,被雨水打得簌簌作响,晶莹剔透,他仰头看了眼,嘟囔起来:“现在的江南应该是开始下暴雨的夏天了。”   “你别和我提陈北,她前天还在和我拍桌子,你当我现在气消了吗?”   “你去问问她什么时候来给我道歉。”   老管家半垂着眼,没好意思说那天是他先拍的桌子。恭敬的应了声好,转身向后走去。   在人口密集房价偏贵的北欧陈老爷子也有不少房产,他这个人衷爱中式风格的亭台水榭,哪怕身处国外,建的屋子也照着那方面靠,红瓦飞檐,楼阁假山,长廊小池,一切的精致巧妙都可以用来形容他名下的房屋。   别人四处收集欧式古堡,他在苏格兰岛的东南平原上,在泰晤士河的小条支流边建起中式庭院。   别问,问就是要满足他一颗中国心,多问一会说不定还要给你唱起来,什么华服虽在身,心是中国心的张口就来,老人怀念故土的想法刻在骨子里。   其中花销令人瞠目结舌,可这对陈家来说,只是一笔小钱而已。   陈意凡建国后携妻旅欧,定居在此,是地地道道的老华侨,他手上的财富多到令人难以想象。   老管家抬头看了眼天。   下了将近半个月雨的伦敦终于有了要放晴的趋势。   要变天了。   就如同陈家一般。   那样大的一笔财富越过了老爷子的第二代,甚至越过了陈北的堂哥,在不久的未来很可能,悄无声息的,无人知晓的,全部落到陈北的头上。   而今年,她才二十七岁。   很年轻很年轻的一个年纪。   更令人震惊的是——陈北她不要。   ——   穿过冗长的回廊,迈过栽在二进小院里整片整片的牡丹,往后的屋子才是陈北的住处。   她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被人吵到,也不喜欢别人轻易找到她的住处,选房间都选最远最偏僻的地方。   这样人家懒得迈动脚步,她也不用被叨扰。   管家站在她的窗户外面按下门口的门铃。   里面传来一阵风铃被吹过般的清脆叮铃声,很快有一声懒散的应答:“什么事?”   “老爷子让我来问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老管家轻声回答,态度与对待陈意凡一般恭敬。   至于老爷子让他带的话,他是不敢带的,就留给这爷孙俩去斗法吧。   房间里传来鞋底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响动,并没有几秒,雕花大门被打开,一双白色舒适的毛绒拖鞋率先涌进了他眼底。   女人露出的半截脚背雪白,踝骨纤细,往上是旗袍裙摆,金色的缎面,绣着团簇的白芍药,边角一片暗线勾出来的暗纹,在穿透乌云打下来的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叉只开到小腿肚,往上勾勒得她腰线格外纤细,像颗倒弹的琵琶似的窈窕。   及背的卷发批散着并没有扎起,描出一张哪怕没有上半点妆也浓稠艳姿的脸。   她的眼底拢着层朦胧,仿若刚刚醒来,倚靠在门框边,捂着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等我半个小时,马上过去。”   微挑的眼带着点泛漫,说完这句话,陈北转身进了房。   老管家尽职尽责的替她关上门,陈北没有回头,她的手机放在黄花梨木桌上,正显示着通话中。   那头的声音是个男声,低沉又颇富磁性。   “老爷子来找你了?”   陈北坐在板凳上,釉白纤长的手臂横搭在桌面,小巧的下巴阖在上头,轻声笑起来,“是啊,大概看我态度坚决,有点着急了。”   “北北你胆子是真的大啊。”   面对对方含笑的调侃,陈北回答得理直气壮,“我也觉得我胆大包天,可有的东西也不是爷爷想给我我就必须要吧?老爷子跟我着什么急?”   半个月前,陈北刚刚升任陈氏总公司的副经理,她从小职员开始在陈氏里爬了七年,终于走到了那个她想过无数次的位置。   可仅仅半个月,她就向董事长递交了辞呈,干净利落的走交接程序。   陈老爷子为此和陈北大吵一架,两个人在办公室狠狠拍了桌子,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最后不欢而散。   没人知道陈北究竟想做什么,除了电话另一头的绍原。   陈北和绍原相识于留学期间,绍原是陈北的学长,两个人因为家世相当而逐渐熟悉,这么多年下来,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那头的男人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悠悠问:“什么时候回国?”   陈北的目光在手机上间或闪过的新闻瞄过,这才缓缓说:“过两天就回去,这段时间让你帮我看顾公司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小事儿。”绍原说:“不过最近确实有几家我看着不错的公司在发出筹资申请,你可以看看。”   “这次回国是想玩场大的?那过去的小打小闹就不够瞧了,你这回可以仔细看看有没有满意的公司。”   陈北来了兴趣,扬眉道:“哦?哪几家?说说看。”   “是——”邵原刚要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敲门声,助理带了份紧急文件,翻阅纸张的声音都带着点急切。   直到文件到了底,绍原才记起这通电话,回答她的问题:“木呈科技、元熙纸业、鹿园文化,这几家都很突出,产品方向也都有差别。。”   那头又在催促,绍原轻轻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几家公司的详细信息已经传给你了,你自己看,我还有点事,先挂了,晚点再和你接着聊。”   陈北看着被嘟嘟嘟挂断的电话,眉眼微抬,耐心的等文件传来,百无聊赖间看了眼桌面上唯一的镜子。   镜子是块镶了铜边古色古香的老物件,还是陈北她奶奶建国后从上海一路漂洋过海带来伦敦然后传给的她。   镜面被擦得锃光瓦亮,有些褪色的红色小字在下头写着江南制造工厂,陈北修长白皙的手落在中间,像朵被紧紧簇拥的野百合。   她轻轻敲击着桌面,嘴里哼着轻缓的小调。   这几年,陈北说是在陈氏内摸爬滚打,可她自己的积蓄也不可小觑,在两年前她就偷偷注册了自己的投资公司,而目标地则在国内。   时至今日她的北鸣星资本也暂时只面向中小型企业进行投资,但陈北眼光奇好,除了那么几家失败,资金被湮没进市场的漩涡里没了声息,大部分都投资成功,北鸣星掌控股权,低调的收回高额投资回报,这两年持续不断的积累了大量资本,为的就是今天。   她并不想长久的留在陈氏内部,从两年前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叮”的一声,屋内的电脑传来邮件的接收声,陈北起了个身走到电脑前下载文件。   她一目十行的扫过前两个公司,却停在最后一个公司的股东介绍上。   难得的,目光微顿。   文件的右下角有一张照片。   男人眉眼清隽,金边镜框给他平添一抹斯文,看人的目光清润又冷淡,被西装包裹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禁欲到极致的气息,像颗化不开的带着棱角的冰。   ——周呈。   右下角他的名字连同笔走龙蛇的熟悉字迹一齐闯进了陈北眼底。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了!我带着新文来了嘿嘿嘿~   开文小福利,第一章 留评的无论时间长短都有小红包!宝贝子们赶紧掏空我!   也希望宝贝子们喜欢的可以戳戳隔壁预收《玫瑰枪》~   B城的上流圈儿都知道周家的小少爷周清原生得一张好脸,却从小冷到大,继承家业后更是将矜冷演变到了极致,不近女色,手段凌厉,生人勿近,似乎没有一丁点儿私生活。   这世界上像是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掀掀眼,唯一的休闲活动是盘手腕上的佛珠串儿和溜走哪儿揣哪儿的乌龟蛋子,是能让人供起来的程度。   一场宴会,有朋友笑着给他分享消息:“陈家的那位老幺回来了。”   “当年内斗失败远走美国,这次回来的大张旗鼓怕是要闹了。”   周清原没回话,只怔怔的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个一身黑裙傲慢张扬的女人,在那女人眼角眉梢扫过来时,手一抖,酒撒了满地。   *   没人知道,周清原少年时期有一占据他全部身心的女人。   那个女人玩弄他,戏耍他,最后又为了利益不顾他的挽留抛弃他。   女人走的那天,周清原眼睛通红卑微到了尘埃里。   现在这个女人回来了。   *   陈家的老幺陈唐回来没多久就成了财经媒体争相报道的红人,陈氏的内斗精彩程度堪比九子夺嫡,陈唐凭借一己之力按下了半个陈氏集团的蝇营狗苟,掌握大权。   正春风得意着呢,然后没过两天她就被周清原狙击了产业,她投什么周清原就抢什么,外界疯狂报道两人不和有旧仇,甚至还被拍到两人在路边“大打出手”,满是要摁死对方的架势。   众人看戏看的兴起,开始猜测这场纷争最终谁能胜利。   却不知道,深夜的周家别墅里陈唐把周清原困在座椅间强迫他抬起头,凝视着他隐忍的眼,笑的风情万种,“周清原你长本事了啊。”   “陈董又想来玩儿我?”周清原讥讽的笑了笑,“当我还是当初那个好骗的小屁孩?”   可等陈唐真的嗤笑一声要离开时他又忍不住心慌意乱的紧紧攥住她的手,哑声说:“别走。”   “……我给你玩儿。”   海王上岸x矜冷卑微   女非男处 第二章   回国的飞机被安排在五月中旬。   主要是为了迁就陈老爷子,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算太好,要带回国的东西很多,一项项的收拾整理下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陈北那天并没有和老爷子和好,两个人在饭桌上沉默着吃了顿饭,谁也不肯为那天拍桌子争吵的事低头,到了夜间老爷子却别别扭扭的让老管家来问陈北,他有一辆刚刚清洗过的私人飞机,好像还多了一个位置,有没有人要和他一起回国。   陈北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甚至觉得老爷子这样自打脸的行为有点可爱,明明吃完饭之后她还听到对方和福克斯吐槽再和她说一句话自己就改个姓。   老管家福克斯这次也跟着一起上了回国的飞机,他和老爷子两个人虽然说是上下级的关系,可这么多年,陈北的奶奶去世之后,陈老爷子作为一个老鳏夫,身边唯一的朋友只剩下了福克斯,衣食起居再找别人也很麻烦重新适应。   他的子女大多都在国内,只有他一个人守着和陈奶奶的回忆顺便镇住陈家的核心产业一直留在国外,现在七老八十,总觉得自己快要能卸任了这才跟着陈北偷偷回了国。   不过老爷子现在心情并不算特别好。   他独断专行了一辈子,陈北是唯一不吃他唬人一套的孩子。   哪怕他的小女儿,也就是陈北从小被宠到大,恣意妄为的母亲陈若有时候都会怵他,可只有现在的陈北,拿他的话当空气。   爷孙两人直到上飞机前都还在冷战,更准确的说是陈老爷子单方面和陈北冷战。   这几年,他没少明里暗里的暗示过陈北,整个陈家未来总有一天会到她手中。   陈北这小丫头表面一副她明白了的样子,结果却不声不响的辞了职,手里头的业务通通分下去,他要是没有查甚至都不知道她手下居然还有一家投资公司和几家国内入股的文创公司。   那天吵架的话也尤其气人,什么自己暂时不会接手陈家的公司,还请他再管几年再说;不要这么快当甩手掌柜,她不想英年猝死;年轻人应该有老人在背后支撑,实现她的梦想之类的话一套一套的。   老爷子被这一番年轻人的宣言气得睁大眼,当天晚上,小老头一个人在中式庭院里吐槽了半晚上。   他觉得她这说的不是人话,她在恶意延迟他的退休年龄。   但陈老爷子不要太精明,陈北是个什么意思,他稍微琢磨一下就懂了,他再不留一下陈北,自己活生生的继承人说不定就跑了,这才会激动之下和她吵起来。   陈老爷子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   明明十年前陈北还站在他面前,一张青稚的脸,猖狂的放话陈家最后只能由她继承,眼睛里的野心勃勃都直白的快溢出来了。   那时陈老爷子目光如炬,觉得这个最像自己的孙女未来必定会璀璨夺目,继承好他百年后的一切。   可才这么几年,她就改了态度。   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爷孙俩在飞机上谁也不和谁说话,只能间或的听到空调的呼啸声和服务员推着食盘在昂贵的地毯上走过的响动。   老爷子心里愤愤不平吐槽陈北翅膀硬了,越来越不知道尊老爱幼成天气他,陈北却带着眼罩陷在舒适的座椅里闭目养神,完全没把这事放心上。   大概那天看到了周呈的照片,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骤然破土而出,这几天陈北脑子里时不时的都会闪过对方年少时期的脸。   ——斯文、俊秀又固执的少年。   记忆里周呈的模样与那天看到的冷淡且禁欲的男人相差甚远。   他的情绪并不怎么外露,在她面前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且冷静的,少数几次情绪被她逼到极致也不过是眼眶发红,颤抖着攥住她的手腕,然后执拗的盯着她。   陈北那时候觉得,很要命,她特别喜欢周呈那个模样,少年漂亮清隽到极致,连泛红的眼尾都是通透的。   像是颗还没有被人采下却已经染上颜色的银杏果,同气连枝的青涩叶片都在她手下轻颤。   可她离开他之后,哪怕做梦也再没梦到过他。   这个少年十年间仿佛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记忆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就连陈北都很诧异,她竟然在那天仅仅见到他的一张照片就瞬间回想起了他,那些几近模糊的记忆也在他笔走龙蛇的笔迹下逐渐清晰起来。   连带的,也在梦里被动勾出了几缕回忆。   是极其平淡的回忆,却扰得人梦也做不安稳。   陈北高中的时候远没有现在气定神闲。   她任性、娇纵,又带着点不知天高地厚被捧出来的嚣张,过得肆意张扬,是个令老师们头疼的刺头。   周呈是唯一一个能够忍受她糟糕的脾气并且慢慢哄着她软化的人。   梦中的周呈紧紧扣住她的手腕,白皙的脸上掺着一抹薄红,忍耐到极致,最终却只俯下身,珍重的在她唇角吻了吻,无奈的低声说:“陈北,你想要的我可以做到,可你呢?”   他墨似得眼睛像是能够看透人心,轻声说:“你从来没有认真过,对吗?”   少年人的声调清冷得像泠泠的水,仿佛不可攀折的竹枝,语气却分辨不出情绪。   他像张干净到极致的纸,却又因她而染上不同的色彩,说这些话时连眼角的小颗泪痣都带出不自知的撩人与色气。   梦境的背景是她们高中的操场,远处有少年们喧闹嘈杂的背景音,风簌簌的吹,几乎要将他的话都卷走,他的身影拢住她,校服往上,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喉结微突,漂亮的像尊雕像。   他执拗的站在原地像堵遮挡住天边火烧云的墙,等待陈北回应。   陈北那时候在干嘛呢?   她回答了他的话吗?   时间太久了,她不记得了,甚至连这个小片段的前因后果都记不起来,梦也只有这么一个小片段,没有再往下继续。   那时是陈北和周呈相识的第三年。   从高一到高三,整整三年,这么长的时间,她脑子里对他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居然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的太漂亮了。   深邃宁静,隐忍到极致时又像泛起涟漪的平静海面,压抑着肆意涌动的乱流,稍微一戳就可能会失去控制。   陈北当初最爱做的事,就是吻过他的眼睛,搅动那摊涟漪,看周呈在她面前失控。   哪怕十年过去,再回想起来,在形形色色所见过的人中,周呈的眼睛依旧是翘楚。   可这样的想法也不过就是一瞬。   人在睡眠中要做的梦数不胜数,陈北飞快的进入了下一个梦。   直到飞机抵达地面她才朦朦胧胧醒来,圆方的窗外映出快要落下地平线的太阳和满眼橘金余晖。   老爷子已经起身,对着她轻哼一声,也不提半途中怕她冷偷偷给她盖了床小毯子的事,往飞机下走去。   陈北没有管闹脾气的小老头,自己半阖着眸子在座位上醒神。   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为了事业空窗期太久,需要找个人缓解一下,要不一张照片,她怎么会一个接一个的做关于周呈的梦。   是的。   继刚刚那个没头没尾的梦后,陈北下一个梦依旧是周呈。   那些过去上课的片段一个接着一个,像是要将陈北埋在记忆深处的回忆翻个底朝天,而最糟糕的是,那里面的每一个片段都有周呈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二章 依旧发红包嘿嘿嘿~   再放一个预收,撒娇打滚求收藏《虐文女主今天造反了吗?》~   沈琅玉穿了,她穿进一本追妻火葬场文里,她就是那个被男主虐身、虐心、灭国、强取豪夺做金丝雀还要凭借自己的善良在经历男主红眼文学虔诚道歉之后心绞痛着原谅他和他he的大冤种女主。   系统:男主因为童年阴影不懂爱而做出伤害女主的事,你要关爱他关怀他救赎他,成为他的白月光……   沈琅玉:说说具体怎么做。   系统:他虐你你坦然接受,他灭你国家你深情原谅,他绿你你潸然落泪不离不弃,最后俘获他的心让他对你情根深种,懂吗?   沈琅玉:懂了。   系统深觉此女乃可造之材,偷懒丢下她和别的系统打牌半年之后才回去巡视,瞳孔震惊。   沈琅玉虐了男主千百次他坦然接受,沈琅玉灭了男主国家他深情原谅,沈琅玉睡了男主臣子他潸然落泪不离不弃,最终伤心落跑,等待沈琅玉追夫火葬场。   系统:?   系统:你在搞什么?我那么大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主呢?叭了个叭叭叭?   彼时黑云压城,沈琅玉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百万大军立于她身后,肃穆无声,下手一挥,万箭齐发,京都城门在系统面前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三千丈,男主脑袋滚了满地。   沈琅玉矗立于乱军中笑得漫不经心:不好意思,我换了个男主。   *女主争霸。   *开局逆风,慢慢翻盘,不会一下就爽到头。   *男主不是原文男主,所以请把原文男主当成政敌看,女主能虐他是女主的本事,杀他也是女主本事。   *男主是原文男主的臣子,意气风发的忠犬少年小将军   1v1   男主处 第三章   陈北回国之后第一晚就被人约了个局。   当初在国外留学,认识的不少朋友都选择回了国内,知道她回国,吵着嚷着要聚聚。   陈北没有拒绝,让福克斯把自己的行李丢回她早就安排好的住所后就自己开车过去。   地方并不算远,在市中心寸金寸土的酒店顶层,一群富二代包了半层楼给她接风洗尘。   到楼下时陈北正巧碰到了同样被闹过来的绍原,两个人许久没见,却没有半点生疏感,男人换了一身常服,见着了她笑得无奈。   “刘兆宇那小子这段时间一直嚷嚷着无聊,也没几个人搭理他,今天你回来了,可算是被他逮到机会了。”   两人将车钥匙交给保安后往里走,在电梯口时停下等电梯。   陈北有些好笑的说:“他?闹我?他那个三杯倒还来闹我?”   “他啊,记吃不记打”,绍原说:“你看他哪次吃过教训?哪怕你一时把他训得服服帖帖,下一次又是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   “叮——”   和陈北的声音一起响起来的是电梯开门的声音,不大的空间随着电梯门的打开露出里面站立的人。   里面的男人长身玉立,眉眼疏淡,一副金边镜框更衬得他皮肤白皙,斯文俊秀,他半垂着头正在看手中的资料,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握资料的手骨节分明,从西装中延伸而出的半截腕骨突出且性感。   周呈。   她这几天时不时梦到的人。   陈北从没想过会在回国的第一天见到周呈,以至于就这样下意识的扫过里面变化过于大的男人,站在门边没有动作。   绍原正要往里走,发现了陈北的异常,回头低声叫了她一声:“陈北?”   就是这么一声,原本在电梯里丝毫不关心外物的男人骤然抬头,撞进了陈北的眼里。   她终于看到了完整的、长开的周呈的脸。   不再是少年的模样,却比少年时更多几分沉淀感,下颚的棱角越发分明,墨似得眼比年少时更会掩藏情绪,几乎令人看不出任何波澜,更看不出骤然抬头时的急切,平静得仿佛不认识她。   绍原又叫了她一声,“陈北?”   陈北移开对视的眸光,挪到了绍原身上,唇角勾了抹及其浅淡的笑,“来了。”   然后一同和他进了电梯。   又是“叮——”的一声,电梯门关上。   狭小的空间里,陈北与绍原站在门前,周呈站在两人身后。   没有人说话,陈北却能感受到周呈的呼吸。   带着克制与冷静,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很快移开,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直到电梯直达顶楼,绍原冲陈北伸出手,调侃般笑着说:“走吧,陈小姐,准备好在一群混蛋面前闪亮登场了吗?”   陈北透过电梯金色墙面扫过身后依旧平静无波的周呈,抬手覆在绍原掌心,下巴轻昂,唇角舒展——这是她准备好应对社交场合的姿态,带着独属于她的张扬和自信,像株灼灼绽放的芍药。   “走吧。”   陈北与绍原往外走,周呈落后一步。   他刚要迈出电梯,门口一根黑金根管的口红却躺在紧窄的电梯口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半垂着眸子扫过,便要跨过,可等迈过去后听着电梯门快要合拢的声音,握资料的手却紧了紧。   他抬头看了一眼陈北和绍原相携着往前走的身影,眸光轻颤。   他从未想过再见陈北会是这样的场景,过去的她便惯会些若即若离玩弄人心的手段,过了十年,她依旧没有变。   摇曳生姿的离开,像是吃定了他会替她捡起故意丢下的东西似的。   面对他时,还是那么傲慢又骄纵。   在电梯要彻底关闭的档口,周呈突然抬手挡住电梯门,俯身将口红捡起,修长的指包裹住口红,他目光晦暗不明半晌,最终将它丢进了自己的西装口袋,转了个身往与陈北相反的另一边走去。   -   陈北一进包间就被攒局声称今夜手气绝好的刘兆宇拉着玩了好几把牌。   这小子几年没见过了,人还是照旧闹腾,跟长不大似的。   陈北向来会玩。   无论是高中还是留学时期,她都会玩。   牌、骰子、赛车、赛马、游戏,这里的富二代爱玩的,她都爱,而且还玩得精,现在捡起来也不迟,哪怕几年不见,玩嗨了依旧是朋友们的中心人物。   刘兆宇牌打不过她,没几把反而被灌了满肚子的酒,气不过,嚷嚷着要换个别的玩法。   陈北也象征性的喝了几杯别人敬过来的酒,面上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将手里的牌一扔,拿起旁边的烟盒要往外走。   “出去透口气。”   她边走边说。   刘兆宇大着舌头说:“北姐,你不要临阵脱逃啊!”   旁边有人笑他:“北姐临阵脱逃?她要是回来了你今晚就要光荣牺牲了吧?”   门外比门内安静许多,喧闹声都被掩盖住。   走廊上红地毯柔软,窗台开了层缝,有冷风往里灌,连本就不多的酒意都驱散了不少。   陈北点燃烟,百无聊赖的看了几眼远处的夜景。   酒店在海边,从顶楼眺望可以看到水天相接的海平面,还有间或飞过的展翅海鸥,是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   她又想起刚刚电梯里的周呈,突然轻轻笑起来,眼底带着几分朦胧,烟幕缭绕瞬间被微风吹散,只能见着她浓妍的脸上余留的兴致盎然。   “什么事这么开心?”身后传来绍原的声音。   陈北托着腮回头,“没什么事。”   “今晚兴致不高?”,绍原站在她身边,半边手拢住火光,也燃了根烟,“以前这种场合你向来比谁都玩的开心。”   “或许是。”陈北眉眼弯弯,语气懒散,“人都会变,这样的场合好几年没有过,也不习惯起来了。”   “是吗?”绍原故作深思,“你好几年没有过还能快把天天泡在夜场里的刘兆宇赢个底朝天,他听到估计要找你拼命。”   陈北握烟的手一顿,与绍原对视一眼,两个人骤然笑出声来。   等到烟燃尽,陈北呼出口气,往走廊尽头又看了一眼,这才和绍原两个人重新进了房间。   刚刚的牌局早就结束,一群人又换了真心话大冒险。   陈北进门被簇拥到了中心位置,有人给她发牌,讲解规则。   她看着手中的牌若有所思。   前几把都顺利跳过了她,到了第五把几个人合力才把她拿下,刘兆宇摩拳擦掌的拿着鬼牌问:“北姐,可算被我逮到一次了,你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陈北指尖夹着那张黑桃二丢去桌面,慢悠悠回答:“我选大冒险。”   “你说的!”刘兆宇乐起来,他唇边咬着烟,思索一瞬,不嫌事大的说:“那就去门外,任意一个人,想办法让对方主动给你联系方式。”   “啧,你这算什么难的?”有人在他提出来要求后开始嘘气,“北姐站门口问她要联系方式的人就不会少了。”   陈北人生得美,天生带着股明丽又嚣张的气场,哪怕穿着最普通的衣裳也足够令人的视线难以从她身上移开,跟副淡妆浓抹的画儿似的,当初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桃花多的很。   可刘兆宇话还没说完,笑着打了个回马枪,“我还没说完呢。”   “北姐你要拒绝他,再在拒绝他之后让他重新把联系方式主动给你。”   这样一来,难度加大,场面顿时热了起来。   绍原坐在陈北身侧,偏头看了她一眼。   巨大的音乐和起哄声中,女人面上不动如山,狐狸似的眼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刘兆宇,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下杯,在玻璃杯的轻响中玩味的说:“那就祝我成功。”   绍原对陈北很了解,她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大多数东西都强逼着自己精通,尤其是牌类,只要她不想,永远都不会输。   -   周呈和公司几个高管用完餐出门后已经是晚上十点整,他口袋里还装着那根口红,下意识往走廊尽头看去又强逼着自己扭回头继续听几个高管闲谈。   “周呈。”   身后的声音格外熟悉,周呈骤然回过身看去,两个小时前刚刚见过的陈北正倚靠在墙侧,冲他打招呼。   周呈的脚步顿住,连带着他身后的几个高管也饶有兴致的跟着回头看去。   黑沉的目光拢在陈北身上,她却和没有感觉一般,悠闲的朝他走来。   周呈指尖缩紧又很快停下这个动作,他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陈北会再次笑着向他走来。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陈北朝他伸出手。   周呈的目光落在她釉白的手背上,仿佛在思虑,最终却还是抬手与她轻轻相握又一触即分,及其浅淡的点头:“不错。”   “今晚在这吃饭?”陈北叫住他仿佛只是想和重逢的老友寒暄,眼底的神情平静且好奇。   “是。”周呈回答。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周呈身后眉来眼去的高管一个个都是人精,早就觉得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趁着沉默的空档,连忙找了几个借口拍拍周呈的肩识趣的告辞。   等人走光了,陈北依旧没有开口。   无人的走廊显得越发寂静。   周呈有些受不了与她的对视,也受不了她略弯的眉眼。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她婷婷立在那儿,面上带着他最熟悉的鲜活笑意,仿佛两人之间的十年鸿沟从未存在。   在捡到她的口红时便告诫过自己不要再轻易被她玩弄,但这一刻周呈还是近乎狼狈的逃开与她的对视,忍不住率先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声音哑得不像话。   “旧友重逢,我想来找你要个联系方式,可以吗?”   陈北的回答太过直白,直白得周呈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连心口都忍不住轻轻跳了一下。   但她的眼底却太过真诚。   十年,陈北依旧没变。   这是周呈这一刻在心底想的事。   镜片下眸光翻涌,他在心底自嘲。   陈北怎么可能会真的想找他要联系方式。   她有求于人的时候向来都是这样一副容易迷惑他人的真诚模样,并且格外的理直气壮,像只伪装精良的狡猾狐狸。   “你现在在玩游戏吗?”周呈声音冷了几度,“不好意思,我没空陪你玩。”   他说完,握紧拳头,转了个身就要往外走。   “周呈”,陈北却在他身后笑着说:“我确实在玩大冒险。”   这么一句话几乎将他钉死在原地,连带的心口都在抽痛。   陈北还在接着说:“可就是因为有大冒险我才有理由脱离酒局,来重新找你要联系方式。”   周呈在原地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再睁开,面前的陈北仿佛和十年前的陈北重合。   那时的她也是在被他戳破游戏后笑着说:“对啊,我在玩大冒险,可我也真的很想和你到一起。”   那是年少的周呈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幕,哪怕他知道她的告白,可能是场不走心的游戏,是把随时可能磕出玻璃渣的碎糖,可他还是清醒的、义无反顾的走到了她身边。   因为她说——   “周呈,我输了的话,要被嘲笑还要被罚酒的”,陈北鼻尖微蹙,似在烦扰,眼底却是带笑的,“那样会很没有面子。”   周呈抿着唇半晌,眼底闪过一丝挫败,最终还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是他的二维码。   他从来就舍不得让陈北输任何一场比赛,哪怕只是一场任由陈北更改游戏规则没有人敢真的惩罚她的比赛。   十年前是这样,可他没想到,十年后的自己居然依旧是这样。   哪怕她当初将他抛弃得彻底,连一句道别和分手都吝啬于给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可他再见她,只看到她装模作样的担忧就会心软起来。   作者有话说:   见面了见面了见面了!   这章评论依旧发红包~   -   第三个预收《晚来天》欢迎宝贝子们戳戳!   容迦第一次见程斯然是在自己家的楼梯上。   跟在她父亲身旁的小少年精致又沉默,在她的俯瞰下漂亮的眼睛与她的恶意相对,澄澈干净得不像话。   容迦不是个听话的小孩,从小到大,程斯然跟在她身后不知道替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受过多少委屈。   她不懂得感恩,像是天生缺失了这一块感情,冷眼旁观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好,等待他露出真面目。   直到容迦父亲去世,她单方面丢下程斯然,与他各奔东西。   容迦独自换了个城市生活,上学,工作,生活中再也没有程斯然的踪影。   七年后,她的项目结束庆功,与他在朋友的pub再遇。   昔日温柔缱绻的程斯然单手捏着烟,靠坐在沙发角落,脸色冷淡沉静,金边镜框平添一分禁欲,与酒吧喧嚣格格不入。   友人看着他在她耳边感叹:极品啊!   容迦慢慢将酒喝下,眸光闪烁,盯着他彻底长开的精致侧脸,挪不开眼。   友人: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啊?不上吗?   容迦掸了掸指尖的烟,轻声笑:你说我要是想拿下他,要多久?   彼时程斯然正巧面无表情的拒绝了又一个前来搭讪的漂亮姑娘,毫不留情。   友人:这种等级,起码几个月吧?   容迦目光晦暗不明,像盯上了猎物的狼,漫不经心的答:几个月?太长了。   实际上,仅仅五天,容迦就再次拿下了被她狠狠抛弃过的程斯然。   -   程斯然找了容迦七年,再遇,听到她想拿下自己,面不改色的再当了回猎物。   这一次,他想——   容迦能玩他一辈子最好。   想治愈玫瑰的诱系男主x病态冷漠的骄贵女主   女主坏女人,不解释。   女非男处   男主很会演,演到你流泪   男主是女主爸爸故人之子,被接到她们家来暂住避祸,没上户口本。 第四章   那天拿到周呈的联系方式后陈北没有和他展开任何对话。   回到富二代中间后在游戏里向来游刃有余战无不胜女人第一次自罚了一杯。   浓烈的伏特加入喉,陈北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只倚靠在角落,半垂着眼点了根烟,勾唇冲还邀请她接着玩的众人调侃:“怎么?不怕我等会拿到鬼牌报复吗?”   刚刚因为她的认输而兴奋的刘兆宇连忙见好就收,他可是领会过陈北大杀四方的人,虽然不知道刚刚为什么她会愿赌服输,可他不能保证自己后面不会落她手上。   “北姐不想玩就咱们接着玩,北姐您吃好喝好诶!”   周围的人被他狗腿的模样逗乐了,一边打趣一边换了个场接着玩,也没太过纠结这个问题,这个局的主角是陈北,自然不会有人不识趣的强拉她。   这一块骤然安静许多,陈北呼出口枭白的烟,拿起手机看了眼周呈的微信头像——上面是一张架着望远镜观测星空的图片。   她指尖微顿,放大了这张图。   满天繁星,极光闪烁,美到极致。   她保存下了这张图,漂亮的眼睛里眸光微闪。   周呈,是不喜欢星星的。   过去喜欢星星的是她。   陈北高中活的肆意张扬,喜欢一切新鲜事物,最大的爱好是挑衅规则,令老师头疼至极;周呈是与她相反的极端,无趣且遵守陈规,每天仿佛除了学校的日常外再没有任何别的生活。   两人高一成为同桌,她见过的最多的是周呈微垂着的侧脸,握着笔刷题的指节,如果不是有张好看的脸,说不定冠在他头上的称号就不是高岭之花而是书呆子了。   一整年,陈北从未关注过他,我行我素,该逃课逃课,该打架打架,直到高二,周呈受班主任重托,盯着她少犯点错,少作点死。   那是陈北第一次这样烦一个人,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周呈这个人很有意思,他一点都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乖巧斯文,他执拗、冷淡、偏执又唯独对她带着点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他像是个最听老师话的乖学生,班主任让他盯着她,他就盯着她,却又超出了这个范围,错题集、作业、早餐、老师上课时替她解围、跟着她不让她逃课打架,这些事他居然都在沉默中做了下来。   陈北叛逆期最多的就是胆子,可周呈却好像很会应付她,无论怎样都无法甩开他,也无法不让他执行班主任的指令,那段时间周呈近乎固执的站在陈北身侧,几乎逼出了她所有的冷嘲热讽。   陈北惰性强,赶不走就不赶了,周呈乐意站在她身侧就站吧,反正她也无所谓,甚至有点习惯了。   可后来她发现这个和她一样大的少年生活单调得可怕,却又固执的坚守着两点一线除了学习没有丝毫自我的生活。   陈北的报复手段从冷嘲热讽变成了带他违规。   他要跟在她身旁,那她就当着他的面,拽着他一起逃晚自习、去操场放烟花、去海边玩闹,她冷眼看着他脸色苍白的偏离一开始的单调生活,眉头轻蹙,满心不适。   她那时候在海边讥讽他:“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再怎么跟着我想让我学乖也没用。”   “要是你想和我一样,成为老师们的难题,尽管继续跟着我胡闹。”   那是周呈第一次和她说与学习和学校无关的话。   少年坐在沙滩上,海风吹得他发丝后扬,白色的校衣内衬被吹得鼓起,他取下了手腕上的机械表,翻转着丢进沙滩里,仰头与她对视,墨色的眸子里眸光翻涌,最终却只说:“好。”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缓缓说:“那我就跟着你继续胡闹。”   陈北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遇到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甩不开,骂不走,一定程度上,周呈比她更奇怪。   但那天她到最后还是心平气和的躺在沙滩上,和周呈看了一整晚的天。   海边的夜空很漂亮,繁星点点,偶尔有海鸥飞过,风和煦且轻缓,她兴致来了,还会时不时用手指一指天上的几颗连成一片的星星告诉周呈是什么星座。   可是连最无趣的老师上课都坐的笔直端正的周呈竟然走神了。   陈北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像是能够感受到周呈的情绪,下意识问:“你不喜欢星星吗?”   周呈平静的点头:“是。”   陈北听了他的回答,来劲了,越发兴致勃勃的把剩下的两个星座大声念给他听,还顺便深情的、极其幼稚的背了一首歌颂赞美星星的诗歌。   “你现在是不是很不开心”,她偏头晲坐在身旁脸色越发苍白的周呈,“你看,你白天在学校盯着我刷题的时候,我也这样不开心。”   周呈抿了抿唇,他从沙堆里捡出腕表重新戴好,过了良久才半垂着眸子轻声说:“不一样的。”   陈北那时候对他的回答轻嗤,觉得他太过虚伪,可到了后来才知道,周呈不是真的不喜欢星星。   他只是在抵触恐惧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而已。   连头顶最常见的星星,他都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也没有机会仔细看。   -   包间里的声音依旧嘈杂,陈北回过神时她已经给周呈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绍原刚刚被拉去一旁打了几把牌,脱身后才有机会坐到她身边,呼出口气,吐槽道:“今天明明你是主角,为什么你这么空闲,反而我是被缠着玩这玩那的人?”   陈北指尖摩挲着高脚杯的边沿,笑得漫不经心,“这说明绍董年轻力壮,比我更受欢迎。”   “少贫”,绍原轻笑一声,就着上一回还没聊完的话闲谈起来:“确定好投哪家了吗?”   前几天陈北向绍原要了几家公司更加详细的资料进行评估,她的时间并不算宽裕,好的项目和投资机会是需要抢的,从接触到确定合作都需要下功夫。   绍原话刚落,陈北的手机屏幕在昏暗闪烁的角落里骤然亮起,她低头扫过,周呈那片星空旁亮起了一个小红点。   周呈:你好。   简简单单两个字,陈北却忍不住勾唇笑起来,慢悠悠品了口红酒,这才回答绍原的问题:“选好了,木呈科技。”   木呈科技——这是周呈的公司。   绍原评价:“前景不错,公司董事和几个高管在业内风评很好,但是我现在所知道的向他家递出橄榄枝的老牌投资商已经不下两家了。挑战难度很大。”   “有挑战才有意思,不是吗?”   轮转的彩灯明明暗暗的照映在陈北脸上,令人看不清她眼底深藏的兴致盎然,只能听到她缓缓说:“我也未必争不过别人。”   她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被人抢走过。   作者有话说:   北北来劲了!   她要搞事了! 第五章   选择木呈科技并不是陈北见到周呈之后脑子一热就做下的决定,事实上,还在英国时她就已经吩咐了北鸣星的副总和几个高管跟木呈方进行联络与交涉。   她对木呈所涉及的领域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任何知识储备,但做下这个决定却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在她回国的前一天北鸣星就以她唯一大股东的名义与木呈的ceo和融资总监约定见面。   具体时间是在她回国后的第三天。   木呈科技所在的写字楼在二环的科技园里,过来接陈北的是个老熟人。   “陈北,好久不见”,李木子一边带着她往上走一边说:“第一次看到北鸣星投资人的大名时我还以为看错了。”   李木子与陈北是高中同班,那时便口才一流,长袖善舞,大学毕业后串联了周呈这个工科学霸一同创下了木呈科技,他负责企业运营,周呈负责产品开发,这是陈北在来之前所了解到的内容。   木呈的会客厅在二十八楼,窗明几净,往来的员工并不算多,木呈这几年因为芯片更新换代,扩张得很厉害,从一开始的一层大平层已经逐渐发展到了覆盖到写字楼上下三层的程度。   李木子的助理给陈北和她的秘书倒茶,几人落座后没有太多废话,就今天的主题直接商谈了起来。   陈北今天能直奔木呈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在陈氏摸爬滚打七年,最先知道的一个道理就是一锤定音。   她吃过无数次推拉的教训,越是重要的项目越不能拖,她早已习惯用雷霆手段定下所能定下的每一场合作。   “都是老同学我就不绕圈子了”,她抿了口温茶,示意秘书将自己所能为木呈提供的条件递给李木子,屋内响起李木子翻动纸张的刷刷声。   她淡声说:“向木呈新项目建立的子公司进行投资入股,我可以答应你们所要求的不参与这一子公司在产品创新上的任何决策,对于你们的产品我也没有任何参与的想法。”   “产品运营方面可以与我名下文创广告方面的控股子公司进行优惠合作,价格方面或许你可以慢慢和那头的高管商谈,达到最低成本的互利共赢。”   “股权划分我允许提高技术占股比重,子公司我控股百分之四十九,决定权在你们。”   这年头最怕的东西就是外行指点内行。   但大部分老牌投资机构都有自己的底气和傲慢,对于新兴企业的投资往往带有通过高额控股以掌控财务控制权、经营管理权以及人事任免权的目的,同时因为他们的强势,被老牌公司锁定后并不一定还会有其它投资机构继续前来主动进行投资,因为在评估后他们的竞争不占优势,这根橄榄枝也就没有递出的必要。而木呈被动请求或自荐必然招致更多不利于他们的投资条件,得不偿失。   这对木呈这样在发展高峰期的企业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此刻最需要的东西是对子公司的完全控制,以实现版图的平安扩展,不必埋下过高的隐患。   这些,陈北都可以给他们。   屋内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过了良久,李木子把文件合上,冲陈北笑笑:“贵司诚意我们可以看到,等今天和高层商讨后我再给你一个答复可以吗?”   陈北:“可以。”   李木子下意识多看了她一眼,女人眉眼灼灼,和高中时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样的张扬明艳,那点高中的熟悉感瞬间穿越时间空间涌来,令他忍不住问:“你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   陈北晲他一眼,扬眉:“因为我自信在这个范围里没有谁能比我开出的条件更加丰厚。”   说罢,她似笑非笑的敲了敲座椅扶手,问:“我给你开完了条件,你们是不是也该和我好好介绍一下你们新产品的基础规划?”   李木子想着,来了,这句话终于来了。   公司负责产品生产与创新的是周呈,这么一句话,两个人心知肚明问的是周呈在哪里。   可事实是,他甚至没有告知周呈今天来的北鸣星投资人是陈北这件事,还偷偷把他支去开会,只想等着事情谈定后再和他坦白。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两个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了。   当年陈北和周呈是如何到一起,周呈有多珍惜陈北,甚至陈北抛弃周呈后周呈是个什么模样他全程围观。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冤家!一对冤家!   谈生意怎么可能让冤家站一块?那不得黄?   不过对这件事他也早有准备。   “我们的产品经理刘经理今天也在,他深知产品创新研发流程,一定可以替你解答大部分问题”,他露出标准的微笑,态度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招呼刘经理上前,顺便客气的给了陈北一摞资料,“不如你先看看?”   陈北眼底的笑意浅了些,却也没说话,只略昂了下下巴让身后的秘书和副总接过资料进行详细查看。   李木子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见她没有继续往下提,也一时放下心来,继续刚刚的正事,与刘经理细细向她解释新产品的相关理念与功能。   时间过得飞快,会客厅的时针不知不觉指到了四,发出一声轻鸣。   陈北仰头看了一眼,李木子的助理小刘连忙给她端了碟精致小巧的提拉米苏和红茶过来。   “四点是公司下午茶时间”,李木子说:“陈总可以尝一下木呈厨师做的蛋糕。”   提拉米苏做得清郁香甜,红茶浓醇,该说不说,木呈伙食还是不错。   陈北半垂着眼慢悠悠的品,室内的正式谈话暂且被中场休息的闲谈取代。   可并未过多久,刚刚出去接其它甜品的小刘却突然急匆匆的走到李木子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惹得他变了脸色。   陈北放下手中的陶瓷茶杯,磨砂质感的底座与黑木桌相碰发出一声轻响,在室内显得尤其突兀。   李木子下意识抬头看向她,却只能见到女人夹杂着浓厚玩味的桃花眼与略勾的红润唇角,像是只已然得逞的狐狸般与他对视。   他舔了舔唇,觉得这件事一定和她有关系。   刚刚秘书告诉他,周呈这个几百年都不一定来一次二十八楼见见客户的人,居然已经到门口了。   ——   陈北在进入写字楼前,其实做了件很简单的事。   她向周呈发了自己的位置,依照周呈的聪明加上李木子今天对他近乎支开的行为很轻易就能猜到她究竟在写字楼的哪一层。   本来只是随手的试探,可她没想到,周呈真的来了。   大抵是刚刚参加完每周必要的会议,周呈今天的西装比上一次见更加一丝不苟,也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笔挺禁欲,看人的眸光透过镜片都带着几分冷冽。   男人站在门口,淡声说:“抱歉,我来迟了。”   陈北坐在沙发上,头略偏,几缕头发滑在颈侧。   逆着光和站在门口的周呈对视。   李木子心口一跳,打了个哈哈,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分管产品研发的周总,刚刚有会议在身所以来迟了。”   陈北举着茶杯冲周呈轻扬,“原来是周总啊。”   她的语气轻缓,可念过周总两个字时却带着几分缱绻,像是带着周呈的姓氏在唇间绕过一圈似的。   周呈站在门口没动,镜片下的眸光幽邃,等着陈北的下文。   果然——   “后面假如确定合作,我可以和周先生谈吗?”   陈北十分坦然,眼底看不出半分心思,更看不出半分心虚。   室内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   不清楚情况的秘书和副总只觉得好奇,但从两个人见面就觉得有些尴尬的李木子已经开始在心里疯狂吐槽陈北这个小祖宗做事还是这么任性妄为,不嫌热闹大。   他凭借职业本能想着打个圆场,可站在门口的周呈却合上了门。   他凝视着陈北,只缓缓说:“我不负责这一块。”   “陈小姐要是想知道产品架构和使用的技术,那我可以和您说明。”   公事公办的语气,挑不出半点错。   陈北与他对视,勾着唇应得很快。   “好啊。”   周呈刚要开口,陈北却站起身接着说道:“不过今天大概没时间了,不然等李总确定合作了,挑个日子,周总拿着合同好好和我说一说你们的产品?”   陈北今天穿的高跟鞋,一身女士西装,长发利落的扎在脑后,站起身时恰好到周呈下巴尖。   周呈低头可以看到她妍丽的脸上含笑,正在等待他的回复。   明明是淡雅的女士香水在她身上仿佛也产生了侵略性,骤然过近的距离令周呈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令自己不至于失态。   “这……”李木子略微沉吟,实在很怕周呈说出什么话来惹怒了陈北这个小祖宗,恨不得变成他的嘴替。   产品进行研究生产在即,时间紧迫,实际上他也明白再找不到比陈北开出的条件更丰厚的投资商,说和高层商讨只是形式上走个过场罢了。   在李木子眼底,陈北现在就是一亮闪闪钱巨多的甲方爸爸,还是特贴心的那种!   但就在他要开口时,周呈到声音也已然响起。   他的金边镜框在灯光的折射下反光,几乎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一句简短的“好”回荡在房间里。 第六章   等陈北走了李木子才略微松了口气。   他瘫在沙发上仰头看站在落地窗前的周呈。   这么多年周呈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腰杆笔直,沉默寡言,冷淡,除了公司里的事,几乎不怎么开口。   “你真的要接陈北这件事?”   周呈闻言回身看他,极其浅淡的“嗯”一声。   李木子顿时一屁股起身,双手合十,“那我可不可以求求你无论陈北对你提出多过分的要求都勉强忍耐,用最优良的态度对待我们未来尊贵的甲方爸爸,直到合同签完。”   周呈:“……”   被周呈盯着,想起自己瞒着他和陈北谈话,李木子有一瞬间的心虚,又默默放低了一点要求:“也不用你上赶着,只要别惹她不开心就行……”   李木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呈面无表情的脸,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一点强人所难。   可周呈却难得的、极其浅淡的轻笑了一声。   他抬手取下眼镜,抽出桌面上的一次性眼镜布擦了擦,眼尾仿若敛出一片潋滟波光,缓声问:“你为什么默认我一定会和陈北产生冲突?”   “这不是显而易见嘛,你当初”,李木子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突然反应过来正在戳周呈伤心处,声音小了一点,“你当初那个模样,我以为你应该这辈子都不想再见陈北了。”   陈北离开的那个假期,是李木子见过的周呈最疯狂的两个月。   他第一次见到周呈把情绪宣泄得那么彻底。   原本公认的好学生拎着酒和烟能在海边坐一整天一动不动,像座雕塑一样,李木子都怀疑他会不会随时准备在海浪打过来时跳进海里。   可后来周呈也确实跳进了海里,然后又浑身湿透的从海浪里爬出来,把眼镜和腕表丢去一边,躺在沙滩上盯着翻滚的云没有半点声息。   只站在他旁边都能感受到他莫大的痛苦。   周呈没有回李木子的话,他只转身继续看窗外,半垂着眸子点了根烟。   晚霞在天边铺陈,晕染得云层都散发出橘红的光。   不。   周呈在心底想。   他等待再见陈北太多太多年了。   哪怕现在再见她,那些令人痛苦的回忆便会伴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重新卷进五脏六腑,可他还是宁愿自虐一般踩着玻璃渣往前走。   ——就和他过去一样。   -   年少的周呈一开始为什么会喜欢上陈北,他其实心里清楚。   陈北曾经是他遥不可及的梦。   他从未见过陈北那样鲜活的女孩。   周呈活得太一板一眼了,每天做什么事、看什么书、甚至连回家的时间都有严格规定,父母对他的管教像在管一只可以随意摆弄的宠物,甚至连周呈自己都快习以为常。   可他在看到陈北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孩和他不在一个世界。   他第一次偷偷观察一个人。   年少的周呈可太喜欢陈北那个什么都不在乎,随心所欲的模样了。   他做不到的、不敢做的、不敢想的,陈北都做过。   他每天都在近乎贪婪的看她怎样笑怎样说话,几乎成为习惯。   半垂着的头,停留的笔尖下,是被陈北的侧影占满无法上交的试卷。   陈北一直坐在他身侧,两人却几乎没有说过话。   他见过她支着下巴和别的同学笑成一片,她会露出半张侧脸,红润的唇笑出来的弧度没有半点伪装,处处都是春光明媚。   他也见过她烦恼万千的抓乱一头长发,然后趴在桌子上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慢悠悠的写题,脚上还会轻轻打着节拍。   陈北不着调,但是她的背脊永远是笔直的,她从未向任何人折过腰。   周呈判断她是个骄傲的人。   她看似和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实际上从来没有把任何人放进心里。   冷漠、傲慢又鲜活,矛盾到极致,反而展现出另一种生机勃勃。   他看了她一年,才终于决定找一个恰当的幌子走到她身边。   这一年他看过了她无数种模样,他已经习惯了在人群中寻找她,静静的将她的嬉笑怒骂都藏进心里。   而一年后,他固执的站在陈北身侧,逼出了她所有的冷嘲热讽,却也令陈北逐渐熟悉了他的存在。   陈北高二有段时间很无聊,那时随口问周呈:“周呈,如果我追你,你会答应我吗?”   周呈刷题的笔尖微顿,眼底有一瞬间的迷茫,最终却在落日下偷偷红了耳廓,淡声说:“不会。”   陈北来了兴趣,追问道:“为什么?”   周呈那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对她太过了解,所以也更加了解她这玩闹式的追求。   他在等,在等陈北心底真的能有他那么一点点位置,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不顾一切的握紧陈北的手。   他愿意照顾她,偷偷使手段陪在她身边,就是想要这么一个机会。   她根本不用追他。   他的全身心早已在叫嚣着朝她靠拢。   可等到后来周呈才发现,这些原来都是无用功。   年少的陈北心底从来就装不下年少的周呈。   -   木呈的结果来得飞快,没有过几天就将拟定的合同发来了北鸣星的邮箱。   中间需要扯皮的部分并不算多,毕竟双方目的一致,各自都进行了部分让利,以实现合作快速达成。   最终的合同终稿递交到陈北面前时已经到了五月末。   江南迎来了几场暴雨,摧枯拉朽的洗礼着长青的叶木和钢铁丛林,等到太阳再占据天际时温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升高,连带着土壤里的气息都氤氲在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陈北最终没有将签合同的场所定在木呈或北鸣星的办公楼,她选了另一个相对不那么正式的场合。   陈老爷子回国后在国外的那些老毛病像是一夕之间全好了,吃嘛嘛香,干什么都有股新鲜劲,这段时间迫不及待的接收故乡文化的洗礼,迷上了昆曲和苏剧,不止自己看还要强拉着陈北一起看,言之凿凿的说什么带她感受祖国戏曲艺术的魅力。   可实际上陈北从小到大,都在这里长大,听过的小曲比他这个老华侨多太多了。   陈北喜欢姑娘们的吴侬小调,哪怕是清唱都带着股婉转的妩媚娇俏,和周呈商定合同时也定在了城南的私人戏台。   当天是个晴朗许久后乍来的绵绵细雨天。   周呈进门时收起手中的商务黑伞,迈过门槛便已经听到了里头一唱三叹的吟咏曲调,丝乐声密集,唱的是千古佳话中的靡靡情爱。   陈北坐在戏台下,一身深黑绣白菊霜雪丝绒旗袍,脚下踩了双十二厘米的黑高跟,双腿交叠的坐着,后背惬意的靠在座椅上,微眯着眼抿了口茶。   动作随意且优雅,有股行云流水的畅意。   旁边的小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还有个穿长袍的男侍应在一旁添茶倒水。   “坐。”   见他来了,陈北目光没有从台上移开,只用手指向对面的椅子,示意他落座。   周呈坐下后,一旁的侍应连忙给他倒了碗茶然后又站回了两人身后。   戏台子上今儿个演的是出《牡丹亭》,正唱到柳生丽娘相会,夜夜说笑惊动了石道姑这一节,哪怕下头只有两个观众,演员也演的尽心尽力。   周呈从小到大被迫看过的戏不比陈北少。   周母算高嫁进周家,那时学着周家其她妯娌看台戏,委屈着自己迎合他奶奶的喜好,连带的必定带上半大的周呈,教他循规蹈矩,用他讨人欢心。   周呈脸上没什么表情,按照看戏的规矩等这幕戏结束,抬了下眼镜边框,突然开口问:“陈小姐想要什么?”   陈北没有回答他这句过于突兀的话,终于肯托着下巴看向他的侧脸。   周呈右边眼角下有一颗泪痣,像颗点缀上去的星,与他整张脸结合得恰到好处,中和了几分他冷冽的气质。   “星星?”陈北下意识开口。   周呈骤然回过头,眼底带着甚至来不及藏起的震惊和无措,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冷声干硬的说:“别这么叫我。”   以前陈北过分喜欢叫周呈星星。   情到浓时这样叫他,哄着他陪她胡闹这样叫他,做错了事也这样理直气壮的叫他。   过去听的时候他有多意乱心慌面红耳赤,现在再听就有多难受讽刺。   “抱歉,我失态了”,周呈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不要再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来,“合同,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明说吗?”   他太了解陈北了,如果不是还有别的要求,她不可能再单独约他出来。   陈北冲他笑了一下,并没有把他刚刚的失态放在心上,饶有兴致的说:“以前的事我做的很不对,想要补偿你,可以吗?”   “不用。”   周呈握茶杯的手略微缩紧,他略微抿了下唇,心口泛出一阵刺痛,眸光翻涌。   补偿。   为什么她能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个词?   周呈从来就不需要陈北的补偿。   “陈总有什么别的条件,可以继续开。”他强自平复下来,淡声说:“木呈很看重这次合作,会在承担范围内尽可能的满足您的要求。”   陈北替他补充,红唇轻扬,“除了要补偿你?”   周呈颔首:“是。”   她支着小巧的下巴,长久的凝视他,过了良久才轻声开口:“给我做两个月饭吧。”   周呈微顿,蜷了蜷指尖,尾指有一瞬的痉挛,半敛着眼睑缓缓喝了口茶掩盖自己眼底的情绪。   陈北,还是和过去一样会折磨人。   周呈过去,为陈北做过不止一顿饭。   陈北整个高中都是一个人生活,她并不算个会照顾自己的人,经常由着性子,饥一顿饱一顿。   周呈和她熟悉后看不过去,时常向他父母找个理由周末出门,去为她做饭。   数不清的周末,周呈在陈北的别墅里与她共同度过。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北北向阿呈发动了第一轮进攻,阿呈惨败。   我可太喜欢旗袍配西装了,老有那个韵味了! 第七章   陈北还在等周呈的回答。   实际上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悬念。   这样的要求,周呈无法拒绝的。   如何做一个傲慢又有分寸的甲方,陈北这么多年不要太明白。   她将最优质最适合木呈,其它任何一个老牌投资机构都无法同意的条件摆在木呈面前时,她就已经从被动地位转换到了主动位置。   这场合作也不再是供过于求的卖方市场,而是一个卖方锁定最佳买家的买方市场。   因为任何一个企业的驱利性都只会让他们选择最适合企业发展的方案,而她作为既定甲方,在底线范围内提出的要求,无论是李木子还是周呈都无法拒绝,只能接受。   “为什么?”   过了半晌,周呈才开口问道。   声音肉眼可见的哑了几分。   他看不透陈北在想什么。   假如陈北笑着说要补偿他像个掺了谎言的糖衣炮弹,那后面提出的要求更像她要达成目的特意拐离轨道的假动作。   她在诱骗他上钩,和过去无数次一样,并且令人无法拒绝。   “甲方有权力不回答提出条件的理由”,陈北回答的理直气壮,她晲了一眼周呈,笑意盈盈:“你如果答应的话,我今天就可以签合同。”   戏台上的戏进入了下一幕,石道姑要带丽娘离开,婉转的唱腔描出两个小情人之间缠绵悱恻的不舍。   台下的两个观众却陷入了僵持中。   周呈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子上,辨不清神色,一直到这幕戏结束了才缓声说:“好。”   陈北闻言勾唇,摆摆手让台上的演员不必再继续演了,身后的侍从又替两人酌满茶,然后跟着演员们一同退出。   刚刚还喧闹的房间骤然安静下来。   周呈拿出了李木子早就准备好的合同。   陈北接过,只粗略的扫过这份两个公司早已互相勘察过的合同,然后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周总,合作愉快”,陈北笑意盈盈的向周呈伸出手。   周呈盯着她白皙的手背,抬手与她相握。   “合作愉快。”   女人的手带着江南水乡的软,像块温良的玉。   这只手,周呈曾经握过无数次,带着虔诚和羞涩,不敢轻不敢重,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般,一触即分却还是麻到他心口,连手肘都带了一分轻颤。   陈北眼尾轻挑,慢悠悠收回自己的手,“工作时间现在算结束,要不要再去吃个饭?”   她天生一张带着妩媚英气的脸,这样笑,像极了一只得偿所愿后的狐狸,神态与高中时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令人有几分恍惚。   “不用了。”周呈拒绝,强迫自己不要再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半垂着眸子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份文件递给她,“五天后是子公司的成立仪式和新项目开启的日子,陈小姐是否要出席?”   陈北接过,点头:“当然出席。”   “好”,周呈淡声应好,“既然事情都谈完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陈小姐自便。”   说罢他抚平自己衣角的褶皱就要起身。   男人宽肩窄腰,站起来时被头顶的白炽灯打下的影子可以完全笼罩陈北。   “周呈”,陈北窝在椅子里没有动,仰头看他,眸光清澈,“我现在住在以前的别墅。”   周呈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沉声说:“好。”   然后再没有停留的朝外走去。   直到房间里再没有了周呈的身影,陈北才端起一旁的茶水重新抿了一口,眸光晦暗不明。   她捏了捏指尖,刚刚与周呈相握时的触感仿佛还残留。   心口的跳动没有加速。   情绪除了多几分愉悦也没有其它。   陈北微微蹙眉。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那样频繁的梦到周呈,她以为自己对周呈应该怀有很多旧情,那点儿苗头在重见他时瞬间飞窜出来,所以才会令那些过去的回忆也无法阻止的出现在脑海里。   可现在并不是这样。   哪怕和周呈两个人相处,这样暧昧的场景,她的心底除了多几分愉悦也没有别的波动。   陈北的思绪并没有停留多久,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手机上显示着赵梦的名字。   上一次和赵梦见面还是在英国,她回国的前一晚。   是她主动找到了这位跟了她五年,主攻心理学并且成就斐然的老同学。   那时她仅仅见到周呈多照片就开始频繁的梦见他了。   陈北是个实干家,遇到麻烦只想快速解决。   是的。   她把这件脱离自己掌控的事当成一件麻烦。   当时赵梦对她说:“陈北,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多年的生活已经让你失去共情和爱别人的能力了?”   “你每天都在防备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些对你示爱过的,接近你的男人,你通通不信,怀抱着玩闹的态度,亦或者怀疑他们是你的伯父婶婶派来给你使绊子的工具人,到现在你都没有解除这样的状态,不是吗?”   陈北离开周呈后的十年,将自己伪装防备到了极致。   为了让自己保持情绪的稳定,她甚至常年成为赵梦的客户,每周都有固定的情绪排解时间。   她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她也不允许自己往上爬的路上,继承家产的路上有任何波折,说话、做事都怀揣着衡量利弊后的张扬。   到后来,她自己放弃了继承家产的机会。   可她还没有解除警惕他人的习惯。   这是赵梦对她的评价。   陈北接通电话,调侃道:“赵小姐,你的判断或许失误了,和周呈见面、相处,我除了开心一点,并没有别的情绪产生。”   赵梦的声音清冷,通过电话传来,像加了层塑料在两人之间般朦胧,语气里却不掺任何感情。   “你用什么去判断自己是否喜欢一个人?”   “靠单纯的心动和心跳加速吗?”   “可你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东西了,你应该考虑大脑蒙蔽你的情况。”   “你有没有想过,你能因为他产生一点愉悦,就代表你对待他是不同的?”   “是吗?”陈北懒洋洋的吐槽,“你不觉得你的判断像小学女生看到喜欢的男生看了自己一眼就开始脑补八百集偶像剧吗?”   赵梦:“……”   赵梦:“陈北,我没有在开玩笑。”   “对外界的情感反馈太过淡漠,这是你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在持续加深的情况。”她说:“过去你坚持进行每周的情绪调节我就很怕出现这样的状况想让你停止,可你拒绝了我。”   “现在你脱离了焦虑源,并且找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切入口,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在现在还不算太严重的情况下恢复正常的情绪。”   赵梦这个人向来都很冷淡,能掏心掏肺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是真的在替陈北着急。   陈北捏了捏眉心,正紧了一点,问:“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赵梦:“你自然的和他相处吧。”   “可以适量多做能让你产生愉悦情绪的事。”   “还有上次的问题,如果让你找一个能够让你完全信任的人去解决你的问题,你会选择谁?有答案的时候,可以告诉我。”   电话挂断后陈北坐在原地没有动。   赵梦的问题她暂且找不到答案,可她的要求陈北却知道该怎么做。   ——做能够让她产生愉悦情绪的事。   -   陈北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大的波折,哪怕到她上高中之前都是个生活幸福的孩子,父母和睦,家庭美满,唯一的问题是她的父母因为工作问题时常无法陪在她身边。   陈北的母亲陈若和父亲安阳从事考古工作,时常天南海北四处奔波,打电话不是在墓里就是在下墓的过程中,初中开始就时常丢下她交给阿姨照顾。   等到陈北上高中,那更是一年见不了几面,哪怕她打发走阿姨,开始一个人生活也不过是从长江头到长江尾的一通来电,叮嘱她照顾好自己。   陈北高中那样的肆意妄为,一半来自于自己的性格,另一半只是单纯的想吸引父母注意。   可惜事与愿违,陈若从小在英国长大,从来不觉得孩子闹腾点是什么坏事,毕竟她自己从小闹腾到大,陈老爷子对她纵容颇多,所以对于班主任给她的来电向来只是好声好气的道歉,然后再打电话批评教育一顿陈北扣零花钱了事,只有很少的时间会和安阳亲自到校。   那段时间,陈北并没有别人想象的快活。   失望积攒多了,也会汇聚成难过和无趣。   可那时候周呈出现了,她烦他至极,她这样无法接受规矩束缚的人仿佛和周呈有着天然的鸿沟,年少的叛逆给好学生和坏学生划出分明的分界线。   但是后来她发现,有周呈陪伴在身边时她想起父母的时间短了很多。   她开始热衷于令规规矩矩正正紧紧的周呈陪她打破常规,看他一边抗拒着做出出格行为一边无法抵抗这种新奇感觉的模样,无数次的吻过他眼底的泪痣作为奖励,拉着他和自己一起离经叛道,看他沉沦其中。   ——这是她过去觉得愉悦的事,也是她现在会觉得愉悦的事。   作者有话说:   敲小黑板:看到这里提醒一下宝贝子们,北北前期非常没有心,也看不懂自己的心,所以做事依旧肆意妄为非常自我,哪怕过去不告而别面对阿呈也没有太多心虚。无法接受她这种性格的宝贝子可以及时止损~   感谢在2022-06-30 01:46:03~2022-07-03 17:4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正宗大肥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章   陈北把和木呈的合同签下后空闲了下来,在别墅里一个人待了好几天。   其中无聊的时候还把十年前留在这里的几个小物件翻了出来。   当初陈若和安阳为了方便陈北上学,特意在市一中附近给她买了套带小院的小别墅。   这里除了她,只有过周呈一个客人。   除了她的痕迹也只有周呈的痕迹。   在她离开前,钥匙在周呈那里还有一把。   陈北以为她不告而别那样过分,周呈说不准会气到把整栋别墅里的回忆都毁掉,可等她再亲手推开这扇门时见到的只是被灰尘覆盖的表面,十年前这里是什么模样,十年后这里依旧是什么模样,只有玄关的高柜上多了一把钥匙。   她坐在重新洗刷干净的波斯地毯上,背后靠着柔软的沙发,半垂着眸子把玩手心里已经褪色的黄色符纸。   这还是周呈替她写的。   周家向来令陈北觉得和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格格不入,有股蹈常袭故的顽固做派,家里规矩多得要命,连带对小孩的教育方式都带着几分传统,听戏写字,品茶赏茗,读经赏词,从小开始培养。   周呈写得一手好字,握毛笔时背脊挺直,手腕轻悬,眼睫半垂,满目都是认真,无论什么时候看去都像副画似的赏心悦目。   那时他坐在别墅窗边刷题,陈北坐在他身侧百无聊赖,像只猫似的一下一下打乱了他的笔。   周呈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画符,随手抽了张黄纸,又用了写大楷的秀丽笔画一通陈北看不懂的符号最终折起放去了她手边。   陈北问他这是什么咒。   周呈少见的在笑,说是静止符,让她好好学习,不要偷懒,不要胡闹。   后来陈北和他去鹤枝山的万有观里游玩时顺手抛给了里头的老道士看才知道这是个简略的平安咒。   ——勒令太岁九御祥星北斗万和护佑她平安(1)。   陈北离开去往英国时,不留一丝牵挂,这道平安符也被她一同丢在了别墅里。   剩下的,还有十年前两个人买下的影片。   范围又多又广,从古到今,禁忌的,出格的,在那时看来令人无法理解的,都有。   陈北随手抽出来一张,丢进已经非常老旧的读碟机里,白色幕布上逐渐现出雪花似的白色光点,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的将这张可以称为老古董的影片放出来。   电影比起现在动辄1080p、4k蓝光的画质来说,只能讲一句模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面纱,所有浓墨重彩的颜色以及娓娓道来的声音都透着股朦胧。   陈北并没有什么耐心,这部叫做《坠落》的外国文艺片充满悬疑和奇幻色彩,可依旧调动不了她的兴趣,只让她在电影加成的舒适环境中更快的入睡。   她想不通自己当初是如何拥有这样的耐心和周呈坐在客厅的幕布前把这部影片看完,又或者她并没有看完,毕竟和周呈到一起后她格外喜欢撩拨他,看他耳垂通红着克制自己的模样,然后再靠在他怀里笑出声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看影片的昏黑环境中做过多少次这样的坏事。   吵醒陈北的是一阵门铃声。   她看了眼窗外,一片连绵不绝的火烧云,炙热的太阳落下了半截,穹顶都已经透出点昏黑来。   揉了揉眼睛,自她睡着后就一直在自动重播的影片也不知道播了多少回,她找到自己的白色毛绒拖鞋慢吞吞走去开门。   门口站的是周呈,男人手里拎了个塑料袋,极轻的看了她一眼略微顿住,又飞快的移开视线,耳垂尖却不自觉的有些发红。   陈北装作不知道一般侧身让他进门,转个身又缩回了沙发上,她睡眼惺忪的说:“我想吃红烧排骨和糯米鸡。”   没有半点设防。   “好”,周呈目不斜视的迈过沙发进了厨房。   说好让周呈来做两个月饭,陈北点菜点得肆无忌惮,和过去没有什么差别。   还未完全清醒的大脑也没有在意周呈近乎逃似的动作。   厨房里响起锅碗瓢盆的响动,陈北很想起个身看一下,可刚刚还没褪去的睡意又涌了上来,她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再次睡了过去。   -   周呈从厨房走出来时正对着电影幕布,那部《坠落》还在演,朦胧且模糊的画面撞进了他眼底。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部影片了。   这是十年前他和陈北窝在这座别墅里看过的最后一部电影。   那时临近高考,哪怕最散漫的陈北也认真起来,连周末都拽着他在别墅里学习。   周呈第一次看到陈北那样努力,努力到他都觉得有些过头,主动拉着她停下来。   那段时间陈北的心态很奇怪,脸上甚至连笑容都少了太多。   被周呈拉起后也只慢吞吞撞进他怀里不说话。   周呈带她去沙发上坐下,从七零八落的影片中挑出了这张。   他太明白什么可以让陈北犯困了。   这样纷杂的文艺片,像是天生与她相克,只要几分钟就足矣令早已疲惫不堪还强撑的陈北向睡意缴械投降。   那时她靠在他肩膀上,轻声喃喃:“周呈,你故意的。”   周呈还没有回答,她就强撑着站起来,跨坐在他腿上,下巴磕在他脖颈间,懒洋洋的说:“不看了,我困了。”   周呈小心翼翼的拥着她,像拥了块红颜软玉,连落在她脸侧的吻都轻得要命,哄他,“睡吧。”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周呈:“为什么?”   陈北轻哼一声,回答不出他的意料。   “不告诉你。”   周呈轻声笑,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拥得更紧了一些。   那时候他想,没关系,他还能有很多机会知道陈北在想什么。   可事实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了知道这个答案的机会。   陈北离开了他,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天。   人大概无论过多少年,有些特质都不会改变,比如看文艺片会犯困。   周呈没有管厨房里还在炖的鸡汤,镜片下的眸子落在陈北身上,翻涌又迅速平静,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脱下西装外套,走过去盖在了她肩膀上。   陈北睡觉时贪凉,喜欢穿吊带、短裤,露出纤长的胳膊和腿,这一点也没变。   似乎若有所觉,西装落在她肩膀上时,女人眼皮掀开一条细缝,有一瞬间的警惕,见到是他时又迅速放松下来,缓声说:“星星,饭好了没有?”   这么句话,带着点吴侬的绵软,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满是缱绻。   “星星”两个字仿若是夹着电,周呈指尖轻颤,险些没控制住拿西装的手,他目光冷冽的与陈北对视,过了半晌才沉声说:“吃饭吧。”   说罢,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陈北闻言揉了下眼睛,拢着他的西装坐起身靠在沙发里,慢一拍的脑子终于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声音散漫,“周呈,我叫你星星,你会难受吗?”   周呈脚步顿住,极轻的“嗯”了一声。   身后响起打火机打开的清脆声音,紧接着是慢慢飘来的烟雾,陈北指尖夹着橘红的光点,红润的唇微勾,“如果我很想这样叫你呢。”   周呈回过头,镜片下的目光已经冷到了极致。   陈北在他面前向来任性妄为。   这或许也是骨子里的习惯。   “你以什么立场这样叫我?”他淡声说:“陈小姐,你想叫我什么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你的嘴,你也没有必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陈北仰头与他对视,头略歪,似乎真的在思考他这个问题。   可最后吐出的话却是笑意盈盈的一句——   “周呈,你在生气吗?”   周呈很少生气,他看大多数人事物都不放进心底,情绪格外淡漠。   可陈北却总是能精准的调动他的情绪,用轻飘飘几句话打破他的冷静。   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是这样。   周呈没有回答。   他径直进了厨房,将菜端上桌后洗干净手,合拢刚刚被他散开的袖扣就要面无表情的离开。   他并不想再待在这里听陈北说出更气人的话,也从来没有陪陈北共进晚餐的想法。   陈北从沙发上起身,指尖的烟燃尽,被她按进了烟灰缸。   “周呈”,她语气里有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将他看透,“今后我不叫你星星,作为交换,陪我吃饭吧。”   她总是知道该如何令周呈无法迈动脚步,顺她心意。   哪怕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让他留下陪她吃饭。   她笑了笑,“一个人吃饭很无趣的。”   她一个人站在灯光下,形单影只,像极了过去同样孤零零的她,也足以令周呈心软。   他暂时无法接受陈北亲昵的叫他,却更加无法接受她在他面前露出任何一点落寞的神情。   周呈很久很久以前许过愿望,希望陈北可以永远的意气风发,随心所欲。   这么多年过去,再见她才发现——   他心如故。   那些对她的愤恨失望比不过漫长岁月中循环往复的惦念和渗入骨髓的习惯。   哪怕她这样甚至称得上漏洞百出毫不上心的表演,也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他为她妥协。   作者有话说:   北北:论如何在不道歉的前提下重新撩(shui)到被我抛弃的前男友   阿呈:我一百零八个心眼子会摆龙门阵诡计多端的前女友   -   (1)引用自道教平安咒的咒义。 第九章   陈北收到慈善拍卖晚会的邀请函时正刚刚和周呈吃完饭。   江南地区,富商多,富商协会里也时常在内部开慈善拍卖晚会,可是里面是有阶层的。晚会主动发出邀请函的,很少。   以陈北的北鸣星以及其下的几家子公司的体量和知名度来说,她并没有资格得到邀请。   可等看到秘书发给她的邀请函上她和陈老爷子的大名并列在一起时,原因又十分的清晰明了。   彼时周呈正在她的对面处理公司临时传来的文件,男人半垂着头倚靠在椅子里,头顶的光散在他脸上,半侧下颚现出阴影却更显棱角分明。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顿饭的功夫足够令他收拾好情绪,此刻整个人都矜冷斯文至极。   陈北很多年没见过他这个模样了。   似乎周呈只要认真工作学习起来,都是这模样,所以也不怪高中的同学都叫他高岭之花,这样看确实浑身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可陈北也恰恰最喜欢打破他这样的冷淡。   “周呈”,她笑着问:“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对面的周呈闻言抬头,与她对视,却直觉她不怀好意。   高中时陈北要做坏事,哄着他时,语气几乎与现在没有差别。   他收起手机,没有说话,安静的等陈北问。   “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当初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呢?”   周呈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只淡声说:“没有意义。”   陈北读懂了他的话外音——因为无论什么原因,她已经离开了,现在再继续问,没有任何意义。   两个人坐在短桌两头,如果不是上面还摆放着碗筷,任谁来看都仿佛在进行什么重要谈判,可两个人的神情都令人看不清眼底的真意。   周呈捏了捏眉心,第一次主动问:“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让他做饭,留他吃饭,通过规则不断的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周呈不是傻子,他的感官格外敏锐,尤其是对陈北。   过去他从未想到过陈北会再次主动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更觉得依照她的无情哪怕再见他也只会把他当成可有可无的人。   陈北这回换了发愣,可也不过是一瞬,她起身走到他面前,半俯下身,与他镜片下漂亮的眼睛对视,笑着说:“重新追求你,你信吗?”   她实在很会发挥自己的美,灯光下眉眼灼灼,明艳夺目到了极致。   周呈抿了抿唇,眼底却格外平静,问:“你相信你自己说的话吗,陈北。”   他对陈北的熟悉令他几乎只能看到她眼底的玩味和欲念,带着独属于她的恶劣,找不出一丝认真,每多看一眼都像是在嘲笑他过去妄图打动她的不自量力。   陈北低声笑,毫不心虚的点头,“我信。”   她确实是相信的。   尽管目的可能有问题,可她确实是在做这件事。   周呈眸光略沉,细细看这樽已经彻底长开的美人面,突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陈北身上的气息再也不是过去浅淡的柠檬味。   这样能够攻入人五脏六腑、幽邃、充满侵略性的酒调香,哪怕一丁点妆不上,也让人觉得她像杯被设计师倾注心血调制的浓烈又华丽的烈酒,稍微品一品都令人迷醉。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离她这样近,仿佛过去做过的无望的梦成了真。   可周呈的眼底却是冷的,他注视着陈北的笑意盈盈,轻轻吻在了她唇边,一触即分。   “这才是你想要的,对吗?”他缓缓问,向来平静的眼底划过一丝嘲讽,“陈北,你知道你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变过吗?”   “想耍弄人的时候,眼睛比平时亮太多了。”   陈北眨了眨眼,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周呈,你这么多年,也没有变。”她拉开周呈的手,抬腿跨坐到他腿上,声音散漫,“还是连怎么骂人都不知道。”   周呈从小被他母亲要求温和有礼,有世家风范,不要堕周家门面,哪怕愤怒到极致都吐不出几句脏话,要多有涵养多有涵养,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周呈浑身一僵,不知是因为她突然的靠近还是因为这句话。   “下去”,他哑声说。   陈北却圈住了他的脖颈,贴在他耳畔缓缓说:“周呈,我向来是个肆无忌惮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坏女人。你不是知道吗?”   “如果真的想让我难堪,心口就不应该跳得这么快。”   周呈微怔,捏紧了扶手,偏过头去没有回答,向陈北露出了最脆弱的脖颈,连清晰的脉络都展现在她眼前。   “刚刚轻轻一贴的吻叫吻吗?”陈北没有放过他,跟着他偏过头寻他的唇。   唇瓣相贴的瞬间,周呈下意识扶住陈北纤细的腰肢,他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被摧毁,明明心底格外抗拒与陈北的接触,此刻却身不由己的任由她在自己唇间肆虐,连尾椎都在战栗。   两个人都没有闭眼,相互注视着对方,她像是条满脸写着恶劣,诱人堕落的蛇,用灵活的尾巴一下下撩拨过他,惹得人心口发颤,控制不住的沉沦,又难以压抑的痛苦。   因为足够清醒,所以才痛苦。   现实永远是现实,十年前对周呈没有几分在意的陈北,十年后怎么可能会有丝毫在意?   可周呈已经无法再如十年前那样自欺欺人了。   “这才是我刚刚想要的”,陈北在他耳畔笑得肆意,这一次却毫不犹豫的从他身上起来。   周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有预感,当他再次彻底向她缴械投降的那一刻,或许陈北也会如现在一般,毫不犹豫的起身。   他不该重蹈覆辙,如她所愿。   “就是这样的眼神”,陈北仿佛看懂了他此刻在想什么,拿起手边的茶杯与他面前的杯子轻轻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她说:“不要太快沦陷,让我看看你有多恨我。”   -   第二天陈北特意开车去了趟陈老爷子那里。   为的是邀请函的事。   陈老爷子是偷偷回国的,除了陈北谁也不知道。   可这老头招摇惯了,回国之后更是东南西北都要逛遍,哪怕拿拐杖的手都在发抖了,还整天带着福克斯四处跑。   这个圈子的人是认脸的,尤其是陈老爷子这张海外华侨中出了名的脸。   可依照他的性格是最烦参加这种慈善晚会的,陈北猜测大概是主办方想给老爷子递帖子,要么找不到方法要么被拒绝,这才在查清楚之后辗转给到了她这里用以示好。   这晚宴,陈北是有兴趣参加的,毕竟里面的几个藏品很有意思。   既然主办方把帖子给了她,那该例行询问的事也确实该去问问,假如连主办方都知道了老爷子回国的事,那她的伯伯婶婶更不用说了,这次去百分之百会遇到这一家三口,陈北没有兴趣和他们打交道,也不想被破坏兴致,所以干脆一点,拉小老头一起去,拿他做挡箭牌。   陈北到达陈老爷子暂住的别墅时,他正在小花园里晒太阳,手边放着吴侬小调,悠闲至极,直到她站到他面前遮去阳光才睁开眼。   见到是陈北,陈老爷子轻哼一声,没好气道:“我说是谁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原来是我回国之后就见不着人影的孙女啊。”   陈北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把手里的烫金邀请函递给他,开始和他斗嘴,“您成天过得挺开心,看着还胖了几斤,也不像想我的样子。”   “主办方都把帖子递到我这儿来了,您究竟去不去?”   陈老爷子接过帖子看了一眼,果断的说:“不去。”   “可我想去”,陈北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您的搭头,说不准您不去,主办方都不让我进门呢。”   “别装可怜了,陈家的人谁敢不让进?”陈老爷子睨了她一眼,戳穿她的装模作样,“你太不适合演戏了,你妈演技都比你好。”   “您也知道陈家人都会去啊?”陈北提醒他,“您回国的事告诉大伯他们一家了吗?”   陈老爷子:……   陈北和陈家大伯那一支并不对付。   这是整个陈氏上上下下都知道的秘密。   陈老爷子膝下就两个孩子,大儿子陈奕,小女儿陈若。   陈若好玩,拿了陈氏该有的股份后就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做考古学家。   陈家内部曾经认定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陈奕。   可七年前,陈北毕业后突然站上了这个赌桌,并且在能力上几乎快超越陈奕,成为了他的竞争对手。她在晋升过程中没少被下绊子,与大伯一家在陈氏运营过程中更是没少发生过争执,后来陈老爷子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干脆将陈奕调回了国内,摆明偏向陈北。   从那之后,陈北每次见他们一家,都会被找些不痛快。   她倒是不怎么怕,就是单纯的懒得费心思应付。   陈北虽然说人混蛋了点,可是她还是很尊敬老爷子的。   任何一位老人都不喜欢看家里的孩子争得太难看,老一辈家和万事兴的观念几乎刻进骨子里。   她如果和大伯一家单独碰面,唇枪舌战一番不可避免,到时候依照他们一家的性格必定会在老爷子面前说三道四惹他难过。   但是老爷子在场,该装的模样都会装一装,她也少了很多麻烦。   老爷子怎么会不懂陈北的意思,他沉默一瞬,最终还是妥协了下来,翻看了一下邀请函,狮子大开口,“我去可以,但是我要这个珠串子!”   陈北看了一眼,微顿。   那是条乌檀木做成的珠串,粒粒分明,雕刻精妙绝伦,每一粒上都是不同的场景,在灯光下现出冷淡低沉的光,只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价格昂贵。   陈北曾粗略的扫过它,并没有怎么在意。   可这一刻被老爷子指出来才发现,下面的送拍人——标的是周呈。   作者有话说:   亲了亲了亲了! 第十章   六月的鹤枝山,山花烂漫,开了成片的芍药,伴了四百九十九阶连云梯一整路。   周呈走上这道长阶时恰好是下午,头顶晕染开一片初夏的云,点点日光下泄,洒在葱郁翠绿上。   他一个人走过四百九十九阶的长梯到达万有观顶。   万有观在江南繁杂的道观寺庙中几乎可以说丁点名气也没有,可它历史悠久,还清净,连门口的匾额上都布满了风霜的痕迹,“万有”两个鎏金的大字都已经和背后的白胶分离。   周呈站在门槛前难得的有些发愣。   高三的那一年,他和陈北其实来过这里不少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叫他:“周呈?你小子怎么又来了?站门口半天,不进去要给我守夜吗?”   周呈回过神来,道观的主人张老道长正气定神闲的站在他身后,背上背了个硕大的竹编篮筐。   周呈想替他接过篮筐,却被张老道长拍掉手,“我又不是快不行了,别拿我当个行动不能自理的老头,背个篮筐的力气还是有的。”   说着他就开始招呼周呈进门,一边走一边问:“你刚刚想什么呢?想的这么投入?”   周呈半垂着眸子,淡声回答:“一点往事。”   确实是很久前的往事。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和陈北说好了一起走,但陈北是耐不住爬楼梯的艰辛的,她停在了半路,摆摆手让周呈上去替她上柱香。   周呈一个人爬完了全程。   他站在万有观没什么香火的小庙前虔诚的上了柱香,心里念的是希望陈北平安健康,万事顺心,永远不必为世俗改变。   念完,他迫不及待的想下去找她。   可那个小姑娘却出现在了万有观的门槛边。   头顶是蓝天白云,风很和煦,夹带着春季特有的泥土味和初生的草长莺飞的新鲜味儿。   陈北四仰八叉的躺着喘气,靠在一旁的草堆边,没好气的笑着问他:“你想求的事,求完了没?”   周呈发愣,点点头,“求完了。”   他只是没想到陈北居然还会上来找他。   陈北坐在地上耍赖不想起身,正巧碰上万有观的张老道长背着篮筐回来,他看了一眼两人,溜白的胡子下勉强能让人看出个笑容,和蔼的问他们俩要不要进去喝杯茶,他这个小道观,难得来两个小朋友。   陈北不想动,懒洋洋的看着周呈。   周呈被她盯得耳垂发红,半晌才俯下身抄起她的腿弯,抱着她越过了万有观高高的门槛,然后将她放下。   他说:“现在你进观啦。”   陈北就是个这样的性格,进观的前一步她停在那里,就是在等着他把她哄进去。   不是他哄的,她偏偏就不动。   陈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跟上了老道长,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道院。   老道长从屋里拿出毛笔和红绸带递给他们,又给她们拿了壶隔夜的茶,笑眯眯的任由他们造作。   陈北趴在桌子边写了希望周呈多笑笑,不要老是板着脸,不要老是拖着她锻炼,不要管东管西,让她实现做一条咸鱼的梦想。   周呈写了希望陈北健康快乐,永远能够追随自己的本心,活得顺遂。   两条红绸被挂去了院里槐树上,红条卷着绿撇,在风吹日晒里招摇。   十年过去了,院子没变,老道长更老了,胡子到了胸口,依旧背着自己的背筐在山里四处晃悠。   那两条红绸依旧在柳枝上,却被风吹雨打褪去了明丽的红,褪色成了暗淡的粉。   ——物是人非。   一会的功夫张道长就卸掉了竹筐丢给新收的小徒弟小杨,自己捧了本最新出的少女漫坐在石桌子前,慢悠悠的说:“两个人只要想在一起,那就一定能在一起。”   “我还什么都没说,您就知道我想问什么了?”周呈忍不住笑起来,半眯着眼睛仰头看头顶纠缠在一块的绸带。   “你一脸苦相,根据我看少女漫画的经验,必然是为情所困。”老道长不正经惯了,笑着说:“还有,我刚刚只是在复述漫画里面的台词而已,你怎么不打自招了。”   周呈手上规矩的堆叠着他的西装外套,金边镜框下的眸子看不清神色。   此刻他脑子里突然想起前两天陈北对他说的话——不要太快沦陷,让我看看你有多恨我。   他眼底骤然涌上些自嘲,只压低了声音缓缓说:“我大概没有这种福气。”   “你又怎么知道你没有这种福气呢?”老道长撇了他一眼,“年轻人应该有点朝气才对,我都快一百了,你看看我多有朝气。”   周呈站在院子里仰头看柳枝上交缠的绸带,风霜雨雪打过,上面黑色的墨迹都褪了色,只能依稀看清几个似是而非的字迹,他在过去和陈北坐过的石凳子上落座,指尖轻轻敲着大理石桌面。   张老道长捧着本少女漫看得正起劲,被他敲得心烦意乱,忍不住说道:“你到底要干嘛?”   周呈俯身从一旁的篮子里熟练的掏出了几根香,朝大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淡声回答:“敬香。”   “敬香?”老道长盯着他的背影,暗暗咂舌,“敬香你挑弟子香?这不得跪一两个小时?”   “这孩子真遇着事儿了啊……”   周呈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进了殿将香供上后便背脊笔直的跪在了威严的三清像前。   老道长看的没趣,暗暗嘀咕起来:“现在的年轻人心事比我这个老头还多,也比我迷信……”   可张老道长觉得今儿真的是奇了,他这半个月都不一定来个人,今天这么热闹,一来来俩,还都是熟人。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陈北,默默给她递了杯隔夜的茶。   “您这么多年,招待人还是用老茶呢?”,陈北接过喝了一口,笑着吐槽道:“本来我今天看您的道观年久失修想帮您翻修的,您这态度,投资得扣钱。”   “你这小女娃,过分了啊,我拿你当自家人才给的老茶,你看看,我也是喝的老茶,我徒弟也是,还有周呈,也喝的老茶!”   陈北拿杯子的手一顿,下意识问:“他现在在这吗?”   张道长颤巍巍的给手里的少女漫翻了个页,慢吞吞的说:“在啊,在里头奉三清呢。”   陈北有些诧异,大抵是没想到这么巧。   老道长猴精猴精的,只睨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他啊,常来,都来了十来年了,遇到他不算什么。”   陈北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却没有搭话,也没有过问为什么。   老道子直想这女娃娃不好糊弄,他只能帮周呈到此,默默转移话题,“不如我们再谈谈翻修道观的事?”   陈北闻言笑出声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那张慈善晚会的邀请函,漂亮的指骨指了指前两天老爷子问她要的珠串子,“这是您做的吗?”   那天她原本没怎么在意,可是看到下面属于周呈的署名后却突然觉得这手艺有点眼熟。昨天灵光一闪才重新想起鹤枝山上的张道长。   这年头,道士生活也不容易尤其是张道长这种就几个人的小道观,香火也不鼎盛,全靠自力更生和政府补贴,十年前张道长就开始卖自己做的手工艺品了,这么些年也算做出了点名气,不少商界名流都想向他定制。   可张道长这个人向来懒惰随性,能养活自己和小徒弟就行了,视金钱如粪土,多少人把钱捧到他面前都没用,只偶尔做几串,拜托周呈替他卖一卖,但是又不定价。那段时间找周呈买珠串的人很多,出的价钱足够让这个小道观未来五十年都衣食无忧,这样一来,张道长做的更少了,只这几年兴趣来了就做一串,然后也不图钱,照样丢给周呈让他替他交给慈善拍卖,卖出的钱全部捐掉,算积攒功德了。   陈北今天来就是想向张老道长定一串。   陈老爷子再有几个月就要生日,虽说不是整寿,但也快八十三的高龄,眼见着过一年少一年,陈北这些年每年送的礼物都想尽量让他开心。   陈老爷子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藏品珍宝也有一屋子,想要的东西很少,陈北难得见到他对一样东西感兴趣。   可张老道长却拒绝得很干脆,“没时间没时间,做一串珠子耗心耗力太多,我还想多活几年。”   陈北闻言抿了口茶,仿佛早有预感他会这样回答,来之前就做好了长期作战准备,既不着急,也不强求。   张老道长这个人嘴硬心软,要让他答应得慢慢磨慢慢泡,现在的陈北时间很充足,她干脆的也顺了本少女漫,坐在石墩子边和他一起看,顺便等周呈出来。   自从那次她行为越界之后已经两天没见过他了。   陈北没有催促,也没有联系他,哪怕他这两天都再没有给她来做饭也无所谓。   她其实很期待周呈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复。   今天这样巧合,她倒是反而被勾出了点兴趣。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落西山。   周呈从三清观里走出时,落霞云雾铺了群山漫天,陈北正靠在观礼的老槐树下捧着本少女漫哈哈大笑。   陈北今天穿了条浅绿的裙子,脚上一双系带凉鞋,衬得她整个人都多了几分轻浅少了几分妍丽,在落日的映照下,仿佛她本身就是人间烟火气,自成一片风景。   小杨端了几碗饭在石桌子上布置,见着他出来了笑呵呵的招呼道:“周哥,快去吃饭吧,师父还有个客人呢,跟你前后脚来的。”   周呈闻言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陈北抬头注意到他。   男人笔挺的站在红墙白岩的三清门前,浑身哪哪儿都是矜冷斯文,明明穿着格格不入的西装,却和这里达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周身都有一股沉静的气场。   陈北与他对视,然后放下少女漫走到了他面前。   大抵是在里面待久了,周呈身上有一股浅淡的沉香味,顺着风,直直拢到了她的鼻尖。   这是陈北闻过的,最适合他的味道。   “周呈”,她笑着叫他的名字,“真巧。”   态度坦然的仿佛上一次那样狡诈且恶劣的人不是她,轻灵的像只从漫山遍野的丛林里跑出来的精怪。   周呈看她,眸光格外幽邃。   跪在三清身前实在是件能让人清醒的事。   清醒到仿佛扎破了他与陈北重逢后短暂沉迷的梦,告知他此刻应该做的事。   伴着远方传来的暮鼓晨钟,他轻声对她说:   “陈北,别来招惹我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勤奋二月东崽崽嘿嘿嘿,二更来咯!   一身西装跪在威严的三清像前,整个人都仿佛渺小到极点,我脑子里已经脑补到这个狠狠戳中我的场景了。   感谢在2022-07-06 02:22:15~2022-07-06 22:0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寻雾、成西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跪在三清像前,周呈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实际上只闪过了一句话。   ——不要太快沦陷,让我看看你有多恨我。   陈北大概从未想过真心实意的了解他哪怕分毫。   他从来就不会恨陈北。   他也做不到恨陈北。   陈北是他年少时所能拥有的唯一的色彩,怨憎她等同于否认他自己的人生,将他再次拖入深不见底的幽潭,透不进分毫光亮。   可有的事不能细想,稍微想一想,那些陈旧且无情的过往和现在交织,都仿佛在嘲笑他有多愚蠢,竟然妄想走到陈北身边。   他看三清时,与太清道德天尊四目相对时,目光却是平静的。   很久很久之前,张老道长对他说过:每个人在做决定前的困惑、不解、自嘲、纠结都会在做出最后的决定前消失,在你审视自己时,其实早已有了决算。   周呈第一次发现他的这句话是对的。   等到乌木沉香燃尽,窗外暮古钟声响起时,他终于做出了选择。   很艰难的一个选择。   -   陈北听到周呈的话的那一刻难得的怔愣起来。   不是没有想过他会给她这样的答复,只是有些诧异他能够这样迅速的做出决定。   有风掠过,带着林间的尘土,也带着四百九十九级台阶边的芍药香,陈北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打量周呈。   这么多年,不知道经历过什么,他浑身都是岁月沉淀过后的从容与沉静,是比年少时期更加吸引人的模样。   像是葱翠的松、腊雪中的梅,在尚未被她打破镇静前,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淡漠和骄矜。   事实上,他过去也确实是被人精心教导出来的小少爷。   过得一板一眼,每天接受父母的安排,像一个提线木偶,无法拥有丝毫自我的小少爷。   后来她亲眼看他变得生动、鲜活、学会反叛,又亲手丢下他,再没有参与过他这十年的人生。   大概带着刻板印象,她总是觉得周呈仿佛还和十年前一般。也在用十年前的态度对待他。   可是人都会变。   起码这一刻,周呈多了几分过去她从未见过的应机立断。   该说不说,他的选择一定程度上是对的。   这样的周呈令陈北感到有趣许多。   起码令她从兴致缺缺感到有挑战起来。   “好啊”,陈北轻轻笑,“我可以不招惹你。”   她与周呈对视,答应得很干脆,“可是周呈,什么样子,才叫招惹?”   她在笑,仿佛真的很不解于这个问题,“我现在这样走近你,算招惹你吗?”   周呈指尖微动,淡声说:“你不要明知故问。”   “那朋友呢?也不能做吗?”陈北眉心微蹙,“你确定吗?”   周呈沉默良久,低声说:“嗯。”   陈北目光流转,眼底像是晕了片野火又转瞬不见,她没有移开与周呈对视的目光,是在对峙,也是在探寻真假。   直到最后,她才扬起唇角,眉眼弯弯的缓缓说:“好,如你所愿。”   这一次,她由衷希望周呈可以坚持得久一点。   小杨端了饭菜从厨房里走出来,惊走了这一片的刀光剑影,他挠了挠头,有些奇怪,“周哥,陈小姐,你们怎么不去吃饭啊?”   “不吃了”,陈北似乎想抽根烟出来,想起这里是道观,又缩回了自己的手,只慢悠悠的晃到饭桌前拿起自己的包,冲张老道长摆摆手:“道长,过几天我再来拜访你,今晚先回去了。”   “真不吃饭了?”张道长有些诧异。   陈北隔着小段距离看周呈一眼,笑起来:“我吃不惯你们这的斋饭,您不是知道的吗?”   “真想留我吃饭,就答应我给我做珠串子,不然我可不吃你们这的清汤寡水。”   “今天晚上天气不错啊”,张道长闻言开始赶人,“你现在下山肯定能见着漂亮的风景,赶紧走。”   “噗”,陈北被他逗乐了,“行了,不打扰了,翻修道观过几天让小杨道长直接来找我吧。”   她说完,拎起自己的包,径直朝山下走去。   她向来说话算数,周呈说要她别招惹他,那她就迅速的退出他的眼前。   趁着暮色渺茫,顺着四百九十九阶芍药台阶,退场得干干净净。   周呈凝视着她的背影,也缓缓踱步到石桌前,眼底神色难辨,连头顶的槐叶落在他肩头都没有发现。   “周呈,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耳聪目明并且悄无声息围观了全程的张老道长有些困惑:“你看看你的模样,哪点像放下了?”   “漫画里你这种让步要和女主角一刀两断的人顶多只能当个男二。”张老道长想了想,补充一句,“还得是未来痛彻心扉,求而不得的那种。”   周呈没有回答他的话,坐在凳子上拿起那杯老茶,纤长的指节握住白瓷的茶盖扫去浮沫,动作斯文得像画里走出来似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陈北走远的身影,眸光幽邃,直到她没入半晚的夕阳下才低声说:“我没有放下。”   顺陈北心意才是真的走投无路。   得不到的才会令陈北上心。   他对她太过了解,所以才会看得更明白,过得更痛苦。   周呈从未向陈北使过任何无法令她知晓的心机,他面向她,向来坦荡大方,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艰难的决定。   哪怕跪在三清像前,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真的放弃陈北,他的头脑最清醒的那一刻也发现自己做不到,舍不下,割不了。   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   烦恼妄想,忧苦身心。(1)   他等了她十年。   十年间思她入骨,妄心与日俱增,怎么可能放下。   这十年他从未觉得自己沉沦在茫茫苦海中。   那更没有道理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再有纠结。   乌木沉香燃尽时,他的心也静了下来。   既然放不下,那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留下她。   周呈眼底带着难言的执拗与顽固,他仰头看天,头顶的云已经变成了深蓝色,堆叠着若隐若现的星子,几片槐树叶随着风飘飘扬扬的下落,再回过头时,张老道长正在看他,有几分审视。   “你不要走错路。”张道长慢吞吞的说:“不要违背你的原则,不然会很痛苦的。”   周呈难得的勾了抹笑,半垂着眸子看杯子里的茶沫涌动,“这么多年,您盯着,我什么时候走错过路?”   “我盯着你是一回事,你遇上陈北你就不正常了你知道吗?”张老道长有些郁闷,“你说说你,怎么就栽在陈北这个狡诈恶劣的小姑娘身上呢?”   “不知道”,周呈呼出口气,显得有些散漫,“大概是老天注定的吧。”   可实际上,他知道。   在什么时候为陈北心动,在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要站到她身边,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   周呈在他母亲的培养下,是个对时间概念近乎有强迫症的人。   他喜欢准时,对每一件母亲和周家替他规划的事里都有自己的规划,几乎要进入拧牙的死胡同,能打破这一切的只有陈北。   第一次被她打破是在高一的晚自习下课后。   那样的一件小事,或许陈北转过身就忘了,可周呈却记得格外清晰。   那天停电,提早了半个小时放学生离校,陈北叼着棒棒糖,兴冲冲的往前走,计划着再去哪儿玩一会,周呈跟在她身后,就着微弱的月光默默背单词。   等成群的学生晃晃悠悠到了校门口,电修好了。   他刚想回教室却被陈北握住了手腕。   “想回教室?”她的眼神隐藏在黑暗中,光影打得人像只暗地里蛰伏的小狼崽子,满是野性和张扬。   周呈被她握住的地方发烫。   周围的学生纷纷“啧”了一声,看着亮灯的教学楼犹豫了一瞬。   就这么一瞬,陈北突然高声喊道:“等着干什么?跑啊!”   反应过来的学生们欢呼一声,笑着,玩命的,成群结队的往外跑去。   陈北拽着周呈的胳膊也往外跑,笑得肆意,“回去干什么?难得可以理直气壮的逃课。”   “你真的是个书呆子吗?整天只想着学习?”   她的笑声融在所有人的欢呼里,明媚得不像话,仿若脱缰野马,自在翱翔的鹰,踏下的每一步都敲在他心口,砰砰作响。   美好的令人不敢触碰。   周呈回过头去看教学楼,空荡荡的,灯火璀璨,刚刚还热闹的校园像是被时光甩在背后,寂静得连鸟叫都可以听到。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违背别人定在他身上的条条框框,没有他想象的不适,反而酣畅淋漓,像是有人漫不经心的挑松了他身上束缚的绳子,令他得以喘息片刻。   他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忘了那天自己是否受到了母亲的诘责和哭诉,他只记得,他一颗心融在了陈北手中,砰砰的跳个不停,直到现在。   他永远都无法恨她,她永远是轰轰烈烈的女人,哪怕在情海中玩闹,活得自我且顽劣,可这些都是他爱过的痕迹。   从下定决心站到陈北身边的那一刻,他就接受了她的一切,哪怕挣扎得血肉模糊,也决不放手。   如果她要玩。   那他奉陪。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又怕剧透!现在终于可以说了!阿呈不是个简单的男人!他板板正正但是他不是个简单的男人!!这么多年下来他可会了!(普普通通的男人怎么能配得上北北呢!必须得挠挠带劲才有意思啊!!)   因为卡文,答应了昨天更新结果没更,躺下,任凭殴打嘤嘤嘤。   这章也给评论的宝贝子们发红包作为补偿!!   ——   (1)取自《清净经》   感谢在2022-07-06 22:07:00~2022-07-08 01:2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正宗大肥猪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陈北从鹤枝山回家后再没有见过周呈。   这段时间她又回归了自己的老本行,该处理公司事务处理公司事务,有事没事去参加个宴会什么的刷刷脸。   能知道她是陈家的女儿的人基本都能知道了,陈老爷子在国外的陈氏国际银行向来是诸多有跨国贸易的江南企业的首选,内部消息四通八达,老爷子属意谁继承家业想打听的人不少。   陈北作为大热门,哪怕她从内部主动辞职的消息已经传出,但这段时间依旧接了不少邀请,她没事做的时候就会去玩玩。   大多是些年轻人的聚会,明面上说是交朋友认认脸,实际上更像相亲宴。   现在的年轻人有思想、有活力,人还个个聪明,什么为了家族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的事少了太多了。   家长们唯一的要求只有一个门当户对。   陈北上次和刘兆宇他们聚会时就被提醒过她迟早有一天会碰上这种局。   她这么些年习惯了无论在哪里都要拓宽,保持好人脉,能参加认认人的聚会她自然会参加,应付这种局她不要太会。   只是令陈北没想到的是绍原居然也会参加这样的局。   “有什么好奇怪的?”绍原特意找了个隐蔽些的地方和陈北排排站避免一些麻烦,他松了松领带,笑得无奈,“我弟弟最近情感比较稳定,又被他女朋友管得死死的,老爷子没地方催了,不就可劲儿催我了。”   绍原向来是绍老爷子的老大难,生怕未来没小姑娘看得上他,逮着机会就给他接各种宴会的帖子。   绍原这段时间推拒了不少,现在是被绍老爷子催得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过来。   好几天没见,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陈北有些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外头的夜景,干脆把礼服裙摆拽起来,找了条沙发坐下了。   绍原坐到她身侧,突然想起来件事,“前段时间,我遇着了周家的周宁,他向我还提了你一嘴,你认识他吗?”   周宁?   陈北觉得这名字耳熟,再往细了想,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想起来了个身影。   她过去只见过一次周家人,她对周家糟糕的印象也始于这个人。   是在学校里。   周宁小周呈两岁,是他的堂弟,她们读高三时周宁上高一。   那是个周呈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嚣张跋扈,受尽宠爱,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有恃无恐。   陈北高二高三有了周呈陪伴,加上成绩时常排名前十,很少再被拉去主席台上通报批评,那是高三的唯一一次,因为她和人互殴了。   打的就是周宁。   那时候陈北与周呈的关系基本所有人都知道,碍于陈北的性格从来没有不长眼的人敢到她面前说什么。   那唯一一个跳到她面前的就是周宁。   一头黄毛鼻孔朝天的小少年,在树林里堵住她,对她笑得痞气,“你就是周呈的女朋友?”   “跟他那个废物不如跟我?”   陈北很少见到比她更嚣张的人。   在那之前她还以为周家教养出来的孩子都像周呈一般压抑自我,克己复礼,活的板板正正。   更多免费资源加 A吼 V信:weixiaoYa0226 有其他号不用重复添加 更新都一样 原来真正做到那样地步的只有周呈一个人。   其他人,实在混蛋。   那天周宁还和她说了什么她忘记了,她只记得,针对周呈的话很难听,难听到她都忍不住给了他两个耳光,把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男孩抵在墙边,捏着他的下巴笑着问:“你家父母没有告诉过你,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吗?”   最后还有一点印象的是周宁看向她瑟缩愤恨的眼神。   后来班主任找到她,说是周宁父母来闹,要求学校给陈北一个处分,等被请进校长室,知道了陈北的身份的那一刻又对着学校骂骂咧咧的离开。   那一个玩闹似的通报批评是陈北自己申请的。   那时候周呈并不知道这件事,她隐瞒身份的悄悄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让他帮她写一篇能够气死对方的检讨,最好着重描述她那两巴掌的威势和对方鼻青脸肿的光辉形象,能令对方越丢人越好。   周呈只看着她无奈的笑,最后真的给她写了一篇言辞俱佳的检讨书,成功让她在升旗仪式上气哭了周宁。   可惜后来周宁将这件事闹到了周家奶奶面前,周家找不了陈北泄气,让周呈在祖宗排位面前跪了一晚上。   如果不是周宁后来到她面前炫耀这件事,她甚至不知道周呈受了罚。   想到这里,陈北笑容淡了几分。   “他问你什么了?”   绍原:“就问你什么时候回的国,说你是他高中学姐,很想找机会和你聚聚。”   “哈”,陈北轻哧,“和我聚?”   “你信不信,如果他见到我说不定隔了两百米就连夜跑,怕我给他过去那些丢人的事抖出去。”   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到,陈北的话刚落下,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这么多年我就学会了一个道理,直视过去。”   “所以过去怎么样我也不会回避。”周宁冷笑着说:“陈北,你也不用太小看人。”   陈北闻言回头,周宁的脸和周呈有四五分相像,却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种气质。   她下意识与周宁的眼睛对视,那是他最像周呈的地方,就连眼角的痣都一模一样,可这一次比十年前见他时更让她不痛快。   那么漂亮的眼睛长在他脸上,却夹带着阴沉,没有半分周呈的坦荡明亮,摆在明面上的阴狠,像是丛林里盘缠在枯朽枝干上的毒蛇。   “哦,那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句?”   陈北回答的很淡,并没有将他的冷笑放进心里。   “倒也不必。”周宁轻哼一声,大大咧咧的带着自己身边的同伴坐到了陈北和绍原对面。   “听说你这次回来就和周呈签了合同?”周宁直接的发问。   陈北眸光微凉,“这和你没有关系。”   “哈,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而已,跟他合作是没有前途的”,周宁语气也冷了几分。   陈北反唇相讥:“那我问问周少爷您长这么大给周家赚回过几笔钱?”   “不会二十六了还靠家里补助,心安理得的花着家里的钱,再来给我做指导吧?”   “你!”   周宁被陈北阴阳怪气怼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痛点被戳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北却轻轻笑了笑,端起高脚杯和他的碰了一下,“周少爷不是想和学姐聚聚吗?怎么反而说不出话来了呢?”   “绍董,咱们去那边看看新出的糕点吧,大概见到我太过紧张,这边就贴心点留给我的学弟和他的朋友了。”   学弟两个字陈北咬得很重,令周宁的脸又黑了几分。   绍原在她怼人的场合向来默契闭嘴,任她发挥,只风度良好的配合她。   “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手上拿着自己的外套和陈北的披肩,冲沙发上的两人点点头,任由陈北挎着他的胳膊朝另一头走去,两个人的背影从容不迫,云淡风轻,甚至动作迅速的不给人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把过来找茬的周宁气得眼眶发红。   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灌下去了不少才将气顺过来,忍不住咬牙,“这个陈北还是和过去一样讨人厌。”   “她和绍原关系这么好,周呈知道吗?”他继续冷笑,“看到他们俩默契的样子,周呈得气疯吧?”   坐在他身侧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同伴在他要拍照时一把按下了他的手机。   “赵年,你干嘛?”周宁恶狠狠的瞪他一眼。   赵年指尖夹着烟,只极轻极淡淡睨了他一眼,慢吞吞的劝告:“我建议你不要用陈北去刺激周呈。”   “凭什么?”周宁恼火起来,“我要做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从小到大也不比我听话多少,做过的浑事做的比我还多,现在什么意思?你在怕周呈?”   赵年眉头微蹙,“周呈遇到陈北的事从来就不是一个善茬子,你这么做和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是他不给我留后路”,周宁眸光微沉,刚刚的怒火像是瞬间被这句话再度点燃又被他狠狠压进心底,只语气轻嘲,“是他周呈要赶尽杀绝。”   说罢,他端着手里那杯酒,起身往宴厅阳台走去。   赵年盯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并不知道周宁对周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也不知道他那句赶尽杀绝是什么意思。   这么些年,周家的情况很少透给外人,但周宁该吃吃该喝喝,该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除了逐渐阴沉点也没什么别的问题,他看不懂,为什么陈北一回来,他就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却也变得更加阴沉不定,今天还刻意到陈北面前招摇。   可他知道,依照周宁这样养尊处优几乎被长辈溺爱养废都人,用陈北去刺激周呈绝对玩不过周呈。   赵年是混蛋,但他不傻,相反,他精明得很。   所有人高中的时候都觉得周呈是个三好学生,听话懂事,可是没人想过他打架的模样。   也是,这样的词从来就和他沾不上边。   可那时候赵年第一次明白了一个词——会咬人的狗不叫。   周呈就是那种不会叫的。   他打架,面无表情,动手了、被打了、打赢了,一点别的表情都没有,眼底黑乎乎一片,你看不到一点光亮,看得人直发怵,觉得自己在他眼底像个死人。   他挥在人身上的拳头,每一下都往最痛的地方招呼,握棍子的手,抖都不抖一下。   关键周呈成绩好,心底什么都清楚,轻易不惹事,惹了事也一定让自己站在错误低的那一方,拿他当宝贝的老师也愿意护着他。   这样的人特别可怕,平常看着毫无攻击性,一旦被戳中命门,就像是咬住人就不撒手的烈性犬,精明算计又不记伤亡的能啃死你。   所以,赵年从来不敢招惹周呈,更不敢招惹本来就背景深厚的陈北。   尤其是陈北,你对周呈无礼一点他无所谓,你对陈北稍微有点问题,谁知道周呈这样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陈北回国第一天那场宴会他也在。   他甚至还凑巧的看到了周呈重新见到陈北时的态度。   他没想到,过了十年了,周呈被陈北甩了那么久,居然还是这样。   陈北招招手,装装委屈就完全溃败。   他不敢想周宁用陈北去刺激周呈会把这人惹成什么样。   必然很可怖。   -   陈北离开那一块之后整个人脸色都沉了几分。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一点自己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周家向来是个家族观念很重的地方,如果说南方的宗族体系传承良久,那周家这个家族内部就像是将这样的体系延承至极致。   她高中时,周家掌控家族命脉的还是周家的老太太,周呈的奶奶。   周家的任何一个人成家、立业都要经受她的摆布,除周氏内部产业很少放人出去外界工作,并且因为她掌控着家族百分之八十 的财富,所以她的话基本就是强权。   她高三的时候,周家老太太六十八岁,健在。   现在十年过去了,周家老太太七十八岁,依旧健在,并且能吃能喝。   所以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才让周呈能够得到在外开拓产业并且不被周氏打压的机会?   今晚周宁来找她,总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几分灵光,却又转瞬即逝。   绍原看出她有问题,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呢?这么愁眉不展的模样。”   “没什么”,陈北指尖敲了敲扶手,心底已经有了想法,只握着手里的香槟,漫不经心的问:“周宁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样子吗?”   “也不算”,绍原解释道:“他只能算众所周知被周家宠得没有分寸的小混蛋而已。”   “无法无天久了,大家就习惯了,也不确定他这几年究竟是不是这个模样了。”   “但这几年他惹祸少了很多,刚刚跑到你面前找茬这样的事也算是前几年的常规操作。”   “这样吗?”陈北应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半垂着眸子看向窗外,今夜有晴朗的夜色,头顶的星星闪烁,每一下都像欲语还休,仿佛要勾出她脑海里的那团正在有个浅淡轮廓的猜测。   她沉进自己的思维里良久,直到被绍原一个响指打醒,他正偏头看着她的侧脸,眼底有些好奇,“我猜猜你现在在想谁。”   “是周呈吗?”   陈北闻言仰头看他,很直接的承认了,“是。”   “你对他有很深的好感”,绍原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对一个人有这样的维护。”   陈北扬眉:“维护?”   “你的养气功夫这些年好了很多。”   “比如?”   “以前你在口头上不能吃一点亏,一定要把人怼到哑口无言。”   “最近几年,你可以做到任由别人在你面前怎么说,你全当对面在说空气,最后再用一句话轻飘飘的气死对方。”绍原想了想,“你和我说你发现和人直接互怼是件劳心劳肺的事,还要浪费口水,远不如后一种效率更高。”   “可你今晚在周宁提起周呈时反应很大。”   陈北:“那是因为他怀疑我的投资水平。”   绍原老神在在:“是吗?”   这么多年,如果说最了解陈北的人要排个名,绍原可以排前三。   陈北的任意一点异常都格外容易被他捕捉。   所以陈北索性不答。   因为他说的是真的。   陈北向来觉得周呈乖巧斯文容易被人欺负,她也无法看任何人说周呈的坏话。   她这个人向来强势又自我,对敌我地盘划分得很明确,她可以欺负周呈,玩弄周呈,撩拨周呈,戏耍周呈,将他的情绪逼到极致,惹他生气,看他流泪,可是别人不可以。   ——包括周呈的堂弟和家人。   但她不会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   “有的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礼貌。”陈北斜睨他一眼,果断的转移话题,“后天的拍卖会你会去吧?”   “应该会”,绍原眸光略深,没有继续往下问,顺着她的话笑着说:“是有什么事吗?”   陈北沉吟一下,这才说:“确实有个小忙需要你帮个忙。”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北北拜托绍原做什么!感谢在2022-07-08 01:22:33~2022-07-08 22:5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亮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慈善拍卖会来的很快,陈北当天陪陈老爷子坐车一起出的门。   拍卖场地在城北的私人山庄里。   一路山清水秀,远离钢筋水泥筑的城区,满地都是鸟语花香,迎面吹过来的风都令人神清气爽。   陈北坐在车里调整她的礼服。   慈善拍卖是个正规场合,陈北的秘书替她特意挑选的旗袍。   暗红的斜纹提织,边角滚着一圈栩栩如生的芍药花,下摆开出截到膝盖的叉,露出一截纤秾合度的小腿。   她生得白,哪怕是有些显老的暗红色也能穿出一股水月山折般的妩媚。   掸了掸裙边,陈北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跟在她们身后的车,勾了勾唇,淡声对陈老爷子说:“大伯和婶婶在后面呢,您不跟他们打个招呼?”   陈老爷子看了眼背后的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用,往前开。”   于是陈北吩咐司机继续向前走。   陈老爷子对陈北的大伯从小到大用的都是精英教育,却向来明白这个儿子撑不起陈家的梁。他是个很会调平家族内部的人,不偏颇也不失公正,在陈北这个孙女胆子越来越大成天气他之前,他在每个子女面前都格外威严。   尤其是在陈北的大伯一家面前。   老爷子曾评价他们一家都好大喜功,带着一股没由来的算计,却又跟不上脑子。所以他对他们严厉许多。   可再严厉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下车见一面都不愿意的模样,陈北猜测她这个大伯估计在她辞职之后做了什么让老爷子生气的大事。   不过陈北并不在乎就是了。   她既然已经离开了陈氏,那对内部的消息也几乎开启屏蔽模式,她不想知道那就谁都别想主动告知她。   可等车停到慈善拍卖会现场后陈北许久未见的大伯陈奕却笑呵呵一幅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上前来和陈老爷子打招呼。   “爸,您回国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陈奕是个很憨厚的长相,近些年养尊处优久了,养出来一身富贵胖,笑起来像尊弥勒佛,看不出半分攻击性。   “北北你也是”,他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陈北,“怎么都不和大伯说一声。”   陈北习惯了他的做戏,只要在人前,任谁都只能看到父慈子孝的陈家。   她冲冷哼一声的陈老爷子耸耸肩,暗戳戳后退一步,任由陈奕搀扶着狠狠瞪向她的陈老爷子进门。   在大众面前谁不是人模狗样的,内部斗争再怎么激烈在外都要保持一副和睦的模样,大家都要脸。   陈北离开陈氏,那陈氏唯一的继承人只剩下了陈奕一家,大抵是迫不及待的宣誓主权扬眉吐气,这才急切的想和陈老爷子一起进门。   陈北觉得他的想法无趣至极,可她的堂哥陈俊却站在她身侧,含笑对她说:“北北,你退出陈氏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父亲推行上一次被你否决过的决策后,陈氏在欧洲的业绩翻了整整一倍。”   “假如你还在职的话,或许能够成为陈氏旗下最大规模子公司的总裁。”   陈北:“……”   她觉得无聊或许是会遗传的,就像她大伯一家,浑身上下都快写着金光闪闪的春风得意四个字。   对于陈俊的阴阳怪气,陈北只轻轻笑,“堂哥,这么些年我应该感谢伯伯婶婶,要不是他们激发了我的胜负欲,我现在应该还在摆烂做个纨绔子弟,也不会进陈氏。”   “我应该感谢你们一家对我不断进步发挥的决定性作用。”   这回无言的轮到了陈俊。   他的眼底有些震惊,仿佛不敢置信她进入陈氏给他们一家添那么多堵竟然是因为他爸他妈。   陈北却放声笑出来,红唇招摇,几乎笑弯了腰,连脸侧的发丝都在跟着晃动。   “你真信啊?”   “别这么自作多情好吗?”   “你幼不幼稚啊!”陈俊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陈北撩了撩自己落到脸侧的头发,云淡风轻的说:“我挺开心的啊。”   “堂哥,注意点影响,不要让别人认为我们陈家不和。”   说罢,她慢悠悠的朝里走去。   只有陈俊一个人在原地有些恼火又不得不压下,再跟上她。   “你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啊?”陈俊想不通到底她在逗弄他还是在说实话,忍不住低声接着问道。   陈北没有回答他,只慢悠悠朝前走。   她说的——是真的。   陈北过去从来没有想过努力,在学校得过且过,如果不是因为突然被警醒,怎么会突然选择进入陈氏?   实际上也只是格外普通的一句话罢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那样巧合的在商场遇见平日里待自己不错的大伯婶婶在闲谈时说出那样的话。   ——你说陈北陈若?她们怎么可能继承陈氏?她们是女儿啊,老爷子怎么可能把那么庞大的产业传进女孩手里?她们撑得住吗?   ——你说的也是。   这么一句随口说出来的话,说是打碎了陈北的世界观也不为过。   有的事不能细想,初觉刺耳,越想越愤怒。   陈北那时候每一天都在随心所欲的活,可那一刻的迷茫和愤怒几乎要淹没她。   也只有那一刻她才突然发现,原来她过得如此安逸舒心是有父母和身份在外给她遮风挡雨。   这里从来就不平等。   只是有人让她的世界,平等且色彩斑斓。   一旦失去她们的保护,稍微一细想,这个世界被她忽略的残忍与不公飞快的展示在了陈北眼前,将她的世界观重建。   女孩儿是弱势的。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甚至借用这样的想法来做到这件事。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如同她的父母一般,从小待她如珠似宝,告诉她女孩永远优秀,每个小姑娘都是一粒熠熠生辉的星星,可以自信且理直气壮的去做她们想做的每一件事,去争夺她们可以争夺的每一样东西。   世界观被打碎的惊慌让她脑子都快炸裂。   叛逆期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儿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天真。   在那样的深夜,陈北沉默着站在窗前,只下意识做了一件事。   她给周呈打了个电话。   忙音消失得飞快,那头传来周呈清润的声音,他在喊她的名字。   “陈北?”   陈北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才缓缓说:“周呈,多叫我两声。”   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周呈微顿,随即试探性喊道:“陈北?”   “陈北。”   “陈北。”   “……”   陈北闭了闭眼。   周呈的声音像雪山融下的水一般从她脑海中划过,昏沉的脑子居然也在他一句又一句的“陈北”中清醒过来。   十七声。   他叫她的名字叫了十七声。   “够了”,陈北勉强的勾了勾唇,低声说:“谢谢。”   那头周呈沉默了一瞬,这才轻声问:“你现在不开心吗?”   本来想否认的陈北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突然改了想法,“对啊。”   她带了点坏心思的对他说:“周星星,我很不开心。”   她很想看看周呈会说什么来让她开心。   可是那头传来一阵翻抽屉的声音,然后电话被迅速挂断了。   哪怕连陈北都有些诧异。   她并不觉得这会是周呈的性格。   但以她对周呈的了解,他肯定会做点什么。   于是她在窗前静静的等。   不到二十分钟,周呈又打来了一通电话。   带着轻喘,他哑声说:“陈北,你下楼。”   陈北听他的话走下了楼。   初夏的夜晚是凉爽的,四周寂静,蝉鸣声声,周呈就站在香樟树下,一身t恤长裤,脚边还有一打啤酒。   周呈循规蹈矩十八年,这是他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之一。   破了门禁,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奔赴到她面前,带来她最喜欢喝的酒。   两个人席地坐在马路边,间或的有那么一两辆车打着远光灯驶过,陈北拧开一瓶啤酒,咕嘟咕嘟的往下喝,从来没喝过酒的周呈沉默着陪她喝。   直到酒都快见底,没人说话。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陈北终于忍耐不住。   没有回音。   周呈一杯倒,一瓶酒下去,连目光都开始涣散起来。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眸光湿润,令人想起林间的鹿。   他突然抬手握住她的手,严肃至极。   “陈北,不要不开心”,他说:“你跟我学。”   少年掌心滚烫,握得陈北的手也有些发麻,偏偏平日最容易害羞的人已经喝醉,大出她一截的手紧紧包住她,然后猛得一甩,将她手里的玻璃瓶甩去了一旁的废品堆里。   咔嚓一声,是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深绿的碎片在垃圾堆里像是绽开的花。   周呈听着那声响,眉眼弯弯,连漂亮的眼睛里都泛着星光,看她的眼神像只在摇尾巴的小狗。   “不开心就多摔几个。”   陈北呆愣片刻,随即突然笑出声来,到了后面几乎笑弯了腰。   她趁周呈酒醉,一下又一下的吻在他唇边,“周星星,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周呈却抬手挡住她的吻,和她拉开距离,认真的说:“不要碰我,陈北会不开心。”   “醉得认不清人了?”陈北扬眉,拉着他弯腰,在他唇边又狠狠亲了一口,“我就亲你了!怎么样!”   周呈像是在待机,脑子里一团乱麻,又仔仔细细看了她几眼,开始低声喃喃:“陈北。”   “嗯?”   “我刚刚梦到你假装自己是另外一个人来亲我。”   “……”   “你不可以这样骗我。”   “太坏了。”他还要一本正经的补上这一句。   “……”   被周呈这样胡搅蛮缠,倒打一耙,陈北几乎忘记大伯婶婶带给自己的震撼。   太可爱了。   救命。   “那你亲回来啊。”   陈北似笑非笑的逗醉鬼。   周呈似乎用他不太灵光的脑子思考了一瞬,然后极乖的俯身凑近她。   少年身上极为清浅的柠檬皂角味迅速笼罩住了陈北,他黝黑的眼睛在她脸上上下巡视,最终小心且虔诚的吻在了她脸侧。   吻完之后,白皙如玉的耳根烧出一片红,他抿了抿唇,缓缓说:“亲回来了。”   一米八的少年,模样乖得要命。   陈北牵着他的手,带他上楼。   这个醉酒的模样总不能让他自己回去。   后来迎着初升的朝阳,陈北想通了一件事。   终于订下了越洋的机票。   她不听伯父婶婶的话,她要亲口问爷爷。   -   陈北回过神时已经到了晚会的大厅里。   座位早就一个个的排列好,只是原本属于陈北的位置被陈奕抢走,他四平八稳的坐在了陈老爷子身旁。   索性陈北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陈老爷子身边的位置才突出呢,这种风头给她她都不想要。环顾四周后,她直接坐到了还在椅子上捧着平板处理公务的绍原身旁。   台上的拍品流水一样,价格不高不低,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陈老爷子喜欢的那款珠串子。   陈北看见拍品的一瞬间下意识回头去找周呈。   送拍者必然是会在现场的。   看了一大圈,她才在一个比她更加隐蔽的角落里见到周呈的身影。   光影描摹出他的半张侧脸,精致且冷淡,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镜框,令他又多了几分斯文。   他正目光专注的看着台上的拍品。   这副矜冷成熟的模样与她脑子里刚刚想起的可爱的、害羞的、乖得要命的周呈相差了太多。   陈北托腮看他,等着他什么时候转过头来。   台上的价格已经被叫到了三十万,绍原放下平板,问她:“三十万了,跟不跟?”   陈北点点头,“跟。”   这是她那天拜托绍原的事。   这串珠串,她是肯定要给老爷子拿下的。   可是只要她叫价,就有百分之五十点概率被她大伯发现从而推论出这是陈老爷子想要的东西进行抢拍。   毕竟这样的事过去发生的并不算少。   所以她才宁愿拜托绍原替她叫价。   以实现万无一失。   随着绍原的声音响起,周呈回过头,下意识将目光落在了陈北身上。   大抵是本身太过光彩夺目,陈北哪怕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也显得格外突出,令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去她身上,也放去她身侧看起来和她格外般配的绍原身上。   周呈目光略暗,强迫自己回头。   可陈北却恰好在此刻再次向他看来。   四目相对,陈北冲他平淡的点点头,然后又扭回了头。   没有人能够看出陈北刚刚盯着周呈的侧脸看过多久,在想什么。   她上一次既然说完完全全撤离不再招惹他,那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这串珠子最终以三十二万的价格被绍原拍下,陈北呼出口气,觉得今天的一切都算顺心。   趁着下一个拍品还没有上来,她起身去厅外闲逛起来。   慈善拍卖分为内展厅和外展厅,内部展厅主要放送拍物品进行轮流拍卖,外部展厅以展览的形式放出,通过猜价的方式进行购买,价高者得。   陈北逛了小半天,最终却控制不住的被末尾的一尊红瓷花瓶所吸引。   实在是漂亮极了。   细瘦的瓶颈,温润的像汪水一般的暗红瓶身,每一下都敲击在她的审美点上。   一旁的员工笑着问她是否要投标猜价,陈北正要欣然应允,周围却骤然传来一阵尖叫。   与之同时出现的是她头顶传来一阵奇异的响动,陈北还没有向上看,耳边已经传来更大的尖叫声和物体坠落的破空声。   作者有话说:   晚一点还有一更嘿嘿嘿   铺垫和回忆基本上都写完了,后面要进入宝贝子们喜闻乐见的大感情戏了嘿嘿嘿   感谢在2022-07-08 22:53:50~2022-07-10 01:3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虫虫虫、寻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亮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陈北被一股不知名的力狠狠扑倒,随后是玻璃炸裂的巨大声响。   她的眼前因为巨大的力道而昏黑一片,连心脏都仿佛有了一瞬间的骤停,过了良久才缓缓睁开眼。   陈北发誓她第一次看到周呈着急成这样,也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   哪怕是黑色西装都挡不住肩膀那一块被泅湿得更深的布料,浸透的肩膀上间或落下几滴血砸在陈北脸上,脖颈和侧脸也有些细碎伤口,正在涓涓的留着血,可他仿佛没有感觉到,满脸都是恐慌的托着她的后脑勺,嘴唇一开一合,根据陈北的经验那应该是在叫她的名字。   陈北回答不了他的话,这么一瞬间缓过神之后她难以抑制的大口喘气,心口因为肾上腺素跳动得格外强烈。   她能感受到周呈的掌心缓缓抚在她背后,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温热,帮她平复。   陈北闭了闭眼,除了刚刚的冲击带来的一系列反应外她并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短暂的失去听觉后她终于模模糊糊的听见了周呈焦急的声音。   “陈北,你说话。”   “我没事。”   陈北看了眼周围吊灯砸在地面产生的残渣,然后感觉到周身一轻,她被周呈抱了起来。   门外已经来了救护车,在嘈杂一片的环境里陈北靠在周呈胸口,却好像只能听到他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以及他轻颤的手臂。   她飞快的被送上了救护车,但她下意识紧紧握住了周呈的手。   “一起上来。”她有些执拗的拉紧了他。   周呈沉默着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事实上哪怕他不想上去,中心医院的医护人员也想催他上车。   因为周呈看起来比陈北狼狈太多,伤也多了太多。   陈北靠坐在车窗边,脑子嗡嗡作响,全是刚刚混乱中玻璃炸开在她耳边的声音,近乎令人耳鸣,有护士拉着她的手臂替她临时检查,一遍遍重复的问她能否动作,是否有哪里不适。   陈北顺着她们的话点头。   周呈把她护的很好,除了几片碎玻璃划过她的手臂,几乎没有任何伤口。   那么短暂的片刻恐惧在闻到周呈的气息之后也消失殆尽。   她不知道今晚的事究竟是人为还是她倒霉,这确实应该是她冷静下来之后应该第一个去思考的事情,但她此刻依旧忍不住向周呈看去。   男人的目光晦暗不明,正有医生和护士对他进行紧急处理。   他的额角、脖颈、肩膀在刚刚承受了绝大部分伤害,此刻的血流个不停。   可他却只安静的坐在那处,仿佛这些伤不在他身上。   陈北想说点什么,可喉咙眼一阵接一阵的难受,除了发出些“嗯嗯”的气声,说任何一个字都像是裹了层黏腻难忍的面浆。   直到到达医院,陈北被急匆匆赶来的爷爷大伯一家簇拥着往里进。   “北北,你怎么样啊?”陈老爷子紧紧拽着她的手,年迈苍老的声音里满是后怕。   “轮椅来了,北北快坐上去。”她的婶婶忙说:“阿俊,帮忙推你妹妹进去。”   陈俊闻言走到她身后,就要带着她往里走。   陈老爷子却偏头看向陈奕,吩咐:“你去会场,陪着警察给我查!我倒要看看是谁做的这种事!必须给我找到出来负责!”   陈老爷子很多年没有过这么大的火气了,他又看了眼陈北脸上还没擦干净的血迹,肝火大动,“晚会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陈奕点点头,应了声好,只拍拍陈北的肩,“这件事大伯帮你去办。”   虽然陈北与大伯一家不和良久,在公司里更是时常吵吵闹闹,可说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她真正遇到危险时身为家人也会担忧。   陈俊推着她向前走,陈北却下意识回过头去。   周呈正在医生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车。   如果她这边是被家人簇拥的安心,那车水马龙的另一头就是夜幕下茕茕孑立的孤寂。   周呈身侧没有人,甚至连李木子都不在他身边。   脸上的金边镜框被取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半垂着,露出再也掩盖不住的疲惫。   陈北蹙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依旧发不出声音来。   周呈却仿佛发觉了什么,抬起头朝她望来,隔着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与她对视。   陈北说不出话有些郁闷,只能隔着遥远的距离指了指他的口袋。   可周呈却几乎瞬间看懂了她的意思。   他没有说话,望过陈北眼底的执拗后才极轻的点点头,“我会联系李木子过来的。”   两个人隔得太远,他说什么陈北听不太清楚,却看懂了“李木子”三个字的口型,这才安心几分,扯了扯唇角,让陈俊带她进去。   她总不想让周呈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太可怜的。   这一晚,陈北被拽着做完了全身检查,直到确定除了手腕上被划到的伤口和受了风的喉咙外她没有任何问题,陈老爷子才算放下心来,然后拄着拐杖就要往外走。   陈北拉住他,有些困惑。   “我去替你感谢周家的小子,咱们陈家欠他一个人情。”   刚刚太过担心陈北,他没什么心思管别的事,只等陈俊把陈北推进来后让他去看顾一下周呈,直到李木子过来才离开。   这一刻确定陈北无恙,便迫不及待的想亲自好好感谢周呈。   “明天我自己去。”陈北的嗓子吃了药之后好了些,起码能发声了,只是声音沙哑至极,她预估着明天应该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你自己去?”陈老爷子睨了她一眼,一颗心放下去之后他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了许多,“也行吧,大晚上的就先别打扰对方了,让他好好休息。”   “你们也先走吧”,她说:“婶婶,麻烦您送爷爷回去,我自己在这里就可以了。”   陈老爷子本想留下,可他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最终还是被陈俊和婶婶送回了家。   等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陈北刚刚扬起的笑迅速回拢,如果不是不想让人担心,她甚至连笑都不想笑。   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的时候她终于有闲心思考头顶放得好好的吊灯究竟是如何这么凑巧的在她站在底面时砸下来,她总有种直觉,这不是意外。   可如果不是意外,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人会想置她于死地?   陈北虽然偶尔嘴巴毒一点,肆意妄为一点,可她从没有将人得罪到过这样的地步,她的每一个合作伙伴起码对她都是信服的,竞争对手也不会有哪一个恨她到想弄死她。   这样找不到暗中窥探的人的感觉实在令她厌恶至极。   窗外已然快天光大作,匆匆赶来的秘书给她带来了新的衣服和昨晚的调查进展。   “您大伯和绍董在慈善排卖会场陪着警察查了小半夜,已经确定了摔碎的吊灯有人为因素,但是因为那一块的监控坏了,所以暂时无法排查出究竟是谁做的。”   “监控坏了?”陈北缓缓重复这几个字,目光晦暗,几乎要笑出声来,“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也劝我大伯和绍董回去休息。”   她并不担心找不出那个人是谁。   除她之外的任何一方都会比她更想找出那个人是谁。   慈善晚会方解决不了这件事既要受到陈家的施压,也会因为安全问题受到各方质疑,不想凉得太快,只会尽全力配合排查。   陈北要做的事,只是等待消息。   她看了一眼房间内的钟表,正显示着十点整。   陈北从口袋里拿出裙子和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她现在更想做另一件事。   ——去见一下周呈。   -   周呈的病房和陈北同楼层,在走廊尽头。   大抵早上李木子已经前往公司,病房里只有周呈一个人。   单人病房窗明几净,却又偏偏显得有些空旷。   听到开门声,正坐在床上处理公务的周呈下意识回头。   “你没事吧?”陈北一边走到他床边一边细细的打量他。   男人因为受伤,额角、脖颈都缠上了厚重的纱布,脸色惨白,衬得他整个人都虚弱极了,可他依旧背脊挺直的坐在床上桌前处理工作,连陈北都不得不感叹一声他的敬业。   “没事。”周呈淡声回答。   大概早就确定了陈北没事,他又恢复成了原本的冷淡模样,再看不见昨晚的担忧焦急。   “可是我有事”,陈北坐到了他床边。   周呈闻言回过头看他,似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在认真寻找她是不是真的哪里有事。   陈北举起自己的手臂,手腕上有一片淤青和一道已经结痂的小伤口。   “受了好大一块伤呢”,陈北笑着说,“看来得和你一起养养才行。”   周呈:……   陈北却在他偏头的瞬间悄然凑近,一双黑亮的眼睛里略带玩味,“周呈,你不是说让我不要招惹你吗?”   “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她唇角的弧度扩大,眼尾上挑,像只媚态横生的狐狸,“你这样不是上赶着让我来招惹你吗?”   今天陈北穿了条贴身的纯黑连衣裙,衬得她整个人都唇红齿白,曲线玲珑,勾起唇角轻声笑的模样都带了一种独属于她肆意张扬,显然昨晚的事并没有给她留下阴影。   周呈鼻尖都是陈北的气息,细细密密,像是张网似的,他下意识往后坐了一点,只淡声说:“是谁我都会救。”   “哈”,陈北笑起来,“你问问你自己,这话你信吗?”   周呈抿了抿唇,眼睫轻颤。   他不信,这句话太苍白无力了。   但周呈不知道怎么解释,头顶砸下来的吊灯几乎砸碎了他的一切规划,第一次令他有些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北的问句。   于是他只偏过头不再说话,下一秒又被陈北捏着下巴强迫转回头来与她对视。   “这一次的补偿,你得接受”,她眉眼弯弯,“这是我对你救下我的感激,没有其它。”   周呈能够见到她眼底明明晃晃的影子,那是属于他的影子,仿佛她整个人都只拢住他,眼里只有他一个。   ——骗子。   直觉告诉周呈,陈北在骗他。   她没有认真,她依旧给不了周呈想要的东西。   而事情也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可并不等他回答这个要求,病房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昨晚一整夜除了李木子和陈家的人没有任何人来探视他,到了现在,周家的人倒是磨磨蹭蹭的来探望了,来的还是满脸不情愿的抱着花的周宁和他父母。   陈北坐在病床边打量了一眼来的几人,略微蹙眉。   不喜欢的人大概无论见过多少次陈北都不会喜欢。   她刚想开口,一旁的周呈却哑声说:“陈北,李木子有一份急需的文件忘记带了,是关于子公司的,你可以帮我送一下吗?”   大抵是太过了解陈北,知道她不会喜欢和周家人面对面,周呈哪怕此刻还没想清楚怎么对待陈北却还是下意识不愿意让她面对会令她不悦的人。   “很重要吗?”陈北看了他一眼,缓缓问:“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吗?”   “没事。”周呈镜片下的眼睛深邃且沉静,令陈北放心了几分。   “那我晚上给你来送鸡汤。”   她拿起手提包,戴好墨镜,接过周呈手中的文件,只冲进门的几人略为颔首就与他们擦肩而过。   周呈抬头看她的背影,直到陈北离去才将目光落回周宁的父母身上。   两人脸上带笑,却也没有多上心,接过周宁手中的花束和周呈简要寒暄几句就要迫不及待的离开,跟在他们身后的周宁更是一眼都没有看周呈,连眼睛都快飞到天上的模样。   “阿呈,你今天也太不小心了一点”,周宁的父亲说道:“受这么大的伤得耽误多少事?”   周呈没有回话,只静静得听。   周宁的父亲说的没趣,也就不再说了,准备告辞。   周呈合上电脑,慢条斯理的说:“周宁,可以留下陪我几分钟吗?”   周宁张了张嘴,大概想说点什么,可他的父母却先替他应下了,“行,那就要小宁陪着你,我们就先走了。”   周宁背脊微僵,还未开口,他的父母就已经离开了病房。   一时之间这里并没有人说话,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下来。   周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光深黑,过了良久才打破这片安静。   他缓缓说:“周宁,你在找死吗?”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了!!!   本来想八点发的!可是修修改改了半天,最后还是拖到九点半了嘤嘤嘤 第十五章 (入v通知)   周呈眼底暗得像是一潭无法窥见底端的深泉,说出口的话格外平静,仿佛就像在问他今天吃饭了吗?   可这样的语气却令周宁感到战栗,被他的眼神锁住的那一刻,仿佛被什么视他如渺小猎物的毒蛇盯上一般,令他背后都渗出一层冷汗。   他知道了!   哪怕此刻周呈最脆弱的脖颈上都缠着绷带,整个人虚弱苍白的不像话,可这么多年来埋在心里不愿意承认的恐惧还是飞快吞噬了周宁。   外界的人都以为他奶奶依旧操控着周家的财政大权,可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现在的周家究竟在谁的掌控下!   在周呈心机深沉的架空他向来认为是一座护住他的大山的奶奶,令周家延续了无数年的家族体系几乎分崩离析时他就开始恐惧他了。   这么些年,他是外强中干,眼睁睁看着周家的不少亲眷要么放弃自己的股份要么因为查处被判得家破人亡,他太怕了,他怕有一天周呈会向他们一家下手。   偏偏他的父亲还不将这当成一回事,认为周呈让他们留在公司里便是一种态度,再怎么说他也是周呈的大伯,甚至还在偷偷策划着架空周呈的权力。   可自从陈北离开周呈后,周宁恐惧了周呈很多年了。   周呈那时候像是终于露出了自己从来没有露出过的爪牙,顺从的依附着他奶奶,做他奶奶手里最精准的一尾清道夫,可后来,在每个人都以为周呈是奶奶手里最听话的那条狗时,周家悄无声息的变了个天,公司里被周呈也清理得几乎干干净净,甚至连周呈自己的父母都被送去了海外。   从那时候起周宁就开始怕他了。   在陈北回来的那一刻这种恐惧到了最强。令他忍不住想先下手为强。   他承认自己是个被养废的草包,也承认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在喝醉酒时灵光一闪——假如周呈因为意外死了多好。   就是这样的灵光一闪,让他忍不住定下了这个计划。   要弄死周呈是很难的,可是假如他要害陈北,那弄死周呈就太简单了,所以他把目标定在了陈北身上。   找人弄坏吊灯,切断监控,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哪怕联系人都是用的匿名身份和国外现金池里的钱,任谁都到不到他这里。   甚至今天来看望周呈都是他计划里摘清自己的一环。   可周呈怎么会知道是他?!   周宁手心不自觉的出了满手汗,他背在身后悄然握紧。   这件事他是不可能承认的。   “周呈,你不会是被吊灯砸傻了吧?”   周宁强打起勇气和周呈对视,将发抖的手藏得更深了一点。   周呈却依旧的平静,只徐徐发问:“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把任何主意打去陈北身上。”   “不要动她、不要接触她、不要和她说话。”   “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周宁不敢和他眼镜后的眼神对视,只偏过脸,冷硬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出去吧”,周呈说:“关好门,明天针对你父母的辞退信会放去他们的办公桌上。”   “你敢!”周宁眼皮一跳,“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哈”,周呈目光晦暗,盯得周宁越来越心虚,过了良久才听到他近乎嘲讽的说:“没有哪个周家人是无辜的。”   “我不是在等你承认,我只是在通知你而已”,他眉眼淡漠,“你不是一直都害怕我什么时候对你们一家下手吗?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周宁张了张嘴仿佛还想说什么,周呈却闭上了眼,冷声说:“滚出去。”   只要想起陈北可能倒在吊灯下面的模样,哪怕没有发生,他都几乎要压抑到难以呼吸。   陈北从小就是父母手中的明珠,家族的宠儿,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小太阳,周呈舍不得让她受哪怕一丁点儿的委屈,也从来不认为有任何人有资格让陈北受委屈,更不要提受伤。   而这样的危险还是因为他才令她遇见。   周呈怎么能不呕血愤怒。   要不是因为良好的教养,在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想掐死周宁的心都有。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愤怒过了。   可愤怒之后就是深刻的厌倦。   似乎每一次他和陈北都差了那么一点。   周呈被打乱的计划不是因为救下陈北,而是单纯的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原谅令她置于险地的自己。   他靠在床头,有些失神的盯着电脑屏幕,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沉默着缓慢的继续处理文件。   -   清晨的鹤枝山空气里带着泥土的香气,树丛里的鸟都在叽叽喳喳的叫,稍微呼吸一口空气都令人神清气爽。   小杨今天要去给三清上贡品起的比往常早许多。   但他第一次发现有人比他来的还早,还是个大熟人。   “周哥?你怎么这么早来了?”   周呈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纱布也没有拆开,裹缠在脖颈间,整个人却笔挺的跪在三清神像面前,连嘴唇都在发白。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毕竟万有观常年没什么人,他们也不习惯落锁。   周呈没有回头,只声音极淡的说:“有些事想不清楚,过来拜拜。”   “哎哟”,小杨挠了挠脑门,看着他这一身严重的伤,忍不住说:“周哥你还是起来吧,你的伤口都快裂开了,这是怎么啦?”   说着他就要来扶周呈起身,却在触碰到他的衣角时微微一愣。   他的衣服已经被初晨的露水泅湿了,这得跪了多久,遇到啥事一个人才能这样啊?   小杨想不通,他也扶不起周呈,最终只能匆匆跑去找师父。   还没到门边就遇着了同样一边匆匆带帽子一边往里走的张道长,他指了指里头,刚要开口就被张道长打断。   “我知道了。”   张道长背着手走进去,在香盒里掏了几根,打算把每天的香先敬了。   可一直没开口的周呈却突然对他说:“道长,人要怎样才能活得简单坦荡一点。”   声音哑得不像话。   张道长闻言眼里满是无奈,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周呈迷茫成这个样子,他一边给三清上香一边缓缓说:“周呈,其实有一句话我想向你说很久了。”   周呈:“什么?”   “人有的时候,活得不要这么清醒,也不要对自己这么苛刻,糊涂一点,随波逐流一点也是一种智慧。”张道长年迈有力的手扶起他,带着他走到门槛外,初晨的阳光落在周呈脸上,映衬得他脸色越发苍白虚弱。   “三清解不了你的牛角尖,你有没有想过,你在乎的、害怕的、恐惧的,陈北其实不在乎。”   “要是我做了伤害到她的事呢?”   “周呈,要说你会害陈北,我绝对不会相信,但你假如问了,我也只能问你,你真的觉得陈北会怨怪一个人吗?”他眯着眼说:“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她是个怎样快意恩仇的人吗?”   一般有仇,陈北当场就报了,报过之后绝对不会再记恨。   这是陈北的骄傲和恩怨分明,她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不屑于记憎任何人消耗脑容量,她从来就不会让自己不痛快。   周呈眸光微黯。   他知道陈北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而已。   他接受不了因为自己身边的人、事、物伤害到她。   他会觉得——   自己不配站在她身边。   也不配贪恋她的撩拨和鲜活。   厌弃感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而周呈一直都是个自我厌弃感很高的人。   在他一步一步想办法谋取周家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自己像是尾潜藏在暗地里的毒蛇,见不了天日。   所以他藏起了这件事,从来不让任何外人知晓。更不想让陈北知晓他是如何心机深沉的得到的周家。   没有人会相信他在处理周家的亲眷时还保持着自己的底线。他们只会对周呈的狠心感到恐惧。   张道长有些烦心,觉得周呈平常看着还算聪明,这回还没他一个独身了一辈子天天看少女漫的老人家脑瓜子灵光。   “你觉得愧疚,那你就顺从她的心意嘛”,张道长打着手里的蒲扇,“她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她没有发现你想的那件事那你就顺其自然,等她发现了,她要如何你就如何,不然你还能做什么?”   “让我想想。”   周呈哑声说。   “估计没时间想了。”   “为什么?”   张道长有点心虚,“半小时前陈北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你在不在我这儿,我告诉她了,她说她来接你。”   周呈:……   “你一个病人乱跑什么?”张道长看着他黝黑的眼睛,逐渐理直气壮起来,“人之肉身不可有缺口,精气一泄,人也会混沌模糊,你不好好养伤,迟早得废。”   “别盯着我了,再晚点,陈北就要到了”,他指了指门槛下的梯阶。   周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六月还没有过,路上的芍药也没有落下,明明烈烈的在招摇,到处都是他所没有的生机。   “走吧”,张道长拎起一旁的编织篮,慢悠悠往前走去,“我今天要去赶集还能送你一程。”   周呈有些踉跄的起身跟上他。   山间的路并不好走,岩石上还沾着露水,陡峭得不像话,周呈的伤口在颠簸中又细细密密的渗出了一些血迹,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眼底不知在翻涌着什么。   一直到快到山脚,陈北的身影才显现出来。   她一身简简单单的短袖短裤,一头卷发披散,戴着墨镜倚靠在她新提的悍马旁,她在仰头和周呈对视。   “周呈,你要不要再到山上待几天?”陈北唇瓣红润,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格外气人,“到时候伤也不要治了,我直接给你买副棺材送上去行不行?”   “我不要我不要哈”,张道长隔着阶梯中气十足的和陈北喊话,顺便数落周呈,“赶紧把人带走,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知道好好珍惜自己。”   周呈:……   周呈有些踉跄的快步走过剩下的几阶台阶,走到了她身侧。   陈北的皮肤嫩,山上太阳辐射又比地面强上很多,她有些不太适应,墨镜旁的小片皮肤都多了些红印。   “让你担心了”,周呈轻声说。   他确实没想到陈北会来鹤枝山接他,也没有想过陈北会这么早来探望他。   陈北闻言取下墨镜,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略微上挑着眉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又是去三清面前跪香了?”   “是”,周呈点点头。   他以为她会接着问下去,可陈北却只是轻轻“啧”一声,招呼张道长上车,捎他去集市,再没有多过问。   直到车喇叭声音响起,周呈才缓过神来,陈北已经坐在了车里示意他上车。   女人眉眼明烈,趴在车窗旁冲他笑,“你跪香跪傻了吗?还不上车?”   周呈抿唇。   这一次,他觉得自己逃不过了。   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他只会在她手下清醒的、无力的沦陷得更快。   再然后呢?   他会被她厌弃吧。   周呈有些自嘲的想。   ——可他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本文将于下一章入v(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今天晚上发v章),入v前四章会在评论区掉落红包,感谢各位宝贝这段时间的支持啦~   -   也希望宝贝子们戳戳隔壁预收《他不渡江》,下本开这个。   1   江昭南十七岁离家出走后蹲在马路边满心茫然的舔冰淇淋。   冰淇淋吃到一半,班上向来不着边际,得过且过的陆放把她捡回了家。   少年身高腿长,一身漂亮的肌肉,皮肤白的发光,笑起来时带着点难言的痞气,江昭南觉得他赏心悦目,于是赖在他家,吃了他一整年的饭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离开前,她还很贴心的结算了这一年的饭钱,绝不让他吃亏。   2   陆放从小不被人需要,他的父亲把他一个人丢在A市读高中,任他如何造作,除了钱他简直一无所有。   陆放向来觉得生活过得无趣,终日得过且过,直到他捡了个大小姐回家。   江昭南娇气得很,这不吃那不吃,这不用那不用,脾气还大得要命。   他为她学做饭,学做家务,学会怎么好好照顾一个人,学会怎么收敛自己的脾气哄她。   就这么过了一年,他突然觉得永远照顾她下去也不错。   结果这小白眼狼丢了把钱给他,自己人跑了。   3   多年后再相遇,江昭南被迫相亲,她一边吐槽倒霉催的相亲对象一边等人,结果等来了陆放。   数年未见,对方一身高定西装,依旧带着痞气的笑,淡定打量对面的小白眼狼,身后是小白眼狼倒霉催的相亲对象。   江昭南偶遇故人喜出望外。   陆放偶遇故人也“喜出望外”。   江昭南微微一笑,揽着陆放手臂拿他当工具人。   陆放也微微一笑,顺她心意搅黄了相亲。   事后相亲兄弟隔着屏幕疯狂感谢陆放解围,结果他身后走出来一身睡裙睡眼朦胧的江昭南且毫不客气的开口:你把我衣服又收到哪里去了?   陆放这个老六立马弃兄弟于不顾,满脸春风得意的在抽屉里抽出人家姑娘的小裙子,温声细语的哄着她进了房。   兄弟:?   你是不是在演我???   4   陆放渡不了江,也不想渡江。   他要做江河前永不消逝的泥菩萨,护着江昭南做一辈子肆意妄为的小姑娘。 第十六章   回到医院的路上陈北周呈都没有说话。   直到周呈躺回了病床上才有护士捧着纱布和碘伏进来。   前天帮他挑碎玻璃就是一项大工程, 好不容易包好的伤今天又崩开了。   第一次包扎时陈北不在,这一次取下纱布才发现那下面满是细细碎碎的伤口。   从脖颈间到肩膀,巨大的玻璃碎片掉落, 砸了他满身,玻璃渣几乎嵌入皮肉里。   护士替他重新上药都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无法想象他是凭什么毅力在第二天忍痛爬上的鹤枝山。   “我可以帮忙。”陈北取下墨镜,拿起一旁的细棉坐到了他床边。   周呈闻言骤然抬头,眼底有一瞬间的抗拒,可陈北已经接替了护士的位置, 让护士去给他拿药。   陈北坐在他身后, 绵润的棉球细细密密的扫过他的伤口,只有两个人的房间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   周呈浑身紧绷。   屋里开着空调, 可大抵是因为疼痛和紧张,他的脖颈和肩膀都覆盖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连肌肉都在陈北手下轻微颤动。   有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 也洒在伤口上,像股轻柔的风, 周呈眼底满是克制与忍耐。   他觉得, 比起陈北, 他宁愿让护士来给他上药,哪怕陈北的动作格外熟练,对他来说也像一种折磨。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陈北半垂着眸子一边换棉球一边说:“周呈。”   “你看我。”   周呈有些僵硬的转头去看她, 只能见到她微勾的唇和纤长的羽睫。   “或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一次, 不要那样排斥我的靠近。”她近乎玩味的说:“你还记得以前我问你人要是陷入迷茫时该怎么做吗?”   这么一句话将周呈的记忆扯得很远,那是他半夜出来找陈北喝醉酒后的第二天, 他醒来时见到了矗立在窗台边的陈北, 阳光勾勒出少女明艳的侧脸, 她在冲他笑:“周星星,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该怎么做?”   他扶着头起来,脑子一阵剧痛,满是宿醉后的昏沉,却还是下意识回答:“按你心里的第一想法去做。”   那时陈北眼底放光,走到床边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唇,再没有半点前一晚的迷茫困惑,“你是对的。”   ——按你心里的第一想法去做。   “我一直很困惑,你的第一想法是什么。”陈北打量着他沉静的眼,丢掉了最后一根棉球棒,然后骤然凑近了他的脸。   周呈眸光微动,想向后退却被陈北小心的按住。   “你不要动”,她依旧在与他对视,还贴得近了许多,连两人的呼吸都在交缠,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过了良久,她勾起唇角,脸上满是洋洋得意像只在摇尾巴的小狐狸,“你看,你根本不排斥我的接近。”   “你讨厌一个人靠近的时候会下意识皱眉,浑身上下都会带上抗拒和抵触。”   “你的呼吸会变得急促。”   “你面对我时,这些状态都符合,可是”,她抬手戳在他心口,像是魔女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前的预警,她一字一句的说:“你心跳的太快了。”   “见我的每一次,都是这样。”   “爱恨纠葛都快透过心跳溢出来了,还觉得自己表面上的冷静能够掩盖吗?”   陈北在轻轻笑。   她对周呈那样熟悉,任何一个人能够被周呈的矜冷沉静骗过去,可陈北怎么会看不懂他眼底掩藏的情绪呢?   重逢后的每一次,她都能看懂。   她只是在等,等周呈什么在极致的情绪下时候再难掩饰。   可是现在她不想等了。   这个男人太可爱了。   可爱到她现在就很想看到彻底成熟后的周呈如年少时期被撩拨出□□、失控是什么模样。   她实在是个坏到极致的女人,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周呈呼吸微窒,与陈北笑意盈盈的眼睛对视时他脑子里想了太多了。   周呈年少时期唯一的好朋友是李木子。   李木子看过他从高一到高二艰难暗恋的一切,他曾格外认真的骂过他:“大情种,你就围着陈北转吧,你这书读还是不读了?”   当时周呈说什么来着?   哦对,他云淡风轻的回答:“我围着她转,照样可以把书读好。”   “我也不需要一个结果,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李木子说:“你真是没救了。”   周呈也觉得自己没救了。   可被少年青春裹挟的洪流,谁能冷静思考呢?   他那一刻比任何人都自信和从容不迫,从未发现过说出的话有多嚣张可笑。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暗恋一个人,上课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分心偏过头去看她被阳光笼罩的侧脸,心跳开闸。   后来两个人到一起后,高三他去参加竞赛,暑假去培训了一个多月,手机被没收,不让任何人与外界联系,每天除了做题上课就是吃饭睡觉。   一个月见不到陈北,他一个月的梦里都是她,各式各样的她,可每天醒来,却又只能看到白花花的墙。   一个月后终于出了训练营,他迫不及待的想买票回去,可陈北却站在训练营门口等他。   炙热的阳光下,她一身最普通的短袖短裤,头顶打着一把太阳伞,浓密的发丝扎成马尾坠在脑后,冲他笑得眉眼飞扬,像朵开得恰好的明丽芍药。   周呈做梦都没有想过,她会来找他。   那一刻的欣喜,像狂涛巨浪一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他。   这样美的场景,谁能轻易忘记?   周呈痛苦到极致的时候过去的回忆都像凌迟在他身上的刀,他尽力去忘记,可越是这样就越难忘记,陈北的脸在他的记忆里太清晰了。   她是那样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落在谁的青春里都无法令观看者和拥有者忘怀。   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是如此。   哪怕现在再回想,周呈脑子里也只剩下那几年的陈北有多美好,从来无法客观。   陈北知道他在留恋什么,也知道用什么能够让他开口妥协。   就如同周呈了解陈北一般,在某些事上陈北也一样的了解他。   出手即扼住咽喉。   ——如果觉得愧疚,那就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嘛。   如果陈北想要,他确实没有资格说不。   因为在陈北话音落下后,他的心口几乎快要炸裂,那样近的气息在身前,他无数个日夜里梦到的事就在眼前。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从前他还能强逼着自己推开她几次,可现在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陈北。”周呈声音发哑,眼底的克制近乎要被搅乱。   “嗯?”陈北抬头看他。   “可以帮我取下眼镜吗?”   陈北点点头,替他摘下了金边镜框,露出了下面失去遮掩,眼尾潋着波光的眼睛。   真的很漂亮。   频繁的出现在陈北的梦里的眼睛,和十年前一样漂亮。   他已经到了情绪失控的边缘,墨似的眼翻涌着,像极了深黑的夜,乌云满满只透出那么一点灼灼光亮,让人忍不住的想避开云雾,看看被掩盖的究竟是什么。   可陈北没有看完,铺天盖地的吻落在了她唇间。   周呈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呼吸在交缠。   像是激涌的火点,早在枯枝中蔓延,被压制、被不断的扑灭,最终却顽强的在这一刻沸腾,卷着人燃烧成灰烬。   陈北轻轻笑,略微抬头,喘了口气后缓缓说:“周呈,你想知道我离开的原因吗?”   “不想”,周呈声音很低,再次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因为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事实上,周呈偷偷的跟陈北到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处在惶惶不可终日里。   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样鲜活的陈北竟然愿意回过头看他这样无趣的人,是不是他在做的一场梦。   他实际上从心底里就不觉得,陈北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所以,哪怕快高考的那段时间,他这样了解陈北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看不清楚她在犹豫纠结什么。   可他觉得,陈北要去做她喜欢想做的事,他自己怎么样,其实没关系。   他真心希望陈北永远都不会改变,她就该是那样张扬又肆意,一往无前的模样。   他一直觉得,陈北是把他握不住的细沙。   他也舍不得去握紧她。   他给她的回答,永远都是她会喜欢会想要的倍受鼓舞的答案。   只是等到她不辞而别,他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原来他是个会痛苦会恐惧的人,亲手一步步看着陈北离去实在是件太令人痛苦的事。   就当他想自欺欺人,可他实在不想听到从陈北口中说出的原委。   因为那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在庞大的家族财富和周呈之间,陈北选择了家族财富。   仅此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承受一次被她丢开,却又无法抑制的被陈北再次吸引。   甚至不需要她的撩拨,他也迟早会沦陷。   要是道观有批注,说不定写的也是周呈注定要沦陷在一个叫陈北的坏女人身上,无论过去多少年。   在晦涩的喘息间,周呈低声喃喃她的名字:“陈北。”   近乎嘶哑,仿佛在刻意克制着什么一般。   他看着她的目光逐渐痛苦而坚定。   半个月,让他做半个月的美梦,沦陷在陈北的蜜糖陷阱里,卑劣的做一个两人重归于好的美梦。   半个月足够让他收拾完周宁一家,也足够让陈北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知道他十年间做了什么,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未来如果再次被她抛弃,那也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活该。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两个人总算有大进展了   这章留言送红包~   -   欢迎戳戳隔壁预收,《帝王这条路好难啊》   虽然她是个be,还是个第一人称,但是我保证她绝对超!级!带!感!   一把子撒泼打滚求收藏!   文案:   我是北陈的公主,他是南谢的太子。   他受制于我手中五年,大概是我肆无忌惮的代价,他骗了我,利用了我,偷偷回了南谢,与我成为生死仇敌。   他说过:阿菱,我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过起码我现在站在你身侧。   后来也是他说:陈菱玉,从今往后,北陈南谢划江而治,你我永为生死仇敌,再不相见。   我不信命,也不信他。   他说不见就不见?我偏要勉强他与我相见。   大不了吞了他南谢,打到他王都城下,我看他与我见不见!   ps:   不长,十万字左右。   第一人称,be,到处都是遗憾。哪哪都是狗血。男女主互相强取豪夺。   女主最后当皇帝,所以写第一人称比较有代入感。 第十七章   十八岁, 就在陈北在商场偷听到伯父婶婶的谈话之前,周呈在学校操场上问过陈北,陈北, 你对未来有规划吗?   那天的夕阳铺得整片天空都是红色和金色交织下的灼人烫意,夏季的末尾到处都是气泡水碎裂的声响和少年人无忧无虑的笑声,陈北却盯着那片火烧云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她没有规划。   她从小生长在父母的羽翼下,叛逆得肆意妄为,却只是为了引起她们的注意, 是一个小孩渴望父母的关注与陪伴, 这么久以来,她好像都在用时间做这样一件事。   活到十八岁, 依旧在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这是第一个问她未来规划的人。   她知道周呈是个非常自律的少年, 他对自己的一切都有无数明确的规划, 并且会努力去达成。   或许现在他在自己的人生规划里还加上了她。   可是陈北没有。   她的未来里连自己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直到她听到她作为女孩撑不起陈氏没有继承权这个消息。   不是因为她不够优秀。   而是因为她是个女孩。   她见到伯父婶婶的身影兴高采烈的想上前打招呼,却在亲耳听到伯父平淡的说女孩如何, 婶婶笑着回应感叹幸好自己的肚子争气, 否则就该和陈北家一样什么都得不到了。   那是陈北第一次, 发现自己的野心。   她不喜欢这样的规矩。   她是父母的独生女,她从小被父母灌输了强烈的自豪感,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在其他人看来, 她的性别是处于弱势的, 是处于不被考量范围的。   她说不清那一刻的感觉, 像是震撼至极又像是愤怒至极。   少年人的不屈服与热血上头让她几乎想追上去狠狠让他们说清楚。   可最后她还是冷静了下来,止住了脚步。   等到两人离开, 她走到了镜子面前。   里面那个女孩的脸色格外沉重, 眼底凝聚着从未有过的风暴。   和周呈度过那一晚之后, 她感觉好像自己找到了一个目标。   她思考了很久,在高三的寒假,飞去了英国,找她的爷爷——陈意凡老先生。   陈北,向来一身的反骨。   越不让她做,看上去越做不到的事,她偏要去做。   骄傲又自大,热烈又执着。   陈老爷子说过,这个孙女,最像他,最有血性,却又最散漫,最容易走进歧途。   他早早得知了这件事,坐在家里好整以暇,见到风尘仆仆的她没有半点惊诧,像是等待她已久,早就知晓她会来一般。   陈北坐下,一遍遍的问他,家产真的只能交给男孩继承吗?   陈老爷子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她就换了个方式,一遍遍的近乎固执的询问: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她与陈俊,同样散漫顽劣的两个孩子,凭什么将她陈北踢出选择?甚至不多考虑她哪怕一下。   她不服气。   所以她飞跃了半个地球来找爷爷要一个答案。   那时候她和老爷子坐在雪地里,目光所及的是红瓦飞檐上覆盖的雪花,竹子抖落了一层层压在它们细瘦竹叶上的积雪,绿得人心慌。   陈老爷子盯着那片竹,淡声问她:“北北,你是想要争一口气还是想要爷爷的钱?”   陈北默了默,说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都想要。”   她大胆的站在爷爷对面,与他饱经风霜布满阅历的眼睛对视,“如果您一开始就选择平均分配,那我并不会有什么想法,可您现在告诉我,继承您位置的人可以得到您全部的资产,那这口气我要争,这份财产我也要争。”   那时候她的话幼稚且狂妄,可眼底的野心却快要溢出来。   陈老爷子听得哈哈大笑,托着下巴无奈的看她,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到这件事呢?”   陈北微怔。   “你难道要靠你现在只能说算的过去的成绩,倚靠父母和陈家庇佑肆意妄为的那口气来继承我的财产吗?”陈老爷子近乎讥讽的对她说:“其实无论是你,还是你堂哥在我眼底都是废物。”   “你们享受着最好,最优质的资源,却肆无忌惮的挥霍,享受,不求上进,依靠家庭父母给你们的底气狐假虎威,现在倒是有勇气来向我提起做继承人的事了。”   这是老爷子第一次那样严厉的斥责陈北,“你想要什么,你就需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可你有吗?空口说大话,无理取闹,谁不会呢?”   陈北被他骂的耳根发烫,嚅嗫着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在伦敦的中式庭院住了一个月,在这一天之后再也没有提过一开始的目的,每天蔫头耷脑的跟着老爷子散步煮茶,被迫修身养性。   在要离开的前两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和爷爷对坐。   伦敦的夜其实很黑,看不见星星,雾蒙蒙一片,可她就是在这样的夜里,脑子逐渐清醒起来,诡异的参透了陈老爷子的意思。   她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对他说:“或许我现在还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可我迟早会有的。”   “我会为了你的钱和想争的那口气,努力提升自己,我总有一天会让你除了我之外别无选择。”   一如既往的嚣张、自信,沉郁了那么多天的眉眼都重新焕发生机。   老爷子喝了口茶,淡声问她:“说完了?”   陈北点点头,等待他的回答,却又在心里告诉自己,其实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可她等来了一份文件。   一份让她申请出国留学的文件。   老爷子冲她扬眉,带着和她如出一辙的顽劣与傲慢,“假如你想继承我的钱,我的一切,那就舍弃掉过去的你,靠你自己,走到我面前来。”   他指的,是陈北不允许依靠家庭任何一点,用自己的实力,考进国外名校,以top的绩点毕业,拿到陈氏的offer,自己想办法,在公司里,用最快的速度走到他这个董事长面前,然后把这份文件拍到他桌子上,再理直气壮的质问他,为什么不可以是她?你这个识人不清的老糊涂!   陈北接受了他替她规划的路。   她喜欢这样的挑战。   她背着自己的行李又转了大半个地球,回到了江南。   她想将这件事告诉周呈。   可最终这件事还是没有说出口。   -   自从周呈妥协之后陈北在工作之余就时常捧着福克斯做的鸡汤送去给他,而周呈也没有再抵触过她。   陈北向来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周呈要那么努力的工作,哪怕受伤了,也起码每天为木呈工作满十个小时,眼底的乌青都出来了。   “子公司下个月就要成立,产品研发的前期准备工作还有一半没有完成,堆积起来就显得多了点”,周呈解释的时候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陈北正坐在床边削苹果,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干脆的像只猫似的,抬手按住了他的电脑屏幕。   大抵是过去陈北时常这样捣乱,周呈条件反射的按住了她的手防止屏幕变暗,可等真的碰到她温软的手又像被烫到一样瞬间缩回。   陈北似笑非笑的看他,干脆的把手伸到他面前,“想碰就碰啊。你不拉我可就接着捣乱啦。”   周呈凝视着她釉白的手背,耳垂渐渐泛红,最终还是缓缓的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将这片玉拢进自己掌心。   陈北却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另一只手撑在他的床上小桌上托着腮,散漫的看他,眼底满是她从前从未展现过的风情和妩媚,“周呈,你又脸红了。”   周呈的手微缩,只是握住她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只拿过另一个桌子上的水递给陈北,声音微哑:“你喝点水。”   陈北闻言眉头微蹙,她向来不太爱喝水,自从这几天和周呈走到一起之后别的没想起来,提醒她多喝水这件事周呈倒是回想得明明白白,忘不了这件事。   她干脆耍赖似的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拿起刚刚被她放去一侧的苹果,笑眯眯的说:“可是我的手没有空闲。”   周呈看着她无赖的样子有些无奈,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犹豫一瞬之后把水杯端到了她面前,轻声说:“喝吧。”   就和第一次进万有观一样,有的事陈北就是需要人哄着,而十年前的习惯,周呈到现在竟然也记得。   陈北没有移开目光,只略微低头,顺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这回更像只被顺毛之后慢条斯理屈尊降贵勉强听话点猫了。   她的眼睫纤长,小扇子似的眨了一下,扫过周呈的手指骨节,带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痒。   周呈的手下意识轻颤,连杯子里的水都洒出来了几滴,溅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陈北喝完了水想缩回手,却被反扣住了手腕。   陈北与他对视着,红润的唇瓣轻轻吻过他的指骨,软得像团云,望向他的眼底却满是明明晃晃的侵略性,只慢条斯理的问:“喝完了,有奖励吗?”   再抬头时,她唇瓣都被水打湿,带着层润泽的菱光。   周呈还没有抽回手,却感到麻意直接从心口蔓延到指尖,整个人都带着几分恍惚。   陈北过去也会在他逼着她喝水养生之后说这种话,却只是抹抹嘴,把水杯一放,轻飘飘的睨他一眼,然后说:“周星星,我有什么奖励?”   没有这样让人颤栗的爱与欲。   可他。   这一刻的心动却比过去更强烈。   像是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和压抑后,在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彻底崩坏的心动。   周呈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被扣住的手,平稳的将杯子放去一旁的床头桌上,这才重新看向好整以暇还牵着他另一只手的陈北。   他半俯下身,吻在她唇边,眸光翻涌。   陈北眉眼弯弯,揽住他的脖颈,任他肆意。   直到结束,两个人都在喘息,房间里安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陈北额头抵在他心口,呼出口气平复下呼吸后说:“周呈,我好困。”   是带着点哑意,从鼻腔间缓缓发出的软腻的低喃。   周呈紧紧拥住她,半垂着眸子看她毛茸茸的后脑勺,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到这睡吧。”   他轻声说。   他受不了这样仿若撒娇般的陈北,好像能让他骗骗自己两人没有那些波折,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岁月静好,令他压抑的心都在发软,只能无限妥协于她。   于是陈北顺理成章的上了他另外半张床。   陈北确实很累。   她也不是每天无所事事,公司里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从陈氏辞职之后她那股干劲骤减了许多,无人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懒散劲,每天下班之后来找周呈这股劲就更忍不住透出来了。   她倚靠在周呈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肩膀,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居然飞快的睡了过去。   周呈久久的凝视着她。   这一刻他居然有了一种陈北完全属于他的错觉。   ——几乎想要这一刻无限延长。   ——天不要亮,月亮永远高悬,她永远平静且信任的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周呈另一只手动了动,没忍住的轻轻抚过她的眉眼,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眼底的眷恋几乎要溢出来,最后却只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直到室内的安稳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周呈下意识抬头,门口正站着他的助理。   ——是周家公司里的助理。   他掌控周家,却没有尽心打理过,只派了助理在那头镇守。   张助理进门时有些发愣,他第一次见到周呈脸上带着那样柔和的神情,却又在见到是他的一瞬间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只抬手抵在唇间,示意他噤声。   助理看不到他里侧的女人长什么模样,却能感受到周呈到珍重和小心翼翼。   他半垂着头,直到看到周呈轻声走过来的脚步这才跟着他一同走到门外,将手里的资料交给他。   周呈接过资料,面色平静的翻看起来。   刚刚在病房里的温存在这一刻像是被泼了壶冷水,打破了他的想沉溺的美梦。   张助理小声汇报道:“前天辞退信已经下发给了周茨和宁芸女士,两个人来闹过一次,被保安拦住了。”   “您让我搜集的他们这些年在公司内部贪走的油水已经查出了一部分,是已经可以定罪的程度了,请您过目。”   “好。”周呈淡声答:“继续找。下次再来闹把东西丢给他们俩,让他们自己选是滚回去把钱补上还是进去。”   张助理抬头看了他一眼,周呈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眼底没有丝毫波动,轻而易举的决定了周茨和宁芸的命运。   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周呈的做事风格,可是每次听到他发号施令时都会有些胆战心惊,态度更加恭谨几分。   他接着说:“周宁的买通慈善晚宴的雇工在吊灯上动了手脚的罪证还在搜查中,大概一周之内可以出结果。”   周呈闻言微愣。   一周内。   只有一周了。   陈北那一头负责陪警方一同搜查证据的是她的大伯陈奕和绍原还有她自己手下的秘书团以及慈善晚宴官方的积极配合。   哪怕在不知源头的前提下挨个排除也顶多比他慢上那么一点。   他沉默起来。   过了良久才缓缓说:“找到了,就直接匿名交给警方吧。”   说这话时他平静的不像话。   可直到张助理都离开了他还站在门口愣神。   窗户外吹进来一阵夏日的凉风,周呈有些僵硬的动了动手脚,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他并不喜欢抽烟,陈北离开的那些年,他才开始渐渐学会用尼古丁麻痹自己,可是自从与陈北重逢后他也在刻意的戒烟。   他向来知道陈北最喜欢他什么模样,他也不敢赌一个与十年前几乎完全不同的周呈能否再博得陈北的喜欢。   橘红的光点在白惨惨的长廊亮起,周呈靠在墙边,透过窗户看向明明晃晃的窗外,远处是医院里的万家灯火,他的眸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烟燃尽,周呈才重新走到窗前,任由深夜的风吹散他的一身烟味,又等到浑身的热度恢复才重新进了病房。   陈北正陷在温软的被窝里,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只有小截调皮的发丝躺在脸侧,令人只能看到她的小半只平静闭着的眼睛。   周呈俯下身替她拨开了那缕头发,又轻轻用手背蹭了蹭她的侧脸,果然,陈北和十年前一样,在睡梦中握住了他的手腕,将整张脸都贴在了他手心里。   周呈忍不住笑出来,第一次这样的眉眼弯弯。   陈北只有睡觉的时候最乖巧,乖巧的惹人心怜,几乎忘记了她平日里有多恶劣气人。   他重新上了床,将陈北再次拢进怀里。   抱着她睡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好觉。   -   周呈的伤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后基本没有什么大碍,可以选择出院,只需要按时上药定时来医院复查就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伤在医生诊断过后又时不时的有些复发,只能继续留院观察。   毕竟当初确实伤的很重,哪怕一个星期了,那样横峦的伤口还是格外狰狞,这样的问题医生们早有经验,照常开药,干脆的建议他留到伤好再说,反正周呈在医院也照样可以处理公务。   陈北照样用下班后的时间来看周呈,这么些天她已经习惯了躺在周呈怀里睡着。   看电影、说说话、看看书,亦或者旁观周呈处理公务都能成为她的催眠剂。   反正陈北在家也不过是一个人住而已。   其实这是很奇妙的体验,哪怕隔了十年,她还是毫无心理负担的能够在周呈怀里沉沉睡着,而且还睡得很舒服,舒服到她每天早上都有些懒洋洋的不愿睁眼,只想缩在被窝里摆烂。   慈善晚会那边的排查也已经快到了末尾。   这么多年的发展,慈善晚会的规模非常庞大,就连拍卖场地都能够容纳几乎上千人,更不要说里面的工作人员了,鱼龙混杂,没出事的时候还好,一出事,还是在没有监控的地方,要排查起来就格外艰难了。   陈北并不着急,她只照常上下班,然后偶然过目一下排查进度。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周呈。   到第十五天,她特意上午趁着出去勘查子公司账目的功夫去了一趟医院。   隔着玻璃门她看到了里面的男人在面无表情的吃下了半碗辛辣的海鲜,然后再交由秘书丢掉,通风散气。   陈北站在拐角等,等秘书从里面走出去,等周呈房间里的味道散去才慢悠悠的进了门。   不听话点病人是需要教训的。   她径直走进去。   周呈已经在处理公务了,见着了她有些诧异,却没有分毫心虚。   “你怎么来了?”他问道:“今天公司里的事处理完了吗?”   陈北摘下墨镜,只凝视着他,突然轻声笑了。   “我担心你无聊,所以趁着空隙过来找你。”   “但是让我看看我发现了什么?”陈北吹了个口哨,俯下身与周呈平视,一字一句的慢慢说:“这不是那个一开始要我别去招惹他的周呈吗?现在在干什么?”   “自己让吃海鲜让伤口恶化,是为什么呢?”   陈北的眼神格外锐利,又带着几分玩味,呼出的气息就在周呈面前,这几天他吻过无数遍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在撩拨又像是在嘲讽他。   周呈浑身一僵,攥紧手藏在身后,指尾有一瞬间的筋挛,连心跳都在她靠近的瞬间加快。   “周呈,你不会是想博取我的可怜,让我多陪陪你吧?”陈北捏住他的下巴,缓缓说:“这么想,为什么不说呢?”   “我没有”,周呈刚开口,就被陈北冰凉的指尖捏了捏耳垂,一股电流仿佛顺着她触摸的地方一路到达尾椎,令他整个人都在发麻,不得不闭上了嘴。   “可你确实在这么想啊,周星星。”   陈北俯下身吻在他唇边,如愿见到了他眼尾沁出点波光潋滟的红。   “说话。”她晃了晃男人的下巴。   周呈话到嘴边又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私心里他只是单纯的想留下在医院里大把大把和陈北相处的时间而已,他有些恐惧慈善晚会的真相被查明,他现在像进入了囚徒困境,除了做些自己过去从来不可能做的蠢事暂时想不通还能做什么,现在发生的事每一件都在偏离他原本设想的轨道,而偏离的后果,周呈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张道长的话一直响在他的耳畔,可他下不了决心。   谨慎这个词在与陈北相对时几乎刻进他的心底,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可偏偏越谨慎越容易错。   “不说话?”陈北挑了下眉,站直身子,嗤笑一声,“既然周总已经好了,那我也没必要照顾了。”   说罢,她转身往外走去,眼底却盛着笑意,只在心底默默数。   一、二、三——   她的手被拉住了。   周呈带着哑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别走。”   她挣了挣手腕。   大抵以为她想甩脱,周呈向来平静的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再次重复道:“陈北,别走。”   没有计划,无法克制,短短半个月而已,已经尝到了甜头的人怎么可能还能放弃,还能忍受陈北再次离开他。   周呈闭了闭泛红的眼眶,这才低声说:“我说话了。”   “别走。”   救命。   陈北在心底轻轻笑,眼底闪过丝浅淡的光。   这么多年,周呈怎么在她面前还傻得那么可爱。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甜一点的地方了!阿呈你糊涂啊!!   -   啊啊啊对不起宝子们,本来昨天要更个长章的,可是太累了没更完,就挪到今天了。   明天会停更一天,然后后天晚上也就是(周四)晚上更新,从周五开始恢复每天早上六点更新,偶尔会有双更,感谢宝贝子们的支持么么哒~   这一章留评也有红包!!!   感谢在2022-07-11 16:14:24~2022-07-12 23:3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亮亮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周呈不给自己的身体捣乱后没几天就出院了, 来接他的除了陈北还有李木子。   大抵子公司成立的全部准备工作都基本做好,李木子显得格外的意气风发,就连帮周呈搬东西都格外的热情, 尽管也就一个小桌子两个笔记本而已。   在他心底,周呈就是为子公司压抑情绪,牺牲自我的头号功臣!   如果要他应付陈北那小祖宗铁定一个头两个大!   可等前方的车驶向城南的堤岸雅苑时他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忍不住发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陈北:“我家。”   李木子:“哦。”   李木子:“?!!”   李木子被陈北波澜不惊的两个字炸得瞬间怔愣住,忍不住回头看向和陈北并排坐在后排的周呈。   周呈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只及其平淡的点了下头。   李木子消化了一下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咂摸出一点味来。   要是陈北周呈重修于好,那木呈岂不是直接和投资商建立了联系!   他一瞬间连眼睛都亮了几分, 又迅速收整好表情。   周呈答应去陈北家只是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他自己承诺过她去给她做两个月的饭, 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陈北的别墅里每天都有阿姨来打扫, 福克斯奉她爷爷的命上门给她做顿饭改善一下吃外卖的恶习。   事实上,这么多年, 陈北在饮食上向来不怎么挑, 压力大的时候能点几千块外卖挨个品尝, 吃不完的就丢冰箱里慢慢吃等要厌烦了再丢掉。   这是她在这十年养成的独特的解压方式。   用她的话来说,一件垃圾食品放在这里时叫做垃圾食品,琳琅满目的色香味俱全的垃圾食品放在眼前时叫做美食。   在国外的时候她也时常点唐人街的外送, 可惜都没有国内的味儿。   这么段回国的时间, 她终于再次吃到了正宗的中式美食。   几人进门时阿姨正在里头收拾屋子, 李木子看着里面一盒盒被丢出来的外卖盒子简直目瞪狗呆。   周呈站在陈北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陈北察觉到, 偷偷往后退了一步, 头顶几乎要抵在他下巴尖上, 打理精良的发丝上一阵阵的精油香味儿往周呈鼻子里钻。   周呈耳朵尖都在泛红,想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陈北偷偷拉住了手。   两人的手掩映在衣摆间,陈北看了一眼正在替周呈往茶几上放电脑的李木子,仰头小声说:“你给我做,我就不吃外卖。”   陈北说这话时眼底都亮晶晶的,满是笑意,还格外顽劣的挠了挠周呈的掌心。   周呈握紧她捣乱的手,眸光微暗,最终却只俯在她耳边轻轻说:“好。”   气息挠得陈北耳朵发痒,她笑眯眯的松开周呈的手,走到沙发边上坐下了。   李木子见状麻溜的跑了,只是在离开之前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周呈,最终拍拍他的肩膀,决定忍痛把自己的分红分十分之一给他作为兄弟的一片心。   陈北却仿佛看懂了李木子目光的含义,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没说话,直到人都走干净了,只剩下周呈一个人了才重新站起身进厨房拿围裙出来。   周呈正脱了西装外套在解自己的袖扣,男人长身玉立,半垂着眼睑,一副安静又冷矜的模样,连手指上的动作都无端透露出一种书香门第培养出的优雅来。   陈北展开了围裙,慢吞吞走过去要给他穿好。   周呈动作一顿,“我自己来。”   “可是以前我们都是这样的啊”,陈北理直气壮的说:“周星星,我就要帮你系。”   事实上,十年前周呈时不时周末来陈北家时都能在她房间里见着不少外卖盒。   他最常见的就是陈北睡眼惺忪的裹着毯子从沙发上起身,贴在他旁边看他换衣服准备给她做饭。   那时的周呈是个实实在在思想僵直的人,不喝水等于身体不健康,吃外卖吃多了等于不健康,他看到的时候总是会委婉的提起,陈北听得烦心,便干脆的把围裙套他身上,替他一个个系好带子,毛绒绒的脑袋蹭来蹭去,令周呈不知道手脚该如何摆放,然后笑眯眯的直起身一边推他进厨房一边说:“那你每天帮我做我就不吃啦。”   那是只有他一个人见过的可爱。   可爱得他能瞬间软了心肠,只想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做出一桌子菜喂饱她。   周呈一个被他母亲强制规定每年、每月、每周、每日计划,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厨房的人,为了陈北,将饭菜做得格外熟练。   他有一瞬恍惚,此刻在他面前环过他的腰,替他将粉色围裙系好的女人像是和十年前鲜活的少女身影相交叠,令他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直到他被推进厨房,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倚靠在门口的陈北。   女人打了个哈欠,冲他昂了下下巴,红润的唇轻勾,“怎么?需要我一直陪着你吗?”   不需要。   周呈张了张唇,这几个字却说不出口。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陪在陈北身旁多久,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人珍惜,只想让她一直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可这句话他也说不出口。   他向来就是个嘴笨的人,表达不出这样黏腻的意思。   陈北看出了他的为难,挑眉,“周星星,人的嘴是用来说话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周呈沉默一瞬,冲她招招手:“那你过来。”   陈北闻言走到他面前,眼底盛着些好奇,仿佛想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周呈却俯下身,与她平视,镜片下的眼幽邃异常,又透露出难言的认真。   最终只扶住她的脖颈,低头吻在了她额头。   周呈的唇,是温热的。   这样克制的一个吻,便是他心底狂风暴雨过后又被压抑住的一个小小泄口。   他只是在确定自己此刻可以随时触碰到陈北是件真实的事而已。   陈北抬头看他,慢吞吞问:“只亲一下就够了吗?”   “够了。”周呈缓缓回答:“去沙发上玩会吧。”   “噗”,陈北有些好笑,“我要吃油焖大虾。”   周呈没什么犹豫的点头:“好。”   陈北:“我还要吃孜然牛肉。”   周呈:“好。”   陈北:“那小笼包呢?”   周呈:“好。”   “都可以吗?”陈北瞟他一眼,感觉他大概还是想点头的,连忙止住,“行了,我不要了。”   周呈闻言转了个身进厨房。   周呈下厨的姿态是很好看的。   哪怕切菜,下菜都透着股慢条斯理不急不缓的劲头,似乎只要不是面对陈北,他都带着股沉卷书香门第累积起来的云端感。   ——像樽应该束之高阁低头俯视人间的神像。   可此刻他却因为陈北而沾染上了人间烟火,仙气和人味儿融合,带着股奇异的气度。   陈北眸光微闪。   不够。   还不够。   神像应该被彻底拉入人间,染上七情六欲才生动。   -   陈北的别墅楼下是巨大的客厅、厨房还有卫生间和电影房,主卧和次卧客房都在二楼。   搬进来之后陈北将客房改成了书房,现在将和主卧相邻的次卧给了周呈。   周呈的伤并没有完全好,该上药的几个小地方都得上,周呈一个人住并不方便,毕竟也是为了陈北受的伤,她强揽着要负这个责,可醉翁之意在什么,两个人都和明镜一样。   这么些年,周呈并没有疏于锻炼,相反,他将身材保持的很好,每一块肌肉都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紧实流畅,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哪怕脖颈和肩膀甚至腰间都有结痂的伤口,可是却只为他更加增添了几分性感。   白织灯下,周呈衣服褪了半截,白玉似的耳垂发红,强忍着陈北在他身侧替他上药。   呼吸灼热,陈北刻意捏着棉棒沾了药膏在他伤口上缓缓划过,带来一股连绵不绝的痒意,周呈有一瞬间甚至都在怀疑自己会不会被陈北作弄成一把被烧尽的灰。   “陈北,够了”,直到他再也忍耐不住,转过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连声音都在发哑。   陈北却眉眼弯弯的注视着他,只慢悠悠的笑着说:“可是还没有上完药。”   “不上了”,周呈深吸一口气,捏过她手中的棉棒丢进垃圾桶。   陈北却模仿着他的口吻说:“可是药不上完,对伤口不好,影响恢复还会留疤。”   周呈黝黑的眼睛与她对视着,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过了半晌,周呈抬动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将人拉进,吻在了她唇间。   带着几分认命和无奈。   像是在安抚一只顽劣的猫,尽情满足她的需求。   陈北在他唇间笑得肆意,她忍不住轻轻低垂着眼睛看他,俯在他耳边慢声说:“周星星,你现在比高中的时候有意思多了。”   刚刚的吻激烈且投入,她的嗓音满是沙哑,最后几个词拉长的声调,带着吴侬软语式的绵软妩媚,像把小钩子似的,撩得人心口发麻。   周呈没说话,只拥着她,任由她靠在自己肩头。   可陈北却懒洋洋的指挥他道:“抱我到客房去,给你看个东西。”   陈北身材匀称,并不算重,周呈给自己加了件外套后轻松的俯身抱起她往隔壁走去。   书房并没有落锁,周呈打开房门,里面现出的是杂乱无章的内部景象。   错乱的资料和书倒在地上,有的还有翻动痕迹,明显是陈北经常来的缘故,这里没有半点清冷。   可最惹人注意的是摆在露天阳台的天文望远镜。   望远镜周围最杂乱,更加显出了静静伫立在那儿的望远镜的突出。   周呈心口突然砰砰跳起来,仿佛有什么预感一般。   陈北踢了踢腿,示意他放自己下来,光着脚走过书堆,走向那台望远镜,最后站在望远镜身旁,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披肩。   “跟着使用说明书组装调整了好几天呢”,她笑着把一本册子递给他,说道:“你过来看。”   周呈接过那本满是各类星云的册子,有些发愣。   十年前,陈北曾经在周呈生日前几天问他:“你生日想要什么?”   周呈清心寡欲,向来没什么物质需求,一时也说不出个东西,陈北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只是趴在课桌间一边玩着笔一边若有所思。   直到他生日的那天,陈北夜晚拽着他去别墅,拉着他径直上了二楼的客房,将他推到望远镜前。   那是周呈第一次来陈北的别墅,他甚至来不及看周围什么样就被迫撞进一片星海里。   他第一次看到那样浩瀚的星空,整颗心都在因为过于壮丽的景象而砰砰直跳。   陈北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愉悦:“你仔细看,我前两天摆弄时发现一片星星最亮的几颗连在一起可以组成一个呈字。”   “以前在沙滩边上你说你不喜欢星星,那这一次呢?”   周呈有些发愣,他只是没想到陈北竟然还记得他一年前的话,他顺着陈北描述的轨迹,在灿若烟云的星河中真的找到了那个“呈”字,它被群星簇拥环绕着熠熠生辉。   他难以控制的低声喃喃:“喜欢……”   “周呈,这是H87654星系,未来或许你可以陪我找找有没有另一片星系里能找到一个独特的‘北’字。”   这是陈北笑着对他说过的话。   H87654星系,里面有他的呈字。   在太阳系内漂泊着的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星河像是奇异的与他有了连接。   他连灵魂都仿佛在颤栗。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份正儿八经的礼物。   令人难以想象的礼物,也只有陈北能够想得出来的礼物。   他最热烈的青春全部来自于陈北的馈赠。   她告诉他,少年二字与平庸相斥,永远鲜活炙热,充满了奇妙与开拓。   周呈过去总觉得自己做了场梦,他明明很快就要触碰到他的月亮了,可转眼天就亮了,他的月亮找不到,他的世界也再没有那么一场映亮山川河谷,轻抚过他的脸的月夜了。   他所拥有的只有一片她留给他的,虚无缥缈的星星。   但每次抬头时,他难以自抑的在月夜下想起她。   这一切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周呈在对陈北念念不忘。   包括现在的这一刻。   陈北眉眼弯弯的站在望远镜前,矗立在星空下,冲他说:“周星星,你该履行承诺,替我找到我的‘北’字了。”   犹如穿越时间与空间,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重新展现在周呈面前般令人难以拒绝。   哪怕是个包裹着蜜糖的陷阱都令人心动。   周呈与陈北对视良久,低声开口:“好。”   作者有话说:   阿呈就要完全沦陷了嘤嘤嘤,你不争气啊!!   -   啊啊啊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我今天坐火车太累了回家之后一觉睡过头了!今年夏天真滴热,在外面走一圈就浑身没有一点精力只想睡觉!宝贝子们一定要做好防晒能待空调房尽量待空调房!   -   这章依旧给评论区的宝贝子们发红包~   感谢在2022-07-12 23:31:36~2022-07-15 03:2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点笑拉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丸子(?ì _ í?) 10瓶;有点笑拉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陈北是不会有那么好的耐心的。   要在浩瀚如海的银河系里找到一个能够组成“北”字的小星系并不容易。   到了深夜, 周呈还坐在天文望远镜边细细寻找时,陈北已经靠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她手里拿了许多年前的漫画书,眼睛已经阖上了大半。   周呈回头看她一眼, 平整的摆好搁置在腿上的书,这才起身走到沙发边,半蹲下身,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开的头发。   陈北下意识清醒,她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眼底还裹挟了半梦半醒中朦胧。   她盯着周呈, 眸子黑白分明, 慢吞吞说:“我想回房睡觉。”   周呈很浅淡的点了下头:“好。”   陈北闻言向他伸出手,习惯性的揽住他的脖颈, 还要趴在他颈侧蹭一蹭,像是在撒娇。   周呈的目光一瞬间柔软了下来, 他俯下身穿过她的膝窝将陈北拥入怀中, 抱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妥当安置好,又轻轻关闭了房门。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反而去了楼下。   他的手机从刚刚开始就在闪烁着来自张秘书的来电提醒。   周呈推开了阳台的门, 他扫过阳台外绵延不绝的树荫, 目光黑得不像话,仿若化不开的浓雾,过了良久才将已经结束的电话重拨了过去。   那头很快接起。   “周总, 关于周宁贿赂员工故意制造吊灯坠落事故的证据已经搜集完毕了, 明天要不要交给警方?”   周呈沉默起来。   张秘书能在周呈这种可能问十句懒得回答三句的锯嘴葫芦下工作这么久还拿这么高的薪水, 除了工作能力优秀这一优点以外主要还有他揣测上司想法的强大能力。   贴心的小张在电话那头琢磨了一瞬,试探着问:“周总?”   “明天我派人把相机匿名交给区警局的宋所可以吗?宋所向来是这片区破案率第一的优秀人民警察, 一心为人民服务, 我们可以完全信任他能替陈小姐讨回公道。”   周呈闭了闭眼, 掩盖住那些挣扎与不安,等到再睁开眼时眼底清明一片,“好,交过去吧。”   张秘书:“啊?”   周呈的声音仿若低喃,“早一点,交过去,越早越好。”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事实究竟是什么样。   在鹤枝山上,是他第一次向陈北不坦诚。   现在他做不到第二次了。   他已经尝到了甜头,沉湎在了陈北和他重归于好的这段时间里。   他的卑劣让他想找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明明明天的子公司开业典礼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可刚刚在思索中他发现他做不到。   因为他的原因而伤害到陈北,是周呈无法原谅自己的事。   一旦坦明,他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陈北。   可他依旧做不到欺骗陈北。   张秘书连忙应下,接着说道:“最近周茨和宁芸夫妇安静了下来,也没有再吵闹不休了,集团里的钱在也在他们卖了几套房产后都补上了。”   “至于周宁少爷,他前几天一直呆在周家也就是您奶奶那里没有出过大院,后来又继续和自己的朋友们出去玩了,只是低调了许多。”   周呈轻“嗯”一声,淡声说:“看紧他。”   直到电话挂断,这一片再也没有了声响,只能听到夏夜的蝉鸣。   周呈握紧手机,又塞回口袋里,面色如常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   木呈子公司的开业典礼安排在上午十点,这一次前来观礼的人并不算多。   基本上都是木呈和北鸣星双方的高管以及研究人员。   毕竟这一次研发的产品是机密,没有人想在产品正在研发的过程中被窥探甚至面临泄漏的风险。   开业仪式不算长。   临近月末,陈北的日程这几天排的格外满,参加完开业剪彩就匆忙着要赶去另一家自己投资过的子公司察看。   拍合照时她还刻意站到了周呈身前,小声问:“今天的晚饭可以有皮蛋瘦肉粥吗?”   周呈注视着陈北的侧脸,任何人都看不到他眼底的神色,他只点点头说:“可以。”   陈北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唇角微勾,在相机按下快门时,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再次牵住了周呈的手。   她的手比周呈的小许多,指尖做了个深红的水晶指甲,划在人心时微痒,但她依旧一字一划的写下了她想吃的第二道菜,“清蒸河蟹。”   周呈几乎瞬间辨认出她的字迹,再次点头,低声说:“好,回去给你做。”   等到拍照结束,陈北目光睨过周呈,向他伸出了手,与他轻轻相握后似笑非笑的说:“周总,下次见。”   她叫周总时有一股独特的韵味,像是将这两个字在舌尖上轻拢慢捻,含着数不尽的缱绻。   周呈半垂着眸子,用指腹压住她捣乱的指尖,淡声说:“陈小姐,下次见。”   若不是像李木子这样过于熟悉他们俩的人,几乎没有人看到了两人的手上官司。   可这种大庭广众下的小动作也几乎令唯一一个单身的李老板感觉受到一万点的伤害。   子公司内部等陈北走后余下的众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整个木呈向来不提倡加班文化,更不提倡什么阿谀奉承,别看李木子为人圆滑,可实际上是和周呈一样的效率派。   与其有时间弄些又长又无效的事,还不如在有限的上班时间里全身心投入完成工作,到点上下班,毕竟上至管理层下到小员工谁都不乐意加班,所以整个木呈内部更是习惯性形成一股紧张高效氛围,并且基本不团建。   周呈捧着自己的电脑准备进入办公室,李木子却突然拦住他,神神秘秘的问:“阿呈,你和陈北真重新到一块啦?”   周呈打量了一眼他亮晶晶的眼睛,顿时懂了他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李木子还想接着问,周呈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张秘书的电话。   他目光微凛,张秘书从来不会在这样的工作时间给他打电话,心底莫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电话接通后张秘书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周总!周宁刚刚往你们公司去了,这头盯着他的人怕打草惊蛇没有阻拦。”   周呈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压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危险感,“你说什么?”   “他大概是又受到了几个纨绔富二代的嘲笑,所以憋着股气想去您公司找麻烦。”   周呈沉吟片刻,“先想办法能不能拦住他。”   张秘书:“好的。”   直到张秘书的电话挂了,周呈的眉头依旧紧蹙着没有解开,眸光沉沉,酝酿着猛烈的风暴。   他把东西丢给李木子,握着手机快步朝外走去。   周宁并不知晓他们已经找到证据的事,并且这些天周呈特意将矛头对准了他的父母周茨和宁芸并且让张秘书暗示他们一家补上债款后对周宁的行为既往不咎,多方运作下才令他们一家安静下来。   在周茨宁芸两人补完公司货款后周呈也暂时没有再向他们一家施压,周宁怕他的怪罪躲进了他奶奶那里,后来感觉风平浪静了才再次出来兴风作浪。   周家的人都惜自己的命,贪图富贵,更何况周宁好不容易刚刚从危险中逃脱,被几个朋友撺掇出的一口气并没有胆子在周呈面前撒野,周呈不怕他亲手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可假如他遇见了陈北。   ——他有嘴。   周宁太知道该如何戳痛周呈了。   -   陈北走到地下停车场时才发觉不对劲。   她猛得回过头去看身后,冷声说:“滚出来。”   陈北的感知力格外敏锐,从出木呈的写字楼就若有若无的感受到了有人在跟着自己,直到到达自己的车门口才彻底确定。   可随即等她真的见着跟在她身后的人时又骤然警惕起来。   跟在她身后的是在停车场犹豫徘徊的周宁。   不过一个月没见,周宁的气质越发阴沉,脸上带着股痞气又兴致勃勃的笑。   “你跟着我干嘛?”陈北偷偷往自己的车边靠了一步,抬手握住了扶手。   “不干嘛”,周宁双手放在卫衣口袋里,冲她咧嘴慢悠悠笑起来:“以前我就特讨厌周呈,人人都说他长得比我好看比我优秀比我聪明,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像是我的克星。”   “现在看来我没有想错,他确实是。”   “不过我想,我这么不好过,他也不应该好过,所以看见你我突然知道怎么要他痛苦了。”   陈北的脸色微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北,我是真心替你着想”,这么一句话从周宁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阴阳怪气。   “你要不要去问一下周家现在谁做主?”他笑容阴狠到近乎狰狞,眼底蓄着些快、感,“陈小姐,你真的以为周呈如你想象的那样干干净净吗?”   “你知道周家这么多年的规矩都被他一个人破坏了吗?”   “你知道周家在企业中的亲眷暗中被他送进去多少吗?”   “他周呈厉害”,周宁轻嗤一声,“把周家上上下下整顿了,掌控了,就再也不管了,丢给别的机构自己再出去开公司。”   “他爸,他妈,我爸,我妈,还有奶奶,现在在他手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知道天天睡在你枕头边伪装得光风霁月的人是个这样可怕的人吗?”   “你知道周家的公司百分之八十以上掌控在周呈手里,推在明面的继承人周屿只是个幌子,是个受他操纵的傀儡吗?”   “你知道你那天差点被吊灯砸死是受他连累吗?”   作者有话说:   不要慌!这章只是个小插曲,为完全让阿呈沦陷做铺垫!下一章北北的疯批乐子人本性暴露了!   这章依旧发红包 第二十章   周呈赶到地下停车场时这里一片安静。   陈北正倚靠在车门前叼着烟慢吞吞的想点, 等她抬头见着周呈时橘红的光点闪烁,烟雾弥漫间只剩下的她唇间那抹勾起的笑最显眼。   ——以及她脚边躺倒的周宁。   周呈见过很多次她这样的笑,是带着几分兴味和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的散漫微笑。   她在等他。   周呈走到她身前, 上下打量过她,确定她没什么事才松一口气。   虽然他能百分之九十九确定周宁不敢伤害到陈北第二回 ,但只要没有确定心底总是不放心的。   当然,哪怕现在确定了,眼前的景象却还是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陈北高中的时候比较顽劣, 像个熊孩子, 打架逃课,为所欲为是常态。   可是二十八岁的陈北已经掌控了语言艺术的精髓, 加之其社会地位,很少有这样直接动手的时候。   甚至令周呈有些怀疑周宁究竟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才令她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可陈北却不说话, 只静静盯着他看,盯到他连手心都开始紧张得冒汗, 等到指尖的烟燃尽了才拿起一旁的木棍慢悠悠说:“我下午的会还要开, 先走了。”   周呈看她淡定自若的转身, 猛得拽住了她的手腕。   从昨夜就开始的焦虑与压抑几乎在这一刻抵达巅峰。   他深深的看她,哑声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周宁不会想放过他,面对陈北会说什么他甚至都可以猜到大半。   大抵是对十年前陈北不告而别对恐惧, 他宁愿在这一刻将一切都说清楚, 得到一个审判, 一个结果。   “我在你心底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吗?”陈北晲他压抑又克制的脸,来了点兴致, 她走近周呈, 唇角轻勾, 带着讽刺,“而且很不幸,我也有一个讨人厌的堂哥,和周宁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哦,当然,我的堂哥比他可爱多了。”   “你……”   周呈下意识退后一步,脸上骤然出现的茫然也被他掩藏下去,只有耳垂开始泛红。   陈北靠他太近了。   近得他甚至不知道心跳究竟是因为太过心慌还是因为陈北这样神气活现的模样,一颦一笑都带着他熟悉的鲜活。   她自我又傲慢,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人和事,却又直白得可爱。   给予他的信任令人连心口都在发麻。   “现在该轮到我来问你了。”   陈北挑眉,“周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为什么会打他?”周呈缓缓问,镜片下的眸子黝黑且深沉。   陈北似乎回想起了些什么,眉头蹙起来,“他的嘴太脏了。”   说着她看了周呈一眼,表情格外无辜,“而且他骂你。”   具体多难听她倒是没有再说了,说出来都怕脏了自己的嘴。   陈北得承认,从高中开始她对周呈天然有一种滤镜,认为他道德底线极高,乖巧斯文有礼,任何无凭无据对他的诋毁都让人难以接受,因为这样岂不是间接说她陈北是个没有眼光看错人的蠢货?   她能容忍周宁在自己面前聒噪的、胡言乱语的说脏话三分钟已经是极限,谁知道她想走周宁还跟上来喋喋不休并且挡住她的路。   陈北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特别是她决定不再去争陈家之后,那点好不容易培养出的耐心更是几乎消失不见,果断的给了周宁一巴掌让他闭嘴。   陈北向来觉得自己二十岁之后除了偶尔嘴巴毒一点之外是个合格的豪门淑女,哪怕把还想纠缠不休的周宁在车前用女子防身棍打晕了那也只是个稍微冲动一点的豪门淑女。   嗯,没错。   就是这样。   周呈闻言却手一顿,还是迅速从她手上接过那根木棍抬手一下一下的擦掉上面属于她的指纹,心口说不出来的酸软,本就焦虑又不安的一颗心像是被泡进水里,柔软的不像话,瞬间熄火,他无奈的低声说:“那你也不能打人。”   “会给你带去麻烦。”   陈北扬眉:“如果别人骂我骂得很难听,你不会这样吗?”   周呈沉默了一瞬,在木棍上覆盖上自己的掌纹。   “会。”   “那不就结了”,陈北笑起来,“你会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   “你不用把我看的太高了”,陈北的目光炙热得像烈日撒下的阳光,里面的坚定周呈看过很多次,她在高三的末尾日渐坚决的决定要离开他时,她做下重要的决策时都是这样的眼神,可这是第一次,她用这样的眼神直面他,为了他。   周呈近乎狼狈的偏开头,不敢和她对视。   怎么可能不用看得太高,她在他心底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他自己,他的虔诚与痴迷,不安与痛苦,每一样里都有她的名字。   “我只是在为我的周星星讨回公道而已。”   ——她的周星星。   这么一句话,周呈连心尖都在颤栗。   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强迫自己冷静一点。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周呈缓声说:“要是他醒来,说是我打的他好吗?”   “不好。”陈北否定得振振有词,“我打他是正当防卫,又没有什么问题,他这样在停车场纠缠独身女性的的行为搁上个世纪得以流氓罪枪毙。”   说到这里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是自己先动的手,当代法律不一定站在她这边,漂亮的眼睛望向周呈,一副摆烂的模样慢吞吞的说:“实在不行,大不了你带律师来派出所捞我。”   周呈:……   去派出所是不可能去的。   周呈也不会让陈北有机会去。   他只揉了揉眉心,然后替她打开了车门。   “你先去开会,这里我来处理。”   陈北今天穿了双高跟鞋,站起来正好到周呈下巴尖,此刻像是被他圈在车和胸膛之间。   她掀起眼皮睨他,眸光闪烁,突然拽住了他的领带让他不得不俯下身来。   这一刻周呈的气息更加清晰。   周呈身上常年都伴着股乌木沉香的浅淡气味,禁欲且清雅,可陈北每次闻到都会联想到上次去鹤枝山上,见到他跪在三清前的模样。   哪怕被格格不入的西装包裹,浑身都有近乎股冷淡的仙气,令人心痒难耐,只想染指他。   陈北仰头吻在他唇畔,很浅淡的一个吻。   她眸光扫过他微垂的眉眼,一字一句的说:“周呈,他对我说了些什么,以你的聪明应该能够猜到。”   “我不信他,我要听你今天回家给我解释。”   “每一件。”   周呈握在车辕上的手缩紧。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这一瞬间,他甚至想扣住陈北直接回家,汹涌的吻过她的眉眼。   ——回家。   这个词在他心底太珍重了。   可周呈只克制替她拨了拨脸侧散开的头发,轻声说:“好。”   无论结果如何。   无论陈北是什么反应。   他总该亲自让她知道,如今的周呈是个什么人。   和陈北重逢开始,他已经逃避这件事太久了。   -   陈北从公司里回别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尽管她将大部分投资款丢进了木呈的子公司和新项目,但并不代表她没有继续进行对其它中小企业的项目投资。   别墅里灯火通明,她打开门,周呈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他换了一身居家的常服,正捧着手里的平板在处理工作,听到开门声骤然抬头。   陈北与他对视一眼,换了鞋走过去。   “吃饭吧。”周呈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往饭桌边走。   今晚的菜全部都是陈北喜欢的菜式,皮蛋瘦肉粥、清蒸河蟹甚至还有大明虾和白灼鸡。   两个人坐在饭桌的两头,吃饭吃得格外安静,白织灯的光线下陷,萦绕在两人之间,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拿起餐具的磕碰声音,一如往常。   直到饭后,陈北洗过澡,她换了身贴身的酒红色丝绸睡袍,一头湿漉的长发披散。   她看了眼镜子里娇媚的女人,从抽屉里抽了根唇釉。   本就丰润的唇覆上一层莹亮的珠光,哪怕只是抿着唇笑笑都衬得人散发一股妩媚的风情。   陈北这才去敲响了周呈的房门。   周呈显然已经等候了她良久,却在看到她的模样时微愣。   “帮我吹头发,可以吗?”陈北站在门口笑着问。   周呈沉默着点头,放她进门。   周呈的房间比陈北的整洁太多了,他是个格外会打理甚至有点洁癖和强迫症的男人,无法忍受杂乱的房间、杂乱的摆放。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浅淡的苏木沉香。   陈北实际上向来不喜欢被别人的气息包裹,因为会让她失去安全感,可在周呈这里却不一样。   她喜欢这股能令人沉静下来的味道。   仿佛天然代表着树丛深处的凝露,昆仑山顶峰的雪粒,透着股寂寥无人处的冷感,天然的能让人身心都放松几分。   她在房间的小沙发前坐下,背对着周呈,漂亮的肩胛骨略微收缩,像对雪白后背上展翅欲飞的蝶。   周呈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坐到了她的身后。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时,周呈的手穿在陈北的发丝,一如高中时的每一次。   陈北不喜欢吹头发,她向来嫌弃麻烦都是自然干,只有周呈会怕她头疼,每次都会压着她吹干。   两个人贴得不远也不近,却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周呈沉吟了一瞬,焦灼一天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伴着吹风机的噪音,他半垂着眸子,目光落在陈北乌黑的发顶,缓缓开口:“你去英国后的第二年,我向我奶奶表现了顺服。周家的企业臃重不堪,可她不能当这个坏人,所以我愿意来当。”   “做这件事只有心狠手辣,不顾及亲情才能做到,大概我有这样的天赋,做得很好,也成功打消了她拿我联姻的想法。”   “你去英国后的第七年,周家该收拾的人我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奶奶怕我权力威望太大,打算发挥我的最后一分价值,替我找一门能够给周家带去帮助的姻亲。周家的孩子,除了周宁以外,在她心里每个人都要有为周家牺牲的准备。”   “我不乐意,也就只能和她对抗,然后想办法架空了她的权力,将周家掌控在我手里。”   周呈是周家奶奶言传身教下养出的一尾巨蟒。   在一点点蚕食周家这么多年的家族运作模式。   周呈要自由,要不被人规划的人生,要拥有选择的机会。   所以他只能打破僵局,打破过去,将蛀虫和拦路虎打到。   头顶的吹风机声音停了下来,陈北的头发已经被吹干,在灯光下泛着凌光,她回过身,红唇乌发,目光流转,手肘倚靠在扶手上托着腮问:“那木呈呢?”   周呈眸光微深,“为你。”   这才是周呈真正害怕的事。   他怕陈北不喜欢他这个可憎的模样,他从来就没有陈北想的那样光风霁月,温润从容。   他是暗夜里生长的毒蛇,是窥伺太阳的小人,是在时间里几乎快脱离轨道的星星。   陈北离开的那一刻,他就在为重新走到她面前做准备。   他不准任何人、事、物挡在他的面前,包括令他厌烦至极的周家。   他破坏周家的规矩,乖乖做了眼高于顶的奶奶五年的傀儡,表面替她整顿维持周家的秩序,实际上却在偷偷做空她的权力,偷偷的扫除周家想利用他达成目的、压榨他每一分价值的人。   他需要完全的自由和不会打扰到陈北的家庭。   等到他成功了,干干净净,属于他亲手打拼出来的木呈才走到陈北面前。   他在实现当初的承诺。   亲自,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陈北,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他的声音发哑,眼尾敛出一抹红,紧紧凝视着她:“周宁弄掉你头顶的吊灯,是为了引我上钩,是我在连累你。”   “这是真的。”   空气在他这句话后骤然沉默起来。   陈北似乎是在细细打量着他。   过了良久才笑出声来:“这就是你这么些天痛苦又紧张的事?”   她抬手抚摸过周呈脖颈间还结着痂,细细碎碎的伤口,说:“周呈,你有时候可以适当放低自己的道德底线。”   周呈会痛苦,会将一切责任带到自己身上,在陈北看来,更像是因为过分高的道德底线。   周宁那样的人永远不会痛苦,只有周呈这样的傻瓜才会在为她挡伤后还痛苦纠结。   人的行为会变,人的本质不会变。   周呈在外再如何令人闻风丧胆,在陈北面前却依旧是那个傻傻的周星星。   陈北从来就是一个不会迁怒旁人的人,她足够理智冷静,“这件事是周宁做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阻止了他,替我挡了伤,还搜集了证据,做了你能做的一切。”   “我为什么要责怪你?”   “周呈,你看我。”   她捧起周呈的脸,与他对视,接着说:“不要在我面前这样卑微,人都会变,十年,我也会变。”   她菱润的唇勾起,眼底满是饶有兴致的神采。   说实在话,亲耳听到周呈的另一面,她甚至觉得有意思到激动发颤。   陈北完全无法理解,周呈为什么要惧怕她不喜欢他现在的模样。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现在又有多有趣。   周呈看着她有些发愣。   压在胸口的枷锁,仿佛因她一句话而刑满释放。   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觉。   他颤声说:“陈北,别对我这么好。”   “我会陷进去的。”   陈北的思想永远令人着迷,可他看穿她的眼底,只有欲,未盛丁点爱。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沉沦,不要深陷,可这一刻这一切却仿佛全部变成了无用功。   这样的陈北,没有人可以抗拒。   “你为什么不可以陷进来。”陈北目光流转,眉眼艳丽得像只在深夜里的妖魅,连嗓音都多了几分哑意:“周呈,你为什么不能陷进来?”   “你可以自己想办法抓住我。”她剔透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他眼底的一切,缓缓说:“我现在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对你的感情,可你为什么不想办法,让我爱上你。”   她的生活似乎从来不缺爱又极度缺爱。   父母爱她,却双宿双飞很少来看她,爷爷也爱她,可是那十年她在封闭自己不去感受,甚至可以说她的大伯一家在心底里也是将她当亲人拥有同气连枝的亲情爱意的,只是在岁月的消磨和天然对立中几乎无法感受到。   她感受过无数种亲情带来的爱。   可是唯一感受过的最真挚的爱情只有年少时期的周呈带给她。   她好像做不到喜欢上一个人,又或许不知道什么样才算喜欢上一个人。   陈北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   ——这才是她的计划。   ——这才是她想对周呈做的事。   赵梦给她的建议,给她的分析,这些年,足够了,她自己总结之后决定来波大的,从根源解决一下问题。   如果能让她快乐的事在这么多年的回忆中大部分与周呈相关,为什么不试试让自己全身心的去爱一下周呈,体会一下呢?   可是她不行,她自己做不到主动去爱一个人。   那只能诱导周呈来反过来让她爱上他。   一开始躲避她的周呈终究还是落入她的圈套里了。   陈北是个坏女人,她想打破周呈的防线拉周呈一起沉沦。   这样近的距离,周呈几乎能看到她眼底一晃而过的得逞。   大脑从未有过的清醒,也是从未有过的疯狂。   他在眼睁睁看着自己再次沦陷在陈北手下。   可这一次他依旧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好嘞,让我们恭喜阿呈彻底沦陷,北北计划通~   感谢在2022-07-15 06:00:15~2022-07-16 06:0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寻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亮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七月的末尾, 江南已经过了大暑,气候热得不像话,蒸腾起来的水汽在街道间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热浪。   木呈子公司的技术开发已经进入的末尾, 即将进入测试阶段。   实际上,在这之前,周呈早已着手于对财务RPA+AI的创新开发,这是他和李木子创办木呈后很早就制定的商业版图。   现阶段财务智能机器人在国内发展面临很大的空白,发展前景广阔, 相关科技研发公司实际上都在朝这个领域进军。木呈子公司的相关构思是从两人创办木呈前就开始进行了规划, 在他们发出投资申请时创新的系统实际上就已经处于中期有了一个大致的雏形,也正是因此才会吸引来那么多投资机构投递橄榄枝。   因为实在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在子公司创办后的半个月, 系统已经构建完毕,大暑后的第二天有了第一次成品展示会议。   会议主讲人是研究小组组长, 陈北坐在下面听他汇报, 周呈坐在她身侧。   男人今天穿了身纯黑的西装,金边镜框下面容冷肃。   台上的小组组长汇报时, 他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 修长白皙的指骨握住钢笔, 偶尔记录。   陈北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认真工作的模样了。   该说不说,认真工作的男人魅力最大这句话并不是假的。   陈北作为门外汉,听结构和系统运作模式汇报压根就没什么兴趣, 这么多年来, 她向来知道如何做一个能够尽量达成双赢的甲方——最重要的事情是不懂的事要交给信任的懂的人去做, 凡事亲躬,只会累死自己。   她托着腮一边听汇报, 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周呈身上。   大抵察觉到了她的注目, 周呈偏过头与她对视又很快将目光放回了ppt上。   但他却在桌面下, 准确的伸手捏了捏陈北的指尖,动作很轻,仿带着些安抚。   任谁都看得出陈北很不耐烦听这些冗长的原理。   陈北没有那么轻易的让他收回手,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强迫与他紧紧的十指紧扣一瞬,这才笑眯眯的放开他的手。   却也算被安抚了下来。   周呈收回手,下意识攥紧,刚刚那一瞬间,一股麻意几乎从掌心窜到心口。   陈北的手太软了,软得像块棉花,秀窄修长,丰润白皙,哪怕周呈刻意不看她也知道她捣乱的那一刻,眼底的神情有多撩人。   他抿了抿唇,除了泛红的耳垂,脸上却没有半点显露,台上的组长汇报已经结束,周呈半垂着眸子,笔尖在笔记本上划过,淡声询问了几个运作方面的问题。   事实上周呈参与了研发全过程,这款系统的优缺点他了若指掌,这几个关键问题是为陈北问的,他们有责任让她对这一切有个大致的了解,以实现全局的掌控,同时也方便后期预算上报。   陈北坐直了身子,听得安静。   周呈的声音像清泠的冰在碰撞,认真仔细听时轻易的就能令陈北集中注意力听进脑子里去。   组长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用更加通俗易懂的方法将这几个问题重新讲解一遍。   一直到了中午十二点这场会议才算结束。   RPA系统从明天开始将正式进入测试阶段,按照双方合同,测试结束后北鸣星旗下的部分子公司将作为试点,免费安装作为第三阶段的测试者,一旦适应成功预计可以在十月份正式推广上市。   午饭时间陈北进了周呈的办公室等待。   前几天她比现在忙,连轴转了好几天,哪怕昨晚都几乎工作到凌晨,直到今天才算彻底放松下来,开完木呈的会议,下午再回北鸣星和一家中小企业的总裁商谈一下投资问题她就将拥有周末连续两天的假期。   上午到会议开完,穿过走廊时陈北被阳光一照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盛夏中午都困乏。   周呈哪怕回了办公室都依旧在处理工作,他的助理专门去楼下买了周呈吩咐的饭菜上来,等陈北到达时已然齐整的摆放在了桌面。   无论助理们还是员工们都知道堪称高岭之花的周总人冷话少,但强迫症和洁癖向来很严重,不要说谁敢到他办公室吃饭了,就是有一点饭味说不定都会被他狠狠嫌弃。   但是他居然让他买饭给投资商甲方爸爸诶!   究竟是高岭之花为甲方爸爸低头还是万年没有过绯闻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周总终于有大八卦了!   助理太好奇了。   他一边眼神偷瞟一旁看似面无表情的周呈一边态度恭敬的和陈北说:“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陈北坐在沙发上点点头,似笑非笑的扫过助理,冲他道谢。   等到助理离开陈北才从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滑落到铺着地毯的地面,将自己卡在茶几和沙发中间。   这向来是她觉得在茶几前吃饭最舒服的姿势。   周呈侧过脸从电脑屏幕旁看了她一眼。   女人正在半垂着眸子认真的打开餐盒,指尖挑出餐具,几缕碎发散在脸侧,映得她侧脸轮廓明显。   周呈起身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双一次性拖鞋,走到陈北面前半蹲了下来。   他扣住了她细瘦的足踝,替她换上了舒适的拖鞋。   陈北脸上表情不变,自然的任他动作,慢悠悠的夹了片水煮肉进嘴。   是能够炸开味蕾的美味。   “周星星,一起来吃饭”,陈北一边对他说一边抽出了湿纸巾递给他,示意他净了手之后一起坐过来。   周呈闻言擦干净了手,坐到了陈北身侧。   “晚上我要去趟鹤枝山,你陪我去吗?”陈北问道。   陈老爷子的生日不远了,张道长还没有答应她做珠串,这两天陈北决定就驻扎进鹤枝山,磨到张道长答应为止。   周呈大概了解这件事,他有些想笑,也确实勾了下唇角。   陈北在闹人这件事上是个小祖宗,很少有人能抵抗住她的死缠烂打,张道长这是遇到对手了。   他点点头:“去。”   “我下班之后接你一起去”,周呈若有所思道:“顺便买点东西给张道长捎上去。”   陈北轻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陷入一片安静,只有碗筷间偶尔发出的碰撞声,可却透着难得的和谐。   直到陈北吃完饭,人又开始犯困了。   她靠坐在沙发边,目光直直的盯着周呈。   她捂着唇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的问:“周星星你不来陪我睡觉吗?”   刚刚收拾完桌面正在打开中央空调的男人闻言动作一顿,再回头陈北正蜷缩在沙发一角,玩味的看他,黝黑的眼,略微上调的眉眼,带着几分慵懒,像把小钩子似的勾人。   她是他冷肃的办公室里那一抹无边风月。像只已经修炼成精的傲慢精怪,高高在上的等人来供奉自己。   周呈抵挡不住,长腿一迈走到沙发边,托着她的肩扶她起身,自己坐在边侧,任她将头靠在他腿上,当她的靠枕,陪她睡觉。   陈北大抵是真的太累了,难得的没有闹他,脸侧朝向沙发,没一会就呼吸平稳起来。   周呈却再也看不下文件。   他有些呆愣的看着平板里的内容,半晌都没有翻页。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弃了处理公务,近乎有些闲散的将平板丢去一边的矮脚桌上,半垂着眸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过陈北的发丝,眼底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过的缱绻。   -   鹤枝山的芍药还没有谢,映衬着红霞天,仿佛在斗着叶片,招摇的和人打着招呼。   陈北换了平底鞋,周呈拎着一袋甜薯跟在她身后。   张道长虽然是个老道士,但是他也是有喜好的,他酷爱吃脆甜的甜薯,一天能用十来个。   道士断酒色财气,恪守五荤三厌四不食的禁忌,颇多限制条件下培养出的爱好透着一股难言的朴素。   两人登顶时张道长正在捧着扫把在门前扫地,虽然现在的气温已经直逼三十五度,但是山上却格外凉爽,风一吹过,带得竹林丛叶瑟瑟作响,连带着风都是冷的。   万有观前段时间翻修过,门口匾额上的字已经归位,连朱红的墙都重新上了漆,但内部布局没有分毫改变,只衬得这里像山野间的安稳乡,越发透着股闲云野鹤的气质。   “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张道长睨了两人一眼,带着他们进了观,吩咐刚刚做完功课的小杨记得做饭。   茶还是当初的老茶,倒出来之后茶叶渣渣都浮在水面,可这个天气喝却格外的沁人心脾。   陈北笑着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我们过来住两天,您不欢迎吗?”   “欢迎,随便住”,张道长慢悠悠的开玩笑:“反正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你也是万有观的甲方爸爸了,翻修的香火钱都是你出的,我当然不会赶人。”   “正好观里还有两间房,你们爱住多久住多久。”   他说完话这才将目光落到周呈带来的甜薯上,眼睛一亮:“前两天我还想着吃甜薯呢,带这么多,还能炒个菜。”   正说着话,旁边哒哒跑来只小黄狗,摇着尾巴冲张道长坐下了,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袋甜薯,目的明确。   陈北看它的模样忍不住问:“您这什么时候多了条狗?”   张道长一边掰花生米一边回答:“来了小半个月了,我给起一名儿叫小黑,自己突然出现在这的,后来就赖着不肯走了。”   “可聪明了,还会玩球呢。”   小黑被喂了几粒敷衍的花生米,显然不太满意,站在原地哼哼唧唧。   张道长又剥了半个红薯喂它这才让它满意。   陈北看得直乐,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黑的头,结果小黑反而后退两步往后跑去,没过几分钟又叼了个球放到陈北脚边。   “哟,真挺聪明”,陈北扬眉,“是想跟我玩儿?”   小黑听见“玩”这个字顿时兴奋起来,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期待的盯着陈北。   恰逢此刻暮谷钟声响起,一直没有开口的周呈对张道长说:“我跟您去敬香。”   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这是规矩。   张道长刚刚吃完手里的甜薯,冲他摆摆手,“行,走吧。”   周呈站起身,看向陈北,可还没有说话就被陈北打断。   ”你去吧,我到这等你们“,她摸了摸小黄的头,饶有兴致的拿起球打算逗它玩一会。   夕阳还没落尽,陈北一身T恤短裤蹲在座椅边,眸光闲散又自在,跟个还在遛猫逗狗年纪的小姑娘似的。   周呈笑了笑,转身跟张道长进了三清殿。   殿内摆设一如往常。   张道长却收了那股懒散劲儿,面对三清时格外肃穆,言行举止都非常有规矩。   周呈站在他身后沉默着等他敬完,眸光不复在陈北面前时的柔和,仿佛在翻涌着什么,黝黑深沉,像是岸边拍击石头的巨浪,每一下都克制且执着。   “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张道长叩首后突然淡声问他。   “大概是没有的”,周呈闻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那香,你今后还跪不跪?”张道长起身后,将另一柱香递给他,“你奉三清,究竟奉的是神还是你的心?你想明白没有。”   周呈仰头与头顶的太清道德天尊神像对视,目光逐渐平静,过了良久才缓缓吐出来一个字:“跪。”   他说:“我分得清拜的是什么。”   这世间大概没有几个人拜的是真正的神,拜神是不可能无所求的,有所求时,神即心底欲丨念,追根究底,求的是自己。   周呈也不是例外。   “你和陈北确实有些地方挺相像”,张道长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说:“两个一身反骨的二五仔。”   周呈:“……”   周呈扯了扯嘴角:“三清前,道长怎么骂人呢。”   张道长闻言忍不住乐了,笑着提醒他,“你不要忘了你高二是怎么来的我这里。”   周呈和陈北走近后,被释放出来的心思主意不比陈北少。   全家都信佛,那他偏偏就要跪道。   全家勒令循规蹈矩,那他就偏要破坏了这些规矩。   每个人都是他奶奶巩固周家的棋子,父母孩童都可以作为利益攀爬勾心斗角的筹码,那他就偏不听从安排要全心全意的爱他爱的人。   遇见陈北前,周呈几乎从来都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遇见陈北后,他不愿意再做那个无趣的人。   可等陈北离开之后他才发现,他的有趣,仅仅针对陈北。   他生命里最鲜活的人离去,他的生命就再次变成了一口枯井,在黑暗中滋生疯狂和执念。   他梦到过无数次两人的重逢。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做下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不择手段的掌控周家,让规矩束缚再也到不了他身上。   一个干干净净的木呈,仿佛他一直都是那个陈北喜欢的、温润矜冷的周呈。   道德底线过高的人发现自己心底疯狂的念头和欲望时会陷进一种既兴奋又恐惧的心态。   周呈就是这样的人。   他想将陈北占有,私藏,和她做尽一切风月事。   他在高中时就有这样的想法,每一天。   他的私欲多得惊人,大得可怕,却从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他能表现得听话,冷淡,从容,可是在和陈北不相识的每一天,他仰望陈北的每一天,他心底都在叫嚣——看看他!   和陈北到一起的每一天,心底都有个声音让他紧紧抓住陈北,让她和自己一起进泥潭,一起沉沦,永远绑定在一起。   可还是不舍。   不舍她感受他的无助痛苦,不舍她这样鲜活的花陨落。   他那时候其实很羡慕很羡慕她。   和睦的父母,富裕的家境,大胆张扬的性格。   哪怕她有缺点,也是他这样压抑古板的人生里肉眼可见的美好。   他想看她像只自在的鹰般翱翔。   他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够控制住自己亲手在那时一点点坚定陈北离开自己的决心。   大度得不像个人。   可现在不行了。   陈北走了,他从没想过会那么痛。   痛到他在无数日夜里哽咽出声,哪怕一根又一根的抽烟也无法缓解。   这种痛苦和恐慌甚至不能通过时间来缓解,反而历久弥新,像颗每天都会挪动一下的钉子一般将他扎得血肉模糊。   他没有那么乖巧,也没有那么正派,更没有那么斯文。   他卑劣,执拗,自私,冷漠,步步筹谋,像是汪拢着一层干净冰面却在水下逐渐被腐蚀的泉水。   十年。   他在鹤枝山不知跪过多少次,与三清神像对视,学会克制、冷静、伪装。   他这样平淡固执的人,生活里唯一那点不一样的色彩只有陈北了。   再见陈北,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和欲望几乎难以掩盖的喷薄而出,是连他自己都会感到惊慌讶异的程度。   他很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才会在那段时间频繁的跪在三清像前,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清醒克制。   他要克制。   他永远都不要因为自己的偏执而伤害到她。   哪怕陈北亲口对他说:你为什么不能沉陷呢?你为什么不试试让我爱上你?   那时他心口跳得几近发麻,那些执念几乎要难以压抑。   可在他答应陪陈北玩这场游戏时,那些急躁的念头被他狠狠压下,心里只剩下了一句话——慢慢来。   面对陈北,顺她心意,慢慢来。   作者有话说:   宝贝子们珍惜他们俩甜甜甜的时光吧哈哈哈,他俩现在矛盾一大堆都藏在平静温和的冰面上,全靠阿呈如履薄冰的一边克制自己一边维持这个美梦,等冰面碎了的时候,哇塞塞,场面一定很美。   -   RPA是指机器人流程自动化应用程序,为什么给木呈子公司选财务RPA这个领域呢,因为我头秃搞论文在导师的督促下要死要活的研究了这玩意儿三个月(关键还没有评上优秀论文,骂骂咧咧.jpg),总感觉不好好利用一下脑子里所剩不多的知识多搞点事好亏。关键这样子我连资料都不用查了!咸鱼狂喜!当然,宝贝子们可以放心,后续关于这方面的剧情不怎么多!   感谢在2022-07-16 06:03:37~2022-07-17 05: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亮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万有观的日子格外清闲自在。   观里一共六间房, 当初翻修的时候张道长特意把其中两间特意修缮,改成了专门为陈北和周呈准备的房间。   张老道长没有子息,亲人也早已离世, 对他而言小杨道长、周呈,还有十年未见的陈北是他最熟悉的小辈。   老年人别管哪行的,对年轻又嘴甜的小姑娘小伙子总是怀着点慈祥和亲近。   陈北嘴巴偶尔毒一点,但是要死皮赖脸的甜起来也很少有人招架得住。   起码张道长就被磨得没办法了。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陈北这样的姑娘居然还这么会来事儿。   一边嘴里笑嘻嘻的说好话一边把他的象棋吃的片甲不留。   张道长是个臭棋篓子,但是偏偏又格外喜欢下棋, 小杨怕了他了, 时常躲着他。   陈北打听来了他这个喜好,一边让山下运了好几麻袋的甜薯上来一边和张道长下了一上午象棋。   中途小杨还来看了一眼, 看完之后就默默评价她们为菜鸡互啄。   陈北的象棋还是周呈高中时教的。   周家对孩子的教育几乎快直逼君子六艺,周呈下象棋很厉害, 可惜陈北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学生。   她无趣时翻出象棋盒要周呈教她, 两个人坐在别墅的小窗边也就偶尔下下。   那时的陈北最爱托着下巴随意乱下,看周呈能怎么放水让她赢。   她的棋局、思路、棋风在作死中几乎达到了与周呈的高度一致。   这么点久远的知识虽然上不了台面, 但用来应付张道长足够了。   下到中午张道长一边啃甜薯一边忍不住吐槽:“我说你不是想让我帮忙吗?怎么还给我一片片的杀子儿?”   陈北端起一旁的老茶抿了口, 调侃道:“这不是早上说了一上午的好话, 嘴巴越甜下棋杀得越狠,才能保持好话输出。”   “您自己也知道情绪要保持平衡才不会失去那股气,我这保持平衡呢。”   张道长被她的歪理逗乐了, 顺手打散了棋局, 摆摆手, “其实不是我不帮你,主要是我人老了, 手脚也不利索, 做这玩意儿的工期很长, 要消耗不少心血。估计是无法在你爷爷过寿前做出来的。”   “如果明年过寿你想送,我倒是可以帮你努力一下。”   张道长并不是故意为难陈北,说的都是实话。   实际上,在陈北上一次来鹤枝山和他提起的时候,他表面拒绝,在当天就已经替她描了个底图,也找好了做珠串的木檀珠。他对小辈的某些请求向来嘴上拒绝背地里却是答应的,只是他现在比不了前些年,体力、视力都下降了许多,连篆刻时的手支撑久了都会发抖。   珠串篆刻的复杂程度很高,需要的时间太久了。   陈北闻言手微顿,眼底有一分失望,但是算了下时间,觉得也不是不行。   她在慈善晚会上托绍原买下的珠串早就到了陈老爷子手里,宝贝得不行,也算有个安慰。   今年大不了送点别的。   等一年的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也行”,陈北笑眯眯的说:“那就麻烦张道长了。”   “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和我说。”   张道长:“行。”   两人说好,陈北了了桩大事,整个人显得更加轻松了几分,她下意识偏头往三清殿看去,却见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正倚靠在门槛边的周呈。   男人没有穿西装,大概是刚刚睡醒,一身闲散的短袖和长裤,手里还握着洗漱的杯具。   这么看过去,他整个人都伴着观里的郁郁葱葱少了几分老成,多了些少年感,透着股难得的闲散。   陈北和他对视一眼,扬眉:“怎么今天起的这么晚?”   周呈向来作息规律,克制力强大,很少有一觉睡到中午的时候。   他扶了下眼镜,隔着点距离淡声回答:“处理了些工作,睡得晚了点。”   陈北:“工作怎么还带到山上来了?”   说罢又想起高新技术产业是996高频区,木呈反其道而行,周末双休,唯一的问题是每周五都要处理工作到很晚才能保证周末的轻松愉快。   所以木呈每周五加班几乎是常态。   周呈昨天没有加班陈北还想过他们这周原来这么空闲,原来不是空闲,而是周呈将工作带来了山上。   周呈看陈北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浅淡的笑了笑,跨过门槛向两人走来。   陈北替他倒了杯茶,张道长目含精光的在两人之间扫过,最终只摸着胡子冲陈北慢悠悠的问:“你有没有去过鹤枝山山顶?”   “没有。”陈北回答得飞快。   鹤枝山从山脚到万有观的四百九十九级台阶并不是鹤枝山的终点,实际上,在万有观往后,是另一条连绵的山路,通向鹤枝山顶,只是鲜为人知。   鹤枝山曾经是座荒山,万有观落座之后才打通了到道观的路,在张道长接手前,万有观后面的路都是一片山林。   他在这里度过了整整六十年,拿着镰刀和斧头,在年轻时一根竹子一根竹子的砍出了一条到山顶的崎岖小路。   陈北还是在十年前知道的这件事,当时张道长也问过她要不要去山顶看看。   那时的陈北嫌弃太累而没有上去,这一次却被勾起了点兴趣。   “您是想让我去山顶瞧瞧?”她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那上面有什么?”   “全是树,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个看日出日落的好地方”,张道长的回答很实诚,“我以前在山顶上埋过瓶酒,你要是想去可以帮我挖出来。”   陈北看了眼亮堂堂的天色,觉得去山顶看看也行,整整两天,除了万有观也可以逛逛别的地方。   她偏头看周呈,还没开口他就对她说:“我陪你去。”   他说这话时神情浅淡,太阳透过镜片映照出他的棕色的瞳眸,像汪沉静的水,却偏偏透露出一种和陈北之间难言的默契。   于是陈北托着腮笑笑:“那好,咱们上山去把张道长的酒全部喝掉。”   这一刻头顶的槐叶抖动,飘飘扬扬的顺着风往下落,整个小院都透露出和谐与闲适,像是忘记落山下的烦恼,陈北只是那个有几分好奇心,随心所欲,偶尔和道长斗斗嘴的小姑娘,简单得不像话。   周呈直视她的笑,认真的点头:“好。”   -   两个人说要上山,吃了午饭之后晃悠着就上了山。   南方尤其是沿海地区平原居多,高山少,鹤枝山并不算太高,胜在陡峭。   但是中间最多的树是方便攀附的竹子,顺着张道长走出来的路爬上去并不算太难。   陈北走在前面,周呈跟在她身后护着她。   这几天都没有下雨,泥土干干净净,也不会弄脏鞋子和脚太多,陈北爬到一半,没忍住开始喘气。   她自己都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运动过了,整个人虚得不像话,要不是茂密的竹叶和穿山的风让整个气温都保持凉爽,她说不定刚刚出门就会被热气热散。   周呈给她递过一杯水,犹豫了一瞬后托住了她的腰,给她当支柱,免得她在陡峭的路上站不稳。   陈北喝水时微愣。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周呈整个人其实都有股力量感,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足够给任何人想要的安全感。   哪怕爬了这么久,他也没有一点呼吸紊乱,只半侧过脸,缓缓问:“还爬吗?”   陈北盯着他的侧脸,勾起唇笑了笑:“爬。”   “周星星,爬到山顶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   陈北想了想,她还没有想好,“那就先爬上去再说。”   于是两个人又接着向上爬去。   在林荫里他们靠得格外近,陈北往上攀爬的身影都有些踉跄,额头出了圈浅浅的汗。   周呈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往上走了一步,揽住她的肩,带她往上走。   “你不会累吗?”   陈北被他带着往上走,有些好奇。   周呈幽邃的眼极轻的掠过前面的山路,低声说:“带你上去的力气还是有的。”   他说这话时胸腔轻颤,震得陈北心口有些发麻。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呈的手臂缩紧,带她向上走的力量。   不再是少年时的青涩,和周呈走近才能感受到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无意中散发的属于成熟男人的可靠。   也只有周呈自己才会意识不到,现在的他比高中时的他优秀多少,又多了多少令人感兴趣的吸引力。   可到底还是没让他带完全程。   陈北一个人自立自强惯了,无论做什么事都很少完全依赖他人。   休息够了就自己接着爬,爬不动了就找个草丛瘫几分钟休息,等两人走走停停到了山顶,都已经快五点了。   头顶原本明亮的太阳都显得暗淡了几分。   山顶上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   它有个小蓬,蓬下还摆了一张小桌子和两个蒲团。   陈北把自己身上背的小包丢去地面,坐在蒲团上,狠狠喘气。   周呈拿出水给她,四周环视在一棵竹子上找到了周道长和他说过的标记,把他埋的那瓶酒挖了出来。   白瓷的高挑坛身,像是南航真人的玉净瓶。   道教忌酒,张道长不能喝,但闲着没事的时候学会了酿,并且酿得确实很不错。   陈北拧开堵口的木塞后一股浓郁的杨梅香气袭来。   她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从张道长那里顺的两个茶杯,把色泽漂亮的杨梅酒倒进去。   她捏起小杯子冲周呈晃了晃,“你不喝吗?”   此刻天高鸟飞,不需要抬头就能见着大片大片的云,太阳已经有了些要落山的趋势,阳光也变成里透着点浅橙的亮色。   张道长没有说错,这里是个看日落的好地方。   周呈与她对视,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周呈酒量很浅。   他和陈北都知道这件事。   不要说这样的杨梅酒,哪怕是普普通通的啤酒,半罐就足以令他醉去。   可陈北却突然隔着小方桌凑近了他,冲他笑起来:“你今天不是答应过我,一起把张道长的酒喝光吗?”   大概是从昨晚到今天都在道观的原因,陈北没有再用香水,反而沾染上了些檀香味,她的目光流转,红唇轻勾,这一刻在即将到来的夕阳下半边侧脸被散落的光覆盖,美得像是蛊惑人心的精怪。   周呈沉默半晌,低声应好:“嗯。”   他端起酒杯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情绪,将沁凉的酒咽下。   杨梅酒不辣,是解暑的好东西,但后劲很大。   周呈这一刻并不清楚自己有没有醉,但他知道陈北的不怀好意。   哪怕什么都没说,他也能看清她的眼底在说什么。   ——让我看看你醉了是什么模样。   他没有办法拒绝。   因为他也很好奇,自己醉后会是什么模样,那个更真挚更热情些的周呈,能不能讨陈北欢心。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让宝贝子们久等啦~   感谢在2022-07-17 05:38:06~2022-07-18 19:4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阳 5瓶;月亮亮呀?、有点笑拉了、373066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周呈喝不了酒, 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喝不了几口就要醉眼朦胧起来。   杨梅酒的后劲并没有过太久就显露了出来。   彼时日落西山,光芒大盛, 透着股不顾一切燃烧生命的疯狂,连飒飒作响的竹林都在替这场盛大的日落伴奏。   或许它们已经为太阳的垂落伴奏过无数次了。   陈北在静静的看,偶尔抿几口酒。   一旁的周呈却在看她,眸光温润专注,被酒晕染的瞳仁都夹带了几分上头的醉意。   他一个人在鹤枝山看过很多场日落。   跪完三清后, 被张道长赶到山顶看日落。   他并不明白张道长是什么意思, 或许只是想要他看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想开一点。   可他确实欣赏过很多次, 春季和秋季的十八点,夏季的十九点, 冬季的十七点, 都是他在这里独自等待过落日的时间。   但没有哪一场比今晚的更美。   别人喝醉撒酒疯周呈从来不会。   他酒后只会乖巧得过分,眸光湿漉, 注视着陈北轻轻笑。   他并不常笑, 可陈北向来觉得, 哪怕他只扯开唇角,浅淡的笑一笑都很好看。   “周呈,你现在在想什么?”陈北突然开口问他。   周呈回答:“在想这场落日能不能长一点。”   “为什么?”   “你好像很喜欢, 你喜欢的东西我希望能延续的时间长一点。”   “你怎么看出来我很喜欢的?”   周呈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   因为陈北喜欢一样东西时, 目光总是专注的,欣赏的, 怀抱愉悦的, 哪怕那样的情绪很浅淡, 可周呈却总是可以感知到。   “周星星,为什么不说话?”   “没什么。”周呈轻轻的笑了笑。   他很少得到陈北那样的注视,哪怕不是面对他,也总是贪婪的想看久一点。   可这样的话怎么能够告诉她呢。   周呈也带了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身侧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木雕的盒子。   巴掌大,坠着条浅碧的珠珞,上面还带着属于他的乌木沉香味道。   陈北有些困惑的接过,牵着珠珞打开。   里面躺着一串古拙的珠串。   雕工细致,上面的人像栩栩如生。   是张道长的手笔!   哪怕是陈北都有些讶异,忍不住问:“你怎么会还有一串?”   “几年前的残次品,我向张道长要来,修了一下。”   陈北微怔。   如果是普普通通的瑕疵,依照张道长的手艺必然不至于报废总能救回来。   她拿起这条珠串细细打量起来,入手圆润细腻,带着木檀本身的凉意,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   “你修了多久。”   “没多久,就一个月。”   一个月,那就是从她到鹤枝山向张道长开口后他就开始替她准备了。   那时候他甚至还在避让她。   陈北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笑的有些玩味,“你昨晚睡得晚,不会是在连夜修改珠串吧?”   “嗯。”周呈承认。   “为什么帮我做这些?”   “因为你想要。”周呈清润的目光近乎困惑,仿佛在问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陈北想要,所以周呈想尽办法帮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这个逻辑是没有问题的。   陈北过去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的臭毛病主要来源于她小时候父母对她予取予求,钱堆和宠爱里长大的姑娘,很少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可是在她初中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她闹归闹,其实懂事了很多,后来到了高中,这个臭毛病又被周呈延续了下来。   他一直在默默满足陈北的要求。   好的、坏的、困难的、羞赫的,周呈几乎对陈北有求必应。   他惯出来的臭毛病,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哪怕到了现在,陈北在十年里为了争权学会了放弃和妥协,也学会了不强求,可周呈依旧觉得她可以得到任何东西她想要的东西。   张道长来不及做出珠串,但是他知道张道长手里还有两条残损的料,一个月前就向他要去了。   十年里他不知道来过鹤枝山多少次,要不是知道他尘缘未了,说不准张道长巴不得把他收作徒弟和干儿子了。   但即便如此,张道长的本领也时不时的教了些给他。让他学会凝神静气,篆刻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并不算多精通,没有张道长厉害,但是花点心思和时间修修补补也勉强可以。   木呈的这周五没有工作,周呈熬夜是在把修补珠串的最后工序加班加点做完,能在今天交给陈北,免得她失望。   也只有周五的晚上加工完成这些才不会让陈北看出来。   平常的周呈必然不会告知陈北这件事,说不准还会隐身幕后,连功都懒得拦。   但现在是喝醉的、对陈北言听计从的周呈。   陈北把玩着这串精致的珠串,忍不住问:“你做这个的时候在想什么?”   周呈却只是凝视着她,过了半天才面容严肃的说:“你上一次说,让我努努力,让你喜欢上我。”   “我大概想了想,送你这个会不会让你多喜欢我几分。”   “噗”,陈北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在他唇边狠狠的亲了一下,“说不定有一点。”   醉酒的周呈有一种顿感,口无遮拦的说着自己的心里话,醒过来之后回想,指不定会多后悔多羞赫,可陈北巴不得他多保持一会这个有意思的模样。   她接着逗醉鬼,“周星星,你会说情话吗?”   周呈闻言微顿,眼底有些为难,过了好半天才轻声说:“北北,让我抱抱。”   说完像是有些羞赫,整个耳垂都在泛红,可他朦胧的目光却像盛了汪盈盈的水,冲她伸出了手。   暗夜里在滋生着什么,这一刻没有风,一切都很沉静,就连竹叶的沙沙声都不存在。   陈北握住周呈的手,顺着他的力气坐到了他怀里,随即被他狠狠搂紧。   周呈用的力气很大,他似乎在轻喃着什么,等到陈北凑近才能勉强听清——   “其实我想把你灌醉问问我在你心里有多少分量,可是我知道答案,不敢问。”   “我更怕我知道答案之后,哭着求你爱我一点。”   周呈从来不会在陈北面前表现他每天都活在怎样的患得患失里。   只有醉酒的这一刻,才敢偷偷的吐露出一点心声。   他把脸埋在陈北脖颈间,轻轻的吻过她的下颚,又打止,最终低声说:“北北,亲亲我。”   他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恳求,声音缱绻的能麻进人的心口。   陈北眸光微闪,顺他的心意,仰头吻他。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像放出了些什么。   周呈不再让她离开,扣住她的后脑勺,追上了她的唇。   像是流浪了许久野狗跟上了自己的主人那样紧咬不放,那些不安与惊慌,融化在猛烈的吻中,有了片刻的消失。   周呈终于在酒醉后找到了自己的安稳乡。   -   小杨道长上来找陈北和周呈时,陈北正坐在桌边喝酒,周呈靠在她腿边轻阖着眼。   白瓷的茶杯里盛得酒液满满,她昂头一饮而尽,目光流转,脸上带着几分微醺后的红。   小杨道长呆呆愣愣的看她,随即想起张道长的交代,连忙从背后的篮筐里拿出露营的工具。   “师父说陈小姐你们今晚大概不会下山了,让我来帮你们搭帐篷。”   陈北放下茶杯,白皙的腕子上绕了三匝的珠串下滑,她冲小杨道长笑了笑,“还是张道长想得周到。”   周呈刚刚喝完酒之后眉眼沉沉,甚至不需要陈北哄就学会了靠在她腿边闭目养神。   陈北把包垫在他脑后,起身和小杨道长一同将帐篷搭好。   现代的露营帐篷,几乎学会了全自动化,只需要简单的几个步骤就能搭好搭牢,省了不少力气。   等到搭好,陈北蹲在周呈身旁叫醒他,牵着醉眼迷蒙的男人进了帐篷。   小杨道长见状挠挠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周哥这么乖巧。”   “嗯?”   陈北坐回桌前,抿了口杨梅酒,饶有兴致的问:“他平常在你们面前是什么模样?”   “周哥啊?”小杨说:“挺冷的,看着不太好接近也不太好说话的样子。沉默寡言,但是身上又带了股贵气。不过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我师父可喜欢他了,除了教里的东西,恨不得把手艺都教给他,以前我师父还感叹说周哥有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没有的品质,不过没具体说是什么。”   陈北半垂着眸子,唇角略勾。   是什么呢?   坚持、执拗、固执吗?   人类最好的品质是违背人性的始终如一。   周呈做到了。   这么多年,陈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变,可是只有周呈,没有变。   哪怕周呈觉得自己变得心狠手辣手辣,卑劣又残忍,可他在她面前还是傻得可爱。   或许这就是张道长费尽心思想告诉陈北的。   小杨道长没有说错,张道长是真的拿周呈当自己的晚辈。   所以才会想尽办法给她们制造机会,让陈北感受到周呈的无助和痛苦。   她托着下巴,眼底有了一点醉意,只举起酒杯冲小杨举了举,“你还要下山,就不邀请你喝酒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替我谢谢你师父。”   小杨呐呐的应了声好,他独自穿过竹林想要向下走,行至半途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陈北一个人坐在桌子前,依旧在对着漫天繁星和散发莹润光辉的月亮自饮自酌。   他从小在道观长大,没什么多余的心思,这一刻看着陈北的背影却恍惚的觉得她现在必然是孤寂和惆怅的。   事实上,陈北确实在想一个问题。   周呈的爱太过沉重。   她能不能负担得起。   她不喜欢束缚,活得洒脱又随心所欲,甚至现在与周呈走到一起都像一场两个人心知肚明的游戏。   她对周呈太过熟悉,也在周呈与十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态度下依旧抱着玩闹的心思,因为她知道周呈总会纵容她,奉陪她。   可是这样不是她伤害一个人的理由。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假如她现在做不到爱上一个人,也做不到准备好和一个人走下去,就不要给他太大的希望又令他失望,她给不了周呈任何承诺,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陈北是盘踞在高空的鹰,她现在做不到停留在哪一处。   双方都是玩咖的人才适合玩这样撩拨追逐的游戏。   她一直玩弄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太没意思了,也太没良心了。   陈北第一次良心发现,也是第一次直面周呈的痛苦情绪,她觉得自己应该放过周呈,及时收手。   周呈太美好了,她不想看他再这样的痛苦与不安,干脆点退出说不准对两个人都好。   可是心底还是有些不得劲。   她大概是享受周呈的好太久了,也将周呈视为私有太久了,骤然想到要剥离,整个人都有些惆怅。   陈北将酒杯丢下,有些自嘲。   手腕上的珠串发出磕碰的响声,一连串的像是在嘲笑她此刻的想法。   周呈送的珠串顺的是陈北的心意,她拿到珠串的那一刻就决定据为己有,让她爷爷再等一年。   现在的陈北却在想是否要把它还给周呈。   她转了个身朝帐篷里走去。   周呈的睡相很好,只微侧着脸,有几缕碎发靠在额前,眼睛闭得格外平稳,呼吸清浅。   陈北躺在他身侧,瞬间被乌木沉香包围,周呈像是有了惯性一般,在她靠近的瞬间,抬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拥进怀里。   陈北靠在他手臂上,白天爬山的疲惫和迟了许久的酒意上头,竟然也渐渐睡去。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矛盾就快爆发啦~   感谢在2022-07-18 19:48:06~2022-07-19 04:3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亮呀?、江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这是周呈第一次宿醉后没有头疼。   他醒来时陈北还躺在他怀里。   女人不施粉黛的脸埋在他胸前, 整个人都蜷缩着睡得香甜。   昨晚酒醉时的记忆飞快的涌上来,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发愣。   只是不敢置信那是喝醉酒后的他。   想起自己昨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周呈整个人都羞赫起来,连耳根子都在泛红。   陈北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睡梦中用头发蹭了蹭他的下巴,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睡去。   周呈不知道该不该动。   只是下意识循着自己的想法,继续拥着陈北躺在这片小小的帐篷里不动。   帐篷外隐隐约约透出些光却不是很大, 他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四点五十。   周呈已经习惯了每天七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哪怕醉酒也会在生物钟的驱动下醒来,并且在十分钟内迅速清醒过来。   并没有过太久, 一阵巨大的闹钟铃声响起,打破了帐篷里的安静。   几乎瞬间陈北就被惊醒, 她睡眼朦胧的去摸自己的手机。   周呈顺着她的手飞快按掉。   铃声结束, 陈北揽住周呈的脖颈,鼻尖贴在他颈侧, 温热的呼吸洒出来, 她慢吞吞的说:“看完日落想着看个日出, 没想到你比我起的还早。”   昨晚她还特意问了小杨最近日出的时间定下闹钟。   好不容易爬上来,不把日出日落都看一遍,太亏了。   说着,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光, 懒散的从周呈怀里爬起来, 拉开了帐篷的链条。   外面还安静得很。   山顶的凉风舒适至极,头顶的月亮还未落下, 群山间已经隐隐约约的泛起一圈镶边的白光。   陈北坐到了小棚子里, 顺手翻出了昨晚小杨一路送上来的甜薯和水。   这一处迎风, 吹得陈北的微卷的发丝乱飞。   周呈半蹲在她身后,手里握着她昨晚卸下来的橡皮筋,半垂着眸子替她收拢扎好,免得她被风吹得遮住视线。   “周呈。”   “嗯?”   陈北盯着远山,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昨晚做下的决定。   她应该是想说点什么的。   但是叫完周呈的名字之后,她却又发现自己没什么想说的。   男人的手抚在她后脑勺,正在替她修整耳朵边上的碎发。   高中的时候,陈北就是一头长发,不打理也不捆绑,任由它披散在身上,后来也是周呈走进了她的生活之后才有人替她打理头发。   陈北的橡皮筋常丢,那样细细小小一个,稍微不注意就消失不见,而周呈的口袋里却常备着橡皮筋。   在周呈重新遇见陈北时,这样的习惯又带了出来,只是十年前橡皮筋放在校服口袋里,而十年后放在他的西装口袋里而已。   他为陈北而生的习惯好像没有遗忘与不习惯这回事,只要重逢,就能迅速跨越时间与空间变为常态。   等到周呈替她打理好的头发,两个人坐在了昨天的小方桌的两侧,远方的太阳终于越过群山的遮掩,露出了个尖尖,象征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陈北喝了口水。   眯着眼睛看烈烈朝阳,金辉循序渐进洒在地面的那一刻像是有人在穹顶游离着控制阳光,由远到近,群山在一片片的挨个明亮起来,露出招摇的葱郁。   直到阳光洒到了她们的脸上,这场日出才算结束。   如果昨天的日落带着在燃烧生命的悲壮,那今天的日出就像是绝处逢生的生机。   只是很可惜,陈北现在的心情是反过来的。   她想从口袋里掏烟,但是想起周呈又停下了动作。   “这是我们一起看的第一场日出吗?”   她问。   “是”,周呈点头,随即看向她,“下次可以去海边看看,不一样的美。”   陈北托着腮,没有说话,只指尖轻轻敲着桌沿,过了几瞬才说:“我饿了,我们下山吧。”   或许没有下一次了,她给不了周呈承诺,不想空耗他的爱意,也已经准备好放手了。   可往日过分敏锐清醒的周呈并没有发现她心理的转变,昨晚醉酒后的记忆还裹挟着他沉溺在安稳乡里,听到陈北的话只点了点头,应好。   -   从鹤枝山离开后陈北进入了繁忙的工作时间。   她在开始有意识的减少和周呈见面的时间,逐渐淡出他的生活。   平常周呈每天到她家给她做饭,这些天陈北也时常以工作和聚会为由晚归。   缇岸雅苑的别墅每晚都会给她亮一盏灯,那是周呈在等她回家。   陈北进入家门后,周呈坐在沙发上看书或者处理公务,暖光灯下他穿着一身居家的衣服,半倚在沙发边,金边镜框下的眸光微暗,只轻声问:“明天周末,在家吗?”   陈北下意识摇头,她一边换鞋一边往楼上走,“明天要处理一点私事。”   周呈站在楼梯下,盯着她的背影,眸光略深。   这已经是陈北刻意躲避他的第十四天。   从鹤枝山下来之后她就改变了态度。   一股难以排除的不安感弥漫在周呈心口。   陈北说的私事实际上是刘兆宇他们组的局。   依旧在市中心的酒店顶楼,刘兆宇他们这群无所事事的富二代几乎天天沉溺在酒醉金迷里。   在高中的某一段时间里,这也是陈北的生活。   ——有钱有闲的不好好上课的纨绔子弟。   但是自从周呈跟在她身边之后,她下意识的规避了这些地方。   坏学生都有点自觉,不要带坏看上去就乖巧的好学生,所以哪怕她那时烦到极致想带着周呈逃课都只去去海边和游戏厅。   后来的十年里,她也会间或的去这样的聚会解压加巩固关系。只是自从在陈氏的位置越做越高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这样的聚会了,回国那天是这两年的唯一一场。   包间里的唱歌声还挺好听,富二代们懒得上,玩牌的玩牌,闲聊的闲聊,斗酒的斗酒,来的是酒店专门的驻唱小哥,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透过话筒传出,天生有几分性感。   刘兆宇遥遥的见着了陈北坐在角落,忍不住走过来问道:“你怎么看着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也不像是要来玩儿的。”   陈北把玩着金属烟盒,睨他一眼,“不来玩儿,难道就不可以过来坐坐了吗?”   刘兆宇举手投降,“我可没这个意思!”   “只是圈子里都传遍了你身边有人了,还在打赌你这次会谈多久。”   “嗯?”陈北闻言来了点兴致,“怎么知道的?”   “姐姐,你知道缇岸雅苑咱这圈子里多少人在那里有房吗?你们整天进进出出的,谁看不见啊?”   陈北:“哦。”   周呈在这个圈里扫脸的时间甚至还不如纨绔子弟周宁,哪怕在周家掌权也推了个傀儡上台从不让外人知晓,至于他去开的木呈更是从来没有让人知道过他是周家人,新兴的科技公司,不在圈子里的人自然很少关注。   所以别人看到了陈北和周呈同进同出,并没有认出他具体是谁,传的也是陈北身边有人了。   “您就没点什么想说的?”刘兆宇忍不住问道,好奇都快从眼里溢出来了,“你这两天来得频,不会是和对方吵架了吧?”   陈北没有回答,只从旁边拿了打火机点烟。   刘兆宇看着她的模样狐疑道:“不会是你被甩了吧?”   陈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刘兆宇思考了一瞬,决定还是不要猜这个祖宗的私事了,他开始转移话题,“那你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啊?给你找点乐子?”   那头唱歌的小哥开始换岗,他冲对方打了个招呼,让人过来。   “好多女孩子都喜欢这个唱歌的小哥,但是人家高冷又有原则,陈姐你撩拨着挑战一下?听说是个出来打暑假工的男大学生。”   刚刚那个小哥隐藏在明灭的灯光中,此刻走到两人面前才能看到他优越的五官,一身冷白皮,面容冷淡。   陈北眉心微蹙,她实在懒得应付这样的情况。   但是刘兆宇却先开了口,“小哥,我姐觉得你唱歌特好听,你可以在这里再为她唱几首吗?”   刘兆宇大概富二代当久了,天生自带一股高高在上和自以为是。   男大学生显然并不想听他的话,却知道这里的人都非富即贵他无法得罪,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陈北转了转手里的打火机,有些厌烦,可到底和刘兆宇这小子这么多年的朋友,起码知道他除了这两个缺点没什么别的大问题,人也是好意。   她刚想斥责一下刘兆宇,让男大学生和他都赶紧走人还她一片安静,但在扫过男大学生的眉眼时又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改了口:“人家唱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你代替我拿什么主意?”   刘兆宇轻嘿一声,有些乐,“那可真是我多管闲事了,那这陈姐你自己待着吧,我可玩儿去了。”   说罢,飞快的跑了。   这里只剩下了陈北和那个男大学生两人。   “你叫什么?”   “池苑。”   池苑说完后站在原地没动,只有些犹豫的看向陈北。   陈北却站起身,走过他身边,淡声说:“看什么,你不是要下班了吗?一起走。”   见他依旧站在原地没动,陈北似笑非笑,“放心吧,我对你没兴趣。”   说罢,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池苑抿了抿唇,跟上了她。   电梯并不算狭窄,陈北靠在一侧,缓缓开口:“刚刚我帮你解了个围,你帮我个忙。”   池苑微愣,随即面无表情的说:“可我惹上麻烦,就是因为您。”   “哈”,陈北忍不住笑起来,和一群老油条打交道久了,骤然见到这样单纯的小男孩只令人觉得有意思,连气都生不起来,她眉眼弯弯,红唇略勾,“如果我不替你解围,你今天被刘兆宇盯上有一百个可能唱到喉咙失声,当然,你同时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你很缺钱?”   她上下打量过池苑,细致的发现他的书包甚至都有些毛边。   池苑闻言下颚紧绷,漂亮的侧脸能清晰的看见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却还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也是,要不是缺钱,他也不至于来这样来钱快却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了。   以他的长相,在这里很难不被爱玩的富家千金或者富婆盯上成为猎物。   但是这和陈北并没有关系,她只需要抓住他的弱点,然后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行。   “不让你白帮,你今晚的酬劳是多少,耽误你两个小时,我给你双倍。”   池苑犹豫了一下,他看向陈北低头看手机的侧脸。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她没有那群富二代的居高临下,她的傲慢和嚣张不会给人带来高高在上,反倒只让人觉得她就该这样,举重若轻。   “什么忙?”   陈北笑了下,言简意赅,“有驾照吗?开车送我回家。”   -   陈北到家时是晚上十点了。   她的悍马到家时别墅的灯依旧没有熄灭。   这一次周呈靠坐在窗边等待。   池苑开车算稳,高大的悍马停靠在路边,陈北在车内扫了两千给他。   池苑听着支付宝到账的声音想起陈北的要求,耳朵根有些泛红,抬手打开车门之后转去了另一边扶着她下车门。   “池先生,一个小绅士应该在有冷风的夜晚留下他的外套给他送回家的淑女。”   陈北懒洋洋的提醒他。   池苑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顺着她的话面红耳赤的就要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可几乎只是瞬间就被陈北抬手挡住。   “行了,有这个样子就够了。”她转过身看向别墅门口站立着的周呈,淡声对身后的池苑说:“你可以走了。”   池苑闻言松了口气,但是他却下意识抬头看向周呈。   对面的男人长身玉立,眸光幽邃,浑身上下都是一种与陈北相似的属于上位者的气息。   他看他的目光很冷,却也只和他对视这么一瞬间,然后就朝陈北走来。   他手臂上堆叠着西装外套,走近之后甚至只拿池苑做空气,将西装外套披在了陈北肩头,牵着她往里走。   陈北跟在他身后,安安静静的换鞋,然后就要往上走。   转瞬却被周呈拽住了手臂:“为什么要躲着我?”   灯光下的男人情绪不明。   但假如他能猜到陈北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或许会后悔问这个问题。   陈北呼出一口气,那些平常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鸡尾酒在这一刻却上头了,令她的大脑有片刻的眩晕。   这就是她的目的不是吗?   她原本想慢慢消失在周呈的生活中,可是这段时间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有些话她也做不到主动说出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让周呈在她面前妥协,问出来。   面对周呈的问句,她心底升起一点异样却又飞快消失,只凝视着他缓缓说:“你看不出来吗?”   “我只是想放过你而已。”   周呈握她的手臂骤然缩紧,又在看到陈北微蹙的眉头后反应到握疼了她而放松。   “放过我”,他一字一句的重复,眸光暗得像浓稠的墨,看不见丁点光。   “周呈,我做不到喜欢谁,也不想为谁停留。”   “你十年前就问过我,我想要的你可以给我,可是你想要的我能给你吗?”   “十年后我依旧给不了你。”   “那我就没有必要再空耗你了,周呈,你很好,再继续玩弄你我会愧疚。”   陈北说这些话时仿佛在脑子里演示过了无数遍,每一个字都是流畅的,目光平静至极。   可她的目光越平静,却越像一把利刃插丨进周呈的心口。   原来人的心口还能痛成这样。   刚刚见到陈北被另一个男人送回来,看到另一个男人看她时毫不掩饰的羞涩的目光,那时的酸痛不及现在的百分之一。   比十年前失去陈北的那一刻还要痛。   几乎能令人丧失理智的痛。   他所掩盖的、忽略的、小心翼翼维持的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后原来是这样的光景。   周呈眸光翻涌,笑得近乎有些嘲讽,终于艰难的叫出了陈北的名字,“陈北。”   声音哑得可怕。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想要的时候就要,想丢的时候就可以随意乱丢的玩具啊。”   陈北第一次见到周呈这样的神情。   像在刻意的压抑着什么,眼神痛苦又绝望,整个眼眶都在一瞬间泛红。   但是不止痛苦和绝望,还有其它的,陈北无法分析的情绪。   她嚅嗫了一下嘴唇,最终只淡声说:“不是。”   “你……”   可等到要彻底解释她如何看待周呈时,陈北又无法找到一个切合此时的合理定位。   周呈是她很重要的人,但究竟重要在哪里,她说不清楚,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景告知周呈。   没有哪一个分手现场是靠互诉衷肠而分开的。   可是这样的停顿与沉默却像在肯定那一句话。   周呈抿了抿唇。   在与她的对视中眸光逐渐发冷。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冷静下来。   可陈北的话却已经打散了他全部的理智和冷静,甚至一同被打碎的还有这么些天来的不安,只剩下疲惫和痛意在翻滚。   他做不到向陈北放任何狠话。   他在陈北面前已经够没有尊严的了。   现在她连玩弄他的机会都不再给他。   那他还能做什么呢?   周呈沉默半晌,声线都在发颤,“别说了。”   “不要说了。”   他闭了闭眼,“我明白了。”   -   那晚过后周呈没有再出现在陈北面前,他也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出现在陈北面前。   连续三天都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直到七月半中元节,周家例行祭祖,他才算从工作中抽身回了周家的祖宅。   周家体系庞大,祖祠祭祀是头等大事,他作为周家的掌权人哪怕再不想出现也必须出现。   一大早周家的男女老少都在,族长请周呈率先进去敬香擦桌。   周呈今天照常一身黑色西装,金边镜框下的眼睛冷漠至极,没有人敢接近他,而他在周家做过的事也几乎令人不敢和他说话。   只有周宁在这种时候会自告奋勇想和他一起进去。   作为周家主脉,这自然是可以的。   周呈没有说话,只回头看了他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周宁跟在他身后,眼里都是恶意,他是知道周呈的,每年祭祖之后他要么就飞快的回公司,要么就自己进书房懒得见人,直到歇上一天之后再离开祖宅,能单独嘲笑他的机会只有现在。   周宁在他躬身的时候突然有些近乎幸灾乐祸的说:“我听说陈北又把你给甩了。”   周呈动作微顿。   周宁却在找准机会接着讽刺道:“你现在真像个找不到主人的流浪狗。”   陈北身边有人的消息他天天在圈子里混怎么会不知道,可也只有他和少数几个认识周呈的知道那个人是谁。   现在圈子里八卦传的飞快,陈北身边的人可能被她甩了这种消息他怎么会错过?   周呈上完香之后拍了拍手上沾染到的香灰,掀起眼皮,慢条斯理的问:“你想做几年丧家之犬?”   他眼底酝酿着风暴缓缓说:“陈家在起诉你,警方正在对你的证据进行调度,除了你该得的,你还想去牢里坐几年?我满足你。”   上次周宁的犯罪证据上交后警方还在核实,一经核实,周宁就再也逃不过了,周呈不会出具谅解,陈北更不会,所以周呈实在费解,他哪里来的底气继续来招惹他。   哪怕是周呈都实在想骂他一句蠢货。   “那些证据不是你给他们的吗?亲手把你堂弟送进牢里,你敢在列祖列宗的排位面前抬头吗?!”   “我为什么不敢?”周呈扯了扯唇角,冷笑,“我没有悔过之心。他们敢来,大不了我拆了这祠堂,大家一起无家可归。”   “你!”   周宁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他第一次发现周呈这样牙尖嘴利,大逆不道。   他对周家没有任何归属感,却实实在在的掌控着周家的生死,以及他的生死。   周宁斗不过他。   他终于感到了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恐慌。   周宁咬咬牙,没有再说话,只深深的看了周呈一眼,抬腿走出了祠堂,脚步加快的朝外走去。   周呈端端正正的将他还没有上完的香插进香炉里,礼仪规矩优美标准得不像话,仿佛刚刚那个尖锐又离经叛道的人不是他。   等到香燃尽,他再不看面前的排位任何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周宁去找的人是周家的奶奶刘芳云。   假如全家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有可能压住周呈,那只有她。   这是周宁几乎刻进心里的想法。   而他也向来知道如何撒娇卖惨求她老人家帮他做主。   可周家奶奶刘芳云已经是幕迟的前狼王,对周家还能有几分掌控力呢?   权力之争是残忍的,虽然她的野心与掌控欲超强,但能从过去那个时代厮杀出来的女人哪个不是枭雄,她棋差一招,输在自己制定的规则培养出来的孩子手下,被周呈这匹年轻的狼打败,也是愿赌服输。   她掌控整个周家将近六十年,篡权夺位,想得到的都得到了,哪怕她输了,周呈该给她的荣华与尊重照样给,只是话语权不同往常。   她铁血了一辈子,唯一的那么一点亲情确实系在周宁这个她从小养大的孩子身上。   周宁痛哭流涕的求她,她不能不动容过来替他求一下情。   但也尽仅限于求一下情。   她到的时候周呈正在抄清净经。   从小培养到大,他写得一手好行楷,抄书时肩正腰挺,面目沉凝,令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大概听到了刘芳云进门的声音,他抬头,与门口的老人对视,随即站起身,淡声说:“您怎么来了。”   刘芳云坐到他书房里的座椅上,开门见山自己的目的:“是你弟弟拜托我来的。”   “周宁?”   周呈站在桃木窗前,窗外是精致巧妙的假山与小塘。   他半垂着眼,手撑在窗柩上,仅仅一个背影就透着冷淡与疏离。   “您知道周宁的目的是想砸死我吗?”   刘芳云没有说话。   周呈也没有回头看她。   她知道。   刘芳云的势力被他削弱再多也不至于查不清楚这件事的经过。   可是哪怕知道,她依旧愿意来为周宁求情开这个口。   这样的偏爱,在周家,周呈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而真正的偏爱他只在陈北那里感受过。   表面上为所欲为,实际上爱憎分明的女孩,将他放进自己的圈内,便毫无理由的给他该给的偏爱和信任。   哪怕那只是她千万分之一的偏爱。   陈北对任何一个视为朋友的人都能有这样的偏爱。   可周呈还是会为她沦陷,并且妄想变成唯一的那一个特殊。   甚至到了这种时候,他依旧只会想起陈北的好,并为之短暂的怔愣。   这几天被他强行压下不去想的隐痛几乎瞬间就席卷到了他的心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周呈已经学会了如何掩饰。   刘芳云是个自私的聪明人。   她对待周宁的那么点态度像极了无趣的老人投入感情养下的宠物,在她掌权时近乎为所欲为,她想给谁或者哪一支宠爱就可以给,高高在上的俯瞰手下的子孙争斗也是过去的一种乐趣。   但她必然不会为周宁损害自己现有的利益。   事实上,比起周宁家那一支,她反倒更欣赏能与她抗争和她一样离经叛道的周呈一点。   那是对难得出现的小对手的欣赏。   当年如果不是刘芳云到了最后干脆的撒手,还给周呈助了一波力,他未必能在那样的年纪快速掌控周家。   刘芳云只是单纯的腻烦了而已。   她想看点新鲜的。   周呈也没有让她失望,让顽固不变的周家这些年都过得格外精彩。   这也是周呈在周家唯独对她依旧保持着尊重的原因。   这位奶奶眼高于顶,全家能让她正眼瞧一下的几乎没有,包括周宁。   这是周呈真正入了她的眼后感受到的事。   刘芳云握着纤长的烟杆,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听说你想拆祖祠?”   周宁告状的话一箩筐,她慢悠悠的听着这些陈词滥调,等到最后才听到了这句话,昏昏欲睡的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周呈懒得解释,也不想解释,只清浅的“嗯”一声。   “您对此有什么见解?”   “哦,没有,随你。”刘芳云难得的笑了笑,“反正我又不姓周,拆不拆关我什么事。”   如果周呈对周家没有归属感,那刘芳云对周家就更没有归属感了,她本来也不是自愿进的周家,她集权的时候凝聚家族荣誉感是一回事,那是巩固权力所需,现在她就是个看乐子的老太太而已,她不属于周家,她只属于自己。   话到这里,老太太背着手起身,走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四十三年前,我就想做这件事了,可惜没有成功。”   她对周呈的想法难得的发出了高度赞赏:“你要是能成功,那也算厉害。”   周呈:“……”   作者有话说:   阿呈:在北北那里被欺负到想哭,在周家嘎嘎乱杀。   阿呈:都别活了: )   阿呈在北北看不到的地方(简称周家内部)一直是个沉默的疯批形象,现在心态崩了,开始变成一个会还嘴的疯批了。   其实我老喜欢刘芳云这个老太太了,虽然阿呈和她立场不同,因为她所设定的规则而受到部分影响(主要影响是来自于他的父母),并且十分讨厌这样的规则,但是拿得起放得下有手段有心机的乐子人女枭雄好酷的诶。   感谢在2022-07-19 04:35:40~2022-07-20 05:4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亮呀?、Loner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陈老爷子的生日在九月中旬。   而陈北自从和周呈分手后回缇岸雅苑的别墅次数少了许多, 有事没事就到陈老爷子这里来。   陈老爷子的院子很大很精致,花园假山小楼阁应有尽有,并不比他在国外的房产差, 福克斯是个称职的管家,将整个小院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连里面的绿植都修剪得颇有意境。   他最近开始学习做中式糕点,齁甜齁甜的还非要递给陈北吃。   “福克斯爷爷,您不觉得您的手艺要有待加强吗?”陈北吃完一块之后几乎喝了半壶茶才压下那股腻味儿, 她吐槽道:“这也太甜了。”   福克斯但笑不语, 陈老爷子却嘲笑她道:“你懂什么,古时候的夫人们下午茶吃的都是这样的糕点, 人家要细细的品,一块能吃一下午, 哪和你似的, 牛嚼牡丹。”   陈北:“……”   她懒洋洋的托着下巴,反驳道:“行, 您不是牛嚼牡丹, 您尽管儿的吃, 到时候一口老牙都给虫子蛀掉。”   陈老爷子却罕见的没有和她斗嘴,只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笑着问:“你这些天心情不怎么好?”   “没有。”   “你和我实话实说, 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分手了啊?”陈老爷子有些好奇的问。   “没有。”   “还没有, 以前你一日三餐都有周家的那个小子做, 现在怎么天天来我这里蹭饭了?”   “我想在您跟前尽孝了呗”,陈北说到一半反应过来, 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您怎么知道我和周呈的事?”   陈老爷子有些心虚, 却还是理直气壮的说:“我有什么不知道, 你高中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陈北:“哦。”   她逗他:“所以您当初是在棒打鸳鸯咯。”   “嘿,出国的事儿是你自己决定的,不辞而别也是你自己想的,现在可怪不了我。”   “怎么,分手之后难受啦?”   陈北答得漫不经心,“哪儿能呢。”   她目光看向陈老爷子的月季园,风顺着它们的浅淡香气飘来鼻尖,陈北说话的兴致一下就没有了。   其实不是难受,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了回别墅之后没有一盏灯为她留,不习惯她身后没了周呈跟随,也不习惯没有周呈的照顾。   明明只是短短的一个月,可是她却飞快的习惯了周呈在身边。   现在她自己把和周呈之间的联系斩断,反而不习惯起来了。   这算什么事儿呢?   陈北觉得自己只是需要时间适应一阵,回缇岸雅苑的别墅也是无趣,还不如到陈老爷子这里来分散些注意力。   陈老爷子看着她,笑得云淡风轻,一双老眼精光闪闪。   虽然陈老爷子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对敢凑近他孙女的臭小子讨厌得牙痒痒。   可他多精啊,毫不在意才会光明正大的告别,只有在意才会不辞而别,潜意识里还想着个以后。   他以为陈北回来之后会想明白点,结果还是这个任性妄为的脑筋。   但是陈北这个傻丫头意识不到,周家那个傻小子哪怕到了现在也只会惯着她。   两个人纠缠不清的,乐的是他这个看戏的老头子,光听听外面的传言都能和福克斯乐呵一阵,顺便感叹年轻人就是有精力折腾。   当然,吐槽归吐槽,要是周呈真对陈北强硬了让陈北吃亏了他指不定要多气呢,陈家人护短是本能,陈老爷子尤甚。   他刚要张口说些什么,陈北却打断他,掸了掸自己的裙摆,“我下午还和人约了局,就不和您聊了。”   说罢,她转头对福克斯说:“麻烦您把糕点打包一盒,我带去给刘兆宇和绍原吃。”   福克斯听到她要把他做的糕点分享给朋友,连忙眉开眼笑起来去给她分装。   “你和他们俩去干嘛?”陈老爷子忍不住问道。   “在戏庄点了戏,约着去看看。”   陈北这些天空闲了不少,也懒得往木呈子公司跑,每天没事做去参加个聚会去看个戏是常态,这回去戏庄是刘兆宇这小子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几百年都只喜欢混迹夜店寻欢作乐的人突然转了性子,改成看戏了,偏偏他又不怎么看得懂也看得无趣,这才拉着陈北和绍原这两个懂行的去看。   陈北到达戏庄时刘兆宇和绍原已经在里头坐下了,这回要唱的是出著名的昆曲长生殿,不是在私人戏台,而是在外头的大剧场。   两个人在二楼的中间包间给陈北留了张椅子,她进门的空隙正巧刚刚布完钗盒情定的景,见着陈北来了刘兆宇连忙冲她招招手,“北姐,快过来。”   陈北将手里的糕点递给身后的侍应生,走过去似笑非笑道:“这出戏谁点的啊。”   “我肯定不会点,绍原哥点的。”刘兆宇毫不犹豫的指向绍原,“他说这出戏有看头。”   “第一出戏就是盛世大唐,是挺有看头的。”陈北坐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钗盒定情主要讲的是杨贵妃如何被封为妃,入宫后与唐明皇的恩爱日常,以及被贬回家后唐明皇又是如何思念于她想哄她回宫,一动一止都是大唐的盛世繁华,天子贵妃和情爱纠葛引人入胜,很适合刚刚入行的刘兆宇看下去。   毕竟这人向来八卦又感性,看个八点档都能骂骂咧咧。   身后的侍应生已经将陈北带来的糕点送了上来,一同来的还有壶碧螺春,青花瓷纹样的小杯子里飘了一小片茶叶,色泽碧透无垠茶香深深。   刘兆宇乐了,“你们一个带茶,一个带甜点,可给这戏庄省了不少功夫。”   陈北闻言看了眼绍原,他只淡笑着冲她颔首。   “老爷子那里捎的。”他说。   陈北扬眉,“这不是巧了,我也是我家老头那里捎的。”   “你们就欺负我家没老头是吧?”刘兆宇笑着嚷嚷起来,“我谢谢我哥和我姐乐意来这戏庄陪我看戏了。”   他举起茶杯和两人挨个碰过,率先喝了下去。   “你怎么突然就想看戏了?”陈北端着茶抿了口,“平常也不见你有这样的耐心。”   “他爸说他老大不小了,也该做点事搞点投资了,给了他笔钱,让他投资点正紧行当,做点正紧事。”绍原笑起来,“他看来看去,选了这样的私人戏庄,跟他爸较劲呢。”   刘兆宇和生父关系并不好,二十六七的人了还叛逆着成天跟他爸爸较劲,他爸看不过去想让他干点正紧事,他就专门找赔钱买卖气他爸。   这样需要人脉、关系、营销以及金钱的行当简直不要太合适亏钱了。   陈北搞不懂他的思维,但是知道他家里那点事儿,也没对他的行为说什么,走的都是自己的人生,选择也是自己做下的,她没资格去评价。   台上的戏唱了起来,这回的几个人坐在二楼的包间也不怕打扰到下头的戏,聊天也没有停。   刘兆宇不想话题往自己这里扯,便把陈北最近的事给翻了出来,“北姐,听说你和你身边那位彻底分了?”   陈北拿杯子的手一顿,淡淡“嗯”了声。   刘兆宇一拍大腿:“分了好啊,最近好几个人找我打听这事,就等着你分呢。”   陈北:“……”   陈北:“什么意思。”   “您不会不知道圈子里多少人盯着您吧?”刘兆宇说的夸张,“你旁边那位置没了多少人想往你身边爬呢?你问问绍原哥,咱们这圈子里单身的男男女女哪个不是这样的情况。”   “你看看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你听我的,别为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外头上赶着到你这的人多了去了呢。”   陈北:“??”   “你看看你这几天,都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刘兆宇这几天没少在局上和陈北见面,早看出了她神情有异常。   绍原眉头轻蹙,睨了刘兆宇一眼,“别听他乱说。”   绍家家风纯正,他向来不喜欢这种轻佻的话,也不想让这种话污染到陈北的耳朵。   他给陈北重新酌满茶,缓声开口,“好好听戏。”   刘兆宇轻哼一声,还想嘀咕一句本来就是,面对绍原凉嗖嗖的眼神,他又一瞬间闭上了嘴。   陈北却重新喝起了茶,掩盖住自己有些郁闷的眼神。   她这几天表现得这么明显?就连刘兆宇都能看出来?   她心底不知道为什么多了股火气。   话是她自己放给周呈的,不顾他的想法强制分开的也是她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又给谁看呢?   陈北向来是个骄傲的人,她很少承认自己在感情上的选择会出错,可无论是陈老爷子的调侃还是刘兆宇的劝告都让她心口氲了股火,又更像是恼羞成怒。   她不会为任何人后悔,可是他们却一个个的点出了她现在的状态有问题,像是在说她对周呈还有眷恋。   陈北半垂着眼将茶杯放了回去,轻轻的一声,等再抬眼她又恢复了平静。   台上的戏刚刚到第一幕的第五出,唐明皇携杨贵妃三姐妹游曲江,陈北俯瞰而去,一行众人里除了明艳动人的杨贵妃,一旁的虢国夫人开口时倒是也挺惊艳。   唱腔婉转,眉眼动人,一口吴侬话天生几分含羞带怯的风流美艳。   就连一旁的绍原都忍不住说:“这个虢国夫人演员功底不错,不过以前好像没见过她上台。”   身后的侍应生连忙回答道:“这是咱们这新来的青衣,前两天才登台。”   陈北托着腮看虢国夫人的扮相,一双杏眸在粉墨映衬下显得尤其有神,与唐明皇的眉目传情的眼神令人看了便先酥三分。   她眉眼轻扬:“这是个男人反串的吧?”   侍应生:“您眼光真毒,是的,没错。”   刘兆宇:“啊?”   他伸长了脖子去看,宽大的戏服将人的身量掩盖了不少,脚底的枣靴也天生拉高了舞台上所有人的身高,他们这二楼俯瞰下去更是人人都长得差不多,实在不知道陈北怎么看出来是男人的。   陈北解释:“他喉结上上了妆。”   刘兆宇在明明晃晃的灯光下看去,果然在虢国夫人喉结处看到了一点阴影,他忍不住感叹道:“北姐,你眼睛真尖。”   陈北却没回他的话,只看了一眼刚刚侍应生递给她的演员表,扫到虢国夫人的演职员时眸光微闪,慢条斯理的对一旁的侍应生说:“给虢国夫人送个花篮,算我账上。”   这话一出,哪怕是刘兆宇和绍原都诧异起来。   陈北笑得有些玩味,“不是你说的吗?不要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我我、我是说了啊”,刘兆宇尴尬的看了一眼绍原,害怕被他冰冷的目光乱死,“但是北姐你这也太快了吧?”   “哦,可是这次虢国夫人是个熟人,还是你介绍给我的,我这不想着碰到了就是缘分?”   陈北的话让刘兆宇心里有些迟疑,三个人的朋友关系中,绍原最具权威,向来将陈北当自家妹妹,在英国的时候就护得跟什么似的,也最不喜欢他胡七乱八带着陈北瞎胡闹,听到这话他觉得自己要完。   当然,他没好意思戳破绍原眼睛里那二十层的滤镜,告诉他陈北有的时候比他还瞎胡闹,不是他带的。   “谁啊?”刘兆宇问。   “你自己看”,陈北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刘兆宇翻到虢国夫人那里,还真是个熟人,照片里的人也就二十出个头的样子,没有台上顾盼生辉的模样,目光冷漠又带着点面对相机的不适,但一张脸实在精致。   ——池苑。   还真是个他介绍给陈北的熟人。   作者有话说:   宝贝子们久等啦~   阿呈再不回来,北北就要搞足够让他在醋缸里浸一年的事了   -   感谢在2022-07-20 05:43:45~2022-07-22 19:1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暖岸、江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菜狗行不行 8瓶;a卢、Lonerい、月亮亮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等到戏台子上的戏演完第一幕时已经将近下午三点半, 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陈北想着透口气,拿了自己的烟盒往外走。   二楼长廊宽敞,地上铺着舒适的红波斯地毯, 高跟鞋踩上去深陷一片,陈北站在窗边上眸光微闪。   并没有多久包间里的绍原也跟了出来。   大抵是觉得外面稍热,他卷起自己的袖口,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指尖夹着根烟, 慢悠悠的走到陈北身边, 和她一块儿看戏园子外的绿植。   枭白的烟雾弥漫,又被窗外的热浪瞬间卷走。   留学期间, 陈北和绍原一旦有了压力时常一起找个地方透气,慢悠悠的抽烟, 盯着下面的景色发呆, 这是两个人相似的排解方式。   陈北留学期间在外表现得刀枪不入,用现在的话来说, 她像是有社交牛逼症, 对谁都能笑意吟吟, 一张漂亮的脸和健谈的社交技能,令她很轻易就能打开别人的心扉,可又能让任何人感受到她的不好惹和绵里藏针, 令人不敢轻视, 完美得像是个假人。   绍原是第一个看穿她虚伪表现的人, 因为他也这样。   笑容标准到露几颗牙齿代表什么意思,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他都能控制妥当。   越有钱的家庭, 对子女在这方面的培养越重视, 从小到大都在教导他们礼仪仪态和为人处世。   绍原那时候是邵家内定的继承人,社交场合的表现力和处理能力几乎融进骨血里。   所以当时段位比陈北更高的绍原一眼将她看穿。   他以为她是哪家礼仪学的不到位的小姑娘,见了人装出一副老持稳重的模样,实际上处处是破绽。   可等真正认识了陈北才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没学过礼仪和为人处世,自由自在的长大,到了大学才勉勉强强开始入门,小半年就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那时的绍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也不想知道,有远见的父母总会教与人为善四个字,绍原从小到大更是将这四个字融会贯通。   他在陈北快露馅的时候救过那么几次场,又不经意的提点过她几次,两个人像两只狐狸似的,心照不宣的保守着这个秘密。   后来就越来越熟悉了。   也越来越对对方没什么防备了。   陈北回国以来的事他听过不少,她身边那个人是周呈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一直都对此没什么兴趣,陈北不提他也懒得问。   但是这一刻陈北看了绍原一眼,琢磨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憋着什么话想和我说?”   绍原掐灭了烟,有些想笑,也确实难得的眉眼弯弯起来,“我确实有些话想和你说。”   他娓娓道来:“我爷爷和我们这些新兴起的企业,向来都不爱和周家的人打交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北:“为什么?”   “因为周家人上下都很拧巴,端着一股民国遗贵的派头,看这个看那个都觉得是乡巴佬,土大款,并且因为周家人多,树大根深,而导致别人势单力薄的无法反驳他们的想法。”   “我见过周家那位老太太,她不像那样的人,老太太精明又锐利,但是偏偏纵容周家人这样顽固不化。”   “可是三年前周家从内到外都变了,这股派头再也耍不出来了,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连那副遗贵派头都再也没人敢摆出来。”   “知道点消息的都知道是周呈这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周家人干的,可是你知道这有多难得多狠的心吗?”   陈北眉头微蹙:“你到底想说什么?”   绍原:“我只是要告诉你,周呈在我看来是个很可怕很不好惹的人,我也是在见过周宁之后才把木呈的周呈和他联系起来,北北,你玩心重可以,但是你要知道周呈的可怕之处,不要轻易惹他。”   绍原并不知道陈北和周呈的过往,他只能看到陈北和过去一般,玩玩闹闹的和周呈到一起又飞快分开,提出的担忧是确确实实的,当然,以陈北的家世和手段他并不觉得陈北会有什么事,但他还是不希望陈北会和周呈那样的狠人对上。   更何况,依照绍原的角度来看,这更像陈北和周呈在木呈认识后看对眼了到一起,然后又分开,两个人还系着合作,他总得提醒一下她别把人惹急了。   陈北略一沉吟,在脑子里想了一下周呈和绍原话里的不同,心里堵得慌。   她确实到现在还是难以接受别人说周呈的不好,哪怕这个人是绍原也一样。   甚至她有些难以接受,圈内的人一个个的都觉得周呈可怕。   明明周呈是最好欺负的人。   陈北脑子里又现出了那天他泛红的眼尾和微颤的眼睫,像是被她欺负惨了似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隐忍和克制。   还是和高中一样,像颗银杏果一样清透,让人忍不住想无赖的亲亲他的眼睛再让他不要生气不要伤心。   可是那天陈北强忍住了这个动作,第一次见到周呈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绍原,不要再提他了”,陈北回过神来淡声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伤害我的人。”   绍原脸上难得的显现出些错愕,“你……”   “我很确信。”   陈北打断了他的话。   说完她又觉得兴致缺缺起来,摆了摆手,“你是不是被刘兆宇带跑偏了?也这么八卦了?”   “好”,绍原目光落在陈北的侧脸上,顺着她微微一笑:“不说了。”   但是多余的话他却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出来——你是不是对他信任过头了?   陈北从未在他面前甚至可以说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过自己对一个人的信任。   她在过去的十年里像是有什么奇怪的忌讳似的,把自己的弱点藏得非常好,任何可能被人抓住把柄的喜好从不轻易外露,好好掩藏。   她好像什么都喜欢,又好像什么都不喜欢,令人捉摸不透。   可她现在却脱口而出周呈是她最信任的人,甚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绍原眸光微闪,变得饶有兴味起来。   他怎么觉得,陈北和这周呈的故事可能不止于此呢?   -   戏装的戏结束时已经到了晚上七点,这场戏戏迷看得过瘾开心,陈北和绍原陪着刘兆宇在这却坐得不太省心。   刘兆宇并不是个看戏的材料,第一场看完之后就几乎想呼呼大睡,吵着闹着要走。   可外头太阳太大了,陈北和绍原又向来守着看戏的规矩,轻易不离场,硬是令刘兆宇这个东道主陪了一下午,光厕所就跑了七八场,桌子上的糕点全被他一个人干掉。   等到终于可以走的时候他仿若解脱。   几个人刚刚到达戏台门口,遥遥的就见到了一道身影站在一旁,浑身紧绷到有些僵硬。   陈北眯了眯眼,与站在门口的池苑对视一眼,刘兆宇也认出了他,挑了挑眉后隐晦的露出个好整以暇看热闹的表情。   陈北花篮送完之后就忘了这回事似的,仿佛只是提起来坑一坑刘兆宇,可现在被正主找上门来了,刘兆宇倒要看看她怎么操作。   池苑显然是特意在这里等陈北,他和她隔着点距离,对视良久才缓缓的诚恳的说:“陈小姐,谢谢你。”   陈北却只极轻微的颔首,表示知道了,然后掠过他朝自己的车走去。   池苑嘴唇轻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看着陈北的背影,眸光略暗。   “瞧瞧,咱们北姐撩拨男人不是手到擒来?哪儿用得着被我带坏?”刘兆宇双手插兜的调侃道:“绍原哥你可是错怪我了。”   绍原撇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陈北已经上了自己的车,墨镜一戴,任谁也看不出她的心思想法,悍马发动机的声音掩盖过了刘兆宇和绍原的谈话声,陈北降下车窗,朝站在原地呆呆看着的池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池苑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有些紧张的走到了陈北车边。   女人大半张脸被墨镜覆盖,只能看到一张莹润饱满的红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淡声对他说:“上车。”   池苑犹豫了一瞬,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绍原,兆宇我先走了。”   陈北和还未上车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带着池苑扬长而去。   车内气氛并没有半点狎昵,直到身后戏台的建筑再难看见,一直紧绷着身体的池苑才放松下来,陈北调了个轻松的音乐,有些好笑,“怎么,戏园子里有鬼?”   池苑闻言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有点难看,却还是乖乖回答:“有。”   “哦?”陈北来了点兴趣,“说来听听?”   池苑难以启齿,大概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今天遇见了什么,连耳朵都快红出血,只低声说:“谢谢您又帮了我一次。”   陈北吹了个口哨,几天不见,小男大学生好像经历了社会的不少捶打,变得稍微圆滑了点,“我帮了你什么?”   池苑没说话。   陈北也不勉强,以她的道行怎么可能看不出池苑遇到了麻烦,否则也不至于过来求助她了。   这种私人戏园子,有角儿自然就有捧角儿的,客人又大部分非富即贵,池苑长着这张脸,又是新来的,会遇见什么,想都不用想。   这里可不像酒店顶层的小姑娘们那么喜欢玩你追我赶的狩猎游戏,能让他有拒绝的余地。   “你对我倒挺放心”,陈北淡声说。   “今天要不是您给我送了个花篮,我并不一定能有机会出来。”池苑认真的说道,可眼底到底是浮现了几分疲惫。   “你到哪儿下车?”   池苑随口报了个就近的地址,陈北送他到地方下车。   明明是夏季,他下车之后却一阵又一阵的发冷,僵硬了半晌才突然鼓起勇气般叫住陈北,“陈小姐,请您等一下。”   陈北还未发动的车停下,趴在窗边示意他有话快说。   “您、您名下的盛世娱乐招录戏曲演艺生我可以报名吗?”   大概第一次向人恳求,池苑眼眶发红,却又有些执拗的盯着她。   陈北却来了兴致,“这是还查过我旗下的产业?”   盛世娱乐确实是她入股后的子公司之一,并不算太大,但是做地方综艺的一把好手。   “是,我确实在网上查过您。”池苑强逼着自己不要躲闪陈北过于锐利的目光,“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陈北闻言下车,倚靠在车边,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池苑下意识想躲,却还是强行忍耐,任她触碰。   陈北眯了眯眼,强制他俯下身与她平视,细细打量着他这张过于优越的脸,扯了扯红唇,缓缓说:“你胆挺大啊,这是想找我走后门?”   “我凭什么给你这机会?你值吗?”   她眼底洞若观火,仿佛没有什么诡计可以逃脱,这才是池苑第一次直面到她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几乎令人心口发颤。   他咬牙,肯定道:“我值,您今天看过我的表演,我一定可以成为您的摇钱树。”   他的眼底满是野心与不甘,不甘做个花瓶,不甘心被人掌控命运送来送去,不甘心任人宰割,所以他来向陈北求助,妄图博到一个能到他想去的领域大放异彩的机会。   他又近乎恳求的看向陈北,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掺杂着对未来命运的不安,仿佛他的整个人都掌控在陈北手中。   有意思。   确实有意思。   陈北的眸光晦暗不明,过了良久,等到池苑几乎紧张得要停止呼吸时才轻轻笑了起来,红唇上扬,肆无忌惮,整张脸上都是带有攻击性的美,令人目眩神迷。   她盯着池苑缓缓说:“行,我给你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星星肯定出来   不止出来还要吃一个大醋。   北北答应池苑是有原因的绝对不是因为美色和觉得他可怜又有野心能力从而产生的欣赏(北北就没有可怜别人这种情绪)(要是中途有宝贝子能猜中一定发个大红包)   -   感谢在2022-07-22 19:11:52~2022-07-23 04:1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り 做阳光下耀眼旳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陈北应下池苑后直直的将他送去了盛世娱乐。   她亲自点名送去的人, 那头并不敢怠慢,飞快的让他进了最新的一档综艺刷脸。   陈北漫不经心的往他身上砸钱,几乎短短几天就让池苑的生活翻天覆地。   而与此同时, 木呈科技。   周呈自从处理完中元节的祭拜之后就回了公司,没日没夜的工作,哪怕李木子都有些担心他身体要撑不下去,还打了电话给陈北问她什么时候来子公司查账,但只收获那头的秘书官方的陈总很忙的回复。   从前陈北两天来一次木呈, 几乎天天和周呈粘在一起, 现在陈北半个月都不来一趟,谁都能看出两人之间出了问题。   李木子是普通人打拼出来的基业, 但他在上层圈子里不是没有朋友,想了想最近的传言, 他越发觉得头疼。   周呈心情不好向来话少, 但此刻他眼底已经熬出了乌青,高强度的工作令他脸色都苍白得不像话, 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李木子随时都在怀疑他会不会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因此终于挑了个周末斥巨资拉他去城郊的戏庄看戏。   李木子是不懂戏的,但是他知道周呈懂,这人对看电影什么的事都没什么热情, 平常的兴趣爱好近乎一片空白, 也就说起看戏时稍微动容几分。   “听说这剧院最近来了个漂亮的角儿, 歌声嘹亮,身段优美, 演杨玉环演得可好了”, 李木子坐在二楼的包间里往下看, 第一次来还有点兴奋:“你瞧瞧,真的好看!这一看就是个美人啊!”   可周呈却只浅淡的看了一眼下头的杨玉环,缓缓说:“那花旦是个反串。”   他的声音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过话的沙哑,说完之后忍不住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半垂的眉眼这么看过去竟然多了些恹恹和冷漠。   哪怕透过窗户,几乎发亮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也像是照不暖他,整个人既显得难以触碰又带着股奇异的破碎感。   “啊?真的吗?”李木子震惊起来。   周呈却没有回话。   他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看戏,也没什么力气,要不是为了让李木子安心,他甚至不想过来这里。   只有工作能让他想不起来陈北。   这段时间他除了在公司待着不会难受,无论去哪里都会忍不住控制不住自己,有些阴暗的想法几乎要从脑子里涌出来。   那天陈北绝情的说他放他离开的画面总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重演,搅得他脑子发昏。   再一次被陈北抛弃,他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也短暂的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但他不会想到陈北就跟他一墙之隔,在他身旁的包间里。   这段时间陈北来戏庄来得勤,连带着刘兆宇也来得勤了许多。   他们同样在看台下的长生殿。   刘兆宇看着中间尽态极妍的杨玉环,摩挲着下巴看一眼手里的演职员表。   “北姐,你这是真把池苑当个金丝雀捧?”他笑起来,“前些天还只能当个没什么戏份的青衣,如今都能挑大梁了?砸了不少钱吧?”   陈北今天穿了身沧浪青的旗袍,倒大袖的设计,长发辫成一股放去一侧,整个人都透着股明昳迤逦。   她扯了扯唇角,眸光扫过下面的戏台上的池苑时,说出口的话却晦暗不明,“他不是金丝雀。”   刘兆宇觉得奇了,他旁观过不少人养过金丝雀,可是如陈北这样砸资源、宠爱有加、千依百顺还没有将他当金丝雀的,实在是第一个。   这样的金主爸爸,估计不少人都恨不得来一打。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小祖宗遇着真爱了呢。   可话还没有出口,陈北的手机里来了个电话。   是个她没有存的本地号码,陈北接起,那头毕恭毕敬的对她说:“陈小姐,您猜测的一点都没错,已经调查清楚了。”   陈北闻言唇角微勾,没有多说什么便挂掉了电话。   刘兆宇坐的近听了个囫囵,有些好奇起来:“你在调查什么?”   陈北握着手机笑得玩味,只缓缓说:“在调查池苑能不能跟我玩一场游戏而已。”   “嚯,你别告诉我你又给人砸资源又捧人当角儿是想和他玩场什么游戏。”   “是啊。”   “如果这样,乐意陪你玩儿游戏的人估计要趋之若鹜了”,刘兆宇吹了个口哨,“还是我北姐会玩儿啊。”   陈北但笑不语。   如果有人知道了她的真实意图,会乐意才怪。   她大概是最近太无聊了,才会将心思放在这样的游戏上,可是能够确定的是,她确实得给自己找点事做,这样想起周呈的时间才会少些。   本心里,她并不想时常回想起周呈。   可是有的东西你越不想想,他还就越往人跟前撞。   长生殿有四场,池苑负责第二场,既不靠前也不靠后还不容易得罪人的场次,等到他演完卸了妆,乖乖巧巧的来了陈北的包间。   他上妆时是媚的,卸了妆便又恢复了过去的冷淡,只有在见到陈北时眸光亮起来,连带的整张优越的脸都鲜活起来。   陈北等了他不少时间,见人来了,干脆的起身准备回家。   池苑跟着她走,这么几天他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资源一项项的砸向他,哪怕此刻从戏台子上下来了,他还有些恍惚,可他依旧亦步亦趋的跟在陈北身侧,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爱慕与小心。   可陈北却骤然停了下来。   因为隔壁包间的门打开,露出了周呈的脸。   时隔半个月,她第一次与周呈四目相对。   陈北下意识打量过他,见到他憔悴的脸有些想蹙眉,却又想起了这样的不合时宜,骤然打止。   她身侧的池苑显然也认出了周呈,他与他对视了一下,又飞快在周呈过于锐利的目光中移开眼,带着点小心机的靠近陈北半步,低声问:“陈总,需要我先走吗?”   陈北面容平淡,没有人能看清她眼底那抹细微的波动,她只展开抹笑望向同样站在门口的李木子跟周呈,客套又浅淡的说:“真巧,我还有点事,先离开了。”   说罢,她不再看周呈,踩着高跟鞋向前走去。   池苑依旧跟在她身侧。   两个人的背影相得益彰,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的亲近。   “周呈?”李木子有些担忧的看向身侧的周呈。   可周呈却依旧没有回应。   从看到陈北和池苑起,他没有李木子所想象的痛苦和深受刺激,反而平静得不像话。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周呈这些天不是在祖宅就是在公司,压根也没和谁交流过,唯一可能用这个来落井下石的周宁也已经被警方带走,他就更不可能知道陈北最近在捧池苑,圈里都默认池苑是陈北养的金丝雀这件事了。   李木子动了动嘴唇,有些艰难的说:“是,就前几天的事,陈北给这个男孩砸了重金。”   “但是你也不要乱想啊,这都是圈里人按的名头,你知道的,陈北可没回应过,我看他们俩就不像那种关系。”   周呈却没说话。   只有微抿的唇可以窥见他心底那么几分想法。   陈北从来没有公开的和他同进同出过,甚至从未让人知道过她身边的那个人是周呈。   周呈眸光深黑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哪怕是一旁的李木子都感到害怕。   “周呈……”他拍了拍周呈的肩膀,低声说:“先进去吧。”   周呈眨了眨眼。   这一刻他只觉得心口都绞在一起,痛得人眼底发黑。   陈北真的不要他了。   她这么快就有别人了。   比他年轻,比他会哄她开心,比他坦荡。   他近乎执拗的看向两人,直到再也见不着,才扶着墙往里走,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等到强撑着进了房,周呈突然捂住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   李木子惊恐至极,连和侍应生忙扶住他,让另一个去叫医生,眼底满是懊恼。   他是看周呈这么些天都在工作,怕他垮了才拽着他来的戏庄,谁知道会遇到陈北和她的新欢?   这可真是,老天爷要收人,没办法。   可一口血吐出来周呈反而整个人都回过神,脸色好了一些,他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没什么表情,只喘了口气,缓缓说:“我想请三天假。”   “我的祖宗诶,你就是请一个星期都没事,公司没你暂时垮不了,你赶紧去养养身体吧!”李木子几乎想破口大骂。   周呈却盯着地板点点头,没有人能看清他眼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不是还有呼吸,他几乎寂静得像一尊雕塑。   -   陈北离开戏庄后也有片刻的失神。   强行止住自己回头看周呈并不会让她有多开心,但面上的墨镜掩盖住了她眼底的想法,只露出一抹红润的唇。   反倒是一旁的池苑思虑良久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谢谢您,给我圆了梦。”   池苑从小就是戏曲世家出世,可惜家道中落,没有关系人脉,他自己费心努力考进戏剧学院,多年来好不容易靠优秀成绩获得的戏剧团位置又被关系户顶替,没钱没家世,却还要继续上着昂贵的课程,所以他才会去酒店顶层当驻唱,只有这样才来钱最快,而省和市内的戏剧团他进不去,想要博一个出路就干脆的去了戏庄应聘演员,他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有一条出路,结果这里面的条条道道,根本就不是他这样没有半点经验的大学生可以应付的。   他看陈北的目光带着尊敬和虔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陈北的知遇之恩。   可是陈北压根懒得理会他这样的少男心思,上了车之后命令司机开车带两人去了她住的别墅。   池苑对陈北来说的唯一一点好处大概是烧得一手好菜,虽然没周呈那么精湛,但是对陈北来说也算凑合了。   她冷淡的看了一眼车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脑子里却是周呈刚刚黝黑且冷淡的眼睛和苍白的脸,有些心烦意乱。她只是没想到,自己本来是想良心发作放过周呈,可为什么这次见面他的状态显得更加糟糕?是因为她吗?   太阳还高悬在穹顶,只有逐渐染上橘红的云朵才能看出它此刻的余力不足,远方铺陈开一片漂亮的渐变色,陈北眯了眯眼,指尖轻敲着车门扶手。   过了半晌她才语气里萃着冷意对司机说道:“开快点。”   车内有没人敢说话,直到回了别墅,池苑才开口问:“您今晚想吃什么?”   陈北已经踢了高跟鞋坐到沙发上,头也不抬,“随便。”   池苑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去,眼角却不留痕迹的扫过这栋别墅,最终想拿起墙上那条蓝色的围裙系好,可手还没碰到,身后响起了陈北的声音,“上面,壁橱里有新的,不要碰那条。”   池苑手一顿,这才打开上面的壁橱,拿出里面的一次性围裙给自己系上。   反倒是坐在客厅里的陈北晦暗不明的看向没有关闭的厨房,她的目光落在那条蓝色的围裙上,微闪。   这就是她不想回别墅的原因,谁忘掉一个人的方式是成天对着他的东西和处处有他痕迹的地方呢?   池苑洗菜切菜时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练戏时锻炼出来的仪态令他同样背脊笔挺,但陈北绝不会将他和周呈弄混,周呈做菜时有一种慢条斯理的稳态,如他这个人一般,沉静又冷淡,能够云淡风轻的做完大部分事,哪怕被陈北撩拨得满脸通红,手也永远稳稳当当;而池苑打从心底里畏惧敬仰她,哪怕站在厨房里也背部肌肉紧缩着,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紧张。   现在的复杂心理陈北懒得去想,统一的概括成了,她三个月前见到周呈的第一眼就想再俘获他,睡到他,结果却又亲手放走他,斩断这种可能的郁闷。   当然,她倒不至于要沦落到要靠池苑来做替代品缓解郁闷,但是陈北向来迎难而上,不来别墅住反而显得她心虚,回来住说不定住住就习惯了。   别墅点外卖太不方便了,有个现成会做饭还想报答她的不利用白不利用。   她这么胡思乱想一阵,池苑已经把菜做完端到了她面前,辣的、甜的、咸的、清淡的,一共四道,池苑不知道陈北的口味,只能什么都做一点。   陈北睨他一眼,女人的目光清浅,明明是仰视却仿佛在居高临下的打量,池苑被她看的脸侧滚烫,说话都有些慌乱,“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要是不喜欢,我再去做。”   陈北闻言拿起筷子,坐到地上慢条斯理的用起饭来,“不错,不过我没有和别人一起用饭的习惯,你先回去吧,辛苦你了。”   这是连留饭都懒得留了。   池苑微怔,他点点头,走到一半却有些踌躇。   “有什么话就说。”   “今天我们遇见的是第一次送您回家时遇到的那位先生吗?”   “是。”   “他是您的前男友?”   “是。”   “您是因为我和他有些相像的地方才帮助我的吗?”   “哈”,陈北笑出声来,没有面向他,目光微嘲,语气却是平静的反问:“你觉得你和他有哪里像吗?”   池苑听到却缓缓呼出口气,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我觉得我和他不像,谢谢您回答我。”   他得承认,他只想在陈北心里做自己,那样无法隐瞒的喜欢或许任谁看到都只会觉得他这样被掌控的金丝雀可笑,但是他知道,陈北是不同的。   她没把他当过金丝雀。   她甚至不像过去他遇见过的人一般对他怀有觊觎,望过来的目光冷漠且傲慢。   这个女人心底在想什么从来没有人猜中过。   但这不妨碍她的魅力,甚至令人感到神秘而强大至极。   以至于他几乎要有了那么一点希望,觉得自己说不定在她心里有一点特别,可以打动她。   池苑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他乖乖和陈北道别,离开了别墅。   直到池苑离开,陈北眼底的轻嘲都没有变过,她没有继续吃池苑做下的饭菜,只是把玩着指尖的打火机,唇角轻勾,满是玩味。   ——你和他有哪里像吗?   ——我觉得我和他不像。   确实不像。   起码一辈子不背叛她这件事,她唯一笃定的只有周呈。   陈北实在很好奇池苑的选择。   一个被雇佣的商业间谍,会因为喜欢上潜伏对象而改变自己的任务吗?   这个男大学生实在比过去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出现方式要高明许多,遭遇和刻意在她身边创造的与她共同经历的事情也足以令普通人心动,甚至连某些被她欺负的反应也有些像周呈。   可是陈北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防了她大伯陈奕这一手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走进他设下的陷阱里?   如果因为她放任周呈进入自己的别墅,与他纠缠就以为她对男人没有了戒心。   那也太小瞧她了。   但这确实是周呈不在的时候她能找到的送上门的乐子。   恶劣、傲慢、高高在上才是她的本性。   玩弄人性永远是一个令人感到有意思的事。   只是她很好奇,她的伯父为什么要在她离开了陈氏之后依旧选择做这件事。   不过这不重要。   这一次一旦有了证据,足够令伯父一家安分一辈子。   她也实在厌倦了这种斗争。   陈北眸光微闪,笑得难以捉摸,最终还是细嚼慢咽的品尝起了池苑做下的饭菜,动作优雅又流畅。   她像个暗夜里狡诈又冰冷的猎手,潜藏在丛林中,等着猎物自己乖乖进网。   ——希望这出戏别让她失望。   作者有话说:   阿呈:吃醋吃到吐血想黑化.jpg   虽然阿呈很虐,但是阿呈再坚持几章他就要苦尽甘来了。下章让他给宝贝子们表演一段不怎么正统的发疯文学。   这章北北高帅诶   -   今天完成了一件超棒的事!!给评论区的宝贝子们发红包表达一下我的喜悦嘿嘿嘿!   -   感谢在2022-07-23 04:18:14~2022-07-24 04:2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亮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陈北在后面的日子里依旧按自己的计划来, 大把大把的资源源源不断的砸到池苑身上,冷眼旁观池苑往她身上投注的爱慕目光越来越深刻,眼底的挣扎也越来越明显。   她想博取一个人的喜欢, 并且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令人感到若即若离,简直不要太拿手。   她很清楚池苑在挣扎什么,依照陈北的性格必然不会再要一个刻意使心机留在她身边的间谍,而他如果想背叛陈奕走向陈北, 那这件事随时可能成为陈奕摧毁他的把柄, 到时候他既无法留在陈北身边还会得罪陈奕,什么都得不到。   爱情和金钱, 他只能选择一个。   这是对人性最大的挑战。   可陈北无所谓他的挣扎,她只有条不紊的在让池苑上门做饭后答应了他上门替她打理房间, 准备早餐。   毕竟池苑确实有一张漂亮的脸, 哪怕陈北在逗他玩,也起码是赏心悦目的, 尤其他唱戏时的神态, 实在很招人怜爱。   自从他挑上大梁后, 再也没有唱过虢国夫人的戏,哪怕在陈北旁边偶尔哼的小调也都是杨玉环的唱词。   “妾身杨玉环,虔爇心香, 拜告双星, 伏祈鉴祐。愿钗盒情缘长久订, 莫使做秋风扇冷(1)。”   这是池苑在陈北身边最爱哼唱的一句,带着独属于他的韵味与眷恋, 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羞怯。   那些池苑在现实生活中不敢说的, 不敢提的, 也只能从这样的小调中唱出来,他甚至不奢望陈北会回应。   陈北没少到戏台捧过他的场。   刘兆宇的观察计划并没有结束,依旧每天泡在戏庄里,几乎要和陈北组成观戏二人组。   八月份将近九月的江南温度升高,外面的太阳已经大得有些吓人了,但穿进空调房里带来的温度又正正好好,只令人觉得格外闲适。   “前几天我在城东那边的商业广场投了家戏院,果然赔了”,刘兆宇端着茶笑起来,“后来我又偷偷在自己的账户上拨了笔钱,在这个戏庄里入了三分股,反而赚了不少。”   他这招叫做暗渡陈仓,既气到了他爸,还赚得盆满钵满,也不枉费他强逼着自己看了这么久的戏。   笑眯眯看着台下的舞台,刘兆宇刚要再说些什么,陈北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陈北低头看一眼来电人,眸光微闪。   是个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会给她打电话的人打来的电话。   ——李木子。   那头的李木子在约她出去,只说是要将木呈子公司的账目带给她看看。   自从和周呈断掉之后陈北确实很久没去过木呈,她很快答应了李木子的请求。   两个人约在一家咖啡店,陈北到达时李木子已经坐在了里边,桌上堆摞着几本账目,见她来了,李木子略一打招呼,笑得一如往常。   “好久不见,可算是把你这个大忙人约出来了。”   陈北落座,点咖啡,冲他微微一笑,“我们三天前才见过。”   三天前,是在戏庄见过的那一次。   李木子闻言笑容微滞。   大概是想起了周呈的状态,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但是这么多年他早就是会隐藏情绪的老油条,只将账本放到陈北面前,神色如常的轻声说:“这是子公司上个月的账本,你可以查阅。”   陈北接过账本,慢条斯理的翻阅起来。   她点的拿铁也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了纸张摩擦的声响,直到账目看完,她才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陈北:“账目没有问题。”   “说说你今天真正想说的。”   她望向李木子的眸光黑白分明,李木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怔愣,随即他看到了陈北略微张合的红唇。   她说:“查账是个幌子,你是想要我问你周呈最近怎么样了吧?”   李木子笑得有些无奈,却还是点头应是,“没错。”   他实在看不过周呈那个模样才会来找上陈北,他也从没想过精明如陈北会看不出他的想法。   “我和他分手了,你应该知道。”陈北与他对视,缓缓说:“既然分手了,也没有必要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确实有过一瞬间担心周呈的状态,但那样的情绪很快被她压下。   这么些天,和池苑走在一起,她也很少再想起周呈。   所有的一切都在走向正轨。   陈北压下咖啡钱,“我话到这,失陪了。”   她起身往外走,李木子半垂着眸子搅动自己杯子里的咖啡,若有所思。   在陈北走到半路时,他突然开口,“陈北,你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约你出来的目的,那么为什么你还会应约呢?”   陈北脚步微顿。   “真要看账,作为甲方,哪怕我打电话约你,让我们送去北鸣星不就好了吗?你为什么会亲自来?”   她闻言转回身,定定看向李木子,过了半晌才扬唇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有几道树影打在她的位置,令人看不清她具体的神色,却能感受到她说出这句话时心情并不算好。   李木子抿了抿唇,指向自己对面,“你先坐。”   -   周呈请假的这几天都呆在鹤枝山。   偌大的城市,并没有他的家,哪怕他的房产并不少。   只有万有观,能让他安心的稍微逃避一会现实。   他这一次除了第一天踏足了三清殿外,再没有出过房门一步。   前几天一口血吐出来,李木子送他上来后还反复叮嘱张道长多多照顾他,一起送来的还有补血气的中药。   张老道长看着他苍白又面无表情的面色,为他又在药里加了点黄莲,给他清清郁气。   用张道长的话说他现在像极了十年前陈北刚刚走的那一阵,不对,比那一阵精神头还差。   替他熬药送药的是小杨,他推开门时周呈正在桌边抄经。   药是新鲜的药,因为加了黄莲,令整碗药都显得格外可怖。   可周呈却只看一眼,骨节分明的手端住碗底,一饮而尽,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小杨是看着他的面不改色暗暗瞠目,忍不住问:“周哥,你不觉得苦吗?”   周呈的反应稍微慢了一拍,他半垂着眸子看桌子上已经不知道抄了多少份的清静经,缓缓摇头。   这点苦算什么呢?   不过是穿透味觉的苦涩罢了,周呈并没有什么感觉。   小杨想起师父交代过他让他多了周呈聊聊天,开导开导人,这几天他每天都在尴尬的找话题,今天干脆的坐到了他对面,撑着脸替他整理了一下宣纸,找了半天的切入点,终于灵光一闪,开了个最坏的话题。   “人的生老病死,贯穿其中的有生命、自由、生活、爱,师父前段时间看完某音软文之后问我怎么给这几个东西排序”,他笑着说:“如果要你排你怎么排?”   周呈握笔的手一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显得有些怔愣。   他淡声说:“排不了的。”   周呈因陈北而懂爱,因陈北而学会追求自由,因陈北而看到生活的鲜艳,因陈北而懂生命的意义。   排不了序。   在遇见陈北之前,这四样东西,他一样都没有。   只是很难想象,陈北只用三年就告诉了周呈生命可以有多鲜活,人有自己的目标时能够活得多快乐。   往后的一生里,周呈都在寻觅这样的快乐。   哪怕患得患失,痛苦与愉悦间夹,他也想抓住这样快乐。   也是因此,他受不了陈北对他说的话。   那是比她玩闹般走在他身旁还要痛苦的事。   放过他。   陈北迟来的良心,像是在否决他之前所坚持的一切。   他可以接受陈北的撩拨、玩弄、若即若离、骤然离去,可他接受不了陈北说放过她时的厌倦。   如果这样,他宁愿和陈北像刚刚相逢时那样,纠缠一生。   周呈是个人。   他并不是没有火气的。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在陈北面前那样怒气蓬勃,连声音都在发颤。   可那样的怒气到现在却已经化成了隐痛,痛得人心口发酸。   “张道长以前说,生命是场修行,喜怒哀乐,忧思恐惧,都是修行的一部分。”周呈缓缓说:“可我的修行或许已经具象化,它具化成了一个人的名字。”   “喜怒哀乐、忧思恐惧都因她起。”   小杨看着他有些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后才说。   “可是周哥,你这样很厉害啊”,他挠了挠头,“我活了快二十五年,师父教了我七八年,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入道具体要求什么啊。”   他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周呈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不到。   可小杨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探索生命的奥秘,去追寻自己加入的道,周呈却看不清前路,迷雾遮挡住眼睛,理智至今没有回笼,每时每刻都有痛苦伴随。   周呈有些疲倦的闭了闭眼,淡声说:“小杨,我累了,你可以先出去吗?”   小杨:“可以啊,你要是饿了就叫我。”   听着房门关闭的声音,周呈这才缓缓起身,他站在窗前沉默半晌,苍白的手拿起一旁的打火机重新点燃了香炉里熄灭的香料,袅袅烟雾从复古的烟笼里冒出,他最终还是坐下提笔一笔一画的写起了清净经。   窗外的槐叶款摆,落下的叶片,在他手侧,阳光穿透玻璃,勾勒出半张清俊的侧脸,神情淡漠异常,只有半垂的眼底掩藏着无人知晓的暗潮。   似浪打礁石,暴风席卷而过,电闪雷鸣穿透山谷。   周呈曾经以为他已经见到了陈北,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在陈北身边只有他时,他可以告诉自己慢慢来,他也可以选择性忽视陈北身侧爱慕的目光。   可是他不在陈北身侧,而陈北将那样的好当着他的面给了别人,他一秒都忍不了。   周呈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静下心来,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次。   可是这次不行了。   陈北另结新欢的消息,几乎要占据他的脑海,想工作,想别的事情,想过去的回忆,抄经,跪在三清前通通不行。   哪怕他头顶就是威严的三清,那几双锐利又慈悲的眼睛紧紧凝视着他,也再没有往日的作用。   香只燃到一半,周呈再也写不下去。   他握毛笔的手都在发颤。   常清静矣这句话,他写不出来,他也清静不下来。   这是第三天。   他逃避的第三天。   他想见陈北。   他不能让陈北就这样丢下他,和另一个男人走到一起。   他完全接受不了这件事。   只要想一想,就几乎要发疯。   失而复得的珍宝没有人会想再次失去,哪怕周呈也一样。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度从容。   从高中开始,他对陈北的占有欲就几乎浓烈到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去沾染那朵玫瑰,那颗明珠,哪怕连触碰都小心翼翼,每时每刻都在害怕放出自己心底的孽欲。   可现在,真的再也克制不住了。   他是个人,不是神。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哪儿会被一种形容词简单概括。   十年,他不想笑,不想说话,除了工作不想有什么别的私生活,他就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着,任由情绪在空寂无人的时候在脑海里有一个漫长的宣泄过程。   他不高冷,也不禁欲,只是单纯的对许多事提不起兴趣,仅此而已。   可实际上,在漫长的夜里,他痛骂过丢下他的陈北很多次,但到最后都会变成无处发泄的委屈,是他执意要等陈北执意要走到陈北身边的,那这中间承受的任何痛苦都是他自找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回忆里很多年了。   他过去度过了十五年任由摆布没有任何色彩的人生,那有陈北的三年却足够支撑他独自走过十年。   太神奇了。   哪怕她再坏,他也永远无法忘掉那样好的她。   记忆从来没有褪色,他活了十五年,不知道什么叫生活,陈北用三年告诉他,什么样的人生才最畅快,又用十年后的三个月,一边让他再度沉沦一边撕碎了他沉溺在梦里的一切。   这样的陈北,该怎么样让人去放弃。   他小心翼翼的肖想了她那么多年,他该怎么放弃陈北。   毛笔在他手心几乎要被折断。   周呈死死的盯着宣纸上黝黑的墨点,眼眶发红。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仿佛彻底决定了什么一般,面色沉静的丢下了毛笔,起身在书架上拿走自己的车钥匙朝外走去。   头顶的天已经黑了个彻底,小杨正在院子里扫地,张道长依旧坐在观前的躺椅上看少女漫。   大概是心底的意念支撑着周呈往前走,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两人,直直的往山下跑去。   小杨站在山腰,有些担心的问同样坐在他身边的张道长,“周哥就这么一个人去会有问题吗?”   张道长正在躺椅里看最新的少女漫,没有抬头,慢吞吞的回答:“有些腐烂的伤口就要完全割掉才会长出新的皮肉。”   “您在说什么啊?”小杨满脸迷茫。   “听不懂就进去跪香”,张道长看完最后一页才向已经看不见的山脚俯瞰而去,目光温和,“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快去做吧,大人的事,小孩别多想。”   小杨:……   作者有话说:   嘤嘤嘤,报好意思,这章还没写到发疯文学,还是浅虐一下阿呈   (1)出自《长生殿》第二十二出   -   感谢在2022-07-24 04:21:12~2022-07-25 02:4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亮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陈北回家后池苑已经做好了晚餐等在门前待。   他大抵是刚刚从戏庄出来, 脸上的妆洗了个彻底,素面朝天的模样。   “今天做了您喜欢的红烧鱼”,他笑着冲陈北说:“我就先回去啦。”   陈北站在门口打量了他一眼, 唇角轻勾,一边往里走一边缓缓说:“麻烦你了。”   池苑像只被赞赏后开心的小狗,天生带几分冷淡的眼底亮晶晶一片。   “您这样帮助我,除了帮您做做饭,收拾收拾东西, 我也没有别的可以回报的方法。”   陈北没想过与他发展亲密关系, 她只是个用金钱和好意狩猎爱慕的猎手,但对池苑来说, 她却是他前程路上几乎不收取分毫的恩人,他偷偷恋慕的对象, 唯一的回报渠道只有做几顿饭, 收拾收拾房间这些杂事。   “今天太晚了,您先吃饭吧”, 他说:“明天我再来帮您收拾房间。”   明天戏庄放假, 他确实有时间过来帮陈北把偌大的别墅清理一遍。   陈北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只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慢悠悠的走到了餐桌前。   下午她和李木子并没有坐太久。   李木子在让她坐下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给了她一个巴掌大的精致小木盒, 分量很轻。   “二十来天前周呈事情很忙没时间见你的时候说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我那天要去你公司报账,后来因为行程有了差错而没有来得及交给你, 然后第二天告知他这件事后他来和我说不用了, 让我丢掉。”   那应该是陈北刻意冷落周呈并且和他分手的时候。   陈北托着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不过我没有丢。”李木子喝了口咖啡, 缓缓说:“既然他想要给你,我还是决定受他之前的所托交给你。”   “要不要由你决定。”   他说完,放下了木盒,冲她笑着道别,结算了两人的咖啡钱后离开了。   陈北懒洋洋的坐在原地,看着外面川流如织的行人,在难得安静的环境里坐了小下午。   她没有打开这个小木盒,但在离开前还是鬼使神差的带走了它。   陈北举筷子吃了口鱼。   偏甜的红烧鱼她并不喜欢,但是她向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袒露喜好的习惯,所以哪怕给她做了这么久的饭菜,池苑也并不知道这一点,他所认为对陈北的了解,都是陈北刻意展露在他面前的喜好。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陈北起身开门,看到来人眼底难得的有些惊诧。   ——周呈。   三天不见,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点,下颚分明,清俊的脸上呈现出几分奇异的破碎感,眉眼却依旧如同往常般幽邃。   陈北上下打量过他,眸光微闪,“你怎么来了?”   周呈在她的话下抿了抿唇,像是一瞬间被她惊醒。   在陈北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指尾在发抖,心口仿佛炸开的烟花,血雾朦胧。   大概来得过早,他将车停靠在门前时,正巧看到池苑光明正大的走进别墅,这一幕循环映在眼底令他突然失去了言语能力。   “周呈?”陈北皱着眉再叫了他一次,“你怎么了。”   “没事”,他的左手在身后握拳带来一点刺痛强迫自己清醒一点,他说:“我只是走错路了。”   周呈转身就要走,却反而被陈北拉住手腕。   两人接触的地方,像是有团火在烧,烧得人在发麻,两个人都下意识抖了一下。   “你不觉得你这句话很奇怪吗”,陈北的声音在他身后慢悠悠的响起,“什么路能走错到我家来?”   对,他这样的理由太过拙劣,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荒诞可笑。   但周呈要说什么呢?   依照周呈对陈北的了解,他从不认为陈北会对池苑上心。   可是他会嫉妒。   嫉妒走在陈北身侧的不是他。   他怕自己这一刻的脸因嫉妒而丑陋,近乎落荒而逃。   但陈北拉住了他,摧毁了他刚刚升起的那点理智。   周呈攥紧拳头,突然反手拉着陈北进了别墅,砰得关上门。   陈北被他压住手腕抵在墙上,浅淡的乌木沉香味缓缓逼萦绕在她鼻尖,周呈俯下身与她对视。   感觉是一种很奇怪的事。   就像陈北此刻。   仿佛如同鹤枝山顶那次一样,透过周呈的眼睛,她好像又在这一瞬间短暂的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压抑得人无法呼吸。   周呈眼底的神情近乎哀求,他哑声说:“北北,别这么对我。”   “我求你了。”   她想怎么惩罚他都可以,不要丢下他,不要让他觉得两个人再也没有半点可能。   她想听什么他都可以说,那点在她面前的坚持和傲骨也都可以丢掉。   不要这样惩罚他。   心口都快痛到麻木。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池苑随意的进出陈北的别墅更能击垮周呈一直强撑着的内心。   只有他和陈北的痕迹的别墅,被另一个男人侵入。   眼泪不自觉的往外溢,顺着削尖的下巴砸在地面上。   哪怕这种时候周呈圈住陈北的手腕都只是松松一圈,没有半点力量,就怕抓疼了她。   可周呈本人却浑身都在发抖。   恐惧,慌乱几乎要吞噬他,将他一寸寸凌迟至死,令他强撑的冷静与沉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北眉头紧锁,一把推开了他。   周呈后退几步,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他哭起来,也是极好看的,和少年时期几乎没有不同,眼圈红得飞快,默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流泪,向来理智的眼底盛满了无措与绝望,可怜得要命。   哪怕被吊灯砸到身上,遍体鳞伤,周呈都从未喊过一句疼。   可他现在在哭。   周呈每一次落泪,都是因为陈北。   一片沉默中,他闭了下眼,将那些软弱情绪勉力压下,低声说:“抱歉,是我失态了。”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握紧了自己的外套,抿了抿唇,拉开门就要离开。   他实在不想让自己这个模样面对陈北。   “等等”,陈北站在逆光中叫住他,门口的壁柜上摆放着高脚杯和半瓶曾经开启过的红酒,她慢条斯理的往高脚杯里倒了一小杯抿一口,压下刚刚心底升起的奇异感受。   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陈北似乎总是这样的。   她不在意别人的情绪如何,哪怕脸上的笑鲜明艳丽,也无法掩盖她骨子里的自我和傲慢。   但今天,陈北突然觉得,如果不叫住周呈,她会后悔的。   周呈背对着她,低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陈北被他问得一怔,什么事?   她随口叫住他,哪儿知道有什么事。   看了眼一旁还未吃完的晚饭,她轻轻抿了一口酒,缓声说:“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周呈目光翻涌,带着点轻嘲,谁会对心底的一个玩物解释什么呢?   他还想自欺欺人的维持着自己最后那么点尊严,淡声回答:“不了,再见。”   陈北盯着他的背影,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再次叫住他。   然后走到了他面前。   男人脸上的泪就没有停过,一道道的还在顺着眼角往外落,汇聚到下巴尖上,连眼镜都拢了层雾气。   像是被她的视线烫到,周呈往另一侧偏头,不让她看自己狼狈至极的模样。   陈北扶住他的一边手臂,垫脚在他脸侧轻吻。   泪水咸的发苦。   陈北黝黑的眼睛盯着他,向下吻在了他唇畔。   醇厚的酒香传递到了周呈唇边,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有身体在轻微颤栗和忍耐。   于是陈北干脆转身到他身前,揽住了他的脖颈,接着吻他。   周呈从来没有拒绝过陈北的吻,包括这一次。   他根本拒绝不了。   他像一道被陈北任意品尝的美食,肆意掠夺,又没有丝毫骨气的扣住她的腰与她共沉沦。   可他这样又算什么呢?   第三者吗?   在陈北已经有了新欢的情况下,他这样纵容陈北吻他,算什么呢?   面对陈北,他的底线在一次次被拉低。   他是她的玩物吗?   是她发泄的出口吗?   如果是,他会怎么样呢?   他根本舍不得与陈北的亲密关系,他等了她十年,好不容易重新等到了她。   他在知道陈北另结新欢的前提下来找她,要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现在又在反问自己些什么呢?   消沉,嘲讽,自暴自弃,绝望。   这是周呈带给陈北最清晰的反映。   她不理解。   周呈从来没有哪一次在她吻过他后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被她欺负狠了,眼睛流个不停,连眼尾都沁着股暗红,带来浓重的哀伤。   又像在自我厌弃,痛苦到了极致。   可陈北发现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周呈。   她喜欢那个在她记忆中沉静自信的少年周呈,也喜欢那个在商场上冷淡凌厉的周呈,还有陪她在鹤枝山上光风霁月的周呈,只有现在,他卑微且无助的模样,陈北不喜欢。   她靠在门框上,额头搭在周呈颈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是想要我这样对你吗?”   她轻声开口。   陈北难得的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又一次感知到了周呈近乎绝望的悲恸,压得人心脏有些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抬手揽住他除了在她面前几乎从不弯折的腰身,缓缓说:“周呈,我给过你机会的。”   “我想对你做件好事,放过你的。”   她从来都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她第一次压抑本心和不适想放过周呈。   但私心里,她很想得到周呈,在重新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有这样的想法。   周呈与她对视,仿佛在这一刻,穿透她分明的眼睛,看懂了她的想法。   两个人眼底都像覆着层浓黑的墨,裹挟着数不清的复杂情绪。   周呈突然垂头继续吻她,急风骤雨的吻,直到两人喘息不已,才拉开与陈北的距离。   “我果然还是适合做个自私的女人”,陈北抵着他的胸口,近乎低喃:“周呈,这是你自找的,我让你跑,你不跑的。”   上午她还在想一切要回到正轨了。   晚上这一切就都在崩盘。   陈北自己都有点想笑。   “陈北。”   “嗯?”   周呈抿了抿唇,凝视着她水润的眸子,眼底潜藏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疯狂,低声问:“想睡我吗?”   -   暗夜泅着灯火,水光暗涌,窗外的姹紫嫣红,灯红酒绿映不出窗前剪影的半分灼心野望。   心跳如雷的夜。   说不清是谁的野望成真。   周呈眼眶发红,理智渐失。   他现在是在做什么他已经忘记,那些痛苦与道德感的束缚全部化在了陈北的万种风情间。   他窥视着她像猫似迷离的眼,吻过她的唇,如他梦中的每一次,逐渐疯狂。   压抑的被释放,克制的被打破,只剩兜兜转转后的痴迷与虔诚。   这是他绝望下无法回头时所簇拥的人间盛宴。   是他二十八年来唯一的狂欢。   “周呈”,暗涌中陈北哑声喊他,半阖着眸子,捧住他的脸,“你为什么会哭?”   她的眼底是实打实的困惑,她是真的想弄清楚周呈哭泣的原因,却又仿若被周呈卷进急行的川流中,似无根的浮萍,忍不住被激出些恶意,拉着他共沉沦,转瞬忘了这句问话。   周呈不说话,只接着吻她,吻到两个人都几乎无法呼吸,吻到咸透的眼泪蔓延到唇间,再尝不出一点甜。   陈北累极,眉头轻蹙,惺忪的眼底令人看不清神情,她看了眼窗外的月色,毫无防备的靠在周呈怀里缓缓入睡。   周呈拢紧她,手轻轻抚摸过她的发丝,躺在床上没有动作,任由月光洒在两人身上,目光沉沉的看向天花板。   “因为有时候我真想拉你一起下地狱”,他轻声说:“可是我舍不得。”   “所以只能我自己下地狱。”   作者有话说:   恭喜我们阿呈达成为爱做三(伪)成就(狗头)   我就说他被压抑得太狠要来点发疯文学的,不过大虐基本结束啦~   后面大概要开始苦尽甘来甜甜甜了~   -   感谢在2022-07-25 02:47:49~2022-07-26 04: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家少爷很傲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亮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第二天陈北醒来时窗外晨光大作, 阳光穿透窗帘缝隙落在床边,她正蜷缩在周呈怀里。   男人拥住她的动作很紧,脸埋在她颈窝, 呼出来的热气平稳却灼人。   很少有周呈醒得比陈北晚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比昨晚上好几分,苍白得不像话,哪怕在熟睡眉心也是紧簇的,他抱陈北的力气很大, 以至于陈北甚至无法在不惊醒他的前提下起身, 反而被他拢得更紧了几分。   陈北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懒散,像只靥足的猫, 竟然也没有再动,躺在他怀里慢条斯理的打了个哈欠。   大概是昨晚太过激烈, 周呈腰腹上都是她抓出来的痕迹, 融在他釉白的皮肉上,像是清冷的神被拉下神坛, 堕进欲望的泥沼,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禁欲被打破后的色气。   可这样的平静并没维持多久, 门口的门铃声几乎瞬间惊醒了周呈。   他眼睫轻颤,在陈北想脱身的瞬间还是下意识扣住了她的腰。   陈北都快给他逗乐了,张嘴咬在他颈侧, 留下一排浅淡的牙印, 惊得他下意识轻颤。   “你能让我起来吗?”   她懒洋洋的说。   醒过神来的周呈这才连忙放开她, 抿了抿唇,黝黑的瞳仁盯着她, 耳边回荡着门口的门铃声, 浑身上下都带着些紧绷。   他昨晚听见了。   池苑说今天早上要来替陈北打扫房间。   可陈北显然并没有解释什么的想法, 她漫不经心的捡起地上的吊带睡裙穿上,进了浴室洗漱。   周呈闭上眼,靠在床头,滚了滚喉结。   昏昏沉沉的大脑里还满是昨晚的春光,再睁眼,见到的是陈北袒露出来的纤细白皙的背,蝴蝶骨振翅欲飞,上面满是他深深浅浅的吻痕。   等到陈北从洗漱间出来要往外走时,周呈握住了她的手腕,沉默着把从衣柜里抽出来的真丝披肩裹在她肩头,他半垂着眸子替她系好胸前的绳带,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有一瞬间的轻颤却熟练至极。   陈北抬眸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说:“你在房里先待一会儿。”   周呈手一顿,哑声说:“好。”   陈北等着去给池苑开门,没有再多说什么,开门向外走去。   周呈盯着面前合上的门,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过了良久他才近乎讽刺的扯开唇角笑了笑。   他还真成见不得光的第三者了。   周呈,你如愿了。   你快乐了吗?   没有。   一点快乐都没有。   心口痛的快发麻了。   他已经沦落到只能使这种卑劣手段才能留在陈北身边了。   那今后呢?   周呈不知道。   他下意识去摸烟盒,却想起烟盒不在自己身上,转而将目光放去了床头柜上,半垂着眸子抽出陈北的烟,然后进了浴室。   -   陈北从楼上下来时还有些困倦,她路过楼梯的镜面墙,看了眼里面的自己,脖颈上的浅红痕迹已经完全被披肩挡住,她发丝披散,整个人都氤氲着一股云雨巫山后的松散,润红的唇,泛着水光的眸,没有哪一处不诱人,可她却只冷淡的瞟一眼,慢吞吞的走到门口给池苑开了门。   理论上池苑是有她家的密码的,但是知道她在家肯定不可能直接打开,在门口等待的这么一会他并没有什么不耐烦,只是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留意着门前的脚步声,等陈北替他打开门时池苑已经露出了笑,冲她问好:“早上好,我吵醒您了吗?”   陈北睨了他一眼,淡声说:“没有。”   他确实没有吵醒她,不过吵醒了周呈。   陈北转了个身往客厅走,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吃剩的吐司丢进微波炉里。   和周呈空着肚子做了一晚上,陈北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昨晚太困太累才会忍着饥饿睡着,现在这会她并不想亏待自己。   池苑却将自己手中提着的纸袋放到桌面上,“给您带了甜豆腐脑和油条,别吃吐司了。”   他抬手将热气腾腾的早餐拿出来摆好,垂眸看陈北,犹豫了一瞬才轻声说:“您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哪儿不同。”   “比昨天更美一点”,池苑斟酌着用词,戏剧演员对人的外貌神态研究得格外细致,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陈北的风情满面,可他不敢问什么,只笑着说:“您先吃,我替您将房间收拾了。”   “还是和过去一样,不打扫主卧和次卧吗?”   陈北挑起豆腐脑,浅淡的“嗯”了一声。   这么些天,她让池苑来,但是私心里有关周呈的东西,一点都不想让他碰到。   二楼的主卧次卧里遍布着两个人的生活痕迹,她也并不想让池苑看到。   池苑应了声好,在一楼忙碌起来。   陈北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处理北鸣星的日常事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池苑不好打扰她,抬步走向了二楼。   周呈从浴室中出来后瞳孔骤缩。   他听见了走廊外的脚步声,而那声音,并不是来自陈北。   他站在门前,眼底的红血丝明显,眼尾轻敛,紧紧盯着门口,连心脏都在颤动。   这一刻,他的自厌大过惊恐。   听着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他倚靠在衣柜边等待对方过去。   他并不知道,假如池苑推开这扇门,他会做出些什么。   但庆幸的事情是,这扇门并没有被推开,他也没有直面池苑。   在一个月之前,他还半点没有将池苑放在眼底,当着他的面牵着陈北进入了别墅,可是现在,池苑进入了别墅的腹地,而他只能费尽心机才能重新留在陈北身边。   太可笑了。   并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次是下楼的脚步声。   周呈呼出一口气,面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可眼尾却压着一抹红,眸光黑沉,裹挟着几乎能摧毁一切的风暴,他握在衣柜边的手越来越紧,尖锐的边缘割得人手心刺痛,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到才骤然松手,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   池苑下楼时陈北已经解决完了豆腐脑和油条,正捧着笔记本不知在干什么,饶有兴致的模样。   “打扫完了”,池苑对她说:“明天我有一场演出,您会来吗?”   陈北闻言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这才缓缓说:“不去了。”   “也行”,池苑笑得有些勉强,事实上,自从他登台挑大梁之后,陈北几乎从未在他的场次缺过席,也正是因此,外人才会觉得他与陈北关系异常,认为他是陈北捧出的金丝雀。   他不知道陈北有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流言,但是他知道得极其清楚,他从来都没有解释过,任由流言越演越烈,越传越广,甚至还添过几把火,而陈北的从不缺席也几乎在从侧面配合他坐实这个流言。   尽管他们什么都没有,陈北的傲慢和冷淡无时无刻不在表明她从来就没有将他放进眼里和心里。   但是陈北亲口拒绝他,却让他有了一种奇异的恐慌感。   “好”,池苑的恐慌无法排解,可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善解人意的说:“您自己的事忙也要注意休息。”   陈北没有回应,目光落在自己的电脑上。   池苑见状只抿了抿唇,低声说:“那我先离开了,您有事随时可以找我。明天我再来给您做早餐。”   “池苑”,陈北却在他转身后叫住他,“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池苑骤然回头,见到的是陈北含笑的脸。   她端坐在餐桌后,好整以暇的看他,冲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   那笑漂亮极了,像是六月的草长莺飞,艳若桃李。   但她眼底底玩味却看得池苑心底发慌。   “我做错了什么吗?”池苑脸色发白,“您不要我了吗?”   陈北托着下巴看他,“有时候我在想,你们演员能不能分辨出自己是在演戏还是在真情实感的抒发感情?”   “您在说什么……我”,池苑第一次不敢直视她的眼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当然是在真情实感……”   “前段时间,圈子里都在传你是我养出来的金丝雀,我追溯了一下谣言的源头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她指尖轻敲着桌面,目光深深,像是蛰伏许久的猎手终于看到了猎物进笼胸有成竹的眼神,她笑着说:“这个谣言疯传的时机在于有人去询问我和你的关系时,你的但笑不语,后来再有人问你,你也说过不少似是而非误导人的话。”   “从那之后,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我养的人。”   池苑闻言瞬间慌了神,他眼眶通红,“我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您、您……”   可陈北却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冷淡。   池苑在她的目光下仰头,带着点破罐子破摔解释不清的模样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在喜欢您。”   “我追不上您的脚步,我也知道是妄想,别人误会时我太开心了,我只是想自欺欺人一下”,他眼尾泛红,挂着晶莹的泪,优越的脸上满是能令任何人心软的惊慌和自责,“如果给您带去了困扰,真的对不起,您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乖乖去做的,求您别不要我。”   陈北打量他半晌,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觉得他真的很有演戏天赋。   “是啊,其实我也有点想知道,那样的流言究竟是因为你爱慕我,想要偷偷享受他人在你和我身上打转的目光还是因为这样的流言加诸到你的身份上能更方便你获取利益呢?”   “但无论如何,你给你的帮助是实打实的,当然,你的背叛也是实打实的。”   她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将自己的电脑转向他。   上面赫然是书房的监控画面。   池苑瞳孔骤缩。   “你的背景、身份、履历都是真实的,真是难为我大伯找到你这样的大学生演员过来探我的底。”   “因为家族败落而没有足够的钱缴纳高额学费所以不得不去酒店顶楼卖唱,因为不公平而被人夺走自己入省戏剧团的名额所以前往戏庄博一个机会,因为不甘和野心而求唯一给过你帮助的我给你机会,每一条顺着你的背景去查都是合理的,几乎没有破绽的。”   池苑下意识想抵赖,可电脑上他偷偷翻看并且偷拍陈北放置的文件的画面却打得他浑身发抖。   陈北在书房放了监控!   什么时候的事!   他第一次探查的时候明明并没有监控!   “也不过半个月而已,你除了假借为我收拾房间的名义翻看我的资料,在那之前也做过不少次啊”,陈北唇角微勾,笑容玩味,“我该感谢你,把我想送给我大伯的消息,全部送给了他。”   “你说什么……”池苑脸色发白,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手机。   “还不明白吗?”陈北靠在椅子里抬头看他,“你偷给我大伯的资料都是有问题的,是我想告诉他的东西。”   “你不会真以为在我的别墅里小心翼翼找到的东西是真的吧?”她轻嗤一声,打破了池苑最后一丝幻想,“你以为,不是我故意放在书房,你有可能找到北鸣星的策划,我和我爷爷之间的协议吗?”   “你……”池苑嘴唇发颤。   他确实只是个戏剧学院毕业的大学生而已。   他的人生阅历远远比不上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陈北,这一刻他做的一切被陈北撕碎了曝露出来,几乎将他的自信筹谋打得七零八落。   “可我没有办法”,他颤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啦”,陈北轻嘲,“你有无数时间可以告知我真相,但是你却选择了背叛你的恩人,现在做出这幅爱慕抱歉的嘴脸不觉得可笑吗?”   “你的爱也太廉价了吧。”   “所以,明天开始,不要来了,游戏到此结束。”   “世上没有让你两头讨好的好事”,她凝视着池苑的下巴缓缓说:“这是我能给你上的最后一课。”   池苑走的失魂落魄。   大概对陈北的喜欢是真的,但他无法放弃的利益也是真的,他在陈北说完之后再也没有诡辩的想法,保持着在她面前最后一点可笑的自尊离开。   陈北慢条斯理的喝完杯子里的水,终于结束了这个已经开始令她感到腻烦的游戏,也达成了她想要的目的,这样的事却并不能让她拥有太多的成就感,后续的事情都可以交归她的秘书处理,窃取商业机密这件事在有证据的情况下,简直不要太好办。   一件事的新鲜度过了,对她就没有吸引力了。   可是昨晚她却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周呈对她来说,总是保持着吸引力的。   只要周呈出现在她面前就会占据她的目光,令她愉悦起来。   以至于她改变自己慢慢玩的计划,忍不住在今天结束和池苑的牵扯。   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一切,全凭感觉,没有理由。   陈北将电脑随手合好,起身往楼上走去。   卧室的房门紧闭,里面没有半点声响。   陈北推开门,下一秒就落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周呈眼眶发红,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门前,低头胡乱的吻她。   陈北被他吻得几乎大脑缺氧,却在近乎炽烈的吻中再次感觉到了男人的压抑和痛苦,她动了动手腕,周呈犹豫了一瞬,理智归笼,缓缓放开了她的手。   “抱歉”,他说话的时候还在喘气,喉结滚动,低声问:“让你难受了吗?”   陈北却抬手捧住他的脸,与他对视,“周星星,你怎么了?”   周星星三个字像是溅开的热油,周呈连眼底都开始发烫,他别开脸。   不过是半个小时,他听不到下面的声音,脑子里自虐一般的在想陈北与池苑在下面做什么,几乎要逼疯自己。   “我先走了。”   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没有难受的资格。   他也不想让自己最脆弱最黑暗的地方再袒露在陈北面前。   “走?周呈?”陈北抱胸,懒洋洋的说:“睡完就想跑?哪有这样的道理?”   周呈闻言僵立在原地,过了半晌才转过身与她对视。   “昨晚是你勾引的我。”陈北理直气壮的仰头看他。   “嗯。”   “不要哭”,陈北睨了他一眼,想了想他的反应,突然有些福至心灵,揣测到了他的复杂心理。   她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可想一想通顺的逻辑又几乎要笑出声来,她上下打量过周呈后慢悠悠的开口:   “我算是知道了。”   “你不会以为自己是第三者吧?”   哪怕是陈北都睁大了眼睛等待周呈的回复。   周呈静静盯着她。   陈北这个模样实在可爱,没有商场上的冷淡锐利,也没有平常的恶劣玩味,漂亮的杏眸盛着汪水,像只晨间鲜活的小鹿,他连日疲惫的大脑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到她语气中的震惊。   陈北看着他的模样就觉得自己猜得没错,忍不住轻咳两声,慢条斯理道:“你想什么呢?”   “在你心里我这么没有道德底线吗?什么男人都能看上?”   周呈当然不会这么以为。   有错也是他的错。   是他在引她犯错。   “没有”,他哑声开口,“你别生气。”   “我只是不想给你惹麻烦。”   陈北与他对视了一瞬,再也绷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星星,你怎么这么好笑啊?”   她笑得肆无忌惮,走到周呈面前,揽住他的肩膀,趴在他耳边轻声说:“以为自己是第三者还来勾我?”   “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这么疯啊?”   “现在你知道了。”周呈缓缓回答,语气中再难掩饰自厌:“陈北,我就是个没有底线的人。”   “说完了?”   “嗯,说完了。”   “说完了做饭去吧,我饿了。”   陈北直起身,坐到床边,去拿自己的烟。   吃了小半个月不合口味的菜,她确实挺想周呈做的饭了。   也就只有周呈知道她的喜好是什么。   周呈默默点头要往外走,脑子里却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些什么。   陈北唇边咬着烟,最终还是漫不经心的喊住他。   “周呈,我是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和你说清楚。”   “我和池苑没有关系。”   周呈骤然回头,撞进陈北饶有兴致的目光中。   她笑容明媚:“周星星,可以去做饭了吗?”   周呈没说话,甚至可以称得上恍惚。   一直浑浑噩噩的大脑像是瞬间归位,刚刚陈北说过的话迅速在他脑海里重新过滤,几乎瞬间抓住了其中的重要信息,恢复了清醒。   ——你不会以为你自己是第三者吧?   ——我什么男人都能看得上吗?   ——周星星你怎么这么好笑啊?   从地狱到天堂,大概都无法形容他这一刻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阿呈这一章恋爱脑、笨得亲妈都在嫌弃   阿呈:我的卑鄙黑暗全部展露在她眼前了,太痛苦了。   北北:他好疯,我好爱!   -   感谢在2022-07-26 04:35:45~2022-07-27 04:3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正宗大肥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寻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亮呀?、a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陈北从来没有发现周呈是这样一个重欲的人。   明明长得一脸无欲无求的模样, 浑身上下都清冷骄矜,在床上却疯得不像话,一遍遍的叫过她的名字, 拖着她一起进入深渊并且沉迷其中。   从她告知周呈自己和池苑没有关系开始,整整两天,她都跟周呈厮混在别墅里。   像是被禁锢的水开了闸,一发不可收拾。   事实上,陈北自己也是愉悦的。   这么些天的烦闷像是一瞬间被剔除, 那种无趣、枯燥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同带走的还有周呈的痛苦。   陈北在这两天没有再感受到过他那样强烈的痛苦和自厌, 只剩下了快要溺亡的人骤然握住浮木后的不确定和不安,所以才会一遍遍的在迷离中叫过陈北的名字, 期待着她的回应。   陈北在床上并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溢出难以自抑的喘息。   她只会时不时沙哑的低声嗯一句, 猫儿似的, 带着些妩媚和性感。   周呈爱她这样的应答,直到最后她不耐烦了才抿了抿唇结束这一切, 轻轻吻过她的眉眼, 眸光深邃。   “周呈, 渴了”,陈北睨他一眼。   周呈从一旁拿了杯水喂她细细喝下。   陈北习惯了使唤周呈,她趴在床边, 肩膀上披着被子, 手却按在周呈腰侧。   江南的水养人,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这片温软的气候下养出来的都是白皙的皮肉。   但周呈是有健身习惯的,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 隐藏着无限的爆发力, 肩上上残留着上次救她后留下的疤痕,细细碎碎,但是并不丑,反而在他情动时给他多加了几分性感。   但是他的腰侧还纹着一个北字。   深黑的行楷,静静落在腰侧,笔力遒劲,金戈铁马,落在他的人鱼线间。   是他自己的字。   陈北在床上很喜欢吻他眼下的泪痣,撩拨得他眼眶发红。   可后来发现了这个纹身后,却新奇的开始抚摸过这个北字,一下又一下的不想放开。   周呈骤然握住她的手,“别摸了。”   在暧昧的琥珀色灯光下,周呈的眼底满是克制与隐忍,声音带着喘息,几近模糊,眼角泪痣浅浅,喉结上还带着陈北咬出来的痕迹。   无论哪一处都氤氲着云雨过后的桃色。   陈北却向来不是个听话的人,只挠了挠他的掌心,笑着问:“什么时候纹的?”   周呈俯下身抱起她,一边带她去浴室一边回答:“你走之后。”   陈北敛了些笑意。   周呈将她放进浴缸里之后与她对视,缓缓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愿并且想做的,和你没有关系。”   他在陈北离开之后,在海水淹过自己的那一刻,第一次感到恐惧。   他在恐惧自己的淡忘。   他在海水中,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大脑,在海水中有一瞬间忘记了一切,包括陈北。   在从巨大的海浪里爬出来,躺在沙滩边大口大口的呼吸时,他没有对生死的恐惧,他只对未来自己可能会淡忘陈北这个可能感到惊慌。   他拖着满身的水渍穿过了陈北曾经对他极度不耐烦时带着他走过的大街小巷。   陈北爱玩,稀奇古怪的地方并没有少去,白墙黑瓦的小巷间藏着私房菜馆、藏着上世纪的照相馆、美发店、藏着平静下的勾栏、也矗立着纹身刺青馆。   被里面睡眼惺忪的大哥问及要纹什么时他沉默几瞬后吐出来一个“北”字。   “我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浑身上下都是书卷气,看着像个好学生,真要在腰上刺个字?”   大哥耷拉着眼皮,劣质的二手烟呛得人蹙眉。   周呈却只面无表情的点头。   大哥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在柜子里找工具,叼着烟问他:“要个什么字体,什么模样的?纹哪儿?”   周呈在旁边拿了马克笔,一整天没有吃饭,连手都在发抖,却还是一笔一画的将北字写在纸上。   “这样的,腰上。”   他清俊的脸上平静至极,马克笔的墨渍浸透了纸面,勾起的边角像是不平的山峦,一步一踉跄,满腔都是复杂。   纹身的银针穿透皮肤,打在腰间,刺痛连连,在这间近乎昏暗的小屋里,他想起了陈北曾经说过的话。   “周呈,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有一步一步走到我身边的本事吗?”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陈北站在红得似火的天际下对他说过的话。   他们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一起趴在栏杆边俯瞰整片日暮下的土地。   那时候他只当她是在一如往常的逗他玩。   捧着书慢吞吞的看过,却还是认真的回答:“会。”   后来陈北笑着拽掉了他的书,拉着他一同躺在天台的花坛边,看完了那场日落。   周呈说过,他会再一步步走到陈北身边。   他把陈北的名字纹在腰间,刻进骨头里,死死记住这句话记了十年。   这是他在开始自己长达十年的计划前做的第一件叛逆事。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做的,他不要陈北感受到任何愧疚,哪怕是一点点。   他就要陈北肆无忌惮,没有半点阴影的生活。   浴缸里快放满水,周呈替陈北给头发上打好泡沫,陈北却在一室水光中转了个身攀住他的脖颈,目光晦暗不明,过了半晌才红唇轻启,懒声说:“再来一次。”   周呈闻言手微顿,两个人之间距离太近,她呼出的气息洒落在他肩膀上,湿漉的发黏在脸侧,略微上挑的眼尾让她像只被圈养在水里的精怪。   周呈下意识偏过头,哪怕这两天已经将彼此的身体了解了个彻底,可面对这样的陈北他还是忍不住被撩拨到心口发麻。   “不来了”,他低声说:“你受不了了。”   今天已经来了太多次了,周呈并不想让陈北难受。   可下一秒他就被陈北拽进了浴缸里。   宽大的浴缸足以容纳两人,周呈批在肩头的衬衫湿了个彻底,陈北得意的倚靠在边缘看他,“周星星,再来一次。”   周呈眸光深黑,骤然卡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向上提了一把。   陈北猛得握紧浴缸边沿,腰肢软了下来。   浴室的喷头哗啦啦的响,她看了眼天花板,神情有一瞬间迷离。   周呈再抬头时额前被水打湿了个彻底,他抬手往后拨,露出整张清俊的脸,只有唇红得近乎妖异。   他揽住陈北的腰将她从水中抱出,哑声问:“困了吗?”   陈北靠在他怀里,在他脖颈间咬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他:“哪儿学的?”   “不用学”,周呈说:“你想要的,总会有。”   “无论什么方法。”   他向来习惯了对陈北无条件的纵容,无论什么时候。   -   假期并不算太长。   周呈向李木子一开始请了三天假,后来他来找陈北又凑巧是周末,和她在别墅里不知日夜的两天恰到好处,但是该工作的时候也必须去工作。   陈北也是如此。   北鸣星有的事务可以远程操控,可该实时办公的也不少。   关于池苑的事她全权交给了秘书去处理,但是要接的报告依旧得接。   陈北并不打算和大伯陈奕撕破脸。   尽管陈老爷子必然会站她身边,可是他依旧会伤心难过于子孙间的斗争。   她当然可以直接处理掉池苑,但是那样也必定会打草惊蛇。   暂时还并没有完美的处理方式前她最终决定先不动池苑,并且要秘书出面说服池苑接着演戏。   这件事进行得格外顺利,池苑那头几乎瞬间就答应了由秘书转达的要求。   陈北按点下班,周呈却因为搁置了好几天的工作而被迫加班。   回到别墅里时门口正摆放的城南私房菜馆的外送,热气腾腾,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陈北提溜着包装袋进了门,手机里她和周呈的聊天框屈指可数,最新的一条是他发来的语音。   周呈:帮你点了饭,记得吃。   陈北将饭菜铺开在茶几上,悠闲的享用。   跟周呈重归于好后起码她的生活水平是直线上升,恢复过去还没和周呈闹掰的优质。   客厅的电影银幕里随意的播放着影片,陈北的目光却被茶几隔间里的小木盒吸引。   这是那天李木子交给她的小木盒。   里面装着周呈曾经想交给她而没有交给她的东西。   那天鬼使神差的拿回家之后就被她遗忘在电视机茶几的夹层中。   她抬手打开了它。   里面只躺着一张纤薄的纸,上面是一串坐标。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字迹锋锐,哪怕只是一串数字都能看出主人的用心和认真。   陈北盯着上面的坐标看了一会,若有所思,突然起身上了楼。   外面的房间都收拾得宜,只有书房,还是两人胡闹过后的混乱,零零散散的书撒在地上,薄毯枕头搁置在沙发间,哪怕书桌上的电脑都被打倒。   周呈刻意的没有整理书房,整个二楼,只有书房被池苑进入过,他留下这些是在覆盖池苑进入的痕迹。   陈北知道,但是无所谓,随他便,反正她也不怎么爱进书房了。   但此刻她穿过一片狼藉走到阳台边,静静坐在了望远镜旁。   陈北盯着望远镜有一瞬间的沉默。   手中的字条也有些烫手。   甚至不需要去真的寻找,陈北几乎已经猜出了它是什么。可她猜不出真的看到它之后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陈北坐在原地,盯着手里的纸条,从口袋里摸了颗烟点燃,最终还是将眼睛移到了望远镜的视筒上,慢慢调整寻找纸条上的位置。   浩瀚无垠的星空里,她穿透了光年的距离,按照纸条上的数字找到了一片星系,辽阔且遥远,最亮的几颗星星拼成了一个北字。   端端正正的一个北。   在黑暗的宇宙中漂亮到极致,每一颗星星都在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那些陈北和周呈的约定,她转瞬就忘几乎从不上心的约定,甚至是随口提起的一句话,却被周呈珍而视之的一个个偷偷实现。   陈北叼着烟,半垂着眸子继续漫无目的的在望远镜里看星星。   假如李木子没有把木盒交给她,周呈不知花了多少个昼夜找到的“北”字星星就会湮没进星河里,这辈子都不会被陈北知晓。   一同带走的,还有他的心意。   陈北只是在想,周呈让李木子丢掉它们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在过去,他又偷偷丢掉过多少本该送给她的礼物而不被她知晓。   她向来活得自我又傲慢,很少设身处地的去想别人的心情。   周呈是第一个。   他的情绪会感染到她脑海中,他的心情会反映到她心里。   陈北勾着唇笑了笑,难得的带着点无奈。   她觉得有的东西,她确实得好好面对一下。   她没办法单纯的忽视周呈的感受为所欲为了。   那实在是有点。   让人良心不安。   作者有话说:   我要开始搞甜的了嘿嘿嘿   -   感谢在2022-07-27 04:34:07~2022-07-28 04:2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周呈回别墅时里面昏暗一片, 只有门口亮了一盏小小的灯光,在空气中氤氲出暖黄的光,照亮的门前小片地板。   客厅的时钟显示着二十三点。   这个时候并不是陈北睡觉的时间, 她向来是个夜猫子,不到凌晨坚决不入睡。   周呈打开灯光,一楼并没有陈北的身影,二楼也没有光线透出,直到扫到了桌面上被垒放好的饭盒他才微微呼出一口气。   他怕吵醒陈北, 从一楼的露台拿了洗干净的睡衣和浴巾在一楼浴室洗完澡才擦着半干的头发往楼上走。   二楼依旧安静异常, 只有幽长走廊里透进来些月光。   周呈却走得平静至极,依次掠过主卧、次卧、书房的大门。   在他走过书房时, 突然被一只手拽了进去。   周呈没有抵抗,靠在门前, 任由陈北的气息靠近。   书房一如既往的昏暗, 甚至连窗帘都被拉上,没有半点月光透进来。   两个人的呼吸在交缠, 陈北靠在他胸前, 仰头时呼出的气息喷洒在颈侧, 微痒。   他看不见陈北的眼神。   陈北也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能听到他略微压抑的呼吸声。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北似笑非笑的问。   “惊喜、意外。”   周呈回答得却很认真。   十年前陈北玩这套玩得很溜, 在黑暗中躲在某个房间再突然拽住上来寻她的周呈, 像个小疯子似的哈哈大笑着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周呈也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的习惯, 可以抱着她在房间的任一个角落吻过她的唇舌,和她纠缠, 在暗夜丛生里享受两个人的狂欢。   十年后陈北依旧喜欢玩这套。   但两个人的气氛却没有年少时的暧昧丛生, 反而像股蠢蠢欲动的暗流, 激涌在平静的表面下,随时都要破开冰面。   “工作处理完了?”   “嗯。”   “系统快要可以上市了?”   “是”,周呈尽量忽视陈北倚靠在他怀里的柔软身躯,叙述道:“最后的测试会在后天进行,你可以去参观。”   “行啊”,陈北凑近了一点,可以稍微看清周呈白皙颈侧的血管,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靠近,突出的喉结滚了滚,连皮肤下的筋脉都在这一瞬同气连枝的收缩又放松。   陈北在看到北字星之后心情难得的有些暴躁,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绪波动了。   陈北保持着平稳的心态在陈氏内向上爬,从一知半解到八方不动,从惊慌失措到云淡风轻,她以为任何人、事、物都已经不足以拨动她什么复杂的情绪。   可是很奇怪,周呈做到了。   甚至他不在她的身边,也做到了这件事。   这种感觉令她尤其的不适应,甚至有些恐慌。   她害怕这会成为她的弱点。   陈北不可以有弱点。   她盯着周呈的脖颈,有一瞬间非常阴暗的想掐上去,却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垫脚吻了吻周呈的喉结,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他一声短暂而压抑的喘息。   “明天要上班”,周呈扶住她纤细的腰肢,哑声说:“会留下痕迹。”   “所以呢?”   陈北目光流转。   “没有所以”,周呈在黑暗中与她对视,眸光渐深,吻了吻她的额头后说:“做你想做的事。”   就是这样的纵容与毫无底线的退让。   陈北的手搭在他肩头,细细碎碎的咬过他的喉结,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愤恨。   周呈半垂着眸子,抬手抚在她的后脑勺上,如同过去一般,将她完完全全拥进怀里,任由她放肆。   他像个饲养精怪的赌徒,用自己安抚她的郁闷情绪,等陈北发泄完才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事”,陈北窝在他颈侧,打了个哈欠,“睡觉去,困了。”   周呈眸光幽深,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打开灯,透过镜子他看见自己喉口上一圈深浅不一的牙印,没忍住扯了扯唇角。   他的手扣在陈北肩头,过冷的空调和只穿着吊带裸露的肩头,哪怕在他怀里窝了半天,借着他的体温取暖半天,女人肩头依旧冰凉一片。   他轻轻点头,带陈北回房睡觉。   -   鹤枝山的清晨躲不过八月的高温,哪怕太阳只刚出来一瞬都带来一股灼人的热浪。   小杨起得早,但是他觉得奇了,短短一个月竟然总有人在挑衅他早起的尊严,来得比他更早。   陈北一身运动服,正坐在槐树下给自己倒茶,熟练自然得跟在这里扎根了好几年似的。   “陈小姐,您有事吗?”小杨挠挠头,他看了眼手表,“现在才六点半,您今天起得真早。”   毕竟陈北怎么说也是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人,小杨对她的作息时间非常印象深刻,除了到这第一天,整个观里起得最晚的就是她,时而中午十二点,时而下午一点,当然,她也是睡得最晚的夜猫子。   能够六点半见着陈北对小杨来说实在是件稀奇事,更何况她还不是住在山上,这得早上五点就起来了吧?   小杨暗暗咂舌。   “我确实有事,你师父起来了吗”,陈北慢悠悠的品茶,“我就是来找他的。”   小杨:“我师父还没起呢,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陈北扬唇,“那我等他醒来,他不是也在等我来找他吗?”   陈北说这话时云淡风轻,眼尾微挑,带着些不容置疑。   小杨无奈,小杨叹气,他看了她一眼,请她进了正殿。   外面的天气太过炎热,陈北爬山上来,额头已经蓄了层汗,要不是深谙心静自然凉的真理加张道长晾了半夜冰凉透心的隔夜茶,她还真不一定能在树下坐到小杨出来。   这是陈北十年来第一次进三清殿。   她惯来不信这些,也不想直面三清或威严或慈悲的脸,从小被放养到大的孩子,心高气傲,完全不喜欢跪拜神灵。   但是周呈每次跪拜时都有种别样的美感,腰杆挺立,眉目冷清,肩宽腰窄,像尊天生就该长在观堂的雕塑。   她远远的旁观过几次,脑子里想的却是七七八八晋江不能说的事。   可现在她也坐在三清的俯瞰下了。   昨晚她和周呈并没有睡在一间房。   周呈是个极有分寸感的人,哪怕两个人已经亲密至极,他也会在陈北不想要时与他稍微保持距离,以免惹她不快。   十年前的周呈也是这样,克制又小心,对她保持着礼仪,后来被陈北这个肆无忌惮的小疯子带坏,彻底沦陷进了与她的亲密之中。   现在的周呈依旧如当年,对她克制且小心,时时刻刻满足她的心意。   陈北趁着他还没醒上的鹤枝山,就是不想被周呈知道她来过。   她细细扫过头顶的三清神像。   对三清有限的认知来自于周呈,他们涵盖寰宇,包含一切,从鸿蒙无极到阴阳两仪,是万物的道,眼睛里装着的都是浩瀚无垠。   大殿中未断的香火带出霭霭白雾,陈北从昨晚开始若有若无的暴躁,在这样的环境里竟然奇异的平复了一点。   直到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思绪。   回过头才发现是不知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张道长。   “您可算是醒了”,陈北看了他一眼,起身笑道:“再不醒,我就要去砸门了。”   “你要是砸门,我就敢把你丢下山去”,张道长睨了她一眼,走到了桌前,慢吞吞的开始摆放供品,“来找我有事吗?”   “我有什么事,您不知道?”   陈北扬眉,跟在他身后,“您不就等着我来找您吗?”   张道长一时没有说话,只静静的摆弄着供品,直到摆完才笑了笑转过身来直视她。   “陈北,你站在三清前在想什么呢?”   张老道长第一次显得这样仙风道骨高深莫测,花白的胡子都让他多了几分世外高人的可信感,但他的目光是和蔼的,包含一切的,令直视他的人不由得顺着他苍老的声音去想、去思。   陈北不信神,可作为商人,总有几分忌讳,三清面前,不好撒谎。   她第一次乖乖回答,“在想我会恐惧什么。”   “你恐惧的东西出现了吗?”   “我恐惧很多东西”,陈北的长发为方便编了根辫子落在颈侧,她抬头时目光格外亮,“但你让我和周呈一同上鹤枝山的那天,我发现了一样我不该恐惧的东西也令我产生了恐惧。”   “那是你故意想让我知道的,我知道了。”   “然后呢?”   “哈”,陈北笑得有点讽刺,“然后我跑了,玩命的跑了。”   “因为恐惧,所以逃避,因为逃避,所以越发恐惧难忘。”   “道长啊,您算是把我坑着了。”   “是吗?”张道长冲她笑,“可我不这么认为,我第一次见到你起,我就一直觉得你是个勇敢的姑娘。”   “那您真抬爱我了”,陈北懒洋洋的回答:“您看了那么多少女漫,哪个女主角跟我似的啊?”   “没有,所以你是独特的”,张道长说:“少女漫的女主角们太过完美才会失真,普通人,本就该有七情六欲,爱憎恐惧,会做错事,会逃避现实,有缺陷才叫人,但也正是因为有缺陷才会有勇气这种东西存在。”   “你向来勇气可嘉,懂得弥补自己的缺陷。”   “所以呢?”   “没有所以啦,顺你心意走下去吧”,他给三清上了炷香,“事情的结果不管好坏,不管你如何选择,生活总要过下去的,不是吗?几百年后,入土为安,谁还记得这点纠葛迷茫呢?人活一世,自然该随心。”   “可陈北,你要弄懂你的心啊”,张道长最后一句话近乎叹息,“你可以让任何人感到难以捉摸,但你不能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难以捉摸。”   大概是早课时间到了,张道长说完之后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念起了道教经典。   不知返璞归真还是刻意念给陈北听,不是什么玄奥的经典,只是广为人知的《清净经》。   门外的风,卷着竹林瑟瑟,伴着初晨的钟声,飘进屋内。   陈北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角落的靠椅里,张道长不急不缓的念经声苍劲有力,吐字浑圆,一字一句的传进她耳内,令她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1)。   她凝视着三清像,跟着轻声念:   ——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张道长说的没错。   她要看清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事实上她一直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陈北在感情上是个胆小鬼,她根本不愿意面对自己是如何一次次伤害的周呈。   过去她知道周呈的痛苦,但她不在意。   在鹤枝山顶,她终于感同身受到了周呈的痛苦,哪怕只有那一瞬,可她依旧感受到了。   于是她怕了,她开始良心发现了,她想用放过周呈的方法让自己好受一点。   可本质上,是她在自私的逃避而已。   她甚至不敢去想、刻意忽略周呈如何忍受过这十年的痛苦,轻飘飘斩断与他的联系后沉迷进了另一场游戏里不管不顾。   每一个人嘴里轻飘飘的一句十年,到底是怎样的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到底是怎样的三千六百五十天。   她连感同身受的一瞬间都感到压抑,他是如何忍受着这十年的压抑与痛苦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走过来,破开万里关山,小心翼翼的走到她面前,捧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再清醒的被她伤害呢?   陈北无法想象。   每多想象一瞬,她都能从心口感受到一阵令人无法呼吸的压抑。   这才是她情绪暴躁的根源。   她依旧是过去那个为所欲为的陈北。   只是在短暂的一瞬间学会了和周呈共情而已。   然后她发现。   ——那样的情绪太他妈难消掉了。   作者有话说:   阿呈表面:明天要工作,脖子上会留下痕迹。   阿呈实际:快留,我就爱顶着脖子上的草莓出去招摇。   -   (1)取自清净经   -   感谢在2022-07-28 04:25:36~2022-07-29 02:3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狌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陈北离开万有观下鹤枝山时也不过七点半。   周呈向来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起床, 可等陈北回到别墅时他却已经衣衫整齐的坐在了落地窗前看报纸吃早餐。   今天周呈穿了身深黑的西装,半垂着眸子看报纸时面容冷淡而清俊,窗外有颗不知在院子里生长了多少年的香樟树, 郁郁葱葱的摇曳着,从外往里看去,窗前的场景跟副画似的。   陈北坐在车里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悄无声息的下车走到了落地窗边叩了叩玻璃。   周呈闻言抬头,与她对视。   不知为什么, 陈北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像是见到她的这一刻,一颗心都落回了肚子里。   周呈每天早上都有看早报的习惯, 这是陈北知道的,可她笑意盈盈的指了指他手中的纸张, 拿出手机给他微信发了条消息。   那头周呈听到消息提醒拿起手机摁下了语音。   陈北:周星星, 你在想什么?看了十分钟报纸都没有翻一页。   陈北的语调兴致盎然,周呈下意识看一眼自己手中的报纸, 面无表情、自欺欺人的合拢, 再抬头, 便见她正眉眼弯弯的看他。   是恶劣的看笑话的表情,但因为五官过分的漂亮,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神采飞扬的鲜活。   周呈微愣。   很久之前, 陈北也喜欢站在窗前这样逗他。   他垂下眸子, 淡声对手机里的微信回答:没什么, 进来吃早饭吗?   他总不可能告诉陈北自己因为早上醒来发现她不在家而下意识感到恐慌。   陈北闻言进了屋内。   桌子上摆放着生煎、正在保温的蟹黄面还有新鲜的梨汁和草莓酱吐司,都是陈北喜欢的。   她偏重口, 喜好重油重味重辣重甜, 这是只有周呈知道的秘密。   陈北洗干净手, 周呈给她递过筷子,两个人的动作带着他们自己都未发觉的熟练。   她吃了一口面,爽滑入味,是她很多年都没有吃过的味道。   “晚上想吃什么?”周呈又拿起了财经日报浏览,这次浏览速度极快,甚至可以一边看一边听一听她的意见,“我今天晚上不用加班。”   陈北拿筷子的手一顿,“今晚我不回来吃饭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刚刚勾起的笑放了下去,只淡声说:“我爸妈今天回来,爷爷让我回家吃饭。”   陈老爷子的生辰就要到了,她父母不可能不到场。现在是提前几天回来了,而为了缓和她们的关系,陈老爷子下了命令不准陈北推脱。   周呈少数的记忆里只有过关于陈北父母的两次印象,那是对气质绝佳的夫妻。   他们第一次出现在校长室,高一的时候给学校捐了一栋楼,请校长好好照顾陈北,那时陈北和她父母站在一起,少女满脸冷漠,等里面谈妥了后率先走出了校长室,招呼都懒得打一声。   那是周呈第一次与陈北面对面,他彼时正捧着数学老师要求的卷子送去办公室,抬手扶住了与他对撞时差点摔倒的陈北。   他觊觎她良久,与她接触后心口都在发麻,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不知该说什么。   那时的陈北只懒散的看他一眼,勉强扯了扯唇角说:“谢谢你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校长室里只剩下了陈北父母与校长的客套交谈。   第二次印象里,陈北的父母出现在高三时,那一次周呈未曾与他们碰面,但陈北那天晚上压抑着肉眼可见的开心和期待去和他们俩吃饭,第二天再来学校却面容冷漠。   与周呈第一次在校长室前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可这一次她会拽着周呈到学校的天台,揽着他的脖子激烈的吻他,带着难得的委屈,传递到周呈心尖,忍不住的想更加放纵她一点,让她开心一点。   那时候她脑袋埋在他胸前慢吞吞的说:“我觉得我爸妈一点都不爱我。”   “他们又要走啦,三年回来陪了我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时间。”   “我是没人要的小孩儿。”   平常的陈北像只小刺猬,傲慢又嚣张,眉眼灼灼,无论谁都只能看到她的洒脱和张扬,只有这一刻,她半垂着眸子,眼睫濡湿,语气里满是令人心疼的惆怅和委屈,可怜兮兮的模样。   周呈被她说得心尖都在发酸,拽着她趴到天台边缘,让她可以看到辽阔的天空,他站在她身后,肌肉线条流畅的双臂撑在她腰的两侧。   少年比她高出一截,完完全全的笼罩住她,清泠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我父亲是个无人管束人生失败的浪荡子,母亲自认为高攀周家在周家抬不起头,我小时候时常被她抱着去别的女人床上捉奸、大闹一场,然后被带去奶奶面前做她博取同情的工具。”   “当然,她失败了,我奶奶从来不关注这一切,她只看一个人对周家是否有用,在她看来,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母亲都是没用的废物,可他们并不承认这一点。”   “后来我长大了,成绩优异,达到了奶奶有用的标准,我的时间,每时每刻都在母亲的掌控下,要做什么要学什么要取得什么样的成绩才会对她在周家的地位有利都必须听她的。至于父亲,我大概没有父亲,我十八年见他的时间一只手数得过来,不是在别的女人的床上就是在他们俩歇斯底里的争吵里。”   他说这话时平静异常,仿佛故事里那个狗血又奇葩的家庭不属于他,那个可怜的小男孩也不是他。   陈北却在他的平叙下睁大眼,她在家人爱护里长大,最大的烦恼就是父母丢下她不在身旁,可她知道无论是父母还是爷爷甚至是她的大伯和婶婶都是关心在意她的,也正是因此她才有底气胡闹,为所欲为。   她有限的人生里从未听过这么曲折残忍狗血的故事,并且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她身边。   如果不是周呈从不说谎,她甚至要怀疑周呈是不是在骗她。   可周呈的声音却接着响了起来,他抬眸看远方的校园,人群嬉闹,到处都是青春洋溢的美,跟他格格不入。   他的语气格外认真,他说:“北北,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周呈永远会要陈北。”   没人教过周呈怎么去正确的喜欢一个人。   那时的少年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一本正经的去哄她。   他的经历比她更痛苦,他也是没人要的小孩,但陈北不会是,她的身后永远都站着他。   他希望她能开心。   他也一直在遵守这个承诺。   碗筷碰撞的声响打断了周呈的回忆,陈北抿唇看了他一眼,与他想到了一处。   她看了眼窗外的阳光,似乎还在回忆着什么,过了几秒后突然问:“周呈,你父母呢?”   周呈闻言一顿,似乎有些抵触这个话题,可最终还是如同十年前一般,平静的回答:“在香港。”   他拿起一片吐司,一边给它抹草莓酱一边慢条斯理的说:   “我掌权之后实在不想见到他们,就把他们俩送去了香港。”   “他们两个只能待在香港的两室一厅里,拿着各自固定的钱款,相看两厌,互相伤害,这辈子都无法再回大陆,也无法再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他的母亲想要向上爬,拿他就彻底斩断了母亲向上爬的路,给她一眼看得到尽头的下半生。   他的父亲想要自由想要不被管束,那他下半辈子就只能活在他母亲的管束下,连生活费都只能向他母亲摇尾乞怜。   这是周呈对他们俩的报复。   他将吐司递给对他的话若有所思的陈北当早餐后的甜点,缓缓说:   “陈北,你和我不一样。”   “现在的我无法再用我自己的经历去让你开心了。”   “那太黑暗了。”   “你的家庭是幸福的,和我是不同的。”   陈北当然不会用他的经历去带入自己,她只是在想那个她想过很多次的问题,周呈的十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但她并不想被周呈发现,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所以呢?”   “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知道”,他凝视着陈北的脸,眸光幽深,却第一次主动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我面前的小姑娘会得到她想要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陈北看他骤然绽出的笑有几分失神,反应过来之后故意跟他唱反调:“我不是小姑娘,我二十八了。”   “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周呈低声说。   在他心里,无论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的陈北都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小姑娘,也是可以翱翔在天空中的鹰,一直都是。   她可以活得自在洒脱,也可以活得冷心冷情,只要是她。   她是他承诺过要守护的对象,他就喜欢看她做尽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得到他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陈北看了他一眼,难得的读懂了他话里的深意。   她抓住周呈的领带,让他俯下身,在他唇边狠狠亲了一口。   再抬头,她与周呈对视的眸光流转,没有了刚刚的不悦,恢复如常。   “我今晚就挺想要的。”   她俯在他耳边缓缓说。   “好。”   这是周呈的答复。   -   陈北晚上驱车前往陈老爷子那儿时天色已经入夜,她父母陈若安阳早早的就回来,在小院里等她。   其实陈若安阳这些年工作强度低了许多,但陈北已经习惯了与他们长时间不见,哪怕再见面都只保持着基本的恭敬而无法亲近。   以前她见到陈若安阳,想到的都是他们在她小时候如何照顾她,如何陪伴她,肆意妄为的母亲,温和儒雅的父亲,他们曾经灌注全部的爱给陈北,让她十二岁之前都是最幸福的孩子,甚至陈北的性格到了现在都有很大一部分受陈若的影响,比陈若更加肆意妄为。   可她现在二十八了,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过去想起来就格外委屈的事,到了现在已经可以平静面对,这样的平静包括面对陈若和安阳时。   她单方面的不想与两人沟通。   车进陈老爷子的院子时安阳正在花园里修剪花丛,快要五十岁的男人保养得宜,穿了身简单的便服。见着陈北的车走过来敲了敲她的车窗,笑着说:“北北,快出来。”   陈北降下车窗和自己的父亲对视一眼,摘下了墨镜,叫了声“爸爸”。   安阳顿时扩大笑意,等她下车之后带她往里走,边走边说:“你妈妈在里面等你很久了,前段时间我们去东三省,给你带了不少礼物。”   陈北半垂着眸子,脸上浅淡的笑意都有些保持不下去。   她不喜欢任何与考古相关的礼物,但很显然,他们送她的礼物必然与考古相关。   里面的陈若也同样是一身居家便服,她正低头摆弄着掌心的小袖箭,发丝散在脸侧,露出的半幅眉眼与陈北有五分相像,却又多了几分岁月沉积下来的温雅,没有陈北的光彩夺目,是另一种韵味。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陈若抬头看向两人,眉眼轻扬,“北北,妈妈给你做了个漂亮的小袖箭,穿裙子没有袖子的时候可以收在腰间做装饰品,必要的时候还能防身。”   陈北抿了抿唇,看着那把袖箭没有动作。   陈若从小对她的教育就不一样,她不觉得女孩子要玩芭比娃娃、需要粉色的东西、要学的文静优雅,她小时候带着陈北上蹿下跳,各种能让陈北接触到的玩具都有接触,人生道路上的一切都教她自己选择,没有一点妈妈的正形,安阳就无奈的跟在两人身后替他们收拾残局,那时候她爷爷都评价安阳像是带了两个闺女。   可她现在不是小时候了,陈若依旧用那时的态度在对待她。   这对陈北来说像是另一种刺激。   陈若的手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有一点尴尬,她指尖略微蜷缩想要收回,袖箭却已经落进了陈北手中。   她掂量着这把颇有重量的袖箭,只轻轻点头,“谢谢妈妈。”   见陈北收下礼物,陈若放松几分,“北北你要是喜欢,妈妈今后都可以给你做。”   在楼梯上不知道站着看了多久的陈老爷子突然咳了一声,“北北来啦?那可以开饭啦。”   陈北见到他这才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懒洋洋的说:“爷爷,我可是一下班就赶过来了,要是没有我喜欢吃的菜我会闹的。”   “那你闹吧”,陈老爷子一边往餐厅走一边轻哼一声:“一道你喜欢的菜都没有。”   陈北才不信,亦步亦趋的跟在陈老爷子身后当尾巴,看到桌子上全是自己喜欢的菜时立马坐了下来。   她身后的安阳和陈若对视一眼,都见着了对方眼里的苦笑,却也没有接着说什么,到了餐厅落座。   这顿饭吃得并不算和谐,除了八方不动的陈老爷子,陈北三人都沉默异常,直到饭吃完,陈北看了眼时间提出了告辞,一家三口都再没有什么别的交谈。   眼见着陈北的车走远,陈若半垂着眸子叹了口气。   安阳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低声说:“慢慢来。”   陈北的性格和陈若太像了,认定的事执拗得要命,要化开隔阂并不容易。   陈老爷子一边喝福克斯递上来的燕窝一边看唉声叹气愁云惨淡的两口子,嗤笑一声:“哟,现在知道愁啦。”   “您就别笑话我了”,陈若回答。   “我可没想笑话你”,陈老爷子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他敛着眼尾,带出一丝威严,“陈若,你怎么不看看你们为人父母合不合格呢?”   “你爱玩是一回事,可你对陈北不闻不问又是另一回事。”   “当初我就提醒过你,但是你在干嘛?你在墓里忙着挂我电话。”   “你看看你们俩,当父母陪过孩子多久啊?”   “你还真别怪北北不和你们亲,和你们闹别扭,她还能和你们亲才奇怪。”   “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小时候惯坏你了,以至于你连基本的负责都不知道。”   陈若和安阳被骂了也不恼,只是眼底有些无奈。   陈若年少随心,将梦想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进入考古行业之后也是真心热爱这份职业,因此而时常在全国各地奔波,确实疏于对陈北的陪伴,不止是她,还有同样全身心投入考古事业的安阳也同样缺席了陈北最重要的一段成长时间。   两个理想主义结合,被忽略的只有他们的女儿,他们不是合格的父母。   可是等到他们俩终于有了时间想去修复和陈北的关系时陈北已经长大了,她拥有了足以令他们骄傲的野心,也有比他们俩更出众的天赋,并且也开始了有意的疏远他们,将他们挡在了自己的屏障外,任这对手足无措的父母如何想改变,效果都微乎其微。   “你们现在知道后悔啦?”陈老爷子喝了口水,刚刚骂人的气势一收,幸灾乐祸的看了两人一眼,轻哼一声:“你们求求我说不定我能给你们俩指条明路。”   陈若和安阳对视了一眼,她连忙坐到了老爷子对面,满脸真诚的说:“爸爸,求你了,给我们指条明路。”   陈老爷子刚要说什么再阴阳怪气的刺两句,安阳已经泡好了茶交到他手里,妥帖周到,一同被放过来的还有一件放在玻璃柜里的鼻烟壶,看上去就是个老物件,价格昂贵。   “我们在东三省挖掘辽夏贵族的古墓时正巧遇到古董行拍卖,知道您喜欢,特意给您拍的。”   安阳身上有股书卷气,说这话时,笑着看向老爷子,儒雅又有风度,“还请您帮我们一帮。”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刁难一下两人的陈老爷子在看到鼻烟壶的一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勉强收下贿赂,云淡风轻的说:“北北随我,吃软不吃硬,像只猫,得顺毛撸,开心了还要假装不在意,张牙舞爪的,但是多撸撸也迟早会顺毛,就看你们懂不懂坚持懂不懂得投其所好了。”   “别送古董了,你们俩下墓是不是把脑子给下里边了,外头的人情世故玩得还算溜,女儿的心思都不知道揣摩,你们这么多年因为职业不管她,还奢望她喜欢你们的职业?”   陈若试探着问,“那您知道北北喜欢什么吗?”   陈老爷子沉吟一瞬,随后说:“她喜欢钱。”   “还喜欢漂亮的首饰和英俊的男人。”   说着他还要补充一句:“北北虽然有的时候气人,但她的心和我一样软,礼和关心到位了再多哄哄肯定能行。”   陈若:“……”   安阳:“……”   福克斯:“……”   你用你二十层滤镜的心保证,   Are you 确定?   -   陈北从陈老爷子那儿离开后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周边乱逛起来。   这一片都是被刻意修建过后的园林造景,从路边往外看,满是遍布的假山和亭台水榭。   陈北打开车窗,从口袋里摸出烟来,静静点燃。   霭霭白雾从车中飘荡进空气中消失不见。   漠然眺望着这片夜景时,她想起了周呈今天对她说过的话——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不,她不需要得到了。   陈北已经过了渴望父爱母爱的时候。   她成长的过程中父母不在,她最难走的十年,父母也不在。   那现在,她也无所谓父母是否在身旁。   烟燃尽,陈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戴上墨镜开车回了家。   别墅里点着灯,周呈坐在落地窗前处理公务,陈北走进去的瞬间周呈抬头与她对视。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陈北倚靠在门口的壁橱边,脱下高跟鞋,慢悠悠的说:“吃完饭没意思,当然就回来了。”   她随手从壁橱里拿了套吊带睡裙,然后往一楼的浴室走去。   周呈凝视着她摇曳的背影,直到看不到才重新看向屏幕。   明天子公司系统正式上市,他在做最后的测试。   并没有等多久,陈北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一身水汽,却也没有打扰他,反倒干脆的坐到了沙发前的毛绒地毯上,打开了投影仪,在硕大的幕布上放起电影。   她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直到电影看得无趣了,才抬腿踢了踢周呈的脚踝,红唇轻勾,“白天说我想要的都能得到,怎么得到啊?”   她说这话时,眉眼上挑,狡黠又灵动,带着股天然的妩媚,像颗饱满轻熟的蜜桃,里里外外都是明艳至极的风情,理直气壮的扰乱了周呈的工作。   周呈凝视着她,取下了自己的眼镜放好,随后俯身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吻了几下,唇角沾上她的口红后也给冷淡的面容多加了几分迤逦,他缓缓说:“现在这一刻想要的就能得到。”   陈北笑出声来,她揽住周呈的脖子,将他拉下沙发,纤细笔直的腿贴在他精瘦有力的腰侧。   “周星星,你这段时间怎么这么主动?”   甚至只需要她偶尔变更眼神,他就会带着她主动沉沦进情海里,每一次都有力又用心。   “开荤的男人,谷欠望强一点。”   周呈的声音清冷,说这话时一本正经,呼出的热气洒在陈北耳侧,激得她耳廓滚烫。   男人俯视着她,额头上汗渍涔涔,却不损他的清俊,没了金边镜框的遮盖,眼底的谷欠望和虔诚多得可怕,他低声说:“北北,是我在求你疼疼我。”   陈北与他对视,抿了抿唇,随即凑过去吻了吻他眼角下的泪痣,卷翘的眼睫扫过,带出一片痒意,她却只懒声笑着说:“好啊,疼你。”   陈北的笑是玩味的,她抬手抚摸过周呈的眼睛。   他的眼睛常年萃着冷意疏离,眸光深沉,情动时却会覆盖上层波光,眼尾压着抹红,漂亮又色气,却反倒更加令人看不出情绪好坏,只有情绪被逼到极致时才会骤然闪现几分属于他的疯狂。   可她要再说什么时却骤然失神,周呈宽大的掌心与她十指交扣,灵魂都好像被他带上了跌宕起伏的狂涛巨浪中,等待着被卷上天际。   她捏了捏男人泛红的耳垂,勾住他的肩,声音发哑,“周星星,你学坏了。”   周呈闻言动作一顿。   陈北凝视着他,面容沉静,过了半晌才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连瘦削的肩都在他怀里轻颤,她俯在周呈耳畔缓缓说:“不过我喜欢。”   “继续。”   她命令道。   周呈再次压上她的唇,逐渐肆意。   两个人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眼底都夹带着难言的疯狂。   陈北那点郁闷在夜色中被周呈消磨殆尽,再也难以掌控她分毫。   作者有话说:   阿呈:论如何吸引冷酷无情的女人,第一课第一讲,满足她。   北北:要想个办法让他和十年前一样肆意玩起来才有劲!没错,就是这样!   -   没承认身份就是暧昧期!在床上互相试探的暧昧期就是坠棒的!   我不管,就是这样(狗头)! 第三十四章   九月十号是个不错的好日子。   对陈北来说是这样。   木呈子公司的AI+RPA系统成功测试上市, 凭借比以往的财务系统更加全面的智能运算程序以及多方位服务功能迅速入侵了当前空白面极大的智能财务市场,发行不过半个月就几乎创造出了超越投入资金四倍的价值,一举成为陈北控股企业中最大的一颗摇钱树。   陈北拿到财务数据的当天大手一挥, 请了双方上下的庆功宴。   庆功宴办在她常去的酒店顶层,整层都交给了北鸣星和木呈子公司的员工们,明天后天又是两天假期,所有人都不要太兴奋。   科技公司和陈北的投资公司员工年龄都偏年轻化,要玩到一处很简单。   陈北到达时里面的气氛已经火热, 李木子和几个高管围在一块儿玩得正开心。   她扫视了一圈, 并没有见到周呈的身影。   李木子向来长袖善舞,虽然上一回和陈北的见面并不算愉快, 但此刻也足以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你在找周呈吗?”他指了指楼下,“这样的聚会他从来就不参与的, 你要找他得去楼下B3102。”   周呈向来不喜欢参与这样的聚会, 他嫌吵,也不想应对社交, 觉得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处理点工作, 这一点整个木呈的人都已经习惯。   当初周呈能够和李木子进行合作也是因为看中李木子的社交能力, 两人从来不会强迫对方越过舒适线,所以才能实现稳固的合伙经营。   不过这样的场合周呈一般都会来一趟作陪,但是只另外开房间, 等待所有人结束之后叫车做善后事项。   “不”, 陈北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漫不经心的回答:“玩完儿再说。”   北鸣星的公司福利待遇向来很好,这样的庆功场合他们经历得不少, 比木呈的员工会玩太多, 唱歌、架牌桌、卡牌、台球, 几乎手把手带木呈的人玩了个遍。   陈北在这样的场合气定神闲,笑眯眯的加入了牌桌,赢了个大满贯。   有人大胆的起哄举杯敬酒,陈北瞄了那人一眼,眸光轻闪,举着高脚杯晃了晃,然后饮尽。   庆功宴一直延续到凌晨,这段时间木呈方为了系统上市每天忙成狗,北鸣星这头也不空闲,陈北多线运行的方式令员工几乎连轴转,这也是她干脆的将庆功宴安排到一起的原因,两边都需要有一个方式发泄这两个月以来的压力,然后进入短暂的休息。   她的管理方式向来刚柔并济,该给的福利一个不少,该有的激励手段也一个不少。   但她也不会勉强任何人,想来的人尽管来,不想来的人也尽管回去休息就是。   庆功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哪怕是陈北都因为喝了不少酒有点上头。   陈北走在所有人的最后,然后去了楼下。   三十一楼往外瞰去的风景和顶层并没有什么区别,小半个城市的灯红酒绿都可以收入眼帘。   出了电梯后往里走第三间是B3102。   陈北站在门前并没有什么犹豫的敲开了门。   门后的周呈是一身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的西装,站姿笔挺,身形欣长,背灯所形成的阴影能够完全笼罩住她。   见着浑身酒气的陈北,周呈眉心轻蹙,拉着她进了房。   三十一楼的房间很大,六面的隔音材料昂贵,哪怕顶楼再如何嘈杂这里也听不到,但陈北的状态依旧能表明上面有一个多么快乐的夜晚。   周呈让她坐在沙发上,俯身与她朦胧的杏眸对视,低声问:“喝了多少酒?”   陈北说:“喝了很多。”   周呈闻言摸了摸她的额头,温热的掌心抚到冰凉一片。   陈北却突然笑了起来,她凑近些他,吐气如兰,“周呈,你不去参加庆功宴不会是怕喝醉酒吧?毕竟你酒量这么浅。”   周呈没有回答,只观察了她一会,才低声顺着她回答:“是。”   “那怎么办呢?”陈北好像有些苦恼,“今晚开了瓶很好喝的白兰地,你没有品尝到。”   陈北醉了。   这是周呈最直观的感受。   陈北很少会喝醉,她的酒量并不算浅,顶多只会是微醺的状态。   这是周呈第一次见到陈北醉酒。   漂亮的眼睛里压着暗芒,两靥生红,红唇勾得松松散散,整个人都慵懒到极致又妩媚到极致。   ——都像幅浓墨重彩的画。   看的人难以移开眼。   “为什么会把自己灌醉?”   周呈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女人的发丝软而密,被他一只手覆盖上去时眉眼弯弯,也没有躲避和不悦,反而拽住他的领带,将他拽近几分。   两人几乎鼻尖相抵,陈北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笑着说:“因为开心。”   陈北情绪不怎么外泄,这一次的开心表现得最明显。   这证明她是真的开心。   她在为木呈子公司替北鸣星创造的利益而愉悦。   而这种愉悦只能表现在深知她真面目的周呈面前。   她吻过周呈的唇,白兰地的甘甜酒香在两人唇间蔓延,温热而缱绻的一个吻。   等到放开他的领带后,陈北直视着他问:“白兰地好喝吗?”   这句话依旧落在了周呈的唇边。   他抿了抿唇,哑声说:“好喝。”   陈北闻言轻笑一声,托着下巴靠在了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抬起虚空描摹着周呈优越的五官,“我向来认为经济利益关系比情感关系更为稳固。”   “现在我和你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你开心吗?”   “开心”,周呈握住她的手贴近自己,任由她的指尖抚过自己的脸,轻声说:“我求之不得。”   “真的吗?”陈北眨了眨眼。   “真的。”   陈北有些模糊的视野里,周呈的眸光黑得似深潭,一眼望不到底。   事实上,周呈根本不管陈北把他当成什么。   情人、床伴、合作对象他都无所谓。   他只是在学着如何让陈北将他当作最佳的唯一的选择,无论是床上还是生活中,只有他一个,就好了。   他已经承受不了再失去陈北一次了。   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意味着更加密切的联系和更多的需要,他确实求之不得。   可陈北却没有在听他说话。   醉酒后的女人失去了连续性思维,但是自我的本性暴露无疑,说什么都在由着自己的性子。   她打量了一眼这间房间,抬手指向落地窗,缓缓问:“做吗?”   灯火摇曳,她醉眼迷离,却始终含笑。   周呈喉头轻滚,带着点克制的握住她的手腕,拉她起身。   他说:“做。”   没有人能知道他这一刻心口跳得有多快。   陈北靠在他怀里,半阖着眸子,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离开陈氏,我是在给自己找一条退路,而我选择木呈后这条退路显然初现雏形。”   “你们成功后我才能有时间去进行下一步计划,扩大北鸣星的版图。”   陈北很少和别人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她的计划和目标都在心底有明确的规划,并且按部就班的进行,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再大的压力她都已经练就了云淡风轻的面对的能力。   但是如果对方是周呈的话,她好像没有了这种顾忌。   就如同十年前一般,对父母的失望和委屈,她可以令周呈知晓,让他窥见,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合适任她宣泄情绪了。   说出口的话能让自己开心放松,为什么不说呢?   她的眼底闪烁着野心和愉悦。   每一个人都觉得陈北离开陈氏不可思议,觉得她疯了,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在陈氏内部斗来斗去,劳心伤神有什么意思呢?   她要一条能令自己后顾无忧,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后路。   仅此而已。   周呈吻了吻她的眼睛。   陈北下意识眨眼。   他却像上了瘾,一次又一次的吻过这双充满野心和璀璨光芒的眼睛。   直到陈北不耐烦的推开他,周呈才俯在她耳边,忍不住轻声笑出来。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喝醉酒的陈北,多喜欢她不再压抑分毫时所释放的野心勃勃和对他丝毫不加防备的模样。   太美了。   美得像他在做梦。   连带着他也被她带去了缱绻浓情里,做一场两个人情投意合的梦。   -   陈老爷子的生日在九月十五。   哪怕他收到不少礼物和问候也依旧坚持只将这次生日办成家宴。   人一老就只想着儿孙环绕膝下,平平淡淡生活。   福克斯做了大桌的菜在小院里支起餐桌,等着大家一块儿吃完这顿丰盛的晚餐。   陈北去的时候正好,菜已经上餐桌,没人想让老爷子在这一天不顺心,哪怕是陈北和她大伯陈奕都表现得和洽善处,哄着他开心。   但其下的暗流涌动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陈北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忍的人。   池苑的事,她为了老爷子忍耐良久,秘书收集的证据链及其完整,足以令陈奕难以脱口。   可她并没有过早的发难,因为在将情况彻底查明后,她发现这一次陈奕安排池苑的目的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安排池苑到她身边,并不想刺探任何商业机密,他唯一的目的只是来确定陈北是否还会重新返回陈氏。   是陈北都觉得有些好笑的程度。   在离开陈氏后她再也没有关注过陈氏的任何事情,每天和陈老爷子都仿佛忘记了两个月前彼此还互相拍桌子妄图气死对方一般的争执,开始变得爷慈孙孝,每次见面撑死不过互相斗斗嘴。   陈北离职,原本被调回中国的陈奕理所当然的接手了她的部分事务。   可很显然,她的大伯在失去她这个竞争对手之后,在陈氏的日子并没有他自己所想的一帆风顺。   最后陈北只将从池苑那里收集到的证据整合了一下,放去了陈俊的桌子上。   没错,就是她的堂哥——陈俊。   比起和陈奕打交道,她确实宁愿和陈俊讲条件。   陈奕在她心里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古董,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难以沟通,两个人见面必然剑拔弩张,反倒是陈俊尚且是纨绔子弟的派头,哪怕偶尔喜欢讲讲她的坏话,可起码想法比她大伯有救多了,逗弄起来也有意思多了。   于是整场饭局,怀揣着大秘密的陈俊都在时不时的瞥向陈北,哪怕是她婶婶都注意到了他明显过头的动作,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老是看北北干嘛?”   陈俊不自然的笑了笑,“没事。”   陈北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汤,掩盖住唇角的笑意。   不出所料的,等吃完饭之后,陈俊找到了在锦鲤池边钓鱼的陈北,抿了抿唇,左右环顾后才低声说:“陈北,我们谈谈。”   作者有话说:   阿呈:留住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的心,第二讲,和她做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让她对自己慢慢放开防备!   ——   北北最后肯定要继承家产!   我们北北要配最好的,走上人生巅峰! 第三十五章   陈北拎着福克斯泡给她的茶挑了个没什么人的凉亭和跟在她身后一脸深思谨慎的陈俊坐下了。   这么多年, 她第一次和陈俊这样近乎心平气和的面对面。   “你这张脸跟在我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暗杀我呢”,陈北慢悠悠的给自己酌了杯茶, 笑着说:“想找我谈什么?”   “我想找你谈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陈俊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份陈北给他的证据包,里面全部都是他爸爸和池苑进行交易,促使他去陈北身旁潜伏并且偷取信息的证据,其中几次甚至因为他爸爸怕信息过于重要, 选择了主动与池苑见面。   “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俊脸上满是严肃和紧张, 却是色厉内荏,反而像个在等待陈北审判的囚徒。   他甚至不敢想这个东西要是被爷爷看到了, 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他们一家估计都要完蛋。   陈北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在陈氏的明争暗斗爷爷看不出来吧?”   “我们想什么,做什么, 依照爷爷对集团的掌控, 你觉得他可能会不知道吗?”她说:“不说远的, 就你刚刚在饭桌上,左一眼右一眼的看我,不会以为爷爷是瞎子吧?”   陈俊微怔, 喃喃道:“那……他怎么从来都没有提过呢?”   福克斯给陈北的是壶热茶, 不知道是不是在暗示她要和晾茶一样对陈俊这个心眼子有但不多的堂哥心平气和一点。   “因为我们的争斗都在可控范围内, 没有越过亲情底线”,陈北睨了他一眼, 漫不经心的说:“他知道大伯和你们的手段奈何不了我, 我应对你们也不算下死手, 这么多年看我们在集团里吵吵闹闹的出不了大问题,所以才懒得管。”   “后来我们吵得大了点,他不是立马就把你爸调走了吗?”   陈俊略一思索,发现确实是这样。   在两年前他父亲被调走的那一年,两人的矛盾扩大,然后被陈老爷子紧急叫停,强制分开,也正是因此,他父亲才耿耿于怀老爷子的偏心。   陈北没有再说话。   她在等着陈俊开口。   “上次你说……你想进陈氏多亏了我爸妈”,陈俊有些别扭的开口,“我去问了,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我在猜他们过去的某些谈话是不是被你知道了。”他低声说:“因此你才耿耿于怀,想要争个高低。”   陈北闻言,脸上的笑淡了些。   但陈俊也总算是聪明了一次。   起码部分猜中了。   陈北在进入陈氏后不久,就没有再对伯父婶婶的话耿耿于怀了。   强者奋进,面对的不是他人恶语,而是自己的野心。   争一口气远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令人愉悦,那种感觉兴奋到战栗。   她在一定程度上和陈若一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对权力和财富的追求近乎狂热。   但陈俊以为陈北的沉默代表着默认,他眉心轻蹙,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陈北,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改变别人呢?”   “我爸爸妈妈甚至是我或许在你看来都观念老旧,可是你也让我们知道了女孩可以有多厉害。这十年我们再如何勾心斗角,可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优秀过了头。”陈俊顿了顿,补充一句,“我爸爸妈妈也这样认为。”   “他们对女孩的偏见已经被你打得粉碎了。”   “如果你曾经因为这些事而记恨过我们,现在我可以代表他们和我自己的狭隘向你道歉。”   陈北喝了口茶,“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不接受被替代的道歉。”   “你想问什么,给你个机会先问。”   陈俊还想说什么,可是又怕陈北收回难得的能够让他提问的机会,连忙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退出陈氏?”   陈北没说话,只慢悠悠的品着茶。   园林里的晚风是凉爽的,间或的一阵鸟鸣回响在错落的树蔓间。   她半阖着眸子,低声笑了下。   为什么要退出陈氏。   她只是在十年里终于窥见了陈氏内部根本的矛盾。   十年前的陈北渴望权力、财富,对陈氏野心勃勃。   十年后的陈北却学会了目光长远,学会了权衡利弊,离开陈氏,就是她权衡之后的结果。   可离开不代表放弃。   这一切只是短暂的过渡而已。   陈氏内部的派系斗争、腐败、甚至是部分产业的亏损,陈北都可以接受,可接受也是有前提的。   陈氏体系庞大,积重难返,陈北在陈氏内向来是锐意的改革派,多余的闲人她一个都不想养。   但是她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时遇到的最大的阻力是陈老爷子。   没错,不是大伯陈奕,也不是顽固的股东们,是陈老爷子。   董事长在派系斗争中是有偏向的,这是致命的问题。   陈北在情感上是个冷淡的人,除了最亲近的家人,她并不认为在企业管理上需要考虑亲情情感因素,她所学的专业和无数案例摆在她面前时都在告知她,庞大的企业一旦形成亲属网络只会走向灭亡,无用的蛀虫就该使用不同的有针对性的手段消灭。   事实上,在她坐上副总的位置前,已经开始了动作,可最终失败的原因不是她的手段和计划问题,而是陈老爷子对部分股东的袒护。   陈老爷子年轻时旅英,创下基业,其中少不了亲眷帮助,陈氏内部,他们起码占股比重高达30%。如果只是普普通通坐等收钱的股东也就算了,可是他们在自我发展过程中野心在不断涨大,甚至妄图在背地里将家族体系内的人员插入陈氏上下进行渗透。   尽管这样的做法一直有被陈老爷子压制住,以维持微妙的平衡,可是陈北依旧觉得这是条钢丝线,要么崩塌,要么断裂。   在她发现这个问题时,她与老爷子都心知肚明她将成为未来的继承人,陈北视陈氏为私产,决定动手割掉腐肉。   上位后的几次改动遭到几方人的联合反对,那是陈北预料之中的事,可顺着暗线往下查,她却发现了陈老爷子的身影。   他是个念旧的人,到底不想让曾经对他有恩,在患难时对他伸出过援手的亲眷朋友太过难看。   人生经历上,陈北理解他,可现实中,陈北无法接受。   老派运营维持的坦途下是空虚的,陈旧的管理办法或许可以让陈氏再走十年、二十年,可是一旦平静表面下的实心被啃食殆尽,那陈氏的灭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陈老爷子想要找到一个能够两全的办法,可是陈北觉得,并没有。   破而后立,才是陈氏的归宿。   这是她和老爷子的根本分歧,拍桌子、争执都是源于此。   可是陈北离开陈氏之后并没有再去关注过陈氏,她和老爷子矛盾的根源也被埋进了地下,彼此暂时握手言和,恢复到她进入集团前到爷慈孙孝,两个人最大的争执撑死不多彼此斗斗嘴,但她们俩都明白这是暂时的,只等某一天矛盾再度爆发。   陈北退出只是在给老爷子一个思考时间罢了。   她并不想等自己的布局全部结束后,反而和老爷子在立场上兵戎相见。   她可以接手陈家,但是她必然不会有什么管束,她的想法,她要做的变革陈老爷子都知道,她只是在等爷爷想通亲手打出第一枪罢了。   她要让陈氏的改变,从爷爷手中起,到她手中结束。   只有这样她才肯回去接手。   她等那一天,等了很久了。   但是这些并没有必要跟陈俊说。   “你们想知道这些东西不会像现在一样亲自来问我吗?”陈北扬眉轻嘲,“非要用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去我那儿偷?”   陈俊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到底没好意思说他爸爸陈奕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想法根深蒂固,一向认为少年英雄面前使美人计最好使,这么多年和陈北里里外外斗个没完没了之后觉得这个方法最省时省力。   “那你到底为什么离开?又会不会回陈氏啊?”   陈北红唇轻扬,冲他恶劣的咧嘴笑,“你觉得爷爷蠢吗?”   “陈家上上下下,从老到少,哪个比我能力更强?”   “不把陈家给我,丢给你们这群二五仔去浪到破产,无言愧对祖宗十八代吗?”   “你不知道你每个月的流水摆到爷爷面前时他恨不得给你两拐杖吗?”   陈俊:“……”   倒也不必如此打击人。   可陈北这样子说话他才觉得是正常的,有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他和陈北从小吵到大,不适合温情那一环,不被她打击打击,陈俊还觉得有点不习惯,觉得她是不是要开始坑自己了。   “那我爸爸放池苑去你身边……为了什么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终于回到我的那个位置,发现我把什么矛盾都翻出来,发觉不对劲了,但是自己又处理不了,这才想着来刺探刺探我会不会回去”,陈北笑着说:“可惜啊,拉不下老脸来问我,所以送个男人到我旁边偷偷刺探。”   “真低级的手段。”   陈俊:“……”   “你过分了”,他脸色不太好,陈北口里的再怎么说也是他爸爸,“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带刺儿?”   尽管她说的是真的,他父亲兴致勃勃的重返英国总部之后逐渐发现了自己的捉襟见肘,陈北过去在陈氏内部的一番作为和改革令里面的部分股东对坐在这个位置的人逐渐敏感起来,他父亲在内部所接受的刁难与日俱增,应对开始有心无力。   否则他也不至于又要主动去刺探陈北是否有返回陈氏的想法。   “不行”,陈北抬眸,“你们自己做的事,就给我受着。”   “我只是阴阳怪气而已,你们可是伤害了我的情感生活啊。”   “你明明玩弄池苑玩得很开心,被他整天像杨玉环对唐明皇一样伺候,最后还撺掇他反水了,别以为我没看到!”   “那是我的本事,和你们对我的伤害有半毛钱关系吗?”   “你!”   “大伯不是很想掌权吗?我在送给他掌权的快乐而已。”   陈北将陈俊说到哑口无言后终于摆明了自己的目的,她慢条斯理的说:“让你爸爸过来给我诚恳道歉,未来我掌权,分他三分股。”   “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你自己让你爸爸扪心自问,现在陈氏的那些人那些情况他斗得过吗?”   “当然,他不乐意也没关系,反正他不来道歉,这些证据未来都会出现在爷爷的桌子上。”   “你自己也说了,只要不越过亲情底线,爷爷根本不会管”,陈俊下意识反驳。   “啧”,陈北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突然笑起来,带着点残忍和恶劣,“陈俊啊,你怎么只长个不长脑啊。”   “爷爷不管是因为这些事根本没有明面上捅到他面前,所以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一旦捅到他面前,他怎么可能真的当没看到?”   “伯父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侄女,你真以为老爷子不会发火吗?”   “还有两年前,你以为我们闹大的争端是怎么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去的?”   陈俊被她说的失语。   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你?你故意捅到老爷子那里去的?!”   “是啊。”   陈北承认得很干脆且理直气壮。   两年前她发现了陈氏内部最大的矛盾,那时候她还斗志勃勃,妄图扫去陈氏前进路上的阻碍,准备开始布局,再没有闲心和她大伯在内部斗来斗去,所以找了个时间将两人一直以来的雷点挑明到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那时候已经将她看作继承人的人选,因此果断的将陈奕调回了国内。   她就是故意的。   大伯陈奕是她的炼金石,可是当她发现大伯与她的斗争日渐无趣之后又发现了新的挑战,那她就不想让大伯做自己的阻碍了。   哪怕一直到现在,她都在这个全新的挑战中。   北鸣星是她在查出老爷子后就给自己准备的退路和底气。   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在木呈的系统成功上市后难以抑制心底的愉悦,忍不住醉酒后和周呈狠狠发泄。   她的资金回笼,北鸣星的链条被扩大,她已经初步有了和陈老爷子主动拍桌子逼他做一个选择的底气。   十八岁的陈北向往权力与财富。   二十八岁的陈北依旧向往权力与财富。   可她眼界能力宽了太多,不再只盯着陈老爷子手里那一亩三分地,也不再进退两难,有了一条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后路。   她终于给陈俊酌了杯茶,然后掸了掸自己的衣角,起身。   “堂哥,我等你和伯父婶婶的答复。”   她对尚且处于沉思的陈俊说道:“你自己等茶凉吧,我先走了。”   说罢,她摇曳生姿的走下了凉亭,不再回头的没入了夜色中。   直到穿过了整条林荫树蔽的小路陈北才重新回到老爷子的院落。   他生日,大家都没想着回家,陪他热热闹闹的玩到深夜,挨个的陪他玩牌下棋,整个院子里都是笑声,连陈北陈俊这两个小辈不见都没有人理会。   见着陈北回来,福克斯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她落在池塘边的手机,笑着说道:“您的手机刚刚就有消息闪烁,您快看看吧。”   陈北拿回手机一看,上面确实有几条消息,来自她的秘书、刘兆宇、还有周呈。   她率先回完了秘书和刘兆宇的消息,等到最后才打开周呈的消息。   等见到里面的内容后,她眸光微闪。   作者有话说:   北北离开陈氏的目的终于写出来了!我期待这个场面很久了!今天是心机手段拉满的北北!   -   预告下章高甜嘿嘿嘿   -   感谢在2022-07-31 16:04:02~2022-08-01 05: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卢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陈北高中念的是当地的一中, 而今年是一中的百年校庆,特意请了过去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前来。   她自从高考离开中国后就再没有和原本的老师同学联系,哪怕她回了国, 要联系上她也很难,高中班主任辗转过后将邀请函试探着交给了她还能联系上的周呈。   陈北收到的是周呈转发给她的信息。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回过高中了,也很多年没有具体回忆过自己年少轻狂的一切。   周呈只将邀请函发给了她,附带着的是问她去不去的一句话。   陈北指尖在消息窗口打转,最后写下了个好字。   高中班主任是个难得的好老师, 当初为陈北也确实操心良多, 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发出的消息很快有了回应。   周呈:后天需要我陪你去吗?   周呈的问话实在非常小心翼翼。   他明明就在邀请名单里,却不敢有半点遐想, 哪怕陈北应答过后也只是默默询问。   哪怕他和陈北的关系现在有了好转他依旧不敢行差踏错半步,陈北从未对两人的关系盖棺定论, 也从不和他同频出现, 他问这个问题其实心虚得很。   他压根不确定陈北愿不愿意和他一同出现在这样盛大的场合,他依旧像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一般陪在陈北身侧, 可他却已经意外满足了。   陈北看着上面的消息, 眸光玩味的问:如果我不需要呢?   信息半天没有了回复。   陈北甚至都能想到那头的周呈坐在别墅落地窗边半垂着眸子凝视手机, 强压晦涩和委屈假装没事的模样了。   不要认为陈北有了点反思、良心发现就能拔除所有的恶劣,她这辈子估计都改不了恶劣本性。   陈北是真的觉得周呈在自己面前半点不会争取。   她不喜欢他和高一时如出一辙冷淡的神情,她依旧喜欢打破他的骄矜和底线, 看他在她手中惊慌失措、也看他在她面前难以自抑。   每一个周呈情绪被逼到极致的瞬间, 陈北都因为他失控的模样兴奋愉悦到战栗。   那才是赵梦曾经对她说过的能保存良久的新鲜感。   高岭之花被她拽下凡尘, 滚进泥泞里,总是陈北乐此不彼喜欢和周呈做的游戏。   陈北从来都是个肆意妄为, 只凭自己喜好做事的人, 而既然周呈执拗的想要走到她身侧, 那她也只想毫不犹豫的将他拉进自己的红尘里,不再有半点留情。   周呈对她没有底线的态度才是助长这一切的元凶。   可是陈北明白却不想停止。   或许周呈也同样明白,但他也同样做不到停止。   陈北眉眼轻扬,抬头看了眼天顶的星星,唇间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小姐,您每次这么笑,都显得您格外恶劣气人,像是在酝酿什么坏事”,一直在她旁边的收拾桌面,重新摆放果盘的福克斯慢条斯理的说:“不过总是让人觉得非常有你们中国人常说的烟火气,让人看着就十分欢喜。”   “您确定吗?”陈北俯身在芒果盒里挑了块最大的果肉放进嘴里,等东西吃完了才对他说:“爷爷每次都被我这样的神情气得半死,骂我不孝孙呢。”   福克斯掩唇笑出声来,眼底满是和蔼,“您自己也很清楚,大家都喜欢您这个模样不是吗?”   假如有一天,陈北失去了这样顽劣的笑,这样恶劣的性格,她身边的人才会觉得怅然若失。   这样像条狐狸般狡黠、灵动又气定神闲的女孩才是整个陈家最完美的艺术品。   起码在福克斯眼底看来是这样的。   “福克斯爷爷,您今晚话比平常多很多”,陈北坦然接受下他的夸奖,眼尾下却还是敛着些暗芒,轻声问:“爷爷是想让你告诉我些什么吗?”   “陈老先生没有说什么,但他或许希望您多给他一点时间思考。”   思考什么呢?   思考他的思想观和运营理念是否落后了。   思考他是否因为铁血一些应用陈北的方法以维持着他亲手打下的基业。   思考他是不是应该早一点退位让贤,将这一切交给年轻人。   陈北根本不认为自己和陈俊的交谈异态可以瞒过老爷子这样的老狐狸。   她过去习惯了和老爷子硬刚,祖孙俩常常吵得不可开交。   可后来她发现两个同样执拗的人凑在一块必须有一个人的让步才能达成目的,于是她学会了来软的威逼利诱,用慢刀子缓缓磨,用亲情和现实去逼老爷子低头。   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等老爷子慢慢想清楚,也有足够的不损害她利益的让步去让老爷子心软再心软,在无形中渗透这个老狐狸想法,让他主动服软。   有风吹过,吹散了这一地的沉默。   两个人都再没有说话,福克斯却有些恍惚的看向陈北,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陈老爷子,又或许该说陈北会是一个比陈老爷子更优秀的掌权者。   恰在此时,陈北的手机再次有了响动。   周呈的信息终于姗姗来迟。   周呈:好的。   并不出她所料。   庭院里的陈老爷子下棋下不过陈若安阳,将手中的棋子丢了,遥遥冲他唯一有一战之力棋招深得他真传的陈北招招手:“北北,你来和我下,他们俩尽欺负老人家。”   陈北闻言将手机屏幕调回主页,丢进口袋里,并没有再回复消息,而是笑眯眯的坐去了陈老爷子对面,加入了战局中   -   城市的另一角,周呈靠坐在别墅的落地窗前,面前的手机亮起一道莹白的光,他看了一眼,却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财经新闻推送。   而他发出去给陈北的信息已经将近一个小时没有回信。   他的指尖在对话框里游移不定,最终还是默默关闭了微信。   周呈眼底闪过一抹对自己的轻嘲。   他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   过去他只想留在陈北身边,让陈北的目光看向他。   现在他达成了,可他却发现人的贪婪是长存骤长的。   他一开始想要留住陈北的计划被打乱,险些再次失去她后再面对她就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   对陈北所有想法都那样敏感的周呈怎么会看不出陈北面对他的小心翼翼并不算愉悦,她不喜欢这样的他。   可周呈自己已经清醒的看着自己进入了一个逻辑怪圈,不知道该如何打破。   除了默默关心,顺她心意,满足她的一切欲望这几件事,他在面对陈北时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他也格外害怕惹陈北不悦,让她对自己的兴趣消减。   哪怕他十分想和陈北一起去参加校庆,可只要面对陈北的拒绝,他就不再确定能否更进一步。   陈北向来是只不受束缚的鹰,哪怕是周呈自己都很难想象陈北身侧拥有一个固定伴侣的模样,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心里没有人配站在陈北身侧,甚至包括他自己。   那些暗中凑近她,引诱她的行为,十年前周呈将之定性为卑劣,是他在妄图染指自己心底的那轮明月。   可是十年过去,卑劣的心思只会越来越重,在和陈北尝到风月之后,这样的心思已经快到达巅峰,压都快压不住,他想长久的留在陈北身边。   他从来没有觉得陈北对他的任何行为是错误的。   因为他向来认为自己才是引诱着月亮坠入凡尘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所以他能无底线的包容她的一切。   他无惧于任何磨难,却会因害怕留不住这轮像梦一样的月亮而难以理智思考,也难以找到合理的应对方法。   周呈取下金边眼镜,合上了自己的电脑,再没有了能够淡定自如处理工作的心思。   他在书桌下一阵翻找,找到了自己过去留在这里的笔和纸。   窗前映出他的倒影,半阖着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执着紫兔毛笔,一个浓重的墨点落下,泅在细长的纸面。   清净经已经难以禁锢住他即将破笼而出的痴妄。   这一点,周呈早就知道了。   但他只迷茫片刻,还是落下了笔。   高中时,他在张道长那里学会画的第一道平安符,为的是陈北。   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和陈北上山到万有观玩。   江南的冬天并不算冷,陈北高中时顶顶爱俏,到了冬天还穿着光腿神器,看着就冷到不行,周呈劝不动,只能多带点保温贴。   可在到达万有观顶后陈北依旧感冒了,还是场很难好的感冒,喝了姜汤,捂了身汗依旧好不了。   周呈那时格外愧疚于没有照顾好她也帮不了她只能看她难受,看到陈北惨白的脸,一颗心都揪痛起来。   他舍不得陈北被任何病痛折磨,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   后来陈北拢着被子模模糊糊睡着,周呈守在她床边时,张道长怕他无聊教会了他画平安符。   于是周呈坐在桌子边,替她画了一下午。   他看过的古文上每一句祝福人身体康健的语句几乎被他搜刮殆尽。   等周呈回过神,桌面上平安符写了满桌,落地窗外的月亮散发莹白的光辉,落在他脸上,却映不亮他黝黑的眸子。   沉浸在过去有陈北的回忆里,让他勉强压下了心底的晦涩,也让他脑子清醒了几分。   周呈有一个优点,他向来不会否认自己的短板。   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半晌,他的目光逐渐坚定,连眼角下的泪痣都跟着他一同上扬的眼尾显得潋滟起来,他拿出手机给李木子拨了个电话。   声筒里的声音嘟嘟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李木子大半夜的被吵醒,脑瓜子嗡嗡的。   没一会就听到周呈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你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吗?”   李木子:?   周呈:“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女人一直保持新鲜感吗?”   李木子:?   周呈:“你知道怎么样才不会让一个女人厌烦你抛弃你吗?”   李木子:……   李木子恍恍惚惚的抬头看了一眼表,上面凌晨两点的时间令他几乎想破口大骂。   他单身了二十八年,一辈子没干亏心事,兢兢业业搞事业,为什么要让周呈凌晨两点打电话来折磨他?   他要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怎么让女人一直保持新鲜感,怎么样才不会让一个女人厌烦导致自己被抛弃他能单身这么久吗?   他要知道,他开什么公司,他直接去开婚介所好了!   “你没事儿吧?”李木子咬牙,“我知道,我可太知道了。”   周呈眉心轻蹙,准备好了纸笔放在手侧,缓缓说:“你说,我记。”   李木子:……   毁灭吧: )   作者有话说:   北北的自我和恶劣自身性格占大半,剩下的大半绝对是因为得到了周围人足够多的宠爱和纵容,北北的爷爷父母老管家哪怕是陈俊都觉得恶劣得像只小狐狸的北北才是真正的她。更不用说完全是个北北脑没有底线的阿呈了。   北北绝对是我构思到现在最最幸福的崽崽了!每次看她被周围的人宠爱我其实都好开心的!我超爱她嘿嘿嘿!   -   明天我要考科三了,我滴宝们给我一句祝福吧嘤嘤嘤,我要是过了,我要连续日六一周!!!!我发誓!!连续一个星期在将近40度的太阳下练车我真的不想再吃这个苦了!!   评论区发红包攒运气!!!!   -   感谢在2022-08-01 05:00:06~2022-08-02 02:4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人家的小姑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校庆时间在陈老爷子生日后两天, 来得飞快。   陈北那夜再回去之后觉得周呈晚上都像在压着些什么,格外凶。   汗渍涔涔,清俊的脸上压着绯红, 每天晚上都能做到她尽兴力竭,拉着她一起沦陷在欲海里。   窗外的月色朦胧,陈北兴尽后懒洋洋的躺在床边没有说话。   周呈俯身就要抱着她进浴室。   这两天他沉默异常,做得远比说得多,像是比过去更小心了几分。   突然,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静寂, 陈北从床头柜上看到自己的屏幕上标注的绍原两个字,又看了眼晚上十点多的时间, 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并开了免提。   周呈看到了她的动作, 抿了抿唇, 连呼吸都开始几不可闻。   那头绍原大概刚刚回家,手机里满是夜晚的蝉鸣, 响彻在昏暗的房间里。   “明天一中校庆, 你有男伴了吗?”   绍原过去也在一中念高中, 比陈北大了三届,她刚刚高一的时候绍原正好出国深造,这也是陈北到了国外才与他相识的原因。   过去在国外的宴会, 她大部分时间都与绍原搭伴前去, 甚至有一段时间, 陈北对某些宴会的应对得当谈笑自若,很多都来自于绍原的经验。   她一个人时, 学不到的经验, 在绍原那里疯狂撰取, 迅速成长。   这养成了绍原有隆重宴会,并且两人同时参加时先来问询她的习惯。   可陈北这两天被周呈缠住却忘记了这件事,直到绍原再打电话才想起来。   她眼底带着些恶劣的看一眼正抱着她往里走的周呈,笑着回答:“还没有。”   周呈脚步一顿,拢住陈北的手骤然缩紧,却不敢发出声音,他垂头晦暗不明的看了一眼怀里正捧着手机的女人,呼吸带着压抑更加微弱了几分。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周呈站到浴室面前彻底没有了动作,眼尾氤氲出一抹红,像是在勉力克制着什么。   陈北却仿佛是在故意折磨人,“唔,让我想想。”   周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也可以。”   “那好,明天我去接你。”   电话挂断。   周呈却感觉自己连血液都在凝固。   陈北与他目光相接,似笑非笑,“不进去吗?”   周呈强忍住心底的难受,推开浴室门,替她放水试温,将她小心的放进浴缸。   “明天帮我挑套衣服吧。”   陈北的声音响起。   周呈替她挤洗发水的手都有些发颤。   可他却感觉自己的心口和□□分离,哪怕心里再怎么难受,口上还是尽量平稳的应了声好。   “周星星,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陈北顶着满头泡沫,仰头看他,从脸到肩都像幅浓稠艳姿,透出无边风情画,偏偏因为主人面上神情带着她所特有的漫不经心和傲慢,越发加重了这一抹艳色的锐度。   周呈抿了抿唇,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看,低声说:“我。”   冒出来这一个字之后又骤然收声。   “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说呢?”陈北趴在浴缸边眉眼撩人,嗓音沙哑而慵懒,“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周呈眉眼低垂,半蹲下身,抬手用手背小心的擦去她下巴上的水渍。   她明明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却总是想看他露出窘迫而无措的神情。   太坏了。   偏偏她这么恶劣,他还觉得她可爱过了头。   “我说了你就会答应吗?”   他试探性问道。   “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呢?”   陈北漫不经心的用指尖描过他眼底的泪痣,深深浅浅的画,羽毛扫过一般,又刻意忽略了周呈望向她,黝黑的眼。   周呈任她玩,羽睫轻颤,过了半天才低声说:“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去校庆吗?”   陈北没有说话,只似笑非笑的睨他。   周呈抿了抿唇,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狼狈的偏过头,声音发哑,“求求你了。”   这句话像将他的防线打破,令他连白皙的脖颈都透出浅淡的粉。   他从来只想过如何尽可能的满足陈北,哪怕那一次说求她疼疼自己也不过是顺着她的想要后说出的话。   周呈就没想过主动求陈北答应自己什么怀有明显私心的事,这是第一次,整个人都心跳如擂。   但陈北觉得还不够,她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向自己,与自己对视。   明明烈烈的目光,落在周呈眼底。   “没有诚意。”   陈北眉眼弯弯,缓缓说:“看着我,再说一次。”   周呈深吸口气,迎着她过分明亮的目光,破罐破摔。   “不要让绍原陪你去,让我陪你去。”   “求求你了。”   最后这句话说完,他眼尾都压了抹清湛的红,原本就被染上□□的清冷面容上带着些忐忑难安,可在陈北一眼可以见到的眼底却夹带着妒羡和自暴自弃,给整个人都多带出几分颓丧的美感。   绍原这样正大光明的来邀请陈北的坦然,令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就像他再见陈北的第一面时见到她和绍原郎才女貌默契万分的站在他身前一般。   因为他做不到。   他生来就不是绍原那样家庭和睦美满,气质从容的天之骄子,哪怕过了十年,面对自己的明月还是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他快嫉妒疯了,可见第一面时他会用平淡来掩盖自己压抑的内心。   现在他依旧想压抑住这样丑陋的嫉妒,却还是被陈北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自暴自弃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陈北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突然笑出声来,她慢吞吞的说:“你这模样可比这段时间小心翼翼的样子可爱多了。”   她不喜欢周呈压抑住克制所有情绪,像是没有自我下一秒就要飞升的模样。   张道长说的没错,有七情六欲才是人,看起来才有意思。   打破他的底线,让他露出他心底挣扎的真实恶念,像是冷淡的雕塑都鲜活起来,令她控制不住想吻一吻他眼下的泪痣,看看他还能被她的引诱逼迫到什么模样,露出潜藏的什么情绪。   真是想想就让人开心。   男人的嫉妒实在很令人受用的情绪。   她红润的唇吻过他的眼角。   “再多求几次。”   “边做边求。”   周呈凝视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理智和勉强维持的冷静在自我拉扯和她灿若烟云的脸下溃不成军,突然感觉自己心里那根弦,彻底断了,只会低低的应声:“好。”   -   陈北最终还是答应了周呈的请求,答应了和他一同出席。   她发现周呈是真的很好满足,不吵不闹,被人逼狠一点,露出那些他自己所认为卑劣的情绪之后又会陷入长久的自厌里。   哪怕周呈觉得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人,可陈北还是觉得他道德底线高过了头。   像她这样自我的人就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任何情绪有什么问题,生气、厌烦、恶毒、顽劣,任何负面情绪都是她自己,只要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就好了。   所以陈北觉得观察周呈的反应实在很有意思,某段时间她甚至觉得周呈是不是跪三清跪久了,整个人都带着自我谴责的神性。   对此越洋成为她树洞的赵梦对她说,她是被周围人纵容过了头。   因为无论她是生气、厌烦、恶毒还是顽劣,她身边的人从来就不会觉得她有问题。   她的父母会给她年少时闯下的祸负责,对她也不过轻拿轻放,就怕她受了委屈。   她爷爷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和她天天吵,但是护犊子也没少护,她这么自我和傲慢在别人那里无法接受,在老爷子那里就是值得称赞的继承人特质,女儿本色。   她大伯一家已经被她锤碎了三观,有一天她变了他们才会震惊。   陈北身上有一种被纵容后为所欲为的大胆,带着大部分欲望都被满足的倦怠和野心尚未实现时的蓬勃生机,很矛盾的两种特质,在她身上却很好的融合。   可周呈是完全不同的。   根据赵梦的分析,他年少时期生活环境压抑,从小被教导君子至善,被父母操控,心底的情绪和被灌输的善恶是非底线完全背道而驰,所以才会痛苦,自我谴责。   他在遇见陈北时就开始尝试挣脱,一点点释放自己的反叛,可实际上从未走出家族给他的束缚。   极高的道德和狠下心时违背他道德底线的行为,是他最矛盾的地方。   因为他如果想要找到自己最幸福的生活方式势必要放弃掉部分过高的底线,可放弃这部分底线又会让他痛苦。   像是内心被几道巨锁束缚,不止不想松开,还要带着累累巨锁行动,以痛苦警醒自己去做一个比正常人更正常的人,自控力堪称强大。   彼时陈北正在试参加校庆的礼服,漫不经心的对电话那头的女人说:“所以呢?你想说什么?任何神成神前都是苦行僧?”   “不,我只是想惊叹人类大脑情绪的丰富多彩。”赵梦语气带着陈北从未听过的热切,“这才是我想研究人类心理和大脑的原因,你不觉得太神奇了吗?”   “……”   陈北无法对她的专业提出意见或附和,只能以沉默应对。   “你打电话给我,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你的报告出来了。”   “嗯?”   赵梦的声音带着点愉悦,“北北,恭喜你,你已经学会和别人共情了。”   前两周,她和赵梦进行过一次视频检测,对她过去过分淡漠的情感反馈进行新的衡量。   这一次的结果比赵梦想象的好了太多。   她觉得离开陈氏回到国内是陈北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之一。   作者有话说:   下章继续甜!   -   我过了!!一把过!!!!!!   -   感谢在2022-08-02 02:44:24~2022-08-03 23: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uzjb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啵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赵梦的的电话挂断后陈北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扬了扬眉。   镜子里的女人照旧穿了身旗袍, 略显庄重的暗红,却压不住她姣好的身形与过分浓艳明丽的脸。   陈北从来不会成为衣服的陪衬,反倒只有衣服压不住她的份儿。   赵梦在告诉她, 她会和周呈共情了。   而陈北对这样的结果没有半点惊诧,在进行测试时她早已有了个大概的轮廓,没有谁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   毕竟在她感同身受到周呈的痛苦时,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过去她在抗拒, 可等张道长点醒她后她觉得能够感受到他人的痛苦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起码证明她的感知灵敏。   门口传来敲门声, 周呈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试完了吗?还有两个小时校庆就开始了。”   周呈和陈北都没有迟到的习惯。   陈北将自己头上的遮纱小礼帽戴好, 踩着高跟鞋向外走去。   拉开门的瞬间周呈有片刻恍惚,他一直知道陈北很美, 可是她身上的这套衣服却将她富有攻击性的美扩大到最大化, 这样杀出来,哪怕只是漫不经心的回眸都惹得人耳廓发热, 一颗心像是被她拔起再放下的飘飘然。   在他看向陈北的同时, 陈北也在看他。   男人大概是特意想要与她搭配, 换了套颜色略深的中山装,肩背笔挺,身高腿长, 清冷的气质与中山装自带的儒雅中和, 散发一种被水乡浸润后的温润疏离。   金边镜框下的眼睛凝视着她, 然后冲她缓缓伸出了手,“走吗?”   陈北没有回握, 反而挽住了他的手臂要跟他一同向外走去。   周呈浑身一僵, 下意识往镜子里看了眼。   娇艳贵气的旗袍与中山装相得益彰, 般配得不像话。   见着了他的回头,陈北也跟着他回过头,见着镜子里的两人,眉头轻挑,“不走吗?”   周呈近乎留恋的再看了眼镜子,抿了抿唇后才点头应好。   这是周呈第一次和陈北参加这样的宴会。   如果是平日,陈北向来懒得特意订做礼服,可是这次校庆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参加活动,在参与校庆前,他们需要参加的是校友会,中途她还得要到另一侧的学生礼堂里进行优秀毕业代表的发言,据说这是她的班主任特意为她争取的。   能够受到邀请回来的校友大多在各个领域有一番作为,说是校友会倒不如说是确定交易拉近友谊的良好平台,毕竟有一层同学关系时,往往意味着一场投资一场交易在更简单轻松的环境下进行。   陈北这个人向来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在着装上失掉分寸。   更何况她今天确实是抱着目的前来的。   木呈系统的上市给她回笼大片资金,陈北的投资产业链条在不断拓宽,她像是集邮集上了瘾,几个固定领域开始稳定投资获利的中大型企业维持企业资金流动,感兴趣的行业都想插进去找几个小微企业试试深浅。   而陈北的目标锁定在为迎接校友特意腾出的礼堂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略显憔悴的女人,眼底乌青一片,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陈北与周呈走近她打了声招呼。   “你好?”   女人的反应有一瞬间的迟钝,随即像突然开机了一般,看向面前这一对光鲜亮丽气质突出的男女时,连疲惫的眼睛都稍微明亮了几分,“请问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点事”,陈北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周呈半垂着眸子,气定神闲的坐到了她身侧,替她拿了块她平常最喜欢吃的小蛋糕。   “你叫祝思,在经营一家网络科技公司,目前唯一的项目只有一个传统文化短视频app,对吗?”   祝思闻言睁大眼,不敢置信的看向陈北,“您在过来之前还调查过我吗?”   “倒也没有。”   这句是实话,陈北只是想去戏庄订票时不小心下载了这个app而已。   她从未见过如此简陋但是内容又如此丰富的app。   里面各类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相结合的短视频哪怕点赞浏览量低迷也能看出其中的制作精良,而除了短视频浏览功能外,其它所有功能都出现在了设计面板中,全部都是待开发尚未解锁。   但哪怕是这样也能够看出开发者暗含其中的野心。   对方想构建一个集短视频交流、全国平台购票买票、传统文化艺术家入驻直播、传统艺术交易于一体的领先平台,彻底啃下日渐庞大的传统文化爱好者,通过她们的聚集效应来实现app的运行和流量摄入。   这勾起了陈北的一点兴趣。   虽然这只是个极冷门app,可她很久没有做过任性妄为的投资了,她很想看看这上面的功能全部开发出来之后这个app是什么模样,能否实现冷门里出爆款的效果。   那天看到校庆名单后她偶然发现app所属公司的全股权所有人居然也出现在了名单上,所以才想着今天直接来和对方谈谈。   但很显然,从祝思的面相看来,她的研发和推广现在大概都不太顺利。   “你愿意给我投资吗?”祝思听了她的来意顿时激动起来,仿佛有些不敢置信这样掉馅饼的事会出现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可是我的app很冷门,您真的愿意投吗?”   陈北吃了口周呈递给她的小蛋糕,慢悠悠的点点头,“嗯,没错。”   “或许你可以向我阐述一遍你的想法和构思。”   实际上每天排队找陈北投资的人数不胜数,可她很少能在别人上交的方案中找到自己想要的,反倒是祝思的app令人看过之后就有些难忘,让她重新体会了一把浪里淘金的感觉。   “可以可以!”   陈北将北鸣星的名片递给她,好整以暇的听她说起自己的构思和想法,以及笼统的未来规划蓝图。   陈北听得认真,等到祝思勉强说完后,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一口,偏头问一直安静坐在一旁和她一同旁听的周呈:“你觉得呢?”   周呈思考了一瞬,给出一个很中肯的答案,“有的设计还有一点稚嫩,但并不失为一次有意思的投资。”   “金额不大,无论盈亏对你来说都造不成什么影响。”   陈北觉得他说得很对,因为她自己心底也是这样想的。   刚要开口,身后的那一桌突然传来一阵轻嘲。   “痴人说梦的小微企业,天真的女人,还有个只会应承女人的蠢男人。”   陈北第一次被别人这样嘲讽,忍不住回头看去。   身后坐着个微胖的男人,掉角眼,整个人都透着股令人厌恶的嚣张跋扈。   她仔细思考了一瞬,觉得对方必定不是江南本地人,哪怕是本地人大概也不是她们圈里的人,所以才会在这样的场合也表现出自己过了头的无礼。   “你们真是将做生意的事情研究透彻了”,这个男人嗤笑一声,“不会真的以为她的那点策划能够带去什么收益吧,不过是大把大把的钱打了水漂而已。”   “你!”刚刚说得口干舌燥,心底的期盼越来越大的祝思只觉得一股愤怒上达脑门,等看清对方是谁时,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越发惨白。   “你们认识?”陈北看得分明。   “我们可不止认识,还是多年的老同学了。”   那头的男人举着酒杯冲几人晃了晃,“你们好,我叫刘波。”   祝思咬唇,握在桌角的手都紧了几分,却没有反驳。   她在学生时期就和刘波不对付,因为家境贫寒,被刘波这样带有莫名优越感的人整整欺负了三年,唯一的一次反抗却招致了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辱。   她曾经以为自己脱离了高中,进入大学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当她决定自己创业时,居然再次遇到了他。   像是猫在戏耍老鼠,她的很多次努力都毁在他轻而易举的捣乱中。   祝思实在害怕这一次也是如此。   “这位是刘波,和我同届同班。”   祝思低声解释道。   大抵是她的神情太过明显,陈北几乎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的不对盘,而她这样社交场合的老油条知道两人不是朋友后,也就半点没有留情。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别人嘲笑她陈北这样的事。   “哦?那刘先生有什么高见呢?”陈北不怒反笑,指尖捏着高脚杯轻晃,“刘先生这么说想来是对自己的企业非常自信咯?”   “那是当然”,刘波假装看不出陈北眼底的讽刺,自信一笑,“通讯产业天然自带招商引资的能力,又怎么会是这样甚至半年都找不到投资商没什么前途的小微企业做得到的。”   “哈”,这次陈北言语中的讽刺已经不再掩饰,她鼓鼓掌,近乎讥诮的对刘波说:“谢谢刘先生将愚蠢刻薄在我面前表现得淋漓尽致。”   刘波闻言脸色涨红,刚要回嘴,一旁的负责人已然穿过了礼堂会场,前来提醒刘波该上台发言了,于是他只阴阳怪气的对陈北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朝外走去,上了隔壁的校庆典礼台,显然他也是优秀毕业生代表之一。   这一瞬间陈北甚至觉得毕业生代表这个名头都因为他低了好几个档次。   两个礼堂中,校友会礼堂里摆放了一块硕大的液晶屏,令人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另一边发生了什么。   大抵是在陈北这里受了气,上台之后,刘波的口气也恶劣起来。   他似笑非笑的扫过场内的学生们,意有所指的缓缓说:   “今天漂亮的话已经被人说过许多了,我就来给大家浇盆冷水吧。”   “不要妄想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浪费时间精力,还平白惹人发笑。”   “年轻人的天真可以理解,但是不能一直天真,认清现实和自己的能力才是在这个社会生活不会做出贻笑大方的事的前提,而且越早认清越好。”   “有的人常说社会打磨人,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这并不是两句空话。只有被社会打磨得圆滑又坚固的石头才是好石头,才能让自己少吃点亏。”   “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只是一句空话而已,梦想那么好实现这个世界的有钱人就不会这么少了。假如这个世界有那么百分之一是天才,那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普通人,认清自己的社会位置,不要觉得自己有多特殊。”   陈北坐在原地仰头看,脸上露出了几分不知该说玩味还是讽刺的神情。   哪怕是一旁的周呈都在他高高在上的话语下蹙起眉来,更不用说直面他讽刺的祝思和正对未来怀揣着希望的学生们。   但刘波发泄完毕之后反而笑了起来,笑得淡定从容得仿佛终于找到了场子,跟着接送的老师回了礼堂。   他回来时,正巧轮到陈北上台。   两人擦肩而过,她回头看了眼刘波,突然说道:“你今天在台上说的话可能会是你最后悔的选择。”   刘波闻言哼笑一声,“我从来不会后悔我说过的话。”   于是陈北没有再说话,反而登上了台。   经过刚刚刘波的一通现实论,显然不少学生都受到了不多不少的打击,情绪远没有刚刚的高昂。   一旁引导她上台的老师在她耳边小声说:“校长说让您悠着点,台下坐的可都是您的亲学妹学弟。”   校长忘了谁都不会忘记爱闯祸无法无天的陈北,下面一群祖国的花骨朵刚刚已经被刘波的话中伤一遍,现在可不敢让陈北再中伤第二遍。   “我有分寸的”,陈北拍拍这位老师的手,声音懒散,“您先下去吧。”   顶着老师不太放心的眼神,陈北缓缓开了口:“刚刚被打击到的同学可以举个手吗?”   她的话音落下,台下果然有大面积的人举起了手。   谁知陈北却突然轻笑一声,她的嗓音天生含几分沙哑,透过话筒传递出去,配上她的脸上不屑的神情,堪称嚣张至极,她说:“这样容易被打击到,你们太弱啦。”   台下举手的学生们顿时睁大了眼。   陈北接着说:“野心和平凡都不是贬义词,它是每个执着的人眼底溢出的光。”   “有的人为什么要去批判有野心的人?就凭他们所认为的世人大多躺平随波逐流吗?可他确定自己没有野心吗?”   “有的人为什么要去批判嘲讽平凡的普通人,平凡的人同样能做不平凡的事,也可以拥有任何野心。”   “在学生时期,在工作中,难道没有哪一刻想过自己的未来并为之心潮澎湃吗?难道有人会认为自己的幻想是可笑又罪恶的吗?”   “那就是一个人的野心,我这个人吧,从小就喜欢将野心实现。”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拥有野心,也不是拥有野心而不自知,而是你在被社会打磨过后,拥有固定思维后,一次次的对拥有野心并愿意为之努力的人批判,失去自己的欣赏能力和判断能力。”   “用喉舌为刃,一遍遍的用狭隘的心为她们定义,实际上却不知自己的可悲。”   “嘲笑污蔑定义有梦想的女性,批判一步步向上爬的穷人,唱衰树立近乎不可能目标并为之努力的实干家,一遍遍的将野心和平凡这两个词污名化,这样的人才是黑夜里的臭虫,才是最可笑最可悲的人。”   “因为他们从不敢承认他人的优秀,用一个笼统的词来概括贬低,便可以以此来掩盖自己的愚蠢和无能,自豪于自己的特权与高起点,带着可笑的优越感,做着最低贱的事。”   “我永远欣赏每一个凭借自己的努力正大光明坦荡的走向自己野心的平凡人,无论路途长短,所行距离远近。”   “不要害怕平凡,也不要唱衰努力,更不要恐惧野心。”   “因为这些都是天赐的,每个人都能理直气壮拥有的东西。”   “至于某些对她人选择指手画脚的人,我只能说一句。”   陈北勾起红唇,笑得近乎桀骜。眼神轻蔑的穿过前排的学生,望向识趣的给她一个特写的摄像头,仿佛与礼堂屏幕前脸色涨红成猪肝色的刘波对视。   她缓缓说:   “关你屁事。”   周呈透过液晶屏幕看她,背脊挺直的拿着手机在录视频,眼底满是他自己都快掩盖不住的爱意与骄傲。   他太喜欢陈北这样鲜活过头又肆意妄为的模样了,光芒万丈到无人可敌,让人忍不住想臣服在她身侧。   而陈北不带一个脏字骂人的本领实在也出神入化,哪怕是周呈听到中途都忍不住扯开唇角笑了笑。   可一旁的刘波显然不开心并且愤怒至极。   他混迹到如今的社会地位,将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怎么可能忍受陈北这样在他身后上台,并且意有所指的狠狠嘲讽他。   而他离开时的鸦雀无声和陈北的话结束后的掌声雷动,显然像是一个狠狠扇在他脸上的巴掌。   刘波刚要说什么,却被一个电话打断。   接通后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最终忍不住偏过头对周呈惊声说道:“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周呈甚至没有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他只是看了眼刘波公司的投资人,恰巧发现里面有周家的身影,打了个电话给刘秘书撤掉后续投资而已。   而他这样一突然撤资,必然会导致其余投资商开始保持观望态度,以此拖拽住刘波企业的融资进度。   周呈唇角轻勾,眼底划过抹嘲讽,却半点不损害他的风度,慢条斯理的说:“只是让你看看天真的女人和愚蠢的男人对做生意研究得有多透彻而已。”   “而你可能很快就要变成丧家之犬了。”   周呈的傲慢并不比陈北少,他在陈北面前可以俯首、体贴、卑微、丧失理智,可在其他任何人面前,他都依旧是骄矜冷淡的周呈。   就如同陈北过去的评价,他再怎么被压抑打磨依旧是周家养出来最板板正正的小少爷。   可以礼貌且有风度,可以沉默且冷淡,却也具备随时抽刀打疼对方的能力。   十年前,陈北肆无忌惮的胡闹,周呈可以毫无底线的替她处理屁股后面的麻烦,十年后的现在也依旧可以,守着陈北的光芒万丈,不让这些晦气的人令她不悦。   刘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坐在原地,最终还是急匆匆的离了场,但这里再没有一个人关注他是否存在。   -   陈北下来之后祝思眼眶发红的看着她,满脸都是复杂,像是羡慕又像是感动,张口欲言时又说不出话来。   她第一次被人这样维护。   高中时她被刘波这样的格外擅长通过贬低侮辱她人来达成自己的愉悦感和自傲感的人欺负时,因为自卑而不敢还嘴,不敢诉苦,不敢反抗,凭毅力在这样的环境下考出了一个好成绩,让她彻底挣脱了这样的垃圾。   后来创业艰辛,她并不知道自己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奚落。   小镇长大的孩子无论做什么都更多几分艰难。   “谢就别说了,我也不是为你”,陈北睨她一眼,懒洋洋的说:“争点气,给我多赚点钱,别让投资打水漂。”   “下次再见面,就可以轮到你奚落他了。”   “任何人都有资格对霸凌奚落自己的人回击,不要怕。”   祝思忍住快要溢出来的眼泪,也不过二十三四的小姑娘,抿着唇点头,咬牙恨不得指天誓日:“我一定会不会让你的钱打水漂。”   陈北就喜欢这样带着点狠劲的人,一看就是能给她赚钱的,让人看着就心情愉悦。   她最终将秘书的名片给了她,让她找时间联系北鸣星那边算一下需要的投资款。   两天前,陈北答应参加校庆时就联系上了班主任。   毕竟高中的三年,班主任对她确实是真心的好。   哪怕她的父母没有因为她的顽劣而给学校捐楼希望学校对她多多包容,陈北也相信班主任会真心对她好。   因为他确确实实对自己的每一个学生都用心良苦,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老师。   校友会结束后,陈北便直直的拉着周呈去找班主任。   各个班级还在操场边做活动,两人最终在操场边缘找到了正捧着保温杯的班主任,在他旁边的还有刚刚结束了木呈工作来这里的李木子。   见着了并肩走来的两人,李木子眉头微挑,笑着说:“这不是来巧了?我正要约着班主任一起去吃顿饭呢,你们一块?”   班主任也一眼认出了这两个许多年没见过的学生,没有太多的陌生感,只笑眯眯的和两人打招呼,然后四人一同向外走去。   “我听到了你的发言”,班主任笑了笑,边走边说:“还是个和过去一样让人头疼并且为所欲为的孩子。”   “不过过去的你让我头疼,现在开始让别人头疼了。”   “我听得也挺开心。”   班主任脾气直率,他也看不上刘波那通高高在上狗屁不通的发言,陈北上去打脸时他都在心里给她默默叫了声好。   陈北高中不让人省心。   班主任为她几乎挠秃了头,要不是她的成绩哪怕她这样任性妄为都能保持年级前十算是慰藉,班主任说不定要被她气到英年早秃。   当然现在年龄上来了,该秃还是秃了。   班主任说这话时陈北下意识看了眼周呈,前段时间他也在夜里对她说过她在他心里永远是个小姑娘。   班主任跟着陈北的目光,见着周呈顿时眉开眼笑起来,“那时候幸好有周呈制住了你这么个混世小魔王,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烦心把你引上正道多久呢。”   陈北当初和周呈熟悉之后确实被转移了大部分精力,自习也乖乖上了,课也认真听了,闯祸也少了,毕竟她的时间基本都用在带着周呈偷偷胡闹上了。   有了周呈这样标准的好学生给她打掩护,班主任可不轻松太多了。   似乎是想起了过去的往事,陈北忍不住笑出声来。   察觉到了她的笑,周呈想起她刚刚在台上张扬且明丽的模样,半垂着眸子,在袖口的掩映下,偷偷的牵住了她的手。   陈北的手小巧,纤细,柔软,每次周呈握在掌心都带着点小心。   陈北睨他一眼,没有拒绝,却勾起食指,不安分的在他掌心挠了挠。   周呈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不让她有胡闹的机会。   两个人的小动作带来一股暗涌的刺激,像是高中时他们背着班主任偷偷在一起,哪怕上课时都忍不住勾在一处从未被发现的指尖。   前边的李木子跟在班主任屁股后面,笑着问:“那我呢?老师,您对我没一点儿印象了吗?你当初还说我是您的得意门生呢!现在眼里就您身后那对金童玉女了不是?”   “金童玉女?”班主任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词,回头望去。   周呈却像是早有准备,有些不舍的松开了陈北的手,淡声说:“您不要听他乱讲。”   “乱不乱说是一回事,起码你们俩形象到位了”,班主任若有所思,“确实男俊女靓的,看着就养眼。”   周呈被班主任了然的目光看的耳朵发烫,却依旧维持着明面上的清风朗月,再没有刚刚在礼堂所展露出的强势和傲慢。   陈北食指抵着唇在他身后饶有兴味的看。   周呈无措又要详装平静的样子实在很有意思。   如果不是和他太过熟悉,甚至连陈北都可能看不出来他此刻被班主任看穿的窘迫。   哪怕得她首肯,与她同时出席,穿着相得益彰的礼服,只要陈北没有承认两人的关系,他就只将自己当作她的地下情人和偶尔得到首肯的男伴。   不过该感谢张道长这些年来时不时就要调侃他一番的习惯,哪怕心底再无措他也养成了云淡风轻维持表面的能力。   可这样实在令陈北很难办。   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这样仿若偷情的刺激感。   就像她年少时喜欢拉着周呈在楼梯转角,一边听巡楼老师的脚步声一边偷偷接吻一般的刺激。   正正紧紧的少年周呈也是这样,一边意乱情迷一边露出底线被她打破被她拉着胆大妄为的茫然,但面上的神情依旧沉静。   陈北是真的极喜欢他这个模样,也想打破他这个模样,并且乐此不彼。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东崽日六了吗?日了!还超额了!   -   每天都想说一句北北真可爱真是我亲闺女 第三十九章   陈北和周呈跟班主任吃过饭后并没有再多留。   毕竟她们来这里也就两个目的, 第一个和班主任叙旧,第二个和祝思谈清楚生意,现在两件事都完成了, 后续也就没什么必要继续参加了。   不过为了回馈母校,陈北和周呈都找校长捐了不少钱,打算帮学校充沛一下基础设施。   等全部谈妥,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陈北坐在车内百无聊赖的刷过手机,偏头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周呈, “今天要这么早就回家吗?周星星你要不找个地方带我去玩儿一圈吧?”   陈北自从回国后, 走过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最常待待地方就是别墅里, 已经很久没见过别的景色了,今天是个难得的好空闲时间。   周呈闻言调转了方向盘往反方向开去。   陈北看着逐渐熟悉的街景, 逐渐了然。   周呈对这座城市的探索从头到尾都来自陈北, 和陈北从高二到高三走过的地方是他对这座城市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而陈北提出要求后,他所能带她去的地方, 必然只会是她有记忆的地方。   这是陈北第一次带周呈逃晚自习时来过的那片沙滩。   普普通通的沙滩, 人烟稀少, 只有三盏路灯矗立在进沙滩的路边,远远的就能闻到咸湿的气息。   陈北趴在车窗边,忍不住问:“怎么想起来到这里来了?”   周呈正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双沙滩拖鞋, 替她打开车门, 半蹲下身给她脱下高跟鞋。   他淡声回答:“这里比较近, 晚上的晚霞很漂亮,会让人心情愉悦。”   换上了拖鞋, 陈北下车的一瞬间有了些踩到实地的感觉。   她抬手取下自己固定头发的发簪, 海藻似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 勾勒出她小巧的一张脸。   “走吧”,她抬腿向前走去。   细软的沙滩踩上去格外舒服,还带着被太阳晒过恰到好处的暖意,陈北走到中途干脆踢掉了拖鞋,自己向前走去。   周呈跟在她身后没有说话,只弯身替她捡起拖鞋,然后并肩走到她身边。   沙滩边上有一张陈年的白色方桌个两条躺椅,椅腿和桌腿都带着被海水腐蚀过的痕迹。   陈北挑了一条坐在,被海风一吹,近乎惬意的看已经有了些倦意准备落下的太阳和它映照出的斑斓彩霞。   周呈手上捏着一片墨镜,轻而慢的戴到她脸上,提醒道:“直视太阳太久,会视盲的。”   陈北托了下墨镜,仰头看他,忍不住笑道:“为什么你过了十年对我还是像个老妈子一样,哪里都不放心?”   “我是怕你难受”,周呈摸了摸她的头,坐到了她对面,语气认真,“喝水,吃饭,睡觉,身体健康,都很重要。”   陈北扬眉,没有反驳他的话,算是勉强认同了。   毕竟她已经习惯了周呈偶尔冒出来的几乎和张道长一脉相承的朴素想法,也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   两人之间的氛围格外安静,却半点没有尴尬。   陈北透过墨镜看日落,一切都暗了几分,是另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景色,周边的一切都像附了层灰色的幕布,在等她去掀开。   将墨镜放下,就会瞬间被高饱和度的原始景象惊艳到。   打破这片宁静的是陈北的手机。   是来自绍原电话。   陈北放绍原鸽子放得理直气壮,而他今天也恰好有些事没有来得及参加校庆。   她看了眼周呈。   周呈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呼吸轻了几分,察觉到她在看他,只低声说:“你接吧,我不会出声的。”   陈北闻言挑了下今天特意画的远山黛眉,若有所思的接下了绍原的电话。   “北北,现在有打扰到你吗?”   绍原的声音温和且包容,带着几分笑意。   “没有,有什么事吗?”   “奉我家老爷子之命,想问问陈爷爷愿不愿意哪天过去陪他杀一盘棋呢。”   绍老爷子和陈老爷子算是六十年前的故交,陈老爷子回国之后和他叙过两回旧,但是因为都是老人了也没什么包袱了,所以两个暴脾气聚一块,连着两次都唇枪舌剑的不对头。   陈北是以为他们俩估计要冷战一段时间了,但没想到绍老爷子无聊得这么快,又别别扭扭的让绍原和她做传话筒,跟两个老顽童似的。   “行啊”,陈北回答得快,笑意盈盈,“你家老爷子能把我家老头的注意力转移一下也挺不错,正好两个人搭个伴嘛。”   “最好让他学习一下绍爷爷的豁达。”   绍老爷子退休时间早,绍原学成回国后没两年他就退居二线,放手给绍原去拼去改。   陈北巴不得陈老爷子和绍老爷子学学。   “北北,我听说你今天在校庆台上说过的话了”,绍原笑着说:“风头很大,不过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刘兆宇听了还嚷嚷着要给你开瓶香槟庆祝你在台上的风姿。”   “开什么香槟啊”,陈北声音懒散,“让他省省吧,就他那酒品还开香槟,我可不想和在英国一样给他收拾烂摊子。”   在英国时陈北和绍原没少给喝醉酒后的刘兆宇收拾烂摊子,现在回想,陈北都惊诧于自己那时得多闲着没事做啊。   “这话被他听到肯定要闹的”,绍原说:“我就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你,顺便表明一下支持你的立场。”   “行,收到你心意了”,陈北冲电话那头笑着说。   两人并没有多聊,很快挂断了电话。   可等陈北重新将视线移到周呈脸上时却发现他正在有些怔愣的盯着海平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实际上周呈只是想起了打电话给李木子那天晚上,李木子在被他吵醒后对他说过的话。   那晚上李木子发来了七八册情话大全,恋爱手册,周呈一本本迅速扫完,发现没用。   里面的一切都是固定的,而陈北是多变的,难以捉摸的。   他在堆叠的书里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彼时已经天光大亮,被他拽起来盯着他看书的李木子终于彻底郁闷,忍不住对他说:   ——你如果想要和陈北好好走下去,你自己也知道一路迎合是死路一条。   ——那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你不和她交流难道你期盼那个小祖宗能去花心思想你在想什么吗?   ——你以前靠着满腔的真诚和完全不自知的性格都可以和陈北走到一起,为什么觉得现在不行呢?   他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但实际上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早很早就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过去周呈能够和陈北走到一起,是因为陈北玩闹般的大冒险。   现在周呈想要的东西已经变了。   他在高中时总觉得陈北迟早会离开自己,他注定抓不住她。   所以哪怕再如何痛苦,在陈北离开的那一刻,他却像是一颗心落了地,尚且能够冷静的规划如何再走到她面前。   可现在,他只想紧紧抓住她的手。   他做不到再花一个十年走到陈北面前,也做不到再缺席她十年的人生,那太漫长了。   等他回过神来,陈北站在了他面前,女人略微俯身与他平视,发丝垂落在他指尖,目光闪烁,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不知在酝酿着什么坏主意。   “说说你现在在想什么”,她缓缓说:“刚刚听到绍原打给我的电话,你在想什么。”   周呈抿了抿唇,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他在陈北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那些还未收起的惊慌与无措几乎要满出来。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嫉妒,嫉妒得要命。   他知道自己在嫉妒些什么。   他永远无法让陈北发出那样开怀的笑。   但他知道该怎么取悦她。   不是吗。   周呈闭了闭眼,缓缓说:“在嫉妒,嫉妒绍原做到了我做不到的,嫉妒他可以陪伴你将近十年,而我一无所知,完全缺席。”   “嫉妒他可以无所顾忌的与你聊天谈心,嫉妒他可以正大光明走在你身侧,嫉妒圈子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你和他甚至和刘兆宇是好朋友,而我和你没有半点关联,甚至无法走在同一片阳光下。”   他的咬字格外清晰。   陈北对他说过,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李木子也说,你为什么不主动和陈北交流?试着告诉她你在想什么?   上一次,他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后,在校庆上成为了陈北的男伴。   他像是尝到了甜头的流浪猫,忍不住顺着这抹甜去追寻,然后小心的试探着再试一次。   他终于,将自己心底最阴暗的想法说了出来。   男人眉心轻蹙,眼眶发红,这样直接挖出自己的内心想法令他难受至极,可却还是凝视着陈北缓缓说:“我跪在三清面前的每一刻都在努力压下这些情绪。”   “可是我现在做不到了。”   “对不起。”   他说完后抿了抿唇,喉结轻滚,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他在等她的审判。   陈北没有说话,只依旧凝视着他,令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笑出声来,像是遇到了极其有意思的的事情,几乎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你不说话的时候我以为你要羽化成仙了,现在你说出来了,我更加觉得你的终极目标是不是抢了张道长的梦想?”   “周星星,你想做神仙吗?”   “只有神仙没有负面情绪,只有苦行僧才会一遍遍的反思痛恨自己的负面情绪。”   周呈扶着她的腰免得她跌倒在沙滩上,她说这话时,浑身上下都有股肆无忌惮的劲头。   他指尖轻颤,听她接着说。   “哪怕是张道长也不会压抑住自己的任何情绪。”   “只有你,对自己的恼怒、嫉妒、贪婪避如蛇蝎,从来不允许它们存在于你身上,就想做个光风霁月的完人。”   “你看,我就从来不回避这一切”,陈北第一次打开天窗说亮话,她靠近了些周呈,鼻尖蹭了蹭他颈侧的青色脉络,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后说道:“比如你让我感受到你的痛苦的那一刻,我就很想一口咬上你的脖颈,看你在我手下无力的挣扎,来缓解我的暴躁情绪。”   “可我从来不会觉得这是错误的,因为我能够控制住不伤害你”,她眼底盛着缱绻,指尖轻轻扫过周呈的眼角,海风吹得她发丝乱扬,披散在精致华贵的旗袍上,像是只自水中而来,散漫又残忍的精怪,美得逼人,“我能在咬上你的第一口,改成亲吻你,用其它的方法消磨殆尽那些可怕的想法和情绪。”   “周呈,你有失望,嫉妒,愤怒,不悦,难过的权利。”   陈北定定的望着他,肯定的说:“你有权利产生这些正常情绪。”   “因为我永远相信你不会因此而伤害到我伤害到普通人。”   周呈与她的对视,感到一阵恍惚。   像是有什么即将要破开牢笼的东西在展翼。   她像是伊甸园的蛇,又像是天光下的不死鸟,在云卷云舒的海边,带着随时可能拽他一起灭亡的疯狂与坚定。   她在他身侧,用纤细的手一块一块的掰开他身上的锁链,拨开令人看不清的前路,言笑晏晏的告诉他——   你有产生一切负面情绪的权利。   你不必做万事冷静克制的人。   你不止可以在囚笼里看鲜活的美人,你自己也可以做鲜活跳动的生命。   她会喜欢。   周呈在失控。   比他下山去找陈北的那天,还要失控。   他一遍遍的仰头吻过陈北的眉眼,吻过她的唇,与她气息交织,指尖圈住她的手腕不准她逃离,眼底浓烈的占有欲和疯狂肆虐。   面前是陈北潋滟且兴致盎然的脸,远处的海平面上连接了大片的火烧云,但这一刻,这样的景色在陈北面前都成了陪衬。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他才将陈北紧紧拥在怀里。   心口跳得发麻。   陈北推开他,从手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烟。   细长的女士香烟,打火机跳动着雾霾蓝的火光,她凑过去点燃。   再抬眸,与周呈对视一眼,眉眼灼灼,隐晦的笑意压在眼尾,像只终于看到猎物后开怀的狼崽子,“星星,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看。”   周呈深吸一口气,扣住她的后脑,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陈北唇舌间氤氲的烟雾被度到了他唇间,又被缓缓呼出。   两人凑得极近,陈北睨他一眼,“会抽烟?”   周呈低声说:“会。”   于是陈北将自己的烟转而递到了他面前。   周呈就着她的手,覆盖过她留在上面的唇印,喉头轻滚,烟雾缭绕。   第一次看周呈抽烟的模样,她带了几分惊奇。   男人清俊的脸,通红的眼尾,潋滟的泪痣都被掩盖在朦胧的烟雾中,又瞬间被风吹散,清晰透亮起来,哪怕指尖夹着烟也难掩他一举一动中的斯文禁欲,反而更多了几分令人想要撕毁他的欲望。   陈北没忍住,垂首吻在他唇边,似笑非笑:“还有什么话,现在可以一口气说完。”   周呈的情绪在尼古丁的作用下稍微平静了些,他将烟放回陈北指尖,抵着她的额头哑声说:   “陈北,你不喜欢的,我可以改。”   “你想要的征服感,掌控感,我都可以给你,你永远都可以是感情中的猎手。”   “但你不能不要我。”   月亮就该永不垂落   渴望明月的人要走向她,而不该让明月向自己奔赴。   陈北在想什么他都明白却不知道该如何满足她。   但是现在这一刻,他想大胆的求一个承诺。   一个让陈北彻底看清他心底在想什么的承诺。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可怜,清冷的脸上一片通透的红,眼睫濡湿轻颤着,又要在眼底强装平静。   明明想要的是最正常不过的东西,却依旧小心翼翼。   陈北在这样近的距离下眨了眨眼,刚刚还缭绕在两人身侧的烟雾很快被海风吹散,她眯着眼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却被周呈的电话铃声打断。   周呈看了眼来电联系人,眉心轻蹙。   陈北抖了抖烟灰,笑得漫不经心:“你先接。”   周呈这才直起身接电话。   哪怕刚刚情绪再如何失控,此刻面对他人却依旧如往常般迅速恢复沉静。   在不面对陈北的前提下,他其实显得格外冷淡和深不可测。   但是没有过几秒,也不知对面说了些什么,周呈面色微变,肉眼可见的沉凝了几分。   “好,我马上回去。”   等电话挂断后他呼出口气,眸光复杂的转头对陈北说:“老太太病危,我要回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北北:吃个醋还要说对不起?不会被张道长教傻了吧??   北北:就……慢慢调丨教吧。   -   感谢在2022-08-03 06:02:24~2022-08-06 04:5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啵啵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陈北对周家老太太的印象并不算非常好。   她向来不喜欢过去周家的生活风格, 而那时整个周家的顶端无疑是周家的老太太,令周家变成那样近乎压抑的风格,也是因为老太太。   她是见过这个老太太一面的。   在十年之前。   在一次年级大会的时候。   周呈的母亲很少出现在学校, 但他被拉上全校性的场合进行表扬的时刻她必然会到,得意的坐在第一排,脸上都带着风光与愉悦。   陈北并不知道他的母亲在周家是什么模样,但必然不是在学校春风得意的模样。   后来高二下学期最后一次年级表彰时她却见到了周呈的母亲低眉顺眼的跟在周家老太太的身后,没有风光与愉悦, 只有几分不自然的讨好和敬畏。   那是陈北第一次见到她, 也是唯一一次。   并不是她所想象的古板又严肃的老太太。   相反,哪怕人到老年, 她也雍容华贵,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浅笑, 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年轻时有多盛的风华。   哪怕静静坐在那里, 也满是完全不同于她爷爷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度,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优雅。   不会有谁能想到, 她这样连头发丝都透着精明与洒脱的人可以在周家定下那样严苛的丛林法则。   哪怕是陈北听到这位老太太病危的消息都有些怔愣。   周呈在接到张秘书打给他的电话时脸色就沉静了下来, 在回程的路上更是一言不发, 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将陈北送回别墅他才呼出口气,说话时已经面色如常。   “对不起,这两天我或许不能回别墅了”, 他眼底有些抱歉, “想吃什么自己点, 但是要记得少点奶茶和垃圾食品。”   周呈回别墅后绞尽脑汁的给她做菜做零食,彻底令她忘记了靠吃垃圾食品解压这件事, 他现在很担心自己不在, 陈北又要故态复萌。   “我在你心里是只有三岁吗?”陈北笑了笑, 脚上依旧踩着绵软的沙滩拖鞋,拎着自己的高跟鞋往里走。   周呈透过车窗看她。   女人身姿窈窕,披散的卷发,深红的旗袍,绣银的暗线在月光下流光溢彩,映出一片人间富贵。   现在大概是回到家卸下了疲惫,她整个人的步伐都透着股懒散。   “陈北”,他突然叫住她。   陈北闻言回头,眉眼略弯,倚靠在别墅的正门边,“还有什么事吗?”   周呈沉默半晌,凝视着她轻声:“海边的问题,你会给我答案吗?”   ——你不喜欢的,我可以改。   ——你想要的征服感,掌控感,我都可以给你,你永远都可以是感情中的猎手。   ——但你不能不要我。   被电话打断的回答,他不想让它成为一个未解的答案。   陈北眼底染上了些稀奇。   周呈第一次这样执拗又明确的想要问她要一个答案。   哪怕在高中的操场他都只给过她一个她想要的他可以给,那他想要的她给不给得了的疑问,从未追求过答案。   可不得不说,这样的周呈对起手来,更令陈北感觉有意思,只是很可惜,现在并不是给他答案的好时候。   “等你回来再说。”   她勾着唇冲他摆了摆手,“路上平安。”   说罢便转身没入了别墅内的路灯营造出的琥珀色氤氲氛围中。   像是万家灯火中的烟尘气,又像是精怪回了自己的老巢,旗袍美人和这栋带着岁月斑驳的别墅像是副老旧的画报一般烙印在周呈心口。   直到陈北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才垂下眉眼呼出口气,踩下油门,向医院驶去。   -   周呈不在的两天陈北生活如常,只偶尔接几个他的电话。   这两天陈老爷子时常去绍原爷爷那里做客,知道陈北得闲了还要喊着她一块儿去吃饭。   绍老爷子家并不算远,陈北开个车半小时的功夫就到了。   是栋漂亮的复古园林式宅院,门口还矗立了俩石狮子,从里往外看去,里面更是一堆精巧的水榭亭台,一看就是陈北家老头也会喜欢的风格。   陈北刚下车,里面就跑出来两条狗,一只哈士奇一只杜宾,哈士奇还藏在杜宾身后,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陈北从小就喜欢狗,一下见着了两只忍不住蹲下身想摸摸它们的头。   杜宾比较敏锐的后退了两步,哈士奇却自来熟的蹭了蹭她的手心,然后像是确认了她是安全人物,开心的咧嘴笑起来。一旁的杜宾见着了也没忍住面色平静尾巴疯摇的坐到她身前等摸头。   陈北红润的唇略勾,就着哈士奇的大脑袋狠狠揉了揉,揉得它发出舒服的哼唧声,然后又抬手在杜宾脑袋上揉了几下,眼见着它短小的尾巴摇得快要上天。   “苹果、二壮,进来吃饭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北仰头,见着了正站在门口背着手的陈老爷子。   今天他穿了身练功服,也不知道在和绍老爷子倒腾什么。   听到吃饭两个字,两条狗顿时撒丫子往里跑,脱离了陈北的怀抱。   陈北直起身来,轻啧一声。   “爷爷,也不是你的狗,怎么这么小气?摸都不让摸。”   她跟在陈老爷子屁股后面当小尾巴,越过高高的门槛,忍不住懒洋洋的问:“您平常不是说巴不得不见我,怎么今天还找我来绍爷爷家吃饭了?”   陈老爷子轻哼一声,“周家那老太太病危的消息传遍了,周呈肯定得回去,就你一个人能好好吃饭?”   陈北的习惯陈老爷子向来了解,他为了保持健康长寿,生活习惯跟周呈有很大的吻合,每次见她瞎吃东西都忍不住唠叨一番。   可陈老爷子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她是个很厉害很让人佩服的女人,岁月如逝,人都会老,但我想不到她会走在我们前面。”   老一辈现在还在江南的对周家这个从解放前便较为庞大的家族多多少少都认识几分,陈老爷子年轻时还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听过周家的事,高高仰望过周家的富贵。   事到如今再回故土,见到过去认识的故人一个个走了,他难免会多几分伤感。   可两人刚走进里头,正在给那只叫二壮的哈士奇开狗罐头的绍老爷子却突然开口,“照我看,周家就没几个明白人,要不是刘芳云那老太太,他们还以为自己解放后保得住周家这样的富贵吗?”   “这么多年,我可没少听她的那群不肖子孙诟病她想毁了周家。”   “幸好她选了个不错的继承人,要不周家在她走了之后迟早得垮。”   他们的对话令陈北对周家这老太太的过去好奇起来。   年轻一辈诸如绍原刘兆宇提起周家都频频蹙眉,可也会说周家的老太太精明强干和周家格格不入。   年老一辈对她的评价更是前所未有的高,起码陈北就很少见他爷爷这样骄傲的老头佩服过谁。   可两人并没有再多提过去的想法,绍老爷子第一次见着陈北,和蔼的上下打量她,忍不住笑着说:“钟灵毓秀的小姑娘,看着就比你爷爷这样的老古董厉害。”   “你说谁老古董呢?”陈老爷子反唇相讥,“会玩个智能手机看把你能的。”   陈北找了个不会被太阳晒到的阴影坐下,笑眯眯的等两个老人斗完嘴。   这样的宅院顶部都有玻璃大棚,能将整个院子都拢住,外置一台高功率的中央空调,哪怕夏天也可以在院子里舒舒服服的躺着,当然,前提是不怕晒。   这院子里也种了槐树,巨大的阴影遮云蔽日,只有几个人的时候根本不用怕没有躲阳的地方。   两个老头吵了一会儿停了下来,陈北这才笑着跟绍老爷子打了个招呼,“绍爷爷好,我听绍原提过您很多次,终于见着了真容。”   “他是不是背后骂我来着?”   绍老爷子掀起眼皮,精明的眼里满是好奇。   “没有”,陈北如实回答,“他每次都说您人很好。”   “你说这话我倒是挺信的”,绍老爷子乐呵起来。   绍原在家的形象向来成熟稳重,远没有他弟弟那样跳脱且不着调,想来也不会说别人坏话。   中午的饭菜依旧在这个院落里吃,绍老爷子直说这个天气太适合吃火锅了,让家里的厨师做了好大一锅,整整八个底料二十四道菜光请两人涮肥牛就涮了七八碟。   陈老爷子一边吐槽绍老爷子带着他和她孙女一起大夏天吃辣容易得湿疹,不注意养生,一边没忍住一个人吃了三碟鹌鹑蛋,被绍老爷子嘲笑了个彻底。   陈北陪着两个老人吃完,又百无聊赖的陪他们俩下象棋。   三个人水平都差不多,也难为能够下到一块儿。   在陈北连输五盘还被兴致勃勃的绍老爷子拽着继续下时李木子的电话解救了她。   “陈北,你能联系上周呈吗?”   那头的李木子语气有些着急,“刚刚来了一份紧急文件,必须要他签字才可以运行,不然后面的进度都会被拖垮,现在他电话打不通,我去了他的几处房产和周家找他也没有找到他。”   “整个周家都没有人,连个保姆都不在家。”   周呈跟李木子是请过假的,李木子也知道周家的老太太病危的事情,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必须得由他签字。   陈北只让他等一下,给周呈打了两个电话,同样没有打通。   昨晚两个人是通过电话的,陈北知道周家的老太太病症来得急,突然一下就倒下去了,周呈离开的那天已经送到了市医院抢救,整整一天一夜才抢救回来那么一口气,昨晚上刚刚醒就命令人带她回家了。   这个家假如不是周家……   陈北沉吟一瞬,扭头问两位老人,“您二老知道周家的祖宅在哪里吗?”   -   周家的祖宅在市区百里之外,贴近芦苇荡丛的乡间小路,偌大的复古门庭矗立在山间。   是真真正正的老大院,雕花门窗,红墙黑檐,翘起的边角都是满满都复古艺术,处处都是上个世纪的手笔,几乎没有现代气息。   陈北把车停在路旁,芦苇荡边,后面的路只能步行。   李木子那边忙不开,陈北就发了回善心领了他们要签的合同走一趟。   在快到周家祖宅的时候她才终于打通了周呈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格外嘈杂,仿佛是在争执着什么,得知陈北已经快到,周呈才远离那片争吵不休,对她轻轻说了声好。   话语里是难掩的疲惫。   这几天他显然并没有休息好。   陈北没有走多远,一个穿了一身黑衣黑裤的少年跑到了她面前,好奇的问:“您是陈北小姐吗?”   陈北:“是。”   “我叫周微,周先生让我来接您进去,他现在还在处理一点事。”   周微冲她笑了笑,唇边现出了一个浅淡的酒窝。   他领着陈北穿过狭长的小路,终于走到了她开车过来时遥遥可见的大门前。   沉默的建筑总会通过各类特征对来访者诉说它们对过往经历。   只看祖宅的精致程度和其中所散发的韵味便可以看出周家祖上是怎样清贵的书香门第。   正门口聚集了不少人,统一的黑衣黑裤,还有一些人在裁剪白色的袖章。   有人看了眼陈北,眼神不悦,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身侧的人拉住,让他闭嘴。   陈北只当没看见,跨过沿途的门槛,走进了木质的回廊里,穿过一片竹林和几近院落,与不少人错身而过。   她看了几眼头顶的雕梁画栋,以及雕刻的顶画,淡声问还在前面带路的周微,“你们的祖宅,有多少年历史了?”   “我也不知道,挺多年了吧?”周微眼神有些茫然,迷迷糊糊的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数据,“应该在百年以上。”   百年以上,未曾被战争摧毁保存完好建设堪称奢华的古建筑。   “旅游局有没有来劝过你们捐献祖宅?”   周微觉得奇了,“你怎么知道?我听我爸妈说上个世纪九几年的时候旅游局还真来过。”   他忍不住说道:“不过我们老太太不肯,旅游局的人也没有逼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事后老太太给捐了好大一笔款,替他们修复了城里最大的寺庙,还得了块优秀市民的牌子呢。”   周微没什么心眼,陈北一问他就倒豆子似的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倒了出来。   陈北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再次环顾了一圈,让周微带路。   这样精美的建筑群,向来是国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不可能不热心的想要存留。   也就周家的老太太手腕强硬,又会做事才能长久的留下它。   再往里走,陈北逐渐见着了聚集的人群,周微冲前头指了指,“这是老太太的院子,大家都在这里守着呢。周先生在那。”   周呈正倚靠在圆洞型的院门边,半阖着眼,是在等她。   也不过两天,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过于疲惫的苍白,可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似乎听到了周微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似墨,却在见到陈北的瞬间亮了几分。   “累不累?山路难不难开?”周呈上下的打量着她,在确认她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幸苦了。”   陈北没有多言,这样应该肃穆的甚至院落里还偶尔传来两声低泣的场合她也没有说太多话的意思,只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合同递给他。   周微有眼力见的递上笔。   周呈快速扫过合同上下,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而递给了身后的周微,吩咐道:“让刘叔开趟车,把这个送到木呈去。”   周微连忙接过,往外跑去。   “不让我送吗?”陈北挑了挑眉。   周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皮筋,半垂着眸子替她将披散的头发扎好,又用湿纸巾替她擦了擦后脖颈上在阳光下一路走来所覆盖的一层薄汗,低声说:“不了,木呈离你家太远了。”   周呈并不喜欢这片祖宅,也并不想让陈北在这里久留。   好几天没见着她,他眼底的思念都快溢出来,金边镜框下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轻声说:“山路不好开,等会儿我派个司机送你回去。”   陈北也在凝视着他,过了良久才唇角轻勾,意味深长的说:“我们周星星在这里可真是不同。”   整个人都由内而外的透露着一股强势骄矜。   周呈闻言如玉的耳垂漫上一抹绯色,偷偷握了握她的手,眉眼低垂,没有反驳。   老太太将去,各怀鬼胎的人太多了。   他年纪轻轻掌控着大半个周家,不这样根本压不住。   陈北露出来一瞬的笑很快收起,任由周呈牵着她送她出去。   周家的祖宅院落太多,假如陈北一个人走,估计没两步就要迷路。   可两人刚走出这片院落,老太太屋子里跑出来一个女孩,匆促的追上两人。   “周先生,老太太她说她想见您。”   周呈抿了抿唇,刚要再说什么,喘完气的女孩又转向了陈北,“老太太也想请陈小姐进去。”   周呈闻言,目光一瞬间沉了下来,下意识挡在了陈北面前,握紧她的手。   “她不去。”   周呈并不想让陈北见证任何一个人的死亡,拥有她此刻不应该拥有的烦恼惆怅。   女孩嚅嗫了下嘴唇,没敢在周呈沉下脸后再开口。   陈北却在他身后慢吞吞的说:“老太太请我,我当然要进去看看。”   “你不要为我做选择。”   周呈闻言浑身一僵。   他下意识松开她的手又忍不住握紧,半垂着眸子,哑声说:“抱歉,是我的错,别生气。”   遇到周家的事周呈总是警惕紧张几分,尤其这事和陈北扯上关系时,以至于竟然嘴比脑子快,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陈北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前面带路。   于是周呈又牵着陈北往回走。   女孩有些稀奇的看了眼周呈和陈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家里人人惧怕冷淡又骄矜的周呈脸上露出这样近乎乖顺的神情。   像是被彻底驯服的猛兽,无条件的低首。   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陈北。   这个女人气定神闲的往里走。   她从未见过这样明烈似朝阳,一举一动都带着独特韵味,浑身的逼人明锐几乎令人不敢过多直视的女人。   陈北走进老太太的院落时,里面哭得最大声的那道声音戛然而止。   她望过去,一对中年夫妇眼底冲她露出些愤愤不平的恨意。   陈北对两人没什么印象,站在她身侧的周呈却淡淡扫过去,那两人顿时收敛神色,又呜咽着哭起来。   女孩连忙越过他们,到老太太房门前敲了敲门,然后打开房门让两人进去,随后又关闭了房门。   陈北第一次见到这栋祖宅里内部的画面。   并没有她想象的药味弥漫,这间房里只有浅淡的茉莉花香,处处都是上个世纪闺阁小姐般的精巧秀气,她只见过一面的老太太倚靠在雕花大床上,哪怕因为病痛而双颊消瘦也依旧发丝收整,衣着整洁,除了脸上那股格外灰败的气色,她哪怕到了生命的尽头依旧在保持自己的体面。   房间里格外安静,也就衬托得外面的哭声嘹亮。   床上的刘芳云眉头蹙起,岁月间的沟壑都簇拥到了一块,她张嘴骂道:“哭什么哭?老娘还没死呢,让他们哭丧的滚外面去。”   “周呈,你去说。”   被点名的周呈目光黝黑,与老太太对视,过了良久才有动作。   “等我一下”,他在陈北耳边轻声说,然后推开门走去了外面。   屋里转瞬只剩下了陈北和刘芳云两个人。   陈北找了条椅子,云淡风轻的坐到她床边,“您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刘芳云却只勉力抬起头,上下打量过她,然后缓缓说:“我认识你,十年前我见过你。”   “你是周呈喜欢的那个小姑娘。”   “所以呢。”   “你很像我印象中的一个人。”   “什么人?”   “这可不能告诉你。”   陈北忍不住乐了,“那您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件事呢?”   “因为我快死了,所以我可以为所欲为了,我现在精力这么旺盛代表我已经在回光返照了。”   陈北沉默了一瞬,为她话语中对死亡的淡然而无言,过了半晌才大胆且漫不经心的说道:“您这么多年也没少为所欲为。”   “整个周家,最为所欲为的就是您。”   “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我为所欲为了半辈子了,所以临死前,更要这样了。”刘芳云对她的话不怒反笑,眼底满是愉悦,“我没有对不起过周家人,我半辈子都被束缚在周家,可是我死后,就不归周家管了。”   说实话,陈北没有听懂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浑浊的眼睛只凝视着陈北,像是在透过她看向谁。   脸上的精气神明显又下降了几分。   直到周呈处理完了外面的人进门,陈北才明白她前面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在周呈进门的瞬间对他说:“我的股份,死后全部给你,整个周家还有我的势力任你掌控,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不进周家的坟堆,把我的骨灰撒到长江边。”   她说着大大的喘了口气,“到烈士陵园的后山买块地,给我立衣冠冢。”   “墓碑写我的原名,把我的遗书和照片也拿到长江边烧了。”   她说这几句话,用了很大的力气,最后一个字结束再也忍不住咳得撕心裂肺,那点回光返照的精气神都消失殆尽,像是已经被彻底透支的生命正在剥夺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几秒。   可她近乎浑浊的眼底却带着仿若解脱的神色。   老太太倚靠在床边,声音沙哑,“整个周家就你有点血性,不要说你做不到。”   而周呈给她回答像是早有预料。   他缓声说:“好。”   “如您所愿,我会做到。”   “记得把我的骨灰烧得透一点。”   她气若游丝的笑着,目光却安静的看向陈北。   陈北与她对视,终于确定她看的是她又不是她。   刘芳云依旧在透过她看谁,目光是漂浮的,愉悦的,怀念的。   周呈也在偏过头看她,然后轻轻对刘芳云点头,应了声好。   刘芳云却没有理他,人到了弥留的时候总是更加任性一些的,她只看陈北,明明唇角是勾起的,眼底却突然溢出眼泪来,越流越凶,直到再也流不出来,当着两人的面没了声息,缓缓闭上了眼。   再没有一丝留恋。   门外一直盯着里面的女孩透过没有蒙白布帆的雕花门窗见到了刘芳云的闭眼后发出一声哭嚎,外面像是得到了讯息般,陆陆续续的开始奏响早就准备好迎接她死亡的哀乐,二胡唢呐声时隐时现,刚刚被赶去外头的哭声再次响彻云霄。   在这样的氛围中,陈北无端的忍不住多看几眼哪怕死去也端坐在床檐,近乎正襟危坐的刘芳云。   她有一种很奇怪近乎令她觉得像是错觉的感觉。   这个不在乎周家任何一个人的老太太,最后一刻的眼神仿佛在对她说,让她对周呈稍微好一点。   复杂得令人无法分析,却又在她闭眼的一瞬间,这一切都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种怅然若失。   她第一次直面一个人的死亡,却没有任何的害怕。   陈北想周呈的心情大概与她相同,因为他也凝视着刘芳云的遗体久久没有说话,目光格外复杂。   等到外面的哀乐连同哭声彻底穿透墙面,落进屋子内,像是回荡在老太太身边,周呈才面色复杂的握住陈北微凉的手,低声说:“北北,我送你下山。”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写到老太太死了,这个剧情我想了好久了   -   今天的东崽日六了吗!日了!还超额了!   昨天的东崽为什么没有日六呢!因为我发现昨天和前天的两章合一起,正好一万二千多,平均一下正好一天六千!然后我就假装我日六了!今后进入职场我一定会是超会摸鱼的崽!(理不直气也壮.jpg)   -   感谢在2022-08-06 04:52:27~2022-08-07 05:0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人家的小姑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老太太的葬礼在死后第二天。   办的是传统的中式葬礼, 白帆吊桥,披麻戴孝,锣鼓喧天, 连芦苇荡丛连排的鹅都被这冲天的乐鸣吓得扑棱着翅膀往前飞。   八十九岁,是喜丧。   同宗的人前来,操办流程,钱纸撒了漫天,篝簇的焚火烧出的灰烬顺着风席卷而过, 带来浓郁的香火味。   陈北再来周家祖宅是跟着陈老爷子来的。   刘芳云死后, 闻讯赶来悼念的人并不算少,怎么说也要给周家几分面子, 继续人情往来。   至于老爷子这些同一辈都互相闻名的人,也来了不少。   他们大多人至耄耋, 白发苍苍, 由子孙搀扶着走来,穿行过芦苇荡丛后彼此打了招呼, 被周家负责迎客的人请进内堂, 聚到一处。   他们聊的并不是现在, 而是过去。   从战火纷飞的年代走来的过去。   陈北坐在原地静静的听,送绍老爷子过来的绍原也与她一同坐在角落,整间屋子的小辈都坐在这里, 大多大气不敢出一声。   直到有的老太太摆摆手, 乐呵呵的说:“你们一群小孩跟在我们旁边干嘛?去看看外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别到这里碍眼了。”   周家怎么可能缺人手,不过是找个理由把这群小辈赶出去罢了。   陈北掸了掸自己的裙摆, 第一个起身往外走去, 绍原跟在她身侧一同往外走。   早就坐不住的年轻一辈有了打头的立马跟着一块鱼贯而出。   周家祖宅很大, 足够容纳这么多人四处闲逛。   陈北找了个小亭子与绍原坐下等着葬礼开始。   “好几天不见,你怎么看着稳重了点”,绍原多打量了她几眼,忍不住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陈北过去眉眼灼灼,现在却像是短暂的收敛了面上的张扬,显得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肃穆与沉静。   “一个人要是遇到了个看不透的人,肯定会收敛些。”陈北给自己酌了杯茶,“而且这是在葬礼上,你让我还怎么随心所欲。”   “不止稳重了,还有困惑了”,绍原觉得稀奇,“你说的不会是周家的老太太吧?”   陈北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那天旁观了老太太在她面前闭眼,不可以说是没有影响的。   哪怕是陈北也确实是第一次直面一个人的死亡。   她的父母哪怕面对过从古至今数不清的死亡,也无法做到坦然自若,在见到每一件古旧物件上的细微时都忍不住心情激动热泪盈眶,更何况她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人逐渐失去自己的精神与精力,感受到生命在眼前流逝,最终凋亡。   她只喝了口茶,缓声说:“有困惑就应该早一点解决,不然抓心挠肝的,实在有些郁闷。”   刘芳云像是死前故意给她开了个玩笑,令她这两天时不时的想去她和自己说过的那几句对话。   一般情况下,陈北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她向来只在意自己,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死亡瞬间的震撼加持,反而令这些话印进了她心里,历久弥新。   可她并没有纠结多久,依旧一身黑衣黑裤肩膀上挂着小白章的周微小跑着过来找她了。   “陈小姐,周先生请您去一趟。”   陈北闻言看向绍原,绍原却善解人意的冲她扬扬自己的手机。   “你去,我正好一个人处理处理事务。”他说:“今天要不是绍轩出去了,该陪老爷子来的人应该是他,我公司还一堆事儿呢。”   于是陈北点点头,起身跟上了周微。   依旧是甬长的廊亭,可陈北前天过来时头顶华丽的浮雕已经被白色的丧花遮盖,红色的廊柱上每一根都缠上了百花,一路进了刘芳云死去时都小院。   周微停在外面,低声说:“周先生只让您一个人进去。”   陈北睨他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是全然与外面不同的安静,丧礼的氛围仿佛半点没有进入院内,甚至没有了四处弥漫的烟尘气。   料峭的竹枝矗立在角落,随着风轻颤。   陈北越过它们,在推开老太太房间的大门时脚步微顿。   透过雕花大门,她见着了坐在里面的周呈。   男人早已换下了那天的那身中山装,改换了便捷的黑色短袖和黑色长裤,袖摆上同样别着一枚白色的袖章。他正坐在屋内的木椅边,冷淡的望向窗外,从陈北的角度只能见到一束阳光透过窗柩的花纹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连纤长的眼睫都渡着层斑驳的光。   黑色真的很衬他,映得他唇红齿白,却又沉静挺拔,越发像颗清泠泠的冰,哪怕被阳光普照,依旧带着几分骄矜与漠然。   他坐在古旧的房间里,就如同他站在万有观古旧里那般,与环境浑然一体,像幅相得益彰的画,天生有几分独属于他的风骨。   跟在她面前时判若两人。   陈北静静看了他一会,这才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惊动了里面的青年,他原本漠然的眼睛像是瞬间有了几分光亮,见到陈北的那一瞬,极其温柔的扯了扯唇角,眼底掺杂着只会在她面前显露的疲惫,但整个人都比刚刚独自一人时鲜活了太多。   “北北,过来坐。”   他扶着自己身侧的椅子摆正,轻声说:“怕你在明面上和我扯上什么关系之后会带去麻烦,所以特意等你和绍原落单之后才请你过来。”   陈北坐到了他身侧,听着这话似笑非笑,“如果真的怕惹上麻烦,那校庆的时候和你一起去,该麻烦的早就麻烦到了。”   周呈闻言抿了抿唇,似乎在分析她话里的意思,最后却只轻轻勾住了她的手,“别生气。”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会生气?”陈北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看起来很像容易生气的人吗?”   一般陈北从来不会生气,她一直都是惹别人生气的那个人。   如果她生气了,只会让对方更加生气,有仇她当场就报了。   可很显然,这段时间,周呈道歉的次数太多了。   哪怕他已经比以前好了太多,起码会说自己的想法了。   “不像,不是”,男人有点词穷,他不可能说自己是因为陈北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名分而焦虑,不敢跨越雷池,更何况他还在等事情结束之后陈北给他的答案,依照他小心谨慎的性格,当然越是在那之前越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道歉。   陈北漂亮的杏眸与他对视,通透得像是看透了他心底的想法,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只问:“张道长没有来吗?”   “张道长倒是想来主事,可我怕他辛苦,就让他别来了。”   周呈如实回答。   张道长这辈子也送走过不少人,年轻时更是为了生计参加过不少葬礼做道场的指引人。   可他已经年迈了,从山上下来一趟到这么遥远的周家祖宅并不容易,后续的流程以他的体力也很难再跟上了。   “而且老太太不信道,只信佛,张道长也没有来的必要。”   “那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周呈听到这句话半垂着眸子,从一旁的桌面上拿过来一个文件夹放到了陈北的怀里。   这一次他说话没有看她,只低声说:“我知道,你对老太太的事很好奇,整理好了她的遗物,给你看。”   那天周呈就是因为知道了老太太在弥留之际才不想让陈北去看,在他心底任何人的死亡都不应该给她看到,让她留下不该属于她的惆怅和迷茫。   可假如陈北自己决定要去看,要去直面,拿他也只能尊重她的想法,并且做她身后不让她受到这件事负面影响的那堵墙。   他太了解她了。   老太太这样的人,会是陈北好奇遗憾的对象。   让她的情绪不会囵进这件事里,反而成为她人生路上的经验,日后想起来也有个不错的结尾,这才是周呈事后能够为她做的。   所以他整理好了老太太要他们焚烧的遗物,在这里等她。   陈北掂了掂手中纯黑色的文件夹,很重很有分量。   等到打开,里面却只有两张装裱好的黑白相片、几封能看出有些年头的信,以及一封遗书。   她捧起第一张照片,率先被上面的美人吸引。   哪怕是黑白的老旧照片,失去了照片原有的光泽也无法掩盖上面穿着旗袍的美人穿透时间与空间所留下的韵味。   她穿着一身纯色的旗袍,腰臀比例极佳,年龄并不算大,靠坐在木椅上,指尖举着一把纤长的烟杆,正含嗔带怒的看向镜头,整个人容色极盛。   照片的右下角用钢笔写下了清峋的四个字——吾爱枝枝。   “这是老太太年轻时吗?”   “是。”   等周呈回答完,陈北才翻到了第二张照片,这是一张合照,一男一女,女人还是那身旗袍,依旧靠坐在木椅上,她身后的男人宽肩窄腰,一身中山装衬得整个人笔挺异常。   可最令陈北震惊的是他的脸,这是张棱角分明的脸,却实在有几分眼熟。   他的眼睛也像极了周呈,或许不该说周呈而是周宁,因为除开眼睛,他和周宁有六七分相像。   可是周宁的眉眼透着沉郁自大,令人看了就很厌烦。   照片里的男人却英俊且正气,在镜头前轻轻捏了捏女人的脸,笑得开怀畅快。   整个人都带着股明烈与热枕。   令人一眼便心生好感和惊艳。   陈北握着照片,盯着男人的眉眼反复看了看,又偏过头去看周呈,“这是你家哪位长辈吗?”   “不是,又算是”,周呈屈起食指抵在唇边,沉吟一瞬才缓缓说:“他是我曾祖父收养的义子,叫周杰明,死在解放前的战场上,没有进过族谱,也没有人承认他。”   陈北拿照片的手一顿,又拆开了下面的几封古旧的信,依旧是钢笔泅出的墨迹,里面大多是对刘芳云对问候,情意款款,遣词造句颇为活泼逗趣,可以看出这人的好性格。   最下面的是刘芳云的遗书,一手漂亮大气的行楷。   里面讲的不是什么情深款款的话,也不是什么临终煽情的言论,信里的用词造句极其简单平淡,讲得是她自己的过往。   -   如果有一个像太阳一样的人,带着还沉沦在旧时代闺阁里挣扎,性格阴沉扭曲冷漠的少女走出阴影,那大概她是无法拒绝的。   周杰明是这样的人,乐观、开朗、正义又真诚,是刘芳云在过去的十七年人生中从未见过的人,整个人都像团灼人的太阳。   他与她偶然相遇,一见钟情,明明自己的生活也不算如意却天生乐观而执着,带她走出阴霾,带她看过从未见过的山川河湖,教她新思想,让她看到何谓鲜活,打碎了她昏暗呕哑的泥身,替她重塑了一副能够勇敢面对一切浪潮的钢筋铁骨。   然后他死在了两人结婚前。   战争打响时是没有时间给人反应的,向外奔逃的路挤满了人,他是周家断后的人,一己之神保存住了周家百分之六十的财富,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周家人。   家愁国恨下什么样的爱恨嗔痴都只能伴着炮火的轰鸣埋于尘土中。   可人的心不会忘。   他一个人,孤独的死在了解放前的战场。   刘芳云被迫辗转香港,她本心如死灰想一生孤寡,可是她的家人和周家人强逼她嫁给了周家的长子。   那是轮番的游说,周家的长子喜欢她,那便是她的福气,无论对谁,都只能说一个好字。   那样混乱的年代,一个女人能够得到庞大家族的庇佑是每一个人认为的好归宿,否则她可以去哪里呢?去了外面只是死路一条罢了,嫁了便能庇佑全家在乱世生活下去。   于是刘芳云只能嫁。   为父母,为家人,也摄于权势。   她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个能够保护她的人,但他替她塑造的人格足以让她面对一切,学会如何生存,在危难时刻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刘芳云觉得,他或许是愿意死在解放战场的,哪怕他是被迫留下,他也时刻愿意为国捐躯。   可她无法和周家的任何人和解,因为直到她进入周家的那一天才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感恩于他的付出,他甚至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墓碑灵牌,也没有人再提起过他。   他们享受着他保存下的财富,却有志一同的忘了他,因为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养子,哪里有周家的人精贵?他们认为他的付出是应该的、理所当然的。   她对周家失去了好感,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和痛恨,汲汲营营的掌控了周家,可她也无法在掌权之后花心思合理的重塑蛀虫满地的周家,所以便干脆的用最原始的丛林法则,站在顶端,令周家牢不可破,令她的权力也牢不可破。   这就是她的一生。   遗书右下角的署名是她的原名,她叫刘芸枝。   小名枝枝。   到了香港得知周杰明的死讯后才更名刘芳云,彻底将过去的她也留在了解放前。   “你早就知道了吗?”   “前段时间才知道得差不多。”   陈北又读了一遍手里的遗书,终于明白了刘芳云对周宁偏爱的原因。   可她是清醒的。   因为她知道,周宁除了一张脸,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废物。   那个人已经和每一个如他一般热血的青年死在了长江边,死在了解放前。   周宁不配。   刘芳云甚至偶尔会想一想变得心狠手辣的自己还会不会被他喜欢。   那个人为她重塑人格,教她如何生活,可她依旧活成了他最不想见到的偏执模样。   但她又始终相信,见过她最阴暗模样的男人,永远都不会对她有任何恶语。   他就该保持着记忆里的模样。   只是在十年前看到周呈和陈北的那一刻,这个老人有些恍惚。   陈北爷爷远在英国都能知晓自己的孙女身边发生着什么事,更何况就在本地的刘芳云。   她那时觉得自己好像穿梭过漫长的七十年看到了过去。   周呈是那个她,陈北是她的周明杰。   同样十来岁的年纪。   她教他如何生活,她替他塑造人格,最后又抛弃了他,任由他变得偏执而冷漠。   如果不是有刘芳云在后面时不时的替周呈摆平善后,他高中时哪里可以平安无事的找到那么多时间去陈北身边?   只要刘芳云不愿意的事,任何人都无法白费心机得到。   她的那么一点善心给了周家的一个经历与她太过相像的小辈,看他一步步成长,最后将已经无趣腻烦这一切的她击败。   七十年已过。   她自由了。   这才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会叫陈北进入自己的房间,静静盯着她看又盯着她哭的原因。   比起周宁,她才更像她心底想的那个人。   这是陈北想知道的一切。   这个答案却依旧令她沉默起来。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   此刻的感觉就如同她在学校天台听到周呈用他糟糕至极的生活来哄她开心时一般的惊讶。   这一切距离她的生活都太过遥远,可是这一刻又贴近在她眼前,令她有些不切实际的飘忽。   就如同她小时候,父母还未完全离开时,放在她掌心里的古物件,对她低声诉说的属于古物件的故事,太遥远了。   可这一次依旧是周呈主动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在光影中缓缓说:“北北,过几天,陪我去长江边吧。”   陈北没有拒绝他,只应了声好。   -   扶丧,停灵,这些环节并没有花几天,刘芳云对自己的骨灰有安排,那周呈就按她的遗言,找了座能够看到烈士陵园的山,给她当下葬衣冠的地方。   等到大部队下山之后,周呈才一个人从山上走下来。   陈北的悍马正停在山脚,女人倚靠在车边,见着了他,冲他招招手。   “走吗?”   周呈将手中的骨灰盒交给她,拿了车钥匙绕去主驾驶。   这片地界山清水秀,沿路走过的都是成片的樟木摇曳,带来一片绿盈盈的生机。   陈北将老太太的骨灰盒放在腿上,托腮看着窗外,突然问道:“你会恨她吗?”   开车的周呈眉心轻蹙,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可到了最后还是如实回答:“以前恨过,为什么我不能得到亲情,为什么她会偏心。”   “可后来发现,恨不恨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她确实庇佑了整个周家包括我的荣华富贵,她也确实在我进入周家董事会的十年里有意无意的帮了我很多。”   “所以,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的,北北。”   其实周呈最常喊的是陈北的名字。   就如同陈北也最常叫他周呈一般。   可北北两个字,在唇间酝酿吐出,带着一种能让人欣喜的亲昵。   就像陈北每次都调侃的玩味的叫他周星星一般。   在她没有留神的时候,他还是喜欢小心翼翼的叫她的小名。   陈北没有注意这个称呼,她只点点头,目光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呈偷偷看了眼她的侧脸,抿了抿唇继续开车。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如果没有刘芳云造成的家庭氛围,没有他父母造成的沉郁性格,他或许也不会选择离家遥远的一中以求在每一天的中午不必回家有片刻喘息,更不会见到陈北。   如果见不到陈北,他不敢想象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所以哪怕再来一次他也宁愿承受这一切,只为了能有一个再次遇见她的机会。   更何况,他曾经在得知整个故事前设想如果他与刘芳云调换,对方是陈北,在获得希望的前一天,在婚礼的前一天爱人死去,他被迫与从未有过半点感恩的既得利益者结婚,他也只会无法克制的想毁掉一切。   比起来,老太太比他理智得多。   前方的路平坦,两人飞快的到了目的地。   是一片无人的河道,长江奔腾的主干太过激烈,这是属于它的小小分支,却同样能够带刘芳云汇聚到长江岸边。   陈北拿出了手中的骨灰递给周呈,她拿着那两张被从相框中拆出来的照片、那几封家书以及她的遗书。   在彻底焚毁前,陈北最后与那张单人照片中含嗔带怒的美人对视了一眼,如果不是对身侧的人极度信任,她大概依旧会保持着面对旁人时的冷漠阴郁,某些程度上,周呈和刘芳云过去的性格确实有些相似。   可刘芳云那样骄傲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谁,她只会后悔呕血没有早点占有心里的明月,令那样的思念跨越了时间成为生命中的遗憾。   所以在死后,她才要弥补。   她不进周家的祖坟,她要飘散在长江边,俯瞰而过那个人死去后存活的土地。   她要在烈士陵园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可以远眺到他的地方,扎根纠缠。   这就是周呈和她最大的不同。   周呈的爱,小心翼翼又偏执疯狂,哪怕生出可怕的占有欲都被他视为卑劣。   人死如灯灭,前尘过往,没有什么好追究的,死后随她心意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周呈如今在周家说一不二的地位,不会再有任何人敢来反对他的决定。   刘芳云死后的心愿可以实现。   她死了之后依旧可以做那个肆意妄为的老太太。   “周呈,你们周家没有人铭记过去。”陈北指尖的打火机燃出冰蓝色的焰火,她缓缓说:“那就只好我们铭记他们俩了。”   周呈微愣,随即偏过头看她,眸光深邃,却一寸寸的展开了个笑容,第一次这样灿烂。   他说:“好。”   他在为陈北想主动与他承担这一切牵扯上这样的关联而感到受宠若惊。   陈北看着那几封信,在长江边燃烧,看着刘芳云的骨灰,落进奔腾的河道中,飞散的部分顺着自东向西的季风飘散。   拢出的烟雾在瞬间消失不见,掉落的灰烬没入长江里,沉陷进了泥土里,这段过往也被一起深埋。   她和周呈站在江边,长久的没有说话。   有一瞬间,陈北觉得。   这个从上世纪走来的老太太,这一生真酷。   作者有话说:   老太太经历确实很悲,但是她最爱自己,因为周杰明教她的第一课就是爱谁都不能越过爱自己。   补一个小剧场:   周杰明:爱谁都不能越过爱自己。   刘芸枝:那你呢?   周杰明:我可以爱你越过爱自己,因为我可以保护好你,也能保护好自己。   刘芸枝:我也可以。   周杰明:你不一样。   因为他觉得刘芸枝是娇艳的花,而他是守护花的小狗,花朵易折,要爱自己;小狗皮实,难死,天生就该保护好花。   刘芸枝没有得到周杰明的答案,但是她死死记住了爱谁都不能越过爱自己这句话,爱了自己一辈子,做一个堂堂正正只属于自己的女枭雄。   -   呜呜呜明天我要考科四了,我滴宝们快再给我一点鼓励,让我直接拿到驾照!!!我来发红包!!我们教练说我这种科三都过了科四死命拖的他还一次见到_(:зゝ∠)_ 第四十二章   刘芳云的事情处理完毕过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周呈哪怕掌控了整个周家也并没有在除周家以外的任何事情上动用周家势力的想法, 依旧整日在木呈的大楼和陈北的别墅之间穿梭。   子公司的研发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在原本的AI+RPA模式下进行系统的优化升级,以实现良性发展。   陈北和他的关系这段时间稍微稳定了些许。   每天保持着同时离家, 晚上商量着吃什么的日子。   夜晚陈北回家时周呈已经在厨房里做菜了。   男人穿了身居家的衣服,长袖卷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有力的小臂,听到她回来的声音,轻声说:“洗洗手, 吃饭吧。”   陈北于是进了厨房, 用水洗干净手,然后瞄了眼菜, 忍不住笑起来。   “昨天你不是说我没有大明虾吃吗?”   昨晚她玩得有些过分,说了些过分的话, 大概第一次惹恼了周呈, 事后她趴在他腰上说自己想吃大明虾,男人却难得的板着脸拒绝说没有。   可到了今天, 这里还是有一整盘色香味俱全的大明虾。   周呈没有说话, 端着大明虾放到餐桌上, 给她盛好饭之后,才缓缓说:“你想要,肯定会有。”   周呈再怎么恼羞成怒也不可能拒绝陈北的要求, 更何况是吃饭这样的事。   等到饭后两人一如即往的窝进了沙发里。   陈北是个严格遵守八小时工作制的人, 只要下班她很少会处理自己的工作, 而周呈加班成常态,尤其这段时间在进行财务系统的二代开发, 他作为主要开发者之一, 更是忙得天昏地暗。   要不是记着要来给陈北做饭, 想要陪在她身边,他甚至恨不得住在公司。   可也就是在同时,两人的邮箱都传来了一阵想响动。   陈北拿手机去看,发现是一封邀请函——中日商界青年研讨会。   她有些困惑,回国不过小半年,她对这边的活动并不算了解。   木呈已经连续好几年接到了这个邀请,每次基本都是李木子去参加的。   主要内容是进行外贸的友好交流,邀请的青年创业者主要在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交流国家并不固定,比如去年就是中德,前年是中俄,这是江南商贸协会创办的会议,每年承办人都不一样,但都会进行实况直播。   陈北对这样的会谈并没有什么兴趣,可是李木子的电话却转瞬打了过来。   “后天我要出差”,李木子在电话那头说道:“今年的中日研讨会你代表木呈去一次可不可以?”   子公司专门研发,营销的压力就全部到了李木子手上,他比周呈还忙碌许多,这样的请求周呈无法拒绝。   等到电话挂断,周呈才抿了抿唇,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陈北:“你要去吗?”   陈北正在专心看电影,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摇头,却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将目光落到周呈的脸上。   男人听到她刚刚到回答后面上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别的神情,可陈北就是察觉到他有一点失望。   她向来觉得周呈这样细微的情绪很有意思。   能让她察觉到这样细微的情绪,内心里真正的情绪指不定要放大多少倍呢。   这件事对陈北确实是可有可无,去的话不妨碍什么事,不去的话也不过是休息一天。   但是这样好的都弄周呈的机会,实在很难令人不心动。   于是她清咳一声,等周呈抬头之后才笑着问:“你是不是想要我和你一起去啊?”   周呈抿了抿唇,思考她这句话突如其来的话半晌,最终却还是诚实的点点头,“是。”   “行啊”,陈北闻言眸光轻闪,懒声说:“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和你一起去了。”   周呈与她对视,盯着她眼底的玩味,最终却还是放下了自己的电脑,不太自然的俯身撑到了她身侧,挺拔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低声说:“北北,求求你和我去。”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依旧透着股冷淡,可眼底的不适应几乎快溢出了来,整个侧脸红似火烧。无论被陈北逼着求过她多少次,他都始终无法习惯,说这句话时连心口都在发麻。   像尊被人供奉的神像,被她威逼着落入凡尘狠狠玷污。   这样的感觉愉悦得人兴奋到战栗。   陈北眯了眯眼,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缓缓说:“去可以,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这几天在家,有事周总丨干,没事干丨周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呈捂住了嘴。   “你——”   哪怕已经习惯了陈北口无遮拦,可是周呈还是在她这句过于露骨的话下惊慌的用自己的方法让她闭上了嘴,并且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北被他遮去了小半张脸,只能见着弯弯的眉眼,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   周呈抿了抿唇,正想要松手,却感觉掌心一阵濡湿,她的舌尖轻巧的伸出,玩闹似的点了点他。周呈手臂一颤,连忙松开了放在她脸上的手,连眸光都暗了几分。   “不错嘛周星星”,陈北被他松开后,就势仰躺在沙发上,指尖抚过他眼角的泪痣,忍不住笑出声来,“现在还知道不让我说话了。”   “嗯……”周呈默了默,将自己被她唇舌舔过的手背去身后,握紧拳头,哑声说:“我还没习惯,抱歉。”   这些令他心口发慌面红耳赤的话,几乎逼出了他下意识的行为,因为他也不知道等陈北说完之后会发生什么。   周呈说罢就要起身,陈北却抬腿蹭了蹭他劲瘦的腰,圆润的膝盖抵在他人鱼线边,感受到男人瞬间紧绷的身体后,目光流转,理直气壮的说:“做点实际的来道歉。”   周呈喉结轻滚,被她此刻所绽放出的艳色晃得心口跳动飞快。   大荧幕上的电影还在放,却已经音画朦胧,令人再也听不清里面的男女主人公绕口的台词。   周呈低头,似是妥协俯首,眼底却满是被她撩拨出的□□与虔诚,轻轻吻在她眼睑上,抬手揽住她的腰,勾住了她睡裙后的纤细绑带,酒红一片似云霞散落,顿时春光乍泄,迎着陈北笑得淡然自若的脸,他吻上了她的唇。   窗外秋蝉的嘶鸣,风吹过叶片的轻颤都是引线,热烈潮湿的相拥里,涔叠的汗渍融化了骨头,高温渗透进皮肤,灼烧出的火花四溅不知烫了谁的声息。   夜色暗涌,陈北仰头看了眼天花板,两人身影在落在了上头,那片影子像出风花雪月的皮影戏,她伏在周呈耳边,尖尖的虎牙咬过他的耳垂,哑声笑着问:“有事周总丨干,没事干丨周总,行不行?”   周呈被耳垂的那点刺痛激得浑身一颤,随即像是认命一般低声说:“行。”   陈北闻言哈哈大笑,氤氲绯红的眉眼间溢满了肆无忌惮的愉悦。   周呈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觉得陈北这一刻像是只千姿百媚的妖精,只想让人将她揉进怀里再不松手   别说答应她这样的要求,应和她这样露骨的话,就是再过分的事,他都不会忍心拒绝。   -   中日商业青年研讨会当天来得很快。   因为是全程直播的形式,陈北从下车开始就感觉自己已经置于镜头映照下。   这一次她依旧是跟周呈同步出席,只是两人一前一后,用了两辆车。   这样的场合,他们代表的是自己身后的企业,而不是男女伴的关系。   两个人可以一起并肩往里走,但必须做单独的人各自前来,而不是对方的附属。   陈北柜子里旗袍不少,这次特意穿了条琥珀色开小叉的旗袍,边角绣着华丽的龙凤暗纹,阳光映照下,四渡银光,女人眉眼华贵耀目,整个都像将人间富贵踩在脚底。   实际上,这条旗袍并不是陈北自己买的,而是周呈找了老匠人偷偷做的。   当时一同被送来的还有一句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1)。   能压得住琥珀色的,都是美人。   她面前的周呈并没有在她的艳光下黯然。   相反,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背脊挺直,眉眼俊朗,似昆仑山上清泠泠剔透的冰,瞧着便不好接近通身的矜冷,与陈北透着旗鼓相当的般配。   陈北向他挑眉,周围记者并不算少,她伸出手,笑着说:“周先生,你好。”   周呈与她对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点头,然后极其绅士的指了指前面的大门,和她并肩朝里走去。   镜头给到他们俩的这一瞬间,原本没什么人关注的弹幕突然涌进来一片尖叫。   【啊啊啊啊啊!快!我要那两个大佬的全部信息!!怎么会这么好看!!】   【同求!这俩谁啊!我本来看得昏昏欲睡,一下子就给他们俩的颜值惊醒了!】   偶尔有那么一两条说明两人身份的弹幕也飞快的被惊呼声挤了下去,甚至开始有人要求切镜头的。   可弹幕里在说什么两人是完全不知情的。   上次校庆只是一中内部的事,能见到两人同进同出的仅限圈里人,现在不一样,两人一同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哪怕是周呈都有一点紧张。   可他又飞快的恢复平静,两人进门前见到了这次交流会的负责人,是个微胖戴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他站在门前负责迎宾,见着了陈北周呈两人冲他们俩笑笑,只客气的指了指门里的座次让一旁的迎宾小姐给两人递上号码牌。   而陈北与周呈刚拿到坐席的号牌,负责人就朝两人身后的几个樱花财团眉开眼笑的迎去,刚刚只是淡笑的脸此刻满是近乎谄媚的神情,而他迎接的团队,脸上满是倨傲,甚至不愿意用中文说一句你好。   陈北似笑非笑的与周呈对视一眼,她眼底有些玩味,却还是只将号牌别在自己的压襟上,然后和周呈一起走进去。   “这场交流会的主办方有问题啊”,两人穿过狭长的甬道,陈北压低声音缓缓说:“等会我要是发飙,你会拦着我吗?”   周呈也同样压低声音说:“不会。”   陈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北要是发飙,周呈肯定是不会拦的,说不定还会给她递把刀帮她添把火,让她发飙也要发的畅快。   “不愧是我的周星星”,她意味深长的在暗处捏了捏他的指尖,“总是能让我在这种场合开心起来。”   周呈被她的温度触碰到的指尖蜷了蜷,耳垂不自觉的染上些绯红,面上却还是一贯的冷淡,只低声说:“如果老太太和你家老爷子在这里,大概会闹得比我们更大。”   一定程度上,周呈说的是实话,如果是陈老爷子和刘芳云在这里,大抵进都不会进来,通过他们的财力和势力直接解雇封杀承办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已经拥有了无人敢惹的社会地位,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们遇到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为零,可一旦遇到了,哪怕在镜头下,也有肆意妄为,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资本。   但他们是小辈,年轻一辈,或许暂时没有办法那样强硬快意,但也有他们自己的方法达成目的,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两人入了场,他们的座位在第四排中央。   可很快,他们发现了另外一个不对——所有的本土青年创业者都坐在后排,陈北周呈的第四排甚至可以称得上前排。第一二排,反而坐着被承办人请进来的樱花财团。   等到所有人落座,发现不对的已经不再只是他们两人。   总有人在这样的场合喜欢崇洋媚外,可他一个人崇洋媚外不代表别的人就没有骨气不会厌烦。   起码除了陈北以外,不少进来看到座次席位的与会者,都蹙起来了眉。   在国内的主场还要拔高樱花财团,是承办方最令人厌恶的事也向来是个天大的得罪人的雷,但陈北有些想不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直到她和周呈的秘书近乎同步的给他们俩发来了这次承办方的资料。   陈北刷刷扫过,有了点了然。   这次的承办方并非江南的本土企业,手下几家企业主打对日货物出口,市场并不在国内,而今天前来的几家樱花财团是他盯上的打通货物出口的潜在客户。   承办这次交流会,真正的目的,在于假公济私,达成他自己与樱花财团的合作。   所以才会这样另眼相待。   而这里其他的人,都不过是他铺摆出盛大场面,做给财团看,以表达自己对他们的重视,取得他们好感的工具人罢了。   陈北看完资料,眸光微闪,眼底的玩味更加浓重,她用自己面前的宣传单挡住脸,只有一双杏眸露在外面,格外灵动,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   “这场会算是来着了”,她调侃道:“我好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   周呈也学起了她,用宣传单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金边镜框下的眼睛,泪痣显眼,低声说:“那祝陈小姐今天能玩得开心。”   “这么有意思的场合,当然得一起玩。”   周呈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哪怕这只是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还是惹得他眼尾略弯,像是短暂的笑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这才回答:“好。”   就像是高中时陈北拽着周呈瞎胡闹的每一场,她不止要自己闹还必须要拖着周呈一块,逼着这个好学生和自己一样出格,总能换来一阵愉悦。   而周呈从未拒绝过她的要求。   陈北要闹,他就毫无底线的陪她闹,又能好好替她收尾,绝对不留半点痕迹,也不惹半点麻烦。   这样的默契隔了十年,竟然突如其来的再次出现在这样一场会议上,没有半点陌生,令周呈近乎欣喜。   两个人说完之后又正襟坐回了位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可他们并不知道两个人的小动作完全被摄像机捕捉,也暴露在了观看这场直播虽然少却依旧稳步上涨的观众们眼前。   【对不起,我不想磕,但是这两位真的好像两个老师在讲台上讲话,他们在下面偷偷开小差商量下课之后要去哪里玩还自以为伪装得好的小学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赞同楼上!!救命,虽然知道两个人都是大佬,可是我还是觉得他们好可爱好有反差萌!说话还要拿纸挡着当我们看不出来吗哈哈哈哈】   【原来这就是我开小差老师看到的视角吗?震惊!】   【本来是想听听金融风向的,结果注意力全被这两位带走了,谁懂?】   可也有人敏锐的发现了座次的问题。   【商界研讨大会,为什么坐在前排的都是樱花代表?我们本土的青年创业者全部坐后面是个什么操作?】   【刚刚就发现了,主办方搞什么鬼啊!】   【+1】   研讨会开在上午,主要是双方派代表交流,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十二点,再由承办方带与会青年创业者一同前往餐厅就餐。   餐厅的午餐依旧是承办方准备的,并且不出陈北所料,众人刚刚进了餐厅,承办人就眉开眼笑的说:“大家都是东道主,今天就迁就一下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吃一顿正宗美味的日式料理。”   他的话落,刚刚便察觉到不对劲的人大多面色微沉。   哪儿有放着大部队不去迁就,让多数人去迁就少数人的道理?   这些年民族自信高涨,没有人想在本地屈居人下,可承办方这招又实在高,哪怕再不悦,在镜头前大家都要点面子,怎么可能起冲突?再不悦也只能咬牙面无表情的走进去。   座位都是两人两人的小桌,陈北和周呈在人群中淡定自若的入座。   很快有厨师鱼贯而入,站在每一张桌子前,开始准备第一道菜。   陈北看了眼面前的开胃前菜,差点没笑出来。   一片白菜叶,正在烧红灌油的铁板上炙烤,一旁的解说洋洋洒洒的解释道:“别看它只是一片白菜,却取了最嫩的叶心,在炙烤的过程中可以保留下最原始的风味……”   并没有几秒,大家的碗里多了一捧炙烤后精准切割的白菜叶。   一片白菜卖出逆天的价格,被吹出花来。   带着股因物资不足而拥有的充斥着小家子气的精致小巧,偏偏有人趋之若鹜。   刚刚看它的制作过程还能忍住的陈北终究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来,眉眼间盛满了轻嘲,却还是美艳逼人。   周呈看她一眼,几乎瞬间明白了她在想什么,配合得敲了敲铃铛,面容平静的在桌面的平板上头点了几个菜,递给一旁的服务员。   “这……”   服务员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负责人。   陈北睨了服务员一眼,目光看向负责人的方向,近乎讥诮的说:“在江南地区的五星酒店上不来正宗的苏菜和浙菜吗?”   “周总,你说这场宴会怎么样?”   周呈极其冷淡的放下手中的菜单,评价:“可笑至极。”   他在陈北面前温和不代表他真的是个这样的人。   世家风范培养出的人才,向来不缺风骨和傲气。   他与陈北一同冷淡的看向负责人,只淡声说:“我们点完菜了,难道还不上吗?这桌多少,我们倒是可以单独付费,不差这点钱。”   “日料或许好吃,但是我们吃不惯。”   这段话没有半点留情,语气中包含的不满和轻蔑直接得近乎刺耳。   可偏偏没有任何人能挑出他的错误。   主办方准备的饭菜每个人都有吃或者不吃的权力,或许在镜头前,保持和乐融融才是潜规则,可是这样的潜规则在陈北这样肆意妄为的人面前是不存在的,在周呈这样内心冷漠目下无尘的人面前,也是不存在的。   负责人脸色瞬间发红,可等他想说什么时一旁的秘书却紧紧拽住他的袖口,低声提醒:“老董,直播呢,无数人看着呢。”   陈北周呈不在意,他得在意。   这样的场合吵起来太难看了,他冲一旁的翻译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捡好听的话解释给正看着这头的财团代表们。   他强自平复下了面色,还想说点什么,那边的两人却已经没有再看他,服务员也摄于尴尬的场面低垂着头往后厨跑去,没一会就给两人重新上了菜。   江南精致小巧的菜系,立马比下了那几碟清汤寡水。   蟹黄晶莹,虾仁透亮,莲藕排骨汤和狮子头更是发挥了自己本身的香气,诱人至极。   周呈半垂着眼睛,给陈北洗筷子和碗碟,背脊笔直,动作流畅,赏心悦目。   陈北笑着接过。   两个人自然至极,在满桌子的日式餐品中旁若无人的进食。   不知道是谁在一片沉默中嗤笑了一声,敲了敲杯子,懒洋洋的说:“照他们那样的,给我也来一份。”   他的话语更加直接大胆。   “大半屋子中国人,吃什么日料?主办方不会做事。”   “一片白菜要饿死谁吗?”   陈北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男人眉眼桀骜难驯,正在给他对面面容冷淡的女人碗里加花生米。   他的话音落下,屋子里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在场的哪个没点身份地位,一开始顾及着那点体面没有开口,现在有了发起人,就像大渠有了泄口,再难抑制奔腾的川流,该团结的时候团结得要命。   “给我也来一份。”   “我要个湘菜,来个辣椒炒肉,有没有?”   “来个川菜。”   “你怎么不要上个火锅呢?”   “要是直播屏幕不会被气给蒸模糊来个火锅也不是不可以啊。”   “直播吃火锅会不会不太好?”   场面一时间松快且其乐融融起来。   年轻企业家熟悉得很快,少了些严肃,彼此打趣间,立马就将场子热了起来,八大菜系都叫了出来,忙坏了前头点单的服务员和后头的厨师。   他们有志一同的忽略了桌上的寿司和白菜生鱼片,所有人都带着一种绝无仅有的底气和高傲,同时被忽视的还有承办人和一旁日料已经上了一半的樱花财团诸人。   刚刚还在镜头前阴阳怪气的承办人一瞬间变了脸,下意识转头看向率先砸场子的陈北周呈。   可两人一个也没有看他。   一个傲慢一个矜冷,相视时潜藏笑意。   他们的无视,满怀轻蔑。   他们根本不怕这是在镜头前,是不是在直播,是不是有人在旁观,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反而镜头面向他们时,男俊女靓,浑身上下的中国韵味都快溢出屏幕,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他,他刚刚过分殷切的行为和踩在他们头上想达成自己目的的想法有多可笑。   比起他,陈北和周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才是真正的目中无人。   作者有话说:   (1)取自李白的《客中作》。琥珀色的旗袍超好看的!带一点红调,巨无敌华丽!   -   这章北北阿呈都好酷!我先说!(东崽卖瓜自卖自夸.jpg)   -   又开了一个预收,我滴宝们,我能不能求一个收藏_(:зゝ∠)_(老实巴交.jpg)。   《荒野春》   楚月禾跟谢安州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比谁都了解他。   谢安州从小就不听话,事儿多,调皮捣蛋,脑子里总是在想些天马行空的事,谁提起他都咬牙切齿。   可楚月禾知道他是个小傻蛋,天真单纯又好骗。   七岁,楚月禾被妈妈丢在门口罚站,安州遣散一帮小兄弟,把奥特曼送给她,弯着腰说笑话哄她,结果被她妈妈追了三条街,以为是欺负她的坏小子。   十七岁,谢安州穿着一身校服,意气风发,身高腿长,站在她面前笑眯眯的说:阿禾,我要做我喜欢的事。于是他去做了民俗记者,几年都见不到人影。   二十五岁,两人再重逢,窗外的风马旗飘扬,他眼角泪痣浅淡,叼着烟慢吞吞的问:睡完就想跑?   真·睡完就想溜的楚月禾:……   ——   谢安州与楚月禾重逢在西藏无人区边沿。   记忆里的小姑娘骑了辆呼啸的重机车,黑色的冲锋衣上满是泥点子,宽大的棉裤堆叠一堆褶皱,一头深红的长发盘在脑后,头盔下只能瞥见抹殷红的唇,浑身上下的气质都是像美洲豹一样的野性难驯。   她看着被困在这里的一群科考队员,指尖夹着烟,满脸痞气,在人群中精准的锁定住他,调侃道:”哟,这不是安州吗?“   迎着她的眼神,安州与她对视,眯了眯快被她身后的太阳灼伤的眼。   当天晚上,安州体验了一下过去的小姑娘是怎么变成的女流氓,并在第二天精准的抓住了要落跑的她。   -   安州偷偷喜欢了楚月禾十年。   楚月禾不知道。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楚月禾。   精坏精坏的,脑子里总装着不正经的事。   七岁,她故意打碎玻璃被妈妈丢去门口罚站,在他面前假哭还哄走了他的宝贝奥特曼。   十七岁,她说要做自由的风,未来要来去自如,满世界乱跑,于是他去做了记者,想着和她做同事,哪怕她去叙利亚都要和她在一起,这就是他喜欢的事。   二十五岁,他终于逮到楚月禾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看着她眼底的觊觎顺她心意和她将错就错,圆了自己十年的心愿。   ——   她要做江上清风,他便做追随她的云。   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野性难驯的旅行博主x伪装绅士的民俗记者   精坏精坏没有心的女人x一百零八个心眼子的男人   女主超野,肉食系。   女非男处。   想旅行了,所以写下她啦。   是篇公路文 第四十三章   直播还在继续, 弹幕上却已经叫翻了天,承办人的态度早就令旁观的群众不满,有机灵的媒体在陈北周呈出现时就开始转播这一次的中日商界青年研讨会, 俊男美女还都是大佬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点进来之后却被承办人对国内创业者和樱花财团的区别对待而骂上了热搜,从一开始的数千人观看直接飙升到了十万,并且还在不断的攀升。   但这场直播的观看人数暴涨到几十万却是在陈北周呈要求换菜开始,这一记打脸又快又爽, 令早就不满的围观群众瞬间快乐起来。   【这俩谁!他们好拽我好爱!那个负责人的态度我差点吐出来!!在本土他怎么敢的啊!!但是打脸打得太快乐了!这种团结度我第一次看到!!谁敢说年轻一代是毁掉的一代!这事我第一次对集体表现出来的傲慢所感到感动的!】   这类是看了热搜刚进直播间的, 从陈北周呈桌上有不同的浙菜和苏菜,到现在直播吃饭时八大菜系全上, 后厨忙个不停,服务员穿梭的画面, 很难不让人动容。   很快就有人给他们解释起来。   【女人是陈氏国际银行的陈董的小孙女, 北鸣星资本的创始人,男人是最近金融行业风头正盛的木呈科技的总裁!】   【陈北超拽的!以前见过真人, 我的天, 气场一米八!漂亮得感觉能直接鲨掉我嘤嘤嘤】   【从资产来说, 看上去和我女神是女强男弱组合诶,他们是一对吗?】   【不,要是你们知道男人另一层身份会惊掉大牙的, 江南周家超过50%的股份都掌控在他手里, 他现在是周家的实际操纵者, 这个改变就在前几天周氏董事长刘芳云过世后,你们可以去企查查上看。】   【图片】【图片】【图片】   【震惊!现在的有钱人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不去继承家产, 反而想要外出创业??】   【我也觉得震惊, 我还在海外的时候陈北明明明里暗里都被传出来是被陈董属意的继承人, 好不容易升上副总突然自己辞职了!大家都惊呆了!】   【更震惊的是,在周呈继承周家之前,周家几乎查无此人好吗?和木呈合作的企业根本就没几个知道他还是周家人的,这得多低调?】   可话题到了后面又逐渐从豪门八卦跑偏,大概是屏幕里的人吃得太香了,尤其是有人真的把火锅端上来之后。   【救命,他们真的吃的好香呜呜呜含泪点了个外卖。】   【我本来爱国精神都快飞出来了点进来想骂骂咧咧,结果现在看了场馋死人的吃播???】   【中日研讨会直接变八大菜系品鉴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刚刚那个负责人和樱花财团的脸都绿了,要不说我兔地大物博呢】   【刚刚我还义愤填膺,可是现在看他们吃铁板白菜、生鱼片、寿司啥的感觉好可怜啊,这不得一整个被火锅香到食不下咽?(幸灾乐祸.jpg】   可网上的事陈北她们在现场也看不到。   按照正常流程,吃完饭之后这场研讨会就算结束,陈北用纸巾擦了擦唇角,看了眼周呈。   对面正在慢条斯理的合上袖扣的周呈抬头,瞬间领悟了她的意思,低声问:“走吗?”   “走”,陈北笑了笑,拿起手包与周呈起身。   两个人此刻不像来参加研讨会的,倒是像过来用餐吃饭的,吃饱了就离场,走之前还要特意走到承办人面前告个别。   “感谢您的款待”,陈北撩了撩鬓边的碎发,“今天我吃得很开心。”   “苏菜和浙菜都非常美味地道,香味扑鼻。”   她的礼仪没有任何人能够挑出错误,绽开的笑明丽愉悦至极,可在承办人眼里却格外刺眼,他已经不敢想现在的舆论风向会是什么样了,也不敢想樱花财团今天过去之后还会不会和他合作。   但明面上谁敢真的给陈北难堪?   他以为那些小动作能让人吃个暗亏,可事实证明在座的都是狠角色,没人愿意跟着他的计划走。   甚至她还过分的说香味扑鼻!   明明知道他什么美味都没吃,陪着樱花财团一肚子凉菜!   承办人脸有些僵,却还是想给自己留点体面,握紧手中的筷子,咬牙道:“陈总开心就好。”   陈北当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她点头告辞,周呈在她旁边替她拎着她的小包,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承办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   可他并不知道,这才是个开始,作为承办人只能最后一个离开,自陈北起,每一个离开的与会者都会和他告辞,顺便描述一下自己吃的午餐的美味,感谢他的招待。   【哈哈哈哈对不起,我误会承办人了,这是什么喜剧人乐子人,这群年轻企业家太笋了,熊猫的笋都被他们夺完了】   【猪肝色已经无法形容他的脸色了,这都快从冷白皮变成黑皮了】   【氛围突然欢乐起来了,这是什么爽文打脸结局】   陈北和周呈走到门外,有记者上前想拍照,周呈却眉心轻蹙,挡住了陈北。   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喜欢在镜头前张扬的人,依照刚刚的局势,直播过程中会吸引些什么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索性两人早就提前给了各自的秘书命令,几乎刚刚被记者围上,两位秘书就带着人过来开道了。   “抱歉,不接受采访。”   秘书冷静的声音响在耳后,这一回周呈和陈北都上了她的车。   来参加这样的会议开悍马不庄重,陈北用的是公司里的商务奔驰,两个人坐上空间依旧很大。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等秘书也上了车,这才启动车出发。   “陈总,网络上的舆论需要管控吗?”问话的是秘书。   无论是北鸣星还是木呈都有对舆论的监管部门,时刻盯着相关信息。   可这次的事,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压,正向舆论引导对企业是有利的,可是陈北周呈又肯定不愿意曝光在舆论中心。   托直播的福,网络上对他们俩的探讨度很高,都想挖点什么出来。   陈北沉吟一瞬决定不去管。   这件事也不过是一时的网络热点,过了今天下热搜就会消失在大众眼中,如果不是有豪门八卦,除了业内人士,谁会再关注呢?   “不要让我们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信息在网络上传播”,陈北只有这一个要求。   秘书应了声好。   周呈那头也同样会同步进行。   比起陈北的爷爷和大伯这些早已习惯在镜头前接受访谈的商人代表,显然周家那样顽固的思想更不会想让周家太过暴露在大众眼前,并进行讨论。   只要周呈没有阻止,周氏内部的人就会自发主动的迅速处理掉舆论。   两人都没将网上的探讨放进心里,参加完会议之后直直的回了别墅。   今天是周六,明晃晃的休息日。   陈北今天为了参加研讨会起了个大早,此刻回了别墅踢掉了高跟鞋就瘫到了沙发上做小饼干。   琥珀色的裙摆逶迤到毛绒地毯上,她睁着眼看周呈脱下西装外套挂在门口的架子上,只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进了洗手间。   进门后洗手,向来是周呈的习惯。   可是陈北好累,哪怕刚吃了午餐,依旧觉得又累又困。   “我被美□□惑了”,她屈起右手撑着头,在她的动作间偶尔掉下来几缕头发,落在她脸侧,却显得她整个人染上几分别样的风情,她叹了口气,“在家好好睡个觉不比去参加这样没有意义的会议强吗?”   周呈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手上拿了瓶免洗手凝胶,半蹲到沙发前,牵过陈北的手,挤上去帮她擦干净后淡声说:“下次不去了。”   实际上他也觉得这样的会议无趣,并且没有意义,远不如窝在别墅里陪着陈北捣乱让人有满足感。   陈北的手被洗干净,顺手拿下压襟,解开了旗袍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脖颈洁白如玉,还有昨晚和周呈结束后尚未消下去的痕迹。   她拿起手机照了一下,轻啧一声,眸光微闪。   周呈也看到了那里的痕迹,有些面红耳赤。   他自己巴不得陈北给他留点引人注目的痕迹宣示主权,就像上次印在他喉结上的吻痕,可因为怕给陈北带去不好的影响,他从来不会在她的脖颈肩膀还有其它会暴露的皮肤间留下任何痕迹,哪怕吻都小心翼翼。   这一刻见到了他自己造出来的,没忍住抬手摸了摸陈北的头发。   “我抱你上去睡觉好吗?”   他轻声问。   女人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他与她对视时都几乎要被这样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烫到。   陈北又打了个哈欠,捏着周呈的下巴晃了晃,“太困了,想睡觉,先放过你。”   她想起身上楼,周呈却极浅的眨了下眼,低声说:“你要是不想放过,也没关系。”   他看陈北累成这样是真的有点后悔拉她一起去了。   虽然后面她闹起来显然出了气,可是前面也还是受了委屈的。   是的,承办人那样怠慢的态度在周呈看来就是让陈北受到了委屈。   陈北与他对视一眼,突然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白天也可以吗?”   周呈:“嗯。”   陈北眯起眼来。   周呈现在的模样充满了让人想狠狠作弄他一下的坦然。   他带着点歉意的眸光扫过她时,只让人有一个念头,借着他过度的歉意,为所欲为的再次打破他的底线,让他在矛盾中沉沦。   “明明是你想要”,陈北笑起来,眼底满是恶劣,“周星星,你不诚实。”   她凑近他,咧开唇角,一字一句的说:“这种事你应该求我,求我不要放过你,对我说——”   她趴在周呈耳边说了一句话。   刚刚还一片坦然的周呈闻言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压抑起来。   这样的话,他听陈北说都心口发慌,让他说出口……太难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大脑当机得都没法去想她话里倒打一耙的语病,整张脸都漫上绯红,清俊的面容多了点绮色,像是灵魂都快被她的要求炸懵了。   “不说?”陈北扬眉,继续欺负他,“不说今后就都没有啦。”   周呈抿了抿唇,眸光黝黑的盯着她。   心底难得的多了几分被她欺负过头的委屈。   这种话是在他的理智上蹦跶。   从小到大,他连个脏字都没说过。   她让他说的话,太超过了。   当然,他过去理智崩坏问陈北要不要睡他时那句话并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周呈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眼尾却多了抹红,过了良久才迎着陈北似笑非笑的目光哑声说:“求求你……”   他闭了闭眼,这才破罐破摔的趴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他的嗓音清冷,像股三江源头掺着剔透冰晶的水,可用这样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时却有种绮丽感。   像是供奉在楼阁里的雕塑被迫染上爱念,性感至极。   连泪痣周边都想晕了圈淡粉。   陈北没忍住,眼角眉梢都是坏得要命的笑意,她揽着周呈的脖子,在他泪痣下轻吻,“你时间没有说,现在是白天,你该再说一次。”   周呈:……   周呈被她吻过后眼尾压的那抹红越发明显,他眼底第一次展现出近乎震惊的神色,羞赫快要淹没他。   可这一次他沉默一阵后难得的无师自通,主动吻了吻她的侧脸,鼻尖的蹭过她的脖颈间,低声说:“北北,求求你,别让我说了。”   他西装革履时整个人正紧得不像话,说这样恳求的话语带着点可怜。   “又用美人计?”陈北笑起来,话语却无情至极:“没用,再说一次。”   她转了个身,抵着他的额头,居高临下的说:“再说一次,周星星。”   大概和他刚刚想到了一处,陈北调侃道:“以前问我要不要睡你的时候不是很会吗?现在怎么反而不会了呢?”   激将法对周呈没用,却能让他想起自己那天狼狈祈求陈北给他一点爱时迷蒙疯狂的场景。   过去想起来时心口都发痛的场景,在这一刻却像致命的蜜糖,他仿佛穿越时间看到了陈北当时与他接吻时愉悦惊异的笑意。   ——那眼神像看到了件格外新奇又有意思的事,所有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诱人深陷。   周呈心跳加速,两人靠的太近,连彼此的体温都能感受到,到了这一刻哪怕是周呈也不得不承认,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闭了闭眼,仰头吻上了陈北的唇,与她纠缠,等到停下后才喘了口气。   在纠缠中,女人脸上同样沾染上了绯红,却依旧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开口。   周呈眼底的矛盾和羞耻快要溢出来,开口时却格外的沉静,咬字清晰,俯在陈北耳侧的声音渐低,“北北,求求你……”   终于说出口了这句话,他反而整个人都像被打破了些什么,眼尾压的那抹红波光潋滟,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了陈北的后脑勺,仿佛怕她再说出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要求般,继续吻她。   直到陈北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肩,这场近乎疯狂的吻才算结束。   她依旧俯视着他,却笑意盈盈,黑白分明的眼看透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低声说:“怕什么呢?”   “我刚刚想说”,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音调,等见到男人同样微顿的呼吸后才笑着说:“如你所愿,周星星。”   起码这一刻,她拒绝不了周呈历经纠结打破底线后向她的恳求。   因为她实在很想看他沉沦在底线之下的模样。   那太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人已经麻了救命 第四十四章   到了九月底, 无论是北鸣星还是木呈都忙得要命,就要到十一国庆了,公司里的事情总不能再拖到国庆后。   陈北从二十七号开始就在手下的各个子公司巡视, 直到三十号的最后一天才抵达木呈。   她和周呈打算国庆先去一趟鹤枝山。   前两天张道长生了场小病,还是小杨告知的他们俩,年迈的老人一个人在山上,无儿无女的,唯一疼爱的两个小辈也就只有他们俩。   正好下班后两人可以趁着假期去探望一下他。   可陈北刚跟秘书在财政处看完报表要进周呈办公室就听到了一阵争执。   是来自李木子的声音。   “如果项目难以进行, 该做的本来就是砍掉这一方面的预算转换方向”, 他说:“技术上的问题无法突破是个致命伤,继续下去只会走进烧钱亏损的困境。”   陈北站在门口挑了下眉, 等着周呈的回答。   “如果有技术上的问题,现在不突破转换方向, 你确定在未来不会遇到同样的困境吗?”   陈北第一次听到周呈在工作中和别人争执, 没忍住多听了几句。   周呈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和别人吵架的人,他向来说话少, 做事多, 追求效率。   手下的员工面对他只会感到莫大压力, 被他看一眼都觉得不敢反驳。   起码上一次陈北旁听他们的会议时是这样的。   周呈总是能精准的指出他们的提案中所面临的问题。   “可是后续的资金支撑是个很大的问题,谁能知道这个硬伤需要多久才能解决?难道项目就这样一直停滞不前吗?”   李木子语气中有些无奈,“现在系统正在黄金期, 如果无法从另一方面进行升级, 后续很可能会死在这个环节上。”   “周呈, 我知道你实际上不缺钱,但是你需要考虑公司上上下下, 一期销售已经进入销售瓶颈了。”他说道:“财务系统虽然前途广阔, 可是我们都知道它的市场现在并没有这样庞大, 能够用得起完整财务系统并且保持后期维续的企业实际上在这段时间已经被我们收割殆尽。”   “我们研究二期是为了进行升级,降低价格成本,以此来扩大市场,顺便在过去的老客户中进行推广”,李木子接着说道:“可是假如二期不能按时间完成,那我们选择重新开发针对中小规模并没有那样全面的财务系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一个项目纵向深度无法深入,那就只能把握住横向的广度。   任何一个人在李木子的分析下,都会有所犹豫,进行考虑。   里面一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将近半分钟才重新有了谈话声。   “给我十天。”周呈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沉静冷淡,他缓缓说:“十天之内,一定能解决。”   李木子默了默,过了良久才咬牙回答道:“好,十天。”   “十天过后,要么砍项目要么换方向。”   里面的争执到这里停止,大门骤然被李木子打开,与门外的陈北对视一眼。   他眼底的无奈还没有收好,猜不出陈北将两人的话听去了多少,只能冲她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笑:“报表看完了吗?”   陈北点点头,“看完了。”   李木子见她没什么要说的,告辞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陈北进了周呈的办公室。   男人听到了门口的对话,顺手收拾好了桌面,正在收拾等会要带走的文件,见她进来了手一顿。   可陈北并没有想隐瞒自己听到多少的事,她懒洋洋的坐去沙发上,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慢条斯理的问:“十天,真的能解决完吗?”   任何技术的升级突破瓶颈都需要一个过程,更何况是他们话语中的顽疾。   十天实在是个过于短暂的时间。   可周呈虽然沉默寡言却向来有自己的坚持。   他任何事都做不到半途而废。   “共享系统的问题是整个行业一直都存在的缺陷”,周呈走近她,诚实的说:“在一开始的规划中它就是要突破的内容。”   只是很可惜,这个问题拖了太久都没有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使系统迟迟无法跨越进二代。   久到现在已经无法再继续拖下去。   那么周呈除了解决它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针对中小型企业的局部系统更容易爆雷。   假如中小型企业都收割完了呢?未来为了发展下去不还是得面对今天的这个问题。   李木子说的很有道理,可周呈宁愿一口气把顽疾摘除干净。   “应该可以”,他第一次给出一个不太确定的回答。   曾经陈北对他说经济利益关系比亲密关系更加稳固,周呈当晚几乎将这句话烙印在心里。   他不可能拿这样的事去冒险。   所以十天后一旦没有完成,那他也只能向李木子妥协,并且自己弥补上这多拖出来的十天所带来的损失,同时继续寻找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可陈北却玩味的看向他。   周呈工作时的认真劲儿实在勾人。   金边镜框下的眼睛一片沉静,清冷和禁欲并存,令人忍不住的想使坏搅乱他眼底的那片冷静。   “好啊”,她轻声笑起来。   这会儿已经五点半,外面的天还是一片明亮,可下班的点还是能看出楼下陆陆续续离开的工作人员。   她拉了一把周呈,将他拽到自己身侧,紧盯着他缓缓说:“十天。”   “如果没有结果,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陈北是万恶的资本家,不是慈善家,哪怕可能对她造成亏损的人是周呈也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不会轻易放过的方式会不一样一点。   周呈与她对视,在她的杏眸间捕捉到了一丝恶劣和笑意。   他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脑子里却先他一步回想起前两天他对她说过的话。   ——你要是不想放过,也没关系。   瞬间涌上的如梦似幻的绮丽记忆炸裂开,令他耳根红了半截。   “周星星”,陈北忍不住摸了摸男人眼下的泪痣,笑起来,“我和你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假如你让这根绳子断了……。”   她逼近他,吐气如兰,笑得肆意:“或许你可以想想,到时候我要怎样不放过你。”   周呈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这一刻明明是她在威胁他,可他却忍不住的心如擂鼓,下意识扣住她的手腕。   他总觉得在这一刻,陈北甚至像是更想要他失败,然后能找个更好的理由玩弄他。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恶劣的兴奋都快漫出来了。   真是坏极了。   -   两人到达鹤枝山时小杨道长正在摆放碗筷,他们早就打了招呼要一起过来吃晚饭,还特意标注要张道长作陪。   当然,作陪这两个字是陈北说的。   透着点调侃。   周呈给张道长带了点甜薯还拎了几袋茶叶,几人就这鹤枝山腰漂亮的晚霞吃完的这顿饭。   九月份,实际上已经入秋一整个月了。   可是城市建筑太过拥挤,半点感受不到入秋的凉爽,每天热得和夏天的时候没差,直到上了鹤枝山才能稍微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秋天。   吃过晚饭后周呈捧着自己的笔记本进了张道长特意留给他的房间。   哪怕是张道长都有些诧异。   “平常这小子要入住,饭后也要去跪跪三清,比小杨的功课做得还要刻苦,这么个月下来,这习惯都给养好了?”   陈北放下自己的筷子,听着他的话看了眼周呈离开的方向,靠着小院里的另一把竹编靠椅躺下了。   “他今后大概都不用去了。”   她淡声说。   回来第一次和张道长见面时,张道长状似不经意的和她提起周呈跪了十年的三清,陈北装没听到,打了个哈哈忽略过去。   上次和张道长谈完之后,她不止正视了自己过去对周呈对伤害,也正视了他跪三清的原因。   可他现在没有机会跪三清了。   他是她的人,她说过,不会放他走了。   张道长听着她的话,只摸着胡子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反而问起了她,“那你呢?”   “我?”陈北扬眉,“我向来不爱跪拜鬼神,您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哪怕在三清殿,她也站得笔直。   因为她只信自己。   “您说让我别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现在”,陈北仰头看天,唇角轻勾,“应该算搞懂了。”   “你懂了就好”,张道长分了个甜薯给她,不知从哪里野完的小黑滚了一身泥巴跑到他身边,一口叼走了陈北的甜薯。   陈北:……   “不过个把月不见,它怎么野成这样了?”   陈北震惊的看着已经威风凛凛的小黑,“您不会给它喂激素了吧?”   “我可没有”,张道长懒洋洋的说:“它自己天生就有这么大,长得这么快。”   陈北没忍住,摸了摸它唯一算干净的头,小黑顿时冲她摇起了尾巴,性格出奇的好。   甜薯被小黑叼走陈北也不气,捧着自己的平板吹着晚风开始打游戏刷新闻。   张道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少女漫,津津有味的接着看起来,小杨收拾完了碗筷,拎了把没开刃的太极剑在槐树下打了几套。   整个道观都宁静得不像样。   陈北熬到最后一个才回房,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张道长留给陈北的房间在周呈的房间旁,是一栋新建的小楼,就他们俩的住处落在这里。   雕花小窗后是周呈认真敲代码的脸。   他几乎要抢了木呈总工程师的活。   答应了李木子十天,那就只能挤在这十天的时间里寻求突破。   陈北站在窗柩边看他。   男人的侧脸被白炽灯勾勒出一片朦胧感,却半点不减他的冷清。   笔直的坐在桌前,白皙修长的手覆盖在键盘上,脸上也没有分毫表情。   像个漂亮高效的工作机器。   她敲了敲窗户,工作机器先生顿时抬起头与她对视。   像幅漂亮的卷轴,一寸寸在她眼前展开般,周呈眼底的冷淡褪去,黝黑的眸子望向她,哪怕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却依旧像冰雪消融,带上了刚刚所没有的生机。   “我要睡了”,陈北倚靠在窗边,与他说了声晚安。   周呈叫住她,等陈北回头后才轻声说:“北北,晚安。”   他眼底是有些疲惫的,却在说出这句话后满足异常。   陈北冲他摆摆手,进了自己的房间。   往后几天两人都待在观里。   主要原因有两个,万有观的日子太清闲了,有网有空调有平板手机,周围环境还好,时不时的陈北还能和小黑玩上几个小时,不要太快乐,她实在懒得下山。另一个原因在周呈,从上山那天起,他除了吃饭,整个人都窝在房间里敲代码,几乎到了一个走火入魔的地步,完全没想起回去的事,甚至还抢走了小杨那里属于陈北的熬夜小能手的称呼。   “周哥这几天每晚睡了不超过五个小时”,小杨夸张的和陈北说:“我怀疑再不阻止一下他肯定会猝死的!”   “上次他吐血养伤都没有养好,身体虚得要死。”   陈北彼时正在逗小黑玩,听到他的话,手一顿。   “吐血?”   她实在无法将这个过于古旧的词和周呈联系到一起。   小杨点头,“就一个月前,我师父说他也是过度疲劳没有撑住又急火攻心才吐血的。”   一个月前。   那就是她丢掉周呈的那段时间。   陈北半垂着眸子,拍了拍手上的灰,“那你师父怎么说?”   “他下山比较突然,本来要吃半个月的药吃了几天就离开了,这种损伤内里的病只能慢慢养”,小杨解释道:“但是我看这一个多月,他都挺忙的,估计也没时间好好温养。”   “那你和我说这事,想让我做什么?”   陈北洞悉一切的目光睨向小杨,似笑非笑。   她从不认为小杨是个小道长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如果不是有什么请求,他也不至于先将周呈想掩盖的事翻出来到她面前博一点同情了。   小杨挠了挠头,尴尬的把一盒褪黑素放到她面前,“师父吩咐我让周哥吃两片,免的熬夜熬死了,让他睡得久一点。”   “但是他不听我的。”他脸上带着讨好,“可他肯定听陈小姐您的,不如您去让他试试?”   “让他睡觉是吧?”陈北捏着褪黑素的瓶子看了两眼又漫不经心的丢去桌面,“褪黑素没用。”   周呈从高中开始对褪黑素就有免疫力,他无法通过食用褪黑素进入深度睡眠,又或许该说,这么多年来,他很少进入深度睡眠。   无论是高中还是高中后的十年。   他睡的第一场好觉是在受伤后的医院,抱着陈北睡着的。   “那怎么办?”小杨闻言睁大了眼。   “你去搞点酒来”,陈北喝了口茶,眸光微闪,“不用多少浓度,普通的菠萝啤或者奶啤都行,要是有养胃的酒那就更好了。”   不就是应付拿身体熬夜的周呈嘛,她多得是方法。   -   周呈被陈北拽出来时月上中天,他的代码敲了一半。   张道长和小杨道长早就熄灯睡觉,整个院落里只有一盏燃蜡烛的灯笼还亮着,陈北拉着周呈坐到灯笼映亮的那片台阶边,然后将手中拿着的奶啤丢到他怀里。   “周星星,喝光,然后回屋去睡觉。”   小杨叽叽喳喳的给她规划了小半晚上怎么委婉的劝周呈把酒给喝了好好睡觉,陈北一句没听。   她面对周呈从来用不上什么剧本,一向直来直往。   因为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周呈从来没有拒绝过。   周呈大抵熬了这么几天,除了面对代码外脑子都迟钝起来,他收拢手指,握住这瓶冰凉的奶啤,眼底难得的有些困惑,“为什么?”   陈北俯身,长发垂落,夜风吹得她身上浅淡的属于道观的沉香味飘过周呈鼻尖。   她与他对视,抬手轻轻拍了拍他清俊且苍白的脸,“没有为什么,我想让你睡觉,这个理由行不行?”   周呈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身侧,依旧有些迟钝的点点头,“好。”   他打开奶啤的拉环,轻轻一下,里面的气泡迸溅出来。   等喝下第一口之后,脑子就开始有些发晕。   “陈北,我其实有了一点眉目”,他缓缓说:“但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间,会比我预计的长很多。”   “假如我想继续下去,木呈拖不起,还会增加成本。”   这几天周呈在有一点眉目之后查阅了国外的文献资料,终于找到了一点端倪。   并不是没有人想到与他相同的解决方法,只是数据表明这需要极大的资金与极长的时间,普通企业耗不起。   这件事他两天前就知道了。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这个研究,要么将这个需要时间金钱的研究继续下去,并且完全不知道最终结果,因为没有人验证过。   所以他才会在这两天这样执着的将这个系统推进,只是想看看,这十天能让他走到哪里,能不能看到更深层次的问题。   周呈大学本科学的并不是经济金融而是软件工程,而这个系统,在他成为研究生后是他研究的课题。   也正是因此,他和李木子才会分管木呈的两项业务。   这个系统几乎可以说是他一点一滴看着丰满起来的孩子,让他就此放弃实在很不容易。   “那你想怎么样”,陈北平静的问他,“是放弃还是继续?”   周呈的脑子在灌下酒之后就越发的迟钝起来,可是酒后的周呈也同样诚实,面对陈北,只低声说:“其实我想继续。”   过去软件工程是他自己选择的专业,这个课题是他自己挑选的课题,它们是周呈人生意义上第二个偏离周家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第一个是他纹在人鱼线上,深入骨髓的,属于陈北的“北”字。   “可是我不能拿你去冒险,也不能拿李木子去冒险”,他缓缓眨了眨眼,“或许我今后可以以私人的名义完成这件事。”   成年人要学会舍弃,能够两全最好。   为陈北短暂放弃一些东西,在周呈看来,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可陈北却凑近他,盯着他迷蒙的眼睛,出口的话石破天惊。   “可是假如我想让你继续呢?”   她的眼底氤氲着一点奇异的疯狂,“周呈,我假如想让你继续下去,并且在六个月之内实现二代的突破,让我的投资款翻倍,让北鸣星一跃成为本地投资公司所簇拥资本的翘楚,你可不可以做到?”   周呈的脑子一瞬间就清醒了一点,“你说什么?”   陈北双手撑地,眸光带笑,浓稠艳姿的脸上流露出灵动的狡猾,“我说,你继续开发二代,并且只有六个月的时间,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作者有话说:   北北绝对不恋爱脑,她又要开始做个小疯子有目的的布局了。   -   晚一点还有一更,最近反骨要收尾了,更新频率会高一点。 第四十五章   ——好。   这是周呈在听完陈北的话后回答的唯一一个字。   可他被酒浸透过头清润的目光却依旧落在陈北顾盼神飞的脸上。   陈北听到了他的回答, 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已经一片黑暗的主房, 确定张道长和小杨已经睡去,自己这里的烟味不会飘去主殿这才拿打火机点燃。   橘红的光点被袅白的烟裹挟着,一同处于迷雾中的还有陈北的脸。   直到一阵风吹过,才再次清晰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想好了什么,她扯了扯唇角, 整个人都舒展起来。   “北北, 你不怕我失败吗?”   周呈不想打破陈北现在的好心情,可他喝了酒, 想说什么不由自己,嘴比脑子快。   陈北握烟的手一顿, 这才终于偏过头看他, “周呈,我相信你。”   她脸上挂着笑, 眼神坦然自若。   “某种程度上来说, 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   陈北从来不否认自己对周呈的信任。   就像她肯定的对绍原说周呈永远都不会伤害她一样。   周呈能应好, 那就必然是有把握的。   可她的这句话,对周呈的作用却不亚于小行星撞击地球那般威力巨大。   他听过很多陈北哄他的情话,或真或假。   但是没有哪一句, 能让他在一瞬间感觉像是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空。   “你……”   他甚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面上空白一片。   周呈从来没有想过, 研究进入困境时,唯一一个坚定的支持他的人会是陈北。   他从未想过, 陈北会坐在他的身侧, 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做梦都不敢想的话。   “周呈, 我一个人走过的那些年,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你不坚持一下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人生在世,没必要一直待在格子里,顺应本心,做点离经叛道的事,哪怕失败了,其实心底也是畅快的。”   “你丢下陈家的股份和职位自己回国重新开始也是这样吗?”   陈北轻声笑起来,“是啊。”   她眼底一如高中时吸引他的那样,熠熠生辉,她磕了磕指尖的烟灰,缓缓说:“周呈,我和你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死我死,你活我活,不要觉得我是为了你,一切向钱看。”   “我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所以,现在我要再做一件离经叛道的事了。”   “你要帮我做成。”   陈北在回国做选择时就将自己最大的赌注压在了周呈和木呈科技的新项目上,这一次也一样。   如果失败了,她已经给北鸣星布下的投资链将因为失去活性资金而导致现金流卡死断裂,她只能灰溜溜的回去继承爷爷的陈家,向陈老爷子率先低头,处理一堆破事儿,哪儿还有现在的自由呢?   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如今的选择很疯狂,从小到大,她从未这样选择过一个人。   但刚刚她灵光一闪间实在想到了一件非常符合她的性格还能一步达成她一直追求的那个目标的事。   假如周呈并不想放弃二代研发,那她觉得这一刻也是个不错的契机去做成她想做的事。   成了,固然是好的。   要是失败了,她也并不是没有应付的手段。   陈北未对任何人说过,她心底其实有条线兜着,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胜不骄败不馁,从来都坚信自己哪怕失败也有机会东山再起。   否则她不可能在陈氏走完那七年,在初入陈氏时她已经吃尽了功利心的亏。   因为她的每一步都可能失败,陷入无尽的落差中招致心态崩溃。   她会威胁周呈失败了不会放过他。   但也随时做好了plan b。   投资这一行,向来风险巨大。失败才是这个圈子里的常态。而陈北踏入开始就有信心应付住任何失败。   是。   人总有落魄的时候,她陈北也不例外。   可是依照她的傲慢,她还是更加坚信她会成功。   周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夜空,这小破道观的夜空方方正正一片,谁知道承载过多少人的悲欢离合。   他拎着那瓶奶啤和陈北放在地上尚未开封的酒瓶碰了一下,轻轻的一声脆响后酒液顺着咽喉往下。   “要是我真的失败了”,周呈眨了下眼,哑声说:“你准备怎么办。”   周呈很少有这样犹豫不决率先假设自己失败的时候。   可他此刻却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   假如他失败了,会怎么样。   “我说过,你要是失败了,我不会放过你”,陈北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开玩笑:“我前几天看了不少大学生卖包子油条开直播创业的新闻,大不了我们去实现一下我高中的梦想。”   她顿了顿,这才玩味的说:“最坏的情况,要是我的钱被败光了,你被李木子赶出木呈了,那你就去卖煎饼果子,我就打着你的噱头搞直播带货,以我们现在在网上的知名度总能活下去。”   “咱们一路从南卖到北,从东卖到西,白天赚钱晚上做,照样自由自在。”   周呈闻言有一瞬间迷茫,过了半晌大脑才迟钝的想起,这确实是陈北高中时候的梦想。   在她还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前,得过且过的时候,她被周呈拽着在别墅里学习,常常趴在桌子边吐槽:“人为什么要设定那么高的目标呢?哪怕我未来有钱有学历我也不会觉得自己不能做普通的工作。”   “餐厅端盘子、做酒店前台、卖煎饼果子,我觉得都是很不错的工作。”   “我要有个煎饼摊,我肯定很开心。”   那时的周呈从未觉得她说得哪里有错,只会在旁边缓缓问:“你会做吗?”   “我不会”,陈北不太在意的回答:“不是还有你吗?”   后来周呈记下了她这句话,也学会了做煎饼果子。   但陈北却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就如同很多她说过的事一般,周呈牢牢记住,她却忘去脑后。   可周呈没想过,她还记得。   周呈酒量向来不行,他一动不动的盯着陈北眉飞色舞的侧脸看,眸光微闪,最终却只陪着她一起笑,极其认真的点头:“要是我失败了,我卖煎饼果子还你的亏损,不让你动。”   他也向来不愿意动用周家的资产。   木呈是他这么些年来一点一点打拼下来的心血。   有的事他不能强逼李木子去做,但假如他想做,那他只能自己解决问题,把李木子和陈北摘清楚,她们两个没有为他的行为负责的义务。   酒意逐渐上头,周呈的大脑逐渐失去勉强保持的那一点能够思考的理智,这几天的疲惫都涌上来,他倚靠在墙边,连眸光都越发湿润起来。   乖得不像话。   他每次醉酒的时候,都会变回高中那个温和又让人想欺负的模样。   “周星星”,陈北叫他:“醉了吗?”   周呈:“嗯?我没有。”   醉鬼都爱说自己没有醉。   更何况这还是个喝了两口奶啤就能醉到不省人事的醉鬼。   “醉了就回房间睡觉去”,她指了指周呈还亮着一盏小灯的房间,“能自己走回去吗?”   周呈定定的盯着她,眼尾有抹潋滟的红,他突然俯身用鼻尖蹭了蹭她的侧脸,低声说:“可以,但是我好累,不想动。”   陈北:“所以呢?”   “让我陪你再坐一会。”   陈北没说话,只同样盯着他看。   周呈被她盯得有些心虚,主动低头吻她的唇。   能看出他在彻底喝醉前心情是不错的,否则也做不出这样与他性格不符的大胆举动。   他清冷的脸上染了抹酡红,吻过陈北后低声说:“坐五分钟。”   像是谨记了陈北过去对他说过的话,还要补一句,“求求你。”   陈北于是随他,任由他坐在自己身边,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自己。   夜风安静,头顶的月光洒下,令两个人身侧都有些朦胧感,没有人再说话,这一刻连呼吸都在共同呼吸的这一小片亮处交织。   陈北也同样半瞌着眼,咬过湛蓝色的烟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五分钟后,周呈才听话的主动的,踉跄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陈北看着他的背影,等到房间里的灯熄灭后才轻轻“啧”一声。   刚刚沉默的那几分钟里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到指尖的烟燃尽,她才拿出手机,鬼使神差的给远在美国的赵梦打了个电话。   那边时差与这边不同,赵梦几乎瞬间就接起。   陈北沉默了一瞬才缓缓说:“赵梦,我应该已经找到了你要我找的那个人。”   ——如果让你找一个能够让你完全信任的人去解决你的问题,你会选择谁?   这是陈北和周呈签下合同的那一天赵梦问她的问题。   那时的陈北找不到答案。   可现在她才发现,从始至终,这个答案都没有变过。   ——只有周呈。   作者有话说:   北北:和周呈一起发疯好像也是件不错的事。   阿呈:有一点可能波及到北北的财富、名望、梦想的威胁都要立马铲除! 第四十六章   十一假期过后, 木呈又收到了一笔投资款,用来专门进行二代研发。   实际上应该说不止一笔,而是两笔。   一笔来自陈北。   她要求木呈开创新的实验室将二代系统的研发继续下去。   而另一笔来自周呈。   子公司不可能半年吃空饷, 他几乎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大半积蓄砸了进去进行中小企业智能系统的开发,同样为期半年。   哪怕是李木子都被这样的惊变吓到了。   他原本怀着纠结的心情来了公司。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周呈都明白,十天是绝对解决不了二代的问题的。   他和周呈从高中到现在,哪个人生经历没有经历过,他也是眼睁睁看着周呈如何将这个系统从无到有的做出来, 让他就此放弃, 实在是件残忍的事。   可是他真的想不到,最后迎接他的是办公桌上的两笔巨款。   李木子:……   这就是大款吗?见识到了!爱了爱了!   他们纠结于进行二代的继续开发还是转换方向就是因为资金不足, 市场狭窄,现在能够双管齐下, 再好不过。   但是他看着周呈丢过来的投资款上属于陈北的名字有些困惑, “你投资,写陈北的名字?”   彼时周呈正在为进行二代研发而重新购置的计算机前做测试。   闻言只冷淡的点了下头。   他不会牺牲陈北的利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哪怕当时间延长成半年之后他已经有足够的信心解决这个问题, 可他还是要为陈北留下退路。   至于他自己。   周呈没想过。   二代研究很快就被提溜上了日程。   周呈开始没日没夜的投入研究中。   这一次不止为陈北也为他自己。   而陈北的生活一如往昔, 但是任谁都看得出她现在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大,手下掌控的控股子公司也越来越多。   她像是完全不惧怕资金链的断裂一般,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气定神闲。   投资这一行, 回报高, 风险大, 等待时间长,很少有人迈开这么大的步子。   外界是什么想法陈北没有管过, 她只是在按照自己的计划稳步前行。   到了十二月份, 江南气候回寒时, 祝思给了她冬季的第一笔大额回馈。   祝思的app在成功上线后爆了。   她将app所涵盖的范围从传统戏曲直接上升到了传统文化。   这一方面所涵盖的内容就多了,能够吸引来的不同行业的人也多了。   汉服汉饰、戏曲艺术、非遗文化等等等等都前来入驻。   但这并不是它能够爆掉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它乘上了发展传统文化这个政策的东风。   江南地区的轻工业是重头戏,但作为文化古城的旅游业也是大力发展的项目之一。   古城墙、古建筑、古习俗、古典艺术这些都是在大力宣传的东西。   祝思的app作为本土产品,在搭上东风形成合作后,立马吸引了许多官方的入驻,连宣传费都省了。   而在这个冬季,祝思签了另一笔合作,给江南新开设的小镇进行宣传,在小镇开幕时还送了两张票给陈北。   陈北应了。   周呈这三个月投入二代开发几乎没日没夜,同时还要兼顾家里的熊孩子陈北伙食生活,短短三个月,脸色苍白了很多,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陈北看不过去,拉着他翘一天班过来玩玩也是不错的。   当然,两个人是偷偷来的,没有告知忙碌的祝思。   小镇今天首开来的人并不少,这一次的主题是相思会,路边还有摆摊的小贩,卖手中饰品,卖零食,卖糕点,吆喝了一路。   陈北和周呈今天穿的都是便服,她蹲在小摊边,挑了两个面具,一个递给周呈一个自己戴上了。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面包羽绒服、牛仔裤、运动鞋,戴上面具遮住她过分明艳的脸从背面看像个十七八岁出头的小姑娘。   穿透金箔制成的面具,可以看到她弯弯的眉眼,红润的唇。   周呈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又在路边替她买了炒板栗,最后两人晃悠上了环绕这个小镇的乌篷船。   江南的冬天,河不结冰,哪怕下雪都只是小小一场,覆盖住周边的植被路面后便懂事的停了下来。   陈北坐在船头,周呈在她身后给她剥板栗壳。   他依旧的沉默寡言,却格外认真。   哪怕是陈北回国这么久也很少有这样惬意的时光,更何况周呈。   他凝视着陈北依旧被面具覆盖住的侧脸,唇角浅淡的勾了抹笑,等他再要把板栗递给她时,她的手机响起。   陈北看了眼来电人——是祝思。   那头的祝思大概终于忙完了,笑着问她:“陈总,你来了吗?”   陈北拿手机不方便,就着周呈的手咽下板栗,舌尖还顽劣的扫过他的的指腹。   周呈感受到那抹柔软,连手都有一瞬间轻颤。   他低头看陈北,陈北也在仰头看他,眼里都是玩味,等将嘴里的板栗嚼碎咽下之后才无意识的舔了舔唇,对祝思说:“来了。”   “不用来找我,我自己玩。”   那头的祝思似乎在感谢她,这么些天她说是从地狱到天堂也不为过,又有些困惑,不知问了陈北什么。   “我只是在推测而已。”   “江南地区这些年都在鼓励传统文化多样发展,你的app已经出具你构想的雏形,哪怕有的地方因为资金问题而无法开发,那也算是我阅览过的相关app中不错且完善的设计,并且提前考虑了多种功能,页面还独具一格,很适合趁着这股东风直接开发出app功能,在这个领域站稳脚步。”   “如果成功了,那我手下能够在这一领域再拥有一个完美符合扶植政策的龙头企业,如果失败了也不过是浪费一笔投资款而已。”   “行了,别感谢了,你赶紧工作吧。”   陈北说这话时依旧在看周呈,她示意他继续剥,周呈却没有动,等她说完之后才再次将板栗递到了陈北唇北。   陈北却扣住了他的手腕,两人视线相对,她的目光依旧带着侵略性。   “周星星,饿着我了”,她缓缓说。   当然,这是句借题发挥的话,仅仅三分钟没吃板栗,她当然不会饿。   周呈也明白她在想什么,下意识蜷了蜷刚刚被她触碰过的手,最终只叹了口气,有些艰难的低下头在她唇边吻了吻低声说:“那现在补偿你。”   明明脸上的表情格外冷淡,耳垂却还是红了大片。   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陈北做这样的事也在他的承受范围外,可是这段时间他的底线已经被她打破得差不多了,哄她开心,做这样的事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陈北扣住他手腕的手却没放开,反而顽劣的狠狠一拽,周呈瞬间跌到了她身侧,前头划船的渔民没忍住,冲两人说:“你们不要在船上动来动去可以吗?船翻了可不怪我。”   “噗”,陈北没忍住笑出声来,“你是不是第一次捣乱被人教训?”   周呈从小到大都乖巧听话,从来没有因为这样顽劣捣乱被人说过。   他也没忍住,扯了扯唇角,“是。”   陈北看了眼天,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闲谈似的提起,“二代系统,还要多久?”   周呈一愣,如实回答:“两个月,可以成功。”   这一次他的回答不再不确定,而是肯定的。   二代系统他已经找到了突破并且不留下后患的方法。   陈北若有所思,过了会才突然笑了起来,“周呈,你以前说我想要的都能得到。”   “嗯。”   “现在我最想要的,大概真的不用多久就能得到了。”   到了来年二月初的时候,陈北终于等来了陈老爷子的邀请。   她到达陈老爷子家时他正在书房等她。   一般在陈家,进书房代表谈正事。   她不是老爷子的孙女,老爷子也不是她的爷爷。   两个人之间是商人的交锋。   端坐在书房的老爷子今天穿了身灰黑的中山装,这段时间回国他过得格外开心,脸上的生气都多了不少,可在见到陈北时还是拉下了脸,将一份文件丢去她面前。   “回来接管陈氏,你想要什么?”   他开门见山的问道,老谋深算的眼睛里都是打量。   是的,打量。   有点欣赏又有点感叹。   他只是在思考陈北什么时候已经长到这样的地步了,她当初离开的时候说没有陈氏她也能活下去,创出一番成绩,可当这份成绩以这样迅速的时间摆在他面前时还是容不得他不感叹。   在陈北投资木呈的时候他没有将陈北的资产放在眼里,但是当陈北这一年来投资的产业及其回报率,以及木呈二代系统的估值摆到他面前时,他才不得不正视起陈北这只过去还在他的庇佑下翱翔的小狼崽子。   这样优秀的继承人,他巴不得把整个陈氏直接塞给她。   可当这份带着点少年人炫耀的文件摆到他面前时,他就知道陈北是准备操着她背后的资产来和他谈条件了。   陈北丝毫不畏惧他锐利的眼神,笑眯眯的坐到他的对面,“老爷子,那我可就说了。”   “陈家运营模式,要改。”   “不改,我不会接手。”   “照您这个救济法,再过十来年,我都不用推,这陈氏就散了,那我还不如把陈氏接到手之后就直接倒卖并入北鸣星呢。”   她说的话直接又刺耳,里面蕴含的对陈氏的不屑态度令陈老爷子有一点恼怒,却又忍不住欣赏她说这些话时的姿态。   因为现在的陈北确实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你继续说”,陈老爷子辨不清喜怒的示意她接着说。   于是陈北也确实继续说了下去。   “没有实权的蛀虫,我一个都不会留下。”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对我的绝对地位左右半分,就像在北鸣星里一样。”   “这才是我要的。”   陈北是个优秀的掌权者,可她也是个自私的暴丨君。   眼底容不下任何一个废物。   说她较真也好,说她狠辣也罢。   陈北无所谓。   反正现在要割肉的不是她,是陈老爷子。   雄鹰飞到老总有落幕愚钝的时候,他追逐半生并且供养了对方将近小半辈子的恩情,在陈北这只新长成的狼王眼底,什么都不是。   “你还挺自信,要求也挺高。”   陈老爷子看了她一眼,见她说完了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哼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刚刚两个人之间焦灼的氛围在他这声轻哼下消失殆尽,陈北心里有了底,恢复往日在老爷子面前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是来拿钱的。”   “不是来处理烂摊子的。”   “当上董事长之后就开始亏钱,显得我多傻啊。”   “您来承前,我来启后。”   “我只需要一道口子,和您始终站在我这边而已。”   陈老爷子摩挲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缓缓问:“我要是不答应你呢?”   “您要是舍不得,那我也无所谓。”   “我的产业,往下走,也不会比陈家差。”   陈老爷子没说话,房间一时安静了下来。   可陈北却显得气定神闲,因为她知道,老爷子会同意的。   这场僵持了整整快三年的争执,她会赢。   是的,陈北一开始和周呈想做的就是围点打援。   他们的研究还没有彻底完成,有了个囫囵形状传去老爷子那里的信息却已经是完整的内容。   老爷子不是傻子,这么多年的经验,眼睛一瞟就能看出真假。   所以陈北才会真真切切的和周呈开始研究起二代来。   二代一旦成功,哪怕单纯吃这个专利的老本都够吃一辈子了。   而她在知道未来资金会回拢的情况下在这段时间进行了疯狂投资,当木呈那边接上北鸣星的资金链,她所拥有的将会是一个庞大的商业版图。   她已经不想再等老爷子慢慢想清楚,所以才想借这场东风玩一把大的。   事实证明,她又赢了。   当陈北能够拥有一个发展潜力不逊色于陈家的企业,并且短短两年就几乎跃至本地所簇拥资本第一名时,陈北自然就有资格舍弃陈氏这个正在被蛀虫腐朽的庞然大物,做个只拿分红的股东。   长着翅膀的鸟儿在外面飞野了,就不一定能回来了。   这是谁都能明白的道理。   她只是在逼老爷子做出一个决断而已。   可实际上——   北鸣星陈氏,她都要。   这才是她的野心。   陈老爷子未尝看不出她在设计什么。   可是他不敢赌。   在陈氏陈北和过去的恩人里,自然是陈北和陈氏更重要一些。   他也给过他们机会了,反而因为失望而难受了很久。   老爷子叹了口气。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他握着面前的茶品了一口,再看一眼静静坐在他书桌前的陈北,”幸好这才人出在我们家。“   面前的小姑娘和十年前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小姑娘逐渐重合。   “行”,他终于下了决定,陈老爷子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也不是没有决算的人,选择做的飞快,“我答应你。”   陈北听到后甚至没有什么惊异,只勾着唇笑起来,“您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选择。”   “今晚留下来吃饭吗?”老爷子也算解决了一件事,语气中轻松了下来。   陈北摇头,“不留了,晚上还有事。”   她收拾收拾就准备要走,却在摸到门把手时被陈老爷子叫住。   老头显然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刚刚被她一顿怼,此刻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打算回击她一下。   “北北,你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能够在第一次投票时就以董事会百分之六十的支持率直接拿下副总的位置吗?”   “为什么?”陈北眸光微闪。   陈老爷子却笑起来,“去问问你妈妈吧。”   陈家的人掌控着陈氏将近65%的股权,根据陈北所得知的信息来说,其中40%在老爷子手上,剩下的20%分别掌控在陈北母亲和大伯手中,还有5%是在陈北和陈俊手上。   她当选副总,陈老爷子必然是完全支持的。   可是她没想过向来不出席董事会会议的陈若会在这件事上出了力。   “你妈为了你现在可是我之下最大的股东”,老爷子缓缓说:“给你爸妈一个机会,这么多年他们是真心想悔过了。”   陈北站在门口抿了抿唇,忍不住吐槽道:“爷爷,您故意的吧?”   “我让您不顺心,您就反过来也让我不顺心?”   “我可不是那么幼稚的人。”   老爷子反驳道:“你快走吧,别到我面前碍眼了。”   陈北:……   陈北转身就走。   她与陈若安阳的较劲持续了十几年,哪儿那么容易解开心结?   但陈北最终还是没有来得及回到家里,便在中途接到了陈若的电话。   “北北,你要不要去一趟碧江大厦,我和爸爸给你准备了礼物。”   陈若在电话那头笑眯眯的对她说。   陈北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怎么说呢,就是感觉陈若笑得太贼了,没憋好事的那种预感。   她原本想回绝,那头的陈若却接着说道:“刚刚你和你爷爷有争执我和你爸都听说了,下个月你生日,妈妈打算把手上的股权也一起转给你做礼物,你接不接受?”   陈若虽然这么些年基本没有进入过公司,可她从小就是被陈老爷子用精英教育教导长大,哪怕后来走偏了,商业思维也依旧存在。   当然,这些并不足以支撑她做出判断,支持她做出判断的是陈北的性格几乎与她如出一辙。   她的野心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放弃,陈若只是直觉陈北并不想放弃陈氏这块肥肉。   无论陈北今后进入陈氏或者不进,她手中的股份都能让陈北再次迅速站稳脚跟。   陈北沉默起来。   这么些年,她和陈若安阳都保持着距离。   让她光明正大啃爷爷的老,接受爷爷的馈赠,她肯定调笑着就接下了。   可是让她接受陈若的礼物却让她格外别扭。   就和陈若给她的那根红缨枪一样。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因为她和老爷子更亲近而已。   陈北略过这个话题。   实际上只要老爷子同意了陈北的改革方式,陈北并不愁自己掌控不了陈氏。   她靠自己已经靠习惯了。   “您在碧江大厦给我准备了什么啊?”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陈若对她转移话题的事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逼她接受。   陈北略一思考,觉得一口气拒绝她两次好意不太好,点点头应下了。   原本她约好和周呈一起回家吃饭,这会估计也来不及了,便给他发了条消息。   周呈很快给了她回复。   【需要我去接你吗?】   陈北回了个好,又发了个地址,然后开车往碧江大厦驶去。   而在另一头的周呈放下手机,眼底有些难得的含了抹笑。   一旁的李木子看他一眼,伸了个懒腰。   “这下好了嘛,二代真给你做出来了”,他关闭刚刚最后一道测试的系统,心情同样很好,“今后我也勉强算是抱上金大腿吃穿不愁了。”   按照周呈一开始的预测,二代起码还要一个月才能出结果,可是这段时间他用在二代上的功夫太多了,多到这件事能够提早完成。   “你告诉陈北这个好消息了吗?”   周呈摇头。   这种事他想当面和陈北说,当然不可能通过短信告知。   “那你今晚要和她去吃饭?”李木子睨他一眼,开始出馊主意,“我和你说,女人都喜欢新鲜感,你家陈北更是,要不你约她去蹦极,一边跳一边告诉她这个消息,保证她开心!”   周呈:……   他尽量压下李木子说你家陈北四个字时心头所产生的跳动,却又没有解释陈北至今还没有给他名分这件事。   “你可以闭上你的嘴吗?”周呈面无表情的反驳,随即拿起桌面上的车钥匙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啊?”   周呈站在门口,缓缓说:“去接她。”   这一刻周呈黝黑的眼底第一次氤氲着点点星光。   五个月前,他在海边的问话,陈北至今没有给他一个回答。   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勇气去再次询问她,向她要一个答案作为奖赏。   -   陈北到达碧江大厦里陈若给她的地址时才终于知道陈若想给她的礼物是什么。   ——一个男人。   帅气、英俊、温和又有独特气质的男人。   二十四五的样子。   哪怕是陈北此刻都有些困惑的抬头看这个男人。   她到达这里坐下后不久就等到了他。   对方跟她自我介绍:“陈小姐,您好,伯母说希望我能陪您吃一顿晚饭。”   陈北:……   陈北打量着对方,对方也在看她。   实在是个外部条件很出众,很优越的男人。   哪怕被她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也显得气定神闲。   陈北眼底露出点玩味,缓缓问:“我妈让你来和我相亲的?”   男人闻言一愣,沉吟一瞬后才回答:“应该也不是,伯母只是让我来陪您吃饭而已。”   “能问一下你的工作吗。”   男人如实回答:“美国耶鲁大学毕业,主修管理学,曾经就职过两家企业。”   陈北懂了。   陈若的意思是,给她送美人,贪图美色也行,贪图能力也行,两个一起贪图都行,这是给她送全能型人才来了。   她实在想不通她这个妈妈的脑回路是什么。   她大伯给她送男人就算了,她妈凑什么热闹?   似乎看出了陈北笑容浅了些,对面的男人拿起菜单递给她,轻声说:“您饿了吗?要不要点一点什么?”   陈北接过菜单,随手点了两道菜。   虽然很不耐,但她见到人才还是下意识想测测他的能力。   北鸣星正在扩张阶段,正是缺人的时候,好的人才不好找,她的高要求几乎要逼疯北鸣星的hr。   但假如是陈若送来她身边的高学历人才,总会有点真材实料。   菜上得很快,陈北漫不经心的向对面的男人提了几个问题,在他坦然自若调理清晰的回答完毕后忍不住高看了他一眼。   她在为北鸣星找到一个不错的人才而愉悦的时候,忘记了一件事——   在餐厅外,前来接她的周呈沉默着站在玻璃窗前旁观了两人的相谈甚欢。   作者有话说:   因为老爷子和陈若他们说过,北北喜欢帅气的男人和钱,所以两个下墓下傻的父母苦思冥想终于找到了好几个又帅气又能给北北创造财富的男人,用来讨好她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若:北北就要最好的!   -   应该明天或者后天完结~   47、正文完结   其实周呈很早之前就想问陈北海边那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他不敢。   过去他沉浸在项目里, 沉迷在站在陈北身边的那场美梦里,他下意识的不去想陈北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给他的一个答案。   忘了、不想给、想继续逗弄他玩,这些都是他给她找的理由。   可是假如这些都不是理由呢?   这一刻他紧盯着陈北对面那个笑得阳光灿烂的男孩, 第一次生出一种极高的无力感。   刚刚项目成功的愉悦和窃喜也被瞬间浇灭。   他只是在想,假如陈北需要一个从未被生活打磨过,没有那些阴暗可怖的过去,阳光乐观的伴侣他会放手吗。   他不会。   哪怕缠着陈北,引诱她继续垂怜自己, 继续做那个地下情人, 他也不会放手。   他的想法就是这样的卑劣阴暗。   可陈北不会是这样的人。   她傲慢恶劣但却有底线。   如果明月因为他而沾染上污垢,周呈想不出与前者而言, 哪个更让他痛苦。   他的脸色有一瞬间发白。   身后的张秘书看了他一眼不敢说话。   可下一秒他就转过身,语气平静且低沉, 他缓缓说:“走吧。”   “周总, 不去……”   周呈迅速打断了他的话,不像是在对他说而是像在对自己说:“去下面等她, 就当一切都没看到过。”   -   陈北和对面的男人交谈完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等对方走了才看了眼手机。   上面周呈给她发了条信息, 是半个小时之前。   周呈:【我来了,在下面等你。】   她刚刚收起手机里面就打来了陈若的电话。   显然是这场约会结束后那个男人就告知了她,这才有这样的电话。   陈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带着点小兴奋, “北北, 今天的晚餐吃得开心吗?”   陈北瞄了眼正过来收拾盘子的服务员,淡声回答:“还不错。”   这个回答显然取悦了陈若, 她更开心了, “这一款小男孩你喜欢吗?如果不喜欢我和你爸翻阅了自己所有的朋友名单, 里面帅气高学历的男孩都可以一个个来和你约会。”   陈若语气中有种笨拙的讨好。   她从小就是陈家的公主,要什么有什么,任性又骄傲,讨好这种事是不该出现在她的人生中的。   可如果对象是她唯一的小女儿的话,也并不是不可以。   一旁的安阳在电话里连声附和。   陈北默了默,没好意思打断两人的美好景愿,却在“高学历”三个字上着重注意了一下。   她沉吟一瞬,“你可以把名单发给我吗?”   那头的陈若连忙应声:“可以可以!我马上让你爸爸把名单和联系方式还有他们的详细简历发给你!”   陈北这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真上道,她难得的语气好了一些,轻声说:“谢谢妈妈。”   陈若带着二十层滤镜,被她这句透着手机朦胧的“妈妈”几乎萌出血,就差没说你还想要我立马给你接着找。   当然,陈北没有给她说这些话的机会,她飞快的挂了电话。   北鸣星是真的很缺人。   和今天的相亲对象交谈过后,陈北觉得假如她妈妈推荐的人都是这样的素质,那实在太好了。   男色或许诱惑不了她,可才华一定可以让她将每一个势在必得的人才都笼络进北鸣星。   她放下手机,转身出了餐厅。   周呈的车停在碧江大厦的楼下,陈北进去之后捧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下,眼底满是愉悦。   “今天我可遇到了一件开心事。”   周呈扯开唇角冲她笑笑,替她系好了安全带后才低声问:“什么事。”   “现在可不能告诉你”,陈北打算等北鸣星的高管班子打造完再说,现在她还没有完全的把握,但另一件却可以告知他,“我爷爷已经同意了我的改革。”   “那你和陈老爷子不用继续斗法了,恭喜你,北北。”   周呈摸了摸她的头,掩盖住眼底的晦涩,扯开了一抹浅笑。   等到两人回到家吃过晚饭后早早的洗澡上床,毕竟明天是个周末。   陈北今天心情很好,没忍住,又过分了一点。   周呈今天的反应却不像以往的郁闷和羞耻,反而半垂着眉眼,一下又一下的吻过她的眉眼和唇畔,像是狂风暴雨打落在平静的湖面。   陈北很少见他这个模样,揽住他的脖颈,哑声问:“你怎么啦?”   周呈却没有说话,依旧在吻她,直到她面露不悦才停下来,他的脸埋在她脖颈间,轻声说:“陈北。”   “嗯?”   陈北的声音带着点欢畅过后的慵懒,尾调上扬,跟把小钩子似的。   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周呈眸光晦暗不明。   他压下了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他想说:陈北,不要丢下我。   可他这一刻却说不出口。   他只在床上疯狂又小心的吻过陈北,带着点凶意,轻轻描摹着她的脸,唯独眼底的那点不舍快漫出来。   假如他白天的猜测是真的,他很想引诱陈北,做她见不得光的情人。   可是他自己已经尝过了无数遍底线被打破的痛苦,他无法见到陈北的底线被打破。   他从来就不是能够招长辈喜欢的类型,外面怎么说他的他也不是不知道,以前沉沦在与陈北的纠缠中他没有去在意,可是当绍原,当这些干干净净生活幸福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自己与他们的差别有多大。   周呈怎么会看不出今天是一场相亲呢?甚至陈北没有告知他这件事只能说明这场相亲没有成功。   可如果未来陈北的父母想要给她选择一个家庭正常,氛围良好的伴侣,并且陈北也愿意接受的话,那他除了离开,还有别的选择吗?   依照陈北现在的财富和地位她根本不需要追求对方的家世如何,她可以游戏花丛,可以挑选招自己喜欢的男人,周呈从未觉得自己在她心底是不可替代的。   可在陈北没有选择别人之前,他依旧愿意没名没分的陪在她身边。   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任何偏执,疯狂的想法,只要联想到陈北身上就泄了气。   这句说不出口的话,到嘴边变成了,“陈北,你要开心。”   他哑声说:“只要你开心,我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   “是,假如你有了喜欢的对象,有了想要走下去的人,只要你开心,不用在意我,我——”   他说这话时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出口时连眼眶都在泛红。   “做这种事的时候说这种话你觉得合适吗?”   陈北倚靠在床头,腰间搭着个枕头,眉心拧了个疙瘩。   她的心底有一股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恼火。   可陈北多聪明啊,周呈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而她今天很不巧,确实和陈若让她相亲的对象相谈甚欢,并且当场发了北鸣星的offer。   周呈看到之后隐而不发的可能性为百分百。   “你今天看到我相亲了吗?”陈北指尖描过他眼底的泪痣,缓缓问:“你是在吃醋吗?”   “我没有”,周呈抿了抿唇否认,“我在说真的。”   “哈”,陈北闻言觉得有点好笑,可心底还是藏了股隐秘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她的眼神淡了下来,说出口的话近乎刺耳,“嫉妒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还在这装宽容大度吗?”   “周总,你该好好承认,你是凡尘里的普通人,会嫉妒会吃醋”,她趴在他耳边轻声说:“每天都在想求我多爱你一点多把目光放到你身上。”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极富攻击性。   周呈脸色苍白,黝黑的眼与她对视。   他害怕他的爱成为她的负担,就像她过去离开时那样,接受不了他过分沉重的爱而逃避。   所以他的不开心,嫉妒,除非在陈北刻意逼他说出来调情,他从来都不敢说。   可陈北却看穿了他在掩藏着什么,并且直白恶劣的说了出来。   没错,他就是在这么可怜的祈求她的爱。   “周呈,你可不可笑?”,陈北的指尖依旧落在他的眼尾,“嗯?”   周呈没有回答。   他深深的看她,最终却只半垂着眼一言不发。   他鼻尖因为两人刚刚剧烈的运用而漫出的汗渍落到了陈北肩头。   他哑声说:“可笑。”   可也只有这两个字的回答。   他没有后悔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陈北眯了眯眼,骤然推开他。   及其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进了浴室。   周呈从床头起身,抿了抿唇之后随手拉了件浴袍披好,进去帮陈北放了热水。   女人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烟,在他放水时静默着点燃,目光晦暗不明的看向他的背脊。   直到她进了浴缸,周呈才接过她的烟熄灭,摸了摸她海藻似浓密的头发。   “北北,你在生气吗?”周呈半蹲在她身前与她平视,低声问:“我的话,让你生气了,对吗?”   “是。”   周呈俯下身在她唇侧吻过,哑声说:“那我求求你不要生气。”   陈北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觉得有点好笑。   自从她逼着他学会求自己之后,他也从一开始的羞耻变成如今的稍显熟练了。   “周呈,不是你的每一次请求我都会答应你”,陈北摸了摸他眼角的泪痣,淡声说:“你出去吧。”   周呈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他有些艰难的站起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直到浴室门关闭,陈北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将自己沉入浴缸里,一小串的气泡在浴缸里升起,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她明昳的脸,等她再从浴缸中探出头,却蹙起眉来。   心底的那股无名火依旧没有散去。   -   往后几天陈北和周呈的交流显而易见的少了许多。   他们如常的上下班,吃饭,睡觉,可是陈北却减少了和周呈的交流。   周呈却一如既往的配合着她的生活,面上平静,可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的慌乱。   他想试图和陈北多说几句话,却完全失败,只有在床上的时候,紧紧拥着她才能稍微缓解那样的慌乱。   挑了个周末,陈北和刘兆宇绍原约了去城郊的戏台看戏。   现在虽然说已经二月份了,可雪还是没有停,江南这个冬天格外冷也格外漫长。   陈北穿着羽绒服,拢着袖子进了二楼的包间,里面刘兆宇正趴在桌子上吃花生米,绍原倒是在认真看戏。   听到陈北进门的声音,刘兆宇瞬间抬头,上下打量她一眼后笑起来,“哟,大忙人终于有时间来看我们了。”   陈北淡定自若的坐到两人给自己留的椅子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个季节还有这样好的雨前龙井吗?”   “从我爷爷那里拿的”,绍原笑着解释,“就拿了几撮,拿多了他要闹的。”   “北姐,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们玩啊?”刘兆宇没准她扯开话题,眼底满是兴致勃勃,“平常你不是工作就是在家和周家的那位玩儿,你们这是甜蜜期过了,你又陷入冷淡期了?”   陈北:……   “你这么八卦怎么不去做八卦大队队长呢?”   “我还真做过”,刘兆宇想把自己以前做娱乐大v的号翻出来给她看,却想起来点什么,“我前两天去二环的创业楼还见着他了呢,脸色和过去一样,冷得要命,满脸生人勿进,只可远观,这样的男人你处起来真的不怕冷吗?”   陈北:……   当然不怕,周呈在她面前向来是另一幅面孔。   可周呈的有意思,她当然不会告知刘兆宇。   “刘兆宇”,绍原见陈北眸光渐变连忙呵斥了一下差点可能被陈北手刃的刘兆宇,低声说:“看戏就看戏,别乱说话,你前段时间暗渡陈仓的事你爸爸知道了差点没打断你的腿,你赶紧想想今年这个年该怎么过吧。”   刘兆宇:……   “实在不行我去绍爷爷或者陈爷爷家过,我爸总不可能去绍家打我吧!”   陈北嗤笑一声,懒得再理他,转头开始看戏。   今天演的是出牡丹亭。   她将椅子搬到护栏边,一边喝茶一边看。   绍原坐在她身侧,偏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陈北并不是没有感受到,她没有回头,只慢悠悠的说:“你也想问?”   绍原慢条斯理的点点头,“我是挺想问的,不过你不说我也可以不知道,主要怕你憋坏了。”   陈北沉默一瞬,这才缓缓说:“你视为私有的人想着未来要离开你,你会觉得很开心吗?”   “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视为私有的人,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绍原不慌不忙的说:“但假如有了,我想我应该也不会很开心,就像我父母生我弟弟的时候我其实也很不悦,觉得属于我的东西要失去很多。”   绍原能够和陈北交心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对彼此都足够真诚坦然。   他几乎听到陈北的话就能猜到她不悦的原因,但他眼底只含了些笑,低声问:“你不开心之后想干嘛?和过去对待你大伯安插的男人一样不开心玩腻了就抛弃对方吗?”   “不,我只是想冷静冷静。”陈北点了根烟,透过烟幕看向戏台下的那出长生殿,她如实说:“人如果不会在意,那就不会对对方说的话感到愤怒。”   “假如我感到愤怒,那就足够说明我对周呈的在意。”   “我现在只是接受不了周呈说要放弃我的这样的话而已,可是这代表了什么,我必须去想清楚。”   陈北当然可以选择继续浑浑噩噩的没心没肺的继续和周呈相处。   周呈也肯定会包容她的一切。   只要她不赶走他,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可她向来不习惯做个瞎子。   对于陈北而言,所有事都要有一个结果,她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可以疯狂,但是不可以迷茫。   她只是在恼怒而已。   她恼怒于自己都可以说出,我信任你就如同信任我自己这样的话,可周呈却依旧对他本人没有丝毫自信。   他甚至可以一边痛苦一边说出假如她今后有了喜欢的对象不用在意他这样的话。   周呈失去她会有多痛苦陈北并不是不知道,就连开口说这句话估计都难受得要命。   她只是在那一瞬间,甚至周呈没有展露出自己的情绪后联想到了他那一刻的心情而已。   太他妈难受了。   陈北在那一刻见不得他这样糟践自己。   台下的戏还在唱,她却半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概没听进去。   “北北,我一开始以为你变了,被情爱困住了”,绍原指尖轻敲着桌面,轻声说:“可你一点没变,你还是那个你,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做事果断又清醒,我替你开心。”   陈北在他的声音下回过了神,脑子里刚刚想的东西被云雾冲散,思考了这么多天,她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勾起唇冲他笑了笑,拿起青花瓷的茶杯与他轻碰,声音懒散却自傲,“我也替自己开心。”   两个人没忍住,在她话音落下后相视笑出声来。   笑声吸引了刚刚一直在后头玩手机的刘兆宇,他没听清两人刚刚坐在前面说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戳了戳陈北的肩膀,朝下努了努嘴,“你看,你以前捧的那个小金丝雀,自从被你丢了之后又回了这里,现在连虢国夫人都演不了了。”   陈北扫过台下,听到池苑的名字,尚未收回笑意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   当初解决完她和陈奕之间的事之后,她也就没有再管过池苑了,毕竟后来拖住大伯一家都算是他的功劳,功过相抵,陈北吩咐秘书放他解约走人。   现在再一次看到他提不起什么情绪。   “你要是最近情场不得意,不如再去找找过去的小情人潇洒呀”,刘兆宇开始给她出馊主意,“这小金丝雀知道我和你是朋友,又经常来这听戏,偶遇过我好几回,明里暗里都在偷偷问我你的近况,这是对你旧情未了啊。”   哪怕是一旁的绍原都一脚踹在他椅子上,蹙起眉来,“你别出馊主意,商业间谍能放过他就该烧高香了,他这是想做什么?当北北好欺负不成。”   “你够了哈”,刘兆宇被他踢了一脚,乐子人属性爆发,“难怪你这么多年还单身,你就是不懂感情,人家商业间谍最后不是还帮咱北姐反将一军,然后分文不取的默默离开吗?人家怎么不能有真爱了。”   可下一秒他嘴里就被陈北塞了块红糖,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不会说话今后就都别说了。”   陈北眉眼弯弯,眼底却酝酿着抹刘兆宇熟悉的危险,令他连忙举手投降,囫囵咽下红糖后讨好的说:“我错了!”   陈北轻笑一声放过了他。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等到下头的戏唱完了第二幕她才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周呈。   刘兆宇凑过来看了下,夸张的惊声道:“北姐,你要把修罗场开到咱们包间里来吗?”   陈北推开了他的头,脸上的神情终于轻松了下来,她掐灭烟,唇角勾起的笑带一抹恶劣,悠闲的拿起盘子里的糕点吃起来。   而她发给周呈的信息已经准确无误的进了他的收件箱。   ——城郊戏庄,b203,过来做个了断,如你所愿。   周呈看到信息时正在别墅里看报,拿茶杯的手一颤险些打翻了水杯。   他盯着这条短信,一时甚至不知道该想什么,大脑空白一片,过了半天才感受到一点从心口蔓延出来的疼痛,丝丝缕缕,深入四肢百骸,他保持着看手机的动作,像尊没有呼吸的雕塑。   等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将近半刻钟。   周呈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眼尾却泛起抹潋滟的红。   他摩挲着手机,这么几个月来站在陈北身侧,眼底养出的那点点星光已经彻底从他眼底消失,只剩下一抹黯然和挣扎。   他不想去。   他能够咬牙说假如陈北另有新欢,自己一个人离开。   可是这样的话真的到头来,他发现自己连步子都迈不动。   只要想想陈北又要离开他,他连指尖都是冰冷的,仿佛血液凝固。   周呈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一次的痛苦好像比前两次都要可怕。   他接受不了。   哪怕他告诉自己,痛苦是正常的,可他还是接受不了。   周呈扶着吧台,半晌才喘匀气。   他直起身子,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脑子里闪过陈北冷淡的脸,连眼睫都在轻颤。   这几天两人近乎冷战的氛围早就将他心口那把弦拉到最大,此刻更像在紧紧绷住,只等着噔的一声就支离破碎。   可周呈脸上却有一股近乎麻木的平静,在他惹陈北不悦却无法挽回的那一晚,其实就已经被恐惧充斥了。   他抿了抿唇,走进了厨房。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给陈北做下的最后一顿晚餐,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做满了陈北喜欢吃的菜,然后才拿起车钥匙朝外走去。   -   周呈抵达戏庄时刚刚下过一场小雪,门前的门槛上都铺了层细小的雪籽。   他跨过门槛,上了二楼。   ——b203。   他凝视着这扇门,里面并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不像话。   指尖微微蜷缩,周呈终于还是敲响了这扇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侍应生打开了这扇门,他冲周呈笑得礼貌:“是周呈先生吗?”   “是。”   “请进。”   于是周呈走进了包间,与正靠在栏杆边面朝正门的陈北撞上了视线。   她唇边正满是笑意,似乎被刘兆宇的什么笑话逗笑,见到周呈时却敛了笑意朝他走来。   周呈第一次这样的心跳如擂,甚至说不出话来。   他很想仔细的在陈北脸上看出一点她接下来想对他说的话以期给自己做一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太过失态。   可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与陈北冷淡的眉眼对视的每时每刻都像在凌迟他。   “你来了?”陈北冲他扬眉。   周呈哑声回答:“是。”   陈北走到了他面前,却没有在他面前停留,而是转了个身站到他身侧。   周呈抿了抿唇,等待她开口审判,心口像是已经跳到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差,也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其他人,整个心都牵在身侧的女人身上,随她清浅的呼吸浮沉。   可陈北嘴里没有说出任何周呈害怕听到的话。   她只揽住他的胳膊,冲包间里的绍原和刘兆宇笑着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周呈。”   “木呈科技的董事长兼首席工程师。”   包间里安静了一瞬后响起刘兆宇的口哨声,他鼓鼓掌,站起来和周呈握手,“姐夫好姐夫好,今后北姐打我终于有地方告状了。”   周呈盯着他的笑脸,恍惚的情绪突然清明,他近乎不敢置信的偏头看向陈北,却只见到了陈北满是恶劣笑意的脸。   她低声在他身侧说:“对刘兆宇,不用太客气。”   “告诉他,我们家谁做主。”   周呈强忍住指尖的轻颤,尽量保持住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与刘兆宇回握:“你好。”   然后顺着陈北开口,“不好意思,我们家她做主。”   刘兆宇:……   他声音清冷,清俊的脸上满是认真,任谁都看得出他是在正紧认真的回答刘兆宇的问题。   可也正是这样的语气,令刘兆宇面对陈北在一旁恶劣的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绍原也起了身,他与周呈对视,男人此刻哪怕还感觉一切都不真实,眼底却足够冷静,没有半点失态,他最终只笑着对周呈说:“恭喜。”   周呈缓缓回答:“谢谢。”   空气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陈北倚靠在门框边,声音懒散,“他来接我了,那我们就回家了。”   说罢,她眉眼弯弯的冲周呈说:“周呈,走吗?”   她说,周呈,回家。   -   等到陈北和周呈离开,刘兆宇才啧啧称奇的坐回去。   他这段时间混迹戏庄,压根就没有白天回去过。   “居然真拉到我们面前宣布了”,他往嘴里放了粒花生米,“我佩服北姐是个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的狠人。”   绍原却没说话,只掀开盖子喝了口水。   “绍原哥,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和北姐会是一对呢”,刘兆宇趴在桌子上缓缓嘀咕:“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这么认为。”   “不过后来就看出来啦,你对她确实和对亲妹妹一样,你不像喜欢她的样子。”   可绍原此刻却骤然淡声开口,“谁说的?”   “嗯?”,刘兆宇寻摸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没听懂他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你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可绍原却只笑笑,没有再回答。   谁说他不喜欢陈北?   他只是太了解陈北,所以才知难而退而已。   陈北哪里都好,对待感情却过于随意。   她可以对人千般万般好,讲义气,懂感恩,哪怕做事方法决绝了点,嘴毒了点,但没人会因此否认她是个不错的好人,甚至生意场上大多数人都更愿意与她合作。   可她显然不是一个做伴侣的好选择,这个女孩太清醒了,她的眼底野心勃勃,所有的感情都排在她的野心之后,爱上她的人必然会患得患失,痛苦异常,她从不给任何承诺,随时可能收回她那一丁点稀薄的爱,吝啬得要命。   绍原可太明白她了。   他对她的感情到喜欢为止也只能到喜欢为止。   或许有过昙花一现的沉迷,陈北这样的女孩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被任何人爱上都不足为奇,但他懂得克制。   自知之明见好就收是他们这类人的特质。   他这样的人,太过于习惯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所以他给不了全副身心的爱,也当不了陈北的情人。   与其感受她的若即若离,不如和她做个好朋友,闲来无事还能互相潇洒打趣,也算是另一种陪伴。   心有不甘的时候绍原也想过,陈北会不会有一天沉进一段感情中。   可后来想想,又觉得像陈北这样的人大概一辈子也做不到被人束缚,她就合该当一只翱翔在蓝天的鹰。   但现在他看到了。   原来真的能有一个人被陈北这样惦念。   他不知道周呈怎么做到的,更不知道他在达成这个结果前经历过什么。   总之,他有幸看到了一回陈北对一个人上心是什么模样。   好像内心冷淡的神像走下神坛,有了人的喜怒哀乐,那是比她过去更鲜活的嬉笑怒骂,看得人不自觉的跟她笑,只想也只能在方寸之外送一声祝福。   -   回家的路上陈北和周呈都没有说话。   陈北在等周呈消化那些破碎的情绪。   至于周呈——   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离开别墅前有多压抑麻木,此刻就有多震惊不敢置信。   那些痛苦的情绪都在瞬间被压了下去。   令他整个人都有几分不切实际的荒唐感。   要不是陈北此刻就坐在他身侧他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太过痛苦做的一场绮梦。   可是等到到了别墅里,他把早就坐好的饭菜端上桌,和陈北坐在桌面两侧,凝视着她明妍的眉眼和那抹熟悉的近乎玩味的笑,他才有了点实际的真实感。   两人保持着七十厘米的距离,像是在对峙,又像是在谈判。   琥珀色的灯光晕染得陈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鲜明。   “你气到了我,那就不要怪我也让你受点气难受几天了。这样才算扯平。”   陈北对她给他发似是而非的话没有半点愧疚,说这话说得格外理直气壮。   周呈盯着她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缓缓摇头,“我没有受气。”   那只是他自己的恐惧而已。   陈北闻言,收敛起笑脸,表情严肃了几分,“周呈,假如让你放弃我,你会很痛苦吗?”   周呈:“会。”   哪怕只是偷偷猜一猜陈北未来不在他身边他都几乎痛彻心扉。   “如果放弃我会让你这么痛苦,你为什么不选择坚持呢?”   “周呈,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你不懂坚持,今后我也不会再坚持了。”   陈北学不会患得患失,她的耐心也有限度,面对周呈时她已经算是保持着极大的耐心了。   她觉得周呈这样的人就是应该逼一逼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陈北做不到一次次的对他说我是在乎你的这样肉麻的情话,所以干脆吓吓他,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今后还敢不敢说那样的话。   周呈眸光复杂的看着她,像是还没有从刚刚那样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他从未想过陈北会说这样的话。   依照他的聪明,他怎么会现在还看不出来陈北这几天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生气呢?   他只是……太不敢置信了而已。   在陈北说出这样的话之前,他甚至从未往这个方向想,他向来不敢奢求陈北心里有他多少地位。   可她此刻说的话,每一句都在向他确认。   她在因为他说要放弃待在她身边而生气,哪怕那只是一个假设。   这样的答案令他整颗心都砰砰直跳起来。   过了良久他才像决定了什么一般,缓缓说:“好,从今以后我一定紧紧抓住你。”   只要陈北不开口赶他走,他必定抓住一切机会留在陈北身边。   “今后有什么话就问”,刚刚的回答令陈北略微满意,她接着说:“你在心底想来想去难道还比直接问我更快吗?”   “好,问你。”   “周呈,是你自己要留在我身边的。”   “嗯。”   “我可能还会让你伤心。”   “嗯。”   “你今天也看到了,我还是很恶劣,我可能还是学不会怎么去好好喜欢一个人。”   “嗯。”   “哪怕这样你都确定会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对。”   周呈眼底的偏执在陈北的问话下逐渐强烈得可怕,他的心脏跳的飞快,满心满眼都是眼前明艳又傲慢的女人。   实际上,她等陈北这样说出口,太久了。   陈北的若即若离、顽劣、撩拨他都可以承受,唯一不能承受的,只有她的离开和抛弃。   她不明白怎么喜欢一个人,他可以等。   因为他曾经也不懂怎么好好爱一个人,因为不懂才会用自己的一切去追逐她,执着到近乎疯魔。   只是周呈从未想过,陈北会有一天和他说这样的话。   他不敢想,梦都不敢做这么大。   明明前两天他还绝望到窒息。   可陈北又确实是个这样的人。   勇敢且明烈,爱恨都潇洒。   她从来不做自欺欺人的事。   诚如张道长所说,她惯会弥补自己的缺陷。   周呈眼眶依旧在泛红,是过去的那种情绪被逼到极致时宁静深远的眸子里压抑着巨浪,可又有些不同。   眼神有光,有笑,有喜,情绪复杂却正面,哪怕眼底的那颗泪痣都像点缀的一颗星,陈北每多问一句,他每多回答一句,那样热烈的光就增强一分,连他那张清俊的脸都像染上了几分光华。   他经历过那么多,性格偏执又沉郁,但实际上很好满足。   偶尔的一个吻,几句情话就能令他耳廓发红,说点露骨的话就能逼得他露出羞耻的神情。   陈北开心时随口说的几句话他都会放到心底。   人的一生没有那么多十年。   她也不愿意让周呈再等她第二个十年。   这就是她思考到的答案。   陈北没忍住,站起身,取下他的金边镜框,在他眼角吻了吻。   周呈眼睫轻颤,却扣住她的后脑勺,仰头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怀间的明月和妄想,他第一次坦坦荡荡的融进月光中。   直到结束之后,他拥着陈北坐在腿上,轻轻喘着气。   在一室安静中,他突然哑声说:“北北,我爱你。”   年少的周呈不说爱,因为他觉得明月永远不会属于自己,没有资格。   后来遇见陈北的周呈也不说爱,因为他觉得十年内的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心狠手辣,没有资格。   和陈北走到一起的周呈同样不说爱,因为他觉得自己只是明月身侧见不得光的情人,没有资格。   可现在他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有资格了。   做完千千万万件爱陈北的事之后,他终于感受到了说爱陈北的喜悦。   仿佛篝簇里的那点暗火,随时都能燎出漫天火花。   陈北在灯火摇曳下突然笑起来,她举起桌边的红酒杯与周呈的相碰,眉眼灼灼。   她说:“那好吧,记住你说的话。”   周呈与她对视,似乎意识到了她即将说什么,心跳如擂,只点头说:“好。”   陈北捏了捏他红透的耳尖,在氤氲的灯光下俯在他耳边轻声说——   “恭喜你,我的周星星,你成功上任了。”   窗外寂静,只有一点风雪交加的呼啸声和陈北别墅壁炉里火堆燃烧的刺啦声。   可这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周呈耳边只有陈北的这一句话。   ——恭喜你,我的周星星,你成功上任了。   ——好。   他本该庸庸无趣的走过一生,却因她而感受到风花雪月与人间烟火,学会执着与爱。   此刻,有这一句话。   他觉得——   万物明朗,人生坦然。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正文就到这里完结啦~   我是真的比较喜欢把正文内容完结到女主对男主开始有感觉知道自己喜欢男主的时候!阿呈是我设定的男主中最患得患失、脆弱的一个了,因为他从来就没对自己自信过,做梦都不敢做太大,觉得陈北这样性格的小太阳会为他停留,所以看到北北相亲就联想到以后,然后又开始不自信,然后开始理(胡)智(言)思(乱)考(语)自己和北北的以后,怕她抛弃自己有心理负担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可是才北北心里就是:你有毛病吧?我都能说我相信你了,你怎么就不信你自己呢?你不信你自己不就是不信我吗?   后来北北想明白了,所以决定给他颗定心丸。   让我们恭喜周星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两个人会继续走下去哒~咱们番外见嘿嘿嘿~   -   隔壁《帝王这条路好难啊》已开,不长,就是个小短篇,我想练练手,女主当皇帝的辣种,希望宝贝子们可以捧个场收藏一下~   -   这本番外完结之后开隔壁《他不渡江》   文案   1   江昭南十七岁离家出走后蹲在马路边满心茫然的舔冰淇淋。   冰淇淋吃到一半,班上向来不着边际,得过且过的陆放把她捡回了家。   少年身高腿长,一身漂亮的肌肉,皮肤白的发光,笑起来时带着点难言的痞气,江昭南觉得他赏心悦目,于是赖在他家,吃了他一整年的饭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离开前,她还很贴心的结算了这一年的饭钱,绝不让他吃亏。   2   陆放从小不被人需要,他的父亲把他一个人丢在A市读高中,任他如何造作,除了钱他简直一无所有。   陆放向来觉得生活过得无趣,终日得过且过,直到他捡了个大小姐回家。   江昭南娇气得很,这不吃那不吃,这不用那不用,脾气还大得要命。   他为她学做饭,学做家务,学会怎么好好照顾一个人,学会怎么收敛自己的脾气哄她。   就这么过了一年,他突然觉得永远照顾她下去也不错。   结果这小白眼狼丢了把钱给他,自己人跑了。   3   多年后再相遇,江昭南被迫相亲,她一边吐槽倒霉催的相亲对象一边等人,结果等来了陆放。   数年未见,对方一身高定西装,依旧带着痞气的笑,淡定打量对面的小白眼狼,身后是小白眼狼倒霉催的相亲对象。   江昭南偶遇故人喜出望外。   陆放偶遇故人也“喜出望外”。   江昭南微微一笑,揽着陆放手臂拿他当工具人。   陆放也微微一笑,顺她心意搅黄了相亲。   事后相亲兄弟隔着屏幕疯狂感谢陆放解围,结果他身后走出来一身睡裙睡眼朦胧的江昭南且毫不客气的开口:你把我衣服又收到哪里去了?   陆放这个老六立马弃兄弟于不顾,满脸春风得意的在抽屉里抽出人家姑娘的小裙子,温声细语的哄着她进了房。   兄弟:?   你是不是在演我???   4   陆放渡不了江,也不想渡江。   他要做江河前永不消逝的泥菩萨,护着江昭南做一辈子肆意妄为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