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间融化》作者:木羽愿   文案:   冰山*娇嗲   青梅竹马/先婚后爱/双向暗恋   傅思漓作为傅家小公主,自小被娇惯长大,性格娇矜,人见人爱。   却唯独在裴时隐这里碰了钉子。   而后,她就变成了裴时隐的小拖油瓶,整天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喊他时隐哥哥。   成人礼当天,傅思漓决定告白,却在拐角偷听到一段对话。   一人戏谑问:“小思漓成年了,打算什么时候订婚啊?”   傅思漓屏紧呼吸,紧接着就听见裴时隐冷淡无情的嗓音响起。   “别胡说,只是妹妹而已。”   少女情意被一盆冷水浇得渣都不剩,傅思漓红着眼睛,把裴时隐的电话微信统统拉黑,转头出国。   *   可傅思漓没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她还是阴差阳错和裴时隐结了婚。   碍于学业,两人婚后分隔两地。   傅思漓想结束这段守寡式夫妻关系,终于鼓起勇气提离婚。   看见男人先一步递来的八克拉粉钻戒指,傅思漓的思绪被绝美钻石闪得短路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坚定下来。   她努力移开视线,试图抵挡住眼前的诱惑:“我们离婚吧。”   男人思忖片刻,难得一见蹙了眉。   静默半晌,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嫌钻小了?”   “……”   某日,一组商业论坛的照片大肆流传于网络。   照片里,男人西装笔挺,冷沉矜贵,却唯独有一处不同寻常。   网友纷纷沸腾,更有好事者扒出细节图,发现藏于大佬腕表之下的,竟是一枚翩翩欲飞的蝴蝶纹身。   冷白劲瘦的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黑色线条交织盘踞,与禁欲淡漠的气场甚是违和。   又恰好覆于脉搏之上,莫名性感蛊惑,引人浮想。   更有人对豪门婚变传闻深信不疑。   因为网上流言中,总裁心尖上白月光的艺名,就恰好带着一个蝶字。   谣言愈演愈烈,直到采访间隙,主持人问到全网最令人关注的话题,男人的答案却令全网哗然。   “和她无关。”   聚光灯下,骨节分明的长指上,婚戒依旧闪耀。   他淡道:“是我太太喜欢,她说蝴蝶招财。”   -   婚后的某天,傅思漓偶然间找回了四年前弃用的手机号,看见一众垃圾短信和上百通未接来电。   其中的几十条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人。   她愣怔着,打开尘封已久的黑名单,终于看见两条被淹没的微信。   寥寥几字,是一份迟来的告白。   ——我喜欢你。   ——很久了。   “你才是栖息于我脉搏之上的蝴蝶。”   原来早在他尚且不懂爱是什么时,就已经在爱她了。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天作之合甜文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时隐,傅思漓┃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变老公   立意:爱会让人变得更好 第1章   十一月,纽约。   夜幕悄无声息降临,位于曼哈顿中城的缦际酒店大楼内,灯火辉煌。   与平日不同的是,今晚在这里将要举行一场来自港城著名基金会会长,应德荣的六十岁寿宴。   宴会厅外,今晚寿宴受邀而来的宾客大多是来自港城的华裔,正在伫足观赏,脸上接连露出称赞的神情。   酒店刚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翻新,原本装修设施陈旧的酒店此刻已经焕然一新。   行政楼层的墙壁用的是Loro Piana纯羊绒做墙纸,甚至连脚下踩着的瓷砖都是范思哲限量款,将顶奢的风格发挥到了极致,每一处整改都是傅思漓与世界顶级空间设计师沟通过的,最后果然不出所料,效果斐然。   而此刻,傅思漓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环视了一圈宾客们的神情,满意地收回视线。   随手抽了一本杂志架上的金融杂志,她垂下眼睫,看见上面的封面,心念微微一动。   然而还未等她细看,身侧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男声。   “中国人?”   傅思漓顿了下,扭过头,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领带笔挺,一股子华尔街金融男的味道。   与她对视上,西装男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酒店走廊内灯光明亮,映得女孩的肤色越发白皙清透,眸光灵动。   还没等她开口,男人便抢先一步开口道:“这家酒店落成,一部分是我的公司赞助的。”   他扬了扬眉,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不免有些得意道:“Times明年的TOP领导人封面,不出意外应该会换成我了。”   傅思漓低头看了一眼名片,果不其然,是华尔街某家还算小有名气的投资公司。   她顿时明白男人的来意,这样的人,她遇到的也不在少数。   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背景惊讶到了,西装男的神色顿时更加沾沾自喜,语气也愈发傲慢起来。   “你们年轻女孩应该都喜欢来这些高级酒店拍照吧,毕竟俯瞰曼哈顿景色最好的视角应该就在这里了。”   他的语调变得意味深长,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我在这里包了一间总统套,如果你想看看风景,那里的视角更好,随时都可以去。”   如果刚才男人的语气尚且是傲慢无礼,最后一句就是目的十足的轻浮了。   傅思漓拧了拧眉,漂亮的脸上露出些许冷色,却没有愠怒之色。   还没等她开口,酒店房务部总监便匆匆走过来,看也没看男人一眼,径直走到傅思漓面前,语气歉疚。   “傅小姐,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   见对方如此恭敬的态度,西装男的表情瞬间愣住,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女孩并不是普通身份。   傅思漓款款起身,抬眸看向男人,语调不疾不徐:“据我所知,酒店重修开放后,还没有对顾客开放包月的总统套服务,如果您有意愿的话,可以联系我们的客房经理。”   没想到谎言被当场拆穿,西装男的脸色顿时一阵青红变换,表情可谓比调色盘还精彩纷呈。   没想到女孩的嗓音轻柔悦耳,杀伤力却十足。   她越是不急不恼,反而显得他更难堪。   周围渐有宾客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傅思漓不想把动静闹大,说完便跟着经理走了。   朋友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终于在人离开之后走上来,拍拍男人的肩膀,语气唏嘘。   “活该,叫你见到美女就搭讪。还好人家没跟你计较,否则她老公动动手指,你的公司明天怎么倒闭的都不知道。”   西装男脸色难看地拂开朋友的手:“谁啊?”   朋友瞥了眼男人,揶揄道:“你竟然不知道她是谁?”   说着,顺手捡起刚刚傅思漓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杂志,指了指封面给他看。   “喏,这就是她丈夫,你应该不陌生吧。”   上面赫然是今年,封面上只有一张西装剪影,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劲瘦的腕间扣着一枚铂金腕表,通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质感,冷沉矜贵。   “裴家长子,名正言顺的裴氏继承人,母亲是娱乐圈最年轻的影后,年纪轻轻就已经接管了集团,身价千亿不止,全球最年轻领导人Top10,手段可不输他父亲。”   “唯一的缺点就是,英年早婚。外人看来是商业联姻,娶的就是你刚刚搭讪的那位。”   男人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后知后觉地开始懊恼自己刚才的冲动轻浮。   “江城傅家的千金大小姐,现在是裴氏现任CEO的正牌太太。前年的巴黎名媛舞会,她穿了一件中国设计师做的礼服,在推特上了热搜,让那位中国设计师名扬海外。”   朋友却继续嗤笑道:“你一年赚的钱,都不见得够买她手上那颗钻石的。”   -   与此同时,前台经理亲自将傅思漓送到一间私人客房内。   套房内灯光明亮,应檀正在试礼服,几个造型师围在一旁帮她打理着裙摆。   圈子里有传闻,这次寿宴结束后,基金会会长应德荣把位子传位给子女的打算,作为基金会会长的长女,应檀也毋庸置疑是今晚寿宴的主角之一,自然要隆重登场。   应檀正在数条名贵项链前摇摆不定,头也没回地招呼:“你来啦,快帮我挑一条项链。”   从高中时代到现在大学毕业,两人的友谊已经有七八年之久,加上傅思漓又是顶级珠宝设计师的女儿,应檀更是对她的眼光深信不疑。   傅思漓踩着高跟走过去,端详了一下她今天高定礼服的颜色,又斟酌着她平日里的喜好,给她指了个方向。   “这条。”   一旁的造型师连忙为应檀带上那条冰种翡翠,比其他钻石项链更显得庄重华贵,瞬间整个人都增色不少。   应檀满意地扬起唇,“不错,不愧是顶级珠宝设计师的女儿。”   见她独自一人,她又奇怪道:“怎么只有你自己,裴总人呢?”   沙发上,傅思漓顿了下。   “不知道。”   “不是吧?!你连你老公去哪了都不知道?”   傅思漓实在不知道这话怎么答。   上次她和裴时隐见面还是四个多月前。   将近半年的时间,他们一面都没见上,再塑料的夫妻关系也不过如此了。   也许是因为,他去哪,忙什么,都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傅思漓低头看向无名指上的钻戒,漂亮的眼底浮现出一丝黯然,喃喃出声。   “你说我当时答应结婚,是不是太冲动了?”   应檀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无奈反问:“你和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哪里冲动?”   傅思漓噎了一下,硬着头皮辩驳道:“那是以前。”   裴傅两家长辈关系交好,她又从小就和裴家兄妹一起长大,圈子里的人多少都知道,她小时候有多喜欢跟在裴时隐身后跑,更别提应檀是从高中就认识她的。   每次提起来,傅思漓都觉得没面子得很。   听着她不愿意承认,应檀一副哄小孩似的语气:“好好好,以前以前。”   傅思漓撑着脸发呆出神,忽然想到电影里的某句著名台词,“不是有一句话说,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   应檀盯着她无名指上那枚足以把人闪瞎的钻戒,顿时无语至极。   “我的公主,几个亿戴在手上,还叫没有物质?”   傅思漓被怼得哑口无言,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们没感情。”   没感情的婚姻,照样是一盘散沙。   名义上是她的丈夫,可四个月过去了,她却连他的行踪都一无所知,连刚刚应檀问她,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就算再喜欢他,她也不想让自己沦落到这么卑微的地步。   原本还犹豫着的念头忽然在这一瞬坚定。   下次再见面,她就主动提离婚。   给应伯父的贺礼送到了,傅思漓今晚也不欲久留。   见她要走,应檀急忙出声拦她,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哎,万一裴总一会儿就来了呢?”   傅思漓根本没抱希望:“算了吧。”   刚要离开,门口便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身型笔挺,深蓝色西装搭配条纹领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遮挡住一双狭长精明的眼,五官俊朗。   宁恺舟看见她,朝她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思漓,你来了。”   宁恺舟是应檀的未婚夫,律师世家出身,宁家和裴家还颇有交情,宁恺舟的祖父曾经也是律师,在裴氏集团最初成立时,帮裴家解决过一笔棘手的官司,现在也转行做了商人。   只是傅思漓一直对他这个人喜欢不起来,明明是律师世家,身上的铜臭气却重得很,满眼都是算计。   但碍于应檀的关系,她就算不喜欢这人,面上也不表露出来。   “宁总。”   宁恺舟见只有她自己,话里不着痕迹地试探:“裴总还没到吗?”   傅思漓听出他的意思,莞尔一笑:“他应该忙完就过来了。”   没等宁恺舟继续发问,她又半开玩笑地道:“我先走了,你陪着应檀吧,别让她受欺负啊。”   男人一笑:“那是当然。”   等傅思漓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宁恺舟用眼神示意那些造型师先出去,等房间里没外人了,他顿时收起笑容,悠闲在沙发上坐下。   宁恺舟端起茶几上的香槟,靠回沙发上,慢悠悠地饮了一口:“傅小姐是自己来的,看样子连裴总的行踪都不清楚。说明他们俩的婚姻外界传闻的八九不离十,有名无实罢了。裴太太的位置,迟早换人....”   看他的真面目暴露无遗,应檀表情一冷,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少用自己的角度去揣测别人的婚姻,裴总和思漓从小一起长大,外人知道什么?”   听见她的话,宁屹舟扯了扯领带,漫不经心地嗤笑:“应檀,是不是你太天真了?女人长得再漂亮,也不代表男人会忠诚一辈子,更别说裴时隐这种站在金字塔尖上的男人。”   落地镜里,应檀面露嫌恶,扭头不再多看他一眼:“你别以为裴总和你一样。”   谈话不欢而散,宁恺舟也无意再跟她吵下去,从沙发上起身。   “好了,多笑笑,一会儿还得应酬呢。”   -   傅思漓刚刚来时就让司机回去了,原本以为裴时隐会出现,到时候就可以坐他的车离开。   可他今晚压根没露面。   期待落空的心情,失望攒多了,她忽然觉得这样好没意思。   当断则断,傅思漓拿出手机,手指一动,将原本置顶的那人拖进了黑名单。   进去吧你。   傅思漓长舒一口气,心里好像卸下了什么,又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纽约到了夜晚总是堵车,她选择自己先走一段路,累了再叫司机来接她。   心念一定,傅思漓将手机放回包里,从酒店正门离开。   她却没看见,身后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缓缓驶停在酒店门口。   夜色笼罩下,酒店门口的喷泉喷射出一道道水柱,车窗贴的是暗色膜,靠坐在后排座椅里的男人西装笔挺,暗灰色的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经过车窗折射后的光影投射进来,笼罩住他上半张脸,只能看清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他微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机,车内光线昏暗,无名指上的婚戒熠熠生辉,依旧散发着清冷的光芒,姿态高高在上。   今夜美国发出了恶劣天气预警,机场航班大量取消,为了安全起见,私人航线的航班也受到了飞行管制,被迫延迟起飞了一小时,即便是裴时隐也无可奈何。   酒店门童恭敬上前打开后座车门,裴时隐一边弯腰下车,一边拿出手机发消息。   「我到了。」   然而刚点击发送,前面就冒出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看见这行提示,男人微微眯起眼,眸底浮现出意味不明的暗色。   就在这时,一旁的助理文柏眼尖,一眼看见了傅思漓离开的背影。   他连忙转头,对裴时隐道:“裴总,是太太。”   闻言,裴时隐抬起眼,果然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冬日里的色彩大多是灰扑扑的,唯独那一抹色彩格外显眼,像是误入了什么走秀现场。   城市的霓虹闪烁中,女人穿着一件驼色束腰大衣,腰极细,踩着高跟鞋,露出白皙笔直的小腿,身型窈窕漂亮。   即便是再冷的天,在人群里也依旧精致得引人注目。   -   傅思漓脑中正在思索要怎么开口提离婚的事,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没人的巷子里,连车流声都被远远地隔在了身后。   等她回过神时,四周静谧无声,已经不知道走了多远,街巷空荡,周围只剩下孤零零的路灯亮着,似乎已经略微偏离了回家的路线。   感觉到颈间落下丝丝凉意,傅思漓懵然抬起头,只见林立的高楼大厦间,夜幕漆黑,如棉絮般的雪花轻飘在空中。   她的眼眸顿时一亮。   竟然下雪了。   然而还没等她好好欣赏雪景,余光就瞥见身后的地面上,除了她自己的影子之外,竟然还有一道影子。   光看地面上的倒影,对方身形颀长高大,是个男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几天,她好像总觉得背后像是有人跟着似的,有一种被人在暗中窥视的不安感。   傅思漓心里有些发怵,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身后的影子也跟着走得更近。   冷飕飕的风灌进衣领,□□着的小腿也浮起了鸡皮疙瘩,刚刚初雪带来的兴奋感刹那间荡然无存。   确认了对方的确是在跟着自己后,她的心跳霎时间加快,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刚想加快脚步,却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里。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还在靠近,傅思漓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已经摸上了手机两侧的开机键,另一只手从包里摸到了防身用的电击棒。   听见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传来,她的心里稍稍安心了些,计算着逃跑成功的几率。   转身的刹那,她刚拿着电击棒伸出手,手腕就被对方轻松扣住。   恰巧这时,高跟鞋绊到一颗小石子,傅思漓一个重心不稳,惊呼声在唇边还未发出,腰就被人揽住,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鼻翼间弥漫开清冽好闻的冷杉香,她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后,才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心脏顿时重重一跳。   她眼睫微颤,随着视线缓缓上移,男人线条分明的侧脸近在咫尺。   裴时隐今天穿的是正装,外面一身黑色大衣,剪裁勾勒出宽阔挺括的肩线,路灯的光线在他冷峻的面容投下暗影,每一寸的光影都落得恰好。   四个多月没见,他的轮廓更加深邃,一双丹凤眼随了他父亲,眼尾狭长,而那双漆黑疏冷的眼眸底,此刻正倒映着她茫然无措的表情。   男人掌心温热,牢牢扣住她的腰,璀璨晶莹的雪花堪堪落在大衣肩头,顷刻间融化,光影幻动间,给人一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手中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却在提醒她,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男人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的电击棒,嗓音低沉而磁性。   “上来就谋杀亲夫,你想继承遗产?” 第2章   宾利平缓驶入城市的车流中,车内暖意盎然,将窗外纷飞的雪花尽数阻隔。   傅思漓惊魂未定地坐在后排,心脏还在胸膛里砰砰跳着。   她忍不住扭头看向身侧的人,语带控诉:“你刚刚怎么不出声叫我?”   还有他刚刚说的话,什么叫谋杀亲夫,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裴时隐侧眸看她一眼,轻描淡写答: “忘了。”   “.......”   几个月没见的塑料老公突然从天而降,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而裴时隐话不多,自小便沉稳,现在更称得上是冷淡寡言。   傅思漓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余光却止不住地往身旁瞟。   男人容貌依旧,只是似乎是比上次见时瘦了些,侧脸线条更加立体,冷峻而矜贵。   两人是在一年前领的证,因为某晚发生的意外,只领了证,并没有公开办婚礼,傅思漓还没毕业,只能继续留在美国上学,而裴时隐也刚刚接手裴氏集团不久,两人因此分居两地,领证后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准确来说,他们的婚姻就是一场意外导致的,从一开始就注定聚少离多。   她才刚决定下次见面提离婚的念头,他就真的那么快出现在她眼前。   是不是上天都在暗示她,应该快点结束?   傅思漓不想先低下头,决定把沉默是金四个字演绎到底。   包包里的电话铃声忽而响起,打破后排诡异的寂静。   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接起,是应檀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还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应檀火急火燎地开口:“我刚刚听人说在酒店门口见到裴总了?我才下来人就不在了。”   “嗯。”   听出她一反常态地惜字如金,应檀敏锐猜到不对,八卦问:“你现在和裴总在一起?”   傅思漓不禁瞥了一眼车窗里倒映出的人影,不情愿地又嗯了声。   应檀啧了声,又转而打听问:“裴总应该还会回来吧?宴会厅里今天一半人可都是冲着裴总来的,都跑来跟我打听裴总去哪了。”   裴时隐在大众面前消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外界流言众多,有人猜测是不是裴氏集团内部发生了什么权斗,也有人说裴时隐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才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里。还是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有人探听到了裴时隐今晚会来参加这场寿宴,都想借着这次机会探听传闻虚实。   这也是傅思漓为什么不想留下参加宴会的原因,会被别有居心的人变着法套她的话,譬如宁恺舟,她懒得去应付。   傅思漓把手机拿开一点,轻声问他:“你等下是不是还会回去?”   男人颔首,给应老爷子的大寿贺礼需要他亲手送到。   得到了回答,傅思漓转而对着电话道:“他说等下就回去。”   就在她接电话时,裴时隐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   女人拿着手机,微微偏着头,发丝顺着脸颊垂落而下,勾勒出明媚精致的侧脸。   她微微抿着唇,原本张扬漂亮的一双狐狸眼此刻却低垂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在外面呆了太久,她的鼻尖都冻得有点发红,有点惹人怜。   她从小便是如此,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只要稍一不高兴,总有人变着法来哄她开心。   只是裴时隐并没有什么迁就人的习惯。   但沉静片刻,他还是有了动作。   挂掉电话,傅思漓刚抬眼,就看见男人递过来一样东西,顿时怔住。   他主动解释:“前天拍卖碰巧看见的。”   鹅绒布上此刻安静躺着一枚未经雕琢过的粉钻,很少见的纯度,应该足足有八克拉,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明明在昏暗的车厢里,却像是瞬间把四周都照亮了。   纵然她从小见惯了各种名贵珠宝,看见漂亮钻石也还是移不开眼。   青梅竹马多年,虽然没有什么所谓的夫妻感情,但裴时隐果然还是十分清楚她的喜好的。   比如她喜欢粉色,喜欢漂亮钻石,喜欢包包,喜欢一切华而不实的东西,庸俗得不得了。   不行,不能被诱惑。   她有些不舍得,又不得不移开视线。   终于,傅思漓深吸一口气,忍下心脏处泛起的那阵涩意。   “裴时隐,我们离婚吧。”   话落,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暂停了流动,前排的司机和助理也被吓了一跳,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   男人幽深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又看了一眼那枚戒指,难得一见地蹙了蹙眉。   刚才她细微的神情变化落在裴时隐的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傅思漓摸不准他的意思,刚深吸一口气,想再次开口时,便见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随后,就听见他低声问:“嫌钻小了?”   “..........”   她是那样的人吗!   傅思漓差点被气到失语,深吸一口气忍耐着。   “不是,我是认真的。”   他抬起眼,视线紧盯着她:“理由。”   来自男人身上的压迫感让她顿时有些喘不过气,傅思漓不自觉咬紧了唇瓣,抑制不住的委屈。   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她,和她结婚只是因为当时他们酒后乱性,所以他可以一声不吭地消失四个月,她也丝毫不了解他的行踪。   “我们小时候是经常在一起,但青梅竹马的感情和结婚的感情还是不一样的。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们都冲动了,何况我们只是酒后乱....”   最后一个字她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又咽了回去,耳根忍不住红了。   “而已。”   随着后两个字落下,车内的气氛更僵,温度仿佛直线降低,几乎可以与室外的冷意媲美。   意识到她不是在说笑,裴时隐的眸色沉了几分,眼底情绪难辨。   片刻后,傅思漓听见他冷声开口:“我不同意。”   闻言,她下意识攥紧指尖,些许别样的念头不受遏制地从心头冒出,转头望向他。   “为什么?”   迎着她盈亮的目光,裴时隐喉结微滚,声线依旧冷沉。   “离我们结婚还有三个月才满一年时间,太早传出离婚传闻会对两家公司产生负面影响。另外,爷爷最近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   刚刚燃起一点的期待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熄。   果然,这才是裴时隐会考虑的。   理智到漠然,清醒,永远以工作和利益为先,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没人比她更了解他。   那她刚刚还在期待什么?   傅思漓眼睫微颤,想要努力把眼底泛起的湿润压回去,同样用冷漠的语气回答他。   “好,那就等到满一年。”   不过还剩下三个月而已,她怕什么?   两人就离婚这个话题算是暂时达成一致,傅思漓扭过头,干脆不再多看他一眼。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声忽而响起,解救了此刻压抑的气氛。   接通电话时,男人声线里的冷冽还尚未完全散去。   “妈。”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思漓不禁绷直了背脊,一阵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裴时隐继续道:“嗯,在。”   傅思漓看着递过来的黑色手机,表情瞬间僵住。   这狗男人就是故意的。   电话那头是裴时隐的母亲,最年轻的娱乐圈影后时鸢。   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傅思漓忍不住紧张:“伯母。”   知道她还没适应,时鸢自然也不会强迫她改口,温柔地问:“思漓,听说你快准备回国了,定好具体日期了吗?”   她乖巧答:“嗯,这几天就回去了。”   “回来之后就住到婚房吧,东西都布置好了。要是有什么缺的,你直接让管家添置就好。我最近在剧组拍戏,恐怕还要几个月才能回北城。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吃饭。”   听到这,傅思漓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这段时间内不用在父母面前演戏,倒也轻松许多。   又关心叮嘱了几句,对面才挂掉了电话。   很快,车在傅思漓住的公寓楼门口停下,车刚停稳,她便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刚下车,就听见身后也传来脚步声。   她下意识顿了一下,紧接着,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扣住。   腕间的肌肤与他的掌心相触,雪花在此时恰好落下,凉意化为温热,掀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傅思漓身形一僵,紧接着就听见他低声问:“确定不跟我回去?”   她抿了抿唇,心口郁气未散,于是说:“我身体不舒服。”   “哪不舒服?”   她赌气回:“看到你就哪哪不舒服。”   话落,男人的脸色当即沉了几分。   见状,傅思漓心里莫名爽了一下,本以为她这样说完,以裴时隐的性格,必定甩手走人了,没想到男人却没有松手。   她愣了片刻,这完全不像他平日里会做出的举动。   文柏站在车旁,小心地打断二人僵持的氛围。   “裴总,应老先生的秘书来催了,问您什么时候到。”   几秒后,裴时隐才松开钳制住她的手。   得到逃离的机会,傅思漓扭头就走,踩着高跟鞋也走得飞快,绝不多停留一秒钟。   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男人却依旧站在那里,冷硬的侧脸笼罩在光影中,漆眸深不见底。   一旁,文柏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却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他的这位老板,虽然年轻,却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让人难以读懂他此刻的想法。   “裴总?”   直到看见楼上某户灯光亮起,裴时隐才收回视线,转身上车。   “走吧。”   -   傅思漓的家在纽约市中心的高级公寓,三室一厅,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回到家里之后,手腕的温度似乎还残存着男人的温度,她甩掉脚上的高跟鞋,坐到沙发上,拿抱枕把脸捂住,试图用深呼吸克制住加快的心跳。   不过还有三个月而已,等时间一到,他们就去离婚,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余光忽而瞥见茶几上放着一样熟悉的东西,傅思漓顿了顿,缓慢坐起身来。   大概是这两天在搬家的缘故,她放在柜子里,平时不怎么用的东西都被菲佣都整理出来了。   那是一个扁扁的首饰盒,因为太久没打开过,上面微微落了一层灰尘,大概是盒子看起来太贵重,所以被菲佣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打开的瞬间,整个客厅仿佛都被钻石闪耀的光照亮。   那是她成人礼那天收到的礼物,裴时隐送的一顶皇冠。   上千万的钻石皇冠,只是那晚不小心被她摔出了一条裂缝。   措不及防看见尘封已久的物件,傅思漓的记忆不受控制地飘回过去。   裴傅两家多年交好,她自幼就认识了裴时隐和裴时欢兄妹。   她比裴时隐要早出生两个月,裴时欢则小他们四岁。   兄妹两人性格差异甚远,裴时隐自小时候起就少年老成,性子冷淡沉稳,上学时连跳了几级不说,父亲是裴氏集团总裁,母亲是娱乐圈影后,所以无论是成绩,外貌,亦或是家世背景,都远远甩掉同龄人一大截。   他的骨子里天生冷漠,与其说是冷漠,更不如说是漠然地睥睨。   他从出生起就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家世,天赋,足以让他傲视他人。   第一次见到裴时隐,是小时候某次,她被父母带去裴家做客,因为父母临时有事,就暂时将她留在了裴家,托付给裴家夫妇照顾。   裴时隐自幼少年老成,沉稳得不似同龄人,所以第一眼见面时,傅思漓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裴时隐比她大,于是礼貌地叫他时隐哥哥。   再加上那时幼儿园里很多同学都有哥哥,就她没有,让傅思漓羡慕得很,在其他同学面前也这样叫他。   后来叫得多了,即便是父母纠正过,她也没再改得过来。   那时傅思漓年纪小,还不懂何为喜欢,就很没志气地被他一张脸蛊惑,以至于整个成长期和青春期都跟在他后面。   可裴时隐的天赋实在太出类拔萃,明明傅思漓的年纪大一点,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他跳了一级又一级。   她还在念高二的那年,裴时隐就已经拿到了斯坦福商学院的offer,并且明年就可能会远赴海外留学。   傅思漓不想和他分开,于是也开始申请国外大学。可她的英语没怎么认真学,语言考试一时半会没考出满意的成绩,偏偏还临近了大学申请的截止日期。   她那时候着急得快要哭出来,连做梦都在迷迷糊糊地背单词。   大概是为了提前尝试管理公司,裴时隐在拿到offer之后,没有选择立刻出国,而是忽然提出要gap一年。   于是傅思漓也多了一年准备考试的时间。   原本她的计划也是和裴时隐去同一所学校,甚至申请的大部分院校也都在他要去上学的地方附近,就是为了能离他近一点。   可是直到成人礼的那天,却把她的一切计划都打破了。   18岁的成人礼,对她而言格外重要的日子,父母为她举办了一场隆重的生日宴会,她作为主角,自然打扮的也格外认真,戴上了那顶皇冠。   收到的所有礼物里,只有这份最贵重,对她而言也最特别。   因为是他送的。   而且,她还计划好了就在这天晚上,去向裴时隐告白。   傅思漓从生下来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从小到大,她只有被别人表白的经验。   而为了这次告白,她在深夜里反复练习了好多次,打了无数次草稿。   终于,到了宴会当晚,她准备好一切,准备下楼去找他。   却在下楼的转角,看见他和好友程修站在一起,正在闲聊。   程修打趣似的问:“小思漓成年了,打算什么时候订婚啊?”   她屏紧呼吸,躲在转角,心脏紧张到几乎快要跳出来。   可下一刻,一切发生的却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只听见少年冷淡的声线响起:“别胡说,只是妹妹而已。”   满腹的少女心思宛如被一盆冷水淋头浇下。   远比其他的话还要残忍,彻底打碎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幻想,让她今晚精心准备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傅思漓紧咬着唇,原本粉嫩的唇瓣被咬得泛了白,才克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弄花脸上的妆。   在还没人发现的时候,她只能狼狈地转身跑掉,不让自己变得更加难堪。   直到找到一处空荡无人的地方躲起来,她才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泪水不听话地滚落下来,打湿了手背,眼泪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   她以为,他应该也会有一点喜欢她的。   毕竟他们认识了那么久,他对她,和对待别人,是不同的。   可他对待她,和对待别人的不同,原来只是因为他把她当作了交好世家的一个妹妹。   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她的青春,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那晚,傅思漓任性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日宴上,没有告诉任何人,随便买了一张飞往欧洲的机票,独自坐上了逃离北城的飞机。   随着飞机的高度缓缓攀升,彻底远离地平线,直至熟悉的城市在下方仅剩一道缩影,日出的第一缕晨光从云层间的缝隙照耀进来,透过舷窗,映照在她泛红的眼底。   傅思漓一边哭着,忍着心脏传来的钝痛,终于把所有和他有关的联系方式删了个干干净净。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想见到裴时隐。   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第3章   当宾利再次驶停于酒店门口时,晚宴已经开始,声色浮华,四处觥筹交错。   一层VIP电梯缓缓合上,倒映出男人挺括的站姿。   裴时隐握着手机,电梯顶部的光束洒下,将他的神色映得冥冥不清。   这时,程修在电话对面开口:“伤口没事吧?我都说了,不建议你坐长途飞机。不遵医嘱,后果很严重....”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沉声打断:“她要离婚,我没答应。”   程修无奈问:“你还是没跟她说你被人算计,出车祸的事?”   电梯层数迅速上升,裴时隐面色不变。   片刻,他唇线微抿,冷声道:“没这个必要。”   程修并不意外他的答案,早就猜到他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傅思漓。   他故意揶揄,“四个月对自己老婆不闻不问,不跟你闹离婚才怪。”   说完,他的语气重新正经起来,叮嘱道:“设计你出车祸的人,警方现在还在追查,你最近出门最好都带着保镖,可能是集团那些人背后动的手脚,也可能是别人。”   想起几个月前的车祸,男人的眸色深了几分,电梯门徐徐打开,隐去他眼底不易察觉的戾气。   “知道。”   -   夜幕低垂,风雪不止何时悄然停了,月色如水洗,影影绰绰地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傅思漓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睁眼已经是凌晨三点钟,她彻底没了困意,走去卫生间卸了妆之后,索性继续回到卧室理行李。过几天就要回国,她连行李还没收拾好。   随身行李里她通常只会带最重要的东西,一本设计草稿手札。   高中毕业那年,傅思漓闲来无事,也注册了一个自己的珠宝品牌,取名为La Farfalla,在意大利语中为蝴蝶之意,主打的经典也是蝴蝶系列。   之前偶然一次,韩国一位女明星在颁奖典礼上佩戴了她设计的项链,让品牌的官方Ins账号一夜涨了三十万粉丝。   只是她心态佛系,纯粹兴趣使然,也不指望靠这个赚钱,有时候一年只出一个系列,空闲时偶尔也接接熟人朋友的定制。   刚刚把手札本拿起来,一张薄薄的纸页便飘落而下。   傅思漓俯身捡起,看见上面的画,不禁怔了下。   这是她未完成的一张婚戒手稿,画纸上还有半只翩然欲飞的蝴蝶。   只可惜,是一张半成品,她没能画完。   从前她很喜欢含有蝴蝶元素的首饰珠宝,只是后来因为某些她不愿回想起的原因,她再也没有主动画过类似的设计。   就在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再次涌进脑海前,床上的手机震动声及时将傅思漓的思绪拉回。   她舒了一口气,随手把画稿塞了回去,拿起手机,才发现是应檀的电话。   这会儿宴会已经结束,她回了家就给傅思漓打来一通微信语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啊,感觉裴总今晚好像心情不太好。宴会上有好几个老总过去搭话,他理都没理。”   想起车上男人的冷脸,傅思漓轻哼一声,说话的语气也带刺儿。   “他天生面瘫,心情好不好都是一个样。”   应檀觉出不对:“你和裴总吵架了?”   傅思漓顿了顿,也没打算瞒着。   她垂下眼,轻声道:“我今晚和他提离婚了,他不同意。”   这会重新提起,她才突然后知后觉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其实傅思漓早在今年五月就已经顺利毕业,只是因为导师让她一起参与了昨晚那家酒店的改造项目,为了多累积经验,她没急着回去,一直才拖到现在。   而父母前阵子出去蜜月旅行,现在也还没回江城,她就算想回江城去住,家里也是空无一人。   如果回国之后她搬到婚房去,和裴时隐分房睡,肯定会被管家和佣人发现,到时双方父母那里就瞒不住了。   刚才和他商议离婚时,她居然忘了说这件事,而他也没提起。   那等她回去之后,他们岂不是要....同床共枕?   一想到这,傅思漓的脑中瞬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晚的画面,呼吸不自觉开始急促,手心也莫名开始发烫。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的惊呼声把她的思绪扯回。   “离婚?你玩真的啊?”   还没等傅思漓开口,应檀又当即道:“不行,凭什么便宜别人,你不知道今晚宴会上有多少名媛千金的眼睛都粘在裴总身上了,都盼着赶紧上位呢。”   闻言,刚刚的热意瞬间冷却下来,所以旖旎心思消失殆尽。   傅思漓冷哼一声,把行李箱啪得一下合上,发出震天响。   “谁爱上谁上,跟我有什么关系。”   请问他是什么香饽饽吗?   见她不吃这套,应檀思索了下,换了个劝说她的方式:“就这么离婚了,你不觉得可惜啊?”   “可惜什么?”   “当然是作为裴太太应该享受的特权了!不然白白结婚一年,你什么都没赚好吧。”   “听说裴总有一架波音787的私人飞机,好像还是重金改造过的,你还没坐过吧?”   -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的间隙,照亮整个曼哈顿。   美东时间早上八点,正值晨间新闻时间,一则报道准时发出,同时震惊国内外各大媒体,迅速席卷社媒网络。   裴氏集团成功收购全球最大航空公司之一,环亚航空,相当于正式开拓了集团全新业务领域,且在此公告发布前,没有任何小道消息流出,打得人措手不及。   近年来,环亚航空的股票市值连年稳步上升,但内部股权结构并不稳固,引来不少集团公司虎视眈眈,曾试图吞下这块蛋糕,借此机会进军航空业,却始终无一人成功。   一时间,裴氏集团海外分部的电话被打爆,很快,终于有人得知了详细情况。   整场收购进程皆由新任继承人亲手操办,甚至能将消息隐瞒得丝毫不漏,足可见其行事果决,能力不俗,此举一出,不仅平息住了集团内部的质疑声,同样震慑了外界。   裴时隐长时间未曾驾临过裴氏集团纽约分部,集团大楼门口,突然多出了许多等待的员工,还有不少扛着相机的新闻记者得到了消息。   九点整,宾利准时在大楼外停下,保镖上前打开后排车门,只见一双被西裤包裹的长腿迈下来,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聚光灯接连闪烁下,男人的领带系得整齐,银灰色的领带夹在阳光的照耀下依旧泛着冷光,周身气场冷冽逼人,居高临下。   在黑衣保镖和公司高层的簇拥下,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   人群里,公关部一名新来的华人女孩职员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跟着同事一起返回工位。   “总裁好年轻,而且好帅啊。”   就是气场有些冷得吓人。   一旁的同事笑她:“别想了,你来不及了,我们总裁早就结婚了。”   “结婚了?”   同事立刻翻出手机,一脸神秘地递给她:“偷偷给你看,我扒到的总裁夫人的Ins主页。”   看清手机上的照片,女孩措不及防被惊艳,忍不住感叹道:“好....好漂亮。”   “总裁和夫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种,还有人说是两家是商业联姻,但我不这么觉得。”   女孩还以为她是知道什么豪门内幕,正要洗耳恭听,结果下一秒就听见同事的声音努力压抑着兴奋,像是某个在疯狂安利的cp粉。   “你不觉得他们很配吗?总裁夫人一看就是甜妹千金,配上我们天然冰山万年不化的总裁,简直嗑飞了好吗!!”   “......”   -   三小时后,48层大会议室外,一群高层们鱼贯而出,每个人的西装后背都不禁被汗水浸湿了。   一场会议下来,顶着主位上的威压,跟着走出来的项目总监同样脚步虚浮,明明是华裔,却连中英文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他低声询问身后的文柏,“文助,裴总是今天心情唔佳?还是对新出的项目书不太满意?”   刚被太太提了离婚,心情能好才怪了。   不过这话文柏不敢说,只拍了拍项目总监的肩膀,安慰道:“尽快交一版新的吧。”   接了通电话,文柏重新回到总裁办公室,敲门进去汇报。   “裴总,总部那边的消息,股东们明早就要召开股东大会。”   休息室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镜子里,倒映出男人□□着的上半身。   室内洒下来的光线清冷,更照得他肤色冷白,腰腹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一路延伸而下,只见在心脏正下方,腰间一道骇人的伤口赫然盘踞着,被绷带牵连着的血肉模糊,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两个月前被人精心设计的一场车祸,给他留下了一道被车玻璃划伤的,长达八厘米的伤口,缝了十几针,现在还没有完全愈合,地上散落着的绷带上仍然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只看着便顿觉触目惊心。   只是看着那道伤口,文柏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可偏偏男人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换药,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过,将绷带一圈圈重新缠绕在劲瘦的腰腹上。   见男人脸色实在苍白,文柏担忧开口:“您的伤,需要通知私人医生来复查一下吗?”   “不用,准备飞机回国。”   裴时隐并不喜欢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那种无力感会让他感到烦躁不安。   想起昨晚,他的眸色不禁暗了暗,拎起一旁准备好的干净衬衫穿上。   但文柏却没有立刻领命去安排,而是欲言又止开口。   “刚刚您开会的时候,太太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男人动作一顿,“什么事。”   文柏:“太太说,打算后天再回国。”   股东大会就在明天,他不可能再拖到后天陪她一起回去,这一趟飞来美国,还是在他分身乏术的情况下,已经让不少工作被迫延后。   更何况昨晚她气鼓鼓地离开,怎么会这么快就联系他。   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一边系着袖扣,抬了下眼皮:“所以?”   文柏斟酌了片刻,似乎也觉得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有些令人发指,不是他这种打工人能转达的,最后只得小心翼翼开口。   “太太还说,要您的私人飞机,头等舱她坐不惯。” 第4章   两天后。   冬日的天空湛蓝无比,阳光明媚,云层飘渺洁白,如雪山一般连绵起伏。   私人飞机上,私人管家端着下午茶稳步走来,将一盘盘精致的下午茶点放在她的面前,语气恭敬道。   “太太,如果您有其他需要,请随时叫我。”   泡好的英式红茶搭配抹茶慕斯,入口丝滑绵密,袅袅红茶香飘入鼻腔,还有摆盘精致的马卡龙甜品塔。   看着机窗外洁白如雪地的云层,傅思漓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连带着对裴时隐的怨气也消减了几分。   虽然狗男人没心,但至少有钱。   心情舒畅之后,傅思漓就开始打开邮箱,处理工作邮件。   她大学前两年学的都是珠宝设计,后来临时起意转学了商业管理,原本三年就能毕业,因为换专业不得不延迟了一年。   正好傅氏集团名下也有酒店产业,北城就有一家五星级顶奢酒店,名叫明瑰酒店。她这次回去,也可以去自家酒店帮帮忙。   已经提前有人把酒店近期的信息都发到了她邮箱里,傅思漓一边查阅,再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画设计图,十几个小时转瞬即逝。   飞机准时降落后,傅思漓没想到竟然是裴时隐的专用助理来接她。   迈巴赫疾驰在高架上,车内,文柏温声同她解释:“裴总晚上七点左右还有应酬,还不知道几点结束,所以让我先来接您回去。”   傅思漓眨眨眼:“回哪里?”   “弗悦居。”   原本傅思漓没打算这么快就回婚房住,下了飞机就回市中心的一套高级公寓,可没想到裴时隐让他的助理来接。   现在她好像明白文柏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文助,你不用跟我汇报这些的。”   她指的是文柏告诉他裴时隐晚上有应酬,相当于变相告诉她,今晚他不一定回家。   傅思漓莞尔一笑,一字一句:“毕竟你们裴总去哪里,都跟我没关系。”   谁当了裴时隐下属,真是倒了大霉了。   当然,她作为他的太太,也没好到哪里去。   女人漂亮的脸上笑意盈盈,但又莫名让人从她的表情里感觉到一阵危险。   文柏顿时反应过来,太太还没消气。   他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太太,裴总还说,私人飞机您可以随意使用,如果您有出行需求,我会提前帮您安排。”   果然,只见傅思漓抿了抿唇,语气终于微微缓和。   “他还有说别的吗?”   文柏有些尴尬:“没有了。”   就算对裴时隐再不满,傅思漓也不可能把怒火迁怒他人,颇为同情道:“文助理,你这两年在他手下工作,一定辛苦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领着年薪的文柏从善如流地回。   “太太说笑了,这是我的荣幸。”   “.........”   -   弗悦居坐落在北城市中心的顶尖别墅区,地理位置佳,寸土寸金。   别墅配置了私人管家和佣人,24小时安保,私密性很好,地下一层有单独的私家影院,室内泳池,甚至还有酒窖。   傅思漓到了家之后,立刻有佣人帮她开始整理带回来的行李。   主卧连通着一个开阔的衣帽间,基本只有黑白灰三色组成的衣橱,显得冷冰冰的,质感十足。   另一侧的空间则都是她的衣服,家里的佣人已经把她带回来的衣物按照颜色和季节一一分类好,奢侈品牌按季送来的新包也已经放进了透明的玻璃柜中。   还有各种男士的腕表,齐齐摆列在透明玻璃柜里。   傅思漓又逛到了别墅二层,是书房和收藏室。   她扫视了一圈,房间里摆放的是各类枪.械模型,这是裴时隐的爱好之一,大概是从幼儿园开始,他就已经沉迷拼装各种枪.支,也会经常去靶场射击,都是他父亲教的。   卫生间里,管家提前备好的洗漱用品貌似也都是情侣款,黑白两色,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   一年了,傅思漓这才第一次对她和裴时隐结婚有了实感。   她回到卧室,把品牌寄来的香薰蜡烛都拿出来摆在床头,把卧室重新装点了一下,才终于显得有了点人气儿。   拉开床边的抽屉时,傅思漓惊了一下,没想到管家准备得这么齐全,耳根瞬间变得通红。   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盒子。   而且款式口味各异。   一年前的记忆霎时间涌入脑海,傅思漓脸颊发烫,强迫自己别再回忆,赶快把原本在第一层抽屉里的东西全部挪到最下面的抽屉。   这层的抽屉不常打开,这样应该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反正他们大概也用不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独自吃过晚饭,傅思漓躺在床上划动着手机,无聊地刷了半天。   应檀回了港城,而裴时隐的亲妹妹裴时欢,人还在法国时装周看秀,要下周才能回来。   她没有在任何社交平台上发自己已经回国,所以北城千金名媛们的圈子里也没人知道她回来了。   傅思漓平常也不喜欢跟这些人交际,无非每次聚会就是变着花样地吹捧她身上带的每样东西,裙子,包,再聊聊哪家大牌的新品。   现在那些千金小姐大多都嫁人了,聊天的内容还要加上秀恩爱,攀比各家老公对自己有多好,傅思漓就更不想参加了。   而裴时隐让助理告诉她有应酬,多半也是不会回来的。   夜晚寂静又漫长,傅思漓洗完澡出来,又刷新了朋友圈,赫然看见一条最新的视频,是程修发的。   还配了定位,是北城某家顶级私人会所。   程修和裴时隐是发小,程家是医疗产业发家,北城最好的私立医院也都隶属于程家名下。而程修虽然是外科医生,职业虽然稳重,医术高超,但为人却不怎么着调,明明只大她两岁,却总喜欢叫她小思漓。   傅思漓指尖轻触,点开那条视频,在某一帧画面里看清了一晃而过的那只手,还有那枚婚戒。   果然,她冷哼一声。   她在家里独守空房无聊到冒泡泡,他倒在外面潇洒得很。   凭什么?   傅思漓一股气从心口涌上来,想了想,直接换衣服下了楼,坐电梯直达负二层的地下车库。   裴时隐虽然平日里严以律己,和北城那些富二代奢靡无度的生活作风不同,但公子哥们有的各种烧钱爱好,他同样也有,譬如收集跑车。   以至于地下车库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型的汽车展览馆。   大概是随着年岁渐长,他嫌跑车招摇,买了也不怎么开出去。   简直是暴殄天物。   见傅思漓这么晚下楼,管家跟在身后询问:“太太,您是要出门吗?我去准备司机。”   “不用麻烦了。”   她自己有驾照,只是平时都是司机送,不怎么开而已。   车库里场景让人眼花缭乱,傅思漓对车的了解不多,于是直截了当地转身问。   “这里面哪辆最贵?”   -   此时,私人会所的包厢内,淡淡的烟雾缭绕空中。   有人在打牌,三三两两坐在牌桌后,身边还坐着漂亮小明星,气氛热络。   沈丛的目光转向后面沙发上坐着的人,张罗道:“裴哥,一块来啊。”   沙发上,男人的长腿随意交叠着,明明是靠坐着,却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场,疏离冷贵,仿佛与周围的人不在一个世界。   身上的伤还没好,裴时隐克制地没碰酒。   他还没开口时,一旁的程修反而抢先替他答了。   “他不玩了,一会儿得回家呢。”   沈丛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揣度着问:“是嫂子回来了?”   傅思漓四年没怎么回过北城,自从成人礼那晚之后,她一走了之,就没人再见过她。   后来北城豪门圈子里都听说这位娇矜大小姐不知道闹哪门子的脾气,敢和裴氏太子爷冷战,说走就走,丝毫不顾两家的情面。   众人本以为裴傅两家板上钉钉的联姻就这么吹了,结果四年后又突然传来消息,两人竟然悄无声息地结婚了,让原本眼馋裴太太位子的名媛千金们彻底伤透了心。   对此,不少人都在背后猜测过二人突然结婚的原因,甚至还有人猜傅思漓是不是怀孕了,二人才奉子成婚。   可都一年了,没人收到孩子满月礼的邀请函,谣言才不攻自破。   各种谣传到最后,闪婚的原因只能归结为豪门联姻,不带感情的那种。   程修一换掉了那身白大褂,模样就闲散起来,眉目俊朗,桃花眼风流多情。   “小思漓心软,你多哄哄她,说点好听话,别总是一副别人欠你八百万的冷脸,她就不闹离婚了。”   “正好她回国了,你们不用异地,晚上回去之后多缓和一下夫妻关系。”   程修挑了挑眉,语调不着调起来:“不过最近你还是克制一下,小心伤口撕裂。”   这时,男人终于抬了抬眼,理会了他。   “怎么哄?”   “礼物要是收买不了,你就用别的呗。”   “比如?”   程修还没来得及回答,这时有朋友走过来,两人聊天被打断。   男人质问程修朋友圈视频怎么把他的脸录进去了,搞得女朋友打了十几通电话,质问他半夜不回家在外面花天酒地。   程修赶忙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才发现一个致命细节,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草,坏了。”   裴时隐掀起眼皮,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   “我刚忘屏蔽小思漓了。”   -   可惜,程修删除朋友圈时俨然已经晚了,因为傅思漓已经开车到了会所门口。   不得不说,超跑的车速确实够快,她才开了没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地方。   也可能是因为路上遇到的车都离她远远的,导致她开的车道根本不堵,一路上通畅无比。   夜色沉沉,寒风呼啸着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停车场里空旷安静。   傅思漓踩下刹车,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不对,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就算裴时隐要在外面包养女明星,都不管她的事才对。   她咬紧唇瓣,当即就想扭转方向盘,在没被裴时隐发现之前赶紧开车离开。   就在她准备倒车时,会所门口走出几个男人。   沈丛点了烟,刚一抬眼,就扫到不远处的那辆扎眼的跑车,顿时酒醒了一半。   “那不是裴哥的车吗?”   身旁的朋友抿了口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看错了吧,人不是刚才还在里面呢。”   “布加迪黑夜之声,全球就那一台,落地两个多亿,我能看错?”   就在几人正纳闷时,停车场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咣——”   突然袭来的撞击感让傅思漓的五脏六腑都感觉错了位,她抓紧方向盘,过了几秒钟,才勉强缓过了那阵不适和头晕。   她长舒一口气,皱着眉看向倒车镜。   是后面不知道哪里冒出一辆车,直接撞上了她的车。   没长眼睛吗?   傅思漓顿时火冒三丈,心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万句骂人的话,二话不说地拉开车门下车。   她晚上出门时穿了一条藕粉色长裙,裙摆下露出的一截小腿纤细笔直,白得发光。外面套了一件白色针织厚毛衣,柔顺的长发被扎成了一束鱼骨辫,发尾随意用蝴蝶发夹夹了起来,显得人甜美又慵懒。   布加迪威龙的车身漆黑霸气,线条冷硬,而女人的身影纤细柔美,瞬间形成极强的反差感,看得人心神荡漾。   全球限量的顶奢超跑,下来的却是个娇俏漂亮的女人。   仅仅是站在那,周围的环境仿佛都跟着亮了。   看见眼前的场景,后车驾驶座的男人当时酒醒了一半,就准备拉开车门下车。   这时,副驾座上的秘书看清了车牌,脸色当即变了。   小声在男人旁边提醒:“顾少,这好像是裴总的车。”   顾少鸣眉头一皱,“裴时隐的车?”   他又定睛一看,还真是那辆他当初想拿没拿下来的限量超跑。   顿时,男人眼里意趣更甚,直接开门下了车。   与此同时,车外,傅思漓正在检查车子被撞的情况,撞得不算很严重,但车尾灯那里还是被撞凹了一块进去,不知道得花多少钱才能修好。   光是看着,她就忍不住心疼。   这时,身后的车门打开。   傅思漓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走过来,衣着名贵,衬衫扣子都没系好,手里的烟还燃着,一副吊儿郎当的富二代模样,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她。   男人一走近,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一闻就知道对方喝了不少。   她当即拧了拧细眉,漂亮的眼眸里覆上一层寒霜。   “你是酒驾?”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冷脸相对,也有一种别样的漂亮。   顾少鸣满不在乎地勾唇,凑她更近一步,就闻到了女人身上浅淡的香气,让人不禁心口痒了痒。   他低声调笑:“怎么,想报警啊?要不要我把手机借你?我叫顾少鸣,顾家的顾。”   一听男人这副嚣张至极的语气,傅思漓的脸色瞬间更冷。   她听过这个名字,北城银行行长的二公子,难怪敢这么有恃无恐。   原本她还想私了就算了,现在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见傅思漓不说话,以为她是害怕了,顾少鸣哼笑一声,慢悠悠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姿态散漫至极,又扫了一眼车。   “看来的确是恃宠而骄,裴时隐挺宠你吧,这么贵的车都随便让你开出门。”   顾少鸣早就听说过,裴时隐那位正牌太太还在国外没回来,那眼前这个女人充其量就是个包养的情人。   男人嘛,都有那点劣根性,外面的女人都是新鲜的,何况眼前这个的确漂亮。   难怪连裴时隐那种外表看上去高岭之花,不近女色的男人,也没法免俗。   商业财团和银行之间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而他是北城银行行长最宠溺的小儿子,就算裴家在北城豪门里一手遮天,也多多少少要卖他一个面子,不会因为区区一个情人就在明面上撕破脸。   听见他这话,傅思漓就知道男人是不知道她和裴时隐的关系。   但她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拿起手机就拨通了报警电话,干脆又利落。   “110吗,这里有人酒驾肇事。”   停车场里空旷安静,她的嗓音清甜悦耳,粉唇一张一合:“哦,他可能不算是人,只是有几个臭钱的社会蛀虫,还没学会离开父母独立行走,不仅知法犯法,还藐视法规,危害公共安全.....”   当着他的面敢报警骂他不是人,顾少鸣当即气笑了,还敢骂他只是有几个臭钱。   一旁的秘书还在场,男人的面子无疑被踩在了脚下,他的目光覆上一层阴戾之色,一把上前夺过她的手机。   “怎么着,仗着有裴时隐撑腰,以为能主持正义是吧。”   手机就被他这么措不及防地抢走摔在地上,傅思漓的手腕都被拉扯得一痛,细眉皱紧。   只听见顾少鸣冷笑一声,语气阴鸷:“你是觉得我怜香惜玉,不会打女人?”   话落的下一秒,男人高高扬起手。   看见他的动作,傅思漓瞳孔放大,可根本来不及闪躲,心脏在那一刻紧缩起,只能让她紧紧闭上眼。   她甚至感觉到了男人抬手时带起的风,可预期里的疼痛没有袭来,反而腕骨错位的声响在耳边响起,让她下意识瑟缩了下。   下一刻,熟悉的冷冽气息将她环绕,她被人拉到了身后。   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傅思漓呼吸一滞,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身前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侧脸俊美分明。   男人的肩膀很宽,西装利落地勾出轮廓,牢牢挡住了她眼前的视野,让她刚刚因为恐惧而紧张的心跳瞬时放松了下来。   同时,心跳却又以另一种方式奇异地加速起来。   看清来人,顾少鸣的酒意彻底醒了,手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的五官扭曲起来,近乎恐怖的力道,手腕像是已经被人就这样生生折断了,对方依旧云淡风轻。   而比疼痛更可怕的是,是面前的男人。   以往在名利场里谈笑风生时,裴时隐待人接物至多是高高在上,不易攀附的冷淡,并未对人展露出过多的戾气锋芒。   可此刻,他却从男人漆黑幽深的眼底看见一闪而过的狠戾,快得像是他的错觉,却莫名让他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裴时隐居高临下地站着,像是扔垃圾似的松开他的手,理了理袖口的褶皱。   他的嗓音漫不经心,却覆着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戾,对身后的秘书开口。   “打电话给陈局,送顾二公子进去醒醒酒。” 第5章   夜色深沉,月明星稀。   回家的路上,夫妻俩各自坐着,后排格外安静。   傅思漓看似在望着窗外的街景出神,实则满脑子都还是刚刚裴时隐突然出现的场景。   她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利落地就把行长的小儿子送进了警察局,丝毫不留情面,连半点挣扎的机会都没给对方。   还有刚才他身上一闪而过的冷戾,把她也吓了一跳。   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顿时又有了加速的趋势。   她强行收敛起思绪,心里却忍不住担忧。   傅思漓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人,犹豫着开口:“那个人会不会报复啊?”   裴时隐抬手,松了松领口的温莎结,眼底的冷意总算褪去了几分。   “他不敢。”   ......你有钱你厉害。   那点担忧刚消失,就又听见他沉声问:“如果我没来,你就受着那一下?”   傅思漓刚刚也反思过,其实她刚刚也有些冲动,不该在一个人半夜出门时,还和陌生人起冲突。   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刚刚那一巴掌就真的要落在她脸上了。   想想都觉得疼。   她咬了咬唇瓣,忍不住小声反驳:“那你不是来了吗....”   话落,男人又看过来一眼,目光虽淡,却有一阵极强压迫感袭来。   傅思漓顿时心虚不已,移开了目光不和他对视。   感觉好像一下回到了小时候似的,她和裴时欢每次惹祸的时候,最后都是裴时隐来给她们收场,然后就要被训。   她赶忙转移话题,问他:“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傅思漓想问的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停车场里,那么及时。   他抬起眼,视线直直望向她,薄唇轻启,慢条斯理开口。   “你不是来接我的?”   听见他笃定的语气,傅思漓刚刚心里的那阵悸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哪!来!的!脸!   要不是看不惯他在这里潇洒,她怎么会半夜开车出门,又被人撞车。   傅思漓绷着一张漂亮的脸,语气认真:“你下次不要在太阳下面走,不然我会看不到阳光。”   裴时隐还没掌握如此高级的骂人方式,淡声反问。   “为什么?”   因为你的脸太大了!   不过想到刚刚才把他的车撞了,傅思漓还是没把这句说出口。   她自知理亏,把他的车撞了,心里还是有点愧疚的,语气放软了些。   “你那辆车多少钱,我赔你吧。”   男人答得轻描淡写:“不贵。”   傅思漓眨了眨眼,好奇追问:“不贵是多少?”   “一千多。”   以为是一千万人民币,傅思漓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松下,就听见他云淡风轻地补充。   “欧元。”   “........”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还是当她没说吧。   男人仿佛能洞悉她的想法似的,唇角勾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看着她逃避似的移开目光,觉得好笑。   车内一片安静里,他又不紧不慢出声。   “还赔吗?”   “..............”   -   十分钟后,迈巴赫缓缓驶入别墅区。   佣人等到二人回来,便都离开了。   上楼进到主卧里时,房间里的灯光还亮着。   裴时隐抬起眼,平静的目光环视了一圈。   只见原本冷清的屋子现在已然变得截然不同,深灰色的床头柜上摆了香薰蜡烛,床尾还摆着一个长条形的兔子抱枕。   她出门前还忘了吹灭蜡烛,此时烛光摇曳,满屋子里都充盈着荔枝玫瑰的蜡烛香。   不像婚房,布置得倒是更像她一个人的闺房。   而傅思漓跟在他后面,见他沉默不语地站在门口,也莫名不自在起来。   不知是不是光线昏黄,还是因为房间里多了一个他,此刻烛火摇曳,氛围莫名显得有些旖旎暧昧。   傅思漓赶紧跑过去,一口气把蜡烛吹灭。   她原本以为裴时隐会让她把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一下,可等了一会儿,他却没说什么,直接转身进了浴室里洗澡。   傅思漓出门之前已经洗过澡了,身上洗发水的香气甚至还没散去。   等到裴时隐洗完澡出来时,卧室里只剩下一盏床头灯亮着。   那个长条形的兔子抱枕不偏不倚地摆在了正中间,刚好将king size的大床一分为二,一人睡一边,泾渭分明。   被子里鼓出小小的一团,他放轻脚步,抬脚走近床边,就看见她背对着他,长发披散在暗灰色的真丝被单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可仔细看,还能看见眼睫细微的颤动。   裴时隐很清楚她的睡眠习惯,她睡熟时会下意识放松平躺,而不是缩成一团的侧睡。   他没戳穿她,掀开被子上了床。   没错,傅思漓的确在装睡。   感觉到身旁的床垫陷下去一处,清冽的沐浴露味道仿佛织成了一张大网,她瞬间绷直了背脊,竖起耳朵观察。   十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男人没有动作,似乎是睡着了。   傅思漓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侧眸看向身旁。   只见他的呼吸平稳,睡姿标准,盈盈月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挺拔的鼻梁,再到弧度性感的薄唇,每一寸线条都格外养眼。   不知道是她睡不习惯新床,还是因为多了一个人躺在她身边,她一时半会还无法习惯。   不管她再怎么对他不满,也不得不承认,裴时隐的脸的确无可挑剔。   否则也不会让她心甘情愿地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大抵是太久没有和男人同床共枕过,她的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一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是他们导致他们结婚的直接原因。   是傅思漓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   那天是她在国外过的生日,和朋友们一起,因为暴雨天气,来往的航班都被取消了。   她在朋友家里喝得酩酊大醉,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在梦里看见了裴时隐,但她只以为是在做梦。   一定是做梦,不然他怎么会在被她删了所有联系方式之后,还主动出现在她家里呢?   谁成想第二天事后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不是梦。   裴时隐真的来了。   而且据应檀的描述来看,是她强迫裴时隐喝完了她剩下的那半瓶龙舌兰。   她喝醉了之后会断片,对那晚发生的细节已经记不太清,唯独记得一些零碎的画面。   他眼底不似往日的清明冷静,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欲色,让人无法招架。   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主动,只是能回忆起的画面里,好像都是他在掌握主动权。   那是傅思漓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酒后乱性。   醒了之后,她才发现满地都是散落的衣衫,足以证明昨晚发生了什么。男人冷白的锁骨上甚至还有一道暧昧的咬痕,是被她咬的。   然后,傅思漓就把人毫不留情地赶出了家门,没给裴时隐半点机会,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结果不知怎的,没过几天,裴时隐竟然直接上门拜访了她爸妈,提亲。   碍于她还在上学,婚礼只能暂缓,两人先领了证。   而她更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迷迷糊糊睡着前,傅思漓还在想。   等时间一到,一定要立刻就去离婚。   否则万一还没到日子,她就先反悔了怎么办?   -   次日一早,冬日柔和的阳光映照进来,房间里温暖如春。   傅思漓缓缓睁开眼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裴时隐大概已经去上班了。   没有早起相对的尴尬,她彻底松了一口气,靠在床上又刷了会儿手机,才不紧不慢地下床去洗漱。   今天是她去酒店的第一天,严格来说也不算是上班,因为今天是周末,她只是先去酒店里逛一圈,顺便了解一下酒店最近的情况如何。   洗漱完出来,傅思漓开始纠结穿什么。   穿职业装?好像有点老气横秋。   不知不觉,就拿了一套又一套衣服出来。   光是看也看不出太多效果,傅思漓打算先试一套。   就在她要脱掉身上的睡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傅思漓脱睡裙的手被吓得一抖,细细的肩带就这么顺着肩膀滑了下去,大片雪白的肌肤措不及防地暴露在空气中。   裴时隐走进卧室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她半捂着胸口,长发随意披散在胸前,仅是微微遮挡住隆起的弧度,一双漂亮明艳的眼眸里写满了慌乱无措,藕粉色的真丝睡裙摇摇欲坠,雪白纤薄的背在灯光下白得发光,宛如上好的丝绸,让人挪不开眼。   男人的眸光顿时暗了几分,凌厉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还没等他移开视线时,衣帽间的门被重重关上。   紧接着就是她又羞又怯的骂声。   “变态!”   门外,男人的嗓音莫名低哑了几分:“抱歉。”   “变态!”   又骂了他一遍。   门里的人像是快哭出来了:“你进来之前干嘛不敲门.....”   他无奈,低声提醒:“你没关门。”   “.......”   傅思漓咬紧唇瓣,耳根快要红得滴血,仿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冲到了大脑,尴尬得手脚发麻。   她刚刚以为裴时隐去公司了,所以才没拉上衣帽间的门。   谁知道他不但没走,还偏偏在她换衣服的时候进来了。   里面安静无声了半晌,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裴时隐只能站在门口等着。   眼看着快要到上班时间,他耐着性子敲了敲门,低声问:“换好了吗?”   就这么磨蹭了十分钟,做好了心理准备,傅思漓才慢吞吞地拉开衣帽间的门,脸颊还有些不自然的绯红。   男人早就换好了衬衫西裤,此刻长身玉立,只是白衬衫的最上端的纽扣还没系好,没打领带,浑身上下依然透着矜贵疏离的气场。   裴时隐神情自若,仿佛刚刚的事情没发生过。   他从放置手表的柜子里拿出一枚,慢条斯理地系上,扫了一眼衣帽间里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她的衣服。   他低声开口:“你打算去走秀?”   傅思漓一口气憋在嗓子眼,耳根的绯红还未完全褪去。   “我要去酒店!”   “爸回来了?”   闻言,傅思漓呆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爸是指她的父亲傅北臣。   他倒是够不见外的。   她的耳根莫名有些发热,故作平静的语气回。   “没,但言忱哥哥在。”   听见后半句,裴时隐系袖扣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傅思漓并未察觉到他细微的神色变化,还在试衣镜前比量上身效果。   “你觉得这套怎么样?”   他系好领带,嗓音恢复平日里的冷淡:“去应聘保洁?”   “......”   傅思漓只好又拿起一件:“这套呢?”   “太正式。”   “太花哨。”   一连比量了好几套上身,傅思漓就没从男人嘴里听到一句满意的。   让裴时隐夸一句漂亮的难度基本上可以对标爬上珠穆朗玛峰去摘星星。   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他这么刻薄的男人存在??   还是说他比她的起床气还重?   她就不该问他。   裴时隐其实不太能理解女人为什么要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傅思漓是这样,他的妹妹更是,所以他虽不理解,却早已经习惯。   等他下楼去书房拿了份文件回来,她还在试衣间里折腾。   挑完衣服挑鞋子,选完鞋子选包包。   傅思漓已经换好了衣服,她又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确保镜子里的人美丽不失端庄,360无死角的漂亮,就算去走秀,也是可以打满分的程度。   就在她自我欣赏时,身旁的男人也看了过来。   她从小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繁琐至极的护发过程每天不落,所以每根发丝都柔顺如瀑,从头到脚都精致保养过,用肤若凝脂形容也不为过。   想起刚才误打误撞看见的画面,他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下。   看了几眼,裴时隐收回视线,知道她一时半会应该还出不了门,于是说:“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   傅思漓的注意力还在满墙的包包上,随口回答道:“不用,言忱哥哥的助理会来接我。”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温度仿佛突然冷却了下来,冷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傅思漓搓了搓手臂,环视了一圈,盯上了柜子最上面一排的白色金扣kelly。   只是摆的太高,她踮脚也不大够得到。   余光瞥到身旁的人,傅思漓心念微动了下。   塑料夫妻也是夫妻,使唤一下也不过分吧?   “裴时隐。”   闻声,男人侧眸看过来。   傅思漓轻咳一声,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帮我拿一下那个包包。”   她刚刚试过的一件雪纺衬衫被扔在了他的西装上,裴时隐捡起衬衫,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上,最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放在柜顶的包。   就在傅思漓以为他要伸手帮她拿下来时,那件雪纺衬衫被轻飘飘盖到她头上,遮挡住眼前的视野。   下一秒,那道低沉寡淡的嗓音透过那层薄纱入耳。   “自己的事自己做。”   “..........”   如果民政局能像便利店一样24小时营业,她一定拉着裴时隐现在就去离婚。 第6章   明瑰酒店坐落在北城最繁华的中心,作为地标之一,高层套房的视角足以俯瞰整座城市,是标准的五星级奢华酒店,每日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大堂内,灯光明亮辉煌,前台微笑递过房卡,紧接着就会有专门的指引人员负责推着行李,送客人到房间门口。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   傅思漓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一个保洁员身上,是酒店定制的工服,黑白配色,和她今天早上试穿过的一件香风外套差不多配色。   顿时,脑中又回荡着某人早上那句点评。   坏了,怎么还真有点像?   见她神色纠结地站在那里,季言忱温声唤她。   “思漓?”   傅思漓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他。   男人一身浅色西装,身材高挑,五官俊朗,和裴时隐身上矜贵冷沉的气场完全不同,季言忱更加平易近人,看着人时也总是带着一种亲切感,温和有礼,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季言忱曾经的家庭条件并不好,甚至一度连上大学都成了问题。是因为傅家资助的奖学金才顺利完成了学业。   他成绩优异,接受了资助后很轻松就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季言忱就亲自登门道谢,那也是傅思漓第一次见到他。   后来每逢过节,季言忱都时不时就来傅家拜访,他是理科状元,每次傅思漓临近期末考试时,他还总是主动提出帮她补习。   季言忱就像是一个邻家哥哥,总是体贴入微地照顾她,一来二去,两人便也相熟了。   毕业后,季言忱就顺利进入了傅氏旗下的酒店集团工作。   她的父亲傅北臣十分欣赏这个清贫却上进的少年,于是有意提拔,不过短短几年,季言忱已经担任了总经理的职位。而他也没有辜负期望,一直让明瑰稳居在国内酒店排行榜的第一梯队。   两人走到电梯口,季言忱走上去一步,按下电梯键:“看你刚刚在走神,是哪里有问题吗?”   傅思漓赶忙摇头:“没有,我觉得都很好,看来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闻言,他弯起唇角,嗓音温柔和煦:“最近酒店打算拍摄四周年宣传片,正好你来帮忙挑挑品牌大使的人选。下周一开晨会,记得准时来。”   她也跟着笑:“好。”   很快,季言忱带她逛完了一圈,来到了一层的咖啡厅内。   淡淡的咖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缓慢悠扬的大提琴曲回荡着,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角落里交谈着。   男人对餐厅经理吩咐道:“一份抹茶慕斯,覆盆子马卡龙,香草拿铁少糖。”   经理恭敬弯腰:“是,季总。”   他还记得她的喜好,体贴入微地帮她都点好了。   傅思漓抿了抿唇,忍不住又想起早上在家里,某人纡尊降贵不了一点的样子,连包都懒得递给她。   同样是男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很快,甜品和咖啡都端了上来,傅思漓拿起精致的甜品勺,率先先尝了一口慕斯蛋糕。   入口的一刹那,她的眼睛顿时一亮:“不错,味道和法国那家甜品店一模一样。”   看着她满足的笑颜,季言忱也忍不住弯起唇角,目光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   静默了片刻,他垂下目光,微笑着开口。   “你和裴总,婚后相处的还好吗?”   对面,傅思漓动作一顿,随即笑着抬眸:“挺好的,怎么这么问?”   男人敏锐捕捉到她的神色变化,唇边笑意浅淡,眼中的关心却显而易见。   “没什么,只是怕你不开心。”   “毕竟总是追逐在一个人身后,是很累的。”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有些黯然,却又不像是只在说她。   傅思漓眼睫微动,搅动咖啡的动作慢了下来,又不太确定自己理解得对不对,只好沉默不语。   男俊女美的画面,坐在一起十分养眼,好像在拍偶像剧似的吸引人的眼球。   不远处,一个女服务生正偷偷打量着这一幕,忍不住问旁边的同事:“那个美女是谁啊?是女明星吗?季总的女朋友?”   同事顿时笑话她道:“那是我们大小姐,可不是什么明星模特,是实打实的真公主。”   “偷偷告诉你,听说季总花大价钱专门从法国请来的这个甜品师,最擅长做慕斯蛋糕,就是因为董事长千金喜欢吃.....”   -   北城西郊机场,施工已经彻底完成。   宽阔的停机坪上,停着几架裴氏集团最新从国外高价购入的客机,十分壮观。   开完环亚航空的股东会后,文柏坐在副驾驶,汇报完工作安排,终于有时间打开微信朋友圈刷了刷。   “太太第一天去酒店,感觉还挺适应的。”   闻言,裴时隐抬起眼,没有开口。   文柏立刻心领神会,把手机递给裴时隐看。   傅思漓发在朋友圈的是一张下午茶的照片,她还加上了自家酒店的定位,打广告的意图十分明显。   直到现在,她还没把他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   裴时隐把手机扔回文柏怀里,脸上看不出明显的神色变化。   “去明瑰。”   就在前往酒店的路上,裴时隐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震动。   下午时他的手机一直是免打扰模式,此时点开短信,铺天盖地都是银行发来的消费提醒。   男人挑了挑眉。   这张是去年结婚之后给她的附属卡,一年以来,傅思漓从没刷过这张卡。   今天倒是第一次。   扫了一眼银行发来的消费提醒,他突然问:“裴时欢回来了?”   一天上千万的消费,必然是她们两个凑在一起的结果。   果然,下一秒就见文柏点头:“小姐是今天下午到的,晚上还要约太太一起去泡温泉。是郑家新开的那家日式酒店。”   其实文柏这边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裴时欢是自己临时改期订票回来的,并没有知会过任何人。   不过这位大小姐一向我行我素,随心所欲,倒也是习惯了。   裴时隐放下手机,语气平静:“她们倒会享受。”   这话文柏不敢应,他都不敢多看一眼那些账单。   两位大小姐凑一块,销金能力一绝,的确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   “裴总,那我们现在是去....”   后排没有回答,但文柏靠着这些年揣摩老板心思的本事,已经得到了答案。   懂了,去找太太。   -   与此同时,二人已经抵达了温泉酒店。   原本下午时,季言忱想约她一起吃晚饭,傅思漓刚想答应,就收到了裴时欢发来的微信,约她下午一起出去逛街。   两人有阵子没见面了,她就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这一下午购物,虽然都是坐着看模特试穿,刷的还是裴时隐的黑卡,但傅思漓签账单签得手酸,于是裴时欢便提议去北城附近新开的一家日式温泉酒店放松一下。   两人先做了个Spa,然后换上了泳衣,去私汤温泉里继续泡着。   温泉水泛着乳白色,水汽氤氲间,瞬间将疲惫消了个七七八八。   裴时欢正在拆傅思漓给她带的礼物,是某个品牌几年前出过的一瓶绝版香水,她一直想要,千金难求不说,傅思漓还专门拜托那位品牌创始人在香水瓶上签了名。这份心意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她当即又惊又喜,紧紧抱住傅思漓的腰,下巴在她的肩窝上蹭了蹭。   “谢谢思漓姐,我最爱你了!”   傅思漓莞尔道:“你喜欢就好。”   裴家兄妹都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裴时欢的五官像母亲更多些,一双杏眼灵动清丽,总透着一股机灵和狡黠,性格大方洒脱,又天不怕地不怕。   小时候傅思漓不敢做的事情,都是被裴时欢撺掇着一起干的。   这边,裴时欢还在拍马屁,哄得人心花怒放:“我哥能娶到你这种仙女老婆,简直就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傅思漓顿时觉得,裴家这一代的情商可能都遗传给裴时欢一个人了,而某人仅遗传到了智商。   但凡某人有裴时欢一半会哄人....   她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裴时隐说这些话的样子。   算了算了。   傅思漓稳了稳心神,冷静道:“他又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裴时欢这边还在忙着把礼物拍照发Ins炫耀,随口回答道:“怎么可能嘛。”   “什么?”   “我说,我哥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嘛。”   话音落下,傅思漓呆滞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她曾经亲口听见他说的,他只当她是妹妹而已。   她垂下眼,收敛起那阵若有似无的苦涩,故作平静的语气道:“大概在他心里,我和你是一样的。”   想起自家亲哥停了她附属卡的事,裴时欢轻哼一声,实在没法苟同这句。   她放下手机控诉:“区别可大了好吗,他什么时候对我那么好过!”   傅思漓怔了下,紧接着就听见裴时欢开始细数举例。   “就比如小时候那年,我哥教你学游泳那次。就连我学游泳,都是家教老师教的好吧,亲妹都没这个待遇。当时妈妈让他教我,他嫌我笨,说懒得浪费时间。”   “有一次你不是在泳池里不小心呛水了吗,你是晕倒了,当时没看见我哥当时的表情,我在旁边都快吓死了。你昏迷了一晚,我哥就在你床边守了一整晚没合眼。”   遥远的记忆仿佛随着裴时欢的话慢慢复苏。   傅思漓记得那一次,是高一那年的暑假,他们一起去了夏威夷度假。   她虽然喜欢看海,但小时候被水呛过,运动细胞也不怎么好,所以一直都不敢学游泳。   但裴时隐与她不同,天才在所有方面都天赋异禀,所以他运动方面的基因也格外优越。潜水,冲浪,甚至是独自开帆船出海,他都玩得风生水起。   但傅思漓没想去缠着裴时隐教她,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克服恐惧,学会游泳,她怕他觉得她笨。   她看得心痒痒,起了想学游泳的心思,于是就让管家给她物色了一位当地的游泳教练上门教她,傅思漓提前看了照片,是个标准的白人帅哥,还有八块腹肌。   可等她到了庄园的户外泳池时,见到的却不是帅哥教练。   沙滩椅上,裴时隐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当地英文报纸,戴着一副黑色墨镜,鼻梁挺拔,下颌线条清晰深邃,简单的白色T恤,五官俊美分明。   也许是夏威夷的阳光过于炙热温暖,将他周身的冷淡气质驱散了些,多了些随性休闲的富家公子做派。   见她一脸茫然时,他才放下手中报纸,慢声道:“以你的运动细胞,还是少折腾别人。”   傅思漓被他的毒舌气到差点跳脚。   “我会付他薪水的!”   裴时隐:“人已经走了。”   “.......”   几秒后,傅思漓才反应过来。   教练被他赶走了,那这里能教她的人,岂不是就剩他一个了?   动作要领她掌握得很轻松,可一旦碰到水,心底最深的恐惧便浮了出来。   傅思漓忍不住瑟缩了下,仰头望向他,眼神紧张不已。   “时隐哥哥,我害怕。”   少年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反问:“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也对。   大概是在她的心里,他真的无所不能,当然也不会让她出事,所以傅思漓很安心。   得到了他的保证,傅思漓终于鼓起勇气,想要低头没入水中。   可水刚到鼻子,她就又忍不住从水里伸出头来,睫毛因为恐惧而颤动个不停,还沾了几颗水珠在上面,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可不可以抓着你的手?”   对视几秒,他还是妥协了。   裴时隐在泳池边半蹲下身,伸出一只手任由她握着。   傅思漓原本想只抓着他一根手指就好,这样应该不会嫌弃她吧。   于是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无名指。   裴时隐垂下眼,注意到了她试探的动作。   傅思漓的心瞬间紧紧提起,还以为他要反悔。   可下一刻,整只手就被他反手握住,牢牢包裹在掌心。   因为常年练习射击,少年的掌心覆着一层薄茧,长指骨节分明,肌肤相触时,还有隐隐的酥麻感传来,似乎能蔓延到心尖上。   她的呼吸瞬间一停,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心跳声几乎快要掩盖周围的一切声响。   紧接着,那道清冽悦耳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怕就抓好。”   他语调散漫,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傅思漓竟然在他的声线里听出了平日里甚少出现的温柔。   她的脸颊莫名开始发烫,急需冷水降温,对水的畏惧也没那么强了,一下就把整颗头都没入水中。   很快,傅思漓就觉得自己不再害怕,也逐渐敢松开他的手,自己游了好几圈。   见她彻底学会了,裴时隐才放心去接了通电话。   原本还好好地,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不见他的身影之后,傅思漓在水里忽然开始紧张起来,脚突然抽筋,猛呛了一大口水。   溺毙的窒息感没顶而来,就在她的意识快要逐渐消散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向有光亮的地方游去。   迷迷糊糊间,唇瓣传来温热的触感,熟悉的清冽气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负距离将她牢牢裹挟,侵略着她的每一寸感官。   肺部的氧气一点点被渡了进来,缓解了难捱的窒息,她终于能呼吸了。   眼前的视野模糊成了一团白光,让她的意识浮浮沉沉,无法思考,只能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但好像....有人在吻她。   不对,是人工呼吸。   那是她的初吻。   应该....也是他的吧?   温泉水波安静地荡漾着,身旁潺潺水流声打断她的回忆,似乎彻底搅乱了她此刻的心神。   傅思漓粉唇张了张,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温泉的热意促使她的血液流动加快,连大脑此刻都有些发晕。   缓了片刻,她才怔然出声:“可他当时说,让我不要麻烦别人。”   裴时欢啧了声,脸上写满了不信。   “麻烦?比起麻烦别人,他更不会麻烦自己好吧。”   “那他还把我请的游泳教练赶走了。”   裴时欢恍然大悟:“哦,那肯定是他嫉妒咯。”   傅思漓顿时一愣,第一次对一个词语感到陌生。   又或者说,是因为这个词和他联系在一起,才让她觉得陌生。   “嫉....妒?”   裴时欢耸了耸肩,语气十分认真且笃定。   “肯定是嫉妒啊,学游泳这么亲密的事,他怎么肯让别的男人靠近你!” 第7章   晚高峰时间,城市霓虹闪烁,高架桥上的车尾灯连成一片红色,堵得人心烦意乱,再昂贵的车也依旧被阻挡在车流中动弹不得。   这时,手机忽而震动一声。   裴时隐放下手里的文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刚拿起手机,就看见是裴时欢发来的消息。   车厢内光线昏暗,手机的微弱光亮映照在男人幽深的眼底。   他的眸光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是傅思漓的。   露天温泉池里,水汽氤氲,乳白色的池水荡漾成波,女人的侧脸娇俏动人,露出光洁的后背,纤细的蝴蝶骨翩然欲飞。白色的泳装,衬得她肤色更白嫩。水波遮掩下,胸前美好的弧度若隐若现。   莫名的,他的脑中又浮现出今早在换衣间里看见的画面,下意识抬手松了松领带,缓解燥热。   长指轻触,不知不觉就点了保存。   照片下是裴时欢得意的语气。   「怎么样,拍的不错吧?」   裴时欢:「一张照片五十万,只接受转账哦。」   与此同时,裴时欢正在酒店走廊里,她刚刚为了偷拍不被发现,还特意借口出来去前台叫喝的,此刻正慢悠悠地往房间走,一边等着裴时隐回复。   不一会儿,对面回过来一条。   裴时隐:「你改行抢劫了?」   看见熟悉的语气,裴时欢切了声,顿时愤愤地在心里腹诽。   花点臭钱买你老婆美照还便宜你了呢!   都不知道她刚刚帮他说了多少好话!   下一刻,手机震动一声,收到了一条银行提醒。   「您尾号0109的银行账户到账人民币5000000.00元,交易后余额为xxxxxx.....」   裴时欢顿时眼睛一亮,回了个老板大气的表情包。   美滋滋回到套房门口时,她才想起刚刚出来时忘了拿房卡,于是敲了敲门。   “思漓姐?”   又敲了几声,里面仍然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里面怎么没声音了?   -   十分钟后,就在裴时欢慌忙刚把前台的人找来开门时,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一阵低沉有力的脚步声。   刚一转头,就看见那道颀长冷厉的身影走过来。   裴时欢像是一下子找到主心骨似的,撇了撇嘴差点哭出来:“哥!”   “怎么了?”   “思漓姐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没声音了!”   话音落下,男人脸色一沉,声线冷冽磁性。   “开门。”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前台经理不敢耽误,刚用备用房卡将门刷开,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男人的身影便已经快步流星走了进去。   裴时隐拉开露台的门,只见露天温泉池旁,那道纤细的身影正安静靠在那里,没有半点声音。   他蹲下身,见她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并无任何异常。   原来是睡着了。   男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身上的冷意渐渐消退下去。   他俯下身,拿起一旁的浴巾把她裹住,不顾身上被温泉水打湿,放轻动作将人打横抱起。   闻到熟悉的气息,熟睡中的傅思漓下意识把头往他的胸口埋了埋,细白的指尖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襟。   裴时隐垂下目光,就看见她毛绒绒的发顶,纤长的眼睫低低垂着,像只猫似的睡得安然。   就在他刚走了几步进到房间时,她就悠悠转醒了。   怀里,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正懵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勾了下唇,“泡温泉泡傻了?”   看见裴时隐的一瞬间,傅思漓第一反应是自己还在梦里。   越过男人的肩膀,她就看见门口站着一脸惶恐的酒店经理,甚至还有急救人员,所有人都满脸紧张地看着她。   傅思漓瞬间清醒了,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她是刚刚睡得太沉,让裴时欢误以为她出什么事了。   大型社死现场,让傅思漓眼前一阵阵发黑,还不如真晕过去呢。   泡温泉泡睡着了,丢死人了。   她忍不住抓紧他胸口的衬衫,脸颊持续升温发烫,简直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于是小声催促道:“你快让他们出去,我没事。”   心口处热意拂过,裴时隐垂下眼,看了一眼她红透的耳尖,挑了挑眉,却没说话,似乎是有意看她尴尬到不能自已的模样。   这一下可把酒店经理吓得不轻,来的这两位是什么身份他可再清楚不过。   一个是裴氏集团的千金,另一个是裴氏集团的总裁夫人。万一在他们酒店出了个三长两短,越想越后怕,把经理一身冷汗都吓了出来。   “裴总,裴太太她....”   这时,男人沉声开口;“没事了,你们出去吧。”   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傅思漓就躲进了浴室,说是要洗澡,实则是不想和他共处一室,再回忆起刚刚的尴尬。   浴室被她占用,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不太舒服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房门忽然被敲响。   以为是文柏过来送衣服,裴时隐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人却是裴时欢。   刚打开一条缝隙,她的目光就忍不住向里面张望,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思漓姐呢?我没打扰你们吧?”   猜到她是来干什么的,裴时隐扯了扯唇,冷声说:“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经事,学校考试过了?”   “........”   见裴时隐一开口就往她的最痛处上戳,裴时欢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没了八卦的心思,小嘴像机关枪似的叭叭开火了。   “哥,你到底有没有反思过,就是因为你太假正经了,讲话又难听,脾气又坏,又高高在上,自大狂,要不是你遗传了爸妈的长相,外加有点臭钱,你以为思漓姐会喜欢你啊。”   随着她每说出一个字,男人的脸色就更黑一分。   以往裴时欢是绝对不敢在自家亲哥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骂他,尤其是爸妈不在的时候,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有思漓姐在,就算她的信用卡被停,也绝对不会喝西北风去!   想到这里,她就更无所畏惧了,开始疯狂在雷点蹦迪。   上次他停她信用卡的事她还没忘呢!还得她在巴黎shopping的时候还束手束脚的。   裴时环抱臂打量着他,冷哼了一声,才用很不情愿的语气继续说:“虽然你勉强还算招女生喜欢吧,但是思漓姐又不缺追求者。”   “你看没看见她今天那条朋友圈,我都找人打听过了,那个甜品师还是季言忱专门从法国请来的。以前的时候我就看出他对思漓姐有意思,你看不出来啊?思漓姐都结婚了,他还这么殷勤!你老婆被人拐跑了你可别找我哭!”   “..........”   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裴时欢说了一会儿,还是后知后觉地怂了几分,以至于音量越来越低:“再说了,你忘了当时思漓姐走了之后你自己颓废堕落的样子了,还偷偷....”   话未说完,就被冷声打断:“说完了?”   裴时欢眨巴眨巴眼睛:“ ?”   她说完了吗?明明是被他打断的好吧。   “砰——”   下一刻,房门就被无情合上。   裴时隐关了门回到客厅里,被裴时欢刚才的喋喋不休吵得头疼。   上亿的钻石说不要就不要,几盘破甜品也值得她单独发一条朋友圈?   可笑。   心底升起一阵说不清的烦躁,他随手扯开领带,走到露台去抽了根烟。   他不是一个情绪易起波动的人,工作上的事他一向喜欢稳操胜券,几乎不会有意外事件发生影响他的心情。   会隔三差五影响他心情的,只有一个变量。   半小时后,等身上的烟味都被冷风吹散了,裴时隐才走回房间里。   室内灯光暖黄,安静异常。   刚刚进浴室里洗澡的人到现在还没出来。   一旦发生了什么尴尬到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就喜欢像鸵鸟一样躲起来,掩耳盗铃。   他抬脚走到浴室门口,长指微屈,敲了敲门。   “你又打算在浴缸里睡着?”   片刻后,浴室的门被人打开,氤氲热气顺着缝隙飘出来,从里面探出一颗头来。   傅思漓身上穿着酒店浴袍,白皙的脸上透着不自然的潮红,是刚刚被热气蒸的。为了不重演尴尬,她特意把领口捂得严严实实。   不然再来一次,显得好像她对他别有目的似的。   她刚拉开磨砂玻璃门,就看见裴时隐倚在门旁,一双长腿随意站在那等她。   浴室被她占着,他一直没换衣服。   男人的袖口刚刚因为抱她被温泉水打湿了,昂贵的衬衫面料被被沁透成透明的颜色,湿答答地黏在他的手臂上,小臂紧实流畅的线条暴露无遗,莫名性感。   裴时隐并非那种肌肉型身材,但宽肩窄腰,脱了衣服之后,该有的腹肌都有。   傅思漓知道的,因为她亲眼见过。   还有平日一丝不苟的领带不知为何被他扯开了,此刻松松垮垮地挂着。   她才洗了个澡的功夫,他怎么就这么....   衣衫不整的。   她下意识咽了下喉咙,慌忙移开视线,想从他身边绕过。   “我刚刚是不小心睡着的嘛,今天太累了。”   他扯了扯唇:“吃了一下午甜点,还累?”   听见这句,傅思漓眨了眨眼,好像发现了什么盲点。   “你看见我朋友圈了?”   她不是之前把他拉黑了吗?   还有,他的语气怎么听起来也怪怪的。   一阵电光火石间,傅思漓又想起刚刚裴时欢跟她说的话,一下子打乱了她全部思路。   她呼吸滞了滞,第一次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你还记不记得在夏威夷那次,你教我游泳。”   男人抬了下眉,示意她说下去。   傅思漓脑子一热,顺口就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和时欢聊到了,所以我想问你....”   话说到一半,她却卡壳了。   她在说什么?光明正大地问他,小时候那次,到底是不是因为吃醋和嫉妒?   把吃醋和嫉妒两个词,和他联系在一起,怎么样都让人觉得太玄幻。   说不定他还会轻描淡写地反问她,他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万一是她和裴时欢都脑补得太多了,就这么直接问他,好像显得她很自作多情似的。   她咬紧唇瓣不出声了,房间里就陷入安静,月色如水洗般洒进房间。   裴时隐眼眸微眯,看出她眼里的纠结不已,但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目光下意识停留在她脸上,眸色无声地暗了几分。   她的耳垂现在还是红的,原本莹白小巧,大概是因为刚泡过温泉,唇瓣也格外嫣红饱满,颜色晶莹透亮,像是抹了一层唇蜜。   视线下移,雪颈下方的肌肤被她遮挡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来一点。   她却不知道,越是这样挡着,就越是让人浮想联翩。   不知道是不是浴室里透出来热气,他此刻也莫名觉得喉间发干。   就在傅思漓回过神时,才发现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变得那么近。   他的鼻梁十分高挺,室内的光线从顶部投射下来,在男人的脸上投射出一道阴影。   裴时隐单手插在口袋里,睫羽低垂着,漆黑如墨的目光望着她。   他薄唇轻启,低声道;“你想问什么?”   灯光下,男人的眼眸漆黑深沉,似乎能将人溺毙其中。   傅思漓的大脑宕机了几秒,唇瓣动了动,可面对着他时,准备好的问题反而说不出口了。   我想问。   你那时是不是吃醋了?   几秒后,被他直白的目光盯得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傅思漓只好别开眼,躲开他的视线,只觉得身上好像比刚刚泡温泉时还燥热。   “没....什么。”   男人的视线却没从她脸上移开,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表情读出什么。   他的目光太锐利,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气场袭来,让傅思漓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下意识想往后退,可身后就是墙壁,根本退无可退。   她眼睫颤动,呼吸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急促,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浴袍垂下的带子。   室外潺潺的温泉水静静流淌着,终于在她快要受不住时,客厅里,手机的震动声响起,打破了此刻暧昧安静的氛围。   裴时隐终于移开视线,先去客厅接电话。   那阵压迫感一消失,傅思漓就暗暗松下一口气。   谁料男人刚一转身,就险些踩到地上的购物袋。   房间地毯上有一部分傅思漓今天的战果,剩下的都让人送回家去了。   虽然只是一部分,但看起来也十分壮观。   购物袋东倒西歪地放着,还有被拆开的高跟鞋散落在地,鞋盒放在一旁,稍不留意就会被绊倒。   看着眼前的场景,裴时隐的眉心不禁微蹙了一下。   傅思漓没有错过他的神色变化,顿时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敢露出那种表情,不就是花了他一点臭钱吗!   好吧也不是一点。   她立马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两人的身高差距实在有点大。   傅思漓身高168,在女生里不算矮,可裴时隐早在18岁的时候就有188,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还多,还能占据吵架的有利地形。   凭什么!!   她抿抿唇,想要通过踮脚增高给自己增加几分气势,一双漂亮明艳的狐狸眼微微上挑,语气娇蛮地抱臂质问。   “你刚刚什么表情!你要是嫌我花得多那我们现在就去离.....”   离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男人第一次纡尊降贵地弯下腰,西裤随着他的蹲下的动作折出几道褶皱来,破坏了几分原有的矜贵。   她呆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着他把她试过后随意扔在地上的高跟鞋捡了起来,重新放回盒子里,语调漫不经心。   “不敢,我的荣幸。”   咻——啪。   刚吹起的气球就这么措不及防被戳破了。 第8章   “什么,这竟然是裴总能说出来的话?!”   电话那头音量略高,傅思漓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些,防止耳膜被刺痛。   她用手支着脸,放空地看着花房透明玻璃外的风景,脑中竟然莫名又浮现出那晚被他从温泉池里抱出的场景。   她喃喃自语道:“我也觉得,你说他是不是那天吃错药了?”   那晚之后,裴时隐就出差了,周末闲来无事,她一个人在家练了会儿瑜伽,又到花房里看看佣人们精心栽培的鲜花,和应檀用微信语音闲聊着。   应檀此刻正在回港城的飞机上,在电话那头笑她:“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你老公哄你你还不高兴了?”   傅思漓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面前花瓶里的鲜花,轻触一下,花瓣上的露珠就顺着滚落而下,在指尖蔓延开细微的凉意。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也不算哄吧....那要求也太低了。”   她有那么好哄吗?   “拜托,你老公是裴时隐哎,你忘了从上学那时候开始,他就是全校公认的万年冰山校草,三米之内退避三舍,有女生去表白还是哭着回来的。之前北城名媛圈子里不是有一个什么排名,你老公还高居性冷淡榜首。”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换个角度想,至少他肯对你说这些肉麻的话,就代表他不是对你毫不在意的吧。这不是挺好的吗?你还怀疑人家是吃错药,你有没有良心了...”   傅思漓摸了摸鼻尖,赶快转移了话题:“你上飞机了吗?宁恺舟和你一起回去了吗?”   应檀的语调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恢复自然:“还没,他说纽约还有工作没处理完,让我先回去筹备婚礼的事。”   傅思漓抿紧唇,想劝她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和宁恺舟结婚的事,她总是觉得这个男人不可靠,又觉得在电话里说这些不方便。   于是道:“过两天我过去找你吧,陪你挑婚纱。”   “不用,你不是还得忙着酒店四周年的事吗,我自己没问题。”   听她语调轻松,傅思漓才稍稍放下心来,挂了电话。   季言忱已经让人把这次酒店四周年宣传片的拍摄脚本发到了她邮箱里,傅思漓一边认真看完,整理出来一部分修改意见。   不一会儿,她就接到季言忱打来的电话。   男人声线磁性悦耳:“思漓,今天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饭?附近新开了一家米其林餐厅,应该很合你的口味。”   凭季言忱和傅家的关系,傅思漓没理由拒绝。   可自从上次和季言忱见面之后,她就觉得季言忱看她的目光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她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的错觉。   毕竟季言忱也清楚,她已经结婚了。   就在她犹豫时,手机忽而弹出一条短信。   「今晚回爷爷家吃饭,一会儿回家接你。」   她还没把裴时隐的微信拉回来,所以他是用短信发给她的。   他出差回来了?   这条短信来得及时,傅思漓在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柔声道:“抱歉言忱哥哥,我今天晚上得和裴时隐一起回爷爷那里。”   季言忱嗓音温和,“没关系吧,那改天吧,总归以后都有的是时间。”   挂了电话,傅思漓急匆匆去化妆换衣服,用最快的速度梳妆打扮好,裴时隐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她上了车,就嗔怪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要去爷爷那儿?”   害得她连头发都没时间卷,只来得及匆匆洗了一下。   随着她上了车,橙花与茉莉混合后的馨香弥漫在后排,是某个品牌专门为她定制的味道,全世界独一无二。   裴时隐坐在后座,掀起眼看过去,她今天穿得也简单素净,妆容淡到近乎没有,米色的丝缎束腰长裙,面料光滑柔亮,压住了几分平日里的娇俏灵动,衬得人端庄又温婉。   上了车傅思漓才发现,男人今天竟然也穿了一件米色衬衫,连材质都和她身上的裙子类似,缎面质感。   就好像特意穿了情侣装似的。   鲜少看见男人身上穿除了黑白之外的颜色,傅思漓下意识又多瞟了两眼。   他垂下眼睨她,目光带着审视:“你晚上有安排?”   这是回她刚才那句责怪,没提早告诉她。   他的视线有些锐利,傅思漓差点开始怀疑刚刚季言忱约她的时候是不是被偷听了。   她被盯得心虚,飞快移开眼,避开和他对视:“没有啊,我只是没来得及好好准备给爷爷的礼物而已。”   幸好,裴时隐并没有追问。   见状,傅思漓连忙抓准时机转移话题:“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男人淡道:“还好,但受不住刺激。”   言外之意,他们还是要演好一对恩爱夫妻。   裴家的关系有些复杂,裴时隐的父亲并不是裴仲卿的亲生儿子,而是养子,因此,从血缘关系上来讲,裴时隐并不是裴老爷子的亲孙子。除去血缘这一层,裴老爷子没有亲生血脉,所以完全将裴时隐当作亲孙子看待,甚至名字都是老爷子亲自给起的。   但她和裴时隐结婚的真实原因,裴老爷子并不知情。   老爷子到了年纪,这些日子身体状况越发不好,裴时隐早日成婚,也算是了却他了一桩心事。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今晚都不能露出破绽来,惹老爷子动怒。   眼看着车已经驶到大门口,傅思漓顿时觉得压力山大,她本来就不擅长撒谎,此刻紧张得忍不住攥紧裙摆。   “怎么办,我怕爷爷看出来。”   反观裴时隐,却依然云淡风轻,率先迈开长腿下了车。   “那就演得像一点。”   -   裴家老宅门口,保安守卫森严,见那辆劳斯莱斯缓缓驶来,立刻有保安打开了庄园大门。   院子里还有园丁在劳作,绕过喷泉池,车停稳在门口。   下了车,就看见一个美艳优雅的女人正等在那里,身上披着名贵的羊绒披肩,面容十分年轻。   那是裴仲卿的二婚妻子,苏婉。   苏婉原本是裴氏集团财务部的一名会计,因为曾经一场宴会,一跃成了裴仲卿的私人秘书。集团内流言纷纷,也有不少人在背地里暗讽她是灰姑娘嫁豪门,但苏婉不甚在意,心安理得地过起了豪门阔太的生活。   苏婉今年似乎才刚满三十岁,比他们并没有大太多,容貌保养得依旧年轻,神态中尽是少妇的成熟美艳,还多了年轻女孩没有的风韵。   虽然年龄差距不算大,但辈分摆在那里,傅思漓也不好越了辈份叫她姐姐。   “苏阿姨。”   苏婉的目光落在二人揽在一起的手臂上,眼眸微微闪动了下,脸上依然是得体亲和的笑容。   “你们来了,快进来吧。”   到了饭点,裴仲卿缓缓从二楼的楼梯上走了下来,老人上了年纪,不如前几年看起来精神健硕,花白的眉眼里,也没有傅思漓小时候看他时那么威严。   傅思漓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爷爷。”   老爷子摆摆手,语气和善:“思漓来了,快坐下,今天特意让佣人做了你爱吃的帝王蟹。”   “谢谢爷爷。”   长桌上仅有他们四人,今天看来只是老爷子临时起意叫他们回家吃饭,家里并没有其他裴家的旁系亲属,傅思漓这才微微放松了些。   只是裴时欢前天去了燕城找朋友,唯一能活跃气氛的人今天不在场。   佣人在一旁有条不紊的布菜,裴仲卿时不时开口问几句,傅思漓从小嘴甜,轻轻松松就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这时,苏婉的筷子慢了下来,目光在两人间环视一圈,随即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思漓,你们当初是因为什么契机才决定结婚的?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很突然,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突然被苏婉点到重点,傅思漓也不慌不忙。   迎着众人的目光,她弯唇一笑,把准备好的台词流畅说出来:“那天是圣诞节,美国机场好多航班都取消了,他抛下工作赶了过来,还特意放了一场烟花,才跟我表白的。他说他这些年一直暗恋我,只是不好意思开口,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饭桌上鸦雀无声。   傅思漓信口开河了半天,说到最后才发现有点离谱。   好像每一件事都不像是裴时隐会做出来的。   四下安静中,她只好偷偷摸摸在桌子下面拽了拽他的衣角,弯起眼睛,笑盈盈地暗示他帮忙找补回来。   “是吧,老公?”   后面那个称呼脱口而出时,傅思漓也愣了一下。   糟糕,演过头了。   一旁,裴时隐垂眼睨着她,目光里隐隐浮动着些许暗色。   她的嗓音清甜悦耳,像带着一把小钩子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他喉结微动,在众人的等待下,最后应了一声。   见他亲口承认了,老爷子顿时打消了怀疑,笑得更高兴了,傅思漓也终于松下一口气,可脸颊升腾而起的热意却莫名有些挥之不去。   而餐桌对面,苏婉眸光微动,唇边笑容不变:“真看不出来,时隐这么懂浪漫。”   傅思漓只顾着演戏不露破绽,连唇角上有刚刚的食物残渣都没发觉。   男人看见,拿起一旁的餐巾,给她擦掉唇边沾着的碎屑。   他敛下眸,嗓音低沉:“吃饭还那么多话?”   感受到他的指腹不经意擦过唇边,傅思漓浑身一僵,仿佛有电流通过全身,大脑空白了一秒,被他擦拭过的地方还在微微发烫。   她强迫自己收敛思绪,心里忍不住腹诽一句。   他怎么演得比她还逼真....   在餐桌旁服侍的佣人大多是早些年就在裴家的老人,也算是看着裴时隐长大的,知晓他的性情是多么冷淡倨傲,何时对别人有过这样的举动。   见此情景,大家的眼里都十分意外,不过又不约而同地露出欣慰之色来。   看来两人的婚姻果真是水到渠成,并非外界传言的商业联姻。   就连管家在一旁伺候着,都忍不住笑着开口:“少爷的脾气真是比从前温柔了不少,看来还是成家给人的改变大。”   裴仲卿满意地点头,看着小两口恩恩爱爱的,也颇为欣慰。   “一物降一物,总有人能治住这小子的臭脾气。”   一顿饭下来,傅思漓脸都快笑僵了。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走了,谁成想外面竟然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山雨欲来,电视机里发出了临时的台风预警。   苏婉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语调柔柔地开口,适时道:“今天也晚了,不如就留下来住吧,夜里开车也危险。”   老爷子一看外面的天气,当即拍板道:“你们俩今晚就留下来。”   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傅思漓就只能认命。   晚上,老爷子就把裴时隐叫到了书房。   一边下着棋,裴仲卿问了几句集团有关的公事,他最近病了,前几天裴时隐收购环亚的事情做得雷厉风行,一时间镇压了公司里不少风言风语,让他十分满意。   想起车祸的事,他关心问:“伤怎么样了?”   裴时隐落下一子,“好多了。”   虽听他这么答,裴仲卿忍不住叮嘱道:“过几天再让程修给你看看,别落下什么其他毛病。”   话锋一转,他又问:“听说你前几天把顾昌明的小儿子弄到警察局去了?”   裴时隐没回答,老爷子又道:“大半夜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虽是问句,裴仲卿的语气却也没太斥责,他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也知道是对方先惹的事,于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心疼你老婆,下次也注意着分寸。人家拉着老脸来找我求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知道了,爷爷。”   虽听他这么应了,裴仲卿也知道他就是口头上敷衍,心里打定的想法谁也干涉不了。   他叹气,很是无奈:“当初是你自己自作主张去傅家提亲,傅家原本没答应把宝贝闺女嫁过来,是你想法设法才把人娶到手了,既然这样,趁我还没还没完全老了,就赶紧让我抱个曾孙。”   见他要走,裴仲卿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叫住他:“下个月就到你尹伯伯的忌日了,当年他走的时候,还托我照顾他家人,听说他孙女最近快从意大利回来了,那姑娘个性要强,从来不主动开口求人帮忙,要是开口了,你就帮一下。”   男人脚步未停,推开了书房的门。   “知道了。”   -   很快,佣人就收拾好了三楼的卧室。   夜色渐深,裴时隐还在书房没回来,傅思漓只好先去浴室里洗澡。   等回来时,裴时隐临时有工作需要处理,文柏很快送来了电脑。   他也没特意下楼去书房,就在房间里开会。   大概过了快一个小时,一场会议结束,浴室里的水声才渐渐停止。   傅思漓把睡衣穿得严严实实,先探了个头出来观察情况,就发现男人正在书桌后专注办公,居然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原本她还有点紧张,刚刚洗澡的时候脑补了一堆剧情,担心某人别为了逼真就假戏真做。   现在看来,她的担心纯属多余。   工作狂是不配拥有X生活的。   何况在他眼里,她就算坐在这里,顶多算是个会喘气的花瓶。   房间里没外人,他们也不用再演了。   傅思漓彻底放松下来,穿着浴袍出来,头发随意用毛巾包了起来,就独自霸占了大床。   他工作他的,两个人各干各的互不打扰。她随便在电视上挑了一部网飞高分韩剧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又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明明之前她觉得很帅的韩国男演员,现在莫名看着有些寡淡。   脸倒是勉强看得过去,就是身材比例差了点意思,都说西装最考验男人的身材,果然如此。   好像还不如她房间里这个。   对面就有一个现成的对比,傅思漓的目光下意识就瞟了过去。   男人有时工作的时候会戴上眼镜,银色的边框,泛着冷淡的光芒,更像个斯文败类,莫名带着几分引诱的意思。   卧室里暖黄的灯光下,丝绸衬衫质感极佳,透着几分端方贵公子的随性,几颗纽扣散着,露出冷□□致的锁骨。   令原本的禁欲冷淡少了几分,却人却依旧是不动如山,一副坐怀不乱的模样。   傅思漓有时候就是看不惯裴时隐这幅正经样子,好像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当然也包括她。   他的手指修长如玉,青色的脉搏蜿蜒,微微凸起,连敲击键盘的动作都做得赏心悦目。   男演员肩宽得夸张,像个双开门大冰箱。   虽然裴时隐肩也宽,但是宽肩窄腰得恰到好处。   她还记得高中有一次放学,裴时隐还被路过的星探塞了名片,结果星探在学校苦蹲了三天,才发现找到的是位太子爷,动动手指就能把他们公司买下来的那种。   脸不行,身材也一般,气场也比不了。   这样比下来,裴时隐竟然完胜?   话说现在演员门槛都这么低的吗?   算了,好像也不能怪人家演员。   两道声音在脑中疯狂打架,最后,傅思漓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以后裴氏集团不幸破产倒闭了,他倒还是可以去靠出卖色相养家的。   ——然后继续给她买包买钻石。   就在这时,书桌后的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眼,朝她看过来。   视线措不及防地交汇,空气都莫名安静下来。   傅思漓眨了眨眼,为了不暴露刚刚心里的小九九,只能故作淡定地回视他。   甚至心里已经提前打好了草稿。   如果他问她为什么偷看,她就说,是他先看她的,不然怎么会发现她在偷看?   她趴在床上,双脚勾翘着,用毛巾包着头发,两缕发丝不听话地从耳边垂下来,湿漉漉地黏在雪白的颈上,眸光流转间,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下一刻,就看见男人淡淡移开了目光,看向墙上的电视屏幕。   他的语调颇为耐人寻味:“你平时都看这些?”   傅思漓被问得一懵,不知所以地顺着裴时隐的视线看过去。   看清电视里此刻播放的画面,她的瞳孔顿时收缩,头皮一下子跟着麻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刚才还在闹分手的男女主已经躺在了酒店床上,喝醉了酒的女主角此刻占了主导,以女上男下的姿势,压在男主角的身上,霸王硬上弓,试图剥去他的衬衫。   两人吻得缠绵又动情,唇舌交缠的濡湿声响被放大,回荡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暧昧异常,看得人面红心跳。   这才几分钟,剧情就发展得这么迅速?   还有,这段情节为什么那么眼熟?   难怪他刚才问,平时是不是都看这些。   下一句可能就要问她,那晚是不是都是从电视里学的?   深邃的目光隔着镜片望着她,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味道。   一副证据确凿我看你还怎么解释的眼神。   傅思漓不自觉咬了咬唇瓣,用迟疑的语气地试探道:“我们那天应该没有这么夸张吧.....”   见他不置可否,她顿时绝望地闭上眼,脑中试图努力回忆了一下,但是半点都没想起来。   所以她那天晚上喝醉之后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能比电视里演得还过分?   就在她沉浸在懊悔的情绪里,男人不知何时从书桌后面起了身,走到了床边,居高临下的角度,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傅思漓怔然抬眸,就见他的长指慢条斯理取下了鼻梁上架着的银边镜框。   没有了镜片的遮掩,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此刻正直直注视着她,莫名掺杂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她下意识屏紧呼吸,紧接着,就听见低沉喑哑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要不要帮你回忆一下?” 第9章   窗外,台风不知何时降临,狂风作响,拍打着窗户,预兆着今夜并不安定。   而卧室里光线昏暗,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裴时隐的鼻间都充盈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有洁癖,会对浓烈的香水味极为反感。   但她从小身上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香气,是某品牌为她专门定制的味道,花香调,这么多年没换过,像是泡在糖罐子里似的甜。   不让他讨厌的味道。   他的目光不觉又暗了几分。   “咕噜——”   就在这时,响亮的一声,房间里浮动着的暧昧气息瞬间荡然无存,还有一股隐隐的尴尬蔓延开来。   傅思漓倏然回过神。   没想到肚子这么不争气,她尴尬到耳尖发烫,只能赶紧咳嗽两声,掩盖刚才肚子叫的声音。   “咳咳。”   晚上在餐桌上时,她不好意思吃太多,只勉强吃了个三分饱。此刻夜深了,饥饿感更是铺天盖地来袭。   为了让尴尬转移,她果断先发制人。   “裴时隐。”   男人缓缓直起身来,重新和她拉开距离。   一边整理好袖扣,恢复成了平日冷淡矜贵的模样,瞥了她一眼。   傅思漓顿时气结,他明明听到了,还装。   既然如此,她索性也不装淑女了,理直气壮地开口。   “我饿了。”   “太晚了,会积食。”   被冷冰冰一句打回,傅思漓本来肚子就空荡荡的,这会儿更委屈了。   为了维持好孙媳妇的形象,还得在饭桌上跟他秀恩爱,她就吃了那么点东西,容易吗!还不是都怪他?   她立刻爬起来,跪坐在床上朝他开火:“我要是饿死了怎么办,你这是虐待。”   男人被她吵得头疼,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淡声反问:“你不减肥了?”   裴时隐还是十分了解她的,她十几岁的时候就为了保持身材,晚上七点之后绝不进食,一年365天都把减肥挂在嘴边。   傅思漓嘴唇颤抖了几下,顿时有一种如遭雷劈的感觉。   他三十七度的体温是怎么说出那么冰冷的话的?   很快,她醒过神来,气恼地直起腰来:“我还需要减肥吗?普拉提教练都说我很完美!”   说着,她还故意挺直了腰,像是要全方位证明自己真的不胖。   男人微微眯起眼,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确实不胖,两条藕臂细得好像一下就能折断似的,腰也是,他一只手都握得过来。   但是该有的都有。   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见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漆黑的目光变得有些炽热,傅思漓这才反应过来,孤男寡女的房间里,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古怪。   “人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我又不胖,明天再说。”   见他还盯着看,她立刻扯过一旁的被子,把裸露在外的肌肤牢牢遮挡起来,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你快下楼去给我拿,我要吃蛋糕。”   万一被人抓包,她一个美女,半夜鬼鬼祟祟去冰箱偷吃,她还要不要面子了?再说她还是外人。   所以必须得让他去。   看见她欲盖弥彰的举动,裴时隐无声轻哂,却还是下楼了。   -   一楼。   夜色已深,佣人已经陆续离开了主楼,厨房里一片安静,只有一道纤细美丽的背影在忙碌。   听见声音,苏婉转过身,看见来人竟然是裴时隐。   她似乎是意外地微微一怔,随即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笑容,朦胧的灯光下,映衬着女人的眉眼越发蛊惑美艳。   “怎么下来了?我刚想给你们送上去呢。”   可惜,男人的目光并未在她的脸上多停留。   裴时隐扫了一眼托盘上的食物,是一碗汤圆,莹白圆润,看起来很有食欲。   即便如此,他的脚步也没选择停下,而是径直绕过她走向冰箱。   “她不喜欢吃这些。”   苏婉端着餐盘的手僵了一下,看着男人打开冰箱,将下午茶时剩下的草莓蛋糕拿了出来,切块,又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枚精致的银叉。   显而易见,是给女孩吃的。   裴时隐思忖片刻,估计了一下热量,还是把蛋糕放了回去,从一旁的消毒柜里拿出餐具,烧水,煮面。   苏婉愣住了,不太确定地问;“你要做饭吗?”   “嗯。”   她不着痕迹地掩去刚刚的错愕,微笑着道:“让佣人做吧...”   “不必。”   夜色已深,男人教养极好,无意再折腾佣人过来。   烧水,下面,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却又十分赏心悦目。   苏婉在一旁看得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亲手来煮面。   明明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深夜下楼,竟然是为了别人下厨。   她眼睫微动,忽而笑了,忽然不想再演下去了。   “你和她,不是真的对吧。”   “她描述的那些,根本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苏婉语气笃定而自信,像是极为了解他似的。   早在她还没嫁进裴家之前,就已经见过他一面,是四年前,在公司里偶然的匆匆一瞥。   那时她还只是裴氏集团刚刚转正的实习生,在同事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   裴家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容貌,家世,亦或是能力,都鲜少有人能比肩。   年轻,却又即将站在权利顶端的人,总是让人心生向往,让人心动。   只是后来,她也没找到机会再见他一面,反而阴差阳错,在某次宴会得到了裴仲卿的另眼相看。她不想再过普通人的生活,于是不顾一切地抓住了这次机会。   以现在裴仲卿的身体状况来看,撑不了多久,裴氏集团早晚会重新洗牌。   她需要寻一个新的依靠,而她的年纪其实仅仅比他年长三岁而已。   这样高傲又冷漠的男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那些事?   只有同样有野心,有能力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才对。   没错,他现在下来给那个女孩准备吃的,也不过是做戏罢了。   因为两家世交而不得已而为之的豪门婚姻,怎么会有什么真感情?   这样想着,苏婉终于稳住了心神,放心地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结婚,应该是她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吧。她骗你上床了吗?”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萦绕在空气中,并不浓烈,但还是让裴时隐的目光寒意丛生。   “要是让裴仲卿知道,你们这样合起伙来哄骗他,恐怕他也会迁怒傅家吧。”   她勾起红唇,终于懒得再扮演白日里温柔的长辈模样,笑容妩媚,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   “裴仲卿的股份里,百分之十都会给我。有了这些,股东们就不会再敢在背后做任何手脚。你不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吗?”   苏婉以为,在她说出这些话时,他的态度必然会改变。   她知道几个月前,裴时隐遭人设计,出了车祸险些丧命的事。集团里始终有人对他不满。   百分之十的股份,对一个根基尚且不稳的年轻掌权者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力。   别说是婚姻,就算是亲情,在利益面前也不值一提。   她想要什么,他这样能洞察人心,必定一清二楚,无需她多言。   “她只不过是一个娇衿造作的大小姐,连撒谎都满是破绽,还要人整天捧着。你的事业,她帮不上你什么的.....”   话未说完,却被男人出声打断:“我不需要她帮我什么。”   苏婉一愣,怔然看向裴时隐。   厨房的冷光下,男人的轮廓线条冷戾分明,映得神情冥冥不清,却和白日在饭桌上的样子截然不同,莫名让人觉得危险,仿佛温度都降低了几分,让她感觉到浑然的冷意。   又或者说,这才是他真正的一面,和他父亲一样的戾气,只是被隐藏得很好。   “她是我太太,所以什么都不需要做。”   一切和设想的不同,苏婉浑身僵住,没想过他会如此决绝,也根本没想过他会这样回答。   因为那个女孩是他的太太,所以这场婚姻,他作为商人,却没想过从中博取任何利益。   仅仅,是为了娶她?   “守好你的本分,别妄想不该想的。”   听见这句,她对上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心里不禁狠狠一颤。   是告诫,也是警告。   他没有耐心,不会允许她下一次的试探和挑衅。   经过她身侧时,他才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   “小心,连你现在有的都丢了。”   从始至终,男人的语气都是云淡风轻的,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等苏婉回过神来时,她浑身冰凉,就像是被抽走了一魂,彻底脱了力气,怔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   裴时隐端着餐盘回到房间时,就看见她已经在桌旁乖乖坐好。   傅思漓忍不住控诉:“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没回答,等闻到面条的香气,她顿时满眼惊讶,看清了托盘里的食物。   蛋糕怎么变成了清汤面?   看着好像还是他亲手做的?难怪去了那么久。   她饿到不行,也没空去深究为什么蛋糕变成了清汤面,他又为什么在楼下去了那么久,赶紧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傅思漓也不知道裴时隐亲手做的面里是不是加了什么特殊的调味料,怎么她就没从别的地方吃到类似的味道。   汤底色泽鲜亮诱人,虾仁入口脆甜,再加上一枚溏心蛋,只需要用筷子轻轻戳开,晶莹剔透的蛋黄便争先恐后流淌出来,包裹住根根分明的面条,看得人食欲大动。   十分钟后,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傅思漓才后知后觉升起了罪恶感,她瞬间感觉自己连手臂都粗了一圈。   她立刻甩锅给他,语调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嗔:“都怪你,拿这么多上来,我明天肯定要胖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在脑中飞快计算着热量,盘算着明天要做多久的普拉提能消耗掉这一碗面。   傅思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男人幽深的目光,正定定地看着她。   她五官精致,粉嫩的唇瓣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是因为刚吃完面的缘故。光线朦胧柔和,一双明媚上挑的眼眸中更加波光粼粼,像是盛了一汪水,娇俏却不自知。   裴时隐垂下眼,莫名想起刚刚在楼下,苏婉说了那么多废话,唯独一句没说错。   娇衿造作的大小姐。   娇衿是真的。   -   台风悄无声息地离开,连月亮也被飘渺的云层暗暗隐去,床边的人已然睡沉。   宽阔柔软的大床上,两人还是各在一边,互不打扰。   傅思漓忽然从黑暗中睁开眼,从床头柜上摸下手机。   大概是晚上那碗面吃得实在太饱,撑得她到现在也没睡着。   解锁后,屏幕微弱的光亮投射在她清澈的眼底,眸光流转间分外动人。   傅思漓指尖轻触,鬼使神差地打开微信黑名单。   然后偷偷把某人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她可真好哄。   真羡慕裴时隐,有她这么好哄的老婆。   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她又想到什么,从床头拿起手机。   点开备注栏,给他重新改了一个备注。   ——清汤面馆老板。 第10章   翌日上午。   明瑰酒店内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   刚刚上任没几天的女秘书理了理裙摆,才敲门进入。   “季总,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   窗前,男人清瘦挺拔的身影伫立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女秘书走上前几步,有些好奇地顺着男人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酒店门口,那道纤细靓丽的身影正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   一眼认出了傅思漓的身影,又看见那辆劳斯莱斯的车牌,秘书一时间心生羡慕,下意识出声感慨。   “看来外界传闻果然是假的,大小姐和裴氏总裁夫妻感情还是很好的,竟然会亲自送大小姐来上班。”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窗前的男人没有转身,问她:“他们很般配,是不是?”   女秘书刚刚调任来总裁办做秘书不久,之前她一直在市场部工作,只知道季言忱年轻俊朗,能力超群,为人又随和温柔,就连平日里见到酒店的保洁也会微笑着打招呼,却不想私下里也会和下属这样像朋友一样闲聊的一面。   对季总而言,大小姐算是很重要的一个妹妹,如果没有傅家,也就没有他今天的成就。看到恩人的女儿婚姻幸福,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于是女秘书没有多想,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回答季言忱的问题。   “是很般配的,两个人都是俊男美女,家世也相当,门当户......”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的机会,脖颈忽而被一股恐怖的力道钳制住,对上一双阴沉的眼睛,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模样。   女人瞳孔顿缩,双腿发软,不停挣扎着,奈何脖子被他死死掐着,根本又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季...季总.....”   就在窒息感一阵阵袭来时,男人回过神,突然间松开手,眼里的戾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微微俯下身,弯腰和她道歉,语气依然温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抱歉,我刚刚有些走神。”   听见他轻描淡写的解释,女秘书瘫坐在地上发着抖,满脸涕泪横流,眼神惊恐地看着男人,原本白皙的脖颈上此刻布着明显又可怖的指痕。   季言忱看见了,弯腰打开办公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扁扁的礼品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昂贵的女士丝巾。   他把丝巾取出来,“这个送给你。”   男人温柔给她系上那条丝巾,将刚刚的掐痕完美地遮掩住后,才抬手轻拭掉女人眼角溢出的泪水,语气如往常一般温柔。   “你不会让别人发现,对不对?”   女秘书刚刚眼里的仰慕和崇敬此刻都变成了惊惧,像是看着魔鬼一样看着他。   恐怖的窒息感还未散去,听懂了男人的警告,她只能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拼了命地点头。   他后退一步,示意了一下休息室卫生间的方向,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去里面擦干眼泪再出去。今天下午给你批半天假,我会告诉人事部。”   “谢...谢谢季总.....”   -   今天是周一,轮到了餐饮部例行汇报。   从裴家老宅离开后,裴时隐去公司的路上,顺道就把傅思漓送到了酒店。   趁着这次酒店四周年,除了拍摄宣传片之外,她也想从餐饮部全面升级,更换掉现在西餐厅的主厨。   酒店十五楼大会议室内,餐饮部提前准备出了一张备选主厨的名单,傅思漓翻看过后,却不太满意。   她直截了当地问:“马西莫这个人选,你们有考虑过吗?”   马西莫是一名米其林三星主厨,明明是德国人,却以创意法餐闻名世界,还在国外拥有几家米其林餐厅,近几年来名声鹊起,无数世界顶级餐厅都曾邀请过他担任主厨,还上过好几届世界级的美食评选第一。   听见这个名字,餐饮部经理顿时面露难色,很快,主位上的季言忱开口帮忙解释。   “思漓,我们也了解过马西莫这个人,也曾派人去洽谈过,只是他脾气古怪,行事我行我素。之前国内有很多家酒店和餐厅都向他抛出过橄榄枝,但他都没有答应,被他赶出门的也大有人在。”   餐饮部经理连连点头,也觉得这件事难如登天。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尝试过,可对方根本不给任何商议的机会,就算想花高价请,也请不过来。   经理叹了口气,补充道:“最近有小道消息说,马西莫和莱曼在私下里见了面,大概率会去莱曼酒店内部的米其林餐厅担任主厨。据说他这次准备来到中国定居,也是因为他的新婚妻子是中国人。”   闻言,傅思漓面露疑惑:“莱曼?”   她记得莱曼算不上国内最顶尖的五星级酒店之一,马西莫这样的厨艺奇才怎么会屈尊去那里。   知晓她的疑问,季言忱温声解释:“莱曼酒店现在的副总经理叫李悦妍,她的手段很厉害,是北城银行行长小儿子,顾少鸣的正牌女友,上任不过两年,就让莱曼的排名一跃进了top20的行列。”   傅思漓还记得那晚撞她车的嚣张男人,没想到竟然是李悦妍的未婚夫,还真是冤家路窄。   注意到她的若有所思,季言忱问:“思漓,你认识她?”   她省略了和李悦妍有仇的部分,只简单解释:“我和她是高中同学。”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要尽力试一试。”   马西莫的厨艺闻名世界,如果能请到他,会让酒店的国际知名度大增,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傅思漓不想轻易放弃,心里打定了主意。   会议结束后,众人依次离席,季言忱也合上面前的文件,起身时,   旁边的傅思漓目光不经意扫到男人的袖口,不易被看见的位置,印着一道淡粉色的痕迹。   像是...口红不小心蹭上了?   这个口红色号还有些眼熟,和她常用的那支色号一样,上次季言忱的秘书开会之后叫住她,特意来问了她口红色号。傅思漓包里正好有一支没拆封过的,随手就送给了她。   她思忖片刻,忍不住猜测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又想起那天见面时季言忱说的话,或许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她多心了。   出了会议室,傅思漓和他并排走向电梯时,状若无事地问:“李秘书今天没来上班吗?”   男人的神色自若,抬手按下电梯键:“她今天请假了,说是家里有急事。”   “这样啊.....”   季言忱抬眼看她,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语气随意地反问:“怎么突然问起她?”   她试探地继续道:“李秘书工作能力强,人长得也很漂亮。”   却没想到,下一刻,男人就直白地戳穿了她:“如果我没听错,这是催婚的意思?”   见他看穿了她的意思,傅思漓面露尴尬,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季言忱继续温声说:“思漓,我暂时还不打算考虑这些,现在只想先把酒店经营好,不让伯父伯母他们失望。”   他的目光极为真诚,让傅思漓彻底打消了刚刚的猜测,无奈莞尔。   “你已经很优秀了。”   如果他不够优秀,也就不会得到当年傅氏集团资助的奖学金,不会结识傅家,不会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电梯里空间逼仄,光线投射而下,男人的眼睫微垂,遮挡住眼底晦暗的眸色。   “可我觉得还不够。”   至少,比起那个人,他还差得很远。   傅思漓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电梯门在一楼大堂缓缓打开,她心里想的都是一会儿要怎么说服马西莫同意来明瑰工作。   离开酒店后,她让季言忱托人要来了马西莫现在居住的酒店地址,又和对方的助理约了时间。   对方一再推拒,最后终于松口,但不一定确保她来了就能见到。   先回家换了身衣服后,傅思漓没让司机送,独自开车来到酒店门口,这家酒店位置偏僻,在半山腰上,要到酒店门口还需要再走一段路。   昨晚台风袭过,刚落了雨,通往半山腰的路上泥泞难行。   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只能硬着头皮走。每走一步,还有带起的泥点溅到她的大衣下摆,不仅衣服毁了,连鞋子也不能要了。   短短几步路,已经把她今天的精致形象毁了大半。   傅思漓心情止不住有些郁闷,只能脱掉了今天新穿上的大衣。   还好酒店不冷,她穿着大衣里的内搭,坐在酒店的行政酒廊里等待着马西莫和他的助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个小时转瞬即逝。   傅思漓等得无聊,夜里的温度降低,她不穿大衣也感觉到了门口传来的凉意。   打开手机刷了一会儿,她又点开消息框。   看着清汤面馆老板的那条安安静静地躺在最上面,傅思漓又莫名回忆起昨晚那碗面的滋味,只是想想,她都觉得被勾得饥肠辘辘,忍不住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不知道某人现在回家了没有?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想要给他主动发消息,可转念一想,指尖又顿住了。   凭什么要她主动找裴时隐?   连条微信都不知道给她发,他是第一天学会用手机吗?   这样想着,傅思漓哼了一声,一气之下又关了手机,继续盯着附近有没有马西莫的踪迹。   等到将近夜里十一点,她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强撑着困意和饥肠辘辘,差点在沙发上睡着了,才终于接到助理的电话。   “不好意思傅小姐,马西莫先生今晚临时有约,可能没办法和您见面商谈了。”   她顿了顿,心里虽然失落,却只能说:“没关系,是我叨扰了。”   傅思漓舒了一口气,也不意外这个结局,左右就是白等了一晚上而已。   她刚从沙发上起身,就感觉到脚上一阵疼痛袭来,疼得她拧了拧细眉。   傅思漓这才发现,脚后跟已经不甚被高跟鞋磨破了,这个牌子的高跟鞋果然只能血祭。   下次出门办事再也不穿了。   就在她等电梯下楼时,就听见身后一道年轻女声响起。   “傅思漓?这么巧,原来你回国了啊。”   女人穿了一身香奈儿白色职业装,看见是她就脚步生风地走过来,手里拎的是爱马仕拼色birkin,脸上妆容精致,被眼线勾勒出的眼尾都透着盛气凌人。   比起来,傅思漓看着就要狼狈许多。   冤家路窄,她脑中瞬间有了猜想,马西莫今晚约见的客人多半就是李悦妍。   李悦妍又道:“老同学一场,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嫁给裴总了。”   只见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像是猜到了什么。   “你也是来找马西莫先生的吧?真不巧,我刚刚和马西莫先生前脚聊完,他就走了。”   她耸耸肩,语气惋惜:“可能外国人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不怎么懂人情世故。还让我们娇贵的傅大小姐今晚白跑了一趟。”   注意到她高跟鞋上被染红的那处,还有大衣上明显的泥垢,李悦妍的心情却更愉悦了,想起了过去那些陈年旧事。   国际学校每年学费昂贵,虽然都是富人家的孩子,可富人和富人之间,也存在差距。再优渥的圈子里,同样有阶级。   而傅思漓就是那个生下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轻而易举就拥有了最好的一切,家世,相貌,成绩,甚至她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都是裴氏集团的继承人,身份非比寻常。   李悦妍则是阶级里的中下游,想得到任何东西都需要拼尽全力。   在学校里也好,傅思漓永远是被簇拥着的那个。有傅思漓在的地方,她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被人注视到。大抵怨念就是从那一刻滋生。   后来有一次,李悦妍在学校厕所里和其他人说她的坏话,恰好被傅思漓听个正着。   原本以为傅思漓是个软性子,平日里在学校和谁都好声好气,那一次却是泼辣得不行,直接拎起厕所里涮洗拖布的水桶,全都泼在了她身上。   两人当着不少人的面在厕所里撕了一架,明明是傅思漓先动的手,最后去了校长室,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因为裴时隐来了。   那时的裴时隐是学生会主席,一向公平公正,从不干涉女生之间的这些事,李悦妍根本没想到,那一次打架,他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偏袒傅思漓,在校长那里把人保了出来。   与其说是看她的笑话,又不说是亲眼看到傅思漓落败在她面前,第一次如此狼狈,让李悦妍觉得十分舒爽,仿佛这么些年积攒着的怨怼都有了出处。   而傅思漓没有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是平静反问:“你和马西莫已经签好合同了?”   见她主动问起,李悦妍脸上笑容更深,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得意。   “后天,我们已经约好了时间。”   李悦妍盯着她的目光里有嘲弄,但傅思漓姿态大方,丝毫没有局促。   她并不打算遮掩自己被弄脏了的衣服,反而坦然地直视着对方。   “你用了什么办法?”   见她的脸上没有露出预期的表情,李悦妍的笑容终于落了几分,不自觉咬紧了牙关。   她最讨厌的就是看到傅思漓这样的姿态,明明是落败狼狈的那一方,却看起来比她这个胜者还要从容不迫,底气十足。   李悦妍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语气嘲弄地开口:“你说你好不容易嫁给了裴总,在家里当个豪门太太不好吗?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她似是替她惋惜似的语气,目光上下扫着,说出的话却极尽恶毒。   “堂堂傅家小公主,千金大小姐,我还以为你有多傲气,没想到最后也用那些外面的女人用的下三滥手段,爬了裴总的床,鸠占鹊巢。”   话音落下,傅思漓的指尖无声收紧,眼里终于透出几分冷色。   看见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变化的表情,李悦妍的笑容重新在脸上绽开。   她踩着高跟鞋靠近一步,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在耳边低语。   “要不是尹家当年出了事,裴太太的位子,也不见得能轮到你吧?”   -   夜色渐深,临近午夜时分,裴氏集团总部大楼,一场跨国会议刚刚结束。   收购环亚航空的后续进程异常繁琐,一场又一场的会议接踵而来。   会议室里的高层们陆续走出,裴时隐也回到办公室里,文柏紧跟在男人身后,继续汇报一些会议安排。   今晚还有工作要处理,他只能住在公司。   办公室内的冷光洒下,笼罩着他俊美深邃的轮廓,又映照出他眉眼间淡淡的疲色。   靠在办公椅上,男人微微扯开领带,沉声问:“太太回家了吗?”   文柏措不及防被打断,连忙回答:“保镖说太太下午一直在酒店,晚上说出去有事,就没让他们跟着。”   他下午一直跟着裴时隐开会,没有时间去分心关注太太回没回家。   意识到自己失职,文柏连忙给家里管家打去电话。   得到答案后,文柏顿时一阵心惊,挂掉电话后,他意识到自己恐怕季度奖金难保,却又不得不出声。   “太太还没回去。”   男人眉心微蹙,刚要拿起手机给她打电话,像是有什么心电感应似的,屏幕在这一刻亮起。   接通后,电话里传出女人清柔悦耳的嗓音,只是有些含糊不清。   “喂?”   只需要一个音节,就能听出她喝醉了,而且醉得厉害。   裴时隐当即面色一沉,“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男人瞥了一眼文柏,站在一旁的文柏立刻明白,打开手机定位系统查询傅思漓现在的位置。   电话对面安静了几秒,只有略重的呼吸声,像是在迟疑,又像是在辨认他到底是谁。   傅思漓喝醉后的确有这个毛病,容易认不出人,甚至连最亲近的朋友站在面前都会分不清谁是谁,让人头疼。   裴时隐拎起椅背上的西装,一边通着电话,快步往外走。   电话里传来微弱的电流声,几秒后,那道嗓音再度响起,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是....时隐哥哥吗?”   他的脚步停了一瞬。 第11章   冬夜冷寂,夜幕深沉,仅有点点星光点缀其间。   江边公园里的灯光都灭了,只有几盏路灯投射下来的稀薄微黄的光亮,树叶斑驳的倒影落在方形地砖上,冷风呼啸着吹过,树影便摇曳不停。   一道纤细的身影此刻独自坐在秋千上,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单寂寥。   她轻轻晃着脑袋,今天意外的没像平日里一样精致到头发丝,身上的大衣脏兮兮的,像只找不到家的花猫。   “这么晚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听见那道熟悉的低沉声线,混在晚风里,傅思漓才懵然地抬起头,看见伫立在面前的挺拔身影。   夜色朦胧,撞进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   傅思漓盯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几秒,醉意朦胧的目光描摹过男人的五官后,才认出了他是谁。   片刻,她娇声开口:“我要荡秋千。”   大半夜不回家,跑到这里荡秋千,这样幼稚的事情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见男人没动,她又眨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望着他催促:“你推我吧,快点....”   裴时隐低垂着眼,看着她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一丝期盼和央求的意味,在路灯晕黄的光亮下与他对视。   他太了解她,只一眼就知道是刚哭过的模样,连眼底还是微微泛红的。   不知怎的,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拂过。   他敛下眸,冷硬的线条不自觉柔和几分,还是绕到了她身后。   一旁的不远处,纯黑的迈巴赫安静停在路边,透过车窗,陈屿看见不远处的那副唯美至极的画面。   陈屿是总裁办刚刚上任不久的一名助理,今天司机临时请假,陈屿就负责了开车的任务。   原本是以为有什么工作上的急事才让总裁抛下未完成的工作,半夜匆匆从公司赶到这里,却不成想只是为了接太太回家。   只见不远处,只见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半蹲下身,和坐在秋千的娇小女人视线平齐,两道身影极为登对养眼。   夜晚光线昏暗,虽然看不太清五官,却也能看出女人是极漂亮的,乌发如瀑,身材纤细窈窕,丝毫不输荧幕上的那些女明星。   陈屿有些好奇,转头低声询问一旁的文柏:“那位就是太太吗?”   文柏点头,“对。”   陈屿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太太,之前只听说两人是豪门联姻,也年纪相仿。毕竟总裁性情冷淡倨傲,喜欢的类型大概也会是温婉知性型的大家闺秀,强强联合,没想到是这样......   活泼明艳,又娇俏动人的。   不过又转念一想,大概也只因为太太是这样的性格,才能让铁树开花,枯木逢春。   平日里只见男人在公司里冷贵稳重的上位者模样,虽然年轻,但手段杀伐果决,像浸淫商场多年的老手。   大半夜不在公司加班,而是陪着太太胡闹,在公园里像小孩子一样荡秋千。   看见这一幕,陈屿不禁感叹:“真没想到,总裁还有这一面。要是让那些记者看见,发到网上,恐怕真要炸开锅了。”   闻言,文柏也笑了笑,更正了他的说法。   “准确来说,只有在太太面前会这样。”   与此同时,秋千上,傅思漓彻底玩得开心了,她被推得很高,感受到了呼啸的晚风,白皙的脸庞微微透着绯红,发丝随着晚风的吹拂飞扬在空中。   直到她撞到身后男人的胸膛上,被他牢牢拥住后,秋千才停稳了下来。   他身上的清冽味道温吞地钻进鼻腔,让傅思漓本来因为酒精就已经迟钝下来的大脑变得更加混沌,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看着她雀跃的神情,裴时隐抬手,将她被冷风吹乱的发丝挽回耳后,嗓音低沉磁性。   “回家吗?”   傅思漓朝他伸出手,委屈地撇了撇嘴:“脚痛。”   想表达的意思显而易见。   要背才能走。   一个又一个的要求提出来,裴时隐有些头疼,蹲下身来平视着她。   “裴太太,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可显然,喝醉的人不懂得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说即便是懂了,她也会装作不懂。   她还是固执地朝他张开双臂,一双明艳动人的狐狸眼就这么巴巴地望着他,眼尾还有些泛红,让人狠不下心拒绝。   从小她便是这样,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别人,百战百胜。   对视了几秒,裴时隐还是败下阵来。   男人就这样背着她,在公园里慢慢地走着,路灯将他们重叠在一起的身影无限拉长。   他的声线低沉磁性,又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玩够就回家了。”   傅思漓不自觉收紧了圈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头,宛如撒娇的语气说。   “没够,再走几圈好不好....”   男人的背很宽阔,步伐很稳,身上的味道让她的潜意识里觉得安心,于是傅思漓便把下巴放心地抵在他的肩上,已经想不起晚上买醉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又或者说,是潜意识想要让她去逃避那些不愿回想的记忆。   走着走着,傅思漓忽然想起什么,歪了歪头,朝他摊出手:“对了,我的钻石呢?”   她说的是那天在纽约,他在车上给她,最后她却没要的那颗粉钻。   醉成这样,认不清人,却还能想着钻石这回事。   他沉声开口:“先看清楚,我是谁。认不出来就没有钻石。”   她的声音含糊懵懂:“裴时隐....”   男人有意逗她,于是淡道:“不对。”   闻言,傅思漓的指尖抓住了他的衬衫,软声撒娇:“快点给我....”   “不是说了吗,认不出就没有了。”   哪怕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她也没被骗到。   “明明就是.....”   电话里听见的那一声仿佛只是他的幻觉,无论怎么引诱哄骗,她也不肯叫了。   男人忍不住勾了下唇,侧脸冷硬的线条柔和下来。   “在办公室,明天让文柏给你拿。”   听见这话,傅思漓才终于满意了,开心地弯起眼睛,像是偷吃到了的小狐狸。   可没过几秒,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尾又垂了下来,闷声说:“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裴时隐稳步朝前走着,闻言挑了下眉。   “怎么不好?”   她语气控诉,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哭腔。   “那你怎么不给我发微信?”   说着,傅思漓又委屈地垂下头,卷翘的眼睫忽闪忽闪的,刮蹭过他的颈侧,掀起一片痒意。   “难道还要我主动给你发吗.....”   微信这种工具他其实用的不多,尤其工作忙的时候,更无暇去浪费时间。裴时欢还总是说他沉闷无趣,他还不以为意。   他的母亲温柔独立,而他的妹妹自幼无法无天,她们都会更多地去依赖他的父亲,而不是他。   只有傅思漓,喜欢缠着他,让他去做那些他本不会去做的事。   以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已习惯了向她妥协。   裴时隐目光微暗,嗓音辨不出情绪:“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像是思索了一会儿,傅思漓张了张粉唇,才闷声地吐出一个音节。   “你。”   男人怔了一下,又听见她执拗地道:“你欺负我了。”   片刻,他耐着性子,低声问:“说说看,我怎么欺负你的。”   她却抿紧唇瓣,却不说话了,小声喃喃自语着。   “裴时隐,我讨厌你....”   闻言,他不自觉勾了勾唇角,“讨厌我,还答应和我结婚?”   傅思漓虽然脑子混沌一片,但还是听懂了。   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我那是为了合法花光你的钱,谁让你当初说….”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身后的人没了下文,男人挑了挑眉:“说什么?”   说当她是妹妹。   他很缺妹妹吗?明明裴时欢才是他的妹妹。   月光盈盈,不知绕着这座公园走了多久后,背上的人彻底睡着了,她的手臂松了力,没再勾着他的脖颈,而是放松地垂在他的胸前。   借着银白的月光,裴时隐的目光微微一顿,心脏霎时像是被什么紧紧攥紧。   他看清了,在她柔嫩的掌心上,布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那是她身上唯一一处疤痕,而他无比清楚,这道疤痕的由来。   从小裴时隐就明白,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他生来就是强者,毋庸置疑。虽然拥有无数,但同时也肩负着很多责任。   而傅思漓,更像养在温室里的一朵玫瑰花,被精心呵护浇灌着长大,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也吃不了一点苦。   可就是这样的她,救过他的命。   十六岁那年,裴时隐曾经被人绑架过,对方是记恨裴氏集团的生意人,破产后走投无路,才打算拉着裴氏集团下一任继承人同归于尽。   醒来时,他身处在一个废弃仓库里,绑他来的歹徒已经逃离了,他被独自一人困在那里。   炸弹倒计时的响声滴滴答答,像是宣布死亡即将到来的倒计时。   门口传来拍门的急促声音,还有熟悉而焦急的声线。   “时隐哥哥,你在里面吗?”   是...傅思漓的声音?   他活动了一下被绑死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   门外,她明明急得快要哭出来,发抖的声线还带着哭腔,却还反过来安抚他:“时隐哥哥,你别怕,我会救你出来的,警察马上就来了......”   他不知道傅思漓是怎么跟到这里来的,但她本不该过来。   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她还是孤身一人跟来了。   裴时隐闭了闭眼,感到心跳在逐渐加快,令他的声音喑哑异常。   “别开了,你自己先走。”   如果这里真的有炸弹,再耽搁下去,她也会死。   可她不知道在做什么,像是从哪里找来了什么工具,一下下用力砸着锁着仓库门的门锁,试图打开那扇紧锁的门。   他唇线抿紧,心脏从未有过如此震动的时刻,可眼下的情形下,却不得不狠下心来,冷着声线:“傅思漓,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他从未用过这么重的语气吼她,门外的女孩愣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拼命地摇头,一遍遍地重复着。   “我不走,我不走.....”   不管怎样,她都不会丢下他自己走掉的。   那是裴时隐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的时刻。   不仅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她。   她那么瘦,那么娇弱,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打得开那么厚的锁链。   可她却怎么都不放弃,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锄头,一下又一下,用尽了全力,那么执拗,想要打开关着他的那道门锁。   明明平时那么爱掉眼泪的人,此时此刻却听不见她的哭声。   因为她没有时间去哭,她在用尽全力救他。   每一下金属碰撞发出的声响,都仿佛重重敲击在他心上,像是要把什么固如冰封的东西彻底击碎。   就在他快要彻底放弃时,仓库门终于被人打开,灰尘在空气中飞扬,恰逢落日时分,余晖照进来,裴时隐看见那道娇小的身影跑进来,连发丝都泛着金色的光芒,映照在他漆黑的眼底。   那一瞬间,心如擂鼓也并不足以形容来自心脏处的震动。   计时器的声音急促地响起,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跑出这里。   裴时隐只好把人抱在怀里,试图为她抵挡住,哪怕多一分的伤害也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炸弹是假的。   而她已经累得虚脱,巴掌大的脸毫无血色,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最后脱力地晕倒在他怀里。   原本娇嫩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双手,因为拿着那把生锈了的锄头,掌心被磨破,此刻都是斑斑血迹,刺痛着他的眼睛。   即便是后来养好了,手心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她从小爱美,浑身上下也找不到一处疤痕,完美无缺,唯独这一处缺陷。   是因为他。   脖颈间传来温热的气息,将裴时隐从回忆拉回现实。   朦胧如水洗般的月色下,他的喉结微滚,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度,压抑着莫名开始加速的心跳。   -   深夜回到家后,阳台上,裴时隐接起文柏打来的电话。   “裴总,已经派人了解过了,是太太想要请一名叫马西莫的米其林主厨到明瑰酒店的西餐厅工作。只是这个马西莫性格古怪,而且似乎已经答应了莱曼副总的邀约,以至于太太今晚等了很久也没见到人。”   男人的指间夹着燃了半截的烟,转头看向房间里,床上有一团小小的隆起,人依旧安稳睡着。   想起她晚上哭过后通红的双眼,他的眸色暗了几分,方才出声。   “这件事,明天你亲自去办。不管他要多少钱,都答应他。”   这话一出,电话那头的文柏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他心里一惊,还是应道:“是。”   交给他来办的意思就是,事情的结果只能是成功,不能失败。   如果对方顽固不化,也可以动用其他的手段。   这些年裴时隐上位后,处事鲜少走到这个地步,相比起他父亲,他还算是个较有原则和道德底线的商人。   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在面临选择时都不能绕开金钱,如果目的无法实现,那只能证明,钱还不够多。   人性如此,即便是金钱无法实现的事,还有权利的压迫,他深谙这个道理,也恰好拥有这一切。   所以,有他在,那些不值一提的委屈,她不必承受。   达成目的的办法有很多种,其中也包括,不择手段。   何况,他也曾经不择手段过,可他并不后悔。   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他并不介意采用卑劣的方法。   随手把剩下没燃尽的烟熄灭,随着指间那道猩红光亮彻底消失,男人的轮廓彻底淹没在夜色中。   -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落日余晖透过窗帘缝隙,照映在地板上。   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傅思漓从床上悠悠转醒时,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着,提醒着她昨夜的放肆。   昨晚喝的有点多,已经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   在床上缓冲了几秒后,傅思漓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脸颊,开始试图回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奇怪的是,昨晚的记忆竟然大部分还在。   她记得她喝了点酒,就想一个人在公园里散散心,然后裴时隐就来了。   她好像缠着他陪她半夜荡秋千,还让他背着她在公园里走了很久。   而他竟然也真的那么做了。   昨晚陪她在公园里做那么幼稚的事情的人,竟然真的是裴时隐?   他是被夺舍了吗?   就在傅思漓百思不得其解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急促的震动声,打断她的思绪。   给她发来微信的是市场部的一名员工,名字叫乐檬。   傅思漓点开语音,就听见小姑娘着急的口吻。   “思漓姐,我们刚刚得到消息,莱曼今天有一场高端商业酒会,说是马西莫会出现,展示他新推出的自创甜品.....”   顿时,她整个人都清醒了,没空去纠结昨晚的事,匆匆化好了妆,换了身衣服,直奔莱曼酒店。   二十七楼宴会厅外,来往宾客盈门,傅思漓才刚刚走到门口,就被外面的侍者拦住。   “小姐,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她来得匆忙,没空再去弄一份邀请函来。   顿时,她脑中一转,想到一个主意。   “裴时隐来了吗?我是他太太。”   闻言,侍者迟疑了一秒,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   只见她的容貌明媚动人,完全不输给明星的身材和气质,甚至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靓丽几分。   再看到她无名指上那颗闪耀的钻戒,加上在公共场合就敢直呼裴氏集团总裁的大名,似乎也不需要再去核实什么。   不过短短几秒,侍者的态度一时间转变得极为恭敬,侧身为她让出一条路:“裴总还没到,裴太太,是我们失礼了,您请进。”   傅思漓也没想到,靠着裴时隐的名头竟然这么畅通无阻。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不少麻烦。   等进到宴会厅内,灯光辉煌明亮,衣着得体的人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闲谈着。   不远处,几位名媛千金着围绕着李悦妍,正在忙着恭维奉承。   “悦妍,过阵子马西莫来当主厨之后,餐厅的生意肯定很火爆,你到时可一定要给我留个位子。”   李悦妍被捧得心情甚好,款款一笑:“那是当然。”   “顾二少可真幸运,有你这么能干的女朋友....”   这时,其中一位千金注意到某道靓影,连忙打断身边的人:“那是不是傅思漓啊?”   这话一出,李悦妍脸上的笑容顿住,视线也顺着看了过去。   见来人真是傅思漓,刚刚围在李悦妍身旁吹捧的千金小姐们在看到傅思漓之后瞬间变了态度,连忙走过来,将人团团围住,一个个口吻亲昵无比。   “思漓,你都回国了怎么也不叫我们一块聚一聚,我们都可想你了。”   “是啊是啊,我们还想找你一块去迪拜看高珠展呢。SA昨天刚刚给我发了邀请函,这一季的主打款都还不错.....”   几位名媛千金你一言我一语的,让傅思漓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不远处,被彻底冷落了的李悦妍看见她被簇拥的一幕,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杯脚。   很快,她端着香槟杯,款款走了过来,打断几人的谈话。   她嘲讽地勾起唇,讥诮道:“傅大小姐,你今天大驾光临,不会是还不死心吧?”   这话一出,四周都诡异地安静下来,被打断的名媛千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比起李悦妍,她们当然会无条件地站在傅思漓这边。   毕竟傅思漓的身份现在和以前不同了,现在她的背后不仅有傅家,更有裴家给她做靠山。   光是裴太太三个字摆在这里,就已经足够分量,放眼整个北城,也没人敢招惹裴家,只是不包括李悦妍这种小时候就和傅思漓结仇,过了这么多年还记着,又莽撞,又不怕死的。   有个银行行长的儿子做男朋友有什么用?前阵子不还是被裴家说关进警察局就关进去了,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几个千金小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暗暗打定了主意。   以后还是不要和李悦妍交往了,以免她下次作死被牵连。   空气诡异地安静着,旁边有不少宾客也注意到了这里,感受到了女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傅思漓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年轻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银色托盘,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感叹。   那是一盘十分精致的法式甜点,用糖霜做出了蝴蝶的形状,模样栩栩如生,做工精细无比,与其说是甜点,不如说更像是艺术品。   李悦妍认出来人是马西莫的助手,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有些暗爽,忽然觉得人来得真是及时。   “马西莫先生未免也太客气了,还劳烦你送过来.....”   可下一秒,李悦妍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她的反应很快,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有些凝固住。   因为助手已经先一步看向一旁站着的傅思漓,微笑着开口。   “请问是傅小姐吗?”   傅思漓不明所以,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点了点头。   “我是。”   只见助手将手里的银色餐盘递了过来,语气恭敬道:“昨天让您久等,马西莫先生让我代为转告,说他十分抱歉,这份甜点是他给您的补偿,也是专门为您定制的,希望您能喜欢。” 第12章   傅思漓跟着助手离开后, 偌大的宴会厅内,李悦妍独自站在人群中,只听见周围还有人低声议论着, 时不时有戏谑同情的目光看向她。   “看来马西莫这是要放弃莱曼, 跳槽到明瑰的意思啊。”   “多半是了, 人家都让助手亲自来请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莱曼真是白造了这么多声势出来, 看来事情没十拿九稳之前,还是别出来出风头了。”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在点她, 顿时, 李悦妍的脸色一阵变换, 由红转白, 眼底写满了难堪。   这时,身后有人叫她。   “李悦妍。”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己身后,肚子微微发福, 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是现任莱曼酒店集团的执行总裁郑丰, 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李悦妍连忙低下头,心里郁结难消。   “郑董, 我现在就去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不用了。”   他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   郑丰叹了口气,“是裴总出面了,马西莫的事情, 就这么算了吧。”   闻言,李悦妍震惊不已:“裴....裴总?怎么可能?”   哪怕上司如此告诫, 她还是不甘心:“可是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郑丰脸色难看地打断:“你有几个胆子, 敢和裴时隐的太太抢人?”   “就连这点小事,他都为了他夫人出面,看来外面那些婚变传闻所言不真啊。”   郑丰瞥她一眼,最后一次提醒道:“你要是还想在北城立足,以后就不要针对明瑰做什么动作,也不要得罪裴家,省得最后自身难保,还连累我们莱曼跟着一块遭殃。”   她攥紧手背,美甲深深陷进掌心里,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了。”   “顾二少今天也来了,在贵宾休息室等你。让你去找他一下。”   -   与此同时,傅思漓已经跟着助手来到一间酒店套房里,看见客厅里正在等待她到来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礼貌朝他伸出手。   “你好,马西莫先生。”   见她终于来了,男人很绅士地从沙发上起身,握住她的手:“傅小姐,初次见面。”   马西莫是德裔混血,身材高大,金发碧眼,外貌称得上是俊朗,穿着一件印花衬衫,衣着打扮也能看出几分性格上的随性不羁,还能说出一口流利的中文。   而他旁边的沙发上还端坐着一个娇小的年轻女人,面容清丽,气质娴静文雅。   应该就是之前市场部经理说过的,马西莫的新婚妻子,也是他选择定居中国的原因。   看着女人的五官十分眼熟,傅思漓在记忆里梭巡了一下,直到和某张高中同学的面容对应上,才迟疑地出声:“简凝?”   没想到傅思漓还能记得她,简凝微微一笑,脸颊不自觉透着两抹绯红。   “思漓,好久不见了。”   傅思漓弯起眼睛,莞尔道:“你变化好大,我差点没认出来。”   简凝上次和傅思漓见面,还是在六年前。   高中时期,简凝在学校里还没有学会打扮,总是喜欢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性格内向寡言,和学校里其他明媚阳光的女孩子格格不入。   她也曾遭受过,那些堪称黑暗时期的校园霸凌。   学校里家境顶好的学生喜欢把她关在卫生间或者储藏室里捉弄她,更喜欢看她在公共场合出丑。   有一次,她刚刚做完教室的清洁工作,在走廊里故意被人绊倒,不小心把手里一盆的脏水泼在了对面走来的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就在她紧张得发抖时,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关切。   “你没事吧?”   简凝是知道傅思漓的,学校里最众星捧月的存在,家世显赫,容貌出众,比学校里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都有傲气的资本。   可女孩却没先擦拭自己被弄脏的裙子,而是先把干净的手帕递给了她。   紧接着,简凝就看着她拎起旁边还剩下半桶的水,二话不说朝着旁边站着看笑话的女生泼了过去。   下一秒,尖叫声响彻走廊,刚刚精致得体的几个女生全都变成了落汤鸡。   “傅思漓,你疯啦!”   简凝在一旁看得愣住了,只见娇柔漂亮的女孩一改平日里的温声细语,难得的凌厉迫人。   她把手里空了的水桶一扔,厉声质问。   “玩够了吗?没够的话我继续陪你玩。”   顿时,那些女生也被吓得不清,再也不敢出声。   那次之后,学校里就渐渐没人再这样欺负她,因为傅思漓的善良相助,才让她得以度过了人生里最为平静安宁的一段校园生活,不久后就跟着父母移民到了国外,结识了现在的丈夫马西莫。   简凝有些羞涩地低头一笑,柔声和她解释:“马西莫是我的丈夫,我们去年刚刚结婚,今年才打算回到北城定居,所以他才想去你的酒店工作。”   傅思漓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情况,像是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中了,让她有些怔然和恍惚,不自觉惊喜。   “所以马西莫先生真的考虑来我们明瑰做主厨?”   简凝柔声应道:“嗯,我很早就和他提起过你,而且我和他说,你一定会是个很好的老板,他就同意了。”   说完,她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只见马西莫挑了挑眉,附和道:“我妻子说过,中国人最喜欢一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一直记得你帮过她。所以这份人情,我当然是要帮她还上的。”   说着,男人耸了耸肩,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虽然我答应去你们那里工作,主要原因是因为简凝,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的丈夫确实有找过我,也开出了很丰厚的条件,很难让人不心动。”   听见他的话,傅思漓顿时愣住。   “我的....丈夫?”   “你们中国人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   马西莫兀自回忆着昨晚接到的电话,还是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他可真是怕和商人打交道,尤其是心机深沉的商人,简直恐怖如斯。   搜刮着脑海中为数不多的成语,最后找到一个最为贴切的。   “威逼利诱。”   -   半小时后,市场部的员工乐檬带着临时拟好的雇佣合同匆匆赶来,在茫然中看着那个传言极其难缠的米其林主厨签下了他们的合约,这意味着酒店的声誉很快就要再上一个台阶。   乐檬语带崇拜,望着傅思漓的眼里都仿佛冒着星星:“没想到马西莫竟然真的同意来我们这里了,思漓姐,你真的好厉害....”   听着她的话,傅思漓垂下眼,忍不住笑了笑。   “我也没做什么,运气好罢了。”   她也没想到,简凝竟然会是马西莫的新婚妻子,而她几年前不经意的一次仗义出手,竟然在今天得到了莫大的回馈。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裴时隐。   他在背后做了这些,却对她只字未提。   就在傅思漓出神时,不远处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像是重物被摔在地上,听得人心惊。   旁边的乐檬也被吓了一跳,她年纪小不经事,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姐,我们还是快走吧....”   傅思漓拧了拧眉,抬脚上前。   休息室的门没有关严,一个身型纤瘦的女人跌坐在地上,身上的礼裙已经脏乱不堪,被两个黑衣保镖死死钳制着,原本精致的发型不复存在,脸上还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而男人似乎没有打算停止施暴的意思,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将人提了起来。   他挑眉,语气阴鸷:“李悦妍,你平时不是挺能干的吗,怎么就知道在外面给我惹麻烦?”   就在第二个巴掌即将落下时,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紧接着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止住他的动作。   “住手。”   看清来人,顾少鸣动作顿住了,眼里的暴戾还未散去,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每个字却都是从齿关挤出来的。   “裴太太,好久不见啊。”   因为裴时隐和警察局长那边打了招呼,这么点小事,明明这女人毫发无伤,还愣是把他关了三天才放出来,回去之后还挨了老爷子好大一顿家法。   顾少鸣即便是心里再恨,也不敢再招惹傅思漓。   他用舌尖顶了顶牙关,轻笑道:“她不懂事,把裴太太得罪了,放心,我这就好好教训她,给您出个气。”   女人此刻模样狼狈,像是没了灵魂的破布娃娃,白皙的脸上微微肿起,上面还清晰地布着五道指痕,唇边微微渗出血丝,刚刚那一巴掌让她头晕眼花,此刻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任由两个保镖上前扼住她纤细的手臂。   傅思漓闭了闭眼,忍耐住那阵火气,红唇紧抿着。   “我说,住手。”   顾少鸣抬了抬下巴,示意保镖把人放开。   灯光下,傅思漓才更能看清李悦妍此刻的惨状,心里忍不住微微一紧。   她抬眸看向顾少鸣,一字一句开口。   “我还有话和她说,顾二少,请你出去。”   她冷着脸,厉声厉色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裴时隐的影子。   顾少鸣勾唇笑了下,也不敢再招惹她,大摇大摆经过她身侧时,他压低声线:“裴太太,您悠着来,别把手打疼了。”   听着他的话,傅思漓眼中冷色更甚。   等男人带着两个保镖彻底离开后,她才转头,跟一旁的乐檬轻声说:“你去找服务生拿一下医药箱,顺便再拿一条披肩。”   乐檬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回过神后愣愣地点头,然后就赶忙听傅思漓的话出去了。   等东西都拿回来,傅思漓让乐檬先出去等,休息室里就只剩下她和李悦妍两个人。   休息室里安静无声,她把医药箱放到茶几上,看向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李悦妍,淡淡出声:“是你自己处理,还是我帮你?”   终于,女人抿紧唇,刚刚有些空洞的眼底此刻回过神,闪过一丝难堪和屈辱,随后目光忿忿地抬起头瞪着她。   她开口,嗓音都还是哑的:“你想看我笑话,现在看到了,高兴了吧。”   傅思漓有些无奈,将打开的碘伏棒递到她面前。   “我为什么要看你笑话?”   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李悦妍没有伸手接,不自觉咬紧唇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片刻,她像是恍然大悟:“哦,挑男人的眼光那么烂,是该嘲笑你。”   “.......”   傅思漓其实不太明白,明明从学生时代起,李悦妍的能力就很强,什么都想争第一,又个性要强,何必找顾少鸣这么个脾气阴晴不定的富二代草包。   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当然,傅思漓自认为自己也没那么善良,昨晚的事说不生气是假的,可眼下看着女人这副狼狈凄惨的模样,好像也有些狠不下心来再报复她什么。   她轻叹了声,给了两个选择:“现在是只有我,你要是这样出去,明天你就是全北城的笑话,上新闻热搜,你自己选吧。”   傅思漓看着她执拗又倔强的样子,一时间也有些无奈。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听见这话,李悦妍终于抬起头,递了她一眼,眼里意味明显。   讨厌你还需要理由吗?   傅思漓认真想了想,“因为我漂亮?”   李悦妍:“…….”   她怎么那么自恋??   休息室暖黄的灯光静静洒下,空气沉默下来,两个人都闭口不言,气氛却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傅思漓左想右想,也就才想起那么一茬,有可能让李悦妍恨上她的事情。   当时李悦妍一直暗恋学校篮球社的社长,身型高大健硕,但傅思漓并不喜欢那一款。   有一次校篮球赛刚结束,李悦妍本来计划去跟那个社长表白,谁料傅思漓刚巧下了课去买饮料,从球场旁边路过,就被那个社长当众拦住告白了。   表白现场当场秒变失恋现场。   时间过去太久,傅思漓早就不记得那个男生叫什么了。   她眨了眨眼,问:“是因为那个篮球男?”   被她提起年少时的破事儿,李悦妍有些难为情地别开眼,耳根发热,半天才艰难吐出两个字。   “不是。”   “还好不是因为男人,否则我真的会觉得你很low。”   “……….”   被她说得一阵难堪,李悦妍再也忍耐不住,说出深藏在心里多年的芥蒂:“高二那年,去欧洲研学的名额,你是故意和我抢的,对吧?”   在她看来,她努力了那么久,只为了得到那次代表学校外出去欧洲研学的机会,是机会,也是荣耀,最后却被傅思漓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在家世面前,她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没有用,凭什么?   这么多年,她拼命地努力,就是为了证明,即使她家世不如别人,依然能活得漂亮。   听见她的话,傅思漓怔住,几秒后才想起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次研学只有三个名额,她原本没打算要去,最后还是被人劝说才报的,没想到因为她一时兴起,害得李悦妍失去了那次宝贵的机会,误会她是故意的。   迎着她怨怼的视线,傅思漓轻声解释:“我不知道你也报了那个,抱歉。”   李悦妍愣了一下,没听懂她的话:“可是尹若熙告诉我,你是在老师办公室里看到了我填的报名表,才也跟着申请的,你是故意针对我才.....”   冷不丁再听见这个名字,傅思漓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唇角的弧度落了几分,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出一小处暗影。   “我的确不知道,也没看到过什么报名表。”   李悦妍怔了片刻,目光审视地观察傅思漓的神态表情,可她实在太坦荡,找不到半点撒谎的痕迹。   退一万步来说,其实她也完全没必要撒谎。   多年的误会解释清楚,傅思漓也无意再多说下去,她从沙发上起身,语气算是劝告。   “早点分手吧,顾少鸣不是什么好人。”   李悦妍缓冲了片刻,才意识到,她所有的挑衅看起来有多么可笑。   在她的角度看来,这些年,她一直认为她和傅思漓是仇敌,是撕过架的死对头,可殊不知,对方其实从未对她有过任何恶意,一切只缘于她心底的不平衡和嫉妒,和旁人寥寥几句的挑拨。   她无力地垂下眼,嘴角还挂着血丝,强扯出的笑容透出苦涩的味道。   “傅思漓,你懂什么,你从小什么都有,你怎么会懂我们这种人,为了得到一个人脉,背后要付出多少努力,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好命的。”   因为顾少鸣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他喜怒无常,时不时动手打人,她也不得不忍耐下去,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地活着,只为了得到事业上更多的人脉疏通关系。   休息室里静默了片刻,傅思漓才缓声开口。   “就算没有那个草包,你也一样能做到这些。”   她的嗓音轻柔悦耳,语气里没有过多的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李悦妍怔怔地抬起眼看向她,随即又听见她道:“你两年就让莱曼的排名升了几十位,这些难道和顾少鸣有关?”   她回过神,下意识反驳:“当然没有!”   话一出口,李悦妍才反应过来,傅思漓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刚刚还低落屈辱的心情竟然忽然消失了不少。   偏偏在这种时候,在肯定她的这个人是她,让李悦妍心情有些复杂,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她记恨了傅思漓那么多年的那件事,好像也是错怪了她。   见女人要走,李悦妍眸光闪动着,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她。   她语气别扭,支支吾吾地开口:“你和裴总,是真的在一起了?”   听她语气中透着怀疑,傅思漓轻哼一声,转头冲她灿烂一笑,气死人不偿命似的。   “不好意思哦让你失望了,我们现在的夫妻生活特别和谐,你气不气?”   “.........”   说什么来什么,才刚打开门走出去,傅思漓就看见走廊尽头,一行人走过来,而那道最为挺拔显眼的身影,正被簇拥其中,气场冷冽迫人。   她刚刚才在李悦妍面前装了一下,总不能这么快被打脸。   “老公!”   看着她的裙子在空气中划出一抹明艳的弧度,整个人像只翩翩欲飞的蝴蝶一样扑进裴时隐怀里。   男人被这一下弄得措不及防,却还是本能地伸出手,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把人稳稳接在了怀里。   怀里满是那股甜腻的橙花香气,钻进鼻腔里,勾得人心口发痒。   他垂下眼,嗓音不自觉低哑下来:“怎么了?”   想到李悦妍还在后面看着,绝对不能给裴时隐当面把她推开的机会。   谁让他刚巧这时候出现,白捡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被一众视线注视着,傅思漓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我想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走廊里一片寂静,仿佛落根针都能听得清楚。   明明昨晚刚见过,裴时隐不知道她这是又演的哪一出,眼眸微眯起,盯着她的目光中透着些意味不明。   身后跟着的几个老总眼里也写满了震惊,互相对视了半晌,被惊讶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没想到传闻里的裴太太,竟然这么....热情奔放?   原来裴总喜欢的是这一款。   就在这时,傅思漓在他的怀里压低音量,小声催促男人道:“快点抱我。”   周围的人都在看,李悦妍也就在后面休息室里,她的耳根有些烫,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下一刻,她就被打横抱起,落进熟悉的怀抱里。   没想到是这样的公主抱,傅思漓瞬间明白他是会错了意,脑袋里空白了几秒,随后血液直冲头顶,让她忍不住埋进他的胸口,躲避周围投来的目光。   好丢人。   在公开场合做这些,男人依旧面色不改,甚至不忘对一旁的合作伙伴们说:“抱歉,先失陪。”   留下走廊里的众人满面震惊。   裴时隐抱着人,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脚步很稳地朝着停车场走。   等下到负一层,周围没什么人了,傅思漓才敢偷偷抬起头,在心里松了口气。   鼻腔里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沉香气息,她眨了眨眼睛,轻声开口:“是不是你让马西莫临时反悔,不和莱曼签约的?”   他没否认:“嗯。”   也不知道裴时隐开了什么天价条件,才让那么眼高于顶的马西莫也心动了,就这么生生从李悦妍那里把人截胡,不讲武德。   而且听马西莫都用上了威逼利诱这个词,还指不定被他怎么威胁过呢。   一个厨师而已,请不到就算了,哪值得他这样的大人物劳师动众。   虽然这么腹诽着,可心里不知怎的,莫名泛起一点甜味。   傅思漓抬起眼睫,视线里恰好就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挺拔的鼻梁,还有凌厉的喉结线条。   这种刁钻的角度,竟然也是好看的。   他长得那么好看干嘛?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她抬起细白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膛,自己的心跳却不知为何有些加速。   “裴总好厉害,好凭亿近人。”   裴时隐不知道她都是哪里学来的这些词,整天层出不穷的。   他抬了下眉,忽而问:“昨晚不是因为这件事哭?”   哭?她昨晚还在他面前哭了吗?   明明他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偷偷哭完了。   傅思漓心里不禁暗叹,自己这次喝醉之后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措不及防被他提起,她的脸颊微微发热,有些不服气地反驳。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哪有那么弱?”   “对了,你能不能有办法,让那个顾少鸣被分手之后别找李悦妍的麻烦?”   裴时隐垂下眼看着她,淡声问:“她不是欺负过你?”   傅思漓咬了咬唇瓣,小声答:“也...不算欺负吧。”   说她圣母也好,只是李悦妍也没实质性地伤害过她什么,顶多就是言语上刺她几句,让她想起一些不愿意提起的人,但也不至于让她恨到看着李悦妍被打还能在一旁拍手叫好。   而且,她见不得女人被男人打,就是这么简单。   她因为这个身份,因为裴时隐,已经活得比其他人轻松太多。   所以她也没理由去看不起别人。   傅思漓没有解释太多,但裴时隐很清楚,她有多心软,和他的睚眦必报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微暗,转而又问:“那昨晚为什么哭。”   果然还是没绕开这件事。   她飞快地垂下眼,避开男人探寻的目光,随口解释。   “就是....想发泄一下而已。”   幸好,他没再追问下去。   停车场里空旷无声,男人忽而低声开口:“演够了吗?”   原来他早知道她在演戏。   傅思漓有点心虚,瞄到后面电梯那里还有一道躲躲藏藏的身影,怀疑是不是李悦妍跟出来偷看他们。   她连忙勾着他的脖颈,急忙道:“没演够,你别松手。她还在看呢。外人面前要演好恩爱戏,不能让别人发现,这可是你说的。”   她都配合他在爷爷面前演戏了,他纡尊降贵陪她演一次怎么了?   “她以前就在背后讲过我坏话,还骂过我是整容脸,你还要看她现在也嘲笑我吗!”   傅思漓本来没想刻意和他撒娇,只是习惯使然,面对裴时隐的时候,只有这样最有效,所以她就下意识地说出口了。   裴时隐还记得,小时候学校里有女孩在背后骂她,好像就是这个叫李悦妍的,那时傅思漓还气鼓鼓地上去跟人在厕所里打了一架,一打三,竟然也没输。   他赶到校长办公室时,就看见女孩正在墙边罚站,穿的是国际学校特有的制服裙,黑白配色的玛丽珍鞋一下下踢着墙根,显出她此刻的烦乱不安。   柔顺黑亮的长发胡乱地黏在脖颈上,衬衫领结也被扯乱了,活脱脱地像个叛逆少女。   凌乱,却依旧娇俏。   刚想开口,就见她先一步伸出白嫩的手背,露出上面被指甲划出的红痕。   明明刚才他没来之前还有气势的很,眼睛一下就变得通红,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双漂亮的眼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时隐哥哥,疼。”   “是她先骂我,我才打她的,难道还要我站在那里光听着她骂我吗?”   原本进来前准备好训斥的话,愣是一句也没说出口。   卖乖撒娇,她最有一套,就连那时的语气也和现在一样。   怀里的人稍稍偏头,柔软的发丝就划过他的锁骨处,掀起一片酥麻的痒意,裴时隐低下眼眸,凌厉的喉结不自觉微滚,眼神也变得意味不明。   看着她和儿时区别不大的容貌,他忽而停下了脚步。   傅思漓懵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走了。   下一刻,男人却把她放了下来。   她还没站稳,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措不及防地压下来,将她抵到了身后的墙上,遮挡住面前的所有光线。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巴掌大的脸颊,用了些许力道,不由分说地扣住了她,侵略了她所有感官。   他身上的气息措不及防将她包裹住,傅思漓顿时睁大眼睛:“裴.....”   还没等她叫出声来,微微粗粝的指腹抵在她的唇瓣上,止住了剩下的音节。   他的唇并没有真的吻上她,而是隔了一指。   错位吻。   演员拍戏时常用的那种。   可明明他的唇只是落在他自己的指腹上,喷薄的热气却透过缝隙轻轻掠过,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却掀起一片激荡的涟漪。   就好像他们真的在接吻一样。   傅思漓的大脑一片空白,看着男人近在迟尺的面容,呼吸下意识止住。   心脏一下一下地剧烈跳动着,似乎在空寂无人的环境下格外清晰,似乎激烈得快要冲破耳膜,又好像不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他的。   男人垂着眼,看着她的纤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止不住地乱颤,在白皙轻透的脸颊上晃出一小片的暗影。   他声线喑哑:“傅思漓,演戏要专心。”   傅思漓没想过他会这样突然地叫她名字。   小时候她学东西或者写作业时总是走神,那时候他就会这样字正腔圆地叫她的名字,好像老师训学生的语气。   “傅思漓,专心一点。”   冷淡稳重,像个老古板。   明明说出的话是差不多的,可此刻,场景截然不同。   而他们的关系也变得不一样,他说这话的语气仿佛也变得和从前不同了。   莫名缱绻,莫名烫耳。   烧得她浑身发热。 第13章   停车场灯光忽明忽暗, 时不时远处有人走过,脚步声忽近忽远,更让人心底泛起几分紧张, 生怕被人撞破。   角落里, 两道身影几乎是重叠在一起, 男人的身型宽阔到可以完全将她笼罩其中,彼此的气息也勾缠着, 沾染着浅淡的酒气,让人忍不住头晕目眩。   此刻他们的距离已经近到, 足够傅思漓让看清男人幽暗的眸底里, 正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他的眸色很深, 像是下一秒就能将人吸附进去。   心脏急速的跳动几乎快要让傅思漓双腿发软, 就在这时。   “咣——”   只听见东西坠地的声响骤然在不远处响起,她被吓得一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乐檬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一副呆如木鸡的表情, 随后手里缓缓拎起傅思漓刚刚落在休息室里的包包, 默默挡住自己的脸。   “思漓姐,你的包包忘拿了.....”   刚刚暧昧拂动的气息被尽数打碎,男人的指腹终于舍得从她的唇上离开, 人往后退了一步,给了她喘息的空间。   刚刚的意乱情迷被迫戛然而止,傅思漓猛然回过神, 脸上热得几乎快要烧着,慌不择路地就要逃跑。   “我先走了....”   就在她转身时, 手腕又被他从身后拉住。   男人微凉的长指扣着她的手腕,让傅思漓浑身一麻, 指尖下意识紧张地蜷起。   裴时隐看着她红透了的耳尖,低声开口:“今晚我要去美国出差,一周之后回来。”   这是在和她报备行程?   傅思漓呆呆地点了下头,大脑还没回到正常运转的速度。   “哦.....好。”   他这才松开她的手。   傅思漓回到自己的车上,等到彻底脱离了那道视线,才长舒了一口气。   乐檬默默跟了上来,在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还在忍不住回味刚才亲眼目睹的世界名画。   她忍耐住尖叫的冲动,咽了咽口水:“思漓姐,那个就是你老公吗?我刚刚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竟然有生之年还能撞见这一幕,竟然在停车场就忍不住了,简直比偶像剧的画面还要养眼一百倍。   她原本只在财经杂志上看过大佬的照片,虽然没有正脸,但一双手就足够让网友浮想联翩。   刚刚有幸见到本尊,一看就知道是高冷禁欲型的冷酷冰山,不仅气场一绝,而且刚才看见脸,简直比电视里的男明星还帅出八个度!   到底是谁在造谣这是豪门联姻,明明被她当场嗑到真的了!!   见她还主动问起,傅思漓有些难为情地轻咳一声,发动车火。   “没有,你来得正好。”   要是刚才没被打断,还指不定发生什么控制不了的情况呢.....   稳了稳心神,她强迫自己收敛起思绪,打开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准备导航送乐檬先回家。   乐檬眯起眼睛,一字字念出那个特别显眼的备注:“清汤面馆老板?”   她扭头看向傅思漓:“思漓姐,你这么爱吃这家的面啊?居然都把和老板的聊天框置顶了。”   见被人发现了,傅思漓面不改色地抬手,熄灭手机屏幕。   她故作淡定回:“嗯,他家的面做的比较合我胃口。”   没想到小姑娘还在好奇追问:“哪家呀?一会儿下班回家我也点。”   傅思漓耳根微红,只好模棱两可地答:“是家私厨,外卖点不到的。”   她也不算骗人,的确算是私厨吧?   毕竟旁人也吃不到他亲手做的。   听见她的话,乐檬顿时一脸遗憾道:“啊.....那好吧。”   傅思漓盯着眼前的红绿灯出神,光线在她的眼底变幻倒影,而她的脑中还在不断回放着刚才停车场里的画面。   她闻到的酒味不重,说明他也没到喝醉的地步。   那既然没喝醉,他干嘛突然亲她?   还有,他们这到底算不算接吻?   可他们又没有真的亲到,所以应该还不算吧......   唇瓣的热意犹在,好像还沾染着男人身上清冽醉人的味道,零星的酒气也尚没完全散去。   她忍不住咬紧唇,试图把刚才的画面驱赶出脑海,心跳的速度却半点没有减慢。   想来想去,傅思漓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他肯定是被人夺舍了。   -   夜幕低垂,迈巴赫平稳行驶在通往机场的高速路上,车窗上倒映出城市夜里繁华的车流,霓虹交织。   后排安静了片刻,文柏忽而听见男人沉声开口。   “我今天喝了多少?”   男人在下到停车场之前,刚刚在酒店里结束了一场应酬,文柏回忆了一下,很快回答:“应该不及您平常一半的量。”   “嗯。”   文柏最是了解自家老板的酒量,经常在酒桌应酬的男人十有八九都曾酒后失态过,或是呕吐,或是释放欲望,可裴时隐从未有过。   又或者说,即便他醉了,也不会让旁人觉察出端倪来。   清醒克制是他的常态,因为他从小就接受着严苛的继承人培训,在外人面前酒后失态的事件从未发生过,他不会出错,当然,任何失误和破绽也不会被允许。   裴时隐垂下眼,看着指腹上,那抹浅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粉红印迹。   是她的口红,刚才不小心蹭上的,有些黏腻,仿佛还能依稀闻见她身上那股甜香。   女人唇瓣柔软的触感似乎仍然残留着,男人的眸光微动,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慢条斯理地将那抹口红印迹擦拭掉。   他其实很少对事物产生过多的渴望,大抵是因为他的物欲早就被满足,面对任何诱惑,都能做到点到为止,绝不贪恋。   欲壑难填四个字,从不是用来形容他的。   裴时隐闭上眼,骨节分明的长指不自觉握紧了那方脏了的手帕,凌厉的喉结微微滑动。   可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他却第一次觉得,不够。   不但不够,甚至想渴求更多。   -   翌日,恰逢周末,裴时欢终于玩完一圈后回了北城,傅思漓就约她出来一起逛街。   VIC接待室里,裴时欢风风火火地赶到之后,一看今天摆上来的都是男款,脑瓜一转,顿时猜到了什么。   她顿时惊呼出声:“思漓姐,你是要给我哥买啊?”   就这么被她戳破了,傅思漓有些不好意思。   裴时隐去出差后,她回家就一直失眠,想着他这次帮了她这么大忙,她还是有必要感谢某人一下的。   于是傅思漓第二天一起床就直奔商场,让裴时欢今天来帮忙一起挑礼物。   SA把透明柜子推过来,恭敬地开口:“裴太太,您看看,这都是我们这一季度的设计师手工定制的新款领带。”   傅思漓还没开口,一旁的裴时欢倒先拍手叫好了:“送领带好啊,思漓姐,你不知道送男人领带是什么意思吧?”   她莫名:“什么?”   裴时欢眨了眨眼睛,语气揶揄:“意思就是,把他紧紧拴住,而且无形中提醒他,要努力工作赚钱养家,工作的时候也要记得想起我哦~”   “........”   好肉麻。   不过意思倒是挺对的,某人的确要努力赚钱,否则她还怎么买买买?   傅思漓打定了主意,目光随即就被一众领带中的其中一条吸引住了。   只见那条纯黑领带里面藏匿着交织的银线,不仔细看就是一条黑色的领带,可在室内光线的映照下,就像是有星辰点缀在暗夜的夜空里,星河闪耀夺目。   比起某人平日里的沉敛稳重的风格,这条略微张扬前卫了些。   不过——   他喜不喜欢很重要吗?她觉得好看不就行了。   思及此,傅思漓果断拍板:“就要这条。”   -   不知不觉,时间一晃到了周一,裴时隐出差尚未回来,傅思漓照常去酒店开晨会。   马西莫的事情确定下来后,轮到开展拍摄四周年宣传片的工作,首要任务就是确定主演。   巧就巧在,这次底下部门递上来的首选,恰好符合傅思漓的心意。   营销部经理如此介绍道:“黎述是影视歌三栖,实力派男演员,今年又有一部古装剧爆红,拿下了很多高奢代言,热度一直很高,在娱乐圈里综合评价也比较好,私生活干净,另外,他的形象气质也和我们酒店的品牌调性比较符合。只是现在还没有和他的经纪人那边联系上。”   粉丝都戏称他为黎叔,这几年年纪上来了,更是一跃成为男明星里的成熟叔系之首。   高中时期傅思漓还曾经疯狂迷恋过黎述一段时间,后来裴时隐的母亲,也就是娱乐圈里最年轻的影后时鸢,有一次剧组聚餐时把傅思漓也带上,让她有了跟偶像私下合影签名的机会。   当天下午,傅思漓就和黎述的经纪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在北城某家私密性很高的中式餐厅。   她精心打扮了一下午,才赶到约好的地点。   被侍者带进包厢后,在里面等了一会儿,门就被从外推开。   经纪人的身后,男人穿着低调的黑色大衣,戴着口罩和帽子走进来,身材高挑,比例极佳。   随着他把口罩摘下,露出一张英俊沉稳的面容,五官多了些许岁月留下的痕迹,浑身都是成熟男人的韵味。   见到多年没见的偶像,傅思漓的心跳还是小小地加速了一下,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   “黎先生,你好,我是明瑰酒店的负责人,傅....”   黎述笑着打断她:“傅小姐,我当然记得。你长大了,但和以前一样漂亮。”   听到偶像竟然还记得自己,还被夸了一下,傅思漓顿时又惊又喜。   有着裴时隐母亲这层关系,也算得上是熟人,黎述了解过宣传片的拍摄内容和周期后,对片酬也没提任何意见,很爽快地签好了合同。   在饭店门口分开时,男人微笑道:“有空可以叫上你丈夫,我请你们吃饭,算是恭贺你们新婚快乐。”   听见这话,傅思漓的脸颊不受控制地一热。   “谢谢。”   一行人没有注意到,门口停着的车里,有相机闪光灯闪烁了几下。   -   独自回到家里后,傅思漓洗完澡趴在床上,还在美美欣赏刚刚在包厢里和黎述的合影。   见到多年没见的偶像,她的激动心情还没消失,实在难以入睡,可这个时间点应檀已经睡了,她没有人可以分享喜悦。   在宽阔的大床上滚了几圈,傅思漓忽然想起了什么。   半夜这个时间,刚好是美国的中午。   此时此刻,美国旧金山,38层大会议室内,技术部总监正在汇报近日的数据分析报告。   见手机屏幕亮起,男人难得分了神,打开她发来的微信。   傅思漓:「没想到这么多年黎述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我小时候他长这样,长大居然还是这样!」   裴时隐点开她发来的照片,只放大了有她的那一侧。   大概是为了见偶像,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乌发红唇,波浪卷发披肩,明艳得很出挑。   比起旁边的人,她倒是更像明星。   看到她和一旁男人的距离,他的眉心轻蹙了蹙。   合个照而已,有必要靠得那么近?   与此同时,正在汇报的技术部总监注意到裴时隐皱眉的神情,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错,心里瞬间忐忑起来。   “裴总,请问是报告哪里有问题吗?”   男人抬了抬眼,嗓音意外比平日温和了几分。   “没有,你继续。”   见裴时隐的语气不似之前的冷沉疏淡,还以为男人是满意的意思,技术部总监顿时满脸诚惶诚恐,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被老板认可,汇报起来都更有动力了呢!   一分钟后,傅思漓收到了他回的微信。   清汤面馆老板:「裴太太,注意尺度。」   看见这几个字,傅思漓顿时从床上爬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唇瓣,甚至能脑补出来裴时隐说这话时的语气。   狗男人这是点她呢,但她哪里不注意尺度了?   他明明就是羡慕嫉妒人家黎述长得帅!   傅思漓愤愤地搜了一篇营销号文章,直接转发给了某人。   「男人迈入中年难逃地中海魔咒?熬夜应酬是元凶!身材发福啤酒肚找上门!快从这些习惯开始培养,改掉恶习,防止你的老公步入后尘吧——」   看着她转发过来的文章标题,会议室里,男人抬了抬眉,唇角勾起些许不易察觉的弧度。   很快,傅思漓就看见他回复。   清汤面馆老板:「裴太太,我的基因很好。」   言外之意,她不必杞人忧天。就算他到了四十岁,身材也不会走样。   傅思漓噎了一下,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他还挺自信的嘛。   不过想到裴时隐的父亲,的确容貌依旧,看来基因的确是有保障的。   这样想着,傅思漓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她的心情还是有些许不爽,于是又啪哒啪嗒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裴总,你还是好好锻炼吧,久坐办公室,小心腹肌都坐没了!」   几乎能想像出她打这段话时会是什么表情,裴时隐垂下眼,唇角不自觉扬了扬。   就在这时,文柏观察到男人的神情,非常适时地开口。   “裴总,后天有一场佳士得拍卖会,里面有一件单品,太太应该会很喜欢。”   文柏把这次的拍品册递了过来,给裴时隐看封面主图上的拍品。   是一枚红宝石的蝴蝶胸针,原本一直是某博物馆的馆藏,今年刚刚拿出来参与拍卖。   他记得她最喜欢的设计师就是Cindy Cho。   男人沉吟片刻,淡道:“把后天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是。”   -   翌日,美西时间早上九点半,裴时欢打来了一通视频电话例行问候自家亲哥,做足了好妹妹的表面工作。   而男人却还端坐在办公桌后翻阅文件,眼也没抬。   没聊几句,裴时欢心里藏不住事儿,想起那天陪傅思漓挑的领带,就忍不住催促:“总之你赶紧回来吧,有惊喜等着你哦!”   男人抬了抬眼,声线毫无波动:“什么惊喜。”   裴时欢时刻提醒自己守口如瓶,轻哼一声:“那当然不能提前告诉你了,总之,是和思漓姐有关哦。”   注意到男人翻文件的手微微一顿,裴时欢不免得意起来。   就知道你是在装不在意!   裴时隐:“说完了吗?我还有会。”   啧,好冷漠的男人。   正要关掉视频通话前,一条微博消息推送出来,裴时欢凑近屏幕定睛一看,瞳孔顿时一缩。   男人注意到她的神情,掀起眼皮,目光直直射向她。   “怎么了?”   裴时欢干笑了两声,意识到大事不妙了,试图转移话题:“哥,那个...你最近工作辛苦了吧,赶紧多开两场会吧,今天就先别上网了。”   “?”   与此同时,文柏急匆匆敲响办公室的门,带着平板快步走进来。   他轻咳两声,有些欲言又止:“裴总,太太刚刚上热搜了....”   文柏不敢把具体内容念出来,于是只好把平板递了过去,让男人自己看。   是一条北城新闻资讯,标题加粗字体十分醒目。   【惊!豪门太太出轨娱乐圈当红男明星,疑似宣告豪门婚姻破裂!两人私下甜蜜幽会曝光!有图有真相!】   巨大的荧幕投屏上,裴时欢的脸已经消失在了镜头里,只剩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   快速浏览完整条新闻,男人的眼眸轻眯起,幽深的目光情绪难辨。   片刻,电话那头忐忑着的裴时欢听见他沉声开口。   “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第14章   傅思漓也没想到, 睡了一觉醒来,自己竟然上了热搜。   昨晚她的一只耳环落在了餐厅,黎述的经纪人刚好开车路过附近, 就给她顺道送到家里了。   还有他们在餐厅出来时, 也被狗仔拍到了。   舆论发酵的速度快得惊人, 得益于黎述在娱乐圈的超高人气和热度,瞬间占据了三个热搜词条, 后面还跟着一个火红的爆字。   发出这则报道的媒体还算是知道给自己留条退路,没有把她的脸露出来, 而是用马赛克挡住了, 只用了豪门太太四个字做标题博噱头。   坏了, 裴时隐没看见吧?   想起最重要的一茬, 傅思漓刷手机的吓得手一抖,连忙打开微信,确定消息框里最后的结束还是昨晚的,他没发来新的消息。   现在是美国时间的半夜, 说不定他早就睡了, 还没看见新闻呢?   思及此,傅思漓微微松了口气,在家里吃过早饭之后, 随手划了划实时广场里的帖子。   第一次上热搜,她还觉得挺新鲜的!   【救命,一觉睡醒我竟然塌房了, 哭死!话说女方到底是何方人物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很好奇】   【我看见有小道消息说,是裴氏集团的总裁夫人, 但也不敢确定就是了....】   【靠,这明显就是你们家哥哥傍上富婆了好吧!还不赶紧偷着乐去】   【这到底是哪家豪门太太这么有实力, 我慕了TAT 富婆姐姐看看我】   黎述的经纪人也在给傅思漓打电话致歉,表示十分的歉意:“裴太太,我们也没想到昨晚餐厅外面竟然有狗仔蹲点,是我们工作失误了。工作室这边已经在准备发声明澄清,中午之前肯定能发出来,您放心。”   毕竟错不在他们,而且以后还要合作,傅思漓就没多说什么。   季言忱很快也打了电话过来,关心她有没有受到网上舆论影响。   听她语气并无异样,季言忱才稍稍放下心来,说:“我现在让公关部的人撤热搜。”   “不用了。”   傅思漓站在阳台上,一边慢悠悠喝茶,气定神闲道:“就趁着现在官宣黎述是酒店新签的品牌大使吧,白来的热度,不要白不要。”   季言忱无奈地笑了笑,嗓音温柔:“也好,那听你的。”   很快,黎述的个人工作室就发出了官方声明。   黎述工作室V:「感谢广大粉丝朋友对黎述的喜爱与支持,针对昨晚的不实谣言,我方工作室在此做出回应,昨夜饭局是为洽谈接下来与明瑰酒店的拍摄工作,请各大媒体停止散发不实言论,关注后续合作。谢谢!」   声明发出后,酒店的官博也很快发出了官宣品牌大师的博文,负面舆论立刻消减了大半,连带着酒店官微都涨了不少粉丝。   当然也有不少黎述的脑残粉不满,还在疯狂辱骂。   黑粉则试图继续污蔑,坚持说这次合作是因为她和黎述之间的不正当关系,各种难听的言论层出不穷。   【我靠,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一瞬间广场都没了,我惊呆了呀?!】   【话说被戴绿帽子的大佬到底是谁,到底有没有扒出来的,赶紧分享一下啊!】   看到绿帽子三个字,傅思漓喝水差点被呛着。   担心事情向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她连忙给父亲的秘书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撤下热搜。   可没想到电话刚打出去,微博上那些骂她的词条和帖子竟然全都消失了。   秘书在电话那头温声解释:“小姐,热搜不是我们撤的,应该是裴氏集团的公关部。”   听见这话,傅思漓的心彻底凉了半截,有些欲哭无泪。   完了,他果然看见了。   昨晚还让她注意尺度,今天她就搞得满城风雨。   只是她现在还没时间去想怎么和裴时隐解释,今天下午应檀从港城飞了过来,她还赶着去机场接人。   应檀现在正式接手了基金会一部分业务,这次来北城也是为了和某家国企洽谈投资的事。比起之前在美国分开时,女人的妆容打扮也开始往成熟知性的方向走,眼尾眼线勾得细长上挑,颇为飒爽利落。   坐在副驾驶座上,应檀翘着美甲,认真刷着此刻已经空空如也的词条,语气颇为同情:“啧,裴总也太惨了,出个差的功夫而已,裴太太,你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男人的尊严好吧?”   傅思漓一时间被怼得哑口无言。   怎么就扯到男人的尊严上去了?   她小声为自己辩驳:“只是谈工作不小心被拍了而已,我又没有真的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就被应檀的惊呼声打断。   “哎,今天佳士得居然有Cindy Chao的蝴蝶胸针?”   闻言,傅思漓也瞬间被吸引了注意。   Cindy Chao是世界典藏级的珠宝品牌,而设计师本人每年仅仅推出那么几只蝴蝶作品,就连品牌的艺术珠宝展只展出一只年度蝴蝶,甚至排队预定的买家都已经排到了好几年以后。   物以稀为贵,也是因为稀少,才引得全世界的珠宝藏家都翘首以盼。实物的动态美感远比想象的还要生动,近乎艺术品般的存在,也被誉为亿万富婆的敲门砖。   今天参与慈善拍卖的这枚红宝石蝴蝶胸针被誉为博物馆的馆藏级别,只是傅思漓最近忙得没时间关注这些,都不知道这件胸针竟然拿出拍卖了。   看见屏幕里此时飙上去的价格,应檀忍不住睁大眼睛爆了句粗口:“靠,都竞价竞到三千万美金了?疯了吧!”   佳士得拍卖会是现场直播,实时同步到国内的各大账号,傅思漓也忍不住探头过去,看了看直播的画面。   镜头一切,正在竞价的人,有点眼熟。   傅思漓定睛一看,惊讶地睁大眼睛:“文柏?”   与此同时,拍卖师落下最后一槌。   最后的成交价,由美金乘以汇率,折合人民币约为2.3亿元。   拍卖会散场后,见那辆劳斯莱斯停在拍卖场后门,有记者拿着话筒追过去,虽然没有拍到买主的正脸,仅仅是背影和侧脸,网上也有眼尖的网友很快辨认出了,男人的腕表和Times杂志封面专访的那枚是同一款。   某品牌的私人订制,全世界仅有那么一枚。   没有拍到脸,但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被话筒尽数收录。   “出差一趟,给夫人带的小礼物。”   与此同时,网络也因为男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纷纷沸腾起来,新的热搜此条瞬间侵占板块。   【是裴氏集团总裁!!我认出来了!】   【小...礼物!这还叫小?!!博物馆拿出来的馆藏叫小礼物?两个多亿的小礼物?】   【什么婚变传闻,瞎扯,人家大佬都亲自出来打假了,看见绯闻不仅没生气,还给人家太太豪掷两个亿买礼物,简直宠上天了好吧,看热闹的都散了散了。】   【拜托,有这样的老公还会出轨黎述吗!!打死不离婚好吧。话说朝什么方向拜能找到这种老公,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求嫁豪门!】   【惊了,原来我真的是那个Npc,又是为豪门爱情流泪的一天qaq.】   屏幕这头,傅思漓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呆愣了几秒,才堪堪回过神来,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像是被温热的泉水包裹,止不住地冒泡泡。   所以,这枚小蝴蝶,现在是她的了?   -   和应檀分开时已经是半夜,傅思漓回到家里,客厅里竟然意外的昏暗安静,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以往她晚上还没回家时,佣人都会留在客厅里等她回来。   客厅里的主灯没打开,只有几盏壁灯亮着。   看清沙发上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傅思漓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包掉在地上。   男人靠在沙发上,长腿随意交叠着,身形隐在一片暗影里,明明是端坐着,却依然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不是说要出差一周才能回来?这还没到一周呢。   没想到裴时隐会提前回来,傅思漓莫名有些心虚。   “你...你怎么回来了?”   男人没开口,不知道坐在那里等了她多久,俊美深邃的面庞此刻辨不出明显的情绪,身上的衬衫西裤微微透着褶皱,没有往日的一丝不苟,显然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傅思漓刚想说话,转头就看见他面前的茶几上此刻摆着一枚精致的首饰盒,眼眸瞬间一亮。   是她的小蝴蝶!   原本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解释热搜的事,现在突然就有了动力。   看见礼物,傅思漓主动上前两步,用一双盈亮摄人的眼眸直直望着他,目光相当诚恳。   “我和黎述没有什么,昨晚我把耳环不小心落在餐厅,他的经纪人才顺道帮我带回来的,没想到被狗仔拍到了,真的。”   听完她的解释,裴时隐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靠回了沙发上,身上的冷意无声地褪去几分。   “嗯。”   嗯是什么意思?信还是不信她?   狗男人还挺难哄的。   她咬了咬唇,心里打定了主意:“你等一下。”   傅思漓光着脚跑到楼上的衣帽间里,翻出那天给他买的领带,然后跑回到楼下。   她的气息还没喘匀,把装着领带的盒子塞进他怀里。   “这个,送给你的礼物。”   裴时隐垂下眼,看见她拿来的领带,目光动了动,紧绷的侧脸线条终于缓和了几分。   所以这才是裴时欢说的那个惊喜。   与此同时,傅思漓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礼物都收了,应该不生气了吧?   丢下东西,她转身就想逃跑,可脚还没挪动,就听见男人漫不经心的声线才身后响起。   “回来。”   淡淡的两个字,却透着不容置喙。   让人不觉想要听从他的命令。   傅思漓的脚步挪不动了,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就这么望着他,不自觉攥紧了指尖,紧张忐忑地等着他的下文。   只见裴时隐的视线看过来,薄唇轻启,嗓音低沉喑哑。   “过来帮我系上。”   他自己没长手吗?干嘛要她来系.....   显然是看出了她此刻心里的想法,男人不急不忙地坐起身,长指敲了敲那枚盒子,暗示意味明显。   他的语调慢条斯理:“这个,不想要了?”   可恶!她发现裴时隐真的很懂怎么拿捏住她的软肋。   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要小蝴蝶。   人总不能为了尊严连礼物都不要了吧?   哄哄他也没关系。   心里天人交战之后,傅思漓还是屈服了,妥协地回到他身旁。   她深吸一口气,用命令的语气给自己壮胆:“你坐过来一点。”   傅思漓是会系领带的,因为从小就看母亲给父亲每天早上系,她看得多了也就学会了。   只是这是第一次上手实操罢了。   不知是不是凑巧,他今天恰好没系领带,衬衫顶部的几颗扣子散开着。   房间里静谧无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她看。   那道目光直白又炽热,存在感极强。   脸颊越来越烫,指尖也莫名其妙开始发麻,原本脑子里清晰的步骤差点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傅思漓只能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上的动作,呼吸却不自觉屏紧了。   他颈间的肤色极为冷白,甚至隐约能看清那层薄薄的肌肤下,跳动蜿蜒的青色脉络。   靠近锁骨,不易被人发现的隐秘位置,还有一颗细小的痣,莫名性感勾人。   窸窸窣窣的声响钻进耳朵,伴随着空调运作发出的微弱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折磨着人的神经。   他的西裤面料微硬,蹭在她身上有些不舒服。   傅思漓不自觉绷紧了背脊,却抵挡不住他身上沉冽的气息四面八方地侵入。   她分了神,一不小心,细白的指尖从男人的喉结处划过,他的气息当即沉了几分。   周围的氧气仿佛开始变得稀薄,终于,一个漂亮的领带结打好,她连忙后撤,退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暗暗松下一口气。   傅思漓又不自觉多欣赏了几眼这条领带,看来她的眼光果然是很不错的。   领带系在他身上,竟然比系在男模特身上效果更好?   帮他系好了领带,傅思漓才终于可以去看男人带回来的小礼物。   就在她打算离开沙发,去看茶几上的小蝴蝶时,后腰不受控制地露出一截细腰来。   裴时隐垂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喉间莫名有些发干。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短款紧身的白色针织内搭,背后还有绑带系出的一枚蝴蝶结,蕾丝的带子垂在盈盈一握的腰间,偏偏她还乖巧地跪坐在地毯上,带子荡来荡去,不自觉勾着人往那瞧。   男人眸光微敛,下颌微微绷紧了几分,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隐忍克制。   傅思漓并未注意到身后的那道视线,小心翼翼打开装着胸针的盒子。   大概是此刻的光线暗得恰好,蝴蝶的形态十分生动翩然,翅膀是由红宝石点缀而成,在仅有的微光下依然闪耀异常,晶莹剔透,美得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越看越喜欢,她现在觉得幸福得要死了!!   收到喜欢的礼物,傅思漓心情甚好,起身就想去拿手机,给小蝴蝶拍几张特写照,完全忘了后面沙发上还坐着给她不远万里送礼物的人。   可就在她刚直起身来时,细腰忽然被男人的长臂揽了过去,没让她走成。   他的指腹微凉,覆着一层薄茧,毫无阻碍地相触,还是相对敏感的部位,像是有小虫在身上缓慢地爬,又痒又麻,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肌肤一阵颤栗。   傅思漓的后背撞到他的胸口,能清楚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膛处传来的震动,自己的心跳也止不住加快。   “收了礼物就想走?”   说得好像她只图礼物似的。   她忍不住心里反驳了句,因为背部紧贴着男人的胸膛,距离太危险,她不敢回头。   那天在停车场是为了演戏,那现在是为了什么?   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傅思漓努力调整好呼吸,轻声反问他:“那你不是也有吗.....”   她指的是领带,还附赠了她亲手帮他系的服务。   虽然礼物价格不怎么对等,但勉强也算是扯平了吧。   他还想怎样?   四周流动的氧气忽而变得粘连,连空调吐出热气的速度也变得缓慢下来,男人低醇的嗓音略带喑哑。   “裴太太,不打算检查一下?”   不知是不是傅思漓的错觉,他的语气却让人听不出什么端倪,却莫名夹杂着一丝丝引诱的味道。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后,她的大脑有些宕机,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检查....什么?”   “看看腹肌还在不在。” 第15章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得懂, 可连在一块,傅思漓却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要在她面前脱衣服?   还是....在色.诱她?   她不禁又咽了咽喉咙,指尖收紧, 试探地出声问他。   “你..你今天喝酒了?”   男人唇角的弧度落下几分, “没有。”   她和裴时隐认识这么多年, 今天竟然是第一次发现,她其实根本不了解他, 也没想过他竟然还有这么....闷骚的一面。   可她刚回家,还没洗澡, 在外面跑了一下午身上肯定很脏兮兮的, 脸上的妆肯定也花了。   这种状态下怎么能....那个?   不行。   想到这, 傅思漓猛然回过神来, 连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努力遏制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甚至不敢回头直视他的目光。   “我要去洗澡。”   她连胸针都来不及拿,就这么从他身前跑了。   客厅里忽而安静下来, 刚刚还暧昧旖旎的气氛消失不见。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男人垂下睫羽,藏起眼底一闪而过的晦色。   所以,她还是不愿意。   -   浴室里, 雾气氤氲,傅思漓盯着镜子里,白皙的脸不知道是被热气熏红的, 还是刚刚进来前就已经红透了,一双清澈莹亮的眼定定地望着镜中的人。   哪怕四年前, 她明明亲口听见他说的话,又反复告诫自己, 绝对不能再喜欢他。   可现在,她发现她好像还是做不到,去抗拒他的靠近。   她不但没做到当初的承诺,好像也选择性遗忘了成人礼那天听见的话。   也许...他是喜欢她的?   确保自己浑身上下都香喷喷的,傅思漓才换上白色睡裙,是件看起来相对保守的款式,并不会看出她很期待。   又照了照镜子,她才满意了,做好心理准备后从浴室里慢吞吞出来。   可刚探出头一看,却看见男人已经在穿外衣,像是要走的意思。   她顿时好奇出声:“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唇线抿紧,沉声道:“爷爷病危,现在在医院。”   消息太突然,让傅思漓愣了一下。   她回过神后,急忙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   男人已经拎起沙发上搭着的西装,“不用,你留在家里。”   傅思漓快步追上他,语气焦急:“我要陪你去。”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承受。   见她坚持要跟着去,裴时隐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因为急着出门,傅思漓没时间换衣服,只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宽大的针织毛衣。   深夜,裕明私立医院,VIP楼层灯火通明。   这家私立医院隶属程家名下,程修现在正担任院长的职务。   走廊里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程修已经在手术室外等着他们来,走廊里站着的还有苏婉。   病危的消息不能让太多人得知,看见两人是一起来的,苏婉的目光微闪,移开了视线。   程修穿着一身白大褂,神情严肃,三言两语告知了目前的情况。   “突发性脑溢血,现在已经开始手术了,情况不太乐观,能不能撑过今晚还很难说。”   话落,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的气氛。   静默片刻后,傅思漓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仰起头看向身旁的人:“你去公司吧,我就留在这里。”   她知道,裴时隐一定得去公司,因为一旦今晚真的出现了不好的结果,次日新闻一出,集团股价必定会受到影响,他不能就这样在医院里坐以待毙。   虽然她帮不上什么忙,但她毕竟是他的妻子,理应替他守在这里。   见男人没说话,傅思漓又悄悄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勾了下他的手指。   医院走廊的光线冰冷,她的目光却清亮又坚定,就那样望着他。   迎着她的视线,几秒后,裴时隐才终于松口,沉声说:“累了就回家。”   “嗯。”   男人离开后不久,走手术室的灯还亮着,苏婉站在门口,终于回眸瞥了傅思漓一眼,眼底神色不明。   她的语气很淡:“傅小姐,你还是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见女人突然改了口叫她傅小姐,语气也和上次在老宅吃饭时的和蔼可亲不同,似乎看她的目光里似乎含着敌意。   傅思漓愣了愣,不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而此刻也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她还是坚持道:“我等在外面就好,不会打扰医生的。”   见傅思漓说什么也不离开,苏婉也没再理会她。   走廊的长椅有些冰凉,她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毛衣,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着。   深夜,程修巡完房回来时,看见傅思漓就这么坐在外面。   他连忙迈步走过去,温声劝说:“小思漓,你要不还是先回家去,这里有我呢。”   傅思漓轻声答:“裴时隐要去公司,我得替他在这里等着。”   听出她语气里的执拗,程修无奈笑了笑,只得说:“好吧,旁边有休息室,你要是累了就进去睡,不用担心。”   她点点头,柔声道谢:“谢谢程修哥。”   -   凌晨六点,等到裴时隐从公司赶回医院时,就看见程修正在弯腰,给长椅上睡熟的人盖上毯子。   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的寒意,程修连忙解释,给自己撇清关系:“我可劝过了,你老婆说什么也不去休息室里睡会儿,就坚持在这里守着。”   苏婉不让她进病房,她就乖乖地在走廊的铁质长椅上坐着,宽大的毛衣里穿得还是昨夜来不及换的睡衣,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只有巴掌大的脸露在外面,头还止不住地往下垂。   明明可以回家去,她却偏要替他在这里守着。   心脏处不知怎的重重跳了一下,裴时隐弯下腰,将睡熟的人抱到隔壁休息室的床上。   程修倚靠在门口,注意到男人异常轻柔的动作,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当年的事儿,我觉得就是你自己多心了。小思漓明显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她当初如果喜欢的是季言忱,为什么还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跑出国。最后还答应跟你结婚了。”   闻言,裴时隐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开口。   程修单手插在白大褂里,略诧异地挑挑眉,“所以你到现在也没问过她,当时为什么突然把你拉黑了?”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这人是裴时隐,从小高傲惯了,怎么可能会主动提起当时被人拉黑删除的事。   宁可在暗地里步步筹谋算计,也不肯当面开口说一次喜欢。   男人俯下身,动作很轻地帮她把身上的被子掖好,语气听不出情绪。   “没有。”   他已经不想去深究当初她为什么要离开,就算她曾经真的对季言忱动过心,他也不想再去在乎,只要现在,和未来,她都在他身边,就够了。   这时,程修想起什么,目光担忧地看着他,提议道:“你前阵子出车祸的伤还没好全,又整晚没睡,要不先在这里歇歇。”   铁人的身体也没这么打的。   裴时隐直起身,西裤已经浮现出几道褶皱,侧脸轮廓冷峻分明。   “不用。”   就在这时,门被轻敲响,打断二人的对话。   “院长,裴总。”   医生走进来,语气沉重:“裴老先生,就在刚刚,去世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休息室里安静了片刻。   刚刚不经意泻出的温柔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似乎只是短短几秒后,男人闭上眼,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涩,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沉稳重的模样。   他没有时间沉溺在失去亲人的伤痛里,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男人的嗓音哑了几分,却依然冷静,吩咐身后的助理。   “通知公关部,封锁好消息,明天发讣告。”   离开之前,裴时隐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睡颜。   他低声说:“等太太醒了,送她回去。”   “是。”   -   次日下午,裴氏集团总部大楼,临时召开本月的第二次股东大会。   足以容纳几十人的会议室内,灯光冷清清地打下,一排黑衣保镖整齐站在一侧,无人敢缺席。   “时隐啊,老爷子的遗嘱都还没公布,急着开什么股东大会。”   翻开面前摊开的文件,正悠闲说话的老人瞬间脸色一变,声音戛然而止。   这时,旁边的股东也看清了文件里夹着的证据,整间会议室内顷刻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静默了片刻,主位上的男人才缓慢开口。   “财报造假,私收合作方贿赂,采用不合监规的消防设备,二叔是还觉得这些不够?”   被称为二叔的老人是裴家旁系之一,因为年纪大,手握一部分集团股份,也是裴氏集团房地产业子公司的总经理,这些年仗着和裴仲卿关系近,明里暗里牟利不少。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轻微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下被放大,折磨着人的神经,仿佛有无形的压力一阵阵袭来。   原本以为裴时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目的却是攒到今天一并连根拔起,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坐在位子上的高层们顿时人人自危,互相交换了眼神,额头上纷纷冒出了虚汗,没有人敢开口替他解释辩驳。   被这么当面戳穿,坐在次座的老人一拍桌子,老脸的皱纹都有些狰狞起来,没想到裴时隐会突然在股东大会上撕破脸。   他顿时勃然大怒,试图用长辈的身份控制局面:“裴时隐,我是你二叔!现在老爷子刚走,尸体还没凉呢,遗嘱都没公布,你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我们裴家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原本在他眼里,裴时隐不过是个靠着裴仲卿宠爱,年纪轻轻才得以掌权的毛头小子而已,想要动摇集团盘根错节的根基,还早着呢。   可直到男人站到身,缓步走到他面前时,他才发现,对方已经比他远高出一个头不止,气场更是可怖。   男人微微俯下身,用那双漆黑的眼摄住他,眸中深不见底的冷戾之色,不加掩饰。   老人不禁打了个冷战,没想过裴时隐会做得如此决绝,丝毫不留情面,被保镖控制得双腿有些发软,就听见男人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反问。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   听见这句,他顿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   辱骂的话没有机会说出口,已经被保镖拖出了会议室。   很快,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短短一场会议,却肃清了所有裴氏集团残余的蛀虫,公司里的股东自然也心知肚明,裴时隐选择在此时动手,有裴仲卿去世的新闻能稍作遮掩丑闻,这已经是最大程度降低了负面影响。   所有在背地里动过手脚的,上至管理层,下至职员,降职的降职,辞退的辞退。   股东们并没有发出任何异议,当然也不敢,后背冷汗涔涔,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原本对晚辈的欣赏,而现在,已经悄无声息转变了畏惧。   是对上位者的畏惧。   -   裴仲卿的突然去世,消息震惊了整个北城。   一切发生得很快,即便裴时隐提前做出了控制,股价依然受到了波动,还有媒体日夜蹲守在家门外和裴氏集团门口。   与此同时,不知是不是背后有人推动舆论,一时间北城里流传出无数言论。   心狠,冷漠,只顾及利益不念亲情,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   为了稳住公司和舆论,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骂名。   也有人评价,经此一事后,男人才算是真正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至少,已经让大多数人甘心臣服。   而裴时隐似乎并不在意外界的这些评价,他依旧如常地前往公司,处理遗嘱。   股东大会结束后,男人的身型看起来更加瘦削冷冽,让人不禁更想退避三舍。   葬礼的举行是在一个阴天,天空阴沉,似乎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墓地前,撑开的黑伞像是朵朵黑沉的云,淡雾弥漫,在烟灰的画布上涂满暗色。   裴时隐母亲拍戏的山上因为暴雨突遇泥石流,山路被封锁,夫妇二人一时半会儿无法赶回参加葬礼。   滂沱大雨下,每个人似乎都想尽量离那块墓碑远一点。   傅思漓看着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同样穿着纯黑色的西装,可背影却让人觉得格外孤寂遥远,像一座沉默的山。   而男人的身旁站的是裴时欢,女孩哭得伤心,肩膀不停抖动,最后被他揽进怀里,用他的方式无声安抚着她的悲伤。   只是这样看着,她的心脏也开始隐隐作痛。   裴老爷子虽然没有直系血亲,但裴家还有不少旁系亲戚。原本大家都想趁着老爷子离世,看看能不能在集团中分一杯羹,此刻却是不敢有任何动作了。   葬礼结束后,一部分旁系跟着回了裴家老宅,在祠堂祭拜后,见裴时隐并不在场,便开始肆无忌惮地闲话起来。   恰巧这时,傅思漓跟在端茶水的佣人身后一同进来,就听见几个人低声议论的声音。   “说白了也不过是养子的儿子,和我们裴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算什么裴氏集团继承人,不过是仗着老爷子喜欢罢了,要是没了这个身份,他又算得上什么。”   “老爷子的病还一直是程家开的医院照料的,程修又和他从小就认识,指不定是不是他在背后动什么手脚了。”   “你看看刚才葬礼上,他脸上有半点伤心的表情?跟他爸一样,铁石心肠,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   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傅思漓气得忍不住攥紧了手背,感受到指甲深陷掌心的刺痛感,浑身上下止不住发抖。   下一刻,祠堂门外,温热的茶水飞溅而出,茶杯碎裂的声音响彻四周,把几个老头都吓了一跳,震惊地抬头看向始作俑者。   傅思漓冷冷睨着这群人,语气却不带丝毫歉意。   “抱歉,我手滑了。”   立刻有年纪大的老头拄着拐杖用力敲了下地面,花白眉毛一竖,火冒三丈道:“一个小丫头,仗着裴时隐宠你,竟然敢对长辈这么说话.....”   旁边还有跟着附和的:“就是,裴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黄毛丫头说得算了!”   明明她也年轻,眉眼间却尽是迫人的气势。   “管家,关门送客。”   一旁的管家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保镖围了过来,把几个人毫不客气地架了出去。   闹腾了半天后,客厅终于安静下来,傅思漓坐在沙发上,恍惚出神了半晌,才注意到楼上书房似乎早就没有了说话声。   她努力调整好情绪,问了一个路过的佣人:“裴时隐呢?”   佣人恭敬地答:“少爷刚刚在书房见过律师,然后就去后院花房了。”   傅思漓拧了拧眉,听罢就要出去找他。   见状,佣人连忙唤住她:“少夫人,外面还在下雨,撑把伞吧.....”   可话还没说完,就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跑出了大门,冲进外面密集的雨幕里。   无论外界如何风雨交加,温室花房里,依旧温暖如春,仿佛和幼时别无两样。   一片葱葱郁郁的尽头,男人在给常青藤浇水,那时裴仲卿生前最珍视的植物之一。   傅思漓是第一次见到裴时隐这副模样。   他的眼底是猩红的,是因为一整夜都不曾合过眼,深邃的眉眼间鲜少流露出疲惫的模样,可此时此刻,她却分明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他的疲色,轮廓线条变得更加锋利。   走近些,傅思漓还闻到了尼古丁的味道,她甚至不知道裴时隐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至少四年前和他分开之前,他还没有抽烟的习惯。   他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只是从不会轻易表露出来,不会宣之于口,像是沉敛稳重的冰山,底下暗藏的是汹涌而沉默的情绪。   更准确地说,是他不能在外人面前展现出一丝一毫的软肋。   傅思漓深吸一口气,心脏却止不住地抽疼着,让她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失去至亲的痛楚,她无法替他分担分毫,也无法感同身受。   好像在这种时候,她什么也不能做。   唯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脚上的拖鞋早就因为外面的雨水变得湿答答的,不方便走路。   可她仍然快步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抱住了他。   身前突如其来的柔软,让男人身体一僵。   片刻后,他缓慢地垂下目光,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湿漉漉搭在肩上的发丝,是她刚才冒雨跑出来的痕迹。   很快,那道柔软清浅的嗓音从怀抱中响起,语调带着些许娇嗔。   “你身上好冰。”   像块冰一样捂不热,浑身上下还散发着冷意,但她并不在意,默默地收紧了环抱着男人的手臂。   奇怪的是,明明她的衣服和发丝是湿的,抱着他的身体却是温热的。   她紧紧抱着他不松手,像是试图用她身上的温度,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过来。还歪头蹭了蹭他,像猫似的哄人。   男人依旧没有开口,紧绷的后脊却终于放松了几分。   就这样抱了他一会儿,四周安安静静,傅思漓又想起刚刚听见的那些话。   她的眼睫微颤,委屈,生气,心疼,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眼睛开始酸涩得厉害。   那些人凭什么那么说他。   他是天之骄子,不是机器,不是生来什么都会,也许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二十几年来,裴时隐没有时间松懈,因为他承担着太多人的期望,和责任。   傅思漓很努力地想忍住眼泪,可泪水却还是不听话地簌簌落下,像断线的珠子,洇湿了男人胸口的衬衫,晕出一团暗渍。   感受到她泪珠带来的温度,裴时隐的喉结滚了滚,眸色终于有了波动。   明明失去至亲的人是他,她却哭得这么厉害。   这几日一如冰封住的心脏处仿佛因为这滴温热的泪,融化了冰霜,让他的心脏不觉柔软下来。   他低声开口:“好好的,哭什么。”   傅思漓压抑着哭腔,可是那阵替他而起的委屈却再也忍耐不住:“以后都不买小蝴蝶了,不许去公司了,就算腹肌没有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即便是她的话听起来语无伦次,裴时隐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碎发下的漆眸中,墨色泛起汹涌的浪潮,被他隐忍压下。   他牵了牵唇角,声线不觉喑哑下来,藏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   “说什么傻话。”   傅思漓吸了吸鼻子,指尖抓紧了他的衬衫。   “我说真的.....”   大不了以后她养他,反正她也有很多钱。   温室内静谧无声,屋外的风声肆虐,足以划破天际的雷声猝然响起,淅沥的雨幕冲刷着花房的透明玻璃,留下一道道水痕。   裴时隐闭上眼,骨节分明的手缓慢抬起,抚上她的脑后,将她更深地摁入怀里,听着心脏鼓噪的声响愈演愈烈。   怀里的人,是他疲惫时的解药,是即便在下雨天,也仍在照耀他的太阳。   也唯有她,心疼他。 第16章   转眼, 十二月已经过半。   葬礼结束后不久,裴时隐就又出差了,这次是前往裴氏集团在燕城的子公司。   他将近小半个月没回北城, 这段时间里, 傅思漓也同样在忙。   宣传片拍摄正式开机, 主要的拍摄工作由合作的广告公司负责,在酒店内部取景完毕后, 后期还要去外地拍摄。   傅思漓打算这次全程盯着进展,像半个小导演似的, 拿了个板凳坐在监视器旁边看着画面。   这次宣传片的主题是:一场追寻自我的旅途。由黎述扮演的男主角原本是都市中最普通的白领之一, 因为日复一日的压力患上绝症, 最后决定辞职, 在城市与自然中不断穿梭,结识新的朋友,得到了人生中最为放松的一段时光。   监视器前,乐檬凑在一旁, 忍不住犯了花痴:“黎述本人可真帅呀....”   很快, 她又话锋一转:“不过没大佬帅。”   一旁的傅思漓:“?”   自从上次停车场亲眼目睹之后,乐檬已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CP粉。甚至上次拍卖会上热搜时,她还在广场里发了好几条顶帖。   周围都是工作人员, 她只能偷偷摸摸地小声道:“主要差在气场,霸总的气场还是男明星无法比较的,思漓姐你说对不对?”   “........”   这话傅思漓没法接, 一边是她小时候的偶像,一边是裴时隐, 天平要往哪边倾?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好像, 她也觉得乐檬说得对。   到了中午,乐檬把酒店提前准备好的餐食给傅思漓拿了过来。   “思漓姐,吃饭呀。”   别人的都是盒饭,唯独傅思漓的是酒店厨房单独做出来的清汤虾仁面。   大概是季言忱知道她喜欢,所以提前叮嘱过厨房。   傅思漓戳了几下碗里的面,用筷子夹起来尝了一口,却怎么都觉得少了点滋味,不如裴时隐做的好吃。   大概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紧接着,手机就发出一声消息提示音。   清汤面馆老板:「吃饭了吗?」   傅思漓:「没。」   傅思漓:「吃的面,但是不好吃。」   发完之后,她才发现,暗示的意思好像有点明显。   算了,明显就明显吧。   最后,傅思漓咬着筷子,还是没忍住,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傅思漓:「你什么时候回来?」   乐檬这段日子和傅思漓呆熟了,也隐约猜到了那个置顶的聊天是谁,看见傅思漓怅然若失的表情,忍不住揶揄打趣。   “思漓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傅思漓怔怔抬起头看她,唇角还沾了一点食物碎屑。   “什么?”   乐檬一字一顿,语气调侃:“望、夫、石。”   傅思漓本想反驳,可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反驳出声,耳根升腾起些许热意。   食不知味,好像还真有点。   -   与此同时,燕城。   办公室内,裴时隐原本在看文件,看见她最后发来的那条消息,再放下手机,就像是有什么在勾着他,让他难以再集中注意力专心工作。   他静了片刻,抬手按下内线。   文柏很快敲门进来,就听见男人沉声道。   “今晚通知项目部的人来开会,每个人发三倍季度奖金。”   原本文柏还不明白,原定明天下午才开的会为什么要突然提前,直到听见裴时隐说:“准备飞机,明天回北城。”   文柏顿时恍然大悟,“是,裴总。”   这是要加紧进度,加班加点提前完成工作,然后回家陪太太啊。   -   翌日,下午三点,监督着酒店的分镜拍摄全部完成后,片子的前半部分算是告一小段落,傅思漓刚打算去找应檀一起吃晚饭,就被季言忱从身后叫住。   男人一身浅灰色西装,条纹领带,格外温润清隽。   “思漓,一会儿有空吗?和我去一个地方吧。”   傅思漓好奇问:“去哪?”   男人微微一笑,“是岳教授,他很想见见你。”   有些日子没听到这个名字,她面露诧异:“岳教授?你认识他?”   岳教授是在傅思漓高中时教经济学的一名教授,学校里大多数都是外教,岳教授是为数不多的中国人,在学校里对她也很是关照。   季言忱眸光微垂,眼底的暗光一闪而过。   他温声对她解释道:“嗯,岳教授前几年在欧洲自己开了一家酒庄,我们酒店西餐厅里的主推餐前酒就是岳教授和他夫人亲手酿造出来的。他们最近刚好回国,难得要在北城住一阵子。我听他说起过,你之前是他的学生。”   傅思漓倒是不知道岳教授这几年转了行,还和酒店颇有渊源。   对方是曾经教过她的老师,她也不可能拒绝,只好答应和季言忱一起去拜访。   两人抵达小洋楼门口时,岳教授已经早早等在了门口。   五十几岁的老教授这些年退了休,头发虽然斑白,却精神矍铄,眉眼间神采奕奕。   季言忱将提前备好的礼物递过去,傅思漓也柔声开口:“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老人笑呵呵地招呼他们:“好得很,现在不教书了,边开酒庄边养老,比以前轻松多了。你们俩快进来。”   岳教授让他们进客厅坐下,随后就起身去沏茶。   “最近的新酒卖得怎么样?”   季言忱温和应答:“很多老顾客都只点这款,他们都很喜欢,上个月也是销量第一。”   听到好消息,岳教授的脸上顿时笑纹更深,“那就好。”   热水咕噜咕噜地在烧水壶里冒着泡,客厅的茶几里还摆着几本高中时每年的纪念册。   岳教授泡好了茶给他们端过来,坐在沙发上和傅思漓闲谈了一会儿,问了问她的近况。   聊着聊着,岳教授又想起来什么,好奇问:“对了,尹若熙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和裴家小子结婚了吗?当时学校里可都传他们两个是金童玉女,连参加竞赛都是稳占第一和第二的宝座。”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思漓的手不禁一晃,茶杯里的茶水满溢出来,溅到她白皙的手背上。   “没事吧思漓?”   幸好茶水是温热的,没有将她烫伤。   傅思漓调整好呼吸,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清理着被她弄脏的桌面。   她扬了扬唇角,扯出一抹笑容:“抱歉,是我太不小心了。”   顿了片刻,她才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刚刚的话题。   “他们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被这样一下打断,岳教授也没有停留在刚刚的话题上,关切了一句,随后就和季言忱继续聊着合作续约的问题。   到了晚饭时间,岳教授想留二人吃饭,可傅思漓坚持离开,没有再留下打扰。   和季言忱一起走出大门时,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季言忱看着她的神色,目光微敛,随即不动声色地开口:“岳教授最近几年都没回北城,所以不知道你和裴总已经结婚了。”   傅思漓弯起眼睛,笑容不变:“我和他又没有公开举行过婚礼,教授不知道也很正常。”   只是仔细看,却能看见她眼底的黯然。   季言忱垂下目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走到路边,他又体贴询问:“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傅思漓摇摇头,轻声拒绝:“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那我陪你。”   他执意要陪她一起散步,傅思漓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看见那个熟悉的号码,傅思漓微微垂下眼,脑中忽然又冒出刚刚岳教授问的话。   她呼吸滞了滞,片刻后,还是按下了锁屏键,挂断了电话。   而就在她的身后不远处,街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迈巴赫。   透过车窗,裴时隐能清楚看见她挂断电话的动作。   男人唇线抿紧,漆黑的眼眸里不由得沉了几分,隐有戾气在眼底翻滚。   傅思漓对此毫无察觉,顺着马路和季言忱一起并排走着。   每到秋天,这里的枫叶就会飘落而下,可现在是冬天,枝干早已变得光秃秃的,莫名让人觉得萧条荒芜。   她有些失神,就在正要过马路时,旁边的视线盲区里突然窜出一辆自行车。   身边的季言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在车碰到她之前将人拉了过去。   傅思漓穿着高跟鞋,一下没站稳,撞上他的胸口。   抬起头,就对上季言忱关切的目光。   “没事吧?”   季言忱身上的气息和裴时隐的截然不同,陌生的男性气息将她包裹,让傅思漓很不适应,回过神后就飞快退后一步,重新和他拉开距离。   “我没事。”   就在这时,身后忽而传来一阵熟悉低沉的脚步声。   傅思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怔然转过头看去,就见那道颀长笔挺的身影站在身后,无形的压迫感从背后袭来。   看见突然出现的男人,季言忱唇角微微扬起,依然从容地道:“裴总,好久不见。”   裴时隐看了他一眼,面色并无变化,随后直直看向傅思漓。   “裴太太,回家了。”   -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有些重,微微的痛感让傅思漓拧了拧细眉,被他就这样一路带到了车上。   前排的文柏注意到男人脸色的阴沉,又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刚想开口:“裴总....”   男人的声线里压抑着戾气,“滚下去。”   这话一出,文柏和司机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下车离开,给二人留下单独的空间,走之前还不忘落下前后排的挡板。   后排的空气弥漫着男人身上可怕的压迫感,傅思漓深吸一口气,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的语气辨不出情绪,“我打扰你们了?”   猜到男人应当是提前结束工作赶回来的,傅思漓不想因为刚刚的事和他吵架,于是转移话题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她闻到他身上有浅淡的烟味。   上次她忘了问他。   “你走的那天晚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思漓一怔。   男人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平静到了让她觉得有些害怕的程度。   她和黎述闹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他不在意,因为他清楚是假的。   程修提起过去,他也可以装作不在乎,可真的让他亲眼目睹这样的画面,仅仅是看见她和季言忱站在一起,他就已经快要无法自控。   让他又想起,四年前她消失在成人礼的那天晚上。   那么干脆利落地,把他从她的生活里剔除。   男人喉结滚了滚,抬起眼,盯着她的目光幽深得可怕。   他的唇角扯了扯,语气略带嘲弄。   “傅思漓,你觉得你有多了解我?”   这句话十分刺耳,从去年结婚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提起之前的事。   傅思漓张了张唇,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朝她乱发什么脾气?   她别开眼不想看他,心里还是止不住涌上委屈和酸涩。   “我和言忱哥哥只是来看看岳教授而已,又不是在约会....”   那一声哥哥像是彻底点燃了引线,将他仅存的理智燃烧殆尽。   傅思漓还没来得及反应,下颌就被男人掐住,让她不得不抬起头迎合这场急风骤雨,冰冷的,强大而陌生的气场,铺天盖地朝着她袭来,让她的大脑一时间忘记了思考。   他的唇有些微凉,像是在惩罚她,用力地,翘开她的齿关,彼此的气息终于彻底交织在一起。   她越是想推开他,他就越是不依不饶。   安静的后排回荡着唇舌交缠发出的濡湿声响,被他这样压制着亲吻,不过一会儿,傅思漓感觉到舌尖已经有些发麻,快要窒息,让她的眼尾都不禁有些湿润起来,炙热的体温几乎快要将她吞没。   那一点偏执和疯狂,其实早就埋在他的底色里。男人原本以为自己还算是有耐心,可以等到她愿意,毕竟他已经等了三年。   但现在,他不想再等了。   女人身上的那股香气萦绕在鼻间,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针织毛衣,下摆宽松,很容易就给了人可乘之机。   他目光更暗,被掌心里滑嫩的触感蛊惑着,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她纤细的背向上。   只要路边有行人经过,就能看到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但傅思漓完全忘了这是防窥膜,外面的人看不见车内的情况。   酥麻的触感蔓延而上,察觉到他的意图,她着急了,稍一用力,就咬破了他的唇角,尝到了血腥味。   他吃了痛,钳制着她的力道才终于松开。   傅思漓是被他突然的一下吓到了,胸口不停起伏着,被他吻得发肿的唇瓣上也沾着血丝,推开他的一瞬间,就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肺部稀薄的氧气终于回来,她抽噎着骂他,嗓音却是绵软的,毫无力度。   “裴时隐,你混蛋.....”   亲一下也哭,连骂人都不会。   裴时隐目光更深,看着她脸颊泛着潮红,唇瓣红肿着,还覆着一层水光,刚刚被她打得那一下似乎毫无痛感传来,反而带给他几分餍足。   甚至奇异的,让他刚刚郁结的心情舒散了几分。   “打够了吗?”   看见男人唇角的弧度,傅思漓一怔,眼角还沾染着泪花,错愕地看着他。   紧接着,就听见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身前响起。   “傅思漓,你是我太太。”   现在是,以后也是。 第17章   深夜, 月明星稀。   北城某家私人靶场内,依旧灯光如昼。   好不容易赶上一次没夜班,最后还被某人一通电话叫来。   程修的心情十分不爽, 以往都和颜悦色的俊脸, 今天表情也臭, 连服务生递来的隔音耳麦也没接,直接推门进去。   “大半夜的叫我来靶场干什么, 我一会儿还有局呢,有话快说.....”   话音没落, 程修就注意到, 男人的脸颊上还印着若隐若现的指痕。   他肤色冷白, 五道指印清晰可见, 显然是被打了一巴掌,还有被咬破的唇角,看起来十分暧昧旖旎。   而这些印迹能出现在裴时隐身上就有趣了。   程修当即起了八卦的心思,凑近端详了下:“你这脸....被你老婆打了?你们玩得挺激烈啊。”   就在这时, 文柏从外面走进来, 打断二人的对话。   文柏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对男人道:“管家说,太太刚刚带着行李出门了, 说是去港城出差,可能十天半月不回来。”   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冰冻过似的冷, 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程修语气揶揄,幽幽出声道:“都把人逼得离家出走了, 你该不会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儿了吧?”   果然,只见男人的脸色沉了几分, 片刻后,他语气冷硬地开口。   “我们是夫妻。”   言外之意,夫妻做什么都是合法的。   一听这话,程修都被他气笑了。   “我说,裴总,裴少爷,什么时候能放下您那高贵的身段,嗯?”   片刻,裴时隐眼眸微眯,举起右臂,瞄准了远处的靶心。   他喉结滚了滚,哑声说:“我看见她和季言忱在一起。”   “所以?他们干什么了吗?还是你吃醋了?”   程修挑了挑眉,忍不住嗤笑道:“吃醋就吃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话没说完,男人利落扣下扳机,一声枪响骤然响起,程修进来时没戴隔音耳麦,被这声响震得耳膜发麻。   措不及防的一下,连个提醒都没有,显然是故意的。   程修忍不住骂了一句,又眯起眼睛,看见远处的靶心都快被打穿了。   合着把靶当成季言忱瞄了是吧?   想让裴时隐低头,撬开那张嘴,比登天都难。   其实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从小到大,裴时隐虽然性子冷,但从来不缺人主动示好。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受人追捧,怎么会那么容易低头求和。   只有让他有危机感的时候,才会被逼得主动。   程修耐着性子,最后一次指导他:“女孩是要哄的,你到底懂不懂?你不能总让人家一直主动吧。小思漓都哄着你多少年了,得多好的脾气能受得了你。还有我,我也是脾气好。”   脾气不好的人能和他当这么多年朋友?而且偏偏他还是个医生,每天就是个劳碌命。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走进一道娇小的身影,女孩冬天也光着腿,踩着一双黑色短靴,长发扎成了一个丸子头,在夜晚里依然青春又靓丽。   没想到裴时欢会突然出现,程修顿时眼睛亮了亮。   “你怎么来了?”   “我刚刚在机场遇到思漓姐了啊。我看她带着行李,还问她怎么大半夜坐飞机走。”   本来裴时欢是前几天去了江城看演唱会,今晚刚刚回来,没想到就在机场里偶遇了傅思漓。   看见傅思漓状态不对,裴时欢反应很快地猜到了什么,就打电话问了文柏裴时隐在那,直接从机场赶了过来。   她眼睛尖,一下看见了男人的巴掌印。   “哥,你被打了?思漓姐打的?你们真的吵架了?”   思漓姐脾气那么软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一定是她哥该打!都把人气得离家出走了!   裴时欢把手里的包愤愤摔在桌子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要是思漓姐和你离婚,你以后也别当我哥了。”   裴时欢从小就和傅思漓玩到现在,不管换谁来当她的嫂子,她都是不可能同意的!   她又冷哼一声,一条条数落起他的罪状:“婚礼,求婚,告白,送花,你一样都没做过,不跟你离婚才怪呢。”   她才没有那么笨的哥哥呢!   看见男人唇角抿紧,脸色更冷,一旁的文柏顿时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开始暗暗后悔为什么要告诉裴时欢地址。   裴时欢脾气被宠惯了,一搞不好就像个被点燃了的小炮仗似的,但她平时轻易也不敢和裴时隐顶嘴,唯独遇上这些事儿,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最后还是程修出声打圆场,缓和着气氛。   “好了好了,大半夜的不操心他的事儿了,走吧,哥哥送你回家。”   程修拉着女孩的手臂,在裴时隐彻底被激怒之前及时带人离开现场。   被拖上男人的车,裴时欢不情不愿地坐在副驾驶,扯过安全带系上。   “你干嘛这么殷勤要送我回去?”   程修勾唇笑了笑,侧过脸看她:“哥哥照顾照顾你不是应该的?”   女孩切了一声,小声嘀咕:“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男人也不在意,温声又问:“什么时候开学?”   裴时欢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干嘛,扭头看向男人的侧脸。   程修和她哥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他总是眼里带笑,脾气很好,就是吊儿郎当不太正经的样子,除了穿着那身白大褂的时候还算靠谱,反差感也很强。   “一月啊。”   她今年大二了,在英国学的是艺术类专业,虽然不怎么用功,但平时除了寒暑假也不怎么回北城呆着,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外到处shopping,和傅思漓不太一样,她的人生宗旨只有一条,就是不用工作,好好躺平花钱一辈子!   并且她现在已经在把这件事贯彻到底。   闻言,男人斟酌片刻,唇角扬了扬:“那还有段时间。”   裴时欢不明所以,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但也懒得深究,她半夜飞机回来,人还困得要死,有人免费当司机当然好。   “你不用回医院吗?”   他发动车火,“不急,先送你回去。”   -   港城,凌晨四点半。   应檀是大半夜被电话声吵醒的,她晚上跟客户应酬之后的酒劲儿还没过,迷迷糊糊地从枕边摸起手机,就听见傅思漓的声音:“我在你家门外,快开门。”   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往外一看,还真是傅思漓站在门外。   她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瞬间醒了大半。   应檀连忙打开门,一边哈欠连天,一边让人进来:“这大半夜的,你怎么突然来了....”   看见傅思漓手里的行李箱,还有她的表情,应檀清醒了大半,瞬间联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道:“你不会离家出走了吧?和裴总吵架了?”   傅思漓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把行李箱放到一旁,人走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拽过一旁的抱枕抱在怀里,闷声说:“你别问了....”   打开客厅的大灯,应檀才看清她唇瓣上显然不太正常的红肿,暧昧至极。   她顿时睁大了眼睛,眼里闪烁着八卦兴奋的光芒。   “你们不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思漓打断:“没有!”   傅思漓把怀里的抱枕当成某个人的脸,忍不住用力锤了一下。   怀里的抱枕柔软,陷下的一处很快又复原了回来。   “我第一次发现我看错他了。”   什么冷淡禁欲,什么不近女色。   呸,都是假的!   傅思漓忍不住忿忿地把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最后问应檀。   “哪有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生气的?”   把整件经过听完,应檀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吃醋了呗。裴总可能是之前藏得太深,压抑得太久,冷不丁被你和季言忱这一下刺激到,在你面前瞬间就装不下去了。”   她也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把傅思漓手里饱受摧残的抱枕拯救出来。   “你没发现裴总就是个闷骚型啊?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天蝎座,你别把男人想得太单纯了好吧。”   “说不定你们当初那次,就是裴总主动的,或者半推半就呢?”   其实当初那事儿,应檀作为旁观者一直心有疑惑,还有个挺大胆的猜测,只是没把疑惑和傅思漓说出来罢了。   她试探地问:“你到底还记不记得,那晚上发生什么了,细节一点的?”   想了一会儿,傅思漓又垂头丧气地摇头。   “我不记得了,根本想不起来。”   应檀琢磨了一会儿,又换了个问题:“那你上次喝醉是什么时候?当时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闻言,傅思漓慢吞吞地回忆了一下:“记得吧。”   就是上次她在公园里,缠着男人陪她玩秋千的那次。   听完她的话,应檀顿时更加疑窦丛生:“那你喝多之后也没怎么断片啊,这不还是记着呢吗?”   傅思漓顿了顿,闷声回答:“大概是那天喝太多了吧。”   见她没多想这件事,应檀挑了挑细眉,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其实明白,傅思漓这是根本没有那方面的经验,所以单纯好骗。   不过也只是暂时没有而已。   纸里包不住火,要是真的和她想的一样,早晚有一天要露馅。   -   傅思漓在应檀家躺平了三天,她说去出差也不完全是为了躲裴时隐,酒店宣传片拍摄的第二个地点的确就在港城。   整个拍摄组都全员飞了过来,乐檬作为傅思漓的小助理,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因为要在港城的一些著名地点拍摄取景,剧组也临时在外面搭了个棚。   宣传片这次请来的拍摄导演叫郑伟,是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身材虽然微微发福,但五官周正,带了副圆框眼镜,待人也很亲和,对傅思漓提出的意见也相当尊重。   傅思漓正坐在他旁边,两人一块商讨下个镜头的灯光角度如何调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场工热情的吆喝声:“来来来,思漓姐请的下午茶来咯~”   在场的员工们一时间都围了过去,看见包装上的logo,顿时惊喜万分。   “竟然是鼎汇阁,好大方,谢谢思漓姐!”   鼎汇阁是港城最著名的茶餐厅之一,堂食去吃不仅要提前三个月预定,接待的还都是明星政客居多,就连每道菜的平均价格也奢侈,一顿下来也要四位数。   可傅思漓压根没订过什么下午茶。   就在她没搞清发生了什么时,乐檬就拿着一个餐盒过来,好奇地看了看,问她:“思漓姐,这是你单独订的吧?”   密封严实,似乎是汤食,上面还贴了一张便签纸,写着她的名字。   看见上面苍劲有力的字体,很熟悉。   傅思漓怔了下,隐约猜到了什么,打开餐盒,发现里面果然是一碗香气四溢的清汤面。   熟悉的卖相,不出意外是某人亲手做的。   她不自觉捏紧了塑料饭盒,他也来了港城?   -   与此同时,公园的拍摄棚外不远处,一辆黑色迈巴赫正安静停靠在路边。   办完裴时隐吩咐的事,文柏回到副驾驶座上,扭头对后面坐着的人恭敬道:“裴总,东西都送进去了。”   “嗯。”   原本裴时隐是有相当密集的工作安排的,还有几个线下出席的论坛和商会,可现在不仅都被推迟延后,他甚至还抛下工作飞来了港城。   文柏做了首席秘书三年,早就习惯了全年无休的日子,这次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忍不住在心底唏嘘不已。   看来比起工作,太太毫无疑问是更重要的啊。   迈巴赫的后排虽然宽敞,可男人长手长脚,在车上办公时间太久,显然也是不太舒服。   外面不知不觉已经夕阳斜下,鸭蛋黄似的太阳仅仅剩下了一半,悬垂在天际,橙色的余晖透过车窗,笼罩在男人深邃的轮廓上。   裴时隐放下手里的文件,看了看腕表。   应该快到她下班的时间了。   -   晚上拍摄结束收工,导演热情地招呼宣传片的剧组人员一块去聚个餐,这几天一起工作下来,傅思漓也和他们的关系熟稔了,也被一同邀请去吃饭。   港城的夜晚,冬日里也没有北城那样寒风凛冽,临近圣诞节,不少街边的店铺已经装点了起来。   大家是一时兴起才来一起聚餐,也没有提前预订餐厅,索性就在路边找了一家火锅店。   众人落了座,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没一会儿就热热闹闹地点好了菜。   这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惊诧开口:“哎,那不是裴总吗....”   有人压低音量小声嘀咕问:“这么大的总裁还会来这种地方吃饭?”   旁边立刻有人怼了男人一下,使了个眼色。   傅思漓倒水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不远处,男人穿了一件黑色线衫,露着冷白的锁骨,虽然没有像平日里的西装笔挺,但他容貌出众,眉眼深邃分明,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还是与这种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也自然吸引了店里其他桌的目光。   毕竟他长得就不像会来吃这些的。   周围女孩默认他听不懂粤语,于是窃窃私语起来。   “系明星吧?你哋认识咩?”   “唔知,也可能系模特呢?”   很快,就有邻桌的女孩按耐不住,红着脸拿手机走过去搭讪。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女孩脸上的神色当即变了,最后一脸失落地回到自己桌上。   这边,乐檬悄悄举起手,兴奋不已地说:“我会读唇语!”   桌上的人纷纷好奇地看向她,连傅思漓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紧接着,就听见乐檬先是拖长了音调,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裴总刚刚说的那句话是,我太太就在那边~”   顿时,所有的人八卦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过来,盯得傅思漓的耳根更热,简直如坐针毡。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桌上有人提议:“要不我们叫裴总一块过来吃吧,一个人吃饭多孤单啊。”   孤单?开什么玩笑?   大家一边说着,一边瞟着傅思漓的方向,见她抿唇没说话,立刻有人动身去请了。   傅思漓原本以为,就算有人特意去请他,男人也不会纡尊降贵过来的。   可没想到,身后传来熟悉低沉的脚步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她右手边的空位坐下。   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他的衣服面料不受控制地摩擦过她的肌肤,让傅思漓不受控制地咬了咬唇瓣。   人家就是礼貌去问他一下,他还真不客气。   她想往边上挪挪,可小店里本来就位置有限,让她避无可避。   这么轻易地请来一尊大佛,桌上的众人瞬间都拘谨了不少,没了刚才热闹活络的气氛。   主要是男人身上无形中散发的强大气场,哪怕是不说话坐在那,存在感依然很强。   见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尴尬,有人壮着胆子主动开口:“裴总,您是刚巧来这边出差啊?”   男人终于抬了抬眼,声线冷淡:“不是。”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他顿了下,缓声道:“来道歉。”   话音落下,傅思漓瞬间睁大了眼睛,察觉到大家八卦暧昧的目光投过来,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不要脸?   注意到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导演郑伟是结过婚的人,心里明镜似的,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笑呵呵地打着圆场:“小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没有隔夜仇.....”   这时,服务员陆续开始上菜,众人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过去。   傅思漓感觉胸口憋着一口闷气无处撒,拿起服务员送来的饮料,刚打开想喝一口,手腕就忽然被身旁的人拉住。   “这是芒果汁。”   她对芒果过敏,刚刚被他气上头了,连送过来的是芒果汁都没发现。   裴时隐把自己面前倒好的茶水递给她,淡声道:“喝这个。”   温热的玄米茶,她又不养生。   傅思漓赌气地跟旁边的人说:“乐檬,把那杯鸳鸯递给我。”   总之她就是不喝他拿的。   见状,男人微微抬了抬眉梢,却也没说什么。   还好后面的吃饭过程里,他没再有什么动作,傅思漓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直到吃到最后,她才发现,她基本没怎么抬头夹过菜,但是碗里好像一直有源源不断的食物。   她眨眨眼,刚一抬头,就看见裴时隐又夹了一片笋到她的碗里。   见她抬头,他淡声问:“饱了?”   火锅热气缭绕,旁边的人都吃得满脸油光发亮,鼻子上都冒着汗珠。   可男人的面容依旧清冷矜贵,似乎完全不染尘气似的。   裴时隐的确对这些一群人围在一起吃的食物种类不怎么感兴趣,一顿饭下来也没动几筷子,基本都在给她夹菜。   傅思漓垂下眼睫,克制着心底那一丝丝的松动,把自己的碗推给他。   “你夹的你吃,浪费可耻。”   他垂眼看了看她碗里剩下的食物,还是接了过来。   一旁的乐檬一直在用余光这一幕悄悄打量着,忍不住在心底惊呼。   又磕到了!!   饭局邻近尾声,傅思漓悄悄离席,想趁着大家吃完之前先把账单结掉,可刚走到收银台,服务员就微笑看着她道。   “你哋呢台已经买过单喇。(你们那桌已经买过单了。)”   傅思漓怔了下,下意识扭头看向桌上的男人。   -   聚餐虽然发生了意外插曲,有裴时隐在场,大家最后散场得也比预期要快。   陆陆续续打车都走光了之后,就只剩下乐檬叫的车还没到。   路边,港城的夜晚也并不寒冷,只是夫妻二人站在一起的唯美画面有些沉默。   乐檬站在旁边,试图缓和一下僵持的气氛,脑中一转,就开始一顿彩虹屁输出:“裴总穿大衣真帅,简直是完美双开门身材,韩剧男主既视感。”   裴时隐挑了挑眉,他并没有掌握过这些网络词汇。   傅思漓现在最听不得有人拍他的马屁,适时接道。   “哦,她夸你像冰箱。”   乐檬:“.......?”   她是这个意思吗?   气氛一时间比刚刚更尴尬,叫的车一到,乐檬连忙就拜别了两个人,不敢再多呆一秒,生怕被战火牵连到。   傅思漓早就被他气晕了头,甚至忘了提前在手机上叫车。   她索性直接在街边招手拦车,很快就有出租车在面前停下。   傅思漓拉开车门坐上去,刚想关门,却被男人阻止。   她不明白他这是又要做什么,于是绷着脸说:“我要回应檀那里,你要去哪,让文柏送你就好了。”   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裴时隐才低声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冷着脸,根本不看他:“不好意思,我没空。”   他却没松手,固执地不让她走。   男人身型高挑,这样戏剧性的一幕,足以引来一旁经过的行人都忍不住纷纷侧目。   大庭广众之下,傅思漓都被路人的目光盯得有些难为情,耳根发烫。   就连司机的视线透过后视镜看过来,也八卦地在两人身上打量,忍不住出声询问。   “靓女,你条仔上不上车啊?”   傅思漓瞬间红着耳根反驳,试图和他撇清关系:“他不是我男朋友!”   可下一秒,就听见男人低沉磁性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我系佢老公。”(我是她老公。)   他是用粤语回的,傅思漓知道他会讲粤语,但是也有几年没听他亲口说过。   在夜晚和煦的晚风中,莫名缱绻异常,让她的心脏不自觉漏了一拍。   再加上那个称呼,热意当即从脖子窜到耳根,她刚想开口让司机开车,   就听见男人又放缓了语气,低声询问:“要怎样才有空?”   傅思漓咬了咬唇瓣,想也没想就道:“如果明天港城下雪了,我就有空。”   她是随口说的,只是想有个赶走他的理由而已。   路灯下,街边的光线不停变幻,映照着男人深邃俊美的面容,还有他讳莫如深的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一时间,傅思漓竟然生出了那么一丝心软。   只见他静默几秒,然后松开了扶着车门的手。   “好。”   他终于松了手,傅思漓回过神,连忙关上车门,出租车才缓缓驶离。   等驶出一片距离,她又忍不住回头,车后却早已看不见男人的身影了,只剩下霓虹的街景。   她靠在车窗,有些走神地望着窗外霓虹斑斓的夜景,脑子里又不禁浮现出刚刚他站在路边的画面。   拦着她不让她走,堂堂裴氏集团总裁,蹭着聚餐不说,竟然也能在大庭广众下做出那么不体面的事,他也不嫌丢人。   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傅思漓又连忙拿起手机,查看天气预报。   这样一查,她才微微放心下来,可心底又升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明天没雪,万里无云。   港城的冬天不下雪,连小学生都知道。   不过总算也轮到她让他吃瘪了一次。   看他还能怎么办。 第18章   圣诞将至, 港城到处洋溢着浓烈的节日氛围。   平安夜当晚,整个拍摄组都放了两天假期,傅思漓也就呆在了应檀家里, 无所事事。   早上一睡醒, 她下意识先打开了天气预报, 然后忍不住垂下眼睫,藏起心底那抹失落。   还是和昨天看到的一样。   与此同时, 应檀正在化妆镜前火急火燎地加速化妆进度。   她下午还得出门,港城一家艺术展馆打算募捐一笔慈善基金, 平安夜也不休息。   有时候应檀是真心羡慕傅思漓, 虽然她是港城最大的基金会会长的女儿, 可她还有个弟弟, 所以她不得不去争。   但傅思漓不一样,从小就是独生女,每天的任务就是享受人生,毫无压力地活着。   见傅思漓还靠在床上, 应檀看不惯她颓废的模样, 忍不住过去拉她起床。   “我要去趟艺术展馆,和那边负责人谈合作,你要不要一块去逛逛?”   傅思漓对出去逛兴致不高, 她昨晚没睡好,梦里竟然都梦到港城下雪了。   但又被应檀硬生生给拽了起来。   “快起来吧,今天平安夜, 闷在家里做什么,万一有什么惊喜发生呢。”   听到惊喜两个字, 傅思漓才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忍不住生出一点期盼来。   她起了床, 最后还是认认真真地化了妆,搭配好了一身漂亮衣服。   马路上车流拥挤,等跟着应檀到了展馆门外的停车场,傅思漓遥遥望过去,还觉得这个展馆的名字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等看见场馆外几排灰白色的台阶,她才堪堪回忆起来,她以前的确来过这里。   旧地重游,让无数回忆的画面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那年傅思漓刚满15岁,报名了一场国际珠宝设计大赛,比赛最后公布入围奖项的地点就是在港城举行的,当时她是比赛里唯一一个未成年参赛者。   那时候裴时隐恰好也要来港城参加一场射击比赛,他从小被父亲教会了射击,水平早就堪比国家级运动员。   可他比赛的那天和她的设计比赛是同一天,刚好撞上同一个时间段,所以他没办法当场过来。   遗憾的是,傅思漓那次并没有得奖。   哪怕她输了比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有人责怪她,父母也都在安慰她没关系,毕竟她是大赛里面年纪最小的参赛者。   可傅思漓的人生从小就顺风顺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受挫,还是失败在她认为自己十分擅长的事情上。   等到人都散尽,父母都回了酒店,她又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独自坐在展馆外的台阶上,回想着刚刚的失败。   那天的天气也不好,乌云密布,天空黑沉沉的,仿佛也在嘲笑她。   越是这样的天气,就越是激发了她失落无比的情绪。   她忍不住环抱住膝盖,忍不住放声大哭。   不知何时,细密的雨丝落下,钻进脖颈处漫开丝丝缕缕的凉意。   突然,雨丝忽而奇异地止住了。   看见面前那双白色的球鞋,傅思漓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雨幕里,裴时隐就那么单手插兜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一只手握着伞柄,微微朝着她的方向倾斜。   十几岁的少年,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勾勒出他挺拔开阔的肩线,虽然气质比同龄人沉稳许多,依旧散发着少年气。   他还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碎发掩在帽檐下,微微被雨水沾湿,漆黑的眼,还有利落的线条,俊朗分明。   雨水的雾气浅浅弥漫开,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她连哭都忘记了,怔怔地看着他。   一时间,心如擂鼓。   傅思漓看见不断有雨珠簌簌扑上他的肩膀,让少年原本还是浅灰色的卫衣此刻都变成了深色,因为被雨淋湿了。   好像每次和他在一起,他的伞永远是偏向她这一边的。   突然有了人倾诉委屈,她顿时哭腔更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输了比赛。”   “我知道。”   看着她比兔子还红的眼睛,裴时隐顿了顿,又低声反问。   “输了又能怎样?”   听见这句,傅思漓不禁怔了一下,茫然地望着他。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他又淡声道:“傅思漓,谁都有可能失败,我也一样。”   听见他的话,她又是一怔。   少年低沉悦耳的嗓音混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却又格外清晰有力。   “如果只是因为输了这一次,你就想要放弃,那我会劝你早点认输,少浪费时间。”   他连安慰人的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他不会像别人一样哄着鼓励她,告诉她,没关系,下次一定可以的。   而是试图教会她,失败一次也无所谓。   就算一直失败下去又能怎样?只要她没想过放弃,无论失败多少次,她也依然会坚持下去。   既然不会就这样轻言放弃,她又何必浪费时间再伤心失落下去。   泪水因为他的话慢慢止住了,傅思漓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又忍不住问:“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差劲....”   她连自己最擅长的事情都做不好,她不怕在别人面前丢脸,可唯独不想在裴时隐面前丢脸。   裴时隐似是有些无奈,垂下目光看着女孩。   “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想你啊。”   话音落下,两个人皆是一怔,一股莫名的气氛缓缓流淌着,两个人的耳垂却是都不约而同地红了下。   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傅思漓回过神后忙不迭移开视线,给自己刚才的话找补。   “要是你早点来了,说不定我就不会输了。”   蛮不讲理的,这就是傅思漓。   几秒后,仿佛刚刚没听到她说的话,裴时隐的神情也恢复了自然,大概是觉得对她十分头疼,却也早已经习惯。   他的语气不自觉缓和几分,低哄道:“我现在不是来了?”   她想哭多久,他就在这里陪着她多久。   可还没过一会儿,傅思漓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在夜晚中清晰无比。   她忍不住红了耳尖,懊恼地垂下眼睫。   少年抬手把那顶黑色鸭舌帽摘下来,动作极为自然地盖在了她的头顶,语调漫不经心。   “走了,去吃饭。”   后来傅思漓才知道,裴时隐能够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她面前,是因为他听到了她比赛失利的消息之后,在比赛开始之前,不顾裁判的劝阻离场,直接缺席,最终失去了宝贵的机会,后来还被教练骂了一顿。   可他却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对她提起过。   原本傅思漓以为,这些陈年旧事早就被尘封在记忆的长河里,可现在故地重游,她才惊讶地发现,竟然连细枝末节都记得这样清楚。   甚至,连那时心跳加速的感觉也尤为清晰。   -   下午三点,裴氏集团港城分部。   茶水间里,一个女同事刚走进去想倒杯咖啡,就看见陈屿正在里面,手里还拿着一枚戒指盒不断摩挲。   女同事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八卦道:“哇,陈屿,这是送给你女朋友的啊?你要求婚了?”   “嗯。”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看着手里的戒指盒。   “她是女孩子,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她一直等着我吧。”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钻石,但是他花光了一年工资才买来的。   女同事好奇问道:“你们谈多久了啊?”   提起这件事,陈屿就不禁有些感慨:“我们认识八年,从高中开始就认识,大学快毕业我才和她表白,在一起三年。前几年我大学毕业考研失败,身无分文的时候,都是她一直陪着我。我跟她说,我这人没出息,我们断了算了,但她说什么也不分手。”   “后来有一阵子,我外公去世,也是她一直陪在我身边。那时候我找不到工作,每天情绪不好,有时候对她控制不住情绪,总是爱发火,她虽然嘴上说分手,其实每次都在给我机会去找她。”   “其实只要想象一下她跟我分手的画面,我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才发现,我可以没有工作,只要有她在,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时候我就想,等以后我赚到钱了,一定要给她买她喜欢的戒指,把所有欠她的浪漫都补回来。”   女同事听得也忍不住有些动容,最后微笑着鼓励他说:“戒指不在大小,你这么有心,你女朋友肯定会答应你的。到时候婚礼可别忘了给我张请柬啊。”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出去,刚打开茶水间的门,就看见一道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   女同事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陈屿。   “刚刚那是....裴总?”   回到偌大的办公室里,文柏跟在男人身后,也将刚刚茶水间里的谈话尽收耳底。   裴时隐站在落地窗前,忽而沉声开口。   “女人看见那么小的钻石,也会开心?”   男人指的是刚刚陈屿手里的钻戒。   这话就有些刺痛打工人的心了,还好陈屿此时不在场。   文柏只能干笑两声,而后滴水不漏地回答:“因为是喜欢的人送的,所以礼物的价值可能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更看重的应该是送礼物的人有没有用心。”   闻言,裴时隐沉吟不语。   那天他去纽约找她,送的是她应该会很喜欢的粉钻,她却依然和他提离婚。   所以,是因为他不够用心?   裴时欢说得没错,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至少比起季言忱,他算不上温柔,也学不会低声下气地哄人,更不屑于去浪费时间做一些事。   作为商人,他更在乎最终得到的结果成功与否,所以总是忽略一部分过程。又或者说,是因为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被她追逐,才从未想过要主动低下头。   裴时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仅仅是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他失去理智。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能接受,听到从她的口中说出离婚两个字。   落地窗外,隐约可见夕阳露了面。   距离平安夜结束,还剩七个小时。   男人垂下眼,转身看向文柏,沉声道:“你去办件事。”   -   下午离开展馆之后,傅思漓就和应檀一起吃了一顿平安夜大餐。   可饭刚吃完,人还没走出餐厅,应檀临时又接到一个集团老总的电话,大概是对方的妻子生了重病,最近为求心安,想给基金会捐一大笔钱。   傅思漓本想直接回家,可应檀非要让她在外面多逛逛,说平安夜热闹,然后就开车把她丢在了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连成一片的星星灯闪烁着,来过平安夜的行人们不少,大多都是成群结队,正在街灯下欢快地拍着照片。   傅思漓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人群里传出激动的声音。   “天啊,快看,下雪了!”   她的脚步猛然顿住,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的方向。   大片的雪花从林立的高楼大厦间纷扬落下,还有直升机在大楼之间穿梭。   大概为了更能营造出是真雪的氛围,无数架直升机盘旋在半空中,给这座城市降下一场浩荡而浪漫的人工造雪,显然耗资巨大。   有人伸手接住一片飞扬的雪花,忍不住感叹出声:“居然是人工降雪哎。”   傅思漓也忍不住伸出掌心去接,却发现落在手中的雪花并没有凉意。   是人工降雪。   周围是路人的惊呼声,同样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奇怪,怎么没在网上看到政府部门有提前通知啊?”   “天啊,这么多直升机,应该不是政府搞的吧。”   “平安夜下雪,真的好浪漫啊,快点给我拍照。”   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场人工降雪?   脑中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心脏重重一跳,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不受控制地从心口涌上。   不行,就算真是他搞出来的,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心软的。   就在这时,公园中心的喷泉忽而喷涌而出极高的水柱,被灯光照耀出七彩的光。   万年不落雪的港城,就像是突然降临的一场惊喜,虽然不是真的下雪,可街上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喧嚣的人群中央,缓缓走出一道修长笔挺的身影,吸引着大部分路人的目光。   傅思漓的呼吸也滞了一拍。   视线里,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大衣,气场冰冷强大,怀里却抱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似乎是空运来的,还有晶莹的露珠挂在花瓣上摇摇欲坠。   他还戴着那条她送给他的领带,路灯的光线照耀下,如同星河在暗夜中闪耀,迷离而梦幻。   街道上方悬挂着北极星形状的街灯,各种颜色的光线不断闪烁变换,光怪陆离,最终映照在他深邃立体的面容上,看得人心念一动。   眼前的那道身影莫名和记忆里,展馆外雨幕中出现的那道少年身影缓缓重叠,最终变为了一个人。   一次是雨,一次是雪,却始终都是他。   在她面前站定,男人才低声开口:“今天下雪了。”   回过神来,傅思漓咬了咬唇瓣,努力克制着心脏跳动的速度。   “明明是你耍赖的。”   裴时隐没否认:“嗯。”   他没办法让港城下一场真的雪,只能用这种办法,而且要提前和政府那边打过招呼,才能实行这一场人工降雪。   这些旁人眼里所谓的浪漫,对今天以前的他来说,无疑是浪费时间和金钱的事。可现在,他却也的的确确这么做了。   裴时隐垂下视线,漆黑的眸底,光线流转变幻,无声掩藏住某些涌动的情绪。   迎着她盈亮的目光,他的声线低沉:“能不能再耍赖一次?”   傅思漓怔然失神地望着他,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靠近她,微微俯下身,清冽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整个人牢牢包裹着。   直到一个无比轻柔的吻落在额头上,傅思漓顿时僵住,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流向心房。   仿佛比此刻落下的雪还要温柔,让她不禁开始怀疑,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她从前熟悉的那个裴时隐。   可他的唇瓣干燥微凉,带来的触感无比清晰,不过短暂的一下,便克制地离开,动作里藏着几分隐忍。   像是脚下也踩上了雪花,或是云端,让她觉得轻飘飘的,怎么也踩不到实处。   失控的心跳声杂糅在一起,形成微妙的共振,密集而嘹亮。   未经准许,再吻她一次。   就在傅思漓尚未完全回神时,又听见男人的低沉喑哑声线在头顶响起。   人群喧嚣鼎沸,所有的嘈杂却像是一瞬间被抽空,耳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裴太太,我可以追你吗?” 第19章   夜色渐浓, 港城中环的平层内,应檀正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看剧,就听见玄关处传来声响。   下一刻, 就看见傅思漓抱着一大束花出现在门口, 因为玫瑰花束太大, 几乎快要把她的脸完全挡住,只露出一双精致明艳的眼睛。   应檀惊讶地张大嘴巴, 完全没想到傅思漓今晚还会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   傅思漓把高跟鞋甩掉,抱着花走进来。   “为什么不回来?”   应檀想也没想就说:“我以为你直接和裴总去酒店了呢。”   这一句直接就说漏了嘴, 果然, 就见傅思漓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你晚上是不是故意把我丢在那的?他用什么贿赂你的?”   只见应檀心虚地移开视线, 支支吾吾地说:“嗯....就是裴总的助理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 说可以给我们基金会捐点善款,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晚上把你送到那里,我就答应咯。”   她眯了眯眼,“捐多少?”   “也不多啦, 就一两千万。”   “.........”   见钱眼开的!!   应檀又凑近她揶揄打趣:“怎么, 心疼你老公的钱啦?心软了?”   傅思漓耳尖莫名发烫,不想再跟她说话,转身跑去插花了。   不知道他这一束里到底有多少枝, 应檀家里的花瓶都被用完了,她插得手酸,抬头一看, 竟然还剩下一小半。   应檀费劲地从家里搜刮空瓶,一边锤着酸痛的腰抱怨:“我家都要变成花园了。裴总也真够夸张的, 搞这么多。”   就在这时,随手放在地毯上的手机震动一声。   傅思漓停下手中的动作, 捡起手机,就看见某个始作俑者发来的消息。   清汤面馆老板:「明晚有没有空?」   还是那么冷淡的语气,好像晚上说出那句话的人不是他似的。   傅思漓:「你现在排队,说不定2038年圣诞还有可能拿到爱的号码牌。」   消息发出去,她开始懊悔自己的手比脑子快。   什么就爱的号码牌了?   过了几秒,对面回过来。   清汤面馆老板:「怎么能插队?」   傅思漓:「不能!」   这人就想着用钞能力走捷径是吧?休想!   清汤面馆老板:「嗯,早点休息。」   夜深人静,所有属于平安夜的喧嚣逐渐归于平静。   这一整个晚上发生的事都有点像在做梦,傅思漓平躺在床上,试图闭眼强制入睡。   可只要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就是在漫天飞雪里,男人抱着花朝她走过来的模样。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头,莫名觉得那一处还在散发着热意,久久不散,连心口处都莫名荡漾开一阵难以言说的躁动。   半晌,睡意全无,她又在黑暗中睁开眼。   混蛋,搞那么浪漫干嘛。   -   翌日上午,圣诞节当天。   明瑰酒店在港城也有连锁,位于港岛的中环地区。   正值节日当天,酒店大堂内都是来往办理入住的宾客,前台小姐们微笑着迎来送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还有一颗巨型圣诞树摆放在大堂中央,树枝上挂满了装饰品和闪灯。   出来迎接傅思漓的是当天值班的大堂经理,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急匆匆赶到正门口,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没想到傅思漓会突然大驾光临,他也来得及准备什么,匆匆就出来迎接。   他一边弯腰一边擦汗,恭敬地说:“抱歉小姐,我们没提前得到您要过来的消息,实在有失远迎了。”   “没关系,我就随处看看而已。”   酒店里到处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的目光看过来。   傅思漓不想太招眼,于是开口询问:“有没有前台之类的制服?”   经理马上为她找来了一身新的酒店前台的工作制服,深蓝色的西装裙是齐膝的,傅思漓为了融入得更彻底一点,干脆把长发也盘到了脑后,干净利落。   她之前上学时也在酒店实习过,打扮起来倒也轻车驾熟。   傅思漓先是看了一圈中西餐厅的后厨,又随机进了几间客房检查。   途径宴会厅时,就看见有无数侍应生正来回出入,推着餐车仔细布置。   傅思漓扫了一眼,转头好奇问身边的经理:“今天这里是有活动?”   “对,是一场商业酒会,房地产集团郑家是今晚的主办方。”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公文包和文件,精英气息十足。   为首的是文柏,后面跟着几个秘书。   第一次见到傅思漓这种打扮,文柏一时间倒还没认出来,抬手推了推镜框,先是仔细辨认了一下。   “太太?”   一听见这声太太,他身旁的几个秘书纷纷睁大眼睛看了过来。   这几个秘书都是港城分部的,不曾见过傅思漓真人。   傅思漓被几道直白惊艳的目光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冲他们微微笑了一下,才抬脚走进电梯。   “他也在这?”   “是,裴总晚上要出席酒会。”   随后,文柏又恭敬问道:“裴总现在就在顶层总统套房,要我带您上去吗?”   回过神,傅思漓连忙说:“不用。”   她是来巡店的,搞得好像是为了特意来见他一样。   到底是谁要追谁?   明明要出席酒会,那他昨天还问她今晚有没有空?   骗子!   -   很快,夜幕降临,时间来到晚上六点整。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已经是衣香鬓影,宾客如云,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手上托着餐盘,在会场内来回穿梭着。   傅思漓百无聊赖地呆在角落里,盯着高脚杯里的起泡酒发呆,看着不断有细小的颗粒浮上表面。   半晌,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她干嘛要在这里等他?   不对,她才没有等他呢,她明明只是在工作而已。   就在这时,宴会厅忽而静了一瞬,周围宾客的交谈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目光纷纷被入口处走进来的身影吸引。   傅思漓意识到了什么,也跟着抬眸望过去。   男人今天穿了一件黑衬衫,黑色西裤,更衬得他肤色冷白,身姿挺拔屹立,在人群中依然醒目至极,矜贵疏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很快,就有人簇拥过去。   那是今天晚宴的主办方,港城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大亨郑英诚,年逾五十,身材也微微发福。而他身后跟着的年轻靓丽的女孩应当是他的小女儿郑歆怡,港媒花边新闻的常客,也是出了名的,被父母溺爱长大的富二代大小姐。   “裴总,这是小女郑歆怡。”   被父亲带过来给男人敬酒,郑歆怡收敛起以往骄纵的大小姐模样,按耐着内心的小鹿乱撞,娇声细语地问好。   “你好,裴总。”   可男人却并未正眼看过来,只微微颔首算作应过。   越是如此,郑歆怡心跳的速度就愈发加快,视线根本无法从他的身上离开。   年轻又矜贵,又看上去那么高不可攀,带着那点若隐若现的疏离,就会让人生出征服的欲望,又让人不禁想要看看,这样的男人,低头臣服时又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隔着一段距离,傅思漓都看清了女孩脸上的娇羞。   顿时,脑子里还没怎么反应,人已经拔腿走了过去。   经过餐桌时,傅思漓顺手捡起刚刚服务生暂时放下的托盘,又拿了一杯新的香槟放上去,然后款款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就在快要经过他身侧时,她手腕一歪,随即听见啪嗒一声,杯子当即倾斜倒在托盘,酒水也飞溅到男人的暗色衬衫上,角度精准地晕开一团暗渍。   顿时,谈话声戛然而止,周围看见这一幕的人都纷纷屏住了呼吸。   哪来的服务生这么不长眼?   裴时隐还没开口,一旁的郑歆怡已经先斥责出声:“你怎么做事的啊?连端杯酒都端不好.....”   话没说完,郑歆怡就感觉到男人的视线淡淡看了过来,莫名的寒意袭来,让她生生把没说完的话憋了回去。   笑笑笑,让他在别人面前乱笑。   泼完这杯酒,傅思漓才觉得舒服了,随后挽起一抹甜美的笑容,非常有服务人员的自觉,还不忘拿了几张餐巾给他。   “抱歉啊,裴总。要不您去换身衣服?”   男人漆黑深邃的目光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又轻扫过她今天的打扮。   很普通的齐膝裙,下面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收腰那里不怎么合身,略宽松了一些,却依然能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莫名多了些别的味道。   制服沉闷的藏青色,衬得她肤色更白,一双细长上挑的狐狸眼写满了狡黠和得意。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裴时隐也没戳破,目光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片刻,他收回视线,把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递给她,转头对身旁的人道:“抱歉,先失陪。”   男人前脚刚刚离开,傅思漓还没来得及走,就听见郑歆怡旁若无人地开口撒娇,摇晃着父亲的手臂。   “Daddy,我喜欢裴总。”   郑英诚顿时无奈至极,劝说道:“你别在这胡闹,人家裴总去年就结婚了。没看见婚戒吗?”   女孩语调娇蛮地反驳:“结婚了又怎样,又不是不能离婚。何况是商业联姻,说不定他太太就是个黄脸婆呢,男人根本不喜欢。”   显然是被宠坏了的大小姐,见到喜欢的就要争一争。   听见黄脸婆三个字,傅思漓当即就拧了拧细眉。   她连躺着也挨骂?   郑英诚也是被这个骄纵过头的女儿闹得头疼,语气也失去了耐心:“你当裴总是你之前看上的那些小演员呢,行了,你别给我惹事。”   被父亲这么骂了一句,郑歆怡大小姐脾气立刻上来了,哼了一声,当场就甩脸走人。   傅思漓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用力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也找了处后门离开宴会厅。   手里还拿着男人临走前的西装,她低头看了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不对,他干嘛把外套给她?   傅思漓一边狐疑,一边试探地伸手翻了翻西装口袋。   果不其然,从里面翻出一张房卡。   这就是他追她的方式??   狗男人。   就在傅思漓拿着房卡,犹豫要不要坐电梯上楼时,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顿时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只见一个女服务生正半蹲在地上,手背显然是被溅出来的热茶水烫伤了,眼眶通红,泪水打转,表情十分委屈。   “对不起客人....”   而她对面的沙发上,郑歆怡一身高定礼服裙,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年轻漂亮的脸上满是不屑和鄙夷。   顿时,傅思漓就猜到了什么,唇角的弧度落了下去。   就在这时,她抬眼一扫,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傅思漓。   “你,给我过来。”   见她的衣服似乎是前台的打扮,女孩颐指气使地道:“裴总的房间号是多少,你去拿张房卡给我。”   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傅思漓挑了挑眉,随即款款一笑,从容不迫道:“抱歉小姐,我们要保护客人的隐私,不会将房卡随意交给其他人的。”   一听这话,郑歆怡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看着女人身姿笔直地站在她面前,脸上还挂着笑容。   她记得这个女人,刚才在宴会厅里不小心弄撒了酒的。   除此之外,女人的容貌和气质也让人一眼印象深刻,连沉闷土气的酒店工服穿在她身上,都有一种莫名在穿大牌的效果。   某种嫉妒的感觉快要吞噬理智,她顿时厉声斥道:“你第一天上班吗?不知道我daddy是谁吗?”   傅思漓脸上的笑容不变:“不管您的父亲是谁,在没有房间主人的允许下进去,都算非法入侵。”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郑歆怡一口气憋在嗓子眼,美甲当即抓紧了沙发扶手。   “你......”   不过很快,她就把那股火气压了下去,看见面前茶几上还剩下一只的杯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抬起镶满钻的美甲,轻轻推了一下,杯子便滑下茶几,应声碎裂。   “把它捡起来,只准用你的手。听明白了吗?”   傅思漓垂了垂眼,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作践服务人员,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早就有一套手段。傅思漓也在北城的名媛圈子里见过不少这种人。   仿佛这样羞辱一些社会地位不如自己的人,就能给他们带来某些高高在上的满足感似的,心理扭曲至极。   杯子碎片很大,正常捡起根本划不破手,她连一点常识都没有。   傅思漓懒得和没有常识的人计较,很干脆地弯下腰,把地上碎成几瓣的玻璃碎片拾起,替保洁员节省了一点工作量。   见自己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发生,女人的脸上竟然连一点屈辱的表情都不曾出现,让郑歆怡顿时更加气结。   可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傅思漓柔声开口:“郑小姐,这只杯子,希望您今天离开前,可以按照酒店的购入价赔偿。”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说什么?”   迎着她的目光,傅思漓依然微笑着:“您这么有钱,应该不会赖账吧?”   我管你爸是谁,弄坏了我家东西就得赔。   确认自己没听错,郑歆怡直接被气笑了。   港城这么大,她还没见过哪个酒店的服务员敢这么顶撞她的。   她顿时拔高了音量:“你不想干了是不是?”   就在这时,大堂经理也循声过来了,看看郑歆怡,又看了看傅思漓,还没搞清是什么情况。   郑歆怡抬起手指着傅思漓,神态里尽是盛气凌人,丝毫不在意走廊里已经有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现在,立刻把她给我解雇。听懂了吗?”   面对这种情景,赶来的大堂经理已经汗流浃背,他哪有解雇这位的权利啊?   郑歆怡深吸一口气,遏制着怒火,努力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于是有用高高在上的口吻道:“不过你现在跪下来给我道歉,我倒是有可能考虑施舍你一次,让你在港城还能有个谋生的饭碗。”   见傅思漓依旧无动于衷,女孩彻底被激怒,骄纵的脾气也是忍不了半点,当即目光扫向大堂经理,厉声道。   “怎么,酒店是她家开的吗?你一个经理都不敢炒了她?”   这话一出,经理更不敢开口回答,气氛一阵沉默,不少围观的人群都纷纷屏气凝神地围观着这场闹剧。   就在这时,傅思漓终于出声。   “不巧,还真是我家的。”   顿时,郑歆怡表情一僵。   她这话什么意思?   傅思漓随手摘下身上的胸牌,扔到一旁的沙发上,没耐心陪她玩下去。   “除了杯子的钱,还有刚刚我们酒店员工被烫伤的医疗费,也希望郑小姐一并支付,我们不赊账。出门在外,先学会尊重别人。”   郑歆怡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显然是还没缓过来神。   几秒后,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得十分精彩。   措不及防被训斥了一顿,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足以让她颜面扫地。   全港城都知道,明瑰酒店是傅家的。   那眼前的人岂不就是.....   想起刚刚在宴会厅里自己说了什么,郑歆怡顿时咬紧了唇瓣,心里还抱有最后那么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像是打破她的希望,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文柏走了过来,先是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猜到了什么,又看向傅思漓,恭敬出声。   “太太。”   “裴总说,要是您玩够了就上去,他在顶楼套房等您。” 第20章   酒店的顶层都是总统套房规格, 每间约四百平米左右,客厅餐厅应有尽有,一个晚上就要六位数, 还只会预留给几位固定的客人。   也不知道某人付钱了没。   傅思漓一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一边用之前他西装口袋里的那张房卡轻刷一下, 听见滴的一声后,才推开门。   套房的客厅里静悄悄的, 没有看到人在。   落地灯散发出几束柔和的光线,刚刚被她泼毁了的那件黑衬衫随意地扔在了沙发上, 浴室的方向还隐约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男人应该在洗澡。   深更半夜, 总统套房里, 浴室传来的水声更让人觉得不言而喻。   傅思漓不自觉深吸一口气,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乖乖上来。   明明是他刚才在里面招蜂引蝶,还给她惹了一堆麻烦。   她刚赌气转身想走,浴室的门就从身后打开了。   “去哪?”   傅思漓脚步一顿, 下意识转过身看去。   身后浴室透出的光线被男人宽阔的身型挡住, 他换了件白色线衫,领口的锁骨处还有水珠滚落而下,没入衣领下看不见的位置, 若隐若现的诱惑。   看见他这样,傅思漓又不觉想起刚才在楼下,郑歆怡盯着他两眼发光的样子, 心里就莫名一阵郁气散不掉。   她勾起一抹明艳的笑,一字一句地道。   “裴总,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脸上虽然在笑,可每个字都咬牙切齿的, 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看着她的表情,男人的唇角不自觉扬了扬,语气似笑非笑。   “阳台的灯坏了。”   好端端的,灯怎么会坏?   傅思漓心里虽然狐疑,但也还是走进了房间,拉开阳台的门。   晚风扑面而来,外面夜幕低垂,她在阳台门的一侧找到开关,按下灯控键的瞬间,一片明亮光线洒下。   这不是好好的?   就在她刚想要转身时,温热的胸膛从身后贴过来,挡住了的去路,淡淡的沉香木气息混杂着清冽的沐浴露味道,让傅思漓的呼吸不自觉一滞。   “看外面。”   傅思漓怔了下,刚转过头,就看见阳台外面漆黑的夜幕中,大朵大朵的烟花绽放开来,接连不断,几乎快要映亮整片天空。   顶层的这间套房无疑是观赏视角最好的,能将城市的车水马龙尽收眼底,视线还能不受遮挡地看见远处的烟花。   “裴太太,圣诞快乐。”   他故意骗她到阳台,是为了让她看烟花。   刚才心里的那点郁气,好像突然随着烟花的消失烟消云散了。   这时,有什么冰凉的金属忽然贴上脸颊,傅思漓怔住,随后定睛一看。   好像是条手链。   “这是什么?”   “领带的回礼。”   银质的链子,缀着蓝色的细钻,亮闪闪的,设计简约大方,却很漂亮,勾在他修长分明的手指间。   但貌似链条的长度太长了点。   她抬起纤长的眼睫,伸手想要去拿:“手链吗?”   男人薄唇轻启,缓慢吐出两个音节。   “脚链。”   听见这两个字,傅思漓顿时像是被烫了一样缩回手。   送她手链也就算了,像是脚链,多少就沾上些其他难以言喻的暗示了。   昨天才说要追她,今天就送这样的礼物。   他这是想坐火箭的速度吗?   傅思漓稳了稳心神,当即就想跑:“我要回应檀那儿....”   刚想走,人就被拉了回来,听见他慢条斯理地道:“打扰人家上瘾了?”   男人的指腹温热,摩挲在手腕间有些发痒。   听见他的话,傅思漓不满地小声反驳:“怎么就打扰了....”   她不就几天没回家吗?   裴时隐垂下目光,又低声问:“不试试?”   傅思漓这次坚定不移:“不要。”   今天敢送她脚链,明天就敢送她手铐。   她才不会被他骗。   裴时隐也没强迫她戴,转而低声问:“这几天有没有空,陪我去参加婚礼。”   她好奇地抬起眼睫看他,果然被转移了注意:“谁的婚礼?”   “庞绍飞。”   傅思漓在脑中努力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才堪堪回忆起来。   “你那个小学同学?”   “嗯。”   因为那时候裴时隐的年级比她大,他又跳了级,身边的发小除了程修之外,傅思漓也不是特别熟。   但这个庞绍飞她还是有些印象的,记忆中是个有些微胖,身材高大的男生,笑起来是个眯眯眼,讲话时的京腔挺重,家里做的貌似是餐饮行业,产业做得很大,全国都有不少连锁店。   参加婚礼这种凑热闹的事情她还是很喜欢的。   于是傅思漓抬起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在哪?”   “英国。”   闻言,傅思漓眨眨眼,有些不解地问:“那你干嘛不带时欢一起去?”   裴时欢正好就在英国念书,过几天又刚好到她快开学的日子了。他这一趟不如干脆送时欢回去上学。   男人看她一眼,淡道:“她是我妹妹,你是我太太,能一样?”   他语气很淡,却让傅思漓的心脏忽而猛跳了下,点点难以抑制的雀跃从心头升起。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莫名就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取悦到了。   所以,在他心里,她是裴太太。   成人礼上听见的那些话,也许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傅思漓强压着上扬的唇角,一副勉为其难答应他的样子。   “那....好吧。”   她就纡尊降贵地陪他一次。   “什么时候啊?”   裴时隐:“明天。”   傅思漓故作纠结地拧眉:“可我行李还在应檀家里。”   男人挑了挑眉,看穿她的意图。   “明早我让文柏去取。”   “哦....”   连最后一个借口也被他堵了回来,傅思漓只好认栽。   有快一个月没和他同床共枕过,她原本以为会不习惯,可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她却奇异地,入睡得很快。   次日一早起来,傅思漓先跟乐檬说了一声,又给宣传片导演那边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正常继续拍摄,其实本来也用不着她操什么心。   然后她就跟着裴时隐踏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   八个多小时的长途飞行 ,傅思漓上了飞机就开睡,想提前把时差倒一下,还特意要来了一片褪黑素。   而裴时隐大半时间都在飞机上工作,远程开了一场会之后,他揉了揉眉心,摘下蓝牙耳机,一抬头发现人还睡着。   见女人的脸颊泛着两抹不正常的潮红,表情怏怏的,裴时隐蹙了蹙眉,伸手试探了一下她额头,滚烫一片。   果然发烧了。   下了飞机,文柏就第一时间请了私人医生到酒店。   私人医生诊断完,判断傅思漓应该是因为免疫力低下,又或者是水土不服导致的。   婚礼现在是参加不成了,她人都还睡得迷迷糊糊,不可能起得来床。   医生主动询问一旁站着的男人:“需要为太太安排输液吗?”   裴太太娇贵,从小就小病不断,但又十分抵触打针。   还好这次温度烧得不高。   裴时隐沉吟片刻,说:“不了,开药吧。”   “好的裴总。”   被叫醒吃过药之后,傅思漓又勉强咽了几口粥下去,可她正烧着,吃的也不多,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男人就这样站在床边守着,过了将近二十分钟,见裴时隐还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文柏不得不上前提醒:“裴总,TC总部的人已经在等您了。”   今天临时约的这场和合作方的会面很重要,他不能缺席。   裴时隐顿了顿,终于收回视线。   夜幕无声降临,月光如水洗般朦胧。   和合作方见过面之后回来,傅思漓还在房间里昏睡着,一旁还有女助理看着,见裴时隐回来了,连忙起身跟男人汇报。   “太太一直睡着,还没有吃过药。”   他抬手解开袖扣,“知道了,你出去吧。”   女助理应声离开后,裴时隐先走到衣帽间里把外衣换了,又进浴室冲了澡,确保身上没有寒气之后才走到床边。   又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他不得不叫醒她。   男人先是把挡在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拨开,看见她睡得不太安稳的神色,便下意识放缓了声线,语气里是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温柔。   “思漓,醒醒。”   睡梦中的傅思漓好像隐约听见了他的声音,但是有些睁不开眼,细眉也紧紧拧着,呼出来的气息也是滚烫的。   她别开头,一副不想被他吵醒的样子。   裴时隐只好上床,把人强行从被子里捞了起来。   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男人才拿起药片和水杯,端到了她唇边。   可女人却抿紧了唇瓣,怎么也不肯张开,生着病也磨人得很。   他无奈地低声哄着:“乖,张嘴。”   大概是听出他的声音了,傅思漓才勉为其难地张了张粉唇。   她吞下药片的时候,舌尖不经意地从他指腹轻扫而过,湿润又柔软的触感,让男人下腹一紧。   把苦涩的药片吞了下去,她还歪头往他怀里蹭,迷迷糊糊地嘤咛:“难受....”   滚烫的热意蒸得傅思漓浑身难受,他的体温天生偏凉,让她像是烈日天里徒步的人突然找到了冰块似的,不自觉地贴了上去,像八爪鱼似的缠到了他身上,手也不知道是哪里就放。   男人及时制止住她的动作,不自觉哑了声线。   “再乱摸?”   傅思漓缩了缩手,这才不乱动了,过了一会儿,呼吸才又逐渐均匀起来。   她睡得很香,裴时隐就不怎么好受了,呼吸也不自觉变得粗重起来。   女人两条细腿都盘在他身上,下腹处升起的躁意有些难捱,无声考验着他的理智和耐心。   房间里静谧无声,他闭上眼,试图入睡,可喉间还是止不住有些发干。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是在她的身上一次次失效。   半晌,还是松开了人,起身去浴室冲澡。   这一夜,裴时隐都没怎么睡,每隔几个小时就拿测温枪看看她的体温,确保她是正在退烧的趋势,最后才把人搂进怀里。   让他莫名觉得心安了一处。   从一年前开始,他其实就该认清自己,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如果她对他只是这些年相识所形成的惯性依赖,那他依然会用尽手段把这种依赖转变为其他的。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   翌日上午,阳光照进来时,傅思漓已经从混沌中找回了意识。   这场发烧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是国外的感冒药药效猛,她今天醒来时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了,精神好了大半,除了喉咙还有一点不舒服。   傅思漓微微侧过头,就看见身旁,男人还在熟睡着。   以往她醒过来的时候,裴时隐基本都已经起了。   他从小的生活作风就极为自律克制,去公司从不迟到,不睡懒觉不说,有时候还会提早去健身,已经快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此刻,男人安静闭着眼,和煦的阳光洒进来,纤长的睫羽低垂着,眼下似乎有一片淡淡的乌青,像是昨夜没睡好似的。   傅思漓不禁抿了抿唇,好像依稀记得夜里一直有人在给她测体温。   所以,他是一整晚都没睡?   不知怎的,心脏处像是被什么包裹着,温热的涓流顺着缝隙流淌出来,潺潺不停,像是要把她的全身灌满。   其实她从前并不能确定,他对她究竟是处于一种怎样的感情,才对她好。   之前她一直提醒自己那次听见他亲口说的话,只当她是妹妹,所以她只能告诉自己,不要总是自作多情。   可现在也是他亲口对她说,要追她。   明明同床共枕过好多次了,可唯独这一次没有隔着抱枕,而是切切实实地躺在他的怀里,温度不加阻隔地从她颈后的肌肤渡过来。   好像有什么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他的长臂还枕在她的脑后,傅思漓想在他醒过来之前偷偷撤出来,可才刚动了一下,就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醒了?”   刚刚睡醒,男人的声线还有些低哑,莫名性感撩人。   耳膜措不及防地麻了一下,傅思漓动作一僵,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她竭力调整着紊乱的气息,不和他对视,连忙转移话题道:“婚礼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嗯。”   傅思漓顿时懊恼无比:“那怎么办?”   明明是大老远跑来参加婚礼的,结果还被她搞砸了。   男人没回答,仿佛她说的不是多大的事,动作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语调漫不经心。   “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突如其来的触碰,他的掌心温热,傅思漓不自觉瑟缩了下,脸颊热意更甚。   “没有了。”   “那起床。”   婚礼虽然结束了,但庞绍飞夫妇俩都还暂时留在举办婚礼的城堡里没走,还有一部分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也还住着,所以他们现在赶去也还来得及。   今天是英国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天空湛蓝无比,云也飘渺。   霍斯顿庄园的占地面积十分大,从进大门到主城堡的距离需要乘车,经过石拱门后,还会路过大片一望无际的宽阔草坪,像是一副巨大的复古油画缓缓呈现在眼前。   古时期建造的欧式城堡十分华丽,时不时还有雕像一闪而过。   傅思漓忍不住趴在车窗上,仔细看着窗外的喷泉池,不禁开始脑补昨天错过的婚礼,心里忍不住一阵羡艳。   城堡婚礼,一定很浪漫。   余光看见她兴奋的表情,男人不动声色开口:“喜欢这儿?”   她点点头,视线还聚焦在窗外:“挺漂亮的。”   裴时隐思忖片刻,低声问: “你不是来过这附近?”   闻言,傅思漓懵然转头看向他:“有吗?”   过了几秒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   “哦,我都忘了。”   她大学期间来英国玩过一次,当时也来了约克附近逛一逛,只是没进到这座城堡庄园里面。假期总跑到世界各地去玩,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去过哪。   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脑中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傅思漓眨了眨眼,盯着他正想发问时,车却已经停到了主城堡的大门,打断了她还没问出口的话。   门口,新婚夫妇正等着迎接他们。   庞绍飞的变化不是很大,穿了身休闲装,身材依旧高大,微胖,小眼睛,容貌虽然算不上多俊朗,但笑起来很亲和靠谱,一看就不是花心爱玩的富二代。   他的妻子傅思漓也有印象,当时好像也跟他们一所学校,祖辈都是艺术世家,是学钢琴的,纤细苗条,长了一张温柔可亲的鹅蛋脸,十分有艺术家的高雅气质。   但两人站在一起还是很有夫妻相的,眼角眉梢里也都藏着刚刚新婚的浓情蜜意。   明明飞这么远过来是参加婚礼的,结果却刚好错过,傅思漓还是有些遗憾。   见到二人寒暄过后,她十分歉疚地开口:“抱歉,昨天我突然发烧了,没能来参加你们婚礼。”   听她语气真诚地道歉,曲静宜连忙出声安慰道:“没关系的,我都听庞绍飞说了,还是身体要紧嘛。”   男人有男人之间的话题,女孩子也有女孩子喜欢聊的,于是索性兵分两路。   傅思漓就被曲静宜带着,在城堡四处参观,马场,高尔夫场,应有尽有,坐着车逛也要花掉不少时间。   这栋城堡远比傅思漓以往参观过的都要大,她忍不住好奇问身旁的女人:“这是你们自己买的吗?”   听见她的话,曲静宜笑着回:“怎么可能,当然是借的。听说还是裴总帮忙牵的线,城堡的主人才答应借给我们办婚礼的。”   闻言,傅思漓有些惊讶。   他什么时候那么乐于助人了?   很快,曲静宜就开始兴致勃勃地给她分享昨天婚礼的细节,“昨天我是坐马车进场的,就是有点冷。”   “对了思漓,你一会儿想不想去骑马.....”   -   虽然是白天,但昨天因为裴时隐没来,缺的喜酒没喝上,庞绍飞又让人给摆了一桌纯酒局。   庞绍飞给自己满了一杯,十分豪迈地先举杯,跟他道谢。   “这地儿我老婆挺喜欢,谢了啊兄弟。”   这座私人城堡是某个英国皇室后裔私有的,而且一般城堡出租的日期也排得很满,想用作婚礼场地起码也要提前好几个月预定,要是没有裴时隐牵线搭桥,花钱租也是租不下来的。   而裴时隐又是全北城出了名的冷漠无情,这点事儿,庞绍飞原本也没想到他愿意出面帮忙。   裴时隐拎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算是应了这声谢。   庞绍飞又好奇问:“你和思漓什么时候办婚礼啊,你俩这都结婚快一年了吧,不补场婚礼?”   男人思忖片刻,开口:“过阵子吧。”   刚才看她表情,应该还算喜欢这里,只是得挑个不错的天气,冬天太冷,在外面穿婚纱,她怕是又要感冒发烧。   干了这杯酒,庞绍飞忽然想起件事儿。   “对了,前阵子尹若熙联系我来着,她爸不是快出狱了吗,她最近好像也打算回国发展,问我能不能帮忙介绍点资源。”   “你说大家都是老同学,我让她找卓鹏问问,那小子最近正忙着投电影,看看能不能给她推两个剧本拍拍,但她好像不怎么乐意,话里话外还一直跟我打听你现在什么情况。”   庞绍飞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裴时隐的表情,发现毫无变化,这才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   “本来我还想婚礼要不要也给她送张请柬,我和我老婆想了想,还是没请她。万一你要是带思漓过来,这搞得多不好。”   “而且我老婆说她上学那会儿也不怎么喜欢尹若熙,女人的想法我是搞不懂。”   曲静宜之前就跟他说什么,他们男人看不出来,总之就是坚决不请尹若熙来。   但尹若熙上学那会儿就对裴时隐有意思,这倒是长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话锋一转,又道:“但我看你和思漓现在这不是处得挺好的,她就算过段时间回来,估摸着早晚也就死心了。”   看着不远处的人玩得不亦乐乎,裴时隐终于淡声开口,回了他刚才的话。   “我和她没关系。”   “我知道啊,但那时候不是学校里都传你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吗,还有人说你的理想型就是尹若熙那款的,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庞绍飞自顾自絮叨了一会儿,才发现男人根本就没注意听他说的话,视线都落在窗外草坪上的那道身影。   他就说当时上学那会儿其他人都瞎,还说什么尹若熙是白月光女神,扯,明明某人真正的理想型就显而易见地摆在那呢。   看见裴时隐这样,庞绍飞都忍不住啧了一声,简直没眼看。   “行了,这才分开多一会儿,人又跑不了,眼睛都快黏你老婆身上了。”   他一个昨天刚结婚的人都没这么腻歪。   这会儿傅思漓和曲静宜刚坐车回来,两人正在草坪上,带着一只德牧玩飞盘。   前几天刚下过雪,草坪上还覆盖着薄薄一层积雪,被德牧踩出一串梅花形状的小脚印,冬日暖阳映照而下,让雪粒看起来更晶莹剔透。   人昨晚才退烧,今天精力倒是恢复得不错,白皙的脸蛋此刻飘着两团绯红,她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毛领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漂亮精致的五官来。   小时候就是这样,玩得时候就能忘了病痛,长大了也还是一样。   就是那只狗,还扑到她身上舔了舔,有点碍眼。   男人眼眸微眯起,忽而问:“那是谁的狗?”   庞绍飞也扫过去一眼,“哦,贺行宴的啊。”   “?”   “他最近也在英国呢,昨天听说我结婚就来了。”   看见裴时隐起身就要走,庞绍飞一拍脑袋,才猛然想起来一件事。   坏了,他怎么忘了俩人有仇呢?   -   与此同时,傅思漓正玩得不亦乐乎,准备再把手里的飞盘扔出去让狗接。   可德牧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顿时兴奋地汪汪叫起来,连她刚刚丢出去的飞盘都不去捡了。   不远处,只听见一道年轻男声慵懒响起。   “chumi,过来。”   一听见主人召唤,德牧顿时撒开腿飞奔了过去,一边捡起刚才的飞盘,一边讨好地递给了主人,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   男人接过飞盘,拍了拍德牧的头以示鼓励。   “乖。”   傅思漓措不及防看见来人,也不禁愣了下。   男人身型高挑,长腿窄腰站在那,身上只穿了件V领的黑色针织开衫,露出胸口大片冷白的皮肤,像完全不怕冷似的,Gucci经典的红绿条纹穿在他身上竟也不俗气,反而有种模特走秀的扎眼,气场张扬又恣意。   视线上移,黑色碎发下是一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轮廓锋利有型。   男人的五官依然俊美到了十分妖孽的地步,过目难忘,很容易就能和小时候见过的那张脸对上号。   和裴时隐从小就是高岭之花不近凡人的气场不同,贺行宴就更像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富家公子,整天混不吝的模样。   非要找共同点的话,就是两个人嘴都挺毒。   那时候学校里的女孩子基本上分为两批,一部分暗恋对象是裴时隐,另一部分则是贺行宴。   男人迈开长腿走过来,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刻意把那张俊脸凑近了她一些。   见傅思漓没开口打招呼,贺行宴眼眸轻眯,语调似笑非笑地开口。   “是我长得不让人印象深刻,还是你跟裴时隐结婚之后情商也被他拉低了?”   放眼全北城,敢明目张胆挑衅裴时隐的人,除了贺行宴之外也找不出第二个。   听见后半句,傅思漓回过神来,有些无语,这人怎么还是那么幼稚。   “.....贺行宴,你无不无聊?”   见傅思漓在这,贺行宴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环视向四周。   既然她在,方圆十米以内不出意外,应该还有一只狗才对。   紧接着,下一秒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贺行宴转过身一看,果然是裴时隐。   他早有预料地勾唇,慢悠悠开口。   “呦,裴总也在呢。” 第21章   听出他语气里的挑衅, 裴时隐缓慢抬起眼,和他对视上,漆黑的眼眸里意味不明。   狗碍眼, 狗主人也碍眼。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诡异的安静, 似有无声的火花噼啪作响。   两人的渊源说起来也是有点久远,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傅思漓招人喜欢,漂亮得像个洋娃娃似的, 贺行宴也就跟着一起追,年纪小也分不清什么是喜欢, 反正让家里佣人连做了一周的蛋挞送她, 可谓用尽了心思。   有次运动会, 贺行宴抓住机会表了个白, 结果没想到会被傅思漓当场拒绝。   不仅如此,裴时隐当时还就站在不远处。贺行宴就眼睁睁看着傅思漓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   后来只要有集体出游的机会,某人就跟忠犬一样守在附近,让他连半点儿靠近傅思漓的机会都没有, 比他静心训练出来的chumi还警觉。   要么说裴时隐是只狗呢, 狗也没他这么护着的。   这还是贺行宴人生中第一次主动和人表白,因为裴时隐的出现才输得淋漓尽致,丢人丢大发了, 才让他一直记仇到了现在。   他勾了勾唇,阴阳怪气地开口:“听说裴总昨天就和TC签约了,手够快的啊。”   贺行宴本来也盯着这家生物化学公司最新的技术专利有段时间了, 谁知道昨天他就过来参加个婚礼的功夫,裴时隐就截了他的胡, 在伦敦悄无声息地就和人家把约签了。   到嘴的鸭子飞了,新仇旧恨一起算上, 导致他现在看这人更不爽了。   闻言,裴时隐瞥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回:“贺老板消息灵通,难怪喜欢养狗。”   听见这句,贺行宴嘴角抽了下,直接被气笑了。   没点歹毒的智商还真听不懂他骂人。   眼看着气氛越发剑拔弩张,曲静宜连忙背后狠掐了一下庞绍飞,暗示道:“要不我们去马场玩吧,我们去骑马?”   庞绍飞疼得差点叫出来,立刻附和着打圆场:“对对对,去马场玩吧。”   他可真怕两位少爷脾气在这干起来,别把这城堡顶都掀了。   尤其是贺行宴,不高兴的时候还喜欢往人脸上砸钱,一般人可惹不起。   毕竟是新郎官打圆场,贺行宴也不会撂他的面子,懒洋洋地应:“行啊,去呗。”   庄园里自带了一座占地面积巨大的马场,紧靠着森林,一行人到了之后,佣人就将几批品种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   换好马术服,两个男人身上的贵族气质便更加明显。   贺行宴先挑了一批顺眼的黑马,想到了什么注意,看向裴时隐。   他抬了抬眉,幽幽开口:“裴总,来一局玩玩?就绕这附近一圈,比速度。”   两个人都是从小就学过骑马的,富家子弟最钟爱的运动之一。   玩枪他玩不过裴时隐就算了,这个还能比不过?   还没等裴时隐开口,贺行宴又慢悠悠地补充:“不好意思啊,忘了裴总这两年久坐办公室,技术和身体素质应该不如以前了,我怕我胜之不武。”   “..........”   听着男人这欠揍的语气,傅思漓发现贺行宴这些年挑衅人的功力真的渐长,也就是裴时隐耐性好,还能忍住和他对呛,但凡换个人,恐怕早就被挑衅地打起来了。   裴时隐抬了抬眼皮,丝毫没被激起情绪似的,嗓音依旧波澜不惊。   “赌注?”   “燕城那块地吧,裴总前几天刚中标的那个。”   被截胡的生意贺行宴没忘,他这人睚眦必报,势必得把这茬给赢回来。   “可以。”   三言两语,赌注就扔了几千万进去。   他应得干脆,傅思漓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男人已经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看不出丝毫生疏。夹着马腹的双腿修长,黑色高筒靴包裹着,线条紧实有力。   裴时隐侧过头看向她,碎发被头盔微微压着往下,一双漆黑的眼眸依然深邃,朝他伸出手。   他低声问:“要不要上来?”   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傅思漓懵然道:“我也一起?”   “可我不会骑马。”   她从小到大的运动细胞就不好,小时候怕摔,骑马这种运动让她连尝试的兴趣都没有。   他淡声说:“我带你。”   能行吗?   就在傅思漓犹豫着走到旁边时,男人俯下身,长臂轻松一揽,就把人捞了上来。   她的后背紧贴着男人温热宽阔的胸膛,心跳声霎时间也形成了同频共振。   庞绍飞夫妇果断选择放弃加入他们之间的比赛,充当起了裁判的角色。   很快,比赛开始,傅思漓立刻感受到了风的速度。   马背颠簸的程度比想象中还要剧烈,她只能紧紧闭上眼,心跳因为生理因素跳得十分剧烈,可身后炙热的温度一寸寸传递过来,熟悉的气息完全包裹住她,让紧张感也慢慢消散开来。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后,男人低醇的声线缓缓入耳。   “睁眼。”   鼓起勇气睁开眼后,傅思漓这才发现,已经看不见贺行宴的身影了,而他们似乎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路线,转而到了另一条小道上。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刮过,她眨了眨眼,扭头好奇问他:“我们要去哪?”   男人没回答,荒凉无人的树林渐渐被抛在身后,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与刚刚截然不同的景象。   恰好到了落日时分,身后是古堡森林,眼前是夕阳斜下,半轮鸭蛋黄似的太阳悬挂在天际。   橘黄色的余晖给不远处的教堂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自然景色带来的震撼远远超过其他,美得让她一时间忘了呼吸,心脏猛烈跳动着,几乎快要冲出胸膛。   傅思漓侧过头,男人的侧脸就在眼前,朦胧不清的光线笼罩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将原本冷硬的线条也映衬得柔和下来,看得人心念不禁微动。   稳了稳加速的心跳,她忍不住开口:“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男人的眼眸里倒映着她此刻的影子:“三年前来过,偶然发现的。”   话落,傅思漓怔了下。   三年前,应该是她把他拉黑之后,他们彻底失去联系的那几年里。   她知道他不是个有闲情逸致,会跑到陌生地方欣赏美景的性格,但他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英国,又刚巧来到这里?   还有之前在车上那次,她问起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他像是赌气回的那句。   她走了之后。   不知怎的,心脏忽然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下,酸酸涩涩的情绪就快要涨满。   所以,他这样说,是不是也变相告诉了她,在他心里,她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   直至夕阳完全没入山林中,回去的路上,傅思漓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连忙扭头问他。   “对了,那比赛怎么办?”   他们耽误了这么久,贺行宴恐怕早就绕了一圈回去了,不知道等着怎么嘲笑他呢。   裴时隐垂下视线看她,漫不经心地反问:“我有那么幼稚?和他比这个?”   听见他的话,傅思漓不禁又是一怔。   所以他答应和贺行宴比赛,其实只是想带她顺道来看夕阳罢了。   一时间,心脏震动的幅度更加剧烈,以某种不可言说的速度蔓延至全身,快要将她整个人托起,轻飘飘的。   像是刚刚夕阳天边飘逸的云。   -   等裴时隐带着人回来时,城堡一层餐厅里,晚餐已经等着开席了。   幸好吃饭时没掀起什么风波来,贺行宴白得了一块地皮,主要是让裴时隐猛出了次血,让他心情甚好。   还算和谐地吃过晚餐之后,傅思漓就跟曲静宜去看昨天婚礼上穿的婚纱了。听说是知名设计师手工定做的,耗时半年,让傅思漓好奇得很。   女人们一离了桌,男人之间当然只能剩下纯酒局。   庞绍飞是这么想的,一般男人喝多的时候,基本就能一笑泯恩仇,于是他早就让人提前备好了各种度数高的名贵洋酒,打算充当一下和事佬。   他试探性的目光扫过二人,深知两人积怨已深。   “要不,喝点?”   酒过三巡,桌上的洋酒瓶不知道空了多少。   庞绍飞的脸已经快涨成了猪肝色,说话都开始有点大舌头。   反观裴时隐和贺行宴,对立而坐,表情依然云淡风轻的,好像刚才喝下的不是顶贵的洋酒,只是几杯带色的白开水似的。   两位少爷都是平时应酬惯了的,对酒精的耐受力很高,正常量根本喝不倒。   听见手机震动一声,贺行宴放下酒杯,拿起手机,看了眼短信,刚才还挺缓和的脸色瞬间沉了。   他烦躁地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把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辛辣刺喉。   想起什么,他掀起眼皮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慢悠悠出声。   “哎,听说前几年你老婆把你甩了,你怎么把人追回来的?”   庞绍飞在旁边顿时汗流浃背,这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空气奇异地安静了片刻,裴时隐也抬了抬眼,一眼看出贺行宴此刻的烦躁,视线又扫过被他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就差把情场失意四个字写在脸上。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终于漫不经心开口。   “看对方还喜不喜欢你。”   贺行宴:“?”   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男人又慢条斯理地补充。   “要是不喜欢,怎么追都没用。”   贺行宴顿时脸色更黑。   这他妈还用得着他说?   很快,裴时隐把手里酒杯放下,拎起一旁的西装外套起身。   “走了。”   庞绍飞见他杯里还有酒,急忙大着舌头阻拦:“酒没喝完呢,着急回去干嘛。”   “太晚回去,她又要闹脾气。”   贺行宴:“?”   庞绍飞:“............”   靠,真没见过这么能秀的。   -   傅思漓跟着曲静宜去看了昨天婚礼时的婚纱,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傅思漓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城堡的卧室里也都是经典的欧式装修,头顶的吊灯似乎都有些旧了,房间内的光线并不是十分明亮。   下午骑马时,磨得她腿根有些痛,曲静宜还给她拿了点涂抹的药膏回来。   傅思漓洗完了澡出来,坐在床前的沙发上,张开腿低头看了看,大腿根那里果然被磨红了。   虽然感觉不到什么痛感,但她皮肤敏感,一弄不好就会泛红,还是擦点药好得快些。   就在这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傅思漓连忙停下了动作,把药膏塞到了一旁的靠垫后面。   紧接着就看见男人推门进来,领带乱了,他索性摘了下来,随意缠在手掌上。   裴时隐走到沙发旁,紧靠着她身边坐下,微微松开了衬衫领口,傅思漓立刻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儿。   她关心地问:“你们没又吵架吧?”   男人却突然答非所问:“他长得好看?”   这话题转得突然,傅思漓眨了眨眼睫:“你说贺行宴?”   “嗯。”   面对着裴时隐的注视,她犹豫了下,有点违心地答。   “也就...还行吧。”   看出她口不应心,男人的唇线抿紧了几分,眼里眸色更深。   “那还看了那么久?”   傅思漓茫然地眨眨眼睛,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他指的是下午在草坪上,贺行宴突然出现的时候,她看得愣了一下。   她那明明是惊讶。   更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又是个顶级颜控,不小心多看了一眼而已。   还有,他离得那么远,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安静了片刻,傅思漓有点想笑,强忍着上扬的唇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又听见他不依不饶地追问:“喜欢他那种不正经的?”   “........”   还说人家不正经,他自己也没正经到哪里去好不好?   上次让她检查腹肌的不是他啊?一个明骚一个闷骚,半斤八两。   就在她心里腹诽时,他忽然逼近她一些,碎发下的目光异常锐利。   “他跟你表过白。”   闻言,傅思漓无奈反驳:“那都是幼儿园的时候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他还翻旧帐,幼不幼稚?   他没回来前,傅思漓还觉得沙发很宽敞,可现在他一坐下,空间就变得异常狭窄逼仄,墙上随着烛火摇曳的倒影也恍若交叠在了一起,衣料毫无保留地摩擦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夜晚静谧,空气却仿佛被抽走了一部分。   距离太近,男人的五官成倍放大,弧度性感的薄唇轻抿着,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瞳孔微微收缩着,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眼底藏着若隐若现的危险气息。   他忽而幽幽开口:“那你觉得谁长得更好看。”   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这要怎么比较?   那道幽暗的目光几乎快要攫住她的心脏,让傅思漓不自觉攥紧了沙发靠垫上的流苏,想要往后躲,可又没有任何逃避的空间。   傅思漓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试探地小声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   骗人,明明眼睛都红了。   这样近的距离,她都能明显看见男人狭长的眼尾有些猩红。   傅思漓几乎可以断定,他一定是喝醉了。   不然怎么会在这么幼稚的问题上纠结,还反复逼问她。   她下意识地想躲避他的目光,可下颌被男人的长指掐住,转过她的脸,让她半强迫地迎上他的视线。   裴时隐低垂着眸子,视线落在她此刻绯红的耳垂上,又看向她此刻微张的红唇。   他低声道:“怎么不说话?”   周围的氧气稀薄起来,他的气息都沾染着酒气,奇异的是却并不难闻,幽深难辨的视线又一直锁在她的身上。   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弥漫开来,反而让她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起来,呼吸也有些不畅。   傅思漓的大脑几乎快要丧失思考能力,脸颊滚烫得厉害,只能下意识顺着他的话答。   “你....你好看。”   过了漫长的几秒,他的指腹轻擦过她的下颌,终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嗯。”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压迫感顿时消失,他竟然意外地就这么放过了她,起身进了浴室。   傅思漓坐在沙发上缓冲了半天,好不容易感受到脸颊的热意散去了些,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趁着他洗澡的时候,赶紧把曲静宜给她的药膏抹上。   刚刚打开双腿,就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   她只好又慌忙把睡裙给撂下来,手忙脚乱地坐起来,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注意到她的慌乱,裴时隐抬脚走过去。   “怎么了?”   傅思漓下意识夹紧了双腿,耳尖一阵发热。   “没....没什么。”   可他已经走到床边,系好了浴袍腰带,嗓音低沉。   “我看看。”   那么尴尬的位置,怎么能给他看。   傅思漓下意识就要往后躲,脸上已经热了起来。   她就算不说,男人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眼眸眯了眯。   “腿磨破了?”   “没破,就是红了.....”   他的嗓音依旧冷静,似乎还和平日里冷清禁欲的状态无异。   “打开,我看看。”   傅思漓觉得她自己可能有什么难以言说的癖好,不然为什么每次他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她说话,她非但不生气,反而还不由自主地想要服从。   因为刚洗过澡,他额前的碎发还在往下滴水,刚巧滴在她身上,冰凉凉地蔓延开来,让她不自觉瑟缩了下,然后乖乖听了他的话,把藏起来的药膏递给他。   裴时隐垂下眼,喉咙轻滚了下,眸色也暗下去。   卧室里安静得听不到其他声响,唯有昏暗朦胧的光线下,她的长发散乱地铺在床单上,小巧的耳垂此刻染着绯红。   皮肤白得有些晃眼,被磨红的位置格外明显,轻薄的睡裙被巧妙地夹在缝隙里,若隐若现地遮挡住,分明更刺激着人的神经。   男人的动作没有过火,仅仅停留在她被磨红的那片范围,粗砺的指腹上覆着冰凉的药膏,缓缓涂抹均匀,动作轻柔而小心。   一开始是酥麻爬过的痒意顺着背脊钻上来,明明药膏是凉的,可他的手指的温度滚烫炙热,缓慢的摩挲,就已经让她快要承受不住。   强忍着那阵难受,她忍不住咬紧唇瓣,声线也不禁微微发抖。   “好了吧.....”   傅思漓刚想合上腿,就被他的掌心摁住了。   “等等。” 第22章   窗外皎白的月光莹润如水, 却不能和此刻床上的光景相比拟。   宽阔的kingsize大床上,床单是暗红色的,衬得她的肌肤更是莹白如玉。   女人身上藕粉色的真丝睡裙早就被卷了上去, 弄出凌乱的褶皱, 肌肤滑腻白嫩, 握在掌心里都有些打滑,抓不住似的。   再折腾得厉害一点, 她的伤处恐怕要红得更厉害,不知道得几天才能好转。   养得太娇气, 他也舍不得。   可眼下已经到了这一步, 迎着他直白滚烫的视线,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持续变得灼热起来, 傅思漓只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融化在他漆黑深邃的眼眸。   很快男人低下头。   他的鼻尖很凉,尚有水珠缓缓滴落,唇舌柔软湿润,开始是试探, 绵长而潮湿的吐息留下一汪水潭, 很快又蒸发开来。   ..............   头顶的吊灯光线似乎随着窗外猛烈呼啸的风声而轻微摇曳着,组成了一团细密的光晕,房间里只有短暂的安静, 过后又响起床单摩挲的声响。   平日在人前那样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时此刻却在心甘情愿做着这样的事。   这样反差的画面让她觉得有些割裂,可一切触感却又是真实的。   直至窗外的树枝再也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 终于濒临承受的极限,雪团从高空倏然坠下, 融化为一滩春水。   -   与此同时,北城, 明瑰酒店,总经理办公室内。   季言忱正在窗前精心打理着绿植,他用手帕细细擦去落在叶子上的灰尘,再用水壶喷上些许水雾。   那是一盆白色的蝴蝶兰,粉嫩的花蕊含苞待放,清丽至极。   这是整间办公室里唯一一株植物,已经陪伴他有五年之久,不管换了多少次的住所,他始终没有扔掉。   那时候他家境贫穷,独自从小城镇来到北城求学,租来的房子里家徒四壁,空无一物,只有简陋的一张床和一张书桌,穿得还是洗得发白的球鞋。   有一次他去傅家给她补习功课,不小心把钱包落在了那里。   夜里,地下室的门被敲响,季言忱打开门,就看见女孩站在门外。   周围都是破烂的纸箱堆在一起,暗得不见光亮,甚至暗处还有老鼠成群结队跑过,在黑暗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声。   尘埃在空气中飞扬,唯独她穿着精致的裙子,面容漂亮夺目,与环境格格不入。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步入如此恶劣的环境,清澈的眼底也流露出细微的诧异,像是没想到他会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女孩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又怎么会见过这种场景。   那是季言忱第一次觉得自卑和窘迫,明明也饱受过他人的冷眼和嘲讽,却都没有让他有过这样的感受。   唯独在她面前。   大抵是女孩心思细腻,察觉到了他的窘迫,留下钱包后没有久留就走了。   后来有一次,他深夜打工回来,看见地下室的门口,那一堆凌乱肮脏的废弃品中间,小心地摆着一盆蝴蝶兰。   上面还别着一张卡片,有一行女孩娟秀的字迹。   「言忱哥哥,这个送给你。把它摆在房间里,就不会觉得单调了。   ——傅思漓。」   那是他二十年里,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   曾经季言忱只当她是个格外漂亮娇纵的女孩,可直到那一次他才发现,她还有一颗玲珑剔透,温柔善良的心。   无数个熬夜读书复习的深夜里,他看着桌上那株生机勃勃的蝴蝶兰,好像疲惫瞬间消散了许多,支撑着他坚持下去的动力又多了一个。   他想要再努力一点,变成那个配得上她的人,总有一天,他也能买得起她身上穿的昂贵的裙子,然后亲手送给她。   他活在不见天光的阴暗角落里,仰望窥探着那一缕遥不可及的光芒。   明明他感觉到,正在被阳光照耀着,却永远触碰不到。   即便他拼尽了全力,依然离她那么远,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障碍横在他们之间,让他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打断他的思绪。   徐秘书敲开门,小心翼翼地出声:“季总。”   他欲言又止地汇报道:“大小姐她....听说前天和裴氏总裁一起去了英国。这几天都没在剧组里。”   话音落下,男人的动作顿了一瞬,眼里的晦暗之色席卷而上。   季言忱紧紧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背却不受控制地攥紧。   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在一瞬间积蓄成了难以遏制的嫉妒和恨意。   他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他能拥有更好的出身,是不是就不需要那么辛苦,却又始终慢人一步,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做,怎么去说服自己别再妒忌那个人。   有的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徐秘书注意到男人阴沉难辨的神情,不免胆战心惊,试探性地出声问。   “您之前说,打算换掉宣传片下半部原定的女主角?那违约金的话....”   “我们付。”   “是,我明白了。”   秘书领命出去后,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窗外的天色阴了下来,黑沉沉的乌云遮盖住原本的日光,办公室里的光线也骤然暗了下来,忽明忽暗地笼罩着男人清隽的面庞。   沉默良久,季言忱拿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他望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天,沉声开口。   “尹小姐,有兴趣合作吗?”   -   夜色愈深,月明星稀。   裴时隐洗了冷水澡出来,从浴室里重新回到床上,看见她把自己藏在被子里,连头也不露出来,只露出小巧的耳垂。   他俯下身,床单立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耳尖措不及防被他的唇瓣含住□□,身体再次被刺激出刚刚的异样感。   傅思漓立刻从被子里冒了头,用一双纤细的藕臂嫌弃地去推他,欲哭无泪。   “你别亲我,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的薄唇上仿佛还覆着一层水光,让她的脑中更回想起刚才难为情的画面。   傅思漓连忙闭上眼,呼吸又不禁乱了,脸颊快要烧起。   她想不起来任何一年前那晚的细节,也不知道那天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锁骨和颈侧都是他留下的吻痕,暧昧至极,几天也没消退。   这还是在她第一次意识清醒的时候,让傅思漓觉得有点没脸见人了。   看出她的难为情,裴时隐勾了勾唇角,又低声在她耳畔问:“明天回家之后还要不要涂。”   低沉喑哑的声线缭绕在耳边,夹杂着丝丝引诱,让她的心脏不觉又猛跳了一下。   傅思漓咬紧唇瓣,“不要,你走开。”   到底是给她涂药还是占她便宜?   衣冠禽兽,道貌岸然,到底是谁说他清冷禁欲,什么不近女色。   都是假的!   傅思漓为了表示对男人的不满和抗议,故意背对着他睡。   可没过一会儿,等她睡熟了,就又无意识地转过身来,主动环上了他的腰。   她已经渐渐开始适应和他同床共枕的夜晚,甚至连抱着他睡也快要形成习惯。   夜色寂静无声,黑暗里,男人眼睫低垂,看着她熟睡的容颜,终于也闭上眼,无声地将人抱得更紧。   -   翌日醒来后,裴时隐就接到工作电话,有紧急的工作事宜需要回到北城处理。   本来傅思漓其实可以再多留两天玩一玩,但她还是果断选择和他一块回去。   回到北城没过两天,曲静宜就主动联系上了傅思漓,是她因为看见了之前傅思漓自己设计的首饰,很想约她定制一对情侣对戒。   傅思漓欣然答应,于是两人又约在了一家咖啡厅见面。   她把曲静宜对戒指的要求都一一记下来,等人离开之后,傅思漓又独自一人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想把刚刚得到的灵感和构思都一鼓作气画下来。   她有阵子没画图,不免有些生疏,快速画了几个草图出来,又都不怎么满意。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卡布奇诺不加糖,谢谢。”   傅思漓闻声抬头,就看见来人竟然是李悦妍。   之前被打的伤都好全了,比起上次见面时的狼狈,女人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意气风发,细长的眉眼,一身浅棕色西装,十分干练洒脱的都市女性模样。   李悦妍是在这座商场附近办事刚好路过,想停下来买杯咖啡,刚好就看到傅思漓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于是就过来了。   她把手里的包放在旁边,轻咳一声开口。   “我和顾少鸣分手了。”   傅思漓其实早就猜到了,但还是笑着回:“恭喜你啊,摆脱了一个垃圾。”   听出她语气里的真诚,李悦妍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声音细若蚊鸣地开口:“谢谢...”   傅思漓其实听清了,却还是忍着笑问:“什么?”   李悦妍之前就已经打听到了,顾少鸣不敢在被她甩了之后找她麻烦,是因为被裴时隐用话敲打过。   而裴时隐那样她接触不到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她?   无非是因为面前的人。   她其实没想到,傅思漓会连这个也考虑到。明明她们之前的关系一点也不好,她还曾经在她面前说过那么尖酸刻薄的话。   看见女人微微上扬的唇角,就知道她是故意装作没听清的。   李悦妍的脸色顿时涨红了,只好又重新说了一遍。   “我说,谢谢你。听力不好啊?”   傅思漓也没继续逗她,“哦,不客气。”   很快,服务生就把咖啡端了上来,恰好解救了李悦妍此刻的难为情。   她端起咖啡轻抿一口以作伪装,忽然皱了皱眉头,想起什么来。   “对了,有件事儿,我提醒你一句。”   傅思漓眨了眨眼:“什么?”   “尹若熙要回来了。前几天我和别人应酬的时候听到的,她爸下周就刑满释放了,她恐怕最迟也就下周回北城。”   说完,李悦妍又用嫌弃的口吻道:“哦,对,她现在在娱乐圈里混,取了个艺名,叫什么尹蝶,土死了。”   闻言,傅思漓垂下眼睫,语气淡淡的。   “哦,是吗。”   李悦妍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关切道:“你不紧张?”   傅思漓搅动了下咖啡,指尖不觉收紧了几分,依然是若无其事的口吻。   “紧张什么。”   想到裴时隐会为了傅思漓,不惜和顾家撕破脸,李悦妍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可能也多余了。   但她还是语气认真地叮嘱道:“总之你记得看好你老公,尹若熙这人心思重,别被她给搅和了。”   如果当年她和傅思漓之间的矛盾就是尹若熙存心挑拨的,那就说明这个人远远和别人表面上以为的人品不一样。   那时候尹若熙几乎是全校人心中的白月光女神,对待任何人都是温柔可亲的态度,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说完,李悦妍的手机铃声急促响起,有事需要她立刻回去处理,于是她就先行离开了。   李悦妍走后,傅思漓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又坐了许久后,店员礼貌地走过来提醒她店里快关门了,她才麻木地起身。   咖啡厅坐落在商场二层,就在傅思漓缓步走向扶梯时,旁边突然冲出一个手拿冰淇淋的小孩子,撞到她身上。   驼色的大衣立刻染上冰淇淋的污渍,小孩子的母亲匆匆赶过来,看见傅思漓穿着名贵,一下就慌了,把孩子拽到身后,忙不迭道歉。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小心.....”   闻声,傅思漓终于回过神来,温和道:“没关系。”   看着小孩子一脸害怕地躲在母亲身后,她又轻声叮嘱道:“下次要小心点啊,乱跑很危险的。”   “快谢谢姐姐。”   身上变得有些狼狈,傅思漓只好先去商场的卫生间里擦拭一下。   卫生间里空无一人,打开水龙头,潺潺的水流声响起,让她不禁再一次出了神。   盯着镜子里的人,傅思漓的记忆忽而飘回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八年前,尹家还和裴家是邻居。尹若熙的父亲是北城副市长,爷爷是退伍军人,曾和裴时隐的爷爷是年轻时的好友,算是官三代,背景称得上是显赫。   尹若熙则是高一那年才转学来的,她从小生活在国外,母亲是芭蕾舞舞者,她也耳濡目染,是天生的才女,清冷又独立的大家闺秀。   刚刚转学来,就吸引了全校人的视线。   学习好,长得漂亮,才华横溢,又待人温柔友善,她几乎集齐了所有优点,没有人挑得出尹若熙半点不好。   无数学校里的富二代向她示好,可她唯独只关注着裴时隐一人。   两个人优秀得势均力敌,学校里一时间弥漫开来无数的风言风语,说他们才是真正的金童玉女,门当户对。   而即便是傅思漓再怎么喜欢黏在裴时隐的身后,也都被尹若熙当成妹妹似的看待,她像裴时隐那样对待她,仿佛傅思漓只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孩。   裴时隐跳了级,他和尹若熙是同一个年级,在同一栋楼上课,傅思漓则在另一栋楼,两栋楼之间离得很远。   有一次课间,她想去找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可最后却在走廊里看见他和尹若熙一起并肩走过的身影。   她只好狼狈地在走廊的转角躲起来,不想被他们发现。   对比起来,好像的确是尹若熙和裴时隐看起来更加般配,哪怕傅思漓不想承认。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问,他和尹若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不是也喜欢着尹若熙,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难堪。   可明明,是他们认识得更久。为什么会这样呢?   原本那时学校里都传言尹若熙和裴时隐就要修成正果时,尹家却忽然出了事。   高二刚刚开始的那年,尹若熙的父亲就被匿名举报贪污受贿,而后意外落马,即将入狱。   尹家一夕遭受巨变,天之骄女一时间沦落到如此境地,还要饱受他人的冷眼,尹若熙的母亲很快就准备搬家,带着尹若熙回到意大利,远离一切纷扰。   那天下午,下了晚自习,傅思漓想离开学校时,就被尹若熙在走廊里拦住了。   “思漓,我今晚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有些话想和裴时隐讲。你帮我约他出来一下好不好?”   尹若熙用力抓着她的手腕,望着她的眼里写满了恳求和殷切,让傅思漓根本无法挣脱她的力道。   傅思漓可以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她从不会主动与人起争执,看见别人遇到困难时也总会出手相助,也总是以德报怨。   唯独那一次,尹若熙拜托她的时候,她没有答应。   因为她很怕,很怕她万一答应了,一切就真的会朝着她不想看见的结果发展。   可明明,是她先喜欢裴时隐的。   第二天,尹若熙就按照计划出国离开了,似乎临走之前,她也没有见到裴时隐。   那天,她很卑劣地,竟然觉得松下了一口气。   因为只要尹若熙走了,他的身边,又只剩下她自己了。   无数个夜晚,傅思漓回想起那一天,都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曾经这些阴暗自私的心思。   冰淇淋染上的痕迹怎样也抹不去,越是用力,就越是擦拭不掉,反而让卫生纸的纸屑粘连在衣服上,糊成了一团,看起来一片狼藉。   她无力地松开指尖,眼泪忽而啪嗒啪嗒地落下。 第23章   临近年底, 北城的天愈发寒冷,湛蓝的天空里,呼出的气息也变成了一团白雾。   离正式举办明瑰酒店四周年活动的日子越来越近, 宣传片大部分外地取景已经完毕, 剩下需要的镜头都可以通过布景完成。   傅思漓去了一趟剪辑室, 简单看了看前几天拍好的一些空镜素材,刚走出来, 就听见身后响起急匆匆的小跑声。   乐檬快步从身后追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思漓姐, 我刚才听导演说, 女主角换人了。”   闻言, 傅思漓微怔住, 诧异问:“之前的合同不是都签了吗,怎么会突然换人?”   乐檬摇摇头:“不知道哎,听说是季总前天开会的时候宣布的,好像是之前请的蔡思情收到了哪个大导演的邀请, 就没时间来拍我们的了。”   “那换成谁了?”   乐檬刚想回答, 前方拐角处就传来说话声,是两个导演组里的年轻女孩正在边看手机边聊天,划拉着屏幕上的照片。   “居然是尹蝶哎, 真的好漂亮啊。”   “听说她是以前是跳芭蕾的,难怪那么有气质。后来就转型去拍戏了,第一部 参演就是好莱坞影片, 还在海外拿奖了,Ins上的粉丝都有三百多万呢。不少中国粉丝盼着她回国。”   “那她这是回国想进内娱的意思?哎, 咱们这次片子男主角可是黎述,谁和黎述搭戏都能小火一把。”   “我还听说, 尹蝶和大小姐以前是高中同学哎,国际学校里特别出名的女神学霸,当时被好多富二代追求,人格魅力可大了。我有个学长和她一届的,不过貌似她高二就转学走了。”   “那家境应该不错啊,怎么会跑到娱乐圈来当演员了。”   “好像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吧,我也还没打听清楚,但貌似当时有好多人传言说,裴氏集团总裁的白月光也是这个尹蝶....”   其中一个女孩倒吸一口凉气:“裴氏总裁?那不是大小姐的老公吗?”   “哎呀你小点声。”   说话声渐行渐远,乐檬有些紧张地看着傅思漓,却没从她的脸上发现任何异样。   于是她只好小心翼翼地继续说着刚刚没说完的话。   “思漓姐,你不在的这两天,听说公司内部临时开过会,董事会都觉得这个尹蝶的形象气质很符合我们酒店的品牌调性,加上她是主动自荐,甚至不要片酬,季总就同意用了她....”   说什么来什么,乐檬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轻柔悦耳的女声。   “思漓,好久不见了。”   傅思漓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快五年时间没见,女人已经褪去了学生时代的清纯,她似乎没有遭受过巨大的家庭变故似的,依然是当初那副温柔独立的女神模样,气质姣好,像一只高贵美丽的白天鹅。   穿着的是上万元的羊绒大衣,面容美丽精致,耳边带着一副莹润的珍珠耳钉。   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年纪比她稍长的女经纪人,后面跟着助理,颇有明星架势。   傅思漓没想过她和尹若熙的见面会如此突然,让她完全没有准备。   脑中猝不及防又浮现出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尹若熙在面前苦苦哀求她的场景。   几秒后,她回过神来,扯了扯唇角,出口的嗓音有些滞涩。   “好久不见。”   傅思漓又转头看向乐檬,轻声道:“去帮我买两杯咖啡吧。”   乐檬愣愣地回过神,忙点了点头,她离开之后,尹若熙的经纪人和助理也帮她把东西什么的放在了专属休息室里,随即就离开了。   片场休息室里就只剩下傅思漓和尹若熙两人。   安静片刻后,还是尹若熙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刚回国没几天,碰巧听说这次明瑰宣传片请来的女演员临时罢演了,所以才想着看看能不能来帮上忙。”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傅思漓的脸上,唇畔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   “听说你和时隐结婚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们。”   傅思漓终于动了动唇瓣,强迫自己的语气听不出异样。   “谢谢。”   尹若熙在她面前似乎扮演的还是以前宽容大方的姐姐角色,仿佛和高中时没变。   “小时候的事情都过去了,你放心,我没怪过你。”   傅思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她原谅,就仿佛当初她没有答应尹若熙帮她约裴时隐出来见面,他们没有修成正果,这一切就真的变成了她的错误一样。   她隐约觉得这件事并不完全是她的错,可是尹若熙语气里的真挚却让她陷入茫然,仿佛真的是她鸠占鹊巢,用一些不见光的手段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样的矛盾让傅思漓一时间陷入怔然当中。   就在她出神时,尹若熙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像是多年前的那天下午一样,她抓着傅思漓的手腕,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还带着盈盈的笑和期盼。   “思漓,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对不对?”   -   燕城,下午四点。   一场投标会刚刚结束,回到公司后,裴时隐坐在办公椅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试图缓解些许工作的疲惫。   想起什么,男人又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眉眼间沉了几分。   从昨晚开始,他给她发的微信就没收到任何回复,给她打电话也不接。   甚至昨天听管家说,她连家也没回。   他不知道北城出了什么事,她又在闹什么脾气。   但直觉告诉裴时隐,他可能需要回去一趟。   文柏拿着文件敲门进来时,就看见裴时隐换了身衣服,从休息室里走出。   见男人似是要出去的意思,文柏微微诧异:“您要出去吗?”   他言简意赅:“回北城。”   闻言,文柏更加错愕道:“可明早八点您还和荣辉资本的徐总约了见面。”   这场会面是提前一个月就约好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对面公司的技术总监常居国外行踪不定,他们约了很久才约到了双方都合适的时间。如果这次是因为他们失约,下一次就再难约上了。   裴时隐垂下眼看了看腕表,计算了一下时间,嗓音沉稳冷静。   “在那之前我会赶回来。”   北城到燕城,往返开车加起来将近十个小时,虽然时间有些极限,但足够他在明早之前赶回。   见裴时隐执意要连夜回去,文柏忙不迭道:“那我现在安排司机送您。”   说罢,便要拿起手机联系司机在楼下等着,却被裴时隐打断。   “不用。”   见男人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文柏更是难掩震惊之色:“您要自己开回去?”   司机开车稳妥保守,车速向来不敢开得太快,但裴时隐自己开车就不同了。   可以把路程时间再压缩一点,确保他能够在约定时间前及时赶回。   文柏跟在裴时隐身边这几年,几乎就很少见到裴时隐自己开车。   只是因为太太没回消息,就能让他这样连夜开长途赶回去,且还是在次日有重要工作会面前,铤而走险。   如此冒险,如此冲动,哪一个形容词都不太能和裴时隐搭上边。   可他偏偏还是这么做了。   -   下午将近五点,天色渐暗。   中场休息时,片场十分嘈杂,导演正在指导摄像移动着位置。   尹若熙的第一场镜头拍摄得很顺利,她是芭蕾舞者转型,到底也被好莱坞的导演指导过,小小的酒店宣传片自然不在话下。   这时,场工拎着一个大蛋糕盒走过来,对正在靠椅上休息的尹若熙说。   “尹老师,您的蛋糕送到了。”   蛋糕的包装上有醒目的天鹅标志,外盒一部分是透明的,可以清楚看见里面的蛋糕是一个巨大的蝴蝶形状。   尹若熙故作惊讶地问:“这是谁送来的?”   场工猜测道:“应该是哪个狂热粉丝吧,出手相当阔绰呢,这蛋糕还是黑天鹅的,不便宜呢。”   尹若熙的笑容里夹杂着淡淡的羞涩:“那我应该知道是谁送的了,谢谢你啊。”   场工顿时恍然大悟:“啊,是追求者送的吧,真有心呢,还特意定制的蝴蝶款式。”   闻言,尹若熙只笑了笑,目光不动声色地朝着监控器的方向瞥过去。   只见傅思漓独自坐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面色毫无变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这边,依然在专注地画着手里的设计图,是给曲静宜画的。   她今天的打扮并没有多名贵,不见任何昂贵扎眼的首饰,就连小巧的耳垂上空空如也。   上身是一件设计简约的白色海马毛衣,微微露出一侧莹白的香肩,乌发随意用一支铅笔挽在了脑后,脸上的妆容简单,唇红齿白,娇俏动人。   明明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却依然明艳大方,存在感极强,让人无法忽视。   就连一旁小助理的视线也不禁被吸引过去,小声感慨道:“没想到傅家大小姐长得这么漂亮,都不输给明星了....”   话没说完,就看见尹若熙瞥来的眼神里闪过一抹警告,和在人前的温和截然不同,助理瞬间闭上嘴巴,不敢再出声。   那抹冷色仅仅停留不过一秒,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尹若熙目光微动,片刻后,掩去眼底阴沉的神色,她让助理切了一块蛋糕,随后拿着纸盘款款走过去。   她语气友好温和:“思漓,一块儿吃吧。”   傅思漓笔尖顿了顿,只抬头看了一眼,没有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谢谢,但我最近减肥,就不吃了。”   尹若熙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冷落,只笑笑道:“好吧,减肥也要注意身体啊。”   角落里,有不少片场的工作人员注意到这一幕,小声嘀咕起来。   “我怎么感觉大小姐不太待见这个尹蝶啊。”   有人也往那边偷摸看了一眼,“你想多了吧,大小姐脾气多好,又没有富二代那些看不起人的毛病,怎么会不待见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你看大小姐连蛋糕都没接,摆明是不待见啊。”   -   下午六点,拍摄结束后,导演便主动张罗着要给尹若熙举办一场欢迎宴,还说是季总已经提前订好了餐厅,他们直接过去就可以。   傅思漓根本还没有机会开口拒绝,就已经被一同拉上了车。   包厢里,气氛热络,今晚为尹若熙举办的这场欢迎宴,季言忱也来了,他坐在主位,傅思漓则坐在他手边,尹若熙坐在对面。   觥筹交错间,恭维的话络绎不绝。   “尹老师演戏真的很有天赋,不愧是学霸啊,学什么都很快。”   尹若熙立刻谦虚地回:“没有的,还好郑导不介意我还是新人,让您费心指点我了。”   她年轻漂亮,又温柔谦逊,说了一番好听的话,自然轻松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和上学那会儿一样,尹若熙永远是这类场合的主角,能言善道,长袖善舞,哄得桌上的众人一片其乐融融。   在人前强装笑脸很累,傅思漓没什么胃口,只能象征性地塞几口进去。   中间还不小心吃到一口很腥的鱼肉,让她止不住一阵反胃。   乐檬坐在傅思漓左手边,始终注意着她的表情,看见傅思漓皱眉的细微变化,便凑过来关切出声:“思漓姐,你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从今天上午开始,她的脸色看起来就不太好。   傅思漓心里一暖,冲她笑了笑。   “没有,别担心。刚刚吃到的鱼太腥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屏幕忽而亮起,闪烁着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她眼睫微动,不自觉抿紧唇,想也没想就挂断了。   将手机放回包里,她就以去洗手间的借口离开了包厢。   洗手间里很安静,没有刚刚的吵闹,一整天下来,她终于有了空间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等傅思漓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就看见季言忱等在走廊里,手里拿着她刚刚落在包厢里的大衣和包。   -   与此同时,裴时隐已经到了饭店门外,将钥匙交给泊车的门童,他抬脚走进去,身上还沾染着夜色的寒气,眉眼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疲倦。   已是夜晚近十点,很快就有侍者认出男人来,诚惶诚恐地上前迎接,猜到了男人是想去哪个包厢。   “裴总,我这就带您上去。”   走廊里铺着昂贵厚重的地毯,走出电梯后,他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年轻悦耳的女声。   “时隐,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裴时隐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   只见身后不远处,女人穿了一身颜色素净的长裙,长发梳成了半披肩,只带了一副简单的珍珠耳环,面容温婉精致,亭亭玉立地站在走廊里,气质清冷出尘,眼眸里又盛着恰到好处的温柔。   男人的表情并无任何明显的波动,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尹若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裴时隐身上,心口忽然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走廊里的冷光打下来,勾勒出他笔挺颀长的身型。   和五年前相比,他的面容已经彻底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这些年真正浸淫在名利场里,他的眉眼里已经满是成熟男人的深邃沉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上位者独有的气场,线条冷厉迫人。   比从前更加不易接近,却又吸引着人忍不住靠近,有的人天生就有这样的魅力。   余光又注意到男人无名指上的婚戒,她的眸光细微地闪烁了下,心里升起一抹忿然和不甘,却又不得不忍耐下去,表面上一丝不露。   他的漠然并没有使她退缩,不过片刻,尹若熙又上前一步,看着他柔声开口:“后天你有空陪我一起去看看我爷爷吗?还有裴爷爷,我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他。”   提起过世的亲人,女人的眼里噙着一抹淡淡的忧伤,眼圈微微泛着红,颇为我见犹怜,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软。   裴时隐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居高临下地开口。   “抱歉,我没空。”   他拒绝得干脆又无情,让尹若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的表情又恢复自然,语调依旧温柔,像是毫不介意他的冷漠。   “你是来找思漓的吧,她刚刚去卫生间了,就在前面转角。”   闻言,男人果然拔腿走过去。   走过转角,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双人影,顶部的暖黄的光线洒下,画面宁静美好。   季言忱站在那里,臂弯上搭着女人的白色大衣,手上提着的是她的包。   而她微微仰着脸,正在对着季言忱笑。   裴时隐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情绪难辨,似有惊涛骇浪翻涌。   一时间,走廊里的空气似乎被冻结,陷入古怪的安静中。   很快,包厢里有其他人走出来,注意到这里的场景,感受到了窒息的气氛,不约而同屏紧了呼吸。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傅思漓浑身僵了僵,缓缓转过头,就看见不远处,男人就伫立在那里,身旁还有一道清丽纤细的身影。   尹若熙就站在他的旁边,一如多年前在学校里,那次被她撞见的时候。   他们也是这样站在一起,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把她隔开,让傅思漓觉得仿佛永远追不上他们的脚步。   也让她更觉得,他们的婚姻,她这些天得到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那天晚上酒后乱性的错误。如果不是因为那晚,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结婚,故事的最后一页也会停留在成人礼的那天晚上。   这两天强装出来的平静在这一刻终于碎得彻底,竟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她能质问什么呢,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还是始终过不去心底的那一关。   就算他真的曾经喜欢过尹若熙,和她结婚只是因为那夜酒后不得不负起的责任,她又能怎么做呢?谁没有过去?   一辈子这么长,谁又能做到只喜欢一个人。   即便傅思漓都明白这些道理,可她还是那么在意,比想象中的还要在意一万倍,根本无法做到粉饰太平。   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喜欢他太久,太过贪心,所以总是在渴望得到同等的爱。   说得再多,也只不过像是她一个人斤斤计较的独角戏,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变得更难堪而已。甚至他可能连她为什么这样都不知道。   就在沉默之时,裴时隐已经迈步朝她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傅思漓不禁颤抖了下。   男人唇线抿紧,语气却异常平静,仿佛周围的无关人等并不在场。   “思漓,跟我回去。”   寥寥几字,躲在拐角处围观这一幕的众人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森冷的寒意,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可怖。   可仔细听,他的语气里似乎又夹杂着一丝恳求,只是不易察觉而已。   傅思漓很少听到他在人前这么亲昵地叫她。以前在学校里也是,他从来只叫她的大名,而永远是她跟在他身后叫他时隐哥哥。   是因为季言忱在这里,所以他的占有欲作祟,还是觉得她现在是裴太太,只能是他的所有物?   还有,他这么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是想找她,还是因为知道尹若熙回来了?   傅思漓唇角的弧度缓缓落下,她能感觉到一股血液直冲大脑,令她觉得眩晕发热,太阳穴疯狂跳动着,四肢也开始泛起了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第一次用力,挣脱开了他的束缚。   “不了。”   她不想跟他回去。   手中忽然空了,男人的目光瞬间沉了下去,冷硬的下颌线条无声地绷紧。   说完,傅思漓便转头看向季言忱,语调若无其事地开口对他道:“言忱哥哥,我们走吧。”   季言忱的手里还拎着刚刚帮她从包厢里拿出来的大衣,听见她的话,男人的眸光闪动着,唇角难以遏制地微微扬起。   他走到她身边,把大衣递给她,望着她的目光愈发温柔。   “先把衣服穿上,外面很冷。”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敢想象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位高权重的男人就这样被当众甩了脸色,还亲眼看着自己太太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   哪怕是再怎么夫妻不合,也不该在外人面前就这么表现出来,一旦被有心人传扬出去,新闻大肆编写婚变传闻,还不知道会起怎样的风波,影响集团股价。   一旁,无人注意时,尹若熙的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裴时隐是怎样的人?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他所拥有的一切,家世,权利,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他生下来就过着受人追捧的人生,又何须向谁低声下气,认错求全?   连普通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女友甩脸都尚且会动怒,又遑论是他。   这样冷贵倨傲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先低下头。   这么多年过去,她原本以为傅思漓学聪明了,还知道用手段逼迫裴时隐结婚,却不想还是这样愚蠢至极,不知道这样只会把男人越推越远。   思及此,尹若熙原本紧张的心情忽而放松了不少,有些想笑,表面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甚至秀眉轻轻拧着,装作一脸担忧的模样。   很快,走廊里重新变得空无一人,她才目光关切地望着裴时隐。   周围的气压低得可怕,看着男人绷紧的下颌线,她才用故作担忧的口吻道:“思漓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闹小孩子脾气,还总是拿你撒气.....”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冷声打断。   “她想怎样都无所谓。”   闻言,尹若熙瞳孔收缩了一下,很快听出了这句的言外之意。   傅思漓不管做什么,他都会纵容。   即便她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让他下不来台,和他闹脾气,他都不会动怒。   走廊里空寂无声,尹若熙愣怔着,直至男人掀了掀眼皮,终于正眼看向她。   那一眼很淡,却莫名让她觉得冷到了骨子里,又似含着警告,令她不寒而栗。   “因为她是我太太。” 第24章   傅思漓在北城市中心有一套自己的高级公寓, 她没让季言忱送她回婚房,直接回到了公司楼下。   宾利缓缓驶停时,季言忱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屏幕随即亮起。   傅思漓余光瞥见了他的壁纸, 愣了下, 迟疑出声。   “这是.....”   男人的目光深深地凝着她,低声回答:“是你那年送给我的蝴蝶兰。”   傅思漓几乎都快忘了, 她还曾经送过季言忱这个。   静默片刻,她动了动唇瓣, 忽而轻声道:“言忱哥哥, 对不起。”   刚才她是为了气裴时隐, 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利用了他。   只是这点小事, 她也会这样认真地向他道歉。   季言忱竟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太傻,还是太单纯。   他闭了闭眼,压下复杂的心绪, 缓缓开口。   “思漓, 你不需要和我道歉。”   “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很高兴。”   他只想靠近她一些,再多一些就好。   就像只是今晚这样, 她愿意走向他,只是一步,他就已经很满足。   季言忱侧眸, 望着女孩姣好的容颜,眼底情绪翻涌, 却又不得不按耐住对她坦白心意的冲动。   看着她怔然失神的模样,他又循循善诱地出声:“伯父伯母他们, 也不会想看到你难过。你应该得到最好的一切,包括对方全部的爱。”   “思漓,哪怕他做不到百分百地真心待你,你也还是不愿意放弃吗?”   -   夜深人静,月亮被掩入云间,星辰的光也被乌云湮没。   又过了许久,傅思漓才从车上下来。   刚刚走进公寓大楼,就看见声控灯闪烁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隐在黑暗里,神情冥冥不清。   她的神经倏然绷紧,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里,心脏也猛烈跳动起来。   视线交汇,一时间竟然无人开口。   没想到男人还追到了这里来,傅思漓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沉默不语间,她也彻底坚定了念头。   傅思漓闭了闭眼,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着,脑子里又浮现出他和尹若熙站在一起的场景。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一字一顿地开口:“裴时隐,我们离婚。”   她抬起眼睫,眼睛里已经有些泛红,声音却冷静地出奇。   “是你之前说的,等到满一年,我们就可以离婚。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死寂的沉默蔓延开来,裴时隐忽而轻笑出声,语气意味不明。   “所以,还是因为季言忱?”   他已经在改变他自己,学着去做那些他并不擅长的事,哄她高兴。   可是今天,他连夜开车赶回来,看见的却是她和季言忱站在一起语笑嫣然的样子,看见的是她毫不犹豫甩开他的手。   半晌,男人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轻嘲。   “你喜欢的那些钻石,珠宝,你觉得他给得起?”   冰冷而陌生的气场将她定在原地,那是他骨子里带着的倨傲,上位者独有的高高在上和轻蔑,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还没质问他和尹若熙以前的事,他却总在怀疑她对他的感情。他凭什么这样?   傅思漓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那股不服软的劲也上来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红着眼睛,赌气地大声冲他喊:“他就算买不起,也哪里都比你好,你以为我一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人吗,裴时隐,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听见后面那句,男人的眸色更加幽深,眼底似乎积蓄着狂风暴雨,再也压抑不住。   傅思漓冲他吼完,转身就要跑,可还没等她迈出去一步,就被身后难以抵抗的力量拉扯回来。   脊背撞上身后冰冷的墙壁,前方就是男人炙热滚烫的身躯。   她刚想要抬手推开他,可两只手腕却被他反手握住,牢牢扣在了墙上。   后颈被扣紧,傅思漓睁大双眼,却根本无处可逃,只能被迫迎上他汹涌的吻。   他强硬地撬开齿关,纠缠搅弄着,肆意掠夺她身上的香甜气息。   氧气被窃取得所剩无几,她想叫却叫不出声,只能扬起脖颈,承受着舌尖传来的灼热。   只有通过最原始的行为才能宣泄的情绪,意外激发出一丝隐秘的快感。   走廊里很静,只能听见唇舌勾缠发出的暧昧声响。   她连温柔的深吻都尚且招架不住,又遑论是这种近乎侵略的强势,浑身上下几乎只靠着他揽在她腰间的手来支撑。   走廊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傅思漓还没回过神来,脸颊因为缺氧而涨得绯红,长发因为沁出的汗珠黏在雪颈上。   他的目光暗下去,薄唇缓慢下移,趁着她尚在喘息时,落在她的颈侧,细密地啃噬出一处吻痕,感受着她的瑟缩和轻颤。   裴时隐本以为自己还能在她面前继续伪装下去,可她却总是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提离婚这两个字。   发泄过后,看着她身上被他留下的印迹,理智些许回笼,男人抬手,漫不经心拭去她眼尾的泪花。   “你再提起他一次,我会让他彻底从北城消失。”   傅思漓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吓唬她。   只要他想,就有千百种手段达到目的,季言忱会在北城毫无立足之地。   这是在北城,没人敢阻拦,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至于离婚,她休想。   傅思漓没想到男人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可双手都被他控制住,只能用脚去踢他,可也依旧无济于事,如同蚂蚁撼树。   她又急又气地骂他:“裴时隐,你发什么疯.....”   男女之间的力量太过悬殊,她根本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解下颈间的领带,把她两只手腕绑在一起。   一路反抗也毫无作用,傅思漓就这么被他扛到了车上,扔到副驾驶座,系上了安全带。   她转过头,就看见男人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火。   “你要带我去哪?”   想起他刚才威胁她的话,傅思漓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气得声音都染上哭腔:“裴时隐,你专横独裁,你这个人根本不讲道理,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   男人松开方向盘,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迎上自己的视线,漆眸微眯起,紧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   他嗓音低沉:“再骂就把嘴堵上。”   傅思漓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裴时隐吗?他什么时候混蛋成这样了?   几秒后,回过神来,她又委屈出声:“我要回家!”   “不用回。”   家里没有他,算哪门子的家。   一放开她,她又准会跑回去找季言忱。   傅思漓咬紧唇,只能威胁他道:“你放我下去,不然我跳车了。”   男人扶着方向盘,目光直视着前方,语调云淡风轻。   “那我们就殉情。”   闻言,傅思漓看向他的目光更加错愕和震惊。   神经病啊他?谁要跟他殉情?   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半天才骂出一句:“混蛋。”   自从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之后,傅思漓几乎都快用光了她骂人的词库,可裴时隐始终不为所动。   僵持不下间,车已经驶上了高速,傅思漓折腾得累了,也知道再怎么说都没用,他根本不会放她离开。   因为他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混蛋,疯子。她早该看清他。   昨晚她失眠了一夜没怎么睡,此刻车速平稳,窗外又漆黑一片,没过多久,困意就慢慢袭来。   路过服务区停下时,她已经睡熟,呼吸平稳均匀。   裴时隐把放在后座的西装拿过来,轻轻搭在她身上,然后给她解开束缚在腕间的领带。   他其实并没有绑紧,但她太实在娇气,稍微碰一下就能弄出两道浅浅的红痕。   女人白皙的脸上还有尚未干透的泪痕,纤长的眼睫低垂着,覆盖出一小片阴影来。看着她的睡颜,男人的心口像是被什么轻挠了下。   哭得那么厉害,恐怕连梦里都在骂他。   他俯下身,用极轻的动作,在她的唇角亲了一下。   -   不知不觉,抵达燕城时,天光已经蒙蒙亮。   约定好见面的酒店门口,文柏正带着一众助理焦急地等着,不停看着手表上的时间。   直到距离早上八点还剩下十五分钟时,那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   男人先走到了副驾驶,打开车门,用西装裹着娇小的女人抱了出来,动作轻柔,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几个助理看见这一幕,十分默契地移开了目光,心里不禁暗叹。   没想到裴总和太太已经恩爱到了这种地步,连出差几天都得带在身边。   把人安顿好后,裴时隐从套房里出来,换了一身西装,线条凌厉分明。   他的唇线抿紧,冷声道:“留几个保镖守在门口,不准太太出去。”   听见男人的吩咐,文柏顿时愕然,却保持着秘书的职业素养,不多发问半句。   “是。”   他也是没想到,男人这回去一趟,竟然把太太给绑回来了。   这是夫妻之间的新情趣?   -   一直到下午三点,合作计划终于顺利敲定。   紧随其后就又是一场应酬,裴时隐以往在酒局上并不会多饮,今天却破天荒地,一杯接着一杯下肚,胃部也泛起烧灼撕扯的痛感,被他生生忍耐下去。   文柏在一旁看着,竟然从男人的行为里品出了一丝自虐的意思。   应酬结束后,停车场的角落里寂静无声。   车窗打开了一丝缝隙,裴时隐靠在后座,因为整夜不曾合眼,男人的眼底已经布满了血丝。   他的指间衔着烟,徐徐白雾迷离在脸侧,笼罩着深邃的眉眼。   看着那点闪烁的猩红,他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那天晚上,傅思漓突然消失在成人礼的宴会上。   他满世界地找人,却发现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已经被她拉黑。   和她昨晚哭着说要和他离婚时,是同样的感受。   让他恐慌,却又无计可施,最后只能出此下策,用这种方式把她一起带来燕城。   其实他本可以直接除去季言忱这个人,甚至不需要费什么精力,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她还是会哭,还会一边哭,一边骂他不讲道理,是个仗势欺人的混蛋。   即便他从不在意别人怎样评价他,行事也习惯了我行我素,可面对傅思漓,他真的毫无办法。   唯有一条,他不可能答应她离婚。   直至一根烟缓缓燃尽,男人哑声开口:“太太醒了吗?”   文柏刚刚收到保镖那边打来的电话,小心翼翼地答:“还没有。”   “嗯。”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几道脚步声,伴随着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顾少鸣喝多了酒,走路有些摇摇晃晃,先是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李悦妍那个婊子,胆子真是养肥了,竟然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早知道她敢跟他提分手,他当初就应该打死她。   身旁搀扶着他的朋友听见后,耐心地劝说道:“听说是傅家那位大小姐想保她,算了吧,被甩就被甩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顾少鸣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傅思漓的手笔,明明他以为,傅思漓以前就和李悦妍结过仇,肯定会对李悦妍的惨状喜闻乐见。毕竟,任谁看见讨厌自己的人落魄,都会忍不住踩上一脚。   谁能想到,她还会反过来护着李悦妍,甚至怂恿李悦妍反抗他,和他分手,害得全北城的人都背后笑他被人甩,让他不得不躲到燕城来避避风头。   惹不起,就只能躲。   他风光了二十几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   想到这些,顾少鸣就已经怒火中烧,不觉咬紧了后槽牙。   “贱人,吹吹耳边风,裴时隐就能为了她管这点闲事儿跟我老子撕破脸,看来这女人床上功夫应该不错。”   他冷笑着,继续道:“早晚有一天,别让她落在我手里,我要让这个贱人跪在我面前求着我弄她.....”   车窗开着一条缝隙,足以将刚才的话音清晰地尽收耳中。   文柏身心俱震,紧张地观察后视镜里男人的脸色,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完了,这怎么还有人撞枪口上了。   与此同时,顾少鸣刚坐上车,踩下油门的一瞬间,停车场里忽然传出一阵剧烈的撞击声。   车尾被人从后方狠狠撞上,随着巨大的冲击力袭来,法拉利的后方已经被完全撞凹进去,安全气囊也跟着弹出来。   这一下撞得他头晕目眩,额头很快有潺潺鲜血流出,还没等他伸出手去擦拭,副驾驶的门就被拉开。   他还没回过神,领口就被人一把扯住,像是拖垃圾一般拽下了车。   顾少鸣看清男人的面容,瞳孔因为惊恐而剧烈收缩。   “裴.....”   剩下的话还没有出口的机会,空荡寂寥的停车场里,很快响起拳拳到肉的闷响声,每一下都下了死手。   喉咙里弥漫开来的都是呛鼻的血腥味儿,五脏六腑绞痛难忍,连齿关都隐约有些松动起来。   四周弥漫开来浓烈的死气,一旁的人根本不敢上前阻拦,与顾少鸣同行的男人踉踉跄跄从被撞毁的法拉利上爬下来,看见这一幕,又看清对方是谁后,两眼发黑,被吓得彻底瘫软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裴时隐终于松开手,抬手扯了扯领带,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人,目光冷得如同看一团腐肉,眼底嗜血的光终于慢慢褪去。   顾少鸣捂着腹部蜷缩着,浑身都疼,额头的血还在不停往下流淌,眼睫几乎鲜血粘住,费力地睁开,视野仍旧一片模糊,眼前男人高大的身型若隐若现,还有那一股可怖的戾气萦绕。   紧接着,一部手机就被扔到身上,重重砸在胸口,让他险些又喷出一口血来。   “来,报警。” 第25章   这一觉睡了大概有十几个小时, 傅思漓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车里,而是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她低头看去, 发现手腕绑着的领带被解开了, 身旁还放着男人的西装, 一缕熟悉的沉香气笼罩在周围。   他应该也没绑着她多久,手腕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 大概在她睡着之后就松开了,狗男人还算是没丧心病狂到极点。   她起身下床, 发现这里应该是燕城某家酒店的总统套房, 客厅明亮奢华, 地上铺着昂贵的地毯。   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只好走到门口,一打开门,就看见几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保镖站在门口,还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孔, 似乎是总裁办的秘书之一, 名叫陈屿。   见到傅思漓出来,陈屿顿时恭敬道:“太太,您醒了。”   她看了一眼站成一排的保镖, 细眉拧紧:“这是什么意思?”   陈屿的神色有些尴尬:“抱歉太太,没有裴总的吩咐,我们不能让您出去。”   闻言, 傅思漓错愕地睁大眼,难以相信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他绑着她来燕城就算了, 竟然还打算关着她,还让保镖守在门口, 当她是犯人吗?   受到的冲击太大,傅思漓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愤地转身回去。   甚至手机和包还都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她昏睡了一个白天,微信里堆满了小红点,有乐檬发来的,问她今天怎么没去片场。还有应檀问她怎么一直没回消息。   傅思漓都一一回复过之后,没有告诉她们自己是被绑来的燕城,太丢人了。   他要是真想囚禁她不让她走,应该手机也不给她留下才对。   要是她给父母打电话,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她。   可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双方父母知道他敢这么欺负她,裴时隐就惨了。   纠结片刻,傅思漓最终还是放弃了给父亲打电话的念头。   没过一会儿,就有酒店的服务人员推着餐车进来,左右出不去,先填饱肚子再说。   刚刚吃完饭没一会儿,套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走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傅思漓抬头看了一眼,抿紧唇道:“文柏,你让我出去。”   文柏没想到,傅思漓平时总是笑脸对人,冷着脸时竟然也有着莫名的威慑力,气场甚至还和自家老板出奇的相似,让人有点发怵。   不愧是夫妻。   他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回:“太太,裴总说,这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让您烦心,可以留在这里好好休息。”   乱七八糟的人?他指的是谁?季言忱还是尹若熙?   傅思漓差点被气笑,明明最让她心烦意乱的人就是他好不好。   她也不想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他人呢?”   “裴总他...现在在警局。”   她错愕抬起眼:“你说什么?”   顿了顿,文柏才欲言又止地继续说:“裴总刚刚把顾二少打了,打得挺重的。”   话音落下,傅思漓呼吸一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打架这两个字怎么可能和裴时隐联系在一起,认识他有二十年,她都从来没见过他打人。   “他是疯了吗?”   好端端的打人做什么?   文柏纠结片刻,只能言简意赅地解释:“是因为顾二少在背后说了您几句,碰巧被裴总听到了。”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状况,先是男人吩咐他开车撞上去,紧接着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顾少鸣进了医院,而且伤得不轻。把人送进医院之前,居然还体贴地把手机借给人报了警。   不管怎么委婉地转述,好像听起来都会太过血腥和疯狂,还是算了。   傅思漓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拧了拧细眉:“律师呢?”   “律师已经赶过去了,只是,可能还需要家属签字才能保释。”   -   夜里十一点,燕城警局分部,灯火通明,虽然已至深夜,里面却比傅思漓想象得热闹。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警察局里,有喝多了酒闹事被抓的,醉鬼在大厅里闹起来,几个执勤的民警才勉强把人制止住,哄闹一团。   “裴太太,您在这里签个字,手续就算办完了。”   傅思漓拿起笔,在他指着的位置签好名后,客气起身道谢:“给您添麻烦了。”   值班警察顿时诚惶诚恐:“您太客气了。”   不久前,他们接到电话报警,很快又接到了局长的电话,才知道犯事儿的是个多大的人物。而且被打的那一方送到医院之后似乎也还有意识,同意私下和解,但男人还是执意跟他们回警局做笔录。   把他们吓得已经汗如雨下,恨不得赶紧把人请走。   他们这儿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庙,这尊大佛也招待不起啊。   此刻,年轻俊美的男人正坐在铁质长椅上,双腿修长,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边,衬衫领口凌乱地解开了几颗,袖口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一截紧实的手臂线条,显得有几分放荡不羁,却依然气场逼人,与周围朴素简陋的环境极为违和。   不像是犯事儿的,倒像是领导来视察。   而男人的目光始终落在那道纤细柔美的身影上,仿佛其他事物都不能入他的眼。   不远处有两个执勤警察正在吃夜宵,其中一个低头扒了一口炒米粉,琢磨着嘀咕出声:“你说裴先生的西装是什么牌子的,我攒攒工资能不能买得起?”   虽然不知道牌子,但穿在男人身上看起来就很贵。   往那一坐,他们这小破分局像是在拍韩剧似的。   同事上下打量,白了他一眼:“你就算买得起也穿不出一样的效果,省省吧。”   这边,办好了全部手续,律师把文件整理到公文包里,恭敬地对傅思漓道。   “太太,现在可以走了。”   傅思漓有些不放心地问:“对方确定不追究了吗?”   “是,甚至医药费也不需要我们赔偿。”   律师没说出口的是,顾少鸣的伤势属实不轻,恐怕至少得在医院里住上个一两个月,可见男人动手时当真是下了死手的。   细想来也是,顾家根本不敢追究。何况本就是顾少鸣的错更多。   听了律师的话,傅思漓这才彻底放心下来,起身离开。   看了坐在那的男人一眼,她抿紧唇,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出警局。   一旁的文柏看见这场景,忍不住叹气。   看来这招也没能让太太心软啊。   -   回酒店的一路上,后排空气死寂,夫妻俩各坐一边,谁也没说话,开车的司机大气也不敢喘。   等到了房间里,没有外人在场,傅思漓才转过头,终于开口和他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她语气冷淡:“你睡其他房间,不准进来。”   闻言,男人脚步一停,竟然真的没有跟进来。   傅思漓快步进去反锁了房门,先进到浴室里洗了澡,出来时,就听见外面没有丝毫动静。   反正套房里有三四个卧室,他总有地方睡。   上了床,她盖着被子,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可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连洗澡的水声都没有。   心里升起狐疑,傅思漓从床上起来,打开反锁的门,放轻脚步出去。   男人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甚至连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乌黑的睫羽低垂着,昏暗的光线投射而下,影影绰绰,勾勒出深邃的五官轮廓,遮盖出一小片阴影。   他的手背骨节那里还有明显的擦伤,应该是打人时弄伤的,因为一直没有处理,伤口已经凝固成了血痂。   男人做事向来四平八稳,很少让自己出现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本不是冲动的人,今天却鲜少对人动了手。   因为她,才做出了那么不体面的事情。   不知怎的,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攥紧,快要让她无法呼吸。   见他的唇色惨白得有些不正常,傅思漓连忙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这才发现烫得惊人。   她慌了神,连忙打电话联系文柏,叫来了私人医生。   半小时后,医生检查完,语气略微沉重。   “裴总是因为过量饮酒,导致胃溃疡复发,引起的高烧发热。现在打了退烧针,应该今天夜里就能退烧,但最近一周还是要避免喝酒,清淡饮食。”   说罢,又看向傅思漓,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裴太太,这个胃病还是需要重视起来的,不然很容易发生病变,有不少患者一开始也都是胃病,因为长期不注意生活习惯,一直恶化下去,最后病变成了胃癌。”   听见胃癌两个字,傅思漓顿时心脏一紧,像是被针尖细细密密地扎了一下。   文柏在一旁低声解释:“早两年裴总应酬喝酒喝得比较凶,就得了胃病,虽然有私人医生和营养师帮忙调理,但有时候工作忙起来,一日三餐也不太能按时吃上。”   他虽然是裴家长子,家世非同一般,可在酒桌上,依然会被劝酒,不能免俗。   “再加上前段时间出了车….”   文柏险些说漏了嘴,连忙止住了话头。   幸好傅思漓此刻正在出神,没有留心听他刚才的话。   “太太,其实裴总今天早上有一场很重要的工作会面,昨天回北城,也是自己连夜开车回去的,没有让司机开,是担心没办法及时赶回来。我劝过了,只是没劝住。”   不用他说,傅思漓也隐约能猜到,他应该是今早还有重要的事情,否则不会连夜开车回来。   所以他明明今早有工作,昨晚却还赶回北城。   是为了什么?   -   文柏带着医生离开后,卧室里再度安静下来。   床上的人安静躺着,傅思漓很少见他如此虚弱的模样,其实就算她现在打晕他跑了,他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她不傻,能猜到今晚让她去警局保释也是为了让她心软的手段之一。   他是多么心机深沉的男人,难保现在不是他对她用的苦肉计。   还有,他敢把手机留给她,是不是就笃定了她不会给父母打电话?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确赌对了。   想起上次在英国的时候她生病,他也彻夜未眠地照顾过她。   就当是还他人情了,这样以后离婚时互不相欠。   现在夜色已深,酒店的餐厅恐怕也都关了。   傅思漓只好走到套间里自带的开放式厨房,看看能不能简单煮些粥什么的。   她又上网搜了搜,看见有人说白粥里适量放一些小苏打可以养胃,橱柜里刚好有,她就拿出来倒了一勺进去。   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滚滚热气翻涌而上,氤氲在夜晚冷清的空气中,平添了一缕烟火气。   傅思漓好久没下厨做过饭,有点手忙脚乱,手背不小心还被锅沿烫了一下。   等到好不容易把粥盛出来之后,她一转身,就看见明明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男人身上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额发柔软地垂在眼前,鼻梁线条高挺,弧度精致的薄唇依然是苍白得毫无血色,被厨房暖光映照下,漆黑的瞳仁也不似往常幽深,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戾和压迫。   他视线下移,看见她做好的粥,微微抬了抬眉。   “给我做的?”   大概是因为刚刚睡醒,他的声线染着一丝沙哑。   傅思漓回过神来,嘴硬道:“我是怕你进医院,就没法去离婚了。”   闻言,男人唇角刚扬起的弧度果然落了下去。   他没说话,在中岛台旁坐下,拿起那碗粥,轻尝了一口。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裴时隐神情不变,又继续吃了几口。   傅思漓观察着他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自己转身拿了勺子尝了一下锅里剩下的。   她差点把刚吃进去的那口吐出来,漂亮的五官都皱成一团。   “那么难吃,你怎么不说?”   大概是小苏打放太多了,没掌握好用量,白粥里一股子碱味儿,简直难以下咽。   他却轻描淡写地回:“还好。”   那么难以下咽的粥,他还能一声不吭地喝进去小半碗,要不是她发现不对,他恐怕还会全都喝光。   傅思漓一时间心情复杂,转身就要把碗里剩下的都倒掉。   就在这时,男人注意到她手背上明显的红,皱了皱眉。   “手怎么了?”   “没什么….”   话没说完,裴时隐已经走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她的手背,打开了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顺着潺潺流下,冲洗着烫伤的位置。   他垂着目光,指腹轻轻摩挲过她被烫红的位置,嗓音不觉哑了几分。   “既然不会,以后别做了。”   明明水温很冷,掌心传来的温度却烫得傅思漓心尖一颤,连忙抽出手。   她强迫自己收敛起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能心软。   “明天你让人送我回去。”   男人声线冷硬:“不可能。”   不容置喙的三个字,他还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开,攥得她都有些隐隐作痛,像是生怕她真的走了。   傅思漓还是第一次遇到他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亏她刚才还给他煮粥。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你以为你是谁。”   裴时隐的面色毫无波澜,似乎完全没被她的话刺痛。   “我是你老公,合法的。”   听见那两个直白的字眼,她又羞又气,瞪着他回:“很快就不是了!”   还没等男人开口,傅思漓又强调一次:“等你好了,我们就能早点去办离婚。”   也不知是在警告他,还是在提醒自己。   闻言,他扯了扯唇角:“我死了不是正好。”   丧偶了,她就不用闹着去离婚了。   闻言,傅思漓愣了半晌,才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眶顿时红了一圈。   死死死,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讳这些?   她觉得他有时候真的疯得厉害,该去看病了。   再也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要走:“随便你怎样,我才不想管你….”   后腰就被男人拦住,双脚忽然腾空,就这样被他一手抱上了岛台,强势得不容挣脱。   大理石制成的台面冰凉,直接与肌肤相触,冰得她忍不住颤栗了下,身前的温度又是炽热的,给了她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还没来得及逃脱,他的身形已经覆下来,将她完完全全笼罩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着烧的缘故,男人的气息灼烫至极,薄唇有些干燥,碾磨着她的唇,明明舌尖苦涩的味道尚未散去,却在这样激烈的纠缠里变了味道。   离婚离婚,她总是把他不想听到的两个字挂在嘴边,还是堵上最好。   这样想着,裴时隐目光更暗,扣着她后腰的手腕不自觉又收紧了几分,用力将人摁在怀里,似乎要将她永远囚于身前。   终于,等到她快要不能呼吸时,他才舍得离开。   克制而炙热的吐息喷薄在耳畔,撩拨起阵阵酥麻,嗓音比刚醒来时更低哑,让傅思漓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以后提一次离婚,就亲一次。”   他居然还威胁她?他凭什么总是那么霸道?   傅思漓的胸口起伏着,气息还没喘匀,这会儿更是又急又气。   她发现了,他就算是病成这样,她依然推不开他半点,刚刚的同情简直是多余。   他只会仗着她的喜欢欺负她,笃定了她会心软。   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混蛋?   她顿时更委屈,粉嫩的唇瓣都被咬得泛白,忍不住用脚去踢他。   “你不是喜欢尹若熙吗,你怎么不去找她?你别碰我…..”   听见她的话,裴时隐皱紧眉,怀里的人还在挣扎不停。   “找谁?”   傅思漓还以为他在故意装傻,更气愤道:“你爱找谁就去找谁,反正跟我没关系。”   他沉下气息:“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   傅思漓挣扎的动作一停,整个人恍如被定在原地,怔怔地消化着刚刚他说的话。   “你…你说什么?”   她懵然望向他,灯光下,一双漂亮的眼里还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饱满的红唇微张着,茫然无措的模样。   裴时隐不知道她这番言论是基于什么得出的,虽然在他看来十分莫名其妙,但他仍然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听好。”   房间里静谧无声,唯独男人声线低沉喑哑,每个音节敲击着耳膜,让傅思漓生出些许恍惚。   “从小到大,我只追过一个人。” 第26章   北城, 片场。   今晚是夜戏,尹若熙换掉了戏服,刚回到休息室里, 就看见男人正坐在椅子上, 慢饮着经纪人端来的茶, 姿态温润端方。   见她回来,季言忱抬了抬眼, 意味不明地开口。   “尹小姐,就只有这点本事?”   女人走进来, 笑容不变, 似乎没听见他语气里的轻嘲:“季总太心急了, 他们的背后还有裴家和傅家, 想让他们离婚,没有那么容易的。”   季言忱看她一眼,没再多说,放下茶杯起身。   “你父亲我已经让人安排申请了减刑, 下周就能出狱。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 希望尹小姐也不要让我失望。”   原本尹若熙是不打算和他同盟的,但她最近才发现,季言忱虽然出身不好, 但能力远比她以为的要强,他表面上管理着傅氏集团旗下的酒店,其实暗地里在政治方面也多有涉猎, 轻而易举疏通了法院的人脉,帮她的继父缩短了服刑时间, 这是追她的那些富二代完全做不到的,也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确野心勃勃。   他们都是同样的人, 每天带着面具生活,将自己的内心和欲望掩藏得很好。   尹若熙垂下眼睫,柔声回道:“季总放心。”   “随你怎么做,我只有一个要求。”   经过女人身侧,季言忱停下脚步,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不忍,沉声又道。   “不准伤害她。”   尹若熙唇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当然。”   男人离开后,助理才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看着坐在化妆镜前的女人。   见她进来,尹若熙瞥了一眼:“照片都发出去了?”   助理欲言又止地答:“是,已经发在超话里了。刚刚陈启峰还来发消息问我们,您是不是真的在片场被欺负了…..”   陈启峰是尹若熙的一名狂热粉丝,早在她还是芭蕾舞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疯狂地迷恋她,从国外追回到国内。只可惜,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值得她利用的地方,反而隔三差五就送一些贵重的礼物,几乎快散尽了家财,行事十分极端,甚至不能允许有人说尹若熙的半点不好,还曾经追到黑粉的家门口,将人殴打了一顿,进警局呆了一个月才放出来。   对着镜子,女人慢条斯理地涂抹着口红:“别回答他是或者不是,让他自己去猜,再告诉他我最近的拍摄状态不好,应该是被人影响了。如果他还算聪明,就应该会为我做点什么。”   闻言,助理不免心惊了下,听懂了她的暗示。   正要离开时,却又被她叫住:“等等。”   尹若熙盯着镜子里的人思索着什么,忽而轻声问。   “你觉得傅思漓是个怎样的人?”   闻言,年轻的助理一愣:“傅…傅小姐?”   助理和傅思漓接触的并不多,只有昨天在片场看过几眼,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   看出来女人似乎并不喜欢傅思漓,于是助理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回答:“看起来是很善良,很好相处的人….”   尹若熙的脾气很古怪,在外人面前,她是一副温柔和善的模样,可私底下又像是变了个人,脾气阴晴不定,不高兴时还会拿人撒气。   助理是知晓她的身世的,曾经是北城市长的女儿,高高在上,所以并不理解为什么她会如此表里不一。   可没人知道,尹若熙只是一个继女,是母亲带着她改嫁,她才成为了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女。渐渐的,她好像也觉得自己真的高人一等。   伪装得久了,她也开始觉得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的那样。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都不重要,哪个人不是带着面具生活?   所有人都会被她迷惑,她也习惯了在哪里都受人簇拥,这也是为什么继父入狱后,她选择跟随母亲出国,最后进入娱乐圈重新开始。   讨厌傅思漓,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裴时隐的缘故。   一开始,她只觉得傅思漓和她是差不多的。   可与女孩接触得越多,尹若熙才真正发觉,原来真的有人是不带着面具生活的,真实而坦荡。   她有时候也会去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喂一些流浪猫狗,但都是为了在别人眼中营造善良有爱心的形象罢了,当然,她只会在和有同伴的时候一起去,确保她做的一切都能被人看见,这时,总会有同学感慨。   “若熙,你真有爱心。”   她面上笑笑,心里却觉得讥讽至极。   低廉的成本,收获的是他人的赞赏和好名声,稳赚不亏。不过喂两根猫条而已。   可直到有一次,她远远看见傅思漓神色焦急地从小树林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一只摔断了腿的流浪猫,那只猫奄奄一息,垂着的后腿上粘满了泥土。女孩也毫不介意地把猫抱在怀里。   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真是恶心。   那么贵的校服裙子,有多少人都买不起的,就那样被她糟践了,让尹若熙看得心疼。   有一次下雨天,她也看见傅思漓在这里,用塑料布把被雨淋到的猫窝一层层覆盖起来。而裴时隐就站在一旁,俯身为她撑着伞,陪着女孩做这些在尹若熙看来毫无意义的事。   第一次,她觉得心里的阴暗面被无限放大,大概是嫉妒,或是怨恨,又或者是看不惯傅思漓的所作所为,将她衬托得太过伪善和虚假。   后来,尹若熙渐渐发现,每次和裴时隐并肩站在一起,让她收获的目光远比想象之中还要多,大家便不会只关注傅思漓,极大程度上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于是,她便开始在背地里若有似无地散播一些谣言,关于她和裴时隐的。   只要有人问起,她便答得模棱两可,轻而易举就能让那些人觉得,她和裴时隐才是互相喜欢。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的确很般配。   别人怎样以为都不重要,她只要让傅思漓误会。   出国前的那天,尹若熙很清楚,她根本无法单独约裴时隐出来见面,因为他不会答应,在他的眼里,她和学校里的其他人并无什么两样。   她的目的也不是一定要在走之前向裴时隐告白,因为清楚会被拒绝,她只要让傅思漓愧疚。   利用她的善良,让女孩误以为,是因为她没有答应她的请求,才让她和裴时隐没有机会在一起。   这样就够了。   她得让傅思漓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得一帆风顺。   即便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有,她也得吃吃苦头。   只有这样才公平。   -   燕城。   夜晚的风轻柔异常,轻轻吹拂起窗帘的下摆。   傅思漓平躺在次卧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毫无困意,心脏砰砰直跳,满脑子都在回荡着男人刚刚说过的话,让她产生了一种极强的不真实感。   他说,只追过一个人。   意思是不是,他只喜欢过她一个?   所以,他其实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尹若熙,对吧?   无数个问题争先恐后地挤入大脑,可如果现在让傅思漓冲到隔壁房间,面对面地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所以,在裴时隐说出那句话后,她很没出息地逃跑了,选择独自回到房间里消化他刚才的话。   突如其来的一下冲昏了大脑,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因为傅思漓曾经一直笃定地相信,高中的时候,裴时隐和尹若熙是互相喜欢的,是因为尹家出了意外,才导致他们没有在一起。   可现在,是他亲口告诉她,他从没喜欢过尹若熙。   真正的事实就是,他只追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   他已经说得这样直白,似乎也不需要她现在再出去追问他什么。   从前,傅思漓其实也想过要改变自己,努力变成他喜欢的样子的。   上学那会儿,尹若熙不仅会跳芭蕾舞,还会弹奏大提琴,看起来温柔娴雅,可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练琴。   可她不能,她天生活泼好动,只喜欢蹦蹦跳跳。   她只是学着尹若熙那样,练了不到一周,手指上就已经磨出了水泡,养了好久才恢复。   而尹若熙似乎早就看穿她的意图,某次在琴房里,她给傅思漓拿来药膏,唇边挂着的笑容温柔,说出的话却让她的心彻底凉透。   “如果总是试图把自己变成一个人喜欢的样子,那他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你呢?”   不仅如此,尹若熙是所有人眼里的学霸校花,在校运会上受了伤也是笑盈盈的,让大家不要担心她。   但傅思漓不行,她从小娇气爱哭,不怎么独立自主,小时候就连喝下一碗苦药都要费上好一番功夫,总是要父母哄着才能好。   像他那样成熟稳重的人,应该喜欢的也会是像尹若熙那样独立坚韧的女孩吧,而不是她这样的。   有一年,是校学生会组织的活动,成员们一起去露营登山。裴时隐是主席,尹若熙是活动部部长,理所当然都在队列中,那次傅思漓也主动跟着一起,虽然她一点都不喜欢登山徒步。   路上,她的脚踝不知道是不是被山路上嶙峋的石子划破了,一时间疼痛难忍。   可想起尹若熙在运动会上受伤也不喊痛,别人都夸她坚强,想到这个,傅思漓也生生忍住了呼痛的欲望,咬着牙关忍了下来。   最后却还是被裴时隐察觉到不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他掀起她的裤脚,看见细白脚踝上的伤口,顿时皱紧了眉头,语气不觉重了几分。   “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受伤了也不知道说?”   少年的语气有些凶,又是在外人面前,她心里泛起委屈,执拗地反驳:“也不是很严重….”   见她这样,裴时隐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傅思漓,你又在闹什么大小姐脾气?”   听见这句,这些天积攒的情绪突然在一瞬间猛然爆发。   女孩红了眼眶,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里也不受克制地染上哭腔,歇斯底里地冲着他喊。   “我是给你们拖后腿了,那你就不要管我啊。”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了。   可最后还是失败了。   越是这样想,傅思漓的眼睛就越是酸涩,泪水滚落而下之前,慌忙转身想要离开。   女孩是第一次向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裴时隐一时间也愣住了。   见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他回过神快步追了上去,抓住她的手臂,低声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纤细的肩膀也抖得不停,少年缓和了语气,还是先低头妥协了。   他用轻哄的语气道:“听话,先处理伤口。”   把人扶到石头上坐好,裴时隐已经半蹲下身,握住了她的脚踝,看见不断往外流血的伤口,他的眉心皱得更紧,甚至紧张到骨节都隐隐泛了白。   一旁,看见这一幕的尹若熙忍不住走上前:“时隐,还是我来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裴时隐已经从急救包里拿出碘伏,小心地擦拭女孩脚踝上的伤口。   傅思漓疼得一瑟缩,娇声喊着痛,眼泪簌簌滚落。   想躲,却又被他抓住,不容她挣脱。   “忍一下,很快就好。”   他的语气虽淡,尹若熙却分明瞧见,他放轻了动作,眼底藏匿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怜惜。   那样的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件世间难寻的珍宝。   那是裴时隐从未对旁人流露出的神态。   简单处理了一下她的伤口,少年站起身,把领队的标志摘下来给身旁的人,没有丝毫犹豫。   “后面的队伍你来带,我带她下山。”   尹若熙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试图阻拦他:“可你是主席…..”   他怎么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把其他人都丢下,仅仅是因为傅思漓一个人?   可阻拦根本无用,裴时隐已经在女孩面前蹲下来,弯下笔挺的背脊,小心地背上了她,步履坚定。   夕阳的余晖恰到好处地穿过树梢的缝隙,映出那道几乎重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洒下满地碎金。   从始至终,他的眼里都不曾出现过其他人的身影。那么多个人的队伍里,他的注意力只落在她的身上,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受了伤。   甚至就连余光看向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而已。   这样下意识的举动,向她妥协,已经延续了很多年。   傅思漓其实从不需要改变什么,因为她是什么样子,他喜欢的就是什么样子。   而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 第27章   翌日清晨, 阳光照进窗帘,在地板上投射出斑驳光影。   从混沌的梦境里醒来后,一照镜子, 傅思漓才发现自己眼下竟然有了淡淡的乌青, 在白皙的脸庞上格外明显。   因为昨晚他那一句话, 搅得她胡思乱想,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睡好, 还做了一晚上的梦,都是高中时候的事情。   还有就是, 两道声音不停在脑海里打架。   他说的话,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真的是他的初恋?   傅思漓心里决定还是要对某人昨晚说的话存疑, 总不能他一张嘴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吧, 万一他昨晚只是为了哄她呢。可信程度有待考究。   一边这样想着,心不在焉地洗漱完,拆开化妆台上全新的化妆品,先把黑眼圈都遮得干干净净, 确保镜子里的自己依然精致, 她才打开卧室的门出去。   刚走出去,就闻到阵阵熟悉的香气飘在客厅,勾得人饥肠辘辘。   循着香味走过去, 只见中岛台旁,男人长身玉立站在那,落地窗外明亮的光线照进来, 将他周身都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线衫袖口挽到了小臂处, 冷白劲瘦的腕骨。   让傅思漓的脑中某名冒出一个词。   人夫感。   就在她看得失神时,他忽然抬起眼看过来。   视线措不及防在空气中撞上, 弥漫开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   脑子里又冒出昨晚的画面,先是她被气急了,口不择言地让他去找尹若熙,紧接着就是他说的那句,无比直白的话。   傅思漓的面颊忍不住有些发烫,在他的视线注视下,好像手脚放得位置都觉得不自然起来。   于是在他的视线望过来时,她果断率先开口转移话题。   “你退烧了吗?”   比起来,裴时隐的神色就要比她自若许多。   “嗯,过来吃饭。”   男人的脸色比起昨天的苍白已经好了许多,傅思漓发现他的身体素质简直堪比铁人,昨天病成那样,今天还能像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工作。   明明他才是病号,结果却起得比她还早。   裴时隐的确醒得很早,又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极少的睡眠时间,这两个月和她同床共枕之后,有她睡在旁边,他才会睡得更久一些。   昨晚傅思漓睡在其他房间,他便又回归了以前的生物钟,索性早点起来,省得没人看着她,她又心血来潮想去厨房做什么。   只是煮个粥就能把自己烫到,再让她进厨房,指不定还会伤到哪里。   傅思漓并不知道他心里此刻想的是这个,她又追问:“那你还有没有哪里难受,要不要再叫医生来看一下…..”   他淡声,漫不经心回:“你不提离婚就没事。”   傅思漓顿时被堵得一噎,莫名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怨怼。   这叫什么话?说得好像他生病是因为她提了离婚一样,她哪有那么大的影响。   还能呛她,说明恢复得挺不错的,完全不用担心。   她心里哼了声,心里念叨着不跟病人计较。   两人面对面坐在中岛台旁,裴时隐煮的是她爱吃的清汤虾仁面,好久没吃到他亲手做的,傅思漓正埋头苦吃,忽然听见桌面上放置的手机震动起来。   男人放下筷子,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拿起接通。   刚一接通,对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哥,你疯了啊,你把思漓姐绑到燕城干什么?要是让傅叔叔他们知道,你就完蛋了你。”   裴时欢昨天一直在飞机上,没看见傅思漓半夜发来的微信。这会儿一看见,就立刻打来了电话。   裴时隐沉默须臾,被吵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你先管好你自己。”   对面,傅思漓眨眨眼睛,用目光询问:“时欢吗?”   他微微颔首,把电话递给她。   这边,傅思漓刚一接过手机,就听见那头裴时欢急急忙忙地问:“思漓姐,我哥没欺负你吧?”   想起昨天被男人抱到中岛台上的画面,傅思漓的耳尖不受控制地热了热,轻咳了两声,违心地答。   “嗯….没。”   天真无比的小姑娘完全没察觉到傅思漓的不对,反而十分激愤地为她打抱不平:“要是我哥敢欺负你我现在就…..”   话没说完,傅思漓手中的电话就被抽走,然后无情挂断。   她没有给父母打电话告诉父母,反而跟裴时欢控诉他。   裴时隐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跟她告状有什么用,她能来救你?”   傅思漓:“……..”   等早餐吃完,她又跟在他身后控诉:“你不让我回去,那我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男人慢条斯理地打好领带,才侧眸看她,薄唇轻启。   “要么留在这里,要么呆在我身边,自己选。”   -   傅思漓没想到,裴时隐所谓的跟在他身边,不是她脑补的约会,就是单纯地跟着他一起去工作。   哪有人带着家属上班的?她是什么吉祥物吗?还是他的人形挂件?   他不嫌丢人,她还嫌呢。   大概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裴时隐淡声道:“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的秘书。”   今天燕城要举办一场金融峰会,他也受邀一同出席,傅思漓只好跟着他一起来到会场。   峰会现场内人头攒动,各界精英人士云集,还有数不清的记者。   傅思漓坐在观众席里,身边围绕的都是一众记者,正在互相低声聊着天。   “看见没有,尹蝶上热搜了。”   “她背靠的大树是哪位啊,这么有实力。连陆惟的电影都能拿到女一,好多一线都在争这个本子吧。”   听见那个名字,傅思漓也不自觉坐直了背脊,拿出手机去看。   的确是尹若熙上了热搜,而且一上就是连续霸占了三条。   背后的经纪公司还是很懂得制造舆论效应的,甚至还有尹若熙拿下一个大导演的电影女主角的热搜词条,引起无数讨论,看来也是花了大价钱请了水军刷的评论,大部分都是夸的。   尹若熙虽然在海外的知名度还不错,但在国内的娱乐圈也只能算是新人演员,在内娱接下的第一部 戏就知名导演的,很容易就被人怀疑是资源咖。   果然,网友们质疑的声音也层出不穷。   但不得不说,没有讨论就没有热度,比起糊得悄无声息,这样的办法也是收割热度的好手段。   傅思漓正一边刷一边看热闹,直至看见了这些评论。   「新人演员,资源这么好?背后有金主吧?」   「回楼上,肯定有啊,不然这么大的饼怎么可能砸到一个新人头上,开玩笑呢。」   「大家赶紧扒扒,说不定有更劲爆的瓜呢?」   傅思漓绷直了背脊,顿时紧张地又往下翻,幸好还没人提到裴时隐的名字。   她这才稍稍松下一口气,心想这些网友扒到尹若熙的过去和背景恐怕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热搜词条里还有人发布了几张照片,像是在那天宣传片拍摄现场被人偷拍的,尹若熙过来给她送蛋糕,但傅思漓没有去接。   抓拍的视角掌握得很巧妙,远远看去,就好像尹若熙在讨好她,而她尖酸刻薄到甚至没给人一个正眼。   很快就有不少尹若熙的真爱粉丝在底下评论,不少为正主打抱不平的声音。   「搞什么啊,这人是谁啊?导演还是制片?这么大的架子?就算是酒店方高层也不能这么不讲礼貌耍大牌吧,当自己才是明星了?等个解释和道歉。@明瑰酒店」   「好心疼小蝶啊,这简直是职场霸凌吧,为什么还要对这个人这么卑躬屈膝的,她就不会站起来接一下吗?吐了。」   「估计是哪个投资方吧,肯定是嫉妒我女鹅的美貌,才当众让人下不来台的,真够过分的」   「同意,内娱资本家势力真的很黑暗,只会欺负小演员,委屈我宝了,心疼qwq。」   寥寥几条评论,就看得傅思漓火气直往头上窜,她怎么还成资本家了?   明明黑恶资本势力另有其人好吧。   峰会很快开始,有主持人上了台,眼不见心不烦,傅思漓索性关掉了手机,不再去看这些让人心烦的内容。   开始的内容让人昏昏欲睡,都是一些中年大腹便便的集团老总发言,顶着大肚子慷慨陈词一通。   直到裴时隐走上台,会场里的气氛才算是变了,人群开始沸腾起来,再次印证了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   摄像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傅思漓也下意识抬眸看向台上,看见上面的场景,也不禁像旁人一样微微屏住了呼吸。   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演讲台上,身型颀长屹立,宽肩窄腰,名贵的西装剪裁勾勒他优越的肩线,每一寸线条都凌厉冷峻。   他今天的装扮很正式,没有早晨和她一起的休闲随意,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烟灰色的领带夹闪耀着冷光,轮廓深邃立体,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镜框,浑身散发着冷淡禁欲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傅思漓的错觉,隔着遥遥的人群,他似乎精准找到了她的方向,视线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交汇的一瞬,她的心脏莫名开始加速跳动。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画面。   上学那会儿裴时隐是学生会主席,经常被迫在一些学校的公开活动里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而她每次坐在台下人群当中的时候,总是能不偏不倚地和他对视上。   傅思漓一直以为,是因为她每次都坐在正中间,所以他才能那么容易地一眼看到他。   可现在,她只是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却还是被他发现了。   或许,每一次能够成功与他的目光对视,都不是因为她坐着的位置有多么显眼。   而是因为一开始,他就在追寻她的身影。   -   一直到男人发言结束,傅思漓也没了再呆下去的兴致,起身就打算离开,去后台找他。   她看台上的人看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身旁一直有人盯着她看。   坐在她身旁的年轻女孩这会儿看见她离开,就急急忙忙从后面追上了傅思漓。   “请问你是裴总的秘书吗?”   她刚刚在酒店外面就看见两人是一起从车上下来的,从进场之后就一直在关注傅思漓。   闻声,傅思漓停下脚步,看见女孩的脖颈上也挂了一张新闻记者证,目光并没带着什么恶意,像是只是单纯的好奇。   傅思漓点了点头,“嗯....算是吧。”   可没想到,对方下一秒就语出惊人:“裴总是你金主吧?”   她问得这么直白,让傅思漓险些被呛到,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看对方应该是刚出校园不久,有一种年轻人刚刚步入职场的无畏感,什么都敢说。   女孩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非常自来熟地朝她挤眉弄眼道:“我刚刚都看见了,他在台上的时候一直在往你这个方向看。”   一般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就总是容易让人往那方面去联想。   听到傅思漓说的这么勉强,女孩当即就断定了,两人肯定是那种关系。   女孩一边往包里收着设备,随口又说:“听说裴总有个白月光女神,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就是尹蝶呢。”   听见最不想听见的名字,傅思漓感觉仿佛一口血憋在了胸口,血液直冲头顶。   几秒后,她冷冷一笑:“是啊,不仅有个白月光女神,还有老婆,还有情人。他一三五从来不回家的。”   “啊??”   没想到表面上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男人,背地里也这么风流成性。不过转念一想,有钱男人不都这样?   女孩刚入行记者这行不久,听见这种大八卦还是有些唏嘘,看着傅思漓的目光都有些变了,欲言又止地道:“那你还….”   “哦,我图他的钱嘛。人总不能为了尊严不要钱吧。”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女孩顿时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还第一次遇到这么坦荡的....小三。   傅思漓眨了眨眼睫,想到了什么,又适时补充:“但他很抠门的,每个月就给我十万块钱,连买包都不够。”   女孩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么小气啊?”   现在连土大款都不止给十万好吧?   她忍不住替傅思漓抱不平,愤慨地说:“堂堂裴氏集团太子爷,竟然那么抠门。”   难得有人同仇敌忾,傅思漓目光一转,又小声附在女孩耳边说了些什么。   听完她说的,女孩顿时震惊地合不拢嘴,瞳孔地震,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见了这种劲爆的大瓜。   她下意识吞了吞喉咙,颇为可惜地道:“还真想不到,裴总看起来那么年轻,竟然有那方面的问题。”   这种瓜也就是听听,要是让她传扬出去是断断不敢的。   傅思漓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人不能光看脸,男人越是脸长得好看,那方面就越不行。”   闻言,女孩恍然大悟,颇为赞同地点头附和:“确实是这个道理哈。”   不然怎么会有中看不中用这句话广为流传呢?   这么胡说八道完一通,傅思漓才舒服了点,刚刚因为尹若熙攒起来的那股火气消了不少。   这些年积攒的结缔不是一夕之间就能消除的,尤其是旁人提到什么白月光三个字,他嘴上说只追过她,可偏偏所有人都认为他的白月光是尹若熙。如果他在高中时就澄清那些乱七八糟的绯闻,她也不会误会了这么长时间。   她作为裴太太,还要被错认成他的白月光,连姓名都不配拥有。说到底,她心里还是不开心的,但也只能用这种办法偷偷出气。   听傅思漓说完之后,女孩的语气已经转变为了十分同情和唏嘘。   “真是委屈你了,这种隐疾估计很难治的,好多有钱大佬都治不好。不过你这么年轻漂亮,大不了以后换一个金主爸爸。”   “嗯嗯,我也觉….”   话音未落,傅思漓就透过反光的玻璃看见了身后站着的一行人,为首的身影笔挺显眼,那道幽深的目光正无声地盯着她。   不知在后面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气氛一时间诡异地安静着,鸦雀无声。   感觉到那阵危险的气息,傅思漓张了张唇,脑中急转,没说完的话转变成了坚定不移的语气。   “就算他那方面有问题,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他的。” 第28章   应檀:背后说你老公坏话被当场抓包啦?   傅思漓:怎么办, 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应檀:难说,毕竟男人都很在意自己行不行这件事。而且你还说他抠门,条条踩到雷点, 裴总不生气才怪呢。   那怎么办?她当时不是一时气上头了吗?   应檀:哎呀, 你不是最擅长撒娇吗?多发挥一下特长, 陪他红袖添香一下,裴总一心软, 就不舍得生气了。   开玩笑,她的特长明明是花钱。   应檀:你想想当时你和黎述被偷拍, 闹得全北城都知道了, 裴总不但没生气, 还给你带那么贵的礼物回来。你个没良心的!   好像是哦。那次他也没生气, 还知道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小蝴蝶。   傅思漓咬紧唇,又打字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应檀:有啊。   应檀:当然是——□□他□□他啦!   ..........   果然是个不靠谱的。   就在这时,男人低沉的声线忽而在身旁响起。   “我回公司,让文柏送你回酒店。”   傅思漓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的聊天界面, 生怕刚才的对话被他看见, 见他的目光看过来,她只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晚上还要去上班啊?”   裴时隐看她一眼,嗓音平静得毫无波澜, 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公司还有场会。”   大概是心虚使然,她都不敢抬头:“哦.....”   裴时隐先回了公司,送傅思漓回酒店的路上, 是文柏亲自开的车,正在等红绿灯时, 就听见后排突然出声。   “文柏,裴氏最近有没有投资什么电影或者影视之类的项目?”   她问得突兀, 文柏顿了顿,认真思索回忆了下,恭敬地回:“最近应该是没有的。怎么了吗太太?”   傅思漓连忙摇头:“哦,没事,我随口问问。”   看来尹若熙新拿到的那个电影应该是和他没关系的,是她多心了。   可越是这样想,心里竟然升起丁点的愧疚来。   她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   晚上七点,夜幕低垂,星光零星缀在夜空中,城市霓虹闪烁,裴氏集团燕城分部。   会议室内依旧灯光如昼,随着玻璃门打开,男人长腿迈步走出来,经过茶水间时,就听见几个员工正在里面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太太好年轻,好漂亮啊。”   “同意,我觉得太太比网上那个尹蝶漂亮多了,要是太太进娱乐圈必定会吊打她,真美人就应该是太太这样,豪门出身,漂亮,多金,有气质,性格好......”   这时,文柏在男人身旁发出两声提示茶水间里的众人。   “咳咳。”   裴时隐收回目光,神色自若地继续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   文柏快步跟在后面,低声解释:“是太太在里面,半小时前来的。”   闻言,男人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她鲜少这么高调地来公司,尤其是光明正大地顶着裴太太的名头。   抬脚走进办公室,打开门,里面就飘出一阵饭菜的香气。   整间办公室的装修风格都是冷色系,唯独有那一抹明艳的颜色坐在沙发上格外显眼,像是给整个冰冷的环境里注入了温度。   桌上摆的是清淡养胃的饭菜,虽然看着寡淡,但香味四溢。   这一次傅思漓很谨慎,回去的时候又重新钻研了菜谱,在装进保温盒特意尝了一下味道,都还不错,她才放心的。   她晚上回去还特意打扮了一下,本来下午的妆化得很淡,重新补了补口红,换了一身精致修身的礼服小裙子,勾出了窈窕的曲线,明艳精致,用肤白胜雪来形容亦不为过。   明眸皓齿的美人坐在灯下,不觉吸引着人的目光。   可他只是视线扫过她白皙纤细的小腿,就在傅思漓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夸赞的话,结果却听见男人淡声问。   “穿这么少,不冷?”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   没看出来她是故意的吗?   傅思漓憋着一股气,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不、冷。”   她忍,谁让她下午背后说他坏话还被现场抓包了,她理亏。   咽下这口气,傅思漓深吸一口气,又问:“这次我提前尝过了,能吃的。味道怎么样?”   男人抬了抬眉梢,这次没有吝啬夸奖。   “不错。”   大学以前她都不会做饭,是去外面上学之后才学了一点。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手下厨给别人做饭呢。   就在裴时隐慢条斯理吃饭时,项目部经理敲门进来,送上来一份最新的项目评估报告。   傅思漓看见封面上的标题,不觉被吸引了目光,拿起来快速翻阅了一下,然后抬眸望向他,漂亮的眼眸里闪动出异常璀璨的光。   “你要收购这家酒店?”   这是一家坐落于附近度假海岛上的全包酒店,距离北城约一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海岛还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尚在建设当中。全包酒店顾名思义,就是将吃喝玩乐的价格统一包含到房费当中。傅思漓之前上学的时候经常外出到其他国家旅行,譬如墨西哥那里的海岛,就遍布着各类全包酒店,带动了发达的旅游业,但在亚太地区,这样类型的高端酒店还是偏少的。   虽然投资酒店的回报周期很长,但在已经建好的基础上重新对客房和设施进行装修,再做好rebranding,用不了太久时间就能再次开始营业,营收应该会很客观。   男人看着她兴奋的表情,唇角勾了下。   “心动了?”   这家酒店曾经是某个知名酒店品牌旗下的,去年因为酒店高层人员经常调动,导致内部经营混乱,营收直线下跌,以至于现在不得不挂牌出售,被裴时隐刚好看见,就让项目部出了一份评估价值报告。   傅思漓把项目书放回桌上,闷声回:“心动有什么用。”   “想做的话就试试。”   他居然还想骗自家老婆打白工?什么黑心资本家??   像是听见她的心声似的,裴时隐又漫不经心地补充:“所属权归你。”   果然,只见她的眼眸顿时一亮:“真的?”   “嗯。”   还没等傅思漓说话,就有听见他说:“不过,有一个条件。”   “离开明瑰,到我这里来。文柏会帮你找好专业的酒管团队,随你调配,我不干涉。”   闻言,傅思漓懵然了片刻,几秒后,才缓慢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这样做,不会是因为不想让她再和季言忱在一起共事吧?   所以打算买家酒店让她自己折腾?可这是几十个亿的酒店,又不是珠宝玩具,有钱也没有他这么挥霍的吧。   心里虽然在腹诽,可难以抑制的雀跃和兴奋依然从心头升起。   想到什么,她又忍不住拧了拧细眉,担忧地追问:“那万一亏本了怎么办?”   只见男人薄唇轻启,言简意赅丢出三个字。   “算我的。”   亏了算他的,赚了的话都是她的。   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却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说不心动是假的,她之前就有一直有想自己单干的冲动,明瑰主要的经营都是季言忱把控,她其实根本插不上什么手,所以一直犹豫。   顿时,她都觉得现在看着裴时隐的脸都比刚才更帅了,全怪多金buff给他加成。   完了,好像更愧疚了怎么办。   早知道下午就不说他坏话了,现在显得她更没良心了。   她细白的指尖攥紧了衣角,小声地和他认错道歉:“我下午是开玩笑的,没有说你小气,对不起嘛。”   轻柔娇软的嗓音,像是带着一把小勾子,在他心口上挠了挠。   从小她就是这样,和裴时欢玩在一起的时候,裴时欢不愿意跟他低头道歉,最后跑来打圆场的永远是傅思漓。她就没什么骨气,服软的速度一直很快。   裴时隐眸光微动,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坐在真皮沙发上,清冷的面容辨不出情绪。   “嗯。”   傅思漓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可奈何什么都看不出来,谁让他总是一副冰山脸。   她再也按耐不住,轻轻拽了他的衣角:“你生气了吗?”   闻言,裴时隐掀了掀眼皮,漆黑如墨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却依旧是淡的。   “没有。”   狗男人怎么这么小气?他当年和尹若熙传绯闻这么久,她还没和他生气呢。   心里虽然在默默吐槽,傅思漓眨了眨眼睫,小声地试探问:“当年尹家出事,你为什么没帮她?”   看来她还是不信他昨天说的,只追过她一个。   男人幽深的目光直勾勾注视着她,似是有些无奈。   “裴太太,我不是做慈善的。”   无关紧要的人,他为什么要费心力去解决别人的麻烦,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也不喜欢不管闲事。   听见他的话,傅思漓下午时被错认的那点不开心和芥蒂好像就这样被抚平了很多。   算了,下午的确是她在心里冤枉他了。   那点愧疚的情绪顿时更盛了,促使着她迫不及待想对他做点什么补偿一下。   脑子一热,傅思漓鬼使神差地靠近他,半跪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循上他的唇角,找到一个可以亲密贴合的姿势。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去亲吻别人,有些不得要领,只是贴上他干燥微凉的嘴唇,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感受到他的唇上似乎有一处不怎么服帖,她不禁想去替他抚平,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裴时隐低垂着眼,就这么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作乱点火,绸缎丝滑的裙摆大面积铺开,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肌肤雪白得晃人眼球。   像小猫似的□□着他,柔软的睫毛轻刷在他的脸侧,一双明艳精致的眼眸微微上挑,鼻翼间充盈的都是她身上的甜香,勾魂摄魄。   傅思漓努力亲了他好一会儿,看着男人弧度精致的薄唇变得湿漉漉的,满是暧昧的水痕,就让她的脸颊止不住发热。   注意到他漆黑深邃的眸里染着浅淡的笑意,像是故意在看她主动的样子,傅思漓当即就不干了,想要从他的身上离开。   下一秒,就被男人长臂一揽,蓦地跌坐回了他怀里。   “哄人就这点耐心?”   她扭动着想逃,绸缎丝滑的面料摩擦男人硬挺的西装面料,在安静空荡的办公室里发出窸窣声响,暧昧至极。   纤细的腰肢却被男人牢牢扣住,摁坐在他的腿上,滚烫的体温穿透面料传递而来,让傅思漓背脊一僵。   办公室里空旷安静,就在她绷紧神经时,紧接着又听见他慢条斯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不是都说了吗?”   “就算我有什么问题,你也绝对不会离开我。”   傅思漓顿时大脑宕机了一秒,心跳的节拍也跟着彻底乱了。   她当时不是为了缓解尴尬才急转弯说的那么一句,他还当真了呀?   内心的想法似乎是被他看穿了,傅思漓有些心虚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又被他的长指掐住下颌,不依不饶地追寻着她的注视。   温热的呼吸缭绕在耳畔,轻柔地抚过耳廓处脆弱敏感的神经末梢,让她不觉呼吸停滞了一拍。   他的嗓音低沉,莫名透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还是说,你当时说的,只是在骗我?”   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太对劲,如果说是,那她刚刚白费那么大力气哄他了。   可如果说不是,那她好像又掉进了一个更大的陷阱里。   心跳乱得厉害,她只能努力调整着气息,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没有...骗你。”   忽然想到什么,傅思漓猛然睁大眼睛,探究狐疑的目光望着他。   “你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她想不起来结婚前的那一晚的细节,只有第二天醒来时也没有觉得有多难受,也并没有小说里描述的那种腰酸背痛的感觉,只有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提醒她发生了什么。   她之前还觉得很正常,可上次在英国他对她那样之后,陌生的感觉和体验,现在突然开始忍不住有些怀疑了。   裴时隐抬手,粗砺的指腹轻揉慢捻着她没戴耳钉,格外小巧莹润的耳垂。   他亲眼看着,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裴太太,哪里都漂亮。   他也没急着辩解,反而漫不经心道:“你觉得呢?”   傅思漓其实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下传来的,难以让人忽视的存在,且存在感越来越明显,烫得她难受,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事实胜于雄辩,她觉得她可能对他有很深的误解。   “我走了....”   撩完就想跑,他早就猜到。   “急什么。”   这毕竟是办公室,外面还有在带薪加班的员工,都亲眼看着她进来了。   要是半天不出去,他在外人眼里这副冷淡禁欲的形象不就全毁了?她明明是替他担心好不好。   恰好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不合时宜地打破旖旎的氛围。   文柏小心谨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裴总,司机已经在楼下了。”   本来文柏是以为两人应该不会在办公室里做什么,毕竟自家老板的性格也不太像是会在办公室里纵欲无度的昏君。   他也没想到,两人卿卿我我,竟然能在办公室里缠绵了这么久都没结束。   办公室的大门打开,他顿时接收到了一抹寒意。   是一种年终奖金和他挥手说再见才能产生的如坠冰窖感。   两人下到电梯,夜色已深,公司大堂里已经没什么职员走动,恰好这时外出取资料的项目部经理刚好匆匆赶回,见裴时隐还在公司,就急忙上前拦住。   项目部经理正擦着汗恭敬点头:“裴总,太太。”   “是项目那边临时遇到一点小问题,可能需要征询一下您的意见....”   裴时隐只好停下脚步,先转头对身旁的人说:“你先上车。”   傅思漓的脸颊还绯红着,只好先自己往公司大堂外走,车已经等在外面。恰好这时,玻璃旋转门缓缓转动起来,从外面走进一道男人身影。   在擦身而过时,男人忽然出声叫住她,声音如同被沙石摩擦后发出的沙哑。   “请问你就是傅小姐吗?”   傅思漓脚步一顿,奇怪地抬眸看过去。   只见面前的男人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下是凌乱无序的头发,似乎因为长时间没洗过而显得有些油腻邋遢。   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她从没有见过,很年轻,下巴上布着青色的胡茬,漆黑的瞳仁里莫名闪烁着瘆人的空洞和阴郁。   她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有些迟疑地点头:“我是,您是.....”   可紧接着,就看见面前的男人缓缓扯唇,露出一抹诡异阴森的笑容来。   “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背脊莫名升起一阵冷意,傅思漓这才注意到,他藏在背后的手里捏着一个塑料瓶子,因为用力地攥紧,瓶子发出塑料的咯吱声响,里面似乎还装着淡黄色的液体。   可当她发觉危险时已经迟了,男人已经快速拧开了瓶盖,目光变得阴狠。   傅思漓顿时闻到了那阵强烈呛鼻的气味,瞳孔一缩,浑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时,一股力道猛然将她拉到了身后,似乎骨节错位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硫酸腐蚀衣料的滋啦声,化学试剂散发出的味道令人大脑眩晕。   四周传来的惊呼声,有保安冲上来的怒喝,全部嘈杂地交杂在一起,可世界却仿佛被按下静止键,周围的声响都听不清了。   耳边只剩下他因为疼痛而难以抑制的闷哼,沉重的喘息声,还有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落在她颈侧,黏腻而潮湿,唤回她混沌一片的意识。   一切发生得太快,感觉身上并无任何疼痛感传来,傅思漓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抬起头就看见他惨白的唇色,额头沁着的薄汗打湿了碎发,她的手脚顿时冰凉一片,急忙想要从他的怀抱里撤出来去看他的伤势。   可下一刻,却又被他不由分说地拢回了怀里,像是本能反应,他抱得很紧,几乎快要把她禁锢在怀里。   她的声线因为紧张而颤抖着,吐出的每个字都异常艰难:“裴时隐...”   男人的声线沙哑异常,却依然沉缓有力。   “别看。” 第29章   燕城医院。   凌晨三点, 手术室的灯光终于熄灭。   傅思漓恍惚地站起身,手脚冰冷,看着程修穿着白大褂从手术室里走出。   程修听说出了事, 匆忙从北城赶到之后就接手了手术。   他是国内第一外科圣手, 无人可比, 只有他来,傅思漓才能放心。   程修沉着脸, 眉头紧皱,如实告诉她:“对方泼的是浓硫酸, 幸运的是烧伤面积不大, 只有手腕, 小臂, 和背部溅到了一些,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还得观察,等他清醒之后,先看看烧伤有没有发炎的趋势。不过就算是养好了, 恐怕也会留下疤痕。”   幸好裴时隐的反应很快, 迅速扭转了男人的手腕,才让大部分硫酸都泼在了地上,没有危及性命, 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他没有突然出现,不顾危险地挡在她的身前,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就会是她。而现在, 她却偏偏毫发无伤。   脑子思绪乱成一团,傅思漓努力维持着冷静, 闭了闭眼,缓了几秒后才轻声道:“他受伤的事, 还是先不要告诉爸妈了,还有时欢,我怕他们担心。”   他是因为她受伤的,只要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因为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他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下危险的那一幕。   静默片刻,她的嗓音异常滞涩,艰难出声:“程修哥,拜托你照顾一下他,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程修蹙了蹙眉,关切问:“你要去哪?”   傅思漓却并未多说,语气难辨地道:“有点事情要做,我回北城一趟。”   程修只好点头,又温声叮嘱她:“快去快回。”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他醒来之后如果没看见你人,恐怕会发疯。”   她的指尖攥紧,应了一声。   这时,文柏刚刚从警察局匆匆赶回,在医院走廊里将调查到的情况说给傅思漓听。   “太太,警察已经查清了。泼硫酸的人叫陈启峰,之前是化学老师,现在无业,是尹若熙的一名忠实粉丝,有严重的情感障碍,有犯罪前科。警察审问之后推测,他应当是看见了网上的一些不实谣言,认为您在片场苛待刁难了尹若熙,才会来行凶。”   傅思漓不傻,那些照片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流出去,又刚好被人拍到。   只是一开始她只觉得尹若熙想要借此炒作,所以她才没有理会这些小动作。   她自己安排了人往片场送蝴蝶蛋糕,让她误以为是裴时隐送的。然后又故意给她送蛋糕来,就算她当时接了,尹若熙恐怕也会有其他办法拍出那些模糊不清的照片,再有意刺激陈启峰,利用他的精神问题达成目的,最后全身而退。   学生时代也是这样,她喜欢蝴蝶,尹若熙现在的艺名就改成了尹蝶。   那么多的巧合连在一起,只会是必然。   见傅思漓抿唇不语,文柏又沉声开口:“还有尹若熙新拿下的那部电影的女主角,是邵家牵的线。”   邵鹏当时也和他们一所学校,那时候就已经在疯狂地追求尹若熙,可惜只被当成备胎。现在尹若熙回了国,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脉和资源,她想往上爬,想要重回曾经光鲜亮丽,万人追捧的生活。   短暂安静后,文柏又想起什么,低声道:“太太,我还查到,那部电影有贺家的投资。”   傅思漓回过神来,想到了什么,抬脚走到无人的地方,拿出手机,拨出一通号码。   很快,电话那头就被接起。   她抿紧唇,竭力维持着理智,语气沉重地开口。   “贺行宴,能帮我一个忙吗?”   -   翌日,下午一点,北城。   今天是《荣城境遇》开拍的第二天,电影的时代背景是民国时期,拍摄的戏份是女主角作为特工,和敌人在一滩泥泞沼泽附近的打戏。   大导演大制作,全部真实布景,连绿幕都不用。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仅是因为这部电影投资巨大,还因为今天片场里多了一尊大佛突然驾到。   制片人亲自把冰美式送到男人手边,弓着腰毕恭毕敬地开口。   “贺老板,您请。”   男人瞥了一眼,嫌弃地拧了拧眉:“我不喝廉价咖啡豆。”   制片人笑容一僵,脸上却丝毫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依然赔着笑说:“那我让人重新给您买一杯。”   他不耐烦道:“不用,赶紧开始。”   今天的片场布置了大片泥潭,泥土散发出的气味难以言喻,要不是受人所托,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种地方多留。   这位少爷脾气阴晴不定,偏偏还是剧组最大的大金主,所有人都得小心伺候着,制片人只好放弃讨好的想法,转身催促着进度。   很快,场景布置完毕,演员就位,今天的第一场戏正式开始。   十五分钟后,随着导演喊了卡,在场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忐忑地看向压迫感的来源。   只见监控器后,贺行宴长腿随意交叠着,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   “这条重来一遍。”   这部电影的导演是圈里出了名的清高,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不向资本低头。   导演轻咳一声,只好拿起对讲机说:“准备第二条。”   很快,一切又重来了一遍,喊卡后,尹若熙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目光期盼地看向监控器的方向。   谁成想,却听见男人轻啧了声,嫌弃的意味不加掩饰。   “女主角刚才打架时的表情太难看,会把观众吓到。”   尹若熙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异性如此不留情面地点评过,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前如此难堪。   导演立刻听出了言外之意,又不敢忤逆男人。   “第三条准备。”   这一次,贺行宴连评价都懒得,眼也没抬:“尹小姐不够敬业啊。”   见状,导演咽了咽喉咙,只能硬着头皮吩咐。   “再来一次。”   打戏需要吊着威亚,十分折磨人,打戏耗体力不说,更别提还要在浑浊的泥泞里摔来摔去,已经重新拍了五六条,化妆师补妆都来不及。   尹若熙四肢发软,拍了几条之后,根本没力气做好动作,美丽的面容开始变得苍白,甚至都吃了满嘴泥,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开始发觉不对,目光畏惧地看着贺行宴,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连续几次下来,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男人是存心的。   又或者说,他今天大驾光临的目的就是这个。   眼看尹若熙已经体力不支,半条命快没了,经纪人在一旁着急不已,最后按耐不住上前,试图好言劝阻。   “贺老板,若熙她快坚持不住了,您看看,要不先这样,明天再继续补拍.......”   他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抬眼看过去。   “你是在教我做事?”   男人目光扫过来的一瞬,强烈的压迫感袭来,让经纪人瞬间出了浑身冷汗,急忙摇头否认。   “不敢...您误会了......”   贺行宴重新往椅背后靠了靠,语调云淡风轻。   “我看这个女主角演技一般,干脆换了吧。”   眼看着大项目要丢,经纪人急忙出声劝阻:“贺老板,合同都签好了,况且戏都已经开始拍了.....”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用打火机点了根烟,直到一抹猩红燃起,才幽幽开口。   “电影拍得不好,赚不到钱,亏的你赔我?”   一听这话,经纪人嘴唇吓得一哆嗦,双腿险些瘫软在地,心里已经是忐忑至极,却又不得不壮着胆子开口。   “是若熙哪里做得不好,不小心得罪了您,我现在就让她过来给您道歉。”   “哦,那倒是没有。”   他侧眸扫向泥潭里站着的女人,目光漆黑幽深,颇为意味深长。   “要不问问她自己,做什么了?”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唯有不远处的尹若熙浑身一僵,紧接着,她就看见不远处的几个黑衣保镖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座大桶。   桶是透明的,足以容纳进一个人的大小,可以看见里面盛满了淡黄透明的液体。   看见这一幕,尹若熙瞳孔剧烈收缩着,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看见男人的唇角勾起一抹笑,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眼里透着玩味,慢悠悠地道:“尹小姐身上脏了,不如进去洗洗?洗完之后正好让我的chumi尝尝味道。”   德牧被保镖在一旁牵着等在旁边,闻言兴奋地汪了一声,吓得女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很快就身型高大的保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她两只手臂。   他不仅要把她扔进硫酸桶里,还打算把她喂狗。   如果是别人,尹若熙并不会害怕,可偏偏面前这人是贺行宴,脾性喜怒无常,暴戾名声在外,做事向来肆无忌惮,毫无忌讳,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大脑彻底被恐惧吞噬,尹若熙拼命挣扎着,终于无法保持冷静理智的模样,发丝凌乱地黏在脖颈上,惊慌失措道:“放开我,放开我.....”   她一边歇斯底里尖叫着喊救命,片场里回荡着女人凄厉的叫声,可无人敢上前,美丽的面容都变得扭曲起来,手被保镖抓住,强行摁入那桶不明液体里。   可预料中的痛苦却并没有发生。   女人被吓傻了,完全没察觉里面装得根本不是硫酸,仅仅散发出酒精的味道。   看她吓得花容失色,男人似是觉得无趣,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保镖立刻松开了钳制着尹若熙的动作。   他的唇角噙着恶劣的笑意,“香槟而已,看把尹小姐吓的。”   失去支撑的力量,尹若熙双眸涣散,浑身冷汗涔涔,脸上布着两道清晰的泪痕,妆容早就花了,目光惊恐地看着坐在那里的男人,明明容貌俊美异常,此刻落在她眼里却比阎罗还恐怖。   注意到她眼里的恐惧,贺行宴勾了勾唇角,不怎么走心地跟她道歉。   “抱歉啊,我这人不太会怜香惜玉。”   就在这时,一辆纯黑迈巴赫缓缓驶停在片场门口,后面还跟着几辆保镖车。   黑衣保镖动作迅速地下车排成一列,排场骇人,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从副驾驶上下来,打开后排的车门。   只见一双白皙纤细的小腿迈出,女人身型窈窕,身穿着黑色排扣风衣,腰带束在腰间,双手插在口袋里,红唇紧抿,娇俏精致的面容透着少见的冷艳,气场凌厉迫人。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让众人不觉屏紧了呼吸。   傅思漓到的时候,就看见尹若熙狼狈地坐在地上,旁边的经纪人拿着浴巾给她擦拭,完全没有了之前高贵清冷的女神模样。   看见她来,尹若熙的目光变了,不再是畏缩恐惧,反而藏匿着幽幽的怨怼。   傅思漓先是扫了地上的尹若熙一眼,然后转头对男人认真道:“谢谢。”   看到尹若熙此刻的惨状,便知道贺行宴已经做了什么了,还把人折腾得不轻。她最清楚贺行宴的手段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所以才会昨晚找他帮忙。   她不仅要尹若熙丢了这个资源,还要让她尝尝代价。   过了会儿,只听见他慢悠悠回:“不用,算我还他的人情。”   上次在英国白赢了裴时隐一块地,这下可算是还清了。   贺行宴一会儿还有事,也没打算久留,把手里的烟随手捻灭。   “你自己玩,保镖留给你,过几天有空我去看看他。”   “嗯。”   待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片场里,终于有人敢在角落里小声开口。   “贺老板走了,要不我们拦一下吧,不是说尹蝶是裴氏集团总裁的白月光吗....”   附近的人立刻低声呵斥:“白月光又怎样,刚才来的这位可是时影后的亲儿媳,正经的裴太太,傅家大小姐,你敢拦她?你饭碗还想不想要?”   听见这话,周围的人顿时噤了声,没人再敢上前多管闲事。   片场一片死寂,所有人看着眼前的场面,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傅思漓走到女人面前,也不跟她绕圈子,居高临下地问。   “陈启峰,你认识吧?”   贺行宴离开后,那阵恐惧和压迫感少了许多,让尹若熙又重新恢复了镇定和理智,神经微微放松下来。   她看了一眼旁边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助理,助理立刻接收到了她的示意,颤抖着声音回答。   “是...是您的一位粉丝。”   助理回答完,尹若熙挑了挑眉,脸上虽然脏兮兮的看不清五官,语气依旧不慌不忙:“思漓,是你误会了,我不认识他,甚至从来都没见过他,连他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   “是他一直精神状态不太好,才被网上那些的言论引导了,误会你对我有恶意,做出那么偏激的行为,可这又不是我的错。”   见她事到临头依然死不承认,傅思漓的眼神顿时更冷。   她本来不想和尹若熙算一些陈年旧账,上学时挑拨她和李悦妍的矛盾,让李悦妍记恨她多年,再到和裴时隐的绯闻。   这些她都可以不计较,可现在,受伤昏迷,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裴时隐。   已经触碰到她的底线,让她再也忍无可忍。   如果不是他冲上来替她挡住,她现在轻则毁容,严重的话可能已经丧命了。   想到当时男人落在她身上的汗滴,隐忍的闷哼声,她就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升腾。   她甚至不敢去想,硫酸泼到他身上的那一刻,他会有多疼。   心脏像是被无形的藤蔓紧紧缠绕,几乎快要让她无法呼吸。   傅思漓闭上眼,纤长的眼睫因为愤怒而难以遏制地颤动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里,泛起一片刺痛。   见她沉默不语,尹若熙扯了扯唇角,眼里甚至隐隐闪烁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得意。   “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指使了他,他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和我没有关系,不是吗?”   总有蠢男人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又怎么能怪到她身上呢?   说完,见周围还有不少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女人的表情立刻变得泫然欲泣,比变脸的速度还快,眼泪簌簌落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故意拔高了音量,让离得远的人也能听得清楚:“思漓,我知道你是因为以前的事才对我不满,可你现在已经和他结婚了,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那些过去和他的回忆,你为什么还要.....”   字字可怜,听得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下一刻,啪得一声清晰脆响,打断了尹若熙没说完的话,她的脸就被扇偏到一侧。   傅思漓没收着力气,女人的脸上很快浮现出清晰的指痕。   片场内寂静无声,尹若熙一时间愣住了,错愕地看向面前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也没想到,傅思漓竟然真的会动手打她。   迎着她愕然的目光,傅思漓冷冷扯唇,讥诮开口:“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她第一次打人巴掌,掌心都麻了,可偏偏还是觉得不够解气。   “你不是一直想让别人觉得我欺负你了吗,我现在成全你。”   听见她的话,尹若熙的嘴唇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眸望向女人。   眼前的人让她觉得陌生,明明从前的傅思漓一直是那副又蠢又好骗的模样,与此刻的凌厉判若两人,和她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   “你听好。”   迎着她的视线,傅思漓微垂下眼,眸底满是冷色,一字一句道。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她会让她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第30章   裴时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 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轮番跳级,和学校里的同学都不算熟稔。他自幼早熟,也并不喜欢和那些看起来就幼稚的孩子们一起玩耍。   但有一个人, 却有些不同。   那个年纪的孩子们总是吵闹, 她也并不例外。唯一不同的大概是, 她比其他女孩子漂亮些,更讨人喜欢些。   在学校里, 大家都互称名字,疏离客气, 唯有她总是跟在他身后, 叫他时隐哥哥。   一开始他不太喜欢, 因为总会有一种裴时欢在身旁的感觉, 于是勒令她不准再叫。   她就真的不再这么叫他了,怯怯地站在他身后,表情是做错了事一样委屈,像一只垂耳兔, 长长的耳朵低垂着。   问他, 是不是讨厌她,才不让她这么叫他。   其实没有,但那个时候还太小, 裴时隐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解释,也不清楚对她是怎样的感觉,总归不是讨厌。   大概是因为他从没有被像她这样的女孩子黏过, 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   可看着她眼眶红红的可怜样子,他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他懒得再计较。   裴时隐从小就不太合群,经常独自一人做自己喜欢的事, 比如拼装枪.械模型。   而她总是忍着寂寞远离人群,坚持陪在他身边的理由是,不想让他看上去那么不合群,像是被人孤立了一样。   他觉得她有点笨,才会觉得他可怜。   但是笨得有点可爱。   十五岁那年,他和她一起去到港城参加不同的比赛。   比赛开始之前,听见她和奖项失之交臂的消息,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了,以至于最后不战而败。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冲动行事,但他好像不曾后悔过。   赶到傅思漓比赛所在的展馆时,外面正在下雨,天色灰蒙蒙的。   就看见她一个人蹲坐在台阶上,哭得好不可怜,让他想起学校后面的巷子里,被丢弃的小流浪猫,白净的脸都哭花了。   他没有后悔自己不该来,反而有些庆幸,还好路上没有堵车。   否则再让她在雨中多呆一会儿,她又要生病,比猫都娇贵。   她一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还问他会不会觉得她很没用。   他觉得她确实不太聪明,不然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一点都不想看见她的眼泪,虽然她哭起来的样子,也有点漂亮。   还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亲吻的冲动。   雨水打湿了她的校服衬衫,让他清楚看见少女胸前微微鼓起的美好弧度。   他只能摘下帽子,戴在她的头顶,遮挡住那张让他心神不宁的脸。   那天晚上,他没睡好,做了一个之前从未做过的梦。   夜里醒来时燥热异常,像是打开了他某种新的渴望,让他看她的眼神偶尔也变得不再清白。   而真正令他察觉到对她的感情和旁人不同时,是他被绑架的那次,她不顾一切地,一定要救他出去。   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愚蠢的人,会愿意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危险。   可现在他发现,他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高二那年开始,她主动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突如其来的冷淡和疏远,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青春期的女孩心思总是多变,也许她接触到了更多优质的男生,突然发觉,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好,所以才没有了曾经追逐在他身后的热情。   那一刻裴时隐才惊觉,和她之间的关系里,他从来都不是主导者。   有一次,他借口去教授办公室,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到她在的教学楼。   下楼的时候,他的脚步鬼使神差地停住,转而去到她班级的楼层。   去的路上,他在心里说服自己,他只是路过而已,并不是来找她。   可走到窗户外,他看见她班上的同学围在她身边,其中不乏那些偷偷给她写过情书,暗恋她的男生,可她依然笑得那么开心。   好像心神不定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   裴时隐很生气,甚至有些自负地想,凭什么要他主动去找她,明明一开始,是她硬要闯进他的生活。   把他本该平静无波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让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她,不停地去猜测她的心思。   他才不会被她扰乱心智,所以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是因为他们认识的时间太久,有她在的生活早已变成了习惯,成为了难以分割的一部分。   但习惯也可以随着时间而淡忘,没有什么是无法剥离的。   她凭什么自傲地认为,他会在乎她到这种地步。   这段时间里,他也隐约听到了,学校里关于他和尹若熙的传言。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澄清这些虚无缥缈的传闻,因为他想看看,傅思漓会怎样做。   那天老师刚好让他和尹若熙一起去办公室,路上,他看见窗户上反光的倒影,看见她偷偷来了。   裴时隐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等待着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可她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快速转身走了,亦没有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冲上来质问,问他的身边怎么能出现别人。   也许她并不怎么在乎,她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更加幼稚且愚蠢,蠢到让人发笑。   似乎是尹若熙转学离开之后,那层屏障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其实那时,他已经可以提前开始大学生涯,但是,傅思漓好像也想和他一起走,开始奋发图强起来。   既然如此,等她一年,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归他的人生进度已经比旁人快出太多,他可以停下来等她,如果一年时间不够,那他就等两年。   就算最后她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他也会有办法,不和她分开。   对外的借口则光明正大,他要gap一年,提前熟悉公司的内部业务,便于日后管理公司。   彼时的裴时隐并没有细想过,自己对她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他也并不懂得爱是什么,到底又怎样才算是真正的爱,而不是习惯产生的依赖。   他只是天真又固执地认为,只要他想,她就会永远留在他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可后来,季言忱出现了。   一个家境不如他,却很上进的穷小子。   裴时隐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刻薄的人,也有着阴暗疯戾的一面。   在他看来,即便傅思漓以后选择的丈夫不一定是他,也绝不该是季言忱。   因为就算再给季言忱几辈子的时间去努力,也不能做到像他一样,给她最好的一切。   既然如此,季言忱就没有资格留在她身边,自然也不配得到她的注意和关心。   裴时隐并没有深入剖析过自己的阴暗,那时,其实只要他细想下去,就能挖掘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只是不想让傅思漓的眼里出现除了他之外,任何男人的身影。   而那种不甘又愤怒的情绪,叫做嫉妒,可那时候的他并不明白。   如果那样就算作是爱,那他应该沦陷得远比想象中还要早。   他只知道,她送了季言忱一盆花,甚至他都不曾收到过这样的礼物。   后来,终于快要到她成年的那一天,他有好几次都偷偷看见,她在做这枚领带夹,弄得白嫩的指尖伤痕累累。   直到他看到那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出现在季言忱的手里,他开始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原来她费尽心思,亲手做的第一件饰品,是送给季言忱的。   她改变了心意,喜欢上别人,那他算什么?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度过的这些年,她不顾危险地救他,又算什么?   她根本不在意,耿耿于怀的只有他自己。   因为她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骗子,有了季言忱,她就不要他了。   那晚是她的成人礼,裴时隐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儿的晚宴上,她会不会邀请季言忱做她的舞伴。   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他又能否在这种场合下,依旧保持理智和体面,不让自己做出一些冲动且愚蠢的行为。   他心不在焉,程修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反而屡次三番提起傅思漓,询问他们何时订婚,每一句话似乎都在逼他直面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大概是抱着些恼羞成怒的情绪,他说,他只当她是妹妹。   没错,也许他对她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喜欢,只是占有欲作祟,她于他而言,不过是幼时玩伴。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麻痹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也是那天晚上,并不是他先说服了自己,而是她先将他踢出了她的生活,单方面断了所有联系,比他还要果断百倍。   梦境混沌,像是杂糅了二十几载的光阴,走马灯似的播放,让他回忆起了好多当时都不曾深想过的念头。   一直到了最后一幕,突然又变幻成了那天晚上,她一边哭着一边对他喊,要和他离婚。   他已经被她丢弃过一次,不可以再发生第二次。   仅仅是一纸婚约而已,他困不住她,他只能赌,赌她的心软,赌她心里的天平两端,究竟是不是他更胜一筹。   可梦里的他赌输了。   虚构的画面和现实中的不同,她坚定地要和他离婚。   民政局的门口,他们分道扬镳,她就在他的眼前,和季言忱越走越远。   他想要抬脚去追,可却被一股莫名的屏障阻拦在了原地,让他无法发出声音,脚步无法挪动半分,只能在心里不断嘶吼呐喊。   傅思漓,回来。   别离开他。   可她根本听不到,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那一刻,男人从睡梦里惊醒,睁眼后看见的是医院病房白花花的天花板。   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胸口因为慌乱而剧烈起伏着,手臂和背后依然是被火烧灼的疼痛感,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   原来只是梦。   幸好只是梦。   空荡安静的病房里,耳边传来程修的声音:“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回过神来,裴时隐缓慢侧过眸,先是对上程修关切的视线,而后快速搜寻着病房内。   没有傅思漓的身影。   他开口,声线沙哑,掺杂着一丝少见的慌乱。   “她在哪?”   果然,程修早就猜到,他第一句肯定问的是这个。   “小思漓有点事出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程修一抬眼,就看见男人额前晶莹的薄汗,忍不住好奇问:“你这是做什么噩梦了,能吓得满头冷汗....”   话没说完,就看见裴时隐坐起了身。   “哎,哎,你别起来啊,小心伤口。”   程修无奈,只能快速将病床调成了可以靠坐的角度,一边用体温枪给他测温,一边告诉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   “听说思漓给贺行宴打了电话,在片场里把尹若熙折腾得不轻,她还亲自回了一趟北城,当着不少人的面把尹若熙打了,扇了一巴掌。”   闻言,男人深邃漆黑的眸中终于激起一丝波澜。   “挺惊讶吧,我听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小思漓还有这么霸道的一面。”   他比谁都清楚,傅思漓不是主动挑事的性子,反而性格软得很,只有逼急了才会这样。   这也是第一次,她为了他动手打人。   忍耐着心脏处传来的强烈震动,裴时隐闭了闭眼,声线有些虚弱,却依然沉稳。   “拿一片止痛药给我。”   看着裴时隐愈发苍白的唇色,程修就猜到应该是麻醉的药效已经过了,才会疼痛难忍。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好把提前准备好的药和温水递给男人。   其实如果程修是他,会选择把痛苦的一面展露给傅思漓看,因为这样,她就会更心疼,爱他更深。   可裴时隐不会这样做,比起用这种方式谋求更多的爱意,他更不愿意看见她因为心疼而落下的眼泪。   所以哪怕之前他因为车祸重伤住院,宁可隐瞒了她半年的时间,也没有让她知晓半分。   刚刚吞下药片,病房外就传来脚步声,傅思漓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进来看见他醒了,连忙快步走到床边,眼里都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你醒了,身上还疼不疼?”   裴时隐不动声色地把手里剩下的止痛药藏进病号服的口袋里,神色自若。   “不疼。”   可看着男人脸色依旧惨白,她有些着急地追问:“真的不疼了?”   “嗯。”   看见这一幕,程修在一旁摇了摇头,心底啧啧两声。   没再打扰他们,转身离开了病房。   傅思漓在病床旁坐下,一眼就看见他被纱布包裹的伤处,刺痛了她的心脏。   她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唇瓣紧抿着,却不说话。   病房里安静着,最后还是裴时隐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目光下移,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眸光微微闪动,泛起些异样的情绪。   “你不是也因为我受过伤?”   傅思漓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他指的是她掌心的那道疤痕,是那年他被人绑架,她为了救他出仓库才留下的。   想起过去的回忆,她哽咽了一下,小声反驳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会为他不顾一切,他亦是如此。   他是男人,就算留下疤痕其实也无所谓。   何况她并不知道,他的腰腹上还有之前车祸留下的疤,多一处少一处对他来说都一样。   见她隐有要哭出来的意思,裴时隐轻叹一声,转移了话题。   “下午打人了?”   傅思漓紧张地收紧指尖,忐忑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她其实是有点担心的,怕在他心里留下不太好的形象,好像她欺负了尹若熙一样。   傅思漓顿了顿,轻声解释:“泼硫酸的人是尹若熙的粉丝,我怀疑是她教唆的,所以才.....”   她手心嫩,下午打完的人,到现在还是红的。   男人的眼底划过一抹隐忍的心疼,蓦地想起昨晚惊险的画面。   但凡晚了一刻,他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   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隐有戾气翻滚,却被他克制了回去。   听完她支支吾吾的话,裴时隐没有说别的,只哑声道:“下次让别人来。”   傅思漓垂下眼,看见他手腕内侧的纱布,心脏抽痛了下。   她咬紧唇瓣,忽然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连忙看向他说:“要不然等好了之后去纹身吧,就能把这里盖住了。”   说着说着,傅思漓的眼里的光亮又渐渐暗淡下去,掺杂上一丝哽咽:“就纹一只小蝴蝶在这里,蝴蝶招财,说不定还能多赚点钱....”   其实她就是说着玩的,以他这种假正经的性子,怎么会去做看起来这么叛逆又非主流的事情,何况又是蝴蝶这种图案,根本不符合他的气质,每天浸淫商场,更看起来不正式了。   她只是,只是不想看见他身上因为她而受的伤。   他的手长得那么好看,以后却要被这道疤痕破坏掉原本的美感,还伤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她又生气又想哭,又开始后悔为什么下午只打了尹若熙一巴掌,打都打了,应该再多打几下才对。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块,刚刚试图强忍着的眼泪突然决堤,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脸颊滚落而下。   傅思漓低声抽泣着,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应该很快就能好了,大不了就去做手术,现在的整形技术那么发达,肯定不会留疤的.....”   看着她泪珠盈睫,男人强忍着背部的疼痛,直起身体靠近她,用指腹轻拭掉她的泪珠,动作是在他身上鲜少见到的温柔。   裴时隐的眼底泛起汹涌的情绪,却又被压制回去。   他只能低声哄着:“别哭了,小伤而已。”   她总是这样,哭得他心疼。   可即便被他如此轻声安慰着,傅思漓的眼泪依然止不住地流,又生气又难受。   被泼硫酸是小伤,哪什么才算是大伤?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铃声忽而响起,打断了对话。   傅思漓收敛起思绪,先拿起电话,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来电通知,她下意识顿了下动作。   可迎着男人的目光,她故意不接好像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傅思漓只好硬着头皮接起电话。   “喂,言....”   话到一半,感受到病床上投来的那道视线,她还是把没说完的吞了回去,只言简意赅地回应着季言忱的关心。   “我没事,是裴时隐受伤了。”   电话那头的季言忱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她认认真真地应:“嗯,我知道的,不用担.....”   最后的话没有机会说完,手机啪嗒一下从掌心滑落,掉落在了病床上,不小心捂触到了免提。   季言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出声唤她:“思漓?”   可对面却无人回应。   病房里静悄悄的,窗外凛风呼啸,隐有细密雨珠扑到玻璃窗上,泛起一层雾气。   傅思漓的肩膀被他揽入怀中,封存住了所有言语和呼吸,唇峰相接。   唇舌勾缠发出的声响异常清晰,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他好像尝到了一点咸咸的味道,是她刚刚的眼泪。   鼻翼间还萦绕着略带苦涩的药味,是他身上的,却莫名让她觉得安心。   男人的唇瓣因为长时间昏迷缺水而有些干燥,轻含着她的唇碾磨舔舐,却吻得轻柔却动情,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抚平她的情绪。   许是因为发觉了他们在做什么,电话被悄无声息地挂断了。   渐渐的,她的泪水终于止住,裴时隐终于从她的唇上撤离开来,睫羽低垂着,看着她眼尾泛红的模样,喉结滚动着。   片刻,他才低声开口:“你喜欢就纹。” 第31章   是夜, 北城顶级私人会所内。   尹若熙洗完了澡,终于又变回了干净整洁的清丽模样,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像一朵清雅的茉莉花, 完全不见下午的狼狈不堪。   包厢里,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真皮沙发上,正在焦头烂额地打电话, 经纪人畏畏缩缩地站在旁边不敢抬头。   见尹若熙出来,邵鹏才挂了电话, 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脸上的烦躁显而易见。   “荣城境遇这电影你就别想了, 没戏了, 贺行宴亲自在片场发话了,这事儿谁来都改变不了。”   “现在是裴时隐受了伤,如果裴家真要追究起来,别说是我, 换谁来都救不了你。需要我提醒吗, 你得罪的人还不只是裴家,如果傅家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   一听这话, 尹若熙再次慌了神,急忙上前,拉住男人的袖口:“邵鹏, 你帮帮我,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我是无辜的。”   此刻的尹若熙不施粉黛,一双柔美的杏眸清澈如水, 眼里写满了恳求和哀怨。   昔日的校园女神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邵鹏也难免心软,刚还满是烦躁的语气缓和了些许。   “不过毕竟是陈启峰动的手,他自己在警局顶罪了,你好好去给裴总和他太太赔礼道歉,之前毕竟你爷爷和裴老爷子也有过交情,裴家应该不会把你逼到绝路上。”   尹若熙的唇瓣几乎快要咬得泛白,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和不甘。   凭什么要她给傅思漓低声下气道歉,明明被当众羞辱的人是她。她曾经也是市长千金,如今却要沦落到这种地步,凭什么?   邵鹏没注意到女人眼里的阴毒之色,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离开。   “资源的事,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吧。或者要是你想,等过几天你爸放出来了,你们父女俩一起去燕城避避。”   尹若熙现在不过是个混迹娱乐圈的戏子,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名媛千金,邵鹏不可能娶她进门的,但凡他敢开口提一句,家里老爷子恐怕得把他腿都打断。   就算他之前高中那会儿追求过尹若熙,现在成年人只讲现实,顶多包养她做个情人,可尹若熙现在又不上不下地吊着他,就是不让他到最后一步,他能有这个耐心给她收拾烂摊子,就已经算是他仁至义尽了。   丢下这句,邵鹏把手里的烟掐灭,就拍屁股走人了。   邵鹏离开后不久,经纪人就安排好了车送尹若熙回去,停车场里,她戴着帽子口罩,刚刚走到保姆车边,就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   尹若熙抿紧唇,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季总....”   刚想开口,脖颈就被男人掐住,恐怖的力道让她瞬间睁大了双眼,对上男人阴鸷的眼。   “你越线了。”   安静空旷的停车场内,他的声音幽幽传来:“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不准动她。”   尹若熙抓住他的手腕奋力挣扎着,看着眼前温润清隽的男人,眼底阴沉可怖。   突然,他松开手,女人立刻顺着墙壁软软瘫倒在地上。   肺部终于再次汲取到氧气,尹若熙捂着脖颈喘息着,一边又笑了。   一个两个,都是为了傅思漓。贺行宴是,季言忱也是。   她扶着墙壁艰难直起身,一双眼眸却带着讥诮的笑,指甲快要将掌心扣出血来,才能勉强压抑住那抹恨意。   “季总,你又想得到她,又不忍心看她受伤,世界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呢。”   男人演起深情来总是那么可笑。   “你想拆散她和裴时隐,既然要达到目的,她就一定会难过。”   尹若熙看着他,嘴角扯了扯:“何况这次的事情只是意外,她根本没受伤,不是吗?季总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话音落下,只见季言忱眼里的神色更加森寒,拿出手帕擦拭过刚刚触碰过她的手,扔在了地上。   “我能让你父亲从监狱里出来,自然也能让他回去。”   看出他动作里的羞辱,让尹若熙不觉咬紧了唇,只听见男人警告的话再次在面前响起。   “别再有下次。”   -   裴时隐的伤在医院里养了几天,程修仔细检查之后确认过不会再有恶化下去的趋势,才同意放人出院。   泼硫酸的那名叫陈启峰的粉丝并不承认有人指使,因此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件事是尹若熙主导。   尹若熙的爷爷生前到底和裴家有过交情,现在尹若熙也算是孤苦无依,如果真的把她逼得走投无路,事情闹大,恐怕北城的豪门圈子里背后也会诟病裴家。   傅思漓想了想,也只能就此作罢。虽然她觉得给尹若熙的教训不够,可比起来,还是裴时隐更重要些,毕竟大多数人都认为两人之间有过一段旧情,她也不想让他落下一个无情无义的名声。   和裴时隐一同回到北城之后,他去了公司处理公事,傅思漓则是先去了一趟明瑰酒店,去了季言忱的办公室里等他。   季言忱一得知她来找他,原本下午的会都推掉了,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   亲眼看见傅思漓的确没有受伤,悬着心才放了下来。   可下一秒,她说的话却又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言忱哥哥,我可能没办法继续留在明瑰帮你了。”   他唇畔的笑意僵了下,“什么意思?”   男人的手背无声收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静默一秒后问:“是因为裴氏集团最近收购的那个项目,你想去改造那个全包酒店?”   “是。”   傅思漓静了静,抬眸望向他,目光清亮。   “他是我丈夫,我更想和他在一起。”   每一次看见她和季言忱在一起,裴时隐总是很在意。   虽然傅思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误会她喜欢季言忱,但既然他不喜欢看见她和季言忱走在一起,那她不见就是了。   她本来就是自由的,想去哪里都可以。明瑰酒店是傅家的,她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不留,他都没有任何阻止的权利。   季言忱注视着她许久,没有说话,眼底涌动着莫名的晦涩。   就在傅思漓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时,余光忽而瞥见阳台上的植物,有些眼熟。   她的脚步下意识顿住了,有些意外。   莹白清丽的蝴蝶兰正安静盛放着,这几年过去都没有枯萎的痕迹,一看就知被主人打理得很好。   男人温柔清润的嗓音忽然在办公室里响起。   “还记得吗,这是你那年送给我的。”   傅思漓当然记得,当时她送给季言忱这盆花,是希望他即便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依然能有热爱生活的心。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保存到现在。   “思漓。”   季言忱忽然出声叫住她,不甘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隐忍着的情绪令他的嗓音有些滞涩。   “如果他不姓裴,没有高高在上的家世,没有青梅竹马的那些年,你还会喜欢他吗?”   傅思漓怔然片刻后,点了头,纤长眼睫微微颤动着,轻柔嗓音却坚定。   “会的。”   “我喜欢他,不是因为和他认识了多久,也和他的家境无关。”   就算他们不是从小就相识,傅思漓也曾经认真想过这个可能,第一次见到裴时隐的时候,她也还是会喜欢上他。   人和人之间的爱意,如果日久生情就能产生,那么意味着只要给两个人足够的时间,他们就能爱上彼此。   但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哪怕他们没有认识得那么早,她也一定会对他一见钟情。   -   夜幕缓缓降临,城市车水马龙。   回家的路上,傅思漓也在反思这个问题,她好歹也算是堂堂傅氏集团小公主,怎么能鬼迷心窍到要去给裴时隐打工?   好久没回家了,傅思漓舒舒服服地泡了澡,浴缸里的花瓣是今天管家让人空运来的,花香沁人心脾。   她泡在温热的水中,想起之前在医院里,他还说她喜欢就去纹身,她只当他是为了哄她才那么说的,并没有当真。   因为以她对裴时隐的了解,他根本就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两天因为受了伤,裴时隐回到北城后并没有深夜仍然留在公司加班,而是一反常态地很早回了家。   做好了一整套的睡前护肤,傅思漓从浴室出来,本来以为按照他的工作狂脾性,肯定会在书房继续办公,结果却发现主卧里,落地灯安静亮着。   床单早就被她吩咐佣人换成了柔和的米色,而不是之前冷冰冰的黑色,让整间卧室看起来都温馨起来,更有了生活的气息。   男人不动如山地靠坐在床头,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睡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领口敞开着,露出一小截精壮分明的胸肌线条,俊美的脸庞斯文矜贵,骨节分明的手腕上还缠绕着一圈白色绷带。   他的手里不知道拿的是什么,眉心微蹙着,目光意味不明。   傅思漓一开始以为他又在看一些无聊到爆的财经杂志,可等她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看得竟然是她的手账本,里面还画满了她早期画过的一些设计草图。   “谁让你偷看了!”   他的长臂微抬,没有被她抢走,语气淡淡。   “看看而已,这么小气?”   他他他,竟然还倒打一耙?还敢说她小气。   傅思漓又羞又气,试图从他手里夺回来:“不许看,还给我.....”   手腕被他抓住,傅思漓一下重心不稳,趴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硬梆梆的难受。   距离过于亲密,从她的角度,足以看清他黑长的睫毛,感受到他胸膛处的起伏,让她的心脏也不免加速跳动起来。   柔软的发丝剐蹭过锁骨处,男人低垂着眼,轻而易举地看见她胸口白嫩的肌肤,柔软鼓起的弧度,盈盈一握的腰肢藏在绸缎之下。   浅紫色的蕾丝睡裙挂在雪白莹润的肩头,因为刚洗完澡,还有一股奶香掺杂着玫瑰花瓣的清香缭绕在鼻间。   傅思漓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又不敢用力去抢,只能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他。   不仅没什么威慑力,还更让人有忍不住想欺负的欲望。   他的喉结滑了滑,漆黑的瞳仁里藏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情绪,语气却听不出异常:“我是你老公,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傅思漓没有察觉他眼底的晦色,她嗫嚅了下嘴唇,心虚地说:“就是不让你看。”   因为这本手账跟了她好几年的时间,里面有很多她以前不成熟的作品。就这么被他认真翻看着,她觉得有点丢脸。   里面甚至还有她之前没画完的蝴蝶婚戒,也不知道被他看见了没有。   见他沉默不语,傅思漓赶忙抢过来,发现他看的那页,是她几年前画过的一张草稿,一枚领带夹。   其实这枚领带夹是有点说法的,本来那年她是想送给裴时隐当成人礼礼物的,结果有一次,恰好是季言忱的生日,傅思漓把两份礼物都打包好了放在书桌上,却被家里佣人拿错了,把精心准备的那一份当成了送给季言忱的。   东西已经到人家手里了,看见季言忱带都带上了,傅思漓又不好开口说这不是送给他的,也没法把拆开的礼物要回来再送人。   想着离裴时隐的生日还有一段时间,应该还来得及重新做一个别的。结果还没到他生日,她就把他拉黑走人了。   就在傅思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整个人突然被他抱了起来,挪到了床边。   看着男人下了床,她眨眨眼睛,懵怔地问:“你去干嘛?”   他低声答:“洗澡。”   闻言,傅思漓顿时急了,细眉紧紧皱起:“你现在不能洗澡,程修哥都说了。”   “不洗怎么睡觉。”   他昨天就没洗澡,就因为裴时隐不喜欢让陌生人碰他的身体,就连医院护工也不行。   傅思漓真是理解不了,他犯起少爷脾气来怎么比她都矫情。   但她依然很坚决地阻拦:“不然就擦擦身体,洗澡绝对不行,万一伤口不小心发炎感染了怎么办。”   男人没说话,一双幽深的漆眸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现在是在他的身边,在担心的人是他。   他没必要再去嫉妒季言忱什么。   心底刚刚的那阵妒意慢慢克制回去,裴时隐眼眸微眯起,又重新变得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傅思漓红着脸,有点难以启齿,不知想到了什么,连雪颈都染上一片绯色。   她声音细若蚊鸣地提议:“要不然我用毛巾帮你擦一下.....”   裴时隐的目光暗了暗,可顿了顿,想起腹部的伤不能被她察觉。   “不用。”   可没想到,话音刚落,女人的美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白皙的脸颊瞬间涨红一片。   男人的犹豫和拒绝落在傅思漓的眼里却被她误会了。   她不干了,气鼓鼓地拉上被子背对着他,羞愤难当得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谁稀罕看你!”   她才不想管他呢,她都主动说帮他擦身体,竟然反而被他拒绝了。   这要是传出去,她不要面子的吗!   又闹脾气了。   看着被子里鼓起的一团,裴时隐有些无可奈何,长指地揉了揉眉心。   傅思漓正背对着他生闷气,突然,卧室里唯一那盏落地灯熄灭了,周围环境顷刻之间陷入黑暗中,任何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床单传来摩梭的声响窸窣入耳,身旁的被褥深陷下一处,清冽好闻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空气仿佛也变得黏稠起来。   他的头埋在她肩膀上,细细密密地轻咬着,闻着她身上勾人的玫瑰香气,男人的吐息也逐渐沉重起来,喷薄在她颈侧,填满情.欲的嗓音不觉喑哑下来。   “裴太太,看了之后负责吗?”   过电一般的酥麻感传递到末梢神经,让傅思漓不禁瑟缩了下,脚趾都忍不住收紧,感官被尽数侵占。   仅存几分的理智,她试图躲开他的亲吻,可出口的声音却不受控制掺杂着一丝颤抖,羞赧难耐。   “你伤还没好,省省力气吧....”   可抵抗在此刻起不到半分作用,他用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拉着她的手腕,经过紧实的腰腹,精准地摁在那个难以言说的位置。   触碰到的一瞬间,烫得傅思漓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抓住,不容挣脱。   “手或者腿,你选一个。” 第32章   夜幕深沉, 窗外月色盈盈,主卧内的薄纱微微摆动,随风轻舞。   傅思漓选了前一个。   因为如果选第二个, 好像更容易朝着没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可她根本想到, 第一个选项也没好到哪里去。   掌心灼烫惊人, 温度毫无阻隔地转过来,让她的全身也如同发烧似的燥热。   她并不知道, 裴时隐的脑中仍然在想那枚领带夹。他心有郁气,有意借此发泄, 所以刻意放缓了速度, 慢条斯理地磨着她。   隐隐觉察到了不对劲, 傅思漓咬紧唇瓣:“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轻笑了声, “故意什么?”   傅思漓觉得他太坏了,明明知道她在说什么。   一直到她的手腕都酸了,男人还是没有结束的意思,最后还是他教她怎么做会更快些, 才勉强草草收尾, 可对傅思漓来说还是不亚于一场酷刑。   借着月光,她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看见裴时隐的表情。   她丝毫不记得之前那晚的细节,只是此刻看见他那双平日里冷清克制的漆眸晦暗难辨。   听着昏暗的房间里, 耳畔萦绕着他喉间溢出的闷哼,都让她觉得面红心跳,无比清晰真实。   结束之后, 裴时隐似乎也没怎么尽兴,去阳台抽了支烟才回到床上, 将累得脱力的人拢回怀里。   他连睡袍都不曾解开,带子松垮地系在腰上, 眉眼都透着餍足。   “早点睡,周一早上和我一起去公司。”   傅思漓本来还困得不行,闻言突然清醒。   “等等。”   “我有一个条件。”   她撑起身体,侧过来认认真真地盯着他问:“能不能让文柏做一份假的简历,反正就是不要让公司里的人知道我是你太太。”   这是打算隐瞒他和她的关系,在公司里装陌生人了。   男人没说话,只拧了拧眉心,看起来有点不怎么乐意。   见他沉默,傅思漓又拽了拽他的袖口,忍不住娇声催促:“快点答应我,不然我就不去了。”   静默片刻,他还是松口:“随你。”   不答应她,她恐怕就要跑回到季言忱身边去。   大概是刚做完那事之后,男人都好说话得很。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摘给她。   傅思漓这才放心地躺回去,忽然又想起什么,翻过身在黑暗里看他。   “等等,还有一件事。”   “说。”   “你记得找一个有经验的人做项目主管,我负责配合就好。”   裴时隐牵了牵唇角:“自己这么没信心?”   就这么被他戳破了,傅思漓有些不服气地反驳:“我是替你担心你的钱。”   她毕竟还没有过什么独立掌事的经验,还是需要一个履历丰富的酒店开发类的专业人士带带她。   万一弄不好,真的让他亏掉很多钱怎么办。   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男人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也没说行或不行。   “睡吧。”   但傅思漓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的意思,于是安心地睡了过去。   -   周一上午,傅思漓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和男人一道去公司的路上,她还特意隔着一条马路就下了车,势必要和他保持好距离,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裴氏集团总部位于北城CBD中心,大楼高耸入云,一楼大堂里,前台小姐都是名牌大学毕业,面带微笑,西装革履的年轻职员穿梭其中,精英氛围浓郁。   “太太,您对外的职务是总裁办新调任来的助理之一,现在特派去这次新开发的酒店项目。项目上如果遇到任何问题,您都可以直接和我对接,或者直接去裴总办公室也可以。”   为了防止别人起疑,文柏还贴心地在伪造的简历上给傅思漓的傅字改成了另一个付,同音字,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揣度着裴时隐的意思,这次新酒店开发项目的整个团队都被安排在顶楼总裁办外办公,这样傅思漓的位置就离他的办公室不远。   带傅思漓从人事部出来,文柏又忽而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推了推眼镜,压低音量道:“对了太太,您这次的直属上司可能会有些刻板和严厉,她还不知道您是总裁夫人,所以....”   傅思漓听懂了文柏的暗示,她也不想让别人因为她是裴时隐的太太就开后门,这样正好。   整个项目开发团队里大概有七八名员工左右,项目主管叫严秀洁,傅思漓之前上大学时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全球酒店管理界的资深人物,前几年一直在瑞士发展,曾经还是世界知名酒店集团的二把手。   严秀洁是个四十岁刚出头的中年女性,港城人,一头干练利落的齐耳短发,戴着一副细框银色眼镜,嘴唇薄薄的,紧抿着嘴盯人的时候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没想到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答应来裴氏集团担任一个新项目的主管,傅思漓暗暗在心底惊讶,也不知道裴时隐又用了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   团队第一天就在高层小会议室里开了一场早会,傅思漓装作普通员工藏在人群里,认真看着台上放映的PPT内容。   现在刚收购的老酒店地处于蓬南岛,虽然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但占地面积在全包酒店内并不算大,客房总数不过六十间,要改造成更高星级的奢华酒店,设施和总占地面积都需要升级,改造和扩建是第一步。   “说服蓬南岛的渔村同意拆迁,需要几个人先去和那些村民商讨。虽然任务艰巨,但我对大家有信心。”   是第一步,可也是最难的一步。蓬南岛渔村里的人有多难缠是大家都清楚的,所以酒店在一开始修建时,原先的酒店集团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才导致现在发展受阻。   生怕被派到这样难搞的差事,会议室的众人都默默埋下了头。   严秀洁锐利的眼神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才第一天上班,就能快速准确地点出三个人名。   “傅思漓,林博远,还有孟桃。你们三个先去。”   叫孟桃的小姑娘二十岁刚出头,面容稚嫩,从会议室里出来后就忍不住叫苦不迭。   “我们也太惨了吧,第一天来上班就被分到这种苦差事。”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同样年轻的大男孩,五官端正,算得上俊秀。   听见孟桃抱怨,林博远温声安慰她道:“至少薪水很高,而且裴氏集团的员工福利很好,我们去了就能住豪华套房。”   说完,他的目光下意识瞥向一旁没说话的傅思漓,刚刚在会议室里他就有些走神,她在人群里十分显眼,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傅思漓今天的装扮很低调简约,藕色的包臀裙下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上身则搭配了一件丝绸衬衫,领口的丝带系成了一个低垂的蝴蝶结,细白的耳垂上只戴着一对钻石耳钉,却显得娇俏大方。   此刻近距离看着她,五官精致明艳,气质出挑,挑不出半点瑕疵,甚至比刚刚远观更惊艳。   林博远的耳根悄无声息红了,忍不住主动开口:“傅思漓,我们加个微信吧,然后拉个小群?”   她欣然答应,拿出手机和他们互换了微信。   回到工位上,傅思漓就开始埋头看文柏发给她的蓬南岛渔村有关的资料,虽然裴时隐的办公室就在离她座位不远的对面,她也完全没有空隙去关注他在干嘛。   这项任务的确棘手,这几年不少开发商盯上了蓬南岛的旅行开发建设,可附近渔村的村民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拆迁安置,以至于旅游业发展始终停滞不前。   她看得入神,一直快到中午,隔壁的孟桃探出头戳戳她的手臂,小声说:“思漓,我们去茶水间吧。”   傅思漓正好也看累了,起身和她一起去了茶水间。   走去茶水间的路上,孟桃忍不住好奇问:“对了思漓,你见过裴总没有?”   早上才见过,昨晚也见过。   傅思漓不擅长撒谎,轻咳一声答:“见过。”   孟桃左右瞥了瞥,小声跟她说:“我听他们说裴总很吓人的,之前好多员工都在会上被裴总骂哭了,但她们又说裴总长得比娱乐圈的男明星还帅,就是像个万年不化的大冰山……”   她之前还是基层小员工,根本没机会上到顶楼来开会,也没机会见到大老板,又听说傅思漓是负责和总裁办对接的,就不禁起了八卦的心。   傅思漓想了想男人的毒舌程度,觉得被他骂哭应该也蛮正常的。   但她才不怕裴时隐呢。   说什么来什么,傅思漓的手机就震动一声。   她悄悄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是他发来的消息。   清汤面馆老板:午休进来。   这是让她趁着午休没人的时候去他办公室里找他。   偷偷摸摸的,搞得像要去偷情一样,莫名让傅思漓的耳根热了热,赶忙把手机关上,生怕被旁边的孟桃看见。   两人刚走到茶水间外面,就听见里面已经有员工在里面摸鱼聊天,七嘴八舌地聊着。   “听说总裁夫人泡澡用的都是Fillico矿泉水,不然身上就会过敏,甚至用的花瓣都得是国外空运来的弗洛伊德,奢侈得不得了。”   傅思漓:“?”   “你看之前网上那个蝴蝶胸针的拍卖,裴总说买就买了,总裁夫人简直就是吞金兽的代名词啊。”   “下辈子能不能让我体验两天总裁夫人的幸福生活,每天坐私人飞机去全世界看秀shopping,上班苦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因为裴太太的身份实在太神秘,大家从来没见过真正的裴太太到底长什么样,只能从一些传闻和谣言里七拼八凑。   殊不知八卦的主角就站在门外。   门外的傅思漓听得都忍不住皱了皱细眉。   这传得都什么跟什么?   她是个大活人,又不是豌豆公主。   用矿泉水泡澡,这不是奢侈,是脑子有问题吧?   不过昨天她浴缸里的花瓣倒的确是空运来的鲜花。   虽然不知道谣言都是哪传出来的,但傅思漓还是在心底默默给裴时隐记了一笔。   谁让他之前买蝴蝶胸针的时候那么高调,害得别人都以为她是个吞金兽。   有长得像她这么漂亮的吞金兽吗??   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回到位置上查了一部分和蓬南岛渔村有关的资料后,就到了午休的时间。   傅思漓本来想着,等大家都走了,公司顶楼没什么人的时候,她再偷偷去办公室等裴时隐回来再算账。   可磨蹭了一会儿之后,刚起身,就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傅思漓。”   闻声,她转过头,发现是林博远,年轻的大男孩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纸袋,是某家公司附近的私房菜,价格不算便宜。   他把手里东西递过去,露出一抹笑容:“我看你中午没和她们一起去吃饭,以为你还在工作,就顺道给你带了一份午饭回来。”   没想到他这么热情,傅思漓没办法拒绝,犹豫了一下,只好温声说:“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被她这么看着,林博远脸一红,连忙摆手拒绝,止不住有点紧张:“没关系,大家都是同事,不用那么客气....”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了什么,如临大敌似的,连忙绷直了背脊:“裴总好!”   这还是林博远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见到裴时隐,之前只在金融杂志里看过采访,心里又是崇拜又是忐忑。   男人比想象中更加年轻沉稳,着实当得起年轻有为四个字。   一身纯黑西装,线条利落笔挺,眉目冷峻矜贵,身后还跟着两名公司高层,似乎是刚刚从外面回来,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裴时隐没开口,目光幽幽地在二人之间扫了一圈,落在傅思漓手里的纸袋上。   背后察觉到那道熟悉的视线,傅思漓浑身一僵,有点不敢回头去看。   看见裴时隐视线望着的方向,林博远生怕傅思漓挨训。   公司是没有严禁员工在工位上吃东西这项规定的,但这层楼毕竟是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也许有什么隐藏规则也说不定。   想到这,他赶忙出声维护她,恨不得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傅秘书午休一直在工作,没来得及吃饭,所以我就给她顺路带了一份。是我的问题,您千万别怪她。”   ......傅思漓觉得他还不如不解释。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半晌,男人的气场实在迫人,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就已经让林博远出了一身冷汗,紧张又忐忑。   傅思漓也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心虚,手里像拎着个烫手山芋,又害怕被旁边的林博远发现什么不对劲,手心都隐隐沁出了薄汗。   片刻,裴时隐收回幽暗的目光,抬脚走向办公室的方向。   就在她以为危机解除,刚想偷偷松下一口气时,就又听见男人低沉冷淡的嗓音响起。   “傅秘书,过来一下。” 第33章   午休时间过半, 员工们都陆陆续续回到工位上,孟桃提着两杯奶茶回来,其中一杯还是给傅思漓的。   只看见林博远坐立难安, 朝着紧闭的总裁办公室门口频频张望。   她把奶茶放在桌面, 好奇问:“怎么了, 思漓人呢?”   “傅秘书刚刚被裴总叫进办公室了,现在还没出来。我刚刚给她带了一份午饭回来, 碰巧就被裴总撞见了。”   闻言,孟桃也顿时紧张起来:“啊??不会挨训了吧。总裁办的楼层连员工在工位吃午饭都不让啊?”   一定是挨骂了, 不然怎么会待在里面这么久都不出来?   思及此, 林博远的心里更加懊悔不已, 长叹了一口气, 烦躁地抓了抓短发。   “都怪我。”   -   与此同时。   大门都紧紧关上了好一会儿,傅思漓的心脏还在砰砰跳,生怕刚才被别人看出什么不对劲。   她命令道:“你下次不许当着别人的面跟我讲话。”   闻言,裴时隐看她一眼, 随后淡声回:“裴太太, 我们是合法的,不是偷情。”   被他说得一噎,再加上刚刚的场面十分尴尬, 她也没想到裴时隐出现的时机那么凑巧。   目光扫过去,办公室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午餐,精致的家常菜色, 营养均衡,应该是私房菜馆做好送来的   还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傅思漓举起手里的袋子望着他, 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表情一脸无辜。   “你吃吗?”   裴时隐没回答, 脱掉西装外套后抬手接过来,然后十分顺手地扔进办公桌旁边的垃圾桶里,语气如常。   “少吃垃圾食品。”   早猜到他会这样,傅思漓忍住上翘的唇角,又故意说:“这可是人家的心意,你就这么给扔了。”   男人走到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西裤微微折出几道褶皱,淡声回:“怎么没见你这么珍惜过我的心意。”   上次他在港城人工降雪时送她的花,她可插满了应檀家里的花瓶,一支都没浪费,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不过——   傅思漓眨了眨眼,感觉闻到了空气里弥漫开来一股若隐若现的酸味。   “你吃醋啦?”   裴时隐解着袖扣的动作微微一顿,却依然神色自若。   她今天的装扮其实和集团里的女员工没什么差别,中规中矩的职业装却偏偏在她身上格外引人注目,难怪招人惦记。   从小她就没少被异性献殷勤过,上学那会儿就是,学校柜子里总装满鲜花或是巧克力,其中还夹杂着几封文笔造作的情书。   只是在她没看见之前就被裴时隐都扔了个干净。   见男人没答话,傅思漓就又靠近了他一些,拽了拽他的衬衫袖口,不依不饶地追问,非要得到他回答似的。   “你快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一靠近,身上那股甜香就钻进鼻腔。   裴时隐抬起眼,看着她白皙漂亮的脸蛋近在咫尺,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神色。   她很懂得利用美貌的优势,尤其是靠近盯着人时,让人没法说出一个不字。   裴时隐垂下眼,看着她胆大妄为的动作。   细细的高跟,若有似无的刮蹭着他的西装裤脚。   傅思漓觉得他不至于在午休这么短的时间里对她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招惹他。   裴时隐迎着她的视线,顿了几秒,目光暗了下去。   他薄唇轻启,直白地道:“不想吃饭就做点别的。”   听懂他意味深长的暗示,傅思漓顿时老实了,规规矩矩地坐好吃饭,不敢再招惹他。   她可没带补妆的口红进来,万一被他弄花了,出去就露馅了。   饭吃到一半,傅思漓咬着筷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拧着细眉看向他。   “对了,你是不是背后说我坏话了?”   裴时隐抬了抬眉,饶有兴味地反问:“比如?”   傅思漓:“比如说我很能花钱之类的,我刚才在茶水间都听到了,他们还说我是吞金兽。”   听见这个外号,男人唇角勾了下,细微的弧度被傅思漓察觉,当即炸毛了。   “你笑什么?”   裴时隐视线下移,目光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上。   这副耳钉还是她早上精挑细选了半天,险些迟到,才选出首饰盒里最便宜的一对钻石耳钉,二百万。   用吞金兽来形容都过犹不及。   他收回目光,挑了挑眉。   “没什么。”   裴时隐还有堆积的文件要处理,他没有什么所谓的午休时间,傅思漓吃完了饭,就索性靠在沙发上刷手机消磨时间。   她才刚随手打开微博,就看见热搜榜最上面的词条就是某个顶奢品牌的代言换了人。   刷了刷帖子,傅思漓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本这家顶奢品牌的中国大使前几天刚刚官宣了尹若熙,今天官博却又删掉了广告,并且没有任何缘由。广场里现在还有一群粉丝在叫冤,觉得尹若熙是得罪了什么资本才惨遭封杀,太不公平。   现在电影没了,代言也没了,尹若熙的这条明星路还没怎么开始,就算是走到尽头了。   傅思漓抬眸看向办公桌后坐着的人,心念微微一动,生出一个猜测来。   她举起手机,忍不住求证道:“这是你做的?”   办公桌后,裴时隐分神扫了一眼屏幕,没否认。   “嗯。”   他并不在意别人怎样议论他,只在意尹若熙为此付出的代价够不够。   如果不是傅思漓没有受伤,加上顾念着尹家长辈与裴家曾经的交情,他只会下手更狠,断她星路已经是手下留情。   没想到裴时隐真的会做到这个地步,傅思漓抿抿唇,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她觉得自己现在幸灾乐祸好像有点坏,但是又止不住有点开心。   哪有人对自己的白月光那么赶尽杀绝的?   其实她并不知道尹若熙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裴时隐,但她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一件事。   就是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尹若熙,这样就够了。   其实当初她应该早点开口问他的,这样也不至于被尹若熙骗了这么久。   不过现在应该也不算晚。   午休时间就快结束了,傅思漓不能再等,得快点从他的办公室里离开,否则呆得太久一定会惹人怀疑。   走之前,她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严经理让我去蓬南岛,可能要在那边呆几天。”   她要出差,也就意味着他们又要分开几天。   闻言,裴时隐蹙了蹙眉,没有丝毫犹豫。   “告诉文柏,让她换人。”   “那怎么行!”   虽然这件事不好办,但既然落到她的头上了,傅思漓就一定会尽全力做好。   裴时隐眼眸轻轻眯起,幽深的目光紧盯着她:“那我怎么办。”   莫名的,她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怨念。   他又不是离开她不能活,何况她就离开几天而已。   还是说他又想晚上骗她做那些事?   只是回忆起来那晚的记忆,傅思漓都觉得手腕隐隐作痛。   她的脸颊飘上两抹绯红,还是忍不住认真叮嘱他:“你记得按时换药,不要加班,也不能喝酒.....”   傅思漓一股脑地说了一大堆禁止事项,紧接着就看见裴时隐从办公桌后起身,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察觉到他的意图,她往后退了一步,背后却抵到了大门上。   傅思漓顿时紧张地捂住嘴巴,想要推开他:“不行,会蹭花口红…...”   可反抗显然是无用的,他的身型已经覆下,长指不由分说地挑起她的下巴。   “我注意。”   -   半小时后,傅思漓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时,一群人好奇探寻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   见她神色正常,没有半点被骂哭了的痕迹,紧张了半天的林博远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孟桃忍不住好奇,率先出声问她:“裴总刚刚在里面有没有骂你啊?是不是很可怕?”   唇瓣还有些麻麻的感觉挥之不去,傅思漓心虚不已,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没什么,就让我下次注意。”   年轻又单纯的孟桃信以为真,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就这么点小事,裴总都能训你这么久的话,也太刻薄了吧......”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文柏正在做下午的工作安排汇报,一如往常。   刚说到一半,却忽然被男人沉声打断。   “外面那个叫林博远的,下周让人事调到其他部门。”   刚刚外面那一幕文柏也亲眼目睹了,对此刻裴时隐的下达的命令毫不意外。   敢觊觎太太的员工,确实该调走,竟然还敢在老板的面前送太太午餐,简直是老虎头上拔毛。   于是文柏从善如流地应:“是,裴总。”   -   时间一晃眼就过了周末,周一工作日下午,傅思漓就踏上了前往蓬南岛的飞机。   原本她都做好了和别人一起坐经济舱的准备,可到了机场才发现,竟然被升了舱。   应该是裴时隐提前让人安排好的,怕她坐经济舱不习惯。   这还是孟桃第一次坐商务舱,兴奋地从上飞机就开始拍照,感谢天感谢地,也不抱怨这是苦差事了,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公司也太好了,竟然还给我们安排公务舱出差,以后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裴氏。”   听见她的话,傅思漓但笑不语,心里不知道怎的泛起点甜味,好像长时间的飞行也没那么枯燥无味了。   到达蓬南岛时已是深夜,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气候潮湿温热,和北城的气候差异甚大。   四五个小时的飞机令人觉得疲惫不堪,草草在酒店里吃过晚餐,大家就各自回到房间里休息,准备明天去和蓬南村的村长谈判。   傅思漓在浴室里洗完澡出来,悠哉悠哉地敷完了一贴面膜,才爬上床。   百无聊赖时,她又不禁开始想,不知道裴时隐现在在干嘛。   现在是深夜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回家,还是又留在公司加班。   想着,傅思漓忍不住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傅思漓;「你在干嘛。」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他回得很快:「洗澡。」   洗澡怎么回的微信?   傅思漓心里正奇怪,突然又起了点坏心思,故作淡定地打下一行字。   傅思漓:「哦,我看看。」   她原本就是闹着玩发的,可没想到手机真的弹出一条视频通话邀请。   傅思漓还没反应过来,顺手就点了接通。   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裴时隐的身影。   他真的在浴室里刚刚洗过澡,镜头里,还有淡淡的水汽氤氲,男人乌黑的碎发湿漉漉地垂着,甚至连浴袍还没来得及披上,裸露的上半身占据了大半的屏幕。   紧实清晰的肌肉线条性感分明,仔细去看,还有颗颗晶莹的水珠顺着锁骨滚落而下,莫名色气满满。   猝不及防的视觉冲击,傅思漓下意识移开手机不敢再看,心脏也忍不住狂跳起来,脸颊也升起一股热意。   “你干嘛不穿衣服.....”   “不是你要看?”   她说要看他就真的不穿衣服跟她视频啊?   变态。   傅思漓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视线却忍不住落回屏幕上。   可男人的身影看不见了,似乎是放下手机转身去拿了浴袍,窸窸窣窣的声响顺着电流声传来。   手机被放置在大理石洗手台上,裴时隐就这么耐心地听着她碎念念地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抱怨酒店的餐厅里的奶油酥皮浓汤不好吃,等过段时间一定要换掉厨师。还有同事在飞机上吃了太多商务舱的餐食,最后吃坏了肚子。   其实都是一些琐碎又毫无营养的话,他却听得认真,脑中甚至想像得出她吃到不好吃的食物,皱起细眉的模样。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漆黑如墨的眼底不觉泄出一丝柔和。   说着说着,傅思漓跑下床,拉开房间的阳台门,想给他看外面的大海。   可外面天黑了,海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心底不免有些失落,她小声嘀咕:“好像还是坎昆的海更蓝点哦。”   傅思漓之前读大学时去墨西哥度过一次假,那里才算是名副其实的果冻海,国内暂时还没有海岛比得上那里的风景。那时候她起了个大早,一时兴起去看加勒比海的日出,遗憾的是当时身旁没有他在。   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思忖片刻后,裴时隐低声开口。   “年后一起去。”   闻言,她的眼里迸发出惊喜,眼眸都亮了起来。   “真的吗?”   “嗯。”   他是老板,所以并没有什么年假,这两年忙于接手集团事务,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也从来没放过任何假期,但如果她想去,他就让文柏把安排好的公事重新调整,挪出几天空档陪她度假,就当作是缺了的蜜月旅行。   得到裴时隐肯定的答复,傅思漓有点按耐不住雀跃的心情,重新趴回到床上时,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身上睡裙的吊带有些往下滑,不经意地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白得有些晃眼。   她已经开始思考到时候去度假要穿什么衣服好,全然忘了手机还在视频通话中。   房间里静谧无声,男人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   “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傅思漓懵了下,还以为是自己举着手机的角度看不清楚,所以依照他的话把手机支在了床头柜的台灯旁。   “这回呢?能看到吗?”   这下她全身都能容纳进屏幕里,酒店房间里光线朦胧昏暗,白皙的双腿呈M型跪坐在床上,刚刚吹干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五官素净,一双不带任何修饰的狐狸眼却依然明媚勾人。   注意到裴时隐的视线落在那里,傅思漓连忙并拢了双腿,隔着手机似乎也看清了他眼底的墨色。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一错不错。   男人直白而炽热的眼神让傅思漓有一种错觉。   仿佛没穿衣服的不是他,而是她。   空气莫名安静下来,似有无声的浪潮涌动着,隔着屏幕和电流也沾染过来,暧昧交织。   他的喉结滚了滚,哑声开口。   “睡裙脱掉好不好。”   话音传递过来,回荡在寂静的夜晚里,傅思漓指尖一麻,脑中的弦忽得绷断了,好似有微弱的电流顺着耳膜蔓延到心脏,震动的幅度更加剧烈,难以忽视。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忍不住咬紧了唇瓣,耳根像是烧着一般发着烫。   “你...你要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摄像头似乎被他反扣了过去,让傅思漓看不见那边此刻发生的一切,午夜静谧无声,只能听见隐约的摩挲声响。   越是看不见,就越是勾得人浮想联翩,身上也不禁开始发烫。   顷刻之后,呼吸跟着乱了节奏,她才终于听见低沉缱绻的嗓音缓缓入耳,丝毫不加掩饰。   “我想你。”   “乖,把腿打开。” 第34章   翌日清晨, 手机闹钟准时响起。   傅思漓从睡梦里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燥热异常,腿间似乎还有些黏腻得不舒服。   她坐起身, 想喝一口床边放着的矿泉水, 就见到手机还架在床头灯前, 维持着她睡着前的角度。   最后的视频通话不知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她累极了, 睡着之后又不知他还看了多久。   想起昨晚的事,傅思漓只觉得脸颊又热了起来, 脑中的画面挥之不去, 耳边似乎还残存着男人低沉性感的喘息声。   疯了疯了, 她肯定是疯了。   不然她怎么会答应陪他做那么荒谬又色.情的事, 一定是被他下蛊了。   他竟然只是在电话里看着她都能......而且他低声哄着她脱衣服,她竟然真的就那么做了。   简直是色欲熏心。   以后再也不接他的视频电话了,傅思漓暗暗在心里发誓。不仅如此,她这几天连他的电话又不打算接了, 免得他又对着她做那些没下限的事情。   不能再多想下去,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把昨晚脑补出来的画面驱赶出脑海, 然后起床洗漱化妆。   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们已经约好了蓬南村的村长洪有成见面,电话里对方的态度十分和善, 并不抗拒村子拆迁的提议,反而愿意帮他们一起说服村民, 和傅思漓他们想象的情况不太一样。   之前有很多家房地产商都试图拆除这片区域用于扩建改造酒店,可惜每一次都遭到村民集体反对, 最后均以失败告终。   开车前往的路上,孟桃还长舒了一口气,很乐天派地畅想着这桩差事说不定也没有那么难办。   而村长洪有成已经年逾四十,家里是一栋两层小洋楼,外观其实并没有多么醒目。   他今天上午外出办事似乎还没回来,接待他们的是洪有成的妻子徐秀芳。   进到小洋楼里,傅思漓看见房间内别有洞天的布置,微微蹙起眉头。   只见一整套的红木家具放置在客厅里,看起来十分气派。   很快,徐秀芳就给她们殷勤地端上了几杯茶水,脸上堆满笑容,眼尾的鱼尾纹都皱出一条纹路来。   “傅秘书,你们慢用啊。”   傅思漓礼貌抬手接过,目光下意识看见女人手腕上的翡翠玉镯。   “谢谢。”   这边,孟桃不禁伸手去摸了摸沙发扶手,有些好奇地询问:“这是红木的吧,应该很贵吧。”   徐秀芳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地慌乱,连忙解释:“啊,这些都是亲戚工厂里剩下的废木料,假的,根本不值钱。”   闻言,孟桃尴尬地笑笑,没想到这村长夫人竟然这么坦诚。   也是,一个小渔村的村长家里,哪能用得起上百万的家具。   可一旁的傅思漓却拧了拧眉,心里升起些许疑窦,却也没多说什么,不动声色地继续起身观察着客厅的环境。   等了一会儿,洪有成还没有回来,只听见外面大门口传来嘈杂的声响,林博远最先察觉到了不对,起身出门去查看情况。   很快,傅思漓也跟了出去,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只见大门口围了大约有十几个人,乌泱泱的一片,男女老少都有,应该都是蓬南村定居的村民们,穿着质朴,有人举着火把,也有人的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工具,有锄头,也有斧头。   见他们从村长家里出来,为首的一个年轻高壮的男人顿时和身边的人群大声说:“是裴氏集团的人没错。”   很快,就有人在旁边义愤填膺地附和:“把他们赶走,都赶走!”   “滚出蓬南岛!”   “滚出去!”   喧哗吵闹的人群里竟然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手里举着抗议的牌子。   孟桃还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初入职场不久,显然没见过这种架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地躲在了林博远的身后。   “他们这是要干嘛.....”   傅思漓的神色微微凝重下来,却依然镇定地观察着情况,手里握着的手机已经偷偷输入好了报警电话。   作为唯一的男人,林博远虽然有些害怕,还是鼓足勇气站在了前面,还试图和这些村民们讲道理:“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先见一下村长…..”   可这些人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窝蜂地从大门口挤了进来,嘴里骂骂咧咧,试图要把他们赶出院子。   随着人群推推搡搡地涌过来,场面愈发混乱,挤在最前面那个孕妇有些踉跄,眼看着到了傅思漓的身前。   见她脚步虚浮不稳,傅思漓想也没想,下意识就想要伸手去搀扶,手机也不小心砸落在地。   可下一秒,身后不知哪里伸出一只手,狠推了她后背一把。   突然失去了重心,傅思漓在撞上孕妇的前一刻奋力稳住身形,歪了脚腕,随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娇嫩的掌心狠狠摩擦在地面,被粗粝的砂石刮破,立刻渗出了血丝,疼得她瑟缩了下,紧紧皱紧了眉。   而旁边被挤在人群里勉强只能探出头来的孟桃看见这一幕,顿时尖叫出声。   “思漓!”   一旁的林博远也着急了,可奈何身边围满了村民,根本过不来扶起傅思漓。   不知怎的,那孕妇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哎呦哎呦地开始嚎叫。   人群里的吵闹瞬时停了下来,傅思漓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不顾身上的狼狈,想要伸手先去扶起女人。   “你没事吧?”   可紧接着,只见潺潺的红色液体从女人的身下流出,很快汇成触目惊心的一片。   很快就有一个年轻男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扶起地上的女人,表情看起来十分焦急,似乎是女人的丈夫。   “阿慧,阿慧,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推的你。”   被唤做阿慧的女人眼睛转了转,一边捂着肚子,一手直直指响傅思漓,哭天抢地地哀嚎起来。   “她推我,是她推我!哎呦,我的孩子啊.....”   -   北城,下午五点。   夕阳斜下,城市车流不断,随着一场商业峰会刚刚结束,劳斯莱斯缓缓从地下停车场驶出。   文柏本以为今天自家老板的心情会不怎么好,毕竟太太这几天不在北城,盼君如伴虎的风险系数直线上升,毕竟人一旦欲求不满,就会容易殃及池鱼。   可没想到,男人今天的心情似乎意外的还不错。   以往参加一些社交应酬场合,主动来上前搭讪的人,裴时隐多数不予理睬,态度冷淡,可今天却难得一见地回应了别人,甚至称得上温和,让不少老总都感觉到受宠若惊,背地里还偷偷来问文柏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太阳今天打西边升起来了。   心里同样正暗暗惊奇时,文柏的手机铃声忽然急促地响起,打破车厢里的安静。   接起电话后,他的表情瞬间一变,着急得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便转头对后排的男人道。   “裴总,太太那边出事了。” 第35章   蓬南岛的村子里附近目前只有一家村医院, 出事后,被叫做阿慧的那名孕妇很快就被送到了那里。   村长洪有成也赶来了医院,洪有成今年已经五十多岁, 背微微佝偻着, 头发已经隐隐见了花白, 微微上扬的眉毛下,双目却炯炯有神, 打扮得称得上朴素,脚上穿的还是一双旧布鞋。   很快,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医生摇了摇头, 故作惋惜地说:“孩子没保住。”   看见场面混乱, 洪有成一边拦着人,眼里闪烁过一抹精明的光,一边劝说:“陈刚,你先冷静啊, 这个是裴氏集团的傅秘书, 她肯定也不是有心的。”   措不及防看见那么多血,傅思漓也还没回过神,脑子里乱糟糟的, 感觉事情不对,却又一时间找不到源头在哪。   这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陈刚的情绪顿时更加激动起来, 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   “我管她是谁,有钱人就能不顾王法吗!她把我儿子害死了, 她就得赔!”   看着凶神恶煞的男人,孟桃也急得不行:“思漓, 要不你先和他们低头道个歉,就说你不是故意的。”   静默半晌,傅思漓终于抬了抬眼睫,嗓音平静轻缓:“我没有碰到她,不会道歉。”   也许当时事发突然,旁人没有看清状况,但傅思漓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她根本没有碰到那个女人。   可问题在于那里并没有监控能记录下事发经过,现在面对对方空口白牙的污蔑,她根本无从辩解。   孟桃也不知道平时性子挺软的人怎么就倔成了这样,无奈又着急。   “思漓......”   林博远将手机递过来,忧心忡忡道:“是严经理的电话。”   这个时候接到直属上司的电话,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傅思漓还是只能接过手机。   她的嗓音干涩,“严经理,我.....”   解释的话没说完,就被对面打断。   严秀洁的声音十分冷静,近乎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   “傅思漓,我不关心现在真相是什么,包括对方流产是不是你导致的,在查清真相之前,为了公司,以大局为重,你都要先向他们赔礼道歉,平息对方的怒火,因为他们才是弱势群体,一旦事情闹大,被媒体和记者大肆传扬出去,会严重损害公司的名誉。”   “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下周你也不用再来公司了。”   听见她的话,傅思漓的心底狠狠沉下去,指尖无声地攥紧了滚烫发热的手机,掌心还泛着火辣辣的疼痛,可比起疼痛更多的是委屈。   严秀洁说的没有错,现在她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与她无关,就算她心里清楚或许这件事情是对方从一开始就有意设局碰瓷,也没有用。因为找证据证明清白同样需要时间。   她现在不是傅家的大小姐傅思漓,也不是裴太太,没有裴时隐在,也没有身份带来的任何便利,仅仅是一个普通员工。既然如此,有些委屈,她就不得不咽,这个社会有时候就是如此现实而残酷。   医院里还有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有人在拿起手机录像,还小声嘀咕着:“小姑娘人长得挺漂亮的,心肠怎么能那么歹毒,肚子里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各种指指点点的声音从四周响起,目光鄙夷,把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傅思漓一人。   有了围观群众的支持,陈刚顿时气焰更嚣张,又大声叫嚷着:“我老婆流产了,我儿子没了,大家都来看啊,她就是杀人凶手!”   “我告诉你,你不仅得赔钱,你还得跪下给我和我老婆道歉。”   说着,男人作势就要朝着傅思漓冲过来,试图压着她跪下。   见状,林博远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傅思漓面前,不让对方靠近。   听见陈刚说的话,孟桃也气得胸口不停起伏,虽然还是有些害怕,可同样护在了傅思漓身前,瞪着他大喊:“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看见他们挡在自己面前奋力维护的身影,傅思漓的心底升起一阵感动,眼眶也不觉泛起酸涩来。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又快要引起推搡时,只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走廊尽头响起。   只见一众身形高大的黑衣保镖瞬间占满整条走廊,刚刚还在旁边起哄看热闹的人群都纷纷害怕了,退后躲到病房或者拐角处偷看情况。   走廊里瞬间安静得出奇,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助理和律师,黑色衬衫西裤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医院简陋的冷光打下来,却将他的线条勾勒得愈发锐利冷然,高不可攀。   “裴.....是裴总?”   林博远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不明白为什么裴时隐竟然深夜突然会出现在这里。   傅思漓也愣住了,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直至他径直走到她面前,他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身上还沾染着外面夜晚的寒气。   看见她安然无恙,男人紧皱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开来。   可直至视线下移,看见她掌心被蹭破的血污,裴时隐的目光又沉了下去,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隐隐流泻出几分骇人的戾气,却又被克制回去。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手上没有受伤的位置,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的心疼和隐忍。   “才离开一天,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早知如此,他一开始就不会让她过来。   男人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足以让一旁的孟桃大跌眼镜,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也不怪她震惊,毕竟眼前的男人和公司里传闻的冷酷冰山实在不怎么相像。之前她听同事讲的八卦只有关于男人是如何骂人的,实在没有听说过,大老板是怎么哄人的。   所有人都在冤枉她,可当看见裴时隐出现在这里时,傅思漓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紧紧悬着的心落了地,仿佛被一股暖流包裹起来,狂跳不止。   他的嗓音沉缓,却像是无形中给她注入了一针定心剂,驱散了她刚刚所有的不安。   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推她...”   “我知道。”   简洁明了的三个字,却让她的眼眶却不禁开始酸涩,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强忍着,才勉强忍住想扑进男人怀里的冲动。   被千夫所指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尤其是他在的时候,便让傅思漓刚刚积蓄的情绪隐隐有了爆发的趋势。   裴时隐甚至还带了私人医生过来,医生提着药箱恭敬弯下腰,对傅思漓道。   “太太,我现在带您去处理伤口。”   现在他在这里,她什么都不需要管,一切都有他在。   掌心传来的痛感实在无法忽视,傅思漓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只好和医生先去了急诊室包扎伤口。   看到裴时隐出现的那一刻,林博远就已经傻眼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听见太太两个字,旁边的孟桃也呆愣住了,实在没法将傅思漓和传闻中神秘至极的裴太太联系在一起。   而陈刚还不明所以,完全不知道来人是谁。   只是男人的气场实在有些骇人,他这样的出身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大人物。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大老板,身上都是普通人没有的矜贵,高高在上的气场,压迫感实在太强。   陈刚壮了壮胆子,鼓起勇气梗着脖子说:“你是她老公是吧,我告诉你们,别想着推卸责任,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呢。”   洪有成之前并没有机会见到裴氏集团的高层,唯一见过的人就是文柏,他也清楚文柏是在谁的身边办事。   是裴氏集团万人之上的总裁特助,只为一个人做事。   那说明眼前的人就是.....   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已经快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可没有任何让他阻止的机会,只见陈刚眼珠子一转,已经狮子大开口地比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不然我就去报警,告她故意伤害。还有,她得给我跪下来道歉。”   接到男人的示意,文柏挥挥手,让旁边拿着箱子的保镖打开,只见里面整齐地摆满了一叠叠的绿色钞票,晃得人眼花。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只听见文柏平静的声音接着响起。   “箱子里一共是一百万美金。”   陈刚看傻了眼,大概是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掰着手指也数不过来的零快要把他砸晕。   旁边有明白的人低声和他解释:“美国的钱可贵的嘞,相当于七八百万人民币呢。”   听见这个天文数字,陈刚被惊得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他连做梦中彩票也不敢做这么大的。   箱子沉甸甸地抱在怀里,他的嘴角都快要乐得咧到耳根,可笑容还没等收起来时,就听见那道低沉冷淡的声线在走廊里响起。   “你的账算清了,现在轮到我。”   陈刚的笑容顿时一僵,紧接着就看见男人掀了掀眼皮。   “我太太的伤,你打算怎么赔?”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口吻,可当对上裴时隐漆黑又暗藏戾气的目光,便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袭来,把陈刚被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你什么意思,现在是我老婆流产了躺在里面,还比不过她手擦破了点皮?”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到近乎漠然。   “你觉得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走廊里一片死寂,围观的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陈刚的背脊不禁一阵发凉,也被男人的冷血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世界上的任何人躺在里面,也不能和他太太的一根头发丝相比。   律师在此时沉声开口:“陈先生,作为裴氏集团首席律师,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刚刚你收下的钱,已经达到了诈骗立案的金额。”   打开公文包,取出里面的文件。   “包括一个月前你的夫人林惠在外市医院的就医记录,是胎儿引产手术,林惠腹中的孩子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引产出了体外。我们已经收集完毕,这些都会被当作你敲诈勒索的证据呈交给法庭。”   林慧的确上个月检查出了胎儿有超雄基因,一开始他们夫妻俩并不想打胎,还是被医生再三劝阻才勉强同意。这件事被洪有成知道,又告知他们裴氏集团试图收购土地的消息,便劝说着他们借用这个机会好好敲诈一笔,正好能把钱用来装修新房。   肚子里塞得是棉花,身上藏着的血包里也装的是鸡血,他们甚至还提前买通了医生,就是为了做好这场局。   可这些手段根本不够看的,在裴时隐抵达蓬南岛之前的短短几小时内,就已经让文柏查清楚了一切。   一切反转的速度太快,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败露,也没料到男人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查到了真相,陈刚的双腿一软,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多么可怕的人物。   诈骗罪,他根本连一分钱都赔不起。   忽然,他又像是看见了藏在人群里的人,连忙求救出声:“村长,村长你帮帮我啊.....”   洪有成的脸色顿时变了:“你胡说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帮你。”   担心到手的钱飞了,他又不得不看向裴时隐,试图替陈刚一家说情:“裴总,这件事是误会,他不是故意污蔑裴太太的.....”   他也根本没想到,他们随机挑选,用来碰瓷的倒霉蛋竟然恰好就是金尊玉贵的裴太太。   可男人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仿佛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把戏,只是不屑于拆穿而已。   洪有成的心瞬间凉了大半截,意识到事情已经彻底败露了,彻底心如死灰。   -   急诊室里,私人医生已经给傅思漓包扎好了伤口,只听见门口响起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看见是裴时隐来了,她顿时着急询问道:“事情都处理好了?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假的怀孕?”   他迈步走到她身边:“嗯。”   听到男人肯定的答案,傅思漓紧紧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去。   其实在这之前她也无法百分百确定对方究竟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幸好他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用真的胎儿来碰瓷敲诈。   见裴时隐来了,医生才开口恭敬道:“太太的手掌只是轻微擦伤,脚踝也扭到了,最近要注意不能穿高跟鞋,也要避免运动和长时间走路。”   闻言,傅思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确实有些肿起了,穿着高跟鞋摔倒,脚踝不崴到才怪呢。   裴时隐俯下身,轻松将人从病床上打横抱起。   “以后还穿不穿高跟鞋了。”   突然落进熟悉宽阔的怀抱里,傅思漓不觉拢紧了他的脖颈,埋在他的胸口,任由自己被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包裹着。   她纤长卷翘的眼睫抖了抖,还是不愿示弱:“当然要穿。”   刚刚从裴时隐出现,恐怕已经被孟桃他们知道了她的身份。   办公室恋情还没怎么开始就夭折了。   不过傅思漓还是垮着脸,有些郁闷地道:“怎么办,孟桃他们刚刚都看见了。”   反观男人的神色却十分淡然:“他们不会说出去。”   相比之下,裴时隐其实对此喜闻乐见,因为这样也省去了以后再有男同事不知所谓地对她献殷勤。   可傅思漓并不知道他此时的想法,他抛下工作赶过来,又来得那么及时,说不心动是假的。   其实本来被他们逼着下跪道歉时,她都没觉得有什么,偏偏就在他出现在面前时,她才会忍不住委屈。   她想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只好转移话题。   “要是你没来就不会被发现了....”   裴时隐垂眸看她,低沉的嗓音落在耳中却莫名透着一丝柔和。   “我不来,让你继续被欺负?”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傅思漓又是委屈又是酸涩,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前,感受着他心口规律的起伏和熨贴的温度。   其实外面还有很多人,但她也不想管那么多了,反正已经被别人发现了她就是裴太太,那就明天再解释吧。   察觉到她此刻的依赖,男人的手臂微微收紧,眼底闪过的晦色难以捕捉。   这是裴时隐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离开一天都不行,他该把她关在家里,或者绑在身边。   而傅思漓并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想的念头,一直到被他抱回了酒店房间里,坐在柔软的床上,傅思漓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急忙跟他说。   “我觉得洪有成不太对劲。”   “他老婆身上穿戴的珠宝首饰也都很昂贵,不像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   孟桃他们或许一眼辨不出真假,可傅思漓一看便知。   红木家具是真的,村长夫人戴着的翡翠手镯也是真的,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达到的消费水平。   “我查过资料,之前有很多房地产公司去找过他,可合同的详细内容条款只有村长才最清楚,也许他暗中克扣掉了一大笔钱,所以村民们最后看见自己拿到的补偿款并不高,所以才一直没有同意迁移。”   傅思漓越说越觉得思路开阔起来,“你让文柏去查查看,这两年联系过洪有成的地产集团,应该能查到些什么。”   假孕流产碰瓷,这应该不是陈刚这种没什么文化的渔民能想出来的主意,也许背后也有洪有成的推波助澜,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更高的补偿款罢了。   说了半天,傅思漓才发现男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凑近他追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裴时隐的确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她能从细枝末节中发觉得这么快。   掌心抚了抚她的发顶,他低声说:“很聪明。”   低沉悦耳的声线缭绕耳畔,他像夸奖宠物似的语气,弄得傅思漓脸颊发烫,脑中又猛然浮现出昨晚的画面。   他好像也是这副语气,哄着她像个摆在橱窗里任人观赏的洋娃娃一样,让她摆出各种姿势。   不能再回忆那些,她赶忙耳根通红地从他的掌心下钻出来。   “我去洗澡了。”   浴室里,傅思漓害怕受伤的那只手沾水,只是草草了事冲了冲。   她心念一动,忽然起了些别的心思。   忍着心脏的扑通乱跳,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观察。   外面客厅里,夜色低垂,灯光朦胧,坐在书桌后的那道身影笔挺修长,周身都散发着冷淡禁欲的气场。   裴时隐正在开一场远程视频会议。原本这场会议是线下的,可因为他临时过来找她,只能转为线上。   耳机里的投资部经理正在汇报,男人正专注听着,俊美的面容冷清严肃,让众人紧绷着神经,丝毫不敢懈怠半分。   忽然,一道娇俏甜美的女声从浴室的方向传过来,打破了客厅里的安静。   “老公,帮我拿下睡衣。”   会议里正在汇报的声音骤然停了,众人瞬间鸦雀无声,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而裴时隐的动作顿了一瞬,喉结微滚了下。   只见男人神色自若,仿佛刚刚无事发生一般,摘掉蓝牙耳机。   “抱歉,暂停一分钟。”   待正襟危坐的男人消失在镜头前后,众人才堪堪回过神来。   闻名不如见面,之前只听说过蝴蝶胸针的事迹,并没有谁真的与传闻里的裴太太有过接触。   有人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出声。   “刚刚说话的人,就是太太?”   “应该....是的吧。”   传来的女声虽然有些模糊,但娇滴滴的,听得人心都像化了似的,也能想像出来这样的声音得是配着一张多漂亮的脸才匹配。   果然连不近女色的boss也扛不住。   暂停会议把所有人晾在这里,只为太太送睡衣,简直是年度幻灭场面。   什么万年冰山,全是扯淡!   -   等了一会儿,浴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叩两声。   傅思漓咬紧唇瓣,脸蛋被热气熏得通红。   她就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可屏住呼吸等待时,门外的人只是把她要的东西递了过来,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   刚刚心里排演出的小九九瞬间好像是在自作多情似的。   顿时一阵后知后觉的羞恼席卷而来,她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闹这一下,显得她好像有多急色似的。   她一边咬紧唇懊恼着,展开他送进来的衣物,才发现根本不是她要的睡衣。   而是他的一件黑色衬衫,材质是缎面的,触感丝滑。   他不好好给她拿睡衣,拿他自己的衬衫做什么?   傅思漓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虽然浴室里有酒店的浴袍,可她嫌脏,从来不穿。   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穿上男人的衬衫,至少确保是很干净的。   傅思漓抓着放到鼻尖,忍不住嗅了嗅,是全新清洗过的,上面还有他常用的,熟悉的浅淡香气。   做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痴女,脸蛋当即涨得更红了。   等出了浴室之后,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傅思漓赤着双脚悄悄走到客厅时,就看见桌上的电脑屏幕亮着,蓝牙耳机还放在一旁。   她顿时如晴天霹雳一般定在了原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什么,震惊地睁大了美眸看向裴时隐,热意从雪颈直直窜到耳尖。   “你刚刚在开会?!”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嗯。”   那她刚刚说的话不会都被别人听见了吧??   傅思漓现在更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现在彻底没脸见人了。   男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只是在他身上十分合身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就成了oversized的效果,刚刚好能遮盖住大腿根的长度,会暴露出两条笔直纤长的细腿。   纯黑色的衬衫面料,将她的肌肤映衬得更加白皙莹润,吸引着眼球,又莫名平添了几分妩媚娇怯的味道。   裴时隐从书桌后起身,迈开长腿朝她逼近。   “刚才叫我什么?”   见他越来越近的距离,傅思漓眼神闪躲,试图浑水摸鱼糊弄过去,忙不迭朝着床的方向走:“我叫什么了,你听错了吧....”   可下一秒,她就被拉了回来,背后抵在墙壁和他的身体中间,不给她丝毫逃跑的机会,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瞬间侵略了她的感官。   男人用鞋尖挤开她□□的缝隙,傅思漓的里面什么都没穿,只有身上松垮地套着他的衬衫,仿佛随时就能顺着莹白的肩头滑落下来,只感觉房间的凉风丝丝缕缕飘进来,极没有安全感。   想要合上腿,却又被他抵住,显然是他故意的,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她终于发觉,裴时隐根本不是对她那声老公毫无反应。   只是碍于刚刚在和公司高层开会,他才没有做出什么举动,隐忍到了现在。   相比之下,男人身上的衣着还是完好的,仅有领口那么几颗纽扣松散开来,露出冷白的锁骨,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   他是典型的薄肌身材,穿着衣服时并不魁梧,反而脱掉衣服时才能看见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只是外人从来看不见而已。   心脏的节拍彻底乱了,傅思漓顿时想起,昨晚好像也是这样,先是哄着她脱得□□,他却连摄像头都背过去不给她看。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到底是谁在说他禁欲?   明明是重欲才对。   就在她脑中不停地重复那么几个骂他的词时,却听见裴时隐终于幽幽开口。   “不像刚刚那么叫也可以。”   闻言,傅思漓的眼睛刚亮了亮,紧接着就看他薄唇轻启,慢条斯理地补充。   “小时候怎么叫的,现在就怎么叫。”   现在毕竟不是小时候,敢那么肆无忌惮地叫裴时隐,换成现在的傅思漓根本不好意思叫出口。   片刻,她眼睫轻眨了眨,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湿漉漉地望着他,被热气熏得脸颊绯红,眼眸流转间格外勾人。   “我手疼.....”   沐浴露清甜的香气缭绕在鼻翼间,闻得人心神荡漾,她又刻意将嗓音放得又娇又软,更是听得人下腹一紧。   男人的喉结滚了滚,嗓音也沉哑了几分,目光幽暗地盯着她的唇瓣。   “撒娇没用。”   刚刚那个,和小时候叫他的称呼,她必须得选一个。   老公?   还是...时隐哥哥? 第36章   窗外夜幕低垂, 海岛的晚风轻柔和煦,房间内静悄悄的,空气粘稠炽热, 暧昧的气息隐隐浮动着。   知道她不好意思, 裴时隐也没急着逼她, 而是抬手,慢条斯理地轻揉了揉她细白的耳尖。   “这里只有我们, 害羞什么。”   他的鼻尖已经快要抵上她的,呼吸也逐渐灼热起来, 让男人情不自禁地俯下身, 唇落在她耳后敏感的位置。   话虽如此, 但傅思漓还是很难做到在清醒的时候这么叫他。   电话震动的声音很急促, 安静下来之后又锲而不舍地响起。   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轻喘着气,脸颊潮红:“接电话吧....”   这么晚打电话,看起来像是有急事。   裴时隐只好先放开她, 走过去接电话。   片刻后, 听完对面说的,男人的目光蓦地沉了下来。   “她在哪。”   “知道了,让人先看住她。”   三言两语后, 裴时隐挂了电话,下颌线紧紧绷着,起身拎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   见他脸色难看, 傅思漓急忙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男人唇线紧抿,显然是发生的事情不小。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裴时欢没去上学。”   闻言, 傅思漓震惊地睁大眼:“那时欢去哪了?”   “燕城。”   燕城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在,裴时欢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跑去燕城, 甚至还瞒着家人甩掉保镖也要去?   傅思漓知道,他肯定要连夜赶过去的。   裴时欢难得一见这么任性,显然不是小事,她也忍不住有些担心。   “我和你一起去吧。”   路上,傅思漓才从文柏的口中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原本裴时欢一周前就应该开学了,可她昨晚却瞒着所有人,甩开了数不胜数的保镖,自己偷偷跑回了国。   她甚至没有回北城,而是直接飞去了燕城,据说,是因为一个男孩。   最先找到她的人是程修,偶然在酒吧里撞见她买醉,差点被人揩油欺负,幸好他及时把人救了下来,才没出什么意外。   而让裴时欢做出如此冲动行为的那个男孩,叫做廖琮,程修很快就让人查清了底细。   廖琮成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父母是生意人,可却在他六岁那年投资失败,欠下巨额债务后不堪重负,双双跳楼自杀。而后,失去双亲的廖琮被寄养在舅舅家长大,虽然家境困苦,但品行端正,成绩优异,以省状元的身份被保送至燕城大学,就读生物系。   这样的人,本该和裴时欢的世界毫无交集。   裴时欢从小衣食无忧,但却有一个毛病,就是患有先天性哮喘病。   有一次她和朋友们偷偷瞒着父母到了燕城的某座深山里露营徒步,不小心在深山中走散,哮喘发作,药物又在路上不甚弄丢。   性命垂危时,恰好被偶然路过的人救下。   而那个人就是在山中采集生物标本的廖琮。   廖琮待人有礼,眉眼俊朗,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牛仔裤,身上更有一种出身寒门却宁折不弯的气质,让她醒来时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不受克制地心动。   裴时欢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和哥哥。   那时候她才高中,并没有独自去找他的机会。   三年过去,直到裴时欢上了大学,彻底自由起来。   每次她都会在放假回国时,一个人偷偷跑到燕城,去廖琮的学校附近等他,看着他的身影。   裴时欢甚至买下了他打工的那家咖啡店,每天都坐在里面看着他。   她没有任何主动追求别人的经验,所以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那就是,缠着他。就像她当初看着思漓姐对哥哥那样。   几年的暗恋时光转瞬即逝,现在廖琮已经顺利毕业,进入了一家燕城的生物研究所实习工作。   燕城。   安静空旷的停车场里,裴时欢挡在了他的身前,看着刚刚从廖琮的车上下来的,一个成熟美丽的女人背影。   她又转头看向身姿挺拔的男人,忍不住颤声:“她是你女朋友?”   廖琮对上她通红的眼,眼底划过一抹不忍,却很快被他掩藏住。   “不是。”   可廖琮看着她,一双眼里满是冷淡疏离,仿佛真的对她毫无感情。   “我没有女朋友,裴小姐,但我也没有义务和你解释我和别人的关系。”   裴时欢咬紧唇瓣,几乎快要咬出血来。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用你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手机,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回你家里.....”   前天她从英国飞过来,落地燕城后不小心弄丢了手机和钱包,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是廖琮把她带回了家里,才让她不至于留宿街头。   面对女孩歇斯底里的质问,廖琮冷静异常:“哪怕这个人不是你,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她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女孩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心和疯狂。   或许裴家人的骨子里就遗传了偏执的基因,父亲如此,哥哥如此,她也是如此。   裴时欢只能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泪水在泛红的眼圈里不停打转,看得人心生怜惜。   “那我宁愿你别对我好,那我就不会再自作多情!”   廖琮的眼底的情绪碎裂了几分,表面却依然平静淡漠。   “裴小姐,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公主,只要你点点头,就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哄你高兴。”   “很可惜,我不是这样的人,也对你的梦幻爱情故事不感兴趣,希望你可以别再打搅我的生活。”   他一字一句,每个字都格外无情伤人。   两个人所处在的世界截然不同,又怎么会有结果。   不远处,傅思漓听见这些话,心脏也不免因为共情而隐隐作痛起来,蓦地想起了成人礼那晚,她听见裴时隐说的那句话,也是差不多的心情。   裴时欢不甘心地追问:“如果你是因为你父母欠下的债,我可以帮你还,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说完这句,廖琮便毫不犹豫地绕开她离开。   像是被一盆冷水猛然浇下,通体冰凉。   裴时欢攥紧手背,转身就想追上去,可刚回头,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形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她顿时愣住。   “哥...,,.”   男人的语气辨不出情绪:“闹够了吗?闹够了就跟我回去。”   回过神来,裴时欢的眼尾还挂着泪,执拗地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家里宠着你,父亲把你捧在手心里,你喜欢的东西应有尽有,不是让你为了一个穷小子自降身价。”   他声线冰冷,字字珠玑:“他甚至对你毫无兴趣,也值得你这样歇斯底里,平白被人看笑话?”   男人的话像是利刃一般尖锐又理智得不近人情,瞬间刺痛了裴时欢的心。   女孩的眼泪当即落得更凶,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冲他大喊。   “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懂!”   可裴时欢没有在裴时隐眼皮子底下还能逃走的机会,几个小时的路程,她被强制带回了北城的裴家别墅,关在了房间里,连送进去的晚饭也不吃。   兄妹两人闹得很僵,程修没法在这种时候去安抚裴时欢,这件事只能落到了傅思漓的身上。   傅思漓进去时,房间里没开灯,光线昏暗,只见那道娇小的身影就在床边,裴时欢环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周围都是散乱的酒瓶,显然又是在借酒消愁。   闻声,她抬起脸,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泪痕,看得人心疼。   “思漓姐.....”   见裴时欢哭得伤心难抑,傅思漓在她旁边坐下,给她轻轻擦着眼泪:“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   她嗓音轻缓悦耳,哄着女孩:“你哥他今天是气急了才那么说的,是因为担心你出什么事,也心疼你,他才会那么紧张,连夜赶过来找你。别生他的气,好吗?”   裴时欢吸了吸鼻子,闷声说:“我知道。”   被人拒绝的场面被人亲眼目睹,她也觉得很丢脸。   哥哥是男人,不会理解她单恋多年仍然被拒绝的心情。   她含着眼泪问傅思漓:“思漓姐,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这样,即便对方再冷淡,情窦初开的年纪也能做到满腔热情,飞蛾扑火。   哪怕明知道可能会受伤,却依然愿意飞蛾扑火,追寻那么一丁点的可能。   傅思漓怎么会不理解。   之前她亲耳听到裴时隐说只把她当妹妹的时候,她也曾经哭得像裴时欢这样伤心。   没等傅思漓回答,裴时欢又摇着头自问自答:“不对,你不会懂我的.....”   “我哥从小就喜欢你,你根本不是单恋。”   细想起来,傅思漓的确没有被他这样拒绝过。   如果这种事情也发生在她身上,她恐怕也不会比裴时欢好到哪里去。   反而,她甚至还没有时欢这样勇敢,当初只是听到裴时隐说当她是妹妹,她就已经落荒而逃,连质问他为什么要把她当成妹妹都不敢。   裴时欢又想起今天下午的场景,忍不住又仰头猛喝了一口烈酒,愤愤不平地说:“我哥总是表面上装得有多理智清醒,他那么骂我,可他自己又没强到哪里去。”   明明男人自己也不过是表面上自持冷静,怎么好意思骂她的??   “前几年的时候,有一次我发现我哥他不但学会了抽烟,还酗酒,有一次喝多居然还和人在外面打架了,就因为那个人在背后说你的坏话,最后还被爸爸罚了一顿,那段时间他过得浑浑噩噩,每天连公司都不去了。”   闻言,傅思漓怔住,脑中缓慢地反应着裴时欢的话,久久回不过神。   “我还偷偷看到过他的好多张机票,目的地都是纽约。他肯定偷偷跑去找过你好多次。”   裴时欢喝多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所有事情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还有去年夏天出车祸的时候,他也不让我告诉你。”   傅思漓震惊抬眼:“车祸?什么车祸?”   -   裴家别墅的负一层是小型的家庭酒廊,灯光明亮,大片的玻璃柜里摆满了各类昂贵的名酒。   两个男人都喝得很凶,酒瓶很快就空了,堆满了吧台。   有意把自己灌醉,程修又开了一瓶洋酒,往杯子里倒满。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你今天那么生气,不只是因为时欢,对不对?”   “他们没可能。”   裴时隐不会允许像廖琮这样的人娶自己的妹妹,因为即便现在廖琮狠心拒绝了女孩,也难保以后不会为了金钱折腰,利用裴时欢的喜欢达成自己的目的。   人心最是易变,廖琮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是最好,否则裴时隐也不介意做恶人棒打鸳鸯。   闻言,程修又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勉强和苦涩。   即便他愿提起,程修也毫不留情地戳破了。   “你觉不觉得,廖琮和季言忱有点像。”   裴时隐握着酒杯的动作顿了顿,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事。如果那时候的傅思漓也像今天的裴时欢这样,他也一样毫无办法。   他的喉结滚了滚,声线发哑:“不重要了。”   他已经一遍遍地说服自己,不要再执着于过去傅思漓究竟为季言忱做过什么,包括那枚领带夹,他只要她的现在,还有以后。   程修忽然觉得,他现在好像理解当年的裴时隐了。   看着深爱多年的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远,却又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的感觉快要把人吞噬进深渊当中。   可区别是,裴时隐要比他幸运。因为他们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很难,只有一厢情愿的单恋,才是爱情里的常态。   借酒消愁并不足以疏解心底的苦闷,不管摄入多少酒精和尼古丁,仿佛都冲不淡那阵苦涩的滋味。   -   夜色渐深,回到别墅二楼的房间时,太阳穴隐隐作痛,裴时隐仍然保持着几分清醒,没有让人搀扶。   房间里没有开灯,傅思漓坐在沙发上,侧脸的神情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他回来,她才轻声道:“时欢可能一时半会还想不通,再过些日子应该就会好了。”   “嗯。”   身上酒气太重,裴时隐转身想去浴室洗澡,就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你半年都没来找我,是因为遇到车祸受伤住院了,对不对?”   话音落下的瞬间,男人脚步一顿,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知道这件事。   很快,他有些无奈地转过身看她。   “裴时欢告诉你的?”   傅思漓上前一步,嗓音滞涩,用一双泛红的眼眸在黑暗里望着他。   “不然呢,你还想永远瞒着我吗?”   难怪上次在家里,他不让她看,还特意关了灯。   因为不想被她察觉车祸的事,他才让所有人都瞒着她,宁可让她误会他对这桩婚姻并不在意,被她先提出了离婚。   傅思漓才发现,他原来有那么多秘密,不曾告诉过她。   而她其实早该明白,裴时隐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会说那些宣之于口的甜言蜜语,却会为她挡住那一整瓶泼过来的硫酸。他第一次学会抽烟,也都是因为她。   还有年少时为了赶来安慰她,放弃了即将开始的比赛,那把在雨里也依旧朝她倾斜的伞。   所有和她一同出现的选项里,他从没有选择过别人。   他的高傲,沉敛,所有看似冷漠的伪装下,都掩藏着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喜欢她。   她比裴时欢要幸运太多太多,她的青春,也许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单相思。   心脏像是被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涨满了,让傅思漓的眼睛也有些发痒,声音哽咽。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时隐垂眸,与她的视线交汇,看清了她眼底泛着的粼粼水光,抬手轻柔地擦拭过她的眼尾。   他低声答:“怕你像现在这样。”   比起那些伤痕,他更怕看见她的眼泪。   难以遏制的心跳急剧加速起来,迫使着傅思漓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脖颈,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唇角。   他身上的酒气让她顿觉头晕目眩,也比平日里更加大胆起来,娇软的声线因为羞赧而微微颤抖着。   “时隐哥哥,我喜欢你。”   十八岁那年没有说出口的那句告白,现在应该也不算太迟吧?   就在她要从他的唇畔离开时,后腰却被男人的掌心握住,重新压进了怀里,炙烤的温度几乎快要整个人融化。   这一次,不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对面的呼吸热了,傅思漓听见他低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有多喜欢?”   缠绕着酒气的吻已经铺天盖地般落下,湿漉漉的温度不断攀升。   脑中的思绪逐渐混乱,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模糊得看不真切。   从窗外映照进来的月光朦胧莹润,越过他的肩颈,看见的是冷白的肌肤,微微起伏的肌肉线条,像连绵的峰峦一般。   (只是肩膀 谢谢审核饶了我们小情侣吧)   卧室的光亮陡然消失,黑暗中的一切窸窣声响更加清晰,折磨着脆弱的神经。   骨节分明的手一路梭巡,让她很快卸下了防备。   大概是被他吻得逐渐情到深处,那个称呼不受克制地唇边溢出,伴随着一声□□。   “老公....”   傅思漓看见他笑了。   他平日里不爱笑,可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却像是冰川陡然融化,化成了一汪温热的春水。   ——有多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第37章   走到别墅二楼的卧室门口, 程修的脚步顿住,犹豫片刻后,还是推门进去。   夜色已深, 卧室里光线昏暗, 看得不太真切。   男人端着手里刚煮好的醒酒汤走到床边, 看见裴时欢还坐在地毯上,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洋娃娃, 目光怔怔地盯着一处出神。   程修的喉间紧了紧,眼底隐匿着几分晦涩, 却又不得不隐忍回去。   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场景更能令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是他等了这么多年, 只想等她长大, 去等来了她为了另一个男人伤心买醉, 黯然神伤。   他也是个傻子。   守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却连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别人都不知道。   他只是稍不留神,就已经错失了太多。   他蹲下来,视线和她平齐, 看着女孩红肿的双眼, 眼底划过一抹克制的心疼。   “先把醒酒汤喝了,不然明天醒了会头痛。”   她不作声,默默把头换了个方向, 靠在床沿,一副拒绝和他交流的模样。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程修拿起汤匙舀了一勺, 递到她的唇边,语气透着些无可奈何。   “就那么喜欢他, 喜欢到不惜为了他和你哥闹脾气?”   闻言,女孩的目光动了动, 终于有了焦距。   她的确很喜欢廖琮没错,可她不会为了他和她最重要的家人决裂,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她的父母和哥哥还重要。   正如哥哥说的,她是裴家的公主,被父母从小宠到大的掌上明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拥有,她不该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去作践自己。   她哭过了,也清醒了,只是不想面对现实而已。   裴时欢咬紧唇瓣,拒绝他喂过来的醒酒汤,反而朝他摊开手掌。   因为喝得太醉,她说话已经有些含糊不清:“手机....给我。”   甚至没有问她要做什么,男人已经顺从地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她。   “密码.....”   他伸出手按下几个数字,帮她解锁屏幕。   看着他输入的密码有些眼熟,可此刻的裴时欢大脑混沌,并没有意识到那串数字是她的生日。   她打开通话界面,输入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后,却迟迟没有按下拨出键。   就这样犹豫着,令人晕眩的酒意一阵阵袭来,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她的头慢慢朝着一边歪倒。   就在女孩的额头即将磕上床沿时,男人伸出掌心,稳稳地扶住了她的侧脸。   察觉到脸侧传递过来的温度,她歪了歪头,柔软的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让程修的身型僵了一瞬。   不知何时,裴时欢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手里的屏幕,电话拨了出去。   已是深夜,忙音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男人清润悦耳的嗓音带着微微沙哑,从听筒里传来。   “你好,请问哪位?”   可电话那头安安静静,只传来女孩清浅的呼吸声。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廖琮并没有挂掉电话。   夜晚静谧无声,片刻后,程修弯下腰,动作小心地将电话从女孩手里抽走。   把人抱到床上,然后将轻轻将被子给她掖上,确保她不会有任何不适后,他才转身走出卧室。   门紧闭的一瞬,程修拿起手机,发现对面仍旧没有挂断电话。   他的面容不复刚刚面对女孩时的温柔,俊朗的眉眼冷了下来,没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廖先生,时欢应该还有东西落在你那,天亮之后我会派人去拿。”   似是没想到电话里还会出现男人的声音,对面静了一瞬,伪装的平静中出现了一丝裂缝。   “.....好。”   干脆地挂掉电话,程修又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眼底翻涌起难言的情绪。   她的年纪还小,以后的时间还有很长。   至于廖琮,不过是过客而已。   -   翌日上午十点,裴家别墅一楼,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琳琅满目的早餐。   裴时欢是循着香味醒来的,从床上艰难爬起来时,第一眼便看见了床头那一碗没有动过的醒酒汤。   她愣了片刻,脑中挤进无数昨晚的片段。   简单洗漱后出去,裴时欢抓住楼梯上的一个佣人问:“程修呢?”   佣人脚步停住,恭敬地答:“程先生说早上医院还有手术,所以很早就离开了。”   “这是程先生叮嘱,让我们在您醒了之后送上来。”   托盘上是一杯温热的蜂蜜牛奶。   “.....嗯。”   裴时欢很干脆端起杯子,仰头喝光,她其实也不记得昨晚她喝醉之后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或者对他甩脾气,不过也不重要了,总归程修不会生她的气,脾气可比裴时隐好多了。   下了楼,裴时欢就看见男人端坐在餐桌后,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在看,冷淡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想起昨天当着别人的面吼了他,裴时欢二话不说,踩着拖鞋小跑进了厨房,亲手做了一杯裴时隐喜欢的手冲咖啡。   见裴时隐的神情并不似往常冷漠,反而眉目舒展,神清气爽,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裴时欢的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猜测他应该没有在生气了。   昨天她就已经知道错了,不该和他大吼大叫,只是一时情绪上了头,她都明白哥哥是为了她好,怕她被人骗了感情。   很快,她就扬起一张笑脸,讨好地把咖啡端到男人手边。   “哥,早上好呀。”   裴时隐抬了抬眼,看见她眼睛还有些红肿,倒是看不出昨天失恋时大哭大闹的样子了,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下来。   见傅思漓没下来,裴时欢眨眨眼睛,非常机智地找了最合适的切入点。   “思漓姐还没起啊?”   “她还在睡。”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包含的意思相当复杂,裴时欢眼睛转了转,琢磨出了几分言外之意。   难怪男人今天看起来心情这么愉悦,原来是餍足。   只见裴时隐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眉头微动了下。   女孩期待的目光望着他,期待着点评:“味道怎么样?”   “一般。”   “...........”   这时,男人掀了掀眼皮,忽然道:“以后改口叫嫂子。”   一听见这话,裴时欢立刻立正,灵动又狡黠的模样回来了。   “Yes,sir!”   昨天的事好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翻了篇,裴时隐慢条斯理地喝完了一整杯咖啡,放下报纸起身,语气缓和。   “吃完之后收拾东西,我送你回去上学。”   没想到裴时隐要特意送她回伦敦,裴时欢口中的牛奶险些呛到,连忙开口拒绝:“你工作不是很忙吗,哥,不用你送我了....”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不差这两天。”   昨天连看守她保镖都加了一倍,这下和押送犯人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裴时隐亲自送她,那就更像犯人了,恐怕连一丝喘息的空间都没有,毫无自由可言。   就在这时,电梯那里传来脚步声,裴时欢顿时如同看到救星一样眼睛亮了起来。   傅思漓正努力控制着双腿,走路姿势还是看起来有些稍稍的不自然。   昨晚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身体快要散架了,可男人却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可她记得,一年前的那天晚上,次日醒来时,她也没有身体酸痛得这么厉害。   除了身上的吻痕,她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适,和这次的感觉完全不同。   也许是昨天做得太凶了,所以她今天才会这么腰酸背痛。   傅思漓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画面甩出脑海。   应该是这样,不然还能怎么解释?   就在这时,裴时欢的声音打断了傅思漓的思绪。   “嫂子,我哥他要送我去上学....”   傅思漓被她这突然改口叫得懵了一下,随后脸颊像是烧着了似的发烫。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男人,视线交汇时,耳根不免又开始发烫起来。   她连忙移开目光,又看了看可怜巴巴的裴时欢,听懂了女孩的暗示。   虽然公司那边的事情可能这几天比较忙,可傅思漓犹豫了下,还是说:“那我也陪你吧。”   早上刚刚得到的消息,村长洪有成暗中私吞拆迁款的事情已经败露,蓬南村已经同意了裴氏集团提出的拆迁方案,预计下个月就能全部搬离。   酒店的重新装修意味着也要找新的空间设计师来进行设计,她虽然没法去公司,但不影响她准备几个设计师当作备选,下周开会时汇报。   小姑娘刚失恋,的确是需要陪伴的时候,她觉得她不能太无情。   次日降落希思罗机场后,裴时隐临时有公事需要处理,让文柏送她们去了酒店。   裴时欢自己在伦敦市中心有公寓,但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要拉着傅思漓一块去逛街。   下午,几个同样就读于伦敦艺术学院的名媛千金们一如既往来哈德罗商场逛街,可没想到刚走到一家奢侈品店门口,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柜员立刻出来歉疚解释:“抱歉客人,今天店里临时有其他客人,所以要暂停服务一天。”   “什么客人,这么大的架子?”   有人张望到了里面熟悉的人影,“好像是裴时欢哎。她前两天不是都没来上课吗?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呢。”   “裴家能出什么事,你想太多。”   “她旁边的人是谁,没见过啊,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   “你傻啊,那是她嫂子。”   -   逛街逛完了一轮,裴时欢又拉着傅思漓去做美容。   保镖没法跟进去,只能在正门外等着两人出来。   进了私人美容室后,裴时欢谨慎地看了看走廊四周,然后才紧紧关上门。   她递了一顶提前藏好的鸭舌帽给傅思漓,比特工的动作还迅速,神秘兮兮的模样:“思漓姐,我们从这里的后门出去,不远的地方就是唐人街,很近的。你记得带着护照。”   看着这副架势,显然是甩保镖的事已经做得轻车驾熟了。   傅思漓茫然地接过帽子,还没搞清楚状况。   “去唐人街做什么?”   裴时欢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刚刚失恋,当然要想办法发泄了。”   可傅思漓没想到,裴时欢选择的方式竟然是这种。   看着街边挂着的几张外国裸男的海报,露出上半身磅礴有力的肌肉,看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鼻血喷张。   傅思漓顿时瞳孔一缩,明白了裴时欢要带她看什么。   全世界闻名的猛男秀,以狂野和刺激的大尺度著称的成人秀,男舞者每个都是健美性感的身材。其实在美国也有,但傅思漓一直没去看过,因为她觉得她hold不住。   裴时欢立马紧紧揽住她的胳膊,不给她临阵脱逃的机会。   “没事的思漓姐,我们看一半就回去,我哥不会发现的。”   她口吻轻松地安慰傅思漓:“我同学跟我说很好看的,放心,尺度不会很大的,顶多和你互动两下,摸摸腹肌和屁股什么的而已啦。”   “?”   见状,裴时欢立刻改口:“那不摸,就坐着看嘛。”   直到坐在里面后,傅思漓发现她真的被裴时欢骗了,这样的尺度根本不是她这种小菜鸡能承受的。   才刚开场两分钟,舞台上各色的灯光变幻四射,照映出各色人种的猛男魁梧的身材,还有大胆放肆的动作,她就已经面红耳赤,简直没眼直视舞台上的场景。   中途还有人走下台,在观众席间穿梭,甚至还走到了傅思漓面前来。   光是陪着裴时欢去看,她就已经觉得良心隐隐作痛了,实在没法心安理得地做点什么。   等到快结束,怕时间来不及,裴时欢才终于舍得出来。   回去的路上,裴时欢还在忍不住回味无穷,上扬的嘴角压也压不住,失恋的难受忽然没有那么强烈了。   昨天她喝醉的时候还在想,她从此以后都封心锁爱,现在感受了一下花花世界的美好,她的想法又变了。   心门已锁,但有六块腹肌以上的可以拿到钥匙。   她忽然语出惊人开口:“思漓姐,你觉得是那个头牌的身材好,还是我哥的身材比较好?”   ........   傅思漓认真回忆了一下那个所谓的头牌,身材挺壮,但她不喜欢男人的肌肉那么壮,而且就算看其他男人赤.裸的上半身,她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还是他那样才刚刚好。   她压抑着扑通乱跳的心脏,虽然难为情,但还是实话实说了。   “你哥吧。”   -   月色高悬,夜晚无声降临。   某家私人庄园内,正在举办一场英式高级舞会。   衣香鬓影间,穿梭在花园与大厅内的宾客都身着高定礼服,脸上挂着从容得体的微笑。   而此时此刻,花园游泳池旁的身影不觉吸引着英国富豪圈名媛们的视线。   “罗斯王子身旁的男人是谁?他好英俊,也很迷人。”   她们很少见到如此标志的东方面孔,甚至五官的深邃也不输给西方雕塑。   英伦风的西装,银灰色的领带夹一丝不苟地别在领带上,每一处线条都透着绅士的矜贵和疏冷。   “或许等下我们可以去问问看?”   “可他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   顿时,有蠢蠢欲动的女孩不得不止住了脚步,满脸的可惜。   罗斯最近在学习中文,日常沟通已经不成障碍,就是口音还有些蹩脚,如果没有那张金发碧眼的贵族脸顶着,恐怕听起来令人发笑。   “裴,如果换了别人,我可是坚决不卖的。不过既然你太太喜欢,我就勉强割爱咯。”   他抬抬手,签好字的合同便由身旁的秘书交给了文柏,文柏接过后,谨慎地放进了公文包中。   裴时隐举起香槟杯,和他轻碰了下。   “多谢。”   上一次他牵线借给庞绍飞办婚礼的古堡正是罗斯的,上次带傅思漓去参加婚礼之后,见她很喜欢,裴时隐后来便主动联系了罗斯,想要买下城堡,无论对方出价多少都可以。   一开始罗斯并没同意,毕竟他并不缺钱,可后来纠缠了有一阵子,他又仔细想了想,裴时隐难得一见看上什么,还是为了办婚礼,又如此执着,他实在是顶不住。   那既然如此,他做一次成人之美也并无不可,左右他也不只有这一栋古堡,只是那处的风景是最美的,他才舍不得。   罗斯还没有见过这位传说神秘不已的裴太太,只知道男人护得像宝贝似的,更加忍不住好奇。   “要不要把你太太叫来,我再送她一份礼物?”   想起昨天夜里傅思漓不停喊累的娇气样子,男人的眉眼里不觉溢开一抹温柔之色。   “她今天累了,改天吧。”   亲眼瞧见看见男人眼里的柔和,罗斯不免暗暗惊奇,从前他只见过男人在商场肃杀冷情的一面,什么时候想过还会见到这样的神情出现在裴时隐的脸上。   见他这么早就起身打算离开,罗斯也丝毫不意外,看着男人的背影大声说。   “婚礼的时候,记得给我这个前城堡主人寄一张请柬啊。”   -   酒店顶层套房内,大面积的落地窗视野开阔,恰好能看到泰晤士河和伦敦眼。   傅思漓又反复洗了两次澡,还在浴缸里泡了泡,左闻闻右嗅嗅,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任何酒味,以及外国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才稍稍放下心来。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胸口还都是男人昨晚留下来的斑驳吻痕,脑中不禁浮现出昨晚某些禁忌不能播的画面,傅思漓不好意思再盯着镜子看,赶忙穿上睡裙。   出来之后,发现裴时隐不知何时回来了。   他像是出席了什么重要的商业活动,西装笔挺,宽肩窄腰,金线织就的暗纹领带十分妥帖,特有的英伦绅士的成熟感,房间内光线朦胧地洒下,勾勒出的面容更加立体俊美。   傅思漓措不及防地看愣了一下,视线一时间没能从他身上移开。   “你今天去哪了?”   城堡的事是他打算给她的惊喜,所以裴时隐并不急着现在告诉她。   他褪去西装外套,只模棱两可地答:“参加活动。”   傅思漓:“哦....”   男人抬起了眼,幽暗的目光不自觉停留在她身上,看着她精致漂亮的锁骨之下还有他昨天留下的烙印,吻痕星星点点,映在她莹白如雪的肌肤上,惹人注目。   乌黑柔亮的直发今天被卷成了大波浪,平添了几分妩媚勾人,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显得更小了,脸颊的颜色白里透红,唇瓣看起来也比以往更加嫣红。   顿时,喉间的领带好像有些发紧,漆黑的眸也暗了下去。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依然不动声色。   傅思漓并没多想,小跑着到落地窗边,翻出了一个盒子。   是她下午逛街顺手给他买的礼物,一块铂金带钻的腕表,不算很贵,但也刷了她小几百万呢,而且还是她自己的卡。   当然主要原因是心虚,她总得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傅思漓朝着他露出一抹甜美娇俏的笑,看起来十分乖巧。   “给你买的,好不好看?”   闻言,男人抬手接过来,扬了扬眉,似是有些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裴时隐再了解她不过,忽然这么殷勤,显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一边抬手扯开领带,垂眼扫了一圈地毯上东倒西歪的橙色购物袋,不动声色地开口。   “下午去哪了?”   傅思漓眨了眨眼睫,努力语气自然地回:“就逛逛街,做做脸啊。”   地上有个被她刚刚拆开过的橙色盒子,裴时隐垂眸扫了一眼,抬了抬眉,饶有趣味地勾了勾唇。   “这也是你逛街买的?”   她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顿时面红耳热。   “这是为了配货!”   上次傅思漓被他带着骑过一次马之后被勾得来了点兴趣,今天在店里买包的时候左右都要配货,几十万的额度也不知道配什么好,她就顺手拿了个马鞭,打算下次有空去马场的时候带着用。   可现在被他这么扫了一眼,莫名东西就变得特别不正经起来。   就在她发怔间,裴时隐忽而迈开长腿,朝她逼近了两步,高大笔挺的身影覆了下来。   他微微俯下身,狭长的眼眸微眯,语调变得意味不明。   “身上怎么一股男人味儿?”   顿时,心脏因为紧张重重跳了两下,傅思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闪躲,根本不敢直视他。   “什....什么男人味?”   他是狗鼻子啊!她都泡过澡了还能闻出来?   一双幽深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着她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自己交代,还是我让人去查。”   傅思漓顿时急了:“别别别....”   万一传出去,她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他。   岂不是脑袋看起来绿油油的了....   大概是心虚得太厉害,几秒后,傅思漓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是在诈她。   他怎么那么坏!!   “你怎么那么小气,不就是看了场秀么。时欢心情不好,我陪陪她而已,又没真的摸上去....”   她只说了几个关键词,裴时隐很快就猜到了她去看的什么。   原来不仅看了,还有想摸的意思。   昨晚吵着有多累,多一次都得哄半天,今天的精力恢复得倒是快。   他忽而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傅思漓被他这一下弄得更加紧张,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   直到看着裴时隐抬脚逼近,顿时觉察到了熟悉的,危险的气息,充满了侵略性。   昨晚的触感还历历在目,男人一靠近,她的指尖就已经不觉开始发麻,呼吸也不禁乱了起来,燥热异常。   “做...做什么?”   裴时隐垂着眼,抬手解开最上端的两颗纽扣,深邃的目光凝着她。   低醇的嗓音近在咫尺,让她耳尖的热意迅速攀升,心脏跳动的速度也逐渐难以控制。   “自己说,怎么罚你。”   他的瞳仁漆黑,眼底倒映出她的模样,傅思漓已经开始腿软,又分不清他说的罚,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肆意妄为。   巨大的落地窗下,全景视野,甚至连外面的伦敦眼都清晰可见,摩天轮周围泛起紫色的光芒依然光怪陆离地映照在玻璃窗上。   很快,因为室内外的温差,玻璃窗接触皮肤时是冰凉的,冰得她不自觉瑟缩着,想往后躲,却又被他紧紧抵着,无路可退,男性气息织成一张大网将她紧紧包裹着,密不透风。   不过很快,光洁的玻璃表面就已经泛起淡淡的白雾,可窗上的倒影还是能看得十分清楚。   她越是别开脸,就又被男人冰凉的长指掐住了下巴,强势地转了回去。   继续看着。   他的肩背处还有昨晚被她指甲抓出的一道道暧昧红痕没消,此刻又添了新的上去,斑驳交叠。   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开,傅思漓只能紧紧闭上眼睛,眼尾已经有了微微湿润的痕迹。   直到听在他在耳畔慢条斯理地开口,低沉发哑的嗓音缭绕周围。   “这样是不是比下午的那些好看?”   下午看的都是假的,做戏而已,哪里能和现在无比真实又深刻的体验相比较。   何况当时她只是台下的观众,现在是主角。   丝带被解开,飘扬在地毯上,礼盒的盖子也散乱在一旁。   下午才买的配件,她没想到竟然会在现在派上用场。   脚下仿佛不再是繁华的车水马龙,而是变幻成了一望无际,白皑皑的雪地,不知何时春雪交融,恍惚间绽开了一片嫣红,花瓣盛放开来,花蕊里绵绸的花蜜颤巍巍地落下来,淋了满地。   夜幕浓稠,月光隐匿回云层,窗外似是下雨了,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脆弱的窗,淅淅沥沥的水声四起,直到一阵白芒划过,落地窗上也被淋上了水渍,一团狼藉。 第38章   不知过了多久, 风雨终于停歇,室内尽是暖意盎然。   窗前惩罚得够了,傅思漓彻底得了教训, 一边哭一边承诺着再也不去看了, 他才终于舍得放过她。   男人抱着她去浴室里洗了澡, 然后又仔细把她身上擦干,抱回了床上, 像是抱着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   身上重新变得干净舒适后,傅思漓终于稍稍恢复了点精神, 可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像是没长骨头似的瘫软在他身上, 脸颊还泛着潮红。   “渴了...”   裴时隐只好系上睡袍的带子, 起身拿来水,然后端到她唇边喂她。   傅思漓抿了一口,细眉轻拧,像是不太满意似的。   “想喝冰水。”   男人抬手擦了擦她唇角的水渍, 动作温柔。   “太凉, 会腹痛。”   她的肠胃有多娇气,总得有人在身旁管着。   傅思漓不满撇了撇嘴,嗓音里还沾染着绵软的音调。   “就喝一点点.....”   他有些无可奈何, 最后还是妥协了。   等冰凉的水顺着食道流进去,傅思漓才终于觉得没那么燥热了,消耗了太多体力, 困意也阵阵袭来,歪倒在他的胸口, 蹭了蹭。   “灯好亮.....”   他只好又起身去关灯。   就这样来来回回指使了他好几次之后,床上的人才总算消停了, 难伺候得很。   裴时隐把人拢进怀里,看见她雪白纤细的颈后也有他的指痕。   他情不自禁,又低头去亲她:“故意的?”   他都折磨了他一晚上,她折腾他几次怎么了。   从昨晚开始,他就食髓知味,好像怎么都不够似的,一遍又一遍。   一边在心底默默腹诽,傅思漓却又不自觉往他的怀里靠了靠,感受着男人身上传递来的温度。   大概这就叫事后温存?她也不知道。   她记得她之前在哲学书里看过一句话,人总是对喜爱的人或事物产生占有的欲望,却同时也渴望着被对方拥有,从内到外,从身到心。   说的大概就是此刻的感受。   房间里静谧无声,与他依偎在一起时,困意又少了几分。   傅思漓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的手上,看着他无名指上的婚戒,有些熠熠生辉,心念不禁微微一动。   这对婚戒是去年裴时隐让人定制的,她的那枚上的钻石很大,她怕刮花弄丢,所以平时不常带。   但是他的这枚是素戒,平日里戴着也很低调。   好像从结婚那时开始到现在,裴时隐便没有摘下来过,戒指下的一圈都比其他部位要白一些。   还有手腕内的那道凹凸不平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很多,但疤痕却是无论如何也会烙下了。   就在她怔然失神时,他忽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指尖,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肌肤相贴处传来,让她的心尖不觉颤了颤。   他嗓音低哑,夹杂着丝丝引诱:“不想睡的话就再来一次。”   傅思漓立马回过神来:“不要,困.....”   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的身形已经再度覆了下来。   夜晚漫长而寂静,窗外的月光再次盈盈摇晃起来。   -   连续两晚体力透支过度,傅思漓竟然昏睡过去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北城的家里,应当是裴时隐抱着她上了飞机,她睡得很熟,所以浑然不知。   裴时隐还有公事,下午还要和一家地产公司签合同,把她送回家后就出门了,难得体贴地没有吵醒她。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之后,傅思漓彻底了无困意,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是公司午休的时间,还能赶得上下午的组内会议。   没想到傅思漓会突然出现,工位上的孟桃吓了一大跳。   那天裴时隐突然出现,恐怕也把孟桃和林博远吓得不轻。   见状,傅思漓的心里顿时更愧疚了:“抱歉啊,当时吓到你们了。”   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孟桃连忙摆手,先观察了一圈四周没有人听着,才小声悄悄地回:“没有没有,我就是比较惊讶.....”   有一种神仙下凡和他们做同事的不真实感。尤其是傅思漓平时相处也并没有任何富太太或是千金小姐的架子。   谁也想不到大家茶水间里聊聊八卦,正主就在旁边。   她震惊了半天也就缓过来了,可林博远在知道了傅思漓的真实身份之后,回去郁郁寡欢了好几天,直到今天才好不容易调整过来了一些。   很快就到了开会的时间,十几号人聚集在小会议室里,准备今天汇报酒店装修设计师的备选名单。   傅思漓也提前准备好了一个提案,是她认为比较合适的一名日本室内设计师,在全世界都享有盛誉,设计风格倾向于回归大自然那一类,她觉得和蓬南岛的整体环境基调也比较符合。   在她说出设计师的名字后,在座的人俱是露出震惊之色。   等到PPT播放到了最后一页,主位上坐着的严秀洁还没说话,就有人耐不住性子出声反对了,且口吻十分轻蔑。   “傅思漓,你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应该不高吧,谁不知道川下深崎已经多久没在公开场合出现过了。先不说他为什么答应我们,你怎么能联系得上他?如果没什么把握的话,还是别说大话了。”   和她的视线对视上,傅思漓表情不变,丝毫没有被挑衅到。   说话的女人叫艾陶宁,长了一张年轻靓丽的脸,打扮得也时髦出挑,本科毕业于世界排名前几的瑞士洛桑酒店管理学院,虽然本科刚毕业不久,但能够进入裴氏集团,就证明她的履历已经远胜过旁人,傲气十足。   早在傅思漓发言之前,艾陶宁就已经举荐了一名设计师,而且她信心满满,表示自己有人脉,一定能请来那位知名的空间设计师,但就算再有名,也还是不能和日本顶级的空间设计师川下深崎相比较的。   严秀洁斟酌了须臾,敲了敲桌面一锤定音,不再给他们争论不休的机会。   “好了,今天汇报的方案里我会挑出前三名,然后向裴总汇报,至于最后具体采用谁的会另行通知。”   散会之后,众人都陆陆续续离开。   卫生间里,同事一边拿着口红补妆,一边担忧地劝说艾陶宁:“你还是别挑衅她了,毕竟她可是负责和总裁办对接的,她第一天办入职都是文总助亲自带她去的,万一真是什么关系户呢。听说拿下蓬南村也都是她的功劳,看来还是挺厉害的.....”   艾陶宁细眉一挑,“文总助?”   “是啊。还有人猜她是不是文特助的女朋友呢。”   闻言,艾陶宁轻哼一声,想到傅思漓那张漂亮的脸,顿时更加不屑了。   “那又怎样,裴氏集团可是靠能力才能立足的。”   傅思漓浑然不知背后同事们的议论和谣言,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她还坐在工位上,试图通过邮件的方式联系上那名叫作川下深崎的设计师。   之前她上大学时,一位和她关系相熟的教授就曾经和川下深崎合作过,她也许可以尝试这条人脉去沟通。   就在她聚精会神地编辑邮件时,桌上的手机铃声忽而响起。   打来电话的人是季言忱的秘书。   “傅小姐,是我。”   傅思漓有些诧异:“徐秘书?有事吗?”   对方的语气礼貌又客气:“小姐,是之前和马西莫签署的雇佣合同出了一些问题,比较紧急,需要您帮忙核实一下当时的雇佣合同。”   “但我这边临时有重要的事情走不开,我把地址发给您,您方便过来找我吗?”   听他如此说,傅思漓也没有多想,左右她晚上没事,跑一趟也无所谓。   “好,那我一会儿过去。”   挂了电话后,傅思漓就关了电脑,直接打车去了徐秘书发来的地址,是一家私人会所。   等她到了对方发来的包厢门口,打开门进去,却发现里面一片昏暗,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酒味,沙发上还醉倒着一道熟悉的男人身影,是季言忱。   男人没有了往常见面的整洁清隽,白衬衫上满是褶皱,领口上端的几口纽扣也散乱着,下巴已经冒出点点青色的胡茬,十分狼狈,稍微靠近两步,便能闻到身上的酒气。   傅思漓意识到自己被骗,拧起细眉看向身后的人。   “这是?”   徐秘书的确是骗她的,可他实在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后才出此下策。   他十分为难地解释:“季总这些天一直没去酒店,过得浑浑噩噩,明瑰不能没人主事,您好歹劝一劝季总,不然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的。”   季言忱毕竟与傅家的关系不浅,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相识,也快算是她半个哥哥,傅思漓没法看着他颓然堕落却坐视不理。   可现在毕竟和从前不同,她已经知道季言忱对她的心意,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毫无负担地和他相处。   还有裴时隐,他那么小气,要是知道她私下里偷偷和季言忱见面,恐怕又要吃醋发疯。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沙发上靠着的男人从酒醉迷离中,视线清醒了几分,眉头拧了拧。   “思漓.....”   和这几天梦里的身影重叠,让季言忱一时无法分清眼前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只是另一个更真实的梦境。   他的掌心里拿着那枚银色的领带夹,视线透着些醉酒的迷离,却依然定定地看着她问。   “这个,其实不是送给我的,对吧?”   傅思漓顿了顿,只好如实答:“是当时佣人不小心拿错了。”   听见她的话,男人的目光彻底黯淡下去。   其实季言忱早就知道,在他收到这份礼物的当晚,他就发现了领带夹里面刻着的字母,也清楚它本来的主人是谁。   只是他始终不愿意承认,也不想认清事实。   瞥见了她衣服领口下掩藏着的,若隐若现的吻痕,季言忱的目光顿时暗下来,眼底涌起强烈的嫉妒与不甘,被酒精麻痹后的痛感也丝毫没有减弱。   “思漓,裴时隐的心计只会比你想得还要深,你出国上学之后,明明你们几年没有联系,如果他以前就一直爱着你,为什么当初没有挽回,要等到三年后才突然去找你?”   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促使他们结婚的背后原因,未必不是出自裴时隐之手,她的心思太单纯,永远不会将人往最坏的方向联想。   “成人礼那天晚上,你不是已经亲耳听到他说只拿你当作妹妹,为什么还会相信他的话,答应嫁给他?”   傅思漓没想到当时季言忱竟然也在,也听到了裴时隐那晚说的话。   她的眼睫颤了颤,轻声道:“也许那只是个误会。”   季言忱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眼底隐隐流露出一丝乞求和卑微。   “那你有没有过那么一点点,喜欢过我?”   傅思漓的唇瓣微动,吐出的字却格外决绝。   “对不起。”   让他魂牵梦绕了多少年的女孩,他却从未得到过她的注视。   当年对他的好,他一直贪恋的那点温暖,全都出自她的善良和教养,从始至终都没有掺杂着丝毫爱意。   -   与此同时,私人会所一楼。   裴时隐刚刚结束一场和地产商的应酬,文柏递上西装外套时,小声地汇报。   “裴总,刚刚有人看见太太也在这。”   闻言,男人脚步一停,有些意外。   旁边跟着的服务生连忙恭敬回:“裴太太去了三楼走廊尽头的包厢。”   “带路。”   电梯很快抵达三楼,会所走廊里安安静静,没有闲杂人等。   文柏也没想到傅思漓竟然没在公司,有些奇怪地问:“里面的客人是谁?”   服务生观察了下裴时隐的神情,才小心翼翼回答:“是..是明瑰的季总....”   话落的瞬间,走廊里的空气安静下来。   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便加快了速度,朝着尽头的方向走过去。   可当真的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一刻,文柏却看见男人的动作停住了,侧脸神情难辨。   他竟然有些不敢打开那扇门,绷紧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隐隐泛白。   门的隔音有些弱,却足以听清里面的谈话声。   即便听她亲口说出,季言忱仍旧不甘心放弃,苦笑着问。   “思漓,你相信他是真的爱你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不仅曾经伤害过你,辜负过你的心意,甚至还可能欺骗过你.....”   静了片刻,只听见傅思漓轻缓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我相信。”   现在的她只会找时间去亲口问他,不会再质疑她对他的爱。   就算曾经她因为他的话而伤心流泪过,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在享受他的偏爱,他的保护,只是从前的她不曾发觉。   她抬起眼眸,缓慢地道。   “因为我也是一样爱着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第39章   傅思漓打开包间的门准备离开时, 完全没想到裴时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呼吸下意识屏紧,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的情况, 又担心他误会什么。   还有刚才她说的话, 他不会都听见了吧?   走廊里一片寂静, 紧接着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先去车上等我。”   傅思漓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听到他这样说, 稀里糊涂就应了下来。   让她先跟着文柏去停车场后,裴时隐独自推开包间的门, 抬脚走进去。   看见走进来的身影, 季言忱静了几秒, 似是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而后忽地笑了, 笑声里隐有几分自嘲。   男人身上并没有了之前针锋相对的气息,也许是终于发现了,他从来都不能算是他的对手。   静默片刻后,季言忱看着他, 还是先开了口。   “你应该早就知道, 尹若熙的父亲出狱和我有关,为什么不告诉她?”   尹若熙能够回到北城并非偶然,裴时隐的确一早就清楚。   但季言忱对她来说都与旁人不同, 如果让傅思漓知道,是季言忱想要利用尹若熙迫使他们离婚,她必然会伤心, 从而疏远他。   这样的结果应当是裴时隐想要看到的,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因为, 他不想让她伤心。   季言忱:“你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也不知该说是阴差阳错, 还是天意如此。季言忱本想挑拨女孩去猜忌,却没想过,她会如此坚定,如此笃信自己的心。   甚至,在爱她这方面,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认,大概也是对面这个男人更胜一筹。   既然如此,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他该意识到,生命中曾出现过的那一缕阳光,也不过是短暂照耀过他,不曾为他停留,也根本无法抓住。   男人忽而低声笑了,眼里似有泪光,摊开手掌。   “这个,物归原主。”   裴时隐垂下目光,就看见他手中的那枚熟悉的领带夹。   几年光阴过去,依然闪烁着耀眼的银色光芒。   -   空寂的停车场里,傅思漓正坐在后排,忐忑又紧张地等着,忍不住频频张望。   他不会打人吧?她刚刚是不是不应该就这么走掉,应该先观察一下情况的。   然而并没有过多久,裴时隐就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男人有没有误会,但还是率先开口解释道:“我不是特意和季言忱出来见面的,是他的秘书给我打电话,骗我说之前给马西莫的合同有问题......”   迎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眸,裴时隐低声打断她的话。   “我知道。”   傅思漓仔细观察着他眼里的神情,发现好像的确没有之前被他撞见她和季言忱在一起时那般晦涩难明,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已经牵上她的手,修长微凉的指节紧紧扣住她的,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前排还有司机和文柏在,傅思漓有点不好意思,想要抽出手,却又被他握得更紧,根本挣脱不开他的力道。   温度顺着掌心交握的位置缓缓传递而来,让她的心跳也不自觉开始微微加速起来。   男人忽然出声:“想不想去约会?”   闻言,她顿时一怔,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还会主动提出来约会。   傅思漓的确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就是他们当时读高中的学校。   学校后面有一条街,街的尽头有一家味道不错的面馆,那时候学校里的好多小情侣都喜欢去吃。   司机很快导航,劳斯莱斯稳稳驶停在那家老字号的小店门口。   今天天冷,店里的客人并不多,暖风呼啸着从中央空调里吹出来,比起几年前的环境,应该是最近刚刚重新装修过,牌匾也换掉了,不像是开了快八年的老店。   比起那些几千上万元一顿的米其林包场,她还是更喜欢这种接地气一些的。   而且只要和他在一起,好像不管在哪里都很开心。   现在连点餐都已经变成了手机点单的形式,傅思漓熟练地把她和他喜欢的口味点好。   很快,不到十五分钟,老板就把两碗鲜虾面端上了桌,一碗加香菜,一碗不要。   模样矜贵至极的男人把一次性筷子上的木刺磨干净,再递给对面精致漂亮的女孩,动作一气呵成。   上了年纪的老板眯起藏在老花镜后的眼睛,盯着两人的面容仔细瞧了瞧,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惊喜道:“哎,是你们两个啊。”   他对面前这一对儿的印象还是挺深的,那时候来他家吃面的学生情侣们虽然很多,但他们两个倒是颜值最出挑的,而且身上的校服一看就是附近贵族学校的。   清贵端方的少年一板一眼,看着就比同龄人成熟稳重许多。而跟在他身旁的女孩娇俏灵动,活泼跳脱得像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   有时候冬天的天气很冷,店里开着空调,铺面而来的暖风,女孩进来之后脱掉身上的白色羽绒服,身旁的男孩就会顺手接过去。   而且每次都是两个人一起来,一看就知道对彼此相当熟悉。   老板目光一扫,就注意到了男人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小店的暖光下熠熠发光,十分闪耀。   他当即笑呵呵地道;“呦,你们这是结婚了吧?恭喜恭喜啊。”   大概是人上了年纪之后就忍不住多话,老板又忍不住感慨说了句:“我当时就觉得,你们俩肯定能走到结婚这步,那时候就能看出有夫妻相。”   少年时的爱意赤忱又热烈,可又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   缘分与执念,缺一不可。   听见夫妻相三个字,傅思漓顿时睁大了眼,脸颊绯红一片。   她脸皮薄,正不好意思的时候,就听见对面的裴时隐淡然自若地回。   “谢谢。”   他还怪好意思的哦?   什么夫妻相,明明是她更漂亮点。   吃好之后,裴时隐结了账,两人从面馆离开时,外面天色已黑,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雨天本就浪漫,尤其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傅思漓想在雨里散散步,文柏很快就下车给他们送来一把黑伞。   雨幕里,男人撑开伞后,下意识将伞柄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倾斜。   很快有雨丝洇湿了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傅思漓抬眸时注意到这一幕,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很快,她也伸手握住伞柄,包裹着他的长指,默默把伞扶正了。   裴时隐垂下眼,嗓音低沉:“怎么了?”   傅思漓眨眨眼:“万一你感冒了怎么办。”   他顿了顿,眼底眸色深了些,目光更加缱绻。   “你生病更麻烦。”   “那也不行。”   要是他感冒了,她也会心疼的。   她是被爱包围长大的,所以生来就有爱人的本领。   学校后面的树林里也有小情侣在雨中散步,身上穿的还是他们学校的制服。   这种小雨里,和喜欢的人并肩躲在伞下,大概是独有的浪漫。   看见他们身上熟悉的校服,忽然唤起了傅思漓某些尘封了的记忆。   那时候读高中的国际学校,校服裙是及膝的,有时候穿上就会显得小腿很短,所以每到夏天的时候,很多女生都会偷偷改短一点校服裙摆,这样就会衬得双腿更加笔直修长。   傅思漓从小爱美,当然也加入了改校服的行列。   那年是高一,尹若熙还没转学来。   某天下午的体育课,课堂教学任务完成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傅思漓去更衣室把运动服换回了学校制服,然后回到了操场上。   男生大多都在打橄榄球,女孩子们坐在旁边高高的台阶上闲聊着,一边用手机自拍。   五月初夏的阳光有些暖意,她细长的藕臂撑在草坪上,任由凉风吹拂起发梢,微眯着眼眸,懒懒地晒着阳光,像只猫似的。   她在看风景,殊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眼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就在傅思漓悠然享受阳光时,听见后面女孩子们兴奋难耐的声音。   “快看快看,是裴时隐哎。”   “救命,真的好帅啊。他说的是法语吧?”   “而且他讲得好流利,口音好好听啊。”   大惊小怪。   傅思漓眼睫动了动,还是悄悄睁开一条缝瞥过去。   最近学校在举办校园开放展览,今天受邀来访的客人里有法国人,学校领导特意让裴时隐在一旁帮忙翻译,又长着一张活招牌的脸,这种宣传学校的工作当之无愧是落在他身上的,没什么好奇怪。   可她也只偷瞟了一眼而已,并没有加入女孩们兴奋的讨论。   以前他上法语课时她还在一旁捣乱,早就听腻了。   她才不像她们那样犯花痴呢。   这时,忽然有女孩子强忍着兴奋的语调:“他是不是朝我们这边看了?”   “好像是哎。”   她起来拍拍裙摆,和另一个男生一块去把这节体育课用到的东西归还到器材室里。   低年级的男生,一看见裴时隐都忍不住毕恭毕敬的,就差稍息领证再敬个礼了。   “裴主席好!”   傅思漓在心里不屑地轻哼了声,就听见裴时隐冷淡好听的声音响起。   “东西给我吧。”   男生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地把手里的一袋子橄榄球交给了他。   等那个男生离开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最后还是她先沉不住气,转身看向他。   阳光被挡在少年身后,淡淡的阴影勾勒出他的身形和面庞,贵族学校的制服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得清隽又矜贵。   傅思漓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找她说,才会特意过来,可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他淡声说。   “你的裙子,违反校规了。”   傅思漓:“?”   莫名其妙,那么多人都这样穿,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凭什么只管她一个人?   他是太平洋警察吗管得这么宽?   大概是正值青春期,比起现在,那时候的傅思漓才是真的无法无天,娇纵得过分,谁也管不了。   傅思漓微微扬起脸看着他,一字一句都是从贝齿里挤出来的:“裴主席,那您就去校长那里举报我吧。”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只见少年云淡风轻地反问。   “我有那么无聊?”   他现在这样还不够无聊?   紧接着,就看见裴时隐抬手解开纽扣,他的制服外套被扔进她怀里,他的身高比她高出太多,因此校服也比她大了好几个尺码,足够盖住她的大腿根。   “把衣服披上。”   傅思漓抱着他的衣服,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补充。   “不然真的举报你。”   “..........”   裴时隐不能久留,校长那边还在等他,刚抬起脚,他又忽地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转身。   身后是学校外连绵起伏的山峦,夏风微微吹拂起他的发梢,乌黑碎发下的眼眸望向她,瞳仁漆黑。   心跳不觉漏了一拍,扑通扑通地跳着,紧接着,就听见他低声开口。   “晚上放学记得等我。”   “......哦。”   那种心跳失控的感觉似乎随着记忆的复苏再次席卷而来,让傅思漓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一点弧度。   注意到她在偷笑,裴时隐抬了抬眉梢:“在想什么?”   “想起你之前上学的时候管我的裙子,你还说你要去校长那里举报我。”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裴时隐也记得那一次,稍加回忆便想起了那次的细节。   那群男孩表面上是在玩橄榄球,实际上目光都在偷偷朝她那里瞟,甚至还有因为看着她,两个人撞到一块去了,场面十分诙谐。   偏偏傅思漓全然不知,还在那里悠哉悠哉地晒太阳,像只慵懒的猫。   收回思绪,他低声道:“你不知道当时多少人盯着你看?”   闻言,傅思漓怔了下,脸颊忽然一热。   她轻咳一声回过神,很快就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那不是因为我漂亮,我怎么着都有人盯着看。”   男人盯着她深深看了几秒。   “嗯。”   “?”   “是漂亮。”   傅思漓的耳根咻得一下窜红,像是被一把火烧着了似的。   他干嘛呀?突然这样甜言蜜语的,她都来不及适应。   看见她的反应,裴时隐唇角弯了弯,有些好笑。   “夸你漂亮也不对了?”   傅思漓移开目光,才不和他对视了。   两人就这样在雨中的街巷里并肩走着,冰凉凉的雨丝顺着脖颈钻进来,静谧而温馨。   傅思漓的脑中忽然又冒出刚刚包厢里,季言忱说的话。   也许她该问清楚的。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深吸一口气,傅思漓转过头,终于鼓起所有勇气开口问出藏在心底多年的那件事。   “成人礼的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和程修说,只把我当妹妹?” 第40章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仿佛细雨落下的速度也变得缓慢,簌簌顺着伞骨落下, 在台阶下汇聚成一潭水洼。   裴时隐也看向她, 一时间, 视线交汇,他的眼眸深不见底, 泛起更加晦涩难辨的情绪,却在竭力隐忍着。   他并不知道, 那天的对话被她听到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 她才会一气之下把他拉黑, 再也不和他联系。   静默许久, 男人才出声。   “因为我嫉妒。”   傅思漓怔住,紧接着就看见他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那枚领带夹,嗓音有些喑哑。   “我以为,这是送给他的。”   裴时隐从不否认自己是个高傲的人, 所以曾经的他一直羞于将嫉妒这类情绪宣之于口。   可也是因为他的高傲, 让他错失了四年本可以和她在一起的光阴。   分开的那几年里,她也并不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蠢事,不过她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还有刚才听见她在季言忱面前亲口说出的那句, 对他的告白,让裴时隐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心底那一刻的感觉,惊喜, 震惊,还有后悔, 太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即便是再古井无波的心,也会被她掀起惊涛骇浪。   傅思漓从来也没设想过, 答案竟然会是这个。   所以他一直以为,她做这枚领带夹,是送给季言忱的,才会赌气说出那些话,才会那么介意她和季言忱在一起。   可没想到,这枚领带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的手里。   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傅思漓顿了顿,才小声地回:“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她原本以为做这枚领带夹的时候隐藏得很好,谁知道他早就发现了。   傅思漓眼睫动了动,又轻声解释:“其实是打算生日那天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那天季言忱来家里,被佣人不小心拿错了。”   “本来想着离你生日还有一段时间,应该还够重新做一个,可还没开始.....”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低声打断。   “就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傅思漓被他这句噎得说不出话,竟然还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淡淡的幽怨,好像这几年里是他受了更大的委屈。   想起了什么,裴时隐又沉声道:“你还送过他花。”   一盆花而已,他连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醋都吃,连她送过季言忱什么东西他都记得那么清楚。   傅思漓也没想到,他竟然一个人吃闷醋吃了这么多年。   他根本不是不在意,只是装出来的不在意而已。   她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那么死要面子....”   他就是个傲娇怪,最后好像变成她让他受了委屈似的。   明明是他自己不主动开口问一问她,她都追在他后面那么久了,他怎么还是笨得分不清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看着他的侧脸,傅思漓眨了眨眼睫,忽然道:“你跟我爸还挺像的。”   闻言,他侧眸看向她,挑了挑眉。   对于父母的爱情故事,傅思漓还是有所耳闻的。   父亲也是一个性情冷淡隐忍的男人,除非在她和母亲面前,才会露出温柔宠溺的一面。   在没有和母亲重逢前,也是有什么事都自己藏着,即便是偷偷守候了那么多年,也绝不吐露半个字,活脱脱的就是一个闷葫芦。   还有之前她的妈妈也是做了一枚领带夹,送给心爱的人,还会在里面悄悄刻上对方名字的缩写,把隐秘的爱意偷偷藏起来,等着对方发觉。   所以她就也这样学着做了。   这么看来,从某些方面,裴时隐倒是和她父亲如出一撤。   可那又能怎样呢?她偏偏就是喜欢他这副样子。   但这些话傅思漓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忍着笑,看着那个已经有些旧了的领带夹被他握在手里,心底又忽然泛起愧疚的情绪。   “这个别要了,等我有空再给你做一个新的吧。”   闻言,男人的眸光微微亮起,盯着她,不依不饶追问。   “什么时候有空?”   傅思漓不自觉挽紧了他的手臂,被他周身清冽的味道包裹着,仿佛飘来的雨丝也不再那么冰凉,反而热腾腾的。   “就...当新年礼物嘛。”   还有不到两周到新年,如果她手艺没怎么生疏,动作快点,肯定能在那时候送给他。   傅思漓从未觉得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轻松过,挽着他的手臂,就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就在这时,后方不远处传来说话声,似乎也是一对小情侣。   “宝宝,看看喜不喜欢?”   看见男孩手里的东西,女孩瞬间惊喜道:“是我昨天刚加进购物车的色号!谢谢老公。”   人家谈恋爱都是叫宝宝的,他叫过她什么?   听见这些,傅思漓忍不住拽了一下他的袖口,清了清嗓子,状若无事地开口问。   “喂,我叫什么?”   男人挑了挑眉,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不知道他刚刚听见了没有,不过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没听到。   算了算了,他就是个不懂风情的男人,她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   一直到回了家,洗完澡之后上了床,傅思漓把被子蒙在头上,还在生闷气中。   直到身旁的被子深陷下去,卧室的主灯被熄灭,只剩一盏她刚刚点着的香薰蜡烛安静燃烧着,淡淡的玫瑰香气缭绕在空气里。   裴时隐看着隆起的那一小团,唇角不觉勾了勾。   “刚刚想听我叫什么。”   话音落下,被窝里动了一下。   他挑了挑眉,俯下身靠近了她一些,眼里笑意更深。   “宝宝?”   两个字低低沉沉地薄唇处溢出来,听到那个称呼,让傅思漓的耳膜瞬间一麻。   顿时,被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不再流通,闷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原来他当时不是没听到,就是故意在逗她。   就在傅思漓脸颊滚烫发热时,被子忽然被掀开了,新鲜的空气顿时涌入,还没等她有机会大口呼吸,男人的唇瓣已经覆了上来,舌尖长驱直入,肆意掠夺着她的香甜气息。   可却怎么都不够,不够宣泄他心底压抑的情愫。   裴时隐此刻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原来她一直喜欢他,从始至终,她的心里就只有他。   从前所有的嫉妒和不甘,都只是他在庸人自扰,他并不需要再压抑任何感情,因为他此刻可以完完全全地确信,她会包容他的一切。   爱一个人,是会把伞柄朝着她的方向倾斜,同样也会把他倾斜的伞柄扶正。   只要想到这些,他便觉得心脏处传来的汹涌无法克制,只是亲吻并不足够,掌心不觉收紧,扣住她的腰肢,似乎要把她融进身体里一般。   “宝宝,还是宝贝?”   “喜欢哪个?”   傅思漓趴在他的肩头,想伸手捂住他的唇,想让他别这么叫了。   怎么听怎么难为情,简直不像是他嘴里能说出来的,实在太割裂了。   男人的眼眸平日里都是冷的,只有在动情的时候,失去了清醒和克制,眼尾会微微泛红。   她定定地望着他,却又看不穿他眼底藏匿的复杂情绪。   骨节分明的手与她紧紧十指相扣着,线条锋利的喉结滚了滚,嗓音沙哑无比。   “对不起。”   因为他当年因为误会她,赌气说出的那句话,让她伤心,没能过上一个圆满的成人礼。   是他的错。   而他们分开的那段时间,亦或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的高傲自大。   无论是多么高高在上的人,在感情面前,都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也让他明白,即便他生来便什么都有,再自信地笃定任何事都能运筹帷幄,唯独感情这件事,他无法操控,最终在他顺风顺水的人生里留下最深的一次挫败,也会令他遗憾终生。   她很少见到裴时隐这副模样,也从没有见过他道歉,没有看过他表露出如此明显的后悔和难过。   他那么骄傲自持的人,从未这样过。   莫名的,让她觉得心疼。   其实没关系的,她好像也记不太能回忆起来那晚的难过了。   傅思漓忽然觉得眼睛有些痒,好像快要有眼泪掉下来。   在泪水落下前,男人低下头去吻她,修长的手指间穿插过她乌黑的发丝。   温热的鼻尖触碰到她的锁骨处,很快,一处更加湿润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上移,吻去了她即将滚落的泪珠,藏匿着无尽的缱绻情愫。   恍惚间,眼前一片白茫,似有烟花在脑中绽放开来,她听见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我也是。”   傅思漓怔了怔,混沌的大脑反应了几秒后,听懂了他隐晦的告白。   ——因为我也是一样爱着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也是。   -   翌日中午,暖阳高照,将医院外的草坪映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裕明私立医院,7层。   新建立的私人医院环境极佳,走廊宽敞明亮,弥漫着浅淡的消毒水味道,地板被擦拭得锃亮反光。   院长会诊室外,不远处就是护士站,有小护士一边整理病历本,一边忍不住频频朝着会诊室的大门张望。   她转回头,压低声音好奇道:“程院办公室里的人是谁啊?”   身旁,有在医院资历较深的护士长曾经见过裴时隐几次,于是回答她:“是裴氏集团总裁,程院的发小。”   想到刚刚浑身冷冽的俊美男人,小护士不禁诧异道:“我天,两个人性格这么不同也能玩到一起。”   程修平日在医院里待人风趣随和,细心又体贴,只要不在工作的时候,他和那些玩世不恭的富二代们差不多,一样的招人喜欢,桃花旺盛,却片叶不沾身。   北城有名的医学世家,又帅气多金,年纪轻轻就继承家里衣钵,还是独当一面的院长,引得医院里不少小护士倾心不已,甚至每隔几天就有富家千金装病来医院挂号,指名道姓地要程修面诊,赶也赶不走。   护士长笑她大惊小怪:“都是北城的富家少爷,从小就认识的,这有什么好奇怪。”   想想也是,小护士又忍不住好奇追问:“听说裴氏总裁都英年早婚了,你说程院什么时候结婚?会不会也是商业联姻?”   听见这话,护士长抱着病历本起身,感慨地叹了一声。   “谁知道呢,程院连女朋友都没有,我都在裕明工作两年了,好像也没听说程院谈过恋爱,倒是白长了一张花花公子的脸。”   小护士忽然联想到了什么,顿时瞳孔地震,捂嘴惊讶:“程院不会是gay吧?”   办公室内,程修并不知道外面此时正在讨论什么。   他倒是没想到,裴时隐这种大忙人居然会在百忙之中主动来复查伤口,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一边摘下医用手套,程修主动开口询问:“你这块疤痕,要不要我给你做个祛疤手术?保管什么都看不出来。”   裴时隐把挽到小臂处的衬衫放下去,重新系好袖扣,淡声道。   “不用。”   刚起身,余光就瞥见桌上放着的签证材料,男人顿时眼眸微眯。   “你要去英国?”   见他发现了,程修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于是坦诚地说:“有一家伦敦的生物实验室邀请我参与最新的药物研发,最少要在那边待一年。”   瞬间,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变得肃杀危险起来。   迎着男人含着审视的锐利目光,程修有些无奈耸耸肩,笑道:“真的是为了公事。”   他的心思,裴时隐不是不知道。   但程修虽然有这个念头,却也没真的明显表露出来什么,或是让裴时欢察觉到,还算是安分守己,所以裴时隐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修对他竖起三根手指,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里写满了真诚:“我跟你保证,在她毕业之前,我绝对不动任何其他念头,要是在这期间我做了什么混账事,回来就任凭你处置,ok?”   相比之下,程修至少知根知底,且门当户对,程家在北城乃至全国,在医疗行业几乎可以用垄断来形容。   且他的为人品行,这么多年发小,裴时隐还是了解的,他既然这么承诺出口,就不会违背。况且现在有了廖琮的先例,裴家对裴时欢的看管只会比以前严格,当然也不会给程修什么可乘之机。   思及此,男人眼里的警惕渐渐褪了下去,眉眼也松了,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语气里仍是暗含警告。   “我会定期过去。”   言外之意就是,他会死死盯着。   程修:“........”   离开院长办公室后,VIP电梯迅速下降至负一层停车场。   电梯门缓缓打开,裴时隐缓步走出,忽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腕表,而后对身后的文柏沉声说。   “今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帮我约个地方。”   文柏第一反应是需要安排应酬的酒店餐厅或会所,应了声是,刚要拿出电话准备联系预约,就听见男人淡声补充。   “纹身。”   文柏:“?” 第41章   眨眼间又是一周过去, 临近新年,裴时隐这几天去了澳洲出差,他答应了年后陪她一起去度假, 所以要赶在年假之前把繁重的工作都提前处理好。   傅思漓听说程修已经动身去了英国时, 还有些惊讶和感慨, 她倒是一直没看出程修喜欢时欢的事。   虽然名义上是以工作的理由,想必也是因为被之前裴时欢偷跑到燕城找廖琮的事吓到了, 才有了危机感,哪怕放下北城的家人和工作, 也执意去了英国。   不过裴时隐跟她说, 程修已经提前做了担保, 所以即便是两个人真的会在这两年时间里擦出什么火花, 要想板上钉钉也得等到裴时欢大学毕业之后再说。   但傅思漓想到那天裴时欢伤心大哭的模样,又觉得小姑娘恐怕没那么容易放下初恋,也不知道程修这些年的单恋究竟能不能得到回应。   话又说回来,裴时隐这几天外出出差不在公司里, 傅思漓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也不用每天上下班时都像做贼似的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   裴氏集团总部大楼内依然井然有序,员工络绎不绝, 窗明几净。   临近新年,大家都不免有几分懈怠,一早上的项目组会上, 严秀洁便当众宣布了,决定采用傅思漓准备的酒店重修计划书。   她前天晚上在床上时还给裴时隐看了川下深崎的装修设计作品, 结果今天就定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股枕边风的作用。   傅思漓整理好了一部分要打印的文件, 准备去打印机区域去取,刚刚走到,只听见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她转过身,就看见是艾陶宁站在身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腕上的手链,眼里写满审视。   那条手链艾陶宁一眼就能认出来牌子,是一家国外设计师品牌,单条手链就要几十万上下,只是她没见过傅思漓这个款式的。   普通职员而已,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贵重的手链?   女人双手抱臂在胸前,轻哼了一声,冷嘲热讽道:“还真没想到,你关系挺硬啊。都有个高层男朋友了,怎么还戴假货呢?”   傅思漓顿了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   “你说这个?”   这个牌子的主理人是她妈妈的朋友,所以每年都会给她送两条定制的首饰来,不会在柜台出售,会被艾陶宁误会是假货也正常。   傅思漓也懒得解释,要误会也随便,又影响不了她什么。   见到她没了下文,艾陶宁便当作傅思漓是戴假货被拆穿之后的心虚,唇畔讥讽的笑意更甚。   从刚才公布酒店重装采用的是傅思漓提交的策划案之后,她就已经心有不满。   “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还公然和你男朋友徇私走后门是吧?你当公司的管理层都是吃白饭的吗?”   听见办公室恋情几个字,傅思漓下意识紧张起来,还以为她的身份暴露了,表面还是一副淡然若素的模样。   “什么男朋友?”   她拿出手机,美甲在上面划拉几下,调出一张照片,自以为拿捏住了对方的软肋,于是得意地冲傅思漓晃了晃。   “我都看见你早上从文特助的车上下来了,喏。”   好像是前两天,文柏去了趟别墅取文件,回公司的路上就顺带把傅思漓也接过来了,谁知道竟然被艾陶宁撞见,还偷拍下来了。   只可惜公式用对了,就是数字带错了。   傅思漓刚刚提起的那口气松了下来,弯腰拿起打印纸刚刚吐出的文件,刚打印出来的纸张还是热的。   她语气温和地解释:“你想多了,我和文特助不是那种关系。”   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说辞,艾陶宁当即一挑眉:“证据都摆在这,你还敢狡辩?你就不怕我直接告到裴总那里去?”   要是被裴时隐听见,说她和文柏是那种关系,他那么小心眼的人岂不是又要吃飞醋,指不定要拿谁泄愤。到时候可怜的文柏还说不定会被扣掉年终奖金,怪无辜的。   思及此,傅思漓有些同情地看她一眼,“我劝你不要。”   看见她这种不慌不忙的态度,艾陶宁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这是在威胁她??她居然敢反过来威胁她?   傅思漓不想再和她起什么冲突,拿了文件就想离开,不远处的走廊里,几个女同事刚刚从卫生间里摸鱼出来,正在小声窃窃私语着。   “我的天啊,真没想到总裁夫人居然是这种人。”   “我也觉得多少有点太赶尽杀绝了吧,毕竟对方也挺可怜的。”   “是啊,裴总也是,就算再宠现在的太太,也不至于对初恋做到这种地步吧。”   这时,刚从洗手间里出来孟桃匆匆忙忙走到打印机这边,神情紧张,又不得不压低音量,小声提醒着傅思漓。   “思漓,你快去看微博。”   傅思漓拧了拧眉,顿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打开手机一看,果不其然。   #尹蝶父亲曾贪污受贿入狱#   是一个网友的匿名爆料,声称前阵子突然消失匿迹的新人演员尹蝶的真实姓名是尹若熙,身份是北城前市长的继女,曾经也算是光鲜亮丽,家世优渥。   紧接着,就是两个更加暧昧十足的词条话题,本来就能引起人们八卦的心思,现在的网友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类的瓜。   #尹蝶惨遭封杀真相#   #商业大佬与女明星的爱恨情仇#   「查到了查到了,原来尹蝶的真名就叫尹若熙,之前是鼎华国际学校出名的女神!校园纪念册上一搜就有!」   「据说当时是现任的裴太太在追求裴氏集团总裁,但是是单恋!因为大佬真正喜欢的女人是尹若熙~」   「据说两个人当时是学校里公认的一对,郎才女貌特别般配,肯定是大佬现任当时求追猛打不成,一直怀恨在心,才把尹蝶星路毁了的。一定是这样。」   偶尔也有几条反对的声音冒出来。   「可是她爸爸是贪污入狱的市长,她也不应该再在娱乐圈里受人追捧吧,封杀是应该的。」   只是很快,就又被批量的水军镇压了下去。   「狠狠怜爱美女了,明明都是过去式了结果还被豪门大小姐各种针对,听说大佬现任好歹也是名门千金出身,做事不至于这么low吧,手段这么下作,非要把人家逼到绝路上吗?」   傅思漓握紧手机,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生气,不能生气,可指节还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文件。   上次的事情之后,她本来尹若熙总会吃到教训,可却没想到已经憎恨她到了这个地步。   为了泼她一盆脏水,甚至赌上了自己的前程,不惜把过往家境上的污点都自己爆料出来,连自己的名声也不再顾及。   简直就是一个疯子,非要拖她下水不可。   可就算尹若熙再怎么样,也不过就是在网上兴风作浪几句,都并不值得她生气。   旁边的孟桃担心得不行,关心问:“思漓,你别在意网上这些,这群人就是喜欢捕风捉影说一些有的没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那天在蓬南岛,夫妻俩之间是怎么相处的,裴时隐又是怎么半夜风尘仆仆赶来给傅思漓撑腰的,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绝对不是网上那些胡乱编排的什么白月光三角恋。   傅思漓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语气神色恢复如初。   “没事。”   -   与此同时,澳洲,地下矿场。   矿场信号微弱,离地面距离遥远,刚刚的半小时内,一群人都处于失联状态,仅能有对讲机与地面沟通。   刚一出来,文柏的手机才恢复了信号,殊不知已经迟了。   他当即脸色一变,连忙请示身前的人。   “裴总,是傅董事长的电话。”   闻言,身后跟着的老总都不禁脚步一顿。   北城裴家与江城傅家联姻,这是整个北城都清楚的亲事。傅氏集团董事长这些年名声在外,却已经隐退幕后,与爱妻环游世界旅行,许久没有出现在公开场合。   裴时隐也蹙了蹙眉。   傅北臣轻易不会给他打来电话,除非是和傅思漓有关的事。   他接过电话,声线沉稳:“爸。”   而此时,一旁的文柏的手机也找回了信号,收到了公关部发来的消息轰炸,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紧张地看向自家老板的表情。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男人唇线抿紧,低应了声,承诺道。   “我会尽快处理好,不让思漓受委屈。”   刚刚他们一直在负三层的地下,手机完全没有信号,文柏也没能第一时间得知网上的动态,公关部总监急得打了几十通的未接来电。   谁知道就这么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甚至还惊动了老板的岳父大人来专门打电话问罪。   自知失职惹了大祸,文柏心惊胆战,忐忑地在一旁等着,心里已经在给辞呈打稿子了。快过年了,有的人在放假,有的人要准备写辞职信了。   挂了电话后,手机被扔了回来,男人的声音很淡,却莫名让人觉得森寒迫人。   “年终奖不用领了。”   听到不是辞退,文柏当即松了一口气,差点喜极而泣。   “是。”   -   很快,一组商业论坛的采访照片掀起了更加热烈的讨论,使得正在吃瓜的网友们顿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沸腾。   男人衣着名贵,手工高定西装勾勒出挺拔屹立的身姿,领带笔挺,面容冷沉而矜贵,完美得挑不出丝毫的错处,却又难以靠近半分,高高在上的气场似乎能透过手机屏幕弥漫开来。   「第一次看见裴氏太子爷的正脸照,谁懂啊家人们?之前拍卖场那次的一张糊图已经震撼到我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大佬之前不露脸了,不然会很容易被误会成是靠脸吃饭的.....」   「我现在更好奇裴太太是什么样子了救命 qwq.」   手机屏幕前,傅思漓也同样震惊不已,她知道,他是最讨厌出现在这些公共媒体上的,因此之前接受的杂志采访什么的,裴时隐都从不露脸。   且没有他的准许,不会有媒体敢公开发布他的照片。   可为什么今天却破例了?   这时,有人发现了照片里一处微妙之处。   「手腕上的是纹身吗?我没看错吧??」   「好像真的是哎,看露出来的形状,好像是蝴蝶翅膀。是蝴蝶吗?」   「锤了锤了,这下实锤了,大佬居然连手腕上都纹的是白月光的名字!!尹蝶的蝶啊。」   「果然是一场复杂的三角恋,简直越扒越有啊,简直比豪门小说还精彩好吧。」   很快,就有好事者扒出放大了数十倍的细节图,发现掩藏于铂金腕表之下的,竟然真的是一枚蝴蝶纹身。   冷白劲瘦的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黑色线条盘踞而上,与淡青色的血管交织在一处,图案妖冶至极,与男人身上禁欲淡漠的气场甚是违和,却又奇异地融合。   恰好覆于脉搏之上,莫名性感蛊惑,引人浮想联翩。   他....竟然真的跑去纹身了?   傅思漓看傻了眼,忍不住又把那张图片放大,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只是看着男人腕表下若隐若现的纹身图案,刚刚心里因为尹若熙升起的愤然生气此刻都忘记了,震惊得半晌回不过神。   他那么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人,居然真的会跑去做这种叛逆少年才会做的事情?   原来他先前在医院里,并不只是为了哄她玩玩,而是认真的。   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傅思漓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枚蝴蝶图案十分眼熟。   似乎是.....她手账本里的那张婚戒草稿图上的。   不过短短十分钟时间过去,数条最新通知挤入手机,安静只有打字声的办公室里,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   有人拿起手机一看,顿时惊诧不已,把椅子转向一侧,询问身边的人。   “哎?竟然是我们总裁的专访。之前没听说有安排这个啊?”   旁边的同事伸头一看,同样一脸震惊:“我去,真的是啊,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裴总不是从来不接受任何露脸的采访吗?”   傅思漓也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推送出的采访直播,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是临时准备的一场财经专访,显然所有工作人员都上岗得十分匆忙。   实时转播,网上的热论也在同时进行着。   一开始,主持人还是遵循一如既往的流程,询问一些关于近期中国股票市场的走势,以及裴氏集团未来的发展规划等等,有些枯燥无味。   可奈何这场的嘉宾实在特殊,不同于以往那些上了年纪的专家,说出的每个字符都催眠,男人的声线磁性悦耳,如大提琴一般低醇。   节目刚刚开始,收看率已经突破了历史新高。   办公室里的众人都停止了工作,专心致志地看起了这场史无前例的直播。   “裴总,您手腕上近日新出现的纹身图案,是否和网上流传的,与您的白月光,名字里带着的蝶字有关呢?”   所有人不禁都屏息以待,傅思漓明明知道答案,却又莫名其妙地也跟着一同紧张起来。   只看见荧幕里,冷光笼罩之下,男人面容极致俊美,每一寸线条都锋利深邃,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和她无关。”   聚光灯下,骨节分明的长指上,无名指的婚戒依旧闪耀。   他的眉眼溢出一抹柔和,随即淡道。   “是我太太喜欢,她说蝴蝶招财。”   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再次让网友炸开了锅。   男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刚刚热搜上所有婚变传闻全部粉碎得彻底,不攻自破。   什么和白月光旧情难忘,都是网上捕风捉影罢了,明明眼前的采访,和先前拍卖场上数千万的蝴蝶胸针,都在切切实实地告诉所有人,无论是金钱还是宠爱,都只是给那位名正言顺的裴太太的。   接收到导演示意,主持人立刻乘胜追击,按照准备好的台本继续发问。   “那请问二位当初在一起,是谁先主动追求的对方呢?”   男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缓慢抬了抬眼。   他看向了面前不远处的录像机,深邃漆黑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镜头,与屏幕前的她对视上。   莫名,傅思漓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呼吸下意识屏紧,耳边空空荡荡,只剩下那道低沉的声线。   “是我追的她。”   “她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的太太。” 第42章   临近下班时间, 天空被涂上一层耀眼的橙黄色,夕阳斜下,脚下是不曾间断的车水马龙。   傅思漓去了公司顶层的天台, 天台上没有人, 讲电话也不怕被偷听。   晚风吹拂起发丝飞扬, 她靠在栏杆旁,接起了傅北臣打来的电话, 小声又心虚。   “爸爸。”   对面,男人低醇悦耳的声线顺着听筒传过来, 经过岁月沉淀后, 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成熟魅力。   “受委屈了没有?”   傅思漓顿时意识到傅北臣是看见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她咬了咬唇瓣, 连忙出声解释:“没有, 那个蝴蝶跟尹若熙没关系,都是网上那些人乱说的。他是因为我喜欢才去纹的.....”   听出她语气里对男人的维护,傅北臣沉吟片刻,打断她的话。   “快过年了, 后天你带他回家一趟。”   傅思漓先是紧张了一下, 可随后眼里又不觉染上惊喜。   “你和妈妈要回来了吗?”   “嗯。”   傅思漓有预感,傅北臣让他们两个回江城,势必是要向裴时隐兴师问罪的意思。网上那些言论里有说她不好的, 她能忍,可傅北臣不能。   可一边是爸爸,一边是他, 心里的天平向哪边倾斜都不对,她总不能光明正大地偏心哪一边。   过了一会儿, 她只得闷声应:“......好吧。”   这边刚刚挂掉电话,手机屏幕就再度亮起。   看见是裴时隐打来的电话, 傅思漓呼吸一紧,想也不想地接起,刚一接通就急忙问:“我爸刚刚是不是联系过你了?”   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不慌不忙。   “嗯。”   这时,管家过来提醒飞机即将起飞。   裴时隐顿了顿,只好先低声对她道:“晚上回家再说。”   听他这样说,傅思漓也没了再多说下去的机会。   她咬了咬唇,只能先按耐住心脏的狂跳和雀跃。   “....那我等你回来。”   “嗯。”   飞机驶出跑道,直冲云霄,澳洲的天空湛蓝无比,城市很快只剩下一道遥远的缩影。   待飞行平稳后,管家端着托盘走过去,恭敬地为男人端上手工咖啡,视线也忍不住偷偷看向他的手腕。   网上实在讨论得太激烈,没人能忍得住好奇心和八卦心理,此刻看见真的,更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感。   可说来也奇怪,那么妖冶的图案,和男人高高在上的冷厉迫人的气场明明不符,却又莫名交融在一起,宛如浑然天成。   难不成蝴蝶真的招财?   要不他一会儿下班也去买一条手链项链什么的带一带?   一边在心里这么琢磨着,管家的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拿着托盘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刚刚电话挂得匆忙,话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几句。这几天工作忙碌,和国内又有时差,又怕打扰她睡觉,连视频也没得空。   裴时隐靠在椅背上,垂眸又看了看那处纹身,眉眼微微舒展开来。   她应该会喜欢。   -   北城机场。   VIP通道外,身型高大笔挺的男人迈步走出,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助理。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一道年轻动听的女声响起,引得路人侧目。   “时隐。”   女人只化了淡妆,乌发披散在肩上,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唇色有些苍白,却更加衬得整个人如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上次的事情之后,尹若熙就一直想当面见他一面为自己求情,她找邵鹏,说她可以向裴时隐道歉,她只想见他一面。   两小时前,尹若熙被裴时隐的助理带到这里,让她在这里等着。   她以为事情终于有了转圜的余地,忍不住欣喜若狂。   她微微上前一步,美目含着微微泪光,温柔如水,仿佛真的倾心痴恋了他多年。   “你的伤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可当目光落在他的腕间时,看清男人那处蝴蝶纹身,尹若熙的表情变了。   她咬紧唇,实在不愿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   他竟然真的会为傅思漓做到这种地步,做这些根本不符合他身份地位的事情,也不顾外人的眼光。   扪心自问,尹若熙对他的确是存着喜欢的,毕竟从年少时到现在,她再没遇到过比他更优秀的男人。即便是她清楚是他断了她的星路,她也还是忍不住心存希冀,也许她再见到他一面,他会心软也说不定。   于是,在裴时隐还没有开口前,她便抢先一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是傅思漓,她从上学开始就一直误会我,因为你的缘故,她才会怨恨嫉妒我,还处处针对我。”   说着,女人的眼泪已经簌簌落下,划过白皙的脸颊,看着好不可怜。   “我已经在北城没有依靠了,也不能再做演员了,可她还是想毁了我的人生.....”   这般姿态,让旁边路过的人都不由得晃了下心神,不免生出几分怜悯和同情来。   可唯独裴时隐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动容,只皱了皱眉头。   “说完了吗?”   男人的面容极少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每一寸轮廓线条都锋利,他皱了眉,说明此刻的耐心已经告罄。   措不及防被打断,尹若熙抿紧了唇,暗暗祈祷着裴时隐能够心软几分。   他终于正眼看向她,冰冷的声线不容置喙:“半个小时后就有一趟航班,你和你父亲一起离开。”   尹若熙的唇瓣颤抖着,不敢相信男人的狠心和绝情,也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让人把她带来机场。   不是为了给她机会认错道歉,而是要把她和她父亲彻底赶出北城。   “裴时隐,我爷爷对你们裴家有恩,你却这么对我们,你就不怕....”   男人掀了掀眼皮,深不见底的漆眸中依然没有半分同情或怜悯。   “那又怎样?”   裴时隐不念那些所谓的恩情,因为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冷血至极的人,更不会被外界的一些言论所裹挟。   如果他真的那么容易被人要挟,从裴仲卿离世的那天起,他就不够格留在这个位子上了。   是曾经,尹若熙看了太久他在傅思漓面前的模样,她才会忘了他的本性。   她恍惚地望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又想起上学那会儿,有一年运动会,她故意摔倒在跑道上,恰好在裴时隐的附近,心里本想着的是,他会主动将她抱起来,送到医务室。   哪怕他只是伸手扶她起来也好,她也会觉得她在他心里是有些不同的。   可他没有,仅仅是瞥了她一眼,随即便移开了,仿佛她和路边的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尹若熙的心当时就凉了下去,犹如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也是那一次,她终于意识到,裴时隐并没有心,就算她再怎么使尽浑身解数去诱惑他,也都无济于事。   他的眼眸明明那么深邃,可里面却好像看不见其他,只装着那么一个人。   哪怕傅思漓仅仅是脚踝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可若是换成别人,他只会看也不看一眼。   当真是个极尽冷漠的男人。从前是这般,现在也一样,哪怕是相识了快七年的时间,她在他的眼中,依然和路人没什么区别。   就算当初年少时,他允许她的靠近,也不过是为了激起傅思漓的错意,只是将她当作利用的工具而已。   尹若熙的指甲深深扣着掌心,看着男人抬脚离开的背影。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也是她留在北城的最后一天,从此以后,她都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回来。   她不甘地追寻着大喊出声:“你们当初结婚,难道不是她故意设局灌醉你,她根本不是表面装出来的那样......”   只见男人的脚步停了停,落日夕阳从巨大的落地窗照映进来,半明半暗地笼罩住男人深邃的侧脸,神色冥冥不清。   “你怎么知道,是她算计我?”   丢下最后这一句话,他再没回头,尹若熙却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   电光火石间,又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看着裴时隐离去的身影。   当初她明明也在嘲笑,笑像傅思漓那种心思单纯的人,居然也能想出这种极端的办法来用婚姻绑住男人,也说不上是聪明还是蠢笨。   可如果,一开始精心设局,促成婚约的人,并不是傅思漓呢?   -   晚上七点,北城某家高定奢侈品店内,灯光如昼。   婚期将近,应檀特意从港城赶过来试之前定好的婚纱,现在从试衣间出来,轮到傅思漓去试定制好的伴娘服尺寸。   黑色的绒布从两侧缓缓拉开,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   香槟色的缎面长裙低垂在地面,勾出纤细窈窕的腰线,乌黑的长发被微微卷出些许弧度搭在肩头,雪颈修长,满是贵气娇矜。   视线上移,她的面容精致白皙,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扬,长睫卷翘,唇瓣嫣红而饱满,明艳生姿。   一旁的店员从美貌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夸赞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裴太太的肤色真白,穿这身香槟色的伴娘服简直是太配了。”   “是啊,连明星都穿不出这样的效果。”   闻言,应檀也满意地连连点头,扭头告诉设计师:“这个腰围,再改细一点就完美了。”   “这还是伴娘服呢,要是穿上婚纱,不得把裴总迷得眼睛都看直了?对吧?”   柜员也在一边含笑点头:“应小姐说的是。”   被猛夸了一通,傅思漓的脸颊不禁微微泛红,也忍不住开始脑补起自己穿婚纱的样子。   说起来,他们是还没有办过婚礼呢。   应檀从沙发站起来,忍不住出声调侃:“我都看见了,裴总够野的嘛,居然都开始纹身了。我看到新闻的时候还以为是那群媒体乱写的呢。”   不光是应檀这么说,远在英国的裴时欢在得知了之后也疯狂发微信问她怎么回事,还说她驭夫有术。   说着,应檀打眼一扫,就注意到了她胸口还没完全褪去的吻痕,唇角笑容更深。   “最近夫妻生活挺和谐嘛?还是节制点啊,小心那个...咳咳。”   傅思漓的耳根顿时爆红,连忙伸手捂住了胸口。   可被应檀这么一提起,她又蓦地想起一件事来。   其实傅思漓的心底一直有疑惑,只是这种事她又不好意思和旁人提起,只能和应檀倾诉。   她犹豫着,试探着开口问:“你说人在喝醉之后,真的会一点都记不起来吗?”   如果那晚他们真的那样过,她为什么第二天醒来之后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一次每次之后她都腰酸背痛的,尤其是她有记忆的第一次那天晚上。   越是深想,她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那时候她根本没想过为什么裴时隐会突然出现在她家,记忆断断续续,她只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他,然后把手里没喝完的酒瓶塞给他,逼着他喝光。   那么高度数的酒精,谁喝光都会醉的。   后来.....她就不记得了。   傅思漓又去努力回忆去年的那晚,第二天的早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房间里有些不对,似乎多了一个人在。   她从床上艰难坐起身,被子缓缓从身上滑落,一低头就看见了胸口处斑驳的吻痕,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傅思漓的大脑空白了好几秒,随后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肯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而男人此刻就站在床边,正在慢条斯理地系衬衫,冷白的锁骨上还有几道暧昧至极的抓痕,透着难以言喻的气息。   傅思漓咽了咽喉咙,实在不愿相信眼前的画面是真实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们...不会......”   孤男寡女,又是酒后神志不清的状态,总不可能两个人盖着被子纯聊天吧?   明明和他都冷战了好几年,她都说好再也不要喜欢他了,为什么只是喝醉了一次,事情就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了?现在怎么收场?   裴时隐盯着她看了她几秒,眸色幽深难辨。   “嗯。”   等到他的回答,大脑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傅思漓拿起旁边的枕头就朝着他砸过去,又羞又愤,连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都不想问了,只想狠狠打他一顿。   “你混蛋!”   裴时隐没被她这样劈头盖脸地又扔枕头又是痛骂过,抓住了她丢过来的枕头,向来处变不惊的神色也难得一见地出现了裂缝。   他弯腰把地上的皮带捡起,语调漫不经心:“我会负责。”   傅思漓被他气得胸口不停起伏,一边捂着被子一边把人赶了出去。   “谁要你负责,你滚出去!”   本来那天之后,裴时隐没再出现,她以为这件事可以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揭过去,不被双方父母知道,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偏偏裴时隐不声不响地去了一趟江城,直接去了傅家提亲。   再后来,就是父母打电话来询问她的意见,到底想不想嫁给他。   彩礼十分丰厚,好长的一串名单发过来,房产车子,古董字画和名贵珠宝,数不胜数,傅思漓都懒得翻到底去看,简直眼花缭乱,看得她头晕。   可被问到,愿不愿意嫁给裴时隐时,她还是犹豫了。   那一刻傅思漓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坚定过。   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发誓说再也不喜欢他,再也不想见到他,她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好疼。   看出她的茫然和困惑不解,应檀的唇角无声勾了勾,却也没直接点破什么,语调意味深长,给出了一个建议。   “我觉得呢,实践出真知。”   “你今天就试试,喝得像那天晚上一样醉,看看明天一早起来还能不能记得晚上发生过什么,不就知道答案了?” 第43章   从机场回别墅的路上有些堵车, 透过覆着暗色膜的车窗向外看,天空下起了小雪,薄薄的一层积雪落在柏油马路上, 晶莹剔透得有些反光, 很快又被驶过的车辆碾出一道道车轮印, 斑驳交错。   这样的雪天,让裴时隐想起去年三月时, 傅思漓生日那晚,也下了一场雪。   那天一早, 他孤身一人从旧金山起飞, 下午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雪迫降在了匹兹堡机场。   也许是老天故意捉弄他, 航班全面瘫痪, 登机口外等候的旅客们叫苦不迭,哀叹一片,纷纷痛骂着恶劣的天气,不少人叫嚷着要改签机票, 工作人员焦头烂额地告知, 今晚美国的大多数机场的航班都受到影响,无法出行。   裴时隐只能放弃飞机,看了看腕表, 距离十二点还剩八个小时。   如果开车过去,一路不停,大约需要六七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应该能在今晚前赶到。   雪天路滑,他独自从匹兹堡开车抵达纽约时, 已是夜里十一点。   裴时隐对到她家的那条路线很熟悉,这三年里, 他经常过来,只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他有自己的高傲,既然当年她和他断绝得那么干脆,那他就不会继续死缠烂打不放手。   路上还有时间空余,裴时隐又转道去她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买了一块蛋糕。   她喜欢的味道只剩下最后一块,大概是他今天遇到唯一一件幸运的事。   只要转交给应檀,就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圆过去,不被她知晓,毕竟过去几年都是这样的。   等到了她家楼下,看着公寓楼上那扇窗户的灯光还暗着,裴时隐才终于有时间靠在椅背上小憩片刻,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短暂地缓解着长途驾驶带来的疲倦,窗外的雪花很快在车窗上积出厚厚一层霜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后方有车声响起。   她大约是刚刚和朋友聚餐回到家楼下,白皙的脸颊绯红一片,醉醺醺地靠在一个男孩身上,被扶下了跑车,姿态亲昵。   那个男孩大概是想趁着她喝醉时偷亲她,满脸的跃跃欲试,画面十分碍眼。   原本裴时隐没想过出现在她面前,可看到这一幕,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打开车门下去。   男孩皱着眉,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对方的容貌过分俊美,手上的腕表也名贵至极,气场凛然,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你是谁?”   这个问题,裴时隐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朋友?还是青梅竹马?他仿佛什么身份都不是,也没有资格阻止。   幸好,女孩在这时清醒了几分,迷迷糊糊中看清了他的面容。   她怔了怔,随后跌跌撞撞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听见这话,裴时隐抱着她的动作僵了下,以为她发现了什么。   她伸出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又移到他的唇角,试图让他的唇角弯一弯,嘟囔着道。   “你怎么在梦里都不能多笑笑,总板着一张脸....”   闻言,悬着的心骤然又放了下来。   她以为是在做梦,不过,当他是梦也好,第二天醒来时她就不会记得他来过。   也许她清醒时就不想看见他了。   见傅思漓显然认识对方,且关系应当非比寻常,男孩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先离开。   而后不久,应檀也匆匆赶到,见到裴时隐在这里,也就放心地把人交给了他,打车回家了。   她生日的最后一小时,是和他一起度过的。   傅思漓只以为一切都是梦,所以肆无忌惮地对他上下其手,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又亲亲他的嘴巴,把他当成人形玩具似的。   当初一声不吭拉黑他的人是她,现在对他主动投怀送抱的人也是她。   亲完他又骂他是混蛋,灌他喝酒,无奈之下,裴时隐只能把人摁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自从那晚她把他拉黑后,他们再也没有像此刻这样亲密过。   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他能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听着她近在咫尺的呼吸。   让他第一次生出贪恋的感觉,失而复得的喜悦充盈在大脑,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乌黑柔顺的发丝勾缠在他指尖,染着那股令他沉醉的香气,令他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仿佛整天积攒下来的疲惫在见到她这一刻都彻底烟消云散。   一切都值得。   不知不觉,他的嗓音也沙哑下来。   “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趴在他的肩头,声线迷蒙,却能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   “裴时隐....”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即便裴时隐自诩自制力再强,也无法做到冷静自若。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   她的唇瓣很软,那股甜腻的滋味,比他想象中还要令他上瘾着迷,不舍得离开。   看着她的脸颊逐渐泛起潮红,呼吸也变得灼热急促起来,望着他的眼睛里迷蒙一片,仿佛笼着一层水雾,纤长的眼睫不停颤动着。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但凡晚来一刻,此刻亲吻她的人就会是别人。   只要想到这些,那阵妒火就烧得他理智全无。   摄入的那点酒精根本无法麻痹他的神经,他无比清醒,也知道自己在趁人之危,但他克制不住,只想索取,让她的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再也没有空余去想着别人。   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可这段时光太短暂,也太难得,明天一早,等她清醒后,一切又都会回到原点。   如果他真的继续下去,明天醒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会变得更糟。   想到这里,心脏像是破开了一处大洞,窗外呼啸的冷风吹了进来,浇灭了所有下腹处升起的躁动,让他眼底的情.欲逐渐冷却了下去。   在最后关头,裴时隐还是放弃了。   次日一早,傅思漓醒来时,场面果然和他预料的所差无几。   她气得要命,乌黑的发丝凌乱地垂在肩膀,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都是他昨夜留下的吻痕,昭示着昨晚的旖旎和情动。   意识到她是误会了什么,又羞又恼地骂他混蛋,裴时隐却意外觉得心情很好,还有些想笑。   她生气骂他,拿枕头砸他,都是鲜活的她。   起码不用再和她装作陌生人,不用再躲在暗处里偷偷看着她和别人嬉笑打闹。   短短的几秒钟里,他忽然改了主意。   既然她已经误会,不如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   他其实并不甘心和她做陌生人,这三年的粉饰太平,也不过是他一个人自欺欺人的独角戏。   如果有一天要让他亲眼看见她和别的男人一起步入婚姻,他必定会不计一切地毁掉她的婚礼,届时的局面只会闹得更加难看。   于是他说,他会负责。   原本什么都不曾发生的一夜,就这样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她再生他的气也好,闹也罢,哪怕恨他都没关系,唯独不能把他彻底剔除在她的生活之外,让他独自一人饱尝思念的滋味。   她必须嫁给他,也只能嫁给他。   从傅思漓家中离开后,裴时隐第一时间回了国,改道去了江城。   得知了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提亲,傅家并不同意,一开始,裴时隐甚至连傅家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就算他是裴忌的儿子也没用。   他也并不心急,左右他有足够的耐心,就在江城暂时留了下来。   为了娶她,裴时隐费了很多心思。   即便是有时鸢从中说和,可整整三个月过去,每次上门吃到的都是闭门羹,傅家夫妇概不松口,表示这件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但裴时隐仍旧没有放弃,最后一次,江城下起了瓢泼大雨,他在傅家门外,在雨中等了一晚,彻底没了往日作为集团继承人的体面,甚至还发起了高烧。   傅北臣知晓他这是想用苦肉计,完全不予理睬,可最后还是姜知漓先心软了,叫佣人给他开了门,让私人医生给他输液治疗。   看着他病得脸色惨白,都烧出了肺炎来,姜知漓十分无奈,也是没料到他会如此执拗,又碍于两家情面,不好将生着病的他就这么丢在门外不管。   “你还真是和你父亲一个性子。”   除了令人咂舌的彩礼清单之外,看到他带来的婚前协议后,姜知漓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做到如此地步。   婚后一旦发生任何变故,他会净身出户。   如果遇到任何人身意外,他名下的所有资产,也都会尽数留给傅思漓。   他甘愿奉上全部,只要能娶她。   最后,姜知漓放下那份婚前协议,无可奈何叹了声,只能先松口。   “但是思漓心里对你还有误会,如果她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   裴时隐垂下眸,唇色依然苍白,唇畔却扬起细微不易察觉的弧度。   “谢谢伯母。”   旁人说得并没有错,他大抵是随了父亲,自私卑劣,又阴暗执拗,也可以不择手段,只为得到想要的。   但他并不后悔,甚至还很高兴。   因为从今以后,她便不只是傅思漓。   还是他的裴太太。   -   黑夜里,一束车灯晃过,保安队伍是24小时巡逻,看见驶来的车辆,别墅大门缓缓从两侧打开。   玄关处,佣人接过男人手中脱下的大衣,恭敬问好。   “先生。”   一楼客厅灯火通明,裴时隐抬眼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见状,佣人小心翼翼地解释:“太太在书房,一直不肯回房间,刚刚还在卫生间吐过了。”   书房在别墅二楼,里面摆放着裴时隐一部分的枪械模型,都价值万金。他小时候喜欢这些,后来就渐渐碰得少了。   他一走进去,就看见她坐在地毯上,长发束成了鱼骨辫垂在一侧,露出白净小巧的脸,像是小孩子玩玩具似的,认真地摆弄着一个模型玩具。   恍惚间,仿佛和儿时的那道身影渐渐重叠。   还没走近她,裴时隐就已经闻到了扑鼻的酒味,和去年的那晚一样重。   模型的零件太复杂,傅思漓弄了好久也没能恢复原样。   她撇了撇嘴,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怎么拼回去,我不会。”   她拼不回去模型,泪眼汪汪的,像一只垂着耳朵的兔子。   “怎么办,时隐哥哥会骂我的.....”   男人弯了弯唇角,顺着她的话道:“他不会。”   傅思漓抬了抬眼睫,迷离的眼里写满不解:“你怎么知道.....”   “舍不得。”   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骂过她。   被他抱回楼上主卧时,傅思漓还紧紧抱着酒瓶不撒手,趴在他肩上浑身无力,还一阵阵地反胃。   “难受.....”   只是闻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似乎还沾染着外面寒夜与霜雪的气息,就让她昏沉沉的大脑觉得好受了许多,勾着他脖颈的藕臂不由得又收紧了几分。   见她还有反胃想吐的意思,裴时隐索性把人抱进了浴室。   她又把怀里的酒瓶递给他,像是把什么好东西大方地分享给他了似的。   “你要喝吗?”   突然想起什么,傅思漓又把酒瓶抱了回去,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   “算了算了,你不能喝酒,会胃痛.....”   醉成这样,倒还能记得他有胃病。   他眼中笑意更深,低声说:“喝一点没关系。”   “那也不行....”   饶是醉得快要不省人事,傅思漓也还记得一件事。   她扬起脸来,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身下是冰凉的大理石台面。   “你有没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意识到她是察觉了什么,男人的目光顿了顿,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比如?”   她蹙起细眉,娇声催促:“我是要你回答....”   浴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风雪呼啸的声响不停。   沉默不语间,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声问:“想不想看小蝴蝶?”   听见小蝴蝶三个字,她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傅思漓定定地看着男人慢条斯理地把衬衫袖口卷起,然后把铂金腕表摘下,搁置在一旁的大理石台面上。   她细白的指尖轻轻抚过他手腕处,心尖不由得颤了颤,呼吸也不由得停住了。   在手机里看见照片远不如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那是她亲手画出的图案,此刻却出现在他的身上,青色的血管微微跳动着,暗黑色的线条已经成为无法溶解的一部分,那只蝴蝶更像是在栖息于他的脉搏之上,永远振翅欲飞,却再不会彻底离他而去。   他身上刻着她的印记,是她一个人的所有物,是她的丈夫。   也是她从年少时就开始迷恋的人。   眼睛莫名有些湿热,傅思漓连忙眨了眨眼,试图忍去那片酸涩。   “我也想要。”   裴时隐的目光凝着她,眼底柔和一片。   “会痛,你不是最怕痛了?”   果然,一听这话,她立刻偃旗息鼓了。   他握着她的指尖,无名指上冰凉的婚戒紧贴着她的肌肤,凉意很快转变为温热的暖意。   近在咫尺的距离,傅思漓微微偏过头,就看见他乌黑的睫羽,在鼻梁上投射出微微的倒影,呼吸喷洒在颈侧,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她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你下午说,我是你的初恋....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不觉抓紧他胸口的衣襟,将他整洁的衬衫攥出几道褶皱来,她有点委屈地说:“那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表过白....也没给我写过情书....”   他其实早就表过白,只是她没看到而已。   不过裴时隐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至于情书,他从没写过这种东西。   不过既然她想要,他都会给她补上,并不算什么大事。   男人一边褪下衬衫,一边打开了浴缸的放水键,不再有耐心继续与她耳鬓厮磨下去,而是渴望更多的占有,彻底地填满彼此。   温热的水流顺着流淌而出,很快填满了一整个浴缸,水雾蒸汽氤氲在空气中,爬上玻璃,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场景也开始模糊不清。   衬衫西裤被凌乱扔在地上,压着几块碎得不堪入目的白色蕾丝布料,早就被液体浸润,乌黑的发丝也被水流打湿,破碎的嘤咛从唇边溢出。   撩人的香气缥缈虚无,浮浮沉沉间,意识逐渐消散于无。   浴缸里的水波荡漾不停,渐渐蔓延开来,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也被弄上滩滩水渍,成分不明,靡丽旖旎。   -   翌日上午。   风雪停歇,天空蔚蓝无比,冬日暖阳下,院内大面积的白色折射出耀眼的光线,松软的雪微微积压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摇摇欲坠。   宽阔的主卧大床,温暖的阳光照映在男人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上,暗灰色的真丝被单仅遮挡住一半,大片袒露在外的冷白肌肤下,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裴时隐昨夜睡得意外很沉,以往他醒来时,怀里的人还都在睡着,可今天睁开眼,怀里却空空如也。   他蹙了蹙眉,起身扯过一旁的睡袍穿上,两条黑色绑带被随意系上,长长的两条一直向下延伸到某些难以言说的位置。   床头柜上还压了一张美金,旁边还放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字迹娟秀小巧。   【服务费,不用找了!!】   他垂下眼,笑了。   把那张纸条拿在手里,裴时隐打开房门出去。   清晨也有佣人在楼梯处擦拭,听见声响后抬头,就看见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出现在楼梯尽头。   “太太呢?”   刚刚晨起,男人的声线还有些喑哑,磁性悦耳。   “太太一大早就走了,说是要回娘家过年。”   想到早上傅思漓离开时留下的话,佣人欲言又止,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有些不敢复述。   “还说,让您别去打扰.....” 第44章   江城, 傅家别墅。   天气明媚,傅北臣去了公司不在家里,傅思漓正陪着母亲一起在温室里侍弄花草, 姜知漓对玫瑰花过敏, 所以温室里只种植了一部分草植, 绿意盎然。   虽然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但姜知漓的容貌与年轻时并无多大变化, 这些年里,她始终被丈夫无条件宠爱着, 刚刚环球旅行回来, 眼角眉梢里都洋溢幸福的味道, 比从前更见风韵, 却又明艳如少女。   发尾柔顺地垂在肩头,她一边弯腰用喷壶浇水,只见细密的水雾氤氲在空气中。   “你爸爸不是让你把时隐一块儿带回来么,怎么还自己回来了?”   一旁的傅思漓噎了噎, 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叶子, 小声嘀咕:“干嘛要让他来,他又不是我们傅家人。”   听她赌气的话,姜知漓顿时了然于心, 笑着问:“和时隐吵架了?”   傅思漓抿紧唇瓣,倔强道:“没有....”   今天清早一醒来,她就明白了一切。   她就算醉成那样子, 也不至于把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昨晚他是怎么抱着她进的浴缸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就是个大骗子, 怎么能那么骗她?   姜知漓再了解自家女儿不过,又故意笑问:“那后悔了吗, 和时隐结婚?”   后悔?应该是没有的。   哪怕意识到他当初是骗了她,傅思漓也没动过离婚的念头。   “其实后悔也没关系,我瞧着季言忱那孩子也不错,虽然家境比不上裴家,但为人温柔体贴,也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你爸爸和我又不是不近人情的....”   “妈妈!”   看她急得脸都红了,姜知漓没再逗她,转而问道:“对了,去年时隐来提亲的时候,还让人送来了一大堆东西,现在还放在仓库里没整理完呢,你不去看看?”   这样一说,她好像的确没看过。   因为傅家不缺这些,所以傅思漓没有特意去看。   恰好临近新年,家中佣人正在大扫除。   离开花房后,傅思漓就跟着管家一起去了别墅后院的仓库,仓库面积巨大,里面是摆放着成排的保险柜,有一种堪比银行金库的规模,震撼无比。   一个个打开保险柜后,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珍品,管家笑吟吟地解释。   “去年姑爷上门来提亲的时候,好多辆车停在外面,玻璃都是防弹的,护送的都是这些聘礼。光是这些玉石珠宝,恐怕就要十几个亿了,还没算上其他的一些古董字画。”   而成堆的聘礼里,还藏着一封婚书。   管家把那个长方形的卷轴盒拿出来,交给了傅思漓。   接过后,傅思漓的指尖不觉微微颤抖着,缓缓打开大红色的卷轴,看见上面熟悉无比的,苍劲有力的书法字体,墨汁浸润红纸,有一种说不出的庄重感。   每一笔每一画,都仿佛能看见书写之人的郑重与用心。   竟然是他亲手写的。   “谨以此書,赠与爱妻思漓。”   她的心脏重重一跳,仿佛有什么从心口破土而出,以几乎疯狂的速度生长蔓延开来,占据整个心脏。   往下一字字看去,眼眶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热。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对傅思漓来说,满屋子的名贵珍品,加起来都不如他亲手写就的这份婚书来得贵重。   见她怔然出神,管家这时又温声开口:“一开始董事长听说姑爷是来提亲的,都没让人进门,后来过了快有两三个月吧,姑爷每天都来,有一次江城下大雨,姑爷就在外面硬生生淋着雨,最后晕倒在门口,还是太太觉得看不下去了,才让我们开门的。”   那天江城下起的瓢泼大雨,也许恰恰是为了成全他的心思。   闻言,她错愕抬眸,清澈如水的眼中写满惊讶。   这些事情,傅思漓并不知情,那时候她还在上学,江城的事情,父母不曾提起,她也就一无所知,所以也不知道他竟然费了这么多心思。   他是傻子吗?   不让他进门他还不知道回去,用什么苦肉计。   管家语气唏嘘地感叹:“虽然董事长和太太都能看出来姑爷那点小心思,但是也都是为了能娶小姐,烧成肺炎,也养了好些日子呢。听说姑爷后来刚回北城没多久,就被人算计出了车祸。”   前脚刚刚病愈,后脚又进了医院,听着也是够让人心酸的。   -   从仓库回到卧室,傅思漓只把那封婚书拿了上来。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盒子,生怕放在哪里不小心被佣人磕了碰了,或是弄脏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放,纠结着一会儿要不要让佣人搬一个保险柜放在她房间,犹豫不决下,只好先放在了桌上。   桌上还有一些整理出来的旧物件,除了一些旧日记和旧书本意外,还有一张曾经傅思漓用过的电话卡,成人礼那晚,她在走之前一气之下扔在了卧室的垃圾桶里,原本以为早就被丢掉了,没想到被佣人捡了出来,竟然留到了现在。   她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了一支备用手机,把那张电话卡塞进了卡槽里。   等待手机开机的时候,就听见窗外大门打开的声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车声。   恰好这时有佣人端着下午茶送上来,傅思漓便好奇问:“家里有客人来吗?”   “小姐,是姑爷来了。”   裴时隐来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追过来,傅思漓抿抿唇,却还是忍不住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下楼,跑到二楼的拐角处,竖起耳朵偷听楼下的动静。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开门的声音,还有管家佣人们恭敬问好。   大抵是快要过年了,裴时隐这次上门又带了不少东西来,佣人们陆陆续续搬了好一会儿才把礼物都尽数提进来。   昂贵的名酒茶叶,甚至古董珍稀棋盘,还有质地极为通透的翡翠玉种,是给姜知漓的,每一样都投其所好,一看便知是用了心思的。   他不仅带了许多贵重礼物过来,甚至还让文柏给家里的佣人保安每人包了一个大红包,厚厚一叠,礼数可谓是做得十分周全得体,挑不出丝毫错处。   听闻管家徐叔家里有人生病住院,裴时隐还让文柏将一盒上好的补品人参带了过来。   管家接过一看,当即十分惊喜:“谢谢姑爷。”   听见一切,傅思漓抿抿唇,贿赂人心,他倒是有一套。   难怪大家都在背后偷偷说了他那么多好话。   过了一会儿,不知楼下又发生了什么,接了一通电话后,男人就离开了。   客厅重新安静下来,佣人们有条不紊地继续打扫。   傅思漓终于按耐不住下了楼,询问道:“他人呢?”   佣人温声同她解释:“姑爷去后山了,董事长还没回来,但打电话让姑爷去湖边钓鱼,说是晚上家宴用得上,还说如果太阳落山之前没钓到的话,就不用回来了.....”   闻言,傅思漓睁大美眸,难以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钓鱼??”   这种天气在湖边钓鱼岂不是要冻死人了。   再说了,后湖里面有鱼吗?她怎么不知道?   爸爸肯定是故意折腾人的,为了先前的事情给她出气。   傅思漓深吸一口气,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要理会他。   她去到别墅负一楼的家庭影院里看电影,可直到电影播了大半,她却大多数时间都在走神,连故事发展到哪个情节了都不知道。   傅思漓放下手里的爆米花,心烦意乱地走出影音室,又在走廊里出声叫住一名女佣人。   “小慧姐姐。”   她咬咬唇,有些难为情地问:“他回来了吗?”   “小姐说的是姑爷?”   傅思漓红着脸,不情不愿地轻应了声。   佣人也是故意逗逗她,笑着说:“还没有呢,但外面快天黑了,恐怕比中午那会儿冷多了。”   江城的气温虽然不比北城的冬天那么冷,但也是湿冷的魔法攻击,在外面呆久了也是又冷又潮湿,寒气只往骨缝里钻。   后山并不高,上去也有一条已经铺好的台阶,傅思漓轻车熟路地来到后湖,远远地就在湖边看见那道熟悉颀长的身形,独自一人坐在萧瑟的寒风里,已经呆了快三个小时。   他还算聪明,没有直接西装革履地来,而是换了件黑色的冲锋衣,能微微阻挡一部分山间呼啸的冷风,线条锋利分明,勾勒出宽阔的肩线。   冲锋衣的袖口露出了一截冷白的腕骨,没戴腕表,那枚蝴蝶纹身就那样暴露在空气中,仿佛翩然欲飞。   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鱼竿,男人低垂着眉眼,气定神闲地靠坐在露营椅上,两条长腿随意交叠,不比往日在公司里正襟危坐的样子,反而有些散漫,显出些少年气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裴时隐并不意外,唇角微微扬起。   等到她的脚步停下,他才转过头。   她大约是出来得有些急,连袜子也没来得及穿,纤细的脚踝暴露在空气里,脚上随便踩了一双毛毛拖鞋,雪白的绒毛还沾上了山上的枯树叶。   上身也是随便穿了一件短款的白色羽绒服,她的长发今天被造型师梳成了漂亮的公主发型,精致又贵气,眉眼明艳又娇衿,十分漂亮。   回了家里,她更有了小时候的模样,被所有人溺爱着,什么都不用顾及的小公主。   裴时隐收回目光,明知故问地开口:“怎么出来了?”   傅思漓噎了噎,只能硬着头皮反驳:“我....我出来遛弯不行吗?”   反正后山都是她家的,她散步而已。   要不是傅思漓知道这湖里根本没鱼,还真要被他这副专注认真的模样给唬住了。   她咬紧唇,忍不住开口告诉他实话:“这湖里钓不到鱼!”   裴时隐当然知晓这是傅北臣刻意为之,是因为先前,他让傅思漓受了委屈,违背了当初他上门提亲时曾许下的承诺。   所以无论傅北臣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会去做,仅仅是在这里挨冻一个下午,要在根本没有鱼的湖里钓鱼回去,他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又转回头,继续盯着冰面,语调平静自若。   “爸让我来这,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了。”   “.......”   静默间,裴时隐又侧眸看她,低声说:“你先回去,这里冷。”   闻言,傅思漓抿抿唇,作势真的要转身离开。   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后面有鱼竿掉落在地的声音响起。   很快,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抓住。   男人的手指很冰,无名指上的婚戒冻得更是冰凉,大概是真的在外面坐太久了,嗓音也低沉微哑。   “真的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了?”   傅思漓刚转过身想要控诉他是个骗子,就看见男人的身形虚晃了下,往前倾倒。   她吓了一跳,连赌气都忘了,急忙接住了他的身体:“怎么了?”   他靠在她的身上,明明比她快要高出一个头来,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蹭了蹭,藏住眼里的笑意。   “没事,低血糖而已。”   熟悉的气息在鼻尖萦绕,傅思漓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把身上的人推开。   他哪有那么脆弱?全是苦肉计罢了。   他又骗她!   傅思漓气得咬紧唇瞪着他,忍不住用拳头去打他的胸膛。   “裴时隐!”   裴时隐抓住她的指尖,牢牢包裹在掌心里。   他的喉结滚了滚,低声道:“我错了,对不起。”   他这么直接又坦荡地跟她认错道歉,反而让傅思漓不知道怎么发泄怒火了,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可他明明就是一个大骗子,骗得她像个傻子一样,真的以为他们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傅思漓想甩开他的手,又被他紧紧握着,有些强势的力道,怎么也不让她挣脱开。   裴时隐低垂下视线,定定地看着她,追寻着她的注视。   “如果当初我不那么说,你还会答应和我结婚么?”   答案当然是不会。   如果当初他没有主动来找她,没有骗她那晚发生的事,以傅思漓娇矜又高傲的性子,听到他成人礼那晚说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再去低头找他,恐怕他们现在也还是冷战到底的状态,又不知道还会蹉跎几年。   她张了张唇,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又听见他在耳畔低声道。   “思漓,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低低沉沉的声线缭绕在耳畔,让傅思漓不由得心脏收紧,好像原本好不容易积攒的火气都瞬间消散于无。   他很少会流露出这样卑微的姿态,裴时隐并不习惯于低头认错,除了在她面前。   其实刚开始猜到真相时,傅思漓是生气的,气他竟然用这种谎话来骗她结婚。   可归根结底,究其原因,她又没法真的去怨他恼他,只能恨她自己不争气。   她本可以不答应结婚的,不会有人逼迫她什么,如果对方不是他,无论那晚发生了什么,她也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对方的。   所以傅思漓不得不承认,他是欺骗了她没错,可好像也是她心甘情愿上钩的。   她很清楚,裴时隐从来就不是什么清风霁月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他心机深沉,又偏执内敛,明明也有很多次可以利用她的心软,令她更深爱他的机会,可他却没有这样做。   譬如他遇到车祸命悬一线时,那么多关心和在乎他的人里,他唯独选择隐瞒她。   还有当初他替她挡下硫酸之后,修养伤口的那一个月里,总是在夜里偷偷起身去吃止疼药,这些她都知道。   尤其在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又莫名让她想到了婚书上的那行字。   赠与爱妻,思漓。   四下安静,只有山林间呼啸而过的风,吹得地上的枯叶簌簌作响。   突然,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被塞进他怀里,散发着腾腾热意,驱赶了寒冷。   裴时隐垂眼看清后,却还是问:“什么?”   “暖宝宝。”   傅思漓紧抿着唇,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还是心软了。   这还是她出门之前特意带出来的,真的要在这里呆到太阳落山,他会被冻成冰块的。   本来就是个冰山面瘫脸了,再冻坏了可怎么办。   最后的最后,傅思漓还是妥协了。   她轻叹了声,还是主动牵起男人的手。   “走吧,回家了。”   原本冰冷的掌心被她紧紧握住,暖意从肌肤相贴的部位一阵阵传递过来,心脏仿佛也被填满。   看着她的背影,裴时隐垂下眼睫,又故意说:“爸说没钓到鱼不让我回去。”   听见这话,傅思漓忍不住回头瞪他,语气娇嗔。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闻言,他低低笑了,深邃的眉眼间如冰雪陡然消融。   她其实不是有多好哄,是因为喜欢他,才舍不得他吃苦头。   那时候他们都年轻气盛,谁也不愿意先低下头来求和。   可现在却不同了,裴时隐已经明白了许多。   那些冷傲和面子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更无法和失去她的代价比较。   他自知手段卑劣,却还是想赌她心软。   幸好。 第45章   夜幕降临, 最后一缕斜阳消失在天际。   别墅内灯火通明,佣人们已经备好了晚餐,有条不紊地上菜。   傅北臣也从公司里回来了, 此刻正坐在餐桌旁, 岁月带来的沉淀让男人的面容比年轻时更加深邃立体, 俊美分明,举手投足间尽是不怒自威的气场, 唯有面对妻女时才会流露出柔和的一面。   傅思漓带人空手而归,面对父亲还是有些心虚。   反观裴时隐依然神色自若:“爸, 妈。”   不知怎的, 听他这样称呼自己的父母, 她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傅北臣没出声应, 显然还因为之前傅思漓受委屈的事不太高兴。   而姜知漓垂眼看见小两□□握在一起的手,不禁笑意更深,招呼着他们打圆场:“快过来吃饭吧。”   傅家用餐时没那么多规矩,也没什么所谓的主位次位, 餐桌上的氛围轻松温馨。   傅思漓全程几乎都没怎么抬头去夹菜, 面前的餐盘里依旧源源不断,一半是爸爸给夹的,一半是裴时隐。   咬了一口糖醋排骨, 她觉得有点甜,害怕过年吃胖了,又不想浪费, 就夹到了裴时隐的碗里。   他也不嫌弃,低头就将她夹过来的都吃完了。   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傅北臣沉声开口:“过几天除夕,你不和你父母妹妹他们一起过?”   闻言, 傅思漓也好奇侧眸看向身旁的人。   据她所知,时鸢的电影最近快杀青了,夫妇二人应该会回到北城过年,或是去英国和裴时欢一起。那他呢?   只听见男人坦然回答:“我陪着思漓,她去哪我就去哪。”   父母都在场,傅思漓脸颊更热,忍不住低下头,偷偷在桌下扯了下他的袖口,示意他别这么直白。   下一秒,手就被他反手握住,似有温热的电流,泛起酥麻的痒意。   闻言,傅北臣的眉眼才算是稍微缓和了几分。   按理来说,应该是傅思漓和他一起去裴家过年的,可他主动过来,倒像是上门女婿似的,偏偏裴时隐并不在意这些,神色十分坦荡。s   晚饭后,管家单独给裴时隐备好了一间客房,说是傅北臣的意思。   而傅思漓正好也没打算让某人上床,这样正好,她还没原谅他呢。   -   夜深人静,大概是下午送给管家的那盒人参发挥了作用,裴时隐所住的客房被安排在了傅思漓的闺房隔壁。   月光皎洁如银,男人站在阳台上抽完了一整根烟,不觉朝着隔壁的方向看过去。   阳台间的间隔并不宽,他撑住栏杆轻松一跃,便翻到了她卧室的阳台上,打开门进去。   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裴时隐依然做得轻车驾熟。   卧室里空无一人,浴室里隐隐传来水声,她应当在洗澡。   裴时隐走到书桌前,抬眼便扫到了几本相册和日记放在那里。   尘封着的相册里都是傅思漓儿时的照片,从婴儿时期,到她上幼儿园,小学,初中。   翻开一页,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心念不禁微动。   那是一张幼儿园时期研学的大合照,裴时隐不喜欢参加那些幼稚的出游活动,时鸢却觉得他总是不合群,于是逼迫着他去。   那次傅思漓也在,他一个人落单在帐篷旁拼模型时,她走过来,想让他陪她一起去看松鼠。   这么幼稚的要求,那时的裴时隐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她,而后她也不再打扰他,可怜巴巴地坐在了不远处。有其他小女孩过去叫她一起看松鼠,她也不去,执着地非要和他一起。   最后裴时隐没有办法,还是陪她去了。   结束时老师要给所有人拍一张合照,裴时隐本来想走开,却硬生生被傅思漓拉了过去。   于是照片里,就变成了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旁边的小女孩挽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其实她小时候的模样他都见过。   唯独,还没见过她穿婚纱的模样。   -   傅思漓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突然看见房间里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裴时隐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相册放回桌上,仿佛在自家似的不慌不忙。   “睡不着,过来看看。”   不对,她刚刚去洗澡之前明明都锁门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通往阳台的窗户开着,飘逸的窗纱被晚风吹起。   想到客房紧挨着她的卧室,傅思漓顿时猜到了什么,瞳孔一缩,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是从阳台....”   虽然是二楼,可毕竟也是有些高度在的,万一不小心摔下去,骨折是必然的。   堂堂裴氏集团总裁,学什么不良少年,大半夜的竟然从阳台翻窗进来,他也不怕说出去被人笑话。   傅思漓咬紧唇瓣,生怕他图谋不轨,这可是在家里,万一房间不隔音。   她试图把他赶走:“你快回去,小心被人看到...”   她刚刚洗完澡,发梢还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往下滴着水,白皙的脸颊被蒸汽熏得绯红一片,望着他的眼眸也亮晶晶的,不施粉黛的漂亮。   看了几秒,裴时隐才收回视线,低声说:“帮你吹干头发我再走。”   傅思漓的头发又长又厚,每次自己吹都要费上好一会儿,既然有人主动代劳,她也乐得清闲,坐在化妆镜前,把所有麻烦都丢给他。   白捡的工具老公不要白不要。   卧室里静谧温暖,暖风阵阵从风筒里吹出来,他的长指挑起她的一缕发丝,仔细地吹着,鼻翼间盘旋的都是她的发香,淡淡的玫瑰香气沁人心脾。   下午的备用机已经充满了电,傅思漓打开手机的一瞬间,就看见无数条未接来电涌进来,铺天盖地。   而其中的几十条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人。   她愣怔着,指尖清楚屏幕,打开尘封已久的短信列表,一条条地往下翻。   无数条垃圾短信里,终于看见两条被淹没的消息,来自熟悉的号码。   只有寥寥几字,却是一份迟来的告白。   ——我喜欢你。   ——很久了。   她怔然抬眸望向镜子里的人,心脏处传来近乎轰鸣一般的声响,几乎快要盖过周围一切嘈杂。   原来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对她告白过,只是阴差阳错下,她没有看到。   身后吹风筒的声音不知何时停止了,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把手机屏幕转过去,声音不觉染上哽咽,问身后站着的人。   “这是什么.....”   看清屏幕上的字,男人目光一顿,显然没想到她还会看到四年前的那两条短信。   那两条短信,是裴时隐坐在机场里发出的。   那晚傅思漓突然消失在成人礼上后,他一夜没睡,找遍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却都一无所获。   给她打电话时,他才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明知道打不通,他却还是一遍遍执拗地拨着她的号码,听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忙音。   最后,还是傅家夫妇告诉他,她不想和他一起去美国了。   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裴时隐也不记得那天自己喝了多少酒,明知道她不会看见那两条短信,可他还是发了。   傅思漓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望着他。   “你还没说,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每次泪眼汪汪看着他的时候,裴时隐就觉得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可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曾经以为,是那次被绑架时,她不顾一切地冲进仓库救他。   可现在他却觉得,或许比那时更早。   裴时隐忽而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班会课上,老师提出了一个问题,让大家在纸上写下自己对未来伴侣的期待,理想中的妻子是什么模样。   美丽,温柔,贤惠,体贴,端庄......无数个形容词都可以当作答案。   台上的老师将写着答案的纸条收集上来,一个个地打开,并不意外孩子们空洞又宽泛的回答,因为他们还太小,对爱情并没有具象的理解。   唯独翻到一张字条时,答案十分特别,是裴时隐写下来的。   年幼的他在不假思索地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   傅思漓。   那时候的他也不明白究竟何为爱情,但他知道,他的妻子,是会和他共度余生的人。   而这个问题的人选,他其实很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时至今日,他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早在他尚且不懂爱是什么时,就已经在爱她了。   -   二月转眼而过,每逢新年,总有客人陆续上门拜年,到处都洋溢着过年喜气洋洋的氛围。   期间贺行宴也提着礼物来过一次,没想到的是裴时隐居然也在傅家,俨然一副上门女婿的样子,还十分坦荡地给他倒茶。   “坐。”   贺行宴最看不惯他这副暗戳戳炫耀的样子,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过年不回自己家里,怎么,几天不见,裴总成上门女婿了?”   虽然被嘲讽了,裴时隐却依然气定神闲,侧眸睨了他一眼。   “你羡慕?”   “......呵。”   等傅思漓回到家里时,就看见只剩裴时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桌上还摆着两杯茶盏。   她眨眨眼,朝他走过去:“贺行宴走了吗?”   男人从沙发上起身,动作自然地接过她脱下来的大衣。   “那么关心他?”   听出他语气里的酸味,傅思漓满脸无奈:“我随口问问而已。”   瞧他小气的。   裴时隐挑了挑眉,又淡声开口:“他最近忙着纠缠人家女记者,吃了好几回闭门羹。”   就这么把人家老底揭了,傅思漓莫名从他的语气里听出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好奇追问:“什么女记者?”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问:“是他那个高中同学?”   “嗯。”   等到他肯定的回答,傅思漓便更吃惊了。   她对这段八卦略有耳闻,还是先前听应檀偶尔聊天时说起的。   贺行宴在高二那年转过学,不和他们在一块了,后来貌似在新学校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只是高中还没毕业,那个女孩就走了。   向来张扬又不可一世的贺行宴也会被人甩,已经算是一大奇闻异事,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对人家念念不忘,真是够让人唏嘘不已。   要么说一物降一物呢。   -   大年初三一过,两人便一起回到了北城,傅思漓本以为以裴时隐工作狂的性格,会第一时间去公司,没想到他却转道带她来了另一个地方。   是婚纱店。   店里已经被早早清了场,婚纱也被提前取了出来。   傅思漓站在试衣间里,没有任何防备,被几名店员服侍着换上婚纱时,整个人还恍惚得没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那是极重工的一件婚纱,从裙摆上每一只蝴蝶的翅膀都是由一颗颗完整的钻石镶嵌而成,银线交织在薄纱间,还有她喜欢的粉钻作为点缀,奢华至极。单单是裙摆上的这些钻石的价值就已经达到上千万,整件婚纱的成本更是无法估计的天价数字。   店员帮她整理好裙摆后,微笑着开口解释:“裴太太,这件婚纱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定制了,听说是裴总亲自设计的,因为做工精细,都是工匠们一针一线,完全手工缝制出来的,所以去年年末才刚刚完工。”   这是他亲手设计的婚纱。   三年前,是他们还在分隔两地冷战的时候。   他却还在背地里偷偷设计这件婚纱,是笃定了以后她还会嫁给他吗?   等傅思漓从试衣间里走出的那一刻,四周的环境都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女人的身上。   婚纱在店内的光线照映下更加闪耀,抹胸的设计,露出她莹润纤薄的肩背,衬得她雪颈修长,精致的锁骨上不带任何装饰也已经足够夺目。长长的裙摆拖地,镶嵌着无数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仿佛下一刻就会翩然飞走。   裴时隐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件婚纱穿在她身上的模样,却也不过只是眼前万分之一的惊艳。   许久,他才回过神,压抑住加速的心跳,喉结滚动着。   “喜欢吗?”   听到他这样问,傅思漓只觉得眼眶酸胀,竭力隐忍着泪水,不想弄花脸上的妆容。   可不管怎么努力忍着,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她哽咽着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她的。   裴时隐垂下目光,漆黑的眼眸里不再是冷色,抬手轻轻拭去她眼尾的泪花,眼中似有无尽情愫翻涌。   他的确很早就在准备这件婚纱,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去服装学院选修过几节课,傅思漓平日里对这些服装首饰最是挑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喜好,索性他便自己动手。   本来想着,等她学校毕业之后就办婚礼,可偏偏他那时出了车祸,在医院里修养了几个月。出院之后,她又说要和他离婚,婚礼的事就这样又搁置了下来。   兜兜转转,他还欠她一场盛世婚礼。   她喜欢的城堡已经买好了,婚纱也正好合身。   等到四月天气暖起来,就是最好的时候。   也许是老天的安排,才让他们阴差阳错地分开那四年。   但是没关系,那么长的光阴,他们已经一同走过开始的十几年,以后还会用无数个四年来弥补。   他捧着她的脸颊,低头吻下来的那一刻,傅思漓又看见了他腕间的那枚蝴蝶,仿佛无声地震动着翅翼,从一而终地牵动着他的心跳,再也不会离开。   「——你才是栖息我脉搏之上的蝴蝶。」 正文完。   2024.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