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剑仙是我前男友》 作者:墨书白 文案: 符修苏清漪含冤重生后 获得一个"帮助剑仙静衍成神"的任务 帮着帮着,她突然发现—— 这个修真界男神级的剑仙,似乎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前男友? 而且,还是被她打、被她绿、被她带人到单位挂大字报写横幅那个。 这是一个历经千番磨难的姑娘抱上金大腿后被人宠被人爱的故事 此文又名《修真界甜宠日常》《抱上金大腿的人生》 读者须知: 1.修真等级设置: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合体-大乘-渡劫 2.本文参加“晋江11周年征文的活动”,理由是女主携带了一个晋江系统穿越到晋江文中改变剧情。 3.双穿越,都是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 4.女主穿了两次,第一次从二十一世纪穿到修真界,第二次在修真界死后夺舍重生。 5.二十一世纪女主这么渣是个误会,不是真渣! 6.甜宠文!!虐都是男主不在的时候虐的!!男主出现就是为了甜!! 7.配角有可能会虐,慎点 8.最后,最重要的事,作者玻璃心,不好看不要告诉我!!!直接点叉就好了!!!!!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主角:苏清漪,秦子忱,谢寒潭 ┃ 配角:冉墨,沉竹,萧云云 ┃ 其它:打脸,阴谋 ================== 第1章 重生   苏清漪又死了。   之所以说“又”,是她之前就死过一次。   上一次是在五十年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新中国根正苗红一个暴走小青年,那时候她刚刚遭遇男友劈腿,于是带着人打了那个看上去老实温和的公务员男友秦子忱,打完之后她还觉得不够解气,又到他单位贴大字报、拉横幅、带着自己男闺蜜假冒新欢狠狠羞辱了对方,做完这一切后,她决定出国旅游散心,开始一段新恋情,结果在飞往美利坚的路上,飞机炸了。   飞机炸完之后,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成为了另一个人。   如同她读过无数本的言情小说里所写,她,穿越了。   而且,不是穿到清朝,不是穿到晋魏,而是一个修真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不需要宅斗,不需要宫斗,所有一切用武力说话。这里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开始测灵根,然后修仙,一辈子什么都不干,就一心扑在悟道飞升这种事上了。   而她,也就是这个新的身体冉焰,就是这个修真界最大的玛丽苏。   她出身高贵,父母都是元婴大能,年仅五岁就拜入符阵第一大派星云门掌门符道子门下,为其首徒,也就是未来预备的掌门继承人。而她本身就是火性天灵根,悟性绝佳,苏清漪穿越过来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待了四十年,身骨五十八岁,就步入合体,在符篆之上的造诣,更是普天之下屈指可数的高手。这样的晋升速度,也就天剑宗那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剑修静衍可以与之媲美。   除却有权有能力,她还容貌艳美,追求者甚众,父母婚姻美满对她倍加疼爱,师兄弟妹都与她宛如亲生,知己友人遍布四海,可以说,金手指开到逆天。   苏清漪过了四十年完美人生,早就将二十一世纪不顺畅的人生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她捡到一个小徒弟,终于发现,自己这美满人生是走到头了。   说起来,当初捡这个小徒弟,她的确是存了那么些不良的心思。这个小徒弟当时经脉尽断躺在路边奄奄一息,她本来只是打算顺手救人积个德,谁知道,把人翻过来一看,这小伙子真是好看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哪怕在美人多如狗的修仙界,这张脸也能在第一时间让苏清漪小小的震撼一下。于是她毫不犹豫决定,要把这个小伙子捡回去发展发展。   等捡回去之后,她意外发现,这个叫谢寒潭的小伙子根骨极佳,虽然经脉都碎了,但并妨碍她对他的期望,于是她将他收到门下做了弟子,每天灵丹妙药喂养着,目标就是想要好好培养一个童养夫。   可谁知道童养夫有一天……突然就黑化了呢?   其实至今为止,她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过来,就满身是血出现在了魔修的地界上,而后就听说她入魔了,紧接着就听说她为了悟道杀了自己的父母师尊以及一干亲朋好友,还炼化了十大门派的天灵根弟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当场就差点杀回星云门去,说她为了悟道杀了这么多人,还包括她的父母师尊好友,这点她绝对不信。   当年她穿过来的时候就没想过修仙,现在更不会想着去悟道,更别提为了悟道毁了自己的人生!   可她没法解释,十大门派倾巢而出,将她追得像狗一样四处流窜。而她也爆发出了让众人惊叹的生命力,在整个修真界的围剿下,居然一次次突围,不过十年时间,就从合体期一路突破到了大乘期,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符修——哪怕是个魔修。   她身上血债越来越多,从还怀揣着二十一世纪善心逐渐堕落得视人命如草芥。而谢寒潭却在一片混乱中登上了星云门掌门之位,紧接着用一封她弟弟重病的书信将她引出来,送进了正道修士的围剿圈。   那天下着大雪,她就瞧着谢寒潭拉着她的弟弟冉墨站在青石台阶上,周边是层层叠叠想要杀她的修士,地上是满地鲜血,那个被她救回来的人静静看着她,目光淡然沉着。   也就是那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一切的一切,都与着这位徒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过吗?   好像有点,毕竟是她到修仙界来第一位考虑着想要谈个恋爱的人。她上辈子的恋爱就不成功,倒追后被人劈腿,这次恋爱似乎也不是很成功,倒追后被人捅刀。   饶是她心理强大,也难免有些受伤。于是她呸出一口鲜血,下定了决心,要死也要拖着高台上的谢寒潭一起死。就像当年她揍劈腿的秦子忱一样,对待背叛她的人,她从来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于是她纵身朝着谢寒潭急冲而去,也就是那瞬间,一把飞剑夹杂着雷霆之势,带着日月之光,瞬间破开她用符咒布满的层层结界,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本就是大乘期的高手,顶尖的符修,能一剑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普天之下,屈指可数。   她停在谢寒潭面前,她的弟弟死死抱住谢寒潭的手,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那眼神刺得她心里发疼,好像是贯穿内心那把剑产生了共鸣。她隐约听到天剑宗的弟子叫着静衍师叔之类的名字,脑海中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是看着谢寒潭和冉墨,好半天,慢慢勾起了嘴角。   “真不该救你。”她沙哑出声,谢寒潭面色猛地一变,不可思议道:“师父……”   “最后也就只有剑仙静衍……能杀得了我,我死得……还是很有面子的。”她低语出声,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眼泪就落了下来,沙哑着声道:“姐姐还是很厉害的,对吧,阿墨?”   冉墨愣愣看着苏清漪,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苏清漪的身体一点点变成碎片。   于是她又一次,死了。   死的时候,她听到一个机械的声音响在耳畔。   “基础剧情加载100%完成,宿主激活系统。”   “叮,晋江天道系统加载完毕,宿主正在登录。”   “新身体下载完毕,正在扫描中。”   “契合度100%,受损程度70%,正在修复……”   “修复10%……修复50%……”   “叮!身体修复完全,系统连接中。”   “系统连接完毕,请宿主检查。”   机械的声音停下来,苏清漪艰难地睁开眼睛。   周边一片漆黑,过了好久,她才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亮,看清了四周。   这是一个大概有十平米大的山洞,门口装了铁栏,似乎是专门用来管人禁闭之用。山洞里有一盏灯,在风中随风摇曳,依靠着这摇曳的烛火,苏清漪看到山洞里布置着一个梳妆台,一张石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虽然简陋,但看上去就是个女子的住所。   而她正盘腿坐在石床上,手边是一本《五行凝真诀》,这本书她认识,传说中是当年唯一一位飞升的五灵根道君留下来的手札,可惜残缺不全,根本不能修炼,凡人界三文钱一本,大家也就是拿来看看。   不过……   她将灵力运转一周天后,忧愁地睁开了眼——从这具身体里断了个七七八八的经脉来看,这个蠢货估计是真的拿着这本书修炼了。   估计也就是因此把自己修死了……才有她夺舍重生这种事情出现。   扭了扭脖子,苏清漪站了起来,往镜子面前走去。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娇小的少女,她看上去不到一米六的个子,似乎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显得格外消瘦,唯一有点肉的地方,大概就是……胸。   哪怕是穿着宽敞的袍子,依旧可以看出这波涛胸涌的曲线,不管是二十一世纪的苏清漪还是修真界的冉焰,苏清漪都没有拥有过这么丰满的胸。平胸了七十多年,好像是突然暴富的暴发户,苏清漪忍不住,拿手在胸上掂了掂。   有E吧……   她认真地想,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紧接着她将目光凝在了这个少女的脸上,她脸上留着一个巴掌印,似乎在死前不就才被人殴打过,五官清秀,面色蜡黄,唯一好看的部位,只有那双月牙眼,似乎是天生带了笑意,看得人心情不由得好起来。苏清漪看着这张面容,忍不住愣在了那里,好久,才颤颤抚上自己的面容,不可思议的捏了捏。   这是一张和她二十一世纪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除了稚嫩了些,瘦弱了些,没有任何区别。   她还在震惊之中,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   “宿主激活角色。”   说完,镜子中的人就出现了几行金字。   姓名:苏清漪   年龄:十八岁   身份:承天城城主嫡女   生平:生母早逝,继母无良,天生五灵根废材,样貌普通,与天剑宗莫云自幼定亲。其妹苏清莲雷火双灵根,学贯古今,容貌清丽,因其爱慕莫云,在迎亲之时串通母亲陷害苏清漪,将苏清漪锁于地牢后代其出嫁,苏清漪为赶上迎亲阻拦妹妹出嫁强行修习《五行凝真诀》,经脉尽断而亡。   卧草!   苏清漪脑子里第一个反应——这是啥玩意儿!   当她想出这句话的瞬间,立刻有机械声音冰冷的回应:“宿主你好,我是晋江天道系统,代号007,此次将引导宿主完成任务,拨乱反正,登顶神位!宿主你不要慌张,不要害怕,一切有我!我,就是你最忠实的小助手。”   苏清漪大概明白了它是个什么玩意儿了,有些好奇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转念一想,她突然反应过来,大吼出声:“我穿越是不是你干的?!我这次重生又是你干的对不对?!”   “宿主请冷静,我们只是给你了你体验人生的机会。看,二十一世纪的你,父母离异,亲情不顺,碌碌无为,长相一般,被劈腿,被伤害,努力学习却还是挂科,认真赚钱却买不到一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房,这样的你,活着,是不是很无趣?你看,来了修真界,你有钱有权有能力,貌美多金气质佳,房子以‘亩’为单位,追求者从城头排到城尾,没有你得不到,只有你不想要。”   苏清漪静静听着系统的话,整个人怒气值已经到了顶点,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床上,冷笑道:“吹,你就给我继续吹。你怎么就不说我在修真界死爹死妈死师死友被人像狗一样追杀了十年,最后被自己最信任的徒弟和弟弟背叛让人一剑穿心后千刀万剐呢?”   “宿主您知道自己被千刀万剐了?”   系统的声音冰冷冷的,却带了明显的疑问,苏清漪愣了一秒,随后跳了起来,怒吼出声:“卧草我真的被剐了?!”   系统:“……”   苏清漪站在石床上暴跳如雷:“是哪些龟儿子敢动老子的尸体?!”   系统:“宿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现在基础剧情已经完成,将正式开启主线任务,时间紧急,请务必迅速熟悉系统,以完成主线。”   苏清漪沉默了一秒,好半天,严肃回答它:“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但每句话都听不懂。”   系统:“……”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秒,随后一直冷冷地机械音突然变成了一个暴躁的少年声:“卧草你是不是傻逼啊?!老子说得这么清楚你还听不懂吗?你穿越到一本书里了啦!你现在已经把书里应该走的剧情走完了,要开始帮助天道之子逆袭成神了啊!你现在懂了吗?!懂了吗?!懂了吗?!!!”   少年声震得苏清漪耳膜发痛,她现在大概是明白了。   “所以,我现在的任务是辅佐主角成神?”   “不,不是主角,是反派。主角是被作者故意扭曲成神的气运之子,但实际上并不符合天道规律,晋江天道系统是为了纠正书中不合理情节而存在,所以将派你来扭转剧情。之前你当的冉焰就是扭转剧情的第一步,你成功感化男主,为男主的崩溃埋下伏笔……”   “男主是谁?”提到了熟人,苏清漪立刻皱起眉头来,系统恢复了那个冰冷的机械音:“谢寒潭。他是本书男主,具有魔族血脉,不幸流落凡人界,被十大门派联手灭门。九岁时因骨骼清奇入天剑宗,但被天剑宗静衍道君看出心思不纯,拒收门外,之后因为长得太帅被静衍的师妹、阮墨竹收入门下,阮墨竹与谢寒潭心有好感,互相爱慕。后来为了治疗阮墨竹的伤势,谢寒潭闯入天剑宗后山禁地,获得魔修传承,被静衍发现后打落山崖,经脉尽断,灵根尽毁,阮墨竹闻讯后随之落崖,用全身修为修复谢寒潭灵根,随后重伤不治身亡。谢寒潭从此与静衍结仇,被路过的冉焰所救,冉焰看上谢寒潭的脸,强迫与其双修,谢寒潭被冉焰逼迫觉得极其屈辱,与其双修后……”   “等等!”苏清漪实在听不下去了:“我什么时候强迫他和我双修?!!我承认,我是觉得他长得不错,但我们感情没发展得这么迅速……”   “我说的是书里原来的剧情。”系统冰冷冷回答。苏清漪烦躁挥了挥手:“好吧,你继续说。”   “冉焰贪慕谢寒潭美色,但并不是真的喜欢,对谢寒潭动辄虐打,谢寒潭对其产生巨大仇恨。此时冉姝对谢寒潭呵护备至,谢寒潭与冉姝互相爱慕,在冉姝的帮助下,谢寒潭设计杀死冉焰,并成功成为星云门门主,整顿星云门。而后一次意外,冉姝救下静衍,静衍因此爱慕上冉姝……”   话到这里,系统沉默了,苏清漪等了半天,发现对方再没说话后,着急道:“后面呢?!”   “宿主积分不足,不能查阅。”   苏清漪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省略了很多关键情节?!”   系统:“是的。比如说你的父母师友为什么死,比如说谢寒潭到底做了什么,比如你穿越成了冉焰到底对谢寒潭有什么具体影响导致之后的剧情扭曲……”   苏清漪冷下脸来,当年的事她查了十年,十年都没有眉目。其实死过一次后,对死亡的恐惧并不是那么巨大,诬陷她杀了十大门派天灵根的弟子她可以忍,泼给她的污水她可以忍,她的死也可以忍,可是她不能忍的是,她父母、师长、亲友的死。   在修真界活了五十年,她早就当成了新的一场人生,她从没把这里的人当成虚幻,所以那一夜想起来,从来都是钻心彻骨的痛楚。只是她没有人可以诉说,更没有人依靠,那十年日日夜夜里的痛苦和眼泪,都被她变成了鲜血埋葬在心里。   她听着系统说这么多,早已经明白,系统必然是可以帮助她的。于是她冷声道:“你可以告诉我真相,可以帮我复仇,对不对?”   “是的。宿主,这是我的作用之一。”   “那你要什么?”仿佛是和恶魔签下了契约,苏清漪从来都有等价交换的觉悟。   “完成剧情主线,辅佐天道之子成神。在这个过程中,宿主将逐步查明过去真相,并完成复仇。”   “我就问一句,”苏清漪冷声开口:“是不是谢寒潭干的?”   “这并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但是为了避免宿主误入歧途,本系统开启特殊状态告诉您,不是。”   苏清漪沉默了,这件事她追查了十年,当年她还是大乘期高手都没办法查出来,如今这具五灵根的身体,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她沉默的时候,系统静静等待着她,好久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询问道:“我要辅佐的人天资如何?”   “变异雷灵根,天生剑体。”   听上去好像很牛逼……   “悟性如何?”   “绝佳。”   “这样的人飞升还要我辅佐?”苏清漪愣了愣:“他是不是智障?”   “攻略对象并非智障,只是……总是走弯路。”   这个好办啊,天生剑体的单灵根,悟性绝佳,飞升的障碍就没了,又不是智障,就只是喜欢走弯路,走弯路没关系啊,有她啊!   她也曾经是,大乘期的,高手啊!   虽然现在她是个五灵根废材,但是没关系,她见过大世面,基础好!   衡量了片刻后,苏清漪点了点头:“好,那我答应你。”   “宿主接受任务,任务模板开启。请宿主接受第一个任务,打倒女主,拯救BOSS!”   苏清漪:“拯救BOSS是什么意思?”   “攻略对象,天剑宗静衍道君,本书最强BOSS。此次任务是抢在冉姝之前救下静衍,避免静衍与冉姝产生感情!现在距离静衍出事还剩 ‘三’天,请宿主速速准备出发,到达任务地点!”   听着任务目标,苏清漪僵化了片刻。   静衍啊……真是冤家路窄。 第2章 相遇之一   静衍这个人,苏清漪从成为冉焰那一天开始,就不断听说。   身为冉焰的苏清漪,一直是星云门——乃至整个符修界中的天才。她十一岁筑基,十七岁金丹,二十五岁元婴,三十五岁出窍,四十五岁合体。符篆阵法都是借力于天地,最重要的就是能与天地灵气沟通的悟性,而对符篆的悟性这件事上,冉焰可说是修真界第一人。   按理来说,她这样的天才,就应该列在第一之上,供人敬仰,可好巧不巧,有那么一个静衍。   静衍是个剑修,传说中,他根骨绝佳,天生剑体,还是变异雷灵根,是这世间一切妖邪秽物最避讳的属性。他四岁就被天剑宗掌门云虚子看中,带入门中成为首徒,十岁筑基,十五岁金丹,二十一岁步入元婴,三十二岁出窍,四十四岁合体,不多不少,每一次晋级,都比冉焰快那么一两年。   也就是这么一两年时间,就让冉焰成了万年老二。每次人家说“冉焰道君真是个天才啊!”,立刻就会有人接话:“你是没见过天剑宗静衍道君呢,那才是真正的天才!”   这事儿让苏清漪膈应了很久,她入魔步入大乘期的时候,甚至还为此窃喜过,终于超过了静衍一回。   结果不久后,她就被静衍一剑捅死了。   虽然当时她是被人围攻,但是那一剑的威力也让她明显认知到,哪怕静衍不是趁人之危,他合体后期的实力,也是她大乘期不能抵抗的。剑修向来是同阶无敌,越级杀人,而剑修中的顶尖强者,被人称为剑仙、成名以来未尝有过一败的静衍,在苏清漪死的时候,给她用实践生动的上了一课。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静衍这个名字,从苏清漪再生到再死,都一直陪伴着她,可饶是如此,她却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只不断在传说中,听说他。   早知道有一天要成为他的小弟,当时他捅死自己的时候,她该回个头的。   苏清漪悠悠叹了一声气,转头看向门口的铁栏,下床走到铁栏旁边。铁栏上被人贴了一张黄色的符咒,只要稍稍触碰铁栏,雷电就立刻缠绕在铁栏之上。从铁栏往外看,外面是无尽悬崖,看不出深浅。苏清漪踢了颗石子下去,过了好久,都没听到回声,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身为一代符修大能,外面那张小小的闪电符当然不足为惧,但是这具五灵根的废材身子,连引气入体都没做到,直接坠下这万丈悬崖,除非是主角,不然绝对是个死字。   她不是主角,这件事她明了了。所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出了这个山洞呢?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鹤唳之声,她刚忙到书桌边上,用笔飞快的写了两张爆破符藏在胸口,随后便听到有人打开了铁栏,走了进来。   苏清漪故作镇定回身,看见一个穿着红袍的女子。   这女子容貌清丽,身形消瘦,看上去似乎是弱不禁风,让人倍加怜惜。她穿着红色喜袍,上面绣着金色牡丹,合着头顶金色步摇,为她苍白的面色增添了几分艳丽。   这是谁?   苏清漪有些苦恼,就在她脑海中有疑问的时候,这个女子身边出现了一行金字。   姓名:苏清莲   年龄:十六岁   身份:承天城城主次女   生平:容貌清丽,学贯古今,十二岁引气入体,十六岁练气大圆满。其母为承天城商户之女,因姿容艳丽为城主所爱,先为妾室,正妻亡故后抬为正室。苏清莲幼时多遭苏清漪欺凌,年长后又因商户之女饱受非议,故而处处想要打压长姐。后爱上长姐未婚夫莫云,陷害苏清漪后代嫁莫云。   哦,原来这就是那个继妹。   苏清漪瞄了一眼门口停着的大白鹤,心里有了计较。苏清莲不过练气大圆满,还不能御剑飞行,到这悬崖来,只能依靠白鹤这一类坐骑。坐骑除了自己驯化的,就依靠驯养人给的坐骑令,谁带着坐骑令,谁就能驾驭它。   这个苏清莲看上去也不像个能驯化坐骑的人,所以肯定是靠着坐骑令,于是苏清漪收回目光,开始上上下下打量她。察觉到苏清漪的目光,苏清莲扬起微笑,上前来盈盈一福道:“姐姐,清莲来看你了。”   你好,白莲花。   苏清漪面色不动,心中腹诽。   “姐姐,”苏清莲抬起头来,瞧着苏清漪,笑意盈盈道:“明日清莲就要出嫁了,你不高兴吗?”   苏清漪不说话,将目光凝在苏清莲腰间,那里挂这个白色的玉牌,写着“鹤”字,明显就是坐骑令了。苏清漪的沉默让苏清莲收了笑容,冷声道:“看来,妹妹出嫁,姐姐并不是很高兴。”   “我该高兴?”   心中有了谋划,苏清漪终于得空来看她,嘲讽笑开:“抢了别人未婚夫,还要人高兴,白莲花,你是不是太不要脸了一点?”   话音刚落,苏清漪就看到苏清莲扬起手,一巴掌抽了过来,苏清漪疾退,苏清莲脸色一变,手中突然闪过一道金光,就将苏清漪绑得严严实实,一把拉了过来,将那巴掌抽到了脸上。苏清漪瞬间懵逼了。   好多年了,她好多年,没被人打过巴掌了!   她愣愣回头,苏清莲面上露出得意地笑容:“还学会躲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如今已经是练气大圆满,你还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吧?”   “练气大圆满……”苏清漪气笑了:“好……好得很……真是太厉害了,练气大圆满……”   说着,苏清漪从袖间滑出一张爆破符就扔了出去,苏清莲面色巨变,收回手中金光,朝着爆破符抽了过去,苏清漪腰身一弯,扯过她腰间令牌,就将另一张爆破符砸了过去。随后一个滚身翻到大白鹤边上,听着苏清莲的尖叫声就骑着白鹤飞了出去。   “苏清漪!!”   巨大的爆破声响后,苏清莲终于从烟雾中挣扎着冲了出来,苏清漪回头看着洞口那个被炸得全身焦黑头发冲天而起的少女,忍不住大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和爷爷斗你他娘太嫩了!”   说完,她驾着白鹤就飞往远方,一面飞一面呼叫系统。   “系统,我现在该去哪儿?”   “玄天门后山思过崖下。”系统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苏清漪思考了片刻,玄天门是个中等剑修门派,以前和星云门偶有来往,她去过一次。她将白鹤调了个头,就朝着玄天门飞了过去。   白鹤带着她飞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玄天门山脚下,她围着护山大阵飞了一圈,终于看到了一个山崖,系统突然冒了出来。   “距离任务地点五百米,请调整方向,向西方滑行,准备着陆。”   苏清漪无语了一秒,不满道:“你不能早点提醒吗?还让我围着护山大阵飞一圈?”   “宿主目前积分只够开启五百米以内任务地点导航。”   “这积分到底啥玩意儿啊?我怎么挣啊?”苏清漪感受到了积分的重要性,系统冰冷道:“努力完成任务,奔向小康社会。”   “好多年没听到这种话,还挺新鲜……”苏清漪拉着白鹤朝下飞去,停在了山崖下方。   不同于外界春色正好,山崖下冰天雪地的一片,周边高得无法目测的崖壁上都结了冰,两道崖壁中间夹着一条狭长的道路,道路上铺满了积雪,道路两旁长着一些矮小的植物,被冰冻在中间,看上去像冰雕一样,美丽而寒冷。   苏清漪哆嗦着从白鹤上翻下身来,摩擦着双臂企图获得些温暖,颤抖着声同系统道:“怎么这么冷……你早点告诉我我多准备点棉衣啊……静衍什么时候才来?”   “不知道。”系统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苏清漪愣了愣,随后暴跳如雷怒骂出声:“卧草你把我这么着急催过来,结果现在和我说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来?!你他娘想冻死我?!你要谋杀宿主你早点说,我自杀行不行?”   “宿主冷静,主要是因为你积分不够,我只能查阅你可以最迟什么时候到,但不能查到任务目标到达的准确时间。请宿主努力赚积分。”   “可是,”苏清漪板着脸,认真提醒:“我真的会在这里冷死。”   系统沉默了三秒,片刻后,空中突然掉出了一本书,上面写着《五行凝真诀》。   “宿主可以从现在开始修炼,只要宿主引气入体,这种程度的寒冷不足以冻死宿主。”   系统一副认真的样子,苏清漪看了一眼手中的书,抽搐了一下嘴角:“如果我没记错,这具身体就是练这本书练死的……”   “这是正版。”苏清漪似乎从系统机械的声音里听出了不满:“是扣除了你五百积分换的。”   “五百积分?!我什么时候有的积分?我现在有多少积分?”   “宿主前期完成基础任务‘勾引男主’,获得五百积分,购买正版《五行凝真诀》后,积分清零。宿主如想查阅积分余额,可在识海中点击屏幕上宿主头像。”   苏清漪愣了愣,勾引男主什么鬼?   她这么想着,系统就自动回答了:“积分不够,拒绝回答。”   苏清漪:“……”   她决定不和系统计较,于是转头看向前方闪着荧光的电子屏幕,点了点自己的头像,立刻看到了几行白字。   姓名:苏清漪   年龄:十八   声望:-80   任务积分:0   技能熟练度:0   任务完成度:0   “这个-80是什么意思?!”苏清漪炸了,系统老老实实回答:“就是说,你现在名声很不好。”   苏清漪秒懂。   她看了一眼周围,感觉越发冷了,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五行凝真诀》,抱着自己,茫然道:“我能不能把这本书还回去,换个火炉?”   “不能。”   “羽绒衣也行。”   “不能。”   “系统,”苏清漪严肃道:“我觉得,我就算不冷死,也会饿死。我不可能突然就从一个凡体筑基然后开始辟谷,靠这玩意儿活下去等男主,这不现实。”   系统不说话了,过了片刻,空中噼里啪啦掉下一堆东西。包括了火折子、铁锅、一些米和胡萝卜。苏清漪抱着这些东西,几乎感动哭了。   “这是我悄悄给你的,你别说出去。”系统声音里有些委屈。苏清漪拼命点头,将《五行凝真诀》往兜里一揣,就往边上去,从地上开始找一些干草柴火,一面找一面安慰系统:“系统你放心,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系统,温柔、善良、完美!你一定很美丽……”   系统:“你别说话了,我心里有点难过,这都是我用自己的工资兑换的。”   “好好,我不说话了,”苏清漪抱着柴火和生活用品,找到一个小山洞,将东西安置好,柴火架起来,燃了火折子点燃柴火后,搓着手道:“反正吧,现在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系统了。”   系统不说话,好久后,他机械式的叹息了一声:“宿主,你真的很没用。”   苏清漪不说话,她开心的架起锅,从外面捧了雪回来,准备煮饭。   外面又下起了小雪,苏清漪一个人烤着火,看着锅里逐渐融化的雪水,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内心也随着这雪水一般融化开来。   “系统,”她突然就有点期待起未来的生活来:“我是不是真的能找到真相呢?”   “当然。只要你按照指示完成主线任务。”   “等找到真相,报了仇之后,我会过怎样的人生呢?”   “宿主,我觉得你想这个,太早了点。”   “也是……那静衍是个怎样的人呢?”   “唔……挺好的人吧。”   “他温柔吗?”   “还好。”   “善良吗?”   “还好。”   “乐于助人吗……”   系统:“你是在和我聊天吗?”   “你才看出来?”   系统:“我是个正经的系统,拒绝陪聊。”   “哦。”   过了一会儿,苏清漪叹了口气:“系统,静衍帅吗?”   “滚!!” 第3章 相遇之二   苏清漪在山崖下等了一个星期。   因为是蹲点守人,随时担心静衍出现她却不在让冉姝见了这种情况出现,所以苏清漪连上厕所都不敢走远,更不要提洗澡换衣服了。一个星期后,她蓬头盖面,身体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裙子被她撕开裹在腰间,头发用撕出来的布带裹着,看上去就像个山村野人,不见修士半分风度。   通过一个星期的修炼,她对这种严寒已经稍微有了抵抗力,趁着雪停了下来,她扛着根防身的大木棒,开始每日巡逻。   “系统,”她一只手杵着木棒,一只脚踩着一块大石头,弯着腰将手搭在大腿上方,咬了一口手上的胡萝卜,嘟囔道:“你会不会搞错了地点?都这么久了,也没见人啊?”   系统不说话,苏清漪已经习惯了它的沉默,又咬了一口胡萝卜:“这静衍也是一代剑仙了,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被我救的地步啊?还好最近引气入体了,能用血符,不然我怎么救……”   她还在抱怨,系统居然发出了急促的“滴滴”声,着急道:“目标出现!上方一千米,目标出现!”   话刚说完,她就看见上空有一个男人直直缀了下来,苏清漪来不及顾着自己,将手中用血在布条上画出来的飞行符往上一扔,那布条瞬间变成了一根巨大的羽毛,承载住那个坠下来的身影,缓慢地飘落下来。   等羽毛飘落到苏清漪面前的时候,她还被那口胡萝卜卡着,在拼命咳嗽。躺在羽毛上的年轻男子睁开眼睛,淡然看了她一眼,眼中突然变幻出剧烈的感情,他猛地坐了起来,一把握住苏清漪的袖子,激动道:“你……你……”   话没说完,他就剧烈咳嗽起来,两个人拼命咳嗽。   一个是受了内伤,而另一个……是胡萝卜卡的。   两个人一个赛一个咳嗽期间,悬崖上方又传来了声音。具有熟练逃生技能的苏清漪知道这肯定是追兵,憋着气拉起羽毛的毛尖,咳嗽着吩咐了句:“坐稳了!”,随后就朝着自己的洞穴飞快的奔跑过去。坐在羽毛上的男子被这速度颠得东倒西歪,双手紧紧握着羽毛的两边稳定了身形,却由于过于颠簸,忍不住喷了一口又一口血。苏清漪回头一看,低声骂了句:“卧槽!”以后,便停了下来,拿出手里的布条堵住羽毛上人的嘴以后,又拖着迅速跑了开去,飞快跑进山洞之中,山洞中早已在这几天被她布下一个又一个阵法,她将人放在最里端的阵法之后,便跑了出去,飞快扰乱了外面,清理了痕迹后,便退回了山洞,警惕地蹲在地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两个人都没敢说话,屏住了呼吸,男子艰难抬起手,将布团从嘴里掏出来,神色莫测看着面前的少女。   外面由远而近传来人搜索的声音,苏清漪紧张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不久之后,她看到一个绿衣女子捂着腹部带着人翩然落地。那女子头戴金钗,满身是血,手中握着一把竖琴,警惕地看着四周。她周边都是浅绿色长衫的女子,这是标准的幻音宫的装束。   修真界十大门派,天剑宗、一剑门主修剑,星云门修符篆阵法,幻音宫修乐律,合欢派修采阴补阳之术,清虚观修道,无上宗修禅,儒门修儒术,白泽谷御兽,百草谷炼丹。作为当年星云门首徒,这些门派的掌门她大多见过,而后来,这些掌门也大多参与过对她的围剿,尤其是这位,幻音宫宫主,萧云云。   当年被炼化的十派弟子中,其中一个是她的首徒萧娇娇,在修真界,首徒的位置,和父子母女是一个等级的,都是从小养到大最亲密的存在。痛失首徒让萧云云悲痛欲绝,于是每次围剿,她都出力最多。   对于这位,苏清漪也算是了解,如果是以前,她大概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冲上去单挑了,可现在……   苏清漪看了看自己的胸。   ——对于这具除了胸大以外完全没有任何优点的身体,她决定捂紧自己的小马甲,乖乖缩在山洞中布下的阵法里。   外面的人搜寻了一阵,过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个女声道:“宫主,您身上中了一剑,伤势再拖不得了,那人封了修为,还中了您全力一击的一掌坠崖,不可能还活着,阁主还是先回去疗伤吧,我等再在这里继续寻找!”   “好……”萧云云的声音有些虚弱,艰难道:“你们……一定要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之后,外面的人便扶着萧云云离开,只留几个弟子,在此处继续搜寻。她们很是细致搜寻了每一处,终于来到了山洞,一个弟子小心翼翼用剑拨开门口的树枝,朝着里面认真看了看,苏清漪手中握紧了绘着爆破符的布条,死死盯着洞口,女弟子认真观察着山洞,过了许久后,她扭头朝外面喊了句:“没人。”后,便转身离开。而后她们在外交谈了一会儿,终于离开了山崖,往着山崖外继续追去。   苏清漪总算是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面上,喘了喘后,她从怀里掏出胡萝卜来,咬了一口,在嘴里嚼了一会,感觉到甜味后,终于才真的放松下来,这才想起来,山洞里还放着一个人。她忍不住僵了一秒,突然意识到,她居然就这样,以着如此落魄的造型、差点被胡萝卜卡死的状态,见了她要辅佐的天道之子!   这将给对方留下怎样的印象啊!!   她手握着胡萝卜僵了僵,深呼吸了片刻后,终于转过头去,看向了那个被救回来的人。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来得及打量他,然后,就惊在了原地。   过去的传闻里,她也曾听说过,静衍道君长得好,不过那时候谢寒潭在,她一直坚信,修真界不会有人比谢寒潭长得更好。然而此时此刻,她突然想抓住过去的自己,一耳光一耳光狠狠扇过去。   面前的人蓝衫白袍,头顶玉冠,明明浑身染血,却分毫不能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不洁之物,整个人干净澄澈,仿如山间寒潭清泉,寒冷又清澈。   他有一张极好的面容,凤眼薄唇,肤色莹白,仿佛是用白玉雕刻,在火光下泛着微微华光。那双眼睛包揽天地万物,囊括日月星辰,带着一种奇异的淡泊,仿若世外飞仙,高不可攀。   都是修真的人,有些人天生就像神仙,七情六欲与他无干;有些人无论怎样都像妖道,怎么都逃不开世俗红尘。此时此刻的静衍,无疑就是前者。仿佛将他拉进红尘那么粗粗一逛,都是一场愧对老天爷的罪过。   他静静看着她,目光坦荡,面对一个陌生人,却没有半分猜疑畏惧,苏清漪心里忍不住飞快调了起来,在他目光中,居然有了那么几分忐忑不安,想了半天,朝着他递出了一根胡萝卜,慢慢道:“那个,你吃胡萝卜吗?”   刚刚说完,苏清漪立刻就想抽自己一耳光,这问的什么话!   静衍没有接话,他很认真将目光落到了胡萝卜上,看着上面的牙印,好久,才慢慢出声;“我不吃。”   “嗯嗯,我想你也不吃,”苏清漪把胡萝卜收了起来。场面异常尴尬,她扫了一眼静衍身上的血迹,想了想道:“那个,要不先处理一下你身上的伤口吧?”   “过几日便好。”   静衍的话格外简短,让人没法接。苏清漪点了点头,过了好半天,她终于又道:“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静衍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许久后,他抬眼看她:“请问,你能给我打盆热水吗?”   天道之子需要热水!   苏清漪脑海中立刻闪出一句带光的字体,她赶忙点头,便拿着锅去外面,塞了大半盆雪,又端着回来,放到了柴火上。   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过了一会儿,看见雪融化成水后,苏清漪将锅放了下来,试了试水温后,便将锅推了过去,同时把自己撕下来当毛巾的布条递给了他。   “谢谢。”静衍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挣扎着将自己撑了起来,握住了那根布条。   他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格外艰难,让苏清漪有些不忍,迟疑道:“你是不是要擦身上,要不我帮你吧?”   “谢谢,”静衍强撑着自己,将布条放进温水中扭了扭,礼貌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天道之子是个很注重男女大防的人!   苏清漪脑海中立刻又有了一个判断。于是她背过身去,再不看他。静衍动作僵了僵,片刻后,垂下眼眸,自己艰难地脱下衣服,一点点清理身上的血迹。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终于清理了个七七八八,苏清漪坐着打盹,迷迷糊糊差点睡过去,就听见身后有个清朗的男声道:“我好了,姑娘可以转身了。”   “啊?哦!”   苏清漪转过头去端锅,将血水倒出去后,她不敢进来,在外面假装洗了好久的锅,调整好了心情,这才重新回了山洞。结果刚回去,就发现静衍已经睡了。   他闭上眼睛后,那股压抑的气氛好了许多。苏清漪舒了口气,倒在一旁的草堆旁边,也跟着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山洞里传来了苏清漪均匀的呼吸声,黑暗中,静衍慢慢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看着她。 第4章 相遇之三   五十年前,静衍还不叫静衍,他叫秦子忱,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小小的公务员。   他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稳’字几乎贯穿了他的一生。他不喜欢冒险,也不向往所谓高端人士的生活,从小到大,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稳稳过完一生。能拥有稳定的成绩,稳定的心态,稳定的工作,稳定的家庭,最后再加上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他的人生就圆满了。   他做到了计划的百分之八十,他拥有稳定的成绩,从小到大都是第一;稳定的心态;后来考了公务员,也有了稳定的工作,唯一不稳定的,只有他的爱情。   爱情是他计划之外的产物,始于初三那一年,有个叫苏清漪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冲进他的生活。她苦追他六年,实话说,他并不喜欢这种冒冒失失的姑娘,总觉得这样的姑娘吧,爱情来得太快、太激烈,肯定也会去得太快,太残忍。   可是一个人被一个人喜欢久了,大概也就成了一种习惯。他习惯了她大大咧咧的笑,习惯了身边时时刻刻都是她,习惯了她随时随地示爱,习惯了她的等待。于是他终于妥协,就想着,人生偶尔有那么些不稳定因素,大概,也是一种美好。   于是他接受了这个冒冒失失的姑娘,内心暗暗规划着和她的一生,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个姑娘就对他说了分手。   她骂他人渣,败类,到他单位贴大字报、拉横幅,说他劈腿养小三,还带人堵着他打了一顿,他其实是不明白的。他的解释她都假装没有听见,拉黑了他的电话、QQ、微信,他找不到她,只能从别人的闲言碎语里听到她。   不久后,他因为作风问题被单位开除,而后就见到她带着新欢出现在了他面前。那时候他没按耐住心情,一拳揍上了对方,而后又恍然醒悟。   他有什么权利去打别人呢?   对不起他的是苏清漪,他舍不得打骂苏清漪一句,又为什么就能打别人呢?   在他愣神的时候,对方很快反应过来,对他拳打脚踢。他没有还手,蜷缩着在地上,一言不发。苏清漪似乎是怕闹出事来,拖着对方走了。   他就这么在广场上,蜷缩着,默默地,哭了出来。   已经隔了五十多年,他仍旧能想起那一刻,内心的绝望和不安。他有那么多话想和苏清漪说,他几乎想抛下一切尊严跪着乞求她。   不要离开啊,不要离开他,有什么不好,他可以改啊。   他知道他很闷,很没新鲜感,很慢热,不懂浪漫,也没什么出息,可是,他都可以改啊。   可是他说不出来,只能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然后他就感觉,整个世界都乱套了。没有了安稳的内心、安稳的工作、安稳的爱人,更不会有安稳的人生。他开始过上沉迷游戏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他,苏清漪出国了。   当时他正在倒水,听到对方的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任由水满了杯子,然后蔓延到电脑上。   对方不断问:“喂?秦子忱?你听到了吗?”   他张了张口,也就是那瞬间,噼里啪啦,一阵电流就沿着水窜进了他的身体。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他就成了一个五岁的孩子,修真界的秦子忱。   他天生剑体,变异雷灵根,五岁就成为天剑宗掌门首徒,几乎是天定的好命运。他几乎不需要怎么努力,就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别人仰望的存在。   师父赐他道号静衍,别人也就跟着这么叫他,除了极少数几个亲近之人会偶尔叫一声子忱,秦子忱这个名字仿佛是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师父说,他无欲无求、无牵无挂,是修仙之人再好不过的心性。他在这里,学会了用剑,学会了杀人,这里的人和二十一世纪不一样,二十一世纪的人总把性命看得太重,而这里的人却将‘道’放在了第一位。   他成为了剑仙,成名以来,从无败绩;他有了完美的容貌,凡是见过他的女子,无一不会悄悄红了面颊;他不再畏畏缩缩,在这个世界,学会了拔剑、学会了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想,他大概终于成为了当年苏清漪心中所敬仰的样子,然而,那个苏清漪,却再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   记挂吗?留恋吗?   他不知道。   对于他这样几乎算的上无欲无求的人,这个姑娘,却几乎成了他的心魔。在他度过大乘期的雷劫时,贸贸然就冲了出来。以心魔劫的样子将他重创,这才给了萧云云机会追杀他至此。   然后可巧的是,居然就有了一个和对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仿佛守株待兔一般,在这里等候着救了他。   她会说“卧草”,有和苏清漪一样的长相。让他忍不住冥冥中开始幻想,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就是苏清漪……   他能穿越过来,更爱看言情小说的苏清漪,说不定也穿过来了呢?   这样想着,他内心居然有了几分激动,然而转念一想,他又忍不住问自己,就算是苏清漪,又怎样呢?   她毕竟早就不爱他了。他在她心里,就像一个玩物,玩腻了,累了,就换一个人。他不是一个能玩、适合玩的性子,哪怕成了剑仙,再遇到苏清漪,也不过就是被她再玩弄一次的命运吧?她这样的女孩子,哪怕有安定的地方,也决不会是他这样木讷的人。又或者,她是在这里活不下去,所以指望着他能成为一把保护伞,保护着她。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假借爱情之名,他不愿意。   想通了这点,秦子忱闭上眼睛,不再惦记着面前人的身份,安静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苏清漪就看到了一个乖乖睡着的秦子忱。   冰雕玉琢的五官卸下了睁着眼时的仙气,终于带了几分红尘味道,看上去安静中甚至带了那么几分呆傻,让苏清漪居然忍不住一瞬间想起了她喜欢过的第一个人,秦子忱。   虽然那个渣男后来居然玩劈腿,但是平时看着,他就总是那么一副沉稳安静的样子,甚至带了几分呆愣可爱,总在她讲笑话的时候一脸茫然,在她调戏的时候不由自主红脸。   一想到秦子忱的可爱之处,苏清漪赶忙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欺负过她的人绝对别指望着她记着他们的好!   她一巴掌的声音把秦子忱抽醒了,苏清漪赶忙凑了过去,认真观察着秦子忱的伤势。他的伤比想象中好得更快,伤口现在已经结痂,他的面色也恢复了正常的白皙。看出此人有着强大的恢复能力后,苏清漪松了口气,坐在一边道:“你要喝水吗?或者洗脸?”   秦子忱没有说话,苏清漪就去捧雪打水,等她把装着雪的锅放到柴火上时,秦子忱终于开口:“你是谁?”   “我?”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苏清漪抖了抖,她背对着秦子忱,一面戳雪,想要雪尽快散开,一面漫不经心地回复道:“我叫苏清漪。”   因为是背对着秦子忱,她没看见,秦子忱低垂下来的睫毛飞快的颤动了一下。他暗中握紧了拳头,看着少女忙碌的背影,又问:“为何救我?”   为什么救?难道要坦然告诉他,因为系统?   不,她会被当成妖邪附身或者神经病抓起来的。于是她故作镇定道: “我在下面吃着胡萝卜,天上突然掉下个人,就顺手救了。”   说着,为了假装自己只是偶然路过救了他,苏清漪装模作样又问:“你又是谁?怎么突然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在下秦子忱。”声音中带着一份探寻从后面传了过来,苏清漪猛地回头,不可置信看着面前如昆仑白雪一般高冷的修士,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圈。   秦子忱……秦子忱?   会不会真的是那个人?   系统为什么要专门让她来辅佐一个剑修?她都穿越了,秦子忱说不定也穿了呢?   然而也就是她即将张口的瞬间,一个念头又突然制止住了她。   当年她打过他、羞辱过他、还害他丢了工作啊!秦子忱多么在意自己稳定的生活,自己几乎毁了他所有的稳定,当年匆匆出国旅游,不也是为了逃难免得秦子忱报复吗?!尼玛他现在都成剑仙了,自己还是个刚刚引气入体的废材,这不是给了他报复打击的绝好机会吗!   谁知道在杀人如麻的修真界混了五十多年,还是剑修这种打打杀杀的职业混了五十多年的秦子忱会不会拔剑把她一剑捅死啊?!   哦,他已经捅死过她一次了。   而且,退一步来说,秦子忱穿越的几率也不大。穿越是买大白菜吗?说穿就穿?就算秦子忱真的穿了,穿成剑修,就他那个性子,早就被人捅死了吧……   传闻中剑仙静衍,高冷傲慢,目中无人,极为讲究,十分装逼。所在之处,方圆十里鸡犬都要噤声,穿衣用度,无一不是顶尖上乘。而且他正义感爆棚,战斗欲望强烈,热衷参加一切除魔卫道的活动。不过后来由于他战斗力太强,一般的除魔活动也轮不到他,所以才在天剑宗问剑崖上常年闭关。   这么一个人,和那个温和内敛、有些羞涩、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不喜欢别人麻烦自己的秦子忱,完全没有人和相似之处。   大概,也就只是名字一样了。   想到这里,苏清漪慢慢冷静了下来,而秦子忱在一旁观察着她的神色,几乎肯定面前这个人,就是当年的苏清漪。他也不打算暴露自己,就假作什么都不知道,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势后,转眼去打量洞穴周边,洞穴中密密麻麻用血画满了符咒,他将目光落到苏清漪身上,看见她手臂上、手指上都是伤口,不由得抬头看向这个记忆中霸道地小姑娘,皱眉道:“你是符修?”   废话,如果不是符修这种向天地借力的修士,就凭她一个刚刚引气入体的渣渣,能从萧云云手里把他救过来?   但为了打好和任务目标的关系,苏清漪点了点头。   “你不过引气入体,为何就能用此符阵躲过幻音宫的探查?”   “这个嘛,和符修的修行方式有关,”讲到自己擅长的方向,苏清漪忍不住卖弄起来:“你们剑修,讲究的是道心恒定,人剑合一,以自己对抗外界,自己的强乃是最强,对吧?”   “正是如此。”秦子忱认真点了点头,听着苏清漪继续道:“而符修不同。我们符修讲究的,是化我为无我,融于天地,向天地借力,我们本身的道心,就是我与天地共存共生,故而,我们自身修为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悟性。”   “悟性?”秦子忱面露疑惑,苏清漪勾起嘴角,面上全是自信。其他方面她不敢说,但就符篆阵法一道,这修真界,大概无人能出她左右。看见剑仙也有迷茫的时候,她觉得很是自豪,于是继续道:“悟性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种感觉。你看你们剑修,你们的悟性,就是能感受剑意,而我们符修的悟性,就是能感受天地间的‘道’,也就是天地法则,从而进行沟通,得以运用。一个没有悟性的修士,哪怕步入大乘,也可能写不出一张符,一个有悟性的符修,哪怕只是引气入体,也能写出不错的符篆。”   “不过,这并不是代表修为不重要。就像你们剑修可以越级杀人,以剑意取胜,但并不代表,修为就没有任何作用。你可以以元婴抗击合体,但你绝对做不到以元婴对抗渡劫。符修也是如此,修为是限制了你所写出的符篆的上限。修为越高,我所能感知到的天地之道就越多,能借用的能量才越多,而且形式也越简单。就像此刻,我能用自己的血写出迷惑金丹以下的符篆,但我绝对写不出迷惑金丹以上的符篆,也不能用笔墨写出迷惑筑基期的符篆。可是如果我有金丹期以上的修为,我就能用笔墨绘符,甚至直接诵咒,再也不需要笔墨。”   “所以,昨日是因萧云云受伤提前离开,如果是她来查探这里,就能看破你的障眼法。”   “正是如此。”   苏清漪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就像是收了一个乖巧的徒弟,让她内心有了很大的满足感。结果这个乖巧徒弟却突然抬头,一脸认真道:“姑娘似乎对幻音宫以及幻音宫主毫不诧异?这些阵法也不该是瞬间就能写成,将我拖住的羽毛符篆也不该常年带在身上,如此,苏姑娘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苏清漪心里咯噔一下,马丹,药丸! 第5章 拜师之一   “系统系统,”苏清漪面上沉默着,心里拼命呼叫系统:“怎么办?我能告诉他我就是在这里等他的吗?”   “禁止透露系统存在。”系统声音冰冰凉凉的,苏清漪赶忙道:“我不说是你啊!”   系统:“哦。”   哦是什么意思?行还是不行?   苏清漪愣了愣,随后想,豁出去了,不管他。   于是她摆出了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抬起头来,看着秦子忱:“其实……”   “滴滴滴!女主出现!女主出现!”   话还没说完,系统就急促的尖叫起来,苏清漪脑袋一蒙,赶忙就往外跑去,系统开始拼命尖叫:“拦住她!拦住她!不能让她和目标相遇!”   “知道了知道了!”苏清漪捂着发痛的头一路望着系统指示的方向冲去,不耐烦道:“你再让我头疼我就拦不住了!”   系统终于安静了下来,苏清漪小跑到山崖口,正瞧见一个青衣女子弯着腰挖一株植物。   这女子青衣白衫,头顶帷幕,手中握着一根青竹杖,看上去素雅淡泊,柔弱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坚韧,让人为之怜惜又为之尊重。   这是和苏清莲那种纯粹的柔弱不同的柔韧,让人难以有半分厌恶。苏清漪停在路边上,看着那个女子,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只能静静的看着。   这个女子,是同她从小长到大的姐妹。她从小就善良温和,对谁都笑意盈盈,每个人见着她,都喜欢她,连苏清漪也不例外。苏清漪还可以清晰想起来,年少时候冉姝怕黑,就喜欢跑来找她睡,她就在夜里讲鬼故事吓她,冉姝吓得泪眼汪汪,第二天起来上不了早课,被师父责罚,冉姝却也没有供出一个字。   就这么个受气包,要不是苏清漪脾气大、拳头硬,在星云门护着她,早就被人欺负死了。可谁能想过,她会和谢寒潭搅和在一块,弄死了自己呢?   苏清漪就这么站在路边静静瞧着冉姝,等冉姝将手中的草药摘好站起来后,看见苏清漪的目光,忍不住有几分诧异:“姑娘有事?”   “没有,”苏清漪回神,扬起笑容,迎上对方帷幕下探究的目光,从兜里将胡萝卜拿了出来,咬了一口道:“仙师想要入山?”   听到仙师二字,冉姝笑了,温柔道:“在下想要采几株草药,这才特意来了玄天门山下,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她大概是将自己认成了玄天门的人,这样也好。   苏清漪转念一想,便道:“仙师,不好意思了。若是往日还成,不过近日玄天门有大事,禁止外人靠近,还望仙师见谅,就在山崖外摘点花花草草什么的吧。”   冉姝没再说话,笑意盈盈打量了苏清漪一圈,温和道:“玄天门有大事……此番掌门特意邀请在下过来,却未曾听闻过。姑娘不妨告诉我,是什么大事?”   要糟!   苏清漪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被诈了,也就是那瞬间,冉姝手中金鞭直直就甩了过来!苏清漪就地一滚,手探向手中的布条,然而立刻又僵住。   冉姝对她太过熟悉了,每个符修都有自己绘符的特色,就像是写字一样,每个人自己都不同,更何况后期她改良了一大批符篆,此刻往外一扔,冉姝难免将她认出来,那可就糟了。   她和谢寒潭一心想置她于死地,要是被她发现自己还活着,岂不是要再死一次?!   电光火石间,冉姝的金鞭又甩了过来。苏清漪左躲右闪,冉姝面露冷意,跟着苏清漪就追了过去,冷声道:“孽障还不停下!如此躲躲藏藏于玄天门中,意欲何为!”   苏清漪没说话,一路引着冉姝想往山崖外跑去。然而冉姝守在山崖口处,山崖中也就一条狭长的道路,她非但没能将她引出去,反而被冉姝的鞭子一路逼近了山崖之中。   眼见两人离秦子忱休息的山洞越来越近,苏清漪忍不住拼命呼叫系统:“系统!怎么办!怎么办!”   系统装死不在线,苏清漪躲了几个回合,冉姝皱起眉来,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休怪本座出手无情了!”   话应刚落,冉姝手中十张符篆就甩了出去,苏清漪连忙疾退开去,符篆却紧跟不放,苏清漪朝着石壁冲去,在符篆即将临身的瞬间猛地弯腰,十几张符篆瞬间砸到石壁之上,整个山崖都发出轰隆巨响!也就是那瞬间,冉姝金鞭紧随而上,一鞭抽到苏清漪身上,苏清漪就朝着一块冰锥直直撞了过去!   又要死了?就这么死了?!   苏清漪全身都被金鞭上带的雷电抽得麻痹,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就直直朝着那冰锥飞去,脑海中全是系统的尖叫,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也就是那瞬间,一只手突然扶到她腰间,温柔而沉稳地将她往怀中一带,便旋身离开了那冰锥。周边山壁开始坍塌,男子低头看了还在发愣的苏清漪一眼,淡道:“抓好。”后,足尖一点,便朝着山崖之上飞了上去。身后冉姝急喝出声:“妖人莫走!”   随后便追了上来。   秦子忱回头淡淡扫了对方一眼,空着的手并指成剑,在空中一划,凭空就出现一把绘着尚未盛开的艳丽桃花的白玉剑,玉剑瞬间放大了数倍,落到秦子忱脚下,秦子忱扶着苏清漪的腰,瞬间就加快速度往外飞去。冉姝手中一翻,一朵巨大的莲花就出现在她脚下,紧追上来。   系统在苏清漪脑海中发出“叮”的一声通报,随后略带遗憾道:“任务失败,女主与任务目标成功会见。但因好感度并未上升,所以算作完成一半任务,不扣积分,也不进行奖励。请宿主再接再厉,努力破坏他们的感情。补救任务:成为静衍弟子,是否接受任务?”   “接受。”苏清漪立刻点头,又暗中皱眉:“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小三?”   系统:“某种意义上说,你本来就是。”   苏清漪:“……”   系统赶忙补救:“不过男配本来也没人要的啦。你只是阻止他走向错误的道路!让冉姝和谢寒潭相亲相爱去吧。”   听到这两个名字,苏清漪心上堵了堵,怒道:“闭嘴!”   系统自动禁言了。   冉姝追着秦子忱追了一路,秦子忱有伤在身,终于耗不住了,皱眉道:“这是你仇家?”   “额……不算吧。”苏清漪认真的思考,其实如果她不暴露身份,他们两也算不上仇家吧?   一听这话,秦子忱立刻停了下来,也不跑了,回身看向追上来的冉姝,冷声道:“道友为何追我?”   “噗……”苏清漪忍不住笑出声来,冉姝愣了愣,抬头看向秦子忱,见他虽然满身染血,但气质高贵,神色澄澈,满身浩然正气,绝不是邪道魔修,便不由自主收了手中金鞭,软下声来:“方才路遇道友带着的那位姑娘,那位姑娘并非玄天门人,却冒充玄天门弟子阻止我进入山崖,在下心生疑虑,便跟了过去,谁想这位姑娘拼命反抗,十分像是奸细,故而在下才有此误认,还望道友见谅。”   “她只是照顾我,怕有仇家寻仇而已。”秦子忱解释了一句,随后抬头道:“如果没有什么误会,那就此告辞。”   “等等!”冉姝眼中露出几分慎重,拱手道:“敢问道友尊号?”   “天剑宗,静衍。”   一听这个名字,冉姝立刻露出恭敬之色,垂手道:“原来是静衍前辈,晚辈星云门冉姝,此番误会,多有得罪,如今静衍前辈身负重伤,还望给晚辈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将静衍前辈平安送回天剑宗去,以安晚辈之心。”   秦子忱没说话,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冉姝的提议。苏清漪一看情况不对,这送来送去送出感情了怎么办?于是忙道:“不麻烦这位仙师了,我送前辈回去就行,不用你了!”   看着苏清漪的样子,冉姝轻笑起来,似是明了道:“姑娘放心,我不会同你抢静衍前辈的。只是静衍前辈乃正道重器,不可有半分闪失,星云门天剑宗本就同气连声,在下自然不会见同门落难而不加以援手。只是帮个小忙,并未其他意思。”   冉姝这话说得得体恰当,气得苏清漪一口血闷在了胸口,开始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眼瞎。就这么一个嘴炮技能MAX,宅斗技能MAX的莲花仙,当初她到底怎么觉得对方温柔又可爱,是个受气包,自己不在就会被人欺负的?!   她憋了一口气,还想多说什么,秦子忱就先点了头道:“就如此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苏清漪道:“姑娘是从何处来?打算往何处去?”   苏清漪不太理解秦子忱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了想便道:“你是不是天剑宗的人?”   “正是。”秦子忱点头,解释道:“秦子忱乃俗名,在下天剑宗弟子,道号静衍。”   “那太好了,”苏清漪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来,握住秦子忱的袖子道:“我从一个不该来的地方来,想去天剑宗!”   秦子忱皱眉,苏清漪忙道:“虽然我是五灵根,可是我很认真,也很努力。我从小就崇拜天剑宗,爱它,向往它!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天剑宗一名弟子!每个人的梦想都值得尊重,静衍仙师,你说对不对?”   “可是,”秦子忱露出为难之色:“你更适合当个符修。”   “不!仙师,”苏清漪满脸郑重:“人应该和所爱的人爱一起,而不该和适合的人在一起,我爱天剑宗,哪怕我适合当个符修、道修、儒修、禅修,可我爱的,却是剑修!我一定要当天剑宗的弟子,请仙师成全!”   秦子忱不说话了,冉姝在帷幕下淡笑出声:“既然这位姑娘如此心诚,前辈不妨让她去试试。”   听冉姝的话,秦子忱点了点头。苏清漪内心立刻悲愤了。   马丹我救了你,照顾你,都不如对方这么一句话!!   果然是美色误人!跟着这么个主子,她还有前途吗? 第6章 拜师之二   三人确定行程后,秦子忱就将苏清漪往冉姝的莲花座上一扔,然后就御剑往下飞去。苏清漪被冉姝揽进怀里,着急道:“秦子忱你扔我做什么!!”   秦子忱头也不回,淡道:“太重。”   苏清漪:“……”   冉姝搂着苏清漪的腰低笑起来,忙道:“不重不重,我不嫌你重。”   过去苏清漪还是冉焰的时候,身高一米七七,比一米七的冉殊高出一大截,可以随手将她揽进怀里。然而现在,苏清漪这具身体的身高还不足一米六,被冉姝一把揽进怀里,居然还有几分娇小可人的感觉。冉姝揉了揉她的脑袋,仿佛是瞧着个孩子一般,驾着莲花追着秦子忱落到了地上。   三人在地上休息了一阵,有冉姝在,秦子忱和苏清漪的生活水平瞬间提高了一大截。   作为星云门的土豪之一,冉姝随身带着自己的小院子,从乾坤袋中拿出来,往地上一翻,地上瞬间就出现了一个院落。苏清漪和秦子忱一人一个房间,冉姝让圈养的妖灵煮了热水,帮助两人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考虑到苏清漪还是个凡体,还特意做了一桌菜。   之前对冉姝的怨恨在热水澡和菜的面子上瞬间消失殆尽。苏清漪含泪埋在饭菜里,默默吐槽系统阻碍她的幸福人生。此时此刻,什么杀人之恨都不重要了,吃饭最重要。   等她吃饱喝足回到房间之后,她脑子开始逐渐清醒了。捂着肚子躺在躺椅上问系统:“系统,冉姝和我的死,究竟有多少关系?”   系统不理她,转了话题道:“宿主你该对任务目标上心一点,你要攻略他,他喜欢啥样的你该变成啥样的,不然你怎么和女主抢啊?看把我愁的……”   系统的声音一直是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像谷歌发音一样,发出这些话来,让苏清漪忍不住笑了,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茫然:“我也没想过要静衍道君喜欢我,我的任务就是辅佐他飞升,他飞升之后,我就能知道真相了。他这样的根骨,只要不出岔子,飞升指日可待,我等了十年,其实不介意多等等。只是我怕我等着等着,仇人都等死了。”   “宿主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有007在这。”   “我不想恨冉姝,这么多年,我是真把她当姐妹看的。你同我说她和谢寒潭联手设计杀了我,我始终不能相信……”   “纠正宿主,你的死是有他们两的因素在,但他们不是主谋。”   “顺水推舟?”苏清漪明白了一些。系统突然就尖叫起来:“别打了别打了!卧草我以后不剧透了行不行!啊啊啊啊……”   话没说完,周边就再没了任何声音。苏清漪有些诧异:“系统?”   没有任何回音。   苏清漪撇了撇嘴,自个儿躺在摇椅上摇着摇着,就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醒来,他们三个人坐上冉姝的莲花座,就往天剑宗飞去。   修真界极大,同过去苏清漪生活过的大陆比起来,大了不止数倍。过去在中国,日行千里,就可以从国家的这一头,到那一头。可在修真界,日行千里,从玄天门到天剑宗,还是要飞上好几天。   门派与门派之间就像大洲与大洲之间的距离,隔了五个门派,就像是隔了连着排起来的五个亚洲。   苏清漪在冉姝的莲花座上吃吃喝喝睡睡,本来正在认真思考着,入了天剑宗后,该怎么样帮助秦子忱远离冉姝,结果才入天剑宗山门,秦子忱就睁开眼道:“下去。”   冉姝操控着莲花座落了下去,这里是天剑宗山脚的小镇,由天剑宗把守,来来往往都是些凡人,看上去很是热闹。街边最多的就是客栈和提供租房业务的中介,提着剑、或者是带着孩子的人往客栈和租房的地方出出进进。   “天剑宗每年招收一次弟子,许多人就守在天剑宗脚下,方便参加招考。”   似乎是怕苏清漪不知道这里盛况的原因,冉姝耐心地介绍了一番。苏清漪漫不经心点点头,盯着前方的秦子忱,琢磨着对方停在这里的原因。她总有那么些不好的预感,仿佛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果不其然,秦子忱将她带到一个房屋中介的地方,直接道:“我要买个院子。”   “仙师请入座。”售楼员一看秦子忱的气度,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大手一挥,空中便出现了许多套房子。那些房子仿佛就真的存在在空中一般,缓慢的旋转着,供人挑选,售楼的人恭敬垂着手,笑眯眯道:“仙师打算买个几人住的?”   “一个人,要安全,采光好,院子大,房间大,离主路近,最好依山傍水。”   “额……”售楼员踌躇了一下:“仙师的要求,可不算好找。我们这里有一套这样的房子,但是售价……”   说着,售楼员手指够了够,一个小院就出现在了秦子忱面前。售楼员转动着房子,拉大了周边,让人可以清晰看到旁边的环境,果然是依山傍水,离主路不远,周边没什么房子,采光充足。秦子忱没有多说,点了点头:“多少?”   售楼员抬起两根手指:“一百颗中品晶石。”   一颗下品晶石约等于一千人民币,一百颗下品晶石等于一颗中品晶石,一千颗中品晶石才等于一颗上品晶石   一百颗中品晶石,也就是一千万,在修真界也不算个小数目了,苏清漪窝在一旁不敢说话,就看到秦子忱眉头都不抬道:“就这间吧。”   说完,他就从钱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噼里啪啦倒出了一百颗以后,同售楼员拿了钥匙,带着苏清漪走了出去。   一路上他又买了些衣服家具,全都报上了刚买那个宅子的地点,苏清漪内心越发不安了,旁边冉姝撞了撞她,好奇道:“静衍前辈是心上人吗?”   “为何如此说?”苏清漪吓了一跳,冉姝指了指秦子忱正在挑的东西道:“你看,他买的都是年轻女子用的东西,衣服首饰胭脂水粉都买齐了……不是心上人有这么上心吗?”   “我和你打个赌,”苏清漪浮现出了一个不太妙的想法:“他只是性格这样,不是买给心上人的。”   买了一个早上,秦子忱终于停下他的购物之旅,带着两个女人去了新买的宅子,他们到的时候,宅子边上已经恭恭敬敬站了一堆搬货的人,秦子忱转过身,将钥匙交在了苏清漪手里,认真道:“苏姑娘,两月后天剑宗广招弟子,愿苏姑娘入门顺利。我已将苏姑娘安置下,也算报了救命之恩,这就告辞了。”   说完,秦子忱转身就走,苏清漪一把握住他的袖子,几乎快要哭出来:“道长,你的命就只值一套房子吗?”   “也许……还不值一套房子?”秦子忱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苏清漪一脸严肃:“不,道长,你不能这样看清自己,你至少值天剑宗入室弟子的名额!你要不要考虑收个徒弟?”   “你想让我收你当徒弟?”秦子忱终于明白苏清漪的意思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清漪一圈,摇头道:“资质太差,不收。”   “道长……”   “姑娘,听我一句劝,”秦子忱转头看她,语重心长道:“你别学剑,出门左拐一路狂奔三千里就是星云门,你学符阵比较有前途。”   “如果是苏姑娘来星云门,我必当引荐。”一旁冉姝轻笑起来,苏清漪悲愤摇头:“不,我拒绝!我一定要进天剑宗!”   “好。”秦子忱点了点头,说了句:“再会。”后,袖子一甩,便消失在了天际。苏清漪欲哭无泪看向带着帷幕,身体抖动着的冉姝,挣扎道:“冉姝前辈,你帮我开个后门行吗?你肯定认识天剑宗的谁谁谁吧,要不你帮我通融一下?”   “苏姑娘,天剑宗的后门,别说是我,就算是我们掌门来了,估计也开不了。剑修是修心之道,”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苏清漪的手,宽慰道:“若连门槛都过不了,苏姑娘不如真的考虑一下,来我星云门试试?”   可是……可是我不是想去学剑的啊。   苏清漪内心哭喊,她一个都修到大乘期的符修,好端端的学个毛的剑!   见苏清漪没说话,冉姝帮着垂头丧气的她开了门,指挥着人将房屋打扫布置好后,终于道:“我已将静衍前辈安全送回星云门,这也就要回去了。苏姑娘,后会有期。”   苏清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挥手道:“去吧去吧,让我一个人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冉姝轻笑出声,眼里闪过一丝温柔:“苏姑娘的性子,和我师姐,倒真是有几分相似。”   苏清漪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强作镇定道:“你师姐是谁?”   “苏姑娘如今才引气入体,大概对修真之人也没什么了解,说了你也不知道。”   冉姝声音里有几分苦涩,低着声道:“不过,师姐却的确,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   苏清漪没说话,冉姝的话扰乱了她的内心,她瞧着面前带着帷幕告辞的青衫女子,多么想开口问一句。   如果真的是你心中极好、极好的人,为什么,又要杀了她?   如果你真的如此挂念、如此思念她,为何,又要背叛她?   不过她什么话都问不出口,只能是垂着眼眸,装成失落的样子。等人走远了,她才猛地呼出一口气来,倒在了庭院里的摇椅上。   秦子忱的审美很好,房间布置的干净简洁,院子不大不小,架了葡萄架,弄了个小鱼塘。摇椅就在鱼塘边上,可以瞧见葡萄架上的绿叶。   这种样的院子,恰好是苏清漪向往过的。   上上辈子活得憋屈,没几分钱,一线城市房价飞涨,别说有这么个院子,就算是一套公寓,她都买得艰难。那时候她就和秦子忱说过,等她有钱了,一定要买个四合院,里面装了葡萄架,挖个小鱼塘,养一堆湄公鱼,闲着没事烤鱼吃葡萄。   屋子一定要采光很好,阳光能照到每一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要不同颜色不同风格的装修……   这些话,已经隔了很多年了。久得她自己都忘了,在星云门也从没想起过,如今瞧着这个小院落,看着所有的家居用品仿佛都是将当年的话还原了一般,她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日头斜下,落在院落之中,一瞬之间,仿佛阴阳交界,时光破空。苏清漪忍不住抬起手指,如葱指尖冒出金色,在空中一笔一划写出那个人的名字。   她吟诵出“召灵”的符咒,写着秦子忱的名字。然而整篇《召灵》念完,空中都没有一个人的影子。   魂魄大概无法破开空间,所以,如果没有奇迹,大概这一辈子,她也不会再见到他。   就像她的父母、亲友,她都难再重逢。   五十二年,她从未有过思念。然而在这小小庭院,夕阳照耀下,苏清漪第一次,思如潮水,汹涌而来。   秦子忱。   她有些怨恨这个不争气的自己。   ——我有些想你了。   在苏清漪想着秦子忱的时候,另一边,冉姝刚刚出了天剑宗不久,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身着直缀黑袍,肩披白狐披风,头戴玉冠,静静站在前方。光影从密密麻麻的树林间斑驳落下,落在他俊美的眉目之上。听见她的脚步声,他桃花眼仿佛含了春水一般,含了万种风情看了过来。   “掌门……”冉姝停住了步子,有些诧异,谢寒潭勾起笑容:“寒潭见师叔几日未归,特意前往玄天门思过崖迎接师叔。”   听着谢寒潭的话,冉姝暗中捏紧了拳头:“怕来接我是假,掌门的毒压制不住了,急需灵果才是真。”   谢寒潭笑而不语,冉姝被他的笑容看得忍不住红了脸颊,转过头去,一面唾弃自己没有出息,一面道:“当时静衍在崖底,我怕他发现你找灵果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放心我,肯定会自己跟来,所以我把静衍引出山崖,灵果……你拿到了吧?”   “托师叔的福,寒潭如今已无大碍。不过,”谢寒潭眼中带了些冷光:“寒潭想问问师叔,当时除了静衍,崖底可还有其他人?”   听到问话,冉姝不由得有些诧异,谢寒潭从怀中掏出一块血写的布条,上面只有零碎几道痕迹,谢寒潭握着它,走到冉姝面前,桃花眼中是几乎压制不住的疯狂,声音中带了颤抖:“师叔,师父回来了。”   “不可能!”冉姝断然开口,惊恐得退了一步:“你我召灵都为曾召回,她早已神魂皆灭……”   “她回来了!”谢寒潭怒吼出声:“我替她准备了身体,我每日召灵召了两年……师父一定是怕辜负我一片深情……所以她回来了……你看,”谢寒潭温柔摩挲起布条,沙哑着声道:“除了师父,谁会写出这样的符篆来呢……你没看见,那山洞里全是师父布下的阵法,这天下,除了师父,没有人能布下那么精妙的法阵。”   “师叔,”谢寒潭抬起头来,眼里带了几分乞求:“到底是谁?”   冉姝没有说话,她震惊看着谢寒潭手中的布条。   那上面的纹路她再熟悉不过,每个符修的符篆都是不一样的,一般人认不出来,但身为一流的符修,当然能看出来,这张符篆出自谁的手笔。   但她不能说,不敢说。她张了张口,心中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片刻之后,她终于冷静下来,抬头迎向谢寒潭的目光,冷声道:“没有别人。”   话应刚落,谢寒潭的扇子就抵在了冉姝的脖颈之上,冷声道:“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比谁都希望师姐活过来,但是寒潭,她死了。两年前,你我亲眼看着她被人千刀万剐,神魂尽碎,我们不能自欺欺人。”   “她躲躲藏藏了十年,这十年你在修真界各地去找,都有可能找到她当年躲藏的痕迹。你不知道她收了多少弟子,也不知道她送过多少张符篆给别人。”   “寒潭,”冉姝静静看着面前握着扇子颤抖着青年,郑重道:“你如今已是星云门掌门,心怀宏图伟业,不该为被这种儿女情长绊住脚步。”   谢寒潭没有说话,他端望着冉姝,好半天,他闭上眼睛,收回了扇子,珍而重之将布条放进了胸口。冷声道:“师叔游历够了,记得回宗门。”   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冉姝猛地舒了口气,倒了靠在树上。   她眼前浮现起苏清漪白日的笑容,握紧了手中的金鞭。   师姐,我放你一条生路。既然生为五灵根废材,就当一辈子废材吧。   冉焰,愿你,再不归来。 第7章 拜师之三   苏清漪一个人在院子里低落了大概半个时辰,肚子饿这种生理需求就逼着苏清漪振作了起来。   秦子忱给她留了一笔巨款,她出门买了菜,顺便从市场上雇了个帮佣,然后就回了屋子来,等帮佣做好饭菜后,她吃吃饱喝足,就回了自己房间,拿出《五行凝真诀》来,又开始继续修炼。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五灵根,每一种灵气都只能吸收一点点,而且经脉不畅,“苏清漪”之前强行修习盗版的《五行凝真诀》,其实就是正常的引气入体的功法,结果就是一边是不断引入的灵气,一边是堵得死死的经脉,两方抗衡不下,活生生把经脉撑爆了。   正版的《五行凝真诀》是引入微量的灵气,然后锻炼对灵气的操控能力,将其在经脉中凝成针尖一样的细度,一点一点扎到筋脉上,疏通经脉中淤堵的杂质。这一个过程叫做“拓脉”,整个过程,极其慢,极其痛苦,不过等她彻底疏通经脉之后,就可以直接筑基,然后让灵力在身体里运转,进入下一步“塑根”。塑根是利用灵力,将五根灵根合为一体,从而变成单灵根的过程,等做完这两步,这个废材体质也就变成天才了。   从神魂的凝固程度上来讲,苏清漪的神魂相当于大乘期,所以对灵力的把控程度,非一般人能媲美。她不但能将灵力凝成针装,甚至还能将灵力凝成一把锄头,就在她的经脉里,一点一点的挖那些杂质。不过每次挖都是剧痛,这让修行之路一向顺风顺水得她有点难以坚持。   不过每次想要放弃,她就回想起十年前那个夜晚,她一睁眼,就看见满身是血的自己。周边全是星云门的弟子,还有十派中的其他人,高喊着她的名字,叫着她魔头。   “冉焰,你杀父杀母,杀师杀友,难道就不觉得愧疚吗!”   杀父杀母,杀师杀友。   那时候她才知道,她的父母,她的师长,她的好友君颜、妍清等人,都已经死了。   她不知道是谁杀的,所有人都说是她杀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被人四处追杀,脚下是血海尸山,最后被自己的徒弟和弟弟背叛而死,尸体还被千刀万剐。这样的日子她都过来了,这些痛,又算什么?!   这样一想,她立刻咬牙坚持了下去,吃了一个月份的辟谷丹后,干脆坐在房门中再不出去,只一点一点尝试着去挖开自己的经脉。   疼痛几乎麻木了她的神经,她咬紧牙关,怕因为过于疼痛发出的叫声消耗体力。鲜血随着她灵气所到的位置溢了出来,她整个人哆嗦着,一点一点挖了下去。   一日、两日……   十日、二十日……   四十九日,她终于疏通了所有经脉,灵气一瞬间灌入体内,运转周天,仿佛滔滔江水,冲刷出所有杂质!光芒从她头顶冲天而出,她坐下亮起三丈星盘,以太极图为圆心起点,纵横四十九道经线,贯穿命盘,连十二宫位,每个位置上都亮起星斗阵图。星盘在她脚下缓缓转动,苏清漪慢慢睁眼。   此刻她全身是血,仿佛是从血水中爬出来一般,然而一双眼却亮而有神。筑基之后,体内杂质排出,整个人仿佛是重新换了一具身体,皮肤光滑莹白,犹如婴孩。周边灵力疯狂涌入她身体之中,几乎形成漩涡之势,她暗叫不好,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不停下来,她一定会经脉爆破而亡!   她极力想要阻止现在的情况,就在此时,有人恭敬的敲了敲门,温和出声道:“道友,可需要护法?”   苏清漪经脉快被撑爆,口中溢出鲜血,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了一声:“布结界!!!”   一听她的声音,外面人立刻明了了苏清漪的处境,手中长剑跃出,往地上一插,一个巨大的光罩就慢慢升起,笼罩了整个苏清漪所在整个房间。结界隔绝了外界灵气进入,然而灵气仿佛是疯了一般,拼命撞击在结界之上,外面结界的少年面色不由得白了白。   天剑宗问剑崖上,秦子忱睁开眼睛,朝着那风云卷涌的地方望过去,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直起身来,御剑而出,直直到了苏清漪的房前,果不其然,就看见这四方灵力拼命冲撞在结界之上。然而守在结界旁边的少年明显已经不济,苍白着脸色,咬着牙强撑着。秦子忱飞快站到少年位置上,广袖一扬,一把白玉剑就浮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瞬间飞向上空,一个两仪圆盘就出现在剑阵中间,四把剑猛地落入东南西北四方,圆盘便严丝合缝罩在了房屋中央,灵力拼命撞向这个结界,秦子忱面色不动,拍了拍少年肩膀,淡道:“去休息。”   “莫云见过师叔,”少年舒了口气,拔出剑来,对着秦子忱恭敬作揖之后,便坐到一边,开始调养内息。   秦子忱双手背在身后,闭眼不语,广袖无风自扬,纯净的灵气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布到结界之上,同时梳理着暴动的天地灵气。   这样纯正的灵气引得全城修士都躁动起来,修士们赶忙赶到苏清漪门外,一圈一圈围起来,盘腿打坐,开始感受这灵气所带来的顿悟。   半个时辰后,天地灵气慢慢安静下来,太阳一点点升起,云破日出,秦子忱终于才睁开眼睛,大步走到门前,一脚踹开大门,就看见苏清漪满身是血倒在卧榻之上。   他走到苏清漪身边,直接握上对方手腕,感受到对方经脉中灵气如江河一般流畅奔涌后,他眼中露出诧异之色。而后他转头看向苏清漪满身血水,看着她像个小猫一般,苍白着脸倒在他身边,他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温柔。   熟悉而遥远。   他忍不住垂下眼眸,稳住纷乱的思绪,轻叹出声:“强求成这样,你可真牛逼啊,苏清漪。”   然而这些话,苏清漪是听不到的。她只觉得体内灵力流过的地方,都是针扎一般的疼。她低低哼出声来:“疼……”   秦子忱睫毛飞快煽动了一下,想了想,他搭上她的手臂,将灵力探了进去。   他的灵力仿佛是一汪清泉,冰凉而柔软,缠绕上她汹涌澎湃的巨浪,一点一点抚摸上去,安抚它,将它拉扯开,解开纠缠不清的灵力。   这个过程极其费神,秦子忱脑袋上逐渐沁出冷汗。而苏清漪只觉得有一股清凉安抚了她的疼痛,他所到之地,都如春雨落到旱土之上一般,让她无比舒适。于是她用灵力拉扯着他,拼命拽着他往更多地方游走去。   “苏清漪,清醒一点,”秦子忱大伤初愈,方才给她护法灵力已近枯竭,此刻苏清漪还如此吸取他的灵力,秦子忱感觉经脉都疼了起来,颤抖着身子,大颗大颗落着冷汗,控制着自己的灵力以不被她拽走,梳理着她经脉中纠缠的灵力,冷声道:“控制一下自己,跟着我的灵力梳理你体内的灵力。”   苏清漪听不到他的声音,体内灵力疯狂窜涌,随时要爆开经脉的样子。秦子忱看了满脸痛苦的苏清漪一眼,实在无法,干脆低下头去,吻在了她唇间。   灵力从她唇间被他吸到身体之内,在他体内被他梳理干净之后,又从他压在她腕间心脉之上的指尖流回她体内。   这是极其危险的行为,稍有不慎,两个人都要赔进去,然而就这样危险的时刻,秦子忱却还是注意到,她有极软的唇,和五十二年前一样,温暖而柔软,似乎还带着糖果的味道。   他只有过她一个女朋友,只亲过她一个人,他从来不知道其他人会是什么味道,但他知道,她是糖果的味道。   她的舌头很软,缠绕的时候,总会让他觉得有一股电流,从尾骨一路窜到全身,让他忍不住抱紧她,抚摸她。   几乎是本能的,他就回忆到了过往。   他不敢分神,只能一面念着清心咒,一面梳理着她暴动的灵气,一圈又一圈,往复循环,直到她身体最后一丝灵气都回到了她身体,他终于虚脱一般,倒在了地上。   离开之前,他的舌头轻轻碰到她的舌尖,让他几乎是瞬间,就乱了心神。   什么清心咒,什么大道,统统没了踪影。他倒在地上喘息着,感觉到下身的反应,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莫云听见里面的动静,匆匆赶了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秦子忱,惊慌失措喊了声:“师叔!”   秦子忱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由莫云搀扶起来,淡道:“送我到第七峰,将你丹辉师叔叫来。”   “是!”莫云赶忙点头,随后看了床上全身是血的苏清漪一眼道:“这姑娘……”   “你让莫霞照顾一下,送我回宗后,你便回来……”秦子忱强撑着自己,然而话还没说话,他眼前一黑,就昏倒在莫云怀里。   莫云吩咐了外面的莫霞一句“照顾她”之后,便带着秦子忱御剑回山。   刚到了天剑宗第七峰,第七峰就炸开了锅,专门负责炼丹看病的第七峰峰主丹辉一看见秦子忱就炸了,撩起袖子就道:“他又来了?!不前几天才送回去吗?滚滚滚!给我带着滚出去!”   “师叔!丹辉师叔!”莫云赶忙拦住丹辉,恳求道:“这次静衍师叔不是打架打的!是救人救的!您就看在师叔好不容易出手救人的份上给他瞧瞧吧!”   丹辉愣了愣,随后“啐”了一声道:“他救的人可多了!哪次不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兔崽子你转告他,下次他再管闲事送回来,老子就直接一颗药送他归天!”   “是是是,”莫云点头,赶忙道:“您就来看看吧。”   丹辉哼了一声,这才将手搭在秦子忱脉象上,随后就吓了一跳:“他不要命了?!快快快抬回去!他现在丹田经脉里的灵气全是空的!”   说着,所有人都抬着他往里去。秦子忱在众人摇晃间迷迷糊糊睁眼,伸了伸手,喊了句:“清漪……”   “他这都意识不清了还知道叫人,莫云,清漪是谁啊?他娶的媳妇儿吗?”   “我……我不知道啊……”莫云一脸无辜,陪着丹辉将人送了进去后,想起秦子忱的吩咐,赶紧回了山下小城,去照看苏清漪了。 第8章 拜师之四   苏清漪睁眼的时候,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她第一个反应是,卧槽,又穿了?   她慢慢坐起来,低头一看,E胸还在,应该没穿。   在她发愣的时候,一个女子推门走了进来,瞧见她坐起来后,赶忙道:“师兄师兄,这位道友醒了!”   女子叫嚷没多久,一个青年就出现在门口,满脸欣喜道:“道友你醒了?!”   这男子眉目清秀,长着一张老好人的标志脸。如果不是见识过谢寒潭和秦子忱,苏清漪估计也能被这张还算不错的脸震撼一下,但如今,曾经沧海难为水,看来看去,也就是个不错的男子罢了。   他穿着天剑宗标准弟子服,浅蓝色外袍,白色底衫,玉冠高束,腰悬白玉弟子牌。他旁边站的少女和他穿着相似的服饰,只是女装腰身会用绣着白鹤的蓝色束腰束起来,显出纤细的身段。   两人兴致勃勃坐到她身边来,少女激动道:“道友,我叫莫霞,你叫什么?”   “你们……”苏清漪有些迟疑道:“你们是谁?”   “道友勿忧,我们不是坏人,”一青年男子开口,明显沉稳了许多:“我们乃天剑宗掌门入室弟子,我叫莫云,她是我师妹莫霞,三日前,我们经过贵府时发现贵府周边灵力震荡,猜测是道友筑基,于是特意前来护法。”   莫云的话让苏清漪想起了之前的敲门声,放下心来,点头道:“多谢。”   “道友无需谢我,此番该谢的应是我们师叔,静衍道君。道友似乎资质非凡,筑基当天控制不住灵力,我虽布下结界,却抵挡不住周边灵气冲击,还好静衍师叔赶来相助,才让道友安然筑基。”   莫云的话让苏清漪愣了愣,她立刻将体内灵力运转了一周天,这才发现体内灵力比之前纯正许多,还带了一丝剑修特有的剑意含在其中。她瞬间明白秦子忱做了什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师叔一直如此乐于助人?”   面对个陌生人,就这么放心的把命搭上了?   将对方灵力吸入自身梳理后再还回去这种事,哪怕是她当年,不是极度亲近之人也是不敢做的。   “静衍师叔乃天剑宗表率,剑意纯正,赤子之心,管不平之事,救水火中人。”   莫云含笑介绍,声音中还是止不住带了几分骄傲:“我等以静衍师叔为榜样,故而见道友独自筑基,便出手相助了一番。”   听着莫云的介绍,苏清漪满脑子想,完了完了,天道之子是个圣母,圣母专业惹祸,她这条路不太好走啊。   她琢磨着未来黑暗道路,莫云转头问:“道友贵姓?”   “免贵姓苏,”苏清漪反应过来,忙回道:“名清漪,苏清漪。”   “苏清漪……”莫云念了念这个名字,和莫霞同时开口:“我知道了!你就是静衍师叔喜欢那个人/莫云之前跑掉的媳妇儿!”   话音刚落,三个人就愣了。莫云迅速转头,看着莫霞道:“什么我跑掉的媳妇儿?”   “师兄你忘了?你之前不是有个未婚妻叫苏清漪的吗?之前逃婚那个!当时苏家还想把他们家二小姐抵过来给你做媳妇儿,要不是我发现不对劲儿,你差点就娶了!”   莫霞一脸认真,莫云这才回想起来,转头看了苏清漪一眼,笑出声道:“不可能是苏道友,我那位未婚妻是天生的五灵根,家中长老早就同我说过,她这辈子大概都是修不了仙的,让我等着她百年归天之后,就可以另娶了。”   在场人都没说话,莫霞看了莫云一眼,眼中神色高深莫测,莫云心里咯噔一下,看向苏清漪,不可思议道:“莫非苏道友也是五灵根?”   苏清漪知道莫霞早看出她是五灵根,也撒不了谎,于是视死如归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莫云愣了愣,片刻后,他干笑起来:“真巧……”   “是啊……”见对方没有相认的意思,苏清漪赶忙点头,干笑道:“真巧啊!莫云道友,我真是很同情你啊。话说你未婚妻都跑了,该退婚了吧?”   “没有……”莫云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来:“现在还在闹,苏家那个苏二小姐死活说花轿已经抬到我们莫家了,就算她嫁给我了。我觉得她这是骗婚啊!可我不敢面对她,就跑回天剑宗了。”   看莫云这个老实人,对付苏清莲那种白莲花,的确为难了他一点。苏清漪拍了拍莫云的肩膀,叹息道:“莫道友,你的选择是对的,我祝福你。”   莫云叹息了一声,目光回到苏清漪身上,突然想起来道:“苏道友,说起来,在下倒是很好奇,你和静衍师叔是怎么认识的?怎么相爱的?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呢?”   这话开口,苏清漪当场就懵逼了。   她感觉自己在熟睡中似乎经历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可怕事情,忙道:“等等!你师叔怎么和我扯上关系了?!”   “嗨,”莫云瞬间大妈附体,一脸我都懂的样子道:“苏道友,你我……额,你的婚事,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完美解决!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我师叔是个好男人!”   “不是……”   “别否认!”莫云握住苏清漪的肩,一脸认真道:“我已经和周边街坊都说了,你要是否认,太丢我面子了。听说,你还想进天剑宗的,对吧?”   听着这话,苏清漪愣了愣,好半天,她小心翼翼询问:“你……是在威胁我?”   “如果你和我师叔有一腿,我威胁不到你,但你必须承认事实。如果你和我师叔没有一腿,我就能威胁你了。”   “你们天剑宗招考不是很正规吗?!不是开后门很难吗?!”   苏清漪想起冉姝的话,立刻火了。冉姝果然是骗她的!莫云不好意思笑了笑:“开后门是很难……但是故意让几个弟子进不去,不是很难……”   苏清漪不说话了,她接受威胁,想了想,反而道:“那个,你是怎么知道秦……哦不,静衍道君喜欢我的?”   “师叔居然把自己的本名都告诉你了,你们果然关系匪浅!”莫霞适时插嘴,苏清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少女吐了吐舌头,又躲回自己师兄身后去。莫云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掸了掸衣袖道:“既然苏道友身体无碍,我们也就回山了。十日后师门招考,到时候见。”   说完,两人就走了出去。苏清漪在床上歇了一会儿,终于来到院子。   体内奔跑着的灵气是苏清漪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终于认知到,她又是一个修士了,她属于这片土地。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帮佣挂着菜篮出去买菜,瞧见她,赶忙道:“仙师!”   前几天还喊她姑娘来着……   不过苏清漪憋住了自己内心的吐槽,换上一张笑脸,转头看着自个儿的帮佣道:“张大妈,什么事儿?”   “仙师,您最近昏迷都不知道,您现在可成整个镇的大名人了!”   苏清漪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说?”   “您不知道,前几天您筑基,天剑宗首峰峰主、就是那个剑道第一人、被称为剑仙的静衍道君,他亲自来为你护法!灵力不要命的往外散,全城的修士都赶过来感受这大乘期修士的灵气,当场就有好几个人筑基了啊!”   果然是修真界啊,大妈也能这么专业。苏清漪深吸了口气,微笑道:“其实你不加那么多冠词,我也知道你说的是谁。然后呢?”   “然后?这还需要然后吗?静衍道君都把莫云仙师和莫霞仙师留下来照顾你了,您就和我们说说,静衍道君打算什么时候来娶你啊?”   “大概……”苏清漪艰难道:“不会来了。”   “不来了?!”张大妈面露绝望之色:“怎么了呢?你们吵架了?不对啊,没见静衍道君来过啊。”   “他在传音符里和我吵的。”苏清漪越说越绝望,感觉自己似乎是给自己挖了个深坑。张大妈着急道:“怎么好好的就吵架了呢?你挽留没啊?”   “他嫌我笨,我挽留过了,哭着求他,可是他还是要和我分手!所以张大妈,你别说了,赶紧去买菜吧!我这心里,难过得要命!”   说着,苏清漪就把张大妈往外赶。张大妈被她推着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道:“小姑娘我和你说,静衍道君是个好男人,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你肯定是挽留得不够真诚……”   “张大妈你赶紧买菜吧!”   苏清漪把张大妈往门外一推,关上大门,终于觉得清净了许多。   张大妈去买菜后,苏清漪走到院子里来,空中念咒,指尖飞快滑动,写出一串符咒。抛开符纸,回归符篆本质,就是沟通天地,借用天地之力,这是当年她独创的特技。其实这并不是很难的事情,然而大家习惯了使用符纸,仿佛不将符文绘在符纸上就不是符修一样,于是千百年来,抛开符纸的符修屈指可数。   悟性和资质固然是一大门槛,但是想法也很重要。   这具身体还没喜欢绘制符文,动作还有些生涩,完全做不到她当年手一扬就是一串符文的程度,她只能凭着记忆不断练习,等张大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全是金字,被结界挡着,漂浮在空中。见张大妈过来,苏清漪手一扬,那些金字就消散开去,张大妈瞧着,咧嘴笑道:“姑娘的字儿写得真好,可惜天剑宗招考必须要用剑,不然到可以露一手了。”   “用剑?”苏清漪愣了愣,赶忙跟上往厨房走的张大妈道:“张大妈,你知道天剑宗怎么招考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张大妈叹了口气:“我儿子都考了十八年了,要不是今年娶了媳妇儿,还得再去。这天剑宗招徒就两关,一关就是爬上他们山门,你不知道哦,他们山门不管什么时候,都冰天雪地的,又高又陡,不冷死在上面也要累死。”   “那第二关呢?”苏清漪了解了第一关,为了不让张大妈无休止的唠叨下去,赶忙打断她。张大妈似乎有些不开心,冷哼道:“第二关就是打架啊,他们把第一关通过的人全放到一起,只准用剑,然后就开打,最后掉下擂台的十个人,就是今年的弟子。姑娘,你细皮嫩肉的,别参合这些了,还是找静衍道君和好,让他给你开个后门吧。”   她也想啊……   听着张大妈的话,苏清漪欲哭无泪。她一个符修,从来没提过剑摸过刀,就要跟这么一批皮糙肉厚的战士们肉搏轮剑了,她的心比谁都苦。   “系统,”从厨房走出来,她失魂落魄问:“能开个外挂不?”   系统:“真诚建议宿主,买一把剑,认真应考,不要总想着作弊。”   “系统,”苏清漪老老实实去街上买剑了,顺便怒骂出声:“要你何用!”   系统委屈:“那你把我之前悄悄给你的生活用品、剧透的内容都还回来!我再也不要用自己工资倒贴给你买道具了!”   苏清漪:“……”   片刻后,她立刻道:“系统乖,我最爱你了。” 第9章 拜师之五   在街上晃荡了一阵,她买剑没什么心得,就去铁铺了随便挑了一把剑,然后回家了。   夜里练了一晚上的剑,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大概是没什么学剑的天分了,第二天她就开始琢磨,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擂台上胜出。   去找莫云走后门?   好像没有这么深的关系。   去找秦子忱走后门?   呵呵……还不如找莫云。   去找冉姝?   ……   算了,她还是自己努力吧。她每天认真练剑,终于有了那么点样子,配合着她被追杀时锻炼出来的躲闪本领,在台上估计也能撑一会儿了。   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到处去打听了一下。   “如果,我有一把很好的剑,在擂台上赢了,算作弊吗?”   最近几天,她作为被静衍道君抛弃的可怜女子,已经成功赢得了全镇人的同情,参加过十八次天剑宗招考的专业考生——张大妈的儿子张大脚吃着苏清漪夹给他的鸡腿,满不在乎挥了挥手道:“你放心,没事儿。能用好剑,证明你资质肯定不错。”   “这样……”   苏清漪点了点头。当天晚上,她就拿小刀割破了手,用细笔在剑上绘满了符阵。   防御符……引雷符……火符……爆破符……   将剑绘得密密麻麻之后,苏清漪晚上偷偷摸摸到了院子里试剑。她先甩了个用来减速的星阵在脚下,这是当年她研究出来的阵法,凡是入了这个星盘的人都会减速20%,而且只需要一点灵力,就可以保证这个星阵维持半个时辰。速度和力量是近身战的剑修们追求极致的东西,所以此阵一出,立刻被剑修们广泛使用。这个阵法使用方法简单,在衣服上画好之后,用灵气一逼就有了。想当年,剑修们的衣服在星云门堆积成山,一百颗中等晶石能让她出手亲笔画一件衣服……   甩了星阵之后,苏清漪出剑,另一只手双指并指成剑,将灵气往剑上一逼,口中随之念出符咒,于是瞬息之间,剑就变成了一根法杖,根据苏清漪念咒的不同,剑尖亮出不同颜色的斗盘。红色的火盘、蓝色的引雷盘、白色的防御盘、黄色的爆破盘……只要对方接触到这些斗盘,就会瞬间对着那个人使出其功效。   练了一夜,苏清漪熟练的掌握了在变化动作的同时念咒放出斗盘的动作之后,她终于放下心来。天刚刚亮,张大妈就带着张大脚来给她送行,她瞧着张大妈空空的手,不由得道:“张大妈,我让你给我收拾的行李呢?”   “闺女,别痴心妄想了,”才几天,张大妈的称呼又换了:“天剑宗统一招考,除了剑以外,所有的东西都是天剑宗临时发放的,行李给你,上去也是没收的命。”   苏清漪脸色变了变:“大妈,他们没收剑吗?”   这可是她的作弊神器啊!   “嗨,我不说过了吗,”张大脚赶忙补充:“剑是你资质的证明,天剑宗不会没收佩剑的,放心去吧,考不过就回来,我和嫂子带你涮火锅。”   看着一脸“带你回来涮火锅”的母子二人,苏清漪叹了口气,将一块中品晶石放到张大妈手里,拍了拍大妈的肩道:“帮我看好院子,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说完,就往山上走了。   走了半个时辰,就来到天剑宗的报名点,苏清漪报上苏清漪的名字,给了身份玉牌,放到鉴定石鉴定是良民后,记录员旁边一个人就将一个包裹交给了她:“里面有箱子,这里是箱子的钥匙和衣服食物,你将衣服换了,只准带自己的佩剑,其他什么都不能带,听明白了吗?”   “明白。”苏清漪点了点头,就抱着包裹进了屋子,屋子里都是一个个小隔间,旁边放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上一个个小阁子,看上去有点像现代社会的澡堂。苏清漪找了个隔间换了衣服,然后将自己的衣服放进了钥匙上对应的格子里,随后就走了出去。   顺着指引到了天剑宗门下,等了两个时辰,天剑宗就宣布报名结束,所有人开始一起登山。   天剑宗给的衣服是天剑宗的杂役弟子的常服,是麻布裁剪,直观来说,就是不抗风。从步入天剑宗上山阶梯开始,周边立刻风景一变,就化作冰天雪地环绕的景象,寒风凛冽刺骨,许多普通人立刻叫苦连天。   对于筑基后的修士来说,这种普通的冰雪并没有太大的障碍,只要闷着头前进就好,然而越往上走,天气就越冷,就连许多筑基期的修士,眉目也染了冰霜,冷得瑟瑟发抖。许多人早已退却了,苏清漪一边骂娘一边闷着头往前,她本来想跑,但是风雪太大,整个身子都冻得麻木起来,每一步都已经格外艰难,更别提跑起来。   她没有办法,哆嗦着用剑撑着自己往上,一面走一面骂系统。   “人家穿书一个个金手指的开,什么随身空间,什么特殊技能,你连件衣服都不给!我冷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系统:“大乘期的神魂,筑基期修为,结果被冷死了,你脸真大。”   苏清漪怒,用剑砸了一下地面,在脑海里对着系统破口大骂:“有你这种系统吗?!看我吃瘪你是不是很开心?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系统继续用着它的谷歌音,一字一句道:“你走啊,你走了,我马上找下一个人完成任务。你永远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你爹妈怎么死的,你怎么被嫁祸的,谢寒潭当年做了什么,冉姝到底背叛你没有。你找了十年的真相没找到,你背叛了我,我就努力把所有真相藏起来,让你一辈子找不到!”   “卧槽你威胁我?我是你的宿主,你的主子,你再威胁我试试?!”   “对,我威胁你了。你有本事下山啊!”   “!@#¥%……”苏清漪一串经典国骂就彪了出来,系统用谷歌音立刻回击,又一串经典国骂彪了回来,顺便还带了威胁:“你下山!赶紧下山!下山了从此我也不当系统了,我不完成剧情了,我就天天守着你,只要你稍微好点我就要摧毁你!让你当一辈子废材!”   “好,我下山!我马上就下山!我让你一辈子也完不成任务,老子也不报仇了,老子就天天盯着你!天天找你宿主的麻烦!!”   系统:“!@#%……”   苏清漪:“@#¥%……”   一人一系统在内心疯狂对骂,骂着骂着苏清漪都忘记了冷,带着心火一路往上冲,时不时停下来砸砸剑,然后又继续往上冲。   在水镜中的天剑宗七峰峰主以及掌门宋旭瞧着苏清漪,都免不了有几分好奇,宋旭问向一向热于发表意见的丹辉:“你瞧这姑娘,这么走走停停的,是做些什么?”   “做什么?觉得考验太简单呗!”丹辉冷哼一声:“我就瞧不上这样的。”   说着,大手一挥,就要给苏清漪加难度了。一直闭目打坐的秦子忱眼都不睁,广袖一挥,便挡住了丹辉的灵力,冷声道:“勿妄动。”   “哎呀呀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丹辉立刻跳了起来,怒道:“平时是谁辛辛苦苦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今个儿你就要为了一个还没进门的小弟子怼我?!”   秦子忱不说话,继续打坐。旁边凤宁敞开了衣衫,露出白皙胸膛,斜卧着抿了口酒:“七师弟,大师兄也不是怼你,这是收徒考验,你这样做有失公允。”   “五师弟说的是。”宋旭点了点头,瞧向第四峰峰主阮花染,温和了声道:“花染,你看这个弟子如何?”   一般女弟子都入第四峰,其他修剑的峰男子太少,安置女徒弟不方便。阮花染是阮墨竹死后由她亲传弟子替补上来的峰主,辈分比在座低了一级,她做事规矩,比阮墨竹拘束许多,恭恭敬敬回答道:“回禀掌门,能否入峰需看剑意,花染眼力不济,怕是要比武大会后才能定夺。”   “唉,”第二峰峰主白拂尘叹息了一声:“若是四师妹还在就好了。”   一听这话,阮花染就变了脸色,凤宁挑了挑眉:“二师兄,我可不觉得咱们花染师侄比不上师姐,至少,花染不会干出那种事。”   “你什么意思?”白拂尘变了脸色:“什么叫那种事?”   凤宁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白拂尘豁然起身,怒道:“凤宁你给我说清楚!”   “我不是不敢说,”凤宁懒洋洋道:“我是怕说出来,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二师兄你喜欢师姐,看什么都是好,可她做的事令我天剑宗蒙羞至此,爱上徒弟连命都搭上了……”   话未说完,白拂尘一道剑光就刺了过去,凤宁神色一冷,旁边原本一直在闭眼打坐的第三峰峰主雷虚子手中剑光一闪,就将白拂尘的剑光打到了旁边,发出轰然巨响。   凤宁坐直了身子,冷冷看着白拂尘:“怎么,二师兄还想为师姐杀了我不成?你要是觉得我说错了,咱们不妨问剑台一战!可我就怕到时候二师兄没脸!”   “你闭嘴!那不是墨竹的错!”   “那是谁的错?”一直躺着睡觉的第六峰峰主星云打着哈欠睁开眼:“二师兄,你眼瞎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治好?”   “你们……你们……”白拂尘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终于找回言语:“都是谢寒那个小杂种……我一定要杀了他!你们都不想为墨竹报仇,都把罪过归在她身上,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早晚会找到谢寒那个杂种……”   “拂尘,”听到这里,秦子忱终于睁开眼睛,淡道:“你若如此,心有魔障,难以精进。”   白拂尘闻言,愣了愣后,终于反应过来,慢慢平息了心中的怒气,盘腿坐回自己的位置,认真道:“谢师兄指教。”   秦子忱其实是入门最晚的,然而剑修以实力排名,他又是云虚子用心头血点了魂灯的首徒。故而在他把所有师兄都打赢之后,就被尊称为“大师兄”。   叫了三十年师兄,大家也就叫习惯了,常常忘记他的年龄。他于剑道上的领悟远超常人,偶尔得他指点,就进步神速,在外打架,如果没打赢,就回来找秦子忱回去找场子,秦子忱从不推拒,于是这声师兄更是叫得心服口服。   秦子忱开口后,大家终于沉默下来。此时,苏清漪也登上了天剑宗最后一层台阶。   天剑宗最后一层台阶,外号,小心魔劫。 第10章 拜师之六   苏清漪一踏上台阶,便感觉身边场景变换,熟悉阵法的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进入了一个幻境。   每个门派都有类似的幻境,是模仿心魔劫的存在,挖掘人最深处的恐惧和美好,从而查探弟子的意志。意志坚定的人,他能抛开一切过往往前走去,而意志不坚定的人,则会沉迷于幻境之中。   苏清漪好多年没见过幻境,内心居然忍不住有了几分好奇,她内心深处,最恐惧和最美好的事物,到底是什么?   周边场景迅速飞奔,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宿主,宿主,恭喜你,抽到了大礼包!”   她愣了愣,有些茫然:“什么大礼包?”   “你可以免费知道真相了!”系统的声音带了些欢喜:“你不需要辅佐天道之子了,快,让我来告诉你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话音刚落,周边便翻天覆地,她突然就出现在十二年前那个晚上,然后她就看到自己一袭红衣,双眼通红,一步一步逼近了自己的父母。   “不……焰儿,你醒醒!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然而那个红衣女子不闻不问,似乎什么都听不到,手中全是鲜血,逼近了自己年迈的父母。   他们都已经被她重伤,她知道他们手中有一个法宝,只要用了,她一定能神魂俱毁,然而这对年迈的夫妇却始终没有想过要用那个法宝,反而是艰难地叫着女儿的名字,企图将她从入魔后产生的幻境中唤出来。   “冉焰!焰儿!”   然而红衣女子没有任何反应,她深处满是鲜血的手,金色的符咒从她指尖冒出,她口中吟唱着经文,手上金符一甩,瞬间就捆住了年迈的两人,金色的符咒仿佛藤蔓一般,飞快的缠绕着两个人,似乎是在吸取两人的生命力。两人惨叫出声来,一点点干枯下去。   不……   放开他们……   苏清漪心中一片慌乱,看着满地血水,那红衣女子转过头来,如血的眼中全是嘲讽的笑意。   苏清漪几乎就要狂奔过去,然而就是拔腿这瞬间,她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唤道:“系统?”   “宿主,有什么事吗?”   听到系统冰冷的机械音,苏清漪慢慢冷静了下来:“系统,为什么会突然不需要辅佐天道之子了?”   “因为宿主的积分够了啊。”   “我的积分为什么够了?”   然而不等系统提示,苏清漪就自己有了答案,因为,这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赚够积分寻找真相,她不想再去辅佐什么狗屁天道之子。然而她害怕的,却是那一夜的真相,真的是她,亲手杀了他们。   想通这一点,苏清漪闭上眼睛,感觉着脚下的台阶,向前走去。也就是那瞬间,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清漪。”   是秦子忱。   那个有些呆傻,一心希望有着安稳的生活,从来没说过喜欢她,却会每次来大姨妈之前在她包里悄悄放卫生巾,吃饭时会把竹筷上的倒刺刮干净,找不到工作时说“如果你不嫌弃单位宿舍小、食堂饭菜差,偶尔才能吃蛋糕吃海鲜,只能买五百块以内的衣服,一千块以内的化妆品的话,我就养你”的秦子忱。   如果没有那场痛断肝肠的背叛,那真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可是和后来一次次生死背叛相比,那场感情上的抉择,似乎也就微不足道起来。她突然就开始想念他,于是她顿住了步子,听到那个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一次次喊:“清漪。”   喊了三次,她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事不过三,该听够了。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沙哑着声道:“子忱,我走了。”   说完,她便大步跨上了台阶。一瞬之间,周边场景迅速变成郁郁葱葱的绿色,而她正前方,白色的巨石搭成一座巨大的长门,上面用剑刻着三个大字,天剑宗。   石门前方,有一把巨大的石剑,澎湃剑意从巨石之上涌出,逼得人差点跪了下去。然而苏清漪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迎上那剑意。   水镜边上,看到这一幕,众人露出诧异的神色。雷虚子眼中有了几分赞赏:“见到老祖宗的剑却不跪,是个好苗子。”   秦子忱睁开眼,看了镜子中的苏清漪一眼后,淡道:“劝你不要对她报什么希望。”   她只是感受不到剑意,把剑意当成威压了而已……   不过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居然能挡住飞升了的老祖的威压,也是很了不起了。转念一想,秦子忱居然也生出几分这货也许是个天才的想法。   苏清漪走上来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些修士爬了上来,他们最先爬上来的一批被天剑宗的弟子带到了休息的院落,一个人一间。院落里一应俱全,包吃包住,苏清漪们一行人等了三天之后,才被告知第一关结束。   苏清漪看了一眼倒数第一名,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她本来想劝说一下对方,这么大把年纪就不要来搞这种年轻人的活动了,结果老头子哀叹了一声:“我怕死,怕死啊!”   这个理由太充足,苏清漪想想,便收回了所有劝说的话。   所有人休息了一天,便被天剑宗召到他们主峰上去。   天剑宗由一山七峰组成,主峰就是秦子忱掌管的问剑峰,主要有两个标志性地点,用于感受剑意的问剑崖,还有用来比试的问剑台。   从这两个标志性地点可以看出,问剑峰是整个天剑宗剑意最纯、剑风最凌厉、杀意最重、战斗属性最强的峰,所以又称杀剑峰。   而第二峰则有白拂尘主管,主修君子剑,强调内敛于心,君子德行。   第三峰雷虚子掌管,主修快剑,强调简朴归一,快则为强。   第四峰阮花染主管,主修水剑,强调以柔克刚,剑势唯美,以舞为剑,以剑入舞。   第五峰凤宁主管,主修逍遥剑,强调心性洒脱,剑意随心。   第六峰星云主管,主修山河剑,即以天地山河为剑,万物结为剑势。   第七峰由丹辉主管,主修炼丹医术,平日由其他六峰保护。   七峰七派,而主山其实本质上就是天剑宗的后勤部队,七峰负责而将天剑宗发扬光大,给予武力保障,而主山则负责供养七峰。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剑宗的掌门宋旭,本质上是个管家。当年云虚子大概也是看出了这点,连道号都没给宋旭取。   所有人来到问剑台上之后,就知道了天剑宗的意思。问剑台悬空立于悬崖边上,约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旁边是咆哮而下的瀑布,台下是瀑布汇流的江河。以莫云为首的一干入室弟子身着天剑宗标志性蓝袍白衫,手持长剑,围着问剑台站了一圈,见前来考试的人都到齐了,莫云跨出几步,走到问剑台入口处,朝着众人拱手道:“诸位,在下乃天剑宗掌门首徒莫云,主持此次招新。今日诸位考核的方式同往年一样,以剑为武器,到问剑台上来,最后留在台上的十个人,就是今年考核成功的弟子。”   “那要是没有十个呢?”里面立刻有人举手询问,莫云微微一笑:“天剑宗只收站着的弟子。”   “你这是让我们把别人打到悬崖下面去,万一死了怎么办?!”立刻又有人提出异议,莫云抬手指向站在旁边的一圈弟子道:“我们天剑宗的弟子会尽量保证大家的安全,不过,比武一时本就有风险,如果太看重生死,不如尽早离去。剑修一道,并不适合懦夫。”   所以剑修里专门出亡命徒……   苏清漪默默吐槽。   终于没有人再有问题,莫云让开一步,做出了个“请”的姿势,认真道:“请诸位入场。”   所有人左右看看,苏清漪毫不犹豫就踏上了问剑台,有她带头,大家也就跟着走了进去,等所有人都站在问剑台中央后,莫云站上入口的位置,同其他天剑宗的弟子将问剑台包围起来,喊了声:“开始!”   话刚说完,一阵剑光就朝着苏清漪刺了过来!   所有人几乎是同时动手,问剑台上瞬间乱成了一片。   苏清漪的对战经验比这群人几乎丰富无数倍,她本就是一路打打杀杀修炼上来的符修,更不要提后来几乎被整个修真界追杀的时光,她的战斗经验比一个正常的修士都多太多,面对这些没有章法的打斗,她甚至连出剑的欲望都没有,就直接把人掀翻了下去!   每掀翻一个人,立刻就有天剑宗的弟子跟着跳下去,御剑拽住对方,将对方拽回平地上来。   问剑台上人越来越少,最后连同苏清漪在内,就只剩下十八个筑基期修士在上面。其他人早就发现苏清漪彪悍的战斗力,于是对了对眼色,干脆就将她围起来,打算十七个人先干掉她,以免出现她一个个挑翻众人的情况。   苏清漪看着这十七个修士,终于决定拔出剑来。   她的剑上是用血绘满的符文,衣角边上也是她昨晚临时用血绘下的减速星盘,她先用灵气甩出一个减速星盘踩在脚下,随后便指向了众人,扬了扬下巴,颇为傲慢道:“你们,一起上?” 第11章 拜师之七   话刚说完,十七个修士瞬间扑了过来!   苏清漪不躲不藏,抬剑就朝着前方之人迎了上去,另一只手并指成剑,在肩上将灵力一逼,两剑相交的刹那,一个泛着蓝光的引雷盘瞬间出现在两剑中间!电流猛地将对方击飞了出去,苏清漪回手将剑往身后一挡,肩上一拍,一个防御盘瞬间开在背上,抵御了想要偷袭的好几把剑,随后瞬间就变成了火红色的引火盘,一条火龙瞬间朝着几个修士飞扑过去,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察觉到她的厉害,几位修士瞬间变了脸色,苏清漪紧追不放,每一次出剑就是一个斗盘,脚下的星盘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她整个人就像个行走的符篆大炮,轰轰轰瞬间轰傻了场上一批剑修!   剑在她手里有模有样刺、挑、挥砍,随着一次次华光暴涨,剑尖斗盘一次次闪现,显得格外好看。在场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莫云眼中忍不住有了羡慕之色,同旁边学山河剑的第六峰弟子星尘道:“星尘星尘,你们山河剑有这么厉害不?”   星尘皱着眉头,看着那剑一次次将人挑了下去,摇头道:“难说,难说。”   而水镜边上,几位峰主和掌门看着问剑台上的苏清漪,面露为难之色。   丹辉聚精会神瞧着苏清漪剑尖爆出的斗盘,摸着下巴道:“这姑娘,其实不会用剑吧?”   “新手,握剑不超过七天。”雷虚子看了一眼,露出不屑的神情:“旁门左道。”   “这个看上去有些像符修的手法,与我们山河剑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一直在打盹的星云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盯着苏清漪道:“是个好苗子啊。”   “这都不是重点,”宋旭指了指苏清漪袍子下的纹路道:“瞧见没有,这个减速星盘是她自己画的,她要是愿意进天剑宗,咱们就再也不用去找星云门画星盘了!”   每年花在星云门上的银子,多得宋旭肉疼。   听着大家都在夸苏清漪,秦子忱有些坐不住了。他睁开眼睛,看了自己的师弟们一些,慢慢道:“你们真的觉得,招个符修来学剑,没什么问题?”   “符修?”   “符修……”   “符修!!”   宋旭、丹辉、星云三个人接连叫了出来,满脸期待道:“如果是个符修,咱们一定要招进来!”   秦子忱愣了愣:“她在剑术上不会有什么造诣。”   宋旭激动道:“没关系!她可以给我们免费画星盘!”   这个理由太充足,但秦子忱还是忍不住提醒:“可我们是一个修剑的门派,没什么教她的。”   星云激动接口:“这种天生的符修不用教!她自己能参悟。实在不行咱们以后可以把她送到星云门去学习学习,重要的是,以后就有这种专业人士和我讨论山河剑的改良方法了!”   秦子忱还是有些犹豫:“我们这样误人子弟不好吧……”   “屁个误人子弟咧!老子愿意用丹药给她堆修为堆成一个高手!只求她给我画个御火阵!你知道一个御火阵可以提高多少成丹率吗?!大师兄,你别何不食肉糜行吗?!”   丹辉拍着腿跳起来,一副秦子忱要是敢坏他好事他就要和他拼命的架势。秦子忱无话可说了,只能沉默着看着问剑台上气势惊人将所有人都挑下了问剑台的苏清漪,默默为她祝福。   由于有苏清漪这个刷绿漆的老黄瓜在,第二关考核结束得前所未有的快。   看过这场比试之后,宋旭悄悄让莫云把最后跌下去的十个人带了回来,同苏清漪一起到了主山大殿。   主山大殿中,七位峰主加一个掌门坐在悬空的金台上,中间放着一面巨大的水镜。当苏清漪们一行人进来之后,宋旭扬手将水镜一收,殿中瞬间变得十分空旷。   十一个人站成一排,今年弟子年龄都集中在十六到十九岁之间,依旧是男多女少,在场一共就两个女的,一个是苏清漪,另一个……是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二岁的少女,据她说,其实她已经十九岁了,但是筑基太早,以至于定型在了十二岁。   真是悲哀……   宋旭看了十一人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按照天剑宗的规矩,前三名能自己选择入哪一峰,苏清漪,阮子恒,墨青书出列。”   听了宋旭的话,苏清漪、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还有方才那个十二岁模样的少女就站了出来。宋旭敲打着手中的扇子看向苏清漪,向她耐心介绍了天剑宗七峰后,温和道:“苏清漪,你想入哪一峰?”   “杀剑峰!”苏清漪毫不犹豫,秦子忱皱了皱眉头。   其实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苏清漪总要挤到他身边来。难道是看上他的脸了?还是突然离开了熟悉的地方,见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让她很有安全感?   想到这里,秦子忱心里软化了几分,突然就有了一种使命感。   苏清漪才刚刚穿越过来,他却已经穿越过来五十二年了,他有必要教导一直菜鸟,如何在修真界存活下去。   于是他端坐着叫了苏清漪的名字:“苏清漪。”   丹辉听着这个名字,猛地想起什么来,低头同旁边的星云道:“我知道好好一个符修为什么不去星云门反而来咱们天剑宗了,还这么固执要进主峰!”   星云看了一眼首位皱着眉头的秦子忱,低声道:“有话直说!”   “这妹子咱们不能要,这是大师兄的小媳妇!”   丹辉看了一眼座上的秦子忱,发现他正忧虑地瞧着苏清漪没管他们,就低声道:“莫云和我说了,大师兄之前花了巨款,在山下买了一套小别院送给这个姑娘呢!你说,这不是瞧上了是什么!”   “我懂!”星云点了点头,立刻往旁边的凤宁探了过去,低声道:“和大家说,这姑娘是大师兄的小媳妇,不能抢!”   凤宁挑了挑眉,立刻往旁边的雷虚子爬了过去……   就在秦子忱思考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旁边几乎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这个姑娘一定要送到首峰去!一定要让秦子忱日日瞧着,夜夜召唤方便!   苏清漪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似乎变了,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有点冷。看着苏清漪的动作,秦子忱终于开口:“修真界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以实力为尊,所以有很强的实力,很重要。”   没想过秦子忱会和她说这个,苏清漪愣了愣,随后点头:“我知道。”   “阴谋诡计,在这里都没有多大的作用,拳头硬,才是真正道理。”秦子忱觉得她不是很明白,苏清漪却继续点头:“我知道啊,静衍道君,求求你收下我吧。”   “你……并不适合学剑,”秦子忱有些为难说了真话,他是一个非常不喜欢说打击别人的话的人,但不忍看着苏清漪误入歧途,还是认真道:“你学剑,再努力,终其一生大概也就是个普通剑修。然而你对符篆阵法却颇有天分,符修最难,就难在天分之上,你既然有此才能,去星云门稍作努力,必然能成为一代大能。哪怕是超越冉焰,也指日可待。”   可是,她要当符修,星云门也教不了她了。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暗暗闷在心底,面上一片认真道:“静衍道君,当初我就曾对您说过,我想和我爱的人成亲,不愿意和我适合的人成亲。我知道,我在符篆阵法之上的天赋比剑更好,可我却一直只梦想当剑修……”   “我知道……”秦子忱愣了愣,心里有些苦涩。   以前玩游戏的时候,苏清漪就喜欢玩那种用剑的角色,尤其是用大剑。她曾经强行拉着他去玩一款叫《剑三》的游戏,她逼着他练了个纯阳号,自己却玩的是握着大剑的藏剑。   她心中是有剑的。   这点,他一直知道。   一个心中有剑的人,却无法成为剑修,这不是笑话吗?   想了想,他终于决定不再阻拦,便点了点头,叫了声:“子玉。”。一个弟子应声而出,秦子忱指了指苏清漪道:“等一会儿将她带到新弟子房中去。”   “是。”子玉拱手,苏清漪愣了愣:“等等,你不收我当弟子吗?”   “峰主正式收徒都要等三年一度的门内比武大会,”宋旭笑了笑;“清漪且等着吧。”   一句话堵住了苏清漪的问话。然而等了一会儿后,她便看到剩下十个人里,陆陆续续被各峰带走,其中一个,还当场被雷虚子领为入室弟子。她不由得道:“等等,掌门,你不是说要比武大会后峰主才收徒吗?”   宋旭瞪了雷虚子一眼,笑了笑道:“偶尔也有例外。”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今天没有哪位峰主看上你。   一直以来顺风顺水当天才当惯的苏清漪,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这种打击到她跟着子玉出了大殿时,都没有恢复。子玉瞧着苏清漪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诧异道:“你这么想当峰主的徒弟吗?”   “是啊。”苏清漪叹了口气,不当,怎么完成系统任务?   子玉有些奇怪:“可所有人都知道,峰主是不收徒的。”   她很多年前也不收徒,可后来还不是收了谢寒潭这个白眼狼吗?   苏清漪翻了个白眼,觉得子玉有点蠢。其实收不收徒与他说没说过收徒没关系,和看没看对眼,有很大的关系。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攻略目标,没有看上她……   这个认知让她十分沮丧,失魂落魄跟着子玉来到新人的屋子后,她才回神。新人是统一住在一个院落,一个人一个房间,不过因为整个首峰只有她一个女弟子,所以自己一个人住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破破烂烂,看上去似乎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子玉腼腆笑了笑道:“剑修们不大爱做杂物,每个新来的都是这样的。”   “没事。”苏清漪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话说,你觉得峰主到底看我哪里不爽?”   “可能……”子玉斟酌着:“因为你是个符修?”   “你怎么也知道我是个符修?!”苏清漪诧异出声,子玉笑了笑:“今天在场的人,都知道你是符修啊。你打架那个样子,是典型的符修做法。我们剑修都是依靠剑和剑意的,这种旁门左道顶多做辅助,不可能成为主要攻防方式。”   苏清漪被这话弄呆了,好半天后,她才意识到,她彻底暴露技能了。   不过她也不是很慌,有些茫然道:“掌门为什么没把我赶出去?”   听到这话,子玉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妹,你大概不知道在剑修门派中,符修多值钱吧……”   不知道,她真不知道,记忆中星云门符修多如狗,阵修满地走,符阵双修到处都有。   “等过几天,你就明白了,”子玉叹了口气:“我们剑修,过得难啊。成天都在求人,求符修给我们画阵,求丹修给我们疗伤,求铸剑师给我们铸剑……”   “可是,”苏清漪看着他,认真道:“你们有钱啊。”   子玉呆了呆,想了片刻后,点头道:“对,我们有钱。”   到处抢劫挖矿收保护费,能不有钱吗?   看着子玉呆傻的样子,苏清漪抽了抽嘴角,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之后,干脆用纸剪了个小人,写上她的名字,晚秋。而后在子玉面前幷指在纸的上空一划,小人瞬间变成了一个美艳女子,翩然落地。   子玉长大了嘴,结巴道:“这这这……”   “这是式神,”苏清漪鄙视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打了个哈欠道:“师兄不必帮我了,等一会儿她就收拾好了。”   “好,”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子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神却总忍不住往晚秋看去,点了点头道:“那我现走了,师妹好好打扫。”   苏清漪点了点头,晚秋抬起头来,对子玉微微一笑。子玉猛地就红了脸,而后落荒而逃。   苏清漪愣了愣:“他是不是没接触过女人?”   晚秋笑出声来:“可能这个首峰,就没几个人接触过女人吧?”   苏清漪忍不住撇了撇嘴,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起来。   看来,天道之子,也是很纯洁的。 第12章 天剑宗之一   一个符修入了剑宗,这件事瞬间传遍了整个天剑宗,许多峰的弟子都赶往首峰想要一睹这位符修小师妹的风采,结果被首峰弟子一个个踹了下去。当天晚上首峰就有了一场异常艰辛的攻防战,一直打到第二天才停下。其他峰武艺高强的、和首峰高层弟子有关系的都留了下来,和首峰弟子们一起天没亮就围住了苏清漪的院子,打算一睹小师妹风采。   因着他们这番痴汉行为,于是第二天苏清漪刚刚醒,就感觉屋外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她用神识一探,立刻发现她的院子外面站满了人。晚秋端着洗漱用具推门走了进来,温和道:“主人,外面很多人都想见见您。”   “见我做什么?”苏清漪从晚秋手里接过热帕子,不太理解,晚秋抿嘴一笑:“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苏清漪点了点头,洗漱过后,便推门走了出去。刚一开门,她就听到众人窃窃私语。   “小师妹出来了!”   “让让啊!给我让个位子!”   “你他娘再挤!再挤问剑台见!”   “谁再碰我我就拔剑了!”   苏清漪从未被这样围观过,哪怕当年顶着冉焰那样顶尖的容貌,也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多痴汉。她轻咳了一声,同众人道:“诸位师兄……”   “小师妹!”   “小师妹说话了!”   “师妹声音好好听!”   人群里立刻吵嚷起来,苏清漪僵了僵,看着他们吵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子玉顶着一张熊猫脸走上前来,温和道:“苏师妹,这些都是七峰众兄弟,因为听说小师妹乃符修,特意来见见……”   见什么?没见过符修吗?   苏清漪暗中默默吐槽,完全忘记了,因为天资所限,符修的数量少的可怜,而这么少的符修,还都聚集在星云门,故而各大门派,符修都是抢手货。   单体符修在后期战斗力强大,但前期皮薄血弱,如果不靠长辈或者其他同伴帮助,很难活过金丹期。然而符修从筑基开始,就对队友攻击力加成有巨大作用,所以尤其是以剑修为首的门派,极其欢迎符修的到来。   两大剑修一剑门很鸡贼,当年就考虑了这一点,门派位置选得离星云门颇近。而天剑宗则是离星云门三千多里,所以这么多年了,一剑门都有了好几个符修大能,天剑宗除了出去游历过的弟子,几乎都没怎么见过符修。   更别说是来学剑的符修。   一想到符修也爱上了剑,剑修们的内心都充满了自豪感。苏清漪微笑着对大家点了点头,拱手道:“清漪也算不上个正经符修,只是稍有了解,若有能帮忙之处,必定尽心尽力帮忙。”   话刚说完,在场就传来了一阵欢呼。一个背着两把剑的少年猛地跳了出来,激动道:“师妹,你能帮我们在衣服上画那种减速的星阵吗?”   “我听子玉师兄的吩咐。”苏清漪笑了笑,那少年立刻道:“师妹,我是第六峰首徒星河,你帮我画星阵,以后我罩着你!”   话没说完,一把白玉剑从天而降,猛地插在了星河面前,吓得星河往后退了三丈,随后就抬头看向笑意盈盈的子玉,怒骂道:“薛子玉你少吓唬我,师妹是大家的师妹,不带你这样的!”   子玉面上带笑,声线却冷:“师妹有我们首峰弟子罩着,滚回你的第六峰去!”   “嘿,薛子玉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星河撩起袖子,薛子玉手一抬,玉剑就飞回手中,挑了挑眉道:“问剑台打过?”   星河面色一僵,冷哼了一声后,突然扬起笑脸,同苏清漪道:“小师妹,今天有只白毛狗打扰咱们讲话,师兄下次再来找你啊!”   话刚说完,薛子玉就一剑砸了过去,星河脚下猛地闪出一个星盘,瞬间疾退出了首峰。   有了薛子玉和星河这么一闹,大家也就不再闹下去了,苏清漪送走了所有人后,薛子玉叹了口气道:“苏师妹,你来了之后,师兄的责任就大了。”   “师兄不必苦恼,”苏清漪笑了笑道:“不过一个落羽星阵,你把需要画的衣服都拿过来,我一天画几个就是。”   薛子玉眼中一亮,拍了拍苏清漪的肩道:“好师妹,就是上道!”   “不过,我需要点东西,”苏清漪弯眉笑了笑:“我法力低微,用血为媒介画出的符阵当然是最好的,但是给师兄们这么多人画,我不可能都用我的血,所以还望师兄为我取些仙兽的血来。”   “仙兽?”薛子玉呆了呆,苏清漪把目光投向后山:“我听说……天剑宗饲养了很多仙兽的啊。”   “要……要杀吗?”薛子玉有些忐忑,苏清漪摇头:“不过取些血来做墨就好。”   薛子玉放心了,忙道:“此事就交在我身上。”   说完,他便带着众位弟子离开了。   等到下午,苏清漪就听说,天剑宗入室弟子们都疯了,拼了命去抓后山仙兽放血。   等晚上,苏清漪就看着薛子玉带着星河抬了一缸仙兽的血来,他们身后站了一个白袍修士,头顶彩羽点缀的金冠,手中执着一把羽毛扇,看上去颇有些女气,一见到苏清漪,就冷哼了一声:“哟,这就是小师妹啊。”   哪里来的娘娘腔……   苏清漪心想,面上半分不改:“这位师兄是?”   “第七峰首席弟子,丹染。”   星河立刻开口,同薛子玉把缸往院子里一放,赶忙跑到苏清漪身边,从身后拿出一包衣服,狗腿道:“师妹,这是我们第六峰众位师兄的衣服,最上面那件是我的,你别记错!我的一定要好好画!”   苏清漪哭笑不得收了衣服,薛子玉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温和道:“师妹,我已经把首峰师兄们的衣服都放进你房中了。你一日就随便画画,别太操劳。”   “是,”苏清漪给薛子玉面子,点头道:“清漪必当尽心尽力。”   “还有我们第七峰的,”丹染傲慢走到苏清漪边上,将包裹往她怀里一扔,满脸骄傲道:“我们第七峰要御火阵,你……”   “师兄,”苏清漪笑眯眯抬眼:“清漪能力有限,不会画御火阵。”   话刚出口,丹染就愣了,看见丹染吃瘪,另外两人都偷偷笑了起来。丹染怒笑出声:“好啊,给我脸色看……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就怒气冲冲走了。   苏清漪转头给一缸神兽血施了个保鲜的法术,随后朝着星河薛子玉弯了弯腰道:“师兄们放心,我三日后就送过来。”   “如今夜深,师妹早点歇息,我等不急。”薛子玉温和笑笑,一把拽住还想说什么的星河,连拖带拽拉着出去道:“师妹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喂喂,薛子玉你放开我,我还有话和师妹说……”   等他们都走了,苏清漪走到缸前,闻了闻鲜血的味道。   符修早期主要靠血绘制的符篆,越是高贵血统的鲜血,所绘制的符篆阵法越容易让天地认可。苏清漪取了一砚台的血,然后滴了自己的一滴血进去,以加强自己对符篆的控制后,便取了笔来。   剑修们热爱的落羽星阵,其实就是他们所说的减速的那个星阵。当年苏清漪就靠绘制这个星阵赚些外快,一晚上画两百个不在话下。不过如今她修为低微,画这种星阵要格外费力些,一晚上能画出三个,就算是不错了。   她拿出了星河和薛子玉的衣服,然后就认真画了起来。画到一半,她就听到外面有人敲窗子的声音,她用神识一探,呆了,是丹染。   丹染来做什么?因为没帮他画御火阵,他恼羞成怒了?   苏清漪迅速画了个爆破符攥在手里,假作不知外面有人。丹染等了一会儿后,终于等不住了,推开窗子,小声叫道:“师妹!师妹!”   “丹染师兄?”苏清漪露出诧异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师妹,”丹染面露严肃之色,苏清漪也忍不住严肃起来,两个人严肃了半天后,丹染猛地露出要哭的表情来:“师妹,你不帮我画御火阵,师弟师妹们不准我回峰,你可怜可怜我,帮我画吧……”   苏清漪:“……”   早知今日要求我,何必当初这么屌?   “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以身相许也行!”   “谢谢了,”苏清漪赶忙抬手:“衣服留下吧,我慢慢画。”   “成!”丹染将衣服放到窗台上,还放了一瓶丹药,笑道:“师妹,这是专门疗伤用的回生丹,你有需要的话拿着用啊!”   说完,他就关好窗子,怕苏清漪反悔一般跑了。等他跑了,苏清漪哀叹了一声,这专门画衣服的日子,怎么才能成为秦子忱的徒弟啊?   想了片刻,她又低下头去,开始认真绘阵。这具身体对画符画阵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接近她记忆中的水平。   画了半夜,她终于完成了两个人的任务,便上床睡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晚秋就拍打着她的脸道:“主人,该晨练了,醒醒。”   苏清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晚秋给她换好了天剑宗弟子的衣服,然后帮她洗漱干净,而后便将她推出了大门。   一出大门,清晨的寒风迎面扑来,苏清漪冷得一个哆嗦。然后她就看见薛子玉带着一群人站在她面前,温柔道:“师妹,该晨跑了。你还没有剑,我先带你去选剑吧?”   苏清漪看了看漆黑的天,有些想哭。   还没天亮啊师兄们!你们剑修起这么早干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她入个毛的天剑宗啊! 第13章 天剑宗之二   但所有的话她都没说出口,她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好。”   “你们去吧。”薛子玉朝着背着剑的队伍挥了挥手,所有人就朝着林子跑了出去。而后薛子玉便带着苏清漪去了剑阁。   剑阁是一座巨大的高楼,它看上去有十几层高,但进去之后就会发现,里面根本不分楼层,就这么四面十几层高的高墙拔地而起,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剑。薛子玉站在门口,温和道:“小师妹,进去选一把剑吧。”   苏清漪觉得颇为新奇,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剑阁。薛子玉关上了大门,在外静静等候。   剑阁十分安静,苏清漪走到中央,都没有一把剑有任何回应。   这也不出她所料,一个符修能在剑阁得到认可,她才觉得奇怪。   她施施然盘腿坐下,就琢磨着坐一会儿出去和薛子玉交个差,但坐下不久后,她就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你心中有剑。”   那个声音是突然响在她脑海中的,和系统一样。她不由得睁开眼,扫向四周,笑道:“我一个符修,心中哪里有剑。”   “你……曾经有一把大剑。”那少女迟疑着,似乎是有些不确定,苏清漪愣了愣,拼命回想起来。   大剑。   这个词,十分醒目遥远。   当年初来修真界,她的确是想过当剑修的,她过去玩游戏从来都是战士,在剑三中更是找到了归属,一把藏剑大剑抗在背上,每次她看着这把大剑,内心都会热血沸腾。   所有人都想过当英雄,威风凛凛从天儿降,拿一把剑锄强扶弱。可是二十一世纪的人都太软弱,太渺小,每个人的生存法则都是小心翼翼保护好自己,和逆天而行、命与天争的修真界截然不同。   修真界道心最重要,心随我道,才有变强的机会、长生的机会、活下去的机会。   一开始成为一个修士,苏清漪确实不习惯,那时候她每天就想着努力读书,小心翼翼缩在师父身后。   后来她一次一次被丢到战场,一次一次面对生死,死亡对于她来说,终于成为了一件并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她也终于成为了一个英雄。   “剑即你心,”那个少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仿佛是在她身边环绕:“你虽眼中无剑,心中却有剑。你,不想要一把剑吗?”   “破邪佞、斩雷霆、与人战、与仙战、与天地战、与天道岁月诸神,战!”   “以剑为道,以力证道,剑修之道千万,你之道何方?!”   “你要复仇,要守护,是要以杀之杀,还是以德报怨?大道三千,何为你道?!”   少女叱喝出声,震得苏清漪内心嗡嗡作响,热血沸腾,一瞬之间,她竟震得就忘记自己是个符修,只记得自己操纵那个游戏人物,满身金色耀人眼目,一把大剑横贯四方。   她的道在何方?   她穿越而来,夺舍而生,身负血海深仇,要辅佐天道之子与气运相争。她不信天道,不信人道,她从来只知道,信守她的信念,当好她自己,如此后,埋头前行,便已足以。   她曾相信以善为道,做好事,当善人,可是这份道心太过脆弱,以致身为冉焰之时堕道入魔。如果说一开始她入魔是他人误解陷害,但后来她杀追杀她的修士上万,那时候,她的确已是一个纯正的魔修。因为她的道心,在被人欺骗、侮辱、误解、伤害、背叛的时刻,就粉碎程成尘。   当一个好人,她二十一世纪都会因为珍惜自己而不做一个好人,又怎能以此为道?   所以她的道,本质上……是无道。   苏清漪猛地睁开眼睛,似觉醍醐灌顶,华光从她身上猛地绽开,她神识嗡动。   “我心无道,逆吾非道……”她喃喃出声,再听少女之声传来:“符修剑修,皆是修行,只要有用剑之心,剑便藏于心中。苏清漪,你可愿接剑!”   接剑,自此踏入剑修之途,再不借助于外物,一身一剑,破乾坤阴阳,立天道日月。   这是一条与符修截然不同的道路。如果说符修是借助天地之势而强大,那剑修就是因自己强大而强大。   接不接?   她逆天而行,要将一个原本是反派的人辅佐荣登神位,如果一心想要依靠他人,谁又知道,最后天道、气运会不会抛弃她?   她身负血海深仇,仇人可能是气运之子,如果依靠外物,又如何能够拼得赢气运独宠之人?   想到这里,苏清漪豁然明朗,她目光灼灼抬头,朗声道:“苏清漪接剑!”   霎时间,一把金色大剑从高墙上猛地飞出,狠狠砸进剑阁青石地板之上,扬起石灰。阳光从剑阁顶端的窗户照落进来,汇集在这把金色的大剑之上,让那金色仿如流水一般,在阳光下缓缓流动。   苏清漪心中心潮澎湃,似有什么在拼命召唤,她走上前去,看见那把大剑,金色的剑锋,黑色的剑身,卷云纹路印在上面,看上去漂亮得让人心惊。剑端上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无道。   她伸出手去,缓缓拂过剑身,然后双手握住剑柄,将剑猛地拔了出来。   至少五十斤的大剑让苏清漪猛地踉跄了一下,苏清漪愣了愣,随后就听外面人推开门,温和道:“恭喜苏师妹,找到了自己的剑。”   刚刚说完,薛子玉就愣了,他把目光放在苏清漪手中剑上,好半天,终于道:“师妹的剑……倒的确很是特别……”   “不知死活的小崽子,”剑中的少女音冷哼了一声,不满道:“把我背出去吧,看你这个弱鸡样,估计也扛不动我。”   苏清漪没说话,她抬头看向薛子玉,招了招手道:“师兄,能帮我抬抬剑吗?”   薛子玉笑了笑,走进剑阁来,纵身一跃,就落到方才无道所在的位置上,一拍墙壁,一个巨大的剑鞘就从墙中飞了出来,无道立刻自己飞了起来,撞入剑鞘之中,然后就飞回了苏清漪的身边,像个人一样,靠在了她身上。   苏清漪总算能将它抱入怀中,薛子玉纵神跃到苏清漪身边,认真道:“师妹,今日我给你上剑修的第一门课,就是你必须记得,剑修的剑就是自己的命,将自己的剑交给别人,也就相当于把命交给了别人。尤其是等你自己有了自己的本命剑以后,更是不可随意交给他人。”   听到这话,苏清漪愣了愣,想了片刻,她小心翼翼道:“师兄,你的意思是……这剑我不能找人扛?”   薛子玉点了点头:“非但不能找人帮忙扛剑,从今日起,师妹要随身带着这把剑,以习惯它的重量。今日师妹且先将剑带回去,举剑半个时辰即可。从明日开始,师妹要按时参加晨练、早课,按要求练习基本功,哦,由于师妹刚进来就已筑基,还得去接每月的师门任务。”   “师兄,”苏清漪认真道:“我做完这些,峰主会收我为徒吗?”   听到这话,薛子玉面色僵了僵,片刻后,他露出郑重的面色道:“师妹,其实峰主从没收过弟子,估计教不好你。”   “没事,我不介意。”   “峰主每月都有公开授课,师妹去看,其实也算是峰主的弟子了。而且我们峰有很多的长老,你随便选一个当师傅,也是可以的。”   “不,我一定要拜静衍道君为师!”苏清漪十分坚定,薛子玉想了想,叹了口气,小声道:“师妹,你实话和我说吧,你是不是就是冲着峰主进天剑宗的?”   “对啊!”苏清漪满脸坦然:“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薛子玉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摇了摇头,拍了拍肩膀:“师妹,我们峰的师兄们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要是峰主实在是不要你,你还有我们。”   说完,薛子玉就转身离开,苏清漪抱着大剑,本来想叫住对方,但又突然想起她要和这把剑较劲,于是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根布带绑在剑上,背着剑就跟着薛子玉走了出去。   薛子玉走的很快,苏清漪跟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停下步子的意思,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想了想,把剑举了起来。   举半个时辰是吧?   她行!   而被她举起来的大剑,则毫不犹豫大声嘲笑了她。   “哎哟哟你这个刚筑基的小崽子不会被我压死吧?!”   苏清漪想,当时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回答了接剑……   “笑得很开心是吧?”苏清漪微笑起来,放出大乘期神识冲入剑中,便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粉衣少女,少女看见她就呆了,好半天,她终于道:“你告诉我,你不是夺舍的,对不对?”   苏清漪撩起袖子来,温柔道:“这么明显的事情你还要问我?不是夺舍老子能有大乘期?你刚才不就是欺负我刚筑基吗?老子平时不能欺负别人,还不能欺负你一个剑灵?”   苏清漪一面说,一面朝着节节退后的少女走去。无道终于露出了求饶的表情:“主人,主子,祖奶奶……是我的错,我有眼不识泰山……啊!别打脸啊!!”   这边苏清漪在揍服剑灵,另一边,薛子玉来到秦子忱房前,恭敬道:“峰主。”   门无风自开,露出房间的布置。这个房间建在悬崖边上,靠近悬崖的方向没有墙,于是可以一眼看见远处苍山松柏和无尽云海。悬崖旁的屋檐下,挂着一根细绳,细绳下面挂着坠着一张张白纸的铜铃,在风中叮铃作响。铜铃下方放着一个蒲团,白衣剑修端坐蒲团之上,头发散披,玉剑横陈于膝上。   他闭着眼睛,似在打坐,薛子玉恭敬跪到地面,温和了声道:“峰主,师妹在剑阁之中,得剑‘无道’。”   听到这话,秦子忱慢慢睁开了眼睛,低喃出声:“无道……”   他知道那把剑。当年他进入剑阁选剑的时候就曾想,如果苏清漪在这里,一定会要那把剑。   时隔近五十年,她终于来了,也终于握到了那把剑。   “峰主……”薛子玉有些踌躇,秦子忱扫了他一眼,淡道:“说。”   “师妹似乎,执意只愿当您的弟子……”   “哦。”秦子忱满不在意,这种死缠烂打的招数,他早就见识过了。当年她追他的第一步,不就是让他当她的数学老师补课吗?   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过这一次,他不会上当了。   于是他闭上眼睛,淡道:“好好照顾她,我不收徒。” 第14章 天剑宗之三   把无道打服后,苏清漪将神识抽了出来,觉得有些疲惫,便回到床上打坐去了。   筑基之后,其实睡眠不算必要,修行之路艰难,刻苦一些的修士,便直接将打坐当做了休息。苏清漪清楚知道她的处境,她要寻找一个大乘期都无法找到的真相,要报仇,因此要辅佐一个随时可能被男主灭掉的反派成神。这条路不好走,所以她得更努力变强才行。   打坐了一夜,天还没亮,晚秋又取了洗漱的东西来,伺候着苏清漪洗漱过后,苏清漪将无道背在身上,便走了出去。   她按照薛子玉的要求到了问剑台,其他人早就到了,正做着准备活动。苏清漪背着大剑的走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投来了惊疑的目光。   “师妹,这是你的剑吗?”   “师妹,这真的是你的剑吗?”   “师妹……你为啥要选这把剑啊?!”   一开始苏清漪还有耐心的回答,但是回答到后面,她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脾气,摇了摇头,什么话都不说,站到了人群最后一排最后一个去。   天剑宗女子本来就很少,而最清苦的问剑峰,更是几百年不出一个女弟子。所有人看着这个娇小的师妹,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其中一个对薛子玉道:“师兄,要不让师妹站到第一个领跑吧,不然我怕师妹跑不动啊……”   薛子玉面上也有了不忍,但想了想,还是道:“不行。”   说着,他转头看着苏清漪,像哄小孩一般,轻柔道:“师妹,我们问剑一脉极重本身体质,所以基础功不能偷懒。其实你身为女修本就有局限不适合修习问剑一脉的剑法,所以你只能更加刻苦……”   “我懂!”苏清漪实在听不下去了,点头道:“师兄,我懂,我跟着跑就好了。”   薛子玉点了点头,转过身,喊了句:“走!”   一行人便背着剑,跟着薛子玉像风一般跑了出去。苏清漪下意识就想甩个加速符,但生生克制住了自己,背着大剑跟在了人群后面,像一群狼一样冲了出去。   问剑峰的晨练内容很单一,就是围着天剑宗跑一圈,遇山登山,遇水涉水,哪怕是遇到悬崖,也要背着剑徒手爬上去。除此之外,因为天剑宗周边放着四个季节的大阵,在这个大阵中,修为全失,所有人也就和普通人差不多,只要跑一圈,就要穿越四个季节。一会儿是烈日炎炎,一会儿寒风大雪,但弟子们都只能穿一件单衣,凭借自己本身的身体来抵抗这一切季节变换。   这就是问剑峰本身的宗旨,这世上唯有你和你的剑,用自己和剑,就可以抵御这世间一切。   苏清漪的剑本来就要比他们的重,一开始跟着就是勉强,等到后来下了首峰,开始跋山涉水爬悬崖的时候,更是再也追赶不上他们。所有人都忍不住想停下脚步等她,薛子玉对着骂了句:“滚!”之后,大家只能继续往前跑,不一会儿,周边就只留下了薛子玉一个人陪着她。   他们刚刚盛夏,步入深秋的地界。苏清漪背着大剑,艰难地一步一步前行,薛子玉放缓脚步带着她,温和道:“师妹,剑修一脉,越往上越苦,所以我们必须以此磨炼身体和心智。所有人都能做到,师妹也能。”   苏清漪不说话,她说不出任何话,背着大剑来到一个悬崖,薛子玉轻松的爬了上去,苏清漪颤抖着伸出手,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爬。   薛子玉很轻松停留在她旁边,时刻等着出手救她,然而看着她倔强样子,不由得温和了声音:“当年峰主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是吃不了苦。他天生无上剑体,被前任掌门云虚子带回来的时候,给予了极大期望。云虚子掌门是问剑峰一脉,修行过程十分辛苦,可是峰主却极其懒惰,总是喜欢偷懒,尤其是晨练,他连起床都做不到。”   听到说秦子忱,苏清漪立刻竖起了耳朵,哪怕她根本没有精力回复,但是也用眼神给了薛子玉回应,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他天天和大家说,他不打算修仙,就只打算做个普通人,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辈子过了就算完了……”说着,薛子玉低笑出声来,苏清漪心里忍不住诧异了一下,她从来没想过,现在这个冰山秦子忱,小时候居然是这样子。   似乎是看出苏清漪的诧异,薛子玉接着道:“云虚子掌门也不管他,在他九岁时,就给了他一把剑,把他扔了出去。告诉他,他想当个普通人,那就当个普通人。”   “然后他出去了,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十岁的时候,他回来了,那时候,他已经筑基了。”   卧槽……   苏清漪崩溃了,原来秦子忱这个变态,居然是一年筑基!!   她当年可是老老实实天天修炼才筑基的啊!哪怕后来苏清漪这个身体,也是因为她有大乘期的神识和系统给的秘籍才能一月筑基。   看着苏清漪懵逼的样子,薛子玉很是高兴,眼中有了些怀念:“回来的时候,他满身是血,杀意满满,去问剑崖闭关了整整三年,才洗清他满身杀意。后来,他就比我们任何人都努力。晨练他来的最早,课程他最认真,他每天都只做两件事,吃饭、修炼。五十多年,他从不睡觉,每晚都在打坐,等到白天,他就一个人守在问剑台,来一个挑一个。”   “后来事大家都知道,十五金丹,二十一岁元婴,三十二出窍,四十四岁合体,到如今,五十六岁大乘。他二十岁门内同辈无敌,就四处挑战各方剑修,四十岁时,就成了剑道第一人,被人称为剑仙,哪怕是前掌门云虚子,也败于剑下。直到那时,他才没有继续疯狂地修炼。”   “他四十五岁时,逢天剑宗换届大典,天剑宗一千年换一次掌门峰主,前任掌门峰主纷纷卸任修行闭关,他本该继承掌门之位,却执意推辞,于是就成了问剑峰峰主。而问剑峰首席弟子宋旭就成了今日掌门。”   悬崖越往上,风越发凛冽,苏清漪死死握住山石,不顾被磨破的手掌,撑着自己往上。薛子玉看了她一眼,露出赞赏的神色,声音终于不再全是因怜惜而产生的温柔,带了身为前辈的平和:“我同你说这些,便是想告诉你,所有的苦难都是有缘由的。问剑峰之所以为天剑宗首峰,在剑修中向来是翘楚,就是因为我们这份辛苦。修道之路虽难,却决不能放弃。当年我曾问峰主,九岁那年,他经历了什么,他回答我说,他只是突然知道,除了修道,他无路可走。”   “天道无情,指望他人是好人,不如指望自己成为强者。”   他们说着秦子忱,慢慢爬上了山崖,山崖上寒风凛冽,苏清漪冷得全身发抖,薛子玉面不改色带她走在风雪之中。然而冷风让她思路无比清晰,她内心越发明澈,她也曾修道至大乘,可她的道却如此脆弱。如今从头开始磨炼,又未尝不是好事?   她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了首峰。回到首峰时,所有弟子都在门口等着她,看见她满身褴褛,满手鲜血,背着大剑出现在一脸悠然的薛子玉身后,就连来凑热闹的星河都怒了,跳起来就道:“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苏师妹!这是虐待!苏师妹!!你来我们归元峰,我保证……”   话没说完,一把绘着桃花的白玉剑猛地插在了星河面前,剑压一瞬间大开,带着摧拉之势,逼得在场所有人瞬间跪了下去,只是到苏清漪面前时,那剑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便化作春风一般,温柔的吹过她的身边,然后又凶猛地冲向了她身后弟子。   星河整个人都被剑压压得直不起身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赶忙道:“师叔我错了错了错了……我再也不来问剑峰挖墙脚了,师叔饶命啊啊啊……”   没有人回应,只有白玉剑如流星般飞回了问剑崖边。剑压瞬间消失无影无踪,薛子玉悠悠然站起来,掸了掸衣袖,笑意盈盈瞧向星河道:“星河师弟,我们问剑峰的小师妹不劳您操心了,赶紧回归元峰去吧。”   星河被莫云扶起来,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莫云叹了口气,看向薛子玉道:“师兄,师妹毕竟是个姑娘,还是手下留情些……”   薛子玉笑而不语,莫云轻咳了一声:“不过修道之路不分男女,女修本也艰难些,师妹还是要多努力。子玉师兄一定是为了你好的!”   说完,他便拉着其他峰的人赶紧撤退,只留下问剑峰的众人一脸怜惜地看向苏清漪。苏清漪笑了笑,然后实在没支撑主,“哐”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师妹!!”薛子玉大叫出声,话没喊完,一道白衣身影猛地出现在苏清漪身边,所有人立刻跪了下去,齐声道:“峰主!”   秦子忱站在苏清漪旁边,皱眉看着她,她此刻极其狼狈,手心都被划破了皮,衣衫被树枝撕坏了好多地方,跋山涉水后沾满了泥尘,看上去乱糟糟的,根本瞧不出平日半分样子。   他想了想,伸出素净的手来,苏清漪就仿佛是被人从地上温柔地抱了起来,放进了秦子忱的臂弯。   将苏清漪抱入怀中的时候,秦子忱下意识掂了掂,感觉比以前轻多了。   看来这么多年修炼,还是有作用的。   秦子忱很满意这一点,他记得以前公主抱苏清漪,其实是有那么点费劲的,现在感觉抱着她飞几千里都没有任何问题。   秦子忱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所有人就屏住呼吸,看着秦子忱将苏清漪抱着往她的房间走去。等走远了,终于有人拉扯着薛子玉道:“师兄,峰主和苏师妹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薛子玉挑眉:“什么关系?就是峰主和我峰唯一女弟子、最佳后勤支援的关系啊。还想多嘴,你们的衣服还要不要画星阵了?”   在场人立刻摆出严肃的表情,点头道:“峰主真是一个友爱的峰主,我也想要峰主抱抱。”   薛子玉微笑:“滚……” 第15章 天剑宗之四   苏清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已经被人换了衣服清洗干净。她感觉全身酸痛,扶着自己爬起来后,就看见房中有人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金冠白衣,墨发及腰,只是一个背影,就能让人想起昆仑白雪。   苏清漪愣了愣,随后立刻起身,恭敬道:“峰主!”   秦子忱回过身来,打量她一眼后,淡道:“还想学剑吗?”   苏清漪笑了笑,盘腿坐在床上,如果说入天剑宗学剑是为了一个系统任务,那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有了学剑的想法。她低头想了片刻,却是问:“峰主,当年你是为什么,突然又决定回来修道的呢?”   秦子忱皱了皱眉头:“子玉说的?”   看来薛子玉是干过很多次这种事。不过片刻后,秦子忱就舒展开眉来,想了想后,淡道:“我以前曾觉得,我就该当个普通人,稳稳的过完一生就足够了。修道之事太远,我惧怕生死,只求一时安乐。彼时师尊不曾管教我,将我放出天剑宗时,甚至还给了我灵石,将我送回家中。”   “然而回家后不久,父母就将我卖作奴仆,独吞了晶石。我成为一个剑修的奴仆,这个剑修见我无上剑体,便想要拿我练剑,我想方设法杀了这位剑修,逃离了他,路上又遇到修士见我年幼貌美欺哄于我,而后为了自保,我又杀了这位修士。再之后我偶遇一位前辈,他说我乃逆天之命,于是我想,既然我已注定为逆天之命,便只能以此为途……”   说着,他伸出手来,白玉剑从他手心而出,浮在手心之间,泛着微微华光:“我曾以为人命关天,但在连杀多人后,却发现,在此世界中,你若为强者,命便尊贵如天道;你若为弱者,命便如蝼蚁浮游。我曾以为我忍让平和,便能换一世安宁,却发现自己乃逆天之人,除修真一途,无路可走。”   “剑修无法无天,以剑为道,以心为天,既要迎此苦难,我便得比他人更加努力刻苦。”   “清漪,”他转过头去,静静注视着她:“你选剑无道,便注定走霸道之路,更是逆天之路,若心有动摇,便是道消神毁,你可明白?”   “修道之人,哪一个不是逆天而行?”听到这话,苏清漪不由得笑了笑。秦子忱未想到她有如此悟性,但想了想,他其实也根本不知道她到底穿过来多久,或许她也和他一样,是自幼穿过来的呢?想到这点,他不再多说,只说了句:“好好修炼,好好活着。”   而后便转身离开。苏清漪忽地叫住他:“峰主!”   秦子忱顿住步子,苏清漪小心翼翼道:“您……您有什么愿望吗?”   比如飞升成神,统一三界什么的?   秦子忱没说话,沉默了片刻,他慢慢道:“我的愿望,基本都已实现了。如今只剩下一个,我不着急。”   “是什么?”   秦子忱没回答她,转身离开。   苏清漪看着他的背影,兴奋地捏紧了拳头:“系统系统,看来我们任务目标要搞大事啊!你看他的梦想都大到不好意思和我们说。”   系统无语:“你为什么没有考虑过他是小到不好意思说呢?”   “不可能!”苏清漪斩钉截铁:“我觉得他是个很有追求的人。连我都会想想飞升,他难道不会?”   系统:“你高兴就好。”   后面的时日,苏清漪每天按照规定,绕山跑,练剑,上些修道基础课。因为那些基础课她都上过,于是常年在课上偷懒帮师兄们画落羽星阵好几次被授课长老抓到,一看她是在做什么,立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话了。   没过一个月,苏清漪跑天剑宗就快了起来,两个时辰就能环绕一圈,虽然离一般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有那么点距离,但身体素质明显好了许多。而后薛子玉就笑眯眯告诉她,她有师门任务,而且是游历任务。   一般的师门任务,几乎就是去采个草药,寻个妖丹什么的。但游历任务是为了磨炼弟子心性,必须由弟子亲自完成,游历任务一般是一大批人一起出去,由一个元婴期以上的前辈带队,解决一桩大案,大案很少出现,所以游历任务一般好久不见一桩。   而这一次的游历任务,是玄天门一个金丹期长老发过来的求救函,这位金丹长老是悄悄发过来的,原因是他偶然发现门中有邪气入侵弟子,这件事他得知后就立刻让弟子上报了执法堂长老,然而等第二天,他就发现,他让去上报的弟子,和执法堂长老,统统受到邪气感染,已没了气息。他心中察觉此事可能非玄天门一个中等小派能处理,于是求助于天剑宗。   邪气与魔气不同,魔气是人为,而邪气却是来源于天地之气,能腐蚀万物生灵。一个被邪气占领的地方,是不能存在生物的。所以邪气充盈的地方,被称为死域。   一般来说,邪气的产生不是无缘由的,有可能是作恶太多的天罚,有可能是有人打开了死域与当地的间隔,也有可能是诅咒……   无论如何,都是正道所警惕的,必须在邪气蔓延之前,就将其制止。于是天剑宗清点了人马,由元婴后期的星河带队,隔日启程。   苏清漪让晚秋给她准备好了包裹,便做好了执行任务的准备,然而在她睡下前,系统突然响了起来,随后她眼前的电子屏幕上就出现了几行光字。   主线任务:血战玄天门   任务内容:同天道之子一起解决玄天门一事   任务奖励:当年真相线索一条,玄灵果一颗   【是否接受任务?接受/接受】   看到最后一句话,苏清漪吐血了,这是让她选择的吗!   于是她只能随手点了一下接受,然后翻个身就从床上起来,往问剑崖走。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秦子忱就住在问剑崖上,一般情况下不准骚扰他,但是她已经接受了任务,就必须要拉着他一起去玄天门。而且他之前不还在玄天门被萧云云追杀吗?他肯定是有事到玄天门的吧!   这样想着,她御剑飞快到了问剑崖边的小屋,掸了掸衣袖后,停在了阵法之外,行礼道:“峰主,弟子有事相商。”   门无风自开,苏清漪知道这是秦子忱让她进去的意思,于是恭敬的走进了房间,先行了个礼,而后便脱了鞋走进了房间。   木质地板的房内纤尘不染,秦子忱盘腿坐在悬崖边的蒲团上,纯白的衣衫如扇一般散在地上,他没带发冠,墨发就随着衣衫一同散落在地面上,身后是高悬的明月,月光静静落在他头发上,仿佛流水一般,涓涓流淌。   他一手握着一个玉牌,一手握着一支笔,静静画着什么,直到她跪坐到他三丈外的蒲团上,他才出声:“何事?”   “弟子明日将与师兄们前往玄天门执行师门任务,忽而想起当初是在玄天门遇见峰主,不知峰主在玄天门是否有事,可否完成?”   听到这话,秦子忱顿住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片刻后,他淡道:“你在玄天门,还有他事。”   苏清漪面色僵了僵,随后道:“弟子在玄天门,确实有未完成之事,所以想问问峰主,能否帮弟子一个忙,陪弟子去玄天门一趟?”   “何事?”秦子忱看着她,目光淡淡的,似乎是在斟酌。苏清漪想了想,轻咳了一声道:“弟子当初在玄天门,就是发现玄天门有邪气涌动,所以想查清此事,根据弟子在的那些时日观察,玄天门似乎是有人在布一个大阵……”   说到这里,苏清漪拖了一下,想等着秦子忱开口问她,结果等了半天,对面人就是淡淡看着她,全一副你说不说无所谓的样子。苏清漪也憋不住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继续道:“这阵法不是一般人能布下的,弟子想,不如峰主去查看一番,峰主以为如何?”   秦子忱没说话,低下头去,又在那里继续画他手里的玉牌。苏清漪等了一阵,有些忐忑,这大阵的事是她随口胡诌的,赌的就是秦子忱这个剑修不懂什么符阵上的弯弯道道,但此刻看他气定神闲画着玉牌,她不免有些担忧。过了好久,苏清漪试探着道:“峰主?”   “知道了。”秦子忱开口,淡道:“我会让人去看。”   “万一对方是个很厉害的大能……”   “我上一次出手,是两年前剿灭冉焰魔君。”秦子忱头都不抬,一句话戳的苏清漪心窝疼。在苏清漪失去理智说出下一句话之前,秦子忱继续道:“能让你察觉的大能,我不认为他能和冉焰魔君并肩。”   真谢谢你对我实力的认可。   苏清漪皮笑肉不笑,拼命思索着理由。过了半天,秦子忱抬起头,皱眉道:“还有何事?”   “无事,”再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苏清漪行了个礼道:“弟子退下了。”   说着,她站起身,便打算离开。走了没几步,秦子忱叫住她道:“等等。”   苏清漪心中大喜,琢磨着秦子忱是不是突然开窍了,决定陪她一起去玄天门。结果转过身来,就看见秦子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来,将玉牌交到了她手里。   那是一个画着奇特符号的玉牌,中间有三把小剑,苏清漪认出来,这不是符修的符篆,便有些疑惑抬起头来。   秦子忱低头瞧着她,目光像月光一般落在她身上,淡泊中带了些温柔,风轻轻吹过来,让他散披着的头发有些撩到她的脸上,一瞬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她就觉着那些发丝仿佛是撩在她心上一般,有那么些微微发痒。   “这是我三道剑意,每一道剑意抵得上大乘期修士全力一击,若遇到麻烦,你可用此防身。”   “你……你……”突然接到秦子忱的礼物,苏清漪不由得慌了神,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你……为什么给我这个……”   “你乃纯阴之体,怕路上会多有麻烦。”秦子忱的话让苏清漪一瞬间清醒过来,她不由得有些诧异反问:“纯阴之体?”   纯阴纯阳,这种体质都极其难得。过去冉焰的身体就是纯阳之体,因而灵力吸收比正常人快上好几倍。而纯阴之体则比较麻烦,这种体质不止能吸收灵力,也能将灵力送出去,于是常常是高阶修士的鼎炉。不过纯阴之体千年难遇,而且就算遇到,基本也会作为鼎炉早早夭折,不像纯阳之体这样在修道之路上顺风顺水。   不过……   “你如何得知我是纯阴之体?”苏清漪立刻警惕起来,她不介意用最恶毒的想法去猜疑身边的人。被人追杀了十年,她还天真就真的是奇迹了。   “你筑基那日我察觉不对,回来后翻阅古籍得知。”秦子忱转过身去,又回到蒲团之上,盘腿而坐,闭眼修行。苏清漪站在原地,握着玉牌,踌躇了片刻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峰主……想将我当做鼎炉吗?”   秦子忱没说话,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片刻后,他慢慢睁开眼睛,注视着她。   “苏清漪,”他一字一句叫着她的名字,眼中慢慢有了怀念的神色,然而那神色太浅,藏得太深,埋葬在了一片墨色之中:“修行之路艰险苦难,我既已走过,自会护你大道正途。”   苏清漪……   他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想起他十八岁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手捧雏菊的小姑娘。   虽你欺我辱我,可是,好歹你也曾爱过我。   哪怕没有一个好结局,可我能帮你,我就尽量帮帮你。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广袖一挥,便将她推了出去,似是叹息一般:“去吧。” 第16章 玄天门之一   苏清漪握着秦子忱给她的玉牌,心情不由得有那么些复杂。   她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谁和她说保护她了。   过去和她说保护她的人,不是背叛,就是离开,而秦子忱,又是哪一位呢?若他知道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天剑宗弟子,而是一个夺舍重生、甚至死在他剑下的魔头,他又该如何作想呢?   想到这里,苏清漪觉得,夜风似乎又凉了几许。她嘲讽笑了笑,将玉牌收入自己怀里,便走下山去。   第二天清晨,她按时跟上了队伍,这一次是星河带队,他假公济私将苏清漪放在自己飞行法器上,终于为自己师兄弟们骗了几件画着落羽星阵的衣服。对此莫云表示很不服气,但是在两人绝对实力的对比下,莫云选择了忍气吞声。   一行人飞了三天,终于到了玄天门大门前,刚一落脚,苏清漪便觉得心中猛地一震,她微微愣了愣,随后便听星河道:“师妹,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没有说话。   修士修为越高,对天道的感知就越强。她虽然没了修为,却是大乘期的神魂,能让她的神魂觉得不安,可见这玄天门之事,必然有问题。她突然想起自己和秦子忱说的话,没有这么乌鸦嘴吧?   她心底想了片刻,面上对星河摇了摇头。前去通报的莫云跑了回来,随后便见一个穿着纯白衣衫的弟子带着人跟了下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弟子,身后跟着两排弟子,提着剑从台阶上匆忙下来,朝着星河恭敬的行了个礼道:“前辈驾临,玄天门有失远迎,望前辈赎罪。请!”   听到这话,星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等要来之事,刘玄长老未曾同诸位提起吗?”   “刘玄长老?”弟子诧异抬头:“长老前些日子仙逝,诸位前辈不知道吗?”   “仙逝?!!”星河睁大了眼,苏清漪心中有些不安,在星河说出下一句话之前,笑着道:“星河师兄,我们奉师命特意前来探望刘玄长老,如今长老仙逝,无论如何,我们都该等到长老下葬才该离去才是。”   星河秒懂了苏清漪的打算,一脸正直道:“正是如此,还望这位道友引路。”   “前辈这边来。”年轻弟子很是恭敬,也并无半分推拒之色,便引着两人往上走去。他们一行人刚到玄天门正堂,便看见正堂已经被装成一个灵堂的模样,许多弟子跪在地上哭泣,灵堂边上站着一青衣玉冠的青年男子,根骨不过百岁,却已是元婴后期。他有一张极其清秀的面容,看上去倒不像个修士,反而像人间书生。   走进去的时候,他正仰着头,看着灵堂顶上的白花,引路的弟子将一行人送到门口,便径直走向那青年,恭敬道:“掌门,天剑宗的弟子到了。”   听到引路弟子的话,那青年转过头来,朝着星河点了点头后,叹息道:“前些时日,刘长老还同我提起邀了天剑宗来同我们一起查探邪气一事,不想没多久……”   “掌门节哀,”星河恭敬地行了个礼,青年摇了摇头,还礼道:“在下玄天门掌门宋松。”   “在下天剑宗归元峰首席弟子星河,”星河又拜,而后抬起头来,认真道:“不知邪气一事,掌门查探得如何?”   “已经没事了!”宋松还未说话,一个老者便大笑着走了进来。老者绣着白虎的黑衣,身后跟了六位弟子弟子,看上去精神极好。他一进来,宋松便下意识挺直了背,挤出一抹苦笑来:“林长老。”   “小宋啊,还守着刘长老呢?”林诚走进灵堂,他身后弟子立刻变出一张木椅,放在了宋松身边,林诚转身坐下,他弟子旋即又搬出一张桌凳,拿出一个小壶,给他泡茶。宋松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却似乎还是忍耐了,垂目道:“刘长老自幼长于玄天门中,为玄天门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身死道消,我身为晚辈,自当尽绵薄之力,以示玄天门感激之心。”   “嗤,”林诚端着茶碗,哧笑出声来,满是不屑道:“一个几百年都还只是金丹的人,有什么好感激。蝼蚁。”   “林长老!”宋松低喝出声,林诚抬头看他,一瞬之间,出窍期威压猛地迎头砸了下来,在场弟子瞬间都变了脸色,便就连宋松,都忍不住跪了下去。星河面色不变,将他师父给的法器“落春伞”在手中一翻撑开,在他身后的天剑宗弟子立刻察觉不到任何威压,成为一群人中唯一站着的一批人。   林诚将目光落到落春伞上,面色变了变,随后收了笑容道:“天剑宗果然乃大派,一个弟子都拿得出这样的法器,林诚甘拜下风。此番失礼了。”   说着,他便收了威压。星河面色不改,看着林诚淡道:“林长老谬赞了,不过一把落春伞,算不得什么。倒是林长老,你说邪气之事已经没事了,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林长老转过头去,拖长了声音:“我们已经抓到凶手了,是玄天门一个弟子布了法阵引了邪气,就这么回事。”   听到这话,星河皱了皱眉,直觉有什么不对,然而却又无从反驳。   而在他们说话间,苏清漪一直在观察着周遭。从进入这个大门开始,她就发现了不对,玄天门四周都弥漫着一股绿烟,地下仿佛是裂开一般,从地底下往上升腾着一股股绿烟,而灵堂后方、刘玄的棺木处,更是有绿色的气体冲天而起。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过往似乎从未见过,而在场的人都正常的谈话,完全看不到这绿色的气体一般,她直觉不对,一直暗暗观察着,默不作声,直到察觉林诚在赶人,她终于回神,拉住星河袖子,一脸悲伤仰头看着星河道:“师兄,刘长老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看着他下葬!”   星河愣了愣,随后立刻明白了苏清漪的意思,沉重道:“师妹放心,我们千里奔赴而来,一定会守着刘长老下葬的。宋掌门……”说着,他看向宋松,抱拳道:“近日可能要叨扰了。”   “不过一个金丹修士,你们犯得着这样吗?”林诚在一旁不耐烦道:“这位小友,你根骨不过八十,已经是元婴期修士了,这样蝼蚁一般的……”   “这是我的恩人!”苏清漪跳出来,一脸天真道:“当年我被一群散修追杀,是刘长老路过救了我!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对,”莫云站了出来:“有恩于师妹,就是有恩于天剑宗!”   看着苏清漪们一批人这样维护刘玄,林诚也不再说什么,“嗤”了一声后,喝着茶,转头同宋松道:“小宋啊,既然人家天剑宗要留下,你就好好招待是了,反正咱们也不缺这么几套房。”   “是。”宋松点头应下,然后招了招手,领了个弟子来:“青柏,带天剑宗的道友们去客房。”   说着,他转头看向星河:“如今诸事繁忙,还望各位见谅。”   “宋掌门不必见外,”星河笑了笑:“玄天门、天剑宗同气连枝,不会介意这些,宋掌门大可将我们看做自家弟子。”   “谢谢……”宋松露出感激的神色来,叹了口气道:“诸位先去歇息吧。”   星河点了点头,便带着大家走了出来,由青柏领着去了客房。一路上,苏清漪就一直在观察着这些绿色的气体,玄天门内到处都是这些绿色气体,但却没人看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是只有大乘期的神魂才能看到的东西?   苏清漪有些不确定,不敢乱说,等大家被青柏领进一个院子,分了房间后,苏清漪终于才有了思考的时间。   因为她是女修,所以她一个人分一个房间,一进屋子,她就给房间里绘了几个隔绝外界窥探的法阵,然后坐了下来。   这个屋子里也从地下零零散散冒着一股股绿烟,苏清漪盯着那股绿烟,想了想,便丢了个威力小的不能再小的引雷符过去。   引雷符砸过去后,那绿烟的威力立刻小了些,证明引雷符的确是对这绿烟有作用的。而后她又扔了个火符过去,绿烟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苏清漪连着扔了好几种不同属性的符阵过去,终于确定,只有雷电能对这股绿烟起作用,而雷电向来是镇邪之物,所以这股绿烟,应该就是邪物了。   什么邪物能让人毫无察觉?   苏清漪想了想,心中不由得一凛。   玄天门之前说有邪气入侵,邪气其实是修士们肉眼所不能看到的,直到邪气浓厚,能侵蚀人体的时候,人因为邪气做出一系列举动,而后经过高等修士的探查,才会让一个地方的修士察觉有邪气入侵。邪气单独存在时无法被察觉,只有依附于人体,才能被查探。   所以玄天门之所以说有邪气入侵,不是因为有人看到,而是因为有弟子感染了邪气在门中大开杀戒,这才让玄天门察觉到邪气的存在。   难道,她所看到的绿烟,就是邪气?   可是,她为什么能看到?过往也不曾听说,大乘期的修士能看到邪气啊?   这个念头让苏清漪有些不安,过了一会儿,门突然响了起来,星河和莫云站在外面道:“师妹,我们可以进去吗?”   苏清漪赶忙起身,将星河和莫云迎了进来,而后看了看外面,就关上了门。   一进门,星河立刻打开了落春伞,然后利用落春伞结了个结界,确定彻底隔绝外面的探视后,终于道:“师妹,你今日不肯离开,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不确定。”苏清漪皱着眉头:“师兄给我些时间,让我查探一番,等我确定后,再告知你们。”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星河有些烦躁:“你才筑基期,什么事儿都放在心里面自己做,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听到这话,苏清漪不由得愣了愣,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一个人做所有事。尤其是进入修真界这些年,从来没有人想过要保护她。因为她天资卓绝,又是纯阳之体,一直都是别人依靠她,从来没有人让她依靠过。然而来了天剑宗,这一切似乎都有了改变。   她不由得笑了笑,终于道:“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我觉得林诚在撒谎。”   “邪气这事儿没完,他只是想赶我们走。”   “你怎么知道邪气一事没完?”莫云皱起眉头,似是有些担心。苏清漪一只手扣着桌子,沉思道:“我似乎看到了一些,你们看不到的东西。”   “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莫云呆了呆,苏清漪微微一笑:“我看见玄天门全部笼罩在一片绿烟之中,不知师兄们可看见了?”   两人呆了呆,过了片刻,星河赞叹道:“符修果然不同凡响啊。我就只是隐约能感觉的玄天门的灵气不对,你却直接能看到!师妹,你要是来练我们山河剑,一定能大有所成!”   “星河,”莫云无语道:“要是子玉在,一定一剑劈死你。”   星河露出不屑的神情来:“有本事他来啊!老子又不怕他。”   “师兄来了!”苏清漪突然站起来,星河猛地就蹲下去抱住了头,片刻后,苏清漪和莫云都大笑出声来,星河呆呆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发现没人后,跳起来道:“好啊,师妹你骗我!”   苏清漪笑而不语,片刻后,她忽然想起来道:“两位师兄是否是雷灵根?”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但星河却道:“不过我们山河剑引天地之势,如果刻意要只使用雷性的法术,也是可以的。”   苏清漪点了点头,考虑道:“如果二位师兄不介意,是否愿意将佩剑借给清漪,清漪想在二位佩剑上绘制一个引雷符,到时候二位的剑意就可以自带雷属性了,虽然比不上雷灵根纯正,但也聊胜于无。”   “你的意思是……”   “是邪物,”苏清漪径直道:“方才我拿各种属性的符篆试了一下,这些绿烟只怕雷电,其他属性的攻击对他们一点效果都没有。”   “明白了,”星河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就把佩剑解了下来,递给了苏清漪。莫云咽了一下口水,想了想,还是解了下来,有些忐忑道:“清漪,那个,你千万不能公报私仇,不管怎么说,我们两家的事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闭嘴。”苏清漪白了他一眼,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佩剑来,两个人就死死盯住她手里的剑,看着她把剑拔出来,然后拿了一只细笔,割开自己的手指头,然后点了手指头上流出来的鲜血,在剑身上画出繁杂的符文。   她先画的是星河的,她的手抬住剑身,星河就抖了一下,等毛笔在剑身上绘画的时候,星河整个人都涨红了脸,忍不住不停地颤抖,剑也跟着他不停的抖动,苏清漪不由得皱了皱眉:“师兄,能让它别抖吗?”   “是!是!”星河红着脸点头,然后站直了身子,一直僵硬着等苏清漪画完之后,便立刻将剑夺了过去,红着脸道:“谢谢师妹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抱着剑跑了出去。苏清漪呆了呆,然后看了一眼旁边视死如归的莫云道:“这是怎么了?”   莫云面色不改,淡道:“等师妹有了本命剑,自然就知道了。师妹,我做好准备了,你摸……不,你画吧。”   苏清漪:“……”   她怎么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第17章 玄天门之二   一般来说,不会有那位剑修愿意把本命剑交给别人。于是画完了莫云和星河之后,苏清漪也没能搞回几把剑来画。想了想,她干脆就去查探那些绿烟,而莫云星河则被林诚叫走,去陪着林诚唠嗑去了。   苏清漪揣了许多在天剑宗准备好的符篆,又换了身玄天门弟子的服装,提了一把玄天门的细剑,顺便脸上还带了一面具,以防止被人看见认出来后,揣上了秦子忱给她的玉牌,就顺着那绿烟浓密的地方走去。绿烟一路往西南方延伸,苏清漪追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一个悬崖边上。绿烟从悬崖边上冲天而起,苏清漪想了想,扔出一个飞行符,便借着符篆一路飘到了崖底。   一到崖底,她就认出来这是哪里。这就是当初她捡到秦子忱的地方,然而奇怪的是,崖底却没有了绿烟,仍旧是当初那幅冰天雪地的样子,让苏清漪瞬间回忆起当初她被冷的那几天,当即打了个寒颤,便打算离开。只是刚迈出步子,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当初走得太急,自己留在这里的法阵还没有擦掉,虽然这里人迹罕至不太有人能见到,万一就遇见了那么几个故人呢?   想想,为了稳妥起见,苏清漪还是决定回到那个山洞去,将那些法阵抹去。   她握着剑回到之前待过的地方,用剑挑起雪来,抹干净了在外面的痕迹,随后便找到了之前的山洞,拉开了外面的树藤,踏了进去。只是刚进入山洞,她就察觉不对,一股酒味迎面扑来,几乎也就是那瞬间,一阵掌风迎面而来,苏清漪下意识拔剑疾退,却还是被那掌风扫到,将她生生闷出一口血来!   高手!合体期以上的符修高手!   苏清漪立刻意识到情况危急,广袖一扬,手中符咒如雨一般砸向对方后,转身就跑。对方手中扇子猛地一扇,便刮出了一阵罡风,将苏清漪的符篆直接吹散了去,也顺便将苏清漪直接吹砸在墙上,又狼狈落了下来,只留下一张完整的符篆,缓缓飘在空中。   而后一个男子从山洞中弯腰走了出来,他头戴金冠,手执洒金小扇,身着黑色广袖长袍,外披纯白鹤氅,一双桃花眼看上去满是多情,却似乎又因着这冰天雪地,让人平生了几分冰冷薄情。   他长得真是极为好看,任意一个女子见了,都不由得随之心动。他的美和秦子忱截然不同,秦子忱的容貌美则美矣,却只能让人高高仰望,仿佛九天谪仙,不然半分红尘。而他的美却美得惊心动魄,带着万种风情,让人忍不住就要去得到,去占有。   苏清漪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惊得不停往后缩,忍不住回想起作为冉焰最后那一刹那,这个人仰着头看她,那多情而愧疚的眼神。   虽然是秦子忱杀的她,但是真正让她觉得痛楚的,却是面前这个人,最后的那一眼。   似乎是爱着她,却联合着众人杀了她。   秦子忱杀她,她无话可说。毕竟他是一代剑仙,正道魁首,他从来不认识她,诛杀邪佞,是他的职责和本能。   但谢寒潭不一样,她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将他带回来,他筋脉尽断,是她去寻医问药,为他一点点接上;他灵根尽毁,是她诛杀上百魔修,活生生给他造出来的灵根。   她自认无愧于他,可是那十年,他没有帮过她,没有信过她,甚至在最后,借用了她对他的信任和情谊,杀了她。   想到这里,苏清漪就觉得是万箭穿心的痛楚,她暗中捏紧了拳头,将秦子忱的玉牌放在了手中,看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走到那漂浮的符篆面前,轻轻握住了那符篆,让那符篆躺在了手心。等他看见那符篆上的纹路时,他忍不住颤抖了手,猛地抬头,不可思议道:“师父……”   也就是那一瞬间,苏清漪一剑疾出!她一手握剑,另一只手却拿着秦子忱的玉牌,打算等他拦住自己剑时,就将玉牌中的剑意砸过去!   然而未曾想过的是,谢寒潭一代大乘期修士,居然没有任何防备,就这么呆呆看着她,任她一剑贯穿了身体。   这一番变故让苏清漪都忍不住愣了一下,谢寒潭猛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仿佛是要捏碎她的手腕一般,痛苦中夹杂着欣喜看着她,沙哑出声道:“你回来了……师父……”   苏清漪瞬间回神,猛地将剑收回,直接砍向谢寒潭握着她的手腕,谢寒潭诧异收手,苏清漪疾退,谢寒潭立刻又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带入怀里,恳求道:“师父……不要走了,我错了,我……”   苏清漪一剑刺了过去,又逼着谢寒潭退了一步。等她再退,谢寒潭又再次抓住她。   雪花漫天飞舞,苏清漪一剑又一剑急攻而上,谢寒潭看着她的剑法,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来:“你怎么会……”   苏清漪见他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知道如果不发狠招,决计是跑不掉的。于是在一剑刺过去逼得他弯身之后,她将灵气聚于玉牌之上,猛地一道剑意就冲了出去!   瞬间地动山摇,仿佛有一剑带着毁天灭地之能,绽出堪比日月之光,冲着谢寒潭直冲而去!谢寒潭面色大变,不顾那剑直冲而来,一把抓住苏清漪的袖子,苏清漪一剑斩断袖子,便直接御剑飞了上去。谢寒潭被那剑光重击飞出,在一片白光之中,撕心裂肺喊出声来:“师父!!”   同时迅速结阵,这才是抵消了那一剑的攻势。   等那道白光彻底消散,苏清漪早就已经跑到了山崖之上,急急忙忙往回冲,才到半路,便看见星河和莫云结伴回来,她痛呼出声:“师兄!”   星河看见苏清漪的模样立刻冲了过来,将她揽进怀中,着急道:“清漪你怎么了?!”   “走……”   苏清漪握住他的袖子,吐着血道:“快走!”   星河看了苏清漪来的地方一眼,神色暗了暗,立刻带着苏清漪疾驰回了房间,刚回房间,便打开落春伞,莫云连忙拿了回元丹来,给苏清漪连服了几颗后,苏清漪终于才慢慢缓过神色来。   “是谁做的?”见苏清漪缓了神色,星河便冷下脸来:“老子去砍死他。”   “合体期的高手。”苏清漪闭上眼睛,有些疲惫道:“他没下重手,我用峰主给我的剑意重伤了他,他估计认不出我,但却认得出天剑宗,我们要小心了。”说着,苏清漪看向莫云:“还有归元丹吗?给我几颗。”   莫云赶忙拿出一瓶归元丹倒给了她,苏清漪抓着归元丹一把吞了下去后,慢慢道:“思过崖那边有古怪,等我缓一缓,我们再去探探。”   “你如今受伤了,还是我们……”   “不妨事,这件事我一定要亲自去看。”苏清漪挥了挥手,心中有些烦躁。谢寒潭的出现让她想起了太多事,终于想起了一件,之前几乎忘掉的事。   十二年前那一夜前,星云门,也出现了邪气入体的弟子。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查,就出现了这样的事。   系统说此次事件解决会奖励线索一条,她想,这条线索,大概就与这件事有关。   她躺在床上,逐渐平缓了呼吸。而另一边,思过崖下,谢寒潭从重击中慢慢清醒了过来。   “师父……”他慢慢睁开眼睛,片刻后,露出欣喜而阴毒的笑容:“你回来了啊……师父。”   说着,他撑着自己,一点点直起身来,盘腿坐了下来。   师父……我等着你,等你回来那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   那么,我也该往下面的路,继续走下去了。   他含笑闭上眼睛,运转起身体中的灵力。一只纯白色的龙在他身边环绕,低吟出声:“主人,冉焰大人一定是您的。”   “是啊……”谢寒潭笑出声来:“师父……是我一个人的。”   说着,他低喃出一个名字:“冉焰……”   千里之外,天剑宗问剑崖上,秦子忱睁开了眼睛,看向玄天门的方向。   苏清漪用了一道剑意……估计是遇上了麻烦。   该不该去救?   他思索着,好久没能给自己答案。   这一世,他并不想再重复上一辈子的错误。他已经有了自己安稳的人生,不愿意再让苏清漪破坏。但是这修真世界中,苏清漪如此弱小,他若不去管她,还有谁会管她呢?   难道就真的看她在这个世界里,就这样死去吗?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他立刻就给了回答,不可能。   无论出于怎样的念头,不管是留恋过去也好,怀念苏清漪曾给自己的温暖也好,将苏清漪作为一个故友也好,甚至是只将苏清漪作为二十一世纪唯一在修真界留给他的念想都好,他都不可能放任她不管。   他如此努力成为剑仙,为的就是能守住自己要的东西,能过上自己要的生活,能安安稳稳、不被生死所累,过好自己的一生。如今他已经成为剑仙,还不能护住一个苏清漪吗?   而且,他答应过她的啊……   想到这里,他终于下定决心,就当做是同乡之人,伸出一次援手罢了。   屋檐下的铜铃在寒风中叮铃作响,仿佛他纷乱的内心,秦子忱站起身来,抬了抬手,旁边被整整齐齐挂好的蓝色外衫便飘了过来,自己给他穿了上去,腰带也从托盘上飞了起来,自己给他绑上,顺便还将玉佩缠绕在了腰带之上。   而后他便走了出去,刚开开门,在外守着的薛子玉便吃了一惊道:“峰主这是去哪里?”   秦子忱直接往外走去,淡道:“玄天门。” 第18章 玄天门之三   苏清漪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力气。她忙从床上起来道:“星河师兄,此番就你带队吗?”   “对,”星河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临出发前,静衍师叔吩咐了莫川师叔跟我们一起来,他乃出窍大能,暗中隐匿在我们当中保护我们,不到紧要关头绝不出手。”   也就是说,这一次他们最大的保护伞是出窍期。   “系统,”苏清漪暗中询问系统:“就一个出窍期和我,要完成一个秦子忱和我联手才能完成的事儿,这事儿没问题吗?”   “昨天可能有问题,今天没问题了,”系统冰冷道:“你放心做事儿吧。”   “要是我死了怎么办?”苏清漪有些忐忑:“还能再重生吗?”   系统:“……”   你以为重生穿越是捡大白菜啊?!   没有得到系统的回应,苏清漪转过头去,打算和星河莫云商量一下后面的事。她现在遇到了谢寒潭,就得尽早解决玄天门的事回天剑宗去,谢寒潭是当年从天剑宗出去的弟子,肯定能认出天剑宗的剑法,外加上秦子忱那一道剑意,谢寒潭除非是傻了才猜不出她是天剑宗的。此刻天剑宗待在玄天门的女弟子只有她一个,要是谢寒潭就这么找上来,她太扎眼了。所以只能速战速决,在谢寒潭找上门之前先回天剑宗。   想通了这一点,苏清漪便同星河莫云据实相告:“方才我去查看了一下,思过崖那边肯定有问题,我本来以为是崖底,可等我到达崖底的时候,却发现那股绿烟已经没了踪影,反而遇到了一个合体期的大能,迎面就朝我攻来,我用了峰主一道剑意,这才勉强逃生。”   “合体期……”星河神色一凛,冷声道:“我得向师门告知此事,这不是一个游历任务了。”   说着,星河便拿出传音石来,郑重开口:“师父。”   传音石亮了亮,随后似乎就受到什么干扰一般,迅速黯淡了下去。在场人瞬间都变了脸色,星河握着传音石,连着喊道:“师父?师父?静衍师叔?白师叔?凤宁师叔?!”   传音石没有任何动静,苏清漪冷冷看着传音石,皱眉道:“星河师兄,我们大概,是被困住了。”   “什么意思?”星河冷下眉目来,苏清漪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淡道道:“我们出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说着,她便径直走了出去,一推开门,便见到满山的绿烟,又比昨日更盛了。苏清漪三人一路直奔山脚下,结果刚刚走出玄天门的山下,面前场景就立刻换成了玄天门的大门口。三人如此转悠了两次,苏清漪终于冷下脸来,她站在玄天门大门前负手而立,观察着这座大山。不知为何,她明明穿着弟子服,背着那把沉重的大剑,没有任何改变,在这一瞬间,星河和莫云却都莫名其妙觉得,面前这个少女有种无形的气势,仿佛是静衍一流的人物站在面前,让他们不敢开口半分。   苏清漪看着这个每一秒绿烟都在不断增加的大山,好久后,终于断定出声:“这里有个大阵。”   “大阵?”星河皱起眉头,苏清漪点了点头,直接道:“找莫川师叔吧,看来,我们必须去思过崖一趟了。”   不搞清楚玄天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大概再也无法出去了。   三人说走就走,星河直接带着他们朝一个弟子房间走去,走到屋中后,苏清漪便看见那里坐着一个看上去和莫云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年眉目清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色,是让人看了一眼便不会再想起的普通样貌。   见三人过来,少年先规规矩矩行礼道:“星河师兄。”   星河连忙恭敬弯了腰,认真道:“莫川师叔。”,说着,苏清漪和莫云也跟着弯腰行礼:“莫川师叔。”   看着三人的动作,莫川微笑起来,一瞬之间,面前人气势大改,同样是方才清秀的眉目,此刻却变得格外清晰起来,他手中幻化出一柄竹剑,整个人仿若一棵亭亭修竹,立在屋中,似乎便能闻到竹叶清香。   “看来,是遇到了麻烦事啊。”莫川笑意吟吟道:“是多大的麻烦,让我们小星河也怕了?”   “此事让苏师妹来说吧,”星河自动让了位置,苏清漪连忙上前道:“清漪见过师叔。”   “不必多礼,”莫川满不在意笑了笑:“你可是我们问剑峰唯一一个女弟子,我可是要拿在手心里捧着的。说吧,怎么回事?”   “是。”苏清漪恭敬点头,将他们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道来,莫川坐在位置上听着,慢慢皱紧了眉头,等苏清漪说完后,他已经露出郑重之色,确认道:“你说这是个大阵,你确认?”   “至少九成的把握,”苏清漪认真道:“弟子观察了玄天门的地势,极其适合布下阴邪阵,弟子猜想,这个大阵是以阵中之人为饲料,喂养这些邪气,这些邪气被封锁在大阵之中,逐渐侵吞当中的人,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阵法的源头,想方设法破坏它。一旦阵成,所有的人作为祭品都被献上后,这个阵法中的邪气便会冲天而出,到时候怕是修真界之大祸。”   “好,”莫川倒也爽快,直接道:“要如何做?”   “先去思过崖,”苏清漪起身引路:“师叔请。”   莫川径直走了出去,带着星河莫云苏清漪三人,疾步走了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思过崖。苏清漪恭敬道:“崖下弟子已经寻过,还望师叔查探这崖壁是否有什么古怪。”   莫川点了点头,径直将神识放了出去。   修真路上,越往后,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越大,莫川虽然只是出窍期,仅比星河的元婴高一个境界,却是十个星河都不敢招惹的。他的神识极其强大,匆匆一探后,便道:“崖壁上有一个山洞,山洞中有一具尸体。”   “可还有其他人?”苏清漪惦念着谢寒潭,怕他还在下面蹲守,莫川摇了摇头道:“并无他人。”   苏清漪放下心来,便道:“那弟子下去看看。”   说着,她便要下去,也就是那一刻,一道剑光急轰而来,星河将苏清漪往身后一捞,祭出双剑挡在身前,周边起了浓雾,让人看不清四周,莫川不由得冷下脸色,怒道:“何方宵小,给本座滚出来!”   “哟,原来是天剑宗的静竹道君,天剑宗不是把这当做游历任务吗,怎么道君也在?”   说着,一个人影就从浓雾中走了出来,他身着一身蓝衫,手中提着一把细剑,赫然是玄天门的林诚。见是他来,莫川收回了紧张的模样,镇定下来,静静瞧着他道:“我等发现玄天门有异,天剑宗特来查看,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玄天门是本座的宗门,”林诚冷下声来:“何时轮得到你们这些蝼蚁在本座的地盘上撒野?!”   听林诚的话,莫云冷笑出声来,朝苏清漪道:“去办正经事,这人我来。”   林诚脸色巨变,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直直朝着苏清漪冲去。莫川神色未动,在林诚经过时,一剑猛地劈了过去!   剑势如惊涛骇浪,逼得林诚连连后退,明明是被赐名静竹这样温雅道号的竹君子,用的却是问剑峰典型的剑法。强势!凌厉!逼得人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莫川小儿!你莫要仗着修为高深……”   “我就仗着修为高深又如何!”莫川冷笑出声来:“你我皆为出窍期剑修,你如此不济,还能赖我?”   “莫川,你难道没有丝毫顾忌吗!”   看着苏清漪和星河跳了下去,林诚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莫川一剑一剑劈向他,逼得他不能上前一步,只是勉力支撑,听着他的问话,莫川不由得冷笑起来:“怎么,林长老这么拦着我们,是怕人知道,思过崖下有一句尸骨吗?”   “你!!”林诚目呲欲裂,莫川心中咯噔一下,明白自己是猜中了对方心事,一时不由得沉下心来。林诚剑势越发凌厉,他似乎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拿着自己本命剑催动法术,将威力放到最大,莫川冷眼看着他状若癫狂的样子,一面时不时瞧着山崖。   在他们打得你死我活时,苏清漪三人刚刚到达崖壁的山洞中。   这个山洞里爬满了藤蔓,似乎是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般,然而山洞中却散发着一股恶臭,顺着山洞深处一路朝外飘了出来。苏清漪清晰看到,整个山洞中都盈满了绿色的气体,连星河和莫云都有所感知,忍不住有些难受。   三人互相对看了一眼,便决定走了进去,走了没几步,便瞧见藤蔓中间,有一具尸体,正静静躺在那里。   这具尸体似乎是个少女的模样,哪怕只是闭着眼,也能看出眉眼之间的艳丽之色。她衣服被撕得破烂,身体仿佛是才死去不久一般,并没有出现腐烂。然而奇怪的是,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恶臭,似乎是死了很久的模样。   星河小心翼翼上前,用剑拉开她的衣服,露出她身上累累伤痕,这些伤痕明显是他人施虐所为,有明显是暴力虐待所留下的淤痕,也有剑伤鞭伤,甚至还有针眼的痕迹,看得人心中发寒,可想而知少女生前,到底经过了多么痛苦的时光。   苏清漪看着这尸首,片刻后,她手中扔出一个符,那符立刻化作羽毛的模样,苏清漪手一抬,少女变浮了起来,稳稳被那羽毛接住,接着三人便走了出去。   这具尸首不停向外冒着绿烟,苏清漪看得心惊,三人回到地面上时,林诚一看见那羽毛中放着的尸首,瞬间收紧了瞳孔,手中飞剑被他直接扔出,带着凌厉的剑光冲了过来!   苏清漪回过头去,瞧着那剑尖,正准备出手,就听到一声急喝:“阿茜!!” 第19章 玄天门之四   随着一声疾呼,一道光剑疾驰挡在苏清漪面前,和林诚的剑猛地撞在一起,绽出剧烈的华光。星河急忙挡在苏清漪身前,才帮苏清漪硬生生扛过这两道剑光所造成的损伤,等华光过去后,一个青衣玉冠的男子已经出现在那具女尸身旁,慢脸震惊的看着那尸体,颤抖着手,将尸体慢慢纳入怀中,喊了声:“阿茜……”   他的声音绝望而愧疚,少女在他怀中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林诚看了一眼周围,毫不犹豫便收剑疾退,莫云星河一人一边连着莫川封住林诚的路,林诚身上华光暴涨,苏清漪观察着四周,发现少女身上的绿烟越发浓厚,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林长老,”抱着少女的青年——正是玄天门掌门宋松,含泪抬起头来,颤抖着声道:“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林诚冷笑出声来:“你问我要什么解释?”   “阿茜身上的伤!”宋松冷声开口:“她身上的剑上是你的绝技‘虎啸’,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当初你羞辱她未遂,”宋松放下少女,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林诚走来,声音越发平静下来:“我忍了。我修为不如你,声望不如你,哪怕你羞辱她,我也只能罚她到思过崖去躲着你。可后来她消失了,你同我怎么说的?”   “你说她跑了!她和一个野男人私奔了!”宋松的剑猛地跳出来,直指林诚,怒吼出声:“如今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听着宋松的话,林诚嗤笑出声来,干脆大大方方收起了剑,笑道:“对,她是我杀的,怎么样?”   “为什么……”宋松颤抖着声:“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就因为她是你的宝贝啊,”林诚抬起剑,弹了弹柔软剑身,微笑道:“你这黄口小儿,修行不过百年,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一个合体期的爹,坐上了玄天门掌门的位置。可惜啊,你爹没能熬过天劫,护不住你们了。”   “那你可以杀了我……”宋松红着眼眶大吼:“你怎么不杀了我?!”   “杀你?”林诚冷哼出声:“你以为我不想杀你?我想杀你很久了!可你爹生前逼着我立过心魔誓,我连你的边角都不能碰,更何况杀你?!”   “所以……你就杀了她?”宋松眼里有了了然,林诚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杀她的,毕竟是前掌门的养女,现任掌门的未来妻子,不是吗?”说着,林诚抬起头来,温柔道:“我只是想睡了她。”   宋松脸色巨变,林诚的目光如蛇一般,带着黏腻和阴毒,落在少女身上,低笑道:“你看,她这幅样子,不就是勾着男人睡了她吗?哦,宋贤侄,你还没尝过她的滋味吧?我同你说,那味道真是妙不可言……尤其是你一面虐打她,一面听着她的哭声,一面感受她身体的温度……”   “闭嘴!”宋松再也忍耐不住,一剑刺了过去。林诚面色一变,横剑格挡住宋松的剑,宋松不管不顾,一路挥砍过去,旁边少女尸体上的绿烟越来越浓,苏清漪几乎已经无法看清那绿烟中的少女尸身。   莫川皱眉看着这一切,这是玄天门内部的事务,他们并不好插手,宋松和林诚剑大开大落,震得整个玄天门为之颤抖,林诚被宋松一路逼到玄天门主殿,弟子们纷纷赶来,仰望着宋松和林诚斗法,莫川看了一眼蹲在宋茜旁边的苏清漪,有些不安道:“清漪,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修道之人窥探天机,极重感觉,修为越是高深越是如此。苏清漪抬起头来,皱眉道:“正巧,我也是如此。”   未曾想过苏清漪会用这样的口吻和自己说话,莫川不由得愣了愣。苏清漪回想着方才将少女搬出来的山洞,有些不安道:“我想再下去看看。”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林诚一声怒骂:“宋松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再如此下去,可休怪本座无情了!哪怕是拼了满身修为毁约,本座也要取你性命!”   “取吧!”宋松站在屋顶上,大笑出声来:“林诚,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着,他又提剑劈了过去。   此刻他已经满身是血,剑身都被他的鲜血染满。林诚怒骂了一句,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宋松似乎已是抱了必死之心扑向林诚,林诚收不住剑势,一道一道捅向他,他却不管不顾,追着林诚只知道挥砍。   而这边,宋茜的尸体开始颤抖起来,苏清漪四人面色大变,依稀听到少女的声音,满是焦急的喊:“哥哥……”   “离开……哥哥……”   “是……是她在说话吗?”莫云有些害怕,颤抖着声道:“是不是鬼……”   “闭嘴!”莫川低吼了一声:“鬼就鬼,你怕什么!”   “我怕鬼啊!”莫云快哭出来了,苏清漪死死盯着那尸体,绿烟已经聚集成浓厚的黑色,让人根本看不出当中的样子,仿佛有了形体一般,随着尸体的颤抖而颤抖。   天空开始云集乌云,而对阵的两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变化,宋松一剑刺过去,林诚来不及收手,就这么一剑贯穿了宋松的胸膛。   宋松在没力气,猛地跪了下去,胸口插着林诚的长剑,林诚面色大变,宋松满身是血,沙哑出声:“阿茜……”   “哥哥……”一声撕心裂肺的巨吼猛地响彻天际,一瞬之间,尸体化作一条黑色的巨龙冲天而起!而跪在地上的宋松迅速消瘦下去,仿佛是被人吸食了血肉,一瞬之间就成了一具枯骨,倒在了地上。众人面色巨变,苏清漪率先反应过来,直直跟着巨龙冲了过去,莫川三人也连忙跟上,而后就看见那条巨龙盘旋在宋松尸身旁边,不断的唤着:“哥哥……哥哥……”   声音如泣如诉,满含绝望。林诚皱着眉头看着巨龙,脸色忍不住有些苍白。片刻后,一声龙啸冲天而起,随后传来了少女状若癫狂的笑声。   “林诚……你欺我辱我杀我,今又杀我兄长,我宋茜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说完,巨龙咆哮着朝林诚冲了过去,林诚面色大改,一剑隔住巨龙,苏清漪毫不犹豫道:“师叔,将你的剑给我!”   莫川愣了愣,随后就听苏清漪满脸焦急道:“师叔,此物只惧雷霆,我在师叔剑上画一个引雷符,师叔使用剑招时才能召出雷霆之力,劈死她!”   “可是……”   “师叔,别犹豫了,没时间了!”星河焦急道:“我们都画了!”   莫川仍旧面色犹豫,苏清漪冷下脸来,指着被巨龙追得仓皇逃窜的林诚道:“师叔与他皆是出窍期修为,此刻林诚在巨龙下游走不过三招,师叔能撑几招?!”   听了这话,莫川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勉强点了点头,挣扎着将剑交到苏清漪手上。苏清漪咬破手指,迅速在莫川剑上写下一个引雷符,而后交到了莫川手中。紧接着就朝着那巨龙扑了过去,毫不犹豫一个引雷符就砸了下去。   巨龙痛呼出声,却头也不回,追着林诚跑。   玄天门山上的绿气开始汇聚,弟子们四处逃窜,巨龙大笑出声:“谁都别想走!”   说完,那绿气瞬间变成了人粗的藤蔓,像蛇一样盘在玄天门主殿周边,将所有弟子围困在其中,藤蔓像血管一样,似乎还会颤动,靠近了看,还能看到这每一根都有人粗的藤条上正留着带血的脓汁,看上去无比恶心。上面的脓汁慢慢滴落下来,像胃酸一样,落到地面上,就腐蚀了地面上的生物。   弟子们战战兢兢,莫川冷声道吩咐三人:“清漪莫云带人出去,星河莫云同我过去看看。”   说完,莫川便提剑冲了上去,巨龙果然惧怕雷电之物,有了莫川星河的拖延,林诚终于缓了一口气,莫川冷眼看了他一眼,提剑就朝着巨龙挥砍了过去。   他砍的时候,灵力从剑上迅速穿过,引雷符立刻有了作用,雷电一道道劈了下来,逼得巨龙连连后退。   苏清漪看他们有了喘息的时间,连忙掐指算了算,随后定下生门的位置后,跑到东方的位置去,朝着所有人大喊:“过来!都聚过来!”   她的声音用了灵力,慌张奔跑着的人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朝着苏清漪就跑了过去,尤其是天剑宗的弟子,更是来得最快。不一会儿苏清漪身边就聚满了人,她朝着那些人道:“等一会儿我把这里炸开一个口,你们就赶紧出去!”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可以同时出两个人,天剑宗和玄天门一次一人,走!”   音落,她迅速甩出十张雷爆符,猛地在那些血藤蔓上炸开了一个大洞,巨龙尖利地哀嚎起来,藤蔓像蛇一样拼命扭动起来,十张符纸在藤蔓上撑出一个门,苏清漪口中急速念咒,口中咒语变成金字,一字一字飘散在空中。空中的巨龙暴怒起来,朝着苏清漪急攻而来,苏清漪面色不改,撑着那洞口,闻得血腥味急袭到身边,手中滑出一个玉牌,在巨龙张嘴俯冲而来时,灵力灌入玉牌之中,一道剑意带着毁天灭地之能,直直袭向巨龙!   一瞬之间,华光大绽,刺得人完全睁不开眼。带着再纯粹不过的雷霆之力的剑意贯穿巨龙身体,巨龙发出痛苦的哀嚎,瘫软下来。   没想到秦子忱的剑意居然这么厉害,苏清漪不由得呆了呆,但连忙回神,催促着往外跑的弟子道:“快些!”   绿气不断恢复到巨龙身体中,巨龙一点点又撑了起来。   “我不想这样……”少女声开始有了变化,似乎带了些野兽的味道,咯咯笑了起来:“你们逼我的……是你们……”   她身上的绿气越发浓厚起来,苏清漪心跳得飞快,莫川星河等人提剑急飞到她身边,苏清漪下意识就布了个护雷阵在四人脚下,看那条巨龙一点点撑着身子站起来,低笑着,长啸了一声!   也就是那一瞬间,所有在藤蔓之内的人都像方才的宋松一样,似乎是被人吸食了血肉,瞬间只剩下一具枯骨,就连出窍期的林诚,死亡也不过就是瞬息之间。   而苏清漪脚下的护雷阵飞快转动,雷霆一道道劈在他们身边,似乎是在急促的驱逐什么邪物。苏清漪明显感到有股不知名的力量从脚下,从周边涌来,拉扯着他们,好在有护雷阵的阻隔,震住了邪物的掠夺,苏清漪干脆割在手心隔了个口子,用血维持住阵法,焦急道:“不行了,现在整个玄天门都是个大阵,我们必须立刻出去,师叔劈开它!”   莫川点点头,在雷阵中朝着藤蔓一剑劈去!然而这一次,藤蔓却纹丝未动,巨龙从地上站起来,悠闲道:“你们该庆幸,你们来的太晚了,如果再多待几天,你们就是我的食物了。”   说着,巨龙大笑起来,完全没有了方才少女的气息,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邪物,低哑着声道:“出窍期、元婴期、金丹期、还有……”说着,巨龙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理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巨龙的话,苏清漪脑子飞快的转动,思考着是怎么回事,养出了一个这样的东西?   目前她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个阵法,有阵法的典型特征。问题就在于,这个阵法是做什么的?养这么一个东西做什么?怎么破?   她在想这些的时候,巨龙似乎也是在思考,片刻后,巨龙终于不再等待,猛地出手,朝着他们四人袭来,苏清漪大喝了一声:“让!”   随后一步上前,将手中第三道剑意猛地放出,巨龙学乖了疾退,莫川毫不犹豫一剑劈上了藤蔓,苏清漪手中所有雷爆符同时砸出,藤蔓上终于出现了一个巨口,四人连忙扑了出去,然而就在苏清漪即将冲出时,一道绿烟猛地缠绕在了她的腰间,将她一把拉了回去!   巨龙像蛇一样将她缠绕住,让她呼吸都觉得艰难,对方却兴奋的笑起来,将头挨着她的脸,低吟出声:“被邪气侵蚀过的人,”少女在她身后低笑:“不能离开这里。” 第20章 玄天门之五   邪气侵蚀过?   苏清漪立刻找到了重点,艰难道呼吸着道:“你什么意思?”   “很奇怪呢……”巨龙在她身上嗅了嗅,眯起眼睛:“不……你这具身体没有被侵蚀过。是什么呢?是你的魂魄吗?”   苏清漪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脑子开始因为缺氧发晕,拼命呼叫系统:“系统系统,我是不是要死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系统没有理她,反而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一”字音落,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带着雷霆之势,仿若天罚一般轰隆隆砸到了巨龙身上!   巨龙哀嚎出声,一个白衫蓝衣的身影稳稳落在地面,仗剑直接就冲了上去!他剑风如雨,每一剑都带着蓝色的闪电,一剑一剑劈向巨龙,巨龙放开苏清漪仓皇逃窜,秦子忱威压全开,在场所有生物无不瑟瑟发抖,感觉到这位修士强大的剑意。巨龙被他逼到退无可退,怒啸出声,干脆迎面撞了上去!秦子忱一剑直劈而下,在于巨龙相交的那刹那,只听剑声嗡鸣出声,响彻山间,一道华光自剑身上冲天而起,拨云散物,劈得整座山都位置颤抖。   巨龙哀嚎出声,似乎想要躲闪,然而秦子忱分毫不让,剑尖闪出破邪星阵,带着华光,一路朝着龙身劈了下去!   顷刻之间,巨龙就化作两半倒在地上,秦子忱持剑不动,绿色的邪气纷纷散开后,月光照了下来,那巨龙的身体触碰到月光,瞬间烟消云散。而舌头化作了一颗诡异的紫色珠子,秦子忱走到那珠子前,也就是那瞬间,珠子猛地炸开!秦子忱疾退开来,便看见远处一道紫光闪过,消失在了天际。   苏清漪坐在原地,呆呆看着一切发生,好半天,才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峰主?”   面前蓝衫修士回过头来,朝她矜贵地点了点头。他浑身染着黑色的血液,然而站在那月光下,却分毫不能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不洁之物,整个人干净澄澈,仿如山间寒潭清泉,寒冷又清澈。   他长得真是好看极了,尤其是在这月光下,更是仙气非凡。他提着剑朝她走过来,对她伸出手来。   他的手仿佛是白玉雕琢而成,泛着微微华光,白皙纤长。苏清漪看着那完美的手,还有一些没反应过来,秦子忱皱了皱眉头,干脆握着她的手一把把她拽了起来。   “峰主!”苏清漪站起身,终于反应过来了,惊讶道:“您怎么来了?”   “三道剑意已用,”秦子忱握着她温热的手,感觉到她的温度,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放开了那温热的手后,夜风方才让他冷静几分:“我若不来,你便可以埋在这里了。”   “可我用上一道剑意才是昨天的事,峰主为何来得如此及时?” 苏清漪老老实实询问,秦子忱没有回话,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往外走去,外面正热闹,秦子忱一出去,所有人就呼啦啦跪了一地道:“弟子见过师叔/峰主/老祖/道君……”   秦子忱点了点头,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苏清漪暗中撇撇嘴角,又笑眯眯跟了上去,听着秦子忱同众人吩咐道:“莫川,你带着弟子们护送玄天门弟子到安全的地方去。”   “是。”莫川在秦子忱面前十分恭敬,秦子忱点点头,转身又朝苏清漪走来,苏清漪正想打招呼,对方就从她身边径直走过,苏清漪觉得有那么些尴尬,只能同旁人道:“我就是随便伸个懒腰。”   旁人露出了然神情后,秦子忱顿住步子,有些不满出声:“跟上。”   苏清漪僵了僵,转过头去,看见秦子忱目光就牢牢缩在她身上,她不由得好奇:“你叫我去有什么用?”   这里莫川修为也比她高啊!   “你是符修。”秦子忱径直开口,也不多说。苏清漪秒懂,赶忙跟了上去。秦子忱将自己手中的剑一甩,剑就立刻变大,乖乖的“飘”到了苏清漪面前,秦子忱淡道:“上去。”   苏清漪有些忐忑的踩上秦子忱的剑,秦子忱也站了上去,苏清漪有些紧张道:“峰主,我能拉你的腰带吗?”   秦子忱淡淡看她一眼,也没回应,只是剑猛地加速,吓得苏清漪干脆一把抱在了秦子忱的腰上!   秦子忱身形一僵,随后有些羞恼道:“放开!”   苏清漪立刻放手,换成了抓他的腰带。秦子忱面色一会红一会白,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暗中小心翼翼,在前方拉住了自己的腰带。   他的小动作没有被苏清漪看见,苏清漪全身心投入在找方才那道紫光消失的方向,有些担忧道:“峰主,我们这么找能找到吗?”   “我有在她神魂上留下痕迹,可以使用追踪大法。”谈到正事,秦子忱坦率了很多:“我要道歉。”   “道歉?”苏清漪有些不明白,秦子忱一脸淡定到:“上次你说到大阵,我不以为然,是我的错。”   当时她是真的胡诌的……   不过这些话不能说出去,她笑着道:“峰主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秦子忱没回答,淡淡瞟了她一眼,眼神中写满了“智障”二字,让苏清漪忍不住抖了抖。   飞了不到一刻钟,苏清漪就看到山下有个山头中的洞府冒着绿烟,苏清漪忙指着那山洞道:“是哪里!就是哪里!”   秦子忱操纵着飞剑直接冲进洞里,刚一入洞府,苏清漪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只是身后就是悬崖,她退无可退,只能僵硬的僵在了原地。   这个山洞里全是黏腻的血液,不同于新鲜血液,像是血和脓混在一起,涂满了整个山洞。脚下的血液能淹过鞋面,还咕噜咕噜翻滚着,仿佛是烧沸的开水,看得苏清漪胃上翻涌。她忍住了呕吐的冲动,却没忍住拉住秦子忱袖角的冲动。他洁净的蓝衫让她内心稍稍安定,猜想着他估计不会发现,苏清漪这才悄悄握住了他广袖下的一角,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了山洞中。   这山洞里本来阴风阵阵邪气横生,然而秦子忱却仿佛一只自带驱邪功能的蜡烛,走到哪里,哪里就变得安静祥和起来。他仿佛崖上青松,林间修竹,带着来自于天地的浩然正气,逼得邪灵不得不退避开来。   躲在他身后的苏清漪忍不住感叹面前人实力的强大,到底是多么正直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纯净的“道”,竟让这些擅长从人的内心中找到不堪的邪魔们,都忍不住退开。   两人走了片刻,终于来到了山洞中央,山洞中央有个祭坛,祭坛上放满了尸体,尸体堆中间,一个少女“盘”在中间,手中握住一只人手,像蜘蛛一样“咔咔咔”的咬着。   之所以说她是“盘”,因为她只有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同她人一般粗的蛇尾,不再是方才龙的模样,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化身成了蛇的状态。   龙和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龙是属于神物,蛇这是属于阴邪妖物,常常是被认为是龙妖邪的一面。化龙成神,哪怕是邪神也是神,然而化蛇……就是彻彻底底的妖物了。   苏清漪心不由得沉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对方, 灯火下,她的身体莹白透明,泛着微微华光,明显是个魂体。此时此刻她还穿着玄天门弟子的道袍,粉红色的外袍上沾满了血腥,看上去邪佞可怖。   似乎是早料到苏清漪二人会来,她完全没有任何震惊的神色,反而潇洒将手中的人手一扔,吐出蛇的信子,沙哑着声道:“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就来了……”说着,她低声笑了起来:“既然来了,就给我哥哥陪葬吧……所有伤害我哥哥的,都得死!”   话音刚落,山洞就剧烈颤抖起来。秦子忱面色不改,回头瞧着苏清漪,淡道:“好好抓着。”   苏清漪愣了愣,随后立刻红了脸。   他发现了!发现她抓着自己的袖角!   然而不等苏清漪多想,尚还抓着他的袖角,他却已经飞了出去,拔剑直接砍向中间的少女,苏清漪大惊,只看到周边血红色的光束冲天而起,少女人首蛇身在当中“斯斯”笑开,苏清漪暗中用神识一扫,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青衣玉冠,面色温柔。   苏清漪当即大叫出声:“宋茜,宋松在你身后!”   话应刚落,苏清漪就愣住了,宋松在宋茜身后,那玄天门中被林诚杀死的,是谁? 第21章 玄天门之六   冷汗从苏清漪头上落下,她观望周边,这才发现,鲜血已经在他们脚下,汇集成了一个诡异的纹路。   这个纹路正在慢慢改变,仿佛有人草操众着鲜血的走向,苏清漪眯起眼睛,心跳得飞快。从纹路的走向来看,一开始的纹路似乎是个养魂阵,而现在的……   苏清漪思考着,旁边是少女尖锐的叫声:“骗我!你想骗我!哥哥死了!死了!”   说着,她的蛇尾啪啪的打了过来,周边阵法的光束一道道亮了起来,苏清漪不由得道:“峰主,我们得赶快走,有人在改阵!这不是个养魂阵了,这是个杀神阵……”   “走不了。”宋茜大笑起来:“谁都别想走,谁都走不了。我哥哥死了,所有人都要死!”   秦子忱不说话,抿紧了唇,闭上眼睛,将剑横过头顶,手掌竖放到剑身之上,一点点划过剑锋,任由剑锋割破手掌,血顺着手臂落下,滴落在地面。   “天地无我,我为太虚,守阴抱阳,万物归一……”   他的声音冷冽,回荡在山洞之中,不知道哪里来的疾风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以他为圆心,脚下逐渐显现出一个散发着蓝光的圆盘,圆盘最里层是太极两仪,而后是四象、八卦……圆盘形的光阵逐渐扩散,宋茜察觉不对,拼命攻击向他,而以光阵边缘为界,一层淡淡的华光笼罩在了光阵之上,护住了光阵中的两人。宋茜的攻击越发猛烈,周边红色的光束终于冲破最后一处,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从两人脚底冲天而起,也就是那一瞬间,秦子忱的手终于划到剑尖之处,他猛地睁眼,双手握剑,将剑朝着光阵中心发着光的圆心猛地插了下去,低吼出声:“一剑破乾坤!!”   霎那之间,光阵绽出冲天浅蓝光芒,同血色的光纠缠在一起,仿佛是天地正气追逐而上,与那邪佞之气做殊死挣扎。而两束光最中心那个人,衣发在巨大的冲击所带来的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如冰如玉,面上不带半分惊慌,似乎是有无形之刃割破他周身,让他身上一点一点沁出血来,而他不动半分,死死握着手中之剑,苏清漪立刻盘腿而坐,口念安魂咒。   这咒语本该写在符篆之上,此刻被她口念出来,威力不由得少了许多,却也足够驱逐被秦子忱重创的宋茜心中的怨气。   苏清漪的声音慢慢散在周边,宋茜尖叫着,随着那血色的阵法光芒一起衰弱了下去,慢慢就快没了气息,苏清漪猛地睁眼,朝着一个方向厉喝出声:“宋松,你还不出来,是打算看着她眼睁睁死是吗!”   一听这话,原本已经没了力气的少女立刻睁开了眼,挣扎着拍打着蛇尾,四处寻觅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的身影。   苏清漪冷笑出声:“既然你要自保,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说着,她从怀中抽出一张符咒来,山洞中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之声,片刻后,一个身着青衣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   “阿茜如今已然重伤,道友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三人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便看见宋松一身青袍白衫,立在烛火之中。他走到宋茜身边,将她轻柔的揽进怀中,少女用头蹭了蹭他,满是依赖道:“哥哥,还好你没死……”   “不,”宋松叹息出声,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和道:“哥哥已经死了。”   少女微微一愣,呆呆看着宋松,满眼不可置信。宋松温柔瞧着她,目光里全是悲伤:“阿茜,玄天门,只有你会活着。所有人都死了。”   “不……不会的……”少女拼命摇头,抓住了宋松的衣角,含泪道:“你看,我还能抓到你的衣角,哥哥还活着,对不对?!”   宋松不说话,悲伤而愧疚的看着她,温柔的抚上她的眉眼,仿佛在看一件再珍贵不过的宝物。宋茜呆呆看着面前这个温柔的男人,一把握住他的衣领,哀嚎出声:“你说啊!你没死!你没死!”   “他死了,”苏清漪再看不下去,戳破了少女的痴心妄想:“他如今,已是鬼修了。”   鬼修……   修士逆天改命,也就意味着再无轮回。一个修士死后,若不是夺舍重生,要么转成鬼修,要么就消散于天地。鬼修修炼极为困难,几乎没有飞升的机会,也不过就是将性命多延续那么几百年,哪怕占了那么极小的飞升几率,也不能飞升上界,而是要到阴曹地府,永生看那阴森森的忘川河。   听到苏清漪的解释,少女愣了愣,却也慢慢镇定了下来,握着宋松的衣角,呢喃道:“没事……鬼修也好……活着就好。”   说着,她慢慢抬起头来,认真道:“无论鬼修剑修,哥哥永远是阿茜的哥哥。哥哥在哪里,阿茜在哪里,哥哥活多久,阿茜活多久。”   “傻孩子……”听到这话,宋松苦笑出声来:“为何如此执着?”   “哥哥……”少女踌躇着,却还是道:“哥哥……是这世上,对阿茜最好的人……”   宋松不说话,他静静看着少女恬淡的面容,含着苦涩的笑容,朝着苏清漪抬起头来。   “我不是个好哥哥,两位前辈,”成了鬼,就更能感受魂魄与魂魄之间的区分,他看着苏清漪,眼中满是信任:“必然不会让无辜者被被害,对不对?”   苏清漪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但又不敢确定。宋松看着她疑惑的表情,点了点头后,便看向自己怀中的小姑娘。   “阿茜,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少女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对自己死去的记忆一直很模糊,骤然听到宋松这么问,不由得愣了。宋松抚上她的面容,微笑道:“你是我杀的。”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宋松面色不改,手指慢慢抚上少女的眉眼:“阿茜,你大概不记得了,你含冤而死,我将你足足刮了三百刀,你的煞气才足够养这十方七煞阵。”   “哥哥……哥哥……”少女的声音颤抖起来:“你莫要骗人……这个阵是林长老设的……为了将我困起来。是他害我,对,是他害我!”少女尖叫起来:“是他的错,是玄天门的错!他们想杀了我,还想杀了你!因为他们容不下我!”   “容不下你什么呢?”宋松抬眼看她:“你做了什么,让玄天门如此容不下你?”   少女呆了呆,宋松笑了起来:“你看,你连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将罪过往别人身上推,不过就是因为不愿意相信,一切都是我做的罢了。可是阿茜,你死了,我得让你死得清楚。”   说着,宋松放开她,站起身来,看着这满是鲜血的洞府,打量着,似是观赏:“是我杀了你,是我设的十方七煞阵,是我自己将自己献祭给你,就是为了逼着你动手!”   “为……为什么……”少女颤抖着声音,猛地扑到宋松脚下,匍匐着仰头看他:“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茜,我恨这个世界。”宋松闭上眼睛,音调里全是绝望:“所以,你帮我毁了吧。”   说着,他抬起手,在胸前做了个极其复杂的手势。苏清漪立刻高喝出声:“拦住他!”   宋茜身子拼命颤抖起来,她身体一点一点凝固,蛇皮一寸寸从她腿部退下,周边浓烟四起,秦子忱一把扑了过来,死死抓住了苏清漪的手。战斗让苏清漪对秦子忱无形中放下了尊敬,不由得怒喝出声:“我靠你拉我干嘛,去拦住他啊!”   秦子忱不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深不见底,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情绪酝酿其中。   他抓着她的手,终于才去管宋松,一剑挑开了宋松的手势后,也就是那瞬间,浓雾彻底包裹了他们。   苏清漪崩溃了,被秦子忱死死拉着,在浓雾里叨念:“你管我做什么?你刚才拦住宋松咱们就没事了,你分不分的清楚大局啊?我说秦子忱你平时看上去也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就傻了……”   秦子忱不说话,拉着她站在浓雾里,他的手很冰凉,就像他的剑一样,然而握着这个温热活泼的少女,手心也慢慢有了温度。   这种感觉熟悉而自然,仿佛握着她的手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很多年不曾想起的过去在秦子忱脑海里翻滚,明明已经那么多年了,却还是很清晰。   十八岁的时候,他第一次拉她的手。她追了他两年,其实一开始他很讨厌这种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但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习惯了她的存在。仿佛连空气里有她的味道,他都能够辨认。   那年他们一起高考,她悄悄看了他的志愿,和他报了同一个学校,却在高考时候没有发挥好。他走出考场的时候,她站在门口等他,泪眼汪汪的瞧着他,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回家的路上,她就一直念叨,她没考好,不能和他一个学校了,要失去他了云云。   说了说着就带了哭腔,然后干脆蹲在地上哇哇大哭。他慌张得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看着她,然后看她仰起头,通红着眼同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直不喜欢我。所以我不能和你读一个大学,你可开心了吧?好了,你现在可以解脱了。咱们两天南海北,以后我再也不烦你了!我去大学找个更帅更好的男孩子,我再也不见你了!”   说着,她见他没反应,干脆站起来就跑。他愣愣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全是她的话。   ——我再也不烦你了,我去大学找个更帅更好的男孩子,我再也不见你了。   他内心风起云涌,酸涩无比,仿佛是打翻了一坛柠檬水浇灌在上面,酸得疼起来。   他什么都没想,只知道不想让她走,不想让她离开。于是他抿了抿唇,追着她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她。   那是如他所想象的温热柔软的手掌,少女含着眼泪,惊诧看着他。他死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去找你。”   “什么?”苏清漪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他抬起头来,郑重而羞涩的告诉她:“你要是没和我在一个大学,天南海北,不管多远,我去找你。”   苏清漪当时就呆了,他们拉着手,一直没放开。他送她回家,她一路上不停偷望他,一面看一面笑,而他握着她的手,心跳得飞快,满手是汗。   等送她家门口,她才收回笑容,转头问他:“秦子忱,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   回忆有些模糊不清,混杂着旁边姑娘絮絮叨叨的叨念,秦子忱微微出神。看着秦子忱出神的样子,苏清漪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把对方骂生气了?   心里蓦地一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傻大胆。小心翼翼道:“峰主……那个,我刚才有点冲动,您别生气啊?”   听到苏清漪叫她,秦子忱回过头来,面前少女的容貌和当年那个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重合在一起,她小心翼翼地样子,让他忍不住有些酸涩。   他只是想来救她,想帮帮她,为什么她要怕他呢?   就像当年,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喜欢到哪怕这么害怕她打乱自己的生活,却还是放任她肆意入侵自己的人生。可最后她却是斯歇底里哭着骂他。   ——你喜欢过我吗?秦子忱,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吊着我!你个人渣!败类!不喜欢就不喜欢,明明白白说清楚不可以吗?!   “我怕你出事。”   明明白白说清楚,告诉她。秦子忱静静望着面前的姑娘,回想着过去的遗憾。   五十二年前,他还太小,还太年轻,太羞涩。习惯把所有的情绪放在内心,喜悦,开心,担忧,喜欢。   他以为对方会懂,可等他走过那么多路,见过那么多人,他才明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你沉默不言时读懂你的内心。   于是他看着面前满脸茫然的苏清漪,握着她的手,重复了一次:“你才筑基期,我怕你出事,所以没有管宋松。”   他说得认真又平静,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苏清漪心跳得飞快,脸上迅速泛起红云,你你我我了半天,都说不出什么来。   秦子忱见她安静下来,便面色不改回头打量四周,苏清漪在他视线离开后,暗中捂住胸口,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等心中那些慌乱暧昧消失殆尽,看着秦子忱皱眉瞧着四周的模样,她不由得在心里哀叹。   夭寿哦,峰主太会撩妹怎么办!   小剧场:   苏清漪采访秦子忱,拥有雷灵根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秦子忱:“很爽。”   苏清漪:“哪里爽?是比较容易飞升吗?驱邪吗?还是……”   “当我看见装逼的人,”秦子忱一脸正经:“再也不需要动嘴皮子。”,说着,他指向一边摇着小扇的谢寒潭道:“就这样。”   轰隆隆,一阵惊雷劈到了谢寒潭身上。   苏清漪收回目光,拱手道:“佩服,佩服。”   谢寒潭在一旁环顾四周,怒骂出声:“谁拿雷劈我?!为什么劈我?!”   秦子忱:“哼。”   苏清漪:“呵呵……” 第22章 玄天门之七   两人在浓雾里走了片刻,周边什么都无法看清,唯有秦子忱的手如玉冰凉,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苏清漪也来不及去多想什么,紧张看着周边的迷雾,打量了片刻后,沉吟出声:“宋松把我们带到幻境来了。”   “意欲何为?”秦子忱的声音平淡,似乎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危险的情况般。苏清漪观看着四周,一片浓雾之间,她从怀中抽出一张照明符扔了出去,没有破开半分。她皱了皱眉头:“你劈一剑试试。”   秦子忱也不多话,手中长剑一剑辟出,带着剧烈的华光,绽得地动山摇。幻境抖动起来,苏清漪不由得撇撇嘴,剑修贵,总有贵的好处啊。她想破幻境破阵法,要去计算、要过心魔,但是剑修足够强大,一剑劈过去就足够了。劈不开证明是你能力不够。   随着地动,薄雾渐渐稀薄起来,周边也有了寒气,苏清漪皱了皱眉头,感觉这股寒气依稀相识,等雾彻底散干净后,两人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思过崖下。   寒风刺骨,雪花纷飞,苏清漪不自觉就躲到了秦子忱身后,秦子忱抬手一划,一个光圈就出现在两人身边,结出一个结界,挡住了寒风。苏清漪瞬间觉得暖和了很多,低声说了句:“谢谢。”,秦子忱矜贵地点点头,仿佛是个天生的长辈一般,高冷又热心。   苏清漪抬头看着周边场景,和当初她在的思过崖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有花花草草的种类有着细微出入。秦子忱跟着她乱转,也不多说,没过片刻,他们两就听见一个小孩子的脚步声。   这个小孩子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穿着天剑宗的袍子,扎着个包子头,抱着剑,一瘸一拐走在冰雪里。苏清漪看着这抱剑的小包子就忍不住笑了,思索着是不是所有剑修小时候就是这样子,比如秦子忱?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秦子忱凉凉一眼扫了过来,苏清漪立刻板正脸,满脸严肃道:“峰主,这个可能是宋松。”   “我看出来了。”秦子忱淡淡开口,苏清漪愣了愣,看着面前这个和宋松一点都不像的小包子,疑惑道:“峰主如何看出的?”   “他的剑。”秦子忱目光落在小包子的剑上,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眼睛特别大。”   没想到秦子忱补充了一个这么接地气的理由,苏清漪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忙抓紧机会拍马屁:“峰主高明!”   秦子忱不接话,气氛有点尴尬了。   苏清漪保持着微笑在心里问候了秦子忱祖宗,然后同他一起跟着小包子往外走。   走了片刻后,小包子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肉呼呼的脸皱起眉头,小心翼翼朝着草堆里走去,扒开了草堆。   似乎是感知到有救星来到,方才在草堆里安安静静的婴孩开始哇哇大哭,宋松睁大了眼睛,呆呆看着那个被冻得发紫的孩子,有些胆怯,又有些好奇,想了想,终于小心翼翼伸出手去,从草堆里将孩子抱出来,抱在了怀中。   这是个女孩,牙还没长齐,长着柔软而稀疏的头发,一双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很是可爱。她被宋松抱着,便咯咯笑了起来,伸手去抓他的头发。宋松抱着这个孩子,不知怎么的,就放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道:“我没人疼,你没人要,走吧,哥哥带你回去。”   小女孩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咯咯的笑。   小包子抱着人从思过崖一瘸一拐回去,爬过玄天门又长又陡的阶梯,终于回到了自己房间。他的房间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住,有一个小小的灶台在屋里,他背着孩子,自己打水,煮饭,喂着孩子喝了些米汤后,自己吃了点东西,又弄了热水给孩子洗澡。   等给她洗完澡放在被子里后,已经天黑了,宋松有些疲惫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苏清漪和秦子忱站在他旁边瞧着他熟睡的侧脸,啧啧了两声后道:“真可怜,他不是玄天门掌门的儿子吗?怎么过得这么可怜?”   “玄成道君修无情剑,”秦子忱开口,同对剑修一窍不通的苏清漪解释:“对于玄成道君来说,宋松大概只是他的一份因果。他给他吃穿、保他不死,这就够了。”   “那的确是太可怜了。”苏清漪轻叹了一声,看着沉沉睡过去的两个小孩,温和出声:“不管修道不修道,我不会让我孩子过这种生活。”   “当然。”秦子忱点头:“玄成道君如此,不如不修道。”   反正最后也被雷劈死的结局。   剩下的话被秦子忱默默放在了心里。   他们两人就看着宋松两个孩子一起生活,宋松给她取名宋茜,藏在自己的卧室里,一直没有人发觉。他很懂事,每天练剑、学字,养活自己和孩子,每个月去他父亲那里接受考核,如果没有学好,就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毒打。   玄成道君并不太爱管这个孩子,但却给他用心血点了魂灯,他和宋松说得很清楚——你是我一份因果,我养你,不过是为了了结这份因果,你别太放在心上,也别想太多。   听着他的话,宋松暗中捏紧了拳头,面上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点头说,哦,我知道。   然而回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屋子里哭出了声音,旁边坐着玩衣服的小姑娘看着她哭了,就爬过来,抱着他,用稚气的奶声安慰他;“不哭,哥哥不哭。”   宋松呆了呆,片刻后,他慢慢笑开:“不哭,哥哥有阿茜,不哭。”   两个人相依为命过到宋松十四岁,宋茜也有了四岁,开始能满地跑了。有一天玄成道君突然心血来潮打算看看宋松,结果一开门,就看见自己儿子在灶台上做饭,旁边一个小姑娘拿着个小风筝在屋里跑来跑去。   玄成道君呆了呆,小姑娘就直接冲过来,抓着他的裤腿,抬着头,认认真真喊了声:“爹。”   宋松当场跪了,颤着声音道:“爹……放过……放过……”   玄成道君没说话,他皱着眉头,看着笑得大大咧咧的小姑娘。   那一瞬间,他脑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应,他瞧着这个姑娘,看向自己儿子:“你养了多久?”   “四年……”宋松心如死灰,他开始拼命叩首:“父亲,请饶过她,一切都是儿子的错……”   “拿起剑来,”玄成道君没有多话,直接道:“拿起剑来,打赢我,我就放过她。”   宋松没敢说话,颤抖着跪在地上,玄成道君皱起眉头,抬手的那瞬间,宋松的剑猛地冲了过来。   玄成眉间有了笑意,他身形疾退,少年紧跟而上。   两个人有着巨大差距,然而少年却仿佛抱了必死之心,一剑一剑挥砍上去。他一次次被击倒,一次次又站起来,满心满念只有一个念想,阿茜不能死,他要护着阿茜。   他的剑风越来越凌厉,和平时练剑时沉稳的样子截然不同,秦子忱静静看着,突然开口:“玄成道君始终还是疼爱他的。”   苏清漪:“???”   这叫疼爱?!   似乎是知道苏清漪的疑问,秦子忱接着解释道:“宋松的剑没有杀意,没有勇气,太过懦弱。若如此下去,一辈子不过尔尔。如今他心里有了想要保护的人,玄成道君不过是在锻炼他的剑意而已。”   “剑修的世界真残酷……”苏清漪喃喃出声,秦子忱看了她一眼,淡道:“你也是个剑修。”   不,我不是。   苏清漪内心拒绝。   然而身后背着那把大剑清楚的告诉她,她是。   宋松被玄成一次次扔出去,满身是血,屋里的小女孩哇哇大哭,然而宋松却还是坚持着爬起来,反反复复,绝不气馁。慢慢的,他感觉身体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开始游走在奇经八脉中,随着他拔剑的那瞬间,他整个人都绽放出了夺目的光芒!   练气三层、练气四层、练气五层……   他瞬间连升三级,玄成眼中有了笑意,轻轻松松一个弹指,就将他击倒在地,温和道:“好了,我不杀她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养女,你的妹妹,放在这里照顾吧。”   说着,他广袖一拂,想了想道:“对了,她叫什么来着?”   “宋茜。”宋松趴在地上,心里松了口气,同时有一个念头根深蒂固植入他的内心。   这是他的道。   别人修的道是天道,是人伦,而他的道,是宋茜。   他的剑为她而拔,他的道为她而修,他的人生,都给她。   看着地上满地是血的人,玄成轻笑起来,宋松有些诧异抬头,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玄成笑,黑袍墨发,刀刻般棱角分明的眼里化了冬雪,满是温柔。   他突然就想起当年母亲的话。   她说,你父亲啊,是一个很好看、很温柔的男人。   他过去从来没觉得。他一直以为,他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个被他捡回来的孩子。   然而此时此刻,从他被带回玄天门,成为他的儿子以来,他第一次体会到,母亲似乎是对的。   父亲啊,真是一个很好看、很温柔的男人。   小剧场:   婚后,苏清漪问秦子忱,你有什么爱好吗?   秦子忱:“很多。”   苏清漪:“最喜欢做什么?”   秦子忱:“……”   苏清漪:“说嘛说嘛。”   秦子忱:“你。”   苏清漪大笑:“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啦。我说的是你喜欢做什么?”   秦子忱:“做你。”   苏清漪:“……”   “或者换个词,”秦子忱抬头看她,认真道:“日你。” 第23章 玄天门之八   苏清漪和秦子忱静静看着场景变换,宋松一日日长大,筑基、金丹,成了玄天门有着赫赫威名的少掌门。而他身旁的小姑娘也跟着长大,她有着如水的眉,艳丽的唇,总有那么些怀春少年侯在她必经之路上,静静等她。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宋茜的目光,从来都只放在宋松的身上。   她有了自己的房间,就在宋茜隔壁,他们两每日一起出门,一起回去,所有的一切都自然而然,没有人捅破那层纸,仿佛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上天注定。   而玄成越来越少出现,直到长老林诚突破出窍期,众人恭贺时,玄成才从房门中走出来。他将林诚叫去房中,谁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林诚走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等宋松遇见他,恭敬行礼叫他:“林长老”时,林诚冷哼了一声:“你真是有个好爹!”   说完,林诚就甩手而去,回去闭关。   玄成将宋松叫进房里,他似乎苍老了很多,抿着茶,好久后,慢慢道:“松儿,你该成亲了。”   宋松微微一愣,玄成眼中有些恍惚,他慢慢道:“以后很多事,要学会忍耐。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忍耐,变强。你是个好苗子……”玄成看向他,眼里有了温情:“以后啊,你会比爹爹走得更远。”   “父亲……”宋松呆呆出声,玄成没有了平日的严厉,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长辈,笑着询问:“你喜欢阿茜吗?”   宋松脸微红,玄成轻笑起来:“喜欢她,就守住她。我老了,松儿,”他疲惫的闭上眼睛:“老了,容易累,你回去吧。”   宋松心里不安,却还是走了出去。走出门时,就看见少女站在门口等她。她穿着粉色的长袍,在夜色里,眼睛明亮澄澈,满心满眼,全都是他。   他走到她面前去,有些忐忑问她:“阿茜……你……你想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宋茜微微一愣,宋松忙道:“阿茜,我会保护你,我会对你好,我……”   “我当然和哥哥在一起啊,”宋茜有些迷茫:“为什么哥哥还要问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哥哥分开。”   “我的意思是,”宋松红了脸;“我想娶你。”   宋茜呆了呆,片刻后,她微笑起来:“对啊,我一直都是想嫁给你啊。”   宋松不由得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嫁人什么意思?”   “我知道知道,”宋茜拼命点头:“我喜欢哥哥,所以想嫁给哥哥,想和哥哥一直在一起,为哥哥生好多好多娃……”   不知道她后面到底要说出些什么来,宋松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忙道:“嘘!别说了别说了!”   宋茜眨着眼睛,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见底,星光落在她的眼里,他的面容落在她的眼里,她似乎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夜风里带着花香,他放开捂着她的唇的手,低下头去。   她的呼吸里都带着香味,是一种说不清的果香。小姑娘被他吓得僵直了身子,他一点点品尝她,门里突然传来了一声略微尴尬的咳嗽声,宋松猛地惊醒,像做了坏事被抓住了孩子,揽着宋茜瞬间就冲了出去。   等他们冲到门口,两个人互看了对方一眼,都大声笑了起来。   夜里都是他们的笑声,宋松直起腰来,握着她的手,微微脸红道:“我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宋茜第一次懂了什么叫脸红。   她闭上眼睛,仿佛许下什么誓言一般,郑重点头:“嗯。”   不日后,他们两人成亲,那天宋茜凤冠霞帔,被宋松引着一路往里走。   这么看过他们十几年,看到这样的结局,苏清漪也忍不住觉得心里发酸,叹息道:“我以前的时候,也像她一样,总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穿着好看的婚……不,喜袍,有亲友的祝贺,然后和那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秦子忱没说话,转过头静静看她,苏清漪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她垂下眉眼,低哑着声道:“我没过过安稳的生活,自个儿的性子也特别跳脱,所以我就特别想找个安稳的人,带我过这种生活。”   不过,她从没实现过这个愿望。   算起来,她活了七十五年了,二十一世纪的二十三年,她给了秦子忱,可秦子忱劈腿了;   修真界的五十二年,她给了谢寒潭,谢寒潭心里爱着他人、设计把她杀了。   想想她不就是想好好嫁个人过个安稳日子吗,怎么就这么难呢?   秦子忱没敢说话,他从来没想过,过去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心里居然有过这么安静美好的愿望。   “总会有的。”他安慰她,希望她能笑一笑。苏清漪咧嘴笑开,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渣男虽然多,但是不代表到处都是啊。”   渣男虽然多……   秦子忱念着这句话,不禁想,他不在这些年,她是遇见了多少渣男啊?   可见没有他的日子,她过得真的不算好。   这样想着,宋茜和宋松跪着给玄成送茶,就在那时,天上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所有人面色一变,就知道是玄成的天劫来了!   玄成将茶碗一放,瞬间冲了出去。高等修士的天劫容易祸及无辜,一般修士碰到就直接被雷劈成了渣渣,所以玄成要找一个四周无人的地方去。   他才出门没多久,雷霆就轰轰而下。玄成没有办法,盘腿而坐,将法器祭出。   宋松愣愣看着玄成,心中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所有修士都远离开去,他却固执的站在那里,拉着宋茜,看着这个平日从来不苟言笑的父亲。   四九玄雷劈天盖地而下,先是劈开了他的法器,然后劈断了他的剑,接着就劈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一寸一寸,劈成了枯骨。   宋茜死死拉住宋松,安慰他:“没事的,爹没事的,哥哥你别怕。”   最后一道雷霆汇聚成一条巨龙,呼啸着朝着那具趴在地上的白骨冲去,宋松猛地缩紧了瞳孔,高呼出声:“父亲!”   宋茜死死抱住了他,他就眼睁睁看着那雷声铺天盖地而下,那白骨艰难睁开眼睛,看向宋松,然后在那华光之中,湮灭成灰。   宋松跪倒在地,看那惊雷劈得地动山摇。好久之后,云散雾开,他颤颤走过去,看见地上是一个深坑。那深坑之中,除了一枝珠花,什么都没有。   那支珠花是再普通不过一只珠花,锈迹斑斑,被人施了法术,才得以保存完好。宋松记得这只珠花,八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他的母亲就带着这只珠花,坐在镜子前问他,这只珠花是父亲亲手做的,好不好看?   他一直以为父亲修无情剑,母亲于他而言不过是修道过程中的露水姻缘。母亲放在心上过了一生,他过的却不过是眨眼一瞬。然而直到看到玄成身死道消,只留下这支珠花,他才懂的,这个沉默寡言的剑修,到底怎样思念着那个早逝的凡人。   眼泪从宋松眼中奔涌而出,他颤抖着握着珠花,哀嚎出声。   宋茜呆呆看着,好半天,终于道:“哥哥,我在。”   父亲死了,可我还在。   宋松不言,捧着珠花放在心口痛哭,也就是这时,方才逃窜的人逐渐回来。有人道:“死了?”   “死了!”   “哈哈哈哈……天道有眼!这贼人终于死了!”   “他都活了一千三百年了,这让我们怎么忍得下去!”   旁边人逐渐聚集起来,各大长老们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宋松冷眼抬头,看向众人,林诚站在首尾,冷笑着看着他:“宋松,你父亲欺压我等一千三百年,这笔账,你是不是该还了?”   宋松不说话,握紧了剑。林诚低笑出声一道威压猛地压下,宋松当即跪在地上。不过筑基期的宋茜更是惊呼出声,宋松艰难抬头,想要拔剑,然而有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住了他的手。   林诚轻蔑笑开:“你真该感谢你有个好父亲。”   说完,威压瞬间收起,林诚将掌门令扔到他手中,冷笑道:“收着吧,宋掌门。你父亲说,玄天门是他一手创建,他的儿子,理应是玄天门掌门。”   说完,林诚转身离开。   宋松握着掌门令,似乎能感觉长者当年的温度尚在手间。宋茜仓皇站起来,颤抖道:“哥哥……我们跑吧……”   宋松没说话,他抬起眉眼,慢慢笑开:“跑?你以为我们跑得掉?而且……”   他笑出声来:“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为什么要跑?!”   “他生前我未曾尽过孝道,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也要拱手让人吗?”   “我不走,”他转过头去,闭上眼睛,痛苦出声:“阿茜,你走吧。我要留在这里。”   宋茜呆愣在原地,片刻后,她收起仓皇的表情,她仿佛在一瞬间长大一般,静静看着宋松,坚定道:“好,哥哥不走,我就不走。”   小剧场:   玄成和媳妇第一次见面。   媳妇美貌如花,玄成英俊潇洒。   生娃之后,玄成容貌不改,媳妇有一日想为玄成庆生,遂问:“相公,你几岁了?何时生辰?”   玄成不语。   媳妇催促之。   玄成无语长叹:“本座……一千二百一岁有余。”   媳妇愣了愣,随后抱着宋松转进了屋里,认真翻书。   玄成疑惑:“娘子,你做什么?”   媳妇从书中抬起头来:“我就查查,你大概遇到我哪一辈祖宗。” 第24章 玄天门之九   宋松坚持留在玄天门当这个掌门人,林诚给了他面子,私下里却吩咐了所有人对他倍加苛责。   他身为掌门,却没有任何实权。领的灵石灵草比一般弟子还要少,穿的衣衫都是缝缝补补。好在他天赋绝佳,饶是如此,仍旧不断精进。一开始他还会和林诚起冲突,玄成给他留下的人都暗示他,要忍,以他的天资,总有一天能超过林诚。   他一直没和宋茜完婚,因为林诚说宋茜的资质,配不上身为掌门的他。   林诚将宋茜降为杂役,每日打扫玄天门。宋松想要找林诚理论,所有人却都拉住了他,告诉他,忍,要忍。   一忍二十年,他以为自己会越发痛苦,然而怪异的是,人的底线似乎是一降再降。   一开始林诚让他跪着擦他房间的地板,他想要拔剑,然而忍了二十年,林诚让他舔他的鞋底,他都觉得,似乎并不是那么不可忍耐?   他被林诚羞辱,被林诚虐打,等虐打之后又恭恭敬敬让他当着掌门,给一棒给一颗甜枣,他只需要听话,一切都很好。   于是一切一切仿佛都成了习惯。   宋茜哭着问他,为什么不拔剑,为什么要忍。他就拉着宋茜的手,仿佛是告诉自己,要忍。   忍到他比他强,忍到他能杀他。   看着宋松一天天沉默,一天天失去了过去的锐气,苏清漪和秦子忱都皱起眉头来。   “剑修没有忍这个字,”秦子忱眼里有了担心:“林诚这样做,是为了毁了他的道心。”   一个剑修的道心,就是要学会拔剑,林诚一点点磨掉宋松的锐气,一年,十年,一百年,宋松一忍再忍,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忍耐一件习惯的事。   “那如果是你呢?”苏清漪转头看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峰主在他的位置,就能拔剑了吗?”   秦子忱沉默不言,在苏清漪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拔剑。”   苏清漪豁然抬头,秦子忱眉目淡然:“五十年前,我以为我可以不拔剑。然而后来我却知道,剑修之路,除了拔剑,无路可走。既已修道,哪里还能顾得上生死?”   “我道心在此,拔剑才有一份突破的可能。若不拔剑,不过就是温水青蛙,数年之后,仍旧是死。还要死得狼狈不堪。”   “正是如此。”苏清漪点点头,秦子忱仰望了一下苍穹,皱眉道:“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着急了?”苏清漪笑着抬头,秦子忱有些意外,这样的环境,为什么这个人还是不急不躁?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你实话同我说,”他认真道:“你在符修一道上,到底什么水平?”   符修剑修的水平不能单纯从修为上看出来,听秦子忱的话,苏清漪面色一僵,随后眨眨眼道:“你猜?”   不用猜也知道,她一定是有些不可告知他人的奇遇。   于是他皱起眉头:“你来天剑宗,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清漪答不上来了,她沉下脸来,冷声道:“峰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反正我不会害天剑宗就是了。”   秦子忱点点头,也不再多问,转头道:“为什么我们一直困在这里?我再劈一剑如何?”   “劈不开。”苏清漪冷笑出声:“这是宋松用他的命布下的回音阵,他用命布下的阵法,你一剑劈开了,多对不起人家的牺牲?”   “回音阵?”   “一个很简单的阵法,”苏清漪面色微冷:“对阵之人没有伤害,困住阵中的人,看完对方想让你看的回忆就可以离开。阵中一年等于阵外半刻中,他没什么恶意,只是想困住我们。”   秦子忱没有说话,宋松坐在屋子里修炼,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往金丹之上再走一步了。   没了多久,有弟子匆匆进来,焦急道:“掌门,不好了,”宋松睁开眼睛,那弟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宋茜师姐……被带到刑罚堂去了!”   宋松豁然起身,朝着刑罚堂冲去。   他来到刑罚堂时,满山的弟子站在刑罚堂前,宋茜被人压着跪着,她的衣服被人撕烂,露出白皙的肩和一半酥胸,全身伤痕累累,却仍旧止不住叫骂:“林诚你个老匹夫,你辱我不成还想陷害……”   林诚坐在高堂上,微微一笑:“我辱你?你也不看看你的姿色身份,就你这样的,给本座当鼎炉也不配!”   说着,他抬起头来,瞧见门口的宋松,微笑道:“宋贤侄来了,既然来来,就来管管这次的事吧。这事儿说起来吧,本座也觉得脸上无光。你这……未婚妻,”他一字一句,咬紧了这三个字:“她意图勾引本座,还在本座身上下药,这等下作之事,想必宋贤侄不会不管吧?”   “我没有!没有!”宋茜尖叫起来,宋松没敢说话,林诚微笑道:“既然宋贤侄不说话,那本座就帮忙宋贤侄惩戒吧。在座一人一剑,别伤着筋骨,就算给这个贱人一个教训吧。”   没有人敢动,宋茜还在叫骂,林诚剑从手中飞出,猛地划破宋茜的肌肤。宋茜微微一愣,全场一片寂静,紧接着就有女子的声音叫嚷出来:“大家怕什么,不就是个贱人吗?明明是被收养勾搭上掌门,还装什么清高!”   “好,”林诚点头叫好,一颗丹药就扔到了说话那女子手里:“说实话的孩子,本座很喜欢。”   见这样的阵势,所有人就都明白了风向。剑从弟子们手里纷纷飞出,大家叫骂着,越骂越觉得愤慨,仿佛中间真的是多么可恨的女子,飞剑一剑一剑飞出,割开了她皮肤,她的血肉,宋茜跪在原地,不出片刻,就变得血肉模糊。   她整个人都仿佛是被淹在了血里,宋松呆呆看着,他的剑拼命悲鸣,面前的少女就这么定定看着他,全是乞求。   拔剑……   拔剑……   拔剑!!   少女的眼里仿佛有什么在怒吼,然而他不敢动弹,他拼命想着,他要忍,必须忍。所有人的剑上都染了血,宋茜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林诚抬眼看向宋松,微笑道:“怎么,宋贤侄,舍不得?”   宋松张了张口,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地上的血衣少女挣扎着爬起来,在众人沉默中,一点点直起了身子。   她全身是血,看不出原本的面容,一步一步朝着宋松艰难走来,仿佛是从血海中浴火重生。   她的每一步都落在他心上,宋松全身颤抖,少女走到她面前,眼睛死死盯着他,手攀上他握住剑的手,低哑出声:“拔剑。”   “阿茜……”宋松心中全是惶恐,宋茜猛地高喝出声:“你学剑是为什么!你的道是什么!你不是爱着我,你说要守护我,你说要守护你父亲留下的玄天门,你今天却连拔剑都做不到吗?!拔剑!我让你拔剑!”   “宋贤侄,”林诚抿了口茶:“你不拔剑,我就要动手了。”   宋松猛地缩紧了瞳孔,在林诚出手前,他终于拔出了剑。   “对不起……”他颤抖出声,用剑划过她的手臂。   那么轻的一剑,却让宋茜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你不是我哥哥……”她微笑出声:“宋松,你的道毁了。”   有什么在他内心轰然坍塌,他颤抖着闭上眼睛,高喝出声:“你今日犯下如此大错,却还不思悔改。宋茜,你去思过崖待着!”   说着,他跪在了林诚面前,诚恳道:“林长老,阿茜尚还年幼,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长老看在宋松的面子上饶恕则个。”   林诚笑而不语,挥了挥手,算是让大家散了。有弟子来,将宋茜拉下去。宋茜离开前,死死看着他。   宋茜临走前的眼神折磨着他,他想,将宋茜关在了思过崖,林诚应该放过她了。于是他一直龟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始终没去过思过崖。一个月,两个月,当那一年初雪降临的时候,他听到有人敲窗的声音。   他打开窗户,就看见了宋茜。她身上泛着华光,温柔地瞧着他,像年少时一样叫他:“哥哥。”   他愣了愣,一阵巨大的惶恐袭上他的内心,小姑娘朝着他伸出手,放在他的面颊边上:“哥哥,”她说:“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说着,她的魂魄猛地碎裂开来,四散在雪里。他叫出她的名字,随后疯了一般冲到了思过崖。   思过崖风雪弥漫,没有她的身影。他四处找她,一寸一寸找,那天风雪那么大,落满了他肩头,最后他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她,她身上的衣服都被人撕开,全是被人虐待的痕迹,他颤抖着抱住她的尸体,脑海中全是她全身是血朝他走来的模样。   拔剑,拔剑,拔剑!   怕什么生,怕什么死,等他什么有实力,说什么忍辱负重!   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顾,他只要一件事,杀了林诚,杀了所有凌辱过她的人!   金光从他身上猛地绽开,时隔二十年,他终于结婴。   小剧场:   有一日,苏清漪去看秦子忱训练弟子。   练武场内,秦子忱对着弟子们喊:“跟我喊,拔剑,拔剑,拔剑!”   弟子们跟着喊,声音震天。   秦子忱回来,苏清漪遂问,为何要喊拔剑。   秦子忱:“根据我多年从动漫、小说以及各类实战经验总结,这个口号有不经意升级之用。喊着喊着,大概就升级了……”   苏清漪:“你是不是对于宋松结婴这件事颇有阴影?”   秦子忱:“……”   苏清漪点头:“确实,这种人能结婴,是挺需要运气的。”   话刚说完,狂风呼啸,一条巨龙在窗户边上死死盯着苏清漪,低喝道:“不许说我哥哥坏话!”   苏清漪立刻看向秦子忱:“关门,咬她!”   雷霆从天而降,秦子忱指尖冒着一簇一簇小闪电:“哦。”   浮华、啦哩、冰淇淋等吃瓜群众立刻回复:“峰主,谢寒潭在山顶又装逼了!”   可以劈了。 第25章 玄天门终章   “阿茜……”宋松抱着宋茜的尸体,眼中一片血红:“哥哥在,哥哥的剑也在。”   说着,他放下了宋茜,往山洞外冲去。就在这时,有人叫住他:“宋掌门。”   那是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宋松怒喝出声:“谁?!”   那人从山洞深处走出来,幻境变得模糊起来,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听对方带笑的声音:“想救她?她三魂六魄已散,你如救?”   “想报仇?林诚出窍期修为,你不过元婴,怎么报?”   “欺她的人不止林诚,这玄天门满门上下,你要屠尽了不成?”   他每一句话都戳在宋松心窝上,宋松怒喝出声:“那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你听我的,”对方声音里带着某种引诱:“我能帮你复活宋茜,能帮你报仇,只要你听我的。”   “你要做什么?”宋松冷下声音,一片迷雾中,一本书从当中递了出来。   “这是十方七煞养魂阵,有了这个阵,你就可以收集宋茜碎落的神魂。而代价是,整个玄天门当做她的祭品,包括你。她苏醒后会拥有强大的力量,成为邪龙的化身,就这样,你愿意吗?”   “邪龙……”宋松喃喃出声,看着那看不清的迷雾:“她会拥有强大的力量,有多强?”   “多强?”对方低笑出声来:“像冉焰魔君那样,够不够?”   宋松猛地亮了眸子,苏清漪心中一沉,便就是这片刻,天旋地转,苏清漪低骂了声:“操!”后,紧紧握着秦子忱,等四周都安定下来,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山洞中。   山洞里祭坛上,宋茜已经完全恢复了人身,躺在石床上,而宋松身体接近于透明,趴在床边,喘着粗气。   “该知道的,二位前辈也知道了,”宋松转头看着宋茜,眼里全是温柔:“我按照那人的指示摆下这个十方七煞养魂阵,这个阵法最需要阵眼有足够的煞气,所以我刮了她三百多刀……而后我将她的枯骨放在阵眼里,看她的身体一点点复原,魂魄一点点凝聚……”   “我本还是想让她成为邪龙,这样她就强大了,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她。冉焰魔君虽然身死……可那也是因为遇见了静衍道君,若剑仙不曾出手,这天下谁又能奈她如何?她这辈子活得肆意快活,若阿茜能这样过……我也放心了。可二位实力太强,我想,我无法护着她化龙了。我删除了她的记忆,若什么时候她在想起来,也希望她不要想我,能恨着我,再爱一个值得爱的人,再好不过……”   “那你是如何死的?”苏清漪皱起眉头,忽略掉宋松对她的评价。宋松轻笑起来。   “我是这个阵法第一个祭品,早在半年前,我就已经死了。死后我在那位高人指点下成了鬼修,用了法器维持住平日的样子,所以一直没被发现。邪气肆虐玄天门,我都把消息压了下来,刘玄传信给天剑宗后,我便杀了他,没想到,天剑宗居然真的来了。”   “你们来的太是时候……我只差最后一步了,为了激怒阿茜,我故意让你们发现她的尸体,将她带入玄天门内,然后和林诚争斗假死,让她主动进食。我愿她成龙,只是没想到……”   宋松苦笑出声,抬头看着秦子忱和苏清漪:“她会化身成蛇,这是天道不容的邪物。我如今没时间了,帮不了她了……只能拖着你们,帮她化形成人,然后将邪气转移道我身上,让她成为一个普通人,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事情。”   他喘息着,恳求秦子忱和苏清漪:“她不会记得所有事,她身体里的邪气也都被我转到了我的身上,她和一个普通的小姑娘没有两样,恳求二位前辈,不要为难她……”   说着,他魂魄上仿佛有什么虫子在身体里拼命蠕动,他艰难克制着,满是痛苦看着二人:“我知道,我做的事伤天害理,天道不容。可是看过我的回忆,二位前辈难道没有动容?一切与阿茜无关……我求二位……”   “好。”秦子忱率先点头:“你没错,错的只是拔剑太晚,听从邪佞。你想杀玄天门,没错。可为此为祸世间,就大错特错。”   “可世人皆如此恶毒,我和阿茜受辱时谁帮过我们?!如今却要让我念着他们的好……”   “若你当年来天剑宗求助,我会帮你。”秦子忱抬头看他:“你道心有瑕,但他人却并非都是如此。”   宋松一时无言,片刻后,他皱眉道:“您是?”   “天剑宗,静衍。”   宋松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微笑起来:“静衍道君在此……我便放心了……”   秦子忱点点头,承诺道:“我会将宋茜送入人间,你且放心。”   宋松微微笑开,宽下心来。他看着苏清漪,温和道:“前辈,我的房间枕下是那个人给我的书,我想您需要……其实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的心性太过软弱,并不适合修剑,或许符阵一途更适合我……只是太晚了……”   说着,他垂下眼眸,盘腿而坐,他身下出现一个蓝色法阵,他手中变化出一个繁杂的手势,随后便有雷霆一道道劈了过去。   他坐在中间,一动不动,目光静静看着宋茜。   雷一阵阵劈下来,仿佛当年玄成道君历劫之时,宋松含着浅笑,低头摩挲自己怀里的珠花。   “这是我母亲的珠花……我父亲送给我母亲,如今我想送给她。只是想想送给她以后,她是不是会问,是谁送的呢?是不是会毫不在意,就扔了呢?”   雷霆击打在他身上,他却仿若毫无感觉,直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抬起头来,从那充满了雷电的阵法之中,递出一只珠花。   “前辈,”宋松看着苏清漪,恳求出声:“请帮我,送给她吧。”   苏清漪接过珠花,觉得无比沉重,宋松轻松笑开,在雷霆之中,灰飞烟灭。金光洒满整个山洞,苏清漪握着珠花,突然有那么点想哭。   “峰主,”她突然想说说话:“你爱过一个人吗?像宋松这样,愿意为她灰飞烟灭。”   秦子忱没说话,苏清漪看向躺着的少女,低笑出声:“我想这样去爱一个人,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是不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人,都太自私,太薄凉了呢?”   她似乎是笃定对方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将宋茜扶了起来,有些为难看向秦子忱。秦子忱淡道:“回去我将剑溶进你身体,日后就不会出现这种剑收不起来背不了人的情况了。”   “不需要了,谢谢,”苏清漪冷哼了一声,转头扔出一张符,符立刻变成一张羽毛飘到床边,苏清漪将宋茜放到羽毛上,便往前走去。秦子忱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就顿住了。   “那是什么?”秦子忱指着方才宋松飞灰湮灭的地方,那里长出了一颗草莓一样的果子,泛着金色的华光。苏清漪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系统突然响了起来。   “恭喜完成任务‘血战玄天门’,赢得积分1000点,声望+10,请领取奖品‘玄灵果’,额外奖励‘十方七煞养魂阵’,请前往宋松房间领取。”   这声音响得太突兀,吓了苏清漪一跳,赶忙道:“是玄灵果!”   玄灵果是调养经脉的上品,对于苏清漪这种活生生挖开经脉的人来说简直再好不过。秦子忱点了点头,弯腰摘下玄灵果后,走了出去。   苏清漪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安想,这货不会不还她了吧?   不过就算他不还她,她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难道这个玄灵果就送他了?   苏清漪有点委屈,但是她不敢说,只能憋着。   她才在筑基期,还没学会御剑,虽然用飞行符也能飞一段时间,但是对灵力消耗巨大,于是回去的时候还是拖着宋茜踩着秦子忱回去。   她一眼一眼偷瞟秦子忱,秦子忱也发现了,但默不作声,等去宋松书房取了书后,两人将宋茜送到了周边一个凡人小镇,秦子忱扫着周遭问:“会看相吗?”   苏清漪黑了脸,果断道:“不会!”   秦子忱点点头,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两人随便给宋茜租了一个小屋,等着她醒来。等待的时候,苏清漪继续一眼一眼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瞟秦子忱,秦子忱被她这眼神看得很舒服,有种不知道这种愉悦感哪里来,感觉就像是养了一只小狗,看着它腿短跨不过门槛的感觉一样。   他按住嘴角的笑意,看着窗外的阳光,宋茜慢慢苏醒过来,看见两人,宋茜一脸茫然:“你们……你们是谁?”   话出口后,她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我是谁……”   “你叫宋茜,是一家商人的女儿,你们路上遇到了妖兽,你父母丈夫为了保护你被妖兽吃了,我们刚好路过,将你救了下来。”   “妖兽……”宋茜喃喃出声,苏清漪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只珠花,温和了声音道:“你丈夫临死前,让我将这只珠花给你,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他……为什么我……”宋茜语不成句,满脸茫然,苏清漪拍了拍她的肩膀,秦子忱放了一袋灵石在桌上,淡道:“走吧。”   苏清漪点头,跟着出门,临出门前,宋茜忽然叫住她:“姑娘!”   两人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宋茜握着珠花,满脸期待着问:“我丈夫……他是不是叫……叫宋松啊?”   话刚出口,就有眼泪从宋茜眼里流了下来,她有些诧异,像个小孩子一般,惊讶出声:“呀,我怎么哭了?”   “是啊,”苏清漪微笑开口:“你的丈夫叫宋松,你最喜欢叫他哥哥了。”   “好好活着吧,”苏清漪轻叹出声,转头出了门:“别辜负他。”   出门之后,苏清漪觉得心里闷得发慌。凡人小镇里人来人往,苏清漪低着头,一言不发。秦子忱走在身边,听到有人叫冰糖葫芦的声音,想了好久,他淡道:“吃冰糖葫芦吗?”   “不吃。”苏清漪有些烦躁,结果就看见白玉手掌上放着一颗鲜红的果子,是玄灵果。她微微一愣,秦子忱点了点头:“不要算了。”   说着就要收回去,苏清漪忙一把抓过玄灵果,点头道:“要要要!谢谢峰主!谢谢剑仙!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秦子忱没说话,提着剑往前,苏清漪抱着玄灵果亲了好几口,转过头去,就见到人来人往的长剑上,那男子蓝衫白衣,玉冠高束,早已走远了去。   他的身影那么好辨认,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他。苏清漪瞧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的,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察觉苏清漪没跟上来,秦子忱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静静等着她。   苏清漪愣了愣,立刻跟了上去,有些心虚问:“峰主,你停下来做什么啊?”   秦子忱目不斜视,坦然道:“等你。”   一瞬之间,仿佛有什么扎根在了心底,就等着哪一刻破土而出,盛开。   小剧场:   秦子忱:“糖葫芦吃吗?”   苏清漪:“不吃。”   秦子忱:“不吃我吃。”   苏清漪:“我吃。”   秦子忱:“又要吃又不吃,智障!”   苏清漪将秦子忱的剑抱进了怀里,温柔笑开。   苏清漪:“你想要什么符,你说。”   秦子忱一脸泰然:“我是智障。”   苏清漪:“你说什么?”   秦子忱:“我刚说错了,我这么大还吃糖葫芦,我是智障。” 第26章 登门之一   解决完宋松的事,秦子忱传音给莫川,让他带着天剑宗的弟子先回去,而后便找了个凡人小镇歇了下来。   两人走进客栈里去,苏清漪暗中拉住秦子忱,认真道:“我和你打赌,店小二一定说只有一个房间了,你信不信?”   秦子忱淡淡看了她一眼,宛如她是个智障,然后便走了进去。店小二笑意盈盈瞧着他们:“仙师,要一间房还是两间?”   “两……”   “一间。”秦子忱径直开口,苏清漪心里一跳,当场有个非常惊悚的念头呼啸而过   ——难道峰主要睡我?!   这个想法在她脑中出现,瞬间就挤满了脑子。修真界强者为尊,要是秦子忱真的要睡她……   她该如何委婉拒绝他呢?   怎么说,他也是一个修真界的男神,有颜有权有能力,她要是直接拒绝,会不会被当场砍掉?   脑子里胡思乱想,苏清漪就忍不住一下一下偷看秦子忱。   他生得可真好看啊,高挺的鼻梁,细薄樱色的唇,凤眼微挑,睫毛仿佛蝶翼一般,扑闪扑闪的,仿佛是撩在人心上。   苏清漪偷偷看着,竟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想起当年那些小师妹去天剑宗回来,日日夜夜和她说的那些风话。   天剑宗的静衍道君啊,真是那高山白雪一样的人物,这世上再没比他更俊的人了。   当年的师妹们,去一个回来痴一个,听说其他门派也没好到哪里去。合欢宫前任宫主还曾经去天剑宗蹲守过二十年,如果不是因为现任宫主是个男人,估计还是会到天剑宗再守二十年……   可惜秦子忱就是太低调,常年在思过崖待着,几乎不出面。能见着他的人都怕他,也不敢传什么风流话来,所以比不上谢寒潭,刚当上星云门门主,就成了修真界第一美男。   苏清漪一路杂七杂八想着,跟他进了房间,等他把房门关上后,苏清漪突然感觉到一阵紧张,咽了咽口水道:“峰主,那个……我觉得,其实我们还是不太合适……”   “什么合适?”秦子忱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苏清漪通红的脸,心里突然乱了乱,转过头去,淡道:“你把玄灵果吃了,洗经伐髓,我为你护法。”   “啊?”苏清漪猛地抬头:“你把我叫来吃玄灵果?”   “你体质特殊,为避免又引异象,最好现在这里吃玄灵果。”秦子忱解释了一番,然后有些疑惑道:“你方才一直偷看我,是以为我叫你来做什么?”   苏清漪:“……”   “没有,”她立刻恢复了正经神色:“弟子在想,峰主如此高风亮节之人,必然是要吩咐弟子什么要事,却不想只是为弟子私事,峰主如此关爱,弟子受之有愧。”   马丹好丢脸,你早说啊!   苏清漪暗暗悲叹。秦子忱点了点头,在另一边的小榻上放了一个蒲团,盘腿坐下,淡道:“你去吧,我在此护法,勿忧。”   “是。”苏清漪收起那些纷乱的心神,权且当做个教训,让她深刻理解,秦子忱这种人,哪里来这种风花雪月?   她老老实实在床上盘腿坐下,然后拿出玄灵果来,吃进腹中。不一会儿,丹田就热了起来,一阵热流涌入七经八脉,所有经脉仿佛都舒张开了一般。她凝心静神,引着体内的灵力一次一次运转在经脉之中。   她做着这些的时候,秦子忱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他有些疑惑看着苏清漪的动作,面露沉思之色。   用玄灵果洗经伐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除非是对灵力有着绝对的控制力,否则一般都需要长者去进行引导,然而苏清漪对于灵力的控制力,实在是太高了一点。   还有之前第一次见她,她经脉全部都堵塞,是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材,然而这一次见她,虽然仍旧是五灵根,但至少已经通了灵脉,且一日筑基,如今又得到玄灵果,经脉教之常人更为宽阔,如果能成为单灵根,加上这纯阴之体,那就是修炼的极好苗子了……   这倒也和苏清漪当年和她说过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一样顺风顺水啊。   秦子忱叹息了一声,放心了许多,如果她真的能像小说一样,他也就不必如此担忧了。   过了一会儿,苏清漪将玄灵果全都吸收下去后,神清气爽的站了起来,恭敬道:“峰主,弟子已将玄灵果的功用全部炼化,多谢峰主。”   秦子忱点了点头,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样子,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道:“你且过来,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苏清漪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拼命回想,她漏了多少破绽,他打算问她什么。   她梳理了一下,准备了一整套谎话骗他,秦子忱想了想,开口第一句却是:“你是何方人士?”   “峰主果然要问我了,”苏清漪笑了笑,镇定道:“我可以回答峰主,但峰主能不能保证,今日之言,不为第二人知晓?”   秦子忱点头,苏清漪放下心来,传说中剑仙静衍说到做到,她还是相信他的口碑的。于是她笑了笑,故作惨淡道:“弟子乃承天城城主之女,苏清漪。”   承天城是一座中等小城,在这成千上万的城池中,算不上有名气,秦子忱觉得有些印象,便点点头,继续道:“那你平日说的‘卧槽’等言语,是你们的方言?”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问话,苏清漪愣了愣,却见对方一脸认真求学的样子,她本来想下意识回答是,却琢磨着一个谎必定要更多的谎来圆,于是她摇摇头道:“并不是如此。这些话是弟子平时玩笑用的感叹词,弟子自己随口说的。”   “如此,”秦子忱点点头,淡道:“那日后,如此粗鄙之词就莫要再用了。”   一看就是异乡人,也太明目张胆了。日后要再遇到几个穿越的,不立刻就抓着小辫子了吗?   第一个问题解决,看着苏清漪被哽了一下的表情,秦子忱又道:“你过去师从何人?”   终于问到正题了,苏清漪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试探着道:“若我告诉峰主,在下师从魔修,峰主当如何?”   秦子忱皱起眉头来,却还是道:“若你道心纯正,道修魔修,并无区别。”   “若这位魔修心狠手辣,是一位大魔头呢?”苏清漪接着询问,秦子忱抬起头来,认真道:“你到底师从何人?”   苏清漪轻笑起来,坐在凳子上,微笑道:“不瞒峰主,弟子当年,师从魔君冉焰。”   一听这话,秦子忱就冷了脸色,苏清漪随之心中一愣,下意识戒备起来。秦子忱冷声开口:“你拼命入我天剑宗,是想为你师父报仇?”   “并非如此,”苏清漪摇了摇头,叹息道:“弟子与冉焰魔君并未相处几日,魔君当年也吩咐弟子,他日若她身死道消,也是天命,无需为她寻仇,在下之所以进天剑宗,全是为了道君你啊!”   “为我?”   “对,”苏清漪微笑起来,口中不自觉换了称呼:“道君应该已经看出,在下虽然天资不济,但悟性却绝佳,符修一道上,这天下怕是少有人能出我左右,若不是天资受限,清漪道途应不止于此。”   秦子忱点头,表示对她的话的认可,苏清漪接着忽悠:“清漪稍懂推演之术,有幸窥得天机,若想要改变这份天资,需要跟随天道之子,辅佐天道之子成神登顶。”   说着,苏清漪激动起来,然而面前人却仍旧巍然不动,苏清漪干脆跪了下来,一副小弟觐见老大的样子,激动道:“道君,您就是天道之子啊!清漪此番前来,就是辅佐道君成神,荣登顶峰,一统三界!道君,难道您没有如此宏图大志吗?!”   “没有。”秦子忱果断拒绝了苏清漪,苏清漪微微一愣。   这剧本不对啊?   修仙之人,哪个不是野心勃勃,就算不打算一统三界,也该想着飞升成神啊?不然他修什么仙?   看着苏清漪呆愣的模样,秦子忱心里有几分酸涩。   她果然从来都不是单纯的陪着他,当年是,如今是,她自始至终,从来不会喜欢他。   唯一庆幸的是,还好,这一次,没有喜欢她。   他平复了心情,摩挲着茶杯边缘,重新开口:“吾不欲成神,更无心一统三界。”   “那道君为何修仙?”   “变强。”   “何不成神?”   “因我足够强。”秦子忱抬起头来,慢慢开口:“苏姑娘,当初我曾告诉你,我的愿望基本已经满足,只剩一条,如今我就告诉你我的愿望。”   “我的愿望,不过就是好好活着,安安稳稳活着,有能力保护自己,他日娶妻生子,有能力保护妻儿,仅此而已。”   “妻……妻儿?”苏清漪惊呆了:“道君你还打算找道侣?!”   都已经大乘期快飞升的人了,找什么道侣?!   “正是。”秦子忱点头,认真道:“我无心飞升,如今有自保之力,便无意再苦修下去,过些时日,安顿好天剑宗,我便会去做一个普通人。”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秦子忱静静看着她,叹息道:“所以,卿有此宏愿,只能另找他人了。”   秦子忱一番话,静的苏清漪半天合不拢下巴,许久后,她慢慢恢复神智,呆呆问系统:“系统,这怎么办?”   系统:“傻逼……”   苏清漪艰难笑了起来:“峰主,没想到,你这么有情怀……那……那我还是好好学剑好了。”   “随你。”知道她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秦子忱闭上眼睛。心里琢磨着,都五十二年了,他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可是找一个靠谱的道侣,又谈何容易?   难道,要从相亲开始?   小剧场:   后来,秦子忱想要撩苏清漪。   他找出了合欢草,告诉她。   “此草有益于为你提升修为,但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香艳之事……”   一听这话,苏清漪立刻明白,一脸严肃保证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图谋不轨。我要有什么感觉我就立刻跳河!”   秦子忱:“……”   苏清漪继续补刀:“当初玄灵果时清漪还年轻,误会了道君,这次清漪绝不会误会了!”   秦子忱:“……不……”   苏清漪:“???”   秦子忱:“这次,你真的没误会。”   苏清漪:“……” 第27章 登门之二   两人心思各异回了天剑宗,入问剑峰之后,秦子忱就回了自己屋中闭关。   苏清漪刚好有了时间,回去翻开《十方八煞养魂阵》,梳理了一下玄天门的事情。   宋松的事的确给了她线索,当初她失去了一夜记忆,而后亲友尽失,沦为邪魔。失去记忆前唯一不平常之处,就是有邪气的存在。而如今宋茜又说她被邪气侵蚀过,那么那一夜,她是不是确实被邪气侵蚀了呢?   可如果被邪气侵蚀从而犯下大错,为何没有发现?而且,当年星云门的邪气,又是怎么来的呢?   而且,宋松环境中那个幕后黑手是谁?这个人提到了她,是不是当年自己那件事,也和他有关?   苏清漪思索着,拿出《十方八煞养魂阵》翻了一会儿,也没多发现什么线索,只是大概知道了这个阵法如何布置。   这是个至阴至邪至煞之阵。用带有煞气的生魂为阵眼,再活人浇灌,先有小阵,小阵中三人为一阵,将三个人的魂魄血肉炼化,浇灌到一个人的魂体内,而这个魂体,就是中阵,每十个小阵供养一个中阵,十个中阵供养完毕,又将他们的神魂抽取后,大阵就会启动,阵中是所有祭品,供这个已经被中阵供养过的强大魂魄食用。   大阵完成后,这个生魂化身邪龙,拥有强大力量,不死不灭,以杀为好,为祸人间。   即便如此宋松也执意要让宋茜成为邪龙,可见宋松对这人世,到底有多绝望。   想到宋松,苏清漪不由得有些叹息,不再多想,干脆和系统聊天,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你说他这么没志气,连修炼都不肯了,让他成神是不是难了一点?”   系统:“这个就要看你了。”   “我怎么办?”苏清漪有些无奈,系统冰冷道:“你有几个选择:一、让他爱上你,为了你奋斗。”   苏清漪:“我们换张脸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系统:“二、你变得很强,杀了他爱的人,为了杀死你,他决定成神。”   苏清漪:“……”   这么牺牲自我造福主子的事情她不干。   看出她不乐意,系统接着道:“第三,你按照地图去采各类奇珍异果去喂养他,他不修炼,我们用灵丹妙药给他砸出来。然后你负责保证他道心纯正,不要遇到妖女祸害了他。尤其是女主角!”   “懂了!”苏清漪点头,认真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最可行的方案最后讲?”   系统:“给你拒绝的机会。”   “还有一个问题,”苏清漪突然想起来:“谢寒潭估计知道我是天剑宗弟子了,他找上门来怎么办?”   系统:“他暂时来不了。”   “为什么?他被我一剑戳死了?”苏清漪有些惊讶,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却还是非常兴奋。系统沉默了片刻,还是道:“他要养伤,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你先做第一个准备吧。”   “什么准备?”   “修炼,变强,喂养任务目标,还有,继续抢女主位置。”   说着,屏幕上就出现了几行光字:   任务:阻止剧情,拯救冉姝   奖励:500积分   接受/拒绝   果断的点了接受后,页面出现了一堆光字,系统冰冷开口道:“按照剧情,一月后蓬莱秘境开启,星云门将由冉姝、沉竹带人入内,然而秘境却突然坍塌,冉姝、沉竹二人身受重伤,被仇家发现追杀来到天剑宗附近,沉竹为保护冉姝而死,冉姝关键时刻遇到秦子忱,秦子忱救下冉姝,悉心照料,两人感情进一步发展……”   蓬莱秘境是由蓬莱阁掌管的秘境,专门用于弟子试炼,每年开启,十大门派中都至少有五派带着弟子入内。由于秘境中适合剑修的宝物甚少,所以天剑宗和一剑门很少参与此事。   系统一字一句念着屏幕上的话,苏清漪确认了天剑宗不会有事,就只关心一件事了:“沉竹死了?还要为冉姝而死?”   沉竹是她的师兄,她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本来也算天资卓绝,不过三百岁已步入出窍,然而这样的资质和苏清漪、谢寒潭、秦子忱这些天才比起来,也就变得黯淡无光了。他本来是要成为当年星云门掌门首徒,却因为苏清漪的到来而失去了资格,这样的境遇,一般人都无法做到淡然处之,然而沉竹却不一样,他似是完全不在意一般,与其说他是一个符修,不如说是个禅修。   苏清漪记得,他常年穿着一件麻布袍子,带着一个斗笠,手握一根青竹杖,游走于天下,偶尔回来一次,就给她带许多礼物。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便是这个样子,后来她成了合体期大能,他也未曾有过任何变化。   想到这个温暖的大师兄,苏清漪居然觉得有些眼酸,于是她立刻道:“现在我要做什么?我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学剑。”系统冷声道:“到时候你不能暴露你的身份,都是你以前大熟人,你最好还是收敛着些。”   “懂了。”苏清漪点点头,决心这一个月要好好修行。   休息到第二日清晨,又要开始晨练,薛子玉照旧带人到她门口来接她,这次人来得多了,丹染星河莫云都在,一见她从屋里出来,丹染便赶忙道:“苏师妹,你这次受苦了,快张嘴,吃颗药。”   说着,不等苏清漪反抗,捏着苏清漪下巴就塞了一颗药进去。   星河莫云正常得多了,星河松了口气,大大咧咧道:“唉,师兄修为不济,还是保护不了你,你没事儿就好了。”   莫云也是跟着点头,认真道:“师妹,以后我会努力修炼,好好保护你的!”   “现在才想说这些,”薛子玉拉长了声音,有些不满道:“别耽误我们峰弟子晨练!”   说着,薛子玉便微笑着看向苏清漪道:“清漪,走,晨练了。”   “是,师兄,”苏清漪轻笑起来,将大剑往剑上扛了扛道:“走吧。”   音落,她率先跑了出去,众峰弟子紧跟其上。   她如今可以保持不落队的速度和大家并肩,于是一面跑一面问薛子玉:“师兄,如今我们学的都是基础剑法,何时才开始学更高一层的剑法?”   “随时可以,”薛子玉看出了她眼中的渴求,耐心解释:“筑基之后,要么你选一个师父,例如我,就是扶阳道君的弟子。扶阳真君乃问剑峰的长老,也是如今掌门的师父。可师妹你执意要拜峰主为师,这条路就是走不通了,那么就端看师妹悟性,藏书阁剑谱千万,师妹不妨去看看一看。”   “那我如何寻找适合我的剑谱呢?”   “这个好办。”薛子玉轻笑起来:“师妹入阁之后,便可沉下心来感受,合适你的剑谱,自然会来寻你。”   都是些有灵性的宝贝啊。   苏清漪内心暗想,点了点头。   当天基础课程结束之后,苏清漪就去了藏书阁。天剑宗的藏书阁和星云门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在进入的地方有了一块更大的场地,场地上有着许多剑痕,看上去竟有些像舞剑所致。   苏清漪就在这块空地上盘腿坐了下来,闭上眼睛,用神魂去触碰这些剑谱。   神魂出体,从神魂的视角上看,许多书灵藏在这些书中,躲着观望她。她的神魂亲切的飘过去,和每个书灵打招呼,然而所有书灵都瑟瑟发抖,不敢亲近她。   苏清漪摇了摇头,不免有些沮丧,她神魂太强,内心之道又太过强势,一般的剑谱怕是不敢靠近了。一路往深处游走而去,突然一阵金光大闪,苏清漪将神魂连忙收回,而后睁开了眼睛。   “无道,”她唤出剑灵,少女在一旁低眉垂眼,完全没有最初嚣张的样子,恭敬道:“主人。”   “是哪本?”   “《十方剑》。”无道眼中有了些怀念:“无道上一个主人,恰好也是这本,《十方剑》。”   苏清漪点了点头,径直超最深处走去,然后停在了方才找过的地方,仰头四望。而后就瞧见了那本《十方剑》。   此时此刻,它还带着淡淡的金光,苏清漪伸出手去,书立刻就想继续绽出方才的金光攻击她。苏清漪勾了勾嘴角,冷笑道:“想被打?无道,”她叫了剑灵一声:“和她沟通一下,让她认清我的地位。”   “是的,主子你放心,我一定能说服她!”说着,剑灵往书中一窜,两个灵体在书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后,书开始瑟瑟发抖,过了片刻后,书认命般飞了出来,无道回到剑里,认真道:“主人,任务圆满完成。”   书慢慢悠悠飞落到苏清漪手心,她笑了笑,摸了摸书页道:“放心,我会好好对你,要乖。”   书抖了抖,书灵和剑灵不一样,不特意放出神魂,是无法与其交流的,而剑灵因为人剑心意相通,所以随时随地可以沟通。   拿到简谱,苏清漪满意回到自己院子里,刚进院子,便瞧见薛子玉在门口守着她,她不由得笑道:“哟,师兄,在门口守着做什么?”   说着,她走到他面前,招呼道:“进去喝茶?晚秋怎么没招待你?”   “今日师妹问我剑谱一事,我猜想师妹是要去寻剑谱了,所以在这里等着,想看看师妹到底得到哪一位高人的青睐。”   他低下头去,将目光落在苏清漪手中的书上,却是皱起了眉头。苏清漪直觉不对,咯噔一下,有些不安道:“师兄,这剑谱有问题?”   “没问题,”薛子玉抬起头来,舒展开眉,叹了口气道:“只是没想到师妹在剑修之道上天资如此卓绝,竟能得十方剑的青睐。这剑谱是个中等剑谱,”说着,薛子玉眼中有了向往:“可却是当年飞升的清绝剑仙的必杀招。虽为中等剑谱,但越级杀高等却绝不是问题。”   “这么厉害……”苏清漪呆了呆,薛子玉点点头,微笑道:“但无论如何,都恭喜师妹了。”   小剧场:   秦子忱问苏清漪:“你实话和我说,你到底有多少个对象?”   苏清漪:“???不是就只有你吗?”   秦子忱:“你到底撩过多少汉?”   苏清漪:“哦,那连你都没有了。”   秦子忱冷笑:“沉竹是谁?”   苏清漪:“我大师兄……”   秦子忱:“师兄师妹必有奸情,这就算了,谢寒潭呢?”   苏清漪:“我徒弟……”   秦子忱:“师父徒弟必然深情。”   苏清漪:“……”   秦子忱笑:“你还和我说你没撩汉过?”   苏清漪:“我发誓,我真的没撩过汉……”   秦子忱:“那他们怎么来的?”   苏清漪:“都是他们撩我啊!”   秦子忱:“我呢?”   苏清漪:“我们互撩啊!”   秦子忱:“哦……” 第28章 登门之三   两人聊了一会儿后,薛子玉便离开了去。苏清漪回到屋里,翻开了《十方剑》。   《十方剑》一共十招,一招一百式,一共一千式,组合起来千变万化,万剑无不包含其中,所以叫做十方剑。苏清漪不是第一次自学,修真界的书都是视频音频结合,打开了书之后,书灵就会在里面前展现书中写的内容,过去学符阵之术是如此,如今也是。苏清漪看着十方剑的剑灵在面前比划,拿着无道跟着一起比划。   《十方剑》是适合大剑的路子,动作大开大合,气势十足,动作与其他剑相比稍显笨拙,但主要是受限于握剑人身体素质。   有了《十方剑》,苏清漪就不用再去上基础的课了,于是她每天都在自己院子练剑。从她开始练剑,眼前就有了一个进度条,是系统给她的练剑辅助。每个动作她只要重复一次,进度条就会多一点,等满了一个进度条之后,就可以开始下一个进度条。   苏清漪每天要做的,就是完成系统给她的任务量,挥剑,挥剑,再挥剑。   她每天都要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一旦有任何偷懒的行为,系统就会提示她:“宿主,倒数十下之后会有电击疗法辅助宿主专心练习。”   于是她立刻就觉得自己倍儿有劲儿,不到半个月,第一式的进度条就变成了橙色。   “宿主,您现在该去真枪实战练习了,等进度条彻底变成红色,第一式就可以完美运用了。”   系统突然冒出来,吓了苏清漪一跳。   “怎么练?”   系统:“去问剑台摆擂。”   问剑台摆擂,是天剑宗剑修磨炼剑气的方法,在问剑台上摆下擂台,让师兄弟们车轮战,以此来决定门派内的排名。秦子忱已经在魁首的位置待了二十多年,就是当年在问剑台连摆了半年的擂台得到的名声。   苏清漪也很想知道自己目前的水平,于是休息了一日后,第二天天还未亮,便去了问剑台,问剑台一般没有人来,由两个普通弟子把守,苏清漪走到那两弟子面前,交上自己的玉牌后,坦荡道:“清漪想在此设擂,敢问如何做?”   两个弟子看了一眼苏清漪的玉牌,随后立刻笑了起来:“原来是问剑峰的苏师妹,苏师妹如今不过筑基一层,便要摆擂,是否还要考虑一下?”   苏清漪摇了摇头,其中一位便道:“那好,问剑台正东方高台上有一面战鼓,师妹将自己的腰牌放到战鼓下的木匣中,击鼓三下即可。”   “谢过二位师兄。”苏清漪拱手行礼后,便从对方手中接回自己的玉牌,按照对方所言,来到战鼓边上,放下玉牌,拿出鼓槌,连敲三鼓。每一声鼓声都激起气浪,而后无限放大,响彻天剑宗。而后有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谁欲请战?!”   苏清漪在这声音面前扬声:“问剑峰苏清漪,请战!”   她的声音也如那鼓声一般响彻了天剑宗,天剑宗上上下下的人被这声音惊醒。   星河骂骂咧咧从床上跳起来:“妈的问剑峰的人让不让人睡觉了,又请战!等等……苏师妹?!!”   莫云揉着迷糊的眼爬起来:“谁啊……谁……苏师妹?!!”   丹染手一抖,又烧坏了一锅丹药,怒喝出声:“问剑峰我他妈……苏师妹?!”   而已经在准备晨训的问剑峰弟子则统统看向了薛子玉,满眼震惊,薛子玉也是呆呆看着问剑台的方向,好半天,才惊叫出声:“苏师妹!!”   没有一刻钟,天剑宗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除了那几位一般隐世不出的,其余都聚集在了问剑台,问剑台上被记得满满当当,便就连秦子忱,都坐在问剑崖下,忍不住低头,眺望崖下的问剑台。   彼时正是日出之时,云破日出,苏清漪身着天剑宗弟子常服,白袍蓝衫,腰系玉带,头发用一根布带高束,在风中随风飞扬。她立于问剑台中央,闭眼打坐,一把大剑立于身侧,太阳一寸寸从她身后升起,阳光一点点洒落在她和那把金色大剑身上,光华流转,让人不由得心头一跳。   “怎么……怎么今天突然觉得……苏……苏师妹……这么漂亮啊……”丹染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星河和莫云都忍不住点头。   所有弟子等了一会儿,没有人上去,苏清漪不过筑基初期,在天剑宗也就是个刚刚进门的水平,一般这种擂台都是同阶对阵,比她修为低的还没学剑,比她修为高的……   看着薛子玉星河等人气势汹汹的眼神,没人敢上去……   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场面还是一片寂静,苏清漪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道:“怎么,为何没人,莫非众位师兄怕了我不成?”   “小师妹不高兴了!”丹染压低了声音,薛子玉眉头一皱,从身后抓了个筑基期的弟子就扔了上去!   苏清漪一看那弟子,猛地拔出剑来。   那筑基期弟子原本只是打算放水认输,然而一上擂台,就感觉一股剑意铺天盖地而来,带着磅礴之势,惊得猛地拔剑,一剑抗住那把迎面而来的大剑!   然而一般的细剑根本没有抵御这种大剑的能力,修士瞬间被剑气震飞了出去!旁边一个弟子立刻紧追而下,将人从悬崖捞了回来,苏清漪看着众人变了的脸色,拱手道:“还望众位师兄莫要承让了,清漪,毕竟是个剑修。”   她的话让众人终于没有了轻视之意。片刻后,一个背着双剑的青年走了上来,恭敬道:“归元峰星炎,筑基三层,还请师妹赐教。”   苏清漪拱手,而后提剑俯冲攻去!   她双手握剑,剑势大开大合,每一剑都似乎用尽全力,让人根本无法硬抗。她的剑意纯正,至刚至阳,每一次挥剑,都让人为之心神俱颤。   一刻钟后,星炎落败。而全场都被燃起了斗志,就连薛子玉星河莫云等人,剑都忍不住嗡鸣作响,若不是境界差了太多,怕也是忍不住要冲上去比划一番。   苏清漪在台上对阵了一天,有输有赢,最后被薛子玉们扛了回去。等第二日,她又爬起来,继续对阵……   一连半个月,她几乎打遍了天剑宗所有筑基期的修士,一开始有输有赢,后面时日几乎稳赢不输,等她排名列到筑基期第一时,经验条终于变成了红色。   她将玉牌从问剑台上拿了下来,而此时天剑宗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已经变了。所有筑基期修士在看到那把大剑时,都不由得觉得心头一寒。最开始对这个小师妹还抱着几分暧昧想法的弟子,纷纷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清漪拿着玉牌回到屋里,系统的机械音开口道:“宿主,您有一天时间准备,我们就得出发了。”   “知道了,”苏清漪点点头,然后去任务堂接了一个外出任务,而后又去找薛子玉报备了一下,随后收拾了行李,睡了一觉,第二天便下了山。   下山之前,薛子玉特意来找了她,将一个玉牌交到了她手中。   “这是什么?”苏清漪愣了愣,薛子玉微微一笑:“峰主闻得你初次下山,心中颇为担忧,让我将这一道剑意转赠给你,以防不测。”   “峰主……”苏清漪心上突然乱了起来,忍不住有些语无伦次:“峰主对所有弟子……都这么好吗?”   薛子玉笑而不语,将玉牌交到她手中,拱了拱手道:“师妹,人心险恶,还望师妹多加保重。”   说完,便转身离去。苏清漪握着玉牌,感觉心跳得飞快。   完了……   她想,又被撩了。   可是她好想知道,这次到底是不是她自作多情?!   如果还在二十一世纪,她真的很想赶紧去论坛发帖——峰主又撩我了,他是不是真心的?急问,在线等! 第29章 登门之四   苏清漪拿着玉牌,心里杂七杂八的。然而胡思乱想片刻后,她立刻敲醒自己,秦子忱什么人啊?一看就是那种根本不会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人。他要真相找对象,也不会找到她头上。他给她玉牌,不就是因为她纯阴之体,走哪儿哪儿遇人渣吗?这是一个长辈的关怀!如果是她当年星云门遇到这种弟子,也会这样做的!   想清楚了这点,苏清漪放下心来,将玉牌往怀中一揣,便御剑朝着系统指示的地点飞了过去,没飞多久,她就听到下面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苏清漪赶紧冲下去,果不其然就看见冉姝带着沉竹被四个修士围着。   他们两边都算高阶修士,但经过恶战之后,双方都没了什么回击之力。冉姝、沉竹两人全身是血,冉姝已经昏死在了地上,而沉竹还勉强站着,挡在冉姝面前。对面四个修士虽然重伤,不过明显比两人好的很多。   看到这个场景,苏清漪不由得心中一沉。   她对星云门的感情,甚至比二十一世纪的家更深厚。沉竹就像她的大哥,一直关照着她。当年她出事之后,他重伤闭关,一直到她死都没出关,如果他当时在,事情应该不会是这样子……   苏清漪心里有些酸楚,而下方的沉竹咳嗽着将青竹杖往地上一插,一个法阵就迅速出现在了地上,闪着若隐若现的光,沉竹强撑着自己,冷声道:“今日若就到此为止,那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犯,但若诸位还要再进一步,沉竹不惜与诸位同死!”   “强弩之末,”对方冷笑出声来:“吓唬谁呢?!”   说着,其中一个修士就扔了一张引火符出去,苏清漪面色一变,大剑直直朝着那引火符冲去,将引火符劈成两半,而后插入土中。   众人大惊,其中一个蓝山修士怒道:“谁!有种的就出来!”   “我没种,”苏清漪从树枝上轻轻飘落下来,挡在沉竹面前道:“不过,姑奶奶还是出来了。”   对面四人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清漪一番,随后冷声笑了出来:“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士……”   “足够了。”苏清漪拔剑扑了上去!   她的动作极快,哪怕是大剑似乎都没能影响她速度分毫,对方脸色一变,捂着胸口疾退开去。苏清漪大剑连着追上,沉竹一看她拦住了几人,连忙扛起冉姝,朝林深处跑去。苏清漪和四个修士纠缠了片刻,知道再纠缠下去她体力不济怕要吃亏,一个爆破符就扔了过去,冷笑道:“姑奶奶不和你们玩了!”   随即闪身朝着沉竹的方向追去。   沉竹身上带了伤,跑得不远,苏清漪赶到时,他背着冉姝,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然而他都没放弃过冉姝。苏清漪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道:“系统,我能杀了冉姝吗?!”   系统:“别冲动,这是女主……”   “我要真杀了呢?!”   “哦,那就杀了吧。杀完了,这个世界归为终结。”   “……”   她还是很爱这个世界的。   于是她忍住了心里的冲动,御剑飞到沉竹面前,伸出手道:“上来吧。”   沉竹抬起头来,瞳孔毫无焦距,一片茫然,苏清漪瞳孔猛缩,大喝出声:“你的眼睛怎么了?!”   随后她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沉竹漫不经心笑了笑,抬手握住苏清漪的手,淡道:“前些年受了重伤,眼睛便失明了。吓到了道友,还望道友见谅。”   “不……”苏清漪眼眶泛酸,一开口,就发现声音沙哑。她立刻止住了声,一把将两个人拉上了飞剑,而后便驾着剑飞到了最近的一个城池,而后进了个客栈,将两人安顿下来后,便给他们为了一些药。   休息了一会儿,沉竹伤势明显好多了,抬头恭敬道:“敢问姑娘贵姓?”   “姓苏,名清漪。”   “在下沉竹,”沉竹淡然笑开,摸索着,从自己腰间拿出一个玉牌:“乃星云门长老。今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日若姑娘有任何事,均可上星云门找我。”   苏清漪不说话,静静看着那玉牌,和玉牌上稚嫩的“沉竹”二字。   这不是星云门的玉牌,这是当年她还是个孩子时,亲手刻给他的玉牌。那时候她写字还特别丑,歪歪扭扭的样子,一眼就看得出来。   不是什么上好的美玉,他却一直带了那么久。   “姑娘不要嫌弃上面的字不好看,”见她久久不接,沉竹接着道:“这是我师妹送我的生辰贺礼,我极为珍惜。”   一句话出口,泪落无声。苏清漪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来,冲了出去。   就是这样奇怪,所有人对你恶言相向的时候,就觉得无坚不摧。然而只要稍微有一个人对你袒露温柔,便觉得是天大的委屈。   此时此刻,苏清漪就是这样的心情。   她冲出后,沉竹也收起了微笑。   他摩挲着玉牌,好久,才沙哑出声:“师妹……”   苏清漪站在外面哭了一会儿,终于走了回去。沉竹将玉牌留在了桌上,摸索着去了卧榻,躺了睡下。   他实在是太累了,连番的追杀早就消耗了他所有精力。苏清漪走进来,看着桌上的玉牌,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它收入了怀中。   后面的时间,苏清漪陪了他们几日,来的时候苏清漪就找丹染带了些药,两人本来也是高阶修士,又有灵丹妙药滋养,没几日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冉姝一直没醒,苏清漪和沉竹就只能守着。   有一天夜里冉姝发了高烧,苏清漪本来打算不理会,却看见沉竹一直摸索着照顾她,忍不住就帮了忙,一面帮一面没好气道:“这样一个重伤的人,沉前辈何不就弃了她自己回星云门?反正修真界的人大多如此。”   沉竹笑了笑,站在一边揉着帕子,摸索着走过来递给苏清漪:“苏道友会扔了自己的同伴吗?”   苏清漪不说话,抿了抿唇。   可冉姝……她还能算得上同伴吗?   “我有两个师妹,”沉竹坐到床边,细致给冉姝擦着头上的汗,声音温和:“一个叫冉焰,一个叫冉姝,都是我再疼爱不过的姑娘。我看着她们长大,后来……冉焰不幸陨落,如今只有冉姝留在这世上,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会让她出事。”   说着,他抬起头来,没有焦距的眼似乎在寻找着她:“苏道友,必然也是如此吧?”   苏清漪没说话,好多次,她口中言语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没死,师兄,我是冉焰。   她害死了我,凭什么还要享受着你给的温柔?   她做错了什么呢?冉焰以善为道,最终却众叛亲离,道消神毁,没有人爱她,爱她的人都已消散这天地苍穹。   而冉姝呢?   就因为她是女主角,哪怕她设计杀了她,她也一路顺风顺水,受众人疼爱。谢寒潭爱她,秦子忱也要爱她,如今就连大师兄,也要将她放在心尖上吗?   苏清漪越想越委屈,怕声音泄露了她的情绪,干脆默不作声。冉姝在沉竹的照顾下舒服了很多,沉竹转过头来,温柔道:“苏道友是剑修,可曾修习过符阵之术?”   “未曾。”苏清漪冰冷开口,转身离开。   如果过去都是委屈,那么,她就一剑斩断它。   那一刻,她心里无比明澈。   不相认,不相见,她不再是他的师妹冉焰,或许此时此刻,心中就会好过许多。   不抱着期望,也就不会失望。   她闭上眼睛,转身离开。   等她走之后,沉竹握着手中的湿帕,淡声开口:“小师妹,你打算装睡到什么时候呢?”   “等我恢复至少八成,此人来路不明,我们得小心提防。”冉姝睁开眼睛,眼中满是纠结,沉竹笑了笑,眼中露出怀念:“阿姝,你说……这个姑娘,是不是很像我们焰儿?”   冉姝眼中猛地一冷,沉竹叹了口气:“我有好几次,几乎都以为是我们焰儿回来了……可是想想,如果是焰儿,又怎么会不认我呢?”   冉姝不说话,暗中捏紧了拳头,片刻后,她虚弱出声:“师兄,我想吃桂花糕。”   沉竹有些疑惑,冉姝微笑道:“师兄,我好久没吃桂花糕了,小的时候……你总带来给我们吃,师姐每次都吃大的那块,我吃小的那块……”   “其实我很喜欢吃,”冉姝声音里带了叹息:“可是……我更喜欢师姐。她喜欢的东西,我都愿意让给她。”   沉竹微微一僵,片刻后,他拿着青竹杖,点头道:“好,师兄去买。”   “谢谢师兄。”   “焰儿走了,”沉竹抚着她的头发,温和道:“我只有你一个师妹了。”   说着,他直起身来,往外走出去。等确认他的气息无影无踪后,冉姝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   她神识一扫,便发现苏清漪在不远处的糖葫芦摊边问着老板:“老板,这糖葫芦甜不甜?”   “又酸又甜!”老板吆喝着喊:“姑娘来一支?”   苏清漪摇摇头,仰头长叹:“我心里苦啊……老板,有没有特别甜的那种?”   老板:“我这里……”   话没说完,一道金鞭就直接甩了过来,苏清漪将老板往旁边一推,金鞭抽在她背后的大剑上,逼得苏清漪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就在这时,系统传来放礼花的声音。   【任务完成,奖励积分500点】   奖励你妹啊奖励!能不能干掉这个凶女人!   她吐槽着,毫不犹豫,御剑就跑,冉姝紧追而上,片刻后就出了城中。苏清漪想都不想,往天剑宗一路狂奔,这次冉姝却狠了心要杀她,手中掏出一张符纸,变化出繁杂的手势,大喝了一声:“去!”   苏清漪惊得疾退,九道光柱冲天而起,便就是泛着的金光都震得苏清漪飞出几丈,直接摔了下去!   苏清漪五脏六腑剧痛不已,被树枝一路拦着坠到地上,感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一般,躺在地上喘息。   这就是出窍期和筑基期绝对的实力差距,苏清漪忍不住有些绝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冉姝要杀她?   不能倒下,不能在这里倒下,绝对不能死……   苏清漪握住大剑,艰难撑起自己。冉姝翩然而下,落到她面前,神色复杂。   “如今……你居然真的当了个剑修了。”她一句话开口,如惊雷一般炸在苏清漪耳边,苏清漪霍然抬头,听见她叹了口气道:“师姐,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想放你一条生路的啊……”   “我真的,”冉姝抬起头来,红着眼眶,慢慢道:“我真的……不想杀你的啊。”   听见她的话,苏清漪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手握大剑,慢慢抬头,微笑开来。   “冉姝,有一句话,我忍了很久,早就想对你说了。”   “师姐请说。”   苏清漪勾起嘴角,吸了口气,然后用尽自己全身力量大骂出声:“你不装能死啊?!!” 第30章 登门之五   苏清漪的话让冉姝微微一愣,苏清漪扶着剑喘气,笑着道:“冉姝,你如今出窍期修为,我不过筑基期,你不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和你说清楚。”   “我曾经把你当妹妹,”苏清漪苦笑出来:“万事我都想着你,天天怕别人欺负你。可是你如何回报我的?”   “我喜欢谢寒潭,你若喜欢他,你大可和我说,我冉焰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你何必如此瞒着我,和他暗度陈仓,然后联手杀我?”   “我救了谢寒潭,养了他,可以说……他今日有此成就,我冉焰至少出了大半的力,可他却设计杀了我。”   “你是我的师妹,自年幼一起长大,如此狼心狗肺的人,你不为我报仇,却一心想着如何讨好他,白头偕老,你心里,可有过我半分?!”   “既然不把我当姐妹,你我自然就是仇人。仇人相见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要杀就杀,哭着和我说什么不愿杀我,实在是让我恶心!”   “我今日就问你一句,当年,你到底为何杀我?如今,你又为何杀我?!”   “师姐……”冉姝闭上眼睛,露出痛苦之色,片刻后,她轻笑出声:“当年不是我要杀师姐,是这世上的人都盼着师姐死。如今我要杀师姐,是因为师姐既然已死,就不该归来!师姐自幼天赋绝佳,悟性绝无仅有,每每指点,都让冉姝醍醐灌顶。今日……亦是如此。”   “师姐说的对,”她睁开眼睛,握紧了金鞭:“既然师姐已经知道当年之事,你我便是仇人,不应以姐妹相称。冉焰,此次,我必要你神魂尽散,再不归来!”   说完,金鞭猛地缠绕而上,苏清漪瞳孔一缩,将秦子忱给的玉牌中的剑意猛地放了出去!冉姝身形一翻,被剑意狠狠划过腹间,逼得疾退三丈,也就是这片刻间,苏清漪立刻冲了出去。冉姝躲过这一道剑意后紧追而上,一道金鞭又直接甩了过去来,这一次那金鞭上带了十一串符咒,瞬间劈头盖脸砸上了苏清漪!苏清漪来不及躲挡,大剑往面前一抵,挡住了金鞭,然而大剑身上也出现了裂纹,十一道符咒却生生砸在了她身上!一瞬之间,苏清漪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身上骨头似乎都碎了下去,她再扛不住,一头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呕着鲜血。   系统声突然响了起来:“宿主生命垂危,是否消费1000点开启急救系统?”   “是是是是!!”   苏清漪在脑中拼命回答。也就是这瞬间,一道光芒瞬间笼罩了苏清漪,那华光刺得冉姝眼睛生疼,什么都无法看清,等云消雾散时,冉姝抬头一看,苏清漪已经消失在了面前。   等苏清漪睁开眼睛,她已经出现在问剑崖附近,秦子忱那座小屋立于崖边,仿佛一座孤岛,在那里静静等着她。   她全身是血,剑也已经断裂在身边,喉咙里全是鲜血,肚子上也是被炸出来的一个大洞。她喊不出声音,一步一步爬到了秦子忱小屋门前,艰难地,一拳一拳砸在了门上。   正在打坐的秦子忱听得外面的声音,闻到了血腥味,身形瞬间出现在门前,一打开门,就看见苏清漪躺在地上,全身是血,整个人仿佛是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她抬起头,那张平日素净的面容上满是痛苦,颤抖着握住他的衣角,艰难道;“秦子忱……救我……”   一瞬之间,似有电闪雷鸣,秦子忱颤抖着蹲下身,将苏清漪打横抱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都在颤抖,修道五十二年,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让他如此惊慌失措,愤怒难当。   “丹辉,”他抬起头来,冷声开口,声音瞬间笼罩了整个第七峰,第七峰的弟子都听到了秦子忱微微颤抖的声音:“丹辉,救人!”   正在炼丹的丹辉又毁了一锅丹药,他气势汹汹冲出门去,刚出门,就看见秦子忱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停在了他面前。   来的这么快?!   丹辉惊呆了,然后一看秦子忱怀中的人,立刻皱起了眉头:“快进来!”,而后吩咐弟子道:“把丹染给我叫来!”   不容他说,秦子忱立刻将苏清漪抱到了卧榻上。   她全身是伤,被各类符咒砸得不见一寸完好之地。   丹辉先喂了她一颗丹药,也不同秦子忱争吵,闭上眼睛,手中冒出一道白光,覆在了苏清漪腹间。片刻后,丹染冒冒失失冲了进来,恭敬道:“师父……”话音未落,一见床上的人,丹染就跳了起来,怒道:“小师妹!”   “闭嘴,把固魂丹拿来!”丹辉头上冒出了冷汗,一听这话,丹染和秦子忱都变了脸色。   不是生死之时,用不上固魂丹这种珍品。秦子忱拉着苏清漪的手,感觉到手中满手黏腻,心里居然有些茫然。   她要死了,要死了吗?   其实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这样的心智,如何在修真界活下去呢?   如果她天资绝佳还好,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只要她够强,什么阴谋诡计都奈何不了她。可是她那么弱啊……   经脉尽堵,还是五灵根的体质,哪怕是在符修之上能够有所建树,但是也走不到巅峰。   是他不好的,他该一直陪着她,这样谁都伤不了她。   苏清漪就是一个小公主啊,就该活在梦一样的生活里,就该大大咧咧快快乐乐什么都不想,为什么要来这里受这种罪呢?   他来不就够了吗?   修道之路这么难,他来修不就够了吗?   为什么要将她也拉过来?   是啊,这里太寂寞,太孤独,他一个人,总是会怀念过去二十一世纪的时光。   看见她来的时候,他心里是欣喜的。有一个来自于过去的、还是认识他的人那么鲜活的站在他面前,提醒着他,那段日子不是他凭空幻想,是真实存在。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忍不住有那么些开心,偶尔逗逗她,看她微笑,看她沮丧,看她耍赖,看她依赖他,握住他的袖子躲在他身后,看她自己崛起,像一个真正的剑修,握剑立于问剑崖上,他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仿佛自己还是个普通少年。   虽然他总想着不要和她在一起,总告诉自己她是个故人而已。因为只是自己留恋自己的过去所以多加关照,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心境变得如此奇怪呢?   为何颤抖,为和惶恐,为何害怕,为何惊怒?   握着苏清漪的手,秦子忱不敢去深想这个问题。但他知道一件事……   如果修道五十二年,他都护不住一个苏清漪,那么,这道又有何意义?   苏清漪,他心中的苏清漪,哪怕欺他辱他害他,也该活得肆无忌惮,潇洒来去。   一道光芒从秦子忱身上冲天而起,旁边弟子皆是一惊,秦子忱慢慢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明澈。   他顿悟了。   丹辉不敢松懈,手中光芒源源不断流到苏清漪身上,一寸一寸抚平她的伤口,好久后,他脱力倒到了地上,被丹染一把扶住。   “秦子忱……”丹辉虚弱开口:“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全家的债!”   秦子忱没说话,丹辉挥了挥手道:“赶紧带我下去,这狗男女太碍眼了!”   丹染不敢多说,背着师父带着弟子跑出了药庐,等人都走去了,秦子忱看着昏睡的苏清漪,慢慢开口。   “我守着你。”   他开口,声音坚定,眼中一片清明:“我不需要你的爱情,我守着你。苏清漪,我守你长生大道,守你平安无忧,守你放荡天地,我不把心交给你,就这么守着你,也就不会难过了,对不对?”   苏清漪没有回答他。   她身陷在一片噩梦之中,梦里是她被杀那日,然而不同的是,这次所有人都在她周边。   利刃破空而来刺入她胸腔之中,她看见她的亲友手握利刃,一步一步靠向她。   “千刀万剐!把这魔头千刀万剐!”   有人高吼出声来。   沉竹、冉姝、谢寒潭、冉墨、父亲、母亲、师父……   所有人都把利刃挥向了她。   “师父……师父不要死……”她呢喃出声,秦子忱赶忙靠了过去,听见她的呢喃,他微微一愣。   她的师父冉焰……是他亲手杀了的啊。   “不……父亲……母亲……”   “寒潭,不要……求求你……不要……”   她拼命叫着一个名字,反反复复:“寒潭……寒潭……”   她的话仿佛是一把利刃,划在了秦子忱心上。他突然觉得有些气闷,但也并没有太过意外。   她不喜欢他,一直都是,过去是,现在也是。   他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梦中所有人都在割着她的血肉,苏清漪疼痛不已。   她拼命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她,她对他们不好吗?   没有人回答,场景慢慢变成了中学时代的课桌,秦子忱坐在位置上,认真写着作业,阳光落下来,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能够清晰看到每一个毛孔。她歪着头看他,明明只是清秀的少年,却怎么看怎么好看。   “苏清漪,”他抬起头来,面容慢慢化作了那个俊美得惊艳绝绝的蓝袍白衫的修士,他走在人群里,手执玉剑,身形修长,然后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修行之路艰险苦难,我既已走过,自会护你大道正途。”   他的声音平淡冰冷,仿佛他手中的白玉剑一般,却让人不由得信了下来。   天剑宗,静衍道君,言出必行,承诺必践,修道五十二年,从无任何污点。明知道他只是一个品行高洁的修士看不下她悲惨命运,却也无可更改一个事实。   前世今生,从来只有这个叫秦子忱的名字,真正温暖过她。   苏清漪念着这个名字,仿佛一个护身符,慢慢睁开眼睛。入眼是挂满药材的屋顶,她动了动身体,感觉好了个七七八八,转头看向旁边,应该是在第七峰的屋里。   “有人吗……”她刚一开口,就发现声音沙哑,片刻后,就有白玉剑挑开帘子,然后走了进来。   “峰……峰主……”苏清漪惊呆了,秦子忱不说话,手里拿着丹辉给的药汤,递给了她。   苏清漪乖顺的从秦子忱手里拿过药汤,小口小口抿着。秦子忱看着她,眼中一沉,冷声道:“谁干的?”   苏清漪被噎了一下,急促的咳嗽起来,秦子忱想去帮她拍拍背,最后却是僵在了原地,苏清漪咳嗽了片刻后,再出口,声音已经清朗了很多,忙道:“没什么……就是遇到两群修士斗殴……”   “什么样的修士在用了我一道剑意以后还能伤你至此?”这次秦子忱不打算让她插科打诨下去,冷声道:“你不想说,那我来猜。”   他一眼扫过她身上伤口:“出窍期,符修,当世不过十五个。”   苏清漪身形僵了僵,秦子忱继续道:“你能惹上的,必然和你师父冉焰有关,五个散修肯定不是,最密切的就是星云门的一批人,星云门七个出窍期符修,冉姝、沉竹、还有五位长老,是哪一个?”   苏清漪抿紧了唇,秦子忱有些急躁,冷笑出声来:“不说是吧,那我就一个一个找过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清漪按耐不住,冷声开口,秦子忱没有转身,冷声开口:“我想你要记得一件事。”   “你入了我天剑宗,进了我问剑峰,就是我门下弟子。从来没有人能如此欺辱我门下弟子。”   说着,他转过身去,冷冷看着她:“你过去怎么过日子我不管,但如今你就要记得,他人再不能欺你辱你,你也无需忍着憋着。看谁不爽你就打回去,打不赢你就回来找师兄,薛子玉们还打不赢你就来找我。”   “峰……峰主……”苏清漪吓呆了。   她以为,秦子忱的人设,是高岭之花啊?为什么讲话像黑社会……   秦子忱似乎也是觉得失言,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出门后,他叫来薛子玉。   “伤苏清漪之人也被我剑意所伤,你去查。”   “是,峰主。”薛子玉眼中闪过冷意,转身离开。 第31章 登门之六   苏清漪疗伤时,冉姝拖着一身伤回了客栈,沉竹已经买了桂花糕在客栈等候,她一进来,便笑着开口:“不知道苏道友……阿姝?!”   他闻到血腥味,立刻察觉不对,赶忙上去扶住她。冉姝咬着牙道:“师兄,那批人追来了,我们不能连累苏道友,赶紧走。”   “那……”沉竹心中有些犹疑,还没问请苏清漪的师门……   “师兄,”冉姝心中一疼,忍不住咬牙切齿。冉焰……为什么每个人,每个人都以你为先?   但她熟知这个师兄极擅长从声音中察言观色,不敢暴露太多情绪,压着声音道:“师兄,我们来不及了,日后再寻苏道友不迟!”   沉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冉姝一路疾行了一天,入了星云门,沉竹召了医师来,照顾冉姝睡下后,便立刻去找了谢寒潭。   前些时日谢寒潭身受重伤,闭关不出,听到沉竹来到,他总算出门见了人。   面对沉竹,谢寒潭向来很是恭敬,沉竹之于他,如兄如友,最重要的是,他是冉焰敬重的人。   “沉竹师叔,”谢寒潭走上前来,扶着沉竹坐进椅子里,沉竹温和笑道:“你好了许多了,”说着他顿了顿,面上露出一丝诧异:“你……不日就要突破大乘了吧?”   谢寒潭笑着跳过这个话题:“师叔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吗?”   听到这话,沉竹沉默下来,迟疑道:“寒潭,你说……冉焰还有神魂在这世上吗?”   谢寒潭手微微一颤,眼中一片冰冷:“师叔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这次……我遇到一个姑娘,很像焰儿。”听到这个称呼,谢寒潭面上全是冷意,他抿紧了唇,压住心中的火气,微笑道:“师叔是在哪里遇到的?”   “在天剑宗附近,我和阿姝被仇家追杀,这个姑娘突然出现救了我们。她……她是个剑修,可是我总觉得,她很熟悉。我眼盲了,可心却更明澈。寒潭,你说焰儿有没有可能没死?”   谢寒潭没说话,只是眼神越来越冷:“你和冉姝师叔遇到的?”   “是啊……可后来仇家追杀上来了,我们怕连累她,就先离开了。”   “我知道了,”谢寒潭微笑起来:“我会去查这件事,师叔勿忧。哦,我还想起来有些事要处理,今日师叔现行歇息,寒潭改日再找师叔再叙。”   说完,谢寒潭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怒气,竟没有和沉竹道别,转身离开。   沉竹垂下眼眸,低头抿茶,勾起苦笑。   谢寒潭一路直冲入冉姝房间,带着磅礴威压,一把将床上的冉姝抓了起来,捏着脖子按在了墙上。   “她回来了,她果然回来了。”谢寒潭看着墙上拼命挣扎的女人,冷声出口,然后低下头去,猛地看到冉姝身上的伤。他小金扇迅速划开对方的衣服,一见那伤口便认出是苏清漪伤他的剑意,立刻缩紧了瞳孔,怒喝出声:“你对她动手了?!”   “你……你放开我……”冉姝拼命挣扎:“寒潭你冷静点……”   “她死了,你也不用活了。”谢寒潭了冷笑起来,一想到那女子在自己面前被一剑穿心的样子,心中痛楚胸涌而出,屋外电闪雷鸣,他天劫将至,冉姝看着他冰冷的目光,无比清晰的知道。   他想杀了她……他真的会杀了她!   “她没死……”惊恐让她脱口而出:“我没杀她,她没死!”   谢寒潭放开了她,看着外面聚集的乌云,勾起嘴角:“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冉姝。如果她死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你给她陪葬,这天下给她陪葬,你明白吗?!”   冉姝在他注视中痛苦闭上眼睛,好半天,终于艰难点了点头。   谢寒潭终于满意,转身离开,走进院落之中,盘腿而坐。一个万象圆盘在他脚下亮起,光芒笼罩了他周身,一条白龙从他身上咆哮而出,也就是在这时,一道紫色的电光如紫龙一般从天上呼啸而下,迎着白龙冲撞而来!   六九天劫!   一般人飞升渡劫,最多也只能遇上四九天劫,四九天劫之后,可位列真仙。然而这六九天劫却极其少见,更不会在一般人突破时见到!   然而此时此刻,天上雷电大作,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颤抖。问剑崖上,秦子忱睁开眼睛,看向那天劫的方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星云门……   到底是星云门的谁,拥有这般上天都嫉妒的资质,招来了六九天劫?   而躺在自己床上擦拭秦子忱给她刚刚修好的无道的苏清漪却是想都不想,就知道,肯定是谢寒潭。   谢寒潭天资非凡,又自带魔族血统,星云门能引来六九雷劫的,也就只有他了。   看来……他又要进一步了。以后秦子忱能扳倒他吗?   想到这里,苏清漪不由得忧心起来。   雷声轰隆作响,盘卷成龙,谢寒潭面带微笑,任惊雷一道一道劈在自己身上。   劈了整整七天,天空终于云散雾开,金光笼罩在谢寒潭身上,带有灵气的磅礴大雨落满了整个修真界,所有修士都不由得打坐感悟,感受这渡劫之后上天降下的莫大好处。   而谢寒潭从金光中站起来,如仙如佛,广袖一掸,转头看向天剑宗的方向,微笑道:“师父,我来了。”   说着,他往外走去,山门外早已跪满了弟子,众人低头恭贺:“恭喜掌门!”   谢寒潭手握金扇,含笑抬头,看一路延绵不绝跪着的人群,小扇一抬。瞬息之前,周边场景千变万化,而后停留在春景之上,星云门满山桃花,都艳丽盛开。   呼风唤雨,颠倒四季,移山填海,大乘之能。   所有人心神巨颤,谢寒潭提步而下,冉姝等人跟在后面,众人只听这年轻掌门低声说了句:“天剑宗的账,该找他们算了。”   而后便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桃花纷飞的光门,谢寒潭带着两排弟子径直跨了进去。   当他跨进光门的瞬间,系统滴滴滴响了起来。   系统:【紧急任务!紧急任务!】   苏清漪从床上惊起,随后拍着胸口道:“冷静点!有什么紧急任务!”   系统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语速飞快:“谢寒潭拿出缩地灵宝,马上就要带人杀上天剑宗了!请宿主早做准备!”   “什么?!”苏清漪大吼出声:“他来做什么?”   她刚问完,屏幕上就出现了一行光字:   任务名称:扭转剧情-毁坏阮墨竹尸身   情节介绍:谢寒潭突破大乘期后,遵照师父阮墨竹临死前约定,来到天剑宗,意图拿回阮墨竹尸身,将其安葬于桃花谷。第二峰峰主白拂尘与其交战被伤,秦子忱怒而出手毁掉阮墨竹尸身,谢寒潭立誓,与秦子忱不死不休。   扭转原因:男主角的誓言必须实现,为了阻止秦子忱悲惨命运,必须阻止男主角的诅咒   扭转方法:提前毁坏阮墨竹尸身   奖励:积分1000点   接受/接受   又是一个必须接受的任务……   苏清漪吐血。她赶忙跳下床来穿衣服,才披上衣服,她就听到谢寒潭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天剑宗。   “天剑宗,阮墨竹门下弟子谢寒,特来拜访。”   听到这个声音,苏清漪手忍不住微微一抖,心里竟忍不住翻滚起来。   天剑宗,阮墨竹门下,谢寒。   她养了他几十年,当了他几十年师父,把他从一个废人捧成今日星云门掌门,但他却死死记着,自己是阮墨竹门下的谢寒。   她苏清漪是做了什么孽?当年收了这么一个狼崽子?   如果他是对谁都狼心狗肺,她可能心里还好受一些,可同是师父,他对阮墨竹如此情深义重;同是喜欢他的人,他对冉姝如此倍加怜惜,这就让人心寒了。   苏清漪在屋里平息了一下心情,而后背着大剑就冲了出去,刚出门,就看见整个峰的弟子都在往主峰赶,她跟着人群混到主峰,刚到大殿门口,就被莫云拉了过去,一脸兴奋道:“师妹也来看热闹?!”   “发生什么了?”   苏清漪有些诧异,莫云来了兴致,赶忙同她道:“师妹你是不知道,这个谢寒,可是我们天剑宗最出名的一个人了。”   “传说他当年是一品雷灵根,这有多么适合练剑你知道吧?静衍师叔就是雷灵根!那时候他才不到十岁,就来了天剑宗,大家都觉得这一定是下一个天才,结果却被静衍师叔判为心性不佳,逐出了天剑宗。”   “本来大家都想他完了,谁知道走到门口,就遇到了阮师叔,阮墨竹师叔是当年第四峰的峰主,看见谢寒资质极好,不顾静衍师叔的劝阻,就将他收了徒弟。这个谢寒确实是天赋绝伦,和阮师叔感情极好,你猜他步入金丹期的时候才几岁?”   见苏清漪一脸茫然,莫云比划着道:“十六岁!厉害吧?可惜啊,谁知道,他果然心性不纯,居然去了后山,放出了魔兽,还修炼了魔修的功法……”   “这事儿被静衍师叔发现了,当场废了他的灵根,斩了他的经脉,将他逐出去做个凡人。而后白师叔,咳咳,这事儿也是白师叔做得不地道……他居然觉得还不够……就把人打到悬崖下面去了……”   “阮师叔当时二话不说就跟着跳了下去,然后两个人都没回来,等白师叔下崖底去看的时候,发现阮师叔已经死了。是为了救人全身灵力耗干死的!而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从此再也不见了人影。”   苏清漪:“……”   跑哪儿去了?被她救了==   “等后来再见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成了星云门冉焰道君的首徒了!你也知道冉焰道君一代天才,除了咱们静衍师叔估计没人压得住她,谁敢动她弟子,她不和人拼命吗?”   苏清漪:“……”   她怎么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要早有人和她说这件事,她绝对不会对谢寒潭起什么心思了!   “所以我们内部一琢磨,静衍师叔说,他既然能成为星云门的弟子,就是他的造化,这件事就算了。我们也就没往外说……”   苏清漪:“……”   大哥你们真是害死我了……   莫云说着,叹息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再和你说个小八卦,我听说啊,当年白师叔之所以把他打下山崖,是因为他和阮师叔有私情!”   “有私情怎么了?”苏清漪愣了愣,莫云呆了一下:“他们是师徒啊……”   “师徒怎么了?”   星云门好多道侣都是师徒啊,从小养成,多好。   莫云被她问得愣了片刻,随后点点头:“对哦,好像也没什么,星云门不好多道侣都是师徒吗?你说那个冉焰道君当年把谢寒收为弟子,是不是就是看上他的脸,想和他当道侣啊?”   苏清漪:“……”   她好想让莫云闭嘴,这么戳心窝的话就别说出来了!   然而她不能,只能憋着。莫云说话的时候,天剑宗的人几乎都到了。七位峰主和掌门早已坐在大殿中央蒲团之上,秦子忱和宋旭并列而坐,其他六人各自坐在两人边上,成了一个环形。各峰首席弟子被召入殿中列在两排站在弟子首位,而后是女弟子,再之后按照辈分一路往外排去。   苏清漪挨着莫云站着,可以清楚看到蒲团之上秦子忱的神情。他似乎毫不在意外物,闭着眼睛打坐。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人声,苏清漪转头去看,就看见一个青年男子,身着黑袍,手握金扇,身后领着两排弟子,一步一步出现在大殿之中。   他面容俊美无双,一双眼分外多情,然而举手投足间,却带了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王者气息。   如果秦子忱是高高在上的九天谪仙,那他就是坐拥江山的人间帝王。   他一步一步走来,根本看不出当年半分少年影子。   苏清漪忍不住一阵恍惚,不由自主想起多年前,那个跟在她身后,被她作弄了,会红脸的少年。   她突然明白。   他果真,不是她的谢寒潭。 第32章 登门之七   谢寒潭走到大殿中央,就停住了步子,同宋旭恭敬行了个礼道:“宋掌门。”   “谢掌门,”宋旭微笑着还礼:“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今日登门,谢寒所求何事,掌门应该知道。”说着,谢寒潭将目光移到白拂尘身上,目光冷淡:“当年师父临死时嘱咐我的话,白峰主想必也记得。”   “二师兄到时,阮师姐已身死陨落,哪里能听到什么遗言?”星云皱起眉头,不悦道:“谢掌门,你此番上天剑宗来,是来报仇的吧?”   谢寒潭笑得恭敬,张合着小扇,摇头来:“当年谢寒鲁莽,误闯后山放出魔兽,致使天剑宗大乱,众位长辈对谢寒的惩罚,合情合理,谢寒并无怨恨。若有什么怨恨,也只是谢寒与白峰主两人之间的事。不过后来谢寒承蒙冉焰道君教导,知晓做人做事,不该心怀怨恨,所以也早已将此事放下。不过是当年答应过师父,要将她尸身埋于桃花谷中,所以来完成此诺言而已。”   提起冉焰,众人都是一阵沉默,莫云压低了声音:“这谢寒也真够倒霉的,第一个师父是死在天剑宗,第二个师父也是静衍师叔杀的……”   苏清漪:“闭嘴。”   实在忍不下去了,苏清漪压低了声叱喝。莫云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而场面上,白拂尘站了起来,猛地拔出剑来:“谢寒,你害死师妹,居然还有脸回来!”   “我害死师父?”谢寒潭冷笑出声:“你可是忘了,师父究竟为何而死?!是你重伤于我,师父为了救我用尽灵力而死!若非你一定要加害我,师父何意走到此步?!师父死时,你我都在她身边,她说了什么,你忘了吗?!”   “若不是你勾引她,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白拂尘!”谢寒潭威压猛地压了下来,白拂尘当场跪了下去,闷出口血来,他不过出窍期的实力,面对当年的谢寒潭就已经没有了还手的余地,更何况是如今大乘期的谢寒潭?   谢寒潭声音如刀,冷声道:“我与师父清清白白,你莫要血口喷人!多年以来,我感激师父教养之恩,却从未有过半分逾越的心思!”   “哈……”白拂尘嘲讽出声,哪怕是跪在地上,仍旧忍不住抬头与谢寒潭对视:“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若不是爱慕墨竹,怎会多年之后还要来讨她的尸骨?看看你是如何对待冉焰魔君的吧,那才是你对你师父真正的样子!”   膝盖再次中箭,苏清漪觉得自己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了。   听到冉焰的名字,谢寒潭身上威压暴涨,怒喝一声:“你找死!”   而后他金扇猛地一扇,一道华光就朝着白拂尘直直冲去!秦子忱白玉剑往白拂尘面前一甩,瞬间插入白拂尘身前,挡住了那道带着铺天盖地杀意的华光!   谢寒潭抬起头来,颇有趣味看向秦子忱道:“静衍道君。”   “谢掌门,其实,你不来天剑宗,我正好也有事要去找找你。”秦子忱慢慢睁开眼睛,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他,而秦子忱却将目光落到了谢寒潭身后的冉姝身上。   要糟!   苏清漪心想,难道千防万防都防不住女主的魅力?   然而秦子忱下一句话,却是让众人未曾意料:“冉姝长老,是你吧?”   这一次,莫要说苏清漪,连谢寒潭都愣了,冉姝也是皱着眉头,不理解秦子忱的意思,秦子忱收回白玉剑,淡道:“你身上还存着我剑意的气息,前阵子刚被我的剑意伤过。你将她重伤之事,就如此忘了吗?”   此言一出,在座许多人都反应过来。谢寒潭面上故作镇定,却打量着众人的神色,然而大家都很和谐的保持着自己的表情不去看苏清漪,就怕星云门的人记住苏清漪将她记恨上。   “冉姝不知……”   话未出口,一阵剑意铺天盖地而来,仿佛有千万把剑瞬间划过身上,冉姝乃出窍期大能,虽然身受重伤,但也比一般人高出许多,竟就在瞬间跪了下去,片刻后,全身漫出血来。   沉竹惊讶出声:“静衍道君,你这是何意?!”   “回来时,她全身是伤,这是替她还你的。”秦子忱不理会沉竹,面色不改,冉姝咬紧牙关,半跪在地上,努力支撑着身子,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狼狈。沉竹想要往前,被谢寒潭一把拦住。   “这是她该的,”谢寒潭冷声开口:“师叔莫要多管闲事。”   沉竹愣了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   而苏清漪看着殿上的冉姝,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从未有人如此维护过她,哪怕是她在修真界的父母、师长,都不曾如此袒护过。   仿佛是被人捧在手心上,呵护备至。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就完了的时候,又一道剑气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冉姝扑了过去,冉姝再也支撑不住,被猛地撞开十几丈远,砸在了石柱之上!冉姝一口血喷涌而出,沉竹再也沉不住气,冲过去扶起冉姝,拼命往她嘴里喂送丹药,着急道:“师妹……师妹你可还好。”   “她五脏六腑皆被创伤,奄奄一息,这也是替她还你的。”   说着,秦子忱站起身来,沉竹抱着冉姝冷冷看着秦子忱,怒道:“静衍道君,不管冉姝有什么过错,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如何?非要她死才可以吗?”   “我天剑宗的弟子,从来受不得半分委屈。”秦子忱面色不改:“她敢对她下如此毒手,是当我天剑宗无人了吗?!”   “寒潭!”见秦子忱没有收手的意思,沉竹转头看向谢寒潭,怒道:“她是你师叔,是星云门的长老,你就看着她被人如此欺辱吗?!”   谢寒潭不说话,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秦子忱拔剑出去,沉竹干脆挡在冉姝前方,手中斗盘瞬间转开。苏清漪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她虽然恨着冉姝,可是她并不希望沉竹出事。   想到这里,她暗中一道华光直接送了出去,从秦子忱手上直接划过,在他手背上带出了一道血痕。   也就是这瞬间,谢寒潭面色一变,直接跃到了苏清漪的方向来!   他就站在苏清漪不远处,打量着这里一排女修。   刚才动作太快,他也无法确定到底是从哪个人手里放出来的,可这天剑宗弟子里会在此刻去拦秦子忱的,一定是她!   秦子忱低头看着手上的血痕,慢慢抬头,看向面前的盲眼青年。   他很重要。   秦子忱心想,在苏清漪心里,这个男人,比自己重要。   于是他一寸寸收了剑,谢寒潭四扫着那些女修,好半天,慢慢开口:“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秦子忱回头,看见谢寒潭的位置,眯了眯眼,冷声道:“谢掌门,处理完本座的私事,我们可以继续你的私事了。”   谢寒潭不理会他,继续看着这里的所有女子,认真回忆着玄天门思过崖下的身影。   那个女子是一个拿细剑的少女、个子娇小……   他一眼就否定了背着大剑的苏清漪,把目光流连在其他人身上,声音里居然带了几分哀求:“我一直等你,等着你回来,我来接你了,你别躲着我……”   “我错了……”他不敢叫她的名字,怕再一次把她推进水深火热,于是他只能颤抖着声道:“你出来,我就不闹了,咱们马上回星云门……”   “谢掌门,你这是在找谁吗?”宋旭皱起眉头,看着有些不正常的谢寒潭道:“这里都是天剑宗的弟子,谢掌门是否认错人了?”   “不会错!”谢寒潭猛地回头,冷下眼来:“我守了她这么多年,我不会认错!她就在这里!”   “她是我星云门最有天赋的符修,”谢寒潭冷笑起来:“如今混入了你们天剑宗,本座作为师长,要将她带回星云门,这有错吗?!”   “哟,今天我算是见识了,”凤宁喝了口酒,大笑起来:“居然有师父在一堆人面前都认不出徒弟的。”   “我这徒弟狡猾得很,当年在星云门就没有用真面目见人。”谢寒潭眼中越来越冷,措不及防间,他竟一把朝着苏清漪抓去,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就将苏清漪抓在了手里,小扇抵在了她的颈间!   等苏清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谢寒潭抓在怀里了。   他的味道还是那股熟悉的冷香,多年来,连熏香都未曾变过。苏清漪心里抓狂了,这个人真他妈运气好,一把抓这么准的?!   “谢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宋旭怒了,秦子忱就静静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谢寒潭大笑出声:“带我去我师父埋骨之处!”   没有人敢说话,秦子忱微微勾起嘴角:“好。”   秦子忱一般不笑,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笑,代表他怒极了。   他毫不犹豫转身,带着谢寒潭一行人往后山走去,丹辉有些不满,低声道:“师兄,真的把师妹尸身给他啊?”   秦子忱没有回话,就直接走在前方。   走了不久后,他停在一个石门前方,白拂尘面色变了变,犹豫道:“师兄……”   “跪下。”秦子忱平淡出声,然后走到石门前方,淡道:“把人交给我,我让你进去。”   “把门打开,我确认师父在里面后,便放人。”   “好。”秦子忱点点头,一把按在石柱上,片刻后,石门泛起蓝光,蓝光后,一具水晶棺慢慢浮现出来。一个蓝衫女子静静躺在当中,二十多岁的容颜,仿佛只是沉沉睡了过去。   谢寒潭眼中有了叹息,一把推开苏清漪便朝着里面冲去,秦子忱毫不犹豫拔剑!一道剑光便朝着谢寒潭斩了过去!就在这片刻,苏清漪就地一滚就往着石门里冲了出去,场面瞬间混乱起来,秦子忱拦住谢寒潭,一剑一剑仿佛带了劈山之力斩了过去!   谢寒潭小扇一挥,瞬间出现了十几个谢寒潭,而后集体朝着石门内冲去。   苏清漪一把掀开水晶棺,凝了自己所有修为,一掌击在了那尸身之上!   本就是依靠水晶棺保持着原本模样的脆弱尸身,这一掌之下,瞬间灰飞烟灭!谢寒潭怒喝出声:“竖子尔敢!”,随即一道华光对着苏清漪铺天盖地而来。苏清漪剑被震飞,她下意识手中划过一个光阵,谢寒潭眼中一缩,不顾自伤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法术,然后弹出手去,一把抓住了苏清漪!   也就是这瞬间,一道剑意猛地冲向谢寒潭的手,谢寒潭被迫收手,随后一袭蓝衣将苏清漪往身边一拉,就护在了自己身后。   这一切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在场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三个人已经对峙上了。   谢寒潭被自己刚才收回的法术反噬,扶着墙壁,抬头看向秦子忱身后的苏清漪,张了张口,苏清漪怕他说出什么她意料之外的话来,张口就骂了句:“闭嘴!” 第33章 登门之八   她骂出口后全场就沉默了。   在场的人都开始怀疑了一下人生,什么时候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也开始能对着大乘期修士骂闭嘴了?   苏清漪骂完之后,连秦子忱都忍不住瞟了她一眼,谢寒潭扶着墙笑了起来,苏清漪吓得赶紧往秦子忱背后一缩,这个小动作让秦子忱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不过他的面部表情幅度一般不大,根本不大看得出来。   谢寒潭直起身来,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可是没关系,”他眼里满是宠溺:“你活着,这就很好了。”   苏清漪从秦子忱身后探出头来,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拉了拉秦子忱的衣袖,秦子忱立刻明了,点了点头,抬手布了个结界,将正在窥探的众人挡在了结界之外。苏清漪这才松了口气,抬头道:“师兄,师父当年说过,她不是星云门的人了,我也不用再回星云门了,你就放我走吧……”   听到苏清漪的话,谢寒潭立刻明白,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想暴露她的身份,他希望这是一个秘密,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于是他笑了笑,低喝了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随即猛地出手,向她抓来,也就是那一瞬间,白玉剑拔剑而出!一道华光朝着谢寒潭猛地劈了过去,谢寒潭手中小扇猛地一扇,另一道光就朝着秦子忱的光芒直接冲了过去,随后变化出复杂的手势,口中吟唱咒语,金字浮在空中将他包围,星盘在他脚下扩大,秦子忱手中白玉剑往上一抛,一分二,二分四,占东南西北四方,中间布八卦阵图,朝着谢寒潭就冲了过去,谢寒潭的手势中变化出一个光阵,迎着秦子忱就冲了过去。两方相交,地动山摇,谢寒潭怒喝出声:“静衍道君,你这是何意?!”   玉剑飞回手中,秦子忱持剑而立挡在苏清漪身前:“你从我的地盘带走我的人,问我是何意?”   “我的师妹,与你又有何干系?”谢寒潭冷笑出声:“她是我师父亲传弟子,你们天剑宗的外门弟子,难道不该回我星云门吗?!”   “谁告诉你她是外门弟子?”秦子忱抬眼,转过身去,一脸郑重道:“你还愿意拜我为师吗?”   苏清漪愣了愣,就看秦子忱将手放到她的头上,认真道:“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守半分委屈,你是五灵根,我就给你洗成单灵根;你于剑道之上悟性不佳,我可以等到你独当一面再飞升。我会是个好师父,你还愿意当我弟子吗?”   愿意!愿意!等这个任务完结等好久了!   苏清漪拼命点头,秦子忱心里舒了口气,转头看向谢寒潭,淡道:“她如今是我弟子了,谢掌门,请回。”   谢寒潭不说话,他看着苏清漪红着脸,心里居然有些纷乱。   他不开心,便道:“那这事了了,我师父的事呢?”   “你哪个师父?”秦子忱皱起眉头,认真发问,却像是故意怼人。谢寒潭面色一僵,随后道:“她一掌损坏了墨竹师父的尸身,这笔账该如何算?”   “这是我天剑宗的账,与你何干?”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   “可她是天剑宗的人,”秦子忱抬头看他,有些不耐:“你与她是何关系?弟子?你早已拜入星云门冉焰门下,这点无需我提醒你。道侣?你和她从无任何成亲大典,算无媒苟合,你想如此毁坏我师妹名誉,我也不介意,可是你真的是把她当恩人吗?”   怼得好!   看着谢寒潭憋屈的样子,苏清漪第一次发现,看上去话不多的秦子忱战斗力也这么强。   他似乎是不耐烦极了,冷声道:“还有什么就说,没什么说的就滚!要打就打,站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会顾及你是星云门掌门不打你?”   “静衍!”谢寒潭气笑了,正要开口,系统就紧急叫了起来,提示苏清漪道:“他要立誓了!”   卧草哦这该死的剧情!   “谢寒潭今日在此……”话没说完,谢寒潭就被猛地扑过来的苏清漪按住了嘴。谢寒潭愣了愣,秦子忱也愣住了,苏清漪自己……也愣在了原地。   她的手温热柔软,和当年朝在泥泞中的他伸来那双一样。   谢寒潭瞬间消了火气,看着她故作镇定放下手,瞧着他认真道:“谢掌门,今日我已拜入天剑宗师门,就是真心留在此处,还望谢掌门不要为难于我,让我恨你一辈子。”   她说得认真,仿佛只要他不同意,她就和他玉石俱焚。   谢寒潭不由得笑了笑,他终于明白,她是下定决心不回去了。她不愿认他,不愿再当冉焰,宁愿留在天剑宗,当这样一个小小的弟子。   他找了她两年,天上地下,招魂无踪,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容不得闪失。   眼中有冷光闪过,他低下头,苦涩道:“好,你想怎样,那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苏清漪愣了愣,谢寒潭伸出手去,念出一堆咒语,而后便看见他掌心之中,迅速堆积了一堆飞灰。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坛子,然后将骨灰放了进去,而后便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同宋旭打了招呼离开。   他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而后便看见高台上的苏清漪和秦子忱。   同样的蓝袍白衫,看上去有着一种诡异的和谐,让他忍不住有些难受。   师父……   你怪着我,对吧?   可是没关系,等我做完一切,一切就好了。   想着,他叹了口气,沉竹抱着冉姝站在山脚下,抬头往上看去,一贯温和的人,也带满了冰雪冷意。   苏清漪低头看着沉竹,那一刻,她突然无比讨厌修士这超常的眼力。她忍不住转过头,不忍看沉竹。秦子忱突然上前了一步,就这样隔绝了她和山下的视线。她不由得愣了愣,秦子忱淡道:“不想看,就不要看了。”   苏清漪低下头,天剑宗人全都围了上来,星河莫云十分担心道:“师妹,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没有,”苏清漪笑道:“就是和我核对了一些事情。”   “师妹你以前有师父啊?”星河道:“怪不得我说你这么厉害!”   “好说,好说,”苏清漪拱手,一回头,这才发现秦子忱已经走远了。她赶忙推开众人,往秦子忱一路小跑去:“峰主!”   跑了好一会儿,秦子忱才停下来,有些不耐道:“什么?”   “峰主,”苏清漪忙道:“你说收我为徒的事,还算数吗?”   秦子忱打量着她,苏清漪咯噔一下,难道他要反悔?   “你确定要拜我为师?”好半天,秦子忱却是问了这么一句,苏清漪拼命点头,她还有个任务没完成呢!   秦子忱点点头,淡道:“好,跟我来。”   “好,那个峰主,”苏清漪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想了想,赶忙道:“哦不,师父,我现在叫你师父,可以吧?”   “嗯。”   “师父,我们去哪里?”   “点魂灯。”   所有师父都要为自己的弟子点一盏魂灯,当徒弟游历在外,就可以根据魂灯判断生死,如果是首席弟子,还会用心头血点这盏灯,这样的话,谁要是杀了她,能知道她死前最后一刻钟发生的事情,用以追杀仇人。所以一般被点了心头血魂灯的弟子,很少有人敢杀。   当年冉焰为谢寒潭用心头血点过一盏魂灯,然而她却从来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为她用心头血点过一盏魂灯。   她跟着秦子忱来到魂灯堂,看着整个大堂中点满了蜡烛,这些蜡烛一直燃烧着,仿佛不会燃尽。秦子忱从抽屉中拿出一根蜡烛放到桌上,然后拉起了苏清漪的手。   他的手一片冰凉,触碰她的时候,仿佛有电流一窜而过,满室灯光摇曳,映得他一贯白皙的面容居然有了几分红润,仿佛是因害羞染上了红云。   他拉着她的手,用剑划过指尖,然后将血滴进拉住之中。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低垂着眉,认真而专注,仔细看,还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所有一切都生疏而庄重,似乎从未做过。   “我从未收过弟子。”他放开她的手,转头看她:“你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虽然你天资不佳,可是我也将你视作我的首徒。”   说完,他抬起手指,然后闭上眼睛,口中吟诵咒语。   苏清漪知道,他这是在取自己的心头血。修士的心头血,是最为精贵的东西,代表着修士的修为和精力。取的办法并不是直接用刀,而是运气将心头血从血管中顺着指尖逼出来,极耗原神。   一滴血从秦子忱指尖逼出来,然后落进蜡烛中,秦子忱收回手,似乎是有些虚弱。然后他用旁边的匕首刻上苏清漪的名字,接着放上了高台。   “好了,”他转过头,认真看她:“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   他落音的片刻,系统终于有了声音,放着烟花欢快道:“恭喜宿主完成拜师任务,我以为你一辈子都完不成这个任务了呢!”   苏清漪:“……”   “宿主,我发现你其实很能干唉!你看,你的任务都完成了,好棒哦!”   苏清漪:“谢谢,多给点奖励好吗?”   系统:“那我给你一个么么哒?”   苏清漪:“滚……”   苏清漪在脑海中和系统聊着天,跟在秦子忱身后往前走,秦子忱则习惯性沉默,等秦子忱再开口的时候,他已经把她送到院子门口了。   “明日你来问剑崖,我有些东西给你。”他嘱咐了一句,随后便转身离开。等他走远了,苏清漪才推门进屋。晚秋见到她来了,赶忙给她打水洗澡,坐在热汤里,她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系统:“宿主,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啊!”   苏清漪:“……”   系统:“哈哈,宿主,你是不是为感情烦恼了?”   苏清漪:“关你屁事?”   系统很是得意:“你是不是觉得秦子忱挺不错哒?”   “他是个挺不错的人,”苏清漪笑了笑:“我敬重他,如师长前辈,所以我并不烦恼这些。”   她捧起水来,泼在自己脸上,让自己更清醒了许多。   其实有很多话她不愿意说出来,然而在这个夜晚,她却突然无比有倾诉欲。想起沉竹抱着冉姝的模样,想着他看向她冰冷的眼神,想着谢寒潭那仿佛满是苦衷的语调,她慢慢抱住了自己。   以前沉竹和她说过,她这个人啊,看上去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却把所有事情藏在了心底,埋在了骨子里。   这是好事啊,因为以为自己不在意,她可以冷静的做每一件事,她才能保持理智没有疯狂。   她的父母亲友死了,她告诉自己逝者已逝,所以没有真的入魔去大开杀戒;   她被自己喜欢的人和亲弟弟联手他人设计而死,她告诉自己恨和痛苦没有用,所以才能继续这场苏清漪的人生,没有在重生第一刻杀回去,用命去拼一句为什么;   她失去了冉焰的一切,成为无依无靠的苏清漪,她告诉自己这并不可悲,人生比这可悲的事太多,所以才能没有每天活在痛苦里。   她每天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活得很好,直到见到故人之事,那痛楚铺天盖地而来,她才发现,自己远比想象更脆弱,也比以为更深情。   “007,我当了五十年的冉焰,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她苦笑出声来。   系统:“我不懂。”   苏清漪笑了笑:“这意味着,我人生所有的感情,最多的时光,就是冉焰。我有家人,有朋友,也有喜欢的人。可能说出来你要笑话我……”说着说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鼻酸:“我是真的,喜欢谢寒潭的。”   如果说最开始捡他回去是为着那张脸,那么后来执意收他为首徒,不让他人欺负他半分,为他重塑金丹,为他修复筋脉,这早已不是迷恋他一张脸能做到的了。   所以她逃了十年,修真界无人能抓到她,唯独只有谢寒潭和自己弟弟那一封书信,将她推入了绝境。   正是因为这场背叛太过痛苦,所以后来她都不敢回想,原来自己,也曾经是那么喜欢谢寒潭。   他那时候还是个普通人,还不是什么星云门掌门,更不是气运之子,穿着白衫,束着头发,微笑着跟在她身后。   他和秦子忱不一样,他喜欢笑,喜欢说话,所有的故事到他嘴里,再普通也能变得生动迷人。他会在桃花烂漫的时候给她摘桃花,会给她做她所有喜欢的吃的。她吃饱后,就靠着他的腿,躺在长廊上看着外面。有时候是院子里的池水,有时候是天上的星星,他就同她随意说着话。   她为了给他重塑金丹,独创神兽山,被神兽重创。后来他重新结单,夺得试剑大会魁首,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喝了酒,一直不说话。她靠着他絮絮叨叨说神兽山那些奇怪的神兽,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好久后,他突然蒙住了她的眼睛,然后一寸寸低下头来。   他的唇里有酒香,是她埋在树下的桃花酿。   然后他说,师父,寒潭此生,定不负你。   那时她心里满满是他,以为他察觉了自己的爱意。然而如今回想起来……   试剑大会夺魁,也就是他终于再出现在天剑宗,扬眉吐气的时候。   他再见到天剑宗,再想起阮墨竹,然后就喝了酒,来到她身边。   “想想真是可笑啊,”苏清漪眨眨眼睛,感觉眼中有些湿润,叹了口气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我吧?”   系统:“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憋屈。”   “你憋屈什么?”   系统:“天下这么多好男人不喜欢,就盯这个渣男,我以为这次是个甜宠文了,怎么感觉这么虐心呢?”   苏清漪:“……”   系统:“我说你能不能出息一点,不要搞这一套我爱他就是爱他,你爱他你就去qiangx他!上完了就走!怕个毛!反正修真界第一高手是你师父了,你上完他,谢寒潭屁都不敢放你信不信?”   苏清漪:“他好歹是个男主,你这样是不是不好?”   系统:“男主怎么了?我是个反派系统,男主早晚被我们踩在脚下的。我和你说,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变强,变强了就可以qiangx谢寒潭了。”   “我不打算qiangx他……”苏清漪有些头疼:“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怎么……”   “那你qiangx秦子忱。”   “系统,”苏清漪崩溃了:“你难道不是从法治社会配过来的吗?!”   “对啊,”系统一脸理直气壮道;“所以我活得憋屈啊!你看你这里,只要是高手就可以无法无天,所以,宿主,你还在等什么!赶紧修炼起来,你下个任务很艰辛的,得赶紧强大啊!你看看你,现在才筑基期,像什么样子!”   “系统,”苏清漪不满了:“如果你愿意给我开开外挂,我就不是筑基期了。可是你看看我现在,五灵根,经脉尽堵,我这么几个月就筑基那已经是我很棒了好吗!”   系统:“……”   苏清漪冷哼:“你说话啊?”   系统:“水冷了,你赶紧出来吧。”   苏清漪:“你别转移注意力,我就问你,我什么时候能开点金手指?”   系统:“好好学习,不要做梦。”   苏清漪:“……”   要你何用!   苏清漪有些气闷,从水里站起来倒回床上,还忍不住骂着系统。系统一直沉默着,忍无可忍,终于道:“你操个屁的心,有秦子忱给你当师父,这就是最大的金手指了!”   “哦,”苏清漪冷淡道:“我是他小弟,这不是应该的吗?”   系统:“……”   片刻后,光屏上出现了三个字,要脸不?   苏清漪冷哼出声。   看在秦子忱的面上,她决定饶恕它。   在苏清漪沉沉睡去时,秦子忱这边,宋旭提着一壶清酒上门来找了秦子忱。秦子忱正在坐在崖边翻书,见宋旭进来,他将书放到了一边,手一比面前,一旁的棋桌和蒲团就挪了过来。宋旭盘腿坐到蒲团之上,将酒往旁边一放,叹息道:“你居然真的收徒了,还用心头血点了魂灯。”   秦子忱“嗯”了一声,宋旭扫了一眼旁边的书,是天剑宗最基础的《收徒手册》,没有人是天生的师父,所以天剑宗专门有这种教导如何当一个好师父的书。不过一般没有人读,从没想过秦子忱居然有一天会抱着这种书在恶补收徒知识。   宋旭觉得有些无语,转头道:“你收下苏清漪,不觉得担忧吗?”   “担忧何事?”   “你也听谢寒潭说了,她乃星云门最出色的弟子,却坚持入我们天剑宗,我怕……”   “她是我的弟子。”秦子忱抬起头来,警告这位师弟。宋旭面色僵了僵,秦子忱想了片刻,接着道:“你放心,她的情况我知晓,无须忧虑。”   “她到底是为何要入我天剑宗?”宋旭还是不肯放心,连星云门都要上门强抢的符修,那必然不是普通人。秦子忱低垂下眉目,苏清漪是什么人?   其实他也不知道,然而他唯一知道的事就是,如果是他认识那个苏清漪,绝不会做伤人之事。所有人都当她身怀绝技,然而他清楚知道,她纯阴之体,五灵根的属性,哪怕悟性上佳,但修道之路却注定要走得格外艰难。别说她五灵根的资质就局限了她,哪怕她是一品天灵根,有纯阴之体这种极品鼎炉资质在,也注定是被高阶修士抓取采补的命运。   他不知道苏清漪和星云门到底有什么纠葛,但是冉姝既然敢重伤她,谢寒潭身上也有着他的剑意,苏清漪又坚持不肯回去,证明他们两者之间绝非友人,他不能放她一个人。故而她到底为什么来天剑宗,也就不重要了。   也许真的如她所说,她是为他而来,辅佐他成神的呢?   穿越,还是两个人的穿越都发生了,这世间还有什么不会发生呢?   想到这里,秦子忱抬起头来,看向天边的明月。   “无论如何,一切有我担着。星云门对她虎视眈眈,她若回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如今我已是她师父,她做的一切,自然有我承担。”   “她出事,我护着她。她若做出什么不利于天剑宗,有为天道之事,那我也亲自斩了她。”   “师弟,”说着,秦子忱抬头看向宋旭的担忧的神情:“你可能放心了?”   “既然师兄如此说,”宋旭苦笑了一下,抿了一口清酒:“师弟也只能相信了。只惟愿苏清漪,不负师兄所托吧。”   苏清漪……   秦子忱在心头也忍不住叹息。   这一次,千万不要再辜负我了。 第34章 退婚之一   苏清漪一觉睡得很沉,等第二天醒来时,她才想起来,昨天秦子忱让她去找他。   苏清漪赶忙跳着跑去找秦子忱,去的时候他正在翻着一个话本子,旁边放着一壶香茶,看上去仿佛一个凡间书生,闲适的模样总算是染了红尘。   见她跑着过来,他面上一片淡然,给她倒了杯灵茶后,淡道:“无需着急。”   苏清漪擦了擦头上的汗,端正坐下,认真道:“师父,弟子如约前来。”   秦子忱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看见她头上有着汗珠,空气忽的就变得凉爽起来,苏清漪微微一愣,看见面前人端起茶,垂眼抿了一口,似乎什么都没做一般。   然而苏清漪还是很知趣道:“谢师父。”   “我没有收过徒弟,所以很多事我可能做得不对,若你觉得不好,大可告诉我。”秦子忱放下茶杯,声音比以往温和了许多,清朗的声线少了那几分冷意,便每一句话都仿佛是春风拂过心房,撩得人心一片酥麻。苏清漪低下头,赶紧开始默念清心咒。   为什么要让一个声控来接受这种折磨,为什么!   然而声控归声控,面对秦子忱,苏清漪是从来不敢真的起半分亵渎的心思,这样仙风道骨、正气浩然的君子,于她心中如同她的长辈一样,值得人他人敬重。   于是她点了点头,仿佛是回到了当年在星云门跟着她师父的时光,认真道:“弟子必当认真聆听师父教诲,只是弟子有一事想问,是什么让师父改变了主意,收我为徒?”   问话让秦子忱沉默下来,片刻后,他道:“我曾以为你在剑修一途上不会有所造诣,可你却远超了我的想象,我差点毁你道途,这是我的过失。你有向道之心,却注定路途坎坷,我愿护你于翼下,以弥补过往之失,故而收徒。”   好人啊!   这真是道德楷模啊!   听了秦子忱的话,苏清漪内心忍不住泪流满面,在这个世风日下,人心本来就不善良的修真界,居然还能有这么一个圣父,还好好活到了这么大,这简直是太不容易了!果然是天道之子啊,就这么点小事都要记在身上,怪不得五十二年没有一点瑕疵,就这样的圣父,谁要说他有污点她就和他们拼了!   “师父,清漪必然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苏清漪抬起头来,一脸感动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善心白费的!”   “嗯。”秦子忱垂下眼眸,转了个话题:“我今日叫你来,是为了给你开剑宫和剑骨。”   “剑宫?”苏清漪有些茫然,秦子忱认真解释道:“剑修最终要的,就是和剑的契合程度,为了培养和剑的亲密感,从一个剑修选择一把剑开始,就会一直将剑带在身上,等筑基之后,便会将剑放入身体之中,在身体中放剑的位置,就叫做剑宫。开剑宫,就是由师父在弟子体内生生劈开一个类似于剑鞘的场所。”   “那剑骨呢?”苏清漪虚心求教。   “剑骨是一个人在剑修路上资质的体现,开剑骨之后,眼聪耳明,最重要的是,修道者才能真正去感受到剑意,从而掌握剑意。一般剑修弟子在入门时就会有师父帮忙开剑骨,你入门时就已筑基,而且没有拜师,所以错过了开剑骨的最佳机会,可能会开得格外困难,如果没有开出一个很好的剑骨,你也不必忧愁,我自会帮你从其他方面弥补。”   “什么样的剑骨算好?什么样的算不好?开剑骨的难处在哪里?”   “剑骨上限为九,开不出剑骨的人根本不适合当剑修,开出一两根资质较差,最多不过筑基,开出三四根努力可达金丹,开出五六根较为普通,可到元婴,开出七八根属于天赋绝佳,一般不出岔子都能到出窍,若能开出九根,则注定大乘,不出意外,均可飞升。开剑骨是要从神魂到身体都要强行撑开,过程极其痛苦,许多人都忍不下来,有毅力者强行忍住,但神魂不够强大,也难逃神魂碎裂的下场。所以若过程中你实在忍不住,也不要强忍。”   “师父当年,开了几根剑骨?”   “九根。”   果然是天道之子啊!这么优秀的资质配备。   “我明白了,”苏清漪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底,觉着这简直是给她量身定做的金手指,要论神魂强度,她可是有一个大乘期的神魂。于是她盘腿而坐,坦然道:“师父请。”   “嗯。”秦子忱站起身来,吩咐道:“将手摊开,先开剑宫。”   说着,他一抬手,无道就飞到了他手里。有一种背叛的感觉在苏清漪心中油然而生,尤其是听到无道娇羞的少女声说着:“救命,你师父真的好帅!”的时候,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摊开了手掌。   无道在秦子忱手中泛出华光,他在无道剑柄出画了一个繁杂的画案,然后念诵起咒语,将剑对准苏清漪的手心,一寸寸压了下去。   手心泛出华光,出现了一个洞口,剑一寸寸被收纳进洞口之中,苏清漪觉得剑仿佛是一寸一寸戳进了骨头血肉,疼得她忍不住变了脸色,然而她没有移动半分,仍由秦子忱将无道最后一点塞入她的手心。也就是那时,他带着湿汗的手掌也就贴到了她的手心,让她忍不住全身为之一颤。秦子忱若无其事收回手,淡道:“你很好。”   说着,他抬头问她:“开剑骨比这要痛苦百倍,你是否需要做些心理准备?”   “不需。”苏清漪头上面色不改:“师父,请。”   秦子忱没说话,他看着面前面色淡然的苏清漪,心竟然忍不住微微抽了一下。   是什么样的过往,才让记忆里那个手指被划破就会大喊大叫的疯姑娘,变成了今天这样沉稳的模样   一瞬之间,无数问题涌在了他唇齿之间。   他想问她,他不在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   他不在这些年,谁欺负了她?   然而在言语即将出口的瞬间,他又突然想,如果她知道面前这个看似强大的剑仙,其实就是那个被她新男友在广场打得痛哭流涕的秦子忱,她又会如何作想?   不想让她知道他的狼狈,不想看她轻贱的眼神。   于是所有言语又收回了心底,他抬起手,一旁早就准备好的一根带着甜味的药材木棍就飞到了他的手中,他递给她淡道:“咬着,甜的。”   苏清漪愣了愣,低头看,发现是甘草。   她心里暖暖的,将甘草放在了嘴里,秦子忱想了想,又道:“过程很疼,但你要撑住。”   说完,他就将手覆在了她头顶,一道光束从他手中发出,刺入她的脑中,仿佛钢针直直刺入头骨,裂开神魂,然后一寸一寸往下,颈椎骨,脊骨……   她疼得冷汗涔涔,咬紧了甘草,甘草在她唇中散发出甜味,她浑身颤抖。光束一路贯穿了她整个人和神魂的脊椎骨,然后就听秦子忱道:“开始了。”   话音刚落,光束猛地撑开了两根骨头。   那是言语无法形容的痛楚,苏清漪疼得两眼都黑了下去。   光束继续往下,又是两根骨头被撑开!苏清漪浑身真气四散,秦子忱另一只手布了个结界将她真气笼住,皱起眉头。苏清漪眼前有些模糊,她只觉自己仿佛在遭受某种酷刑,一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声音,充斥在她的耳边。   凭什么……凭什么是你?   凭什么这世上,所有的苦难都该你来受?   你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亲友、背负血海深仇、被人像狗一样狼狈追杀十几年,死在自己爱人手中,如今重新修仙,别人顺风顺水,你却要遭受这样的苦难?   往日压在心底的戾气似乎纷纷涌了上来,她眼中开始变红,秦子忱面色一变,厉喝出声:“宁心静气,抱元守一!”   他的声音仿佛带了某种魔力,让人一瞬间冷静下来,迷雾猛地破开,苏清漪喘着粗气,感受着身上的剧痛,秦子忱皱着眉道:“还要开吗?”   “开!”苏清漪咬牙开口,怎么能不开?   她要重回当年的位置,她要报仇,怎么会因为身体的疼痛而退缩。   秦子忱目光沉下来,光束继续下行,到达脊骨中部,然后猛地撑开!   苏清漪全身颤抖,尖叫出声,真气猛地冲出,震开了她的衣衫,她弓起身子跪在地上,颤抖着捏紧了拳头,闭上眼睛,咬牙道:“再开!”   秦子忱没说话,看着她皮肤渗出血来,一滴一滴落在蒲团之上,仿佛落在他的心上。   “六根了……”他忍不住劝住:“已经很好。”   “开!”苏清漪高喝出声,完全不记得身后人是自己的师父。秦子忱蹲下身子,将她扶了起来,让她依靠着自己的怀抱,从背后抱着她,将她固定在怀中,保持着直立的姿势让光束重新笼罩在她头上,继续沿着脊骨探了下去,然后在触不及防间,猛地刺穿了她的腰间!   一口血从苏清漪口中喷涌而出,她全身颤抖,秦子忱死死抱住了她,冷声道:“既然要最好,自然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最后一根,还开不开?”   苏清漪已经说不出话来,她闭着眼睛,疼得仿佛已经到了地狱。系统终于开口:“宿主,如果开最后一根,你这个身体撑不住,会死的。”   苏清漪不说话,她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了,系统又道:“但是你可以用一千积分换取这个开骨的机会,九根剑骨,注定飞升哦!”   她想点头,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完全瘫软,所有骨头都仿佛碎了一般,系统擅自做主道:“宿主,我兑换了哦?”   苏清漪默认,过了一会儿,苏清漪就听见“兑换成功”的声音,她身体似乎立刻恢复了很多,能勉强睁开眼睛,沙哑出声:“开!”   秦子忱抱紧了她,华光猛地贯穿了脊椎骨,前所未有的剧痛传来,从神经到灵魂都位置震颤!华光冲天而起,她体内灵气四散,那些灵气仿佛刀刃一般贯穿秦子忱的身体,他却面色不改,动都不动的死死抱着她,保持着手中光束直直贯穿在她身体的姿势。   光束一点点凝结成实体在她身体中,然后又慢慢消失,笼罩在她身体周边的华光慢慢散去,等最后一道剑骨都消失在她身体的时候,苏清漪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秦子忱舒出一口气,这时候才发现,他手掌下就是她滑腻的皮肤,纤细小巧的肩头。   秦子忱身形一僵,不敢低头,随后立刻闭上眼睛,赶忙放手将她放到地上,一抬手,旁边架着的外袍就飘落到苏清漪身上,他撑起身子,带着方才被苏清漪灵力撞出来的满身血痕,有些狼狈走了出去。   刚出门去,就看到一波人朝着问剑崖赶了过来,秦子忱面色一冷,一阵威压铺天盖地而去,直接将人全部拦在了远处,冷声道:“滚回去!”   跑得最快的凤宁瞬间掉头就跑,丹辉愣了愣,随后立刻拽着弟子往后跑回去。丹染不甘心挣扎:“师父,咱们跑什么啊?!”   “你还小,不懂事,”丹辉一个丹修,跑得比剑修都快,提着自己这个缺根弦的弟子,解释道:“你大师叔发起怒来,最好跑得越远越好!”   一看见凤宁和丹辉跑了,所有人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也立马跟着往回跑,不出片刻,方才浩浩荡荡的人马就消失了个干净。秦子忱这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坐在门前守着打坐。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终于传来苏清漪的声音:“秦……师父……”   她的声音虽然很虚弱,但也听得出来并不是元气有损。秦子忱舒了口气,淡道:“屋内有我的衣服,你先穿上吧。”   苏清漪低低应了一声,经过秦子忱的提醒,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变成了一堆布条散在四周,只盖着一件秦子忱的外套。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松柏木香,如他整个人一般。   苏清漪当场红了脸,哪怕身上还有些疼痛,却仍旧撑着自己赶紧起身,一面从秦子忱挂衣服的架子上取下秦子忱的衣服套了上去,一面传音给晚秋,让她带一套衣服过来。   他的衣服很大,她穿着就像唱戏一般,只能挽了好几圈后勉强穿着,而后规规矩矩坐在小榻上不敢下来,低声道:“师父,可以进来了。”   秦子忱应了一声,推门进去,迎面就看见苏清漪散披着头发,跪坐在小榻上,身上穿着他的衣服,静静看着他。   他的衣服有些过于大了,她勉强系着,能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露出现场白皙的颈和锁骨,引着人的目光向里探去。   她的身材该丰满的地方很丰满,这样宽大的衣服,也能依稀看见起伏。秦子忱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尤其是想到她穿着他的衣服,宽大的衣衫内空无一物,自己的衣衫就直接贴着她的皮肤,他内心居然有了一些不可说的欲念。   他转过头去,走到窗边,低头看向问剑崖无尽深渊,一遍遍默念清心咒。   “师父,”开了剑骨后,身体会更加坚韧,这么坐了一会儿,苏清漪便感觉好了许多,声音出口也中气十足起来:“剑骨开得如何了?”   内心躁动平息下来,然而秦子忱还是不敢看她,点点头道:“很好,九根剑骨全开,极品资质。”   苏清漪心中舒了口气,自己的苦总算没有白吃。灵力在筋脉中游走了一圈,发现体质果然好了许多,苏清漪不由得大喜,美滋滋道:“有师父果然就是好啊!师父,接下来我还要做什么?”   “听说你拿到了《十方剑》?”秦子忱转过头来,苏清漪点了点头,秦子忱淡道:“无需再做什么,就练剑吧,我明日出门一趟,等我回来,希望你能学会第二剑。”   “师父出门多久?!”苏清漪呆了,任务目标要跑,她跟不跟啊?   “系统系统,”苏清漪果断开始问系统:“有什么指示吗?”   “听任务目标的。”系统迅速回答:“他要去干大事,你别托他后腿。”   苏清漪:“……”   “不定,”秦子忱皱了皱眉:“多则上百年,少则一月。”   上百年!   她一个筑基期修士,他回来时候她人生都过完一半了。   似乎是看明白了她的沮丧,秦子忱想了想,觉着她是担心他走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又道:“我会尽快回来,有任何事情,你找子玉。”   “是。”苏清漪点了点头,晚秋捧着衣服走了进来,恭敬道:“主子,我送衣服过来了。”   秦子忱起身走了出去,苏清漪将衣服换了下来,终于觉得没有那么窘迫,走出去后正见到秦子忱在看着问剑崖的崖面发呆,恭敬道:“师父,那衣服……”   “无妨,子玉会洗。”秦子忱知晓她要说什么,抬手打断了她。   苏清漪突然有点同情薛子玉了……   她压住自己内心的暗笑,面上假作镇定:“那……若无他事,徒儿先告退了。”   秦子忱点点头,苏清漪便转身离开。等她转身,秦子忱才转过头,将目光落在她远走的背影上,目送着她离开。   回到屋后,苏清漪在脑中点开之前的学习系统,这时候她才想起来,《五行凝真诀》的第二部 分塑根,自己似乎一直没能有时间修炼,她赶忙从自己的书箱里将《五行凝真诀》拿出来,翻开了第二部分。接着,她就看到了第二句话……   金丹之后……   她当场将书合上了,怒道:“系统!”   “我来了,怎么了?”   “你的书是盗版吧?!五灵根修到金丹以后才能塑成单灵根,你当我傻吗?五灵根到底怎么成金丹!”   “可以啊,当年那位大能得到了一个前辈传承,从筑基期直接步入了金丹……”   苏清漪:“……”   这功法没法学了,还不如去找点灵草。于是她点开了《十方剑》第二式,刚刚点开,系统就传来声音:   【任务:两年学会《十方剑》】   接受/拒绝?   她果断点了接受,这修真界中,永远没有比自己的强大更让人放心的事情。她又开始重复之前学剑的日子,拿出剑来,这时候才发现剑骨的作用。   世间一切在她眼里都变得无比缓慢,她可以清楚的看清每一朵花开、每一次蝶翼的闪动、每一缕清风吹拂过这世间。这天地从未有一刻让她觉得如此亲昵,这剑都仿佛是有了生命,不仅是剑灵的存在更加实体,这把剑也似乎能够低语。   她本就是能与天地沟通交流的符修,开过剑骨之后,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世间似乎都和她连为了一体。   她挥出第一剑,剑发出轻吟,一道华光从她剑尖绽出,一路往前,当场就把地面劈出十几丈长的裂痕!   苏清漪惊呆了,片刻后就反应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剑意啊!   一想到以后自己每一剑都这么惊天动地的样子,苏清漪瞬间就爆发出了动力,开始在系统指导下练剑,一时竟什么都忘了。直到三天后,她才从薛子玉口里得知,秦子忱出去了。   秦子忱走后,扰乱她心神的东西更少了,她心无旁物练剑,日复一日,春花转冬雪,冬雪转秋月,往返两个年头,第二年桃花初开,《十方剑》第十式的进度条终于变成了红色。   而她也终于到了筑基七层。   她五灵根的体质难以吸收天地灵气,许多五灵根之人一生都无法走上修仙之路,或者在走上后,永远也不过就是停留在练气层中。唯一那位写了《五行凝真诀》飞升的五灵根大能,也是多有奇遇,最后花了比他人整整多出三倍的时间,才飞升上界。苏清漪的经脉经过《五行凝真诀》的疏通,加上玄灵果的温养,已经被她开拓得比常人宽广了十倍不止,然而用于“吸收”的灵根不顶用,用于“储藏”的经脉再宽,也没办法让她像那些天灵根一样快速升级。她只能老老实实修炼,只等着金丹期,继续将《五行凝真诀》学下去。   她思索着挥出最后一剑,系统完成任务的声音响起来,苏清漪收回了剑,到自己房里洗了个热水澡。等洗完换了衣服出来,她就看见一脸焦急的莫云。莫云前些时间回家了一趟,这么快回来,倒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她擦着头发走出来,漫不经心道:“你不是回家了吗,这么快回来做什么?”   一听这话,莫云瞬间露出了崩溃的表情,扑过来一把抓住苏清漪的袖子,哀嚎出声:“师妹救我!”   “冷静点!”苏清漪看见莫云的样子,立刻扶住他,一脸郑重道:“你千万别哭,有什么好好说。”   “师妹……”莫云一听这话,就红了眼眶。   苏清漪:“……”   不是让你别哭嘛!   “师妹,”莫云眼里充满了希望:“你是承天城城主的嫡女,那个自幼和我订婚的未婚妻对吧!”   苏清漪:“……”   见苏清漪不说话,莫云紧接着道:“我知道是你!我回家去找了画像来看了,就是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说吧。”躲不过,苏清漪干脆开门见山,将袖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颇有些头疼。一见她承认,莫云立刻跳了起来,激动道:“师妹,你快回家退婚吧!”   “嗯???”苏清漪瞬间抬头,莫云痛苦道:“我快被你妹妹逼死了……你快回家退婚吧!”   “我拒绝。”苏清漪果断开口,白莲花她一点都不想招惹,而且,万一被人发现她是夺舍的怎么办?   “师妹……”莫云的眼泪马上就要掉了,就在这时,系统“叮”的一声响了起来。   【任务:了断承天城因果】   任务描述:回到承天城中,与莫云退婚,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奖励:1000积分   接受/接受   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苏清漪面无表情接受了任务,然后转头看向莫云:“好吧。”   还在哭着的莫云呆了呆:“哎哎哎?”   “等我梳好头,咱们就出发。哦,你赶紧去找子玉师兄说一声。” 第35章 退婚之二   整理好了一身行头,苏清漪和莫云就一起出发往承天城回去,路上莫云的嘴闲不住,不等苏清漪开口,就噼里啪啦把他回家的事儿说了个遍。   之前莫云迎娶了苏清莲,花轿抬到门口才发现新娘子不是苏清漪,莫云刚好找了个借口,当场逃婚,一直没回去过。等这次回莫家,就发现苏清莲已经在莫家过的极好,赢得了莫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良好口碑,全家逼婚,觉得莫云对不起苏清莲,最后提出要求来,要么莫云娶苏清莲,要么娶苏清漪,他们家不能做悔婚的事。   莫云本来是希望苏清莲主动退婚的,但一看见苏清莲,三句话没有,苏清莲就开始哭着说,除了死亡,没什么能分开他们。莫云只能先把她哄回承天城,然后回来找苏清漪想办法。   “我滴妈啊,我说你们同一个爹生出来怎么性格差别这么大呢!让我娶她,我还是娶你算了。”   莫云坐在飞剑上抖了抖,刚说完这句话,他立刻想到什么,赶忙道:“当然,我也不敢娶你的,你放心,就算我愿意娶,静衍师叔也不愿意放人啊。”   “那是,”苏清漪冷笑出声:“我怎么会找个金丹期当道侣?”   她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   这句话本来是因为她心情不好用来怼莫云的,本以为莫云会生气反驳,谁知道他叹了口气道:“也是,有了静衍师叔,你哪里看得上普通的修士?哦,还有那个谢寒潭还在追求你……两个大乘期,你的眼光早就养刁了。还好我没娶你,不然我还能有命在吗……”   苏清漪不说话了,她觉得莫云这种无形怼人的水平太高了。   两人沉默着飞了片刻,莫云忍不住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谢寒潭真的在追你啊?”   “闭嘴!”苏清漪忍无可忍:“我和谢寒潭没什么关系!”   “那你和静衍师叔……”   “那是我师父!”   “我不信!”莫云认真道:“我觉得你们三个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清漪叹了口气:“莫云,”她抬头,认真道:“你不用这样逼我,我也会去退婚的。好好一个金丹修士,你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呢?!”   “没啊,我认真的。”   “闭嘴!”苏清漪痛苦出声,然后一个噤声咒,莫云终于安静了。   过了几个时辰,两人就到了承天城上空,苏清漪怕莫云漏了马脚,解了他的噤声咒让他离开,而后才到了承天城的城主府中前,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对看门人道:“开门。”   看门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苏清漪淡道:“我是你们家大小姐。”   “大小姐……”看门人愣了愣,不敢置信道:“你……你是大小姐?!”   承天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城主的嫡女苏清漪是一个废材五灵根,经脉尽堵,绝悟修道可能。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女子虽然顶着大小姐的脸,却明显是个修士,他们不由得有些忐忑,苏清漪也看出他们的担忧,解释道:“直接通报城主,城主乃元婴修士,若我不是他女儿,他自会罚我,与尔等无关。”   听到这个意见,守门人立刻下了决断,忙道:“小姐请。”   苏清漪跟着下人们一路到了正堂,下人前去禀报后不久,就有一个少女眼眶微红冲了出来。   那少女一身白衣,面容憔悴,看上去楚楚可怜,苏清漪心里一颤——苏清莲来了。   苏清莲疾步上前,一把握住苏清漪的手,低泣道:“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与父亲母亲找了你好久,你……”   她一抬头,随即就愣住了,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清漪天剑宗弟子的服侍,不可思议道:“姐姐,你……”   “演够了就滚开,我懒得陪你。”   苏清漪勾了勾嘴角,往屋中走去,刚进屋,一个茶杯就迎面飞了过来,带着一个暴怒的男声:“逆子跪下!”   苏清漪身形微偏,将茶杯往手中一捞,便滴水不漏放在了手心,大厅上坐着的男女面色不一,男的元婴修为,女的金丹中期,苏清漪立刻明了,男的就是她的父亲、承天城城主苏华,女的大概就是苏清莲的母亲了。   两人眯着眼打量她,她也眯着眼打量二人,片刻后,她率先开口,恭敬道:“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你筑基了?还是筑基七层?”苏华面上镇定,但眼神却暴露了他的震惊。一个被断定不能修道的女儿,在外游历三年就筑基七层,而自己家中倍加宠爱、天赋上佳的女儿却才刚刚筑基,这让他如何不震惊?   若苏华是震惊,他的夫人卢姬眼中则就是愤怒了,在苏清漪点头的瞬间,她手中一道华光猛地冲了过来,怒骂出声:“逆子,你是修了什么妖魔的功法!”   苏清漪没出手,暗中观察着苏华,果不其然,苏华抬手一挡,朝着卢姬冷声道:“她是天剑宗的弟子,你没看出来吗?”   “天剑宗?”卢姬愣了愣,随后尖利叫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   “母亲!”苏清莲从屋外匆匆赶来,跑到卢姬身前,赶忙扶住她道:“母亲,师姐入了天剑宗,这是好事啊!虽然您担心姐姐这样的天资修炼得如此之快会出问题,可是这样的方式表达关心,难免让姐姐误会。姐姐,”苏清莲抬起头来,温和道:“你能理解母亲的,对不对?”   “不能,”苏清漪冷声开口:“我只知道父亲方才若不接下那一道法诀,我的灵根怕是就保不住了。”   “五灵根,有没有,有什么区别?”卢姬冷笑出声:“既然能用五灵根修得筑基七层,哪怕没有灵根也是可以,对吧?”   听到这话,在场人面色都变了,伤一个修士的灵根,比杀了他更让人难以容忍。苏华也有些不满了,过去苏清漪是个废材,他喜欢苏清莲,自然无所谓卢姬说些什么,然而如今苏清漪不但是筑基七层,还是天剑宗的弟子,虽然和清莲相比还是差了些,但也是修士,不可随意羞辱了。   苏华皱了皱眉头:“夫人,不可胡言。”   “胡言?你不就是看她筑基入了天剑宗吗?哪又如何?我清莲马上也要入天剑宗了,她可是双灵根,还是第五峰峰主首席弟子的妻子,这个五灵根废材,怎么和清莲比?!”   听到这话,苏清莲面上浮现了一片红晕,低声道:“母亲……不要这样说。”   “你闭嘴,”苏华有些不满了,转头同苏清漪不冷不热道:“既然在天剑宗,就好好待着修行吧。戒骄戒躁,切勿因一点成绩就不知所谓。”   “是。那女儿先行告退?”苏清漪恭敬行礼,打算先探听一下情况,再提退婚之事。苏华点点头,让下人领着她回了房间,一到她房间,苏清漪就震惊了,整个房间里全是灰尘,满地狼藉,似乎是被人打劫过一样,蛛网布满了房梁,好像一个盘丝洞一般。带她来的下人也不是很尊重,敷衍说了句:“小姐,到了。”之后,便转身离开,苏清漪冷笑一声,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将他直接砸到了地上,冷声道:“给我打扫干净。”   “小姐!”   “大小姐!”苏清漪高喝出声:“我乃城主嫡长女,你是没学过规矩吗?!把这里打扫干净!”   下人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心不甘情不愿站了起来,嘀咕道:“就知道欺负下人……有本事去让城主换个房啊。”   一听这话,苏清漪的火气就上来了,要不怕被看出来是夺舍的,还用得着你?!   想了想,苏清漪觉着这样还是不行,一面盯着下人打扫屋里,一面召唤系统:“我要苏清漪的记忆,这样我很快就会被看出来是夺舍。”   “行啊,”系统欢快道:“1000积分。”   苏清漪:“……”   好贵。   见苏清漪不说话,系统继续道:“好吧,我便宜点,500,不能再少了。”   还能这样?!   苏清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吧,买。”   脑中传来了扣除积分的提醒声,片刻后,苏清漪的记忆就冲进了她的脑海。记忆里的苏清漪,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炮灰,爹不疼娘不爱,如果不是因为她母亲出身高贵,她爹早就把她给灭了。后来她舅舅家得罪了一个合体大能被灭族,紧接着她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好在莫云的祖母和她的外婆是故交,坚持要让她嫁过来,这才勉强保住她的位置,直到定下婚期出嫁前夕,她被苏清漪陷害和一个下人私奔,而后被她父亲囚禁,直到囚禁时,她才明白,自己不够强,什么都是徒劳,于是修了那本残缺的《五行凝真诀》……   接受了“苏清漪”的记忆,苏清漪有些无语,这段悲惨人生证明了什么?   只有主角认识到自己变强才会变强,大多数炮灰认识到自己要变强的结局就是,真的炮灰了……   好好的修什么残缺版《五行凝真诀》呢?不嫁给莫云,也未必不是好事啊。   苏清漪叹了口气,倒也不忍在指责些什么,毕竟是个可怜人。空中有着飞散的金色颗粒,这些金色颗粒带着原主的气息,苏清漪立刻反应过来,这些记忆应该是对方魂魄的一部分被取了过来,于是她轻叹出声,承诺道:“放心吧,我会帮你报仇。”   金粉朝空中飞去,苏清漪看了一眼正在打扫的小厮,心里有了主意,往前堂走去。   苏华果然如苏清漪所想,是一个权力重过亲情的人,原主记忆里,当年母亲在的时候,她父亲还会对她呵护备至,然而她母亲一死,父亲就立刻将妾室抬为正妻,对她也就不再理睬了。   原主将这一切变化记在了苏清莲和卢姬身上,却忽视了,真正做这一切的,是那个曾经对她宠爱倍加的父亲。   既然贪慕权势,那就好办了。   苏清漪勾起一抹冷笑,走回大堂,大堂之中,一家三口正在说什么,苏清莲面上带了恳求之色,苏清漪一进来,三人面色就是一僵,苏华皱起眉头道:“你又来做什么?”   “哦,女儿就是想起两件事来。”苏清漪往椅子上一坐,而后看了旁边丫鬟一眼,冷声道:“还不上茶?!”   话音出口,筑基期的威压猛地压到了那丫鬟身上,丫鬟面色瞬间白了下去,忙道:“是……小姐……”   “大小姐。”苏清漪收回威压,冷声嘱咐。而旁边看着她做这一切的人,均变了脸色。   这还是当初那个蛮横骄纵、没有脑子的废材苏清漪吗?   苏清莲眼中有了怀疑,苏清漪看着丫鬟沏茶,抬起头来对三人笑了笑,紧接着道:“方才回屋,清漪才想起来,清漪住的地方好像有些不适合自己住了,清漪毕竟长大了,需要一个能修炼的地方。”   苏华一听,这才想起来,过去留给苏清漪屋子,的确是过于破烂了一些。面上虽然不显,却也不免嗤笑,就这么点事也要找上来,可见苏清漪眼皮子还是太浅,于是面上点头道:“是为父考虑不周,你就搬去和清莲住一个院子吧,等再腾出一个院子来,就给你单独搬出去了。”   “倒也不用,我是有事前来,并不打算常住,清莲爱住哪里就住哪里。”苏清漪端起茶杯,垂眼道:“女儿此番从宗门前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女儿与莫云的婚事……”   一听这话,三人就紧张了起来,卢姬忙道:“你当初与那下人私奔,已是不洁之身,怎么还配得上莫云道君那样的身份!清漪已经嫁过去了,你休得妄想!”   “我是不洁之身?”苏清漪嗤笑出声来:“卢夫人,你要不要以心魔起誓,我们两来打赌验证一下?”   “你……”   “我不是来抢莫云的,”苏清漪怕话题被对方带歪,直接道:“我是来退婚的。”   话已出口,苏清莲就颤抖出声:“姐姐,你说什么?!我……我才是莫云的妻子啊!”   “你再装,就别怪我打脸了,”苏清漪端着茶杯冷笑,整个人靠到了椅子上:“你花轿才抬到门口,就被莫家人认了出来,莫云当天逃婚,你死皮赖脸赖在莫家,前阵子才被莫云骗回来,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你……”苏清莲面色巨变:“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苏清漪将茶杯扣在桌上,怒骂出声:“莫云与我在天剑宗交好,为此特意找来让我回来退婚帮他大忙,都成为宗门笑柄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赶紧去把婚退了,至少能保存几分颜面!”   “不可能,你骗人!”苏清莲不可置信高吼:“你一个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苏清漪微微抬头,嘲讽笑开,从袖中拿出了自己在天剑宗的弟子牌:“你见过天剑宗配一品灵玉的外门弟子?!”   玉牌一出,一股灵气就盈满了屋内,三人面色巨变,苏华感受到那股灵气上熟悉的气息,猛地起身,颤抖道:“清漪,你的师父是……”   “问剑峰,静衍。”   苏清漪将玉牌收回去,苏清莲面色惨白,不断退后:“不可能,不可能……静衍道君从不收徒,你怎么……”   “所以,我是首徒。”苏清漪看着苏清莲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嘴角,坐回自己位置上,淡道:“我毕竟是静衍道君的首徒,你如此丢脸,让我在宗门都成了笑话。所以此番我受莫云之托,专门回来退婚。”   “那他为什么不来?!”苏清莲濒临崩溃:“你骗我!肯定是骗我!你怎么可能是静衍道君的弟子……怎么可能是莫云的师妹……你就是个五灵根!五……”   “闭嘴!”苏华怒吼出声:“你就不能给你姐姐长点脸吗!还敢多嘴!瞧瞧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父亲……”苏清莲呆了,苏清漪看着这父女两,笑着抿了口茶,颇为同情道:“父亲也别骂了,清莲毕竟没怎么见过世面,看见莫云就觉得是天上仙人,自然不会放过。不过清莲,也不是姐姐说你,做人眼界要看开些,等我们家和莫云退婚,姐姐再给你介绍好的。不说其他的,我那师兄薛子玉,修道八百四十三岁,出窍期的修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你若不喜欢,还有归元峰首席弟子星河,三百二十四岁,元婴期,为人活泼开朗。姐姐身边其他没有,优秀男人一抓一把,妹妹你别难过,啊?”   一席话说出来,所有人脸色都是变了又变,等说到后来,卢姬面上已经满是欣喜,忙道:“是,清漪说得极是,你们姐妹之间就该多交流一下,清莲……”   说着,卢姬就去拉苏清莲,苏清莲惊叫一声:“不!”,随后打开了自己母亲的手,就跑了出去。卢姬面色尴尬,苏清漪满不在意笑笑,劝到:“夫人不必在意,我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实话说了吧,”,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与莫云的婚事,我们不退,对方早晚也是要退的,不若现在退了,还能保全妹妹的名声。我如今入天剑宗,虽为静衍道君弟子,但在宗门中也需要一些人帮扶,思来想去,还是自家妹妹可靠。所以我想此番先和莫云退婚,退婚之后,我在宗门内为妹妹寻一门好亲事,妹妹嫁过去后,同妹夫一起帮扶我,或许来日,我能成为问剑峰峰主……也未可知。”   听着她的话,卢姬眼里满是不屑,面上却还要附和:“是是,有什么比自家姐妹亲近?”   “师父已经去寻为我洗灵根的方法,回来时我估计就要洗灵根,日后道路会越发难走,还望父亲、夫人能多劝劝妹妹,作为姐姐,必不会亏待她。”   “你要洗灵根?!”苏华终于有了反应:“静衍道君……为何如此……”   他声音中有了颤抖,苏清漪笑了笑,并不多言,由他们去猜测。   如此交涉一番,苏家夫妇终于打定主意退婚,苏清漪先回房,他们二人准备一下。   这两人修为都不低,苏清漪不敢有其他多余动作,乖乖回了屋子,这次他们换了苏清莲的屋子给她,宽大舒适,和之前那间截然不同。苏清漪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在屋子里思索着等这件事完毕后,该什么时候回去。是游山玩水一阵子,或者去四处查探一下有没邪气相关的事情,还是直接回去等秦子忱?   这样想了一番,她也没个结果,找了个蒲团开始打坐。   而另一边,住进了苏清漪原来院子的苏清莲,则趴在床上拼命抽噎着。   这个贱人……贱人!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气运?!当初她就该杀了她的……   她一定是修了魔道,不然当初怎么可能从她手里逃掉?蝼蚁就该是蝼蚁,怎么会有朝一日突然飞上青云?!   她的怨恨铺天盖地,就在这时,窗口突然传来个女声:“想杀她?”   “谁?!”苏清莲猛地抬头,看见窗户外面有一个女子人影,毫不犹豫一个法诀就冲了出去,然而也就是那片刻,周边天旋地转,她已身处一个全是迷雾的环境之中。   这是一个法阵——身为符修的苏清莲立刻认了出来。   能悄无声息布出这么一个法阵,来着绝非等闲。苏清莲瑟瑟发抖,对方轻笑起来:“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你不是想杀苏清漪吗?刚好,我也想杀她。”   听到这话,苏清莲慢慢冷静了下来:“前辈修为如此高深,为何不自己动手?”   “我有我不动手的理由,而你有你必须动手的理由。你也知道你父母是怎样一个人了,”对方轻笑起来:“等到明天天亮,你父母就会去莫家退婚,而你呢?你还真相信,苏清漪会帮你找个好人家?”   “她如今是静衍弟子,只会越走越高,而你错失了这场婚姻,再难有更好的未来,你只能看她越走越远……”   “不!”苏清莲尖叫出声来:“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呢?”对方轻叹出声来:“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帮我!”苏清莲终于想明白,冷静下来:“你有什么办法,帮我!”   “这张符纸是一个阵法,你将这张符纸扔到她身旁地上,阵法会自然形成,符纸背后是操纵阵法的咒语,你紧记。”   说着,迷雾中探出一只素白的手来,苏清莲接下符纸,对方又道:“若这个阵法不行,这里还有几张符篆,供你杀她之用。若你不忍心杀她,这里有一本傀儡秘术,你可以将她制成傀儡,她虽不死,却成了活死人,供你驱使。等她死后,你就拿出你们家族独门绝技,变成苏清漪,成为静衍弟子。”   音落,迷雾后又送出一本薄薄的书和一沓符篆。苏清莲拿过这些符纸的瞬间迷雾消失殆尽。她呆呆站在房中。   对方不是好人,且,杀苏清漪这件事有风险,然而她还有什么选择的呢?   成龙成蛇,从来就是看谁比谁狠。   当年若不是她娘狠,苏清漪的母亲怎么会死,她和母亲怎么可能成承天城的嫡小姐和正室夫人?   如今她若不狠,一切就要被苏清漪抢走了!   她压住心中所有嫉恨,将对方给她的东西都看了一遍,连按本《傀儡秘术》也熟记于心。她从小就是聪慧之人,不说过目不忘,但是一本书翻下来,也能记得大半。做好准备,她从自己盒子里翻出了一颗隐匿珠走了出去。   苏清漪……今夜,我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36章 退婚之三   夜半时分,苏清漪正在屋中打坐,周边一片静谧,只有青蛙时不时叫上两声。   突然之间,地上一阵地动山摇,苏清漪下意识一跃而起,也就是那瞬间,地上华光大绽,一个蓝色巨大阵法出现在地面上,几条绿色的光束从阵眼拔地而起,一把拽住了苏清漪的身子,直接就拉扯了下去,死死吸在地面上!   地上阵法飞快运转,苏清漪立刻念出防身法诀,一抬头便看见苏清莲一身白衣,手中变化着复杂的手势在做什么。   苏清漪感觉有股巨大的吸力从地面传来,体内肺腑都开始颤动,经脉暴动,灵根则开始慢慢融化,生命力也随着阵法的转动而消失。   消魂阵!   不仅是肉体的消亡,连魂魄都随之灭杀的一个阴邪阵法!   而且这个阵法绝不是苏清莲这种水平能布下,至少是出窍期修为才能布出这样威力强大的消魂阵!   苏清漪脑中转的飞快,高喝了一声:“无道!”   大剑从她手心猛地飞出,而后在她操纵之下一剑砍向捆着她的藤蔓!藤蔓仿佛有生命力一般迅速躲开,而后如鞭子一般抽上她。苏清漪手握重剑和这四根藤蔓纠缠起来,她一心想逃跑,而藤蔓却在让她离开这件事上极其固执,苏清漪体内灵根一根根消融,察觉到她的虚弱,藤蔓干脆变化出数百条来,变了一座巨大的牢笼。外面传来苏清莲大笑之声:“苏清漪,你不是能耐吗,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逃出这个大阵!”   苏清漪没有说话,她从脚上拔出一只匕首,果断插入了自己心间!   血从她胸口涌了出来,她一面喂药,一面拿着涌出来的血液开始绘画符阵。   这个大阵是顶尖符修做出的一品大阵,唯一有破阵的可能性,只有用她的心头血来试试。然而试试也并不代表可行,可现在这个状况,她别无选择。   血在她手中画了一个巨大的防护阵法,画阵时外面传来了争吵之声,似乎是卢姬和苏华赶了进来。   “清莲,你这是做什么!”卢姬惊慌出声,苏清莲冷声道:“我要杀了她。”   “荒唐!”苏华怒吼出声:“她是你姐姐。”   “很快就不是了,”苏清莲面色淡然,冷静道:“父亲,她现在灵根已经废了,不久后,就会身毁魂消,到时我会变成她的样子,成为静衍道君弟子。”   “你疯了吗!”苏华大吼出声:“每个弟子心口都有一盏魂灯,她还是静衍道君首席弟子,用心头血点的魂灯,她要是死了,静衍立刻就会知道凶手,你想死吗!”   “魂灯……”苏清莲脸色煞白,瞬间明了了那个神秘人为什么不出手了。然而路已经走到此刻,她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卢姬突然道:“我来!”   “母亲?!”苏清莲惊讶出声:“你做什么?!”   “我来杀了她!”卢姬激动道:“我杀了她,你赶紧变成其他人,好好过日子吧。清莲……”   “你们都闭嘴!”苏华冷静出声:“我杀了她,你们赶紧走。”   听到这句话,苏清漪心头一紧,她从没想过,苏华居然是这样的人。外面的人也明显愣了,好半天,卢姬才道:“你这是做什么?又要我做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能为我做什么?”苏华冷笑出声,卢姬不可置信:“你…那你为什么…”   “清莲也是我女儿,”苏华冷声开口:“这个理由够吗?”   卢姬没有说话,正在施法的苏清莲也吃了一惊。这么多年,苏华对她确实不错,但她们都以为,这是因为苏清莲是双灵根的缘故。   看见她们母女的神色,苏华心里泛苦,面上却不动声色,手中迅速结出法阵,冷声道:“让开。”   “不用,”苏清莲冷静下来,慢慢停下法阵:“我将她做成傀儡,就不会有人发现她死了。到时候我再变成她。”   “你做不到……”卢姬立刻明白她在说什么,颤声道:“你…”   “那当年母亲又如何变成元真子道君的?”   元真子一出口,苏清漪就惊得猛地抬头。   元真子是冉焰的师父,从小将她抚养长大,甚至比她的父母还要亲密。   大阵已成,然而苏清漪却迟迟没有启动,她听着外面的争执,苏清莲怒道:“我族天赋异禀,能随意变化成他人,母亲能变化成元真子,我为何就做不到变一个苏清漪!”   “清莲……”卢姬颤抖出声:“你怎么知道……”   “十四年前,星云门,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苏清莲冷声开口:“冉焰道君的事情,你们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想我说出去,你们就帮我。我保证,我会天衣无缝装着苏清漪。”   周边一阵沉默,许久后,苏华最先开口道:“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一听这话,苏清漪就冷下脸来。高喊出声:“父亲!清莲是你的女儿,我就不是吗!”   “清漪,”苏华面色不改:“你可以当从未有过我这个父亲。”   听到这话。苏清莲微笑开去,操纵着停下阵法,冷声道:“苏清漪……”   苏清漪知道不可再拖了,听苏清莲话刚出口,苏清漪高喝一声:“破!”   一瞬之间,地动山摇,华光从苏清漪身下猛绽,变成飞刀划向四周。苏清漪起身就逃,苏华怒喝了声:“逆子莫走!”   而后一阵威压就铺天盖地而来。苏清漪不敢回头,御剑飞快往前,也不知道后面是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威压过后,就再没了声音。她躺在剑上一路往外冲,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身后没人,终于放下心来,落在了一个树林中。   刚落下去,她就没了力气,捂着还在流血的心口,慢慢闭上了眼睛。   会死吗?   她想。   耳边是系统叽叽呱呱的声音,也听不清他在叫什么,不过这让她放心了很多。   任务还未完成……系统不会让她死吧?   是她大意了,可是到底是谁给苏清莲这么大的法阵?   苏家和她当年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苏清漪思索着,慢慢沉入了睡梦之中,而另一边,一个黑衣青年落在了苏华三人身前。   “本座的人,也是你们动得的?!”   苏华眼中一紧,便挡在了母女二人身前,冷声道:“走!”   卢姬毫不犹豫带着女儿转身就跑,黑衣青年微笑着将金扇轻轻一扇,苏华手中祭出一个大鼎,青年冷声笑开:“山河鼎?好得很…”   卢姬一路狂奔出去,背后猛的传来一阵巨响,大乘期修士威压如狂风一般扫过山头,卢姬愣了愣。   片刻后,那黑衣青年猛地出现在她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领子,冷声道:“苏清莲呢?!”   “苏华呢?!”卢姬惊骇出声,黑衣青年笑了笑,将一个人头提在了卢姬面前:“怎么,夫人心疼了?”   卢姬面色巨变,脑中一片空白,面前人的面容还停留在最后一刻,似是极其痛苦,和她记忆里那个冷漠的男人一点都不一样。片刻后,她猛的尖叫起来,朝着对方扑了过去:“我要你死!”   男人似乎并不忙着杀她,轻巧的一躲就闪了开去,冷声道:“把苏清莲交出来。”卢姬恍若未闻,一招一招朝着他狠辣的杀了过去。每一阵法诀里,都是苏华的影子,男人不由得笑了:“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豺狼苏华为了妻女以身祭山河鼎,蛇蝎卢姬为了丈夫和我拼命,这真是让我意想不到啊。”   “闭嘴!”卢姬一爪抓向他,对方轻轻巧巧避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温和道:“夫人,我最后一次客气的问你,苏清莲呢?!”   卢姬不说话,男人面色猛地冷了下来,一个法阵迅速出现在卢姬脚下,藤蔓从法阵中破土而出,将她紧紧缠绕住。卢姬拼命挣扎,男人将手捏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冷声开口,声音传遍百里:“苏清莲,本座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立刻给我滚出来,否则,我就将你母亲千刀万剐!”   没有声音。   片刻后,男人叹息了一声:“卢姬,这果然是你和苏华生下的孽种啊……”   话刚出口,藤蔓就化作小刀,一刀一刀割向女子。卢姬叫骂出声,男人面色不改。   直到她猛地骂出:“谁不知道你那龌龊的心思,还好冉焰那个小贱人死得早……”   声音戛然而止,女子身躯变成血雾瞬间炸开一地,男人抽回染了血的手,面色一片冷峻。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叫师父的名字。”   说着,他踩着一地碎肉鲜血离开。   在他离开后许久,一个满脸是泪的少女身影,慢慢显现在夜色里。   她眼睛已经变成血红色,为着不出声咬着自己的手臂,牙尖处留下鲜血。   等再醒过来时,苏清漪躺在一张素净的床上。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带着橘色的暖光照在窗口,让整个屋子显得格外温柔。   她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衣服也让人换了一套,明显是有人救了她。她撑着身子起身,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屋,打扫得干净整洁,看得出是一个极爱干净的主人家。墙上挂着弓箭,椅子上铺着老虎皮,似乎是猎户人家,否则这样贫穷的屋里,绝不会出现虎皮这样的珍贵物件。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她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痂。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似乎是男士的衣物改小后换进去的,苏清漪不由得面色僵了僵,就在这时,一个少年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一进门来,他眼前一亮,端着碗过来就道:“媳妇儿,你醒了?!”   苏清漪:“……”   怎么回事,她又穿了?   系统果断回答了她:“并没有。”   也对,她胸口还有一道刀痕呢。   于是她吸了一口气:“这位公子……”   “别叫公子,我们不说这么文绉绉的词儿,”对方走进来,将盆往桌上放下,把帕子揉干了送出来,往床上一坐就开始给苏清漪擦脸。苏清漪惊得刚忙道:“道友!!”   “都说了,咱们不叫这么文绉绉的词儿,”少年红了红脸:“你叫我阿寒就好。”   说不要文绉绉,可这个少年却长得极其文雅,哪怕只是穿着洗得泛黄的粗布麻衣,头发用发带简单的束着,却也像哪家公子出游,只是换了身装束般。   他的模样很像少年谢寒潭,哪怕五官明明不一样,却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起那时候还简单温和的少年。   苏清漪呆呆看着他,被他用帕子擦干净了脸,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低下头道:“没事没事,我来。”   “都擦干净了,”少年微笑着起身,似是想起什么:“哦,你肯定饿了吧,我煮了鸡,去给你端一碗鸡汤。”   说完,他就冲了出去,完全没听到苏清漪那句:“喂……”   苏清漪挣扎着起身想去追他,然而刚下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将灵力游走了全身一遍后,猛地发现了问题。   她的灵根不见了……   不是五灵根的问题,是灵根没了!   她脑中忽地想起那天晚上那个阵法,那个阵法最开始消融的就是灵根,难道……难道……   苏清漪不敢再想。   当了五十四年修士,很多念头已经根深蒂固,她身负血海深仇,如果成了一个没有灵根的废人……   如果说五灵根还能努力,那灵根没了,就真的是与仙途无缘了。   她好不容易才有线索,怎么就能废在这里?!   她呆呆坐在床边,就在此时,阿寒端着鸡汤冲了进来,一看见苏清漪,惊道:“媳妇,你在做什么?!地上凉,快起来!”   “我不是你媳妇!”苏清漪怒吼出声,刚吼出声,哭声就从唇里泄了出来。阿寒愣了愣,随后将汤碗放在桌上,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道:“媳妇,你怎么了,你和我说?谁欺负你了,我就帮你打回来。”   苏清漪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对方这样哄着她,总觉得莫名熟悉,眼泪当场掉了下来,阿寒赶忙道:“你别不信,我很厉害的,这满山没人打得赢我,真的!什么豹子精、老虎精、狐狸精……来一个我打一个!”   “你……你骗人……”苏清漪抬起头来,打了个嗝:“哪里有什么豹子精老虎精……”   “笑了吧?”阿寒倒也没有被揭穿的窘迫,笑眯眯将苏清漪轻轻一抱放在床上,规规矩矩往旁边一坐,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方帕,温和道:“有什么事过不去呢?别哭了。”   “我……我灵根没了。”苏清漪抽噎着,少年皱眉想了想:“灵根?你是说修仙的那东西?你要我给你啊。”   苏清漪:“……”   “你怎么给?”苏清漪无奈道:“这是自己的东西。”   阿寒漫不经心笑笑,挥了挥手道:“嗨,没事啊,你想要我把我的割给你。我爹说我是什么一品天灵根,还说我在这山上待着天天打猎,肯定能飞升。他喝酒就老喜欢吹牛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你想要,我给你啊。”   听到这话,苏清漪呆了。她忙用神识查探了一翻,这少年果然是雷性天灵根!而且身骨不过二十,却已经是筑基八层。   人才……果然是人才!   苏清漪脑海里瞬间浮现了这个词,然而惊愣后,她又回神,这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也不可能去要别人的灵根,那是魔修才有的行为。   虽然她入过魔,但也不是魔修啊。   被阿寒这么一打岔,苏清漪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抑郁也消散了许多,终于道:“你到底是谁啊?”   “我?我就是阿寒,哦,我姓方,全名宋寒。”   “你是做什么的?”   “我打猎啊,从小我就在这里长大,也没出去过。”   “你为什么叫我媳妇?”   听到这话,宋寒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爹说……看了姑娘的身子,就要娶了她。你那时候重伤,我也没办法……后来看你这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想着,我娶了也不介意……”   “我……好看?最好看?”苏清漪惊呆了,琢磨着如果以前冉焰的脸还算的上个大美人,现在这张脸,真的只是清秀而已,怎么看也不是让这个小美男一见钟情的样子,难道他是看上了她的胸?!   苏清漪想了想,迟疑着问:“你到底见过几个女人?”   宋寒害羞地低下头,小声道:“就你一个……”   苏清漪:“……”   “阿寒啊,”苏清漪叹了口气:“这世界很大的,你再去外面看看,比我漂亮的多得去了。”   “可是我得为你负责啊!”宋寒认真道:“你以后要生我的孩子,我怎么能抛弃你?媳妇,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是差灵根吗?我把我的割给你,装到你身体里去就可以了!”   “不要说这种傻话,”苏清漪摇了摇头:“灵根很重要,你资质很好,日后必然可以飞升,不要总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好,”宋寒点点头:“那我保护你,就像你有灵根一样,来,媳妇,把鸡汤喝了吧。”   苏清漪崩溃了:“我不是你媳妇,我叫苏清漪。”   “喝鸡汤吧,”宋寒将鸡汤递到她面前,补了句:“清漪媳妇。”   苏清漪:“……”   见劝阻不过来,苏清漪也不再管,将鸡汤一碗干后,又和宋寒聊了聊天。   宋寒是生在这里的修士,二十三岁,他父亲应该是个大能,所以宋寒什么都不知道,但也在二十岁到了筑基期。步入金丹期后不久,宋寒的父亲就逝去了,据宋寒说是寿元已尽,但苏清漪觉得,以宋寒这少得可怕的常识,估计也不懂他爹真正的死因。   这座山里都是灵兽,修士为了保持身体纯净,一般不会进食,但是灵兽、灵植、灵茶这些含有灵气的食物却有助于修炼,宋寒一直当自己是个普通人生活了二十多年,每日食用这些,苏清漪来了,他也就天天打着这些给她食用,苏清漪的伤好得更快,不到十三日,基本就痊愈了。   痊愈之后,虽然没有了灵根,但苏清漪第一个想法还是要回天剑宗,再带着人回来抓苏家人,她必须要从苏家人嘴里知道过去的事,苏家人一定是个切入点。   想明白了这点之后,苏清漪忐忑同宋寒提出可不可以出去,宋寒正在削弓,点头道:“可以啊,我们走。”   宋寒这么好说话,倒让苏清漪有些不安了,忙道:“你父亲没有给你留什么不能出山的禁令吗?”   “有是有,”宋寒一天坦然:“可我爹说,等我娶媳妇就是大人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现在我有你了啊,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我不是你媳妇。”苏清漪黑了脸,宋寒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削弓。   苏清漪有些无语:“我要回师门的,你不能陪我回去。”   “你不让我跟你走,我就不让你走!”宋寒挑眉:“你看着办。”   好吧,路上把他卖了,就怪不了她了。   两人商量好,当天下午,收拾好行李就出发,宋寒从他爹房间的墙缝里抠出了一袋上品晶石和一个乾坤袋,看见那一袋上品晶石的时候苏清漪眼睛都绿了,脑子里居然有了一个极其不靠谱的想法——这么白甜傻的富二代,不如嫁了吧?   然而瞬间就甩甩头,天剑宗的首席弟子,除了她哪个不是这么有钱啊?   收回看那个钱袋子的目光,苏清漪在宋寒的带领下一路下了山。下山后不久,两人就进了城,宋寒看什么都新鲜,看着糖葫芦要,看着泥人也要,就连小姑娘的胭脂水粉梳子,他都要看看,如果不是苏清漪死命拦着,也要要。   “早知道山下这么好玩,我要早点来啊!”宋寒眼中冒光看着周遭,然后停在了一家青楼面前,指着青楼同苏清漪道:“媳妇,你看里面这么好玩,我们去逛逛吧!”   苏清漪微微一愣,看着里面花枝招展的女人,心生一计,勾起嘴角道:“好啊,我带你去乐呵乐呵。”   说着,就带着宋寒进了青楼。这地方过去她也曾逛过,那时候陪她逛的是谢寒潭,女人像不要命一样往谢寒潭身上扑,现在也一样,刚一进去,女人就不要命一样往宋寒身上扑。宋寒吓得赶紧往苏清漪身后缩去,满脸惊恐道:“媳妇我们走吧!这些女人太可怕了!”   “没事,”苏清漪笑得更欢,拉起宋寒的手往上走,温和道:“来,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宋寒呆住了,这是苏清漪第一次主动拉他,温柔的手,温和中带着些调皮的笑,他不由得放松下来,低喃出声:“好,你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说着,两人就走进了包房之中,苏清漪吩咐了老鸨带了一堆妹子上来给宋寒劝酒,宋寒一脸快哭的表情坐在当中,左推右攮道:“媳妇,救我!救我!”   苏清漪笑眯眯不说话,抿了一口酒。   这店的酒着实不错,她看着宋寒的窘态开心,喝了一口又一口,看见对方始终不喝,不由得有些不开心,散开了姑娘,坐在他身边来,倒了一杯酒递给他,拍桌道:“喝!”   宋寒愣了愣,看着她绯红的脸,挑衅的笑,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她拿着的酒杯里晃动着他们两个人的身影,见他踌躇,她有些不耐烦,抬起他的下巴捏开嘴就倒了进去。   宋寒呛得直咳嗽,苏清漪不由得愣了愣。   一时酒劲上来,她也分不清楚面前人是谁,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当年那个月夜,少年白衣素扇,手握金扇,有些无奈看着她,低喃说:“别喝了。”   然后面前人轻声咳嗽,她不由得笑了,沙哑道:“寒潭,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酒都不会喝了。”   对方微微一愣,苏清漪立刻清醒过来,忍住鼻酸看向窗外道:“喝!你给我喝!”   宋寒没有说话,低着头,一脸委屈,却还是端起了酒杯来,嘟囔道:“好吧……媳妇让我喝,我就喝。”   喝了一口又一口,苏清漪脑子越来越清醒,而面前的男人脸越来越红,眼中越来越迷蒙,苏清漪勾了勾嘴角,将姑娘们招呼进来,冷声道:“好好照顾着,要是我朋友醒过来发现少了什么东西、或者照顾不周,你们知道后果。”   修真界里的鼎炉地位极低,听得这样的话,个个忙让苏清漪放心。苏清漪笑了笑,起身从窗台上跳了出去。   灵根没了,身手却还是在的。   将宋寒甩开,她就要回天剑宗了,苏华、卢姬两人修为太高,她和他们硬碰硬不明智。   这样想着,她走进了巷道之中,没走几步,就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和浓重的呼吸声。   无道从她手心猛地冲出,直直刺向声音来源!她怒喝出声:“谁?!”   一个血红色的身影冲天而起,而后落在了苏清漪面前,苏清漪看着面前人脸上张了朵血红色的莲花,血红色的眼珠,不由得诧异出声:“苏清莲?!”   “苏清漪……”苏清莲桀桀笑了起来,仿佛疯了一般:“你杀我父母……今日……我就让你为他们陪葬!”   苏清漪眉头一皱,就看见苏清莲朝着她猛冲而来! 第37章 退婚之四   苏清莲速度快,极快!   好在苏清漪开了九根剑骨,这样顶尖的资质,让万物在她眼中都变得迟钝,她轻易躲闪开苏清莲的攻击,忙道:“你什么意思?!当日是你差点杀了我!”   “是你!父亲母亲都因你而死!”   苏清莲的法诀一招一招朝苏清漪打来,苏清漪被逼退道墙角,忍无可忍,握住无道剑一剑扑了过去!   苏清莲冷笑出声,手上一划,一个鲜红色的法阵就出现在地上,苏清漪面色巨变,疾退开去,苏清莲的法阵却紧随而上,她瞬间出现在苏清漪的身边,冷声道:“你以为,我还是过去的我吗?”   “父母把所有一切给了我,”法阵中出现了四个苏清莲,分别拿着不同的武器,急攻向苏清漪,苏清漪拿着大剑勉力抵挡,然而对方却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苏清漪渐渐体力不支,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苏清莲,绝不可能是筑基期的水平!   她眼中一片血红,苏清漪身上也开始逐渐有了伤口,没有一个人说话,两人都像一只凶猛的野兽,互相撕咬对方,只是区别在于,苏清莲越来越快,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而苏清漪却逐渐气虚了下去。   苏清漪不敢藏私,一把把符篆往外撒去,苏清莲歪了歪头,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姐姐入了天剑宗,居然有这么好的符修手段……”   “到底发生了什么,父母怎么样了?!”苏清漪勉强接过苏清莲的一剑,咬牙开口,苏清莲怒啸一声,居然像某种动物!她猛地冲了过来,手中光剑一剑将苏清漪钉在了墙上,冷声道:“死了,有个人为你报仇,把他们,都杀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苏清漪终于察觉不对,怒喝出声,苏清莲冷冷笑开:“东西?姐姐觉得……我是个什么东西呢?”   是什么东西?能幻化人形、能随意变成他人……   苏清漪回想起那一夜,那一夜是怎么开始的?   邪气肆虐星云门,师父元真子找她过去商议,然后一同去查看邪气……那一夜的元真子,语气、口吻、威压、乃至于灵根都与过去没有分毫区别!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如果说当年的元真子是卢姬所化,那她的师父,是不是早就遇害了?元真子当年乃大乘修为,卢姬不可能杀他,那么到底是谁让卢姬杀了元真子、又化作元真子,然后让她被邪气所侵蚀?   他们为什么要假冒元真子?邪气侵蚀后,她到底做了什么?   一个个谜团萦绕在她四周。她勉力抵挡着苏清莲,也就是在这时候,她听见一声惊呼:“媳妇!”   音落,一个白衣身影就落在了法阵当中,一掌朝着苏清莲击去!   苏清莲冷笑出声,手中法阵再变,怒道:“来得好!我就要看看,你们怎么死!”   话音一落,法阵大变,周边全是苏清莲,宋寒皱了皱眉头,将苏清漪挡在身后,冷声道:“媳妇,你退后。”   苏清漪不说话,握着剑站到一旁,宋寒手中长剑拔出,就朝着对方刺了过去。   宋寒和苏清莲打斗之时,苏清漪割破手指,就开始破阵,她改阵的动作极其小心,就怕惊动苏清莲。   没有灵力,阵法变得极其难以绘制,一刻钟过去,半个时辰过去……   宋寒渐渐体力不支,身上有了伤口,用剑阵暂时困住苏清莲后,一跃过来,扶起苏清漪便道:“媳妇,我带你走。”   苏清漪摇了摇头,她不能走,只要绘好阵法,她就可以抓住苏清莲,苏清莲是她好不容易遇到的突破口,苏华和卢姬都死了,她不能放过苏清莲。   苏清莲身后肯定还有其他人,若她不抓住她,放虎归山,再要找她就难了。   想通了这些关节点,她握着宋寒道:“阿寒,你帮我再拖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能做到吗?!”   宋寒愣了愣,看着苏清漪坚定的神色,想了片刻,他叹息道:“好吧,那我帮你拖半个时辰,你以后就老老实实当我媳妇好不好?”   “我……”   “就这样说定了!”   话音刚落,宋寒就扑向了苏清莲。   苏清漪抿了抿唇,觉得管不了那么多了,等以后她再报答宋寒就好!   她开始咬着牙绘法阵,不再管旁边的打斗,偶尔听见宋寒等痛呼声,也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片刻后,法阵成,苏清漪闭上眼睛,将满是血的手掌按在阵眼之上,高喝一声:“天地灵神,速速前来!”   一瞬之间,华光大绽,法阵一丈丈扩大,凡是所到之处,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苏清莲当场僵在原地,苏清漪冲上去,从乾坤袋中拿出锁仙绳将她绑了起来,随后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干脆将她整个人装进了乾坤袋里。   等做完这一切后,苏清漪打了个响指,法阵失效,她转过身去,看见宋寒将剑放回剑宫,温和道:“媳妇,好了吗?”   “好了,多谢……”   话刚说完,宋寒就闭眼倒了下去,苏清漪一把扶住他,这才发现他全身是血,背后被掏了个巨大的窟窿,内脏散了一地。   这样可怖的画面惊得苏清漪全身颤抖,她想用手去堵住那个喷血的窟窿,却不敢动弹。   可以看见他的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   “他是不是要死了……”苏清漪颤抖着问系统,系统沉默了片刻,沉重道:“最多能撑一刻钟。”   苏清漪开始拼命找灵药,系统叹息出声道:“没用的,你看他身体都坏成这样了……”   苏清漪愣了愣,她呆呆看着面前的少年。她曾怀疑过他图谋不轨,然而面对这为了她一句话就把命搭上的情谊,她所有怀疑似乎都显得格外龌龊起来。   “救他!”好半天,苏清漪才反应过来,冷静道:“把我的积分全用上,救他!”   是她害死他。   都是因为她。   是她告诉他撑半个时辰,是她利用他。而他真的就这么傻,哪怕身上被掏了个窟窿,却也要做到答应她的事,果真撑了半个时辰。   “宋寒,”她将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脸:“你醒醒……宋寒。”   她内心一片清明,怀中少年艰难地睁开眼睛,沙哑道:“别担……我没事……”   “为什么……”她注视着他,冷静出声:“你和我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刚才打不过,你就该走。”   反正她有系统,也不会死……   “你总想丢下我……”出乎意料的,这次他没再说傻乎乎的话语,他苦笑着道:“你刚才……答应我了。这次,好好当我媳妇吧……”   苏清漪没出声,她不懂,不懂这个少年凭空的感情,然而对方的眼中,却仿佛是认识了很久的深情。   “苏清漪,”他看着她,郑重道:“别怕,我在呢。”   “系统……”直到此刻,对方还在想着她别怕,哪怕没有什么感情,愧疚也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救他……快救他!”   她的声音有些急促,系统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你真的想救他?不顾一切救他?”   “对。我要救他。”苏清漪坚定开口,系统有些不理解:“就是一个路人,你至于这么在意吗?修真界你死我活的事情多的去了。”   “可是系统,做人要有底线,”苏清漪眼中有了冷光,抱着宋寒道:“我杀人,是因为他们要害我。可宋寒救了我,我不能让他因我而死。”   “好吧,”系统叹息,有些无奈道:“有个现成的办法,你让他成为你的剑奴。剑奴的生命是靠主人维持,你不死,他就不会死。你死了,他必死。”   剑奴,其实本质上相当于剑修灵宠的一种。只是其他修士养宠物,剑修养人。苏清漪也听说过剑奴这个称呼,剑奴离开主人百丈外就会逐渐死去,除非有朝一日他比主人更强,然而剑奴的修为受到主人的限制,也就是说,这个条件其实是不可能达成的目标。   因为百丈和生死与共这么亲近的关系,一般剑修蓄养剑奴,都是把对方当成鼎炉来看待,甚至也有当做道侣来的。有剑奴的剑修,很难找到好的道侣,因为对方会默认他是有道侣的人。   听到系统的办法,苏清漪毫不犹豫,低头问宋寒:“宋寒,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剑奴?”   “剑奴?”宋寒露出疑惑的神情,苏清漪微笑道:“对,剑奴,我活着你活着,我死了你死了,以后你不能离开我百丈外的距离,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管你,好不好?”   “好。”宋寒微笑起来:“你在我身边,什么都好。”   苏清漪冷静同系统道:“说吧,怎么做?”   “将你的血喂给他,然后在神魂上烙下印记,然后把屏幕上的咒念出来。”   系统似乎不是很开心,苏清漪点了点头,割破手指时,系统突然道:“苏清漪,你真的想好了?你没什么喜欢的人?为了个外人坏自己因缘是很不理智的行为!”   “我想好了。”苏清漪让宋寒张开嘴,将血滴到宋寒口中,同系统道:“我喜欢过谢寒潭,但既然注定一刀两断,自然不会多做纠缠。苏清漪这一世我没遇到什么喜欢的人,不怕坏什么因缘。宋寒若因我而死,这注定是我一生心魔。如果一段姻缘能换回一条人命,我愿意。”   “那秦子忱呢?!”系统激动道:“你居然对秦子忱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清漪愣了愣,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流过,然而她却始终无法意识到,这到底是什么。   她垂下头,收回受伤的手指,淡道:“秦子忱是我如今的师父,是皎皎明月,一代君子,我敬重他,仅此而已。”   系统:“……”   系统无语期间,苏清漪已经做好一切。宋寒很配合她,等苏清漪按着他的额头念完咒语时,宋寒的伤口开始愈合。苏清漪舒了一口气,宋寒笑着道:“我就说我没这么容易死吧!”   苏清漪:“……”   她到底是在想什么把他救回来?   宋寒的伤口好得很快,不一会儿后,致命伤就消失了去,只留下一些不致命的伤口,似乎是因为不威胁到生命,所以剑奴这个身份的特殊能力并没有管他。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苏清漪站起身道:“我们得快点回去了,阿寒,你跟我回天剑宗,好吗?”   “好,”宋寒被她拉起来,果断点头道:“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苏清漪心里有些难受,她点了点头,扶着宋寒一起往城外走去。   两个伤患互相搀扶着回了天剑宗,刚到门口,就遇上了正准备出门的星河,一见到苏清漪,星河就惊呆了,上来一把抓住苏清漪就道:“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放开!”宋寒一把推开星河,将两人隔开。星河皱起眉头来:“你找死?”   “星河师兄,”苏清漪见风向不对,急忙探出头来道:“师兄,这是我的剑奴宋寒,我先回第七峰去看看伤……”   “剑奴?!”星河睁大了眼睛,随后怒喝出声:“你怎么会养这种东西!出了一趟门都学坏了,你……你真的和他签了契约了?”   “师兄,你别乱想,”苏清漪艰难道:“当时他要死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死就死,你怎么能把自己的未来搭上!”星河悲愤道:“要不我把他杀了吧?”   “师兄……”苏清漪忙道:“我去第七峰看诊吧,不和你说了。”   说着,苏清漪就拖着满脸杀气的宋寒去了第七峰。一到第七峰,丹染和星河如出一辙道:“师妹,要不我一颗丹药把他毒死好了,这样就不会让他拖累你了……”   苏清漪无语至极,诓哄了好久,总算是安抚了丹染给他们看伤。丹染大大咧咧一给苏清漪诊上脉,随后脸色就变了,惊怒出声:“你的灵根呢?!”   原本还抱着的一丝希望在此刻消失殆尽,苏清漪努力维持着自己平淡的表情,淡道:“果然没了,是吗?”   与此同时,苏清漪拼命召唤系统:“怎么办怎么办!!你不是说我出去没事的吗!”   系统:“我只保证你不会死。”   “尼玛我灵根没了你不管?!!”   系统:“管不着,不过你可以等秦子忱回来,说不定,他有办法呢?”   “系统,”苏清漪崩溃:“我真的是辅助秦子忱不是坑他的?”   “大概,不是吧……”   苏清漪:“……”   系统:“o(╯□╰)o”   苏清漪和系统说话时,外表就发着呆,看到苏清漪的模样,丹染瞬间反应过来,忙道:“清漪,你别灰心,我去找师父……”   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薛子玉的声音:“人在哪里?!”   随后薛子玉就冲了出来,一扫屋里人,就直接朝着宋寒劈了过去。苏清漪赶忙冲过去,挡在宋寒面前,大喝了一声:“大师兄!”   “让开。”   “师兄,你冷静点,这是我剑奴……”   “所以我让你让开,劈死他,给他留个全尸!”   “师兄……”苏清漪崩溃了:“我就养个剑奴怎么了?!”   跟着薛子玉进来的星河呆了呆,片刻后,他们集体道:“静衍师叔怎么办?!”   “这和师父有什么关系?”苏清漪蒙了,薛子玉率先反应过来:“这不重要,我得为问剑峰除害,清漪你让开。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清漪你让开,我倒要看看是谁杀了谁!”宋寒冷笑出声,苏清漪头痛无比,丹染皱着眉,冷声道:“子玉你别闹了,剑奴这件事根本不重要。”   “那还有什么重要?!”薛子玉不满皱眉:“峰主马上要回来了,我……”   “她灵根没了。”   “什么?!”薛子玉豁然抬头,随后手如闪电般探向苏清漪腕间,片刻后就变了脸色,冷声道:“怎么回事?”   “你们先给我疗伤,等一会儿我慢慢和你们说。”苏清漪冷静下来,吩咐丹染。丹染给苏清漪和宋寒喂了几颗药,两人就地打坐,等好了许多后,苏清漪省去了关于冉焰的一部分,终于将这些天经历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薛子玉一面听一面咬牙,最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莫云!!”   “他还在自己家里安享晚年呢。”星河咧了咧嘴,薛子玉当场就冲了出去。苏清漪叹息了一声,全场就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丹染凝重道:“我让师父来给你看看。”   说着,就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丹辉也走了进来,在苏清漪手上一探,片刻后,他皱起眉头道:“这要等她师父回来了。”   听了这话,苏清漪苦笑。从丹染手中领过平时吃的药包后,便死了心,带着宋寒回问剑峰。   回去的路上,宋寒看着苏清漪淡然的模样,似乎是察觉了她的不安,忍不住道:“没有灵根,很重要吗?”   听到宋寒的话,苏清漪忍不住笑了笑,温和道:“过去的我可能不重要,如今却很重要。”   不能修行,就意味着没有力量,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没有力量,如何去血洗自己当年的冤屈,去追查过往的凶手?   苏清漪心里泛苦,面上却还要强带着笑容,宋寒眨眨眼,认真道:“那我把我的灵根给你好啦,如果你想要的话。”   “傻阿寒,”苏清漪摇了摇头:“我有要做的事情,可是是有底线的。无论任何理由,为了自己的目的伤害他人都是不可原谅的。”   宋寒没有说话,呆呆看着苏清漪。苏清漪转身离开,等她转身后,宋寒的眸中,慢慢沉了下来。   回到问剑峰安顿好宋寒后,苏清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总算是得了空。她先提前画了个专门审讯用的阵法,布下结界,然后将苏清莲从乾坤袋里放了出来,刚刚放出来,苏清莲就挣扎起来,怒骂出声:“苏清漪你个小贱人……”   “小贱人?”苏清漪微微一笑,地上阵法顺便出现一排钢针,刺入了苏清莲身体里。苏清漪猛地尖叫出声,喘息道:“你……你……”   “别你你我我的了,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换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苏清漪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冷声道:“你可以选择回答我,然后你将永远是苏清漪的好妹妹,我会给你荣华富贵。或者等着用刑后回答我,然后抛尸荒野。”   “你要问什么?”苏清莲冷静下来,卢姬用命让她活下来,她不能浪费了这条命。听她的话,苏清漪微微一笑:“把你所知道和冉焰有关的所有事,统统说出来!”   一听这话,苏清莲面色猛地一变,大声道:“你不是苏清漪!”   “哦不,我是,”苏清漪微微一笑:“只是,除了是你的姐姐苏清漪之外,有太多事,你不知道罢了。”   “那你查冉焰魔君的事做什么?”   “是你在审问我,还是我在问你?清莲,我没多少耐心的。”   听着苏清漪的话,苏清莲沉默下去,修真界刑讯的手段太多,她知道自己熬不下去的。   如果人生还有什么指望,可能还会坚持,然而若什么都不剩了,还要坚持什么?   她咯咯轻笑起来,抬起头,认真道:“我告诉你,你就会放过我?”   “会。”苏清漪点点头,抬起手来:“我以心魔立誓。”   “好,”苏清莲点了点头“其实对于冉焰魔君,我知道得不多,那时候我还太小,只是有一次,父亲突然和母亲悄悄说,时机到了,要去办事了。”   “然后他们出了远门,母亲不放心我,就将我带了过去。紧接着我们到了星云门的地界,当时有很多人在,但星云门里似乎很少知道我们的存在。不久后,我听见屋里出了很大的争执,然后就打了起来,我听里面的叫骂声大概是所有人打一个,对方似乎很厉害,大概半个时辰后没了声息。紧接着,母亲就变成了一个老头的样子走了出去,虽然星云门所有人都叫她‘掌门’,但我却一眼看出这是我的母亲。等后来我长大,才知道那个是玄天门的掌门,元真子。”   “你母亲为什么能变化成元真子而不被发觉?你为什么又能看到?”   “母亲乃千面狐族,我族天生的能力就是任意变化成他人,这种变化不止是长相,还包括灵根、身材、资质乃至胎记。同时,如果能将对方脑髓吃下,甚至还能继承记忆。但千面狐族这项能力无法瞒过同族之人,所以我能看到。”   听到这里,苏清漪紧紧握住了椅子,那个夜晚的师父知道她的一切,不能想出,卢姬到底是怎样获得的记忆。   调整了情绪,苏清漪忍住杀了苏清莲的冲动,咬牙道:“当时在那里你看见的有哪些人?”   “我并未看见里面的人,只在外面撞见过一个人。”   “谁?”   “玄天门掌门,宋松。”   苏清漪瞧着桌子,听着她的话,猛地抬起头来,苏清莲打量着她的神色,继续道:“而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外面的尖叫声,等我看到冉焰魔君的时候,她身上全是血,破了大家层层包围,她身上邪气环绕,浓烈得仿佛随时要将她吞噬。哦,地上还有个巨大的法阵……那时候我不懂,但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个极好的法阵。”   “你能将法阵拓印下来吗?”   “只能一小点……”   苏清莲有些为难,苏清漪点点头,能记下来,已经超乎她的预料了。   苏清莲将法阵画给苏清漪后,苏清漪想了想,又道:“苏华和卢姬到底怎么死的?”   “你不知道吗?”苏清莲冷笑出声:“一位黑色衣服,拿着金扇的高阶修士要来帮你出头。”   听到黑衣金扇,苏清漪立刻变了脸色,她几乎不用想,就猜到是谁。   然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给你那个法阵的,又是谁?”苏清漪突然想起来追问。苏清莲笑着道:“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苏清漪笑了笑,温和道:“那再等一百年吧。”   苏清莲面色不变:“我就知道。”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清漪摇了摇头:“等我查清楚事情,自然会放你走。但在此之前,你好好思过吧。”   说着,就将苏清莲又塞回了乾坤袋,然后开始拿着苏清莲画的阵法来研究。这个阵法的一角看上去有些熟悉,她想到宋松,立刻就去翻那本《十方八煞养魂阵》,仔细对照了一晚上,苏清漪终于从这个阵法上,找到了苏清漪所画的一角。   这代表什么?苏清漪皱起眉头。她梳理了一下如今有关的线索,事情的起因应该与邪气有关,邪气肆虐星云门,然后来了许多人,这些人应该不乏高阶修士,因为她师父大乘期大能最后会在半个时辰内能死在这些人手下,证明这些高阶修士中至少有一个大乘,否则做不到这么大的手笔。这些高阶修士想做什么,因而设下一个阵法,而且这个阵法需要她配合,所以才要变成元真子骗她,这个阵法的结果是她邪气灌体。而后过了十二年,当年的宋松在他人指挥下绘出了一个至少和当年阵法有关的阵法,然后让邪气肆虐玄天门……   问题就在来了,如果宋松的阵法是养魂的,那么当年那些高阶修士联合起来做的阵法,目的是什么?   而她作为一个什么作用存在?她的父母亲友到底是谁杀的,难道真的是入魔后的她吗?   那么多高阶修士都无法完成的事情,到底是一件什么事情?   到底是先有阵法后有邪气,还是先有邪气后有阵法?   一个个问题萦绕在她脑海中都没有答案,她如今只有三条线索。   第一,查所有与邪气有关的事。   第二,搞清楚那个《十方八煞养魂阵》   第三,查所有出窍期以上修士。   但如今她能力有限,甚至还没了灵根,她没有任何能力去查一个高阶修士犯下的案子。于是她只能等待,先变强再说。   案子没有进展,苏清漪只能默默修养。在天剑宗修养了一个月,苏清漪和宋寒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之前还储藏在苏清漪身体里的灵力几乎已经消失殆尽,没有灵根,她也无法吸收天地的灵力,修仙一途,离她似乎越来越远。   她有些倦怠,干脆也不再练剑,每日指点着宋寒学剑,便成了她做的最多的事。   宋寒学剑极快,任何剑招,只要他看过一遍,几乎可以完美的重复出来,不过一个月,十方剑已经被他学了个七七八八,苏清漪的内心是崩溃的。在对方喜滋滋问她,自己如何时。她还要忍受着内心的悲愤夸奖他,很好。   如此煎熬着熬到第二个月,突然传来消息,秦子忱回山了。 第38章 融灵之一   秦子忱回山这个消息是薛子玉来告诉苏清漪的。苏清漪正在教宋寒练剑,听到薛子玉的传音后,立刻就去了问剑崖。宋寒愣了愣,随后眸中有了冷光,看见苏清漪头也不回往前冲,他忍了忍,才跟了上去,不开心道:“清漪,你忘记我了。”   “哎呀,我不是想着你会跟上来吗。”清漪心不在焉,挥了挥手道:“我师父回来了,谁还管你!”   说着,两人到了问剑崖小屋门口,苏清漪吩咐道:“你站在这儿,千万别进去。”,而后便整理了衣衫,自己推门进去,恭敬道:“师父,徒儿来看望您。”   秦子忱似乎受了伤,面色如他身上的白衫一样苍白,丹辉正在认真诊脉,也不搭理苏清漪,秦子忱朝着苏清漪点了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好好休养吧。”丹辉收起手来,从药箱里翻出几瓶药来,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样子下去,我看你怎么飞升。还没到渡劫期,先把自个儿的身子玩废……”   “噤声。”秦子忱冷声开口,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丹辉立刻气鼓鼓闭嘴,拿出银针来,粗暴拉开秦子忱手臂上的袖子,就一针扎了过去!   秦子忱也不理会他的报复行为,回头看向苏清漪,声音软化了许多:“剑练得如何了?”   “回师父,《十方剑》已全部学完。”   秦子忱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为你带了专门洗灵根的温岭草,等你成为单灵根,你修道之路必然更为顺坦。”   话一出口,在场气氛就冷了下去,丹辉手一抖,银针下就出了血,秦子忱皱眉看向他,丹辉收回银针,认真道:“有件事儿……我得和你说清楚。”   “嗯?”   “清漪灵根没了这件事,我已经尽力了,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话音刚落,秦子忱猛地抬头,冷喝出声:“怎么回事?!”   “师父……”苏清漪当场就跪了,颤抖着声道:“这是我的错……”   还没说完,一个白衣少年突然就冲了进来,一把抱住苏清漪,朝着秦子忱抬头骂道:“你做什么!”   苏清漪愣了愣,看着秦子忱越发冷峻的脸色,将突然冲进来的宋寒一把推开,着急道:“你给我跪下!”   宋寒不说话,抱着她紧抿着唇。秦子忱闭上眼睛,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宋寒面色巨变,当场被压着跪了下去。   “汝乃何人?”秦子忱没有睁眼,语调中不带半分温度。苏清漪急忙开口:“师父,这是我的剑奴……你听我解释……”   话音刚落,宋寒的身形就被一阵狂风卷出了房中,直直砸到外面的大树上,喷出一口闷血。然后不等宋寒起身,数十道剑意从秦子忱身上爆发而出,直接贯穿了宋寒,将他钉在了树上!   将剑意凝为实体,这份功力看得苏清漪叹为观止。然而片刻后,苏清漪就着急起来往外跑:“宋寒……”   “跪下!”空中凭空出现千斤力道从她肩头传来,逼得苏清漪当场重新跪了下去,没有人再敢说话,所有人都体会到这房内冰雪般的冷意。秦子忱一直没有睁眼,丹辉乖乖不说话假装自己不存在,房内安静了许久,秦子忱终于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眼淡泊平静,全然看不出方才暴怒的模样,吩咐丹辉道:“去看看他。”   丹辉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赶紧跑了出去。秦子忱转头看向苏清漪,淡道:“说吧。”   苏清漪赶忙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甚至包括冉焰部分的也说了出来。秦子忱慢慢皱紧眉头:“所以,苏清莲在你这里?”   “是……”苏清漪有些迟疑:“弟子已经立下心魔誓,等到时机成熟就放了她。”   “她还有用?”   “我怕她的话中有假,想先放着逐一印证。若是有假,再审不迟。”   “你打算在哪儿放了她?”秦子忱抓住关键点,苏清漪微微一愣,没想到秦子忱反应这么快,不由得笑道:“等时机成熟,弟子就在子玉师兄门口放了她。”   秦子忱点点头,立刻明了苏清漪的意思。   苏清莲这样的人做事向来衡量利弊,真的给她上大刑未必说实话,利益交换,可能还能套出几句有用的话。苏清漪虽然用心魔誓答应放了她,但是怎么放,在哪里放,放了以后是不是真的就不管她,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将害了自己师妹的人放在薛子玉门口,薛子玉不劈了她都对不起问剑峰大众。   “她信了?”秦子忱皱眉,苏清漪微微一笑:“可能信,可能不信。不过这并没有关系,她的话弟子会逐一验证,因为她的话,我也不全信。”   “嗯。”秦子忱点头,直接道:“让她出来。”   苏清漪犹豫了片刻,将苏清莲放了出来。苏清莲从乾坤袋中刚刚出现,就看到了一个俊美若仙的男人。他静静瞧着她,眼中一片淡泊,然而那双眼仿佛寒潭深井,将人无限吸了下去,有什么从他眼中一路到达她的眼睛、脑海,无数记忆片段在她脑中翻过,苏清莲立刻意识到不对,暗中念了一个法诀,生生截断了自己的回忆,然后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   秦子忱再不看她,淡道:“去吧。”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只有苏清莲立刻了悟,杀意铺天盖地而来,苏清莲几乎是在瞬间念了一个法诀,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柄白玉剑猛地刺入她的腹腔,然后绽出巨大华光,她的身体在华光所带来的狂风中被绞得粉碎,甚至连一滴血都不曾留下,就这么消散在空气中。   苏清漪被这番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秦子忱似乎再一次颠覆了她的印象,这番不分缘由上来就杀的风格,似乎与他一贯的君子形象一点不同。   不过……这倒的确是剑修的风格,秦子忱果然是一个典型的剑修,还是特别暴力那种。   苏清漪缓缓回过神来,终于道:“师父,我不是不打算杀她,只是……”   “我会搜神术,”秦子忱皱着眉头,回顾着苏清莲的记忆:“我已经搜过她的记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问我。该告诉你的她大多告诉你了,只是有一点,元真子并不是在打斗中被杀的,苏清莲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冉焰魔君入魔离开后,他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自断了经脉。他死前只有一句话,如果可以,真想带着焰儿去蓬莱。始于此,归于此。苏清莲大概想误导你让你去惹高阶修士。而杀你的人她并不知道,弄虚作假糊弄你而已。”   “是。”一听搜过她的记忆,苏清漪立刻放心下来,只是有些疑惑,秦子忱怎么还会这种邪门法术?   “你做的很好,”秦子忱突然夸了她一句:“苏清莲信了你,因为你看上去太蠢。”   听到这话,苏清漪不由得笑了:“因为有人告诉过我,看上去太聪明的人会让人心生防备,只有看上去让人占了便宜的人,才更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为何还会擅自离山毁了灵根?”   因为我信了系统的邪……   必须做任务,必须出山门,出去前系统还信誓旦旦说保护我,结果遇到出窍期修士布下的大阵突然掉链子让我只能靠我自己,所以灵根木有了怪我咯?   怪我有了个系统……   苏清漪在脑海里拼命骂着系统,系统缩在角落里没敢吭声。她发着呆,秦子忱也不说话,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似乎是在认真想着什么。   许久后,他垂下眼帘道:“不管你为何离山,也不管你与你的剑奴什么关系,剑修重在修心,克己律心,切勿随意多情……”   “师父,我和宋寒不是这种关系!”苏清漪有些崩溃,其他人谁说她都觉得无所谓,但莫名其妙觉得,秦子忱不能这样想她。秦子忱点头:“提醒而已。”   说着,他似是有些疲惫:“你先下去吧,我要去见一次你师祖。”   苏清漪赶忙点头,走出屋去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从来没见过暴怒状态的秦子忱,没想过对方居然气势这么强。   她走出去后不久,秦子忱抬起头来,猛地推翻了榻上的方桌,丹辉听见声进来,着急道:“乖乖我的祖宗,你这是发哪门子邪火啊?”   秦子忱没说话,转身就走,丹辉着急道:“你记得吃药!”   “吵。”   秦子忱终于开口,一句话噎得丹辉差点没喘上气。甩开丹辉后,秦子忱直接去了南山,许多天剑宗前辈的洞府都在那里,包括了他的师父,云虚子。   云虚子是个热爱生活的灰袍老头,秦子忱去的时候,他正在追着门口的鸡跑,鸡朝着秦子忱奔来,秦子忱一道电光劈下去,鸡就成了焦黑的鸡,当场倒了下去。云虚子怒吼出声:“秦子忱,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吗?!”   “你是鸡?”秦子忱挑眉,云虚子一看徒弟似乎是心情不好,赶忙道:“子忱啊,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我今天炖鸡给你吃。”   秦子忱不说话,云虚子将那晕死的鸡一捞,就往厨房走去,秦子忱跟着进去后,看着自家师父熟练的杀着鸡,慢慢道:“师父,如果一个人灵根没了,怎么办?”   “怎么办?当个普通人呗。每天养点鸡鸭,安度百年,然后等着再次轮回,不挺好吗?”   鸡毛在云虚子手里迅速被拔了个干净。秦子忱沉下眼:“如果她想修仙呢?”   “修仙?”   云虚子将鸡毛拔干净,放在了砧板上,一菜刀砍了下去,拉长了声音道:“那就难办咯,你到先说说你说的是谁?”   “我的弟子。”   “你收徒了?!”云虚子提着菜刀回头,一脸震惊:“子忱,你什么时候抛弃的我?!”   秦子忱:“……”   他看着云虚子手中的菜刀,淡道:“师父,重点。”   “哦,好,既然是徒孙,那我只能把这个绝技告诉你了,那就是……”说着,云虚子抬头,一脸可惜道:“把你的灵根砍一半给她,然后拿温岭草养着!过个百八十年,就是两根独立的灵根了。不过在此期间嘛,你的修为会掉一大半,她倒是可以因祸得福,将你灵根中的灵力攒为己用。”   “非我不可?”秦子忱皱起眉头,云虚子笑了笑:“那倒也不是,不过你知道,你的灵根比普通人,大概要粗那么一倍,”云虚子比划了一下,然后道:“所以劈一半给她,你也就是从天才变成了正常人,而普通人,那就只能换灵根了,你觉得,你能找到谁换呢?”   秦子忱不再说话,他思考了很久,慢慢道:“还有呢?”   “还有?”云虚子砍着鸡,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这个嘛,说起来就是你的好处了。这个灵根虽然分开了,但是还是一根啊,所以在灵根修复完整之前呢,你们两要固定好时间,交流一下灵气……这个有点类似于双修的功法……”   “哦,”说到这里,云虚子抬头:“你徒弟是个女的吧?”   秦子忱黑着脸:“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吗?”   “没啦。”云虚子将鸡砍好,净了手,往洞府深处走去,他洞府底部有一个巨大的书架,云虚子抬起手来,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就飘到了他手里,他拍了拍灰,递给秦子忱:“喏,就是这本书。”   秦子忱低头,看见上面是云虚子的笔记,歪歪扭扭写着,《灵根合欢录》   这真的不是什么黄色小说吗?   秦子忱觉得这个问题值得考虑。然而他还是接了那个册子,走出去时,云虚子突然道:“子忱啊,虽然我一向不大管你,但是作为师父,还是有一些小愿望的。”   “你天资绝佳,按照这个速度下去,飞升指日可待。一旦分了灵根,修为掉落大半不说,一旦对方背叛,我担心你道心有损,这个人值不值得你这么做,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秦子忱没说话,他捏着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回去之后,将书随意翻了翻,秦子忱有些纠结,他是想帮苏清漪,可是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他想了一夜,终于决定去见苏清漪。去的时候苏清漪正在练剑,清晨的阳光在她身后缓缓升起,她和宋寒两个人练着十方剑,一模一样的姿势,同时出剑,同时收回,同时翻转,同时将剑停留在手边。   两个人都是天剑宗的弟子服,蓝袍白衫,看上去无比和谐。秦子忱握着手里的白玉剑,一向波澜不惊的心里,微微泛苦。   然而那苦涩也不过就是那么轻微浅淡的感觉,像是在一杯清水里倒进一滴苦茶,慢慢漫开,也就不那么让人觉得难受了。   他静静回想着当年见到苏清漪和她新男友在一起的时候那份心情。   那时候他多难过啊,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不喜欢他了,还有下一个;哪怕喜欢他了,也未必没有下一个。她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大家都喜欢她,可她却又从来不会为谁停留。   修道五十二年,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秦子忱,仿佛一个垂暮老人,他如此珍惜过往,却又这样波澜不惊。   仿佛没什么真的能触动他,除了意识到苏清漪死的那一刻。   苏清漪是他青年时从未完成的美梦,因为没有得到,所以始终美好。   他静静看着两个人,好久后,苏清漪停下来,就看到了站在树下的秦子忱。她拿着帕子抹了把汗,同宋寒道:“你的伤还没好呢,再被我师父打,可没丹辉师叔帮你疗伤了,回屋去,离我师父远点。”   宋寒不说话,他抿了抿唇,似乎很不甘心,苏清漪不再管他,擦着汗走到秦子忱面前,温和道:“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子忱不说话,静静注视着她,一阵清风拂过,桃花落在她发尖,秦子忱抬起手来,捻起她发间的桃花花瓣。   他动作的时候,风里都带了他的气息,青松苍柏的清香,似乎是那个人都拥抱住了她。苏清漪僵住了身子,听见对方问她:“清漪,做个凡人,不好吗?”   桃花花瓣落到秦子忱白皙的手中,苏清漪愣了愣,随后道:“师父,没有办法了吗?”   秦子忱没说话,苏清漪立刻明了,有办法,只是代价太大。她抿紧了唇,低声道:“师父,无论多大的代价,我都不怕。”   “如果是拿寿命换、一生痛苦甚至是……身体,你也愿意吗?”   “有什么不愿意的呢?”苏清漪苦笑出声来,她重活一辈子,就是为了查清楚当年的事,给父母亲友报仇。没有灵根,当个凡人,如果是上一世她了无牵挂会答应,可如今却是不可能的。   “苏清漪,”秦子忱抿紧了唇,握着手中的桃花:“你要什么呢?”   “我?”苏清漪轻笑出声:“师父,我要的东西,等未来告诉你。”   若有一日她能沉冤昭雪,她就告诉他。   秦子忱不再多话,他已经明白了她的选择,许久后,他叹息道:“回去吧。”   “师父,”苏清漪抬头,注视着他:“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想想。”秦子忱叹息出声:“你让我想想。”   说着,他的身形就隐在了空气中。苏清漪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觉得鼻尖似乎还是他的味道,那淡淡的,青松苍柏的清香。   回到问剑崖,秦子忱坐到蒲团之上,看着对面山崖上用剑刻下的“问剑”二字,内心一片茫然。   要牺牲吗?值得吗?他有心护她,但值得他做到这一步吗?   更深的想,如果真的将灵根分给她,如果真的有百年时间要有身体上的纠缠,他还守得住自己的道心吗?   从未得到,还能远远瞻望。如果得到了,又怎么愿意失去?   秦子忱静静想着,手中一翻,变化出一面镜子。这是问心镜,是给修士提供幻境作为悟道修心所用。秦子忱将自己的血滴入镜中,闭上眼睛,片刻后,周边阳光慢慢温暖了下来,他听见有人低声说:“子忱,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睁开眼睛,是一个穿着粉衣白裙的少女,手里抱着书,冲着他温和的笑着。   那一年他几岁?   十六,第一次鼓足所有勇气对一个人说喜欢,然后被狠狠拒绝。第二天他走在校道上,听见别人指指点点:“哦,就是一班那个秦子忱,连同学聚会都穿校服、听说好几天不洗澡那个,昨天和陈晗语告白了。”   “就他那样?”   “是啊,长得胖死了,家里条件又差,还想追校花啊哈哈哈……”   “其实吧,我这个人也不觉得家里有钱重要的,但是秦子忱那样的,我确实不喜欢。他太胖了。”   “至少一百八吧?而且很臭唉……”   女生们议论纷纷,他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从校道上走过去,暗中捏紧了拳头。不久后,一个少年拉着陈晗语,带着一批少年挡住了他,转头问陈晗语:“就他纠缠你?”   男孩子长得高大,还很帅气,一身名牌,就连不太懂牌子的秦子忱也知道,一定价值不菲。   陈晗语有些无奈:“高琛,我不喜欢他,你不要惹事了。”   高琛冷哼一声,走到秦子忱面前,一脚踹了上去。秦子忱被踹得动了动,众人哄笑起来,他咬紧牙关没敢还手,高琛围着他转了一圈:“你很有胆量啊,不知道陈晗语是我女朋友吗?”   “对不起……”他颤抖着身子,泪珠在眼中打转。   “打自己耳光。”高琛一耳光扇了过来,在场人都听到了。他被打得眼冒金星,听着对方道:“就这么打,一面打一面说,我喜欢你,可我又穷又胖又蠢,我配不上你。”   秦子忱没说话,旁边人一脚踢在他膝盖上,逼着他跪了下去,抓着他头发道:“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错了,高哥,我错了。”剧痛让秦子忱瞬间叫了起来,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周围所有人看着他,没有一个人伸出了援手。   他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的父母老来得子,是一对年迈甚至有那么些贫穷的工人,他没什么朋友,他和这些骄傲帅气有钱的少年不一样。   他不能惹怒他们,于是抬起手,一耳光抽在了自己脸上。响在了他心底。   “我喜欢你,可我又穷又胖又蠢,我配不上你。”   “我喜欢你,可我又穷又胖又蠢,我配不上你。”   “我喜欢你,可我又穷又胖又蠢,我配不上你。”   ……   他不知道他到底念了多少遍,打了多少耳光。地上滴下血来,他心里一片麻木。   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人呢?他根本没有资格。   为什么要去告白呢?要说出这句话呢?   再也不要去喜欢一个人了,太疼了,心里太难过了。   眼泪混着血水掉下来。然后有个声音传了过来。   是一个女孩的怒吼声,中气十足,在声音出现的瞬间,一个拳砸到了高琛的脸上。   “我操你妈!”   “苏清漪!”高琛怒吼出声,正要打回去,苏清漪抬着头,冷声道:“你他妈打了试试?!”   高琛的拳头停在半空,苏清漪冷笑出声:“就你爹开的那小破烂公司,谁给你的胆子在学校里打人的?还有陈晗语,你要是再拿着你这张整容脸恶心我,别怪我撕烂了它!”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知道,苏清漪不仅是个富二代,市长还是他舅舅,这不是单纯有钱的问题。就是因为这么有钱有权,所以她天天带着群小混混在学校里也没人敢管。   只是谁都没想到,平日校园一霸苏清漪,今天居然来日行一善了。   骂完高琛和陈晗语,苏清漪回过头来,这才看见秦子忱还跪在原地,一巴掌一巴掌抽着自己。她疾步走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怒吼道:“别打了!”   秦子忱已经被打蒙了,他呆呆抬头,看见措不及防出现在视野里的苏清漪。   紫色的短发,黑色的皮衣,左耳的耳洞从耳骨一直打到耳垂,一双眼里全是愤怒。   阳光在她身后,让她显得高贵而遥远,恍若神明和救赎。   “别打了。”她柔和了声音:“我来了。”   于是那一瞬间开始,她从此成为他的救赎。 第39章 融灵之二   画面到这里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秦子忱抬着头,看见画面变成了苏清漪。   “秦子忱,你太胖了,来,跟我跑步,我带你减肥。”   “秦子忱,你必须一天洗一次澡,怎么可以一周才洗澡啊……”   “秦子忱,这个是大闸蟹,可好吃了。”   “秦子忱,见到人别不吭声,要主动打招呼……”   “秦子忱,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她很吵,叽叽喳喳,不停的教他生活常识。   那时候她一个人住在一套别墅里,两层楼高的房子,只有她和照顾她的阿姨。她给他买衣服,每天带他回去洗澡,然后告诉他的父母,她请他做家教,他的父母乐不可支,市侩的同他说,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培养感情,追到这个富二代就好了。   他从来沉默不语,他只知道一件事,其实给她讲题的时候,她根本不会看题目一眼。   他与她从来不是对等的关系,她施舍他,他要很努力很努力奔跑和伪装,才能仿佛是和她一样的人。   在面对从来没吃过的大闸蟹时故作不屑,在被揭穿一周才洗一次澡时沉默不语。内心的难堪无限放大,那天那句话仿佛是一句诅咒,刻在了他的心底。   我喜欢你,可是我又丑又穷又蠢,我配不上你。   他被迫接受她的施舍,感激她,努力用尽一切报答她。而少女一日日长大,画面一转,就变成了一个盛夏,她站在他家门口,披着黝黑柔顺的头发,穿着纯白的长裙,红着眼眶说:“我喜欢你,真的,秦子忱…”   他紧张看着她,忐忑道:“清漪……我们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才能长久。   少女红了眼眶,赌气大喊:“可是我喜欢你!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试试!”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画面开始剧烈旋转,变成了他刚刚工作的时候。那时他和苏清漪已经定下婚期了,是苏清漪对他求的婚,浪漫的鲜花,钻戒,一切仿佛颠倒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带着她送的戒指,按耐住心中的喜悦,面上假作淡定的忙碌着。   然后有一天晚上回家,他看见苏清漪醉在沙发上,他去抱她,她装睡,沉默着在他怀里,让眼泪湿润了他的衣衫。   他想问,你怎么了?   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温柔的抱着她,好久,问了句:“冷不冷?”   “秦子忱,”她开口,却是问了句:“你喜欢我吗?”   他没说话,沉默着。她在他怀里,冷漠抬头:“你说啊,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说。你能对陈晗语当众告白,为什么却不能和我说一句喜欢我?”   他想说,他想开口。他多么想告诉她,清漪啊,我喜欢你,这样喜欢你。   可一张口,就感觉似乎是有着剧痛在脸上,在心上。那一天的记忆回想起来,少年的他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念,我喜欢你,可我又丑又穷又蠢,我配不上你。   他张了无数次口,始终吐不出这一句话。这仿佛是某一个开关,瞬间就能开启一场可怕的噩梦。他沉默着,怀里的姑娘嚎啕大哭,他笨拙拍着她的背,好半天,终于道:“不要哭了,我会对你好的。”   “不要……”她从他怀里挣脱,跌跌撞撞朝卧室走去,沙哑着声音道:“对不起,我不需要。”   说着,她又停下来,转头看向他:“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喜欢我。”   他沉默,他已经沉默太多年。她苦笑起来,沙哑道:“算了,反正你说……我也不信。”   说完,她转身离开。   他站在那里。秦子忱,这个经过了五十多年的秦子忱,漠然注视着这个年轻的自己。他感同身受的感受到这个青年人的痛苦,那么想让他去张口,去追逐。   然而这是无可逆转的过去,他只能看着这个男人第二天醒来,发现屋子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他呆呆站在原地,想去打电话,却又怕暴露自己的在意,然后等了一天,两天,等他再打电话过去,对方的电话号码已经换了。   他克制住自己疯狂寻找的冲动,内敛的、委婉的去询问周边人。紧接着没多久,他就被人打了,被打的时候,他远远看见她,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根烟,静静看着他。   其实他被打得不重,也就一耳光,那些人按着他,让他眼睁睁看着她远走。再不久,他就看见了自己单位的大字报,写着“秦子忱陈世美”的血色横幅,说着他劈腿小三的故事。还有模有样配着他和一个女人的床照。   他惊得无可复加,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事情传到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骂着他渣男,没多久,单位出于不良影响开除了他,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只知道反反复复拨打她的电话,听那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他想他是疯了。   他不出门,不吃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需要出门去买一次日用品,然后就在广场上遇见了她。   她拉着另一个男孩子,那是个极其漂亮精致的男孩,一身名牌,个头高大,和她站在一起,般配得刺眼。   她跳着指着一个气球,男孩子笑着和她说什么,他心跳得飞快,头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颤抖着手买了一个老板手里所有的气球,然后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在苏清漪转过头来时,将气球递给她,沙哑道:“给你。”   苏清漪面色巨变,拉着男生转头就道:“我们走。”   他拦着她,固执道:“给你……清漪。”   “让开。”她冷声开口:“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了,你滚开。”   他不说话,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知道一件事,他不能让她走。   三个人沉默着,好久后,苏清漪忍不住笑了:“你到底想做什么?秦子忱,人是我找了打你的,大字报也是我让人做的,床照是我发的,你不用问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要怎么样你就说。”   “回家……”他艰难开口:“清漪,跟我回家。”   我买了新房,我请了假期,我准备好了一切,清漪,我只差你,就可以有一个家。   那么多矫情的话,然而他一句都说不出口。苏清漪静静看着他,好久后,慢慢道:“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有什么家。我有男朋友了。”   他脑中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只看着这个追在他身后这么多年的姑娘,同面前这个男人十指相扣。冷漠道:“我不喜欢你了,你也不需要考虑着怎么敷衍我。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我想清楚了,无论你对还是错,这段感情里,我太累了。这不是一份我想要的爱情,我和你根本就不班配,从出身家境见识眼界,我都比你好太多,秦子忱,我受够了,你过你的日子吧……”   话没说完,他一拳就砸到了她身边男子的脸上。对方骂了声卧槽,一拳砸了回来。他们两扭打在一起,苏清漪拼命拉扯着两人,怒骂道:“停下来!给我停下来!”   两人都没有停手,他没什么战斗经验,比对方瘦小太多,对方将他的脸按在地上,一下一下磕在地板上,他终于没有了力气,停止了还手,对方站起来,怒道:“清漪,我就和你说的,这种穷人家的找不得,根本不是一个世界。他就是想占你便宜,你一走他就是个废人,还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吗?”   苏清漪没回答他,拉扯着那个男孩子往远处去走去,低声道:“别说了,哪个人年轻时候不傻逼,走吧。”   他们渐渐走远,他蜷缩在广场上,嚎啕出声。   “不要走,苏清漪。”   “我喜欢你,我说出口了,我喜欢你。不要走,不要抛下我。”   “不要对我失望,不要离开我。”   青年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秦子忱握着自己的白玉剑,闭着眼睛。不断问着自己。   为什么想要保护她?为什么想对她好?   可为什么又害怕靠近她?害怕爱上她?害怕得到她?   如果说得到必然会失去,如果说注定要再感受一次这种苦楚,那当然最好是不要得到。   我喜欢你,我就默默地喜欢你,守护着你,怀着这种注定要失去的心情,陪伴着你,这样,我大概不会太过绝望,太过痛苦。   可是秦子忱,如果你足够强大,如果你不再贫穷、不再丑陋、不再和她云泥之别,你还爱不爱她?   苏清漪……苏清漪……秦子忱慢慢张开眼睛,一片黑暗之中,露出少女穿着纯白毛衣走在雪地里的样子。   “秦子忱,我喜欢你。”她跟在他身后,一遍一遍重复:“我喜欢你,你别不搭理我。你喜不喜欢我啊?你说啊……”   我喜欢你。   仿佛是冻结的湖面,突然裂开了一条裂缝,周边有了光亮,秦子忱内心一片明澈,他往外走去,再睁眼,已是在自己屋中。他转过头去,看向问剑崖中问剑二字,低喃出声:“我喜欢你。”   再不会像以前一样,每每想起这句话,就全身发冷,仿佛是坠入了一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这一刻,秦子忱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知道,他真的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   他有了顶尖的容貌,是这个大陆最强的修士,那么多人崇拜他、敬仰他、爱慕他,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被人嘲笑的小胖子。   那么苏清漪……这样的秦子忱,是不是有可能,不再失去你?   如果能够不再失去你,那么,我想拥抱你。   他苦涩笑开,低下头去,唤了声:“子玉,”,薛子玉恭敬入内,秦子忱转头看他,认真道:“将我最好看的衣服,拿出来。”   薛子玉:“???”   “我想,”秦子忱斟酌着用词:“打扮得,好看点。”   薛子玉:“!!!”   “峰主,”薛子玉小心翼翼道:“可是,你的衣服,似乎都是天剑宗统一配置,都差不多一模一样……”   秦子忱:“……”   体会到秦子忱的郁结,薛子玉立刻道:“峰主放心,我立刻去买,我给您买全套的!”   秦子忱不说话,垂着眼眸,手从白玉剑上度慢慢抚过,点了点头。薛子玉觉得心慌,却还是强作镇定,咳了一声道:“峰主,你是不是……要做什么事啊?”   “若我想追求一个人,当如何?”秦子忱皱起眉头,虚心求教。薛子玉愣了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秦子忱这是要对苏清漪下手了,于是认真道:“峰主谨记,当你想要追求一个女人,只需要,宠她,宠她,宠她!多年之后,你再看她!肯定没人要她!”   秦子忱点头,他觉得薛子玉所言甚是。薛子玉抬起手,露出两根指头,继续道:“还有两句箴言。循序渐进,死缠烂打。”   秦子忱继续点头。   “子玉,”秦子忱抬头看着他,认真道:“你很好。”   薛子玉差点哭了,这么多年,这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的峰主第一次夸他。   从未想过,他一个剑修,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剑仙的夸奖。   他点了点头,忙道:“那子玉先下去了?”   秦子忱点头,等薛子玉出去了,他拿出那本《灵根合欢录》,认真翻阅起来。翻开第一篇,是很正经的三个字,《融灵术》。原来外面那个封面,是云虚子写的……   秦子忱见怪不怪翻到了后面,一开始是介绍如何将灵根切割,移送,这里还算正常。紧接着就是如何滋养灵根,其中除了药材篇外,包括了双修篇。秦子忱看得满脸通红,认真阅读完了之后,想想,又读了一遍。   等到下午,薛子玉带着一大批衣服、玉冠、配饰走了进来。体秦子忱精挑细选后给他换上了一件紫色云纹袍子,衬纯白底衫,白色玉冠,玉冠旁垂着短短的珍珠链子,随着秦子忱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秦子忱的容貌本就顶尖,稍作打扮,便更是让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薛子玉打扮好秦子忱后,秦子忱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他停住步子,认真道:“此事不可与外人说。”   薛子玉微微一愣,看着夕阳下男子微红的脸颊,认真道:“峰主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秦子忱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倒苏清漪门口时,她正在看着宋寒练剑。秦子忱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看她百无聊赖叼着根草看宋寒,心里不由得有些郁结。   他面上不动,走到了苏清漪身后,淡道:“好看?”   “师父?!”苏清漪猛地回头,看见紫衣玉冠的秦子忱,当场就一个感觉,被美瞎了眼。   夕阳下的男子,垂着眉眼瞧着她,无一不精致完美,整个人仿佛都泛着华光,好看得苏清漪心跳得飞快,快哭了。   她结巴道:“师师师……父,你来做什么!”   秦子忱面色不改,淡道:“你的灵根,有办法了。”   苏清漪大喜,同宋寒招呼了一声,马上道:“师父,赶紧。”   秦子忱点点头,抬头看去,宋寒正瞧着他望了过来,一双眼深不见底,见秦子忱看过来,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秦子忱皱眉,转头离开。同苏清漪道:“去我洞府吧。”   说着,一把抓住她,就往南山飞了过去。   秦子忱的洞府建在南山山顶处,说是洞府,其实是一座宫殿,给历任天剑宗武力值最高的修士居住。他提着苏清漪很快到了门口,然后便带着她走了进去,空旷得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殿里空无一人,秦子忱道:“就这里吧。”   苏清漪点了点头,有些兴奋道:“师父,怎么做?你可是寻得了什么秘法?”   秦子忱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些紧张,淡道:“你先睡一觉,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他走到苏清漪面前,往她眉心一点,她便倒了下去。秦子忱将她一把揽到怀中,放到地上,然后按照《融灵术》中所写,绘下一个阵法,然后将苏清漪放到阵法中央,揽到他怀里,依靠着他坐着。   两人坐定之后,秦子忱闭上眼睛,在体内将灵力凝结成刀,然后砍向了自己腹间那根灵根。   一瞬之间,剧痛铺天盖地而来,如果不是在修真界早已习惯了疼痛,秦子忱可能立刻就放弃了。然而一想到苏清漪那双期盼的眼睛,他咬牙又将刀锋往下压了下去。   他不是过去的秦子忱,不是那个软弱的、无能的、愚蠢的、不堪的秦子忱。   他可以给苏清漪所有想要的,他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她要灵根,他给灵根;她要飞升,他陪她飞升。   灵力凝结的刀锋一寸寸砍下去,秦子忱疼得皱紧眉头,全身都在颤抖。好半天,他终于看见,自己的灵根变成了两根,两根灵根不停散发着灵气,仿佛是流血一般。他将灵根勉强朝着苏清漪推送了过去,异物入体的感觉异常疼痛,让苏清漪从昏迷中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她就看见秦子忱满头大汗,满脸苍白抱着她。   他似乎是痛极了,连她醒了都没注意到。苏清漪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差点立刻跳起来。然而灵根传送的过程极其危险,她不敢乱动,只能僵直身体,仍由他一寸一寸将灵根推入她的腹间。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苏清漪拼命思考,心乱如麻。   灵根终于停在她的腹间,所带着的磅礴灵力瞬间冲入了她的经脉,她整个人仿佛是被灵气充炸了一般,一时没忍住尖叫出声,也就是那一瞬间,抱着她的人果断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低头就吻了下来。   那不是一个单纯的亲吻,对方舌头探了进来,灵巧的打着转,他身上是松柏的清香,口里却是淡淡的梅花香。   他的舌头极其柔软,带着微微凉意,随着动作却越发火热,开始变得灼烫。她全身发软,呼吸也忍不住急促起来,然而灵气却意外温和了下来,从她的口腔之中吐漏出去,顺着对方的舌头进入对方身体,然后又从对方舌尖被安抚过后回来。   秦子忱心跳的飞快,越抱越紧,感受两根灵根的剧痛,似乎只有舌尖的清甜才能安抚他。他一遍一遍梳理着两人的灵力,连对方唇间泻出的轻吟声都无法顾忌。   等了好久,双方身体里的灵气才安稳下来,他这才离开她,苏清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瘫软在他怀里。   她唇上还带着晶亮的津液,看得秦子忱忍不住喉间一动,他转过头去,哑声道:“日后百年,你我共用灵根,此乃常事,无需介意。”   苏清漪不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她告诉他一切她都不介意,别说只是一个吻,只要让她恢复灵根,她双修都可以忍。   只是她没想到,会是秦子忱。   他居然割了灵根给她……   苏清漪慢慢平静下来,撑起瘫软的身子,低声道:“师父……”   那声音像猫儿一样,轻轻撩过秦子忱的心头。苏清漪正还要说什么,突然感觉周边灵力波动。秦子忱面色不改,站起身道:“你要结丹了。”   “我知道……”感受到身体里的异动,苏清漪面色大变。秦子忱迅速结了个结界,淡道:“别担心,我为你护法。”   情势不容多说,苏清漪也不多言,立刻盘腿而坐,用心去感受灵力走向,开始拼命吸收天地灵气。   她体内本就已经有了秦子忱的灵气,此刻再收集外界的灵气,体内灵气变被往四处逼窜,苏清漪小心翼翼将灵气引导到丹田,然后让它们环绕成球。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   苏清漪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她只顾着如何将灵力凝聚成一个实体球。足足等了四十九天,苏清漪终于看到,自己腹间凝出一个很小的球体,球体是银白色,外面还冒着丝丝闪电,在球体凝实的瞬间,天上乌云密布,秦子忱皱了皱眉头,不一会儿,就看见第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金丹期就要开始过天劫,雷劫声势越大,证明资质越好。而现在朝着苏清漪气势汹汹本来的第一道闪电,就比平日过天劫的最后一道闪电都粗!   雷霆击到结界上,地动山摇,然而还沉浸在金丹之事上的苏清漪却毫无知觉。秦子忱皱了皱眉头,立刻将法宝都抛了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防护网,保护着苏清漪。   雷声轰鸣作响,一连又劈了四十九天,苏清漪什么都不知道,然而秦子忱却慢慢有些撑不下去了。   他刚刚切开一根灵根,还未完全恢复。而高阶修士如果要帮低阶修士挡天劫,天劫的威力要比普通高上至少一倍,两相夹击下,秦子忱终于是撑不住了。眼见着最后一道神雷就要降下,秦子忱也已经再没了力气,干脆扑倒了沉浸在结丹中的苏清漪身边,撑起一个结界。   也就是撑出结界的瞬间,一条金色的龙在天空呼啸出声,而后直直就朝着苏清漪冲了过来!秦子忱死死抱着苏清漪,头上大颗大颗冷汗落了下来,这是他多年未曾遇过的险境,然而内心却一片明澈,他认真思考着,如果再死一次,是不是还能穿越?是不是还可能穿回二十一世纪?如果穿回二十一世纪,他和苏清漪还能在一起吗?   他脑中一片杂乱,苏清漪的金丹慢慢绽出柔光,金色的巨龙咆哮而来,也就是那瞬间,雷霆之中出现了一个少年,身着白衣,手持宝塔,信步而来。雷霆闪电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伤害,他身后盘着只白龙,仿若虚烟凝结。   “去!”在金龙即将触碰到秦子忱二人时,宝塔被少年猛地祭出,瞬间变大,将两人关在了里面。秦子忱面色巨变,随后就看到那宝塔剧烈摇晃,传出了“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被什么重重的撞击后又拦在了外面。   也就是那一刻,一道金光从苏清漪身上冲天而起,那金光是纯正的金色,直达天际,有仙府乐声从天传来,白衣少年抬头笑了笑,低喃出声:“十转金丹……真是了不得。” 第40章 蓬莱之一   金光在空中停留了片刻,而后化作祥云,降下甘雨来。这雨中孕育着天地灵气,在场目睹这场异相的修士纷纷走了出来,盘腿而坐,接受这场大雨的洗礼。而本来困着秦子忱苏清漪二人的塔也迅速变小,飞回了旁边白衣少年手中,白衣少年托着金塔疾步走了过来,停在两人身边道:“清漪怎么样了?!”   “无碍,”秦子忱将目光落在白衣少年手中,皱着眉头道:“此乃何物?”   “哦,这个叫护神塔,是我爹留给我渡劫用的,说可以抵抗九九雷劫一击。”少年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戒指:“我爹还留了好多好多东西给我……”   他们两说话的时候,苏清漪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金丹已成,整个人脱胎换骨,姿容又上升了一层,明明还是相似的五官,眉眼之间却似乎微微调整了些线条,让原先还有几分幼稚的眉目格外温柔起来。她转头看向说话的两人,颇有些意外道:“宋寒?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能离开你百丈外的啊,”宋寒认真道:“雷劫一下来我就赶过来了,看着雷一道一道劈出来,我就开始拼命翻我爹给我留下来的宝贝,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用的,我就赶紧冲过来了。”   “你爹的宝贝……”苏清漪将目光落在那座小金塔上:“这个是?”   “护神塔,”秦子忱看着宋寒,目光有些复杂:“传说中是上古大能修士自己锻造用来躲避天劫的宝物,以前我只在鉴宝手册中见过,未曾想真的留在此世间。”   “嗯嗯,”宋寒点头,将方才拿着的戒指递给苏清漪道:“我这里还有好多这种宝贝呢,这个戒指里面装了好多东西,清漪喜欢我都送给你!”   “不必。”不等苏清漪开口,秦子忱直接就一道真气将那戒指退了回去,冷声道:“剑修不依靠外物。”   可是我依靠啊……   苏清漪内心默默想,然而却也知道宋寒这份礼物的贵重,他天真不知事,她却不能坑他,叹了口气道:“阿寒,这些东西极其贵重,你不能轻易让他人知晓,更不可轻易送人。”   “可是你不是其他人啊。”宋寒认真道:“你是很重要的人。”   苏清漪:“……”   秦子忱直接就站了起来,转身道:“回吧。”   他走得极快,但步履虚浮,苏清漪回忆起几十天前发生的事,虽然冷静了许多,心里却还是十分杂乱,一时竟没什么勇气去面对秦子忱,就呆呆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见薛子玉上来搀扶他,苏清漪心里才放下了几分,转头看向宋寒道:“阿寒,你父亲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是啊,”宋寒颇为骄傲道:“比秦峰主厉害多了!父亲说,假以时日我会比他更厉害。”   不放弃任何打击报复秦子忱机会的宋寒,在秦子忱走后表现得格外明显。苏清漪一时语塞,转了个话题,叹息道:“你既然这么多宝物,怎么现在才拿出来,如果你早点拿出来,那天也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说着,她偷偷瞟了一眼宋寒的表情,然而宋寒却沉下脸来,冷声道:“你是怀疑我吗?”   “我只是不希望有什么误会。”苏清漪面色平静:“我这一辈子误会过很多人,为此失去了很多人。我很多时候会想,如果那时候多问几句,多相信对方一点,多坦诚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的发生。我的确怀疑你,阿寒,可是我也愿意相信你。”   宋寒听着这些话,眼中风起云涌,许久后,他终于道:“这些宝物是存放在乾坤袋中的,我离开前才从父亲指定的地方拿出来,那时候也没想到过会有什么用,故而一直没仔细检查过乾坤袋。遇见你仇敌那日,我还不知道这些宝物存在,更不要提使用它。后来到了天剑宗,我仔细翻看口袋,这才发现了这些宝物,并从父亲留下的手札里直到了这些宝物的用法。”   苏清漪点了点头,微笑道:“你有个好父亲。”   宋寒笑了笑,眼中有了一丝怀念,声音都温柔了许多:“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你也很好,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苏清漪有些意外,宋寒笑出声道:“你有我啊!”   苏清漪:“……”   她习惯了宋寒这种直白的告白,果断转过头去,淡道:“回吧,回去练剑。”   “清漪清漪,”宋寒追上来,着急道:“我说真的啊,你别当我开玩笑啊。你说咱们什么时候结为道侣啊?什么时候双修啊?”   “离我远点……”   “他们都说剑奴就是鼎炉啊,清漪你怎么不采补我啊……”   “宋寒,”苏清漪悲痛欲绝:“这些年,你真的学了太多不该学的东西了!”   “这没关系,”宋寒驴头不对马嘴接着道:“我爱你,这些东西能用就够了!”   “你平时到底在和谁唠嗑?”苏清漪决定去找教会宋寒这些东西的人,明明她把他带回天剑宗的时候,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一张白纸啊。宋寒微微一笑,羞涩的低下头,脸红道:“没想到,清漪你连我的朋友都要关心……我平时就和星河说话多些,我从来不和女孩子说话的!”   这天剑宗也找不出几个女孩子啊……   苏清漪轻叹,握紧了拳头:“星河啊……”   说完,她就闪身离开,宋寒微微一愣,随后赶紧追了上去。苏清漪一路冲到星河居所,人未到,直接将无道“哐”一下砸了下去,当场将星河院子门劈成了两半,星河瞬间出现在门口,大骂出声:“谁他妈……”   话没说完,就看见门口黑着脸的苏清漪,愣了愣后,赶忙赔笑道:“师妹,你结丹了啊?来来来,里面坐,有话好好说。不想说劈东西也行,这门砸得开心不?不开心里面还有几道……”   “星河师兄,”无道飞回了苏清漪手里,苏清漪认真道:“问剑峰苏清漪,特来讨教。”   话刚说完,她瞬间出现在了星河身边,星河双剑立刻隔住苏清漪的重剑,苦着脸道:“师妹,有话好好说啊,我做错啥了?!”   “敢乱教宋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苏清漪压低了声音,怒道:“给我打!”   音落,宋寒就扑了过来,叹了口气道:“星河,对不住了。”   说着,宋寒就寄出了一个金色的环,紧追着星河而去,星河惊叫出声:“锁妖环你他妈就用来打我一个元婴期?!!”   “我是筑基期啊,”宋寒摊摊手,转头同苏清漪道:“清漪,加油,狠狠打!”   苏清漪:“……”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星河被宋寒的法器和苏清漪追得满山跑了一下午,最后终于被抓到暴揍了一顿。等苏清漪拖着重剑离开后,星河抱着被打残的脸缩在地上嘤嘤哭泣:“宋寒,你狠,你太狠了……”   “我就说嘛,”宋寒叹了口气道:“虽然我打不赢你,可我有办法啊。下次别在惦记我家清漪了,啊?”   “我只是惦记她画的法阵而已啊!”星河悲愤。宋寒立刻道:“法阵也不行!清漪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说完,宋寒背着星河挥了挥手,追着苏清漪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带着笑意道:“下次我请你喝酒。走了。”   苏清漪回了屋子,让晚秋给她准备了热水,舒舒服服泡澡之后,躺在床上终于有了思考的时间。   几十天发生的事情仿佛还在眼前一样,面色苍白的秦子忱,他滚烫的胸膛,还有他那个带着梅花香的吻。   秦子忱于她,如师如友,他是她重生以来遇见过最敬仰的人,如果说当年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天才、认为他可堪一战而放在心上,等真正认识他后,才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她一生遇到过很多人,却第一次遇见过这样的人,真的如那皎皎君子,在这杀人如麻的修真界,仍旧能坚守自己的大道原则。救如她这样落难的人,平等的对待所有人,会对宋松说:“若你来天剑宗,我会帮你。”……   他的强固然是他做这一切的资本,可是他的强又是他努力得来。这样一个男人,如何让她不去敬重?   可是她从未想过,他能做到这一步,将自己的灵根切成两半,送给自己的弟子。   明明知道他只是履行一个作为师父的责任,明明知道他只是因为道心纯正,明明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再正经不过的一些理由,她却仍旧在他吻向她那一刻,乱了心房。   想躲开,可是却又怕辜负这样一片好心。   苏清漪躺在床上,有些绝望道:“系统,我觉得这个任务我不想做了啊……感觉自己根本什么用都没有,一直在拖累秦子忱。他真的人太好了……”   系统:“振作一点,你可是要逆袭的人。”   苏清漪拼命摇头:“我不行啊,我做不到啊!”   系统:“你想要我夸夸你吗?”   苏清漪:“夸!”   系统冰冷冷道:“我当初之所以选择你,就是因为,其实天道之子要飞升,实力并不是问题。他有着绝好的天资,从出生开始,就注定只要他努力,就一定能飞升成神。他性格坚韧,有毅力,有执行力,可是,他却有自己的缺点。”   “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他成长,一点点弥补自己性格上的缺陷,然后直至飞升。否则在飞升时的心魔大劫,容易将天道之子彻底摧毁。”   “飞升成神,要求的不仅是修为,更不是天资,而是心性。每个人从童年成长开始,都会在心性上有不同程度的偏离,一个能飞升成神,最后统管三界的人,是容不下心性上的缺陷的。”   苏清漪静静听着,认真道:“那他心性上的缺陷是什么?”   她想帮他,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这么主动的想去帮助秦子忱。不是因为系统,更不是因为任务,而是因为,这个人太好,太完美,她不想让这份完美被破坏。   “这是我考虑的问题。你只要好好做任务就可以了。”   系统说完,沉默了一刻道:“开心点没?”   “还有个问题,”苏清漪有些痛苦的想:“以后我总要和秦子忱这么亲亲亲吗?!”   和自己心中的男神做这种事,她一点都不想啊!!感觉自己完全是在玷污男神怎么办!   系统:“……”   过了好久,系统终于道:“我真是从未见过你这般画风清奇的女子。和男神亲密互动难道不是每一本言情小说读者的梦想吗?”   “可是,”苏清漪崩溃:“他不仅是我的男神,还是我的师父啊!”   “你们星云门不是本来就好多师徒当道侣的吗,你现在和我谈他是你师父是不是晚了点?”   “那不一样的啊!”苏清漪抓着头发:“在我心中,秦子忱真的,是我师父啊!不是当年我捡谢寒潭那种,是我和我师父元真子的关系那种!你想想一下我和元真子师父……”   话没说完,苏清漪脸色就变了,系统也沉默了,片刻后,两个人一起发出了呕吐的声音。   苏清漪抬起头来,认真道:“想想,秦子忱还是可以接受的。”   至少他还年轻……   “不行,”苏清漪坐不住了:“我要去和他说清楚,不管怎么样,我要拒绝这种事!”   “我觉得,”系统叹息了一声:“牺牲更大的是秦子忱吧。人家好歹……是男神级啊,你除了胸大还有啥?”   “所以啊,”苏清漪御剑飞向问剑崖,认真道:“我不能让师父吃这种亏。”   系统:“……”   苏清漪,你自黑得很有水平。   苏清漪落到秦子忱的小屋前,有些迟疑,想了想,她还是走到门前,认真道:“师父。”   屋内没有回应,苏清漪皱了皱眉头:“师父?”   还是没有回应,然而苏清漪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秦子忱的气息。她果断一脚踹开了大门,惊声道:“师父!”   被她这一脚惊到,秦子忱从棋桌上慢慢抬起头,睁开迷蒙的眼睛。   他已经太多年没这么虚弱过了,修士一般不用睡觉,尤其是他这种高阶修士,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在看书的时候睡了过去,连苏清漪的唤声都没听到。   苏清漪看着他的状态,立刻明白了他此刻的虚弱,一时之间,心中全是愧疚之情,当场跪了下去:“师父……”   说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说什么,来说什么,低着头道:“是徒儿的错。请师父责罚……是徒儿的冒失,中了他人诡计,没了灵根。是徒儿不知道师父对徒儿拳拳爱护之心,任性妄为坚持修仙,让师父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没怪你。”秦子忱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温和道:“清漪,你起来。”   “师父……”苏清漪没有起来,整个人都在颤抖。秦子忱叹息了一声,赤脚走到她面前来。   他没带玉冠,散披着墨发,穿着宽大的白袍,因为刚刚睡醒,衣衫还有些凌乱,露出他纤细的缩骨和白皙的胸膛。他很瘦,从宽大的衣袍里,能看到他瘦长白皙的手臂,仿如白玉雕琢,完美得不似真人。   他低头看着匍匐跪在他身前的她,温和了声道:“清漪,站起来。”   苏清漪仰头看他,他神色淡泊,眼底藏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温情,默默注视着她的面容。她有些不敢确信面前的人是秦子忱,秦子忱见她不起来,叹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他的手很凉,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冷。他见她微微抖了一下,忙收了手,淡道:“是不是冷到你了?”   说着,他抬手,似要改变这个屋子的温度,苏清漪忙自己先放了一个法诀,按住秦子忱道:“师父不必浪费灵气……”   秦子忱愣了愣,随后似是有些失落,叹道:“还要修养些时日。”   “师父……”苏清漪有些迟疑:“你为什么……”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然而秦子忱却也明白。   为什么对她好到这个程度?仅仅只是因为是他的徒弟吗?   不,不是。   这话在他唇齿滚了一圈,然而还是被生生压住。他太了解她,她若喜欢一个人,绝不会掩饰,她的眼睛,她的言语,一定都会盈满了对那个人的喜欢。她若不喜欢对方,强求只会让双方越来越远。   于是他沉默下去,好久后,终于道:“我答应过你,会护你大道正途。而且,你是我的徒弟,是我首席弟子,我第一次收徒,希望她能过得好。”   “可是……这样的代价……”苏清漪有些艰难:“太大了。弟子无以为报。”   “我并不需要你的报答,”秦子忱淡声道:“清漪,我希望你过得好。若你能随我飞升,光耀我天剑宗,这就是最好的报答。”   听到这话,苏清漪心终于放下来许多,似乎是找到了一条方向,认真道:“师父放心,我必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   秦子忱点了点头,抬头看她。月色下的小姑娘目光坚定,和当年差不多的容貌,岁月却让她多了许多温柔。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飞扬,同他的纠缠在一起,吹在她脸颊上。他忍不住抬起手,将她头发温柔挽到了耳后,而后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故作镇定看向错愕的苏清漪,淡道:“乱了。”   是乱了。   苏清漪想,心乱了。   两人一时无言,好久后,秦子忱终于想起来说什么,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柜,从中取下一本书来,语调平淡道:“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这本《融灵术》你拿去,认真看过,此事事关你我灵根,你定要认真才是。”   说着,他将封面撕了下来,然后揉成纸团,扔在了一边,接着才将书递给苏清漪。   “我乃雷性天灵根,附带隐性冰灵根,本就比常人要大两倍有余,如今分作两半,其实也不过只是从所谓的天才变成常人而已。但我本身乃无上剑体,又已步入大乘,灵根资质如何对我影响不大,只需要保证不出岔子即可。”   “融灵术最关键的部分在于灵根恢复的时间,我强行将其劈开,灵根其实是处于受损状态,灵力吸收运转都有问题,恢复得如何至关重要。此书详细记载了恢复灵根的方法,其中包括了双修之术,这是恢复最快的办法,但并非唯一的方法,若你不愿意,并不需要一定要到这一步,你不必担心。不过上次之事却是必须,哪怕你不愿意,可这已是最大的让步。”   秦子忱抬眼看她,认真道:“事前未仔细告知你,对不起。”   “没事。”苏清漪握住书,淡道:“是我强行要修仙,师父作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徒儿并非狼心狗肺不知感激之人。”   秦子忱没说话,他心里突然有那么些难过。   如果今日不是他,如果是任何一个人,是不是她也愿意呢?   念头只要起来,就再也下不去。   他闭上眼睛,平复下情绪,淡道:“回去吧。”   “徒儿告辞。”苏清漪恭敬行礼,而后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她认真阅读了融灵术,宋寒一进屋瞧见那本书,就变了脸色。然而他忍了忍,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仔细阅读完全书,苏清漪不由得心里沉了几分。   这本融灵术中,所有伤害几乎都是分灵根出来的人承受。因为秦子忱身体里的是主灵根,而苏清漪身上的只是一根副灵根,灵根分离后所有的疼痛都是由秦子忱独自承受,双修之法的本质,其实在双修时,主副灵根会像还没分开时一样运转灵力,从而减轻主灵根的痛苦,加快两根灵根的生长恢复速度。   秦子忱说不用双修,是用他的痛苦换来的。   苏清漪心里沉了沉,立刻去了问剑崖,到了小屋门口,还没入内,就听见了秦子忱的闷哼声。苏清漪直接破门而入,就看见秦子忱趴在桌子边上喘着粗气,整个人脸色煞白,灵气在他周身波动,他用手撑着自己,似乎是不愿让她看到这份难堪,闭上眼道:“出去。”   “秦子忱……”苏清漪声音微颤,一时竟忘记了尊称,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秦子忱整个人颤抖着大吼出声:“我让你出去!”   苏清漪没说话,她走到他边上来,一把按住了他。似乎是知道她要做什么,秦子忱拼命扭头推开她,然而此刻他太虚弱了,虚弱得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就被她按住双手,死死压在了地上。   平日挥舞着上百斤重剑的手在此刻终于有了用处,她按着他,看着他微微喘息的样子,冷声道:“你我都乃修道之人,既然修了这门融灵术,没必要如此矫情。”   “你给我滚开!”秦子忱猛地大吼出声来,似乎是不堪忍受。   他喜欢她,愿意亲吻她,抚摸她,与她在一起。然而却并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   是不是谁都可以?   是不是无论是谁都可以?   “他袖子里有颗温灵草,估计是想等自己好一点来给你用的,你拿出来给他用了吧。”   系统突然开口,提醒苏清漪,苏清漪毫无表情摸进他的衣服,将那颗温灵草拿了出来。   这种灵草她听说过,对灵根大有助益,原本是用来洗灵根的,如果灵根受伤,用来恢复也是极好。这本来是秦子忱带回来给她的,想来他之前说去办的事情,也就是找这根温灵草。   这样的师父,哪怕尴尬、难堪,又如何能让他一个人去承担这些本该是她的痛苦呢?   苏清漪坚定了目光,死死按住他,将温灵草送入嘴边,看着她的动作,秦子忱立刻沉下眼来,冷声道:“我不需要如此……”   “我需要。”苏清漪一口将温灵草含入口中,然后就低下头去,吻上了秦子忱的唇。   他的唇和他的人一样冰凉,带着梅花香。苏清漪刚刚吻上她,体内的灵气就争先恐后的往秦子忱丹田处涌去。苏清漪运转着灵力,操控着将温灵草所散发出来的药力送到了秦子忱的身体里。或许是疼痛得太久,骤然的舒适让秦子忱发出一声低吟,身体忍不住软了下去。他的清朗的声音中带了些沙哑,仿佛是猫的尾巴一般扫过苏清漪的心头,她一时没能忍住,就将舌头探了进去。   他的舌头又软又滑,她刚伸进去就被他死死缠绕住,拼命吸食着她。   灵气从苏清漪的舌尖带着药的效力传到秦子忱的丹田,游走一周天后又转了回来。两人的灵气仿佛融为了一体,在两根灵根之间打着转,每一次运转,灵根就暴动的状态就要平稳许多。   灵气充盈经脉的感觉本就是让修士舒适的感觉,此刻加上两人舌尖缠绕所带来的颤栗感,苏清漪只觉得全身都软了下去,一阵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脊椎一路窜了上去。   秦子忱似乎是恢复了很多,突然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死死抱住了她。他们仿佛是融在了一起,白色的袍子卷在一起,黑色的发缠绕在一起,声音交错在一起,秦子忱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口中的柔软和甘甜一次次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似乎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敢有其他动作,只敢抱着她,一点点缩紧,听着对方的喘息,任由她在口腔中撒着娇,缠绕着他,一声一声从口中低叫出他的名字:“子忱。”   只是一个亲吻,就已能意乱情迷。两人都脑中一片空白,唯有运功和纠缠。   温灵草的效果果然很好,等药效全部施展开来,秦子忱的灵根彻底稳定了下去。   他有那么些舍不得,却再也找不到了理由,只能放开她,抬起身来,静静注视着身下的姑娘。   她的衣服有些凌乱,微微敞开,能看到衣衫下莹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她眼神迷离而茫然,仿佛带着盈盈水光。眼角还挂着些眼泪,看得人心生怜惜。他压制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冲动,抬起手来,抹过她眼角的眼泪,哑声道:“哭了。”   听着他的话,苏清漪猛地反应了过来,一把握住秦子忱的袖子,着急道:“师父,你切勿愧疚,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修道之人不拘小节,此事于你我而言不过就是一门功法而已!”   秦子忱没说话,他压在她身上,却仿佛是一盆冰冷的水浇了下来。所有热情迅速冷却,他低垂下眉,点了点头,缓慢起身后道:“有温灵草相助,为师暂时已无大碍,日后可不必如此。”   苏清漪也跟着起身,点了点头,气氛尴尬下来。好久后,秦子忱在袖子里摩挲着、犹豫着,还是拿出了一只纳虚戒。这只纳虚戒很是简洁,莹白色的戒身,上面点缀着一颗晶亮的石头,看上去有些像苏清漪记忆里的钻石,但却散发着隐隐的仙气,明显不是凡物。   “我之前走得匆忙,没有留你一些防身法宝,这纳虚戒里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法器和灵石,你且拿着。”   “是。”苏清漪乖巧上前,正要拿过,秦子忱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苏清漪心中一抖,却见面前人面色淡泊,一派坦然,握着她的手,就将戒指戴上了她的无名指。   “此戒本是我之前所用,套上那颗手指后便会自动变化大小,然后无法脱下。战斗时若灵力不济,无需从戒中取晶石,这枚戒指会自动将晶石转化成灵力给你。此戒乃为师当年取昆仑玄晶亲手铸造,如今赠送予你,望你好好珍惜。”   闻得此言,苏清漪郑重点头,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秦子忱是个修真界的人,不懂戴在无名指是什么意思……   而秦子忱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中不由得浮现了一些笑意。   “好看。”他轻声夸赞,声音在风里,似乎都带了春暖。   苏清漪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么一双莹亮的眼睛,带着浅淡的温柔和笑意,在她心里投下一颗石子,然后让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薛子玉的声音:“峰主,凤宁师叔失踪了。”   与此同时,系统突然发布任务。   【任务名称:拯救蓬莱】   获得奖励:2000积分   建议装备:秦子忱、宋寒   接受/拒绝 第41章 蓬莱之二   苏清漪果断点了接受。   在她发呆的时候,秦子忱已经转身离开,随着薛子玉一起去了宋旭处。苏清漪就立刻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去就看见宋寒坐在里面,手里玩转着一把纸扇。   那把纸扇是她当初随手放在屋里的,宋寒玩得极好,纸扇在他手里打着转,仿佛是早已熟练一般。他嘴角带着笑,眉目却都有些冷,让她一瞬间想起后来的谢寒潭——星云门门主,谢寒潭。   “阿寒……”苏清漪开口,声音居然有些颤抖,宋寒抬头看她,微笑道:“回来了?”   苏清漪总觉得现在的宋寒有些奇怪,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玩扇子的?”   “你离开之后?”宋寒歪了歪头,随即笑道:“扇子真是个好东西,我玩着玩着,心里就没那么难过了。”   “谁准你这么随便动我的东西!”苏清漪心里有些烦躁,上前去将扇子一把拽走,扔到了一边道:“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准备出发吧。”   “去哪里?”宋寒抬了抬眼,苏清漪压着心里的不安,皱眉道:“蓬莱。”   “你讨厌我。”宋寒突然开口,苏清漪微微一愣,随即道:“不……”   “或者说,你害怕我。”宋寒站起身来,他比她高大许多,朝着她步步紧逼而来,让苏清漪居然有那么一慌乱:“宋寒……”   “我对你不好吗?”宋寒声音有些颤抖:“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宋寒!”苏清漪怒吼出声:“我对你如何?我对不起你吗?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吗?”   宋寒微微一愣,片刻后,他红了眼睛:“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谁与你何干?”苏清漪冷了脸色:“宋寒,你救过我,我对你心怀感激。可是如果你执意如此纠缠,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宋寒没有说话,他大口大口喘息,片刻后,猛地扭头冲了出去。   扇子被苏清漪握在手里,她张合着小扇,低头苦笑出声。   这把小扇子总会让她想起某个人,哪怕她不愿意想起。有时候放不下,逃不开,偶尔懦弱的时刻,还是忍不住要捡起来。   宋寒跑不远,他躲在了能离她最远的角落里,反而让苏清漪放下了心。   天明时分,秦子忱回了问剑峰,将苏清漪叫了过去,然后道:“准备启程,去蓬莱。”   “是。”苏清漪倒也不诧异,她早已经行李收拾好了,就等秦子忱这句话。然而想了想,她还是有些顾虑:“师父的身体……”   “无碍。”秦子忱打断了她,淡道:“无需担忧。”   “那不知师父是否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弟子早已准备好。”   秦子忱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而后御剑离开。苏清漪紧追在后面,宋寒心中虽然气闷,却还是跟了上去。三人日夜不休行了三天,落到一座孤岛之上。这座孤岛立于海上,来的时候正是夜晚,整个岛屿似乎都是荧光植物,照得岛屿亮如白日,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华光之中。   三个人小心翼翼踏上了岛屿,刚刚踩到蓝黑色的地面上,地面立刻就亮了起来,秦子忱站在沙滩上注视着整个岛屿,忍不住皱了皱眉。   蓬莱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岛屿,一岛十三城,其中主城‘蓬莱仙阁’每年负责蓬莱秘境的开启,过去苏清漪也曾经来过蓬莱,那时候是白日,人来人往,丝毫没有此刻诡异的样子。   三人观察了一会儿,秦子忱就带着两人步入了密林。密林之中荒无人烟,所有的植物都发着蓝色的冷光,轻轻摆动着枝条,似乎是在欢迎什么。   “师父,”苏清漪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压着声询问:“我们此番是来做什么?”   “两年前,蓬莱秘境开启,却出了岔子,秘境坍塌,众多门派弟子被困其中,只有星云门冉姝、沉竹二位长老逃了出来。因被困弟子甚众,且都是各大门派的好苗子,所以各大门派都派出了长老级别以上前去救援,天剑宗虽无弟子被困,却也看在与各门派交好的份上,将你凤宁师叔派了出去。一去两年,本来还定时传回消息,结果前几个月,却突然断了联系。一开始掌门以为是凤宁师叔颇为忙碌,结果不久后各大门派传来消息,派出去救援之人,通通没了音讯。凤宁乃剑修翘楚,出窍期大能,若他出事,必然不是小事。故而掌门请我出手,查探蓬莱一事。”   秦子忱认真观察着周遭,领在前方,一面说一面不忘拨开密林中的枝叶,同苏清漪道:“小心荆棘。”   他说得很平淡,仿佛身后无论是谁都是如此,像是一种刻进了骨子里的温柔,让苏清漪不由得有些疑惑,外界盛传剑仙静衍高冷傲慢、目中无人,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宋寒一直默默跟在他们两后面,听着秦子忱的话,有些不满道:“我们为何不直接飞到主城?”   “蓬莱岛有大阵护法,禁止飞行,城与城之间有自己单独的传送阵法,不必担忧。”   秦子忱答得认真,宋寒点了点头。三人老老实实走了一晚,苏清漪扭了扭脖子,宋寒赶忙道:“清漪你是不是累了,来,我背你。”   苏清漪:“……”   秦子忱默默看了他们两一眼,淡道:“清漪,剑修不可如此矫情。”   苏清漪赞同,立刻同宋寒道:“阿寒,修士修体修心都很重要。”   宋寒立刻点头,认真道:“清漪说什么都是对的。”   秦子忱:“那是我说的。”   宋寒:“……”   气氛略略尴尬起来,苏清漪赶忙上前,认真道:“我去探路。”   苏清漪走后,宋寒和秦子忱一句话都没说,正午时分,三人终于走到了森林的出口,看见了一条大路。   走出森林,三人才发现这天色怪异,在森林之中他们以为是因为森林茂密遮挡了阳光,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天本就暗沉得可怕,仿佛是深蓝色的墨水泼洒在苍穹之上,遮天蔽日,不透半分阳光。明明算起来是正午时分,却犹如没有太阳的黄昏一般。   森林出来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座城池,一条大道直直连着它,大道上每隔五丈就立着一盏路灯,挂着一个大红的灯笼,周遭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冷风呼呼吹过,显得格外荒凉。   三人皱紧了眉头踏上大路,走了大半截,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了铃铛声和一个女声。   “唉,我说,你能不能脾气别这么大?你再这样我就抽你了啊喂。”那女声清脆爽朗,仿佛是在对恋人说话,三人回过头去,紧接着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   她看上去二十七八的模样,一根凤凰黑木簪子挽着一个简单发髻,容貌清丽,额间点梅,红色长裙上挥着白色梅花,跨坐在一头毛驴上,一只手揪着它的鬃毛,一只手拿着一根长笛,一下一下敲打着那只毛驴,颇为恼怒道:“跑不跑?你他妈跑不跑?到底你是驴还是我是驴?有不会跑的驴吗?!”   驴:“啊哦!”   苏清漪噗嗤笑了出来。来的人她认识,正是当年她的好友梅花仙子梅长君。   当年她刚穿越到修真界来的时候,梅长君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出窍期大能,传闻她一面引魂幡,一根竹笛,便可招魂唤鬼,大开阴阳之门。她成名一战,乃当年元婴期时被尸鬼门追杀,一人血战九十二天,灭了三个元婴期坐镇的尸鬼门。   传闻她提着尸鬼门掌门头颅走出尸鬼门时,整个尸鬼门满地尸体,血漫全山,她身后数千阴魂待命,将所在之人都立斩于地,从此之后,一人领千魂,无人敢犯。   对于这个传言,苏清漪只有一个问题——是谁看见的?   后来苏清漪还只是元婴期修士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位臭名昭著的梅长君,后来被人到处追杀时,还数次承她人情,这才得以逃脱追捕。梅长君喜欢喝酒,喝完酒话特别多,一般人都没那个耐心听她说故事,就只有苏清漪,天生八卦,极其热衷于听梅长君说家长里短。故而梅长君将她列为知己,记得她们两第一次喝酒的时候,她就拉着苏清漪的手哭:“好妹子,你真是好妹子!要是我是男人,我一定要娶你当我第二房小妾!”   “为什么不是正妻?”苏清漪愣了愣,梅长君虽然醉了,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她:“我不想让你管钱……”   苏清漪:“……”   当年最后临别前,苏清漪还同她说,来日请她喝酒。她埋了好多坛女儿红放在星云门,这辈子估计嫁不出去了,等有时间挖出来,同她一起喝。   谁知道,就这么一去之后,竟是永别。   如今再见,苏清漪心中不免有些欣喜,眼瞧着梅长君打着驴子走过来,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看见她的笑容,梅长君拉着驴子停下,盯了她片刻,随后道:“小姑娘,你几岁啊?”   秦子忱皱了皱眉头,他已经感受到面前女修身上的血腥气,不免有些担忧,然而苏清漪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认真道:“虚岁二十一。”   “二十一?太早了,”梅长君摇头,认真道:“不对,不对,她该五岁了。”说着,她叹了口气,颇有些伤感道:“唉,冉焰啊冉焰,自君别后,再也没人陪我喝酒了,小姑娘,”她转过头来看苏清漪,认真道:“会喝酒吗?”   “会。”   “不会。”   三个声音同时开口,说会的是苏清漪,不会的是剩下两个人。梅长君愣了愣,有些不解道:“那到底是会啊,还是不会啊?”   “花魁手,六个九,小船划着倒着走。”   苏清漪张口就来了一段她们两平日最喜欢划的拳,梅长君眼前一亮,一把就像苏清漪抓取,秦子忱直接出手,瞬息之间,两人的手就交战了一个来回,梅长君收回手,冷下神色来:“天剑宗的道士服,手里拿个奔丧剑,合体期的修为,哟,不是静衍道君吧?”   “正是。”   秦子忱点了点头,似乎丝毫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梅长君冷笑了一声:“好的很,你杀了我的酒伴,今日……”   梅长君扬起玉笛,苏清漪突然觉得很感动,没想到梅长君竟是这样讲义气的人,出窍期的修为,对上连她大乘期都干掉的秦子忱,居然还想着帮她报仇!   她正想出声阻止帮帮梅长君,谁知就是那刻,梅长君冷哼一声:“我绝不给你再杀我的机会!   话应刚落,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她就带着驴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三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感动得快哭了的苏清漪。   好半天,苏清漪猛地反应过来,大吼了一声:“妈的,追啊!”   别说这货是梅长君,就算不是梅长君,好不容易遇到个活人,也得追回来审问啊!   随着苏清漪一声大吼,秦子忱手一把将她捞在怀里,带着宋寒就冲着梅长君的方向追了过去。宋寒有他爹留给他的法器,秦子忱本就是合体期修为,追了没一会儿,三人就将梅长君拦了下来,秦子忱手中白玉剑一分为四朝着梅长君冲去,梅长君当场就跪了,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静衍道君,你听我解释!”   玉剑凝住,悬在四周。三人停在梅长君面前,苏清漪看着好友那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扭过了头,思索当年自己到底怎么和这种人交朋友的……   虽然不知道梅长君想说什么,秦子忱还是点了点头,认真道:“你说。”   “我……我……”梅长君憋了半天,终于道:“静衍道君,我上有老,下有小,还养了条狗,嗷嗷待哺,你看在我一家老小加上狗的份上,饶了我吧……”   “嗯。”秦子忱应下来,径直问:“汝乃何人?”   梅长君:“……”   “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啊!”梅长君立刻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袖道,微笑道:“道君,我是个好人。”   “你和冉焰魔君是好友,你刚才说的。”秦子忱认真道:“魔修?”   梅长君脸色微僵,片刻后,她想了想,咬牙道:“道君,其实,刚才我是骗你的。我……其实与冉焰魔君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身死时,我没能手刃她报仇,所以在她死后,就想打着她的名义,给她多惹点事,让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你太阴毒了!!”苏清漪几乎快哭了,这什么人啊!   梅长君看着她,一脸痛苦道:“小妹妹,你是不知道,冉焰魔君是一个多坏的人啊!她杀了我全家,还殴打我,玩弄我,凌辱我,砸光了我所有的酒,还抢走了我的男人!小妹妹啊!我和她如果有什么关系,那就是,她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是良民,良民啊!”   “她当年……怎么就没杀了你呢……”   苏清漪喃喃自语,留这么个祸害给自己,太伤人心了。   “小妹妹,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听苏清漪的话,梅长君立刻道:“我这么美的人,就连冉焰魔君都不舍得杀的。静衍道君,”她转头冲着秦子忱抛了个媚眼:“你说是吧?”   “其实吧……”   看着这个媚眼,苏清漪决定了,既然她不仁,别怪她不义……男神岂是我等渣渣能亵渎的?!   “我看着你……挺眼熟的。”苏清漪打量着她,认真道:“你是梅长君……梅仙子吧?”   梅长君浑身一僵,随后直起身子,满脸茫然道:“谁?你说谁?”   苏清漪撇了撇嘴,转头同秦子忱道:“师父,捆起来吧。”   “我来我来,”宋寒发话了,立刻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根金色绳子,着急道:“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加强版锁仙绳,听说能捆渡劫期修士,我来试试。”   “你们……你们……”梅长君一脸惊恐:“你们想干什么啊!!我不接受这么多人的!你们玩得太开了!”   “闭嘴!”三个人同时开口,苏清漪颇有些无奈道:“别这么害怕,我们请你喝酒。”   “喝酒?”梅长君立刻有了精神:“来来来,我知道有一家酒家,我带你们去!”   “酒家?”苏清漪笑了笑:“我看这里好像没什么活人啊?”   “活人没有,”梅长君笑的意味深长:“可不代表没有死人啊。”   听到这话,苏清漪心中一凛。宋寒上去捆梅长君,梅长君就发出奇怪的叫声:“哦哦,小哥哥,不要摸这里,嗯……就这……就这样,捆我!嗯~”   宋寒脸色越来越难看,捆好后黑着脸走到苏清漪身后,梅长君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睁眼道:“完了?小哥,你不再绑一会儿吗?”   “绑个人要多久?”宋寒怒道:“没见过你这么不矜持的女人!”   “错了错了,”梅长君站起身来,摇头道:“我希望你夸赞我,没见过你这么放荡的女人。”   宋寒脸色顿时红了下来,不满道:“你……你不要脸!”   梅长君愣了愣,叹息道:“我一定是今天没怎么喝酒,觉得脑子不太清醒。怎么总看见故人影子。小伙子,”她朝着宋寒认真道:“你以后要是打算换张脸,不妨考虑一下修真界第一美男谢寒潭的样子,我觉着吧,看见你,我就能想起我那好友的乖徒弟,那时候,他也像你这么可爱啊。”   说完,她颇为遗憾摇了摇头,转头叫她的驴子:“驴子!!快给老子过来!!”   驴子没搭理她,慢慢悠悠走着过来。等驴子走到她面前后,梅长君道:“走走走,我带你们去喝酒。话说,你们考不考虑给我松个绑?”   “给你松绑,跑了怎么办?”苏清漪笑眯眯开口,心里琢磨着,这么不讲义气的人,要多折磨一下才好。   梅长君似乎是有些遗憾,叹了口气道:“也行,捆绑喝酒,也别有一番风味,走吧。”   说着,她就上前领路,一面走一面道:“你们是来找人的吧?”   “你怎么知道?”苏清漪有些诧异,梅长君笑了笑,淡道:“来了一大波了,多你们几个不多,少你们几个不少。幻影宫的萧云云,一剑门的半生莲,合欢宫的花想容,哦……你们天剑宗之前也来了一个,凤宁。”   “凤宁在哪里?”听到凤宁的名字,秦子忱立刻开口。梅长君笑了笑,额间梅花开得妖艳欲滴:“问我在哪里,得先付酒钱再说。咱们一边喝一边说。”   “我有个问题,”听到梅长君这么抠,苏清漪不由得有些叹息:“你是不是又把钱喝光了?”   梅长君面色一僵,随后道:“你懂什么,我和你说,前几天我喝那个千金醉,那滋味真是……相比下来,钱财算什么!”   苏清漪点了点头,了然道:“所以你没钱了。”   梅长君:“……”   片刻后,她道:“小姑娘,讲话这么直,以后是要倒霉的。”   苏清漪冷笑出声,她记得,梅长君还欠她五千晶石没还,她一定要要回来。   四个人在梅长君的带领下走进了城,城池里和外面一样,也是空无一人,走着走着,人就多了起来,只是这些人都很奇怪,统一面色呆滞,身形僵硬,一看见他们,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朝他们看了过来。梅长君看见他们的动作,就在口中念了个法诀,随后微笑道:“喂,我说,你们能不能放开我,你们绑着我,我不方便保护你们。”   听她的话,秦子忱下意识看向了苏清漪,他总觉得这个人是苏清漪故意招惹的,苏清漪点了点头,梅长君这个人平时不靠谱,但是该靠谱的时候,还是十分靠谱的。   放开了梅长君后,她活动了一下筋骨,广袖一挥,一面旗子就出现在空中,泛出淡淡华光,将他们几人笼罩在华光之中。梅长君面色正经了许多,转头道:“走吧。”   苏清漪心中不免有些不安,追上前去,压低了声道:“活人?”   梅长君勾了勾嘴角,苏清漪皱紧了眉头:“死人?”   梅长君摇头,淡道:“活死人。”   “尸鬼门当年有一门秘术,将活人抽去两魂三魄,做成活死人。从此不知生死,不知岁月,不知疼痛,不知冷暖。”   说着,她领着众人拐进一个小巷,七拐八转,走到一个店铺面前,大大咧咧一脚踹开了大门,大吼道:“棺材子,老子又来看你了啊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大门就四分五裂碎开,露出里面的场景,里面正正摆着几具棺材,还有一方小桌,一个白袍男子带着白瓷面具,手中握着一把小刀,似乎正在雕刻什么。他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几人,冷声道:“活人,滚。” 第42章 蓬莱之三   “哈哈哈,棺材子,是不是本大小姐好久没来宠幸你,你有了失落感啊?别啊,我这不是来了吗。坐坐坐,”梅长君招呼着大家坐下来,然后走到柜台前,一把搂住正在冷冷看着苏清漪们三人的面具男人,温柔道:“宝贝啊,这些都是我朋友,给个面子,打点酒来。”   “滚。”男人吓得手抖了一下,刻刀把他手里雕刻着的小棺材划出一道划痕。梅长君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哎呀~小棺材~求求你……”   “放手。”男人冷声开口,似乎随时就要出手,梅长君眨了眨眼:“棺材哥哥~”   “放手,我去拿酒。”   一听这话,梅长君立刻放了男人的袖子,转身到小方桌前去招呼三人。苏清漪三人早已落座,梅长君坐到苏清漪身边,感叹道:“这临海城几乎和个死城没什么区别,这是唯一能喝酒的地方了。”   “这老板是谁?为何能在这里开店?”如果到这时还不能发现临海城的异常,苏清漪也算是白活了。梅长君笑了笑,嚼着桌上的黄豆道:“有没有听过一个人,出生在棺材里,一路从胎儿时开始修行,等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三百岁的出窍大能?”   “蔺棺?”苏清漪诧异出声,传说中唯一一个可以跨越阴阳两界没有障碍的修士,虽然他不是鬼修,可他从死人腹中生出,又在棺材中沾染了多年的鬼气,故而无论在人的地界还是鬼的地界,都不会让人察觉到区别。   梅长君点点头,捻了一颗黄豆道:“我当年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从棺材里爬出来,什么都不懂,跟个婴儿一样。那时候我才刚灭了尸鬼门,有点累,屁股往黄土堆边上一坐,坐着乘凉,然后吧,我就看见有人的手从土里伸了出来,月光下面,惨白惨白的,吓得我滚出去三丈远,拿出引魂幡来,就打算收了他。”   “紧接着,他爬了出来,我拿着引魂幡收了他二十多次。”梅长君叹了口气,强调道:“二十多次啊!我累得筋疲力尽,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后来我才发现,这是个人啊……”   “然后……你就把他捡回来了?放这儿了?”   “倒也没有,”梅长君眼巴巴看着蔺棺把酒端了上来,好几个大坛子往桌上一摆,就转身回到自己的柜台面前,又拿出一个小木头,开始雕棺材。她打开酒分给大家,继续道:“他一般自己出去闯荡。五年前,我好友冉焰魔君被杀时,我就在场,当时我躲在暗处,就是琢磨着她一死就立刻招魂将她招进引魂幡里,然后带着她先躲几年。谁知道冉焰死的那一瞬间,她的魂魄就不见了,她弟子谢寒潭在她死后亲手将她千刀万剐,我一直守着,就想等着看她的魂魄是不是被什么秘术藏了起来,结果,她的魂魄没找到,我就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   “像我这样修阴阳道的人,对天道格外敏感,”梅长君抿着酒,认真道:“我心里总觉得这股气息与冉焰有什么关系,就开始追踪它,而后一路追到了蓬莱。当时蓬莱还不是这个样子,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没多久,我就遇见了蔺棺,他同我说,他一直居住在蓬莱,不久前突然觉得蓬莱的灵脉气息变了,我问了具体时间,正是冉焰死的时候。”   梅长君一面喝酒,一面招呼着大家喝,见苏清漪和宋寒都端了碗,这才算满意,接着道:“我们两在蓬莱观察灵脉观察了半年,不久后,蔺棺就不见了。我独自一人找了他许久,两年前,蓬莱秘境开启,我被卷入秘境,终于才见到了他。他在这里已经呆了三年了,没有人,于是自己弄了个酒店,埋了好多酒。不久后,这里突然涌进了许多人,喏,就是你们外面见着这些。”   梅长君端着碗,指了指外面正在活动的“人”,淡道:“这些人一见着我就撕咬,吓得我赶紧掩了人气,这才算好。而后又过了些日子,这里断断续续进来了人,修为低的,就被这些“人”给吃了,一个修士被吃了,第二天,街上就会出现一个和那个修士一模一样的人。而修为高的呢,还能撑一段日子,运气好的遇到我和蔺棺,就勉强在这里挤一挤。这些棺材全是给他们睡的,一晚上三十个中品晶石。哦,说到这里都忘了,你们几个人,有钱吧?”   秦子忱点了点头,正要掏出腰包,宋寒却比他更快,将一把上品晶石将桌上一砸,直接道:“不用找了,这是我和清漪两个人的。”   “三个人!”苏清漪立刻改口,宋寒朝着秦子忱冷哼一声,嘲讽道:“穷鬼。”   “不用了,”秦子忱抬头看梅长君,认真道:“两个人,我和清漪睡。”   “三个!”宋寒立刻变了脸色,梅长君笑眯眯瞟了他们三人一眼,转头同蔺棺招呼:“三具棺材!”   “我不聋。”蔺棺有些不满。   “来来,咱们接着说,”梅长君喝了口酒,转头冲三人继续道:“人来得越来越多,后来我就发现不对劲了,他们都说,两年前蓬莱秘境塌了,弟子都被困在了里面,所以特意来营救。他们都是在外面施法,怎么就进了秘境呢?而且更奇怪的是,一开始我和蔺棺的店开在蓬莱岛的主城,也就是蓬莱岛的正中心,可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从边城开始就进入,我们的店就越来越边上,最后挪到了临海城,也就是所有修士跨入蓬莱岛的第一个地方。”   “所以,”苏清漪敲着桌子,抿了口酒,认真道:“你的意思是,蓬莱秘境在扩张,吞噬了真正的蓬莱岛?”   “大概是这样吧。”梅长君撑着头,漫不经心道:“秘境中的景观和蓬莱岛不太一样,秘境中几乎不会有白天,植物很容易枯死,只有那些荧光植物能活下来。你要分辨是在真的蓬莱岛还是秘境……哦不对,是在原来的蓬莱岛,还是被秘境吞噬的蓬莱岛,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说着,梅长君有些不耐烦道:“来来来,喝酒!赶紧喝酒!你不是会划拳吗?咱们两来……”   苏清漪看着梅长君的样子,心里有些难耐,琢磨着欠她一场酒,便点点头,撩起袖子来。喝酒之前还有些不放心,嘱咐系统道:“要是我醉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我就把你电击清醒。”   苏清漪:“……”   但是她放心了很多,干脆开始和梅长君比划起来:“花魁手啊,六个九啊……”   两人都是豪饮,输了就是一碗。酒兴上了起来,苏清漪干脆站了起来,将外衣一脱,直接砸到了秦子忱头上,豪放道:“梅长君我告诉你,今天不把你喝趴下我就不姓苏!”   “来来来,老子怕你吗?”梅长君喝高了,大声嚷嚷道:“冉焰我和你说,别说你这么点指甲盖的年纪,再给你一千年你也不是老子的对手。”   “来!”   “来!”   顶着衣服的秦子忱:“……”   他将衣服慢慢收了起来,提醒了一句:“少喝点。”   “闭嘴!”   两个女人一起开口,划起拳来,苏清漪喝了又一碗,宋寒有些急了,拉扯着她道:“不能喝了,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梅长君拍掌大笑:“冉焰,你的小徒弟急了,来来,给他喝。”   “好嘞~”苏清漪大笑起来,一个回身就坐在了宋寒腿上,秦子忱猛地冷了脸色,宋寒愣了愣,随后就被苏清漪捏住下巴,拿着碗将一口酒灌了下去。   秦子忱不说话,气氛越来越冷。然而三个人都没有察觉,宋寒怀里抱着苏清漪,几乎她说什么是什么,多少酒都往嘴里咽。   秦子忱忍无可忍,一把将苏清漪捞在怀里,淡道:“我喝。”   “不行不行。”苏清漪挣开他,摇头指着宋寒道:“只能他喝,就他!我就要他!”   说着,苏清漪就坐在宋寒边上,端着碗道:“喝!”   秦子忱愣了愣,他抿紧了唇,没有再说什么。   这么个喝法,不一会儿,三人就醉了个彻底。梅长君和苏清漪抱在一起哭,梅长君认真道:“冉焰啊,你他妈死了好久了,这次终于还魂让我见见了……”   苏清漪哭,只知道哭。   梅长君拍了拍她的背,认真道:“姐姐已经查出眉目了啊,你忍忍啊,等忍够了,我们两有一天成为渡劫期大能,姐姐带你去杀了静衍和那批老道士为你报仇!哦,还有谢寒潭那个兔崽子,咱们杀光修真界,一个都不放过!”   苏清漪继续哭。   她确实该哭,清醒了也得哭。   “冉焰啊,”梅长君叹了口气:“沈飞有眉目啦,我终于要见到他啦……我喜欢他啊,就像你喜欢谢寒潭一样……”   “梅长君。”蔺棺走到梅长君身后来,强行拉开她和苏清漪,将她抱在了怀里:“你醉了,回去睡吧。”   说着,他将梅长君打横抱了起来,梅长君醉得深了,反反复复喊着沈飞的名字。秦子忱将哭着的苏清漪揽在怀里,看向蔺棺道:“睡哪儿?”   “楼上,第二个房间。”   秦子忱点了点头,也将苏清漪打横抱起来,蔺棺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打呼噜的宋寒:“不管他?”   “嗯。”   秦子忱点了点头,面上表情只差一句“管他去死”,而后抱着苏清漪转身就走。   等在场所有人都走了,宋寒似醉非醉睁开了眼睛,眼里全是迷离的水光:“师父……”   他低哑出声,轻轻叹息:“师父啊……”   说着,他趴在桌子上,用手敲着桌子,嘴里哼起了小曲。   秦子忱抱着苏清漪回了房间,整个过程里,他一直没说话,反倒是苏清漪,窝在他怀里,低声哭着。   他心里难受得发慌,按耐住冲动,将苏清漪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袜,帮她净了手后,便转身要走。苏清漪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拼命喊:“别走……别扔下我……”   秦子忱僵了僵身子,想了许久,似是认命一般,叹息出声来,回了她身边来坐着。   她握着他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凉,秦子忱忍不住想起上辈子,她从来就是这样,手脚冰凉,她和他说,这是因为她体质不好。   她那时候容易腹痛,每次大姨妈来了,就要在床上赖个好几天。他怕她受凉,从来不让她碰冷水,不让她喝凉的东西,连夏天吃冰淇淋,也要他批准。   明明是处处管着她,她却从来越管越开心。   想起她过去的笑容,秦子忱的眉目都忍不住软化了几分。面前的人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张开迷蒙的眼,看见他坐在面前,伸手嘟囔出声:“要抱抱。”   秦子忱忍不住笑了笑,脱了外袍,轻巧的翻上床去,将她揽在怀里。她的脸在他胸口蹭了蹭,糊得他的衣衫全是眼泪,他不由得叹息出声:“睡吧。”   苏清漪没有回话,她似乎是梦见什么,紧皱着眉头。片刻后,她拼命呢喃出一个名字:“寒潭……寒潭……”   秦子忱慢慢沉下脸来,心里面像刀绞一般。   她始终不喜欢他,上辈子,这辈子,她总有要喜欢的人。   他情不自禁将她抱紧了些,小姑娘啜泣出声来,在秦子忱几乎就要快暴怒的前夕,她突然叫出他的名字。   “秦子忱……你怎么才来……”   像一盆水突然泼在大火之上,那火苗瞬间熄灭,消散了个无声无息。   秦子忱定定瞧着她清丽的面容,好半天,才叹息出声,用指腹抹开她眼角的泪,叹息道:“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让你爱上其他人。   该一早就发现她,将她带回天剑宗,一直陪在他身边。看不到其他人,不接触任何男人,让她的世界全是他。   上辈子她没爱上他,可这辈子的秦子忱,为什么还不爱呢?   他静静瞧着她,心里忍不住有些翻涌。她的唇上染了眼泪,看上去水淋淋的,在月光照耀下,鲜嫩莹亮。秦子忱回忆起前两次突然起来的亲吻,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女子身体的柔软贴在他身上,他突然就燥热起来,赶忙放开了苏清漪,坐起身来。   然而方才的触感犹在心中,她推开他坐到宋寒腿上的样子又涌了上来,他忍不住转过头,看向月色下的姑娘,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上她柔嫩的唇。   她的唇很软,比上辈子还要柔软厚嫩,他轻轻摩挲着,也就是那一刻,苏清漪突然张了张嘴,手指就滑到了她的口里。   温热且湿润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苏清漪皱紧了眉头,舌尖划过他的指腹,一阵电流从指间一路传遍了周身。   他舍不得出去了。   他在夜色里静静看着她,目光像狼一样,他克制住自己,用手指不断挑逗着她的舌头,模仿着某个姿势。水声在夜色里滋滋作响,苏清漪不耐烦舔了舔,秦子忱深吸一口气,再也按耐不住,抽回手指抱住她,翻身就覆了上去,用舌尖代替手指顶进了那柔软湿润的口中。   苏清漪在睡梦中似乎有些苦恼,发出不满的低吟声。秦子忱喘着粗气,慢慢收紧了他的拥抱。   他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明明知道该停下来,可是什么都做不到。   手伸进了她的衣衫,触碰着她的柔软,苏清漪终于有些不适,低喃了一声:“不要闹了……寒潭……”   一盆冷水猛地灌了下来,秦子忱猛地僵住了所有的动作。   他慢慢冷下脸来,回想起当初带着人上山那个年轻男子。   他从不关注其他人,无论是容貌、修为,亦或是其他。对于秦子忱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强大重要,别人如何怎样嗯?他够强就足够了。   可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仔细回想起对方的面容来。   修真界第一美人。   他听天剑宗的女弟子无数次讨论过,她们总喜欢拿他和对方比较。   谢寒潭是真的好看,桃花眼看过来,就满是多情。和他不一样,他就像一块冰,像一块石头,当年阮墨竹就对他说过,师兄,你好看是很好看,可是没有阿寒那样撩人,我看着您啊,就是我的师兄,可是我每次看见阿寒,就觉得,这辈子我得嫁给他。   该杀了他。   当年就该杀了他。   这个念头一起,就压制不下去。秦子忱站起身来,替苏清漪整好了衣衫,淡声道:“对不起。”   随后去净了手,然后就走了出去。   白玉剑在他手中嗡嗡作响——这是他想杀人的时候。   早上苏清漪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疼,她总觉得晚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是又想不起来。她走房间的时候,看见秦子忱正在院子里练剑,剑式磅礴大气,仿佛带着开天辟地之能,苏清漪看着那白玉剑在空中挥舞出道道剑光,瞬间就精神了起来,感觉无道在自己手里嗡鸣作响,忍不住从楼上翻了下去,高声道:“师父,来比比!”   说着,她挥舞着无道就冲了过去。秦子忱面色不改,一柄细剑就直接冲了过去。   十方剑极其霸道,加上无道本就属于重剑,一般轻剑根本不敢硬抗。秦子忱的剑遇上无道,瞬间就化作风一般,随着无道划出的气流动作,缓慢而优雅,看上去像一根飘在空中的羽毛,明明触手可及,却总在即将触碰那一刻偏差开去。   两人连走十招,苏清漪将十方剑全部用完的瞬间,秦子忱道:“我来了。”   也就是那瞬间,白玉剑气势大变,仿如汪洋大海在秦子忱身后,带着浪潮卷席而来,一剑直直刺向苏清漪,那剑来得极快,苏清漪慌忙用无道挡住,对方气势却是铺天盖地的惊人,一把轻剑就逼得苏清漪疾退到墙角,秦子忱剑锋一变,一挑一劈一压,就将逼得苏清漪将无道从手中扔了出去,然后被他的剑横在颈上,压在墙上。   剑横在她薄嫩的皮肤上,秦子忱压在她身上,风轻轻吹过,两个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秦子忱看着面前姑娘有些慌乱的眼,突然就消了火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都过去了。   那时候他没陪着她,他该庆幸,有谢寒潭陪着她才是。   更该庆幸,谢寒潭没和她在一起,才是。   一切都是重来的,从她来到他身边开始,一切都是重来。   他低头静静注视着她,苏清漪却忍不住有些慌乱。   她总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不对劲,这场比较似乎在这把剑架在她脖子上的瞬间就有了变化。具体是什么变化她也说不出来,她只觉得,闻着秦子忱的味道,感受着秦子忱的温度,她的心跳的飞快。   秦子忱静静注视着她,在她即将张口前,他突然出声:“清漪,我有些疼。”   “嗯?”苏清漪仰起头,也就是那瞬间,秦子忱突然低头吻了下去。白玉剑从他手中滑落扔到了地上,他捧着她的头,温柔而细密的,轻轻吻着她。   苏清漪脑中一片空白,等秦子忱放开她转身离开,好久,她突然觉得腿软,当场瘫到了地上坐着,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不行不行,”她召唤系统:“得早点想办法治好秦子忱的病。他一疼就这么亲我,我招架不住啊。”   “有什么招架不住的?你少块肉了?”系统有些不满:“你别给脸不要脸啦,就你这姿色,如果不是靠着本系统让你一路完成任务走到今天,秦子忱会亲你?亲萧云云都不亲你!”   “讲道理,”苏清漪冷静了许多,认真道:“你布置的任务都是通过我的努力得来的,你说说你除了坑我,还干过什么?”   “要我细数?”系统冷哼出声,苏清漪突然想起来,它的确还是有些作用的。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道:“还有,你以为被男神亲很容易吗?他亲我,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我都快把持不住我自己了!”   “把持不住你就上啊。”系统鼓励她:“推倒他!”   苏清漪不说话了,她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我不想再喜欢人了,更不想喜欢需要追逐的人。我追够了。”   第一次追了秦子忱,被他劈腿。第二次追了谢寒潭,被他陷害。   她其实也明白了,不要试图挑战白月光这种hard模式,有些人只能在心里想想,真动了心,是要伤心的。   “而且,当务之急,是要查当年的事情。谁知道我这辈子能活多久呢?”苏清漪苦笑了一下。   系统表示:“本系统不想和你这种自卑鬼讲话,谢谢。”   苏清漪:“……”   她掸了掸衣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正准备走进大堂前时,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爆喝道:“秦子忱,你居然也在这里!”   随后大厅里就打了起来,苏清漪正要往前察看,一个红衣身影就落在了苏清漪旁边,一把抓住她的手,兴奋道:“苏清漪,你师父的未婚妻萧云云找来了!你要戴绿帽子啦!”   被抓着手,苏清漪脑子里立刻闪现了一个念头——   妈的,当初大乘期的时候就该抽死这两女人!   萧云云一个,梅长君一个,一个都他妈不放过! 第43章 蓬莱之四   苏清漪跟着梅长君冲进大堂,就看见屋子里已经站了一批人。苏清漪一眼扫过去就认了出来,合欢宫的花想容,一剑门的半生莲,还有萧云云,带着一批人将秦子忱围在中间,她坐在边上,身边是一架巨大的竖琴,拼命拨动着琴弦。   激昂的音乐震得屋里的家具拼命抖动,音声幻化成实质的刀片劈向秦子忱,秦子忱结了个结界,站在大堂中央,面色平淡,似乎完全不为所扰。   “啧啧,静衍道君果然是厉害啊,”梅长君点评道:“这萧云云好歹是出窍期吧,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秦子忱不动手,苏清漪也不敢贸然出手,宋寒猛地出现在苏清漪旁边,激动道:“清漪,我知道,这个萧云云是他的未婚妻!”   “前未婚妻。”梅长君纠正。宋寒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道:“我打听过了,就是当年峰主还只有金丹期时候,萧云云就去天剑宗,然后遇上了峰主,对峰主一见钟情,紧接着她就表达了爱慕之意,峰主答应了,于是当年的掌门云虚子就做主和幻音宫定下了两人的婚事,打算等两人元婴期就成亲。”   元婴期前失了元阴元阳不利于修行,一般大门大派的弟子都不会太早结道侣。苏清漪点点头,心里面有那么几分难受,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继续道:“然后呢?”   “然后,萧云云元婴期的时候,峰主就合体期啦,所以峰主看不起萧云云,就亲自打上幻音宫退婚了。幻音宫坚持不退,萧云云当时说,如果他退婚,就是与幻音宫为敌,峰主就直接把人家门匾砸了!然后说,那就为敌吧。然后就走了!是不是很不讲道义,很伤害别人?!”   苏清漪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开心,赞叹道:“师父好帅啊。”   “你别听他瞎说,”梅长君道:“其实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幻音宫求爱的方式,就是把自己刀送给对方,当年萧云云把自己的刀送给静衍,静衍以为她要挑战他,就接了,然后第二天去问剑台等萧云云等了一天,人没来,晚上云虚子就来和他说,把婚事定了。你看静衍这个样子就知道是根本不关心自己对象的,于是也没反抗。结果等他合体期的时候,幻音宫出了件大事,萧云云不开心杀了一堆低阶修士,这件事情惹怒了静衍,静衍觉得和她观念不和,坚持要退婚。萧云云不干,死活不见他,静衍就带着信物一路杀上了幻音宫,然后把婚退了。”   “我觉得我师父更帅了……”苏清漪心里释然,萧云云见秦子忱毫无反应,猛地高吼了一声,随后运足全力就拨上了所有琴弦!狂风卷席而来,秦子忱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苏清漪,身形一晃,就挡在了苏清漪身前。   狂风吹得整个房间颤抖起来,然而站在秦子忱身后的苏清漪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她面前的男人高大而温暖,给她撑出一片小小天地,让她得以安稳停留。   萧云云终于力竭,扶着竖琴喘着粗气,而秦子忱身上也终于有了伤口,血流了出来,苏清漪立刻惊声道:“师父!”   “够了?”秦子忱看着萧云云,淡道:“如果打够了,那我走了。”   “你站住!”萧云云红了眼眶,指向苏清漪道:“她是谁?!”   “与尔何干?”   “秦子忱!”萧云云哭着喊出声来:“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我只是杀了几个低阶修士……”   “那是人,”秦子忱抬头看她,目光中全是冷意:“哪怕是蝼蚁,也须小心脚下以免误伤,更何况这是人。萧云云,退婚让你蒙羞,是我不对,可是这些年,你刺杀我三十二次,趁我渡劫重伤我一次,我都忍你让你,这难道还不够吗?我欠你,不代表我会一直让着你。”   萧云云不再说话,秦子忱转身离开,蔺棺在柜台拨拉着算盘,抬起头来,朝着萧云云冰冷道:“萧宫主,今日一共二百七十一颗中品晶石。”   “滚开!”萧云云将钱袋往蔺棺柜子上一砸,趴在桌上哭了起来。梅长君和苏清漪瞧着,梅长君忍不住道:“真是个狠心而正义的人啊,怪不得一听我是魔修就要宰了我。看来冉焰死在他手上,也是应该……”   “是啊。”苏清漪看着哭着的萧云云,忍不住道:“冉焰死在他手上,也是应该。”   不过杀了几个低阶修士的萧云云尚且如此,满手血腥的魔君冉焰,他又怎么容得下?   苏清漪苦笑了一下,听着萧云云的哭声,忍不住有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来。她搭上梅长君的肩膀,同宋寒道:“阿寒,你去打听一下情况,我和长君喝酒去。”   “你别多喝。”宋寒皱起眉头,苏清漪挥了挥手,扯着梅长君就往院子里走去,大声道:“放心吧。”   两人进了院子,梅长君蹲在地上开始挖酒坛,苏清漪看了看周遭,用符阵布下了结界,梅长君抱着酒坛子一起身,看着这个结界,就忍不住骂了句:“卧槽,这里居然有符修!”   说着,她立刻觉得不对劲,一回头就看见苏清漪坐在椅子上,身子瘫在桌上,用手撑着脑袋,静静瞧着她。   这是冉焰管用了的姿势,梅长君突然有些怕了,颤抖着声道:“苏……苏清漪……你……你被谁上身了?”   “长君啊,”苏清漪叹了口气:“我记得你还有五千灵石没还我呐……”   一听这话,梅长君猛地瞪大了眼睛,有个名字在她舌尖打转,却死活没敢出来。好半天,她终于回神,左看右看了一下,确认结界布好了,而且的确是冉焰的水平,她终于抱着酒坛子上前道:“马勒戈壁是什么?”   “骂人的话。”   “草泥马是什么?”   “一种动物。”   “草泥马通常生活在……”   “马勒戈壁大草原上。”   “冉焰!!”梅长君终于确信了,这些话她这辈子只听冉焰说过,当年就约好当暗号,没想到真的有用上的一天。   梅长君将酒一放,泪眼汪汪一把抱住这个好友,苏清漪却一点都不想抱她,淡淡道:“别碰我,我和你有灭门之仇。我都不知道,你家这么多人,还养了条狗。”   “我这是权宜之计啊!”梅长君认真解释,随后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起来:“你是夺舍来的?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就成静衍弟子了?我和你说,我看这个老道士看你眼神很不对劲,你要小心啊!”   “我小心啥?”苏清漪茫然:“难道不该是静衍更小心吗?”   他好歹是个男神啊。   “你小心他知道你是冉焰,”梅长君抬起手来,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再杀你一次!”   “不至于吧……”   “你看看他怎么对萧云云的?”   苏清漪不说话了。她喝了一口酒,换了个话题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被困在这里了?”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和你实话说了吧,”梅长君笑了笑,认真道:“当年你死后,被谢寒潭刮了三千刀,煞气冲天,后来谢寒潭直接将你的尸体给灭成了灰,在灭成灰的一瞬间,我就发觉,那股煞气变成了四股冲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我朝着西方蓬莱岛追了过来,你也知道,沈飞在这里,他是蓬莱岛的岛主。”   说着,梅长君神色黯淡了下来,她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淡道:“我这么多年一直没见他,终于有了理由来见他。结果来了之后,怨气就消失,我遇到蔺棺,发现了蓬莱不对劲。你知道灵脉是怎么形成的吗?”   梅长君抬起手来,一株桃花就落在了她手里,她声音平淡:“万物轮回,生死、因果、修道、积德,这世间万物,都是灵脉形成的原因。大门大派都建立在灵脉之上,按理来说,灵脉应该带着天生天养的自然之气才对,可是我与蔺棺,却在蓬莱岛的灵脉之上,查探到了怨气。”   一听这话,苏清漪就冷了脸色,梅长君转头看她,认真道:“清漪,你说这世上最有灵性的是什么?”   不等苏清漪回答,她接着道:“是人。我不懂符篆法阵,可是我知道,只有活着的东西,才可能形成怨气,这蓬莱的灵脉如果是天生天养,哪里来的怨气?”   苏清漪不说话,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蓬莱岛开秘境,其实就是为了将人当成祭品,来喂养他们的灵脉吗?”   “我在蓬莱蹲守了五年,五年期间,灵脉一直微弱,两年前我以为蓬莱不会再开秘境了,谁知道,他们居然开了……”   梅长君喝着酒:“我本来只是想进秘境察看,后来却发现,根本没法出去。蓬莱外面不是海,而是能将所有生物溺毙其中的弱水,我穿不过去。我想,这既然是法阵,肯定会有阵眼,所以我就一直在里面打转。一转两年。”   “两年前我刚来的时候,这里一片荒凉。可两年后,除了死人越来越多之外,这里居然还有荧光草了。”   梅长君苦笑了一下:“等你我都成白骨,蓬莱就重见天日了吧?”   “沈飞呢?”苏清漪询问,梅长君闭上眼睛,喝了口酒,苦笑道:“不知道。”   两人也不再多话,一碗一碗的将酒喝了下去。这次两个人心里都有了度,没喝多少,梅长君有些困,趴在桌上道:“冉焰,这辈子你别喜欢人了,找个喜欢你的,好好在一起。别蠢了……”   “你看我喜欢沈飞,喜欢得好累,真的好累。”   “他要什么我都给他。当年我为他灭了尸鬼门,为他杀了那么多人,他终于成蓬莱岛岛主了,可他始终停不下来,这次我拦不住他了……真的,拦不住了。”   说着,梅长君低低哭了起来,苏清漪饮下一碗酒,叹息道:“我知道。”   “别喜欢静衍,”梅长君拉着她的手,认真道:“他那样的人,再喜欢你,也容不下你的。他知道你杀过这么多人吗?知道你是魔君冉焰吗?”   苏清漪不说话,她垂下眉眼,低头看着梅长君握着她的手,好久,慢慢道:“我知道。”   其实原本也没有多少喜欢,只是感动,只是敬重。只是在他低头吻她的时候,忍不住心跳飞快。   算不上有多少喜欢,只是有些心动。   毕竟是那么好一个男人。   不是他不好,而是她太坏。   如果是当年,如果她还是星云门首徒冉焰,她当然能骄傲放肆的上天剑宗,当着大家的面告诉他,秦子忱,本座想娶你。   可是如今呢?   她堕魔毁道,满手鲜血,修真界大半门派都和她有仇,手里的人命堆起来她自己都数不清。虽然她是被迫自卫,可谁又说得清楚,在出手的时候,她没有那么几分恼怒呢?   萧云云不把人命当人命,她又把人当成人吗?   五十二年修真界的熏陶,她早就已经彻彻底底成这里的人了。   苏清漪拍了拍梅长君的手,叹息着闭上眼睛,蔺棺悄无声息走过来,低头看向梅长君,和看别人的眼神不同,蔺棺看着别人,就仿佛是瞧着一具具尸体,然而看着梅长君,眼里就像化开的春水,柔柔倒映着这个人。   “又喝醉了……”蔺棺叹息,将她抱了起来,走回屋中。庭院里突然就只剩下苏清漪,空荡荡的,静得她心里发慌。   她忍不住回过头,就看见宋寒站在那里,似乎有些担心瞧着她。   她突然就想起谢寒潭。谢寒潭还没步入金丹,还只是个凡人的时候,她怕有人害他,总是走到哪带到那儿,那时候梅长君总来找她,谢寒潭从来不待见梅长君,阻着她喝酒。后来她就悄悄偷溜出去喝,然后跌跌撞撞自己回来。   她一直以为谢寒潭不知道,后来有一次她一个不慎摔下去,还没碰到地,就被人拉进了怀里。   “师父……”谢寒潭轻轻叹息出声来:“小心一点。”   于是她才知道,他一直都是在的。后来她喝酒的时候,就小心翼翼瞧他,他总是躲得很隐蔽,却总是被她发现,最后他也不躲了,也不说话,就是站在一边,她喝多了,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夜风吹着,少年白衣如雪,手里执着红色灯笼瞧她斜斜望过来,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   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想。   他等她一辈子,守她一辈子,陪着她一辈子,就好了。   可是没有,她刚重生的时候,谢寒潭这三个字,想都不敢想,然而也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居然想起来,也没什么太多的难过了。   仿佛是消散在了空气里,化在了水里,好像是经过了太长太长的时间,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   真的,就是很美好,很美好,的回忆。   反而是秦子忱这三个字,想起来,就觉得心绪难安。   过往知道他杀她,不过就是知道而已。   如今想起是他亲手杀了她,她居然,觉得有那么几分想哭。   还好,还不晚。   苏清漪想,忍不住看着宋寒,就扬起了笑容。   “阿寒,”她招了招手,温和道:“你过来。”   宋寒有些疑惑,走到她身边来,皱着眉头道:“你喝多了?”   “没有,没有,”苏清漪摇着头,仰头看他。   看着他,就仿佛看见了少年的谢寒潭,那么美好,那么干净。   她爱过他一次,应该也可以爱上他第二次。   “阿寒,”她注视着他,温柔道:“如果,我杀了很多人,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你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宋寒呆了呆,随后皱着眉头道:“不过你杀了很多人,应该会有很多人追杀你,所以清漪,如果你要杀人,你别自己动手,让我来。”   他盯着她,满眼认真:“你杀人,我埋尸,谁要杀你,我先杀他。”   说着,他抬手,抚上她的面容,低哑着声道:“所以,清漪,别脏了自己的手。一切有我,一切我来。”   “阿寒……”苏清漪呆呆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她知道他喜欢自己,却从未想过,是这样义无反顾的、这样执着的喜欢。   她内心惶恐,不知道如何回报这份感情。宋寒注视着她,轻轻弯下腰来。   少年闭着眼睛,连睫毛的颤动都清晰可见。   庭院里荧光树开得正好,映衬着楼下少男少女的容颜,美好得仿如画卷。秦子忱站在阳台上,静静看着他们,暗中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想冲出去,想阻止他。   可是,他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心像蚂蚁一般啃食着,秦子忱闭上眼睛,威压一瞬间铺天盖地而去,院中的两人神色一凛,宋寒广袖一扬,一把桃花伞就被他旋在了手中,挡住了这铺天盖地的威压,而后抬头看向秦子忱的房间,冷声道:“秦峰主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妨下来说说?”   “没出太阳,”秦子忱坐在屋里,冷声道:“发发脾气。”   宋寒:“……”   “滚!”秦子忱怒吼出声。   宋寒冷哼了一声,拉着苏清漪道:“清漪,走,我们出去。”   说着,两人就出了院子。   苏清漪正好也想出去察看一番,便点了头。   等两人出了大门,苏清漪正想松口气,一回头,就看见了秦子忱。   他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见她望来,淡道:“外面太危险,我同你去。”   话刚说完,一个女声就从店里追了出来:“子忱,你去哪里?我陪你去。”   说话的正是萧云云。她话刚说完,人就已经出现在了秦子忱身边,伸手去拉秦子忱的袖子。秦子忱一把甩开了她,转头看着她道:“请回。”   “子忱……”萧云云有些委屈:“我想过了,你不喜欢我的地方,我都可以改。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滚。”   “不滚!”萧云云跺了跺脚:“这路是你家的啊!我不滚,就不滚!”   秦子忱没说话,转身就走。苏清漪看着红了眼的萧云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那时候,她也喜欢跟在那个叫秦子忱的少年后面,他不耐烦了,也是让她滚。   “这路你家的啊?!”   她说。   现在看着萧云云,她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有多狼狈,多幼稚,多不堪。   她不由得笑了笑,低头看向身边的宋寒,温和了声音道:“阿寒,走。”   秦子忱大步向前,他面上一片镇定,却在暗中捏紧了拳头。   萧云云已经来了很久了,熟知如何躲避这些活死人。这些活死人依靠呼吸来分辨人类的存在,只要在他们靠近前止住呼吸,就能逃开他们。   四个人很快就逛了一圈临海城,苏清漪刻意躲着秦子忱,一个劲儿往宋寒那边凑。秦子忱终于不满,一把将她抓过来,冷声道:“这里这么危险,你还不靠为师近一点。”   “没事……”苏清漪干笑着道:“阿寒保护我就可以了,他法宝多,那把罗春伞在,这些活死人都看不到我们,更安全!师父保护好萧宫主就好了!”   “叫师娘!”听苏清漪的话,萧云云立刻笑了起来,赶忙道:“子忱,罗春伞可是鬼修的玄器,清漪有着个护着肯定没事,你拉着她反而更不安全呢。”   秦子忱没说话,他紧紧捏着苏清漪手腕,宋寒似乎是明了什么,玩味笑着道:“秦峰主,将清漪还我吧?”   “滚!”秦子忱冷声开口,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冲动,冷道:“今日就这样吧,回客栈。”   说着,干脆拉着苏清漪就瞬移消失了去。这是只有合体期以上大能才能做到的事情,于是街上只剩下了萧云云和宋寒,萧云云挑眉笑着看向宋寒,柔下声音道:“宋道友,可否送奴家一程?”   宋寒微笑开来,温柔道:“好好说话,行吗?”   “好吧,劳烦了,”萧云云叹息出声,宋寒将罗春伞撑到萧云云头上,同她一起漫步回去。萧云云抬头打量着罗春伞,接着道:“奴家看着这罗春伞,总有那么几分熟悉,宋道友,可否帮忙解惑?”   “管自己的事,抢自己的人,”宋寒笑的意味深长:“萧宫主,这才是修道之人该有的态度。”   萧云云微微一愣,随后抿嘴笑了起来:“是呢。”   而另一边,秦子忱拉着苏清漪回了客栈,就直接拉着她往二楼冲。苏清漪直觉不好,挣扎着道:“师父,你放开我,你这是做什么啊……”   秦子忱不理她,拉着她进了房间,将大门一关,玉剑往门边一插,一个结界就布在了房间里。   布完结界,他转头看她,眼中全是冰雪。   苏清漪有些害怕,忍不住退了一步,秦子忱察觉自己似乎是吓着她了,低垂下眉目道:“说吧。”   “说……说什么?”苏清漪颤抖着声。秦子忱直接道:“为何躲我?”   “我没有啊……”   “你没有?”秦子忱冷笑出声来,一瞬之间就出现在苏清漪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就要亲上去,苏清漪惊得一把推开了他,慌道:“师父!”   “你这不是躲我?!”秦子忱看着她,眼中全是嘲讽,苏清漪微微一愣,随后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冷声道:“师父当我是什么?”   感受到苏清漪的火气,秦子忱愣住,苏清漪抬头看他,冷笑出声:“是鼎炉?是玩物?还是凡间不知羞耻的妓子?后宫里巴巴等着皇帝宠幸的妃子?”   “我敬重师父,”苏清漪慢慢平静下来,秦子忱看着她的眼睛,惶恐从心底一点点升了起来,听着她道:“可是,并不代表师父要,我就必须给。师父为我割了灵根,这是清漪欠师父的,可是并不代表从此以后,清漪就是师父的。”   “师父若灵力不济,若身体不适,清漪责无旁贷,但若不是因此,清漪为何不能拒绝?”   她抬头看他,注视着他:“我与师父乃师徒,师父怜惜清漪,为清漪做这么多,清漪心中很是感激。但还望师父为人师表,能谨言慎行。”说着,她恭敬行礼,认真道:“清漪告辞。”   说完,苏清漪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平静的眼睛,秦子忱全身颤抖起来。   仿佛回忆起她离开那一天,她站在门口,背对着他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喜欢我。   那时候他没开口,没挽留。   于是她就真的离开,至死未回。   过往的回忆将他淹没,他惶恐得猛地扑了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你别走……清漪……”   他沙哑出声:“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苏清漪全身一僵,抱着她的男人全身颤抖着,眼泪落了下来,顺着她的脖颈,一路流淌到她的心底。   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他很高,很瘦,宽阔的胸膛紧贴在她的背上,袍子摩擦着她的袍子,两个人仿佛是被卷在了一起,无论什么都无法分开。   有什么在她脑海中闪过,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她曾经哭着求这么一句话。   那时候,那个秦子忱没有告诉她。   而多年后,这个同样叫秦子忱的男人,却紧抱着她,用沙哑着声音,像个少年一般,哭着说:“我心悦你。”   “苏清漪,我心悦你,你不要走。” 第44章 蓬莱之五   苏清漪待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身后人死死抱着她,仿佛陷入一个不能诉说的梦境。   苏清漪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动物的嘶吼声,随后便是蔺棺的爆喝:“快进来!”   而后便地动山摇起来,秦子忱放开苏清漪,白玉剑先捅破窗口,猛地飞了出去,他转头看着她,淡道:“你不必现在回答我,你好好想想。”   说完,人影便消失在窗外,苏清漪赶忙跟了上去,刚到门口,便看见所有人都围在院中,蔺棺的小院上空,悬着一把白玉长椅,上面刻着繁杂的花纹,斜靠着一个白衫男子。这男子脸上带着覆盖了半张脸的玄铁面具,三花聚顶,白衫衣角上绣着大片大片的曼陀罗,妖艳得让人心寒。   曼陀罗是蓬莱仙阁的标志,苏清漪立刻认了出来,靠近梅长君道:“沈飞?”   梅长君盯着空中男子,缓慢而郑重的点了头。沈飞看了四周一眼,慢慢微笑起来。   “我说呢……为什么,怎么总是有小老鼠在到处乱窜。原来是长君你在这里。”   “你想怎样。”蔺棺挡在梅长君身前,沈飞笑了笑,温和道:“我想怎样,蔺棺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当初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你忘了吗?”   “沈飞,收手吧。你不能再这样了。”   蔺棺皱着眉头,沈飞大笑出声。   “当年他们拿着你我的家人好友祭天地凝成灵脉,如今我只是学他们当年做的事,有何不可?”   “你疯了。”蔺棺断言。沈飞冷笑:“我疯了?如果不是你和梅长君,我早就做到了!现在阵法里只剩这些蝼蚁,只要将他们祭了我蓬莱仙岛,我蓬莱仙岛的灵脉立刻会恢复如初,很快,长君就会看到她最喜欢的花开了……”   说着,他直起身来,低头看着梅长君,微笑道:“长君,过来,本座带你等蓬莱花开。”   梅长君没说话,她整个人颤抖着,好久后,她踏出第一步。   蔺棺一把握住她,冷声道:“还没蠢够吗?还要回去?”   梅长君苦笑了一下,张口道:“我……”   “罢了,”沈飞叹了口气:“长君,你不必来,待本座收拾了这些蝼蚁,自会来接你。”   “大言不惭!”萧飞飞怒喝出声。沈飞勾了勾嘴角,冷声道:“萧飞飞?”   说着,他点了点头,淡道:“好得很,当年你师父屠我满门,我不来找你,你倒上门了。”   他抬头扫向在场众人,一一点道:“花想容、静衍……倒是都到齐了。”   “师兄……”梅长君终于出声,颤抖道:“罢手吧,这一切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沈飞冷笑出声来:“他们的宗门踩在我家族尸骨之上!他们的修为建立于我族人的血肉之上!你和我说,他们没有关系?怎么没有关系?!他们欠我沈飞,欠我沈家!欠我陈国百万百姓,欠我天道公正,世间正直!”   “可是够了啊!”梅长君崩溃出声:“这里有我的朋友,你多少恨都已经够了啊!难道你一定要整个修真界都为你家人陪葬,才肯住手吗!”   “你的朋友?”沈飞扫了一眼众人,随后叹了口气道:“那只能说……她运气不好,为什么要当修道之人?”   “你说得没错,长君,”沈飞微微笑开,笑容里全是邪气:“我与修真界……不死不休!”   “你什么意思?”苏清漪终于觉得不对:“什么叫我们宗门踩在你家族尸骨之上……”   “什么意思?”沈飞大笑起来:“你不必知道,不需要知道!很快,你们就要和这天地融为一体,为我陈国陪葬——”   “凤宁在哪里?”秦子忱终于开口,却是问了自己师弟的去向。沈飞注视着他,片刻后,他慢慢微笑起来:“你们天剑宗,倒是有些好人。可惜,你的师祖没来,就只有你来赔罪了。”   说着,沈飞抬起手来,也就是这一瞬间,秦子忱猛地抬剑砍了下去!   剑带万丈华光,刺得人根本看不清周遭,萧云云手中竖琴瞬间变大,疾步退开,一道音波急出,苏清漪以剑为笔,将灵力凝在剑尖,游走于空中对着的两人周边,而宋寒静静看着这一切,片刻后,拿出了一个金环,朝着沈飞道:“去!”   面对这样的阵势,沈飞面色不改,一面狼狈躲着秦子忱等人的攻击,一面口中吟诵咒语。   咒语传到苏清漪耳中,她不由得面色一变。而另一边的梅长君,则颤抖着闭上眼睛,抬起了笛子。   远处正攻击着沈飞的蔺棺听见第一声笛声就猛地回头,苏清漪终于反应过来沈飞要做什么。   灭神符!他手中有一张灭神符!   只要发起,便不死不休的灭神符。   这样强大的符咒需要很长的吟唱,而所针对的目标显而易见,苏清漪只来得及大喊一声:“让开!!”而后便再来不及更多反应,直直就扑向了秦子忱!   沈飞嘴角微勾,也就是那瞬间,地上华光冲天而起,一条血龙呼啸而出,绿色的光从沈飞手心急冲向秦子忱,猛地砸进苏清漪身上,秦子忱猛地睁大了眼睛,抱住了扑倒在他怀里的苏清漪。   地上开始大块大块裂开,周边人一个个消融成灰,苏清漪被秦子忱抱在怀中,秦子忱挡住了外面所有灵力的侵蚀,颤抖出声:“清漪……”   话没说完,一阵尖锐的笛声就传了来,沈飞猛地抬头,几只厉鬼扑向沈飞,沈飞勾了勾嘴角:“你倒是好得很……”   梅长君不说话,颤抖着闭上眼睛,她身后有一道大门慢慢打开,厉鬼铺天盖地而来,蔺棺尖叫着扑了过去,一把抢过梅长君手中的笛子!   梅长君一口血吐了出来,鬼魅从她身后尖叫着扑了出来,梅长君跪在地上,颤颤抬头,看向被厉鬼环绕的沈飞,低哑着声道:“师兄……够了……”   “长君,快关了阴阳门!”蔺棺颤抖着跪下来,将笛子递给梅长君,颤抖着声道:“快……快关了阴阳门……”   “关不了……”梅长君头发以可见的速度花白了下去,蔺棺伸手去抱她,看着她在怀中一点点苍老,白玉面具下的眼里全是眼泪,沙哑道:“停下……停下啊!”   “对不起……”梅长君抬起头来,将从沈飞脸上的目光移到蔺棺身上,温柔道:“我……我停不下来了。”   “蔺棺……”她沙哑出声:“你以后,再也不用……给我酿酒了……”   蔺棺没有说话,他愣愣看着她,旁边是沈飞的尖叫声,阴阳门开,万鬼蜂拥而出,首当其冲的,就是孽债最多的沈飞。   听着沈飞凄惨的叫声,梅长君静静注视着蔺棺,面前这个男人看不清他的面容,白玉面具遮挡了他所有表情,然而那一双眼睛,却好看得让人心惊。   此刻她已经白发苍苍,面上也全是皱纹,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然而他却仍旧将她珍而重之抱在怀里,大颗大颗眼泪落下来。   梅长君抬起手来,将手放在他冰冷的面具上,温柔道:“蔺棺,让我看一眼吧……”   “我已经,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说着,她颤抖着手,温柔地掀开他面上的面具。   白玉面具下,是一张苍白而俊美的容颜,然而却不难看出,与一旁被厉鬼撕咬的沈飞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眼泪大颗大颗从他脸上落下来,梅长君眼里全是叹息:“是你啊……”   说着,她闭上眼睛,沙哑出声:“果然……是你啊……”   “蔺棺……”她温柔开口:“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话音落完,她的手坠了下来,重重砸在了地上。蔺棺瞧着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颤抖着道:“长君……我酿了酒……”   “长君……你醒醒……”   “长君……你看看我……我把面具取下来了……”   “长君……”他一把抱紧了她,嚎哭出声:“你醒醒!醒醒!”   然而怀中的人没有应答,而旁边,厉鬼一口一口啃食着沈飞的血肉,他也慢慢趴下去,没了气息。随着他气息消失,脚下阵法的光芒渐渐消失,周边慢慢安静了下来,修为低的人早在阵法中化作一滩血水,只有秦子忱这样修为高深的人,才勉强护住了自己和苏清漪,然而他却也已经满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寸完好之地。   而被他护在怀中的苏清漪,背上则是一个巨大的窟窿,五脏六腑从身后散开,她痛苦地闭着眼睛,似乎随时都可以再不醒来。   秦子忱察觉到周边平静下来,慢慢直起身子,在看到苏清漪情况的瞬间,猛地惨白了脸色,随后他将怀中丹药全都掏了出来,一颗一颗喂进苏清漪的口中。   然而对方的灵力却还是微弱了下去,秦子忱开始拼命给她输进灵力,不敢置信叫着她的名字:“清漪……清漪……”   苏清漪艰难睁开眼睛,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和生命力的流逝。   这种感觉很熟悉,她已经死了快两次了,这是第三次吗?   “系统,”她倒并不害怕,有些艰难叫着系统:“我要是死了,下一个身体……在哪里啊?”   系统:“你能不能坚强一点?还没死,别叽叽歪歪。”   “那我……怎么……办……”   “你等着,我在兑换呢积分呢。你这次做得很好,要是这伤在秦子忱身上,我要修复更麻烦。”   苏清漪:“……”   知道不会死后,苏清漪就放心了很多。然而秦子忱却似乎已经濒临崩溃一般,他死死抓着她的手,满眼通红,不断呢喃着她的名字,沙哑着声道:“清漪……你别走……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了……清漪……”   “你别走……”似乎是察觉灵力的灌入对她毫无作用,秦子忱终于放弃,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颤抖着声道:“清漪,别抛下我。你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能走呢……五十多年了……我一个人这么久……你怎么能走……”   “师父……”察觉到秦子忱的不对劲,眼见着他身上有了魔气,苏清漪终于挣扎出声:“我没事……你……”抬头看见他的眼泪,她微微一愣,随后有些艰难道:“你别哭……”   听到她的话,秦子忱赶忙擦着眼泪,慌忙道:“我不哭,清漪,我不哭……”   “系统,”苏清漪觉得世界都快塌了,拼命呼叫系统:“我什么时候才好啊啊!!”   “别bb,快了。你以为修复你很容易啊?你行你上啊!烂成这样了……”   系统有些不满,片刻后,苏清漪听到“滴”的一声响,系统就道:“恢复数据我都放在你袖子里了,赶紧让秦子忱拿出来给你吃了。”   苏清漪:“……”   原来数据还能吃。   她面上不动,抬头看着正紧紧抱着自己的秦子忱,拼了命道:“师父……我的……袖子里……有药……”   秦子忱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就将手探进了她的袖子中,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根像人参一样的东西。   他也来不及想这是什么,便将这根草在手中捏成了粉末,然后给苏清漪喂了下去。   药入口后,苏清漪便觉得有一股灵气覆到背上,开始慢慢修复她受了伤的部位。而秦子忱静静瞧着她,仿佛是放弃了一般,慢慢微笑起来,反而是安慰她:“清漪,你别怕。”   说着,他抚上了她的面容,沙哑着声道:“你别怕……如果你死了……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爱别人。”   “我会成努力修炼,会飞升,完成你的愿望……等我成神,我来接你。”   “你化作这山,我就变成这河;你成一朵花,我就成你身边的树;要是你魂飞魄散洒落苍穹,我就逆天改命回溯时光找你前生。”   “你别怕……”他声音颤抖着:“我总会救你,总会找到你,你别怕。”   说着,他闭上眼睛,低下头来,带着无比虔诚的姿态,慢慢靠近她。   苏清漪专注于恢复她的身体,等她感觉身体几乎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一睁眼,就看见了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容。   “师父!”她赶忙叫出声,秦子忱霍然睁眼,就看见苏清漪不知何时恢复了一贯红润的面色,睁着眼睛盯溜溜看着他,认真道:“我们要不要先处理事情?”   秦子忱静静盯了她一会儿,片刻后,他猛地亲上了她,将她狠狠抱在怀里,仿佛是在发泄什么一般,让苏清漪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久后,秦子忱放开她,站起身来,直接走了开去。   苏清漪愣了愣,随后赶忙追了过去:“师父!”   周边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蔺棺,还抱着梅长君的尸体,一动不动跪在地上。   他已经哭到沙哑,再哭不出什么声音。苏清漪追到秦子忱身边,呆呆看着蔺棺抱着的梅长君,猛地缩紧了瞳孔,随后就扑了过去:“长君!”   “滚开!”蔺棺怒喝出声,一掌将苏清漪击开,秦子忱出手将苏清漪一把捞到怀里,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小心。”   苏清漪呆呆看着蔺棺怀里苍老的尸体,不敢相信这就是梅长君。   梅长君爱美,爱美到极点。虽然她从来不说,可苏清漪知道,她从来无比珍惜自己的容颜。   她喜欢穿火红色的衣服,因为那衣服能让她美得显眼。   可此刻她穿着火红色的袍子躺在蔺棺怀里,却满头白发,满脸皱纹。   “长君……”她颤颤开口,蔺棺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她:“冉焰,是你,对吗?”   苏清漪面色猛地一白,蔺棺看着她,眼里全是厌恶:“自从遇见你,长君从来没有过一件好事。”   “她不该死的。”   蔺棺低下头去,温柔抚上她的眉眼,声音暗哑:“她不该死……沈飞不会杀她。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寿命,去打开这扇阴阳门呢?”   “当年她灭尸鬼门开了一次,如今再开一次,她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你不在……如果不是你……”   苏清漪脑中嗡嗡作响,眼睁睁看着蔺棺抬头看她,一字一句:“她不会死。”   “我……”苏清漪不知该怎么说,张了张嘴,颤抖着声道:“我……”   “她从来是可以为了朋友连命都不要的人,”蔺棺苦笑出声来:“你知道,一直知道。”   她知道。   当年梅长君一次次不顾生死帮她,她就知道,这个友人,从来都是生死之交。   她愿为梅长君刀山火海,梅长君也愿为她舍生忘死。   眼泪在她眼睛里打滚,她颤抖着声音道:“我可以为她死。”   蔺棺勾起嘴角,秦子忱一把拉住她,苏清漪不知是和系统还是和众人,大吼出声:“我可以拿命还她!可我能吗?!”   “宿主,你冷静一点……”   系统有些害怕了:“你还有任务。”   “让她活过来!”系统的声音让苏清漪猛地反应过来,她慌忙道:“系统,无论怎样……让她活过来……活过来……”   “1000积分。”   系统的声音让苏清漪亮了眼睛,系统继续道:“不过,我不能直接复活别人,只有一个办法。”   “你说……”   “我这里有个逆转时空的法阵,蔺棺乃聚集天地阴气的棺材子,同时你们又在一个极阴的阵法之中,刚好有了布置法阵的条件,你们可以回到过去,改变过去救下梅长君。是否确认扣除积分?”   “确认。”苏清漪果断点头。脑中传来系统“滴”的一声,片刻后,她脑中就有了一个法阵,她抬头看向蔺棺,在对方嘲讽的笑容中,慢慢道:“我这里有个法阵可以救她,可是蔺棺,你愿不愿意?”   “什么?”蔺棺猛地抬头,苏清漪道:“用你的命,换一个逆转时空的机会。”   “好。”蔺棺毫不犹豫,苏清漪抿了抿唇,抬起手来,以剑为笔,画出一个法阵,等画完之后,她让蔺棺坐到中间去,然后同秦子忱道:“师父,帮个忙,站到正东方的圆中。”   秦子忱看着她,似乎有什么想问,却欲言又止,点了点头,按照她的吩咐走了上去,而后她自己走到正西方,正准备开启法阵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宋寒呢?!”   在场人互相看了看,蔺棺睁眼道:“我看见他在阵法开启前消失了,应该没事,可能掉进了另一个阵法之中。”   苏清漪感知了一下,宋寒还好好活着。他不能离开她百丈内,看来这个幻境和蓬莱秘境应该是阵中阵,阵中阵没有距离之分,等她救回梅长君,再回来找宋寒。   这样想着,她闭上眼睛,念诵法诀。   地上光一束束亮了起来,秦子忱看着光柱里的人,面容清丽,神色郑重,浑身萦绕天地之气,仿佛符修大能。   他不由得微笑起来,心中一片柔软。   她活着,好好活着,活得如此优秀。   他很欢喜。 第45章 蓬莱之六   最后一根光柱亮起来时,周边天旋地转,秦子忱下意识一把抓住苏清漪,苏清漪回头看着他,忍不住在一片光芒中笑了笑。   等落到地面时,两人发现这是在一个山谷里,秦子忱还抱着她,而蔺棺却已经不知去向。   两个人都皱起眉头来,苏清漪道:“蔺棺呢?”   “不小心掉落太远了……”系统有些无奈的回答。   “卧槽那怎么办?”苏清漪在脑子里崩溃了。系统认真道:“稍等我调试一下,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能定位清楚他的位置。你们先去找沈飞吧。”   “为什么找沈飞?”   “蔺棺回来了肯定要先去找沈飞和梅长君,我给你的阵法只能回到献祭人出生的时间,所以蔺棺肯定先去找沈飞了。”   “好,给我沈飞的位置。”   “马上。”   苏清漪在脑子里和系统对话,皱着眉头发呆,秦子忱静静看着她,见她没有动作,就小心翼翼将她抱在了怀里,然后将头埋在了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全身是血,脸上也都是血痕,苏清漪一回头,就看见他整个人仿佛是从血里捞出来一样,静静抱着她。她心跳突然慢了一拍,僵住了身子,动也不敢动。   “清漪,”秦子忱低声开口,声音飘在夜风里,温柔得好像要将人融化一般:“你想好了吗,你喜不喜欢我?”   “你……你先治伤……”苏清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个答案在她脑海中成型。   喜欢吗?   如果不喜欢……   为什么在想到他会死的可能性的时候,毫不犹豫扑了上去。   那时候没想到有系统,没想到自己能活,什么都不想,就直接扑到这个人身前。   苏清漪抬起头,看着眼前人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神,温柔而宁静。   约正是春好的季节,空旷的山谷里,漫山遍野都是野花,头上的星空没有一丝乌云,星光闪烁,落在他的眼里,和她的面容印在一起,仿佛她落在星河之上。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微微的暖意,他凝视着她,慢慢出口:“清漪,你喜不喜欢我?”   他的声音将她包裹,她说不出违心的话语。   可她不敢说,她静静注视着他,慢慢道:“可是……子忱,你刚才听到了,我是冉焰。”   说着,她苦笑开来,有些绝望道:“我不是承天城主之女苏清漪,我是那个被你一剑穿心、然后夺舍重生的魔君冉焰。”   听到这话,秦子忱面色煞白。   他回忆起五年前那一剑,那个红衣女子连头都没回。那时他以为自己只是除魔卫道,但是却从来没想,是她……   竟然是她……   如果她是冉焰,那么,她还是二十一世纪那个苏清漪吗?如果她是二十一世纪的苏清漪,那么,她当冉焰的时候,经历了些什么呢?   想起过往的传闻,她杀了自己所有亲友,她为了悟道炼化十派弟子,她被整个修真界追杀,东躲西藏。   如果她是苏清漪,她不可能做这些事。如果这些事都不是她做的,那失去了所有亲友,被整个修真界误解、被他亲手杀死、还被自己未来道侣千刀万剐的她,该有多痛苦的人生?   而他居然还是其中的凶手。   如果不是她,她就不会死。   他差一点就杀了她……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她。   想到这里,他无比感激上天。他抬起手来,将自己的佩剑交到苏清漪的手里。   苏清漪微微一愣,有些不理解他在做什么,秦子忱瞧着她呆傻的样子,垂着眉眼,平淡道:“我本来……想要你杀了我。”   “我……”苏清漪着急想要辩解,他抬起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嘘”了一声,接着道:“可是,我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这条命,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舍不得死。”   “所以清漪,”他看着两个人一起握着的白玉剑,低声道:“我的命给你,我的剑给你。自此之后,愿你再无忧虑,再无流离,这天下众生,君心所向,吾剑所指。”   苏清漪惊住,她呆呆看着面前满脸认真的男子,好久后,终于忍不住提醒:“我是冉焰,魔君冉焰。”   “我知道。”秦子忱抬起头来,认真道:“对不起,当初……误伤了你。”   “我是魔修,我杀了很多人,有无辜的人,你知不知道!”苏清漪猛地大吼出声来,有些不可思议道:“你是剑仙,是剑道第一人,是天剑宗首峰峰主,你杀了我是理所应当,你知不知道!”   “可是,”秦子忱握紧了自己的剑,颤着声道:“我是秦子忱,”说着,他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她:“你是苏清漪。”   “你不会滥杀无辜,你不会视人命如草芥。我知道你杀了很多人,我也知道你是魔修,可是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修道以来,我没有什么后悔的事,”秦子忱颤抖着手,似乎回想起什么惨烈的过往:“可是,杀了你,在你最艰难时候没有认识你,没有去帮助你,这大概,是我作为静衍这一生,最后悔的事。”   苏清漪没说话了,听着秦子忱这么认真和她说话,她居然忍不住觉得心酸。   她开始回想,如果十五年前,他就在她身边,会是什么样子?   他是那么温暖、那么可靠、那么强大、那么认真的男人,他一定会好好爱她,保护她,绝不会放弃她,背叛她。   她可能不会失去亲友,不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会天天带着伤东躲西藏十年,不会在痛得爬都爬不起来的时候,低头喝地上的泥水;在高烧不退的时候,跳到河里降温。   那是太惨烈的十年,把她活生生从一个骄傲的、不知世事的、天真的小姑娘,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小心翼翼,步履维艰。   用笑容掩饰所有难过,用假装的张牙舞爪遮掩惶恐。   再不敢放肆爱一个,被别人爱着,也会小心翼翼怀疑。   真的爱我吗?   这样的我,他会爱吗?   这样想着,她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秦子忱静静看着她,似是有些无奈:“怎么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才来?”   为什么不在那十年来,为什么不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来?   为什么要蹉跎这么多岁月,让我再也不是我?   秦子忱瞧着她的眼泪,觉得心上一阵阵抽疼,他抬起手将她揽入怀中,温柔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苏清漪嚎啕大哭:“我好怕,我那时候真的好怕……”   每天被追杀,睁开眼睛就是刀光血影。怕再也醒不过来,怕永远找不到真相。   “所有人都死了……爱我的人,都死了……只有我。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找了那么多年……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以为我还有弟弟……我以为我还有谢寒潭……我到处跑,我怕连累他们,十年,我连见都不敢见他们……”   “可他们却骗了我!他们骗了我!”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来!你为什么不来!”   “对不起……”秦子忱眼眶微酸,他抱着她,沙哑出声:“再也不会了,清漪,我在,再也不会让你过这种日子了。”   “秦子忱……”苏清漪叫他。   “嗯。”   “秦子忱……”   “我在。”   “秦子忱……”   “嗯?”   “我喜欢你。”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秦子忱不可置信,抱着怀中姑娘,僵住了身子。好久后,他慢慢笑看,低头道:“我也是。”   苏清漪从他怀里仰起头来,她只到他胸口,被他整个人环在怀里,这么仰着头看着他,通红着眼,像一只猫儿。   星光洒在他眼里,他面上是毫不遮掩的笑容,仿佛是春光融了昆仑的冰雪,美丽得让人心惊。   苏清漪看着他的笑容,觉得心跳噗通、噗通,似乎是响彻了山谷,秦子忱静静瞧着她,闭上眼睛,慢慢低下头来。   他就这么环抱着她,低头亲吻着她。他的吻温柔细密,就像他整个人,温柔得让人无法拒绝。   花香飘散在空气里,蝉鸣响在山谷间,他们两就像第一次亲吻,心跳得飞快,不忍别离。   亲了一次又一次,两个人气喘吁吁分开,秦子忱静静看着她,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苏清漪通红了脸,喘着气道:“我……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嗯?”   “你……你说你等了我好多年,五十多年,”苏清漪抬头,认真看着他:“是不是我还是冉焰的时候,你就暗恋我了!”   听到这话,秦子忱微微一愣,片刻后,他大笑起来。   他笑声清朗干净,胸腔微微嗡动。   他低头看她,温和道:“是啊,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骗人吧,”苏清漪一脸震惊:“五十多年,那岂不是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就看上我了?你是不是太早熟了一点?”   秦子忱笑而不语,他静静望着她,看着她欢喜的表情。   她喜欢他,理应喜欢他。   让那个懦弱的、无能的、丑陋的秦子忱埋在泥土里,让如今这个英俊的、美好的、强大的秦子忱,盛开在她的心中。   他不能告诉她,他怕她想起那个无能难堪的自己,于是他抬手抚上她的面颊,温和道:“清漪,我一直想等一个人。”   “我爱她,保护她,她是我的妻子,同我在一起,过安稳的人生。”   “我等了好多年,好多年。”   “终于等到你,苏清漪。”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娶你。”他温柔出声:“好不好?”   没有人拒绝这样的请求。苏清漪不说话,低头埋进他怀里,感觉脸烫得让人心惊,听秦子忱一遍一遍问:“好不好?好不好?清漪?”   “好。”她终于出声。   那一刻,她感觉,她用尽了自己毕生的勇气。 第46章 蓬莱之七   苏清漪答应说出那句好时,有什么东西在两人心中悄然落地。   一个是圆满,一个是完结。   秦子忱有些难以相信,他盼望了一辈子的话,有生之年,居然也有等到的一天。   而苏清漪却是恍然大悟,原来谢寒潭,她真的已经放下了。   两人沉默着抱了一会儿,苏清漪终于道:“我们先去找沈飞?”   “好。”秦子忱点头,苏清漪不由得笑了笑:“不问我为什么不先去找蔺棺?”   “你有你的理由,”秦子忱认真道:“我一直信你。”   说着,他拉过她的手,踩上白玉剑身,转头道:“去哪?”   “去哪儿?”苏清漪问系统,刚问完,她脑海里有了一个地图。这个地图和她记忆中的修真界完全不一样,她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往南,去万枯谷。”   秦子忱点了点头,将她拉到身前来,抱在怀里,就御剑飞去。苏清漪不由得脸红了红:“没这个必要吧……”   “夜风冷。”秦子忱说得无比正直。   两人一路急行,过了大半夜,苏清漪感觉离脑海中的地图上所标注的位置越来越近,直到有了光点时,她猛地叫住:“就是这里!”   秦子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问什么,却又没说出口。而苏清漪仔细盯着下空的场景,紧紧皱起了眉头。   过去她去过一次万枯谷,说是山谷,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平原,满地白骨,煞气冲天,一般修士根本不敢靠近。然而此时此刻,明明已经该是万枯谷的境地,却还是连绵的山脉,一路顺着朝着一个巨大的盆地蔓延过去。   一般的山都因人少十分寂静,然而这里的山脉不一样,它似乎被人为的修出一条通道来,通道能容纳下并排的四个人,通道两边每隔三丈就立着一根火把,每隔百丈就有一个筑基期以上的修士立在云端,监视着走在通道上的人。   这条路上挤满了人,都是凡人。他们似乎都是一家一家挤在一起,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空隙,一路朝着盆地的方向缓慢前行,像一条没有首尾的巨蛇,盘绕在这山脉之间。   整个场面都格外安静,透露出一股让人感觉恐慌的诡异。苏清漪不敢贸然出手,和秦子忱隐了身形立于云端,看着这场景,暗中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宿主积分不足,无法查询。不过友情提醒,整个阵法中,宿主们只能改变自己所做的行为,不能干预别人,而且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什么叫只能改变自己的行为?”   “就是,这个世界里,你们只能干预蔺棺、你、秦子忱这三个外来人士的行为,不能干涉别人的行为。比如此刻,你不能救这些人,也不能在见面的时候杀了沈飞。但如果你见到过去的你,你可以杀了她,可以想办法阻止她做某件事。”   听到这话,苏清漪皱起眉头来。这里万枯谷还是一片山脉,证明应该回到了很多年前,梅长君已经活了快一千年,谁知道回到了她什么时候去?   “现在到底什么时候?”   “一千年前。”   苏清漪:“……”   真的回到一千年前了啊!!   苏清漪和秦子忱打量着下面的人,低声将系统告诉的她的话又嘱咐了一遍。秦子忱点点头,并没有多问什么,苏清漪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谁都有秘密,你若想告诉我,你自然会告诉我。你不想告诉我,我问你,也不过是让你为难。”秦子忱面上平淡,心里却已经有了论调,苏清漪估计有个类似于外挂的法宝,在指点她这些。一般小说不都这么写吗?   苏清漪心里有些感动,想了想道:“等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嗯。”   说着,系统就打断她:“沈飞来了。”   与此同时,苏清漪便看到,人群里有个孩子上方,有个绿色的箭头,整整的对着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卷云纹路绸缎华服,明显是哪家富家子弟,却面容惨白,身形消瘦,跟在自己家长身后,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挪动。他身边跟着另一个女孩子,看上去才六七岁的样子,一个人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艰难的往前走着。   没有人拉她,也没有人管她,她步子太小,只能一路小跑,到苏清漪注意到他们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力气,整个人都扑倒地上。   旁边少年一把抱住她,也就是那瞬间,浮在上空的筑基期弟子鞭子猛地甩了过来,怒道:“快走!”   少年被那鞭子抽得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放弃那个小女孩,拉着她站起来,反而温柔问她:“你家人呢?”   被人拉着,女孩子明显轻松了很多,抬头仰望着少年,红着眼眶道:“我……我家人要弟弟,不要我……带着弟弟跑啦……”   “没事,”少年笑了笑:“别担心,他们跑不掉。”   女孩子似乎是没听懂他说什么,迷惑望着她。也就是这一刻,人群突然喧闹起来,一条火龙从上空呼啸而过,瞬间击杀了旁边半空中好几位筑基期的修士。少年最先反应过来,几乎是修士被杀的瞬间,就拉着女孩子,朝着自己家人道:“跑啊!”   少年家人跟少年立刻冲了出去,人群很快开始四散,朝着林中各地拼命跑开,苏清漪拉着秦子忱暗中跟着少年,秦子忱皱了皱眉道:“这是沈飞?”   “对。”苏清漪点了点头,秦子忱有些疑惑:“为何不直接杀掉?”   “我们不能决定别人的命运,我们只能改变自己。在这个阵法里,你只能改变和我们这三个外来者有关的事情。”   听到这话,秦子忱面色淡然点了点头,同苏清漪一起追上少年。少年拉着女孩子一路狂奔,他们身后一群修士交战起来,刚刚翻过一个山头,两个身后跟着一具尸体的修士就拦在他们身前,此刻这里汇聚了至少百人,为首的就是沈飞和他们一家人。两个修士浮在空中,冷声道:“回去。”   所有人又犹豫又害怕,沈飞抿紧了唇,好半天,猛地就扑向了两人,高喊道:“跑!”   修士冷笑出声,像捏小鸡一样将沈飞一把甩到了地上,冷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说着,他们两人身后的尸体就扑向了他,也就是那瞬间,旁边的女孩和他家人也一起扑向了沈飞身边的尸体,沈飞的全家人纠缠住那两具凶尸,朝着沈飞道:“跑啊!”   也就是这时,一个女修突然出现,攻向那两个修士,凶尸被沈飞家人缠着,两个修士和那女修打了起来,沈飞被小女孩拉着,一面跑一面回头。   他看着凶尸咬上他父母的脖颈,看着他们血肉一块块撕下来。看着他们看着他,死死抱住凶尸,大声喊:“跑!跑啊!”   “跑!小哥哥跑啊!”   小女孩拼命大喊,似乎就怕他回去。她死死抓着他,一直不肯放手,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两人开始一路狂奔。   他们不敢停下来,一直往前跑,直到天色亮起来,他们跑出了林子,两个人找个破庙,这才停下来。   停下来后,沈飞一直呆呆的,他坐在破庙里,一直没动,小女孩借着破庙里的盆,从外面打了水,端到沈飞面前,怯生生说:“小哥哥,水。”   沈飞将目光呆呆转向小姑娘,好久后,才慢慢道:“你在啊……”   话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手,颤抖着捂住自己的眼睛,嚎啕大哭。   小姑娘吓坏了,冲上去抱他,拼命道:“哥哥不哭……阿梅在这里……哥哥不要哭……”   沈飞一把抱住了她,一直大哭,小姑娘一下一下顺着沈飞的背,认真道:“阿梅在这里,哥哥不要害怕。以后有阿梅,阿梅保护哥哥。”   沈飞哭了很久,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他擦着眼泪,认真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好久后,他终于道:“你叫什么?”   “我叫阿梅。”   “姓呢?”   “姓卢。”   “你父母不要你了?”   “是啊,”说着,阿梅红了眼眶,委屈道:“他们平时就说,女孩子不值钱,都是要嫁出去的。后来那些坏人来家里抓人,他们就悄悄带着弟弟,自己跑了。”   听这话,沈飞笑了笑,抚上她的头发,温和道:“那以后,你就当我家人,好不好?”   “你会丢下我吗?”女孩仰头看他,沈飞摇了摇头:“不会,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好,”女孩子拉住他的手,咯咯笑开:“我也不会丢下小哥哥。”   沈飞温柔瞧着她,慢慢道:“阿梅这个名字不好听,以后……你就叫长君吧。梅就是你的姓氏,你就叫梅长君,好不好?”   “好。”小姑娘点点头,认真道:“长君,好听!”   到这里,苏清漪总算明白,这个姑娘到底是谁了。不由得有些伤感,认真看着那个小姑娘,总想上前去抱抱她。   沈飞和梅长君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就睡下了,等睡下之后,苏清漪忍不住同系统道:“话说,我不干涉他们人生,我帮帮他们总行的吧?给他们个被子什么的……”   “不逆转他们人生轨迹情况下可以,而且不能让他们看见你。”   “好。”苏清漪应下来,开始从秦子忱给她的纳虚戒里找些被子和吃的。她之前乱七八糟塞了很多东西在纳虚戒里,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施法让两个孩子睡死后,悄悄给两个孩子盖上被子,又生了火,将吃的东西放在他们身边。   她和秦子忱坐在火边烤火,没一会儿,一个青年就走了进来。   素色白袍,白玉面具——蔺棺。   他似乎是匆忙赶过来,苏清漪一看他就跳了起来:“你可算来了。”   “为什么会回这里来?”   蔺棺一进门就开始发问,苏清漪笑了笑:“我还要问你呢,我这个阵法是回到献祭人出生的时候,你不是两百年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吗,加起来你也就五百岁,怎么就回了一千年前?”   说着,苏清漪有了个设想,皱眉道:“莫非,你是沈飞?”   “不,”蔺棺语气里有些激动,冷声道:“我不是。”   “那你……”   “我是蔺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五百年前在棺材里出生,这没错。”说着,蔺棺垂下眼眸,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可是,五百年前,其实我该死的。”   “是沈飞一缕情丝,带着他的气,救活了我。”蔺棺看向躺着的两个孩子,有些绝望:“沈飞当年修无情道,为了修道,将自己对梅长君的感情从自己的身体里抽了出来。这在无情道上,被称为“抽情丝”,情丝本质上就是当事人的感情,带着对方的真气。沈飞当时已经是元婴修士,他的真气,直接救活了已经在母胎中濒死的我。”   “我从出生就带着沈飞对梅长君的感情和记忆,如果从这缕情丝开始算起,的确……我该诞生于这里。”   “系统,”听到这里,苏清漪有些茫然了:“那蔺棺是该算沈飞一个分身,还是独立的人呢啊?”   “独立的人,他不能杀沈飞。”   “卧槽那我们回来有什么意义?”   苏清漪崩溃了,系统道:“你和蔺棺说清楚,他自己会有决断。”   “好吧,”苏清漪抬头看向蔺棺:“那我得和你说清楚一件事,我们回来,只能改变与自身有关的事,不能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所以在你和沈飞有交集之前,我们谁都不能杀沈飞。而且,你出手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机会只有一个。”   “我……不算沈飞的一个影子吗?”蔺棺有些惶然,苏清漪摇头:“蔺棺,你只是蔺棺。所以你不妨想一想,只有一次机会,怎么样才能改变现在的结局。”   听到这话,蔺棺不由得笑了笑:“怎么样才能有最好的结局,不是很明显吗?”   “杀了我,让我不要存在,不就够了吗?”   “让沈飞不要拔出那根情丝,这样我就不能出生,沈飞会一直爱着梅长君,这样,他就走不到那一步。”蔺棺眼中一片冰冷,苏清漪点点头,想了半天,慢慢道:“那么,是不是说,我们要等五百年,等到你出生?”   听到这话,蔺棺面容一僵,然而三人却都发现,按照系统的规矩,目前为止,他们三个人,什么都不能做。   “系统,”苏清漪有些崩溃:“我们要在这里呆五百年?!!”   “黄粱一梦,弹指之间,回去之后,你们还是在来的时间点,你怕什么?”   “就不能,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吗?”   “五百年,你们磨磨心境,不好吗?”   “滚……”   “其实吧,”系统有些无奈的想:“我也想给你点更高级的办法,但是我权限不够啊。我也很想让你直接捅死沈飞结束,可是要是逆转时空可以为所欲为,这世界就要乱啦。每个人只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没有资格决定其他人的命运,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苏清漪悲痛欲绝,她抬头看着大家,通知他们:“看来,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呆五百年……”   秦子忱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反应:“好。”   蔺棺却是慢慢笑了气来:“好。我也算是多赚了六百年,而且,能看着她长大,其实我很高兴。”   “你喜欢梅长君?”苏清漪想确定一下,蔺棺没说话,他转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小姑娘,慢慢道:“对……我喜欢她。”   “特别,特别,喜欢她。”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大概是夜太漫长,苏清漪内心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蔺棺想了想,慢慢道:“和外界传闻一样……我在棺材里呆了三百年。唯一不同的是,虽然我三百年没出过棺材,可是我却对外面有很鲜明的记忆,这是沈飞给我的。”   “我记得梅长君,我记得她从小到大的样子,我知道她所有的脾气,所以那一年,她坐在我坟头喝酒,我认出了她,就忍不住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她是个很胆小的人,”说着,蔺棺低下头,声音里满是温柔:“修阴阳道,结果却特别怕鬼。我从土里爬出来的时候,她什么法器都往我身上扔,后来见我不反抗,就想收了我。可她才是元婴期,收了我二十多次,都没成功。最后就躺在地上,和我说,你来吧,你想做什么就上吧,老子不怕。”   蔺棺说着,声音回荡在破庙里,伴随着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那时候,他在月光下看着那放荡不羁的姑娘,整个人的心都是柔软的。他不知道这是沈飞的情绪,还是自己的,他就温柔的瞧着她,然后慢慢开口:“我会酿酒。”   梅长君从地上一跃而起,伸过去就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大兄弟,不管你是人是鬼,你跟我走吧。”   她拉着他回了客栈,他什么都不会。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记忆,全与梅长君有关。他并不知道作为一个人该怎样生活,只知道梅长君是怎样生活。   梅长君让他洗澡,他就在水里泡着,梅长君没有办法,冲进来亲自为他搓背,打水。用皂角洗洗搓揉头发,等洗干净脸,梅长君拿着衣服进来,看见他的瞬间,她当场愣了,衣服从她怀里掉出去,她颤颤出声,叫出一句,师兄。   他知道,她叫的是沈飞。那一瞬间,他居然有那么几分不舒服。   从那以后,她天天带着他。她喜欢他的酒,但他知道,她更喜欢他的脸。   她常常看着他发呆,酒喝多了,有时候还会叫出沈飞的名字。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不舒服,后来就学会了难过。   她给他穿沈飞喜欢的衣服,给他吃沈飞喜欢吃的东西,他知道,可他却还是要伪装成什么都不懂。每天给她酿酒,酒却越来越苦。   她给他买了一座小院子,他住在哪里,春天酿桃花酒,夏天酿莲花酒,秋天酿谷酒,冬天酿梅花酒。   她每个月都在外面晃荡,有时候回来,满身都是伤,问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她从来不说。   后来有一天,他没能忍住,跟着她出去。然后他就看着她一路去了蓬莱,他出窍期的修为,悄悄跟在她身后,谁也没能察觉,他一路跟到内阁里,就看见了沈飞。   那时候沈飞正在和另一个女人欢好,梅长君就站在院子里,恭敬道:“师兄,长君来了。”   沈飞没说话,里面是女人的叫声,男人的喘息声。梅长君浑身颤抖,再次重复:“师兄,长君……”   话没说完,一阵威压猛地传来,梅长君被震得吐出一口鲜血,里面传来了沈飞的怒吼:“滚!”   女人的声音越发高昂,梅长君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随着女人一声尖叫,里面再没了声音。梅长君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抬起头来,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沈飞,挤出一个笑容:“师兄……”   “人呢?杀了?”沈飞刚办完事,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模样,随便穿着一件袍子,袒露着胸膛,勾着嘴角询问。梅长君应下声来:“夏长老家一百二十三口均已斩杀。”   “一百二十三口?”沈飞冷笑出声:“他家还有个幼子呢?”   梅长君不说话,面色惨白,沈飞蹲下身来,抬手扣住她的下巴,温和道:“长君,是你说的,只要能留在我身边,做狗也愿意的,对吧?”   “是……”   话音刚落,一巴掌就落在了梅长君脸上,沈飞怒吼出声:“我还没让你当狗,让你当狼,连个孩子都咬不死吗!”   “师兄,他只是个孩子!”梅长君大吼出声。沈飞冷笑:“当年他们怜惜过你我是孩子吗?”   “滚吧。”沈飞抬手:“去杀了那个孩子,不提着他的头来见我,你这辈子不要来了。”   梅长君走出来,蔺棺就悄悄跟在她身后。那天下了大雨,她在雨里走了很久。   然后她走进一家酒家,酩酊大醉,他看着她哭,看着她叫沈飞的名字,心里一片茫然。   他已经分不清楚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喜欢她,他爱她,可这份感情到底属于谁呢?是蔺棺,还是沈飞?   他将醉得一塌糊涂的女子抱回房里,像平日一样为她洗漱。然后她抱着他,哭着叫他:“别走……别走……”   “你抱抱我……”她哭着求他:“你抱抱我吧……你好多年没抱我了……”   她的眼泪仿佛是汪洋,将他淹没在其中。他没办法呼吸,只能沉沦。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转过头去,拼命吻她。   他们纠缠在一起,她死死抱着他。整个过程里,她都在哭,伸手抚上他的面容,叫他,沈飞,沈飞。   他埋在她身体里,三百多岁的人,却哭得像个孩子。   “长君……”他哭着喊她:“我是蔺棺……我是蔺棺啊……”   “沈飞……”然而他身下的人,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闭上眼睛,流下泪来。   第二天醒的时候,他看着身边的人,匆忙起身离开。那天他去打听了那个夏长老家,找到了那个幼子,在对方茫然的神色里,割下了他的头颅。   然后他回到客栈,走在路上是,他看到一个白玉面具。   他想起她看他的脸的眼神,他想他已经无法再容忍这样的眼神。于是他提着带血的幼童头颅走到那白玉面具前,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取下了白玉面具,放在了自己脸上。   然后他提着头颅回去,交给了梅长君。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他,我懂。”   他慢慢开口:“以后下不去手的人,交给我吧。”   “对不起……”梅长君惨白着脸色,却是道:“你走吧。”   “我不喜欢你,蔺棺,”梅长君颤抖着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将你看成他。我不喜欢你,我不能害了你。”   “那他喜欢你吗?”白玉面具下,男人静静看着梅长君:“他也不喜欢你,可你能离开他吗?”   梅长君没说话,好久后,她慢慢道:“不一样的……九百多年……我爱他九百多年,蔺棺,他是我的命,我放不开。”   “你也是,”蔺棺认真开口:“你也是我的命。”   没有你,我不会活。   没有你,我不想活。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如此深爱,如果不是因为这缕深爱你的情丝,我怎么会活下去?怎么会遇见你?怎么会像那个男人一样,如此深爱你?   梅长君劝不了他,就像他劝不了梅长君。   可他和梅长君不一样,他的爱不忍伤害她,于是他答应她,他会去试着爱别人,去许多地方。   那么多年,他走过天南海北,以能通阴阳之名扬名于修真界。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忘酿酒,酿好多好多酒,就等偶尔和梅长君在酒馆相遇,然后说一句:“近日我酿了些酒,你拿着喝吧。”   “不是特意为你酿的,凑巧而已。”   也不知道是真信还是假信,她总归没再问他。她没让他拿下那张白玉面具,于是从来不知道,白玉面具下那个男人,已经慢慢脱离了沈飞的样子,有了自己的眉眼。   有一天花灯节,他们两在街上相遇,他拿下白玉面具,送了她一盏花灯。   她没认出他,接过花灯后,对他洒脱笑开。   “花灯很漂亮,”她说:“可惜,我有喜欢的人。”   他说,他知道。   她一直没主动找过他,直到那一年冉焰堕魔,为了帮助好友四处逃窜,她找上他。   后来,她终于越来越频繁找他,每次都是为了冉焰。   之后冉焰被弟子和弟弟出卖,进了正道人士早已埋伏好的包围圈,然后魂飞魄散。她哭着来找他,她说,蔺棺,你带我去冥界,我去找她。   他带她去了阴阳界,路上都是枉死人。他撑着渡船陪她度过忘川河,梅长君突然说,蔺棺,如果我死了,你会来这里找我吗?   后来不等他说,她又道:“不对,我死了,你找不到我。当年我灭尸鬼门,用引魂幡开了阴阳门,冥界早已容不下我,天地也容不得我。”   “如果我死了吧,”她微微笑开:“你就将我尸体埋到我给你买的院子里吧。”   他没说话,那一瞬间,其实他想回头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想埋在那里,为什么要最后的归宿,其实是他的地方?   沈飞呢?   然而他没有问出口。   他陪着她找遍碧落黄泉,都没找到冉焰。   又陪着她去了蓬莱。   “我一直知道有这一天,”蔺棺淡淡开口:“我一直知道,有一天,沈飞会疯,长君会为他而死。我每一日都做好了为她去死的准备,只是我很遗憾。”   “至死,她都没见过真正的蔺棺。” 第47章 蓬莱之八   “她见过真正的蔺棺,”苏清漪叹了口气:“花灯节上,你送了她一盏花灯,不是吗?”   “可她不知道,那就是蔺棺。我知道,她至死想见的只有沈飞,所以最后,我还是用了沈飞的脸。”   “为什么你会有沈飞的脸,又有自己的脸?”苏清漪有些好奇。   蔺棺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掌的纹路:“人的外貌其实就是他的本心。一开始我活着,是因为沈飞。我带着的所有感情、记忆、都是沈飞的,所以我是沈飞。可后来,我是蔺棺。”   “蔺棺爱梅长君,哪怕没有沈飞的记忆,也爱她。于是这时候,我终于有了蔺棺的脸。”   “可惜,”蔺棺嘲讽出声:“她不爱蔺棺。”   火焰噼里啪啦作响,所有人安静下来。苏清漪想了想,终于道:“蔺棺,其实我一直觉得,长君心里是有你的。”   蔺棺微微一颤,苏清漪接着道:“长君看上去是个洒脱的,其实骨子里很执拗。她的人生非黑即白,要么你和她毫无关系,她不放在心上。要么她就放在心上,绝不放手。可对你,她从来不一样。”   “一面说着让你走,一面却又无数次偶遇。”   苏清漪笑了笑,有些无奈道:“修真界哪里有那么多次偶遇?那一年她和我喝酒,听见你被人围攻,当场就冲了出去,连外套都没拿。要是心里没你,都分开那么久了,怎么还总打听你的消息?”   “只是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会成为习惯,你不逼着她去改,她就总改不过来。”   蔺棺没有说话,他似乎在认真思考这苏清漪的话。苏清漪拍了拍他的肩,认真道:“我去看点事情,你守着他们。这是传音符,”说着,她拿了一张符放在蔺棺手里,站起身道:“等我做完事,我来找你。”   说着,苏清漪站着走了出去,秦子忱一言不发跟上,走到破庙外的空地上后,秦子忱突然开口:“你呢?”   “什么?”   “谢寒潭呢?”他抬眼看她,眼里有些忐忑:“如果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习惯……”   “那我已经改了。”   苏清漪果断接了话,望向远方,淡道:“子忱,我和长君不一样。她执着,但我不。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爱过两个人,但我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一个人注定要放下,那就一定要放下。”   听到这话,秦子忱并没有呈现出开心的神色来,他面色有些苍白,接着问:“除了谢寒潭,你还爱过谁?”   苏清漪垂下眉眼,语气波澜不惊:“很多年前的时候,我爱过一个和你一样名字的人。他也叫秦子忱。”   说着,她抬起头来,看向他,温和道:“不过他和你不一样。他……没有你英俊,修为也没你高,脾气没你好……”   “那你为什么还喜欢他呢?”秦子忱控制着自己的语气,面上波澜不惊:“既然什么都没我好,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苏清漪苦笑了一下,转过头去。   “我也想知道,”她声音有些缥缈:“为什么喜欢他。”   秦子忱不说话,他死死捏住了自己的剑。   其实他该高兴才对,如今她喜欢他,比过去喜欢多了。可听她否认过去的自己,听她说着过去的自己不好,他的内心却仿佛滚水在翻滚。   因为他知道——如此清楚的知道,所有的一切不是他的,唯一是他的,只有他自己。   英俊的外貌是上天给的,修为是他因为他资质出众,这也是上天给的。他的骨子里,他的内心里,还是只是上辈子那个秦子忱。   小心翼翼看着她,默默等着她,如果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一辈子,他终于学会了向她伸手。   可是她最终放弃上辈子的他,却爱上了这辈子的秦子忱,她爱的到底是什么呢?   既然已经放弃了的人,为什么又会重新爱上?   无力感从他内心涌上来,维持着面上的平淡,他默不作声将苏清漪拉到白玉剑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苏清漪被他抱着,隐隐感觉到了他不同于平日的情绪,想了片刻,慢慢道:“你不开心吗?”   “没有的事。”秦子忱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低垂着眉道:“我只是,有些不喜欢你喜欢过这么多人罢了。”   苏清漪舒了口气,忙想要表忠心,秦子忱却打断了她,淡道:“去哪儿?”   “回一开始我们来那里。”苏清漪皱皱眉头:“我想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宿主,你别捅娄子,”系统认真提醒。   “我知道,我不会改变别人的命运的。”   “建议你们换个身份。现在的人见到你们有印象也不行。”   “那你给我们换。”苏清漪无赖道:“不然我就让所有人都见到。”   “200积分。”系统冰冷道:“一个人一百。变成对方后,只能按照对方生命轨迹行事,不准随便杀人。”   “哟,我还有积分给你扣啊?”苏清漪嘲讽出声,然后又巴巴道:“快来快来,给我。”   脑海中响起扣除积分成功的信息,紧接着系统道:“人皮面具在你纳虚戒里。两个人的资料我马上传给你。现在有个临时任务,领取否?”   【临时任务:每天夸赞天道之子,赢取好感】   任务描述:每天至少对天道之子说三十句情话/夸赞的话,增加对方对你的好感   奖励:每月领取积分200   接受/拒绝   终于有了一个耍嘴皮子的任务,哪怕钱少了点,但苏清漪还是感恩戴德的领下了任务。随后接收了两个人的信息后,囧了。这两个修士,一个是星云门常年闭关不出的修炼狂魔,另一个是天剑宗常年在外游历的弟子,都是两个入门之后就和宗门再没接触的修炼狂人。如果她记得没错,这个叫流辉的星云门女修,应该是星云门飞升的老祖之一……   而这个天剑宗的修士……   “你可知道清虚是谁?”苏清漪转头问秦子忱,秦子忱有些诧异看她:“此乃我师祖,七百年前已经飞升。”   苏清漪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替秦子忱贴了上去。秦子忱比她高出不少,见她伸出手来,便微微弯腰,方便她触碰他的面容。   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配着秦子忱美丽精致的容颜和淡泊的神情,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苏清漪就觉得心跳快了些。她故作镇定认认真真给他贴上面具,他抬眼看她,动也不动。苏清漪有些疑惑:“好了?”   秦子忱不说话,似乎是有些失望,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往前探了探,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这才直起身道:“好了。”   系统他犯规!!   苏清漪悲愤,系统:“我没犯规。”   苏清漪:“……”   沉默着带上人皮面具后,苏清漪给秦子忱大概说了一下两个人的身份,两个人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这里比上次把守得更加森严,人依旧往着那个盆地前进。两人一路飞到盆地上方,便看到这是一个五座山脉围绕的盆地,每座山脉上有一条通道,人就顺着那条通道走进盆地,然后就站在中间,什么都不做。   在场没有一个高阶修士,全是一些低阶弟子。苏清漪扫了一眼这地势,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忍不住道:“子忱,飞高一点。”   秦子忱悄无声息揽过她的腰,御剑飞得更高了些。这次山河尽览眼底,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苏清漪脑海中形成。   她连忙回想当初那个十方八煞养魂阵,后来苏清莲绘给她的一个角落,再对比了现在的阵型……   这是个反阵。   它和十方八煞养魂阵完全相反,十方八煞养魂阵如果用这样的天然地形来摆,应该是圆形盆地中放置环绕山脉,山脉中摆放十二神兽,十二神兽中再画两仪盘。   然而这里则是完全相反,盆地最里,山脉其次。如果她没猜错,这大山外应该摆放了十二神兽,且这一切,应该都坐落于一个两仪盘之上。   十方八煞养魂阵是招引邪气养魂,那这么巨大的阵法,又是要做什么?   苏清漪暗中思虑,想了想,同秦子忱道:“我要试一试这个阵法,可能会惊动对方。一旦被发现,你就带我立刻跑。”说着,她抬头看他,认真道:“不能杀人。”   秦子忱点头,苏清漪念了一个法诀,手指上开始有了微光,系统忙道:“宿主,你要干什么!”   “我就是想确定一下,这个阵法,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宿主!!”系统崩溃了:“你不要作死啊!!”   “那你告诉我,”苏清漪手指上泛着微光,冷声道:“这个阵法到底是做什么的。”   “对不起……”   系统话还没说完,苏清漪就看见盆地中的人已经站满,五座山脉似乎轻轻挪动起来,苏清漪立刻高喝出声:“快走!”   话音刚落,秦子忱御剑就走,也就是那瞬间,光束从他们脚下冲天而起,苏清漪一个防护法阵挡在了两人面前,秦子忱直接一把捞住苏清漪,手握白玉剑,猛地朝着空中一劈。   地动山摇。   哀嚎声震得山河颤动,地面上数百万人在光束中一个个融化成血水。而半空之中灵力卷席开去,空中竟就直接给秦子忱劈开一个裂缝,拉着苏清漪就冲了进去。   两人刚刚冲入裂缝之中,裂缝就瞬间消失在了空中,下一刻,苏清漪和秦子忱就直直从空中掉了下去,此处碧水蓝天,已经是离万枯谷十万里之外了。   这是大乘期修为的人才能做到的事,划破空间,瞬间到万里之外。秦子忱做完这件事,便失了力气,苏清漪赶忙召出无道,将两人托住,然后飘然落了下去。等落到地面上后,苏清漪让秦子忱躺在她怀里,将灵力从掌心输送过去,温和道:“还好吗?”   带着熟悉气息的灵气侵入秦子忱体内,让他整个人舒服了不少。他埋在苏清漪怀中,点了点头,应声道:“嗯。”   苏清漪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这个地方似乎有那么些熟悉。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推了推秦子忱道:“你看看,这是不是问剑峰?”   秦子忱头都没抬,埋在苏清漪怀里,应了声:“嗯。”   “怎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苏清漪有些不可思议,看见整个山峰上长满野树荆棘,完全不见日后繁荣的样子,不由得开口询问。秦子忱似乎还是很累,虚弱道:“问剑峰始建于天地书二万三千四百二十三年,也就是我们当时的一千多年前。由师祖清虚亲刻‘问剑’二字,从此建峰。当时天剑宗不过一个小派,只有一座首峰,问剑峰后来的七峰,都是这一千年逐渐开建的。”   苏清漪点了点头,看他还是没有力气的样子,不由得道:“你还好吗?”   秦子忱闭眼不言,苏清漪想了想,迟疑道:“要不……你先躺着,我先去把这里清理出来,我们要在这里呆六百年,我先弄个洞府吧?”   “我来吧。”   秦子忱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虽然看上去还是很虚弱的样子,但动作却格外敏捷,抬手一挥,整个山峰就被清理了干净,而后他走回苏清漪身边,拉着她道到问剑崖边上,手腕一翻,一个和他过去所住、一模一样的小屋就落到了问剑崖边上,这时候,问剑崖几乎和后世没什么两样了。苏清漪突然想起她的临时任务,赶忙道:“子忱,你好帅啊!”   秦子忱转头瞧了她一眼,眉眼里带了微微的笑意,温和道:“进去吧。”   苏清漪跟着他到了房里,秦子忱便走到了蒲团上去打坐。苏清漪见他开始打坐,自己坐在另外一个蒲团上,就开始想今天的事情。   虽然她没有尝试,但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个聚灵的阵法,将人活活练成灵气,然后练成了灵脉。   其实这件事她心里本来也有了底,按照沈飞的说法,当年有些门派将他的家人以及陈国人献祭练成了灵脉,如今回到一千年前,这个场景,很明显应该就是沈飞家人被献祭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这些门派中具体有哪些?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尸鬼门参与了这件事,因为她亲眼看到尸鬼门的人杀了沈飞的父母,除了尸鬼门,还有谁呢?   苏清漪撑着下巴回想,就在这时,秦子忱突然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道:“清漪。”   “嗯?”   “这里,灵气不对。”   “什么意思?”苏清漪立刻就地打坐,开始吸取天地灵气,然而一瞬之间,她立刻明白了秦子忱的说法。   大宗门一般都建立在灵脉之上,所以灵气丰厚,然而此刻的问剑峰,却灵气稀薄,与一个一般小门小派并无区别。   一个念头出现在苏清漪脑海中,她皱紧了眉头,看向秦子忱,却有些不敢出口。天剑宗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如果她的怀疑成真,秦子忱会做什么反应?   会不会为了保全天剑宗名声杀了她?   或者是回去后就去质问天剑宗?   还是说在两者之间为难痛苦?   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是她想看到的,于是话刚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秦子忱看着她的眼神,却是问:“为什么?”   “这是一千年前,可能,此时还没形成灵脉吧?”苏清漪有些艰难开口,秦子忱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后,慢慢道:“没有关系,我并没有那么脆弱。”   “啊?”苏清漪豁然抬头,秦子忱慢慢道:“沈飞的话我听明白,方才的阵法我也看明白,你的顾虑我也懂。只是,没有关系。”   “宗门是宗门,门中弟子却是单独的人。如果天剑宗有如此罔顾天伦,以人炼化灵脉之人,我自当代宗门向天下谢罪。这并没有什么好为难的。”   “子忱……”苏清漪呆呆看着他,片刻后,她猛地扑进他怀里,高兴道:“你真的好帅!”   秦子忱:“……”   “真的,真的,超级帅!”   苏清漪用头在他怀中蹭来蹭去,秦子忱不说话,低头看着她。苏清漪听上面没有声音,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打量对方,一看见她的表情,秦子忱就笑了。   苏清漪睁大了眼,他很少笑,最多也就是眼底带着笑意,偶然这样勾起嘴角,竟让人觉得心跳都快了起来。   她静静盯着他,秦子忱抬起手来,用温热的手掌遮住她的眼睛,温和道:“别这样看我。”   “为什么?”苏清漪眨了眨眼,有些茫然。睫毛一下一下刷在秦子忱手心,微痒。秦子忱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用唇覆住了她的唇,温柔道:“别这样看我。”   苏清漪突然就软化了下来,由他轻轻舔舐着自己,环着他的脖子,像猫儿一样轻哼出声来。   白鹤从外面振翅而过,秦子忱让灵气在两人之间打着转。伸手将苏清漪捞起来,坐在自己身上,将手探入她衣领之中,揉捏把玩。   苏清漪张开迷离的双眼,轻轻推了他一下:“子忱……”   “嗯。”   秦子忱闭着眼睛,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有再进一步。   两人身体中的灵气疯狂运转,两个人似乎都成为了一体,灵气从苏清漪的灵根转到秦子忱的身上,游走一圈后再打转回来。   本就是妙不可言的滋味,加着两个人的动作,让苏清漪有些慌乱,再推了一次秦子忱:“别……”   “嗯。”秦子忱面上平淡,不见半分激动,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停下动作,哑着声音道:“一会儿,就一会儿。”   许久之后,苏清漪已经在他怀里化了一般,脑子一片迷蒙,秦子忱终于放开了她,从背后抱着她,一言不发的抱了一会儿后,温和了声音道:“我出去打水。”   苏清漪:“……”   看着对方走出去的背影,苏清漪呆了片刻,好半天,转过头去,拼命拍了一会儿卧榻的板子。   秦子忱出去打水打了很久。   问剑峰上有一个小瀑布,苏清漪是知道的。她以为这对于秦子忱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没想到对方却去了足足半个时辰。   等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只有头发湿淋淋散披在周身。苏清漪瞧着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她似乎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披头散发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朝着他道:“来,我给你擦头发。”   秦子忱点头,坐到她面前,苏清漪拿过毛巾,给他温和擦着头发。一面擦一面道:“你在这里修养一会儿,我们还是得去找梅长君。我想了想,虽然我们不能改变别人的命运,可是我们照顾一下她,应该也是无妨的。”   “嗯,好。”   “我们两顺便还能查一查那个阵法的事,这么大的阵,应该不是天剑宗就能布置出来的。而且现在天剑宗看着也不是什么大派……我琢磨着,肯定还有其他人。”   “嗯。”   “秦子忱,你头发真好。”   “清漪,”秦子忱终于开口了,有些疑惑道:“你为什么,不叫我师父了?”   “你都知道我是谁了,还有脸让我叫你师父?”苏清漪翻了个白眼:“好歹我也是和你一个辈分的修士啊,你这样是占我便宜。”   秦子忱背对着她,微微笑了起来:“可是我为你点的魂灯,还放在天剑宗呢。”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了,”苏清漪有些不耐烦道:“可是你点的是心头血的魂灯,又不是只有弟子才能点……”   “是啊。”秦子忱抬起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转过头去,静静注视着她:“清漪,我想早点回去了。”   苏清漪愣了愣,瞬间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心头血的魂灯,不是弟子,就是父母妻儿。   她脸上红了红,把他的头扭了过去,不耐烦道:“别撩我。好好坐着,我给你擦头发。”   “嗯。”秦子忱不再多说,乖顺的坐着。苏清漪刚给他擦干了头发,将毛巾放在了一边,地面突然轰隆隆动了起来。   似乎是有什么潜入了地下,整个天剑宗都颤动起来,灵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天剑宗,苏清漪立刻反应过来:“灵脉成了。”   “谁在移脉?”秦子忱皱起眉头,两人立刻闪身出去,便看见天空中,正站着一个玄衣修士。   他已是合体期修为,玄服金冠,面容冷峻。静静瞧着地动山摇的天剑宗,面色却没有半分变化。   天剑宗的弟子似乎早都离开了去,这样大的动静都没有反应。那玄服男子转过头来,冷冷看向苏清漪和秦子忱。扫到秦子忱腰间挂着的天剑宗腰牌,目光柔和了不上,冷声道:“不是已经让你们都走了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是,弟子这就离开。”   苏清漪立刻接声,召出无道来,便要拖着秦子忱离开。而秦子忱死死盯着那男人的面容,皱起了眉头。   两人都依靠着系统给的面具掩了身形和修为,离开远了之后,苏清漪赶忙道:“这人是谁?”   “天剑宗开山祖师之一,”秦子忱紧皱着眉头:“轩华老祖。”   “一千年后他飞升了吗?”苏清漪着急问,秦子忱抿紧了唇,似乎是有些无法接受,摇了摇头道:“未曾。老祖哪怕到了渡劫期,为护宗门,始终不肯飞升。”   这倒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   苏清漪暗中想着,还正要问些什么,天剑宗护山大阵突然绽出剧烈的光芒。   “告袭!告袭!”   话未说完,苏清漪转过头去,便看见远处人山人海,一大波修士朝着天剑宗冲了过来!   敌袭! 第48章 蓬莱之九   告袭的钟声刚落,整个护山大阵便被法术撞得颤动起来。与此同时,系统在苏清漪脑中发出急促的响声,着急道:“紧急任务!紧急任务!”   【紧急任务:守护天剑宗,建问剑峰】   任务描述:以清虚身份守护天剑宗,立下大功,由轩华册封为长老,建问剑峰,成为天剑宗首峰峰主。   奖励:3000积分   失败惩罚:逆转时空阵法失败,所有一切归回原样,梅长君死亡。   接受/接受   一看到失败的惩罚,苏清漪就崩溃了,立刻同秦子忱道:“回去,以清虚的身份护好天剑宗!”   “叫师祖。”秦子忱认真纠正她。   苏清漪:“……”   这种时候还和她纠结这种事吗!   但秦子忱也没多说,直接就冲了出去,此时上万修士已经云集在天剑宗山门下,而天剑宗弟子也倾巢而出而出,法术一阵阵冲撞在护山大阵上,轩华立于高处看着弟子们厮杀,皱着眉头似乎在等待什么。   此时的天剑宗还不是千年后的第一大派,门中弟子多是筑基期修士,来的人虽然也不是什么高手,但是明显是几派集合而来,人数呈压倒性的优势,片刻之间,天剑宗的弟子便被逼退进护山大阵之中。   然而护山大阵被阵阵法术冲撞,明显也已经岌岌可危,护山大阵内的地面也在不停颤动,明显是灵脉正在与地形融合。   灵气四溢在周遭,来人一声大喊:“快些,不能让灵脉被他们独占!”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光团就朝着护山大阵冲上去,轩华手捻法诀,正准备还击的那一刻,一个蓝袍白衫的修士突然从地上拔剑而出!   那是一把细长的白玉剑,然而剑势刚刚拔出的瞬间,就仿佛带了让天地为之颤动的力量,似万剑之王出鞘而来,便就连轩华腰间的剑都为之颤动。   那白玉剑在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中朝着光团挥砍而下,带着一道蓝光,遮天蔽日,瞬息时间,就将那光团劈作两半,蓝光却不减速度,一路朝着天边而去,只听一声轰响,地面当场被劈作两半,全场都安静下来,仰头看着悬在上方,手持白玉剑,蓝衫猎猎作响的俊美修士。   “竖子何人!”   在场之人都紧张起来,空中传来一个老者的怒喝,秦子忱面色不改,淡然开口:“天剑宗十代弟子,清虚。”   听到这话,天剑宗的人明显舒了一口气,便就连轩华,都忍不住松了眉头。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弟子,但是如此高手明显站在天剑宗这边,总归是好的。   空中传来老者的大笑:“元婴小儿,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手,朝着秦子忱就抓来,另外又传来一个女声,怒道:“看什么看,要等灵脉彻底成他们天剑宗之物吗!”   弟子们立刻又重新砍杀起来,秦子忱一剑朝着那手掌劈了过去,手掌迅速一变,化作一把大刀,就朝着秦子忱砍了过来。   秦子忱以剑隔住那巨大的光刀,被光刀逼得疾退疾步,干脆一跃退了十几丈,将剑立在身前,双手并指成剑,从下往上一划,一个带着蓝光的两仪光盘迅速出现在他脚下。光刀朝着他急砍而来,两仪盘迅速扩散,当光刀触碰到两仪盘的外壳时,两道巨大光束在空中炸开,狂风从秦子忱身侧卷席而过,两道光束对抗冲撞在一起,秦子忱面色不改,在光束中念念有词,而后慢慢张开眼睛,与此同时,天上浓云密布,天色渐暗,雷点自天空引到秦子忱剑尖,秦子忱整个人都仿佛在雷电之中,额顶有三朵花瓣的痕迹若隐若现,隐在暗处的人似乎越发心急,无数飞刀疯狂撞向两仪盘外的蓝光。   秦子忱在天上与对方交战时,苏清漪则盘腿坐到地上,闭上眼睛,护山大阵的阵法图就在她眼前亮了起来。她手中捻了法诀,空中吟诵出声,化灵气为有形,奔向护山大阵各处阵眼,不停挪动着阵眼位置。   不久后,护山大阵被她加固了第一层,她伸手一抓,一个大阵的光盘就在她手中转动起来,她皱眉看着手中转动的阵法图案,咬破手指,用血开始迅速在这泛光的阵法盘上绘着图案。   护山大阵明显越发牢固,轩华也看了出来,忙道:“天剑宗弟子速回阵法内!”   天剑宗弟子立刻开始撤退,一个紫衣女子突然出现在空中,怒道:“何人坏我好事!”   话刚出口,一把巨大的玉如意就敲响了护山大阵,苏清漪眉头一皱,将手中光盘往地上猛地按了下去,大喊了一声:“立!”   就在此时,护山阵法猛地爆发出数万光箭向前齐射而出,玉如意狠狠敲打在大阵之上,引得一阵天玄地动,天剑宗门内一片惊叫,秦子忱猛地睁眼,一剑挥砍了过去。   白光铺天盖地而来,带着数万光箭,仿佛是末日之灾,空中紫衣女子猛地缩紧了瞳孔,大喊了一声:“退!!”   与此同时,玉如意迎着白光而上,同时绽出一片红光,而空中也出现了一个老者,巨大的巴掌迎着秦子忱的白光冲了过来,白光却带着带着破竹之势,瞬间吞噬了一切。   这白光朝着天边一路吞噬而去,许久之后,等天地再回归宁静时,在场已经化作一片荒原,再无人影。而在空中的秦子忱则直直坠了下来,所有人便见到一个黑衣女子一跃而起,将那蓝袍修士轻柔揽入怀中,慢慢飘了下来,落在天剑宗地面之上。   在场安静了片刻,随后天剑宗弟子就欢呼了起来:“赢了!我们赢了!”   说着,一个弟子便带着人走了上来,朝着苏清漪二人鞠了一躬,认真道:“二位前辈能及时赶来,真是天剑宗之幸事。拂玉在此先恭迎师叔回宗!”   听对方的话,苏清漪抬了抬头,却见是一个清瘦少年,眉眼还没全部张开,但已经能明显辨认出,这就是后来第二峰的峰主,白拂玉。   他说话间,轩华也落了下来,温和看着苏清漪二人,先是瞧着清虚点了点头道:“清虚,这次你做得很好。”   说着,他又看向苏清漪,带着微微笑意,似乎是明了什么道:“这位是清虚的道侣吧?小友是哪门哪派,叫什么名字?”   苏清漪囧了囧,倒也没有否认,点头道:“在下星云门,流辉。”   说着,苏清漪皱了皱眉,抬头道:“前辈,清虚如今力竭,可能让我将他先带回去休息?”   “应该的。”轩华点点头,将一瓶灵药递给苏清漪,而后道:“灵脉还未融合,本座还需为其护法融合,你们且先去休息,等清虚伤好,我再派人请你们过来商议后事。”   “谨遵前辈吩咐。”苏清漪接过灵药,恭敬开口。而后便将带着秦子忱赶回了问剑峰的屋中,迅速给他喂了些轩华给的药。   秦子忱脸色有些苍白,苏清漪坐在床边,皱着眉头瞧着他道:“难受吗?”   秦子忱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苏清漪立刻又从瓶子里给他倒药,轩华给他们的都是顶尖的丹药,一颗便足够缓解秦子忱灵力枯竭的问题。秦子忱刚才已经被苏清漪塞进去一把,一看她这个动作,立刻将手按在了苏清漪手上,苏清漪有些疑惑看他,秦子忱认真道:“你亲亲我,就好了。”   苏清漪:“……”   “他是认真的吗?”她脑海中问系统,系统不满道:“我一脚踢翻这碗狗粮,再见!”   说完,她脑中的带光屏幕就消失不见。   苏清漪转过头来,看着秦子忱低垂着眉眼,又似乎带着期待的眼神,说了一句:“秦子忱,说真的,论撩人我就服你。”   然后就一把将秦子忱按在了墙上,低头就狠狠亲了过去。   等两人亲完,苏清漪喘着气道:“还难受?”   秦子忱面色淡然摇了摇头,低哑着声道:“不难受了。”   “那行,我出去透透风。”   说着,苏清漪就走了出去。   苏清漪出去的时候,天剑宗弟子们正在将伤员往山上抬,白拂玉指挥着众人,苏清漪走到白拂玉身边,有些疑惑道:“道友,我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嗯?”白拂玉眼中立刻有了警觉,笑着道:“前辈是问什么?”   “就为什么这么多人来攻打天剑宗,天剑宗没招惹谁吧?”苏清漪跟着白拂玉往上走。白拂玉高深莫测笑了笑:“我宗和其他宗门在万枯谷发现了五条天生灵脉,便各领了一条回去,有些宗门眼红灵脉,便打上门来咯。”   “五条天生灵脉?”苏清漪露出震惊的表情:“那天剑宗日后是不是就有灵脉了?!”   “岂止是我天剑宗,”白拂玉轻笑:“你们星云门,也要有一条灵脉了。不过流辉道友,如今星云门恐怕也不必天剑宗好到哪里去,毕竟移灵脉这样大的事,惊动其他门派也是必然的,道友是否要回宗门看看?”   听到这话,苏清漪沉默了一下。星云门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的父母、师父、兄弟姐妹皆出自星云门,一想到星云门也在遭受如天剑宗一般的祸事,她就心绪难安,点了点头道:“道友说得极是,等清虚好些,我便回一趟星云门。在此之前,我还是加固一下天剑宗的护山大阵才好。不过方才道友说有五条灵脉,还有另外三条,又是哪些宗门得了呢?”   “据我所知,乃幻音宫、一剑门以及合欢宫。不过他们守不守得住这灵脉,我就不知道了。”   苏清漪点点头,面上露出向往的表情:“有了灵脉,日后也会成为大宗门,这修真界的格局,怕也是要变天了。”   “那是,”说到这里,白拂玉兴奋起来:“他日天剑宗必然兴起,这十大门派,怕是要换一换宗门来坐了!”   “自当如此!”苏清漪笑了笑,拱手道:“那在下先去加固阵法,道友先忙。”   “谢过流辉道友。”白拂玉恭敬行礼。苏清漪点点头,便消失在白拂玉面前,来到天剑宗的后山。一离开白拂玉,苏清漪面色就沉了下去。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必然是天剑宗、幻音宫、星云门、一剑门、合欢宫五个门派去摆了那个阵法,用陈国百万百姓练出了五道灵脉。中途可能是走漏了风声,也可能是有小门小派参与了他们五派的行为,如今分账不匀打了起来。   这样邪门的阵法,日后一定会遭到天谴反噬,后面一千年这五大门派却日益兴隆,明显有悖天理,这中间他们到底是想了什么办法?   回想到她死时星云门的邪气,还有那十方八煞养魂阵,以及苏清莲绘给她阵法的一角,这个阵法和这个练成灵脉的阵法刚好是反阵,明显是相关的阵法。她的死,大概也是与这场惨绝人寰的杀戮有关。   可是一个她,到底怎么会与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扯上关系?   苏清漪觉得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帮天剑宗布阵再说。   她和秦子忱占了清虚和流辉的位置,必然要承担他们两的责任,如果因为他们的变动导致天剑宗灭门,或者是历史产生了变动……那么,就不仅仅是梅长君死的问题了。   更何况,她不能让梅长君死。   她在天剑宗四处跑了一圈,一直忙第三天晚上,终于才回去。   刚刚回到问剑峰中,就看到秦子忱坐在蒲团上打坐。   他一直是个很安静的人,有他在的地方,仿佛一切都会宁静下来。烦躁的内心在眼神触碰到他的时候突然柔软下来,仿佛从狂风暴雨里飘到了港湾,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苏清漪疾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秦子忱慢慢睁开眼睛,温柔回抱住她,低声道:“怎么了?”   “秦子忱,”苏清漪慢慢道:“谢谢你。”   五十多年来,从未如此安宁。   谢谢你,给我这样的人生。   秦子忱没说话,他就这么安静的抱着她。   过了许久,苏清漪放开他,坐在他身边,想了想道:“不行,我得看看长君。”   说着,她去边上拿出纸笔,绘制了一个复杂的符咒,然后写上梅长君的名字,拿出一个盆,放满了水,将符咒扔了进去。   不一会儿,水面上就露出了梅长君。   她躺在一张破烂的小床上,沈飞睡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梅长君抱着沈飞睡得很熟,苏清漪想了想,大手一挥,画面立刻飞快的动了起来,回到了他们走的时候。   他们走之后不久,天亮之后,一个女修就来到了破庙。蔺棺赶忙隐藏了身形,看那个女修进来。   那个女修受了重伤,正是一开始拦住尸鬼门那两个修士让梅长君和沈飞跑出来的女修。梅长君和沈飞本来躲在暗处,看是她之后,犹豫了片刻,便从暗处爬了出来,趁着女修昏迷时,给她包扎了伤口。包扎好伤口后,梅长君迷惑看着沈飞:“哥哥,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沈飞沉默了片刻,慢慢道:“长君,我想报仇,你呢?”   梅长君迷茫看着他,沈飞咬着牙道:“他们杀了你父母,你不想报仇吗?!”   一听这话,梅长君就愣了,好久后,她低下头,慢慢道:“可是,我爹娘已经不要阿梅了……”   已经抛弃了我的人,为什么还要为他报仇呢?   小小的梅长君,迷茫的想。   “那我呢?”沈飞认真道:“如果他们杀了我,你会为我报仇吗?”   “会啊。”梅长君点了点头:“你不会扔下我,会一直对我好的,是我家人,对不对?”   “可是,他们杀了我的家人。”说着,沈飞红了眼眶,握着梅长君的肩头:“杀了我的家人,对于我来说,比杀了我的还痛苦。长君,你愿意为了我,和我一起,帮我家人报仇吗?”   沈飞眼泪落了下来,梅长君慌了神,忙替他擦着眼泪:“会,沈飞哥哥你别哭,你想做什么,长君就陪你做什么!”   沈飞破涕而笑,他慢慢道:“那你同我一起,拜她为师吧。”   于是两个孩子就跪在了女修面前,等女修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两个孩子认真看着她,大一点的少年恭敬叩首:“求仙师收我们为徒。”   女修认出来这是她昨夜救下的孩子,摇了摇头,慢慢道:“我不收徒,你们去其他地方,好好过日子吧。”说着,她想了想,叮嘱道:“之前的事,你们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明白吗?”   两个孩子点头,坚持要拜女修为师。女修起身离开,两个孩子就一直跟在她后面,两人跟着她走了一天一夜,梅长君累得想哭,沈飞就拉着她,咬牙道:“长君,坚持下去。我们要报仇,你明白吗?”   她不明白,可她知道,沈飞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对她好、无论任何时候都抛弃她的人。   于是她咬牙没说话,等到黄昏,那女修终于停下来,生了火,让两个孩子坐下来,慢慢道:“你们确认要拜我为师吗?”   “是。”沈飞答得认真,那女修沉吟了片刻,接着道:“可是,我是修无情道。若修我道,注定无情,你们确定?”   一听这话,梅长君就大喊了起来:“不行不行,我喜欢沈飞哥哥!”   “那你不能拜我为师。”女修笑意盈盈,沈飞沉默不言,梅长君大叫道:“不拜就不拜!沈飞哥哥,我们走!”   “仙师,”沈飞慢慢抬头:“无情道能帮我报仇吗?”   女修微微一愣,片刻后,她认真回答:“我道虽不近人情,但修炼速度极快。若你想报仇,此道甚适合你。”   “可我有恨。”   “只要你无爱,这就够了。”   “沈飞哥哥!!”梅长君有些慌乱,沈飞闭上眼睛:“长君,你还小。”   说着,他深深叩首:“沈飞愿拜仙师为师。”   “好,”女修点点头:“我乃蓬莱掌门座下弟子莲落,日后你便是我的首徒。这位小姑娘,”说着,她看向梅长君:“你我虽无师徒缘分,但你却是个修阴阳道的好苗子。若你愿意,可入我师兄门下,修阴阳道如何?”   梅长君有些茫然,但她想了想,看向沈飞道:“沈飞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女修点头,隔日,便带着两个孩子启程。   到了蓬莱,她领着梅长君去见她师兄阴言。阴言瞧着梅长君,慢慢道:“是个好苗子,留下吧。”   梅长君被留在了阴言那里,莲落却将她和沈飞安排在了一个院子中。莲落对沈飞爱护异常,他的房间中应有尽有,然而梅长君不受阴言待见,房屋里破破烂烂,蛛网密布。当天晚上,梅长君被老鼠吓到,哭着拍开沈飞的门,在沈飞开门的瞬间,一头扎到沈飞怀里,哭着道:“沈飞哥哥,不要抛下我,阿梅好害怕!”   沈飞温柔拍着长君的背,低声道:“不怕,我在这里。”   梅长君哭着抬起头,仰望面前的少年:“沈飞哥哥,你不会抛下我,不会离开我吗?”   “不会,”沈飞抹干小姑娘的眼泪,哄着她:“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我不要你,你冲我哭一哭,我一定就回来了。”   当天晚上,梅长君和他睡在一起,她拉着沈飞的手,低声说:“沈飞哥哥,其实我从小就知道,爹娘早晚要把我扔掉的。他们都对我说,女孩子不值钱,没人要……我特别害怕……”   “不怕,”沈飞抱着她,慢慢道:“你是我的长君,谁都没有你珍贵。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你不用再害怕了。”   梅长君点头,毕竟是孩子,哭了一会儿累了,变抓着沈飞的衣服,慢慢睡了过去。   苏清漪静静看着水镜里抱着的两个人,似乎终于理解,后来的梅长君,为什么能执着沈飞九百年。   她执着的不是沈飞,而是自己。   沈飞给了她承诺,让她相信自己是珠宝,不会再被人抛弃。如果沈飞真的也抛弃了她,那梅长君又该用什么,去抵御那刻在骨子里的自卑?   她将这话转给秦子忱,叹息出声:“可是一个人的好坏,又怎么能依靠另一个人的珍惜来鉴别?无论别人爱不爱你,都要自己爱着自己才是。”   “哪怕所有人都轻贱你,都认为你不值一文,可是自己也该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优秀,最值得爱的人。你说是不是,子忱?”   秦子忱没说话,他垂下眼眸,颤抖了一下睫毛。   “苏清漪。”他慢慢开口,苏清漪转头看他,疑惑:“嗯?”   “我视你,如明珠珍宝。”   说着,他抬起头,无比认真:“哪怕你自己不爱自己,我也会,始终爱着你。”   苏清漪微微愣住,片刻后,她低下头,许久,才说出一句:“嗯。”   如果梅长君在,大概就会知道。   当苏清漪说不出什么话时,是因为,她心中有千言万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子忱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然而苏清漪一直没说话,他便闭上了眼睛,重新打坐。   苏清漪想想,也坐在地上打坐起来。等第二天清晨,白拂尘出现在两人门口,笑着道:“两位前辈,掌门有请。” 第49章 蓬莱之十   苏清漪和秦子忱整理了衣衫,便去了天剑宗的主峰。主峰还没有后来富丽堂皇的样子,就一个正殿,正殿首座上正坐着轩华,旁边坐了一圈人,秦子忱认出来,都是后来要么飞升,要么住在南山修炼的师祖级人物。一千年后,天剑宗有两个渡劫期,三个大乘期,七个合体期,十八个出窍期长老,堪称修真界第一大派。然而此时此刻,天剑宗只有轩华一个合体期,其他坐着的六人都堪堪不过元婴。这六人变是后来六峰的开峰之主,也就是他后面六位师弟的师父。   此刻除了白拂尘之外,六位师兄弟妹都没进门,白拂尘也不过堪堪步入筑基后期,恭敬站在师父白宁身后。   苏清漪和秦子忱走进来,同众位行大礼后,轩华微笑着拍了拍身边的蒲团道:“清虚,流辉,坐过来。”   两人按照轩华的吩咐入座后,轩华叹了一声道:“清虚、流辉,你们二人刚回宗门不久,怕是不知道情况,本座先为你们说一说。前些时日,我派同星云门、幻音宫、一剑门、合欢宫四派在万枯谷发现了五条灵脉,这灵脉刚刚形成,灵气浓郁,我们五派便打算将灵脉移到自己宗门,不想在移脉过程中,不小心惊动了凌霄派和秀华谷,这两派便乃大派,不但弟子十万之众,而且两派共有合体期长老两位、出窍期长老都有四位,两派便打算强抢这灵脉回去平分。如今灵脉还未与我天剑宗完全融合,这两派吃了苦头,怕是马上便会带人回来再战。”   “敢问掌门,灵脉彻底融合,需要多长时间?”   秦子忱摩擦着手中长剑,轩华叹息了一声,摇头道:“这正是我们的难处了,这灵脉彻底形成,怕是要一百年。”   “所以诸位,我等必须加快修行,守这灵脉一百年,诸位可有信心?”   “吾等剑修,当遇强则强,便将这些人当磨刀石来,磨剑磨心罢!”白宁大笑起来,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轩华却并不是很乐观,转头看向秦子忱,叹息道:“清虚,你虽为元婴,但经我观察,你剑意却应在合体之上。你可有把握对付出窍期的修士?”   “可。”秦子忱点头。   得了秦子忱的应答,轩华放心了些许,转头看向流辉,露出温和笑容:“流辉道友,你星云门以阵法见长,有以一敌万之能,目前局势尚好。不知道友可否看在清虚面上,暂留天剑宗,助我天剑宗一臂之力?”   “前辈相邀,岂敢推脱,只是若星云门有难……”   “我天剑宗自当同气连枝,必不会让道友为难。”   得了轩华的保证,苏清漪松了口气,轩华又道:“这护山大阵,乃当年建宗时我邀好友一同建造,昨日我观流辉小友在阵法之上颇有造诣,不知小友可有把握改阵,改阵后又能到什么程度?”   “若天剑宗愿给流辉五十年改阵,”苏清漪在符篆阵法上颇有心得,慢慢笑道:“流辉有信心,能改出抵御渡劫期大能的护山大阵。”   一听这话,轩华露出激动的表情来:“若当真如此,在下不胜感激……”   “可是晚辈有一事相求,”苏清漪趁机拱手道:“如今天剑宗灵脉已得,须以大宗门之标准要求自己,晚辈想为清虚求一峰为道场,自此之后,为天剑宗名下独立一脉,不知可否?”   听苏清漪的话,轩华点了点头,认真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剑宗是该广招弟子,独立成峰。不仅清虚如此,各位师弟,”轩华扫了一眼众人,笑道:“不如都各选一峰,开始建峰收徒吧。”   说着,轩华大笑起来:“我天剑宗,也该有个大宗门的样子了。”   “师兄说得极是!”五师弟凤城大笑起来,众人随着一言一语,描绘着天剑宗的未来。他们说得慷慨激昂,若是其他人听到,怕是会以为在座的人都在痴人说梦,然而苏清漪和秦子忱却知道,一千年后的天剑宗,比他们所想象的,都更好。   可他们高兴不起来,知晓灵脉的来历,两人无法像在座人一样心安理得规划未来。   两人沉默着一直等到他们说完,这才退下。回了问剑峰后,苏清漪突然开口:“子忱,回去之后,你会去见轩华老祖吗?”   秦子忱没说话,苏清漪想了想,又问:“见了,你又能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   都过去一千年的事情。他们眼睁睁看着,除了代替过去的清虚和流辉走完他们的人生轨迹,他们似乎什么都无法做。   秦子忱没说话,他静静站在问剑崖前,山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他心中复杂激荡。   那么多年来,他剑下的人都很简单。   不是好人,就是坏人。然而如今,他却突然发现,这世上有太多处于两者之间的人。当年他杀冉焰,以为是除魔卫道,可当直到苏清漪是冉焰之后,他却无比后悔那一剑。   如今他手握长剑,明知是非曲直,却又无法抬剑。   月亮一点点从山头爬上来,如同他过去五十多年所见。一千年,一万年,日升月落,万物流转,人生而又死,轮回不息,道魔交替,此长彼消。而这人心呢?是否也如这月亮一般,百年千年,都不变呢?   若一千年后他去质问轩华,轩华是否后悔这一千年的举动?若他后悔,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斩还是不斩?   若他不悔,是斩还是不斩?   秦子忱心中一片激荡,无数问题在他心中环绕。   这些问题该问谁?   问心,问剑,问苍茫大地,问凡尘世人。   他拔剑而起,迎着那高悬明月而去,白玉剑在手中绽出光华,剑意冲上问剑峰此时还算光滑的崖壁,一笔一划,都带了千钧之力,整座山峰上剑修的长剑都嗡嗡作响,崖壁上碎石坠下,发出轰鸣之声,轩华坐在屋内,慢慢睁开眼睛,便见那蓝袍白衫修士剑如游龙,在那山崖之上,刻下巨大的‘问剑’二字。   笔势带着磅礴之力,一瞬间剑意冲入在座修士眼中,众人眼前似乎都有了一个小小人影,在面前展露着精妙的剑术。   而刻字之人翩然落回地面,苏清漪脑海中猛地响了起来“叮——完成任务,守护天剑宗,建立问剑峰。奖励:3000积分。”   “宿主宿主,你们都好棒哟!”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苏清漪却没有回答。她静静看着面前背对着她的修士,他的身影仿佛融入天地之间,浑身剑气萦绕。   她心中突然油然而生一种感慨,这才是她所认识的秦子忱。   传说中的剑仙,秦子忱。   “系统,”苏清漪叹息了一声:“我终于明白,你说的拿六百年磨磨心境是怎么回事了,六百年后我们回去,秦子忱不会直接飞升吧?”   “应该不会,”系统认真想了想:“他突破不了,之前他突破大乘的时候其实有瑕疵,大乘期体现不出来,大乘期到渡劫期,他一定会有问题。这次他重新突破到大乘,我估计他自己会把握,不是完美突破,就先压着。”   “他心境到底什么有瑕疵?”苏清漪皱起眉头。系统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回话。秦子忱在问剑崖边站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苏清漪,温和道:“夜深了,睡吧。”   但说完后,他就去蒲团之上打坐,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苏清漪想想,也跟着坐下打坐。天剑宗此时灵脉刚刚搬过来,灵气浓郁,比后世好太多,此时不抓紧修炼,更待何时?   苏清漪休息到第二日,便又出去开始布阵。   当年她去天剑宗的时候,便觉得这阵法布置得十分精妙,与她的手法有几分相似,早已牢牢记在心中,便按照记忆中的阵法指挥着天剑宗弟子去改。   大阵难布,不仅考验符修的能力,同时也是工程巨大。凡是这种借助天地之势的大阵,没有个几十年,都很难做到。   不久后,凌霄派和秀华谷卷土重来,但依靠着苏清漪的阵法,又轩华和秦子忱坐镇,几乎每一次都能被成功击退。   为了改阵,苏清漪每日都在外跑,秦子忱就在问剑峰等着她。每天回来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在问剑峰。夕阳西下,拉长他的身影,合着这秀丽山色,每次都让她有种归家的宁静。   秦子忱是个温暖而克制的人,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默默对她好,很少说些什么,更少做些什么,偶尔低头亲亲她,也会因为平日的克制让人意外激动。   一转眼十年过去,凌霄派和秀华谷早已和天剑宗结成了世仇,哪怕他们不来骚扰天剑宗,天剑宗弟子和他们相见,也时不时会拔剑一战。   局势逐渐安定下去,秦子忱正想闭关,蔺棺却突然来了。   他来的那天下着小雨,他没撑伞,细雨打在他身上,他带着白玉面具,静静站在问剑峰门口。等苏清漪开门看见他的时候,有些诧异:“蔺棺?”   蔺棺没说话,好久以后,他突然沙哑出声:“冉焰,你帮帮我吧。”   苏清漪微微一愣,片刻后,她侧身道:“先进屋吧。”   蔺棺走进屋来,跪坐在蒲团之上。秦子忱悄无声息干了他身上的衣服,苏清漪给蔺棺端来热茶。蔺棺静静看着他们做这些,一直没说话。   茶香四溢,蔺棺突然道:“真的没有办法,让我和长君接触吗?”   苏清漪抿了抿唇,她想了想道:“怎么了?”   “我忍不下去了……”蔺棺捏紧了手,声音沙哑:“我以为……我以为我知道,我能忍,可当我真的看到……我忍不下去了。”   苏清漪没说话,她拿过水镜,干脆扔了张符进去,便看见了过去的梅长君。   成为阴言徒弟后,她每天白日就去同阴言修炼,晚上才能回来见到沈飞。阴言修习的阴阳道长期接触冤魂厉鬼,怨气对人的影响很大,所以他脾气算不上好,对梅长君动辄打骂。有时候是因为梅长君修炼速度慢,有时候却只是单纯因为,他心情不好。   阴言心情不好的时候,很讨厌看到别人心情好。他不喜欢活人生动的表情,而梅长君又是个欢脱的性子,初初被教导的第一年,她几乎没有几天就要浑身是血的被扔回来。   蓬莱没有人关心她,在意她,除了沈飞。   她每天在阴言手里接受地狱一般的生活,夜里见到沈飞的时候,才会好一些。   一开始沈飞见到她满身是伤的时候,大怒着去找阴言,结果被阴言打了个半死。把梅长君吓坏了。当天夜里,沈飞躺在床上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恐惧铺天盖地朝着梅长君袭来。   她无法想象没有沈飞的人生,没有沈飞,再也不会有人对她好,也再也不会有人爱她。她趴在床上哭着低低叫沈飞的名字,然后莲落走了进来。   看见自己弟子重伤,莲落第一个反应,便是将梅长君抽打在地上。   “就你这样的东西,也只有他瞎了眼才会护着你!”   巴掌声夹杂的话语,和当年母亲嚎哭的话语叠加在一起。   “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赔钱货……”   “你害死我,害死我了!你怎么不是个男孩子呢?我恨你,恨不得掐死你。”   “你个小贱种,算个什么东西!你弟弟是你碰得的吗!”   “连父母都不爱你,你还指望谁爱你?还有人对会比我对你好吗?我生你养你,给你吃给你穿,你就要记着我这份恩情报答。除了我,再也不会有人对你更好。”   可是有沈飞。   也只有沈飞。   只有他……才会护着她,爱着她,视她如珍宝,永远不抛弃她。   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沈飞。   那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她在莲落的打骂中,暗暗捏紧了拳头。   当天晚上,沈飞便被莲落带走,整个院子里只留下了她。   而后沈飞一直没有回来,就像她想象中一样,她人生里再也没有了色彩。她被阴言折磨后扔回院子,再也没有人照顾她,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发着高烧,想喝一口水,都没有人喂她。   她只能低声叫着沈飞的名字,那个名字好像已经不再是一个人,是她的神,是她的救赎。   蔺棺隐在暗处,静静看着年少的梅长君满身是血,痛苦的叫着沈飞的名字,慢慢想起那一年那个疯狂的夜晚,她也是这样,绝望地叫着沈飞的名字。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啃噬,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在她还意识不清的时候,端了水过去,小口小口的喂她。   水在口腔里的清甜让梅长君知道有人来了,她惊慌失措抓住对方袖子,沙哑着道:“沈飞哥哥……别走……别离开我……”   蔺棺浑身一僵,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却并没有言语,慌慌张张放开梅长君,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梅长君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他总默默在夜里帮助她。   沈飞每个月会回来一次,他来的时候,梅长君都会换上最好看的衣服,把自己打整的干干净净,遮掩住所有的伤口,站在门前,笑意盈盈等待他。   他会细细问她近况,她总说,很好,好得很。   偶尔阴言听见了,亦或是看见他们两坐着,梅长君笑意盈盈的时候,便会在第二日桀桀笑着问:“很开心?师父身处阿鼻地狱,你却如此开心,这怎么才好?”   然后便会拿出刑具来,一样一样在梅长君身上试。   “乖徒弟,”阴言温和道:“别去见沈飞了,放弃他,我就再也不打你了,嗯?”   “你打我吧,”梅长君抬头,淡声回答:“你打死我,我也要去见他。”   于是和沈飞的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用无尽的痛苦换来,便显得越发弥足珍贵。   沈飞一日日长大,越发俊朗。他天资不错,不过十年,便已经是半步金丹,直达筑基巅峰。而梅长君却仍旧只是炼气九层,不上不下的资质,在宗门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许多女修围绕在沈飞身边,沈飞却都只是淡淡微笑,然后对着人群中的梅长君招手,说:“长君,过来。”   女修们不满于她的特殊,常暗中耍些小手段,梅长君也不在意,她靠近沈飞,从来都是如此艰难。有阴言在前,这些女修的手段,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梅长君十四岁的时候,沈飞刚好及冠,此时他已经是蓬莱最优秀的弟子,莲落专门邀请了人来,参加他盛大的加冠礼。   那天他身着玄色华服,散披墨发,跪坐在高台上,低头让长者为他梳发,然后将玉冠带到他的头上。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她,她站在角落里,看着他完美而优雅的动作,感觉他仿佛成为她心中遥不可及的明月,她将一直瞻仰,一直守护。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所有人欢呼叫着他的名字,而他面不改色,含着矜贵的笑容,一一扫向众人,接着在视线落到梅长君身上的时候,他忽然笑开,如春暖花开。所有人都诧异他为什么突然笑了,而梅长君却只知道一件事。   他看着自己,同年少时一样,别无二致。   她始终,是他心里,独一无二的梅长君。   当天晚上,她回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沈飞站在院子里等着她。   他已经长得如此好看,眉目全部长开,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眼中映山倒水,仿佛囊括了无尽苍宇。   梅长君呆呆看着他,他抬起手,折下身前的桃花,转过身来,走到梅长君身前,将桃花递到了她手里。   “长君,给你。”   梅长君没说话,她低头看着那株开得眼里的桃花,心中似乎有什么霍然明了。   “沈飞哥哥,你不会抛下我,对吗?”   沈飞笑了笑,温柔道:“对。”   “我是你的家人,对吗?”   “对。”   “我和她们……”梅长君抿紧了唇,没有说出下面的话语。沈飞却似乎是明了什么,大笑起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温和道:“不一样。你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长君,”沈飞闭上眼睛,叹息出声:“你始终,还是太小了。”   “可是,我明年就及笄了。”梅长君抬起头,认真看着他:“明年,我就可以嫁人了。”   沈飞不说话,他微微一愣,随后轻叹出声:“是啊,明年,你就长大了,我的小长君。”   说完,他放开她,转身离开。   而后那一年,他都没有再来见她。   可这没关系,他早已成她一份执着。谁都拦不住她。   阴言的眼神越发阴毒,其他弟子不喜欢阴言,连带着也就憎恶她,好一些的就是将她置之不理,不好的,便是直接和她动起手来。   她常常被人围殴,她也从不说话。等她满身是伤回来时,蔺棺就在夜里悄悄为她上药,然后看着她的眉目,一看一整夜。   她及笄那天,没有人知道。她本来打算也就忘了,可当她打开院子时,却就看见沈飞站在院子里。   他眼里似乎有些挣扎,却还是走了过去。   “长君,”他低下头去,哑声道:“我来为你加笄。”   梅长君没说话,在沈飞以为她不会说话时,他突然看到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我以为你忘了。”   沈飞沉默,好久后,他苦涩笑开。   “怎么会忘。”   说着,他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到了屋里,然后为她梳发,加笄。   蔺棺默默看着这一切,等沈飞离开,梅长君睡下后,他来到她简陋的梳妆台前,将一根玉簪,悄无声息放进里她的柜子里。   那是他亲手打磨的梅花簪,用上好的昆仑玉。他本来想,如果谁都没来,他就去送给她。   可是他忘了,还有沈飞。   他记得沈飞此刻的感受,此时此刻,他还在认真想,如何娶了她。   蔺棺站在梅长君面前,绝望地叹息出声。   第二日,梅长君带着沈飞送她的玉簪出现在众人面前,长老之女清莱看见了,猛地就变了脸色。   “梅长君,”清莱突然冲了出来,指着她头上的发簪道:“你怎么能偷东西!”   “我没偷。”跟着阴言久了,梅长君的气质也阴冷起来。清莱冷笑出声,嘲讽道:“这可是沈师兄的东西,不是你偷的,难道还能是他送的不成?你还给我!”   “这不是你的。”梅长君提醒她。清莱猛地拔出剑来,怒道:“这是沈师兄准备送我的,你还给我!”   “这是我的。”梅长君认真强调,清莱一剑直刺过来。   梅长君从来不和他们动手,因为她一贯知道,自己没有谁站在自己背后,所以从不惹事。然而这一次,她却动了手。   她操纵着冤魂朝着清莱冲过去,一把抓伤了清莱的脸。清莱大叫出声,怒道:“把玉簪给我抢回来!梅长君,这次沈师兄已经闭关,我看还有谁帮你!”   说着,一群弟子扑向了梅长君,梅长君同众人厮打起来。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她的玉簪,她抓住玉簪,死死不放。   她不过练气期,被一群筑基期的人围殴,几招走下来,便没有了还手之力。她被打得趴在地上,死死抓着自己手中的发簪。   “直接把她的手砍了吧。”   有弟子提议。   梅长君猛地冷了眼神,在众人附和拔剑之前,她终于下定决心,一跃而起,用尽所有力气召出所有冤魂,而后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便朝着后山冲了过去。   所有人紧追不放,一群人将她追到阴魂崖边上,这是传说中蓬莱阴气最盛的地方,下面埋着百万人的枯骨。   “既然想死,那就死彻底一点。”清莱一掌击到梅长君身上,梅长君直接被击飞出去,直直坠入了阴魂崖。   蔺棺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接住梅长君,随着她落入了崖中。   他不敢带她上去,因为他知道,这是她命中注定的事情。   梅长君在他怀抱里,艰难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眼前的男人,卷云纹路的月色华袍,白玉面具,手心带着的温度透过她的衣衫让她感知。她只看了他一眼,便昏死了过去。   趁她昏迷期间,蔺棺给她上药治伤,暗中在她的发簪上绘了一道驱邪咒,便消失了去。   有了那道驱邪咒,梅长君终于才没有被谷里的阴魂啃噬殆尽。等她醒过来时,便看见,一望无际的平原荒漠上,全是累累白骨,数不清的冤魂厉鬼围绕在她周身,桀桀笑着打转。   她浑身发抖,修习阴阳道的她太明白,这样的场景,大概是什么结局。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厉鬼都不能靠近她,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围绕在她周身,这些阴魂一遍一遍冲击着这个结界,梅长君立刻反应过来,如果这些阴魂无法伤害她,那这就是她的大机缘。   她当即盘腿坐下,开始运转灵力,阴阳道的灵气引得阴魂拼命冲向她,漫天怨气成了她最好的养料,一日,两日,蔺棺留下的驱邪咒效果渐渐散去,梅长君也发现了这一点,看着这些阴魂,干脆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万千阴魂的阴魂谷,不是人吃鬼,就是鬼吃人。   她要变强,要活下来,她活着,沈飞就一定会来救她。   她等着他。   于是她主动破开了结界,朝着一个阴魂就冲了过去,一把捏住对方的脖颈,一口咬了上去!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冤魂将她淹没,他们啃噬她的血肉,她吞要他们的魂魄,用他们的魂魄,滋补她的身躯。   她像只野兽一样,不听撕咬着这些魂魄,她身上的血肉迅速生长,而几乎在生长的瞬间,就会被咬碎吞入这些魂魄的腹中。   如此野蛮阴邪的修炼手法,让暗处的蔺棺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想出去救她,想出去帮她。看着她全身鲜血淋漓只剩一具骨架,他觉得这是他心上的凌迟。   被撕咬的痛楚让梅长君不停嚎叫出声,她几乎没有了意识。只知道不听的撕咬面前的阴魂。   她只有一个念头,沈飞会来救她。   沈飞一定会来。   “可我知道,”蔺棺痛苦的闭上眼睛,看着水镜里的血骷髅,颤抖着身子:“沈飞没来。”   不会有人来。 第50章 蓬莱之十一   听着蔺棺的话,苏清漪陷入了沉思,好久后,她慢慢道:“你怎么知道沈飞不会来?”   “我有沈飞对梅长君记忆。”   “沈飞去做什么了?”   “闭关一百年,直接步入金丹中期。”   “梅长君要在下面待一百年?!”苏清漪诧异出声,蔺棺点了点头,艰难道:“生不如死,一百年。”   说着,他想起了沈飞记忆里的梅长君。   一百年后,沈飞闭关突破,出来时,听到梅长君被清莱逼坠山崖,他提剑一路杀到清莱面前,当着所有弟子的面,一剑斩杀了清莱。   当时他满身是血,站在颤抖着的清长老面前,冷声开口:“你以为你女儿的命足够补偿长君?不,她死一万次,也弥补不了一个长君。”   然后他连着清长老一路斩杀,在莲落赶来之前,跟着跳下了阴魂崖。   跳下去的时候,他以为,他是去救梅长君的。   但等跳下去后,他却看到,阴魂崖不见一个阴魂,梅长君穿着血红色的长裙,面上含笑,手中握着一面幡旗,站在一望无垠的荒漠之中,静静注视着他。   “师兄,”她没有叫他沈飞哥哥,她微笑道:“你来了。”   沈飞觉得心头无比恐惧,一百年过去,她也是半步金丹了。可与他们这些道修不同,她身后是血海尸山,任何一个人,都能闻见她身上浓厚的血腥味。   “师兄,”她说:“我等你,一直等着你,等了一百年了。”   五十年前,她就已经吃光了这里所有的魂魄,得到了上古至宝,引魂幡。   可她没有走,她一直等在这里。   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等到绝望,从绝望等到执念。   梅长君心中有魔,就是从那时候有的。   等着他,一定要等到他。沈飞一定会来救她,他怎么会抛下她?   他是她的所有,她的唯一,他承诺过不会抛弃她,承诺过爱她,如果这世上有什么让她觉得唯一留恋和温暖,那么仅有这个人。   所以她不能放手,她不能离开,她一定要等他。   一等五十年,她在茫茫荒漠上,终于等到他。   听着蔺棺的话,苏清漪皱起了眉头,她敲打着桌面,慢慢道:“蔺棺,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长君并不爱沈飞。”   蔺棺微微一愣,苏清漪慢慢道:“你不觉得,长君对沈飞的执念,已经成魔了吗?”   “我知道……”蔺棺点了点头,痛苦出声:“所以……我不想她成魔。”   “系统,”苏清漪召唤出系统来:“有没有什么办法啊?蔺棺真的好惨啊。”   “其实吧,”系统想了想:“根据我的观察,我觉得,好像只要你们不违背大事件……应该就没事。”   “什么叫大事件?”   “你知道你们现在在一本书里对吧?就是书里写过了的,你们不让它改变,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比如说天剑宗不能灭,沈飞不能死,这些你们不能改变,可是蔺棺给梅长君送点水喝,这问题就不大。当然,如果蔺棺让梅长君爱上他,从此不理沈飞,导致尸鬼门没有被灭门,这问题就大了。”   苏清漪点点头:“明了。”   随后她抬头对蔺棺道:“其实……你有个办法。”   “嗯?”   “你装成沈飞,不要让她知道这一切是你做的。这样什么都不会改写,她仍旧爱沈飞,这就可以了……”   蔺棺没说话,苏清漪迟疑道:“要是你不愿意……”   “不,”蔺棺拒绝她:“我愿意。”   说着,蔺棺嘲讽笑开:“我都装了这么多年沈飞,再装一百年,又怎样?”   苏清漪没有说话,她点点头,叹息着到书房后面,同秦子忱要了生辰八字后,写了好几张符咒给蔺棺,认真道:“这是我和子忱的召唤符,如果你有事,便将灵力灌入此符中,我们瞬间就会出现。”   蔺棺点点头,苏清漪又嘱咐:“你只能是沈飞,任何时候都是沈飞,不能随便改写历史,知道吗?”   “我知道。”蔺棺艰难出声,说着,他叹了一声道:“我先走了。冉焰,趁着这六百年的机会,你好好修行吧。”   苏清漪点头,起身送走蔺棺。蔺棺走后,苏清漪转头看向秦子忱,秦子忱正坐在蒲团上静静瞧着她,他很安静,一向如此安静,然而此时此刻,苏清漪却突然希望他说些什么。   好久后,她慢慢道:“我想闭关。”   “多久?”   “我想在此结婴。”   秦子忱点头,没有多话:“好。”   “子忱,”苏清漪走上去,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当年,我没有杀我的家人。”   “我知道,”听到这话,秦子忱心里就有些梗痛,像是当年那一剑戳在了自己心窝,他不由得抚上了她的发,温和道:“我信你。”   “我要查清楚当时的事情……当年我大乘期,还能被对方设计得东躲西藏,这一次我不想查到了凶手,却不能报仇。”   “不一样。”秦子忱温和出声:“这一次,我在你身边。”   “可是子忱,我不能所有事都依靠你……”苏清漪声音微哑,她抬起手来,抚上他的发丝,温和道:“我闭关前,会将大阵布好,你保护宗门,不要太拼命。”   “嗯。”   “上辈子当冉焰的时候,虽然资质逆天,但是我根基并不稳固,多次突破都是战时临时突破,其实我从结婴开始,都不算同阶圆满。这一次,我是十转金丹,所以我想结成紫婴。”   “嗯。”   剩下的话苏清漪没有多说,其实她很想再说些什么,然而看着对方的眼睛,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似乎所有言语,对方都懂。她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来,在转身之前,秦子忱忽然拉住她,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舌尖就撞了进来。   和他面上的淡定截然不同,他的吻激烈认真,甚至带了一些惶惶不安。   他似乎是放纵着自己,一吻结束后,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我等你。”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苏清漪回抱住他,终于觉得什么完整。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他跟着她走进闭关洞府,直到苏清漪关门,他站在门口好久,这才离开。   苏清漪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忍不住叹息出声来。   “他这个样子,我怎么能静心闭关啊?”苏清漪问系统。系统淡道:“我这里有一套结婴的功法,极品,要不?”   “要要要。”   脑海中响起扣除积分的声响,空中直接就掉了一本书下来。这本书详细的写了结出紫婴的办法,苏清漪认真读着上面的字,那些字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瞬间将她卷入了宇宙洪荒。   她随着时光一起流转,看万物生长轮回,从浩瀚宇宙到蜉蝣尘埃,都在她眼中放大、放慢。她仔细观察过他们每一部分纹路,一时竟没什么都忘却了。   灵气源源不断流入她体中,她本就是拓宽过的经脉,加上纯阴体质这种百分百不会过滤灵气的体质,温神草的滋养,一品雷灵根的帮辅,加上天剑宗浓厚的灵气,此时修炼,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集齐。   一般来说,以她的资质,不出五年便可结婴。   可结婴也分等级,就像结丹分成十转,结婴也分成十台,紫婴乃顶级元婴,非百年不能结出,和五年结出的元婴有本质上的区别,只要结婴,便可直达元婴中期,甚至后期都不能比,算得上是同阶无敌。   苏清漪这次下定决心,金丹她结了最好,元婴也要最好。   修炼时根本不能察觉时光流逝,而在外的秦子忱却是觉得度日如年。   第一个十年,他扩建问剑峰,路上遇到了自己的师父云虚子,想想就将他收做了徒弟。因为苏清漪说过,他要按照清虚的人生轨迹走。   第二、三个十年,轩华的六位师弟逐步到了出窍期,他们同秀华谷发生了一次大战,秀华谷元气大伤,被他们斩了两名出窍期修士。   第四、五、六个十年,问剑峰有弟子三千,他云游四海,四处锄强扶弱,本来以为会淡忘苏清漪一些,就像当年来了修真界以后,一心修炼,久了就淡了。可是这一次,越想忘越不能忘,走得越远思念越深。   他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美景。看到好看的花,他便它盛放的时候拿树脂包裹了放在纳虚戒里等着给她;看见漂亮的衣裙、好看的发簪、好闻的香囊,他也会买了放在纳虚戒里等着给她。   他给她买了好多东西,留了许多想要带她来的地方。   他终于学会了喝酒,懂得分辨好与不好,然后给她带回去。   他终于发现,亦或说是承认,他离不开她。   于是他回到了天剑宗,就守在问剑崖上,再也不离开。天剑宗其他六峰逐渐都建了起来,他后面的第二个师弟,也就是后来第三峰的峰主雷虚子也拜入了天剑宗。   天剑宗越发像后世的大宗门,轩华也开始隐世不出,认真修行,一切便都接手到了秦子忱手里。秦子忱想到后世的天剑宗,想到此刻的轩华,他希望天剑宗能是一个如他所想象那般公正、纯善、敢作敢当的宗门,于是他承担下了教养天剑宗新弟子的杂事,几乎每一天都去给弟子们上课。七峰弟子都对他尊敬有加。   秦子忱本以为,轩华对于他对弟子这种正直之心的教导会有异议,谁知道轩华闭关出来后,看见弟子们一身正气的模样,反而大笑了起来,同秦子忱道:“清虚,天剑宗有你,乃我宗之大幸。”   说着,轩华就拉着秦子忱去喝酒,完全不像长辈,拉着他就认真的唠嗑。   秦子忱喝酒,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不缓不急,小斟浅酌。没一会儿轩华就醉倒在了桌边,端着酒杯和他说胡话。   “你不知道,一千年前,我还是元婴的时候,和凝华一起建立了天剑宗。她资质好,比我聪明很多。两百年前,她就渡劫飞升了。可是她没熬过天劫,失败了。灰飞烟灭前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轩华,你要照顾好天剑宗。”   说着,轩华轻笑起来,望着月亮,叹息出声:“天剑宗就像我和凝华的孩子,凝华走了,我也只剩下天剑宗了。我就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天剑宗日益光大,成修仙界第一宗门。清虚,你觉得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秦子忱认真看他:“天剑宗,本就是修仙界第一宗门。”   轩华拍着腿大笑,笑着笑着,他就不说话了,仰头看着月亮,突然叹息出声:“清虚,一个人,时光真的好长啊。”   秦子忱不说话,他低头抿酒。   苏清漪,一个人,时光真的好长。   后来又过了五年,天空紫气环绕,灵力开始波动,秦子忱从打坐中被惊动,立刻明白,是苏清漪结婴了!   他连忙拿出准备了多年的法器扔在苏清漪洞府周遭,然后便拔出剑来,准备护法。   天上乌云密布,翻滚。灵气疯狂朝着苏清漪的洞府之中涌了进去,形成了一个旋涡。   附近修士都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站出来围观这场雷劫。   而雷劫的主人苏清漪,却沉浸在一片汪洋里,仿佛在母体之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似乎是穿越了洪荒万年,重新来到这世上。灵气像汪洋一样冲刷进她的经脉,她在灵气之中慢慢有了自己的手、脚、眼睛、嘴巴……   天雷集结在屋顶,第一道雷就直劈而下,轰得地面为之颤动,而秦子忱给她准备用来渡劫的法器也瞬间被劈成了两半,让秦子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第一道雷就这样强大,这哪里是一个元婴期的雷劫!   难道因为她是逆天之人?难道因为她是不属于这个时空之人?   “两百年前……她没熬过天劫……”   轩华的声音浮响他耳畔,秦子忱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握紧了长剑,恨不得冲上去替她被劈。   反正他是雷灵根……   想到这里,秦子忱整个人安定了许多。   雷灵根的好处就在于,天雷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别人容易被雷劈死,但雷灵根不一样,他们有一定几率,将天雷转为己用。   秦子忱舒了口气,看着第二道天雷云集,再次劈了下来!   一把飞剑从洞府之中猛地冲了出来,迎上了那道雷光!   而苏清漪在洞府之中,感受着经脉内疯狂周转的灵力,看着自己腹间一个婴孩,慢慢有了模糊的模样。   她开始结婴了。   她清楚的意识到。   无道硬生生抗下第二道雷劫,又飞了回去。   天雷继续凝结,两个时辰后,第三道雷劫随即而至,直直朝苏清漪头顶轰了下去!苏清漪面色不改,以身硬抗!   天雷直直砸上她的身体,雷电窜入经脉之中,一瞬间,灵根便开始疯狂运转起来。苏清漪清晰看到一道小小的闪电流窜进自己腹间,然后朝着灵根冲了进去。   她身上一片焦黑,不管不顾,继续引灵气朝着那婴孩过去。紫婴结婴需要的灵气极多,如果不是因为她本身经脉开拓,储存的灵气多,外加是天灵根,怕是根本想都不能想结紫婴。   天雷轰响,五个时辰后,第四道雷劈了下来……   三天后,第五道雷劈了下来……   越到后面雷集结的时间越长,声势越发浩大。而苏清漪腹间的小人也清晰起来,眼前开始出现了幻影。   她知道,这是心魔劫要来了。   “师父。”有人叫她。   苏清漪没有抬头,那人就从尘埃中走了出来,身着白衣,手提灯笼,墨发用丝带随意绑着,叹息出声:“师父,你怎么又和梅前辈喝醉了?”   画面一转,又回到她十五岁的及笄礼,所有人环绕在她身边,她跪坐在高台上,散披着发,她母亲亲手为她加笄,她梳着她的头,同她温柔说:“焰儿,我不求你飞升成仙,只愿你一生,幸福美满。”   而后又是她家后院,她和才六岁的冉墨玩闹,蒙着眼睛抓冉墨,听着冉墨喊:“姐姐!姐姐!来抓我啊。”   她四处追打这个臭小子,然后猛地撞到一个人怀里。她有些不满,摸着对方脸道:“谁啊?”   “你再摸,”谢寒潭声音里全是笑意:“再摸,我就亲你了。”   周边全是笑声,画面天旋地转,无数美好的回忆围绕在她身边,她站在中间,无悲无喜。   “让开。”她终于开口,声音平淡。   谢寒潭化作一身黑衣,身披鹤氅,手执金扇,站在祭坛之上,静静看她。眼神无悲无喜,仿佛是回到了临死那一刻,他仰头看她那一刹那。   “师父,你恨我吗?”   他的声音仿佛是在空寂的死水潭中低落一滴水滴,发出清脆的咚响。   恨吗?   苏清漪看着对方提剑走来,心里一片茫然。就在这时,周边化作了一片血色。她的师父、父母、弟弟、师兄纷纷提着剑朝她走来。无数血色的身影跟在他们身后,似乎都是认识的谁谁谁。   “恨吗?”   “恨吗?!”   “你失去了一切,被人追杀,被最爱的人背叛,被千刀万剐,对这世间,你不怨恨吗?!”   “可你无能为力,你连想知道凶手是谁都如此艰难?!你不恨?不冤?不怕?!”   她手中无道嗡鸣作响。她想保持冷静,可这些人都如此真实。她无法掩藏内心。   她恨,她怨,她怕。   哪怕这份憎怨并不如她所想象那样强烈,过去的记忆重生一次仿佛真的是上辈子一般遥远,可是刻在骨子里的情绪,哪怕时光推移淡忘,却总无法彻底消失。   她想拔剑,想保护自己,想挥砍。   冷汗涔涔而下,她看见一把白玉剑破空而来,仿佛就是当年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她手握重剑,即将拔剑而出!也就是那一刻,一只手突然按在了她的手上。   那白玉雕刻般的手,冰凉。   他从背后抱着她,按在她的手上,冷意瞬间让她清醒过来,而他怀中的温暖,则让她慢慢安宁了下去。他静静抱着她,柔亮的发丝垂到她胸前,周遭的声音都小了起来。只有他,呼吸还响在耳畔,温柔道:“不要拔剑。”   “不要为恨拔剑,不要为恐惧拔剑。”   “清漪,”对方轻叹出声:“这一世,你有我。”   苏清漪不说话,她面色平淡下来。周边化作茫茫白雾,苏清漪看着手中的无道,慢慢安静下来。   “子忱,”她低声唤他,对方像过往一样,淡淡的应:“嗯。”   “这一世,我不仅有你。”她抬头看他,慢慢笑开:“我还有剑。”   话应刚落,她的剑猛地刺了过去,插入了对方心间。一瞬之间,周边支离破碎,苏清漪慢慢睁开眼睛,感觉到腹间有个紫色婴孩,也跟随着她睁开了眼睛。   不为恨拔剑,不为恐惧拔剑,不依仗他人而安心,这一世,她不仅有秦子忱,她还有剑。   哪怕没有秦子忱,她也有她自己。   最后一道劫雷轰隆而下,劈得漫山遍野都是雷光,狂风吹得秦子忱衣衫猎猎作响。轩华落在秦子忱身后,皱着眉头看那雷光,不安道:“清虚,我觉得这天雷不对……”   “是不对。”秦子忱淡声开口:“她结的是十台紫婴。”   “紫婴?!”轩华露出诧异的神情来,片刻后,似乎想说些什么,也没多言。   那一道雷光如瀑布一般降下,轰了足足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闪电渐渐消失,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坑。秦子忱猛地冲了过去,直接跳入那个巨大的圆坑之中。   “清漪!苏清漪!”   他浑身颤抖,却没有看到人影。   恐惧从他心头涌了上来,跟上来的轩华叹息出声:“清虚,这六九雷劫落到元婴……”   “闭嘴!”秦子忱怒吼出声,随后开始在地上到处打量,大喊着:“清漪!清漪!”   轩华同情地看着他,许久后,天上下起了金色的小雨。轩华微微一愣,秦子忱看向天空,猛地反应过来。   这天雨只在人渡劫成功后才会下,算作天道给予渡劫人的奖励。一道金光从天上落了下来,一具骷髅破土而出,在那金光下缓缓升起,而后身上的血肉开始飞速生长。   片刻后,这位女修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面上还带着面具,仍旧是流辉的模样,身上穿着黑色的华服,背上背着一把重剑。金光在她身上慢慢消失下去,她终于落到地面。   刚站稳,就被一个人猛地抱进了怀里。   一向这么淡然的一个人,头一次失了沉稳,紧紧抱着她。   “苏清漪,我想你,”他慢慢开口,声音平稳,却颤抖着身子,慢慢道:“足足九十五年。”   苏清漪有些诧异,她微笑起来,回手拥抱住他。   “不怕,我们还有千万年。”   旁边轩华默默看着两个人,长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白拂尘突然冲了进来,着急道:“掌门,星云门派人来信,说要见流辉师叔!”   “那就见,你慌慌张张做什么!”轩华有些不满。白拂尘喘着粗气,接着道:“还有,蓬莱有弟子得到神器后入魔成了魔修,被凌霄派招揽当了长老,不日后就要攻打天剑宗了!”   “得到神器的魔修?”苏清漪猛地抬头:“叫什么?”   “梅长君。”   卧槽,梅长君为什么会来攻打天剑宗?!!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大哥! 第51章 蓬莱之十二   听到梅长君攻打天剑宗的消息,苏清漪第一个反应就是去联系蔺棺。   与此同时星云门的人也到了大殿,等着见苏清漪。于是苏清漪只能一面往大殿赶,一面拿传音符叫蔺棺:“蔺棺,你在哪里啊?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怎么长君要来攻打天剑宗啊?你搞什么幺蛾子啊?!”   “是沈飞让她干的。”蔺棺回复得很简洁:“我只在阴魂崖帮过她,在她五十年前得到引魂幡后,就以沈飞的身份带她回了宗门,然后和她说,是悄悄将她救回来的,让她再也不要提及这件事。我猜她不会再在沈飞面前提这件事,这个谎话应该不会说穿。”   “然后呢?她怎么成魔修的?”   “因为她毕竟是通过吞噬魂魄增长的修为,出谷的时候就已经是魔修了,五十年前她被蓬莱赶了出去,直到近日沈飞出关,为她杀了清莱父女,她听说之后,又悄悄赶了回去。沈飞见她无恙还有了引魂幡,又听说天剑宗的灵脉要融合,就让梅长君来当说客,说自己手上有神器,给了凌霄派底气,让凌霄派联合几个小门派来攻打天剑宗。”   苏清漪:“……”   到了大殿门前,苏清漪有些崩溃问系统:“所以,当年梅长君来攻打过天剑宗?”   系统:“没听说过,反正她攻打过没有书上也没写,无所谓吧……”   屁咧!   苏清漪踏进大殿,转头同秦子忱吩咐:“梅长君手里那个引魂幡,不开阴阳门根本没什么吓死人的能力,你去把她抓了绑起来,让她别掺和了!”   秦子忱点点头,苏清漪转身就进了大殿,一进去,便看见元真子坐在客座上,还带了几个后来的师叔,正等着她。   此刻元真子乃星云门首徒,合体期修为,堪称星云门第一人。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仙风道骨,笑意盈盈朝着苏清漪看来,让苏清漪瞬间红了眼眶。   她作为冉焰的时光里,自幼拜元真子为师,由他教养,说他是她的父母,也不为过。而她最后一次见元真子,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此刻看着元真子再活生生坐在她面前,她忍住扑过去抱着真人痛哭的冲动,面上淡定冲众人行礼道:“诸位师弟,师妹,好久不见。”   说着,她朝着元真子拱手:“师兄。”   “流辉不必多礼,”元真子赶忙上前搀扶,叹息道:“此次我等前来,是有事想要请流辉师妹帮忙的。”   苏清漪眸光一动,微笑道:“师兄但说无妨。”   “这……”说着,元真子看了轩华一眼,轩华立刻道:“你们聊,我们出去看看。”   说着,轩华便带着天剑宗的弟子都走了出去。等大殿内只留下苏清漪几人时,元真子引着苏清漪到自己的位置上,叹息道:“实不相瞒,流辉师妹,这次我们也是遇上的大事,这才来找你的。”   “你知道,一百年前,星云门发现了一条灵脉,掌门耗费了所有精力,才将灵脉移到星云门。我们本来以为这是一条天生的灵脉,可是移来之后,我们回去察看,却突然发现,灵脉出现的地点,似乎有布阵的痕迹。我们将阵法绘刻下来,研究了许久,发现……”   “这是一个人造灵脉的阵法。”苏清漪看了一眼元真子递过来的阵法图,这个阵法她是亲眼见到的,印象十分深刻。元真子点点头,赞叹道:“师妹于阵法一道果然颇有研究。此次我来天剑宗,见到这护山大阵便十分惊叹,多年不见,师妹布阵的本事真是越发了得。”   “所以,”苏清漪跳过元真子夸赞的话,低垂眉眼,淡道:“师兄来找我,所为何事?”   “就是为这个阵法,”元真子严肃了表情:“你也知道,像这种邪门阵法,自有天罚。星云门移走了那根灵脉,掌门怕此灵脉有违天和,天道降罪于星云门,不知师妹可有办法?”   听到这话,苏清漪不由得笑了,直接道:“既然怕有违天和,掌门何不直接移走灵脉?这灵脉想要的人多的事,看这天剑宗,为灵脉之争,一百年来打了多少次?”   “师妹……”元真子叹息出声,苦笑道:“掌门毕竟要为宗门考虑,星云门一直是小派,就是因为没有灵脉护山,山中灵气稀薄,弟子修炼难有精进。师妹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宗门考虑……”   苏清漪不说话,她静静看着面前这个当着说客的元真子,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师父。口口声声说着为宗门大义,其实不过就是一己私欲罢了。   她在看见如此阴邪阵法时,曾经安慰自己,元真子并不知道真相。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再也不能安抚自己说,元真子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一言不发,元真子便着急了,干脆直接跪了下去:“师妹,我知道你必然有办法,你就帮帮星云门这一次吧!”   苏清漪沉默不言,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突然“叮”的一声响,系统再次发布任务:   【任务:解救星云门,创‘山河祭’之法】   任务描述:答应元真子,在系统提示下创‘山河祭’之法,帮助星云门等宗门抵御天道反噬。   奖励积分:2000   惩罚:所有一切回归原点,梅长君之死无法逆转,宿主被抹杀   接受   看到这个任务,苏清漪立刻明白,这一千年来,宗门之所以没有被反噬,就是因为这位叫流辉的师祖创造了这门‘山河祭’之法。   苏清漪并不愿意做这件事,她并不认为,这些宗门大派为了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是一件错误的事。   然而这一切是已经既定的过往,不是她能改变的选择,于是她抿紧了唇,最后说了句:“好。”   元真子面露欣喜,握住苏清漪的手道:“流辉,我知道你放不下宗门!”   苏清漪甩开元真子的手,初见的欣喜已消失殆尽,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养他长大的师长,抬手道:“师兄,那流辉先告辞了。”   说完,她便大步走了出去。等她走远,边上人同元真子忧虑道:“师兄,要是流辉师妹猜出了这件事说出去……”   元真子冷笑出声来,看向旁边人道:“你以为,她有机会说出去吗?”   说着,他手中拂尘掸了掸衣袖,叹息道:“师妹啊师妹,你于阵法一道无人可比,但师兄也是别有所长啊。”   苏清漪走出大殿后,便赶往了问剑峰。外面又有叫阵声,秦子忱早已经带着人出去了。如今苏清漪已经不大担心天剑宗一事,盘腿坐到桌前,认真看着元真子给她的阵法,忍不住出了神。   这阵法和后面的十方八煞养魂阵,以及苏清莲给她的阵法,都有许多相似之处。知道星云门后面将用山河祭抵御天道反噬,苏清漪对自己的死似乎就有了了解。她回想着这三个阵法,看着元真子的阵法,开始认真推敲,如果基于元真子给的阵法,该如何承担天道反噬。   解天道反噬,从来只有三种办法。第一种是消,即从源头开始化解,让天道消除反噬。比如凡人做了坏事,常常通过做好事弥补,希望不要承受惩罚,这就是最朴素的“消”的想法。若星云门愿意搬走灵脉,便可消除天道反噬。然而他们坚持不肯,那“消”这条路自然走不通。   第二条是“转移”,可是上百万人的怨气,想要转移给其他人,这对布阵师的要求极高,苏清漪清楚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种水平。   除了以上两种方法,就只剩下第三种,镇压,这是最常见的消除天道反噬的办法。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是能镇一时是一时。   有了思路,苏清漪便着手画阵,一面画一面问系统,这个方向对不对,系统便认真给她答案。   苏清漪对符篆阵法,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这种天赋让她对这些东西有了喜爱,只要投入进去,根本不会觉得时光流逝。   外面打了半个月,苏清漪根本不能察觉,不眠不休在系统的提示下画了半个月,终于画出了山河祭的阵法。   这个阵法名字好听,其实本质上就是人祭,用至阳至阴的魂魄献祭,镇压那上百万人的怨气。   这其中有几个条件,首先是要至阴或至阳的魂魄,这就要求,要么是纯阴纯阳的体质,要么是本身修道就是极阴或极阳。   其次,是要极善的魂魄,就是这个人生前越善良越好。   最后,就是对修为上的要求,修为越高越好。   祭品条件越好,能镇压的时间就越长。   看到这些条件,苏清漪便已经理清楚她当年死时的真相了,冉焰乃纯阳体质,自幼修习“善”道到合体期,完美的符合了这三个条件,献祭一个冉焰,可保这些门派万年安泰。   可是她就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参与了这场献祭?五大宗门,到底参与了几家?而除却这些宗门,为什么还有如承天城、玄天门这些小门小派在当中?这个阵法是她创的,如果她不将阵法交给元真子,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她也就不会死?   不过……也不行吧,系统会直接让她滚回去,到时候连梅长君都救不了。   她绘着阵法的时候,脑中全是这些问题。等最后一笔绘完,她心中舒了一口气,倦意铺天盖地而来,忍不住趴在了桌上,就睡死过去。   等她昏睡过去后,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弯腰从她身下抽出阵法图,手往图纸上一拂,一张一模一样的图纸就出现在他手上。   而后他将纸放回原位,又悄悄退了出去。   苏清漪一觉睡了好久,直到一个不停嚷嚷的女声传来,才慢慢张开了眼睛。   “你这个臭老道,老子如花似玉一个黄花大闺女,你摸什么摸!”   “闭嘴。”   “哟,你敢摸还不不让我说?放开我!来人啊!救命啊!非礼啦!”   一听这个声音,苏清漪就揉着太阳穴,从桌子上爬了起来。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刚好被扔了进来,撞到地面上后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对刚刚走进来的秦子忱怒骂道:“我好歹是个女人,你温柔点对我会死啊?!”   秦子忱衣角沾血,面不改色对苏清漪道:“我去换件衣服。”   说着,他就转身离开。苏清漪揉着头同秦子忱道:“拿点酒来。”   “嗯。”   秦子忱点头,苏清漪闭关这些年,他在问剑峰埋了很多酒。   等秦子忱走后,苏清漪指了指面前的蒲团,对梅长君道:“坐。”   “你让我坐就坐啊?!”梅长君翻了个白眼,苏清漪淡道:“那就站着。”   梅长君立刻坐下,怒道:“你让我站着我就站着?!不,我偏要坐下!”   苏清漪:“……”   少女,一百年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一百年前你明明很阴冷的啊!   苏清漪无语,梅长君打量了周边以后,转头来:“嘿,道友,你这儿不错啊?你叫什么,专门让那个棺材脸把我绑过来做什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神器威力太大了,所以特别害怕,想先贿赂一下我?啊哈哈哈哈哈,你们也别太害怕,我这个人啊,水平一般一般,你们不用太紧张。”   梅长君被绑着说话的时候,秦子忱提着酒走了进来,往台子上一搭,施了个法诀,就接了梅长君的绳子,梅长君立刻跳起来,朝着秦子忱一个手刀就砍了过来,秦子忱毫不犹豫,一拳就打在她脸上,当场将她打翻过去。   “你他娘的……”梅长君在地上痛苦捂住鼻子,泪眼汪汪坐了起来,带着哭腔骂道:“怎么连女人的脸都打!”   秦子忱不说话,拔开酒坛的盖子,苏清漪不忍直视转过头去,让秦子忱给她倒了酒后,同梅长君道:“你就先乖乖坐起来喝个酒吧。喝完酒后有多远滚多远,别来天剑宗捣蛋了。”   “不行,”梅长君端起酒坛子闻了闻,认真道:“我可是专门来主持正义的,你们天剑宗抢了人家凌霄派的灵脉,这怎么行呢?”   说着,她尝了一口酒,立刻咳嗽起来,苏清漪愣了愣,这才发现,原来这时候的梅长君,居然不会喝酒!   苏清漪来了兴致,亲自给她倒酒,认真道:“这是好东西,你多喝几口就发现特别好喝了。来来来,我们聊聊,你说为什么沈飞其他门派不挑,就专门让你来了天剑宗呢?”   “你知道我师兄?”梅长君豁然抬头,苏清漪笑了笑:“我嘛,什么都知道,我可是默默观察你好多年呢。”   梅长君不说话,片刻后,她抬头看着苏清漪,目光一片平静:“是不是你?”   “嗯?”   “当年在破庙里,给了我被子的,是不是你?”   “你知道?!”苏清漪惊诧出声,梅长君笑而不语,低头喝了口酒。苏清漪一时倒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东西,认真道:“梅长君,为什么沈飞让你来天剑宗?”   “当年到底是谁做的孽,你清楚吧?”梅长君懒洋洋将头撑在桌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闭着眼道:“我不去天剑宗,也要去星云门,或者幻音宫、一剑门、合欢宫、尸鬼门、凌霄派……”   “到底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苏清漪皱起眉头来:“我以为只是天剑宗五个门派……”   “就他们五个门派,能干出这么大的事儿?”梅长君冷笑一声,垂下眼眸,慢慢道:“小门小派加起来,至少三十多个吧。”   苏清漪心里咯噔一下,皱起眉头,梅长君喝着喝着,就没了声音,苏清漪回过神来,一眼看过去,梅长君已经整个人倒在桌子上,睡死过去。   苏清漪提起酒坛来晃了晃,这才……几口啊?   她不由得有些无语,蔺棺从暗处走了出来,他带着白玉面具,跪坐到苏清漪面前,拿出杯子,也倒了几口酒喝。   苏清漪叹息道:“等她睡醒,带她走吧。星云门找出来抵御天道反噬的方法,就是用至阴或至阳的做人做祭品镇压怨气,她修阴阳道,吃了那么多阴魂,还有引魂幡,是再好不过的祭品。她还一心要来送死,你将她带回去,老老实实待着别来五大门派了。”   “知道。”蔺棺点了点头,便将梅长君抱了起来,转头问她:“睡哪儿?”   “隔壁。”   秦子忱替苏清漪回答。等蔺棺走后,苏清漪朝秦子忱招了招手,秦子忱端着酒杯,有些奇怪看了她一眼,想想还是挪了过去,他坐到苏清漪身边,苏清漪就靠在他肩上,温和道:“我有点累。”   “嗯。”   “子忱,”苏清漪叹息出声:“以前我读书的时候,读到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两间房子,有一间房子有七个人,他们打翻了烛台,让火烧了起来,隔壁有一个人,他正在睡觉,两个房子都上了锁,你只有一次打开门的机会,你是会打开七个人的门救七个人,还是一个人的门救一个人?”   “一个人。”   秦子忱答得毫不犹豫,苏清漪不由得笑开:“为什么?”   “谁做错事,谁承担,生命的价值从来不是用多少来计算。”   苏清漪没有说话,她靠在他肩上,感觉心中无比安定。秦子忱想了想,侧过脸,低头亲到她的额头上。   “我一直都在,”他温和出声:“清漪,不管什么事,你都别怕。”   苏清漪没有睁眼。   她怕她一睁眼,就会让他看到她湿润的眼眶。   两人静静待了一会儿,在秦子忱打算抱她回床上时,元真子突然出现在门口,着急道:“师妹,你快随我回星云门看看吧!”   苏清漪猛地起身,疾步朝着外面走去,着急道:“怎么了?”   秦子忱默不作声跟上,元真子着急道:“我收到掌门的消息,星云门被围攻,师妹,你同我回去助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苏清漪点点头,召唤出无道来,秦子忱一把拉住她,皱着眉头道:“我和你去。”   “天剑宗……”   “有掌门在,无碍。”   苏清漪点了点头,元真子甩出一个传送阵,着急道:“我们在天剑宗和星云门都建了传送阵,师妹,我们从传送阵过去。”   “好。”苏清漪拉着秦子忱一同踏入阵法之中。也就是那瞬间,天旋地转,苏清漪看到元真子指上一动,她瞬间反应过来不对,迅速捻了个法诀,然而这已是来不及,秦子忱猛地消失在她身边,她怒喝出声:“元真子!”   话音刚落,她便摔到了地上,往边上一看,却是在星云门的祭坛中央。此时此刻,星云门掌门光澜身着祭祀黑袍,头顶玉冠,脸上绘着繁杂的花纹,站在祭坛边上静静看她,而祭坛周边全是身着星云门黑色宗门弟子服的弟子,元真子手持拂尘,往肩上一搭,走到光澜身后,恭敬道:“师父,师妹带回来了。”   苏清漪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好,立刻环顾周遭,才发现她脚下正是山河祭的阵法!   这阵法被人稍微改动过,用鲜血画成,威力更甚。她不由得呆住,看向元真子道:“师兄,你这是何意?!”   “师妹为宗门绘出如此精妙绝伦的阵法,不就是做好为宗门牺牲的准备吗?师兄知道你乃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女子,虽然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纯阴之体还有一些不同,但是这是我宗第一次开坛祭祀,想必天道不会怪罪。哦,而且,这次为兄还找了人来陪你。”   听到这话,苏清漪惊怒出声:“你做了什么?!”   “那个梅长君,似乎与你私交甚好?”元真子挑了挑眉,微笑道:“莫怕,师兄已经找人去抓她了。”   “元真子!”苏清漪第一次知道,自己师父竟是如此小人,她浑身颤抖,脑海里全是年少时这个男人牵着她的手,温和说“焰儿小心,师父拉着你走,就不怕摔着了”的样子。   “你就不怕天谴吗!”她惊怒出声:“哪怕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你能镇压住,你还能永远镇压这怨气吗!”   听到这话,光澜大笑出声来。   “吾辈何须万年?”元真子站在光澜身后朝着苏清漪微笑,光澜张开双臂,朗声道:“待到吾辈飞升,谁又管他千万年后,是何种光景?流辉,你且安心等待,待到梅长君来到此处,为师送你们一并上路。”   苏清漪没敢在说话,她警惕观察四周,拼命想着逃脱的办法。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围攻。   当年她没死,如今,她也不会死,更不能死。   在苏清漪被围在祭坛上时,另一边,两个元婴期修士摸入梅长君屋内。   梅长君睡得正熟,人进来了也不自知,而蔺棺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在两个元婴修士出手的瞬间,广袖一挥,一道华光朝着两人冲去!而后他将床上的梅长君往背上一扔,便冲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这么多星云门修士紧追上来,蔺棺朝着天剑宗外一路疾行,同时用传音符问苏清漪:“冉焰,星云门怎么来得这么快?!”   苏清漪没有回复,她处在阵法之中,根本没法回应。反而是另一边被阵法扔了下来的秦子忱回了他。   “他们连着冉焰都抓走了,我去星云门,你带梅长君躲起来。”   “你一个人去星云门能做什么?!”   “杀人。”   说完,秦子忱一剑劈开虚空,撕裂了空中裂缝,就踏了进去。   蔺棺有些烦躁皱起眉头,拼命躲避着身后的法诀。梅长君慢慢张开眼睛,看见身旁人的白玉面具,她一把握住面具边缘,在蔺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掀开了面具!   夜风凉凉袭来,俊美苍白的男子猛地回头,星光落入他的眼眸,让梅长君呆在那里。   后来足足八百年,都不曾忘记。 第52章 蓬莱之十三   “还给我。”蔺棺将面具从梅长君手里抢过来,扣回来脸上。梅长君乐了,趴在他肩上道:“哟,你害羞啦?这些年一直跟着我的是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别吵。”蔺棺有些紧张,他实在不知道,让梅长君看到自己的脸,是不是会触犯规则。然而梅长君却似乎是很开心的模样,扒着他的肩道:“你叫什么啊?你长这么好看,怎么不给我看呢?之前为什么你都是我师兄的样子,让我差点以为你是他?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可喊了。喂……”   蔺棺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按住了她的嘴,冷声道:“安静点。”   说着,就带着她隐进一个山洞中,放了一个障眼法。   梅长君眨着眼睛,手悄悄去拉开他衣衫,蔺棺身形一僵,看着外面人跑过之后,将梅长君往旁边一推,便拉上自己的衣服道:“你发什么疯!”   “你肩上有一个牙印。”梅长君笑着跟上他:“我有印象,之前在阴魂崖,有次我太疼了,咬上我师兄的肩。他一句话没说……那时候我就在想,师兄那么温柔的人,这种时候,怎么会一句话不说?”   蔺棺身形僵住,梅长君走到他面前,用手挑起他的下巴,得意道:“还不说,你是谁?”   蔺棺不说话,转身消失在空中。梅长君愣了愣,随后跺脚道:“你到底叫什么啊你!”   空中不见回音。梅长君想了想,笑着拿出了引魂幡,将方才从那人身上偷拿的一根头发扔了上去,一个法诀施展出去,笑道:“五行阴魂,听我号令,速寻此人,搜!”   话音刚落,魂魄们就飞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梅长君赶忙就按照方向追了过去。   在蔺棺放下梅长君往星云门去的时候,秦子忱已经踏到了星云门山脚下。   他听到山头咒语吟唱之声,提剑就往上冲去,而后远远看见祭坛之上盘腿而坐的苏清漪和她周边围着的众人,足尖一点,拔剑而起,然后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剑上带了磅礴剑气,猛地砸到地面之上!   祭坛一瞬之间碎裂,剑气卷起碎石尘埃朝着周边卷席而去,周边筑基期的弟子当场被剑气冲飞开去,星云门祭坛上,杀气四溢!   而后滚滚尘埃之间,一个蓝袍白衫的身形慢慢出现,他一手执剑,一手抱在苏清漪肩头,目光冷冷注视着众人:“汝等将本座道侣掳自此处,意欲何为?!”   “清虚小儿,”穿着黑衣祭司服的光澜冷声开口:“你一人独闯我星云门,胆子倒是大得很。”   秦子忱没说话,他放开苏清漪直起身来,扫了一眼周遭,淡声道:“就今日的星云门,本座还不放在眼里。”   “放肆!”光澜身上华光大绽,朝着秦子忱就冲了过去。秦子忱手中白玉剑一分为四,朝着光澜就冲了过去,剑势铺天盖地而去,光澜瞬间变了脸色,元真子拂尘一甩,手中立刻浮出一个光阵,也就在这片刻,一把重剑猛地朝着他砍了过来!   元真子手中星盘大亮,对上那把金灿灿的重剑,然而就在触碰的瞬间,那重剑剑尖猛地绽出一个巨大的星盘,同他的星盘撞击在一起!   他手中星盘本来是个水龙阵,对方剑尖的星盘却是个火龙阵,两个阵法冲撞在一起,绽出巨大的华光,然而对方除了阵法之外,还有剑势不停,逼得元真子立刻重新布阵,可这一次苏清漪再没给他机会,他手上法诀刚捻,苏清漪就一剑砍了过去!   符修本就不适合近战,如今遇上近战的剑修,被逼得连连后退,哪怕是合体期的修为,而已被压着只施展出一般来!   元真子还不是未来的元真子,被压着打了将近一刻钟,终于反应过来,口中开始吟唱符咒,无数金字朝着苏清漪冲来,苏清漪冷笑出声,随即跟着开始吟唱符咒,同元真子的符咒冲撞在一起,同时以剑为法杖,将一个个星盘扔出去。   光芒四绽间,元真子看着对方清秀的面容,不知为何,突然就乱了心思。   她有一双眼含笑的眼,微微挑起,眼中装满了他们两人对阵的法阵星盘,口中每一次吟诵都是完美的符篆。   元真子心跳飞快,苏清漪发现他似乎是出神乱了章法,聚集了所有灵力,使出十方剑最后一剑。   剑气铺天盖地,黑衣女子手握重剑俯冲而来,黑发四散,她眼中无星无月,只有星盘符篆翻转,元真子屏住呼吸,用拂尘猛地抗上重剑,而后,玉拂尘碎裂成片,重剑直刺入他的心脏之处,将他死死钉在墙上。   苏清漪再没了力气,她全身颤抖,手握重剑,喘息着看着面前满眼痴迷的青年,一瞬竟有些恍惚。   这是她的师父——这真的是她的师父吗?   往事纷沓而来,她再刺不出第二剑。元真子痴迷看着她,好久后,他突然朝她走来,不顾剑正刺在他身体之中,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动道:“流辉,你做我的道侣吧!”   正一个人扛着整个星云门的秦子忱猛地闻得此言,剑气暴涨,不敢不顾,一道剑光劈向元真子,怒道:“放肆!”   光澜慌忙手中绽出光盘挡在元真子前方,却仍被击出十几丈远,猛地撞到墙上。秦子忱将白玉剑往上一扔,手中作出复杂的手势。光澜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两仪盘铺天盖地而下,所有弟子的剑嗡鸣作响,而后猛地冲上天际,跟着两仪盘铺天盖地而来!   光澜猛地缩紧了瞳孔。   如今他已没了力气,这一击之下,星云门弟子就再留不下什么了!哪怕他活着、元真子活着,可星云门却都没了!   不该去招惹流辉……   若知道清虚是这样可怕之人,他哪里敢去招惹流辉!   可清虚不是元婴期吗?对……清虚和流辉都是元婴期,他们到底哪里来如此可怕的实力?   光澜脑中一片混乱,元真子静静看着那砸下来的两仪盘,面上也有了震惊的表情。而苏清漪则猛地尖叫出声:“不要!!”   两仪盘堪堪停在众人上方,秦子忱站在中央,朝着苏清漪看了过来。   “这是星云门……”苏清漪提醒他:“将我养育长大的星云门。”   如果星云门没了,也不会有未来的冉焰,他们什么都无法改变,梅长君就会死。   秦子忱抿了抿唇,终于抬手,白玉剑飞回他手中,两仪盘瞬间消失,所有的剑如雨般落到地上,秦子忱朝苏清漪慢慢走来。   周边一片狼藉,他剑尖染血,脚踏一地散剑,面上平静淡泊。   苏清漪将重剑从元真子胸口拔了出来,在他走到她身前时放心扑进他的怀里,将无道收回剑宫之中。秦子忱将脱力的她打横抱起来,转头看向周边忐忑的众人,冷声道:“看到你们星云门将她养大的面上,本座不与你们计较。可从此以后,她和你们星云门,再无干系!”   说完,他抱着她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下星云门。   苏清漪整个人靠在秦子忱胸口,慢慢闭上眼睛,昏死过去。   两个人刚刚走下山,便遇到赶来的蔺棺,蔺棺上前一把扶住秦子忱,忧虑道:“还好吧?”   秦子忱没说话,他将苏清漪交给蔺棺,蔺棺有些诧异秦子忱的动作,却在接稳苏清漪的那一刻看到秦子忱一口血喷出来,就直直倒了下去。   蔺棺慌忙去接,还没碰到秦子忱,便被看见秦子忱被一个红衣身影扶住。   “你怎么在这里?”蔺棺皱起眉头,梅长君指着他道:“啧啧,你真是狗眼不识好人心,没有我,我看你们现在怎么办!”   “把人先送走藏起来,”蔺棺听到上方有人追上来,将人往梅长君身边一抛,便迎了上去:“我去去就回。”   “你说的啊,”梅长君忙道:“你去去就回来。”   说着,她看了一下揽着的两个人,叹了口气:“看在你们请我喝酒的份上,我勉强救救你们。”   说完,她将苏清漪放在地上,抱着秦子忱,从怀里掏出一个飞行法器,然后将两个人扔了上去全世界都在逼女主弯。   上方传来打斗的声音,梅长君有些着急,想想还是拖着两人飞远了去,寻了个悬崖中凸出的天台,便将两个人放在了上面,布了个结界后,拍拍两人的脸道:“喂,我得去救那个面具男了,你们两努力活着啊,我走了。”   说完,梅长君便赶着朝蔺棺的方向飞了过去。   等梅长君走后不久,苏清漪慢慢醒了过来。她已经脱力,全身酸痛,本不想动,却发现旁边的秦子忱昏死在旁边。   苏清漪猛地坐起来,一把按住秦子忱的脉搏。他全身都冷了下去,她勉强用一缕灵识探进去,发现他的灵根已经完全被冰封住,呈现颓败之相。苏清漪立刻反应过来,方才他完全是拿自己的命在逞能。   苏清漪低骂了一声,低下头去,从嘴里将自己的灵气给他输了进去,引着灵力转过他的灵根,一点点融化他灵根上的寒冰。   可她如今也是脱力的状态,灵气微薄,不一会儿,便就连自己的灵根也因力竭疼了起来。她喘着粗气,觉得有些冷,低声叫着他的名字:“子忱……你醒醒,子忱。”   秦子忱慢慢睁开眼睛,脑中还有些茫然,他觉得浑身发冷,颤抖着抱上了苏清漪。   “清漪,我有点冷。”   他皱着眉头,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苏清漪拼命在给他渡着灵气,整个人都疼得颤抖起来。他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些,看见苏清漪身上的薄冰,立刻反应过来,怒道:“停下来!”   苏清漪疼得有些意识不清了,抬头看他,见他眼中一片清明,舒了口气道:“还好你没事了……”   “清漪……”他微微一愣,片刻后,他低下头,将她揽到怀里,沙哑出声:“我不会有事,以后别做傻事了。”   “不傻,”苏清漪在他怀里摇头:“我……我对其他人都好,所以,我对你,得更好一点。”   “子忱,”她疼得眼里有了眼泪:“你……你亲亲我吧。我好疼……”   “苏清漪……”秦子忱抱着她,瞬间明了了她的意思,郑重道:“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知道。”   苏清漪将头埋进他怀里,秦子忱有些颤抖,艰难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秦子忱,我知道你是秦子忱。”   “你……”   “我不后悔,”苏清漪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猛地将他推在地上,似乎用尽了所有勇气,伏在他上方,颤抖着声道:“我知道你是秦子忱,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哪怕不是为了脱离险境,和你在一起,我……我不会后悔。”   “我喜欢你,”她身上有了寒冰,却仍旧颤抖着声,一遍一遍重复:“秦子忱,我早就想过很多遍。在你一次次救我,一次次对我好,一次次把我从万劫不复中拉出来,一次次告诉我不要害怕的时候,我就想过,我和你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后悔。”   “我爱过许多人,秦子忱,”她的指尖划过他的眉眼,沙哑出声:“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珍惜我。除了你,秦子忱一帘幽梦之舜娟的后半生。”   话音刚落,地上的男人就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揽紧了怀里,翻滚着压到她身上。   他静静看着她的面容,然后低下头来,柔软的舌尖侵入她的唇,如玉的手拉开她的衣结。   头顶是盘旋的秃鹰,飘落的雪花,辽阔的天空,无尽的白云。   他覆在她身上,缠绵吻着她,动作温柔得让人心惊。   在他进入时,疼痛传来时,她抓紧了他。他用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她听着他的喘息声,还有一遍又一遍——   苏清漪,我喜欢你,真的,我喜欢你。   他始终没有要她的回应。   从头到尾,都没问她一句,你喜不喜欢我。   苏清漪脑中一片空白,等到最后,他拢好她的衣衫,抱紧了她,温柔亲了亲她的额头,她终于回过神来。   秦子忱慢慢笑开,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低哑出声:“苏清漪,真好。”   “什么?”苏清漪有些疑惑,秦子忱温柔瞧着她,轻声:“遇见你,爱上你,和你在一起,真好。”   “嗯。”苏清漪低下头去,伸出手搂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肩上。秦子忱伸手给她盖上了衣衫,温和道:“别把手伸出来,冷。”   “我不冷,”苏清漪轻笑起来:“你在我身边,我的心都是暖的。”   秦子忱:“……”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秦子忱给她穿上衣服,便拉着苏清漪离开了山崖,朝着一个小城飞了回去。   此刻他们已经不敢回任何宗门,如果星云门有了这个打算,难保天剑宗不是如此。两人恢复自己真实的样子,到小城中租了一个小屋,随后让卖屋的人去市场上给他们买个奴仆回来伺候。   两人才把屋子打扫好,房东就带着买来的奴仆回来,进了屋就朝着他们道:“两位仙师,这次真是运气好,遇见了个长得十分标志的,而且我问过了,这小子吃得少,特别能干的。”   “那就留下吧。”   苏清漪低头翻着书,头也没抬。秦子忱正准备点头,在抬头的瞬间,却就脱口而出:“不要他。”   听到秦子忱说不要,苏清漪倒有些奇怪了。她抬头朝着那少年看过去,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谢寒潭。   面前的少年,完完全全就是十六岁的谢寒潭。   苏清漪如遭雷劈,秦子忱猛地站起身来,冷声道:“带他走。”   “仙师,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们。你们赶我走,我就要被卖到凤楼里去了啊!”   那少年一听秦子忱的话,实在忍不住,当场就跪了下去,在地上拼命叩首。   不是谢寒潭……   苏清漪看着面前少年惶恐的模样,回想起那个白衣少年,轻叹出声总裁冢。   谢寒潭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哪怕是当年她刚刚捡到他,满身筋脉尽断,金丹碎裂,他也有股傲气在骨子里。   少年在地上磕得地上全是血,苏清漪有些不忍,叹息道:“别磕了,留下来吧。”   “谢……谢谢仙师。”少年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看向苏清漪,秦子忱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就走了出去。   屋里就留下房东、少年和苏清漪,苏清漪有些尴尬,艰难笑道:“他……他有些爱吃醋。这个小哥,长得好看了点。”   房东惶然大悟,少年颤抖着身子,小心翼翼道:“那……那仙师把我这张脸毁了吧?”   “不必。”苏清漪笑了笑,看着少年的眼里满是温和:“你这样好的容貌,是多少人羡都羡慕不来的。你叫什么?”   “阿七……”   “阿七……”苏清漪点了点头,温和道:“去后院劈柴吧。我去劝劝他。”   说着,苏清漪就去了后院。秦子忱正在屋里打坐,剑放在他身边,整个人浑身冷气凛然,让苏清漪忍不住抖了抖,开了门进去,有些忐忑道:“不至于吧?”   秦子忱不说话,苏清漪走到他旁边,叹息道:“其实吧,人是要在意,才会觉得需要避开。既然不在意,就不需要避开,你说是吧?”   秦子忱仍旧不说话,苏清漪有些无聊,将他的剑拿起来仔细打量。   白玉剑上绘着眼里的桃花花骨,华光在剑上流转,美得让人目眩。苏清漪忍不住抬起手来,拂过冰凉的剑身,轻叹道:“真好看……”   “把剑放下!”秦子忱猛地睁眼,一把将剑召回手中,有些不自然道:“不要随便碰别人的剑。”   “我就看看怎么了?”苏清漪嘟囔:“我还给星河莫云他们在剑身上画过符呢!”   秦子忱不说话了,他眼神有些凉,冷声道:“你在他们剑身上画过符?”   “啊,对啊……”苏清漪抖了抖:“怎么了?”   “你摸了他们的剑?”   “啊……”苏清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忍不住缩了缩。秦子忱气笑了,冷声道:“苏清漪,你可真够能耐的!”   说着,他将剑扔到苏清漪怀里,冷声道:“摸吧。”   苏清漪不太理解秦子忱的思路,推脱道:“我……还是不摸了吧。”   “摸。”   秦子忱冷声命令,苏清漪浑身一抖,立刻将秦子忱的剑抱在了怀里,手迅速滑了几下:“这样?”   秦子忱没说话,闭上了眼睛,苏清漪嗤笑一声,将白玉剑抱在怀里来回抚摸,和系统道:“不就摸个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发那么大的脾气……我的无道随便他摸啊。你说摸这个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个个都这么慎重?”   “你很快就知道了。”系统冰冰凉凉开口:“我觉得你最好做点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苏清漪有些发愣,手上停了下来,秦子忱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她。   “摸够了?”   “嗯?”苏清漪愣了愣,随后点头道:“够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摸的啊……我就是想看……啊!”   话没说完,苏清漪就被秦子忱抱起来直接扔到了床上。   帘子放下来的时候,系统给苏清漪留了最后一句话。   “我就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一刻钟后,苏清漪求饶着喊:“我以后不摸你的剑了,我错了,真的……我谁都剑都不摸了。”   半个时辰后,苏清漪哭着喊:“秦子忱,我错了,真的……”   一个时辰后,苏清漪躲在被子的一角,看着秦子忱一件一件给自己穿上衣服,嘤嘤哭泣:“秦子忱,你不是人,你丧尽天良……”   秦子忱系上腰带,淡道:“哦。”   说着,他转过头来,想了想,微微笑开:“清漪,回去后,我送你一把本命剑。”   苏清漪浑身一僵,片刻后,她认真道:“子忱,我想了想,其实我还是比较适合当个符修。本命剑这件事……”   “就这么定了。”   秦子忱心情颇好,转身走了出去。等他出去后,苏清漪拼命拍床板,崩溃出声:“救命救命!”   系统:“宿主你冷静点……”   “我会死的!会死的!”   “宿主……”系统有点崩溃:“你好歹也曾经是大乘期啊……”   “我是大乘期中的耻辱,大乘期的智障!”   系统:“这点我信。”   “还有一个事情哦,”系统认真道:“我要提醒你一下,梅长君看到蔺棺的脸了。”   “所以?”苏清漪瞬间紧张起来,系统提醒她:“如果梅长君爱上蔺棺,决定不管沈飞了,那么,你们可能就要被马上送回去了。”   “卧槽啊!!”苏清漪崩溃出声,立刻拿出传音符,拼命呼叫蔺棺:“蔺棺蔺棺,你在哪里啊?!”   “蔺棺?”对面传来梅长君的声音,笑着道:“原来他叫蔺棺啊!”   苏清漪:“……”   妈的为什么是梅长君啊啊!!为什么梅长君从来不按规则出牌啊!!   梅长君你再这样,我真的就不管你死活了啊!!   蔺棺你在哪里啊!!快上线行吗?! 第53章 蓬莱之十四   听到梅长君的声音,苏清漪内心完全是崩溃的。   “你们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把传音符给蔺棺,我有重要的事和他说。”   “过几天吧,我先和他过一下二人世界。我说你是流辉吧?你不好好和清虚恩恩爱爱,跑来找我们家蔺棺做什么?!”   “梅长君!!”   “不见。”   说完这句,梅长君就没了声,应该是把传音符都毁了。这一分钟,苏清漪捅死她整个人的心都有了。秦子忱端着吃的进来时,看见苏清漪要发疯的表情,不由得皱眉道:“怎么了?”   “梅长君那个傻逼!”苏清漪怒吼出声来:“她把传音符毁了!我找不到蔺棺了!现在她看到了蔺棺的脸,如果她从此爱上蔺棺再也不管沈飞,咱们就要马上回去,她就要死得透透的!透得不行!”   “冷静点,”秦子忱把她捞到怀里,抱着她道:“别生气,我们去找她就好。”   “地方那么大,我去哪里找啊?!”苏清漪烦躁道:“我还是做好咱们要走的准备吧。要不我现在想办法给她留条生路,回去后复活她算了!”   “也不是不可。”秦子忱想了想:“这样吧,你想你这个办法,我去找人,你看如何?”   “只能如此。”   苏清漪叹息出声,秦子忱从盘子里捻了个甜果给她,温和道:“吃吧。”   “哎呀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苏清漪将甜果一口吃到嘴里,伸手揽住秦子忱的脖子。秦子忱微笑起来,似是满山花开。   “子忱,”苏清漪一把捧住他的脸,满脸严肃道:“你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哎哟我的心都酥了!”   秦子忱面色微微一僵,收了笑容,淡道:“快去想办法吧,我去找人。”   说着,他起身,走时想想,又折过身来,低头吻了吻她,温和道:“要乖。”   苏清漪呆了呆,秦子忱便已经走了出去。等他出去后,苏清漪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系统:“宿主,你疯了吗?”   苏清漪:“没有,我觉得好甜,甜到忧伤。”   系统:“……”   苏清漪自己一个人冒粉红泡泡冒了一会儿后,终于回到正事上来,如果说真的遇上最坏结果,让梅长君爱上蔺棺,那不知道她在现在给梅长君留下一缕生机,会不会被抹杀?   可是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于是走到书房,打算苦思冥想个阵法来救梅长君。路过后院的时候,她见到阿七在砍柴。   这天气不算暖和,他们修仙之人无惧严寒酷暑,但阿七只是个凡人,应该感觉寒冷才对。可他却只穿了薄薄一件麻衣,整个人瘦弱单薄,面色呈现出一种长期营养不良才有的青白,和十六岁的谢寒潭完全不能比。   苏清漪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呆呆看着他,片刻后,她终于道:“阿七。”   “主人,有什么吩咐?”阿七抬起头来,眼中有惶恐之色。苏清漪笑了笑,刻意温和下声音,怕惊到这像小鹿一样的男孩子,低声道:“天气冷,多穿点。”   说着,她从手里拿出一张纸来,并指一划,阿七身上就立刻换了一套衣服,厚实的绸缎,卷云纹路,和整个柴房格格不入。   阿七惊呆了,苏清漪将几块晶石扔到他手里,笑道:“拿去买几套衣服,这一身只能维持一天。平时别饿着自己,把屋里基本打扫完了就歇歇。想做什么就去做,别太累。”   “主人……”阿七呆呆看着苏清漪,苏清漪也没再管这个孩子在想些什么,转头去了书房,便开始苦思冥想救梅长君的办法。   她只要一忙起来,就不知道天时昏晨。秦子忱每天早出晚归,到处找人,两人见了面,几乎就是苏清漪一次次画阵,秦子忱在旁边打坐。   而阿七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一开始是问苏清漪能不能看屋里的书,后来就时常在书房里呆着。苏清漪画阵,阿七就在旁边看书。   苏清漪也不是很有所谓,她没多久就要走的,这孩子能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阿七是个很敏感的人,他知道秦子忱不喜欢他,于是每次只要秦子忱回来,他必然老老实实的出去。秦子忱一看他的脸就烦,他烦了也不说,就拉着苏清漪可命折腾,尤其是知道阿七在门外的时候,就反反复复问:“你喜欢谁?嗯?”   “子忱……子忱……”   那时候苏清漪是从来不知道说其他话的。   有这么几次,阿七也就知道了秦子忱的意思。也就不常来书房里守着苏清漪,常常就是借了书出去,就蹲坐在台阶上看。   苏清漪的书几乎和符篆阵法相关,偶尔也有基本剑谱。阿七似乎是个天才,符篆阵法几乎一看就会,等过了一个月,苏清漪就发现他似乎是在看一些高阶的阵法书了,不由得大喜。跑到台阶上瞧着阿七,认真道:“阿七,你看得懂么?”   “嗯,看得懂啊。”阿七抬起头来,一脸迷茫。苏清漪赶忙把自己最近画的阵法拿出来给他瞧,她已经想了一个月了。按照她的想法,她是想在梅长君身上弄一个换命的符咒,只要梅长君死,就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可是这个想法太过阴邪,她就琢磨着,能不能转移到一棵树、一株花的身上。   可这样一想,就加大了符阵的难度。她根本就无法完成。阿七看着她给的符阵,慢慢皱起没有:“主人是想救人?”   “对对,”苏清漪点头:“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是想,”阿七认真分析着:“让这个人的伤害换到另一个物品身上,何不就让这个人就是个替身?”   “什么意思?”   “就是,主人不妨准备一个身体,将它作为主体,然后把活着这个人当成一个装着灵魂的容器,在他魂魄上放一个召唤阵。”   阿七比划着,继续道:“这样一来,当这个身体受到损害的时候,作为主体的召唤阵自动将魂魄召唤回这具身体,这样的难度是不是就比从一个人身上转移伤害到花草上要简单得多?”   听到这话,苏清漪就呆了。片刻后,她鼓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就当她现在的身体是个容器好了,给她做一具身体啊!”   可做一具身体……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苏清漪有些沮丧,但想想,她转头看着阿七:“阿七,你真是个天才帝尊。”   阿七愣了愣,随后红了脸道:“不……我不是……”   “阿七,”苏清漪拍在他肩上,认真道:“你信我,你去当个符修吧,日后,你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符修。”   阿七没说话,他呆呆看着苏清漪,酷似谢寒潭的眼里慢慢浮现出一丝期盼。   “我可以……可以像秦仙师一样……一样厉害吗?”   “当然啊,”苏清漪鼓励他,她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培养后生的机会:“你天资很好,努力的话,也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符修。”   “那你是个符修吗?”   “我?”苏清漪想了想,认真道:“我算符剑双修吧……”   阿七没说话,他点了点头,出声道:“好。”   “我没问你什么啊?你好什么?”苏清漪有些茫然,阿七低头笑起来,似乎是藏了一个小秘密。   苏清漪想了想,抱了许多书来给阿七,蹲在他身前道:“阿七,这些书都给你看,你帮我想想,怎么去造一个人的身体。”   她给他的都是炼丹的书,其实她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阿七却认真的点了头,仿佛接受了一个无比重大的任务。   然后阿七就搬了个桌子来书房里,两个人每天不断翻阅书籍,时不时讨论一下,到底如何造出一具完美的人体。   阿七真的是天才,总在苏清漪思路堵塞的时候提出一些新奇的建议。   秦子忱走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他们两其乐融融的在说着话。不由得心上一堵,但他什么都不说,坐到两人中间的蒲团上,就闭眼打坐。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谢寒潭上天剑宗找苏清漪那一日。   苏清漪爱他。   至少爱过他。   秦子忱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件事让他如鲠在喉,却无法言语。   总揪着过去,苏清漪一定很烦。可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个坎。   两人研究了小半年,终于做出了一个方子。秦子忱也放弃了寻找梅长君,天天蹲守在家里,严密监控着两个人。   在苏清漪的指点下,阿七已经引气入体到了炼气期,成了一个真正的修道人。他说话开始不在小心翼翼,性格也越发开朗,虽然见到秦子忱的时候有那么些害怕,却还是能努力和秦子忱打声招呼。   本来苏清漪是有心收阿七为徒,但被秦子忱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位理由拦了下来。星云门师徒为道侣这个破习俗膈应他很久了,之前有个谢寒潭,后来有个元真子,现在苏清漪还想收个阿七?这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苏清漪和阿七保持着单纯的道友情,拿着方子开始找材料。阿七找些简单的,苏清漪和秦子忱找复杂的。里面的材料有些的确十分名贵,苏清漪和秦子忱便伪装成流辉清虚的模样,蒙了脸四处去抢。一时间,有两个高手到处抢劫珍宝的消息传遍修真界,搞得人心惶惶。   转眼过去十年,阿七终于到了筑基期陷仙路。苏清漪的材料差不多收集完完毕,这时候蔺棺突然出现在苏清漪小屋门口,身后还带了个拉着驴子的梅长君。   “嘿,想我们没有啊?”   两个人出现的时候,苏清漪都愣了,梅长君从蔺棺身后跳出来说这句话时,苏清漪笑了笑,她站起身来,拍了拍阿七的肩道:“阿七,你站远一点。”   阿七点头站远了些,梅长君呆呆道:“难道还有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哈哈哈,不用啦……”   “啦”字还没说完,就看见苏清漪拔地而起,一拳轰到了梅长君脸上,足足将她击飞十丈远,坠落在地时,满脸鼻血。   蔺棺淡淡看着梅长君被殴,转头看向苏清漪:“我上次受伤,被冰封了十多年,最近没出事吧?”   “你和我来。”苏清漪伸手就去拉蔺棺,梅长君却突然出现,用一把竹笛压住苏清漪,不满道:“我和你说啊,男女有别,你别对我家蔺棺动手动脚的。”   “你的笛子哪儿来的?”苏清漪看见梅长君突然多了这么支笛子,还是和后来她腰间一模一样的笛子,不由得愣了。梅长君开心道:“蔺棺送我的,好看吧?他亲手做的!”   苏清漪浑身一震,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她也来不及多说了,直接道:“蔺棺你跟我来。”   蔺棺点点头,跟着苏清漪就走了进去,梅长君本来还想跟上来,秦子忱就直接挡在了她面前。梅长君有些怒了,认真道:“我和你说,你别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不打你,我想打起人来我连自己都怕!”   秦子忱:“哦。”   秦子忱拦住了梅长君,苏清漪还不放心,连放了几个法阵,终于道:“你和梅长君到底怎么发展的?你知不知道如果她爱上你不搭理沈飞咱们就全完了!你的命就白给了!”   蔺棺不说话,好久后,他慢慢道:“我知道……”   说着,他抬起头来,白玉面具下的眼里全是痛苦:“可是我忍不住……”   忍不住。   看见还单纯烂漫的她,看着这个一心爱他,天天跟在他身后叫着蔺棺,时不时要偷走他面具的她,他狠不下心来。   这是他求了两百多年的梦想,那么多年,他无数次想过,她看着他,只是看着他。不是透过他看沈飞,不是为着他这张脸。   “我做不到……”他颤抖着捏起拳头,沙哑出声:“我做不到放开她。”   “那你就做得到看着她死吗?”苏清漪冷声开口,蔺棺整个人一震,似乎是想起了太痛苦的过往,好久后,他慢慢道:“我知道了。”   “我会和她说的,”蔺棺低笑出声:“我会告诉她,我就是沈飞,是他一缕情丝所化,沈飞不知道而已。这样,等我们走后,她就会一直爱着沈飞,这样可以吗?”   苏清漪没说话,她觉得心口有些闷。   这不公平……   她知道,这不公平左道旁门。是蔺棺在付出,是蔺棺在爱她,是蔺棺给了梅长君爱情,却要拱手让给沈飞。   “等五百年后,我们阻止沈飞斩断情丝,这样沈飞就会一直爱她,就修不了无情道,也就不会开启蓬莱阵法。他们会厮守,到老。”   说到后面蔺棺的声音里已经满是颤抖,他似乎再支撑不住,就要转身离开。苏清漪叫住他:“蔺棺。”   蔺棺停下步子,并不言语,苏清漪慢慢道:“为什么要送给她那只笛子?”   “当年她和我说过,这只笛子是她最爱的人给她的,我不想让沈飞送给她。”   “我总希望,如果她有一个最爱的人,是我蔺棺。”   说完,他走了出去。苏清漪低头站在房里,好久没有说话。秦子忱走进屋里来,看见低头不语的苏清漪,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阿七从门口瞧见房里相拥的两个人,他觉得有些心慌。   他想起之前问苏清漪喜欢那一个季节,她说他喜欢春天,因为那时候满山花开,她喜欢看花开。   他什么念头都没有,他就想变强,变成一个传说中的仙人,扭转四季,给她每一日都是满山花开。   蔺棺来后,和梅长君住在一起。苏清漪每天夜里和梅长君喝酒,试探着问:“蔺棺和沈飞的关系,你知道吧?”   “知道,”梅长君喝着酒,翘着二郎腿瞧着天,笑着道:“可是我心底里面吧,蔺棺就是蔺棺,师兄就是师兄。有时候蔺棺会长得和师兄一样,可是我一眼就能瞧出来。”   听到这话,苏清漪心里一惊,忍不住回想,那没回到这个时空时,梅长君看着蔺棺的脸,到底是在看蔺棺,还是想沈飞?   “他们差别很大的,”梅长君喝着酒,看着星星,温柔道:“其实很早之前,我以为,我会喜欢师兄一辈子,执着他一辈子。因为我觉得,只有师兄对我好,如果他都对我不好,这世上还有谁对我好?”   “可后来我发现,有个人悄悄待在我身边,一直对我好。他从来不说什么,也从来不要什么,一开始我以为是师兄,后来我知道,不是师兄。我就总在想,这是谁呢?直到我从阴魂崖上掉下去那天,我瞧见了他。”   “他在阴魂崖下的时候,总拿着师兄的脸来糊弄我,可是他不知道,他们不像,哪怕五官一模一样,可眼神却一点都不一样。你不知道,蔺棺的眼睛会说话呢,他瞧着我的时候,眼里有痛苦、压抑、深爱,还有很强烈的一句话,我不是沈飞。”   说着,梅长君笑了起来:“你说是不是很奇怪?他装成师兄的样子,却那么强烈的表达着,不希望我将他认成沈飞的意愿。所以我分得出来,哪怕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我也分得出来。”   “师兄修了无情道,在阴魂崖下的时候,我就想清楚了,他这一生注定会放弃我,我也不会执着他。我很感激他,他救了我,给了我家,他就像我的家人。如今我更加感激他了,他用他一缕情丝,给了我蔺棺。”   梅长君摩挲着手中竹笛,酒喝高了,干脆闭上眼睛,翻身上屋顶,吹奏起欢快的小调来。蔺棺走到屋檐下仰望她,她低下头来,眼里是落满的星光,蔺棺翻上屋顶,坐到她身边,给她依靠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拿下了自己的面具我的无限翅膀。夜色里,身为蔺棺的脸带着温和的笑容,身边坐着吹笛的红衣少女,眺望远方。   苏清漪仰头看着他们,慢慢闭上眼睛。   秦子忱走到她身后,陪她静静仰望屋顶的两人,温柔道:“清漪,万事都有因果,不必强求。”   “我要救她……”苏清漪颤抖着,仿佛入了魔障,转身冲进房里,颤抖着声道:“我要救她!我一定要救她!”   她一面说,一面拿出所有材料来,眼泪滚滚而下,秦子忱一把将她抱到怀里,大声道:“清漪,你冷静点!”   “蔺棺不能死……长君不能死……”苏清漪在秦子忱怀里嚎啕大哭:“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我不能让他们死……”   “清漪!”秦子忱大喝出声:“他们还有五百年,在一起五百年,无论生死,都足够了!”   “那你呢?”苏清漪抬起头,看着面前俊美若仙的男子,呆呆道:“如果我和你在一起过,却又注定离开你,那你怎么办?”   “不会有这一天。”秦子忱声音微微颤抖,苏清漪大喝出声:“如果有呢?!如果你飞升,我陨落,你当如何?!”   “那我陪你一起死。”秦子忱抬起头来,认真道:“和你在一起过,足够了。我已经比太多人活了太长时间,我不觉得遗憾。”   苏清漪呆呆看着秦子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秦子忱将她抱在怀里,温和道:“清漪,不要太执着生死。在一起过,就够了。”   苏清漪没说话,她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低声啜泣。   然而她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不准死,谁都不准死。她要给梅长君准备一具身体,她不改变任何重大事件,这样就不需要牺牲蔺棺,她要将蔺棺完完整整带回去。   因着这样的念头,苏清漪加快了制作她身体副本的进程。但最后剩下一样东西,那就是星云门的重宝,星河图。此处有星云门最强的法阵保护,还有星云门所有长老护宝,要取得它,和上次秦子忱把她抢回来根本不是一个难度。   苏清漪筹划了一阵,将蔺棺叫来,同蔺棺说了她的想法后,蔺棺猛地抬头,诧异道:“我……我可以不死?”   “我试试。”   苏清漪抬头看他,认真道:“我想过了,要么你和长君好好在一起,要么你陪她死。让她一人独活,还不如让她就此死去。”   蔺棺没说话,好久后,他点头道:“好。”   他们人手不多,就连着阿七都用上,虽然他只有筑基期,但于阵法符篆之术上很有天分,只是分散火力就跑,并不是大事。   但苏清漪还是要和他说清楚,讲明白了风险之后,她有些担心问:“阿七,你怕不怕?”   阿七摇头,坚定道:“我不怕。”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仙师,为了你,阿七什么都不怕。 第54章 蓬莱之十五   五个人商量好了各自的工作职责, 梅长君、蔺棺、阿七负责吸引火力,苏清漪负责破阵, 而秦子忱负责硬闯进玲珑塔拿到星云图。   去前的前一天, 苏清漪心里其实有些害怕,她一遍一遍和系统确认:“我留的东西会在未来留下对吧?”   “我没做错,对吧?”   “宿主,”系统有些无奈了:“我没办法给你确定的答案,我认为我这里的数据似乎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我认为,其实你们似乎已经做了很多事了。虽然大方向上没有改变原书的剧情,可是你们做的事完全足够改变后面的剧情。但到此时也没有触犯规则,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意思?”苏清漪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很多事连你也不知道?!”   “宿主, 我们都是在天道之中的人,”系统冰冷道:“就像你在一本书中, 而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一本书中。哪怕我在一本书中, 那写我的作者,又未必不是在另一本书中。没有任何人能完全操控和预知命运, 宿主, 你太过执着。”   苏清漪没说话,她浑身颤抖。   秦子忱卷帘走进来,看着她的样子,疾步走了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温和道:“你怎么了?”   “子忱……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 苏清漪颤抖着,含着眼泪,慌忙出声:“如果我错了,哪怕我给梅长君留下一线生机,却也不会留到未来……”   “你别怕,”秦子忱抹着她的眼泪,将头抵在她额头上,坚定道:“你不要怕,如果她死了,我们就想办法复活她。一个办法不行,就换另一个办法。”   说着,他温和了声音:“你不是说我会成神,你是来辅佐我成神的吗?如果她死了,你救不回她,那我们就努力成神。”   “你别害怕,”他将她揽到怀里:“我在,我一直在。”   秦子忱的话让苏清漪慢慢平静下来,她依偎着秦子忱,心里终于恢复了安宁。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她不试,梅长君已经注定是死。她试一试,或许还能给梅长君和蔺棺一个好的结局。   她平静了一会儿,抹干眼泪站起来,拉着秦子忱道:“走吧。”   出门之后,梅长君们三人已经在等他们,阿七有些紧张,背了一堆苏清漪写给她的符篆在手里。   苏清漪看着阿七紧张的模样,嘱咐道:“别怕,他们不会派太厉害的人来追你,打不过就跑,知道吗?”   “我知道,”阿七点点头:“主人你放心。”   安慰好阿七,苏清漪们五人便御剑往星云门去。苏清漪将给梅长君做的副身安放在星云门不远处一个山洞中,布下阵法后,便带着五人从星云门后山潜了过去。   此时的星云门只有主峰,护山阵法却已经和后世差不多,但这个阵法苏清漪极为熟悉,悄无声息开了一个口后,就带着五人往放着星河图的玲珑塔去。   玲珑塔由星云门五位出窍期长老镇守,梅长君先故意冲了出去,其中两位长老立刻追着梅长君冲了过去,蔺棺立刻往玲珑塔冲去,另外三位就揣测着,这必然是梅长君的调虎离山之计,与蔺棺缠斗起来。   在他们缠斗期间,阿七悄悄去了正殿,一把火龙符扔了下去,正殿四处着火,星云门顿时乱作一团。   苏清漪在暗处悄悄改着玲珑塔的大阵,玲珑塔的阵法她虽然熟悉,但是确实是威力极大的阵法,她直接割破手掌,让血拼命渗透进去,然后在阵法亮起来的瞬间,她猛地灌入全身灵气,玲珑塔瞬间抬起,苏清漪大喊了一声:“进去!”   秦子忱瞬间化作一道白光,冲进了玲珑塔中。   玲珑塔中全是烈火,数十万张法阵刻在塔身之上,却被苏清漪用灵力全部压住,蠢蠢欲动,拼命挣扎。塔顶上方,一张绘着星河的图纸泛着华光,秦子忱一路朝着那图纸冲去,在触碰的瞬间,图纸猛地绽出华光,华光冲出的瞬间,秦子忱整个人就被震得猛地撞到了塔身之上,星云门地动山摇,苏清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她身体冲来,涌入她经脉之中,然而她此时不能离开手上的阵法,她一离开,玲珑塔内封刻的数十万张法阵会立刻冲向秦子忱,哪怕秦子忱是合体期高手,也会瞬间湮灭无踪。   一股霸道的力道在苏清漪体内横冲直撞,她整个人都沁出血来。而玲珑塔内,秦子忱在巨大冲力之下,猛地睁开眼睛,忍住经脉寸寸脆裂般的痛楚,拔剑!   剑光劈向那中间泛着华光的星河图!星河图朝着秦子忱俯冲而来,苏清漪感觉自己对法阵的掌控力一点点减弱,玲珑塔慢慢下沉。她拼死和身体里霸道的力道抗衡,一遍一遍叫着秦子忱的名字。   他们两人造成的动静太大,星云门的人立刻反应过来后山有人闯入,前仆后继往后山冲去。阿七拿着剑一个人挡在后山道路之前,一面画阵一面挥剑。   梅长君身后引魂幡化作五行,齐齐排开,数百冤魂厉鬼铺天盖地而出,俯冲向正在爬上来的千万星云门弟子!   而蔺棺一人对战五位出窍期修士,一把白骨剑从他手中挥砍而出,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生生将五位出窍期修士拦在苏清漪身前。   苏清漪知道,只要她放手,秦子忱就会死;   蔺棺知道,只要他退后,苏清漪就拿不到星河图,梅长君就会死。   所爱之人性命置于他们手中,置于他们心上,不能退后,谁都不能退后!!   秦子忱在塔中一剑一剑挥砍向星河图,星河图却仿佛是有着灵性一般,直接化作了一个人形,也俯冲向秦子忱。   玲珑塔里苏清漪的控制减弱,法阵蠢蠢欲动,有些法阵竟真就挣脱了苏清漪的束缚,猛地绽出华光,冲向秦子忱!   秦子忱腹背受敌,而星河图则发出桀桀笑声,他浑身染血,从窗外往下看,看见苏清漪已经在一片血泊里,她身下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每一道纹路都灌满了她的血,而她单膝跪地,一直将手放在法阵之上,没有离开。   他知道这是为了他。   这一刻,看着她满地的血,看着她朝他仰起头,他突然明白,她是真的爱着他。   他不能输,他绝对不能输。   苏清漪还在等着他,他要出去,他要拿到星河图,他要站到她面前,他要保护她。   她的愿望他来实现,她已经一个人如此艰难走了这么多年,他怎么舍得让她再一个人这么多年?!   他一剑一剑砍向星河图,带着盘古劈天的气魄,他身形越来越快,空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秦子忱,星河图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急,开始颤抖起来,整个玲珑塔随之颤动,法阵似乎得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越发剧烈出来。   苏清漪一口血吐出来,她全身颤抖,她已经没办法控制玲珑塔的阵法了……   “秦子忱……”她低喃出声,有些绝望道:“出来吧……秦子忱……”   然而里面的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她想,一定是她说话的声音太小了。   但怎么可能呢?   如秦子忱这样合体期的修士,没有设置结界的情况下,方圆十里的声音,他愿意,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而百米之内,哪怕是蚊子振翅的声音,他也可以听得清楚。   不是他听不到,是他不愿意出来。   于是她猛地仰头,大喊出声:“秦子忱,你出来!!”   没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   也就是那瞬间,玲珑塔的阵法猛地绽出了华光,苏清漪一口血喷出瘫软在地上,全身失去了力气,而玲珑塔就在他面前轰然落地,里面的人,也在华光之中,被掩去了身影。   “秦子忱!!”   苏清漪嚎啕出声,玲珑塔在剧烈颤抖,她拼命拔出无道来,一剑砍向玲珑塔。   剑气卷起狂风,一瞬间冲开周边所有金丹期以下修士,玲珑塔发出嗡鸣之声。   苏清漪头发飞涨,恍惚想起百年前那一夜醒来,她发色全白,所有人都告诉她堕道入魔,父母师长,神魂俱灭。   那时候她多恨,多怕,多怨?   这么多年,她忘记了当时的仇恨和怨恨,只是希望能找出真相。然而这一刻,似乎有什么缺失的东西铺天盖地而来。   她会怨恨。   她会憎恶。   她恨无能的自己,恨不公平的上天。   “秦子忱。”   十方剑第二式,玲珑塔被劈得嗡鸣作响。   也就是这一刻,一个声音突然传到她耳里:“竖子停下!”   苏清漪慢慢回头,看见元真子浮在云端,冷眼看着她道:“这位道友,你若停手,此事星云门可以既往不咎。”   “是你决定拿我献祭的吗?”苏清漪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忽视他说的话,想起年少时的那么多年,崩溃开口:“如果你早把我当祭品,你为何要收我为徒!为何要养我这么多年!”   “这位道友……”元真子皱眉看她,不可置信道:“你是?”   话没说完,苏清漪猛地拔剑而起,挥出了第三剑!   元真子睁大了眼睛,惊讶出声:“流辉……”   “清漪!”蔺棺身上带上,皱眉道:“走吧!”   秦子忱已经出不来了,不能所有人都折在这里。   “你们走吧。”苏清漪面无表情挥出第四剑。玲珑塔有了缺口,而里面仍旧是华光一片,任何人都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元真子拂尘一甩,便扑向了苏清漪,苏清漪一个星盘甩向他,忙着挥出了第五剑!   乌云在塔顶上方开始集结,隐约有夹杂狂风暴雨而来的架势,苏清漪似乎是报了必死之心,同元真子缠斗起来。蔺棺一咬牙,一把抓住梅长君,冷声道:“跟我走!”   说着,便朝天上飞去,苏清漪眼光一扫站在山路上一直拿着她给的法阵挡着前仆后继的星云门弟子的阿七,重剑朝着那些弟子猛地挥出一道剑气,大喊出声:“阿七走!”   那些弟子被击退回去,阿七却没有离开,反而趁机布下一个更牢固的法阵,苏清漪抿了抿唇,她来不及估计阿七,认真同元真子打斗着。   第六式……   第七式……   她身体里的灵力已经完全枯竭,完全是凭借着剑的本身,反而让剑意更加纯粹起来。   她手中有剑,心中有剑,此时此刻,她眼中心中,唯有手中之剑!   而玲珑塔内,秦子忱身体被无数法阵绽出的光芒射穿,他却捏死了手中的星云图。血顺着他的手流入星云图中,星云图拼命挣扎,他却死死不放。   法阵的光芒一次一次贯穿秦子忱,秦子忱却坚持不懂,他将神识融入星云图中,便看见浩瀚星河云海,似是万物轮回轨迹,记载天地密辛。   “竖子小儿!你放开我!”一个老者的声音尖叫起来。秦子忱将所有神识猛地冲了进去一把握住立于星河中央老者的脖颈。   他浑身是血,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杀神,在动手前的瞬间,老者尖叫起来:“主人饶命!”   说着,老者跪了下去,拼命磕头道:“主人饶了我罢,我在,星河图才能完整。”   秦子忱不说话,他静静看着面前的老者,好久,慢慢将神识抽了回来。   周边法阵慢慢安静下来,他一手拿着星河图,一手握剑。   他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念头。   苏清漪在等他。   苏清漪还在外面,等着他,去保护她。   他一步一步朝着外面走去,玲珑塔慢慢打开,听到玲珑塔开门的声音,在场所有人都愣了,苏清漪猛地回头,便看见一个仿佛是从血水中捞出来的男人,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   在场人都被这场景震惊,他眼神一片茫然,每走一步,地上就都是血,苏清漪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她面前,然后猛地倒紧她怀里。   他依靠着她,将她抱在怀里。苏清漪眼泪猛地落了下来,秦子忱什么都不知道,他抱着怀里的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清漪……”他低声开口:“我来了……我来……护着你。”   听到这句话,苏清漪再也忍不住,嚎啕出声,一把抱住面前满身是血的男人。   “子忱……秦子忱……”   她不知脑海里是什么念头,只觉得这一生,再没有任何一瞬间,让她如此庆幸。   庆幸他活着,庆幸遇见他。   而旁边的元真子猛地反应过来,一掌击向秦子忱,秦子忱将星河图猛地扔出去,星河图上七星连成一片,朝着周遭绽出华光。然后抓住苏清漪便朝着阿七的方向俯冲去,也就是那瞬间,一只手将阿七猛地抓住,迎上秦子忱的一掌,便将阿七扔入星云门弟子群众,朝着秦子忱追了过去。   秦子忱抱着苏清漪收回星河图飞远去,苏清漪看着落入人群被的阿七,目呲欲裂,尖叫出声:“阿七!!”   “救我——”阿七带着嚎哭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他被人群淹没,死死盯着天边远去的苏清漪,嚎啕出声:“清漪,救我——!!”   “放开我……”苏清漪被秦子忱死死抓着,颤抖着出声:“放开我……子忱,我要去救阿七……”   天边乌云密布,秦子忱死死抓着苏清漪,他现在脑中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了,只知道抓着苏清漪,带着她离远一点。   苏清漪回过头去,看见正在颤抖的秦子忱,猛地回过神来,从兜里拿出丹药,拼命塞给他:“子忱,你没事吧子忱……”   秦子忱没说话,他呆呆抬头,静静看着满脸是泪的苏清漪。   苏清漪慌了神,她满手都是他的血,她身上已经没有什么灵力了,她什么都给不了他。药他已经吃过了,她再没有办法。   她和他坐在他的飞剑上,朝着他们藏匿梅长君和蔺棺的地方冲去,她死死抱着他,低头不停亲吻他的面容。   “秦子忱……你说话……你说说话……”   然而秦子忱不说话,他只是呆呆看着她。   他已经疼的无法拥有任何言语,但他不害怕。   他伸出手,回抱住她。   苏清漪心里怕得要命,她将脸颊靠在他的头上,闭着眼睛嚎啕出声。   飞剑终于将他们带到梅长君副身的藏身之处,一落下地,秦子忱就艰难拉扯着她往山洞里走,然后他将星河图祭了出来,便倒在一边,艰难出声:“去……完成它……”   说完,他便盘腿在地上打坐,苏清漪知道不能耽搁,赶忙将灵力凝聚在星河图中。   星河图具有逆天改命的能耐,所谓星河代表的便是这人士轮回。它能将人所做之事隐匿于天道之下,是可与天道抗衡的法器。   利用星河图隐去了这具身体的存在,总算是完成了这具身体。做完这一切后,苏清漪整个人瘫倒在地。   秦子忱还在打坐,周边的灵气隐约波动起来,苏清漪猛地反应过来,他是要突破了!   这时候突破,这简直是找死!   苏清漪赶忙将原本给梅长君身体准备好的棺材拿出来,将这具身体装棺后,一章击入山洞深处,然后布下结界,紧接着就将正在打坐的秦子忱用缩地盘拖着他,迅速来到一片灵气浓郁的空地处。   乌云凝结在他的头顶,雷劫似乎随时都可以下来。星云门的人老远见到这劫云,纷纷不敢再接近。修士渡劫九死一生,要是不小心被误伤也不是不可能。而且看这劫云的形状,怕死比四九雷劫还要可怕的雷劫。   做好了一切,苏清漪内心反而安稳下来,她坐在秦子忱身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秦子忱打坐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抬头看向天空,看着旁边的苏清漪,有些艰难道:“你离远点。”   “我陪着你。”苏清漪温和出声,音调平静,仿佛天上不是随时可能将人置于死地的雷劫,而是在普通不过的一个雨天。   秦子忱微微一愣,低头看她,苏清漪仰头看着秦子忱震惊的眼,艰难笑开。   “秦子忱,这场雷劫,我陪你一起。你不在我身边,我心里害怕。”   “苏清漪……”秦子忱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以为,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爱情。   他爱她,不求回报,只希望用剑守护她,只希望陪伴她,这就够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听到她告诉他,她陪着他。   他不在她身边,她害怕。   秦子忱浑身颤抖,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   天劫应声而下,如巨龙一般的闪电劈向拥抱着的两个人,苏清漪死死抱住他,低哑出声:“你不准死。秦子忱,你要陪着我,不准死!”   秦子忱不说话,他将她揽在怀中。闪电劈开他的身体,滋滋窜入他的经脉。他默不出声,死死抱着她。就怕这雷不小心劈错了人,让她承受这场雷劫之苦。   过去每一次雷劫,他都是抱着必死之心。   逆天修行,他觉得这辈子本就是偷来的,任何时刻死去,都不算可惜。   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   他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想活着,第一次这么努力想活下去。   他觉得,这么多年,人生似乎才终于开始,他终于得到苏清漪,终于让她爱上他,终于和他在一起。   他还想和她一起做很多事,生好几个孩子,过千年万年,直至沧海桑田。   他年少时曾在心底给过她很多誓言,哪怕从没告诉过她,可是他却都想一一实现。   陪她看这世上所有的美景,吃遍世上所有美食,给她买好多漂亮的衣服和发簪,酿许许多多坛好酒。   这世上每一次月落他们都一起看,日升都一起等,直到有一天做完了所有该做的事,羽化兵解,他们两也应该手拉手,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到时候她也老了,他就可以告诉她。   ——你看,哪怕你不再美丽,你白发苍苍,那么多年,我始终,一直,爱你。   所有的誓言只有实践的那一刻才有意义,他想活下来,想用时间去描绘那句我爱你。   闪电劈开了他的骨肉,他面上血肉模糊。   苏清漪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两个人拉着手,在闪电中相视笑开。   远处观望着这场雷劫的人不由得都惊呆了,光澜不可思议道:“他们……他们是在笑吗?”   元真子没有说话,他转身走回祭坛,弟子正在描绘山河祭复杂的阵法,祭坛中央的少年浑身是血,似是绝望。   元真子拂尘一甩,走向那为少年,温和道:“阿七,你叫阿七对吧?”   阿七慢慢抬头,有些茫然,元真子仙风道骨,似是纯良无害,慢慢道:“流辉……不,教会你阵法的这个女子,叫什么呢?清漪是吗?”   阿七不说话,他嗤笑开来,遥望远方阵阵天雷,眼中有了羡慕:“他们……历劫了啊。”   “是呢,”元真子看向那真真雷劫:“他们越来越强,你怕是一辈子,都追不上他们了。”   阿七没有接元真子的话,元真子瞧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神,用拂尘抬起了他的下巴,轻笑道:“算起来,你其实是个符修天才呢,当初你若入我星云门,现在怕也是一方大能了。”   “可惜,”阿七冷笑出声:“你们星云门没有发现我,只有她看到了我。”   “看到你?”元真子轻蔑笑开:“就你这般的蝼蚁,哪怕天资不错,又怎样呢?你这纯阳之体,注定也不过是个祭品。”   “你们要做什么……”阿七猛地抬头。元真子含笑打量着他,眼中全是惋惜:“若不是师父眼尖,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纯阳之体……虽然失了星河图,但有了你,倒也不算可惜。”   “阿七,”元真子轻叹出声:“你知道吗,其实山河祭,将人活活放血而死,最好不过。只是如此一来,怨气太深,一般我们不用此法。可是这一次,我却忍不住了。”   “我很喜欢她的手,”元真子看着阿七,眼中全是迷恋:“看着她的指尖绽出如此完美的星盘法阵、写出如此漂亮的符篆,我就觉得,这真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可是她却不肯看我一眼。”   元真子低喃:“我真是……嫉妒得发狂啊。”   “妖道!”阿七怒喝出声:“她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你哪里是爱她……你分明是……分明只是爱她的才能!”   “才能?”元真子挑眉:“哪一个符修,看到如此美丽的星盘法阵,会不心动呢?”   “你无耻!”   阿七怒喝出声。元真子大笑着转身,召唤出弟子来,冷声道:“别让他死太快了。另外一个修阴阳道的呢?”   “掌门带人亲自去追了,”弟子回答:“她身边那个出窍期的人已经重伤,相信她跑不了多远。”   元真子点头,他转身看向那场惊天动地的雷劫,眼中全是痴狂。   得不到,不若毁掉。   流辉……不,清漪。   他想,如果如此完美的手不能属于他,那希望这上天,就将她彻底毁掉。   日后,他会花一千年、一万年,去找一个比她更完美的人,他会亲自养育她,教导她,让她长成他爱的样子,然后也像他一样……如此爱他。   他要有一个比她更美好、更完美的弟子,这个弟子,理当成为他的妻子。   元真子身后的阿七和他一起注视这场雷劫,弟子在他身上划出道道伤口,血顺着留下来,滴落到地面上。   他内心一片宁静。   虽然他生命很短,如今也不过十六年;   虽然他也有很多愿望,希望能再活久一点。   可是这样死去,他并不遗憾。   如果一生不曾遇到她,一生不曾拥有过作为人的时光,一生战战兢兢,一生自卑自怜,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记忆随着血液流逝而涌现。他拼命回想着苏清漪的面容。   她第一次出现,在阳光下的侧脸;   她站在长廊上,将晶石扔入他的手中,让他多买几件衣服;   她在书房里认真绘画着阵法;   她陪他坐在台阶上,认真回答他每一个问题……   那些记忆都无比美好,纷纷踏破时空而来,他寻着时光而去,寻找她所有的光影。一些画面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   上一世人海中惊鸿一瞥;   上上世万枯谷中,她立于云端,恍若仙人,那是火光烁烁,他也如此刻一般,被架在木桩之上,鲜血一滴一滴落入泥土之中。   那时他仰望着她。   那时他在想,如果她来救他,就好了。   时隔百年,他的愿望终于辗转实现,她终于,救了他。   哪怕最后一刻,她还是放弃了他。   可他并不觉得怨恨,因为,他的人生已经过得不能再惨烈。   上上辈子,上辈子,这辈子,他都见过她,却也忘了她。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他抬头看着那阵阵雷光,眼中全是痴狂。   血液在他脚下凝结成一个阵法,他在魂魄上,生生烙下了印记。   苏清漪。   下一世,下下世,愿我每一次见你,都要想起你,陪伴你。   生生世世,轮回不忘。 第55章 蓬莱之十七   雷声轰鸣而下,苏清漪和秦子忱身上已经都劈成了骨头,内脏全部焦黑,只有灵根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不断将降下来的天雷转化在自己体内。   秦子忱看着面前全是一具枯骨的苏清漪,很想抬起手去抚摸她的面容。   最后一场天雷迟迟不下,却没有一个人为此感到欣喜。   苏清漪整个人倒在他身边,秦子忱却觉得心中一片坦然。   “清漪……”他轻唤她:“如果这样死了,下辈子,我们还会再见吗?”   地上的骷髅艰难睁开眼睛,沙哑道:“你……要早点……找到我。”   这辈子,我过得太苦,太难。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能早一点来陪我。   秦子忱微微笑开,虽然他的笑容已经完全无法被看到。   最后一道天雷咆哮而下,虽然两个人都知道,自己已经再没有了抵挡的力气,然而却没有丝毫恐惧。   阿七远远看着那道雷劫,他身体的血液似乎都已经枯竭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坚持着始终没有闭眼。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眺望着远方。   天雷让周边千里都颤动起来,元真子和光澜都不由得变了脸色,这样声势浩大的雷劫,谁都不曾见过。   所有人都以为两个人必死无疑之际,一道华光从星河图上绽了出来,星河图迎着雷光而去,突然展开,化作足足上百里宽大的画卷,挡在秦苏两人上方,上面绘满银河繁星,在天雷的冲击下,所有星星都绽出了华光,飞快运转起来。画卷遮天蔽日,除了星光之外,被遮蔽之处一片黑暗。   雷霆仿佛都被星河图转化,变成上面星星的光芒后,柔软落到秦苏二人身上,两人被笼在一片蓝色的光芒之中,身体滋滋作响,原先留存的雷霆之力飞快与身体结合,融入他们焦黑的骨髓肺腑之中,让所有坏死的器官又重新有了生机。   元真子立刻暗叫不好,此刻却也不敢迎着天雷去斩杀二人,只能转身吩咐人道:“快去告诉掌门,此二人可能要渡劫成功,让掌门立刻杀了那出窍期的修士,共迎强敌。再通知天剑宗、幻音宫、合欢宫、一剑门派人过来,就告诉他们,那件事被人知晓了!”   “是。”   弟子转身过去,迅速通知下去。元真子远远看着雷光,心中无比焦急。   而苏清漪与秦子忱身体一寸寸愈合,在星河图的帮助下,两人一齐闭上眼睛,迎上渡劫最后一难——心魔劫。   过去苏清漪的心魔劫,从来都很简单。当年她修的是行善之道,只要保持内心纯善,无害人之心,便很容易通过。然而如今却不一样。   心为我道,随心随性。   她不知道这一次心魔劫会给她怎样的难关,眼见周边烟雾弥漫,她朝着深处走去,记忆开始一点点消失,等她走到尽头时,发现自己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她穿着干净的小裙子坐在后座,妈妈开着车在前面念叨着什么。   “我和你爸离婚后,你就跟着你爸住吧。我要和张叔叔结婚了,带着你不方便,你体谅妈妈。”   “哦。”她心里一片酸楚,却没说什么。   到了学校后,妈妈同她挥了挥手,开车离开。她背着书包走进学校,刚刚进校门,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她不想让大家看见哭泣的样子,直接跑到了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蹲在地上,就放声大哭。   哭了好久,她突然听到旁边似乎有什么声音,慌忙抬头,就看见一个少年拿着一本书,呆呆看着她。   他规规矩矩穿着校服,身材圆润,看着她看过来,他有些尴尬,想了想道:“你继续哭,我……我走远点。”   “你站在这里多久了?”苏清漪猛地起身,怒骂道:“看着我哭,你就不知道早点走远点吗?!”   少年愣了愣,红了脸,慢慢道:“我……我怕你想不开啊。”   听到这话,苏清漪微微一愣,心里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踹了一脚旁边的石头,想了想,转头道:“你怕我想不开,你就陪我去玩啊。”   “玩?”少年有些不理解,苏清漪有些烦躁挥挥手道:“我要逃课!你跟我逃课!”   “不行不行,”少年挥手:“马上就要上课了,我是来这里早读的,我……”   “走啦!”   苏清漪一把抓过他的书,跳着就往操场跑去。少年身材臃肿,根本跑不赢她,眼睁睁看着她拿着书跑去,只能追着她跑去。   “你……你别跑啊。你把书还我!你这人……这人怎么这样啊!”   听着后面人有些恼怒的声音,苏清漪居然觉得心情莫名好了很多,一路小跑着往前,等少年追到她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蹲在了游戏厅的门口。苏清漪将书往胸口一放,在少年震惊的眼神里,拍了拍胸口道:“反正你已经逃课了,你要是陪我打游戏,我就把书还你。不然你自己来拿。”   “你……你……”少年被她无耻的行为惊呆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简直是无耻!”   “随便你,”苏清漪转身进了游戏厅,兑换了一堆游戏币后,看见他还在门口张望,干脆过去,一把将他拽了进来,有些不耐烦翻了个白眼:“你真的好重啊。”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随后道:“我……我不会玩游戏。”   “来来,我教你。”苏清漪拖着他到了游戏机面前,教会他基本按钮以后,就开始和他拼命厮杀起来。   毕竟是少年,嘴上说着不好,真的玩起游戏,根本停不下来。两人在游戏厅厮杀了一个下午,苏清漪又拉着他去吃冷饮,逛游乐园。他脾气好,她骂他是猪也不还口,就静静的笑着,有时候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   看着看着,苏清漪居然觉得,他也不丑了。   虽然他很胖,靠近了还会觉得身上有那么点味道,但是认真看,他其实五官长得很好,瘦下来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   玩了一天,两个人蹲在台阶上吃冰淇淋,苏清漪终于想起来:“你叫什么啊?”   “秦子忱……”他拿着两个冰淇淋,吃得很开心我要做大明星。苏清漪露出嫌弃的表情,啧啧了两声:“白费了这么好听的名字。你真的很胖唉……”   少年僵了僵,但也没说话,安静低头吃着冰淇淋,苏清漪想了想,又道:“胖不是最重要的,你到底几天洗一次澡?!”   “我……我每天都擦的。”秦子忱红了脸,支吾道:“澡堂要两块一次,我爱出汗……”   “那你家不会装个浴室啊?”   秦子忱摇了摇头,认真道:“钱要省下来,以后还要读书,生病了也要钱。”   听到这些话,苏清漪有些好奇,她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人,就问东问西。   “你家多大啊?”   “你爸妈做什么的啊?工资多少?”   “你每天晚上还要去帮你妈烤地瓜?那你成绩怎么这么好?秦子忱……我记得你是年级第一对吧?”   “你妈这么辛苦你还吃这么多,你对得起她吗?!”   听着秦子忱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她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安静下来。   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活得挺好的。哪怕她的父母总是吵架,总是在屋里砸东西,可是……她不缺钱。   不用在寒冬还蹲守在大街上烤地瓜,不用每天熬夜读书,不用一件衣服要故意买大一点方便穿好几年。   她看着秦子忱一片平和的说着这些,终于道:“其实今天很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她抬头看他,认真道歉:“我父母要离婚,我很难过。结果让你没去上课,很对不起。”   秦子忱愣了愣,片刻后,他却是问她:“那你还难过吗?”   “不了,”苏清漪转头眺望远方,淡道:“你都活得好好的,我有什么难过?以后我就好好活,活得开心点就好。”   说完,她起身离开,淡道:“走吧。”   “我……我送送你吧。”小胖子爬起来,跟在她后面,认真道:“你是个女孩子。”   苏清漪呆了呆,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十二岁那年,第一次有个人,那么认真看着她,和她说,你是个女孩子。   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一路送她到家门口,然后挥别。   第二天她回了学校,和小姐妹嘻嘻哈哈说话时,在门口遇见他,他积极的向她招手,小姐妹们笑了起来:“清漪,怎么,你认识那个臭胖子啊?”   苏清漪本来想回应,但是在大家的笑声里,她僵住了,漠然转开视线,冷声道:“不认识。”   说着,就和大家离开,秦子忱愣了愣,他不傻,甚至说,他很敏感,于是他立刻懂了苏清漪转头离开的理由。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和她说过话。   然而苏清漪会偷偷关注他,有种莫名的内疚在她心里,她一面怕别人嘲笑不敢靠近,一面又知道,其实秦子忱,是个极好极好的人重生太子女的异能人生。   她偷偷看他,他很认真的读书,夜里陪着妈妈去烤地瓜,他每天会对所有人微笑,任何人让他帮忙,他都不会推辞。   但大家总是嘲笑他,笑他胖,笑他身体的味道,笑他百年不换的校服,笑他从来不参加班级聚会的穷困。   于是他也就慢慢没了笑容。他开始小心翼翼,越来越孤僻,每天就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从来不去主动接触别人。   一年、两年、三年,初三中考,他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一中,苏清漪的爸爸找了关系,也给苏清漪安排进一中。   也就是那一年,秦子忱遇到了他的真命女神,陈晗语。   陈晗语是他们那一届的级花,人长得漂亮,成绩也好,同秦子忱是前后桌。   她是唯一一个会对秦子忱笑、借他橡皮的人,秦子忱很快就沦陷在对方的温柔里,每天为她跑前跑后。几乎是用了所有热情。   苏清漪看秦子忱主动给她讲题,用自己存下来的所有钱给她买她喜欢的发夹,每天悄悄躲在陈晗语身后送她回家……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仿佛是注视一个人久了,就会莫名其妙将对方放在心上,觉得这个人属于自己。   苏清漪讨厌陈晗语,但她更讨厌会因为流言不敢靠近秦子忱的自己。   她知道自己比不过陈晗语,于是她干脆不再关注秦子忱,只是不断听着大家的议论,说秦子忱对陈晗语多好多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陈晗语是有男朋友的,她男友高琛是一中高二里小有名气的人物,据说家里有钱,长得也好,不过就秦子忱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肯定不知道。   她以为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   然而有一天上学,她走在校道上,就听到许多人嬉笑的声音,她知道这是有人被找麻烦了,也不打算管,但靠近了,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喜欢你,可我又穷又胖又蠢,我配不上你。”   苏清漪如遭雷击,她拨开人群里冲进去,看见那个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跪在地上,鼻血落在地上,身上都是脚印。她没忍住,一拳就打了过去,在骂完高琛和陈晗语后,她转头走到秦子忱面前。   那时候她是想哭的,她想,都怪她,没出现,没保护他。   流言算什么?别人的嘲笑算什么?   自己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她朝着他伸出手,挤出一个微笑。   “别打了,”她柔和了声音:“我来了。”   苏清漪美救英雄救下了秦子忱,从那以后,苏清漪就成了秦子忱的小跟班。那时候秦子忱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几乎不再说话,看见人多的地方就害怕。苏清漪就小心翼翼不带他去人多的地方,拼命和他说话,给他讲笑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帮了他,他一直很听她的话。   她要改变他所有不好的习惯,她带他去她家里每天洗澡,带他每天跑步,控制他的饮食,给他买好多衣服……   他慢慢瘦了下去,一年后,几乎再没有人能认出来,他是那个被人叫臭胖子的秦子忱师总监的秘密。   他身形高挑清瘦,有如画的眉眼,安静从容,每次坐在窗边认真做题的时候,都会有许多女孩子悄悄站在窗外。有时候他抬头看见了,就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又低下头去。   她看着他越来越好,心里却没有一点欣喜。   因为,她如此清楚的知道,她喜欢他,可他却不喜欢自己。   她太吵了,她的话太多,她说话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不够温柔、不够好看、成绩不够好,她跟他久了,有一日忍无可忍,甚至问她:“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她见过他爱过人的样子,知道他如果想对一个人好,能好成怎样。   可是她放不开,这场感情成了她的执念,她心里总想着,没关系,她一直陪着他,她总会喜欢他。他不喜欢她疯疯癫癫的样子,她就养起了长发;他喜欢女孩子温柔似水,她就穿上了白裙。   她终于鼓足勇气告白,然而他却忐忑告诉她,他们只是朋友。   那瞬间,不甘铺天盖地而来,她朝着他大喊:“可是我喜欢你,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可喊完之后,她却也明白。她喜欢他,并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回应。   她看着他呐呐开口,终于只是哭着说对不起。   后来,他终于被她感动。   他不再拒绝她,虽然并不主动,可是也安静的回应她。高考那年,他终于答应她。他说——你要是没和我在一个大学,天南海北,不管多远,我去找你。   她以为,这就是这场感情的终点,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他喜欢她。   可后来她却逐渐发现,其实不一样。   感激和爱不一样。   他不会像喜欢陈晗语一样,他从来不主动对她好,他从来不缠她,她如果不联系他,他可以好几天不同她说一句话。   他的感情仿佛波澜不惊的湖面,从容而温暖。   他对她不好吗?好,她要什么,他给什么。   可是要是她不要,他什么都不给。   如果从来不曾知晓他可以如何爱一个人,她大概不会那么痛楚。可是她见过他如何爱一个人,那么如今的时光就像毒蛇一样啃咬她。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该放手,该离开。既然已经如此难过,为什么还不离开?   可是总有那么一丝希望,静静告诉她,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也许,他就喜欢她了呢?   后来她舅舅入狱,她父亲生意一落千丈,她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无敌英雄系统。   这时候她无比脆弱,她更离不开他,她需要一个人撑着她,走完这段最艰难的路途。   她从不说出口她的内心,她的不安,她的害怕,她的彷徨。她每天嘻嘻哈哈在他身边,他就静静看着他微笑,一直到她毕业,他考上公务员,他们两订婚。   他们两订婚的前一天,其实她只是准备给他过生日,然而就在逛街的时候,她看见了陈晗语。   七年不见,陈晗语已经成了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然而秦子忱在看见她的瞬间,还了停住了脚步。   那天晚上,苏清漪一夜没睡,第二天晚上,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秦子忱求婚。   秦子忱有一瞬间错愕,但他似乎习惯了这种主动,于是他点点头,说好。那时候他是笑着的,可她已经分辨不出来,他笑容的真假。   订婚后没多久,他就被外派出去公干。她求着他每天视频,他也不拒绝,但每次视频的时候,似乎都是很累的样子。   有天中午,苏清漪一个小伙伴突然在微信上戳了她,然后截了一张陈晗语的朋友圈给她看。里面是一张陈晗语和秦子忱的合照,上面画了个桃心。   苏清漪整个人的手都在发抖,她当场就打了电话给秦子忱,在电话里温柔问他:“子忱,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老同学啊?”   “你说谁?”秦子忱愣了愣,苏清漪哈哈干笑:“陈晗语啊。”   “见到了,她是来对接这个项目的。”   秦子忱说得很坦然,苏清漪拼命安慰自己,然后在小伙伴的指导下,用小号悄悄加了陈晗语的微博。   微博上面陈晗语关于秦子忱的内容越来越多,苏清漪不敢去问。她好像一个聋子、瞎子,静静等着秦子忱主动和她开口。   后来有一天晚上,秦子忱彻夜未归,他自拍了照片给苏清漪,是在一家酒店里。第二天早上,陈晗语的微博上发了一个日出的自拍,苏清漪认真的对比了窗外的视角,差不多可以确定,是在同一间房里。   那天她没去上班,拿出烟来,一根一根抽尽。   她想去问秦子忱,然而一次次从电话簿里翻出了他的名字,却都没有按下去的勇气。   她该问什么呢?   问他——秦子忱,你是不是和陈晗语在一起了?   如果他说不是,她会信吗?   她反反复复打开火机盖,突然嘲讽的发现,无论秦子忱说什么,她都不信。   她知道他喜欢陈晗语,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她知道陈晗语这样的人对秦子忱可能更多是玩玩不会结婚,她知道对于秦子忱来说,苏清漪大概是最好的归宿。   陈晗语是他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她陪伴他太久,也付出太久。   她抽光了整盒烟,终于告诉自己。   只要秦子忱告诉她,他喜欢她,那她就信他大富翁。   只要秦子忱喜欢她,她就信,秦子忱不是那样的人。   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醉着在家等他。他伸手抱她的时候,她整个人恶心得颤抖。   她给了他机会,然而直到最后,他也不曾说过他喜欢她。   第二天早上,她搬走了所有东西,离开他的时候,她如释重负。仿佛是被关了十一年的囚徒,终于自由离开。   删掉所有的信息,所有的通讯方式,搬离所有他认识的地址,联系了旧日的好友。   好友们纷纷给她出着主意,如何惩戒这种劈腿的渣男,她笑而不语。   怨恨吗?痛苦吗?   其实也并不是,她内心一片苍茫,有许多画面似乎在脑海中闪过。似乎有个人,在遥远的未来等着她,蓝袍白衫,走在前方。   她和好友走在广场上,看见秦子忱在她面前嚎啕大哭。   他朝她伸出手,眼里全是痛楚。   “苏清漪……你别走……”他似乎是悔恨,似乎是难过。   “我没有出轨……我和陈晗语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她骗你的。”   他拼命解释,然而她的内心却已经慢慢没有了波澜。   离开他是不是不可以呢?   离开他,似乎人生也要继续。   她被他囚禁了十一年,她痛苦,挣扎了十一年,陈晗语只是她离开的一个借口,没有陈晗语,她大概,也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这样的他。   苏清漪茫然看着面前满脸是泪的秦子忱,听着他一次又一次说,我喜欢你,你别走。   有什么在心中尘埃落定,记忆纷涌而至,她慢慢蹲下身,抚上他的面容。   “秦子忱,”她温和笑出声来:“我不怪你,我放你走,也放我走。”   秦子忱呆呆看着她,仿佛是不可思议。苏清漪珍惜看着他,温和道:“秦子忱,其实,我想离开你,很久很久了。”   “我和你在一起不幸福,从头到尾,我都很痛苦。我的内心被对你的爱情禁锢着,其实我早该走了。”   “有没有陈晗语,都一样。哪怕你没有和她在一起,哪怕没有她来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在进入教堂的前一刻,我也会害怕得逃婚。我是很喜欢你,可是……七年,我喜欢怕了。”   “秦子忱,”苏清漪温柔笑开:“我们不合适。和你在一起,我太痛苦……太可悲了。”   和他在一起,她没有任何幸福可言。   她只是打磨了自己,像妖精画了一张面皮,装成了他喜欢的模样。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喜欢她。   他给不了她一句我喜欢你,哪怕给了她,她也总是怀疑着,他是不是更爱着另一个人少女纪元。   这不是他的错,只是苏清漪的爱情太过霸道强势,和他不适合。   她早该遵循自己的内心,不该强求,不该执着。   以心为道,便该从容而活。既然已经强行逆着自己让自己活得如此可悲,为何不当断就断转身离开?   “秦子忱,”她站起身来,爽朗笑开:“对不起,当初我不该叫人打你,不该造谣贴大字报,不该这样欺负你。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不是一个好恋人。”   说着,她朝着满眼绝望的人摇手,转身离开:“我祝你幸福,秦子忱。”   周边云雾渐渐散去,苏清漪慢慢睁开眼睛。一道金光从她身上冲天而起,她惊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了出窍期。   然而身边的人却全无动静。秦子忱紧皱着眉头,似乎还沉浸在心魔劫之中。苏清漪也不再管他,突破心境这种事从来只能靠自己,她手捻法诀在秦子忱身边布下一个阵法,遥望远处星云门上冲天而起的光芒。   星云门传来吟唱之声,这是山河祭的声音,苏清漪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们到底在哪里去找了纯阴纯阳的人来祭祀?   脑海中闪过梅长君的影子,苏清漪暗叫不好,在秦子忱身边布下层层防护阵法和一个传送阵后,她看了秦子忱一眼,咬咬牙,还是重新往星云门冲去。   刚到星云门山腰,苏清漪就看见全身是伤的蔺棺,他的白骨剑上已经有了裂缝,还在一步一步往前走,苏清漪一把扶住蔺棺,紧张道:“果然是长君被抓了?!”   “是……”蔺棺艰难出声:“快……”   “你先歇着,我上去救人!”   苏清漪将蔺棺往旁边一推,就径直冲了上去,蔺棺站在山道上,吸了口气,又往上爬去。   而秦子忱还陷在心魔劫中。   他似乎是回到了小时候,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胖子。   他看到了很多他不曾看到的回忆,原来他这么早就见过苏清漪……原来他第一次玩游戏,就是苏清漪教会他。   心魔劫里的苏清漪如此真实,随着年岁长大,眉目居然和如今的苏清漪越发相似,而他也慢慢想起过往。   想起她早已离开过他,想起她离开后,他绝望而痛苦的人生。   于是在她哭着让他说出喜欢她的第二天,他想起一切,便开始疯狂找她。   他在这个城市寻寻觅觅,他等着她来打他,等着她来单位贴大字报,可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做。   他想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他可以解释,他可以改。   他会告诉她,他喜欢她,这样的话,就可以挽留住她。   可这一次,所有记忆里的事情都没发生,于是他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最后一次见她的广场上等,一直等龙珠之武天宗师。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这次他没有犹豫,他哭着告诉她,他喜欢她,别走。   然而苏清漪却告诉他——对不起,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喜欢你,喜欢怕了。   他惊呆在那里,苏清漪面上的笑容温和而平静,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和他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他给她的,全是痛苦。   他找不到任何理由留住她。   他以为重来一次,他就可以改正错误。然而现在却终于明白,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哪一秒钟、哪一件事、哪一年的误会和错误造成的结局。而是十一年,那么漫长岁月里,逐渐雕刻成的形状。   他改变不了,再来一万次,苏清漪还是会离开他。   因为她喜欢他,早已喜欢怕了。   他在心魔劫里一片绝望,周边全是苏清漪离开的模样。不同的转身,不同的离去,和不同的人在一起。   他大笑出声来,伸手捂住额头,眼中全是眼泪。   他留不住她,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她。   那好。   他慢慢睁开眼睛,红光在眼中一闪而过,金光从他身上冲天而起,然而若有人注意到,便会发现这金光之中,一股黑气缠绕而上。   星河图瑟瑟发抖,秦子忱抬起手来,将星河图收回手中。   留不住,就抢。   她去哪里,他跟到哪里;她爱上谁,他就杀了谁。   这世上,他永远,和她在一起。   然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一道蓝光又顺着那黑气卷席而上,秦子忱眼中猛地变得清明。   不能伤害她……不能随意伤害别人。   一场爱情,怎么能走到这样的地步?   秦子忱浑身冷汗涔涔,他感觉身体内经脉灌满了灵气,熟悉的感觉让他立刻明白,他又回到了大乘。   可是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什么奇怪,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不见苏清漪,不由得心头一慌,忙道:“清漪!”   没有人应他,唯有星云门大殿方向一阵轰响传来,地动山摇。他眼神一紧,赶紧冲了上去。   而星云门祭坛之中,苏清漪脚踩星盘,手握重剑,喘着粗气看着周遭层层弟子,冷喝出声:“让开。”   喊完这句,她心里忍不住骂娘。   算起来,星云门居然算她打上山最多的门派!这还是她自己的门派啊!   没有人让,但也没有人敢靠近她。她曾经被修真界追杀了十年,其他本事没有,这种群殴的场景是见多了,手里无数阵法对付着这种场面,早就让一群人吃够了闷亏新六界仙尊。   然而这次星云门联合了五派,除了天剑宗的人没来,其他四派的高手都在这里到齐了,饶是他们伤不了他,却也让她无法往前一步。   光澜在半空吟唱着咒语,地上的纹路一点点亮起来,被架在中央的梅长君昏迷不醒,苏清漪心下发慌,一剑横砍过去,怒道:“让开!!”   话刚说完,雷霆从天而降,轰轰轰在苏清漪周边劈了一个圈,而后一个蓝袍白衫的修士从天而降,苏清漪忙道:“去救梅长君!”   “嗯。”   秦子忱剑气大开,直接往梅长君冲去,元真子带着朝着秦子忱猛地扑了过去,苏清漪趁机一剑劈开一条血路,冲到了阿七面前。   阿七还睁着眼睛,他静静看着她,面色苍白得不似常人,带着一种凄绝诡异的美感。   苏清漪将他身上的绳索一把砍了下来,揽到怀里之后,她猛地僵住了身子。   他的身体已经一片冰冷,手下触及之处完全没有任何灵力和血液流淌的迹象。   “别动……”阿七艰难出声:“我在这里……一直……一直等你来……”   他抬头看她,眉目里全是濡慕,此时此刻,他眉眼已经全部张开,这么温柔直视着她的样子,仿佛破碎千年时光而来的那个人。   苏清漪忍不住颤抖出声:“寒潭……”   “我没有名字,”他喘息着出声,身上亮起了微光:“阿七是因为……我是父亲第七个儿子,他没有为我取名字……”   “清漪,”他抬起手来,似是想触碰她的面容:“我一直……一直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名字。我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这样活着。”   “我希望……我希望,下辈子,我能成为……像秦仙师一样的人……我能帮助你……能保护你……”   说着,他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面上笑容里全是苦涩,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低落到苏清漪的手上,苏清漪整个人都在颤抖,听着他慢慢道:“这样,我就有资格……说我喜欢你……”   “下一辈子,我想……成为你的弟子……”   “我想……待在你身边……”   阿七说着,身体慢慢碎裂开去,一字一句,低哑出声:“下辈子……您一定要认出我……”   “我就叫……寒潭吧……”   话刚说完,阿七整个人都碎成了金粉,瞬间消失在了风中。   苏清漪呆呆蹲在原地,居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谢寒潭。   他混在泥泞里,被她扛起来。当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她时,他眼中的神采,仿佛是等待了千年。   “仙师……”那时候他问:“你我是否见过?”   那时候她笑着答:“肯定没见过,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见过绝对不会忘记时光旅行者。”   他低低笑出声来,咳嗽着,没有言语。   那时候她以为,这是他说着玩的话语。然而此时此刻,前尘往事纷涌而至,她突然有了一个无比可怕的猜想。   如果这场回来不是系统给她开的外挂,而是命中注定;   如果系统本身,也只是这天道中的一个环节……   如果后面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此时此刻所作所为……   苏清漪颤抖着抬头,刚好看见秦子忱将梅长君抛给蔺棺,蔺棺抱着梅长君朝着山下冲去,苏清漪一跃挡在蔺棺身前,同秦子忱一起将所有人拦在山上,两人站在下山必经通道之上,背靠着背,苏清漪脚踏星盘,手握重剑,秦子忱发丝半挽,玉剑指地,金色的符篆在他们身边围绕成圈,所有修士一拥而上。   秦子忱飞身上前,剑气磅礴而去,苏清漪急速退后,一张金色法阵就扔了出去,同秦子忱的剑气一起,横扫向密密麻麻的人群!   十几个出窍期的修士朝着他们一跃而来,其中两个趁乱冲了下去,紧追上蔺棺,蔺棺抱着梅长君一路往山下冲,两个出窍期修士离他们越来越近,手中同时绽出华光,一瞬之间,十几道符篆就朝着蔺棺冲了过去,蔺棺手中白骨剑猛地挥砍回去,迎上那十几道符篆,剑气和符篆的华光冲撞在一起,震荡开来,白骨剑猛地碎开,蔺棺一口血吐了出来,也就是那瞬间,一只手从蔺棺胸口猛地插了进去。系统【叮】的一声巨响,紧急道:“离阵法关闭还剩五分钟。”   而后苏清漪脑海中的光幕上就出现三百秒的倒计时,苏清漪猛地回头,刚好看见蔺棺被人用手掌穿过胸膛的一幕,一道法诀直直冲去,怒道:“放开他!!”   秦子忱也回过头来,瞬间挪移到蔺棺身边,一剑猛地劈去,那刚刚刺穿蔺棺胸膛的修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白玉剑砍做了两截!   秦子忱一把抓住梅长君,又拉住刚刚赶过来的苏清漪,苏清漪将蔺棺往手中一抓,秦子忱一剑劈开虚空,就带着四个人直直冲了进去。几个出窍期修士赶忙一跃冲入那劈开的夹缝之中,苏清漪手中捻诀,迅速将一个瞬移阵法扔了过去。片刻后,四个人就出现在蓬莱岛的上空,秦子忱再没了力气支撑四个人,四个人就直直坠了下去。   下坠的强风让梅长君慢慢睁眼,刚好看见自己即将触碰地面,吓得尖叫着召唤出法器,苏清漪正准备抛出飞行符来,梅长君的法器刚好出来接住四个人,她也就松了口气。   打了这么久,苏清漪其实也撑不了多久了。   梅长君看着三个人先是呆了呆,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握住蔺棺的手道:“他怎么了?!”   “梅长君,你听我说,下面的话都很重要,你一定要照着做,不然蔺棺一定会死。”   苏清漪一把握住梅长君的手,看着脑海中的光字不断变少。   五十八、五十七、五十六……   “护心草、百灵珠、凤凰泪,你一定要在八百年内搜集全这些东西,放在蓬莱岛临海城极阴之处正中心底下十丈。以后如果你遇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不管他认不认识你,你一定要将放这些东西的位置告诉她。”   “然后,这八百年里,你要找齐五颗五行灵珠,分别放置在蓬莱岛代表着五行方位的城池正中央地下十丈重生之将星传奇。这件事决不能让人知晓。记住了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梅长君猛地抬头,苏清漪刚刚张口:“我……”   话刚出口,倒计时结束。   秦子忱一把抓住苏清漪,苏清漪拉住昏死的蔺棺,就被卷进了一个全是狂风的隧道里。   而梅长君则呆呆看着面前突然消失的三个人,好半天,才颤抖着出声:“蔺棺?”   没有人回应她,仿佛这些人从来不曾出现过。   后来,她找遍了四海八荒,凑齐了所有苏清漪要的东西,埋在地下。然而这么长的时间,走过这么多地方,她却也没找到,一个人叫蔺棺的人。   她也曾经试图去找他身边的朋友。然而天剑宗的清虚和星云门的流辉,也早已失踪不见。   直到几百年后,有人飞升,大家从这两位修士留下的残卷里,得出这就是当年失踪的清虚道君和流辉道君。   而第一个找到这两个洞府的人,就是梅长君。   当时她翻遍了这两位修士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只字片语,提过这个叫蔺棺的人。   这个面带白玉面具的男人仿佛是她一场梦境,从不曾出现,从不曾来过。   第一百年,两百年。   她忍无可忍,四处去搜寻了让人遗忘的丹药来。   记忆变得模糊,可她却始终记得,她爱着那么一个人。只要一个不留意,就会有片段从她脑中闪过,所带来痛楚将她啃噬发疯,直到有一天,她醉在树林里,被沈飞找到。   她转过头,看见沈飞的脸,猛地想起来。   他说,他是沈飞一缕情丝。   他说,他是沈飞的一部分,只是沈飞从来不知。   于是梅长君大笑起来,她拉着沈飞的手,又哭又笑。   “你来了……我找了,好多年……好多年。”   他不会死,他一直在这里。沈梅长君炙热看着沈飞,然而沈飞却陷入了一种逃脱不开的绝望。   “长君,”他颤抖着声问:“你在看谁?”   “你啊,师兄,”梅长君拉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覆在脸上,温柔道:“师兄,我喜欢你。”   沈飞沉默不言。   后来她一直陪伴她,转眼之间,又过去两百年。   他一直无法突破,而梅长君每日陪着他,可沈飞知道,梅长君看的,从来都不是他。   而莲落突破大乘,却因资质受限,无法精进,于是她和沈飞有了个交易。   “我可立下心魔咒,待我渡劫期后,替你复仇科技主宰。而你将你的身体交给我。”   那天晚上,沈飞喝了很多酒,他去找梅长君。   他拉着她的手,哭着说:“长君,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万枯谷,我答应过你,绝不会离开你。”   “记得。”梅长君温柔道:“师兄,很多事,我都记得,只是你忘了。”   “可是没关系,”她伸手抚上他的面容,低头看他,认真道:“无论你记得,还是不记得,你都是你。我一直爱着你。”   “长君,长君,”沈飞伸手握住她,哭着说:“我不是那个人啊!你看看我,我真的不是……长君,我不报仇了。我和你走吧……日后,你忘了那个人,我们两人在一起。我们许诺过对方的啊,我们一直在一起……”   “师兄,”梅长君握紧了他的手,温和道:“从你把我从阴魂崖下救起来的时候,我就想,无论怎样,我都爱着你。”   听到这话,沈飞愣住了。片刻后,他一把推开她,怒骂出声:“我不是他!我不是!”   “梅长君……”沈飞颤抖着声,抬头看她:“如果你不能爱上我,你就去找你爱那个人。你……就当我死了。离开蓬莱,越远越好。”   “我觉得你恶心,”他抬起头来,整个人都在发抖:“恶心得让我看你一眼,都觉得想杀了你!”   梅长君呆住,沈飞说完,转身离开。   那天雨太大,让他满脸都是温热的水渍,他一面大笑,一面从荒坟中走过。   而后他突然停下脚步,感觉有座坟下似乎还有着生气。他伸手抚上那座荒坟,低笑出声:“我不愿再承受这份苦楚。日后,你替我爱她吧——”   “告诉她我的死,她大概会难过吧?那就让她走远点好了,”   说着,他坐下来,那天,他在坟头絮絮叨叨说完了他的生平过往,然后斩断了那根情丝。情丝飘入分钟那个已死的孕妇身体里,不久后,那个孩子从母体中爬了出来。   而此刻,沈飞心中波澜不惊。当天夜里,他就去找了莲落,自愿将这天灵根的身体交给了莲落夺舍。   后来,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梅长君看着她的师兄修为突飞猛进,最终成为蓬莱岛的主人。她一直帮他杀人,为他灭尸鬼门,开阴阳门。她一直相信,她爱那个人,就活在这个男人身体里。   有一天他会再次出现,他会和她道歉,然后和以前一样,默然无声爱着她。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从坟里爬出来的青年,他有着和沈飞相似的眉眼,他什么都不懂,他说,你给我一个名字吧。   她想说好,可往事纷繁而来,七百年过去,她发现,原来自己早已遗忘了当初人的面容和名字。时光太长,唯有那份执着刻进了她的骨血,永不忘却。   于是她说:“你自己取一个吧。”   那人皱着眉,好久后,终于道:“蔺棺。” 第56章 清焰宫之一   苏清漪三人从飓风中被猛地冲撞到地上之后,苏清漪有片刻呆愣,随后从地上赶紧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已经回到蓬莱。   此刻蓬莱还是他们走时那幅模样,沈飞和梅长君的尸体倒在一边,苏清漪慌忙呼叫系统:“系统,我们是回到什么时候了?”   “你们刚刚回去之后不足一刻钟,梅长君刚死不久。”   “我过去做的事情存在吗?!”苏清漪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秦子忱躺在自己身边,赶紧用神识探了一下他的伤势,确认他只是灵力用得太过以后,放下心来,一面问着系统一面往被甩在一边的蔺棺冲去。   蔺棺身上已经被胸口的血沁满了,他在地上小口小口呕着血,看见苏清漪过来,死死抓着苏清漪,艰难道:“长君……长君……”   “闭嘴!”苏清漪倒了几颗药在他嘴里,忙道:“你活了,长君肯定就活。你撑住一会儿,我去拿东西!”   说着,她就冲到了店里,找到极阴那个位置,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人形纸片,并着双指在纸上一划,一个大汉扛着锄头立刻出现在空地上,苏清漪命令道:“把此处十丈下的东西给我挖出来!”   大汉点头,苏清漪连着又按着这法子变出好几个大汉,而后拿着无道一剑劈了下去,地动山摇,地上出现裂缝,土都被苏清漪弄得松了许多。外面秦子忱被这番变故惊醒,直起身来,变看见苏清漪在旁边院子里挖土。   他们挖得极快,还没有一刻钟,就见到了一个用灵力封存着的木盒子。苏清漪内心终于有了答案,松了口气,将木盒子赶忙掏了出来,抱着跑向蔺棺,然后将盒子里的东西全掏了出来。   这都是救命的宝贝,没想到梅长君居然全给她找齐了!如果说梅长君找齐了这些,那么也就意味着,正是因为他们回去,才造就了今日的结果。那么她给梅长君备下那一具身体此刻应该复活,她让梅长君放的五行灵珠如果在这个位置,那这个阵法就难以完成。所以,这大概也就是沈飞死了,可这个阵法还没完成,蓬莱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灵脉也没有形成的原因。   苏清漪思考着这些,将凤凰泪给蔺棺喂了进去。蔺棺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秦子忱走到苏清漪身后,看着苏清漪手里的东西,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我们什么都没改变吗?”   “但是他们活了,”苏清漪抬头看着秦子忱,认真道:“他们活了,这就够了。”   秦子忱点点头,咳嗽了两声,苏清漪拿出一张符纸递给正在恢复中的蔺棺,嘱咐了一句:“梅长君应该已经在我们准备那具身体里复活了,你去星云门,用这张符纸放在棺材上,就可以将她从棺材里接出来了。你先疗伤,我和子忱去救其他人。”   说着,她站起身来,拿出法器,带着秦子忱匆匆往五行珠放置的地方飞去。两人在法器上打坐恢复体力,苏清漪打坐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睁开眼睛,瞧着秦子忱道:“静衍道君。”   听到她的称呼,秦子忱皱了皱眉头,似有不解,苏清漪往他面前挪了挪,一脸认真凑到他面前,严肃道:“我觉得,为了提高我们恢复的效率,此处四野无人,您要不要考虑……”   秦子忱静静看着她,苏清漪嘿嘿一笑,接着道:“亲一个?”   秦子忱没说话,按住她的就拉到了自己身前,灵力在两人身体里打着转,秦子忱面上神色平静而认真,仿佛真的就是在认认真真修道一般。他们两靠着亲了一遍又一遍,等整个人都软了的苏清漪趴在他怀里时,秦子忱面色不改问她:“学会了?”   “学会什么?”苏清漪蒙了一下,秦子忱抚着她柔软的发,看着掌下的曲线,淡道:“要做不必开口。”   “懂了,会咬人的狗都是不会叫的。”苏清漪恶狠狠回头:“尤其是你这样的。”   秦子忱笑而不语,似乎很开心。两人灵力恢复了大半,尤其是苏清漪,同大乘期的修士双修,对她的滋养可不是一点半点。而她是纯阴之体,本来就是鼎炉的绝好体质,愿意和秦子忱双修,秦子忱自然也是受益良多。   两个人都有了好处,心情愉悦,落到安放五行珠的第一个城池后,苏清漪将五行珠挖了出来。   刚把五行珠挖出来,周边就是轰隆隆的坍塌声,苏清漪将五行珠放进自己袖子里,开始朝着下一个五行珠行去。   “这五行珠有什么用处?”   “它们阻止了沈飞阵法的实施,沈飞的阵法是当年我们见过的那个阵法的改良版,当年我们所见的阵法是用人的生命力去凝成灵脉,所以需要一个国家的人,但不伤及神魂。可沈飞不同,他所做的事,是要拿人的魂魄去做的,此法极伤阴和。而这五行珠的作用就是在这个阵法里开辟出一个安全地带来,将阵法里的魂魄都装进去。所以,所有人的魂魄都是安全的。”   说着,苏清漪认真道:“如今我们除了找五行珠,还需要找到凤宁的身体,这样才能完好的将凤宁带回去。”   “其他人呢?”秦子忱皱了皱眉头,苏清漪摊手道:“看命咯。而且像什么萧某某啊,这种人位高权重,幻音宫会单独想办法的。”   秦子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苏清漪憋了一会儿:“我说,你就没点反应?你的未婚妻,要只剩魂魄了啊喂。”   “你吃醋了。”秦子忱转头看她,认真开口。苏清漪面色一僵,随后突然想起什么来:“宋寒呢?!”   秦子忱的脸立刻沉下来。   一去两百多年,苏清漪回来,居然到现在才想起这个人来。开始在脑海里拼命问系统:“宋寒呢?!”   “哎呀你别管了,”系统不满道:“你把沈飞的阵法破了,打开秘境,他肯定就出来了。”   苏清漪想了想,系统说得也是。如果蔺棺没有说错,宋寒应该是陷入了另外一个阵法之中,这样的话,只要她破了沈飞的大阵,小阵也就自然破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秦子忱已经完全闭上眼睛懒得理她了。苏清漪想了想,认真道:“子忱,我就是单纯把宋寒当朋友看。”   “叫师父。”   苏清漪:“……”   两人就这么默不做声一路找完了所有五行珠。五行珠都取下来后,周边发出轰隆之声,苏清漪看着周边天空一块一块砸了下来,觉着这个阵法果然非同一般……   秦子忱瞧着旁边东西乱砸过来,瞬间开了结界,将苏清漪拉到了怀里。   苏清漪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师父,你这样抱着我不合适吧?”   秦子忱:“……”   片刻后,整个蓬莱轰塌完毕,周边冒出滚滚尘烟,苏清漪看这情况,下意识就将无道从剑宫中抽出来握在手中,冷声道:“不对。”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卷来,吹散了周边的尘雾,苏清漪被狂风吹得张不开眼,秦子忱往她面前一站,广袖一卷,便将那阵大风挡了下来。   片刻后,风停了下来,苏清漪小心翼翼睁开眼睛,便看到两人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洞府面前,这洞府由黑色大理石镶出一个巨大的拱门,门前也是黑石地面,旁边全是开得正好的桃花,月光清冷明亮落在这些桃花之上,桃花微微颤动着,翻飞落地。   苏清漪从秦子忱后面探出头来,看见面前拱门之上,高挂这一个牌匾“清焰宫”。   “这是啥玩意儿?”苏清漪躲在秦子忱身后问,秦子忱手中握剑,淡道:“问你。”   苏清漪想了想,回头问向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只要沈飞的法阵破开,他们首先应该回到的就是正常的蓬莱岛,可是为什么却来到了这么诡异的地方,而这么诡异的地方,到底又是哪里?   “是好地方,”系统声音里面似乎有些叹息:“进去吧,这里都是你的。”   “什么?”苏清漪有些怀疑:“系统你不是坑我吧?”   “你是我宿主啊大姐,”系统有些崩溃:“我怎么会坑你啊。”   “上次你就坑过我……苏清莲……”   “险中求富贵啊!你不去了结苏家的事情,你是要有因果报应的啊。当时不斩,后面你就斩不掉了。你知道按照原书的写法,苏清莲后来发展得多可怕吗!两个大乘期的你也打不死她一个啊!”   苏清漪有些奇怪了:“你现在怎么肯告诉我这么多了?”   “哦,我忘了提醒你,”系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目前你的积分可以查询一些小配角在原书里的行为了特殊关系gl。”   “原书……”苏清漪冷笑:“现在原书剧情崩得差不多了吧?我知道又有何用。”   系统:“……”   苏清漪子在和系统吵嘴时,秦子忱就默默等着她,看她好半天不说话,他终于道:“清漪,走吗?”   “走。”苏清漪回过神来,果断开口,而后她往前走去,一把推开了里面的大门。   大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下全是岩浆,山洞对面有一个平台,平台和大门之间有一个铁索,就小臂粗,在空中摇摇晃晃。   一只飞鸟从门外飞进去,刚刚到达岩浆上空,不知为何,就突然停住了动作,然后直直坠了下去。   岩浆瞬间将这只飞鸟吞噬殆尽,苏清漪看着这架势,想了想,立刻把门关上,转头同秦子忱道:“我们还是不走了吧?”   “不走去哪儿?”秦子忱笑了,看着苏清漪这怂包样,走在她身侧,用手握住苏清漪门锁上的手,又重新将大门推开。   看见里面的场景后,秦子忱皱了皱眉头,却还是道:“走吧。”   “掉下去怎么办?”苏清漪有些紧张,秦子忱在后面抱着她,温柔道:“我在这儿,别怕。”   大哥你在这儿我也怕岩浆啊。   不过苏清漪这话没说出口,秦子忱看着她害怕的表情,抚着她的头发,温和了声音道:“清漪,还记得宋松吗?剑修的路,从来只能往前走,不能后退的。”   苏清漪微微一愣,随后定下身来,推开了大门。   “宿主,”系统突然出声,提醒她:“这是你的机缘,你走危险程度会小很多,如果让秦子忱来开路,你们会更危险。”   苏清漪点了点头,拉住准备往前的秦子忱:“我在前面。”   秦子忱想了想,停住了步子。   虽然知道苏清漪是冉焰,然而秦子忱却总觉得,她是需要他教导,他保护的。   他没当过别人的师父,可他却也知道,一个徒弟不能总放在身后宠着,得让她学会自己面对一切。就像当年云虚子将九岁的他扔出去,他才懂得这世事艰辛。   苏清漪看着前方滚滚岩浆和熏得发烫的绳索,伸出脚去,艰难的踩在了铁索之上。   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天旋地转,苏清漪惊叫出声,只来得及看见秦子忱惊怒的表情,便觉得眼前一黑,再没了意识。   等苏清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感觉额头微微发凉。似乎是有人拿着笔墨,正在她额头绘制着什么图案。   她身上一片冰冷,似乎是什么都没穿,身下似乎是寒冰一般,正在冒着寒气。   她动弹不得,维持着平躺的姿势,抬起眼帘,一张熟悉的面容就映入了眼中。   那人肤若凝脂,眼似桃花,头发用玉冠半挽,身着金色卷云纹路黑色华袍姜氏阿容。   他手中握着一只染了朱砂的毛笔,正在她额间认真画着什么,见苏清漪睁开眼睛,温柔笑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温和道:“师父,你醒了?”   “谢寒潭?!”   苏清漪诧异出声,谢寒潭抬起手指,做了一个“嘘”的表情:“师父莫慌,寒潭并没有恶意。”   “你这是在做什么!秦子忱呢?!”苏清漪感觉他的毛笔绘着符咒到达面颊,心里无比慌乱。谢寒潭握笔到手中的朱砂中点染,听到秦子忱的名字,他微微一愣,随后低垂着眉眼,淡道:“在大厅。”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间不染半分欲色,那恭敬又温柔的模样,让她瞬间回想起一个人来。   苏清漪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问:“阿七?”   谢寒潭僵了僵,他抬起头来,皱着眉头道:“你想起来了?”   “真的是你……”苏清漪震惊出声,谢寒潭面上有些疑惑:“你一直没想起来,如今为何突然想起来了?”   刚刚说完,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不,你不是想起来了。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他低下头,在她脖颈上画着繁杂的图案,淡道:“为什么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甚至连五十岁都没有。你不认识我,不记得我,哪怕我告诉你我叫谢寒潭,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多时候我都在想,我是不是认错了人?”   笔尖的凉意让苏清漪微微颤抖,谢寒潭淡道:“可是,你的名字刻在我的魂魄上,我绝不会认错人。”   “那你在天剑宗的时候,怎么没把我认出来?”   苏清漪有些奇怪,谢寒潭笔尖一顿,随后似是毫不在意一般,淡道:“我当年设下的符咒,其实只有一次机会。第一次认出来,放走了你后,我对你的记忆就会慢慢模糊,我也就再也握不住你。把你名字刻在魂魄上,也只是让我永生永世记得你。”   苏清漪沉默下去,阿七的死刻在她心底。她回忆起那时候在云端被秦子忱死死抱着,看着她淹没在人群中,嘶喊着叫她救他的模样。   “秦子忱……”她不愿再想下去,叫出这个名字,犹豫道:“他呢?”   “师父,”谢寒潭抬起眼来,温柔笑开:“我不想在这时候听到这个名字。如果师父执意要问下去,我想,这一辈子,师父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谢寒潭!”苏清漪惊怒出声,谢寒潭面上露出痴迷的神色,靠近了她的面容,眼中全是欣喜:“师父,我如今终于明白,原来,当年你就是在这时候,带着秦仙师回到了八百年前的吧?”   说着,他小心翼翼抚上苏清漪还没有画花纹的另外半边脸,低喃道:“原来当年,你叫的寒潭,真的是我……”   “谢寒潭,”苏清漪皱起眉头:“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并不重要,”谢寒潭直起身来,又重新开始在她身上绘制图案,神色平淡道:“重要的是,你会好好活着,这就够了。”   “师父,我已经活了十二世了。”他轻笑起来:“他们在我身上留下印记,于是每一次出生,他们就会派人过来,将还是婴孩的我抱走,一旦天罚要来,他们立刻就将我献祭上去影帝的锦鲤女配。我被活活放血而死,十二次。”   “我活的最长的一次,是上辈子,我活了两百年。在幻音宫里修成元婴,却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于是在这一辈子,我还未出生,就夺舍了另一个人,从另一个母体中出生,终于逃脱了这宿命般的献祭。这辈子,我以为,我会活得很好。”   “你活得的确很好了。”   苏清漪看着他的眉眼,下意识开口:“当年你说……”   “当年我说,我希望能成为秦仙师一样的人,”谢寒潭嘲讽笑开:“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清漪皱起眉头,谢寒潭在她腰间描绘着图案,低笑道:“每一次看到你和秦子忱在一起,我都很羡慕。那时候我想,如果我像他一样强大,是不是就可以站在你身边了。”   “刚遇到你的时候,我其实是很欣喜的,师父。”   “那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你身边也没有这么一个叫秦子忱的男人,我是你身边唯一的男人。哦,不对,还有个元真子,那个恶心的老男人。可是他没资格,他迷恋你,你却把他当成师长父亲,他有无数次私下想杀了我……可是,他都为你忍了。”   “他真爱你啊……”   毛笔在她腿上划过血红色的长痕,谢寒潭大笑起来:“可你喜欢我!我是你的徒弟,也就是你的未婚夫。那时候我总在幻想,等我和你一样强,或者比你强的时候,我就有资格迎娶你了。”   “你永远不能想象,我多爱你,清漪。”   符篆绘满了她的周身,谢寒潭趴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她,好像很多年前的小少年,温柔地蒙上她的眼睛,低下头来。   “谢寒潭!”苏清漪惊叫出声:“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师父,你就放尊重些!”   谢寒潭愣在那里,他捂住她眼睛的手微微颤抖。   “所以,”他哽咽出声:“我失去你了。”   “原来是我先遇见你的,清漪。可我护不住你,于是你遇到他,你在他身边,你再也不会属于我了,对吗?”   苏清漪不说话,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她心中着急,担心是不是秦子忱,然而想起谢寒潭的警告,她不敢出声,只能认真听着外面的声响。谢寒潭捂着她的眼睛,好久后,他慢慢道:“师父,本来我给你准备了一具身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如今的样子。”   “哪怕我记不清楚了,可是我知道,我最初爱上你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说着,谢寒潭将将满身符篆的她抱了起来,坐在她腿上,让她看向前方。   前方一座冰棺,里面放着一个闭眼沉睡的女子,赫然就是冉焰的样子。   而冰棺旁边,是一面立着的铜镜,铜镜之上,秦子忱手中握剑,身上伤痕累累,发髻散开,头发凌乱的散在面颊边上。   十几只魔兽围绕在他身边,他冷冷看着这些魔兽,冷喝出声:“让开!” 第57章 清焰宫之二   一股灵气从对面那具冉焰的身体里朝着苏清漪涌来,那股气息熟悉而温柔,让苏清漪瞬间反应过来——这就是她身为冉焰时本身的灵力!   灵力拓开她的经脉,仿佛找到了归家的路途,苏清漪无法动弹,谢寒潭用自己的灵气帮她梳理着流进来的灵气,温和了声音:“师父,当年你为梅长君留了一具身体,但那具身体只能帮助梅长君活过来,所有的一切却都要从头开始。我不忍师父一切从头,于是将此法加以改进,终于造出了一具可以连着师父当年修为一起储存的身体。可惜,召魂两年,师父的魂魄却都不曾归来……直到再见师父,我便知道,这具躯体,师父是不会用了。于是我又费劲心思,想了个将两具身体融为一体的办法。可惜,这个法子需要在师父身上连续施法两年,我只能用宋寒的身份靠近师父,每天暗中给师父施法,为今日做准备。”   “你是宋寒?!”苏清漪惊怒出声,谢寒潭微微一笑,温和道:“我很喜欢,身为宋寒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光。”   “你为什么要骗我……”苏清漪颤抖出声:“你杀我是为了救我,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谢寒潭握住她的手,认真看着她:“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些……我甚至不想让你知道我要复活你。我想让你开开心心活着,可是师父……”   他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沙哑道:“当我知道你终于有了和我共同的记忆,你知道了阿七的存在,我忍不住了。师父……我等了你八百年。”   “八百年,十二世,每一次轮回,我都在等着你。过去你什么都不记得,可如今你记起来了,我就想要你知道。”   “苏仙师……”他抚上她柔顺的发,温和出声:“你看,阿七站到你身边了。”   苏清漪不敢说话,满眼震惊。   “所以……你不想杀我。”   听她的话,谢寒潭在她面颊边上蹭了蹭,轻喃出声:“我怎么会舍得杀你?”   修为疯狂灌入苏清漪身体之中,苏清漪明显感觉到自己腹间的元婴慢慢趋于实体,谢寒潭闭上眼睛,帮她控制着灵力的难度越发艰难起来。他不敢随意分神,凝心静气,淡道:“师父,好好融合这两具身体中的灵力,等一会儿,我帮你把秦子忱的灵根还给他,再帮你度过雷劫,你就可以恢复大乘之身。”   苏清漪不敢大意,听谢寒潭的话,同他一起控制着灵气的流向,让它匀速而缓慢的灌入自己身体里。而秦子忱将山洞中的魔兽一一斩杀殆尽后,身上已满是伤口。地面突然又亮了起来,十几面铜镜立起来,将他映在中央,秦子忱一道剑气朝着十几面铜镜冲去,然而也就是那瞬间,数十道光束集中在秦子忱身前,铜镜中突然变化出了他上辈子的模样。   那个穿着校服的小胖子,怯生生站在了铜镜里。   秦子忱猛地缩紧了瞳孔,瞬间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爬出的梦境。那个小胖子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来,看着他,怯懦又卑微的同他说:“你是我。”   “闭嘴!”秦子忱怒喝出声:“你过去了,你已经过去了!”   “我是你。”小胖子伸手握住他的剑,他集中剑气,将他劈砍散去,然而越来越多的他自己不断出现。他的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   不同的服饰,不同的神态,不同的容貌。   周边全是他人的嘲讽,讥笑。他自己只有一个声音……   我喜欢你,我配不上你。   “滚,滚开!”他怒喝出声:“我不是你们……你们滚开!”   他不是他们,他是秦子忱,他是修真界的秦子忱。   他天生一品变异雷灵根,身负无上剑体,自入宗门以来,就是天之骄子,五十六岁步入大乘,是天剑宗绝无仅有的天才。权势、地位、能力、容貌,他都有了,他不是上辈子那个软弱无能的人,不要缠着他……这些杂念,这些过往,不要缠着他!   “权势、地位、能力、容貌……”有声音桀桀笑了起来:“这都是你的吗?”   秦子忱猛地一僵,手中白玉剑突然消失了去,他慌得疾步后退,面前突然幻化出了谢寒潭的模样,他手握金扇,金扇在他手中猛地展开,划向他的脖颈。秦子忱疾步后退,对方却紧追不放,将他直直逼到墙角,然后停在他脖颈之间。   “你看,”对方勾了勾嘴角:“如果没有了上天给你的一切,你什么都不是。”   “你软弱、无能,如果没有上天给你的这些,你扪心自问,她会留在你身边吗?”   “她抛弃了最真实的你,却能爱上最落魄的谢寒潭……在谢寒潭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就爱着他,直到谢寒潭背叛,也不曾完全抛弃他……那才是她的内心啊。”   面前的谢寒潭大笑起来,他身后是一面巨大的画卷,上面全是他和苏清漪。   那些传说中的谣言再真实不过出现在他面前——   当年谢寒潭被重伤在泥泞里,是她把他捡回去,悉心照料;   当年谢寒潭金丹碎裂,筋脉尽断,是她四处为他收集奇珍异宝,将这个几乎已经废了的人一点点医好,重新站起来,然后在试剑大会上,一战成名;   当年她所在之处,必有谢寒潭,谢寒潭所在之处,必有冉焰,他们于醉酒后在桃花林被人撞见,谢寒潭微微侧身,将她揽在怀里,遮住所有春光,同来人温和开口:“我不喜欢别人看见她,但更不愿在她面前杀人。”,后来此人此处张扬此事,谢寒潭直接上了对方山门约生死战,越级斩杀了对方;   ……   谢寒潭所有的名字,都和冉焰缠绕在一起。   哪怕后来她来了天剑宗,当着苏清漪,也要在昏迷时,叫那么一声寒潭。   她从来没在无意中叫过他。   她心里,早就放弃了他。   如果不是他是问剑峰的峰主,如果不是他是大乘期的秦子忱,如果不是他能一次次救她,如果不是他割了灵根给她……   她的心底,怎么会有他?   她给谢寒潭的爱情是因为谢寒潭,她给秦子忱的爱情是因为感激。   “所以,秦子忱,”面前人又化作了那个小胖子,含着眼泪,啜泣着道:“她会离开你……她终究会离开你……如果不是谢寒潭背叛她,如果不是她需要你的保护,如果不是需要你,她早就走啦!”   秦子忱没说话,他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哭泣的人,铺天盖地都是绝望。   他面上一片平静,心里仿佛是一片寂静的荒坟地里,明月照耀千里,却无一人在此出声。   安静得仿如死去。   心魔劫里的画面再次呈现,如此真实,而他这一次却是知道,心魔劫里,是真的。   他和苏清漪一起经历了心魔劫,她放弃了他,走了出去。   “哪怕没有什么误会,我也会离开。我喜欢你,喜欢怕了。”   是他不好……   是他配不上她……   那一年跪着对陈晗语说的话,仿佛是刻在了心底。当年人的嘲笑声又落在了他耳边,他低垂着头,在幻境中落下泪来。   是不是不该奢望?   是不是从头到尾就不该追求?   如果从来没有说出那句喜欢,如果从来没有喜欢,那就不会被拒绝,不会被嘲笑。   秦子忱听着周边人的讥笑,拼命思考。   而大门另一侧,最后一点灵力流入苏清漪身体里,她察觉自己腹间的元婴已经化作可以离开自己身体的实体之后,终于松懈下来,睁开了眼睛。冰棺中的冉焰灰飞烟灭,而旁边的铜镜里,入目可见的,却是秦子忱呆呆站在十几面等人高的铜镜围城的圈子中。铜镜里是一个个穿着现代服饰的少男少女,嘴里拼命讥笑着中间这个人。   她看见秦子忱低笑起来,铜镜里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当年的秦子忱。年少那个小胖子,后来那个穿着白衬衣从容微笑的少年,再后来那个常年沉默的青年……   苏清漪面色渐渐变得煞白,颤抖着声道:“谢寒潭……那些铜镜是什么?”   “前尘镜,能照出前尘往事,通过过去记忆的配合,能让阵法以假乱真,制造出更真实的幻境。”   谢寒潭有些虚弱,也跟着睁开了眼睛,看着铜镜里的影响,皱起眉头:“静衍道君的记忆,为何如此奇怪……”   苏清漪没有说话,她静静望着镜子里熟悉的人。   秦子忱……居然真的是秦子忱……   然而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她说过真话。   想起过去他认真纠正她不要用“卧槽”这些话的过往,苏清漪忍不住嘲讽笑开。   装得真好。   她以为她已经靠近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仙人,以为自己和他无比贴近,然而这一刻,苏清漪却突然明白。   ——她从来不曾触碰他的内心。   和当年,一模一样。   他对你好,让你沉沦,却又在你奔跑过去的时候,让你明白,其实他的内心是一层又一层无比坚硬的冰,你敲不开。   或者说,是那个对的人,无需你敲开,他自然会融化给你看;不是那个人,你拿了锤子,拿了剑,拿了任何武器,都无法从上面砸下一点冰渣。   可偏然,在你沉沦之前,你从不会发觉,原来他藏得这样深。   就如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他连着实话,都不曾和她说一句。   她不告诉他自己是苏清漪,是因为他以为他不懂,说不说无关紧要。   可她从不曾遮掩自己的身份,他明明该知道他们来自一个地方,他却从不曾对她开口。   上辈子,这辈子,都落在同一个人手里。   苏清漪突然觉得,自己有那么些可悲了。   “师父,”谢寒潭叫她,让苏清漪回过神来,谢寒潭还维持着那个抱着她的姿势,将头埋在她颈间,温和道:“星云门暂时护不住你,你修得大乘之后,还需隐藏实力,呆在天剑宗。等我……等我做完一切,若我还活着,我来接你,好不好?”   “谢寒潭……”   “师父,”谢寒潭叹息出声:“你还怪我吗?”   还怪吗?   苏清漪愣了了一下,片刻后,她慢慢摇了摇头。她从头到尾,她也只是怪他的背叛,如果他不曾背叛,她又有什么好怪?   “寒潭,放开我,”苏清漪看着一动不动的秦子忱,咬了咬牙:“我要去看看他。”   把所有杂乱的想法压下去,苏清漪觉着,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先把秦子忱救出来。他明显已经陷在幻境里出不来了,时间一长,怕对他道心有损。   “师父,”谢寒潭叹息出声:“你爱上他了,是吗?”   苏清漪浑身一僵,谢寒潭注视着她的表情,将脸埋入她的肩颈,低笑出声来。   “好……好……”谢寒潭一面笑一面抱紧了他,广袖一挥,那十几面铜镜突然就消失了去,地上阵法停止运转,大门缓缓打开。   大门打开的声音让秦子忱回过神来,他慢慢回头,看见了内室中的两个人。   女子未着半缕,身上被丹砂画满了复杂了花纹,跨坐在男子身上,被男子紧紧抱在怀里。而她身后的男人,将下巴放在她肩颈之上,如画的眉目绽着桃花般的笑容。   “师父,我从来不曾害你。”他看着秦子忱,却沙哑着声音同苏清漪道:“我护不住你,先将你暂时放在他那里。若我不死……”他低哑出声:“我来娶你。”   “谢寒潭……”   苏清漪冷声开口,也就是那瞬间,传来了秦子忱的声音:“够了吗?”   苏清漪猛地回头,看见秦子忱平静的面容,他仿佛瞎了眼的人,什么都看不到一般,视线毫无焦距,声音平淡道:“够了,就放我走吧。”   “子忱……”苏清漪的内心慌乱起来,她拼命想往他奔去,然而身体却无法动弹,谢寒潭伸出手去,将她温柔一推,与此同时,一件火红色的衣服就落在了她身上,他温柔出声:“去吧,过去,等着我。”   苏清漪身上突然失去了控制,她忽视了谢寒潭所有话语,急忙朝着秦子忱奔去,着急出声:“子忱……”   “别碰我!”一道剑光猛地划过,秦子忱疾退三丈,地上出现了一道划痕,苏清漪愣了愣,片刻后,才发现手背上流出血来。   他低下头,整个人都在颤抖,白玉剑嗡鸣作响,苏清漪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慢慢笑出声来:“你以为你是谁?”   过去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   一直是如此,一直是这样。   他在心里层层设防,她拼命往前。   那时候少不经事,总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靠近他。   可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三百年。   她早已明白,这人世间的事,从来都强求不得。   方才一直压制着的火气猛地喷涌上来,她怒骂出声:“你以为我一辈子都要追着你,守着你吗?!”   “对,你不会一辈子追着我,”秦子忱抬起头来,认真凝视着她,颤抖着手:“所以,你就不该靠近我。”   “怎么,是我的错?”苏清漪勾起嘴角来:“对你好,还是我的错了?”   “是。”秦子忱认真看着她——如果无法陪我终老,就不该对我好。   这一句话落下来,苏清漪的内心慢慢凉了下来。无力感仿佛浪潮卷滚而来,时隔快三百年,她居然又想起了年少那一刻。   她说话,他嫌她吵皱眉;   她跟着他,他嫌她烦,有一次,甚至忍无可忍吼了她。   他脾气这么好的人啊,也吼了她。   “不要跟着我了,你这样的大家小姐,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我不喜欢你跟着我!”   其实也不能怪他。   苏清漪想着,那时候是她不懂,对一个人好,是他想要什么,你给他什么;而不是你觉得什么好,就给他什么。所以她懂,那时候的秦子忱,一定很烦。   可是委屈还是忍不住涌了上来,苏清漪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了,”她慢慢出声:“怎么总是遇上你这个王八蛋。”   秦子忱身形一僵,苏清漪转过身,朝着谢寒潭走去,淡道:“回星云门吧。”   “师父,”谢寒潭猛地起身,眼中露出着急的神色来,这一番动作似乎又牵扯了他什么旧伤,他清咳出声来,一面咳嗽,一面道:“师父,星云门如今不被我完全控制,局势不稳。之前是怕师父流落在外出事,才着急着想迎你回来,可如今……咳咳……”   “你别说话,”苏清漪拍着他的背,有些心不在焉:“我如今已是大乘期,也不用你护着。到时候我悄悄跟在你身边,你就同外人说……是捡回来的。”   “师父!”谢寒潭一把握住她的手,忙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们两人说话时,秦子忱就默默看着。   他心中越来越冷。   其实也没想真的让她走……   他行走在冰封的荒原上,内心有些茫然。   他只是想让她留他,像以前一样……他要走,她就会留他。那样他才会知道,她真的在意他。   她爱着他。   可是为什么,她就毫不犹豫就走了呢?   为什么,她根本不愿意挽留呢?   她爱过他的……可是后来不爱了。   她那么主动的人,想要什么,都会伸手去拿。别人要抢,她就拼命咬死对方。可是这一次,她连挽留都不愿意挽留一下。   她不爱他。   她只是需要他。   秦子忱声音越来越急促。冰原雪花簌簌而下,他提着白玉剑,觉得越来越冷。   一个声音叹息出来。   “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秦子忱?”那声音化作血红色的雾气,如蛇一般缠绕上他。   “你要她,就得到她,这不就够了吗?”那声音仿佛是带了某种魔力:“你永远和她在一起,永远拥有她。谁要抢走她,你就杀了谁。她要跑,你就跟着,天涯海角,都一直在她身边。”   “她爱不爱你,她爱谁,这都不重要。只要她在你身边……”   地面开始变得滚烫,秦子忱听着那些话,仿佛终于找到了方向。   “只要她在我身边……”他轻声呢喃,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正在说话的两人。   “那就够了……”   话音刚落,他一剑朝着谢寒潭就劈了过去!谢寒潭刚刚帮苏清漪消耗了极大的灵力,察觉剑风,他将苏清漪往旁边一推,金扇一道华光朝着秦子忱的剑风砸去缓了力道,却还是被那剑风的余力猛地撞到墙壁上。   秦子忱提着剑步入内室,苏清漪察觉不对,猛地挡在谢寒潭身前,厉喝出声:“秦子忱,你这是做什么!”   “清漪,”秦子忱抬眼看她,声音平淡:“留下来。”   苏清漪微微一愣,谢寒潭手中缩地灵宝,秦子忱一剑挥砍向他,苏清漪手中无道猛地飞出挡在谢寒潭身前,也就是这片刻之间的拖延,谢寒潭便消失在了原地。秦子忱收回剑来,静静看向她。无道飞回苏清漪手中,秦子忱静默了片刻,走到她身边来,他伸出手,抚上她眉间火焰纹路。   那是独属于冉焰的花纹。   他摩挲着它,低头吻了吻那花纹。苏清漪猛地退后,他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往墙上一推,就抵在了墙上,沙哑出声:“恭喜你,步入大乘。”   苏清漪觉得现在的秦子忱有些奇怪,但她说不上哪里奇怪来,只能皱着眉头道:“你放开我。”   周边轰隆出声,秦子忱目光锁着她:“你要走了,是吗?”   “你放开我!”苏清漪怒喝出声,秦子忱眼中一片冰冷,却是慢慢笑开:“刚才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听到这话,苏清漪微微一愣,周边地面开始移动,秦子忱低下头,一下一下轻轻吻她,温和道:“你别生气,我离不开你,你别走。”   她不说话,秦子忱强撑着笑容,剑宫中的白玉剑嗡鸣作响,引得无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他低下头,认真看着她:“你打算去哪里呢,清漪?”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谁要抢你,我就杀谁。   然而这样疯狂的念头隐匿在平静的目光之下,苏清漪推了他一把,不满道:“先出去,回天剑宗!”   秦子忱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出声:“天剑宗?”   苏清漪抿了抿唇,周边发出轰然大响,秦子忱下意识就将她护在怀里,苏清漪被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激得眼眶红了红,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他平日的好。   地面停止了移动,露出一个透着白光的大门来。苏清漪撇过脸,似乎是有些恼怒自己的不争气,一把环住他脖子,不满道:“你在天剑宗,我还能去哪里?”   秦子忱没有说话,好久后,他将她一把按在了怀里。   那些繁杂的、奇怪的、可怕的情绪突然全部缩回了某个地方,他死死抱着她,没敢说话。   “你放开我。”苏清漪有些不满:“这事儿没完的。你先放开!”   秦子忱不说话,动也不动,苏清漪狠狠踹了他一脚,怒道:“你放开!”   秦子忱还是不说话,苏清漪在他怀里拼命挣扎起来,几乎是要算得上拳打脚踢,秦子忱死死抱着她,仍她打着,好久后,他看她慢慢平静下来,垂下眼眸,温和道:“打够了吗?”   “你神经病啊!”苏清漪怒骂出声:“打你你不会疼吗?!”   “会疼,”秦子忱温和开口,注视着她,温柔道:“可是我想着,等你打够了,我就可以亲你了。”   “谁说……”   话音没落,苏清漪就被人捧起脸来,低头亲了上来。   他的吻温柔而小心,似乎每一次缠绕都在诉说着他此刻欢喜的心情。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全是甜甜的味道。   “我喜欢你。”他一面亲吻,一面低声呢喃:“真的,好喜欢你。”   好喜欢这样,始终愿意陪伴我,拥抱我,说下心软的话的你。   而苏清漪任他亲吻着,眼里一片冰冷。   她听无道拼命叫嚷;“主人,他想杀人啊!想杀人啊!他的剑快逼得我无法呼吸了,你要小心啊!”,然后小心翼翼陪着笑,在秦子忱没发觉情况下,整个人背上,冷汗涔涔。   他刚才想杀了她。   苏清漪察觉那用笑容也无法遮掩的铺天盖地的杀意,清晰的知道,就在她抱他的前一刻,他差一点,就拔剑了。 第58章 回宗之一   秦子忱抱了苏清漪一阵,觉得内心慢慢平复了下来。苏清漪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秦子忱,我们先出去?”   秦子忱似乎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放开了她。见她额心的火焰纹路,他皱了皱眉眉头,伸手抚了上去,便用法诀遮掩住了痕迹,这才放松了许多,淡道:“走吧。”   说完转身离开,苏清漪赶忙跟了上去,无道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收回神来,发着抖道:“嘤嘤嘤,主人,我感觉我受到了伤害。”   “无道,”苏清漪皱着眉头问:“你有没有觉得,秦子忱有些不正常?”   “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问我?”系统突然响了起来,苏清漪撇了撇嘴:“我现在有点不敢相信你。”   “你什么意思啊?”系统有些不满。   “你倒是和我说说,所谓对我好到底是什么标准?”   “你现在大乘期了,也已经知道当年你死的真相的大半内容,没有我,你能做到吗?险种求富贵啊大姐。”   系统有些崩溃,苏清漪轻叹一声,不得不说,系统这个言论,还真对。   “好吧,”她妥协下来,郁闷道:“你能不能和我说清楚,秦子忱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魔劫没过啊!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系统痛苦出声:“苏清漪啊苏清漪,你怎么两辈子了还没学会关心别人啊?喜欢一个人不是天天靠嘴说的,你得去拿心体会对方的内心。”   说着,系统“叮”的一声响,跳出了一个任务界面。   【任务:治疗秦子忱】   任务描述:帮助秦子忱度过心魔劫,解除心魔纠纷。   奖励积分:3000   接受/拒绝   这个任务可以拒绝了,可是哪怕没有这个任务,知道秦子忱有心魔,苏清漪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她默默点了接受后,赶忙追上了前面的男人,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   秦子忱有些诧异转头,低头瞧着她,苏清漪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怎么不等我?”   “我怕前面有危险,”秦子忱温和了声音:“我想先去看看。”   此刻秦子忱很平静,又恢复了一贯平和淡然的模样,苏清漪跟着他往那道光门走去,一面悄悄打量着他,一面暗中思考着他现在的状态,两人拉着手走出光门之后,刺眼的光芒就传了过来,秦子忱抬起手遮住她的眼睛,她慢慢适应了光亮之后,将秦子忱的手拉开,入眼便见一片鸟语花香,一堆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秦子忱放开苏清漪的手,朝着这堆人走去,从当中拎出一个白袍底红色压边的青年来,同苏清漪着急道:“将凤宁的魂魄放进来。”   苏清漪赶忙过去,从五行珠中将凤宁的魂魄找出来,秦子忱护着魂魄回到身体之中,又喂了几颗养神固魂的丹药后,便将凤宁抗了起来,起身道:“先回天剑宗。”   “好。”   苏清漪点头,说完就将无道握在了手中,一剑朝着空中猛地劈砍开去,天地交界处便被看出了一个裂缝,苏清漪跑到秦子忱身边,笑眯眯道:“我们从秘境里出去吧。”   秦子忱看了一眼她一脸求夸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厉害。”   “是吧是吧,”苏清漪跟着他一起走出秘境,自豪出声:“我和你说,我大乘期还是很不错的。”   “嗯。”   “我唯一输过的一次……”苏清漪哀叹出声来,幽幽道:“就是在静衍道君手里。”   秦子忱身形一僵,扛着凤宁垂下眉眼:“对不起。”   “那你是不是要好好疼我?”苏清漪撒娇,秦子忱点点头,认真道:“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是我自己。”   苏清漪愣了愣,和他一起走出秘境。刚出秘境,就看见外面站了一批人,几乎各大门派都来了人,看见秦子忱扛着凤宁和苏清漪走出来,宋旭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道:“师兄,里面如何了?”   苏清漪在走出来时,就遮掩了修为,在场除非是渡劫期的修为,否则是看不出她的变化的。她乖巧跟在秦子忱的身后,在秦子忱同宋旭说着里面的时候,打量着周遭。这里是临海城,和进去时的死气沉沉不一样,此刻临海城春红草绿,生机勃勃。许多修士云集在此,眉眼间颇为着急,幻音宫一位握着长笛的女修士上前来,朝着苏清漪恭敬道:“这位道友,不知您在密境中可见到幻音宫的弟子?”   这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眼淡泊,但却已是合体期修为,明显是幻音宫隐世不出的长老之一。苏清漪拱手行了个礼,认真道:“师父已将密境内还活着的人的魂魄都带了出来,至于后面的事,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不过我有一事想请问前辈,我们进去时,蓬莱荒无人烟,此刻是发生了什么,竟让各派弟子云集于此?”   “在下萧溯,小友无需如此客气。小友与静衍道君被困秘境,自然不知,前些时日,蓬莱上空有一条邪龙腾空而起,惊动各大门派,此龙邪气非常,出现后不久,就灭掉了三个小门派,而后消失无踪。各大门派忧心不已,便一同来了蓬莱岛查探,来后便见蓬莱秘境被红光覆盖漂浮在蓬莱上空,我等便一直在此等候查探,直到静衍道君与你出来,这下心中才安稳了不少。”   “邪龙?”苏清漪被个词吸引了注意力,追问:“是邪气所化之龙?”   萧溯点了点头,苏清漪立刻回想起宋松当时给宋茜养魂,最后宋茜虽然化龙失败,但其目标,似乎也是化这么一条邪龙。如今她已经努力干扰这阵法运转了,明明所有人的魂魄都已经救回来了,为什么还会化龙成功?   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都从秘境出来了,蓬莱任务完成的声音却一直没响,苏清漪连忙召唤系统:“系统,蓬莱任务完成了吗?”   “成功一半,奖励你一半积分,宿主好厉害呢!”系统声音似乎很开心:“按照原来的剧情,整个蓬莱都是要下沉的,现在蓬莱只是灵脉没了,而且大家都活下来啦!”   这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啊!   苏清漪有些崩溃,秦子忱和宋旭聊完之后,招呼旁边看上去好像在发呆的苏清漪:“清漪,过来,将五行珠给他。”   “好。”苏清漪连忙从与系统对话的崩溃感中抽离出来,赶忙秦子忱那边跑去,将五行珠交给了宋旭,详细说明了用法之后,便和秦子忱与宋旭道别,带着昏迷不醒的凤宁回了天剑宗。回宗之后,秦子忱将凤宁交到第七峰,而后便打算去南山找云虚子,临出门前被苏清漪撞见,她想了想,用了一个隐身诀偷偷跟上秦子忱,然后跟着来了南山。   云虚子正在给地上的鹅喂食,秦子忱刚一落地,鹅就被吓得四处逃窜,云虚子怒得踩了一脚地面,骂骂咧咧道:“你这个不孝徒,连师父的鹅都要吓,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师父,”秦子忱面色不改,淡声道:“我又恢复大乘期了。”   “我没瞎!”云虚子一面抓鹅放进笼子里,一面道:“找我啥事儿啊,你徒弟又出问题了?”   “不是她的问题……”秦子忱面上浮现出苦恼的神色来,皱眉道:“我的心魔劫,没过……”   云虚子愣了愣,这不是秦子忱第一次没过心魔劫强行突破了。上一次突破大乘时,他也是强行压住了心魔劫,如果不是他道心存正,可能早在渡劫时就入魔了。   云虚子直起身子,拍了拍手,同他招手道:“你随我来。”   秦子忱点点头,跟着云虚子走进洞府。苏清漪想了想,加固了自己的隐身咒,也跟着进了洞府。   进去之后,云虚子带着秦子忱坐在茶桌旁边,他颇为风雅的煮了壶茶,淡道:“子忱啊,其实你真是我见过,天赋最好的人。你小的时候,我总就在担心,你的心境跟不上你的修行,天资如此,若心境出了问题,他日堕道入魔,我该如何自处?当年我让你去斩杀冉焰魔君,便是想让你看看,天资绝佳的人入魔之后的后果,以此警醒自己。”   “她很好。”秦子忱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云虚子有些疑惑:“嗯?”   “冉焰,是一个很好的人。欺负她的人,一定都是误会了她。”秦子忱说得很认真,云虚子被噎了噎,转了个话题,继续道:“两次历劫失败,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火上的水咕噜咕噜沸腾起来,秦子忱不说话,云虚子提起水壶,灌入茶中,也不催促他。秦子忱看着云虚子的动作,好久后,慢慢道:“我执着一个人,而她抛弃了我。”   “嗯。”   “她抛弃的我,是真实的我。她爱上的我,只是一个幻象。”   “什么是幻象?”茶倒入茶碗中,青色的茶汤上漂着茶叶,云虚子将它推向秦子忱,秦子忱皱着眉头,想了想,抬起头来:“现在的我,是幻象。”   “人的本真,在于抛开俗物,天资是上天给的,容貌只是皮囊,权势地位出身更是与己无关,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执着一个人,执着的从来不是这些可以抛弃的东西,而是要带入轮回的东西。这被带入轮回的东西,才是那个人最真实的自己。我常常觉得,我就像个小丑,”秦子忱苦笑开来,端起茶碗:“明明有着不堪一击的内心本真,却披着一张华美的皮囊。如果没有这件好看的衣服,谁会爱我呢?”   “当年她抛弃了我……”   “如今若我没了身上的一切,她自然也会再抛弃我……”   秦子忱将茶一饮而尽,今日的茶太苦,苦得他心里难受。云虚子听着他的话摇了摇头,慢慢道:“子忱,你太执着于外在和内心的区分。可你要明白,你所谓的内心,其实就是一个人的心性,而一个人的心性,从来都是由外在培养得来。”   “出身贫寒,自幼受尽打压嘲讽的人,很难自信从容;而出身富家贵族,从小锦衣玉食没受过挫折的人,很难坚韧顽强。他们的心性难道是从出生开始注定的吗?都是你所谓的外物——他的资质、容貌、出身、地位所决定的。你区分得如此清楚,有什么必要呢?不管如何,你都是如今的秦子忱,有无上大道,有光明未来,你为什么总要去想你的本真是什么呢?”   秦子忱没说话,他静静抿茶。   他突然发现,哪怕告诉云虚子,他也并不能理解自己的处境。   因为他比别人多了不可言说的一世,为什么要想本真呢?因为他就是一个假货,装进了这幅皮囊,然后还再一次爱上了爱过的人。   他会在意,她爱的到底是什么。   他会思考,如果她不爱他,是否有一天也会如此悄然而去?   他不再说话,云虚子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而苏清漪悄无声音从洞府里撤了回去,路上静静回想着秦子忱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秦子忱内心深处,有那么多惶恐不安,哪怕走到今日,却也始终伴随着他。   可他从不曾说过……不。   苏清漪突然回想起来,其实很多年前,他曾经说过。   “苏清漪,有一天你会看见大千世界,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秦子忱也不算什么。那时候,你会后悔的。”   可那时候她太年少,她不懂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要懂的包容这个世界和他人。于是那时候她就是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秦子忱,别像个小姑娘一样矫情好吗?很烦唉。”   后来,他再不曾说过这些话。   而他不说,她就以为,这些事情不存在。   她太自我,从来没有关注过身边人的内心是怎样的,她永远只从对方言语去推断他的情感,难得用自己的内心去贴近对方的内心。   所以说,其实感情走到这一步,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系统……”苏清漪走到问剑崖边,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有些茫然道:“作为恋人,我是不是太不合格了?”   “宿主,没有谁是完美的,完美的人都在小说里。”   “我们不是都在小说里吗?”   系统:“……”   “你要真把自己当主角了,我也没什么话好讲了。可是你就是个很普通的人啊。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历练,通过这些历练不断成长。等到最后,你们在一起,这场爱情才是经过考验的。所以宿主,不要气馁,你要加油!”   “哦。”苏清漪点点头,却头一次觉得,其实系统说得挺对的。   她转身进了秦子忱的屋子,坐在他平时坐的蒲团上,第一次认真思考,平时的秦子忱,都在想些什么呢?   他会自卑,会惶恐,会害怕,会担忧。在他白玉剑后,其实他和任何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该多关心他一些。   她想。   从兜里掏出酒来,是在伪装流辉那些年秦子忱为她酿的。她提着酒壶小口小口喝着,等到月上中天,秦子忱终于缓缓归来,一进门,就看见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屈着一条腿,靠在门框边上,仰头看着问剑崖顶上的明月。她手里拿着一壶小酒,轻轻晃着,听见他开门的声音,她装过头来看他,眼神明亮而温柔。   他心底突然欢喜起来,温和了声道:“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苏清漪弯眉笑了起来,朝着他招手:“子忱,你过来。”   秦子忱没说话,他坐到她身边去,苏清漪就缠到他身上来,像没骨头一般坐在他怀里,环着他的颈道:“你去哪里啦?想不想我?”   “想。”秦子忱抚着她的发,温和道:“走到哪里,都想你。”   苏清漪咯咯笑出声来,将脸埋在他胸前,好半天,她温和道:“子忱,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最开始喜欢你,是在什么时候?”   “没有……”秦子忱声音有些黯然,苏清漪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紧张,低着头道:“就是在学校后山,那时候,你还是个小胖子……”   听到这话,秦子忱猛地一僵,苏清漪抱紧了他,轻拍着他的背,不停吻着他,温柔道:“你别怕,你听我说……”   “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了。可是我不知道。那时候你长得不好看,大家都笑你,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因为你有很多好的地方,你心地善良,温和,对谁都好,努力,踏实,上进……”   苏清漪扳着手指头,认真数着。秦子忱垂下眉眼,沙哑道:“你别说了……”   “我要说,我一定要说,”苏清漪注视着他的眉眼,温和道:“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告诉你,你有多好。我错过你这么多年了,子忱。”   “那时候我喜欢你,喜欢得很累。你从来不回应我,我慢慢也就消磨了对你的爱情。”   秦子忱整个人颤抖起来,苏清漪接着道:“后来,当我发现你和陈晗语有纠葛……”   “我没有!”秦子忱猛地爆发出声来,一把将苏清漪搂在怀里,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沙哑着声音道:“我没有和任何人有纠葛……只有你,从来只有你……”   “我知道,”苏清漪摸着他的背,温柔道:“那时候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只喜欢她。我心里难过啊……所以她随便发发照片,我就相信了。我打心底里怀疑你,哪怕你解释,我也无法相信,这段感情折磨我十一年,所以我觉得,也该离开了。”   秦子忱不说话,他死死抱着她,发丝慢慢转白。苏清漪心上一慌,忙道:“秦子忱!”   “不要走……”秦子忱死死抱着她,不断呢喃:“别走……”   “我不走,”苏清漪回抱着他,轻抚着他的背,哪怕他过于用力已经让她感觉到痛楚,她仍旧道:“我喜欢你啊,你喜欢我的话,我怎么会走呢?”   秦子忱微微一愣,他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看着她。   “你喜欢我吗?”苏清漪低头凝视着他纯净的眼,温柔出声。   “喜欢。”秦子忱的静静看着她,红了眼眶:“过去,现在,未来,都喜欢。”   “那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离开你呢?我离开你,不是因为你不好,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可是我一直喜欢你,上辈子,下辈子,每次和你相遇,我都会喜欢你。只要你不让我走,我都不会走。”   苏清漪捧起他的脸颊,温和道:“上天赋予你的,就是你的。你是一个小胖子秦子忱的时候,我爱着你。你是修真界的剑仙秦子忱,我只是更爱你,可我爱你,也是因为你的本身,从来不是因为我需要你,你明白吗?”   秦子忱不说话,眼中全是惊疑,苏清漪静静凝视他,认真道:“子忱,一份好的爱情,应该是当中每个人都爱着自己的同时,也在爱着对方。你很好,你要知道自己有多好,你要爱自己,尊重自己,不去作践自己,明白吗?”   “别人说你不好,那是他们眼瞎,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要觉得,你是值得人爱的。”   “好……”秦子忱沙哑出声:“我努力学。”   “我希望你能多爱自己一点,不要患得患失,不要疑神疑鬼。你要相信你有让我爱上不离开的资本,哪怕我离开,对你来说也不过只是一段感情的结束。人生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追逐。”   “一份好的爱情,理应让你变得更好,而不是把你囚禁在一隅。如果你真的爱我,”苏清漪抚上他的面容,温和道:“答应我,先学会好好爱自己,好不好?”   “好。”秦子忱哽咽出声,心里有什么慢慢消融,化解。苏清漪将他揽在怀里,温和道:“以后我会陪着你,直到,你不愿意让我陪伴你。”   “不会有这么一天。”   秦子忱低头亲吻她,熟练而温柔的拉开她的衣衫,月光下,他的眼睛温和而明亮,他将她压到地上,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若不能与你飞升不死,便同你共土长眠。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第59章 回宗之二   第二天苏清漪醒来的时候,秦子忱正睡在她身边。他的面容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阳光落在他如玉的面容上,干净温和。苏清漪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秦子忱慢慢睁开眼睛,静静凝视她片刻后,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亲额头,哑着声道:“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薛子玉着急的声音:“峰主不好了,小师妹不见了!”   两人僵了僵,秦子忱皱起眉头,冷声道:“滚!”   苏清漪则开始从床上爬起来,拼命往身上套衣服,秦子忱慢慢直起身来,看着苏清漪仿佛被捉奸一般的动作,听着薛子玉消失的声音,有些不满道:“我去找宋旭,明日定亲。”   “冷静点……”苏清漪系着腰带抬头,慌张道:“宝贝,咱们名义上还是师徒,我可不想做下一个阮墨竹。”   “莫怕,”秦子忱也站起身来,袍子之用一根绳子系着,露出大片胸膛,赤着脚走到她面前,认真道:“我不是谢寒潭,我护得住你。”   “等等吧,”苏清漪套上外套,认真道:“等我恢复真实身份,成婚是大事,我不想偷偷摸摸连真实身份都不露的成婚。”   秦子忱不说话,周身寒气森森,苏清漪将他脖子一勾,拉他下来亲了亲,便道:“我先回去了,要保密啊宝贝!”   说完,便拉开门回了自己屋里。刚进院子,便瞧见晚秋在取晨露,见她进来,晚秋直起身子,温柔道:“姑娘回来的很晚啊。”   苏清漪有些心虚,点点头就往里面走,晚秋面色不改取着晨露道:“姑娘,需要备水洗澡吗?”   苏清漪身子一僵,晚秋继续道:“看姑娘满脸春色的样子,峰主一定很棒吧?”   “晚秋!”苏清漪扶额,有些痛苦道:“你到底是哪里学这些的!”   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薛子玉着急的声音:“晚秋姑娘,请问师妹回来了吗?”   “来了!”苏清漪赶忙招呼上前,开了院门,有些不好意思招呼着薛子玉进来,认真道歉:“师兄不好意思了,昨晚是我贪玩了,让师兄担心……”   太久没回天剑宗,居然忘记问剑峰有晨练这件事了……   薛子玉舒了口气,正要摆手,身子突然一僵,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清漪,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面色变了又变,终于将手里衣服往苏清漪手里一塞,忙道:“这些衣服都是要画星阵的,麻烦师妹了,我先走了,打扰师妹真是不好意思!”   话刚说完,薛子玉就消失了去,跑得十分迅速。苏清漪愣了愣,有些茫然道:“他这是怎么了?”   晚秋咯咯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您衣服上,全是峰主平日用惯了的香味呢……”   这一次轮到苏清漪崩溃了。   她连忙让晚秋备水,赶紧去洗漱换了衣服,然后想了想,还是没敢出门,干脆老老实实蹲在屋里画星阵图。   然而我不找山,山来找我,等到下午,苏清漪就听到外面砰砰的拍门声,莫云和星河拉长了声音在外面一个一声的喊:“师妹,我们来看你了,师妹,开门啊……”   不开不开我不开,峰主没回来,谁敢把门开?   苏清漪在屋里有些崩溃的想着,但对方很坚持的拍了好久,苏清漪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让晚秋给他们开了门,然后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坐在屋里认真画星阵。   莫云和星河不出她所意料,兴致勃勃坐下来后,莫云第一句话就是:“师妹,听说你和师叔成了是吗?!”   苏清漪悠悠抬头,有些哀怨:“薛子玉的嘴巴,为什么那么大?”   “师妹你这话就不对了,”星河忙道:“好事要分享。反正我们早就知道,你们早晚要在一起的,现在在一起了,不告诉一声我们,这很不道义啊!”   “星河师兄,”苏清漪轻轻瞟过去:“为什么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早晚要在一起的?”   “你是不知道啊!”星河激动起来:“其实你进门第一天,所有峰的峰主都知道你是静衍师叔的人,所以一个都不敢要你,不然我师父超想收你为徒的!”   “是吗?”苏清漪有些发愣,心里莫名有些喜滋滋的感觉涌了上来,不由得道:“怎么,是他提前和你们师父打过招呼吗?”   “不是!”星河大手一挥,爽快道:“是因为静衍师叔给你买了套房子,我们琢磨着,你肯定是他在外面养的外室!一想到静衍师叔都能开窍,我们师父都十分激动!”   说着,莫云和星河就哈哈哈笑了起来。   苏清漪:“……”   “不过,”莫云认真下来,突然道:“你和师叔到底怎么发展得这么快的?师叔手段很了得啊!”   苏清漪没说话,她开始认真回想,她和秦子忱的关系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好像所有的一切改变,似乎都是从秦子忱割了一半灵根给她开始……然而一想到这件事,苏清漪难免就想到了苏清莲。   她将目光悠悠看向莫云,阴测测道:“说起来,这件事,我还得感谢你呢……”   “感谢我?”莫云有些茫然,苏清漪的无道猛地拔了出来,一剑朝着莫云看了过去,剑气磅礴,莫云吓得一跃跳到了院外,叫道:“苏清漪你做什么!”   苏清漪提着剑从屋里走出来,温柔道:“为了给你处理苏清莲那档子事儿,我灵根被人融了,你还记得吧?”   一听这话,莫云就僵了,苏清漪看着阳光下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当初苏清莲执着的样子,她不由得有些好奇:“莫云,你真的那么讨厌苏清莲吗?”   莫云知道苏清漪在苏家发生的事情,但也只是明了大概,贸然听到苏清漪这么问,不由得有些诧异:“师妹何出此问?”   苏清漪有无数话想要告诉莫云,然而看着莫云茫然的眼神,她想了想,终于道:“算了。”   三人聊了一会儿,两人极其兴奋,话题始终离不开秦子忱,许久后,苏清漪终于有些崩溃:“天剑宗不是不准师徒在一起的吗?那个阮师叔不就是因为这个一直被视为耻辱吗?你们能不能收敛一点!”   听到阮墨竹的名字,星河和莫云对视了一眼,片刻后,进门比较早的星河叹息道:“师妹,其实阮师叔的情况和你不一样,你不用太担心。天剑宗并没有禁止师徒在一起,只是说,不会像星云门那样,默认师徒就是道侣而已。阮师叔之所以是师门耻辱,不是因为她喜欢上谢寒潭,而是因为她为谢寒潭放弃了原则。”   “师徒相恋并无大碍,于某些人眼里可能违背礼数,但天剑宗并非这样的门派。真正让我宗介意的,是阮师叔明知谢寒放出魔兽,偷师学艺,沦为魔修后,还不分青红皂白维护,维持甚至暗中杀害了几名目睹谢寒入魔的弟子以掩饰真相。而且最重要的是,饶是如此,谢寒其实也并不爱阮师叔。”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并没有什么,但若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得连尊严都放下了,这未免让人瞧不起了。”   “更何况,阮师叔乃我天剑宗一峰之主,如此放下身段……”   说到这里,星河叹息着摇了摇头,苏清漪没有说话,她恍惚想起过去,不由得有些好笑。   送走莫云和星河后,苏清漪在屋里画星阵,没多久,就听到门外有人敲窗子的声音,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便看见站在窗外的青年。   玉冠半挽,蓝袍白衫,他手中握着一只打着转的走马灯灯笼,灯笼上的蝴蝶飞来飞去,看上去很是欢喜。   苏清漪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握着毛笔,看着面前的青年,不由得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秦子忱不说话,他将目光落在苏清漪手里的衣服上,认出那是天剑宗第六峰男弟子的衣服,眼神沉了沉道:“谁的衣服?”   “嗨,不知道,我每天画这么多,谁知道是谁的啊?”   “哦。”秦子忱似乎有些不开心,站在窗户外面,仍旧盯着她手里的衣服,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苏清漪懒懒靠在窗户边上,低下头去,一面画一面不耐道:“你还没回答,你来做什么呢?”   秦子忱不说话,将灯笼提起来,递给她。   苏清漪愣了愣,心里突然有几分欢喜,将灯笼握到手里,勾着嘴角道:“送我的?”   秦子忱点点头,苏清漪提着灯笼,看着上面飞来飞去的蝴蝶,发现蝴蝶似乎才画没有多久,有些诧异道:“不会是你自己画的吧?”   秦子忱再次点了点头,苏清漪张大了嘴,诧异道:“秦子忱,这趟修真界你没白来啊……不但修道,还学会画画了……”   “嗯。”秦子忱面色不改,接受着苏清漪的夸赞。苏清漪笑眯眯转身将灯笼放在一旁,认真道:“灯笼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秦子忱点点头,还是没说话。苏清漪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终于道:“那个,你还有什么事?”   “我提灯来,”秦子忱终于开口,神色有些飘忽,慢慢道:“是怕你回去看不清路,特意来接你回家。”   苏清漪愣了愣,秦子忱转过头来,耳根带着几分红晕,似乎是怕她听不懂一般,再次道:“简单点说,就是,我想你了,想带你回问剑崖。”   听着这话,苏清漪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低声道:“秦子忱,你以前没这么会说话的啊,怎么现在说情话说得这么好啊。”   秦子忱认真看着面前笑颜如花的人,注视着她,淡泊的脸上似乎有些紧张:“我不想重蹈覆辙,我怕我不说,你就走了。”   苏清漪微微一愣,片刻后,她竟觉得内心有些酸楚。她将手里的笔和衣服放在一边,双手撑到窗户上,抬头仰视着门口的秦子忱,温和道:“我不会再走了。”   秦子忱低头看她,星光落在她眼里,她的眸中全是他,认真道:“别担心,我一直在。”   说着,她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低下头去,将窗户里的女孩子拦在怀里,低头细细舔舐过她柔软的唇,然后探入她香甜的口中。她的柔软让他忍不住加大了力度,猛地将她一提,便让她坐在了窗户上。   苏清漪揽着他的脖颈,坐在窗台上,低头细细亲吻着他。   夜里全是花香,她觉得内心一片安宁。一吻结束,她唇色晶亮,笑意盈盈低头看着他,秦子忱将脸埋在她胸口,温柔而安静的听着她的心跳声。   苏清漪突然想起白日里星河对阮墨竹的评价来,抚着他的发,温和道:“子忱,以前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嗯?”他发出低低的疑问。苏清漪抬头看着星空,抱着怀里的人,有些感慨道:“我以前一直缠着你,追着你,你一定……很苦恼吧。”   秦子忱没有说话,苏清漪苦笑出声。秦子忱突然道:“我只是,很心疼,但是,又很欢喜。”   说着,他直起身来,抬头看着她,认真道:“我喜欢你,不需要你改变,你一直为了我改变,我很心疼。可我说了很多次,你却从来不听。但是看见你愿意为我改变,我又很欢喜。”   “我那时候,以为你是不想让我缠着你,所以让我不要为你改变。”苏清漪弯了弯嘴角,温柔抚开他额前的发丝:“子忱,一转眼,我们两都纠缠快三百年了呢。”   “我们都长大了啊。”   她轻轻叹息。   秦子忱没说话,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温柔握着,低垂着眉眼。   “我很感激。”   “嗯?”   “我很感激,上天再让我活着,还遇见你,”他拨弄着她的手指,声音低低的:“以前他们总和我说,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失去了激情,然后逐渐变成亲情。可是……清漪,我没有。”   “我爱你。”他声音很小,越来越低:“越来越爱你。”   “你很好……越来越好。你一直体谅我,一直陪伴我,哪怕我身处心魔劫里,你也没有放弃我……”   “我很爱你……”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反反复复道:“真的……”   苏清漪不说话,她低头看见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的秦子忱,内心一片柔软。   她头一次觉得,重生一次的人生并没有什么遗憾。   哪怕她失去了父母亲人,哪怕她被人千刀万剐,哪怕她和谢寒潭无疾而终。   可是,她有秦子忱。   人类是那么坚强的生物,哪怕历经磨难,哪怕身处绝境,但只要有那么一点微光,就足以照耀前行。   所有的苦难都只是用来衬托甘甜,越是经历过痛苦,越能在幸福出现时体会其珍贵和美好。   苏清漪握着秦子忱给她的幸福,她头一次觉得——   “子忱,”她温柔开口:“我真的很想嫁给你。”   以前只是喜欢,因为喜欢想嫁给他。然而如今这个男人,却让她感觉到,不止是喜欢,他还能给她一个她所期待的、完美的人生。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和喜欢且适合的人在一起。   秦子忱呆呆抬头看她,面前人笑出声来,一把扑进了他怀里。   “等我报了仇,洗刷冤屈,能堂堂正正以冉焰身份站在世人面前,再也不担心有什么后患的时候,”她笑着说:“你就娶我吧!”   “不要说。”秦子忱温柔瞧着她,苏清漪有些疑惑抬头,看着对方带笑的眼睛,茫然道:“什么?”   “这一辈子,”秦子忱环着她,温柔道:“求婚让我来。”   “上辈子没给你的——”他声音里带着微微酸楚:“这辈子,我给你。”   苏清漪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内心一片安宁。   好久后,秦子忱又道:“所以……可以回去了吗?”   “回去做什么?!”苏清漪立刻起身,苦恼道:“我还有好多星阵图没画完!”   “不用管他们。”秦子忱皱眉,苏清漪摇了摇头,撑手一翻就跳进了窗户里,无奈道:“不行,我要为宗门做贡献。你要想陪我你就留下,不想你就回去吧。”   “那你去我那里画……”秦子忱还是有些不乐意。苏清漪拿着衣服回了房内,有些不解道:“为什么?”   秦子忱没说话,好久后,他小声道:“你的床小……”   画着星阵的苏清漪:“……”   她终于懂他了。   她捡着手边的衣服就砸了过去,秦子忱身子一侧,一把抓住衣服就走了进来。认命般叹了口气,坐到了苏清漪边上,老老实实打坐起来。   等画到半夜,见苏清漪打着哈欠,秦子忱直起身来,直接将她打横抱在了床上,挤了上来。   放下床帘的时候,苏清漪眉眼一挑,笑着道:“不嫌我床小了?”   “小归小,”秦子忱笑了笑,俯下身道:“也是情趣。”   “秦子忱,”办这事的时候,苏清漪突然想起来:“你早上记得回早一点,别给人撞见了。”   秦子忱:“……”   秦子忱不说话,苏清漪就踹他:“听见没?”   “嗯。”   就为着这声嗯,秦子忱想,一定要把这笔债讨回来。   于是苏清漪被闹到凌晨才睡,睡醒的时候,秦子忱已经不在身边了。苏清漪看了看天,早已是日上三竿,她懒洋洋起身,洗漱过后,还没见薛子玉来拿衣服。认出这是第六峰的衣服,便干脆给第六峰送了过去。刚到第六峰,就看见第六峰弟子一片鬼哭狼嚎,一个扶着一个往第七峰赶。苏清漪刚好遇见被人横着抬走的星河,赶忙拦住星河道:“星河师兄,这是怎么了?”   “师妹……”星河抬起被打肿的脸,哀嚎道:“你怎么不早点来!”   “嗯?”苏清漪愣了愣,星河简直快哭出来了:“今早静衍师叔说要来查看一下第六峰弟子的功课,就把大家都叫过去了……二话不说直接开打……第六峰加上师父也不够他打啊……这哪里是检查功课啊?明明是我们第六峰得罪他了吧!”   听到这话,苏清漪陷入了沉思。她看了看手中的衣服,私心里想着,应该……和她无关吧?   她将衣服直接扔给了星河,拍了拍星河肩道:“师兄保重,我先回去了。”   星河愣了愣,看到手中衣服后,激动得从担架上直接坐了起来,着急道:“原来都是……”   话没说完,苏清漪“啪”一巴掌抽过去,干脆利落将星河抽昏回担架上,朝着旁边惊呆了的弟子道:“劳烦各位师兄将他抬到第六峰吧……”   说完,苏清漪便回了问剑峰,想想有些不妥,就往秦子忱的屋赶,才来到门口,就看见宋旭站在门口哭丧着脸叫骂:“师兄,你知不知道星阵图多少钱啊?!你不让清漪画,你让我们怎么办!”   “我没不让她画。”秦子忱冷声传来,宋旭苦着脸道:“你说要打得赢你的人才能画,这天剑宗有几个打得赢你的?!算我求你了,你别当我们很有钱好吗?!宠媳妇儿不是你这样宠的啊!你这样宠要宠出问题的啊!”   “滚。”秦子忱的白玉剑猛地飞了出来,宋旭吓得纵身一跃就跑了。   苏清漪看着宋旭远逃的背影,有些犹豫走进了秦子忱的屋里,刚刚走进去,就看见他正在认真挑选着矿石。苏清漪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在做什么?”   “我要给你打一把本命剑,”秦子忱皱起眉头:“你如今已是大乘,早该有一把本命剑了。可是这两百年来时间一直紧促,我也未曾得空……”   一提起本命剑,苏清漪就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忙转了话题道:“你干嘛去打第六峰的弟子?”   秦子忱的手一僵,片刻后,他淡道:“我只是去检查功课而已。他们实力不济,怎能怪我?”   苏清漪:“……”   想想,她换了个问法:“你和外面说,要打得赢你,才能让我画星盘?”   秦子忱没有否认,点了点头,苏清漪有些头疼,她走到秦子忱身前,握住他的手,满脸认真道:“宝贝,答应我,醋劲儿别这么大好吗?”   秦子忱皱起眉头,淡泊的眼底似乎有些委屈,苏清漪心上立刻一软,忙道:“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只准画女装。”   “好好好。”苏清漪连忙点头。   后来,天剑宗人手一套女装,哪怕是五大三粗的男弟子也会在危急关头突然换出一身女装上阵这种事,就是后话了。   秦子忱看着颇为无奈的苏清漪,悄无声息展开了眉眼,他趁着苏清漪不注意,漫不经心转了个话题:“明日我打算去拜访轩华老祖,你可随我前去?”   苏清漪眉目一冷,她握着秦子忱的手,点了点头:“自然。”   很多事,她总归要去问清楚的。 第60章 回宗之三   第二日,秦子忱带着苏清漪前往南山。作为天剑宗唯一一位渡劫期修士,轩华所住之地位于南山顶峰,秦子忱去时,轩华正坐在屋内煮茶,见他带着苏清漪进来,轩华仿佛是早已知道他们到来一般,将两杯茶位于位置上,淡道:“你们来啦?”   秦子忱和苏清漪朝着轩华恭敬行礼,而后坐下。轩华还和他们在八百年前相见时一样,黑衣金冠,眉目没有丝毫变化,除了气质更加温以外,岁月似乎不曾在他面容上留下丝毫痕迹。   茶香在大殿里弥漫,轩华的目光落在秦苏二人身上,似乎颇为怀念,好久后,他慢慢道:“子忱,这便是你那位符修弟子了吧?”   “是。”秦子忱点点头,摩挲着茶杯边缘,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开口。轩华打量着他们两人,片刻后,叹息出声道:“三百年前我突破至渡劫之后,便有所预感,总有一日,你们二人回来寻我。”   秦苏两人微微一愣,轩华面上带笑,温和道:“清虚、流辉,好久不见。”   听到这话,两人都没有回声,许久后,苏清漪慢慢笑起来,拱手道:“确实,一别八百年,好久不见。”   “当年我听闻流辉道友飞升,心中其实很是遗憾。后来待我突破,于天道有感,便知事情蹊跷,虽然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冥冥之中知道,他日我必有一劫,在二位手中。当年我初次见子忱,便知他与清虚之间,必然有所联系。只是未曾想过,直到今日,你们才想起前尘往事来。”   “那老祖……”秦子忱言语中有些苦涩:“老祖为何,不先杀了我?”   修道之人到一个程度,便会对自己命运有所感知。大多数人会想办法避开自己的劫数,从而成功渡劫。   轩华从容笑开,笑容中有几分苦涩:“我并不畏惧死亡,为何要杀你?若你能救天剑宗躲过一劫,又怕些什么?”   “天剑宗有何劫数?”秦子忱皱起眉头,轩华低垂眉眼,淡道:“这世上所有的因都会有果,所有的恶都会有偿。当年的事……不会就此完结。”   “我曾于月宫卜卦,在我有生之年,天剑宗必将倾颓,唯一的变数,仅在于你。所以那些年,我拿着你的生辰八字,走遍了修真界,终于找到你,带回了天剑宗,交给云虚子。”   “云虚子乃你当年首徒,和我这样的人不一样。他内心醇秉刚正,没有沾染因果业障,我当年想,由他教导你,再合适不过。”   “所以,轩华老祖,”苏清漪直接询问:“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有那些人参与?”   “一千五百年前,我刚刚创建天剑宗,当时天剑宗只是个小门派,没有灵脉支持,弟子修炼速度始终不佳。彼时蓬莱也是个小门派,却突然有了灵脉,弟子修炼速度飞涨,迅速吞噬了其他门派后,成为十大门派之一。我与幻音宫掌门萧何交好,便一同化作普通弟子去了蓬莱,最后偷到了他们一本以人练灵脉的阵法。我们不懂阵法玄妙,于是去找了星云门掌门光澜,打算一起效仿蓬莱之法,挤入大宗门之列。”   “此阵被星云门拿去研究,接着改出了一个大阵,可以练出最好的紫晶灵脉,也就是你们所看到的,以一个纯阳之体作为阵眼,加上百万百姓来献祭的阵法。此法过于阴邪,若为当时的大宗门所知,他们必然不允。于是我们只能私下进行,可以我们当时之力,仅凭我们三个门派,根本无法悄无声息完成此阵。于是光澜又联合了一些小门派,一起做了此事。当时我们一共练出五条紫晶灵脉,本来是要同这些小门派平分,但在灵脉完成前,萧何前来找我,说……要我们五个中等门派私吞灵脉,然后分出一部分给那些大宗门做安抚,接着直接灭掉这些小宗门,便可以一举两得,既得灵脉,又吞并其他门派发展壮大。我当时觉得萧何所言甚是,于是便答应了此法,与萧何、光澜、一剑门掌门盼生,合欢宫掌门花欢香提前启动了阵法,然后动手移走了灵脉。那些小门小派不敢将此事生长出去,对外只能说是前生灵脉被抢,然后我们和这些门派一打就是几百年。”   “但灵脉移回来没多久后,我们五个门派的掌门便发现,灵脉怨气横生,正在召唤邪气肆虐宗门。我们将此事压下去后,光澜前来找我,说流辉想出了一个方法,就是拿纯阴纯阳之人献祭,镇压怨气。当时他所要的人……便是你和蓬莱梅长君。”说着,轩华看向苏清漪,眼中全是愧疚。   苏清漪面不改色,这些事她大多已经知道,只是重新再从轩华的角度听上一遍而已。   “可后来他们没能抓到你二人,最后抓到了一个筑基期的修士,用这位修士换取了几十年安宁。这位修士被光澜下了追魂咒,他每一次轮回都是纯阳之体,于是每一次,我们五个宗门都会早早寻到他,然后将他养大后献祭,换取一时安宁。直到有一天……他死去之后,再无痕迹。彼时星云门元真子手下有一弟子,名叫冉焰,乃纯阳之体,而且更难得的是,此女心性纯善,天资绝佳,若能让她修习行善之道,那将是绝好的祭品。”   说着,轩华痛苦闭上眼睛。   苏清漪不说话,面上故作镇定,然而扶着扶手的手却微微颤抖。   “所以,”她声音似乎是波澜不惊,秦子忱却从里面听出了绝望:“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那个叫冉焰的女子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是被安排在她身边的?”   “流辉,”轩华改不过口来,痛苦道:“以人练脉之术流传至今,所受益者早就不是五大门派,这大半修真界,有几人与此事没有关系?若镇压不住这上千年积累的怨气,修真界就完了。”   “所以,到底有多少人,杀了冉焰?!”苏清漪猛地抬头,轩华有些诧异,看着苏清漪道:“流辉道友对冉焰为何如此关心?”   “你们杀了一世又一世的人,是阿七,”苏清漪垂下眼眸,安抚着自己暴动的内心,扯了个理由道:“而另一个无辜者呢?我知道了阿七活成怎样,我想知道这另一个无辜者活成什么样。轩华老祖,所有的罪孽只有赎清才不至于走到最糟糕的境地,你们做的孽,若你们不还,我帮你们还。”   轩华不说话,他呆呆看着苏清漪,好久后,转过头去,慢慢道:“冉焰一事,我并没有参与太多。那位不断献祭的转世者的最后一世,是一个叫元寒的男子,他一路修炼至元婴,死前与我颇为交好。他死后,我突然就厌倦了,于是突破大乘,步入渡劫。”   “我早已后悔当年,若当年未曾要这条灵脉,或许天剑宗早已没落,但不至于走到今日,带着整个修真界一起倾覆。天命从来不该去强求,这世上万物因果,早已是冥冥注定,该是你的自然回来,不是你的强求不得。所以……在他们和我说,要将这个叫冉焰的孩子,培养成最完美的祭品时,我并没有参与此事。我唯一知道的一件事……便是这个孩子,是她父母亲手送给元真子的。”   “什么……意思?”   苏清漪不可思议抬头,秦子忱一把握住她的手。   温暖从苏清漪的手上一路传了上来,苏清漪缓过神来,转头看向秦子忱。   他静静看着她,目光安定、从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让苏清漪突然明白,面前这男人将入山一般,始终位于她身后,沉默而可靠的,供她依靠,陪伴。   轩华低头斟茶,声音中全是叹息:“她父母乃星云门下所庇护的元婴修士,用它向元真子换取他们家日后随意出入星云门后山灵池的机会。”   “就为了能去一个门派后山灵池每日泡一泡,她的父母,就不顾她生死,放弃她了?”苏清漪声音里带了嘲讽,沙哑道:“那她的族人呢?而且,后来长大,她的师兄弟妹,她的亲朋好友,养育这么几十年,难道不会有感情吗?真的到了献祭那一刻,他们难道不会舍不得吗?!”   说到最后,苏清漪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轩华似乎了然了什么,他垂着眼眸,看着茶碗中的绿汤,似是认命一般,慢慢道:“我曾去见过她一面,在她六岁的时候。她很可爱,也很懂事,那时候她正在院子里和她师兄沉竹、师父元真子、还有师妹冉姝、弟弟冉墨一行人玩捉迷藏,远远看着,会忍不住觉得,这真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那时候我问她的舅父江晨,长大之后,要是舍不得怎么办?”   “江晨同我说,普通人一辈子,不过几十年。让她好好过上几十年,已经很好了。她活着的时候会幸福美满,死去的时候,会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去,这也是种幸福。”   “幸福……”苏清漪呢喃出声,片刻后,忍不住大笑出声来:“这算哪门子幸福?!从小就被自己亲人谋划着送上断头台,这是什么幸福?!轩华,你们这些人难道没有感情,难道不会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丧心病狂吗?!”   轩华没有说话,他面上不动声色,接着道:“我无法面对这样的人世,时间越长,接触越多,便会越发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太过荒唐。于是我从那以后,未再出过天剑宗。之后有一日,元真子来找我,他求我,救救冉焰……”   他没再说下去,苏清漪渐渐等着,她想着元真子来求轩华的模样,想着苏清莲说元真子被人制服眼睁睁看着她被大家送上祭坛去死,想着元真子最后自尽的场景,她眼中慢慢一片猩红。   “后来呢?”见轩华久久不语,她剑宫之中无道嗡鸣作响。轩华终于开口,苦涩道:“他跪了一夜,而我……拒绝了他。”   话刚出口,无道瞬间出现在苏清漪手中,破空而去。剑气将整个屋中器物掀翻,大乘期修士威压暴怒而开,秦子忱猛地变了脸色,大喊出声:“清漪!”   轩华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无道堪堪停在他身前,剑气破开他颈间白皙的皮肤,鲜血流下来,苏清漪颤抖着手,艰难出声:“为什么不救她……”   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所有人,都放弃了她?   既然愧疚,既然后悔,为什么在看上去最恶毒的元真子都跪下来求他时,却选择了拒绝?   轩华苍白着脸,仿佛陷入一个无尽的噩梦之中。他颤颤抬头,看着苏清漪,张了张口,慢慢道:“对不起……”   苏清漪没有说话,剑尖指着他,他似乎也不打算反抗,瞧着苏清漪,颤抖着声道:“你杀了我吧……如果这能平息你们的怨怒,你杀了我……放过无辜的人……”   “清漪,”秦子忱终于看不下去,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剑,将她抱在怀里,温和道:“放下剑,清漪。”   听着秦子忱的话,看着轩华的眼睛,苏清漪慢慢平静下来。   她突然觉得特别累,拿惯了的无道,在她手中格外沉重。她慢慢放下剑来,低垂下眉眼。   “冉焰献祭那天夜晚,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   “我……并不知道。”轩华艰难出声:“所有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当时拒绝元真子后,我就闭了死关,等我闭关出来,冉焰已死,元真子也仙逝离开。我知道的并不比旁人多。”   “那冉焰的事情,她的师兄这些人知道吗?”   “我不知道,但她的舅父江晨是知晓的……”   苏清漪点点头,没再说话。她将无道收入剑宫中,有些疲惫转身。秦子忱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去,轩华看着她的背影,猛地站了起来,大叫出她的名字:“冉焰!”   苏清漪顿住步子,轩华见她停下来,眼中浮出热泪,激动道:“你原谅我……原谅我们……好吗?”   “你和元寒……”他踉跄着走上前来,猛地跪在了地上,仿佛将苏清漪看做了什么的化身,激动出声:“和陈国的百姓……和那些死去的人一起,原谅我吧!一千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我到底做的是错还是对,我希望天剑宗能发扬光大,我不愿意让凝华的心血就此淹没于世间……可是……”   轩华颤抖着声匍匐下去,痛哭出声:“你们都是无辜的啊!我以为我不会后悔……可我看见元寒一世又一世轮回又死去,看见你因此绝望死去……我参透大道,终于放开了凝华,我就日日夜夜受着无尽的谴责和折磨。”   “你原谅我罢……求求你……”   苏清漪听着轩华的忏悔,她没有回头。远处是天剑宗的模样,一座主峰,七峰环绕,和当年那个只有一座主峰的小门派完全不一样。然而苏清漪却未曾觉得半分欣喜。她听着身后人嚎哭的声音,茫然无措。   该回头杀了他吗?   该回头原谅他吗?   杀了他,可听着他的忏悔,她竟涌不起任何愤怒。   原谅他,可他所作所为,却让人根本无法谅解。   苏清漪沉默不言,许久后,她终于道:“你活着吧,轩华。”   “在你有生之年,你去赎罪。死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弥补才有价值。”轩华没说话,他颤颤抬起头来,满脸是泪,不明所以。   “如果当初你答应我师父,救了我,轩华,”苏清漪转头看他,低声道:“你如今就不会痛苦到这个地步。我知道你想护住天剑宗,你怕天剑宗成为众矢之的卷入这场巨大的阴谋纷争,可是,所有做过的事都会有报应,你不去解决,只能让这些事越滚越大。”   “总有一天,”苏清漪转身离开,低声道:“到一发不可收拾。”   苏清漪走远了去,轩华还趴在地上,面上全是眼泪。秦子忱扶起他,轩华转头看着秦子忱,茫然道:“子忱,你会害怕吗?”   “怕什么?”秦子忱淡然抬眼,轩华指着上空道:“当天罚降临……”   “既然是该还的,又有何惧怕?”秦子忱将轩华扶到座椅上,淡道:“老祖,天剑宗的弟子,从不像你想象中这般脆弱。你不必担忧,哪怕天罚降临,我宗也无所畏惧。”   说完,他恭敬行礼拜别,然后转身追着苏清漪走了出去。   苏清漪一路疾步前行,秦子忱很快追上她,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皱眉道:“跑什么!”   苏清漪挣扎着往前,用手低头抹着眼泪,沙哑的声音故作镇定道:“你让我安静一下……我想一个人呆一呆……”   秦子忱没说话,握着她的手,好半天,他慢慢道:“我想帮你,清漪。”   苏清漪愣愣抬头,看见面前皱着眉头,一脸认真的男人。   “我不想让你遇到事情,就一个人躲着哭。”   苏清漪不说话,好久后,她终于道:“可是子忱,人生有些坎,是注定要自己去过的。”   “那至少,让我看着,陪着。清漪,”他抹开她眼角的眼泪,温和出声:“你不是一个人了,你知道吗?”   这句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慢慢渗入她胸口。   过往在她眼前一一浮现,她一个人走过那艰难的十年,一个人爬过那黑暗的岁月,而现在终于有一个人同她说,她不是一个人了。   她猛地扑入他怀里,死死抱紧了他。秦子忱回抱住怀里轻声啜泣的姑娘,听她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的哭声。他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庆幸。   酸楚于为什么让这样美好的姑娘,遇到这些悲伤的事;   庆幸于还好此时此刻,她遇到了他。   他将替她分担这所有痛苦、艰辛、苦楚、艰难,有他在,他就可以挡在她身前,不至于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摧毁人心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能狠得下这种心呢?”她嚎啕大哭:“他们是我的父母,是我的亲人啊!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要送我去死,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还要让我对他们满怀期望!”   秦子忱不说话,他只是抱着她,听她所有嚎哭的声音,一言不发。   哭了好久,她在他怀里渐渐睡去,秦子忱看这儿她全是眼泪的容颜,抱着她去了房里,放她安然睡下。   他用帕子给她净手,擦脸,她在一片温暖里,有些茫然睁开眼睛,将头靠在他身边,看他一根一根细细擦拭她的手指。   灯火下的人少了几分仙气,俊美的容颜被笼了一层暖光,仿佛人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丈夫,沉默而温柔。   她静静注视着他,沙哑着声道:“子忱,你笑一笑吧……”   秦子忱转头看她,眼里有些疑惑。她凝视着他的容颜,慢慢道:“我心里难过,你笑起来好看,我想让你笑一笑。”   秦子忱没说话,他让她躺进去,然后合衣躺倒她身边来,握着她的双手,温柔道:“我在你身边,你不要难过。”   苏清漪将头靠在他胸前,不再说话,秦子忱想了想,突然道:“你碰一下我咯吱窝。”   “嗯?”苏清漪有些奇怪,但想一想,还是伸出手去,挠了挠他。   秦子忱动了动,哑着声音道:“继续吧。”   苏清漪虽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还是伸出手去,继续挠了挠,秦子忱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片刻后,她听到了他的低笑声。   苏清漪猛地抬头,看见他似乎是强忍又别扭的笑容,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想用挠痒痒的方式笑给她看。   他憋出来的笑容一点都不好看,苏清漪呆愣在那里,眼眶红着瞧着他,秦子忱微微一愣,坐起身来,无奈道:“对不起,我笑不出来……”   话没说完,苏清漪就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柔软的发落在苏清漪脸上,苏清漪突然觉得,其实都不重要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他还在她身边,那就够了。   秦子忱低垂下眉眼,静静看着怀里的姑娘,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又感动起来。但他敏锐的察觉到,她似乎并没有那么难过。于是他静静抱着她,任她抱着自己。好一会儿,苏清漪在他怀里抬起头来,认真道:“秦子忱,修仙这么多年,你怎么害怕痒啊?”   秦子忱微微一僵,还没说什么,苏清漪的手就不安分起来开始挠他痒痒。   秦子忱一把抓住她的手,红着耳根道:“别闹了。”   “放开,不然我哭给你看!”苏清漪似乎马上又要红眼的架势。秦子忱僵了僵,有些不自然撇开脸去,慢慢放下了手。   过了一会儿,薛子玉拿着问剑峰的文书来到秦子忱屋外,还没靠近,就听见秦子忱低喘着的笑声。   “别闹了……”   薛子玉猛地僵住了身子,片刻后转身就跑。   苏清漪闹了一会儿,也就累了,趴在秦子忱胸口,听着他微快有力的心跳声。   “子忱,”她温和出声:“谢谢你。”   秦子忱没说话,他抚着她的头发,听着她道:“没有你,我可能过不去这个坎。我很感激,真的。”   “清漪,”秦子忱慢慢直起身来,认真看着她:“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   “我只需要你爱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我是你丈夫,”他低头亲吻她,低哑出声:“你一定要记得。” 第61章 回宗之四   从轩华处回来后,第二日,秦子忱便被宋旭叫过去,例行公事开峰主月会。苏清漪自己在屋里呆了一会儿,便听外门弟子来报,说有人找她。苏清漪起身前去问剑峰待客大厅,一入眼,便瞧见了蔺棺和梅长君二人坐在椅子上等她。   梅长君似乎刚刚步入炼气期,穿着条红色长裙,懒懒靠在椅子上,听见苏清漪进门,叹了口气道:“冉焰,你这里真是太舒坦了,怪不得赖在天剑宗就不想走……”   苏清漪抬手布下一个结界,坐到梅长君对面来。梅长君看不出她修为,啧啧了两声道:“我落入炼气期从头再来,看你这样子,怕是更上一层了吧?”   “大乘期。”苏清漪笑眯眯开口,上下打量着她:“还好吗?”   “好得很,”梅长君拉长了声音:“就是修炼进展速度太慢。我说为什么你突然就到了大乘期,我却只能落成凡人呢?这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不公平。”   苏清漪笑了笑,并不多话,懒懒靠在椅子上,梅长君眼珠瞧着她盯溜溜的转,认真道:“真的,你到底怎么这么快突破的,教教我呗?”   “谢寒潭……”苏清漪抿了一下唇,突然就想起那个黑衣消瘦的青年,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毕竟是她一手养出来的人,几十年的情分,哪怕没有了爱情,也像亲人一样融入了骨血。   一想到他轮回十二世所受到的折磨,一想到他在阿七那一世被她亲手放弃、碎裂在她面前的模样,一想到他黑衣鹤氅、独自一人前行的背影,苏清漪就觉得,打从心底里有种酸楚和疼惜涌了上来。   他费尽心机,就是想让她过上安稳的生活,将大乘期的修为留给她,将平稳安乐留给她。   苏清漪握着茶杯发着冷,梅长君有些迟疑道:“清漪,谢寒潭那厮……又怎么了?”   苏清漪猛地回神,有些苦涩道:“没,他……他很好。”   说着,她将谢寒潭做的事都同梅长君说了一遍。梅长君静静听着,片刻后,她皱起眉头来:“所以,当年他当着大家面杀了你,是想让你换个身体,不再被大家追杀?”   苏清漪点点头,梅长君有些不解皱眉:“那为什么,他还要和别人将你的尸体千刀万剐?这也是布阵必要一步吗?”   听到这话,苏清漪愣了愣,她摇了摇头:“我未曾见过他所布下的阵法,不敢断言。说起这个,我想知道,长君,蓬莱上其实有三个阵法,你可知道是何人所布?”   “三个?”这次换梅长君愣住了:“我只知道沈飞布了一个以人练脉的阵法,他当初抓不了太多人,于是以蓬莱秘境为饵,引了各门各派的弟子来,一个修士的灵气可比一个普通百姓高太多了。一开始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如此丧心病狂,我以为,他只是想报仇……可后来发现他真正的意图后,我就觉得,此事不能如此下去了。”   “你开阴阳门时,沈飞到底是哪个境界?”   “至少在大乘之上,”梅长君眼中有了冷意:“哪怕是全盛期的静衍道君,也不一定是敌手。”   苏清漪沉默下去,敲打着桌面,好半天,她整理了思绪,慢慢道:“我们出来之后,听闻从蓬莱逃出了一条邪龙,出来后灭掉了几个门派。当初我在玄天门,也见过一个相似的阵法,结果也是造出了一条邪龙,但当时玄天门掌门的目的并非造出灵脉,而是为某个人养魂。所以我猜测,蓬莱上其实有三个阵法,一个阵法是沈飞所设,用来炼化灵脉;一个是谢寒潭所设,用来复活冉焰;还有一个……则是用来炼出这条邪龙。”   梅长君静静听着,揣测着思考:“你说玄天门的阵法是用来养魂,然后养出了这条邪龙,那会不会这条邪龙是谢寒潭复活你的那个阵法的附带产物呢?”   “不会,”苏清漪摇了摇头:“玄天门那个阵法,是将所养的魂魄变成邪龙。如果是谢寒潭的阵法,那变成邪龙的就该是我。”   三人又陷入了沉思,好久后,梅长君道:“其实,你去问谢寒潭不就好了?他应该会告诉你实话吧?”   “我就是怕他瞒着我,”苏清漪皱起眉头:“我信他向来是为我好,但我也信,他向来不同我说实话。”   “倒也是,”梅长君点点头,伸了个懒腰挂上旁边的蔺棺:“还是我们家小棺材好,什么事都和我说。”   苏清漪:“……”   好辣眼睛,明明自己也是有男朋友人,为什么觉得眼睛这么疼?   蔺棺没多说什么,摸摸梅长君的头,温柔道:“乖。”   如今他已经不再需要那张白玉面具,看上去清秀温和,低头这么微微笑一笑,仿佛就能把人心化了一般。   苏清漪突然体会到平时系统那种一脚踢翻狗粮的糟心感,她换了个方向歪着,轻咳了两声。   两人没有反应,继续腻歪。   苏清漪再换了个方向,清咳了两声。   两人没有反应,继续腻歪。   苏清漪再换了个方向,清咳……   “你肺痨了吗?”   梅长君猛地抬头,不满道:“你有话就说,一直咳咳咳算个什么事儿?”   苏清漪:“……”   “长君,”她忍无可忍:“你要是没事儿,能不能带蔺棺去其他地方腻歪?我的眼都快瞎了好吗?”   “好吧,”梅长君无奈摊手:“反正我也就是来看看你,见你没事儿我也要走了。天剑宗这种地方,一股子人渣味,嗨,待着难受!”   “等等,你走之前先给我留个东西,”苏清漪拦住她:“沈飞布那个阵法图你还记得吧?要是记得你就给我画一个。还有,你查出来当年参与了以人练脉的事儿的名单你也给我一个。”   “你要管这事儿吗?”梅长君愣了愣,苏清漪将纸笔扔给她,淡道:“如果我的死、我亲友家人的死和这些有关,我为什么不管?”   “其实,清漪,”梅长君抿了抿唇:“如果你的父母其实就是想要害死你的人……”   “总有对我好的人。”苏清漪面色不改,淡道:“哪怕我的父母、舅舅都没想过让我活,可是,死的那么多人里,总有对我好的、爱我的人,只要有一个,那我就得为他们报仇。”   梅长君没再说话,想了好久,她轻叹了一声,低头在纸上细细描绘了上方的阵法。完成之后,她又写了几个名字,包括了如今的五大派和三十多个小门派掌门的名字,名单上的人大多已经仙去,要么就像轩华一样成了一方大能。梅长君有些犹豫道:“冉焰,报仇的路不好走,如今你和静衍好好的过下去,不就好了吗?你想想,如果你真的要报仇,第一件事,天剑宗的轩华老祖,你当如何?难道你要杀了他吗?”   “我若真的杀了他,秦子忱反而怪我,”苏清漪嘲讽笑开:“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梅长君被噎了噎,片刻后,她挥了挥手,站起身道:“算了算了,我不管啦,我走了。以后有时间再回来看你。”   “好好修炼,下次还是个炼气期来天剑宗看我,我觉得丢人。”苏清漪收拾着纸笔,头也不抬。   梅长君被噎了噎,叫出她的小毛驴,腾空而去。蔺棺跟在她身后,风呼呼刮在他们两脸上,梅长君突然想起来:“小棺材,你说,为什么师兄后来变得那么奇怪呢?”   “不知道。”蔺棺如实回答,梅长君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有他的记忆吗?”   “我只有他爱你的记忆。”蔺棺皱眉,认真回想道:“所有关于你的记忆,都很美好。”   梅长君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蔺棺的眉眼,好久,慢慢回过头去。   蔺棺脑海里依稀有一些零碎的片段。   “以后……替我爱她……”   他记得不大清了,然而却也明白,今时今日,大概已是沈飞,最后的梦想和结局。   梅长君和蔺棺两人走后,苏清漪拿着她画的阵法看了看,又翻出当初玄天门的阵法看了看,猛地发现了不对。   玄天门位于修真界正东方,蓬莱位于正南方。两个阵法虽然看上去相似,其实完全不同,玄天门的阵法是用来聚魂,而蓬莱的阵法则是用来聚灵。   这两个阵法分开看没什么,然而放到一起却就发现……这不是两个阵法!   苏清漪冷汗猛地冒了出来,她将苏清莲当初画给她的阵法迅速翻了出来,然后将三个阵法合在一起,竟发现,有些地方的线条,三张图竟然能完整的拼接上!   这是一个阵法……   苏清漪猛地反应过来。   她手里有了冷汗,看着桌上残缺的大阵,好半天,终于回过神来。   这样阴邪的阵法,一个角落就已经让他们应对不暇,布下如此大阵,布阵之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如果这些阵法成功的最后标准是化出邪龙,那当年她作为冉焰那个阵法成功了吗?玄天门的失败了,蓬莱的成功了,对于这个大阵来说,究竟有多少影响?   苏清漪心里一片慌乱,仿佛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她颤抖着收起桌上的东西,下意识想找个人问问。   秦子忱肯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唯一能问的人……只有谢寒潭。   于是她立刻写了一道千里传音符,幷指在纸上一画,便让这道传音符朝着谢寒潭飞了去。   这是她过去专门用来和谢寒潭传音的符咒,符篆里刻了谢寒潭的生辰八字,无论他在哪里,她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一刻钟后,她手里的传音符亮了起来,传来谢寒潭的声音道:“师父怎么了?”   “寒潭……”苏清漪脑子里乱乱的,组织着语言,好久后,她终于道:“你知道,蓬莱那条邪龙是怎么回事吗?”   对面人一阵沉默,片刻后,他似乎有些忧虑道:“师父,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些?”   “我……我觉得,有人在做什么。”苏清漪靠在椅子上,突然想到:“寒潭,你复活我的阵法,到底是怎样的?”   对面人没有说话,苏清漪越想得深,越杂乱:“寒潭,你为什么要将我的尸体千刀万剐?这是阵法的一部分吗?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拿我献祭,为什么我没死,我身边的人都死了呢?你看到了吗?是谁杀的他们呢?不会是我吧?”   想到这里,苏清漪脑海中有些片段闪现出来,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颤抖道:“不可能吧……就算……就算真的要拿我献祭,我是修行善之道的人,我怎么可能杀了我的父母、亲人、好友……哦,冉墨怎么样了?当初你到底是怎么骗的冉墨……”   话没说完,门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谢寒潭就已经出现在门口。   他似乎来得很是着急,额头上有些细汗。阳光拉长了他的身影,他的面容沉稳而坚毅。   苏清漪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站在门口的青年,他手持金扇,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放到了她椅子的扶椅上,低头凝视着她。   “不要想,”他认真开口,目光里有着微微的恐惧:“师父,过去了,你不要再想了。一切有我,你明白吗?”   苏清漪呆呆看着他,脑中一片茫然,有些许片段从脑海中涌了上来,谢寒潭手里闪过微光,轻轻抚上她的额头,温和道:“师父,我希望你能好好地,幸福的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仇恨可以忘记,爱情可以重头,可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光芒侵入苏清漪脑海之中,她看着谢寒潭的眼睛,对方的眼睛如宝石般璀璨斑斓,有什么记忆从苏清漪脑中辗转而过。   “寒潭……”她一把抓住他,艰难出声:“这十二世……你一定过得很难吧……你也像冉焰一样……”   “对,”谢寒潭微笑起来,温柔道:“十二世,我每一世都想冉焰一样。什么都不记得的出生,然后被他们像家人一样抚养长大,最后再被他们送上祭坛放血而死。”   “师父,”他另一只手温柔抚上她的面容,低喃出声:“所以无需难过,这人世间比这痛苦的事多太多了。我们要往前看,别总是回头。你不用担心我,我比你想象中坚强太多了。有静衍道君陪着你,我很放心。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番苦心。”   苏清漪没说话,她死死抓着他的袖子,艰难道:“寒潭,让我想起来,让我……”   话没说完,她就在谢寒潭怀里昏死过去。谢寒潭搂着她,收回手中的微光,温柔拨开她的眉眼。   他忍不住扬起笑意,也就是那一瞬间,一把剑从门外破空而来,谢寒潭连忙一个抽身,便从窗户外跳了出去。秦子忱随即冲了进来,看见昏倒在椅子上的苏清漪,连忙一把将她揽到怀里,神识探了进去,确认苏清漪没有大碍后,才终于放下心来,将她抱到榻上,轻拍着她的脸道:“清漪?你醒醒,清漪?”   苏清漪慢慢张开眼睛,她觉得头有些疼,脑海中就停留在自己送走梅长君,看着阵法的时候。看见面前担忧的秦子忱,她有些茫然道:“怎么,我睡着了?”   秦子忱愣了愣,片刻后,他转过头道:“方才谢寒潭来过了。”   “谢寒潭?!”苏清漪诧异出声:“他来做什么?”   秦子忱没说话,苏清漪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你们没动手吧?”   秦子忱摇了摇头,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波澜。苏清漪认真观察着他,确认他没有其他异动后,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道:“你不开心?”   “他对你图谋不轨。”秦子忱似乎是怕她不悦,语速极缓,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斟酌一般。话出口的时候,秦子忱脑海里就想起来那日在清焰宫中看见苏清漪的样子,身上未着片缕被谢寒潭搂在怀里。   有什么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不敢表露,隐忍不发,但眼中却慢慢染了红色,系统尖叫起来:“啊啊啊宿主,他要暴走了,你快安抚他啊!!”   “我知道。”苏清漪有些暴躁,伸手握住秦子忱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子忱,看着我。”   秦子忱闻言回声,转头看她,苏清漪凝视着他的目光,可以柔缓了声音,慢慢道:“子忱,你有什么不开心,你同我说。他对我图谋不轨,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喜欢你,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你明白吗?”   秦子忱不说话,眼中红色慢慢散去,苏清漪直起身来,伸手搂住他脖子,抱住他撒娇。   “你看,我最早遇到的是你,最早爱上的是你,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始终还是和你在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满?”   秦子忱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闷着声道:“他碰过你。”   苏清漪:“……”   秦子忱似乎是在她的鼓励下胆子大了许多:“听说你们两在桃林里亲热,还被人撞见过。”   苏清漪:“……”   秦子忱继续:“他还差点就和你举办双修大典……”   “子忱……”苏清漪有些崩溃:“你怎么这么能翻旧账呢?”   “那天他还抱着你,你什么都没穿!”   “可我和他真的没做太多啊!”苏清漪崩溃出声:“在你心里我和他到底做了多少事啊!”   “该做的,都做了吧。”秦子忱轻飘飘回了一句,苏清漪抖了抖,秦子忱似乎也是觉得失态,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苏清漪慢慢回过神来,握着他的手,温柔道:“其实吧,这些都过去了,真的。而且我和他,真的没你想象中做了那么多……来来来,”苏清漪把床帘放下来,往秦子忱脸上凑过去:“让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哪些我做了,哪些是你独有的?”   “你是不是脑子有坑?”秦子忱冷冷一眼瞟了过来,苏清漪嘿嘿笑了笑,靠在他肩头。秦子忱的气性消了许多,他将她搂在怀里,好半天,终于道:“清漪,其实我就总是在担心……”   “担心什么?”   秦子忱抿了抿唇,没在说话。苏清漪玩着他头发,看着他漂亮的眉目,静静等候着。好久后,秦子忱终于道。   “你会再走。”   就像过去一样,给了他希望,又让他满是绝望。   苏清漪静静看着他的面容,夕阳的光落在他的面容之上,她温和出声:“子忱。”   “嗯?”   “其实,从来没有任何一份感情,是被许诺必须在一起的。没有谁必须和谁在一起,也没有谁必须和谁在一起一辈子。所有的感情,都是水到渠成。”   “两个人相爱,自然就在一起。两个人不爱了,自然就分开。人一辈子,爱情其实就是零食,你的梦想、事业、你自己,才是主食。没有零食固然会让世界失色很多,但是不该有什么太毁灭性的打击。”   “爱一个人,在一起。不爱了,分开,等候下一份爱情。你总会有人爱你,也总会有人陪伴你。”说着,苏清漪伸出手去,看着他俊美的脸,眼中满是迷恋:“虽然我很想和你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事实上也是如此,于我心底,子忱,我希望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可是我不愿意把这句话放在前面,因为我不愿意你的人生是因为我的决定而幸福或绝望。在我说这句话前,我希望你发自内心觉得,哪怕我会离开你,你也是很好、很优秀的人,你也会有很好、很幸福的人生。”   “我希望苏清漪给你的爱情,是这样一份完整而美好的爱情,让你成为独立而完整的人。而不是让你成为依附于我的存在。你千万不要学得像咱们现实里那些被抛弃的中年妇女一样,离了婚,他们人生就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爱情固然重要,可它从来不是你整个人生。”   “你明白吗?”苏清漪认真看着他,眼里清澈纯明。   秦子忱握着她的手,好半天,终于慢慢道。   “我明白。”   “道理我都懂……可是清漪,”秦子忱注视着她的眼睛:“不是所有明白的道理我都能做到。每个人都有他的执着,你是我的执着。”   “你爱着我,我便觉得世界全是欢喜。你不爱我,我也能过下去,可是却不知道以何为继。”   苏清漪没再说话。她明白,很多事情从来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潜移默化。她静静抱着秦子忱,许久后,秦子忱突然开口:“不日后,我将去沧州地界。”   “沧州?做什么?”苏清漪豁然抬头,秦子忱笑了笑道:“我听闻沧州将出世一块神界陨石,想去为你取来,嵌入你本命剑中。你本命剑的剑模我已铸好,很快就可以给你了。”   说着,秦子忱转头看她,温柔道:“我记得你的生日是在十二月。”   苏清漪有些诧异:“你还记得……”   秦子忱点了点头:“那就十二月,将剑作为你的生辰贺礼吧。” 第62章 沧州之一   沧州要出神界陨石,这件事早就传遍了修真界。听闻此番前去想碰个机会的修士甚多,这种抢机缘的大好时机,所有人自然是不会放过的。苏清漪深知这种事的危险性,本不愿让秦子忱去冒这个险,但秦子忱却一口断了她的念头:“当年我师父也是如此为我打造本命剑,你是我徒弟,还是我妻子。”   苏清漪没说话,心里隐隐不安。秦子忱想了想,又道:“修士本就是你争我夺过来的,而且我如今的实力,不会有什么。抢不过我就回来,你无须担心。”   苏清漪被这话说得没了气性,叹了口气道:“随你吧,你要是真的像你说得这样好脾气才好。”   剑修出手抢东西,哪个不是你死我活的?   秦子忱见她来了脾气,跟在后面道:“我很快就回来。”   “关我什么事?”   苏清漪冷笑了一声,便一头扎进自己的书房,懒得理他。   她拿着阵法又研究起来,秦子忱站在门口瞧了她一阵子,终于道:“那……我走了。”   苏清漪没给他回应,秦子忱想了想,转身离开,然而没走几步,便听身后人道:“我陪你去吧。”   秦子忱哭笑不得:“不过是去抢块陨石,何至于此?”   两个大乘期去抢陨石,丢不丢人?   苏清漪抿嘴不言,秦子忱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前道:“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的。你不也有自己的事吗?”   说到这里,苏清漪知道,自己确实是走不脱的。她手里还有太多事,一一等着她。仔细想想,其实不过是去抢一块神界陨石,以往她单独一个人的时候,这种事儿做得多了,怎么到秦子忱这里,她就不放心了呢?   她叹了口气,挥挥手道:“去吧,早些回来。”   秦子忱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苏清漪一个人待在屋中,打量着手里的阵法图。这三个阵法明显是一个大阵的残缺部分,她试图顺着线条画出残缺的地方,结果笔尖一动,就感觉眼中剧痛,那阵法仿佛是上了什么禁止别人再绘刻的法术,苏清漪只觉得眼中全是金光,仿佛是要滴出血来。   她捂着眼睛,喘息了许久。   她已是大乘期修士,能在阵法上留下如此术法的修士,其能力绝对在渡劫期已上。   而如今修真界渡劫期渺渺无几,各宗各门统统加起来不超过十五个,可这些渡劫期修士中,完全不曾听闻谁的符篆阵法之术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苏清漪捂着眼睛等了许久,终于感觉缓了下来,慢慢放开捂着眼睛的手,适应着光亮。等了一会儿,她心知这阵法已经不能再推了,便直起身来,打算出去做其他事。   秦子忱走了,她留在天剑宗也没多大意义,干脆回到冉家,去看看她弟弟。   过往她不敢去看冉墨,是她心里总是怨着他骗了自己。如今谢寒潭解释清楚了一切,血脉之情毕竟连着,她还是没能忍住去瞧他。   她同薛子玉报备了一声,便独自下了天剑宗。   冉家位于星云门附近,距离天剑宗约有七日距离。苏清漪慢慢悠悠一路游走过去,然后趁夜里进了冉家。   冉家还是当年的模样,亭台楼阁,便就是连下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相似的面容。岁月不曾在这个家族留下一点痕迹,然而苏清漪在外却已经奔波了两百多年。   她悄无声息踏入冉家,慢慢挪到了冉墨的房间里。记忆中她死去的时候,冉墨才二十七岁,他十七筑基,容貌一直停那时候。   他筑基的那一年,她刚刚被迫入魔,她甚至没能看见自己弟弟在筑基后到底成了什么模样。等之后再见,就已经是最后的诀别。她太慌乱,甚至都没能仔细瞧清他。   她悄悄站在窗前,少年正在窗前看书。   他面色苍白,似乎是受过重伤,穿着单薄的衣衫,一面咳嗽,一面翻着书页。   他已经是金丹期了,在修真界算起来,也算是少年天才。眉目俊秀,神色温和,仿佛是人间哪家书生,低低咳嗽着,听得人揪心。   苏清漪一直暗暗瞧着他,没敢上前。约是近乡情怯,本来有许多话想说,却也都没能说出口。她在暗处观察着他,等他睡下后,她才敢悄悄潜入房中,然后暗中给他盖上了被子。   她一动,对方就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着虚空,似乎有些茫然。   冉墨明显是病着,苏清漪一直没什么机会太靠近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病。心里放心不下,就暗暗跟着冉墨。每天他一咳嗽,她就揪心。   守了没几天,冉姝就登门上来。   冉姝是冉家的养女,冉墨打小就亲近她,后来冉姝与冉焰一同进了星云门,冉焰是纯阳之体、一品火灵根,而冉姝则更多是托了冉焰的福,这才进的宗门。   从小冉焰就被逼着学法术,常年都在闭关,而冉姝则不需要这种待遇,所以冉墨年幼时,更多的时光是和冉姝在一起的。大约在他心里,冉姝比冉焰更像一个好姐姐。   冉姝来时,冉墨明显很激动,老早听闻她登门,便亲自出去迎接,冉姝披了件绣着白鹤的纯黑色披风,看见冉墨后,叹息出声来:“怎么来得这样早?”   冉墨摇了摇头,咳嗽着道:“听到姐姐要来,墨儿内心不胜欣喜,无法安坐。”   冉姝怜惜瞧着他,温和道:“你病得更重了些吧?”   “无碍。”冉墨摇头道:“姐姐请。”   冉姝叹息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了一瓶丹药来:“这是我去找医圣特意求的丹药,你拿着吃了吧。”   冉墨笑了笑:“还是姐姐对我好。”   苏清漪在暗处听着他们两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疲惫铺天盖地涌来。   毕竟,已经快二十年了。   她的弟弟已经长大了,而冉家,也再也没有了她的去处。   她默默等着冉姝和冉墨相谈完毕,看着冉墨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冉姝陪着冉墨吃了饭,冉墨低低出声道:“姐姐,你说冉焰会活过来吗?”   苏清漪听得心头一跳,为什么,她的弟弟,会叫她冉焰?   冉姝皱起眉头:“为何如此问?”   “昨天晚上……”冉墨有些苦恼道:“我觉得,她似乎……回来了?”   冉姝没说话,她眼中有冷光闪过,面上却是勾起了笑容,温和道:“墨儿,你大概是思虑太过了。”   “也是……”冉墨苦笑出声,眼中有些茫然:“她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我该安心才是。”   听到冉墨的话,苏清漪忍不住退了一步,如遭雷击。   为什么,她的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冉墨难道,是真的希望她死吗?!   她心里一片惶恐,转身欲逃。她内心充满了找到谢寒潭的冲动,她要问清楚,到底为什么,冉墨要这样对她?!   她正准备冲出去,就听到冉墨低吟了一声,回过头去,便瞧见冉墨已经昏倒在冉姝怀里一寸寸时光。然后将冉墨交给一旁带着的下人,冷声道:“把护山大阵开了!”   听到冉姝的话,苏清漪倒沉下心起来。   她本来打算放过冉姝的,却没想到冉姝这么着急找死起来。   苏清漪冷笑出声,便听冉姝道:“冉焰,既然在就出来吧,这么鬼鬼祟祟的,是见不得人吗?!”   “我是见不得别人,但不是见不得你,”苏清漪从暗处走出来,淡声道:“冉姝,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和本座如此说话?!”   话音刚落,大乘期修士威压朝着冉姝铺天盖地而去!冉姝面色巨变,手中瞬间变化出一柄桃花伞旋转开去,诧异出声:“你怎么……”   “我如何?”苏清漪慢慢走向她,身边卷起狂风,手中迅速结了个结界,就将他们两人困在了结界之内。   冉姝拿着罗伞,艰难抵御着狂风,听着苏清漪道:“我怎么会是大乘期?”   说着,苏清漪微笑起来,低哑着声道:“因为,我有个好徒弟啊。”   冉姝霍然抬头,苏清漪观察着她的神情,回想起原书的剧情来。   原书中,冉姝是谢寒潭的正牌老婆,他们两的感情应该是牢不可摧的。然而如今,谢寒潭变成了轮回十二世的阿七,冉姝呢?她也终究是变了的。   从书中那个沉稳、大方、善良的女子,变成今天这样心狠手辣的恶心模样。   “冉姝,”苏清漪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淡然开口:“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的?我自认待你不薄。”   “你是待我不薄,”冉姝口角沁出鲜血来,连说话都有几分艰难。苏清漪收回了威压,大手一挥,一把椅子便落在了冉姝身后,苏清漪也招呼一把椅子来坐着,慢慢道:“说吧。说起来,我们大概有三十多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说着,她转过头去,在小桌上提起茶壶,将茶水倒入茶碗之中,慢慢道:“三十年,一个人的大半人生呢。”   冉姝没说话,她注视着苏清漪,面上不断变化着表情。   苏清漪递了一杯茶给她,有些不解道:“就因为嫉妒吗?”   “你体会过嫉妒吗?”冉姝慢慢平静下来,收起罗伞,从她手中接过茶碗,从容坐到了椅子上。苏清漪认真思考着,嫉妒,她有过,很多次。   她曾经嫉妒一个叫陈晗语的女子,嫉妒了许多年。   “师姐,我其实,很喜欢你。”冉姝低垂着眉目,默默出神,似乎回忆起了遥远的过往:“我也是元婴修士的独女,父母自爆元婴杀了一个高阶修士后,我成为故而,由冉家收养,名上是养女,可大家都瞧不起我。我心里知道,但并不怨恨。”   “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苏清漪不说话,静静听她说着:“可你也是对我最残忍的人。你对我好,可是因为你太好,太优秀,所有人都只能看着你。我一直想追上你,可我从来没有追逐成功过。”   “我也很努力了,”她颤抖出声:“可你像一个噩梦,你总跑在我前面!一直是!从来都是!”   “你天资好,你聪明,你长得漂亮,可你既然这么优秀了,为什么不脾气坏一点,不讨厌一点!你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冉姝怒吼出声来:“你该残忍一点,骄纵一点,这样大家就会觉得我好,就会发现我的善良。沉竹师兄不会永远在给了你玩具后才想起我,师父不会永远在指导你之后才随随便便问我两句功课,其他师兄弟妹不会永远来找我问‘冉焰师姐如何如何’,寒潭也不会喜欢你,一心一意只有你!他是我的!是我的!”   说着,冉姝仿佛回忆起多么痛苦的往事,哭着跪倒在地:“我不想你死的……师姐,我不想的。”   “可是你成了我心中的魔障,你活着,我跨不过去。”   她低低哭着,苏清漪没有说话。   她如亲妹妹一般的女子,却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几十年,她都一无所知。   其实冉姝是对的。   苏清漪心想,如果不是她穿越到冉焰身上,如果不是系统存在,如果不是他们扰乱了天命和定数,那冉姝所说的,就都是真的。   没有让大家都喜欢的冉焰,所有人的目光会聚集在冉姝身上,她可以一直坚持她的善良,她的温柔,然后等到谢寒潭的来到,和他携手成神。   “冉姝,其实我曾经以为,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苏清漪想着,慢慢回头,看向她,目光里全是怜悯:“可是如今我却不这么想了。一个人的善良,该是她经历过黑暗,痛苦,背叛,欺辱,却还能坚守本心。会被这人世间扭曲的善良不叫善良,那叫天真,或者是虚伪。”   “你我共修善道,你却一直追不上我,是因为,冉姝,你的善是给被人看的,我的善是在心底的。我不需要别人认可我的善恶,而你需要。”   听到这话,冉姝大笑出声来,眼中全是疯狂:“你以为,你是什么干净货色吗?”   苏清漪微微一愣:“你这是何意?”   “你以为,”冉姝呸出一口血来,冷笑道:“你面对黑暗,又能坚守善道了?我告诉你……你我都是毁了的,谁都不必谁好!当初……”   冉姝话刚出口,周边就仿佛传来了一股电流滋滋的声音,苏清漪的头剧痛起来。冉姝抓准时机,转身就走。苏清漪怒喝出声:“还想跑!”,随后一道法印就打了过去。   冉姝呕出一口鲜血,却始终不停,朝着外面狂奔出去,苏清漪连着三道法印打出去,冉姝当场坠了下去。也就是那瞬间,一道法印从天而来,苏清漪扬手一挡,便看见沉竹和谢寒潭出现在天空,沉竹接住受了重伤的冉姝,怒喝出声:“你好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一道法诀就朝着苏清漪奔来。也就是这瞬间,沧州方向突然华光大绽,地动山摇。   苏清漪心中瞬间慌乱起来。   有什么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于天道有感,明显是出事了!   系统在她脑海中“嘀”的出声,一个任务在她脑中划过。   【任务:拯救秦子忱】   任务描述:前往沧州,找到秦子忱,在系统提示下为其争夺男主机缘,洗经伐髓,终成仙骨相爷。   奖励积分:10000   接受/接受   一看到这个奖励积分,苏清漪心里就咯噔一下。   一万积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可见此次事件难度。苏清漪毫不犹豫转身,瞬间消失在原地,往沧州赶去。   谢寒潭抬头看向沧州的方向,片刻后,冷冷看了冉姝一眼:“你做了什么?”   “掌门让我做什么,”冉姝冷笑出声:“我便做了什么。”   “是谁在那边负责此事?”   “苏清莲。”冉姝抹干嘴角的血迹。沉竹有些茫然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沧州有神界陨石出现,”冉姝笑了笑,温和了声音:“掌门派人去抢了。”   “如此。”沉竹点了点头,抬起头来,也望向沧州方向。   而另一边,沧州,数百修士围住秦子忱,秦子忱手中握着神界陨石,看着那些修士,冷声道:“陨石已在我手,诸位道友可自行离开。”   所有人看了看秦子忱,又看了看对方。秦子忱干脆当着他们的面,将陨石按压进一把剑中。   那是一把细长的剑,剑身如湖面一般,干净而温柔。仿佛还能看见水波在上面荡漾开去,青光宛转,美得人目眩不已。   没有人敢上前阻拦,也没有人敢离开。他们死死盯着秦子忱手中的剑,片刻后,突然听得一个合体期修士道:“刚好,本座就连着剑一起取了吧!”   说着,便有一道流光直直冲向秦子忱,秦子忱手握泛着华光的长剑,面色平淡,仔细瞧着,还能看见他眼中几分温柔。   “这是本座赠予道侣的本命剑,如今拿你们开锋,”说着,他抬起头来,扫向四周:“刚好合适。”   话音刚落,他一剑横劈过去,剑气纵横山河,直直朝着在场百位修士冲了过去!   而另一边,幻音宫中,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手握竹笛,逗弄着笼中鸟雀,问着旁边带着面具的女子。   “你家主子给本座的阵法,确认万无一失吗?”   “这是自然,”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声音沙哑难辨,说着,她慢慢取下自己的面具,微笑道:“而且,不还有我吗?”   灯光下,女子的面容清秀动人,竟是一张,和苏清漪一模一样的面孔。   握笛女子笑了笑,看向一旁烛火上灼烧着的魂魄。那魂魄很是凶狠的尖叫着,女子低着头,温和道:“蓬莱一事,你们替本座解决了萧云云,本座不胜感激。若此次本座真能得到静衍道君,那么幻音宫……”   女子低笑起来:“本座自当,双手奉上。” 第63章 沧州之二   神界陨石降落之后,天空下起漂泊大雨。   秦子忱看着围在周边的修士,剑气吞山倒河。数百修士面色一凛,下意识就疾退而去,也就是这瞬间,天空电闪雷鸣,邪气横生。秦子忱眉头一皱,便见周边本已有了退意的修士突然扭曲了神色,一个一个仿佛是沾染了什么一般,突然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秦子忱心中察觉不对,手中华光一划,脚下便出现一个星阵,随后立即传信给苏清漪:“沧州有变,速带人来。”   话音刚落,数百修士突然前后不一发出动物的嘶吼之声,朝着秦子忱扑来!秦子忱抬头看见那些人身上冒着绿色的邪气,瞳孔一凛,剑上雷电滋滋作响,秦子忱朝着那些人就扑了过去!   数百修士仿佛不会痛一般,毫不在意秦子忱的剑势,不断往前冲去,法诀一道一道打在秦子忱身上,饶是大乘期修士,面对这样的景象,也忍不住胆寒。   秦子忱面色不改,横剑扫过,劈出一条血路,便朝着天上飞去,然而刚刚冲到半空,一道屏障就从天上紧压而来。秦子忱迎剑而上,屏障和秦子忱的剑光冲击在一起,地上修为稍低的修士在这华光冲击之下,瞬间灰飞烟灭!秦子忱觉得自己身上灵力似乎正在被什么慢慢抽取,冷眼看了旁边一眼,腰间白玉剑一跃而出,朝着屏障另一个方向又刺了过去!   便就是在这一刻,秦子忱突然听到苏清漪一声大喊:“子忱小心!”   秦子忱下意识回头,看到苏清漪惊慌失措的面容,以及她身后直袭而去的法诀,毫不犹豫就朝着苏清漪扑了过去!然而也就是那么一瞬之间的事,他瞬间察觉不对,回身一掌朝着身后击去,然而此时已是来不及了,天上屏障突然化作了一个玉瓶,就将秦子忱装在了其中!秦子忱暗叫不好,用尽全身灵力,催动两把剑就朝着远方冲了出去!   白玉瓶从天上坠下,一个青衫女子凭空出现在空中,将那玉瓶盈盈一握,玉瓶拼命晃动起来,女子微微一笑,抬手一扬,在场还活着的修士瞬间化作了飞灰。   “静衍道君堕道入魔,为夺神界陨石,残杀数百修士。”   女子朗声开口,走入暗处。剩下的弟子抬起手来,齐齐应是。   苏清漪破开虚空赶往沧州,刚落入沧州地界,便看见远方华光大绽。   她刚刚用了最伤灵力的破空,此时灵气已剩下不多,拿了法器出来朝着华光大绽之处赶去,然而一路都见人疯狂逃窜,邪气似乎从华光所绽之处爆发出来,苏清漪心中一凛,催动了法器,飞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华光所在之处。   此处早已被绿气笼罩,周边草木枯萎,尸横遍野。苏清漪不敢靠的太近,迅速用了一个惊雷符,在这浓厚的邪气中劈了过去。   惊雷符在邪气中劈出一条通道来,苏清漪透过劈开的通道看,隐约可见一个蓝衣身影站在浓雾之中。   银丝如雪,身形修长。苏清漪心中微颤,不可置信出声:“秦子忱?”   话音未落,一阵熟悉的剑意铺天盖地而来,苏清漪操纵着法器急速退后,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剑光朝着苏清漪疾驰而来,眼见着就要斩向她,也就是这片刻,一道金字符篆猛地撞上剑光,谢寒潭忽地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揽住她,冷声道:“走!”   “不……”苏清漪颤抖出声:“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   话音未落,谢寒潭一个手刀就将她砍晕过去,朝着浓雾里的人冷冷一撇,提身而去。   等苏清漪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客栈里。谢寒潭坐在桌边,张合着小扇,见她睁开眼睛,起身道:“师父醒来最好,如今即已无大碍,寒潭就此告别。”   “谢寒潭,”苏清漪从床上起来,着急道:“怎么回事?!”   “神界陨石陨落之处邪气肆虐,静衍道君沾染邪气堕道入魔,”谢寒潭看向她,认真道:“此事已通告修真界。”   “不可能!”苏清漪下意识就道:“他不可能堕道入魔!”   然而话刚说完,连苏清漪都没了底气。他心魔劫未过,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随时随地都有堕道入魔的风险,更何况到了有邪气的地方?   可是不对啊……苏清漪有些茫然,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明明只是去拿一块陨石,这在修真界就像出门买点东西一样,怎么就突然堕道入魔了呢?   “我不信……”苏清漪站起身往外道:“我要去找他。我不信……”   “师父,”谢寒潭叫住她,有些疲惫道:“现在整个修真界都在找他,我帮你找,你先回天剑宗等候音讯吧。”   苏清漪站在门口,片刻后,她摇了摇头。   “寒潭,”她转身看他,双眼淡然:“我也曾被人以为堕道入魔,我知道睁开眼睛那一刻,有多惶恐,多茫然。”   说着,她看向窗外,眺望远方,声音平淡:“我曾入丧家之犬躲躲藏藏、茫然无措十年,这样的人生,哪怕是一刻钟,我也不愿他经历。”   谢寒潭没有说话,在她提步之前,他突然道:“你是不是怪我?”   “怪你什么?”   “那十年,我未曾去找你。”   苏清漪没说话,好久后,她慢慢道:“或许曾经怪过,现在早已看开。”   说完,她提步走了出去。   沧州地界已是一片混乱,周边人来人往,许多人正拖家带口往外搬离。苏清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抬头看着远处的冲天邪气,拉住旁边一个正带着妻女出城的修士道:“道友,大家为何都纷纷往外迁出?”   “嗨,你没看见那边的邪气吗?”那修士感叹道:“那邪气如此浓郁,我等都怕它会蔓延出来,故而还是搬远些妥当。”   苏清漪皱了皱眉:“邪气没有感染到人身上根本无法见到,道友缘何如此肯定那绿色的烟就是邪气?”   “这……这我也不知,”那修士皱了皱眉头:“反正大家都这么说,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静衍道君都为此堕道,可见有多可怕!不说了,我还是早些赶路吧。”   说着,那修士便向守城人递了一块玉碟,而后拖家带女出了城。苏清漪远远看着那雾气,抿了抿唇,然后向所有人打听了秦子忱最后出现的方向就是在那邪气之中,便朝着那邪气冲了过去。   离昏迷前所见,这邪气似乎又浓郁了些,虽然变化不大,但苏清漪却能清晰感觉到它仿佛是在孕育着什么,那东西在里面,似乎有着心跳至尊古魔。   苏清漪围着这冲天的邪气柱子绕了一圈,回想起秦子忱最后站在这邪气中的样子,抿了抿唇,干脆在身边布下一串引雷阵,然后便朝着邪气中走了进去。   她身负秦子忱的雷灵根,哪怕没有引雷阵也和邪气天然相克……   想到这里,苏清漪猛地反应过来。   雷灵根与邪气根本无法相容,秦子忱哪怕邪气入体,也该就此暴毙,哪怕没有暴毙,真的站在那邪气之中,又怎么可能是她所见到那副淡然的模样?!   邪气碰撞在在她布下的阵法屏障上,滋滋作响,她步入一片绿色雾气之中,怀着满腔疑虑勘察着现场。   可以清晰看到地上干枯的草木和趴在地上的尸体,这些尸体保存得很完好,苏清漪将无道抽出来,一一翻看着尸体上的伤口,的确是秦子忱的剑气。   越往里走,越是心惊。苏清漪脑海中忍不住想,会不会,秦子忱已经死了?   他就躺在这些尸体里,安静的,沉默的,一如他平日。   这个念头涌上来,她再也无法压下去。她拼命翻着地上的尸体,一个个辨认。身上的阵法滋滋作响,似乎已经无法抵御邪气的侵蚀,邪气触碰在苏清漪皮肤上,仿佛是火一般灼烧起来。   她该出去了。   她清楚的知道,然而看着地面上的人,她却没有办法离开。   他是不是在这里?   或许他活着,或许他还剩那么一口气,躺在这里,就等着她救他。   系统说让她救他,一定是因为他在等着她。   苏清漪脑中全是这些疯狂的念头,哪怕身上越发疼痛起来,她却还是一具一具翻动着地上的尸体。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直到最后,她突然看到地上的玉佩。   这是他的。   苏清漪的心颤抖起来,她捡起地上的玉佩,开始在旁边拼命翻找起来。   她找遍了每一寸土地,翻过了每一具尸体,却都不曾见到他。   她身上已经被邪气灼烧得伤痕累累,站在邪气中央,她茫然无措,好半天,她才颤抖着从腰间拿出了自己的传音符,颤抖着手,低哑着喊了句:“子忱。”   没有回应。   片刻后,空中突然一道亮光闪过,传音符瞬间亮了起来,传来秦子忱平淡沉稳的声音:“沧州有变,速带人来。”   苏清漪面色一白。   这是秦子忱留给她的话,然而这话却一直没有传出去,可见这里有个天然的屏障,将秦子忱的话都隔绝在了当中娱乐华章!   苏清漪抓着传音符,拼命叫着他的名字:“子忱,子忱,秦子忱!你回我话啊秦子忱!”   再没有声音。   苏清漪手里抓着玉佩和传音符,抿紧了唇冲了出去。   他不在这里,或许他真的像他们所说那样,堕道入魔。   她该去找他,到处找他。   冲出邪气范围,她将神识大开到极致,搜索着周边所有的信息。   她走在人群中,不放过所有和他可能有关的信息。然而没有,一直没有。   她想,如果秦子忱还在,哪怕堕道入魔,他也一定会回天剑宗。   于是她开着神识,一路从沧州走回天剑宗,一连十四天,不眠不休,所有关于他的名字的信息都在她心里经过,却几乎都是他堕道入魔的消息。   可是没有人见过他,所有的一切,都在传说里。   等十四天后,她回到天剑宗的时候,灵力枯竭,几乎已如一个废人。   她一步一步走在天剑宗漫长的阶梯上,仿佛行尸走肉,遥遥看着前方,总觉得,等她走到顶,走到天剑宗大殿,就会看到他像当初一样,坐在天剑宗大殿首座蒲团上,面容平静,神色淡泊。   天剑宗仿佛成了她最后的希望,她即盼着快点走上去,就可以看到他;又害怕走上去之后,见不到他。   爬到一半,便能见到扫地的弟子,弟子们看着她一身红衣破破烂烂,皮肤上全是被灼伤后的红斑,头发凌乱的散披着,面上表情沉寂如死,都不由得呆住。   好半天,终于有个弟子认出来,颤抖道:“这……这是问剑峰的苏师姐吗?”   苏清漪没有答话。她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见这条漫长的台阶,一步一步往前,手中死死抓着秦子忱的玉佩,脑海里一幕一幕全是他的模样。   他一贯是那样清清冷冷的样子,眼中淡泊安静。弟子常常说他是个高冷的道君,心里怕得要死,然而他其实从来没吼过谁一句,谁要问他什么,他就认认真真、又无比耐心回答。   他在她面前偶尔会笑,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昆仑冰雪在春光下融化,带着一种春暖破冰的温柔。美丽得让人心惊,又让人心里全是涟漪。因为你知道,这个人所有的笑容,都是你的。   走到最后一届台阶,苏清漪仰头看向前方大殿。   那一年她刚来天剑宗,他就是端坐在那里,高贵又淡泊,她还以为,自己要费尽心机遥望他。可是后来却才发现,原来这个人一回头,就在身边。   这样一个人……   苏清漪慢慢笑开,苍白的面容上带着苦楚。   这样内心满是温柔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让他去经历那些不堪?   一想到他此刻可能就像她当年一样睁开眼睛满眼无措,一想到他此刻或许更加凄惨,她的内心就仿佛蚂蚁啃食一般诡匠师。   修真界每天都有失踪的人,然而大多数失踪的人,都不会再回来。   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默默死去,只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现他的尸体腐烂后的白骨。   薛子玉、莫云、星河、丹染们朝着她急急忙忙跑来。老远见到她,所有人眼里全是震惊。薛子玉最先反应过来,冲到苏清漪面前后,一把扶住她道:“师妹,你先歇息!”   说着,丹染就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着急道:“快,带师妹回去!”   “师父呢?”苏清漪没动,死死握着薛子玉的手。薛子玉愣了愣,随后撇开眼,故作镇定道:“师妹还是先回问剑峰……”   “师父回来没有?”苏清漪执着看着薛子玉,所有人算是明白,如果不告诉苏清漪秦子忱的去向,怕是绝对动不了她了。   薛子玉轻叹出声,从纳虚戒里拿出两把染血的剑来,叹息道:“峰主失踪那日,只回来了两把剑。”   剑修的剑,剑在人在,剑碎人亡。   苏清漪看着面前那把熟悉的白玉剑和剑面带着水光的长剑,颤抖着将两把剑抱入怀中。   “我记得你的生日在十二月,那就十二月,将剑作为你的生辰贺礼吧。”   “清漪,我很快回来。”   脑海里全是他走前的画面,苏清漪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血喷到了剑上,跪了下去。   薛子玉一把拉住她,惊叫出声:“师妹!”   然而苏清漪恍若未闻。她颤抖着身子,死死抱住剑,眼中全是眼泪。   “我会把他找回来……”她颤抖着声。   “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他活着、死了、残了、废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他找回来……”   苏清漪一面说着,眼泪一面大颗大颗落下来。然而说到最后一句,她实在忍不住,嚎啕出声。   云虚子刚好赶到,大步走到苏清漪面前,扶起苏清漪,颤抖着声道:“好孩子,子忱没事,他不会有事。”   苏清漪颤抖着抬头,看见云虚子红着的眼眶,听他道:“魂灯未灭,便不会有事。”   “他堕道入魔……”   “那就堕道入魔!”云虚子斩钉截铁,认真道:“我天剑宗不是星云门,哪怕子忱堕道入魔,我宗也要渡他回头!”   苏清漪没有说话,她呆呆看着云虚子。   她终于发现,原来秦子忱始终,和她是不一样的。   她所经历的一生,如此艰难的一生,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她慢慢笑起来,然后,她突然发现,原来这一世,她远比想象中,更爱他。   而另一边,秦子忱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被铁链拴着在一个角落里,他身下有一个泛着蓝光的阵法,能明显感觉灵力在这里缓慢的流逝天魔神帝。   旁边有滴答滴答的水声,等适应光亮之后,他发现面前正坐着一个青衫女子。   女子手握竹笛,面上带着一个金色的面具,眼中笑意温和,见他睁开眼睛,她温柔道:“你醒了?渴吗?饿吗?有什么想要的吗?”   “你是谁?”秦子忱张口,声音沙哑。   “我叫阿溯。”对方声音温和,慢慢道:“你现在可能会有点难受,你身下的阵法是用来封住你灵力的,你修为太高,一般的法子没有办法。”   “你想做什么?”秦子忱感觉到经脉中的灵力一点点被堵上,暗中运转了体内的灵根,将所有灵力拼尽全力储存入内。   “我?”对方轻笑起来,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   这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气质温和平淡,有着高阶修士独有与天地融为一体般的无形感。她走到他面前,蹲下了身来,静静注视着他,温柔道:“你不记得我了吗,静衍道君?”   “不记得。”秦子忱直接道:“你抓我过来做什么?”   “不不不……”女子摇了摇头:“我请您过来,是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秦子忱皱起眉头:“你乃渡劫期修士,还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忙?”   “时光漫漫,”女子轻叹出声:“吾无心飞升悟道,还希望静衍道君能帮我,打发这漫漫余生。”   秦子忱没说话,他思索着她的话,好久,终于反应过来:“你心悦我?”   女子微微一愣,片刻后,朗声笑了起来,点头道:“对,真是如此。本君心悦你,”说着,她瞧着他,眼中全是温柔:“不知道君可否给个薄面,与我度过余下千年时光?”   “否。”   秦子忱闭上眼睛,淡然出声:“我已有道侣,还望前辈自重。”   “无妨无妨,”女子摇着手,温柔道:“我请道君来此,便没想过让你回去。”   说着,她伸手抚向秦子忱如玉的面容,秦子忱厌恶皱眉,女子凝视着他,许久后,终于道:“君大可放心,你我漫漫时光,你自会忘了她,自会爱上我。”   “本君修道两千三百载,爱慕本君者甚众,却从未有一人让本君动心。当年初见道君,本君便知,长生大道,皆不如君。”   说着,女子拿下金色面具,在灯火下露出她绝美的容颜。   冰肌玉骨,眉目如画,仿佛画中仙子翩然而至,国色天香。   秦子忱静静凝视着她,许久后,他淡然出声:“道友,子忱已有道侣,怕是要辜负道友厚爱了。不过我有一师弟,名为雷虚子,虚岁九百有余,道友不妨见见?”   听到这话,女子面皮一抽,温柔道:“我对雷虚子那个需要全天剑宗操心婚事的修炼狂没兴趣,静衍,你别担心,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第64章 沧州之三   女子和秦子忱聊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出去。等她出门之后,秦子忱皱起眉头,开始认真思索,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面熟……十分面熟。   他忍不住有些头疼,随后又想,不知苏清漪在哪里,是不是在找他?   他得快些想办法出去才好。   而苏清漪在天剑宗休息了一会儿后,慢慢醒了过来。丹染一行人守着她,见她醒来之后,丹染忙道:“师妹,你没事吧?”   “还好……”   苏清漪撑着自己起身,而后便看到丹染被丹辉一巴掌拍到头上,骂道:“叫什么师妹,叫前辈!”   说着,丹辉走上前来,笑眯眯道:“不知苏前辈乃大乘大能,我宗之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苏清漪愣了愣,随后便知自己恢复大乘期是被大家都知道了,沉吟了片刻,认真道:“清漪隐入天剑宗乃被逼无奈之举,但后来拜入天剑宗门下、成为秦道友的弟子,却是真心实意。如今天剑宗乃清漪宗门,清漪自然也将以命相护。”   丹辉面上表情一僵,便就是这时,云虚子笑着走了进来,拍着手道:“好好好,直接收个大乘期的徒孙,老道欢喜的很!”   说着,云虚子走到苏清漪窗前,睁着眼盯溜溜看着呆愣的苏清漪道:“怎的,徒孙,不认识老道了?”   “师……师祖!”苏清漪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叫出声来。云虚子大笑出声,随后叹了口气,冲旁人挥了挥手,众人无奈对看一眼,转身离开。   等房内只剩两人后,云虚子收了面上笑容,露下颓然的表情,叹息道:“徒孙,如今我子忱不知何去,也就只有你能来服侍老道了。”   苏清漪:“……”   “好罢,开个玩笑,清漪,此行沧州,你可有所获?”   “师祖,师父必不是堕道入魔。”苏清漪抬起头来,认真道:“我到邪气中心去过,发现有一道师父留下的音讯。”   说着,苏清漪拿出传音符来,秦子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沧州有变,速带人来。”   “还有呢?”云虚子认真思索着,苏清漪想了想,又将在在邪气中见过秦子忱一面说了出来。云虚子皱着眉头,许久后,他道:“子忱之事你无需再多想,我们当务之急,是先将那冲天邪气镇压下去,然后顺藤摸瓜查下去,查到了这邪气缘何而来,是谁做的,子忱之事,或许就有眉目了。”   “可是……”   苏清漪着急出声,云虚子面色一凛,认真道:“清漪,我知道你担心子忱,可是你须得记得,儿女情长之前,你我皆为修士。大是大非,你当有前后之分,子忱我们会找,可首要之事还是封印邪气,你可明白。”   苏清漪没在说话,她抿紧了唇。云虚子抬起手,抚上床上两把细长的剑,目光里全是叹息:“若子忱在,你想想,他希望你如何做?若那千万百姓的性命换他一人活下来更大的几率,他会开心吗?”   听到这话,苏清漪僵了僵,许久后,她低垂下头,慢慢道:“好……”   两人一时无话,云虚子等了许久,见苏清漪再没什么说的,拍了拍她的肩道:“我们已经派了所有能派的弟子出去找了,你且安心休息,等你休息好了,便同我去幻音宫。幻音宫代宫主萧溯发帖邀十大门派各自派出一位合体期以上修士前去商讨镇压邪气之法。沧州乃幻音宫主管,你去的时候压一下修为,倒是若突然有变,也能算个防备。”   “师祖的意思是,怕幻音宫有问题?”   “子忱与幻音宫本就有过节,到敌人地盘上,还是小心些。”   说起秦子忱和幻音宫的过节,云子虚面上有些讪讪。咳嗽了一声后,便道:“你先休息吧。”   苏清漪在天剑宗休息了几天,身体伤势几乎消除之后,云子虚便打算出发。出发前夜,薛子玉突然来到她屋中,认真道:“清漪,轩华老祖有请。”   面对轩华,苏清漪有种很复杂的情绪,一般来说,能不见她是不想见的。但是对方派人来请,估计也不是什么小事,于是她还是到了南山。   去的时候,轩华正坐在蒲团上,面前香案前放了一个女子的画像,女子面容美艳,修真界美人众多,然而这个女子却仍旧是出类拔萃,只看画像,便美得让人惊叹。   轩华看着画像发呆,听到苏清漪来了,他也没有回头。苏清漪负手走到他身后,也没多话,陪他一起仰头看着画像。   “两千三百年前,我初次见到凝华。”   轩华看着画像,淡然出声:“那时候我以为,她会是我的一生。后来她走了,时间久了,我慢慢发现,原来过往的人,终究会在时光里平淡下去。哪怕你记得她的美,她的好,对她至死不渝的爱情,却仍旧会无法抵挡的,让时间消磨了她的颜色和重量。”   苏清漪不说话,静静听着。月光落在女子面容上,让女子沾染了几分仙气。   轩华闭上眼睛,叹息道:“清漪,昨夜我于天道有感,我大劫将至,这是一道生死劫。”   “生死劫?”苏清漪想起当初轩华同她说过,她与秦子忱乃他的劫数,不由得警惕起来:“莫非你的生死劫与子忱有关?”   “不知。”轩华摇头,广袖一挥,苏清漪手中便出现了两个玉牌。   “玉牌上含着我三道剑意,危急时刻你可用来帮你。另一个是玄罗令,只要你将灵力灌入玉牌之中,所有在玄罗令之上滴过血的人可以瞬间出现在你身边,但玄罗令至多十天用一次,切记。”   轩华说得认真。苏清漪抿了抿唇,握着手中玉牌,好久,终于道:“多谢。”   轩华没有说话,他抬头看着画像,声音中有些疲惫:“我乃天剑宗老祖,从来留守天剑宗,不到危急关头不得出山。若子忱之事与我的生死劫有关,那必然危机重重,此番不能亲自出山帮你,望你多加小心,切勿莽撞。”   “是。”苏清漪下意识拱手,片刻后,又立刻反应过来,内心别扭不已,转身道:“我走了。”   “万事小心。”   苏清漪没有理会,径直走了出去。   第二日,她便随云虚子赶往沧州。云虚子是个很麻烦的人,明明已经是大乘期修士,还没辟谷,一路上边走边吃,走时还不忘带着自己的家禽,时不时要落下来喂养一会儿家禽。   苏清漪心中焦急,每次看着云虚子嘴里叼个鸡腿喂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家禽,她就有些焦躁。云虚子倒很是沉稳,拍了拍手中糠谷同她道:“徒孙莫急,这人世间的大多事,你都得慢慢来,若是太着急,必然是要出事的。”   “师祖莫非是觉得幻音宫此行有什么问题?”苏清漪立刻绕道阴谋上去,云虚子叹了口气,抚上自己胸口,一脸沉重道:“老道只是觉得,老道一个老人家,赶路太快,心慌!”   苏清漪:“……”   “不过,行走江湖,总要有些好习惯,”云虚子抬起手来,指了指周边道:“你听?”   苏清漪瞬间将神识探出去,云虚子一把按住她的肩,摇头道:“非也非也,用耳听?”   苏清漪不是很理解,但却仍旧按照云虚子的说法,静下心来,认真听着周遭的人声。她本就是开了顶级剑骨的人,这样静下心来倾听,慢慢内心越发安定下来。   虫鸣之声、树叶飒飒作响之声,酒馆中人的议论声。   “幻音宫此次邀请了十大门派合体期高手,听说各门各派都不放心,纷纷派出了自己的精英过来。”   “哈哈哈……这批傻子,难道不怕蹈蓬莱覆辙?蓬莱秘境里,各大门派新秀都折了吧?”   “这位道友你就不知了,听说蓬莱里的弟子都被天剑宗的静衍道君救了出来,魂魄好好的呢。”   “静衍道君啊……唉,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堕道了呢?”   “听说幻音宫宫主萧云云曾经是他未婚妻?”   “什么幻音宫宫主,她现在还在冰棺里躺着没活过来呢!现在幻音宫管事的换成萧溯了!”   “萧溯是何人?”   “传说中那个幻音宫的天才啊!八十岁元婴那个,幻音宫最年轻的长老……”   议论之声嘈杂纷纷,苏清漪静静听着。云虚子点点头,继续喂着自己的家禽。两人就这样一路散漫走着到了幻音宫,成功成为了幻音宫最迟去的两人。   苏清漪本以为,到幻音宫时必然引来众多不满,谁知等真到了此处,却发现所有人早就习惯了一般坐在位置上,一个穿着黑衣的青年男子坐在高坐上,冷笑出声,同旁边白衣男子道:“我就同你说,这厮绝对不会按时到,让你不要赶,你总要赶着来。”   “这是一剑门的黑白双煞,黑的那个叫小黑,白的那个叫大白,年轻时候两个人都没打赢我一个。”   云虚子压低了声音,给苏清漪介绍。他声音虽然故意压着,但在场人谁不是合体期以上的高阶修士,他压着声音说话相当于没压,黑衣修士拍案而起,怒道:“云虚子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有种打过!”   “老道不和手下败将再打。”云虚子摇了摇头,拖着苏清漪就往上方空着的位置坐过去,与黑白修士隔着一个金座坐着。苏清漪压了修为,静静站在云虚子身后,没敢落座,黑衣修士冷哼道:“怎么,天剑宗面子这么大,连个金丹期的修士也能带来了?”   “这是我徒孙,来见见世面。而且我徒孙于阵法之道很有心得,说不定能出出主意呢?”   “有星云门的沉竹道君在,你可就拉到吧!”黑衣修士不屑出声,云虚子目光落到沉竹身上,抬手道:“沉竹道君晋阶合体期了?恭喜恭喜。”   符修本就不能单纯以修为看实力,沉竹虽然常年位于出窍期,可早在刚步入出窍期时就击败过两个合体期修士,所以在场根本没人敢小看他。更何况他如今晋阶合体期,众人更是倍加礼遇。   沉竹拱手笑了笑,温和道:“偶得机缘,算是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云虚子认真道:“我运气就一向比小黑好。”   “臭不要脸你说什么?!”   黑衣修士炸了,白衣修士拉住他,安抚道:“小黑,别生气。”   “你叫我什么?!”黑衣修士怒睁大眼。   白衣修士:“……”   片刻后,他认真纠正:“黑山。”   两人争执时,一个女子飘然而至,她穿着一身青衣,手中握着一根竹笛,面上笑容温和沉稳,步入大殿之后,拱手有礼道:“晚辈来迟,还望各位前辈赎罪。”   来的正是出窍期的萧溯,虽然已是幻音宫代理宫主,但她的修为和辈分始终还是低了在场众人一截。众人也没多话,拱手回礼后,黑山直奔主题道:“如今邪气情况如何了?”   “在下早先请了沉竹前辈来,在邪气旁边布下阵法,暂时按压住了邪气。如今就是希望各位前辈前来,帮助沉竹前辈一同将邪气彻底镇压。”   “哦?”黑山挑起眉来:“沉竹道友有镇压邪气之法?”   “昔年星云门也曾被邪气肆虐,”沉竹笑了笑,温和解释道:“星云门研究许久,特意准备了镇压邪气的阵法。”   听到沉竹的解释,众人都释然下来,有办法就好。而黑山认真盯着沉竹的眼睛,片刻后,嗤笑出声:“原来是个瞎的。”   在场人面色俱是一变,苏清漪冷冷看向黑山,黑山翘着二郎腿喝了口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了,既然有了办法,沉竹小友说来便是。”   沉竹笑了笑,面色不改将方法说了出来,无非就是他布下阵法,所有人一起将灵力灌入阵法之中,用神识操纵阵法的运转。   “不过此阵耗费灵力极大,对神识要求也十分之高,所以不依靠众位,实在无法完成……”沉竹笑了笑,黑山身边的白袍男子点了点头,淡道:“镇压邪气乃整个修真界的责任,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沉竹小友大可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萧溯微笑道:“那诸位前辈还请先回去休息,待沉竹道友布好阵法,晚辈再通知诸位。”   “好说好说,”云虚子挥手道:“那老道就带着徒孙先去休息了。”   “来得最晚,走得最早,云虚子,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不要脸啊。”黑山冷笑出声,云虚子掸了掸拂尘,也没理会他,带着苏清漪就往外走去。在场修士纷纷起身往外出去,沉竹伸手去握旁边青竹杖,黑山也不知是起了何种心思,忽地将那青竹杖往手里一拽,就握在了手里。青竹杖被移走后,沉竹微微皱眉,抬头望黑山看去,冷声道:“黑山前辈,烦请将青竹杖还我。”   “哟,你看得见啊?装什么瞎子!”   黑山转动着手中青竹杖,不满出声。也就是那瞬间,剑意突然铺天盖地而来,黑山面色一变,也就是顷刻之间,一把剑就停在了他鼻尖前。   这是一柄极其华美的剑,剑身仿佛是将一潭湖水封在了剑身之上,青光宛转之间尚能看见水波涟漪。   这柄剑来的太快,快得他完全没能发觉,又握得十分之稳,停在他皮肤前方,没有一丝颤抖。   他能清晰感觉到剑冰冷的寒意,顺着剑望去,可以看见握剑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子,穿着蓝袍白衫,头发半挽盘了灵蛇髻,清秀的眉眼里满是寒意,像足了过往剑道无敌手的那位静衍道君。   黑山沉着脸,握着青竹杖,看着这金丹女修士冷笑道:“不过区区金丹修士,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是不要命了吗?!”   “把青竹杖还他。”苏清漪冷声开口,云虚子在旁边吹着口哨,抬头看着天花板,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黑山面色几变,最后冷笑出声来:“怎么,这位道友是看上了这个瞎子的长相了?你是静衍的徒弟吧?静衍一个人还满足不了你……”   话没说完,剑气猛地从剑尖磅礴而出,黑山疾步退开,一把长剑猛地出现,也就是那片刻,一把金色重剑突然横空而出,狠狠拍向了对方!   白水面色一变,一跃纵身加入战局,云虚子回头道:“哎哎哎,黑山白水,你们要不要脸?两个活了两千年的老妖怪打我一个金丹期的徒孙?啧啧,怪不得当年两个人加起来都没打赢我……”   白水被云虚子说得脸红,一剑架住苏清漪,一手拦住黑山。苏清漪见白水加入战局,也不想闹大,便收了剑势,手握轻剑,身旁立着无道,冷冷看着黑山。   黑山一手握着青竹杖,一手握着长剑,满脸凶狠止在白水面前,冷声道:“白水你让看,看我今日不给这小儿一点颜色看看,她就不懂得……”   “够了!”白水怒喝出声,抬手道:“把青竹杖给我!和个金丹期晚辈闹成这样,你脸上很有光吗?!”   黑山被白水说得面色一僵,冷哼一声,将青竹杖往白水手中一抛,便转身离开。白水拿着青竹杖走到苏清漪身前,双手奉上道:“我这位兄弟被宠坏了,还望小友勿怪。”   苏清漪点点头,接过青竹杖,有些踌躇走到沉竹面前,僵硬道:“沉竹前辈,给。”   沉竹没说话,他那双什么都看不到的眼里似乎正在认真打量着她,苏清漪有些疑惑:“前辈?”   “小友……是当初救我那位吧?”沉竹认出了她,苏清漪笑了笑,点头道:“正是。”   “不过数年,已入金丹,小友前途不可限量。”沉竹从她手中接过青竹杖,认真道:“多谢了。”   “不必,我送你吧。”   “无需如此,”沉竹摇了摇头,含笑道:“我眼虽瞎了,可心却还好好的呢。这万事万物,我看得清楚。”   “沉竹……”苏清漪诧异抬头,沉竹眼中带了温和:“道友这些年,可还安好?”   “好……”苏清漪声音低哑,慢慢低头:“我在天剑宗,待得很好。”   “那就好。”沉竹叹息出声,用青竹杖敲打着地面,温和道:“得知道友过得很好,沉竹心中已安,便先告辞了。”   说着,他敲打着地面,慢慢走了出去。   苏清漪不放心,同云虚子打了声招呼,便悄悄跟了上去。等将沉竹送回房后,苏清漪突然听到弟子道:“代宫主方才在屋里发了脾气,貌似因为阿莱打碎了一个杯子……”   “代宫主脾气这么好的人,怎么打碎被子?”   “大约是太忙了吧,你想,从宫主在蓬莱岛出事后,这幻音宫就没安稳下来过,沧州出了这么大的事,要邪气真的控制不住了,第一个遭殃的不就是幻音宫吗?”   听着弟子的话,苏清漪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虽然知道可能性渺茫,但还是忍不住想去萧溯那里问问秦子忱的下落。毕竟……沧州是幻音宫的地盘,或许她知道得更多呢?   毕竟也是曾经在蓬莱说过几句话的……熟人?   苏清漪强行给自己和萧溯拉了关系后,立刻询问了下人,往萧溯住所赶了过去。   到萧溯住所时,萧溯似乎正在房里睡午觉,她让下人先进去通报,便在外面等候着。   十二月的幻音宫湖面早已结冰,苏清漪站在小桥上,低头看着结冰的湖面。   而被熏香环绕的房间内,萧溯合上书,看向墙边被铁索拴着四肢的俊美青年,温和道:“啊,你想见那个人,大概来了呢。”   说着,她抬起手来,迅速落下一个结界在四周,掸了掸衣袖,起身道:“我且去看看,静衍,你要乖一点呢。”   言毕,她站起身来,走出密室。秦子忱艰难睁眼,听见外面有开门的声音,有萧溯带笑道:“苏道友,何不进屋一叙?”   随后是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声音响了起来。   “萧宫主,清漪冒昧了。”   秦子忱艰难抬手,他浑身都没力气,却还是无比艰辛的,一点一点在地上,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爬了过去。   “清漪……”他用尽所有力气,叫出这个名字:“我在这里……清漪……”   然而外面的人似乎什么都没能听到,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忧虑:“在下来此,是想请问萧宫主,是否有静衍道君的消息?”   “我在找他,我很担心他。”苏清漪声音中失去了一贯的朝气,全是疲惫,还带着浓重而身后的眷恋,混着若有似无的哭腔——   “我很想他。”   秦子忱,我很想你,你在哪里?   秦子忱趴在地面上,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狼狈而艰难的,看着透漏着微光的门缝,颤抖着伸出手去。 第65章 沧州之四   话出口的时候,连苏清漪都是觉得有些诧异的。而萧溯则毫不犹豫露出的了惊讶的表情,似乎是没想到苏清漪和她说这些。片刻后,萧溯很好的收了表情,微笑道:“苏道友放心,若在下有静衍道君的消息,必然、会立刻通知苏道友。”   听到这话,苏清漪叹了口气,知道这一趟又是白来了。拱了拱手道:“是清漪冒昧叨扰了,清漪在此先行谢过,日后若用得上的地方,萧道友大可开口。”   “苏道友客气了。”萧溯微微一笑,抬手道:“我送苏道友离开吧。”   苏清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便就是在提步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然而这声音一晃而过,仿佛是错觉一般。她皱了皱眉,有些犹豫道:“萧道友可曾听到什么?”   “什么?”萧溯满脸诧异,苏清漪叹了口气:“约是我太累了吧。”   说完,她大步离开了萧溯的院子。等她走远后,萧溯转身回到密室,看见趴在地上,满手是血的秦子忱,抚着竹笛道:“静衍,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她走到秦子忱面前,蹲下身去,握住了秦子忱的手掌,看着上面的血迹,温和道:“她就在你面前,却什么都听不到。哪怕你把手砸得鲜血淋漓,她也以为是幻觉。”   华光落到秦子忱手掌上,秦子忱的伤口慢慢复原,他面色不改,连眼皮都懒得抬。   萧溯将他扶起来,坐回了阵法中央,单膝跪蹲着,将手中竹笛打着转:“绝望吗?”   “你意欲何为?”   秦子忱冷声开口,萧溯叹了口气,似是有些难过:“静衍啊,你以前,从来不和我这样说话的。”   “我不认识你。”   “嗯,你不认识我,”萧溯笑了笑,抚上他的头发,秦子忱侧了侧头,萧溯停住了动作,不以为意道:“没事,我认识你,这就够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秦子忱皱起眉头,全然想不通的样子,萧溯朗笑出声来:“静衍,你比你上辈子,真是可爱太多了。你别怕,我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   “很快,”萧溯看向屋外,转着竹笛,眼中带了一丝冷光:“本座便会带你飞升。从此你我与天同寿,永生相伴。”   “这样,”萧溯低垂下眉目来,叹息道:“本座也就不寂寞了。”   “你认识我的上辈子?”秦子忱从她话里听出些信息来,心里却在琢磨着,她认识的,是哪一个上辈子?静衍这具肉身的上辈子,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秦子忱?   她说她修道两千三百年,是修真人士吧……难道自己这具躯体,和她上辈子的确还有所纠葛?   “是啊,”女子看着他,眼底里带了些苦涩,微微叹息道:“上辈子,我们还是道侣呢。”   “后来呢?我死了?”   萧溯没有说话,过了好久,她站起身来,淡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你既然忘了,想不起来,也是好的。”   说着,她便走出了密室。等她走出去后,秦子忱叹了口气,感受腹内元婴正贪婪而努力的吸食着外面的灵气。   当初被她装入玉瓶时,他偷偷留了个法器在元婴上,此刻终于慢慢起作用了。希望在他灵力恢复前,她别发现什么。   苏清漪从萧溯房内走出来后,回了云虚子的院子,云虚子又追着他的鸭鹅满地跑,苏清漪不由得有些头疼,转到房中昏天暗地睡了好久后,终于再次爬了起来,又开始出去四处打听消息。   转到夜里,她有些疲惫赶了回来,路过小院时,刚好瞧见沉竹一个人在喝酒。苏清漪顿住了步子,想了好久,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沉竹身边没有人,青竹杖放在桌边,他自己带了酒和酒杯,仿佛什么都能看到似的,瞧着远处开得正好的桃花,远远望着。   苏清漪走到他身边来,他立刻察觉了她,倒也没有动作,仿佛早已预知她会来一般,淡道;“苏道友,来,坐。”   “冬夜寒凉,”苏清漪有些难过,低哑着声音道:“沉竹前辈的酒,该暖一暖再喝的。”   沉竹微微一愣,片刻后,他低笑出声来:“苏道友这番说辞,倒和我师妹有些像了。”   苏清漪没接话,她静静听着。其实有一种冲动,想面对这个人,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然而有了冉墨的教训,她不敢贸然出声。   过去的人早已不是记忆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对方对错真假。要是她巴巴捧着一颗真心上去,却被人扔在地上踩踏糟践呢?   “我有个师妹,想必你也听说过,”沉竹打了个嗝,抬起头来,看向遥远的月亮,声音里满是温和:“她叫冉焰,是我最聪明、最优秀的一个师妹了。”   “冉焰魔君不是堕道入魔了吗,沉竹前辈为何还如此惦念着?”   沉竹没有说话,好久后,他抬起头,静静看着她:“你觉得,她堕道入魔了吗?”   苏清漪愣了愣,他的眼睛毫无焦距,一片清明,却仿佛什么都明白似的清透。苏清漪没有说话,他却是笑了:“你不敢回答,因为你觉得没有,对不对?”   “我也觉得没有,”沉竹转过头,将酒一饮而尽,认真道:“我看着长大的人,她什么性情我不知道吗?堕道入魔?怕入魔的,都是其他人吧……哈哈哈……”他大笑起来,闭上眼,用小筷敲着酒杯,哼出声来:“看这天呐,从不长眼;看这人呐,善而无终。你问我君子何在?那白骨处,万骨枯。”   说着,他提起酒壶往前,苏清漪突然叫住他:“沉竹前辈。”   沉竹停下步子,苏清漪哑着声音,慢慢道:“冉焰道君的事,您和我多说些吧。”   “知道那么多事想做什么?”   “想知道,”苏清漪眨了眨眼:“便知道吧。”   沉竹静默了片刻,终于转过身来,坐在了椅子上。   “我初遇她那年,她还是个奶娃娃。当时被师父手牵着手带回星云门……”   他的声音飘荡而去,苏清漪静静听着,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她听着沉竹的话,觉得仿佛是自己都醉了一般。   他从她年幼开始说起,她的勤奋,她的努力,她的可爱,她的固执。   “她如我亲妹妹一般,”沉竹认真开口:“那年我突破出窍期时留下了旧伤,她就独闯玄机门抢了他们的灵芝回来给我。当时我看着她伤痕累累,满身是血的样子,那时候我就想,此生此世,作为兄长,我定不负她。”   “那冉姝道君呢?”苏清漪径直开口:“面对冉姝道君,沉竹前辈亦是如此想的?”   “她也是个好孩子,”沉竹笑了笑:“冉姝比冉焰胆子小,资质也差,冉焰有的,她都没有,我身为师兄,自然是要多加照拂些。”   “若不多给点给冉姝,”沉竹轻叹出声:“冉姝心里,必然很是难过。”   “好东西给冉焰,那是锦上添花,”沉竹的话落在苏清漪心里,她觉得苦涩无比,听着他接着道:“可对于冉姝来说,那就是雪中送炭。同样一件事物,冉焰不过开心一阵子,冉姝却可以开心一辈子。”   “是吗?”苏清漪轻笑开口:“那若有一日,冉姝杀了冉焰呢?”   沉竹皱起眉头,面色却白了几分,声音微微颤抖道:“不会有那一日……”   “如果有呢!”苏清漪大吼出声:“如果冉姝杀了冉焰,你会为冉焰报仇吗?!”   沉竹不说话,他紧抿着唇,身子微微颤抖。   苏清漪抬起头来,嘲讽笑开。   她真傻,怎么就把这句话问出口了呢?明明还可以骗着自己,明明还可以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明明可以哄着自己说,师兄真好。   然而却总是熬不下去,要亲手把谎言戳破。   她闭上眼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沉竹前辈,清漪想起往事,失态了些,还望见谅。”   沉竹呆呆抬头,看着苏清漪,张了张口,好半天,却什么都没说。   最后,他终于挥了挥手,颓然道:“你走吧。”   苏清漪起身起来,到门前时,沉竹突然道:“别回来了。”   苏清漪顿住步子,听他接着道:“既然走了,就别回来了。”   苏清漪猛地回头,却见那桌边早已空无一人。   冬风吹得叶声瑟瑟,苏清漪呆愣了好久,忍不住想,沉竹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冉焰?   因着这番变故,后面的时间,沉竹几乎都在躲着苏清漪。   苏清漪百无聊赖待在院子里,听着云虚子说天剑宗那些陈年往事。   “我师父清虚啊……”   “不想听,下一个。”   “我师父的道侣流辉啊……”   “不想听,下一个。”   “兔崽子!”云虚子插着腰,怒气冲冲道:“那你想听谁?!”   苏清漪转了转眼珠子,慢慢想出一个人的名字:“轩华老祖?”   “轩华老祖啊,”云虚子叹息出声,有些怜悯道:“你问其他人大概不知道,问我就问对了。”   “轩华老祖是个情种哩!”   “情种?”苏清漪眨眨眼:“完全没看出来啊?”   “情种是能看出来的吗?”   云虚子瞥了她一眼,叹息道:“你知道,天剑宗的创派老祖是哪位吗?”   “轩华老祖?”   “非也,”云虚子摇了摇头,认真道:“是凝华老祖。也就是一千三百年前飞升那位。”   “轩华老祖乃凝华老祖义弟,传闻当年他第一次遇到凝华老祖时,堪堪不过五岁。凝华老祖已是筑基期修士,当时轩华老祖还在乞丐堆里要饭,凝华老祖瞧他身具灵根,就将他从乞丐堆里抱了出来。”   云虚子绘声绘色的讲着,而天剑宗的轩华,少有的陷入了梦境。   一梦七百年。   仿佛是回到了七百年前,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乞儿,面前女子青衫玉面,将他从乞丐堆里抱出来。   他看着这美丽的仙子,怯生生说了句:“脏。”   “没事。”仙人笑了笑,温和道:“我不嫌你脏。”   说着,仙人抱着他离开了那里,一面走一面问:“以后你当我弟弟了,好不好?”   “有馒头吃吗?”   “有啊。”女子点头道:“还有肉,有鱼,有鸭……你只要记得长大后保护我就可以了。”   “好啊好啊,”他认真点头:“你带我走吧。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听到这话,女子大笑出声来。   “那好,你记得,我叫凝华,日后你就叫轩华吧。”   轩华。   从那以后,他终于有了名字。   她教会他洗澡,带他吃遍了天下美食,见识奇珍异宝。   她让他活得像个无比金贵的小少爷,然后告诉他:“你比那些凡间的小少爷都珍贵多啦。因为你是我的轩华啊。”   她是双灵根,悟性绝佳。那时候他听别人说,她这样的资质,飞升指日可待。   他问她,飞升是什么?   她说,就是离开这里,去一个永远不会死去的地方。   “姐姐会飞升吗?”   “会啊,”凝华点头,认真道:“我啊,最怕两件事,第一件是死,第二件是老,怕得不得了。日后我会飞升的。”   “那我呢?”轩华仰头认真看着她,凝华面色一僵。   轩华资质不好,他飞升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从她面色中窥见了结局,认真道:“那如果凝华不能飞升,姐姐可不可以等我死后再走?”   “可是,如果你死后,姐姐就走不了了呢?”凝华皱着眉,轩华露出苦恼之色,想了半天,哭丧着脸道:“那……那姐姐就走吧。”   凝华大笑出声来,轩华几乎快哭出来,抬起脸道:“可是,姐姐一个人飞升,哪怕长生不老,却不会寂寞吗?”   “寂寞?”凝华抬手绕过头发,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呢。”   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说这样的话题。后面他慢慢长大,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像年少时一样,用这样天真而委屈的话,去质问她了。   修真界人想的都是飞升,她也一样。他拦不住她,也不想拦她。   他只觉得,她活得更好,是一件再好,再好不过的事了。   梦里女子的声音萦绕在耳畔,轩华慢慢张开了眼睛。   天剑宗大殿空旷而安静,月光亮亮照在地面上,反射着他英俊的容颜。   两千三百年,似乎都没有任何改变。   而他前方的画像里,女子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姿势,含笑而立,仿佛能从画中,看向远方。   “两千三百年……”轩华叹息出声,有些绝望:“我终究,是要失去你的。”   “可是凝华,”他抬起手来,沙哑道:“我已经懂得什么叫寂寞了,你呢?”   没有人回答。   月光凉凉如秋水,映得一地波光涟漪。   而幻音宫中,苏清漪撑着下巴,听着云虚子讲着往事,倒是颇有些诧异:“所以,凝华老祖最后到底是飞升了吗?”   “飞升了啊。”云虚子认真点头,竖起了拇指:“是我们天剑宗最早飞升的人呢。”   “那轩华老祖怎么办?”   “单着呗,”云虚子撇了撇嘴:“老道都单身一千年了,道侣都没有过,也没啥啊。”   “师祖你不一样。”苏清漪摇摇头:“如果你没遇见过那个人,那么有或者没有,都是一样的。如果你曾经遇见过那个人,却再失去,那就再也无法接受这种感觉了。”   云虚子没说话,似乎是在认真思索着苏清漪的言语。好久后,他略有些悲伤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原来老道快活这么多年的原因,是从来没有享受过!”   苏清漪:“……”   “清漪啊,”云虚子叹息了一声,抬头望着天空,认真道:“那如果,你失去子忱呢?”   苏清漪没说话,一时安静得可怕。云虚子吹着口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在苏清漪即将跳过这个话题前,云虚子接着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苏清漪抬头看他,老道眼中温和道:“子忱不是你生命的全部。”   “我知道。”苏清漪认真开口:“可是道理说服得了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   前些时日,她也是这么告诉秦子忱的。   可直到这个人以如此措不及防的方式消失在她的世界,她才明白。   漂亮的话多么容易。   关注自己的心,多么不容易。   慢慢闭上眼睛,苏清漪拼命想,子忱,你在哪里呢,过得好不好呢,有没有想我呢?   而另一边,秦子忱看着面前看着书的萧溯,感觉到周边灵气的波动,皱眉道:“发生什么了?”   萧溯抬起头,有些诧异道:“哟,居然提前好了呢?”   说着,她站起身来,拍了拍秦子忱的脸,温和到:“我出去瞧瞧,这一次要是成功,静衍,你再也不必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秦子忱皱眉,萧溯苦涩笑了笑,低头道:“你以前不是总是害怕,我飞升不带上你吗?那时候你总和我说,一个人活着,太寂寞,我当时以为是你年纪小,太爱伤春悲秋,等后来我才明白,不是你年纪小,是我太迟钝。”   说着,萧溯探出手去,抚着秦子忱的发,温和道:“静衍,”她注视着他的眉目,眼里全是热切和认真:“我逆天改命,这一次,绝不会抛下你了。”   话音刚落,猛地一震地动山摇,萧溯一个法诀加固了结界后,便走了出去。侍女匆匆忙忙来报,着急道:“宫主,邪气阵破了!”   话音刚落,十几个高阶修士前前后后就落到了萧溯的院子里,黑山上前一步,着急道:“搞什么鬼!现在要怎么办块说罢!不然我等可要保命先走了!”   “各位前辈稍安勿躁,”萧溯拱了拱手,同沉竹道:“沉竹前辈,此刻时机可到了?”   沉竹抬起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还有天空上方若有似无的绿烟,皱起眉头道:“阵法可成。”   而苏清漪坐在椅子上,围着桌子打着转道:“师祖师祖,咱们还不过去吗?现在走吧?不然等一会儿邪气肆虐,可真的是封都封不住了!”   “再看看,”云虚子将自己的家禽一只一只抱进笼子,笑眯眯道:“年轻人,千万不要太焦躁啊。这么着急,你是要吃亏的。”   苏清漪:“……”   话音刚落,邪气猛地炸开,朝着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众人面色一变,沉竹皱起眉头,萧溯叹息出声,有些遗憾道:“呀,破了呢……” 第66章 沧州之五   邪气朝着周边散去的那一瞬间,众人就立刻联手布出一个结界,将所有邪气困在了结界之中,而后按照沉竹的指示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将灵力灌入阵法。   阵法上的纹路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苏清漪和云虚子赶到时,阵法已经亮了大半,苏清漪一看那阵法,就觉得有股怪异之感。   所谓阵法符篆上的字符,其实也相当于一种语言,每一个阵法由阵法师独创,说了什么内容也只有那个创造阵法的符修知道,所有人之后也不过就是将阵法背下来使用而起。然而对于苏清漪这种在符篆阵法上造诣已经到了自创阵法的人,多多少少能感觉出一个阵法大致方向,苏清漪看着那阵法,总觉的……这不像一个镇压什么东西的阵法。   “云老贼,你还不快些!”   黑山看见云虚子慢慢悠悠站到法阵中去,怒骂了一声。云虚子哼了一句:“老道腿脚不便,赶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   “你还小老子一千多岁,你大爷的老道!”黑山骂出声来,催促道:“快些!”   云虚子不再说话,悠悠转头看了苏清漪一眼,见苏清漪紧皱着眉头,便悄悄退出了些阵法边界,只灌入一小股灵力进去。   所有人默认苏清漪是金丹期,也就没有安排她在阵法中的位置,她在阵法外围走了一遭,停在满头大汗的沉竹身后,皱着眉头道:“沉竹前辈,你这阵法是从何而来,你自己绘制的吗?”   “苏道友说笑了。”   沉竹虽然输入灵力已是勉强,却仍是个极其耐心的人,听见苏清漪问话,仍旧强撑着道:“此阵乃星云门邪气肆虐后众修士合力绘出,沉竹于阵法之道并不擅长,并未参与此事。”   “沉竹前辈不擅长阵法……”   苏清漪低沉下声来,回忆起当年星云门时的往事,记忆中并没有邪气肆虐星云门一事。所以这个阵法,必然是在她离开星云门后所制。她离开星云门后,顶尖的阵法师就只有冉姝和谢寒潭,后面还可能有些她不认识的小辈。镇压邪气这样大的事,星云门没有派顶尖的阵法师来,却派了个沉竹这样的符篆师来,这是为什么?   “沉竹前辈,既然你不擅长阵法,星云门为何派你前来,而不是冉姝前辈?”   听到这话,沉竹皱起眉头,似有些不悦:“苏道友,此时情况危急,苏道友问这些是作甚?”   “这阵法有问题!我们先研究清楚再说!”苏清漪焦急出声,话音刚落,黑山就冷笑起来:“你一个金丹剑修,懂什么阵法有没有问题?你让我们现在退了,若邪气日后再封不住,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我……”   苏清漪话未出口,一声龙啸突然从西边传来,苏清漪猛地回头,下意识大吼:“退开!!”   出声瞬间,她一把抓住最近的沉竹,就将他从阵法中直直拉了出来!   云虚子早有准备,早在龙吟出现的瞬间就用尽全身灵力击向阵法,然后接着反弹的力道冲出了阵法之中!   阵法飞快转动,仿佛一个巨大的罗盘卷起漩涡,苏清漪口中念咒,手握无道,携着大乘期修士的灵力,一剑重重劈砍了下去!阵法有片刻停顿,也就是这瞬间,几个高阶剑修破开阵法冲了出来,重重砸在地面之上!   苏清漪还想故技重施,然而天空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猖狂的笑声:“苏道友果然不凡,看来本座并未眼瞎。”   听到这声音,苏清漪下意识朝着天上看去,便见到空中一个女子立于剑上,面上带着金色面具,手握竹笛,用仿佛看死人一般的眼神注视着他们众人。   渡劫期威压从这女子身上毫无保留传了过来,众人皆是面色一变,便就是苏清漪,也是强撑着自己不愿跪下,内心却全是想要跪下的冲动。   不远处幻音宫上方乌云密布,仿佛是有大能渡劫,低低的龙吟声一声一声从远处传来,苏清漪此刻已经确定,这又是一个十方八煞阵,而不远处,必然又有一条邪龙正在孕育。   她握紧手中长剑,同云虚子传音道:“师祖,你和其他人拖着她,我去斩了那条邪龙!”   “哦,”云虚子仰头看着面具女子的眼神,淡道:“我觉得,她好像对你更感兴趣。”   在云虚子和苏清漪讨论谁去砍邪龙的时候,这厢,秦子忱却觉得,自己已经快疯了。   从第一次地面震动后不久开始,这个屋中所有绘在墙上的阵法就亮了起来。   这些阵法的样子让他觉得熟悉,他在玄天门似乎见过,在蓬莱岛也似乎见过。虽然有很多地方似乎都有了改动,但是大体上几个特殊的地方,却都一模一样。   他不是符修,他不懂得这些阵法意味着什么,只发现从这些阵法开始一根一根线亮起来开始,周边似乎就有了很多人在诵经的声音。那些经文变成金色的字符装满了整个屋子,配合着地面的阵法,一串一串字符贯穿了他的身体。   那些念咒的声音念得他头疼,期初他还能打坐默诵清心咒抵抗,然而后面却是完全扛不住了。   灵力从阵法下拼命涌入,他的经脉仿佛都要爆掉一般。他忍不住在整个屋中翻滚起来,也顾不上伪装不伪装,掩盖不掩盖,灵气成剑,一道一道砍向屋中的石壁!   整个房间被他砍得不断晃动,他是在忍不住,嚎叫出声!然而声音一出,他就发现不对,那不是他的声音!那分明……那分明是一条龙的龙啸之声!   秦子忱脑海中猛地闪过宋茜半人半蛇的样子,他整个人颤抖起来,扶着额头艰难道:“不要……滚开……萧溯,你滚出来!!!”   然而他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一声声龙吟,每一次出声都使得天地为之颤抖。   周边灵气越来越盛,他的元婴贪婪的吞噬着灵气,然而他的身体却也开始慢慢长出了鳞片。   他要变成怪物了……   秦子忱无比清醒的意识到。   然而他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只能看着自己的双脚慢慢消失,合并成一条龙尾……   他闭上眼睛,痛苦出声:“清漪……”   而苏清漪在远方,又听得一声龙吟,这次龙吟和之前的都不一样,似乎凄楚而绝望。苏清漪皱了皱眉头,同旁边云子虚道:“师父,你绝不觉得,这条邪龙好像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老道又没见过邪龙,你同我说有什么用?我就问你一句,你打不打?”   “打啊!”   苏清漪话应刚落,足尖一点,便朝着云端上的人直直冲了上去!无道卷起蓬勃剑气,地动山摇,女子弯了弯嘴角,微笑道:“好剑意。”   说罢,手中竹笛突然化作一根青色竹节,女子抬手,从竹节中一寸一寸拔出一把青光宛转的长剑。云虚子面色一白,惊讶出声:“青竹剑!”   女子的动作化在苏清漪眼前,似乎是极慢,然而在无道猛地冲撞到女子身前时,她却就恰到好处、不多不少的,刚好隔住了无道。   无道气势汹涌,根本不是轻剑所能挡住,饶是差了一个大境界,女子也免不住被震得退了一步。然而她立刻回击,剑气仿佛青竹松柏,带着一股清凉之意,看上去明明不紧不慢,却每一剑都快得苏清漪没有半分思考余地!   她的剑始终紧靠着苏清漪,快得让人几乎无法想象竟有如此速度,如果不是因为苏清漪开了顶级剑骨,万事万物都在她眼中延缓了速度,早就已经被她用剑挑了下去。然而饶是如此,苏清漪也只是勉力能挡住她的剑,但这样缩着空间的打法,极其不利于无道发挥,还未走过完整的一招,苏清漪身上便伤痕累累,她袖中将轩华一道剑意朝着对方猛地击去,对方被剑意生生避开三丈后,也就是那瞬间,苏清漪迅速将无道纳入剑宫之中,换成了轻剑思秦。   思秦是秦子忱给苏清漪造这把本命剑的名字,她本想等着秦子忱回来给剑取名字的,然而本命剑不取名不能开锋,如今情势危急,秦子忱失踪,她又背着系统任务,苏清漪也顾不上太多,早在天剑宗时,便在云虚子的指导下先滴血认主,取名开锋。   切成思秦之后,苏清漪的剑势瞬间快了很多,朝着女子猛地攻了上去。   而云端之下,云虚子将从阵法中拖出来的人一一喂好伤药后,便悄无声息朝着龙吟的方向前去。面具女子斜眼一睨,冷声道:“回来!”   话音刚落,地上又一个阵法冲天而起,蓝色的光束将此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女子双手笼在袖中,淡道:“我道侣即将飞升,诸位还是不要打扰得好。”   “飞升?”苏清漪手中握剑,冷笑出声:“变成危害苍生的邪龙,这算哪门子飞升?”   “邪龙?”女子勾起嘴角:“只要长生不死,能跨越三千世界,多杀些蝼蚁罢了,又与飞升何异?”   “邪龙出世,必将祸害四方,以修士为食,除了怨气仇恨以外没有其他情绪,他既是你道侣,你就忍心看着他变成这样的怪物吗?”   苏清漪惊怒骂道:“你若真的爱他,何不等他自己修行飞升?”   “自己修行?”女子大笑出声:“莫要说本座等不得,便就是本座等得他修行个几百年,本座也懒得让他如此慢吞吞修行飞升!飞升过层层雷劫,若他渡不过怎么办?难道让本座等他又一世修炼?又一世还渡不过,又怎么办?”   “反正他也不记得本座……”女子冷下声来,声音中有些苦涩:“变成龙还是人,又有什么区别?本座只需他在身边,陪着本座度过漫漫岁月便够了!”   女子说话时,周边颤动起来,苏清漪猜想,这是邪龙即将出世了!   她不由得有些着急,怒道:“既然说不通,那便打吧!”   “慢着!”云虚子突然大喝出声,在苏清漪动手前,上前对着女子恭敬行了个礼,露出少有认真的表情:“敢问前辈,您手中的青竹剑从何而来?”   “你问本座手中之剑?”女子有些疑惑:“这与你有何干系?”   “不瞒前辈,”云虚子认真道:“据晚辈宗门内书中所载,我天剑宗开山祖师凝华真仙手中,正是一把与前辈极其相仿的青竹剑。前辈乃渡劫大能,不知是否与我派祖师有所渊源?”   云虚子的话让女子沉默下来,她低垂着眉目,看着手中之剑,好久后,慢慢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此法器乃本座自天山采青玉亲自铸造,小友大概是认错了。至于凝华真仙?”   说着,她勾起嘴角,声音中全是嘲讽:“此等蛇蝎心肠的女子,也配得上一声真仙?”   “前辈!”云虚子面色一凛:“您乃渡劫大能,我辈自然尊重,但若是辱我门派祖师,那云虚子就只能执剑相向了。”   听到这话,女子猖狂大笑出声来:“怎么,云虚子小友,难道方才你还没打算本座我执剑相向吗?本座今日立于此处,”她抬剑指向众人,冷声道:“就没打算让你们回去!”   话音刚落,一个阵法从她脚下冲天而起!苏清漪手中长剑剑意直直朝着阵法定住的身影而去,眉目冷淡道:“师祖,费什么话!”   剑气和阵法中的光芒遮掩了当中人的身影,片刻后,一道青色光芒从阵法中破空而出,无道猛地跃出到苏清漪身前,上面一个防御阵法瞬间展出光芒,变成一个蓝色弧形的光盾,将苏清漪和身后一干人护的严严实实!   苏清漪空中念诀,金色的符篆字体朝着那光芒中的人影如刀般飞了过去,黑山在后面愣了愣道:“苏道友,你这把重剑,到底是剑还是法器啊?你到底是个剑修,还是个符修啊?”   “吵死了!”   苏清漪被黑山问得心烦,脚下地面颤动得越发厉害起来,她看见面前华光慢慢散去,露出女子修长的身影,女子转过身神来,金色面具从脸上碎裂开去,萧溯清秀的面容出现在金色面具之后,似笑非笑看着面前一干人。   血液从萧溯身上渗开,她却不以为意,苏清漪将无道往那身影直直一扔,握着思秦就冲了上去,一面冲一面喊:“不要怂,赶紧干!!”   无道猛地撞上萧溯的青竹剑,被青竹剑狠狠击飞,也就是那刻,苏清漪已经到了萧溯身前,思秦瞬间探向萧溯胸前,萧溯微微一个侧身,苏清漪早已料到,一个巨大的光盘猛地绽开,雷电轰轰瞬间劈向了萧溯!   萧溯被雷电惊得就地一滚,云子虚刚好守在边处,一剑刺了过去!萧溯抿了抿唇,一个纵身,青竹剑带着剑气大开,横扫周边,瞬间将几个正在赶来的修士击飞了去!   “一个剑修,竟学了这样多的旁门左道,不觉得丢人吗?!”萧溯有些怒了,剑势朝着苏清漪直直冲去,苏清漪口中念咒,脚踏星盘,长剑上带着雷电绕着火龙滋滋而出,与云虚子一起,迎着萧溯就扑了过去!   也就是这一刻,一条绿色的巨龙冲天而起!所有人瞬间顿住了步子,朝着天空望了过去。   “成了……”   萧溯激动出声,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瞬间化作一道蓝光就冲了过去!   结界被萧溯打破,苏清漪等人立刻追上,一行人赶到邪龙身边,然而刚刚过去,就看见邪龙朝着萧溯俯冲而去!   他身上缠绕着一股纯正的灵气,邪气和灵气似乎正在拼命做着斗争,一双眼淡泊而冷漠,咆哮着咬向萧溯!   “乖孩子,”萧溯面色不改,眼中全是欣喜,温和道:“不要胡闹,乖孩子,冷静一点。”   邪龙身躯庞大,却十分灵活,追着萧溯紧咬不放,凡是他触碰之处,生灵皆枯。萧溯随着他的动作不紧不慢贴着他,却又恰恰避开他。邪龙的动作越来越急,苏清漪等刚好赶过来,所有人集体将剑气击向萧溯,萧溯一个纵身躲开,轻盈翻身,落在了邪龙的头顶上。   她抚着龙角,看着四处翻滚想将她甩下去的巨龙,温和道:“乖孩子,你这样不听话,就怪不得我了。”   话音刚落,她抬起青竹剑,一剑插入了邪龙头上!邪龙猛地嚎叫出声,似乎极其痛苦,开始在天上胡乱翻滚起来。萧溯一手扶着他的龙角,一手捻了个法诀,开始低诵出声来。黑山忙道:“这是铲除这邪龙最好时机,快上!”   众人一拥而上之际,苏清漪一把握住正准备冲上去的云虚子的袖子,颤抖着声道:“师祖……你看……是不是子忱……”   云虚子猛地睁大了眼,看向云海中哀嚎翻滚的邪龙,邪龙眼中全是痛苦,甚至带了些同归于尽的决绝,身上灵力飞快缠绕着绿色的周身,带着雷电滋滋作响。   苏清漪感觉到身体里的灵根在和面前这条邪龙所绽出的灵力相互呼应,也感觉到纳虚戒中的白玉剑震震作响。   她眼中慢慢有了湿意,抿紧了唇,猛地冲向前方,一剑劈开正准备前去除龙的众人,怒道:“不准碰它!”   “你疯了吗?!”黑山骂出声来:“这是邪龙!若他成器,这修真界谁还能封住他?!”   “不准动他!”苏清漪没有解释,将剑一划,冷道:“我来处理!”   她不能将面前这条邪龙是秦子忱的消息说出去,说出去后,哪怕日后他不害人,他恢复了人身,这都将是他一生的污点,比他堕道入魔都难以洗清。毕竟魔修只是为人不齿,邪龙却是人人惧怕。谁都无法揣测人心,谁都不敢想,这修真界的伪君子会不会为了永绝后患,将他永远斩杀。   苏清漪冲向天空中巨龙,黑山怒啐了一口,而白水则一言不发,直直朝着上方冲去,却就是那一瞬间,一道剑气破空开去,云虚子仗剑立在云端,淡道:“我徒孙说她来处理,就她来处理,你们瞎操什么心?给我退回去!”   “云虚子,她小辈胡闹,你也胡闹吗?”白水皱起眉头,云虚子咧嘴笑开:“老道乐意让她胡闹,怎么了?你不服啊?不服你打我啊?”   “别说你一个半残的,”云虚子一指在场众修士,淡道:“就算你们没残,全盛期一起上,老道也不见得怕你们。”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云虚子的话固然夸大了些,但是有一件事没错,他们这批重伤的,哪怕全部冲过去,也不够一个云虚子打。   云虚子微笑着盯着他们,眼中斜看向上方。   心中暗暗骂了娘。   而苏清漪靠近巨龙后,猛地跃上巨龙身上,朝着萧溯冲了过去!   萧溯手中握着青竹剑,另一只手并指成剑,剑气凝成一把透明的剑,静静等候着苏清漪。苏清漪靠近的瞬间,她的剑就探了过来。   萧溯的剑很简单,都是基础的剑招,唯一的优点,就是快,十分快。   她的剑招几乎都是在小范围内动作,移动不过方寸,苏清漪被她逼着,出剑也是越来越快。两人瞬间过了十几招,却都没有逼得对方推开半寸。巨龙在他们脚下拼命翻滚,苏清漪灵力慢慢流逝,渡劫期与大乘期的实力差距,也就慢慢显现了出来。   “你是个很有资质的孩子,”巨龙痛苦嚎叫着,载着他们不知道飞往了哪里,萧溯似乎是有些不耐了,微笑着开口,在萧溯开口的瞬间,苏清漪便觉不好,瞬间拿出玄罗令,然而在她动作之前,萧溯的动作更快,灵力猛地暴涨,天地似乎都开了大口,有无数声音云贯而入,似是天道一般的力量,巨大而又玄妙,无数咒语吟诵之声萦绕在耳边,苏清漪被这股力量定在原地,只觉宇宙洪荒,万事万物都在眼前,似乎是进了一个诡异的空间。   不……这绝不是渡劫期……   这绝不该是一个渡劫期该有的力量!   面前女子的笑容化作佛陀一般悲天悯人,她的剑朝着她缓缓而来,苏清漪却无法动弹,眼见着那剑即将贯穿她的元婴,也就是那瞬间,她听到巨龙一声悲鸣冲天而起,周遭瞬间快速逝去,萧溯面色巨变,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将两人震开,邪气恍如洪水激流从两个女人身边冲过,将她们狠狠冲撞在地上。   周边山崩地裂,地动山摇,漫天雷电轰鸣作响,落到地上,无数生灵瞬间焦枯。   黑暗朝着苏清漪卷席而来,她似乎听到周身骨节都碎裂的声音,然后有一个温柔的、悲伤的、不舍的、甚至带着些绝望的声音响起来。   “清漪……”   他说:“忘了我吧。” 第67章 殧州之六   周边失去了声音,万物归为平寂。方圆百里没有了人烟,邪气四散着朝周边咆哮而去。   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从天上被邪气拖着飘然而下,好久之后,他慢慢睁开眼睛。   没有人,什么都没有,他撑起自己,艰难起身。   他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看着周遭,这是和他认知中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的记忆里,世界……   记忆……   他皱起眉头,对于这个凭空跃出的词感到惶恐。他清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随即发现,他……没有记忆。   他是谁,他叫什么,他做过什么,他的脑海中一片茫然。   风呼啸而过,如泣如诉。他看了看周遭,随意选了个方向,便踉跄着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刚走没几步,他就听到身后有声音,转过身去,便看到一把剑身上绘着桃花的白玉剑泛着华光,静静浮在他身后。   他皱了皱眉,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一回头,又看到那剑还保持着方才的距离,浮在空中,仿佛有生命一般看着他。   “你……在跟着我?”他想了好久,终于出声。一出声就发现,他的声音仿佛是被烙铁烙过了声带一般,嘶哑难听。   他吓得立刻闭了嘴,而剑没说话,围着他转了一圈,似乎是在肯定他的回答。   他感觉到剑很开心,似乎这次相逢是十分不易。他抬起手来,剑就乖乖靠在了他手边,他不由得笑了,将剑握在手中,也顾不得声音难听,慢慢道:“那你就跟着我吧。你叫什么呢……”   他想着,脑海中瞬间复出一个名字。   生死剑。   定人生死剑,少年白玉仙。   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浮过,却如云雾一般,让他觉得有些迷糊。   他肚子咕咕饿了起来,周边连一株活着的草都没有了,他有些按耐不住,知道自己必须要快些离开,找一个有人的地方,弄点东西吃。   不然他会饿死。   他清晰想着,感觉这个念头遥远又熟悉。   他往前走,一路走得口干舌燥,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片茂林。   他走进茂林中,看见了一些果树,就挨着采了些果子咬入口中。山间的果子又涩又苦,然而他此刻胃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仿佛是饿了几百年,什么东西下去,都觉得好吃,也不顾不上是什么味道,囫囵吞了,只要能抗住饿就好。   他一面找着果子,一面往深山里走去,走了许久后,终于看见前方有一条小溪。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念头,他就觉得,自己是该洗一洗的,于是便走到了小溪边上,蹲下身去,捧起了一捧水——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水中的倒影。   完全看不出人五官的脸,上面密密麻麻涨了鳞片,每一张鳞片都有半个手掌大,看上去尖锐又光滑,服服帖帖贴在脸上,仿佛一个怪兽一般。   他啊啊尖叫出声,然而片刻后想起来,这是他,水里的这个怪物,是他!   原来他是个怪物,可是不该这样,他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整个心里全是惶恐,有一个念头无法抑制爬了出来——不该这样,他不该是个怪物,他该是一个俊美的、强大的、身份高贵的男人,怎么会沦落成这样的邪物?   大家都会讨厌他,大家都会厌恶他,那个人……那个人也一样……   哪个人?   他蓦地又想起来,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问自己“谁?哪个人?”。   可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他发出啊啊的痛苦嚎叫的声音,内心全是绝望,仿佛是已经想到了众人的嘲笑和挖苦,似乎有一个绝望的噩梦环绕在他身边。他全身颤抖着,蜷缩着靠在树边,将脸埋进了双膝,忍不住安慰自己:“不会的……不要害怕。大家还是会一样喜欢我的……她也会一样喜欢我的……”   “我不害怕。我不是怪物。我……”   话音还没落完,他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哥哥,你怎么了?”   他呆呆抬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后面背着个小弓箭,单纯又可爱,似乎是哪家猎户的孩子。她本来满脸担心看着他,然而在他抬头的那瞬间,小姑娘瞬间尖叫了起来!   他伸出手去,慌张道:“你别害怕……你别……”   小姑娘拼命打着他的手,转身跑开。他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他忍不住追了上去,一面踉跄追着,一面喊她:“你别怕啊……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看我,你再看看我,我不是怪物,我真的没那么恶心……”   身后似乎有猎犬的声音传来,小姑娘慌不择路,猛地踩踏了路,便顺着滚了下去!他立刻追着下去,一个不慎也跟着小姑娘滚下了山坡!   身后猎犬的声音远了,他一把抓住小姑娘,用自己的怀抱护住她,一路滚下了山坡,石子戳进他的身体,他狠狠撞在了树干上,腰仿佛要断了似的。小姑娘没什么伤,在他怀里大哭大闹:“放开我……你这个怪物……快放开我!”   “我不是……”他似乎急于得到别人的认可,坚持道:“我不是,我没有那么可怕,没有那么难看……”   小姑娘并不理会他,翻个身就起来往旁边跑去,他慢慢起身来,呆呆看着她远走的方向,有个声音无比清晰的响了起来。   看,她走了呢。   你长得这么可怕,你是个怪物,你什么都没有,别人看见你就恶心。   她也一样,如果她再见到你……一定恶心得要死!   她是谁?   他头痛欲裂,然而这个“她”字响起来,他就满心惶恐。   不想被抛弃,不想被放弃,不想让她觉得恶心。   他不是怪物,他不是邪物……   是这些鳞片!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他水里的样子,疯了一般将所有怒火放到了脸上那些巴掌大的鳞片上!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活生生拉开鳞片,然后忍住痛楚,狠狠将它撕落了下来!   鳞片上带着皮肉和鲜血,他疼得整个人都缠斗起来,然而他却仿佛完全不知道疼痛一般,看着手里的鳞片,内心有着一种疯狂的愉悦。   他可以去掉它,等他去掉这些鳞片,他就不是怪物了!这些人就不会害怕他,她还是会喜欢他。   他怀着期盼,忍住痛楚,一片一片拔掉了脸上的鳞片。直到满脸鲜血淋漓,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他终于拔完了最后一片鳞片。   他看着满地献血和那些退开的鳞片,欣喜望着女孩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你看看我!”他大声喊,朝着那女孩道:“你看看我啊!我没有这些鳞片了!我不是怪物!”   女孩子毕竟只是个孩子,哪怕先跑他那么多,还是很快就被他赶了上来。她身后是一个小洞,她无处可逃,就躲在洞里,看着外面人走来走去找她,带着哭腔道:“你看看我啊……我不是怪物了。”   女孩子颤抖着蹲在山洞里,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顿住脚步,似乎是发现了她。   他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拉开她面前的草帘。雷霆刚好在他身后劈过,他满脸是血,对她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认真道:“你看看我,是不是好看很多了?”   女孩哪里受得了这种惊吓?当场嚎哭出声来,大声喊着:“父亲!父亲!”   女孩的眼泪吓呆了他,他呆呆看着对方嚎啕大哭,好久,才慢慢反应过来。   他在做什么?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手鲜血,有些茫然。   他怎么会这样满身是血,去追着一个孩子跑?!   他惊得猛地起身,忙道:“对不起……我吓着你了……对不起……”   话音未落,他脖颈便被人猛地打了一下,他眼前一黑,随即就被几个人带着猎狗为主,一个大汉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怒道:“居然欺负我女儿,你不想活了!”   “对不起……”他慌忙出声,没有还手。这些人一拥而上,又打又骂,猎狗跟着上来撕咬他,他抱着自己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眼前慢慢黑了下去。   好久后,其中一个人道:“他不是死了吧?”   “不……不会吧。”那大汉颤抖出声,好半天,其中女子道:“赶紧抬着去找大夫啊!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好好好,”大汉赶紧将他背了起来,同众人招呼着拉着女儿就往城里赶去。   在那个人被猎户带走后不久,苏清漪终于被云虚子从废墟堆里挖了出来。   她刚一睁眼,就一口血喷了出来。云虚子赶忙往旁边一躲,给她塞了颗丹药后道:“人呢?!”   “谁?”淤血吐出来,苏清漪好了许多,她赶紧打坐运气,云虚子拍着大腿道:“萧溯和子忱呢?!”   听到这话,苏清漪脸色一白,猛地睁开眼睛,便强撑着自己将神识往四周扫去!   神识瞬间覆盖了周边废墟下所有生物,然而扫了片刻后,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一口血又吐了出来,赶来的沉竹扶住她,忙道:“苏道友切勿再动用灵力了,先赶快疗伤才是。”   “子忱呢?”苏清漪却没有理会他,一把抓住云虚子道:“他是不是被你带走了?”   “你傻了吗?我带走了他还来问你?”   听到这话,苏清漪再也撑不住了,头一歪就倒在了沉竹怀中。   等苏清漪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一间客栈里了。沉竹守在她身边,她灵气充沛,气息平稳,看来是修养了很多日。   苏清漪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没有动弹,慢慢回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事。   秦子忱再一次不见了,也可能是永远不见了。   想到他就是这一次化龙的人,想到他腾空而起的方向,想到末后黑手是萧溯,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一日去找萧溯时候,那一声自己以为是幻觉的声响。   那是子忱吧……   苏清漪闭上眼睛,流下泪来。   下面吵吵嚷嚷,似乎有什么喧闹的声音。   沉竹站起身去,关了窗户,隔绝了下面的吵闹声,肯定道:“你醒了?”   苏清漪不说话,假装睡着。沉竹用青竹杖敲打着地面,坐到她床头的椅子上,仿佛能看到她一般,温柔而认真道:“我听见你的哭声了。”   “你骗人。”苏清漪开口,声音沙哑:“我没哭出声。”   沉竹没说话,他从怀中掏出帕子来,抚上她的面颊,仿佛很多年轻一般,低声道:“对,你没哭出声。”   “是我听见你落泪的声音了。”   听到这话,苏清漪再也止不住,猛地扑进沉竹怀里,嚎啕出声。   仿佛还是多年前星云门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面前这个人是她最温和、最体贴、最耐心的大师兄。   岁月没有改变什么,什么都没有变迁,她的亲人都在,师父都在,他们都爱着她,护着她。   她抱着他痛哭流涕,沉竹轻拍着她的背。   “他让我忘了他……”   她嚎啕出声:“可我怎么忘得了啊……”   如果二十一世纪的感情因为自私、因为惜命显得浅薄,能在后来漫漫岁月里忘怀,那么后来修真界里不顾生死相护、共修大道的两百年,又怎么能忘?   这不是一份突如其来的感情,这是她一点点守护、培养、弥补、成长的爱情。   她在这份爱情里被雕琢成今天的苏清漪,这份爱情里的点点滴滴就渗入了她的生命,你回首望过去,就会发现,其实这份感情里的这个人,早已镶嵌在了你的灵魂中。   她之所以成长成今天的样子,之所以独立、之所以勇敢、之所以努力,所有的一切性格特征里,无不包含着那个人的痕迹。   沉竹看着她,心里有些苦涩。等苏清漪哭累了慢慢清醒过来,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了他,猛地抬头:“那个阵法是冉姝给你的,对不对?”   “清漪……”沉竹皱起眉头,苏清漪一把推开他,沉竹猛地一个踉跄,看见女子满脸是泪从床上冲了下来,冷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你还要和我装吗,师兄?”   沉竹微微一僵,却固执不肯叫她的名字,颤抖着声道:“冷静一点,清漪。”   “我可以冷静,”她冰冷开口:“如果你们没有害他。我再问你一遍,阵法是不是冉姝交给你的?!”   “阵法是星云门人合力绘制的,”沉竹皱眉开口:“以前就用过很多次,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有问题,必然是因为萧溯改了阵法。”   “是吗?”苏清漪冷声开口:“我就问你一句,阵法,到底是不是冉姝给的?”   “清漪……”   “叫我冉焰!”苏清漪猛地大吼出声:“承认我是冉焰,承认我死而复生,承认我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很难吗?!沉竹师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去死?!”   “怎么可能?!”沉竹猛地抬头,突然拔高了声音:“我不希望你死,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死,我希望你们好好的,我希望你们就像以前一样好好的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苏清漪没说话,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沉竹发火。   这个一贯温和的大师兄,此刻坐在地上,瞎了眼睛,颤抖着用手捂住脸,狼狈哭出声来:“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啊……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好好当苏清漪,好好当一个天剑宗弟子,不好吗?”   “师兄……”苏清漪呆呆看着沉竹,她从未发现,面前这个人会有这样爆发式的、浓烈的情绪,他绝望地哭出声来:“我想保护你,我想让你过得好好的,你怎么就不懂呢!”   “你知道……”苏清漪颤抖着声:“你知道,他们是想将我当成祭品,完成山河祭,是吗?”   沉竹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个词。苏清漪静静看着他,慢慢蹲在他身前,认真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是你永远的师妹,我是一个祭品,有一天会离开,所以你对我的好,都是因为弥补,对吗?”   想到当年沉竹那种超乎寻常的温柔和耐心,想到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人带了悲悯和愧疚的眼神,苏清漪浑身颤抖起来:“所以你选择了在那时候闭关……因为你知道结局,所以你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沉竹没有说话,只有眼泪不断掉落下来。   苏清漪大笑出声:“沉竹师兄,你也觉得我该死,对不对?”   “我该去死,”她捂着胸口,斯歇底里的大吼:“我该乖乖当个祭品,完成山河祭,镇压邪气,然后让这个修真界得到万年安宁。”   “我乃纯阳之体,一品火灵根,高阶修士,还自幼修纯善之道……你们从小,就教会我爱,教我善,教我做个好人,结果只是因为,你们是坏人,你们坏透了,你们是一群人渣!垃圾!所以你们需要我用善去拯救你们!”   “我该学佛祖喂鹰一样,割下我的血肉一块一块喂到你们嘴里,这样,就对了是吗?!”   沉竹没有说话,听着她的话,他慢慢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你恨我?你恨我们?”他抬起头来,仿佛一切都无所谓似的:“既然恨,那你怎么不杀了我?你怎么不离我们这些人渣垃圾远远的?怎么还总是想去星云门,想接近我,想保护我,出了事还不忘救我?”   “都经历这么多了,都被背叛这么多次了,”他的话剑利剑,一刀一刀捅进苏清漪心里。苏清漪站在原地,面上一片平静,静静等着这场凌迟。听着对方用清朗的声音,温柔道:“你怎么,还是这么蠢呢?”   “总想着回星云门做什么?总想着当冉焰做什么?总想着去拯救这个世界、这个修真界,拯救别人,做什么?!”   “你一次次说冉姝错了,质问这个布阵图是不是冉姝的,我告诉你,不是。”   沉竹的话,让苏清漪心中一片冰冷,鲜血淋漓。   “她是我的师妹,有些事,我不需要她做,我会帮她。”   “布阵图是星云门弄出来的,可是,是我改的。”   他静静看着苏清漪,淡然出声:“与冉姝无关,一切都是我去做的。”   “一切都是你做的?”苏清漪冷笑出声:“那你告诉我,这个阵法,是做什么的?”   “将邪气转移,将人化成邪龙。”   “邪气化成邪龙?”苏清漪笑容越发冰冷:“那你和萧溯怎么认识?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萧溯是谁?”   “萧溯是幻音宫代理宫主,她想要化出邪龙助她道侣飞升,她是谁我不知道。我的目的就是扰乱修真界。”   “扰乱修真界?”苏清漪嘲讽出声:“为什么?”   沉竹沉默不语,苏清漪温和道:“师兄是不是要说,是想为我报仇?”   沉竹没有说话,苏清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我就想知道了,这个阵法是一个玄阶阵法,师兄你不过一个三阶阵法师,离玄阶还差两个大境界,到底是怎么改的?”   沉竹面色一白,苏清漪站起身来:“师兄,看来,冉姝是你师妹,可是我,的确和你不该有什么关系了。”   “抵罪抵得这么认真,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师兄真是太上心了,可是有些罪不能抵,也抵不了。我会去找冉姝。”   她起身走去,淡然出声:“哪怕踏平星云门,我也要杀了她。”   “冉焰!!”沉竹终于忍不住,崩溃出声:“为什么你总觉得冉姝是错的?!她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啊!你活着入魔时,她从来不信,为此和众多道友多有争执,差点被逐出门中;你死后,她陪着谢寒潭日日为你招魂,到处找你,这些你都看不见吗?!”   沉竹站起身来,用青竹杖敲打着地面,走向她,怒骂出声:“我的眼瞎了,你的眼也瞎了吗?!”   苏清漪没说话,好久后,她看着沉竹焦急的面容,慢慢道:“师兄,直到这一次,我是真的知道,你的眼瞎了。”   “而且你不止眼瞎了,你的心,也瞎了。” 第68章 沧州之七   沉竹没说话,他脸上全是错愕,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话都说到这一步,苏清漪还是这个态度。   苏清漪静静看着他,仿佛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当年冉姝和谢寒潭连同染墨第一次杀我的时候,你没拦着,你当她是好人。我曾以为是你不知道,可如今我却觉着,你是知道的,对吧?”   “她是为了救你。”沉竹皱起眉头:“她怎么可能有杀你的心思?谢寒潭建出了能让你重生的阵法,为了不让人知道你还活着,这才杀了你。”   “我知道。”苏清漪淡淡出声,对此好不吃惊,沉竹不由道:“既然你知道,为何你还觉得她要杀你?”   “那第二次呢?”苏清漪抬头看他,冷笑出声:“第二次,我去救了你和她,她却明知我是冉焰,还要将我置于死地,害我差点命丧黄泉。她同我说得清清楚楚,她恨我,嫉妒我,要杀我!便就是前些时日我在冉家见到她,她第一个反应也是将我杀之而后快,沉竹,这你又要作何解释?”   听到这话,沉竹面色一白,颤抖道:“不可能……姝儿不可能……”   “冉姝不可能骗你,不能想杀我,她天性善良温和视我如姐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苏清漪淡然出声,语调越来越冷,沉竹满脸错愕,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面前人就这样戳穿了他的心思,苏清漪嘲讽笑出声来:“那么我呢?沉竹,在你心里,我冉焰,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会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下手狠毒、会为了让你倒戈撒谎的人吗?”   沉竹沉默下去,并没有说话,眼中全是挣扎,许久后,他慢慢道:“清漪,此间必有误会……”   “误会,”苏清漪点点头,一句一句话说出来,她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不甘,然而此时此刻,等所有的话吐露出去,却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难过。她内心一片死寂,仿佛早已预料这样的结局。她一手拉过他,淡道:“那我们去星云门问清楚,若她冉姝能给我一个理由,能告诉我这的确是误会,那她就永远是我的师妹。可是若不能,”苏清漪抬头看他,淡道:“害我辱我伤我骗我欺我伤我心头所爱者,我必杀之!”   说完,苏清漪就拉着跌跌撞撞的沉竹往外走去。云虚子正在大厅里吃着煎饺,同大家唠着嗑,一见苏清漪气势汹汹的走下来,云虚子忙抓了盘煎饺跟上去道:“徒孙,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徒孙你等等……我老人家走得慢啊!徒孙……”   苏清漪拖着沉竹直接走出大堂,外面人山人海,许多人正围着什么观看着。修真界的客栈一般都有禁飞令,苏清漪不能直接离开这里,只能同那些堵着的人道:“让开!”   “好可怜啊……”那些人对苏清漪的话恍若未闻,垫着脚看着里面,一个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没钱看什么病!送你来那些人也是不要脸,把你放在我们医馆就跑了,你这人是天煞孤星转世啊?怎么一个家人都没有?你是怕我们上门要账吧!赶紧的,快把你家报上来,别以为装死就可以不还债了!”   没有人回应,人群里有些人道:“药童,他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什么钱啊?!”   “呸!”那药童啐了地上人一口,骂道:“是他先骗我们他有钱的,在我们医馆里白吃白喝这么多天,结果一分钱都没有,还不肯将家里人的地址报上来,这种癞皮狗,我不当街骂一骂,大家再上当受骗怎么办?”   说着,药童拉起地上人的头发,露出他根本看不出原样的面容,人群中一片嘘声,苏清漪淡淡少了中间那个白衣身影一眼,一个灵石就扔了过去。   药童被灵石砸到,捂着头怒骂出来:“谁?!谁砸老子?!”   “我。”大乘期威压瞬间放了出来,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个高阶修士站在这里,不由得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苏清漪也没看他们,冷声道:“将人好好救了照顾着,隔两个月本座回来看,若是没有好好招待,本座捏爆你们全家的头!”   “是是是,”药童拼命叩首,沉竹皱了皱眉头,立刻被苏清漪拖着走出去,直接飞向了星云门。云虚子赶紧跟了上来,忙道:“徒孙,刚才那人谁啊?”   “不认识。”   “不认识你两个月后还要回来看他?”云虚子愣了愣,苏清漪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就随口一说。”   云虚子叹了口气,抚着胡子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现在的年轻人,都爱骗我们这种老头子玩,老道心好累啊……”   话音未落,苏清漪突然就加速,离他远了开去。   云虚子忙追了上去,大声道:“你这是去哪儿啊?!”   “星云门。”苏清漪大吼出声。   苏清漪一路飞到星云门,落到山脚下后,便将沉竹放了下来。沉竹一路沉默,到了星云门门前,苏清漪转头看他,淡道:“你要拦我吗?”   沉竹不语,苏清漪嘲讽笑开:“可你今日拦我,或者不拦我,我都要上这星云门。”   说完,苏清漪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沉竹眼前,直接落在了星云门大殿门口,云虚子气喘吁吁追到了她身后,着急道:“徒孙,徒孙你别走这么快!”   “宿主,你能不能体谅一下老人家?”许久不曾吭声的系统突然开口说话了,苏清漪没有接它的话。系统沉默了片刻后,慢慢道:“宿主,你变了。”   “哦。”   “宿主,你不爱我了。”   “我从来没爱过你。”   “宿主……”系统机械音里似乎有了叹息:“何必呢?”   苏清漪脚步未顿,直接走到星云门门前,两个守门弟子一个光阵就拦在了苏清漪面前,冷声道:“何人来我星云门造次?!”   “天剑宗静衍道君门下苏清漪,特来拜见冉姝道君。”   守门弟子微微一愣,眼中似乎有了迟疑,云虚子忙道:“还有我,天剑宗云虚子,特来拜见……呃……我徒孙拜见的人!”   云虚子是天剑宗鼎鼎有名的人物,知名度也就比静衍道君四个字小了点。守门弟子一听云虚子的名头,忙收了光阵,恭敬道:“不止前辈驾临,我等冒犯。还望前辈稍待片刻,我等立刻前去通传。”   “不必了。”沉竹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了过来,沉竹走上最后一级台阶,走到苏清漪身边,面上一片淡漠,淡道:“我带他们进去。”   “沉竹长老!”守门弟子一见沉竹,忙恭敬行礼,沉竹点了点头,领着苏云二人就走进了星云门。   星云门和苏清漪在蓬莱回到的两百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除了用来放置其他弟子的别宫多了许多,大殿却是没有任何区别。   苏清漪跟着沉竹走进会客大殿,便看见谢寒潭站在高台上方,正静静等候着他们。   仿佛是早已知道他们要来似的,谢寒潭带着星云门所有长老都出现在了大殿上,自然也包括了冉姝。   看见苏清漪,冉姝面色微微一变,然而却也没有多做声。谢寒潭看着苏清漪走进来,打量着她的模样,温和道:“许久不见,清漪看上去身体似乎还好。”   苏清漪点了点头,仿佛不认识谢寒潭一般,淡道:“托谢掌门的福。”   “看到清漪过得不错,”谢寒潭眼中全是温柔:“寒潭心中便再无忧虑。”   “过得不错?”苏清漪冷笑出声来:“在下今日来星云门,就是因为在下过得不好!今日,在下便是来此,向星云门讨个公道的!”   话刚说完,无道就被苏清漪猛地砸在了地上,黑色的大理石地面被砸出一个坑来,地面裂缝一路裂到了几个长老脚下,无道立在苏清漪身侧,熠熠生辉,苏清漪面色平淡道:“还请谢掌门告诉我,你们用来镇压邪气的阵法,怎么变成了一个将众人灵力转移到其他地方,最后催使邪龙化形的阵法的?”   听到这话,在场人面色都是一变,唯有谢寒潭和冉姝神色淡然,仿佛早已预料今天。其中一个长老蓦地起身,大喝道:“竖子休得胡说!这阵法在星云门用了多次都没有问题,出事你们不去找原因,居然怀疑到我星云门来?!”   “悬镜长老,”苏清漪认出这是星云门司阵府的长老,星云门中专门管理阵法师和各类阵法、创制阵法的部门就是司阵府,如今她说阵法有问题,抽当其冲的就是悬镜,悬镜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苏清漪见他着急,淡声道:“我不是在查吗?”   “查?你什么身份?这里轮得到你来说话吗?!”悬镜红着脸怒道:“叫你长辈来见我!”   “来了来了,”云虚子立刻开口,往前小跑了几步,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看见老头一脸期待道:“悬镜小儿,听说你找老道?”   悬镜一看云虚子,本要出口的话立刻憋住了。   云虚子这人修真界中大多都认识,论护短不要脸喜怒无常爱动手程度堪称第一,虽然这些年改了不少,可当年的赫赫战绩在哪里,悬镜也算是星云门的老人了,立刻缩了回去,憋红了脸道:“原来是云前辈。”   “少拿和我打招呼拖时间,”云虚子插着腰,骂道:“快回答我徒孙的问题!”   “这……这我等怎么知道?!”悬镜忙道:“一个阵法稍有改动就会有所不同,说不定是在布阵时被人改动过呢?”   “改动过?”苏清漪从袖里拿出一个乾坤袋,冉姝面色立刻变了变,而沉竹完全不知周边发生了什么,便听苏清漪道:“按照星云门的规定,阵法移交给弟子出门办公差,都有两份阵法图,一份用来布阵,一份用来做底,出了事方才能知道,到底是布阵有问题还是阵法本身有问题,对吧?”   “是……”悬镜有些奇怪,不知苏清漪为什么如此清楚星云门的规矩。苏清漪看向冉姝,对方静静看着她,神色冷淡,苏清漪勾了勾嘴角:“而这个阵法,是由冉姝长老交给沉竹前辈的,还是司阵府的道童交给沉竹前辈的呢?”   听到这话,悬镜沉默了。一般情况下,外出公干的弟子都是从司阵府领取所用的阵法图,然而此次阵法出了问题,而苏清漪明显是有备而来,又直接指向冉姝,怕是早就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此刻贸贸然顶下来说是司阵府交出的阵法图,怕是给冉姝顶了罪。   悬镜是个老油条,苏清漪一向是知道的,她看对方面色变了又变,随后听对方道:“去将当时负责沉竹长老此次出行的道童叫来!”   “不用了,”沉竹开了口,知道人一来就瞒不下去,他直接道:“是,是冉姝长老亲手交给我的。”   冉姝不说话,静静坐在了椅子上。苏清漪拉开乾坤袋,一面翻找一面道:“那这个阵法图,一共也就过过三方的手了,司阵府、冉姝长老、沉竹长老,哦,还有一个悬镜长老说的不明人士。不过若是这阵法图本就有问题,那自然不会是不明人士干的。”   说着,苏清漪从乾坤袋中抽出一张阵法图来,展开给悬镜长老道:“这是我从沉竹前辈那里借来的乾坤袋,想必这个乾坤袋中的这张阵法图,就是当初从星云门带走的那张了吧?悬镜长老看一看,这是你们给的那张吗?”   悬镜认真看着阵法图,这个阵法星云门已经使用多次,作为管理这一块的长老,他早就将阵法烂熟于心。看了许久后,他面色一凛,转头看了冉姝一眼,随后看向高台上的谢寒潭。   谢寒潭用小金扇敲打着手心,笑道:“说罢,清漪是自己人,没事。”   悬镜眼中露出古怪之色,转头看着苏清漪道:“这阵法……确实不是我们星云那幅,不过因为改动不大,所以……”   “那是谁改的呢?不知是司阵府,冉姝长老,还是沉竹长老呢?”   “绝不会是我司阵府!”悬镜立刻怒声道:“司阵府将阵法交给执行公务的弟子时,必须在溯世镜下交过去,并将当时交出的阵法原模原样重录一份,哪怕是请冉姝道君代交,也绝不会落了此步!我们如今可以立刻请溯世镜来!”   一听这话,冉姝面色就是一白,苏清漪倒没想到,这悬镜是什么时候,居然搞了这种规矩?且,看冉姝的神色,这个规矩还是她不知道的……   说着,众人就看向谢寒潭,谢寒潭坐在高位上,撑着下巴,应了一声“嗯”后,点了头。不一会儿,道童就抬着溯世镜上来,悬镜广袖一挥,溯世镜上便慢慢浮出当日道童与交接时的景象来。却见道童趴在桌上,冉姝走了进来,同道童道:“沉竹长老如今在外游历,不便回宗,特意拜托我来将阵法图取了送过去。”   “啊?”道童抬起头来,一见冉姝,忙道:“见过冉姝长老。”   等行完礼后,道童有些为难道:“可是……冉姝长老,这……这不符合规矩吧?”   “规矩上有写不准转交吗?”冉姝笑眯眯询问,道童微微一愣,冉姝在星云门一直颇有声望,道童想了想道:“好罢……”   说着,道童就将阵法图取了下来,然后将阵法在复刻石上滚了一遍,随后将滚出来的阵法交给冉姝道:“烦请长老签字。”   冉姝在阵法图上落下沉竹的名字,从溯世镜上可以清晰看出,这两个字写得和沉竹如出一辙。道童皱起眉头,倒也没说什么,乖乖将阵法图放入了封存档案之处。刚刚封好,便见冉姝手指一弹,一道光束就落进了道童脑中。冉姝笑了笑,转身离开。   看到这里,悬镜猛地睁大眼,不可置信看向冉姝道:“你这贼子!”   冉姝抬起头来,温和出声:“悬镜长老过于心急了些,这事情不清不楚的,就叫同宗人贼子,怕是不妥吧?”   说着,冉姝转向了沉竹,淡道:“当时我也是受沉竹师兄所托,替他来取阵法图,他特意嘱咐我,这本不符合规定,为避免节外生枝,让我改掉交接弟子的记忆。我想沉竹师兄为人一贯良善,不会做出什么恶事,估计也是怕麻烦,于是便应了下来,却不想……”   冉姝看着沉竹,眼里全是失望:“师兄竟如此算计我!”   听到冉姝的话,沉竹沉默下来。苏清漪大笑出声,拍着沉竹肩道:“瞧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师妹,你的好师妹!”   “冉姝……”沉竹慢慢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他似乎不太能理解面前的事了,更不能理解面前的人。好半天,在苏清漪以为他会指正她的时候,沉竹却突然道:“是……是我对不起你。”   苏清漪豁然抬头,不可思议看着沉竹,沉竹闭着眼睛,死死抓着苏清漪的手,颤抖着声道:“是我……是我做的一切,沉竹自知有错,愿意以死赔罪。可在此之前……”   沉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冉姝的方向,沙哑着声道:“诸位能不能让我,单独和冉姝聊几句?”   冉姝没说话,众人看了看沉竹,又看了看冉姝,谢寒潭率先发了话:“大家都走吧。”   虽然心有好奇,但众人还是知趣的离开了去。等大殿只剩下苏清漪、冉姝、沉竹三人时,沉竹终于放开了苏清漪的手。   三人均是一阵诡异的沉默,许久后,冉姝慢慢开口,这是苏清漪第一次看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痛苦、愧疚却有决绝。   “沉竹师兄,”她沙哑出声:“对不起。”   “我不想问你为什么,”沉竹哑声开口,拄着青竹杖,一步一步走向她,停在她面前,淡道:“我只想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杀了冉焰?”   冉姝没说话,死死握住了扶手。   她想开口骗他,想说假话,然而面对这个善良到几乎无能的师兄,所有的谎言似乎都成了亵渎。   他似乎是她这辈子唯一剩下的一点良心,她不忍骗他,却又不敢承认。   沉竹这一次,少有的坚持,继续道:“冉姝,你同我说,”他声音温和低哑:“当初你同我说,你和谢寒潭是想救焰儿的时候,你的心里,是不是想杀了她的啊?”   冉姝不说话,咬紧了牙关。   苏清漪静默着看着这一对师兄妹,明明在说着她的事情,她却觉得,这些事与她毫不相关。   沉竹颤抖着手,抚上冉姝的面容,那么认真看着她,冉姝的眼泪滚滚而落,落到他的面容上,他瞎了的眼仿佛还能看到她的面容,注视着她道:“为什么?”   “为什么?”冉姝终于无法忍耐,哭着大笑出声来:“你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不问问谢寒潭,不问问师父,不问问其他人?你们怎么对我的,又怎么对她的?”   “她根本算不上你的师妹啊!”冉姝一把推开她,猛地站起身来,嘶吼出声:“她就是个祭品!她早晚都要死的!我才能给你们未来,能给星云门前途,为什么你们要对她这么好!对她好,这就罢了……这就罢了……”   她捏紧了拳头,咬牙出声:“反正她早晚要死的……我就当你们是在弥补,是在愧疚。可你为什么要救她!!”   冉姝怒吼出声,斯歇底里一般,拼命叫骂:“你为什么要救她!不惜破坏山河祭,不惜瞎了自己的眼,不惜搭上自己这条命也要救她!她是你师妹,我就不是了吗?!”   沉竹没说话,他站在原地,安静平稳。   苏清漪脑中仿若惊雷闪过,不可置信看着那瞎了眼的沉竹。   他一袭玉色长衫,手执青竹杖,毫无焦距的眼静静看着冉姝,眼中似笑非笑。   两个女子呆呆看着沉竹,这个像大哥哥一样的人,他照顾了她们的幼年,像她们的亲哥哥一般。冉姝看着他熟悉的模样,慢慢收了声音。   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是唯一一个在年少时,在所有人众星捧月宠着冉焰时,唯一一个肯努力平等对她的人。哪怕他做不到,从来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可他努力过……   冉姝心中突然涌现出了无限惶恐,年少时的景象历历在目,她蓦地害怕起来,踉跄着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沉竹,沙哑道:“师兄,我带你走……这个罪我们不认,我带你走……”   “冉姝,”沉竹抬手抚上她的面容,好像少年时一般,叹息出声:“是师兄没能好好照看你们。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你也好,焰儿也好,在我心里,都如我嫡亲妹妹一般。我希望每个人都过得好,我也那么努力去做了,可是我今天终于发现,我做不到。”   “我不够聪明,不够透彻,你们的世界,早已不是我努力,就能弥补的了。我总以为自己对你们足够好了,可是焰儿觉得不够,你也觉得不够,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姝儿,”他一把将她抱到怀里,也就是那一刻,青竹杖中的利刃猛地贯穿了冉姝的腹间,他的手微微颤抖,冉姝的血侵染了他的手,他将冉姝抱在怀中,像抱着一个永远不会再会的家人,沙哑着声音,慢慢道:“你走后,好好生活,不要回来了。”   说完。   沉竹猛地开了一个阵法,便将冉姝往那阵法中一抛!苏清漪手疾眼快一把拽住冉姝,沉竹面色一变,一把拽住苏清漪的衣袖,就被苏清漪带入了阵法之中!   这应该是某个传送阵,三人瞬间就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幻音宫,此刻幻音宫中早已无人,邪龙现世后,邪气肆虐沧州,幻音宫当场便被灭派,后来幻音宫中高阶修士联合其他修士好不容易撑出一个结界,但幻音宫也就此荒废了。   三人狠狠摔在地上,冉姝反应最快,一个法诀就击向苏清漪,苏清漪就地一滚,翻身便甩出思秦刺了过去!   冉姝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间,一手开了一个法阵,猛地将苏清漪击退数丈!苏清漪顿时觉得不对,冉姝一个出窍期修士,怎么可能一个法阵将她击退几丈?!她顿时警惕起来,没敢上前,冉姝却彻底放开来,捂住腹间直起身来,看向沉竹,似笑非笑:“师兄,最后,你还是选了她。”   “你总说你会对我好,”冉姝嘲讽大笑出声:“可每一次关键时刻,你却都选择了她。”   “山河祭的时候,我拦着你,我和你说得那么清楚,一个冉焰可换我修真界万年安泰,否则我也好、其他人也好,都要活得忐忑不安。可你怎么回答我的?”   “她是冉焰……”冉姝眼中全是眼泪,却还是停不下她的笑声,模仿着沉竹的语调,大声道:“她是我师妹!是你的师姐!她没错,她不该死!”   “哪怕这个修真界毁了,那也是应得的因果!这世间什么都比不上冉焰,我也比不过!”   “可比不过,我也认了,你为什么总给我希望,总告诉我,我和她一样,我也是你师妹?”   “我未曾骗你……”沉竹捏紧了青竹杖,沙哑道:“我愿为她死,也愿为你死。从头到尾,我都不曾骗你。”   “不曾骗我……”冉姝低笑出声,抬起手来,她手上全是鲜血,指着腹间的伤口,大吼出声:“那这是什么?!你告诉我,你是为谁拔的剑?!是为谁伤的我?!你还敢说,你不是骗我?!”   “你欠了她,”沉竹抿紧了唇:“如今,已是两清。”   听到这话,冉焰明白了沉竹的意思。   他捅冉姝这一刀,真正的意思,不是为了冉姝报仇,而是告诉冉焰,她的仇他报了,那么她不必再报。   他不愿她们两兵戎相向,他不愿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不慎杀了对方。   然而这份苦心,冉姝怕是永远不懂了。听着沉竹的话,她抬起手来,仰头看着天空,眼中全是绝望。   “罢了……”她叹息出声:“罢了……我不指望谁向着我,更不指望谁爱着我。我不需要你,师兄,”她抬头看他,认真道:“无论你怎么想,你我之间,师兄妹的缘分,都永远尽了。”   “你是我的良心,”她眼中全是苍凉:“是我的善念,既然我欲成魔,便让我亲手,送师兄上路吧。”   话音刚落,冉姝猛地朝着沉竹探出手去!苏清漪一把将沉竹拉到了身后,长剑直直砍了过去!   沉竹面色惨白,听着旁边叮叮当当的交响声,半天没能回神。   冉姝似乎再也不打算忍耐了,头发全化作了银白色,眸色也变得血红,仿佛眸中野兽一般,也不顾什么什么阵法符篆,就只是仿佛野兽一般,一爪一爪抓向苏清漪。   她每一个动作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血色爪子,锋利蛮横,苏清漪用剑格挡了几次后,召出无道来,化作两个苏清漪,一个手持重剑击打向对面的人,一个手持轻剑紧随在重剑之后,同时口念法诀,脚踏星阵,时不时用剑身爆出阵法,打冉姝一个措手不及。   苏清漪已经将两把剑和符篆阵法的结合练得炉火纯青,修真界怕是没出过她这种打法的人物,路子野得一般人不能想象。   法阵一阵一阵绽在剑尖,脚下,剑带着纯正的剑气疯狂砍向中间的人,两人被遮掩在一片华光之中,只有系统在不断惊叫:woo~~~好酷!好帅!好漂亮!宿主你现在真的好帅啊!!迷死我了!!”   “闭嘴!”苏清漪被它吵得注意力无法集中,实在忍不住怒吼了一声,冉姝猛地一爪就抓到她肩头,苏清漪抿了抿唇,干脆一把按到地上,一个刚刚布好的阵法冲天而起!   冉姝在阵法中哀嚎出声来,血肉开始消融。   如今她已是魔道,面对雷电,只要触碰便就是消融的结果。沉竹听得这哀嚎之声,猛地反应过来,从旁边踉跄着奔了过来,忙道:“不要……不要这样……”   说着,他冲到苏清漪旁边,握住苏清漪的手,颤抖着声道:“清漪……放她走……放她走吧……”   “师兄,”苏清漪艰难抬头,满头是汗,认真道:“我与她,早已是生死之局,师兄还不明白吗?你让我放了她,就是让她来要我的命。”   沉竹微微一愣,便就是这瞬间,冉姝大笑出声来,一声龙吟从她脚下传来,苏清漪面色巨变,便听冉姝道:“冉焰,你以为只有你会布阵吗?”   话音刚落,一条巨龙从脚下破土而出!苏清漪果断抽身,抓住沉竹便往山下冲去。巨龙咆哮着朝着苏清漪而来,邪气冲天,苏清漪将无道立在身前,蓝色光盾猛地打开,将沉竹护在身后。   这条邪龙明显是一惊完全化形的邪龙,现在完全化形的邪龙仅有蓬莱的一条,不用想苏清漪也知道,这条龙必然就是蓬莱那条。她未曾想,冉姝居然是这条邪龙的主人,那这些局全是冉姝做的吗?!   此刻她脑中来不及想这么多,这条邪龙拼命冲撞着她的光盾,沉竹迅速在她身后将灵力注入她体内,慢慢道:“焰儿,你不恨我吗?”   “我不是冉姝。”苏清漪没有回头:“你的坏我记得,你的好,我也记着。”   而且……   他又哪里,真的对她多坏呢?   他只是想让她们两都过得好,他只是不肯相信,这个结局已经走到了他无法挽回的地步。   “师兄,”她艰难开口:“日后回去,你就闭关修行,直至飞升吧。”   沉竹愣了愣,脸上全是茫然,苏清漪抿紧了唇,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几百岁的男人在她面前,仿佛一个孩子。   “这世间太复杂,不适合你。”   沉竹没说话,冉姝已经走到光盾前方,她看着里面两个人,一手握拳,猛地撞了一下结界。   结界瞬间颤抖起来,苏清漪明白,她和冉焰此次,怕是不死不休了。   她迅速画了个法阵,同沉竹道:“师兄,你好好撑着。”   话音刚落,她便扑了出去!   刚扑出阵法之外,巨龙和冉姝便朝着她冲了过来,苏清漪凝气于思秦之上,带着劈山破海之势,朝着冉姝就砍了过去!   冉姝和巨龙分别攻了上来,苏清漪化作两人,无道抵御着邪龙,思秦扛着冉姝,一时竟打了个难舍难分。两人久攻不下,沉竹在一旁看得焦急,苏清漪看到冉姝这么久不见分毫疲态,不由得揣测邪气是不是可以直接化作冉姝的灵力,若真是如此,冉姝此刻明显只是在消耗她而已。   眼见着冉姝气势越来越盛,苏清漪干脆抛开一起防御性的法术,将两人合为一体,所有灵力汇聚于剑尖,握着无道就朝着冉姝劈了过去!   而冉姝如龙一般咆哮了一声,也放弃了所有防御,迎着苏清漪就冲了上来!   天摇地动,狂风卷席,天上乌云被这惊人的气势震得翻滚,巨龙朝着苏清漪咆哮而去,声音大得令人为之心颤。   心为期间,元神抱受,身无外物,唯此剑!仅此剑!   破八荒,镇四海,踏天地苍穹,仅需一剑!   十方剑最后一式……   苏清漪再不看面前人,慢慢闭上了眼睛。也就是这一刻,龙身化作绿色华光,冲到苏清漪身前!   一个玉色身影突然扑入战局,一把抱住苏清漪,绿色华光猛烈撞击在这人身上,苏清漪瞬间睁眼,惊骇出声:“师兄!!”   也就是那一刻,思秦突然出现在冉姝身后,直直贯穿了女子的身体,落回苏清漪手中。   绿光犹无止势,拼命装在男子身上,沉竹死死抱住了苏清漪,口中鲜血大口大口吐了出来,苏清漪头脑一片空白,许久后,她猛地反应过来,而这时绿光已经完全消散了去,如来时一般如此突然。   冉姝从天上直直坠落下来,而苏清漪颤抖着抱着沉竹从天上缓缓降落,将沉竹拦在怀里,看他在她怀中小口小口吐着鲜血。   苏清漪脑中一片空白,她忍不住问系统:“他会死吗?”   系统不说话,或者说,不敢说话。   “我能救他吗?”苏清漪声音有些飘忽:“我可以用所有积分,可以用……”   “宿主,”系统声音里有些不忍:“不是每一个人,你都可以救。只有事关天道的人,才有被救的机会。沉竹命该如此……”   后面的话,苏清漪听不到了。   沉竹在她怀里,静静看着她。他明明瞎了,却仿佛还能看到似的。   他颤抖着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她的面容。   “对不起……”他眼里有了眼泪,苏清漪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面颊上,看他悲伤又痛苦的表情,听他道:“我真的……真的希望……你们好好的……”   “你……你还是我的……小焰儿……”   “她……她还是我的……小冉姝……”   “你们……你们都是我……都是我的……好师妹……我……好希望,好希望……”   他的口里不断涌出鲜血,她用红色的袖子不断擦拭,却始终擦不完。她静静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滚落出来。   “能回到……你们还年少的时候……我好希望,你一生……都不要经历这些……我好希望这么多……”   他微笑起来,笑容里全是绝望:“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冉焰……”他仿佛能看到一般,仰头看向天空:“带我回……小石镇……放过她……好好活……”   他慢慢闭上眼睛:“你和姝儿……好好活……”   好好活着,活下去,活得开心妄为,一如当年。   听她的话,苏清漪满脸呆愣,看着怀里人闭上眼睛,忍不住想起许多年前。   那时候她还小,冉姝喜欢跟在她身后,沉竹还是个元婴修士,她出去玩耍和人争执,本想人一口气,沉竹却就直接动了手。   “师兄是元婴修士,”他温和的语气里带了些骄傲:“你们若是不开心,无需忍着。万事都有师兄。”   那时候他是元婴修士,他就以为自己能为她们解决万事;可等后来他到了出窍期,却才发现,许多事情,与修为无关。   他拼了命,也无法解决什么,无法救谁,也不能爱谁。   谁都觉得他偏袒对方,谁都觉得他不够好。   苏清漪呆呆看着怀里渐渐冰冷的人,雨滴大颗大颗落了下来,有什么涌上她心头,她说不出来,她哭不出来,她仿佛被人按着头灌进了水里,疼得无法呼吸。   她啊啊叫出声来,却什么都说不出口,雨滴越来越密,她抓紧了怀里的人,啊啊大叫,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痛,最后终于化成了哀嚎,拼命抱紧了怀里的人,嚎啕大哭。   冉姝听见她的哭声,颤抖着抬头。她已经失去了力气,两道伤口流着血,她撑着自己一步一步爬了过来。血水混合着雨水,她一点一点爬到了沉竹身边,颤抖着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全是血的脸颊上,仿佛终于得到安宁,慢慢闭上了眼睛。   “真好……”   她笑出声来:“你终于死了,我终于没什么牵挂,真好。”   听着这话,苏清漪慢慢抬头。   冉姝在地上,对她露出温柔而诡异的笑容,苏清漪心一点点沉下去,听她道:“师姐,知道他的眼睛怎么没的吗?”   苏清漪颤了颤唇,她想让她不要说下去,可又想让她说下去。   冉姝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惶恐,慢慢道:“那天山河祭,你都快上祭坛了,是他去告诉你,让你快逃。”   “你不信他。”   “于是你要去找师父对质,半路上你父亲拦住你。你父亲只是元婴修士,哪里能动得了你啊,于是他看你想走,出手就直接撒了一把毒粉。”   “他和今天一样挡在你前面,”冉姝咯咯笑出声来:“就像今天,一模一样。那天他眼里全是血啊,却一直拉着你跑……”   苏清漪没说话,她听不下去了。   雨水冲干净了她身上的血,她踉跄着起身,将地上的人打横抱起来。   她整个人都在抖,于是不小心摔了他一次。她心里怕的要命,怕这个人是不是会被摔疼了。   于是第二次她稳住自己,小心的,认真的,用尽了所有力气,终于将他抱了起来。   她抱着他,一步一步往山下走。雨下的真大,冲刷着幻音宫弟子当初留下来的血迹,她踩着满地血水,抱着怀中人,麻木而僵硬的,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冉姝在她身后大笑:“你不杀了我吗?!苏清漪,你杀了我!你不杀了我,你会后悔!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苏清漪停下步子,她慢慢转过身来,沙哑出声:“他让我,放过你。”   “我听……师兄的话。”   “下一次,再见你,”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死,不休。”   “好好好……”冉姝大笑:“我等着你,我等着你!”   苏清漪不再言语,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男子,温柔道:“师兄,我带你回家。”   小石镇,他出生的地方。   他生于那里,如今,又将归于那里。   她亲手送他,回家。 第69章 沧州之八   苏清漪抱着沉竹走到了飞到了小石镇,同云虚子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后,云虚子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将师兄葬好,休息一日,便回来。”   她有些麻木回答,而后将沉竹轻轻放在旁边,变化出一个锄头,弯着腰,像一个凡人一般,一点一点挖着泥土。   机械式的动作让她脑中有机会放空,不去想那么多事,她一下又一下挖着地面,许久后,听到有一个沙哑的男声道:“姑娘,你需不需要帮忙?”   苏清漪抬起头来,看向发声方向,发现正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说是白衣也不确切,他的衣服早就被泥土搞得看不出颜色,破破烂烂掉在身上,依稀能看到衣衫下的肤色,虽然也是斑驳染了尘泥,但仍旧可以辨认出尘泥下原本的肤色,应是莹白如玉。   他用一块破布蒙住了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然而对于苏清漪这样的人来说,破布对于她的视线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她可以清楚看到破布下的脸,疤痕纵横交错,似乎还未完全长好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仍旧能知道,他过去必然是个极好看的人。   他静静瞧着她,眼中似乎有些期待,那双眼睛干净无尘,让她忍不住想起秦子忱来。   她心里微酸,听见他又问:“姑娘,我帮你挖这个地,你给我一些工钱,可好?”   他说话不卑不亢,哪怕明显已是饿极了,却仍旧保留着风度。苏清漪没有说话,许久后,她点了点头。   他走上前来,将锄头握在手中,苏清漪盘腿坐在一边,从纳虚戒里拿出一壶酒来,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那人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戒指,不知怎么的,就开了口:“姑娘,你的戒指真好看。”   苏清漪愣了愣,她低下头,抚上无名指上的戒指。当初秦子忱给她戒指的时候,她以为秦子忱什么都不懂,就是一个纯修真界的人。然而现在想起来,却才发现,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想这么多了。   她忍不住拉扯起嘴角,笑了笑,沙哑出声:“这是我丈夫给我的。”   “你丈夫必然是很爱你的。”这人点了点头,低头开始认真挖土。他明显好久没吃过东西了,其实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在努力挥舞着锄头,苏清漪本可以直接将钱给他的,可是看着对方那么认真的眼神,她又觉着,在别人能用自己劳动力换取钱财的时候去施舍,这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这是一个有骨气的人,这是伤害他的自尊;如果这是一个没骨气的人,这是助长他的懒惰。   于是苏清漪没说话,只是暗中用了灵力,让对方身体好了许多。   挖到半夜,坑终于挖好了。苏清漪从纳虚戒中拿出了几块晶石递给他后,淡道:“你去吃东西吧。”   而后便上前去,将沉竹抱起来,慢慢放进了坑里。   那人也没离开,握着晶石,皱眉看着她。许久后,他慢慢道:“你……很难过吧?”   苏清漪不说话,她捧着黄土洒在了沉竹身上。对方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他的时候,苏清漪突然道:“这是我师兄。”   “他叫沉竹。”苏清漪沙哑出声,还带着湿意的土从她手间落在沉竹身上,苏清漪慢慢道:“年少的时候,是他陪我长大,给了我关爱,不停为我付出。后来,他为我瞎了眼睛,然后又为我死去。”   “我曾有好几次,甚至有些痛恨他……”   苏清漪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对师妹比对我好。无论他怎么说,其实,他对师妹,都比对我好。师妹说她嫉妒我,焉知,我又没有嫉妒过她?”   “可我明白……”她看着黄土落在他如玉的面容上,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不是冉姝那样的人,他对我好,我记着,不会因为他对我没有别人好,我就忘记了他的好。”   “没有任何人有义务对别人好,他对我好,是他的恩情,他不愿意给了,是他的道义。哪里有因为他更偏袒师妹,我就恨他的道理?”   “年幼时是他保护我、陪伴我、教导我,给了我作为兄长的关爱。他本来可以只做一个冰冷的大师兄,可他没有。这份恩情,是我欠他的。”   “年长后,是他护着我,为此瞎了眼睛。纵然那些人是恶人,但他也大可旁观不做声,这双眼睛,是我欠他的。”   “如今,他为我死。他本来可以放任冉姝杀了我,可冉姝和我之间,他选择了挡在我前面,他本来可以谁都不管,让我死,可他没有,这条命,是我欠他的。”   “他心疼冉姝,哪怕对方再坏,他也狠不下心让冉姝死,就像无论我做了什么,他也不会让我死。我厌恶他是非不分,可我欠了他四十多年陪伴之恩;欠了他一双眼睛,欠了他一条命。”   “他杀了我爱的人,这条命抵了;他让我放冉姝,这双眼抵了;如今,这四十多年陪伴之恩……”   苏清漪闭上眼睛,低喃出声:“我该如何还?”   那人没说话,苏清漪将土改严实,然后抬手就抓了远处一块巨石过来,手握思秦将它砍成墓碑的模样,接着立在了沉竹坟头,刻上“兄长沉竹之位”。   刻好之后,苏清漪一言不发,静静注视着这一排字。   又落雨了。   雨水打在苏清漪身上,她似乎是在这里生了根,而她身后人抿了抿唇,终于出声,似是劝阻:“姑娘,落雨了,您回吧。”   苏清漪没说话,恍若未闻。   对方接着道:“死了的人有死了的归宿,活着的人也有活着的去路。”   “去路?”苏清漪慢慢抬头,有些茫然:“我还有什么去路呢?”   所有人,所有她爱的人,都死了。   她不由得低低笑出声来,看见面前人皱眉酷似秦子忱的眼,想起那一日那一句“清漪,忘了我”,她不由得慢慢大笑出声来。然而笑到一半,她实在没能忍住,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直直就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青年惊叫出声,一把捞住她:“姑娘!”   然而苏清漪没有任何回应,青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将她背起来,朝着树林外走去。   等苏清漪再醒的时候,是在一间破庙里。旁边人生了火,整个屋子里暖暖的。外面还下着雨,雨声淅淅沥沥,苏清漪睁眼躺在地上,一点都不想动弹。   她不好奇这是哪里,更不好奇为什么会来这里。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人的声音,刚刚进来,就听那人道:“你醒了?”   他的声音算不上好听,甚至有些刺耳,苏清漪转过头去,看见对方正是那个帮她挖坑的青年。他抱着柴火来到她边上,盘腿坐了下来。   他的坐姿很端正,盘腿坐下时,摆放的顺序倒和打坐一样,若不是他没有半点灵气灵根,她倒要怀疑他是个修士了。   对方熟练的将柴火舔到火堆里,上方夹着的锅发出咕噜咕噜的翻滚声。他拿了一个破碗盛了一碗几乎没什么米的米汤给她,温和道:“不管怎么样,先喝点东西,暖暖肚子吧。”   苏清漪点点头,从地上坐起身来。   他换了一身蓝色的袍子,似乎去刻意清洗过,整个人已经不复最初见到的狼狈模样。举手投足间破有教养,哪怕在一个落魄的破庙里,他递给她的碗也洗的干干净净。苏清漪终于察觉不对,举着碗没有动弹,面上一片淡然道:“承蒙公子搭救,不知公子贵姓?”   “龙音。”对方说出来的名字让苏清漪不是很喜欢,现在和龙有关的话题,她都觉得压抑。   她点了点头,遮掩住情绪道:“这是个好名字,不知寄予令尊何种期待?”   “无甚期待。”对方喝了一口米汤,慢慢道:“我没有记忆,第一次有记忆的时候,是在一片荒原。听闻别人说,在我有记忆的那天,那里有巨龙咆哮而出,而且又属于幻音宫的地界,所以我就给自己命名为龙音。”   听到这话,苏清漪霍然抬头,死死盯住了对方的脸。   期初没有想过的,只是觉得像。然而此时此刻往这个方向上想去,就惊讶发现,其实不是像,而是十分像。   面前人的脸早已经无法识别了,可是那轮廓却还在,虽然消瘦了许多,但脸骨却和秦子忱没有半分差别。   秦子忱肤色极白,而且光滑如玉,很多时候苏清漪都觉得,他大概是冰雪雕刻的,或者白玉打磨的人,冰肌玉骨,在见到秦子忱后,苏清漪才知道,真的有人是这样。这样的皮肤少有人能有,然而此时此刻,在这破庙之中,这个乞儿一般的青年露出的脖颈,却就是这样的肤色。   苏清漪忍不住伸出手去,颤抖着想要抚上对方的面容。对方却仿佛是被惊到一般,猛地退了一步,苏清漪的手却更快,一把按住他的肩头,一个定身诀就甩了过去!   对方动弹不得,冷下声道:“我救了你,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   苏清漪没说话,她颤抖着手,摸上他的面容,感受着那些疤痕凹凸不平的手感,对方眼神越来越冷,苏清漪摸着他的骨节,然后低下头去,从他衣袖中将他的手拉出来。   蓝色的袍子下,玉如的手在阳光下格外白皙,那手指骨节分明,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她的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她伸出手去,拉开了他的腰带。对方脸色一变,冷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清漪不说话,她拉开他的衣衫,将他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   夹杂着雨丝的风有些冷,对方不由得稍微抖了一下。   她的手攀附上他光洁的身子,一道一道疤痕抚摸过去。   他身上每一道疤痕她都认得,他身上每一处不同她都记得。   她又哭又笑,终于确认,然后一把将他揽到怀里,欢喜出声:“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   “姑娘自重!”他实在是无法忍耐了,苏清漪却不肯放他,认真道:“不自重,在你面前,我一点都不想自重。”   青年:“……”   苏清漪将他抱了一会儿,终于想到:“子忱,你冷了吧?我给你把衣服穿上。”   对方皱起眉头,终于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道:“你……认识我?”   “认识,”苏清漪握着他的手,温柔道:“你就是我丈夫啊。”   秦子忱没说话,犹自瞧着她。苏清漪抚向自己手上的纳虚戒,低声道:“你看,这就是你送我的,你不认得了吗?”   看着这枚戒指,秦子忱的没有微微松开。   最初他其实就是被这枚戒指吸引,他甚少觉得什么东西让他在意,却在看到这枚戒指的时候觉得,这枚戒指格外漂亮,必然是人废了极大心思的。   后来这个姑娘告诉他,这是爱人所赠,他心里居然毫不意外,仿佛自己早已知道一般。   除了这枚戒指,其实这个女子也不寻常。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总觉得她格外熟识,在林子里看了她许久,见着她失落难过,居然会有那么些隐隐的触动。   她难过,他就无法离开,总就想站在她身后,好像他在,她就不那么难过了。   回想着这一切情绪,秦子忱觉得,她可能,也确实不是在骗他。   于是他放松下来,任由她帮他把衣服一件件穿上,也没说话。等苏清漪将他的衣服穿上后,解了他的定身咒,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想起来:“你的剑呢?”   那日她醒过来就发现秦子忱的佩剑不见了,她本来以为是因为秦子忱死了,所以剑也没了。此刻秦子忱好好的,剑自然是当日跟着他走了。听她的问话,秦子忱想了想,从旁边的草堆里将自己的剑掏了出来,皱眉道:“你说这把?”   苏清漪看着剑身上还带着草的白玉剑,咽了口口水,好半天,终于道:“对……就是这把。”   秦子忱垂下眼眸,握着剑点头,认真道:“这是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苏清漪赶忙挥手:“我没打他的主意。”   秦子忱没说话,苏清漪想了想,突然道:“你能让我瞧瞧它吗?”   秦子忱犹豫了片刻,然后还是将剑递给了苏清漪。   白玉剑被苏清漪慢慢拔了出来,先露出上面绘着的桃花,然后就是绿色的菜叶、菜汁、还有砍树留下的树脂、树汁……等剑拔出来的时候,瞧着上面斑驳的痕迹,苏清漪沉默了许久后,终于道:“那个……子忱,你平时,都拿它做什么?”   “切菜,”秦子忱皱起眉头,认真回想:“砍树,砍柴,砍……”   “好了,”苏清漪抬手,已经很幻想出秦子忱的日常生活,认真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了。我只问一句,”苏清漪哭笑不得:“砍得还顺手吗?”   “切菜,长了点。”秦子忱对她的问题回答得很认真。   苏清漪忍不住笑出声来,低下头去,将剑横在面前。   巨大的喜悦感慢慢涌了上来,她的内心似乎又活了过来,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人活着。   真的活着。   她的手温柔拂过剑身,然而身边人却毫无反应。苏清漪拂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不对,猛地抬头,看着面前人淡然沉稳的样子,终于想起来……   他没有灵根。   他的灵根没了,他元婴也没了,他的剑根没了,他的剑骨也没了。   他的身体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苏清漪呆呆看着对方,秦子忱皱起眉头:“何事?”   “你……”   “你等我一下!”苏清漪猛地站起身来,冲了出去,她小跑到破庙外面,拿出传音符来叫云虚子:“师祖,师祖!”   “怎么了?”对面传来鸡叫声,云虚子不耐烦的骂了句:“别吵!”,然后又转过头来继续道:“徒孙,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   “我找到子忱了!”   “什么?!!”云虚子惊叫出声:“在哪里?他怎样了?他……”   “他不记得了。”   等到见面的欢喜退去,苏清漪才慢慢回神,皱起眉头道:“他如今,什么都不记得……”   “不记得……”云虚子喃喃出声:“那我岂不是白养他了?徒孙,你以后要记得好好服侍我,你师父忘了,你不能忘啊!”   苏清漪:“……”   她真佩服云虚子这种从来不找重点的能力。   “而且,”忽略了云虚子不着调的话,苏清漪接着道:“他的灵根没了,剑骨没了,剑宫没了……”   “他和一个凡人,”苏清漪说出这话来,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难过:“没有任何区别了。”   云虚子终于不说话了,对面的鸡还在咕咕咕叫着,苏清漪忍了一会儿后,慢慢道:“师父,我先带他回来吗?”   “先不要吧。”云虚子叹息了一声:“你那日在浓雾中见着他,后面他又从萧溯那里被放出来,可见你当时见到的很可能不是他,而是有另一人伪装。如果有人伪装之术如此出神入化,他们针对子忱,怕是一定会在子忱失踪后来天剑宗蹲守。子忱如今没了自保之力,你此时带他回来,还是太冒险了。如今你先不要和宗门内部联系,等我们查清事情原委,至少先把萧溯抓出来后,你再回来。”   “好。”苏清漪应下声来,又和云虚子说了几句后,等转头回了破庙,就发现,破庙里空无一人,早已是人去楼空,只有热汤还在火上沸腾,苏清漪脑子一嗡,随后立刻将神识放出去,找到了秦子忱离去的方向后,瞬间追了上去!   凡人和修士的差距甚大,顷刻之间,苏清漪就出现在秦子忱面前,然而秦子忱仍旧不说话,埋头往前拼命奔跑。   他这样一个劲儿逃开她的样子让苏清漪心中闷痛,一个木系符篆扔了出去,藤蔓瞬间破土而出,将秦子忱困在了中间,苏清漪从天上飘落下来,张了张口,许久,终于道:“你跑什么?”   秦子忱不说话,淡然而沉默看着他。苏清漪有那么多话压在了口中,她想骂他,想哭着质问他。   她这么找他,等他。   他知道她过得多苦多难吗?   他还见着面就跑,他知道她心里会有多难过吗?   然而理智压住了她所有负面情绪,她怕吓着他,也知道他此刻只是忘记了她。于是可以柔和了声音,慢慢道:“子忱,我不会害你……”   “我知道。”   秦子忱淡声开口,面色不改:“我认得你。”   苏清漪愣了愣,听着他继续用波澜不惊的声音道:“虽然我不记得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看见你,我就知道,我认识你,而且你在我生命里,很重要。”   “看见你哭,我就想拥抱你;看见你难过,我就想陪伴你。”   苏清漪听着他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眼睛酸了起来,仿佛有千万委屈涌了上来,想扑到这人怀里,嚎啕大哭,说尽她的委屈苦楚。   秦子忱静静看着她,面色淡淡的,语调如此平坦,却说着这样直入人心的话语:“虽然没有见过多少人,可我却也觉得,这世界上无论有多美的人,都不会比你更美。有多好的人,都不会比你更好。所以,”他慢慢移开视线,淡道:“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苏清漪微微一愣,听着对方道:“我想,我曾经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对不对?”   “对……”苏清漪沙哑出声:“你是剑道第一人,是修真界第一门派天剑宗首峰峰主,是如今天剑宗最有期望渡劫飞升的人。”   “然后,”秦子忱,慢慢开口,眼神有些飘忽:“我成了一个废人。”   “没有!”苏清漪惶恐出声:“你没有!”   “我方才,听得明白,”秦子忱神色一片淡然,瞧不出丝毫痛苦:“在你的世界里,凡人,就是耻辱。”   “没有!”苏清漪连忙否认:“子忱,我也是凡人,我和你相爱的时候,我们都是凡人!修仙不修仙,这不重要!”   秦子忱没说话,他明显有了自己的认知。他抚摸着怀中的剑,慢慢道:“其实你们不说,我心底也知道。我是一个废人,一个又丑陋、又可怕的,废人。”   说着,他慢慢勾起嘴角:“你看,我面容如此丑恶;你听,我声音这样难听。我抱着这么华美的剑,却只能拿它切菜砍柴。仙师,”他慢慢道:“我想守护你,在我能拔出剑的时候。如果我拔不出剑,那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人去爱。”   “我已经耽误了这把剑,”他音调有些苦涩:“我不想耽误你。”   话刚说完,他就被人猛地撞在了树上,措不及防间,脸上的布就被拉扯下来,女子猛地吻了上去,他慌忙去拉她,她却一把按住他的手,将他死死抵在了树间,闭着眼睛,垫着脚,狠狠的撕咬他。   她的吻又狠又霸道,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小姑娘无尽的委屈。   他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慢慢软化了下来,双眼静静凝视着她,等她吻完离开,靠在他胸口,低声啜泣起来。   “秦子忱,你没有良心。”   秦子忱一时有些无措,听见对方道:“你嫌弃我长得太好,要对我始乱终弃,你没有良心!”   秦子忱:“……” 第70章 沧州之九   秦子忱被她哭得愣了愣,一时竟有些茫然无措,支吾了半天道:“你别哭了……”   “你嫌弃我……”   “我没嫌弃你。”秦子忱有些无奈:“我是觉得自己不好。”   “那你是嫌弃我眼瞎!”苏清漪抬起头来,认真的瞧着他,秦子忱下意识就想去挡住他的脸,苏清漪一把抓住他的手,恶狠狠道:“遮什么遮!你那块破布对我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我一开始就看清楚你的脸了。一开始我都没觉得你丑,现在更不会觉得你丑!”   “你……”秦子忱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低声道:“人家都说良禽折木而栖,你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呢?”   “你都说是良禽,我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做禽兽做的事?!”   苏清漪白了他一眼,抱着他,将头靠在他胸前,认真道:“子忱,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说话的时候,她还微微颤抖,仿佛是无法控制的一般,低哑着声音道:“你还活着,这是我这辈子最感谢老天爷的事了。”   “所以,子忱,”她紧紧抱住他,明明她才是高阶修士,明明她比他强大、比他美丽,无论从任何一个条件上看都比他好太多,她却仍旧仿佛是站在更劣势的那一方的人,将他死死抱着道:“不要抛下我,好不好。我活得好不好,幸不幸福,是我来选择的,不是你。”   秦子忱没有说话,他抿紧了唇。好半天,他终于道:“好。”   感情这种事……   秦子忱想,从来都是靠消磨的。   你越要让对方放弃,对方出于道义、出于叛逆,都会越不肯放弃。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如果两家人没有拼死阻拦,让这两个人在一起,柴米油盐酱醋茶,家庭的差距慢慢显现,时间久了、长了,干净必然就慢慢消退了。   所谓在巨大差距下还矢志不渝的感情,往往是因为没有经过时间的消磨就戛然而止,所以才显得格外动人悲壮。   他现在拦着她,她只会更加反叛,努力证明她的爱情。所以他不说话,不拒绝。   他想,等有一天,她真正意识到两个人巨大差距所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她就会离开。   秦子忱静静瞧着她,看她在他应下“好”字后呆呆开头,茫然看着他。许久后,苏清漪不可置信问:“你不走了?”   “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似乎所有事情都会答应她的宠溺。苏清漪埋下头去又死死抱住了他,好半天后,终于道:“走,我带你回家。”   秦子忱点头,苏清漪就将无道召了出来,然后站到剑上,对秦子忱伸出手。秦子忱认真看着这把悬浮在空中的飞剑,好久后道:“它不会因为上面的人太重从天上掉下来吗?”   无道微微一抖,秦子忱皱着眉头,认真道:“我觉得这剑不安全,我们还是换一个方法回去吧。”   苏清漪:“……”   一个剑修居然觉得御剑不安全,这失忆也太彻底了!   苏清漪憋了口气,微笑道:“子忱,剑修都是御剑飞行的,你上来,我带你飞一次,你就知道其实御剑很安全了。”   秦子忱想想,终于点了点头,认真道:“好,你带我飞。”   苏清漪:“……”   这么一本正经讲这种话,子忱,你真的还好吗?   然而面前人似乎完全不能知道苏清漪奇怪的点,视死如归的样子将手交给苏清漪。苏清漪一把将秦子忱拉了上来,剑身微微一颤,秦子忱面色不改,无道腾空而起,直上云霄,苏清漪抓着秦子忱的手,看见风瞬间将他的头发冲得往上直立而去,遮住了他整张脸。   苏清漪:“……”   她连忙施了个避风诀为秦子忱挡住风,然后着急道:“子忱,你还好吧?”   “姑娘,”秦子忱面色平淡,眼中有了些疑虑:“你真的,不是在欺负我吗?”   苏清漪拼命摇头,看着面前认真思考的秦子忱,内心有些崩溃。   她感觉,失忆后的秦子忱,画风十分清奇。   “好吧……”秦子忱叹息出声:“你开心就好。”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苏清漪大叫出声,然后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子忱,你是不是不记得我的名字?”   秦子忱点点头。苏清漪看着他,认真道:“我叫苏清漪,清水的清,涟漪的漪。”   说着他,她在他手心上慢慢写出这两个字,然后又抬头看他道:“你叫秦子忱。”   她的手很柔软,温热,指尖在他掌心划过的时候,撩得微痒。秦子忱静默着看着她,听她喋喋不休说着他们的故事。   她说他们相识在二十一世纪,怎么认识、怎么相爱、怎么分别。又在这个世界,怎么重逢,怎么再一次相爱,怎么再一次分别。   这些故事仿佛在她心底过了几万遍,每一个画面都如此清晰,每一个片段,她回顾都恍如昨日。她说得那么详细,一路从小石镇到天剑宗脚下,都还没说完。   她带着他来到天剑宗脚下一个小镇,然后在城郊寻到了一套房子,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你以前买给我的房子……其实你就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但大家都以为是因为你喜欢我。”   话刚说完,小院的门突然打开,张大妈挎着菜篮站在门口,见到两人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秦子忱的脸,更是惨叫起来。   苏清漪面色一变,秦子忱却仿佛习惯了一般,好在张大妈只是叫了一声,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插着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些邪祟胆子可真够大的!信不信我让静衍剑仙来收了你!”   已经知道自己是静衍的秦子忱:“……”   张大妈犹自没有发现两人的不对劲,插着腰继续道:“你要知道,我住这房子的主人,可是静衍道君的外室苏清漪!你上天剑宗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我家主人的大名?!我告诉你,要闹事去其他地方闹,别站在这门口,要是我家主人回来,带着整个天剑宗灭了你们!”   “张大妈……”苏清漪实在听不下去了,揉着太阳穴道:“是我,苏清漪。”   “苏仙师?!!”张大妈震惊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道:“你这是换了一张脸吗?怎么比以前漂亮这么多?大脚!大脚你出来,看看这是苏仙师吗?!”   “来了来了。”张大脚提着斧头急急忙忙冲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清漪一圈,苏清漪仍他打量着,片刻后,张大脚转头和她母亲认真道:“你就当她是吧。”   “什么叫就当我是?我本来就是啊……”苏清漪有些茫然。张大脚不敢看她,悄悄同张大妈道:“这是个高阶修士,你要戳穿她,她把咱们杀了都有可能!”   都知道我是高阶修士还当着我的面说这种悄悄话,是不是傻……   然而为了不让大家尴尬,苏清漪决定不说话了。张大妈和张大脚让开了屋子,苏清漪带着秦子忱走进去,走了几步,苏清漪实在忍不住,转头同张大妈道:“我真的是苏清漪。”   张大妈翻了个白眼,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是很尊敬这个高阶修士,忙轻咳了一声道:“嗯,我知道。仙师您抛弃了俊美有钱修为高的静衍道君,找了一个……长得格外引人的凡人,您一定是苏姑娘,没毛病。”   “你!!”张大妈口无遮拦说她,她无所谓,然而三番两次讽刺到秦子忱,苏清漪就不能忍了。高阶修士的威压猛地放了出来,张大脚和张大妈脸色瞬间大变,秦子忱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苏清漪转头看着他眼里温和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将威压收了回来,从腰间拿出天剑宗的令牌,冷声道:“天剑宗办事,你们滚罢。”   张大妈和张大脚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苏清漪就是天剑宗的人,此刻天剑宗的人来了,还是个高阶修士,他们就这么放弃了这个房子,苏清漪应该,不会怪他们吧……   想了想,张大妈和张大脚立刻道:“仙师放心,我们马上就走!不过仙师,”张大妈小心翼翼道:“我能把我的东西带走吗?”   “赶紧。”苏清漪觉得有些烦躁了,拉着秦子忱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走进房间后,能听到张大妈砰砰搬家的声音,她似乎连锅都没放过,全都带走了。苏清漪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不免有些气闷。只是看见她的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像每天都是定时打扫,她心里对张大妈的怨气又忍不住小了许多,觉着作为一个下人来说,张大妈还是尽心尽力了的。   秦子忱以为苏清漪还在气闷张大妈对他说的话,想了想,他倒了杯水,走到苏清漪身前,递给她,淡道:“我不在意。”   “我知道你不在意。”苏清漪翻了个白眼:“我在意就够了。”   秦子忱没说话,一时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好久,才终于道:“其实,她说的也是实话。”   “你别说了。”苏清漪将杯子放在一边,打断他道:“说这么多,你不如抱抱我。”   说着,苏清漪抬起头来,仰头看着面前蓝袍白衫的男子,张开手,潋滟的眼里全是委屈,嘟囔道:“要抱抱。”   秦子忱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半弯下腰去,将苏清漪抱在了怀里。苏清漪满足出声,靠着他的肩窝道:“还要举高高。”   秦子忱没说话,抿紧了唇,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将她抱了起来。   骤然腾空让苏清漪惊叫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低下头来,闭上眼睛,嘟起嘴道:“要亲亲。”   秦子忱愣了愣,他未曾想过,她居然真的浑然不在意他脸上的疤痕,仿佛他是个正常人一般,靠近他,温暖他。   他心里忍不住柔软起来,有什么从心底涌出,在心中翻滚,激荡。他将她温柔地放了下来,苏清漪有些诧异睁眼,茫然道:“怎么了?”   为什么不亲她?难道在秦子忱心里她没有魅力了?   秦子忱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像一只正在玩耍着突然被打断的小猫,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有了一丝期盼,慢慢道:“你可以看着我吗?”   苏清漪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秦子忱在介意什么。他始终介意他的长相,他脸上的疤痕。他始终担心她是在强逼着自己在爱他。他自卑到了骨子里,一直不能确信她的爱情。   苏清漪不由得心里泛酸,静静注视着他,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子忱抬起手来,双手微微颤抖着捧起她的面容,小心又认真的开口:“我可以,亲亲你吗?”   “可以。”苏清漪激动出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秦子忱:“……”   好半天,他终于有些无奈,叹息出声道:“好姑娘,矜持一点。”   一听这句好姑娘,有些画面涌入脑海,苏清漪瞬间通红了脸。   秦子忱闭上眼睛,低下头来,而苏清漪就一直睁着眼,努力看着他。   他的每一道伤痕,他每一根睫毛,他呼吸喷吐在她的面颊上,柔软而冰凉的唇贴上她的。   他一下又一下,有耐心的亲吻她的唇,然后终于伸出舌头,轻柔而温和的试探过来。   他的吻始终那么温和,似乎是怕吓着她,细细密密,却又绵长。   从未想过一个吻是能表达人这样多的情绪的。可是从他的表情、他的方式、他急促又可以压制的呼吸间,苏清漪却觉得,对方似乎将所有情绪,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过来。   他的不安、他的惶恐、他的喜悦、他的悲伤。   还有他如此浓烈的,哪怕所有事情都忘记、却都未曾消失的爱情。   苏清漪感受着这一切,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慢慢流了出来。   而秦子忱闭着眼睛,心跳的飞快。指下是她光滑的皮肤,可以想象到她美丽的容颜,他不敢睁眼,面对她的模样,他会觉得,这样的自己亲吻着她,是一种亵渎。可他停不下来,总是忍不住想着。   她在注视他,看着如此丑恶的他,却始终没有叫停。   她不叫停,他就无法停下来。   无论是这个吻,还是这场爱情。   许久后,秦子忱气喘吁吁睁开了眼睛,看见她的眼泪,不由得愣了愣:“你怎么了?”   “子忱……”苏清漪扑进他怀里,抽噎着出声:“你一定……一定过得很不好。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一定过得不好。”   秦子忱没说话,他抱着她,抚着她的头发,温和道:“过去了。你看,”他声音里有些笑意:“我都忘了。”   苏清漪拼命摇头,她趴在他胸口,认真道:“我不能忘,也不会忘。子忱,”她抬起头来,那么认真看着他:“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秦子忱笑了笑,笑容你全是苦涩。他拨弄着她的头发,好久后,才慢慢说出一声,哦。   她没有保护好他,始终是因为他太无能。   两人在屋里说话的时间,张妈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苏清漪听见外面没了声音,抬头同他道:“我们去买些要用的东西吧。”   “你去……”   “你要我抬东西回来吗?”苏清漪抬眼看他,秦子忱终于不再说话,苏清漪想了想,也不愿逼他,便从纳虚戒里拿出一个帷帽来,带在他头顶,无奈道:“好了,爱美的静衍道君,这样可以了吧?”   秦子忱被她说得有些别扭,却也没说什么,被苏清漪拖着出了房间。   两个人清点了一下屋里少了的东西,便去了集市。买东西这种事向来是女孩子擅长的,苏清漪就沿着街走过去,按着清单一路买买买。大件的家具让人直接送货到家,小的东西就都交到秦子忱手里。   虽然没有了修为,可是剑修的体魄还是在的,秦子忱手里的东西垒起来,让他几乎看不到前面的路,却也没有让他觉得多累。听着苏清漪欢快的声音:“子忱你来。”   “子忱你吃这个。”   “子忱你看哪个颜色好看?”   他就觉得无比欢喜。他静静跟在她身后,被她拉着宽大的袖子,蹦蹦跳跳走在前面。   听说她是大乘期修士了,却还是像一个小姑娘,没有半点稳重的样子。卖冰糖葫芦的人从他们身边吆喝走过,她叫住对方,买了一串糖葫芦,然后转头和秦子忱道:“我和你说,其实这些糖葫芦,都特别酸,不好吃。”   “那为何还买?”秦子忱有些不理解,苏清漪笑眯眯道:“为了拍照啊。来,”说着,她拿出一面溯世镜,举高来,一手将糖葫芦搭在他唇边,一手摆成“v”字,喊了声:“茄子!”,随后便看见溯世镜定格在了苏清漪大笑着叫茄子,秦子忱一脸茫然的画面上。   苏清漪将溯世镜拿进细看,走着道:“你走后我特别后悔,应该多留些你的样子的。这样至少我还可以有点东西睹物思人。”说着,苏清漪声音就沙哑起来,秦子忱双手抱着东西,腾不出手来拉她,看她握着溯世镜,似乎随时都要哭的模样,秦子忱忍不住皱了皱眉。片刻后,他终于道:“你抬起头来。”   “啊?”苏清漪呆呆抬头,话音出口的瞬间,一个吻就隔着帷幕落在了她脸颊边上。   “不难过,我在。”对方立刻直起来,然后就仿佛害羞似的,转过身往前走去。苏清漪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后赶忙追了上去,笑道:“子忱,你刚才是亲我了吗?你是在安慰我吗?你等等我,别走这么快,再亲一下啊……”   秦子忱:“……”   好后悔做了这种事情怎么办?好丢脸……   一路打闹着买了许多东西,到了日落时分,两个人终于打算回家了。苏清漪一手握着那串糖葫芦,一手牵着秦子忱的袖子,大摇大摆走在路上,秦子忱突然顿住了步子,将目光落在了一根发簪上。   那是根很朴素的木簪,雕了朵玉兰花,看上去温婉雅致,苏清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后道:“想要?”   秦子忱摇了摇头,又转身离开,苏清漪有些闹不明白他了,追着走了上去:“你想不想要啊?想要告诉我啊,我帮你买。”   “不要。”秦子忱果断拒绝,苏清漪想了想又道:“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的钱都是你之前给我的,你其实特别有钱!”   “哦。”秦子忱步履匆匆。周边行人越来越少,苏清漪看着并没有怎么搭理她只知道往前走的秦子忱,心中暗哼了一声,决定放个大招。   她将最后一颗糖葫芦探了过去,拦住了秦子忱的步子,不满道:“吃掉。”   “不想吃了?”秦子忱转头问她,皱着眉头:“不想吃就扔掉吧。”   “哎呀我让你吃掉你就吃掉啦!”苏清漪不满开口,撩起他的帷幕便道:“不方便我帮你撩啊。”   秦子忱:“……”   不想和她多做争执,秦子忱还是张开了口,咬上了糖葫芦。他的唇没手上,还保持着当初的样子,又长又薄,粉色如樱。他要开糖葫芦,秀气而细致的咀嚼着。少数冰渣落在他唇上,苏清漪在他解决这些糖渣之前,突然踮起脚就亲了过去,舌头迅速将糖渣卷席道了嘴里,而后在秦子忱错愣间,咂咂嘴说了句:“好甜。”,然后便将糖葫芦棍子一甩,转身走开。   看着呆愣的秦子忱,苏清漪微微一笑,低哑着说了句:“糖甜,人也甜。”   说完,便负手转身离开。   仿佛又火猛地升腾而起,燎了秦子忱面上整个平原。他深吸了一口气,跟上苏清漪。   苏清漪一回头,便看见夕阳西下,田间小道上,男子头戴帷幕,身着蓝袍白衫,如玉的手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静静跟着她。   “秦哥哥。”她忍不住叫他。   “别乱叫。”秦子忱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觉着苏清漪怎么这么大胆。苏清漪朗笑出声来,眨了眨眼,点头道:“好,那就叫情哥哥。”   秦子忱:“……”   “走,”苏清漪转过身,走在前方,领着身后人走向前路,突然有了无限满足,温和了声音:“我带你回家。” 第71章 沧州之十   两人将屋里打扫好,安定下来,秦子忱就自己去厨房弄吃的。他如今只是凡人的身体,并未辟谷,苏清漪联系了云虚子,云虚子一听他们在山脚下,二话不说就冲了下来,进门就道:“苏清漪,我的宝贝徒弟呢?!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话说间,云虚子神识一扫,就发现柴房有人,在苏清漪还没赶下来之前,就冲到了柴房,然后就看见自己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得意门生蹲在灶火面前,袖子被火撩得破破烂烂,脸上带着些黑色的灰,皱着眉头往里面加火。   云虚子:“……”   不对,这一定不是我的宝贝徒弟秦子忱!这一定有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道:“这位公子,请问你见到我的徒弟秦子忱了吗?”   秦子忱:“……”   片刻后,他沙哑着声道:“我是。”   云虚子面上表情慢慢裂开,秦子忱不由得有些低落,握着柴火垂下眉眼,失去了仰头看着面前人的勇气。   谁知道云虚子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在他惊愣之间,云虚子感动道:“子忱!你终于活成为师期盼的样子,成为为师心中的小乖乖了啊!”   秦子忱有些诧异抬头,云虚子伸手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时候我就带你去养鸡,你连看都不看那些鸡一眼。鸭子啊、鹅啊,什么都不愿意养。我还带你做饭,你连柴火都不愿意碰。我和你说,如果你不碰可以,那你得学会引火诀。结果,你居然当场学会了引火诀啊!!”   “当时为师就想,我到底是去哪里收了你这样的孽徒!!”   秦子忱:“……”   “子忱,”云虚子放开他,红着眼,认真道:“如今,你肯陪为师养鸡了吧?”   “这位……老先生,”秦子忱有些犹豫开口:“你是谁?”   云虚子僵了僵,片刻后,他捂住眼睛,甩袖哭着跑了出去。   “嘤嘤嘤苏清漪你老道出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他怎么可能只知道你连我都忘了啊!”   苏清漪刚刚从屋子上走下来,和云虚子刚打了个对照,当场就别云虚子劈头盖脸的训,云虚子一面训她一面抬起手来想戳她脑袋,红着眼愤道:“我是他师父啊,这个小白眼……”   “你别碰她!”云虚子手还没戳到苏清漪脑袋上,就被赶出来的秦子忱一把截住,云虚子抬着头,呆呆看着皱眉瞧着他的徒弟,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奔着跑了出去。   秦子忱面色一僵,两人默默看着那个跑远的蓝袍老道,好半天,秦子忱终于有些不安道:“没事吧?”   苏清漪面上神色一言难尽,慢慢回答:“应该……没事吧。”   “他是?”秦子忱皱着眉,苏清漪一脸同情道:“你师父。”   秦子忱整个人都僵了,苏清漪接着道:“把你养大的那个……”   秦子忱不说话了,想了想,苏清漪推了推他道:“去道个歉呗。”   云虚子没跑远,正蹲在外面树下,时不时回头看屋里一眼,两个人都瞧见了,秦子忱听苏清漪的话,想了想,点了点头,终于走了出去。   他停在云虚子背后,也没说话,云虚子背对着他,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秦子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天,终于道:“师父,我错了。”   “你也知道你错了?!”云虚子猛地跳起来,怒道:“我养你多不容易!你也……”   “可是,你想打清漪,这是不对的。”   云虚子:“……”   这叫打她?戳一戳,这叫打她?苏清漪又不是泥巴捏的陶娃娃,陶娃娃也没不让戳的!   “你简直是……你简直是……”云虚子又气又恼,秦子忱瞧着他,认真道:“师父,她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你可以打我。”   云虚子:“……”   他也是受够了……   “算了!”云虚子不满出声,甩袖道:“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我不管了。先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云虚子探出手去,按在他的脉门上,然后将神识探了进去,在他周身游走了一圈后,再睁开眼时,眼里一片淡漠。他甩开他进院子里找了苏清漪,有些低沉道:“你同我来。”   苏清漪一看云虚子的表情,心便沉了下去,转头同秦子忱打了一声招呼,便跟着云虚子进了屋里。进屋之后,云虚子有些沉重道:“他是伤了仙根。”   “仙根?”   苏清漪愣了愣,对这个东西闻所未闻。云虚子皱着眉头道:“仙根其实也叫仙缘,你知道,修仙讲究两样东西,一个是灵力,一个是悟性。你在能储存多少灵气由你的经脉决定,你能吸取多少灵气、吸取速度有多快,由你的灵根决定,因为灵根和经脉就这么清楚存在于人的身体里,所以大家对灵根经脉十分看重。而悟性一时,由于虚无缥缈,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天生的,所以不加以重视。但实际上,悟性的高低,则是由仙根决定的。”   “仙根存在于人识海之中,仙根消失,识海就会随之消失。仙根有两种方式出现,普遍来说,与传承有关。凡是修士,往上追溯,家族大多也是出过修士的。他的长辈最后所到境界越高,他的悟性就会越好。另一种,则就是他本身就是天道独宠之人,自然会天生就有仙根。”   说着,云虚子叹息了一声:“子忱出身名门,虽然他满门皆已羽化,但家族中多有飞升大能,所以他仙根本是极好。然而如今……”   “那,”苏清漪声音出来,有些干涩:“有什么办法吗?”   云虚子沉默了,好半天,终于道:“灵根可夺,经脉可续,唯有这仙根……”说着,云虚子抬起头来,看着她,眼里有些悲悯:“仙根既断,便再无仙缘了。”   苏清漪没说话,仿佛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好半天,她终于道:“其实……也挺好的。”   说着,她站起身来,步履踉跄着往外走去,重复着:“真的,挺好的。”   “宿主……”系统声音传来,有些担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苏清漪笑了笑,反复道:“挺好的,不是吗?本来我们就是凡人,我和他相识的时候,两个人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没什么长生大道,活一百年就是长寿了,他也就是过回了本来该有的生活而已。有什么不好呢?”   说着,她的声音却带了哭腔,系统叹息出声:“宿主……”   话音刚出,苏清漪就再也扛不住,扶着长廊的柱子,猛地滑倒在地,靠着柱子,将脸埋进了双膝里。   长生岁月,他回到了最初的人生里去,她呢?   对于有着千万年寿命的她而言,一个凡人的寿命,听上去无异于在现代里,听见医生对她说,秦子忱只剩下一个月时间。   一百年太短了。   对于修士来说,一百年,便就是眨眼蜉蝣。   什么都没有品尝够,就要结束。   她抱着自己,低声啜泣着,想到秦子忱淡漠却满是失望的眼,想起秦子忱那句:“我曾经也是个很优秀的人吧?”,她的心里,就仿佛是刀割一般。   哪怕她能忍,她能接受失去他,她能接受陪伴他短暂的时间,然后失去他,甚至在失去他后,也就此了结这一生,可她不能接受,让习惯了站在高处的秦子忱,这样狠狠摔落下来,然后就再也爬不起来。   哪怕他都忘了,哪怕他都不记得,可是优秀是一种习惯,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应该有的样子,便无法从容面对一个普通的自己。   她怕他难过,她怕他痛苦。   她怕他本来就只有短暂的一生,还要活得抑郁不甘。   苏清漪抱着自己,低声呜咽着,秋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飘落在她身上,打湿了她的衣衫。有人慢慢走到她身边,遮住了细雨,苏清漪抽噎着抬头,便看见面前人蓝袍白衫,带了个白玉面具,撑了紫竹十四节桃花雨伞,静静站在她面前。雨伞上的桃花盛开在雨水中,摇曳生姿,他的伞斜偏着挡在她上方,为她遮风避雨。   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下来,她就这么呆呆的,满脸是泪看着他。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过了好久,却只是将伞放到她手里。然后弯下腰来,将她打横抱起。她拿着伞,撑着他们两个人,他抱着她上楼,进了屋子,然后放在床上。   房间里干净温暖,他给她拿了干净的衣衫,她换好后,他端了热水来,坐在床边,细细给她擦了脸和手。   整个过程里他一直没说话,安静而沉稳,她坐在床上,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细致替她擦拭着每一根手指,眼泪忍不住又涌了上来。   对方微微一僵,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有些无奈道:“怎么又哭了?”   “你以前……”她抽噎着,继续道:“你以前,也这样,为我擦手。”   秦子忱没说话,低着头,带着温暖的帕子覆在毛孔上,温暖让人内心一片安稳。   “我……不知道怎么办。”秦子忱慢慢开口:“你在哭,我看着心疼,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如果我和你说,让你不要哭,那你把所有难过放在心里怎么办?可是你一直哭,我什么都不做,我又觉得心疼。”   苏清漪轻声抽噎,可此时此刻,她却觉着,哭泣并不是什么太悲伤的事情。   更难过的,是当你想哭,却哭不出来;当你哭出来了,却发现并没有任何人在倾听、在等待、在安慰。   很多时候,哭只是撒娇的一种方式。   如果哭泣不是让别人安慰的一种暗语时,那便真是莫大的悲伤了。   “我喜欢用温热的帕子擦干净手和脸的感觉,”秦子忱慢慢说着,他的语调又慢又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莫名安定下来:“这个过程里,什么都不用想,会觉得内心很平静。所以,我其实只是想和你说,”他抬起头来,淡然清澈的眼静静注视着她:“不要难过了,我在。”   苏清漪愣了愣,片刻后,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死死抱住他:“子忱,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嗯……”秦子忱低应出声,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地、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她。   “子忱,”苏清漪抱着他的手逐渐变紧:“我好怕再失去你。我知道这些话太矫情了,可是,秦子忱,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过得好难。”   未曾让人宠过,那一个人跋山涉水,也不过就是跋山涉水。   曾让人宠过,那所有一个人的路途,就会变成火海刀山,分外艰难。   见过光明,才只黑暗;感受过温暖,才懂得寒冷。   得到过,才知道失去;被爱过,才明了孤寂。   “我一想到,百年之后,你就要进入黄土,我就觉得,后面的人生,太难了。”   “我撑不下去……”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秦子忱抱着她,抚着她的发,慢慢道:“其实,没有关系。”   “就算我是个凡人,可是我也会有轮回。你若爱我,那每一世,你都来找我,每一世,我都和你相爱。”   “万一……万一你忘记我了呢?”苏清漪含着眼泪抬头,秦子忱在面具下忍不住笑了笑:“我现在,不就忘记你了吗?”   苏清漪微微一愣,秦子忱将头偏过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觉得,我爱你这件事,和我记得你,不记得你,没有关系。我一见到你,就知道,我该爱你。”   “如果我注定不能修仙,清漪,我就一直陪着你。”秦子忱的声音很温柔:“也许我们会有几个小宝宝,我走了,你还有他们。等过些年,我转世,你来找我,我再同你一起修仙。如果还修不了仙,那我再陪你一百年,再转世,你再来找我。”   “你别害怕,”秦子忱的声音仿佛是带着让人为之镇定、充满勇气的力量:“我一直爱你,直到你不爱我的那一天。”   苏清漪没说话,她趴在他胸口,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充满了勇气。   这是和之前他不在时不同的心境,虽然她在大乘期,可一个人面对风风雨雨,她总会软弱。然而只要他在,无论他似乎凡人还是剑仙,似乎都能给她指明方向,似乎都无比高大站在她身后。无论她在哪里跌倒,跌得多惨,他都能把她扶起来。   她伸出手去,揭下他的面具。他一把按住她的手,苏清漪认真看着他:“你不需要。”   秦子忱有些松动,苏清漪将他的手拉开,将面具取了下来,露出那些狰狞的疤痕,然后坐起身,低头吻了下去。   她细细亲吻他的伤疤,让他害怕得颤抖起来。似乎是觉得有些羞耻,又似乎是觉得欢喜。他说不清他的情绪。紧闭着眼睛,让苏清漪一点一点亲过他脸上的伤疤,落在他唇间。   他微微颤抖,紧绷着身子,苏清漪解开他的衣衫,露出他白皙完美的身躯,她坐在他身上,两人喘着粗气凝视对方。   “你什么都忘了,这还记得吗?”她低笑着发问。秦子忱沉默了片刻,翻身将苏清漪压了下去。   苏清漪微微一愣,在心里对系统暗骂:“他不是天天吵嚷着什么要跑啊……什么配不上我啊,怎么这时候都不拒绝犹豫自卑一下?”   系统有些无语。   “他不刚才和你说过要生宝宝吗?”   苏清漪:“他是不是太善变了一点?”   系统:“其实我觉得吧……他是用这个方法,骗你哄他吧……”   苏清漪:“……”   片刻后,她忍不住用一个词总结秦子忱:“矫情……”   系统:“嗯,恭喜你,终于正确认知道了攻略目标属性,5分。”   系统话音刚落,就传来了加分的声音,伴随着脑海中一阵白光,苏清漪喘息着想——这系统太不正经了!   然而升级的声音刚完,苏清漪正准备关闭系统,就听系统道:“宿主,你的积分足够兑换治疗攻略目标的手册了,请问兑换吗?”   有这等好事?!!   苏清漪猛地反应过来,迅速道:“兑换!”   和系统兑换完手册后,苏清漪一把按住秦子忱,认真道:“子忱,先等一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秦子忱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好,你等一等。”   苏清漪:“……”   等苏清漪从屋里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云虚子夜里将他的家禽全部迁到了这里来,同苏清漪道:“徒孙,我觉得你这里十分不错,很适合养我的宠物,最近他们就靠你了。”   说着,他拍了拍苏清漪的肩,认真道:“我相信你不会和你师父一样不懂事。”   “师祖,”苏清漪不想谈这个问题,激动道:“你随我来,我有办法救子忱了!”   说着,她就甩了一个结界在外面,云虚子瞪大了眼,被苏清漪拉进屋里,然后看她神秘兮兮拿出了一个册子。   “我发现了这个。”她将一本叫《塑神册》的小册子递给了云虚子,云虚子拿着翻了翻,随后瞪大了眼睛。   这册子确实是按照“塑神”的标准写的,从一开始基本就揽尽了天罗地宝。   用天养的五行灵根转化到人体里,变成人的灵根;抢他人的天灵根在身体里,变成自己的天灵根。最后用神界的‘灵潭’将这些东西都炼化,然后铸出识海。   这样虽然没有剑骨剑宫,但是也可以成为其他修士。按照道修的途径努力飞升,也不是不可。   只是这前面的珍宝就算了,毕竟这些东西都是能抢的,可是这神界的‘灵潭’,他们从哪里找?   神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清漪觉得,难就难在了这个。云虚子沉默着想了许久,似乎是在考虑可行性,他见多识广,苏清漪不敢打搅,许久后,云虚子慢慢道:“其实这个灵潭……有一个人,可能真的知道。”   “修真界,也会有神界的东西?”   苏清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云虚子点了点头,认真道:“其实,我当年听轩华师祖说过,他还是修士时,曾经有陨石落了下来,然后,陨石上带了一个灵潭。凝华老祖得道飞升,也与这个灵潭有关。”   “那我们赶紧去找轩华老祖。”   一说这个,苏清漪就着急起来,云虚子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感叹:“但是……轩华老祖,估计已经不记得了吧。”   苏清漪微微一愣,看见云虚子面上满脸唏嘘,她想了想,有些不解:“轩华老祖记不记得,师祖你是怎么知晓的?”   “我刚入门派时,是一千年前,”云虚子苦笑了一下,慢慢道:“当时还是孩童,拜入问剑峰清虚道君门下。我师父是个十分值得人敬重的修士,不过我拜入门下不到一百年,师父就失踪了。过了几百年,传来他飞升的消息,我这才知道,他离开后,是潜心修炼,而后飞升了。”   听到这话,苏清漪觉得有些心虚,赶忙转移了话题:“后来呢?”   “师父走后,我由轩华老祖一手照看长大,说起来轩华老祖与我相处的时间,远比师父多得多,所以大多数时候,是我在侍奉轩华老祖。”   “一千年前,在轩华老祖心里,没有什么事比凝华老祖重要。那时凝华老祖飞升不过百年,轩华老祖心中,其实是已经有了魔障。”   “他当年同我说,他为了凝华老祖做过许多错事,这些事都折磨他,变成了心魔。他当时深爱着凝华老祖,又恨着凝华老祖,虽然我也不知晓原因,”说着,云虚子苦笑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无奈:“我只知道,那时候轩华老祖状若疯癫,每日都拉着我说凝华老祖的事,然后夜里疯狂自残。”   “最后有一日,他实在无法忍耐了。他问我说,这世上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人忘了一个人。”   “他不想忘记她,不想失去她,不想不爱她——因为这是她是年少自己活着的证明。”   “只是说,他不想再如此爱下去了。”   他想活得像个人,活得有自己。 第72章 沧州之十一   听到云虚子的话,苏清漪不由得愣了愣。   她是见过轩华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所以对云虚子所描述这个男人,几乎觉得是不可置信。云虚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轩华老祖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如此深情。能在时光岁月里,和一个凡人一样,会忘却一个人,而那个人还留在自己记忆里,变得格外美好。不爱她,却记着她。”   “那时候,轩华老祖沉溺于炼丹,五十年前,他终于练出一种丹药。吃了之后,他可以记得这个人,却忘了这个人,像个普通人一样,随着岁月流逝,慢慢忘却。”   “时间越长,忘记越多,偶尔再想起来,或许也就只剩下那么一个身影,隐隐约约留在记忆中。”   听云虚子的话,苏清漪叹了口气,有些忧愁:“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还是有一个办法。”云虚子笑了笑:“当初轩华老祖吃下的丹药,其实只是将记忆封存而已。若我们能在轩华老祖识海中找到那些记忆,去看一遍,自然就知道了。”   “这……可有难度?”去他人识海,向来是对两位修士都极其危险的事情。云虚子叹了口气,慢慢道:“当然危险,可是如今,除了此法,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苏清漪抿了抿唇,点头道:“好,那我这就陪你上山。”   “不必,”云虚子忙道:“天剑宗内部人员关系繁杂,我带老祖下来。”   苏清漪点点头。云虚子起身道:“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我徒弟,不然我可要找你麻烦的。”   “是是是。”苏清漪起身送他,云虚子又道:“还有我的鸡……”   “会照顾得好好的。”苏清漪不满道:“你赶紧走!”   云虚子被她推出门外,骂了句逆徒之后,飘然远去。而苏清漪折回去找秦子忱,发现他坐在厨房里,正在认真喝粥。   他脸上带着些锅灰,碗里还剩着的粥上可以清晰看到糊了的米,他见她进来,一口将最后一口粥喝了进去。苏清漪目瞪口呆,好半天,赶紧走过去,着急道:“这东西都糊了怎么还吃啊?快吐出来!”   秦子忱:“……”   系统在苏清漪脑海里叹息了一声,有些同情道:“好不容易撑着喝下去,还是被你发现了,这牺牲毫无意义啊。”   被系统一提醒,苏清漪终于知道秦子忱见她进来一口把碗里的粥都喝下去是为什么了。她忍不住笑起来,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来为他擦脸,低笑着道:“不会做饭很正常啊,你本来就是高阶修士,从来没做过饭的。”   “嗯。”秦子忱撇过头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苏清漪走到灶火边上,垂着眉目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叫我就好了。”   虽然这辈子没怎么做过饭,但是上辈子的记忆还是有的。   上辈子,为了爱他,她曾经是那么贤惠的姑娘。   秦子忱不说话,片刻后,他慢慢道:“我不会,你教我。”   “没关系……”   “我已经什么都不会了,”他垂下眼眸,慢慢道:“不想连这种事,都要你做。”   苏清漪没说话,好久后,她拉起他的手,温柔道:“子忱,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很幸福。”   “你想学,我教你。可是不是为了和你均匀分工。真的喜欢一个人,为他所有的付出都是甜的。”   “我知道。”秦子忱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慢慢道:“我喜欢你。所以,我想所有能让我付出的,都让我来。”   “我想宠着你,”他慢慢开口,抬头看她有些错愕的表情,将她揽到怀里,低头亲上她的额头:“让你一辈子,都被人宠得像个小姑娘。”   苏清漪感受着额头上人柔软的唇,觉得他的吻仿佛是落到她的心上,那么柔软,那么温柔。   她有些不好意思,拉开他道:“哎呀,不要说了,你还饿着吧。”   说着,她便拿了围裙,系上后开始做菜。   她在一旁生火,他去抱柴。   她洗菜,他拿着生死剑切菜,肉在他手下,被剃得均匀透明,规规整整放在盘子里,让苏清漪倒吸一口凉气,拍着他的肩道:“子忱,以后要是回二十一世纪,我带你去卖鱼生。”   她炒菜,他给她递调料,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站在旁边,认真又温柔的看着她。   秋日暖阳落在他脸上,窗外是正在风中轻轻颤动的黄叶,打着转落入下方的潭水中,有锦鲤在水下悠然转着。   那一瞬间,苏清漪觉得,这一生,不过如此。   苏清漪做了一桌的菜,两个人静静吃完后,苏清漪带着秦子忱去了城郊放风筝,然后又去重新买了一堆衣服,采集了些灵药。   晚上苏清漪用这些灵药给秦子忱做面膜,她知道他在意这些疤痕,仙根灵根这些不好恢复,这些疤痕还是很快的。   秦子忱覆着草药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清漪就和他零零碎碎说着过往的事,他听的时候,面上一片平静。等夜里他们两睡在一起,她背对着他,被他捞进怀里,听见他沙哑着声音,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她在夜里睁开眼睛,抚上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温和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以前……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的事。”苏清漪翻了个身,将手搭在他脖子上,靠在他胸口,低声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完事都好,什么都不委屈。”   “我不好,”秦子忱叹息出声:“我太胆小,太懦弱,太犹豫,太自卑。你爱我,我却连回应的勇气都没有,清漪,这份感情你,你比我勇敢太多。”   他低垂着眉目,发自内心赞美着她。   从她口里去听这份爱情,从一个旁观者去看,他惊讶发现,原来他曾经,是一个如此懦弱的人。   或许是修真界的厮杀磨砺过他的内心,又或许真的是岁月让他慢慢长大。如今听着苏清漪的话,回头去看那个二十一世纪的自己,真是懦弱得让人觉得可悲。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总想着被抛弃后的事呢。   为什么屈服于别人给自己印下的伤痕,说不出一句我喜欢你,从而伤害自己爱的人呢?   秦子忱摸索过她的眉眼,看着她满是依恋的神情,温柔出声:“我不会再这样了。”   “再怎样?”苏清漪愣了愣,秦子忱慢慢笑开,低声道;“日后,我喜欢你,就再不会躲了。你喜欢我,是你的事;你不喜欢我,也是你的事。而我喜欢你,却只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不会再躲躲藏藏,不会再惶恐不安。清漪,我给你伤害我的权利,绝不会为了不让自己受伤,从而伤害你。”   “这份感情,拒绝还是接受,我交到你手里。”   他似乎是在做一个极大的决定,说得郑重而认真。苏清漪听着他的话,片刻后,她低声道:“好。”   “可是,子忱,”她闭上眼睛,叹息道:“这份权利,我却早就交给你了。”   “那么,”秦子忱抱着她,低喃:“那你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我想不到和你在一起会有后悔的一天。”苏清漪撑起自己,认真看着身下的男人,伸手去描绘他的眉目:“真的,这一刻,我终于决的,秦子忱,你终于他妈算个男人了。”   秦子忱:“……”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   苏清漪:“麻烦你主动屏蔽一下,不要突然笑出来,谢谢穿越之神医来自千年后。”   系统:“我觉得,秦子忱下一句就要说,我是不是个男人,宝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系统话音刚落,秦子忱就开口:“我……”   苏清漪脸色一变,一把捂住他的嘴,认真道:“千万不要说你是不是个男人我早就知道,我知道,我特别知道。”   听到苏清漪的话,秦子忱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翻过身去,轻轻笑着。   苏清漪愣了愣,趴在秦子忱身上,有些好奇:“秦美人,你在笑什么?”   秦子忱没回答她,苏清漪忍不住去扒拉他,秦子忱收了笑声,拉了拉被子:“睡吧,别闹了。”   “别啊,你笑什么啊?”苏清漪在床上和他拉扯。拉着拉着,就滚到了一起。   情到浓时,听得夜雨绵绵,秦子忱低哑着声同她说。   “我笑出声,是因我觉得,这一生未有一刻,如此欢喜。”   “因为你在,因为有你。因为哪怕历经世事,我仍能守着像个小姑娘一样的你。”   苏清漪眼泪流出来,她抱着秦子忱,哑声道:“我也是,因为你,好欢喜。”   两人过了几天甜蜜生活,云虚子终于带着轩华赶了过来。   苏清漪布下层层结界,就算渡劫期修士也要一段时间后,四个人到了卧室,云虚子调了药给轩华,同轩华道:“师祖,您将此药服下,便会陷入梦境,我们入您的识海之后,您且无反抗,清漪便进入识海中,就可以看到您所经过的事情。”   轩华点点头,似乎所有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他也没什么疑虑,端着碗抬头看着苏清漪,慢慢道:“当年,我费尽心力终于忘了她。如今,我为你们想起她,清漪,这可能抵我罪过的一部分?”   苏清漪捏紧了碗,好半天,终于道:“老祖,我已饶恕你,端看你,能不能饶过自己。”   轩华低笑出声,点头道:“明白,我明白。”   她能饶过她,可那千万百姓呢?谢寒潭呢?   她代表不了谁,只能独说出自己那一份原谅。   而他的心中,才该怀有对那千万人的怨恨的认知才是。原不原谅,弥补得够不够,他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轩华将药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自己躺倒了床上,不久后,就昏昏睡去。等他睡过去后,苏清漪躺在了床上,秦子忱坐在她边上,握住她的手。   苏清漪淡淡一笑,温和道:“我去了。”   “去吧。”   秦子忱静静看着她:“我等你回来。”   苏清漪闭上眼睛,将神识探入轩华的识海,然而刚进入轩华的识海,她就察觉了不对劲穿越之美草集集站。   一般修士的识海,都会有自己一片天地,有些是一个小小的洞府,有些是一片草原,识海范围越大,代表着修士悟性越强。然而轩华的识海,却是一片星河!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轩华的悟性,绝非外界传说中的资质不佳,飞升无望。   这甚至……不该是一个还未飞升的人的识海。   苏清漪觉得有些心惊,然而却也不能多想,在他识海中寻找了一会儿后,终于看到了一个被密密麻麻的符篆封印着的地方。那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宫殿,宫门是唯一没有贴着封条的地方。苏清漪小心翼翼推开那巨大的宫门,刚一入内,无数光团就朝着她涌了过来。光芒刺得苏清漪赶忙闭上了眼睛,一阵地动山摇之后,苏清漪脚下终于站稳,她慢慢张开眼睛,发现周边一片黑暗。苏清漪知道,这是轩华的记忆了。   他的记忆开始于这片黑暗之中。过了一会儿,苏清漪感觉上面破了一块洞,光从破开的洞口落了进来。苏清漪不由得觉得有些怪异,难道……她在子宫里?   不会吧!!   苏清漪有些崩溃了。好半天,她发现了一件更崩溃的事。   虽然,她不在子宫里。但是,她好像……是在一个壳里。   小小的轩华,用爪子推开了自己的壳,然后从里面爬了出来。苏清漪借着光亮,终于看到了轩华的全身。   这是一条极小的龙,明显才刚刚出生,可以放在手心里把玩的大小,看上去分外可爱。   苏清漪整个人都僵了。   她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所以……轩华老祖原来……不是人吗!!   她呆呆看着小轩华往外面爬出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府,里面放满了灵石,轩华一面走,一面吃……   他就这么吃吃吃,吃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他打了一个嗝。然后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男童。   对于这种的大变活人的景象,苏清漪已经找不出任何言语形容自己即将崩溃的内心了。   轩华变成男童后,又继续吃完了剩下的一堆灵石,这时候,他就变成一个彻底的人类了。还是一个四等三灵根的五岁男童。   成为彻底人类后,他就不能吃灵石了。于是他歪了歪脑袋,往洞府走了出去。   当他走出洞府的瞬间,整个洞府开始轰隆隆坍塌,而他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然后脸上露出了一片茫然的表情,问了两个非常具有哲学性的问题。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苏清漪已经再也不会震惊了,她觉得,后面轩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觉得,再正常不过了王牌宠妃:王爷坏坏。   轩华一个人穿过密林,终于走了出去。   他什么都不懂,但他学习能力很强,很快,他就成了当地一个小乞丐。   他长得好看,总能要到更多的馒头。每次他要到馒头,旁边的乞丐就要来抢,此刻他与一个普通的幼童没什么区别,一开始他的馒头被别人抢走他就知道哭,后来他也凶狠起来,拿到馒头立刻往嘴里送,别人打他,他就一面挨打一面吃。   他遇见凝华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天。几个乞丐将他围在中间狠狠踢打着。他的馒头滚在地上,混着泥水,滚落在凝华身前。   凝华被馒头拦住了去路,便转头看过去,瞧见几个乞丐中间的轩华仰起头来,祈求着看着她。   雨水冲干净他脸上的泥土,露出他漂亮精致的面容。一双眼睛全是乞求,带着潋滟水波,真是漂亮得让人心疼。   许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凝华不由得停下脚步,拨开了人群。   他躺在泥水里仰望她,那真是一个漂亮得像仙人一样的人物。身着青衣,眉目如画,凝华一眼就瞧出了轩华身上有灵根,又见他长得这样可爱,不由得动了收养他的心思。   于是她弯下腰去,将他抱了起来。   她带着他离开那里,许诺了他温饱衣食,而他承诺她,等她长大,他就保护她。   那时候,他心里想,等他长大,无论做什么,杀人杀佛,他都保护她。   他会成她最忠臣的仆人,成为她的利爪。   漫漫岁月,无尽长生,他护着她。   她带着他回了洞府,那时候她还只是个筑基期修士。当时的修真界和如今不大一样,所有人都是才开始修仙,灵气充裕,也没有什么大宗门。多的是妖修魔修,人修也不过就是众多修士中不怎么打眼的一种。   她给他测了灵根,发现只是四品三灵根后,她不是不失望。然而她也是看得极开的人,反而安慰他道:“你虽然难以飞升,但若好好修行,也可以有千年寿命。半步踏入仙门,比起那些蝼蚁凡人,也算是幸运了。”   那时候他静静望着她,虽然听不大懂她说什么,但他总就觉得,凡是她说的,必然是对的。   一开始起的是收徒的心思,发现灵根不佳后,凝华也就没了这个心思。   每日带着他四处玩乐。   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喜欢一切新奇的事物,她便带着他到处游走。他喜欢蚂蚱,喜欢糖人,她去凡间学了,在自己洞府里,每次他不开心,她就用干草,又快又好的给他编出一个蚂蚱,或者画出一糖人。   糖人不易收藏,后来他就不要了,很喜欢那些草蚂蚱。   他准备了一个木盒子,将草蚂蚱小心翼翼放在里面。凝华笑着问他:“你这是做什么啊?”   他抬头看她,认真回答:“我要将凝华给我所有东西都放好,不能丢了。”   凝华不免失笑萌物揽美。   她的师父是一个修得大道的人,在感情上极其淡泊,自幼便告诉她,身为修士,早晚是要离开此世飞升上界的。可多情,不可深情。于是她虽然对别人好,骨子里却是从来不理解,那些小心翼翼的感情。   看着孩子认真的神色,她也不过是觉得幼稚可笑。揉了揉他的头,温和道:“也好,等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便看着这些怀念我,也是极好。”   “你会不在我身边吗?”轩华皱起眉头。凝华点头,微笑道:“早晚有一日,我会飞升的。”   “那我也要飞升。”轩华认真看她,握紧了拳头:“你在哪里,我也在哪里。”   四品三灵根,想要飞升,这真是太难了。   然而凝华没有将残忍的事实告知面前这个孩子,她只是说:“好,那我等你,一起飞升。”   轩华是个很认真的人,他决定要飞升,就努力跟着凝华学习。   凝华打坐,他也打坐,小小的人盘着腿,不惧严寒酷暑,都认认真真坐在凝华身边。饶是凝华这样的人,久了也觉得心软。   看着轩华,就觉得是她心上一个格外柔软的角落。   只是她的心如昆仑玄冰,哪怕融化了一个地方,下面也是森森岩石。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轩华好。   轩华二十三岁筑基,那时凝华是筑基后期。那天凝华送了他一把剑,温和道:“你出去历练吧。”   “这天下很大,你该去看看。看更多的人,更多的事,坚定你的道。”   “道?”轩华一片茫然。凝华慢慢抬头,眺望云海之下的远方,淡然出声:“道是信念,是执着。你执着于什么,什么就是你的道。道不可动摇,不可回头,否则即是道心破碎。若道心已碎,哪怕已是渡劫大乘,都逃不过神毁陨落的命运。”   “你如今还小,”她转头瞧他,目光一片温和:“该去多见见世面。”   “那……凝华不跟我去吗?”轩华有些害怕,握着剑道:“凝华不在的地方,我不想去。”   凝华微笑不语,她静静看着他,目光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去吧。”   她广袖一拂,将他推着下了山。等到达山下,轩华回头去看,就见那女子立于云端悬崖,青衣道冠,如仙如画。   轩华抿了抿唇,他想回去。   然而——   他从来不拒绝她。   他对她的臣服仿佛与生俱来的咒语,刻在灵魂骨子上。   她要他跟她走,他就来。   她要他转离开,他就走。   一直如此,始终如此 第73章 沧州之十二   轩华在外面历练了三百年。   他学会了很多事,认识了很多人,无数次想要回去,却都被凝华拦了下来。   凝华说,不到金丹,他不能回来。   轩华没有办法,他只能一直行走在外。那时候修真界还和人界接壤,人间正直战国,天灾人祸,战火绵绵,百年战乱导致冤魂肆虐、魍魉横生。轩华一个人负剑行于世间,斩鬼魅,驱妖邪,夜宿破庙听风雨,日行乡野闻稻香。   苏清漪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终于和她的世界交集的时代,看着轩华终于成为她曾经在书上看过的人,忍不住心潮澎湃。   过往她所在的修真界,早已与人间远远分开,割裂成了两个世界。哪怕有那么些凡人的城市,却也是在修士庇护下、统统向往着修仙的凡人。这是苏清漪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一个真正的人间,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真真正正在斩妖除魔的修士。   那时轩华总是穿着一身米色的袍子,过着清贫的生活,袍子缝缝补补,就度过一年又一年。偶尔会收取些除妖驱邪的银钱,也不过就是买些他觉得好玩的玩意,想等着什么时候回到凝华身边了,就将这些东西给她。   后来以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为标志,修士迎来了黄金时期。那些被坑杀的冤魂四散后,天地间爆出一股巨大的灵气,便就是接壤的修真界都为之颤动。轩华修为涨得飞快,很快就成了人间界的翘楚。   公元前二百五十九年十二月初三,邯郸城有龙气冲天而起,轩华正盘腿坐在破庙之中,突然觉得周边风起云涌,闷雷阵阵,体内灵力汇聚,而后惊雷至天而降。   惊雷一阵阵轰鸣而下,轩华连忙扔出法器,抵住了阵阵天雷。然而那天雷却超出了轩华的意料。他感觉自己被劈碎了一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茫然中,他仿佛看见凝华出现在他面前,青衣道冠,身负长剑。   他伸出手,艰难朝着对方爬过去,然而却在触及那一刻面前人灰飞烟灭。   他终于察觉是幻影,艰难出声:“凝华……”   闪电劈坏了他的血肉,露出他黝黑的龙骨,他的身体开始膨胀,越长越大,而他也开始慢慢失去意识,直到最后,他终于化作一条巨龙,冲天而起,顶着一道又一道雷霆,飞到了邯郸上空,然后盘卷起来,迎着惊雷长啸出声。   与此同时,一声凤鸣冲天而起,便见一只金色凤凰朝着雷电而来,扑闪着翅膀冲到巨龙边上打着转。   邯郸百姓看着这景象,都惊得跪了下来。而远处修士则感觉地面轰隆隆震动起来。凝华走出洞府,眺望远方邯郸城上金色的光芒,掐指一算。   原来是人间真龙已现,不需要再与修真界相连,要与修真界分开去了。   于是她皱起眉头,叫了轩华。   “轩华,回来。”   然而轩华没有反应。凝华微微愣了愣,她从来未曾想过,有一日,轩华会不理会她。   她有那么些难过,然而也不过是一瞬之间,她便想起当年师父说的话。   凡人一辈子不过百年,百年就要经历生死离别,修士上万年的寿命,有几个人,能和那你耗得起这么千万年呢?   轩华已经去了几百年。   几百年,早已是好几个一生了。   于是她笑了笑,回了洞府,忍不住想——不回来,便不回来吧。她有她的大道,也不要耽误别人的人生。   在天雷彻底劈完之后,修真界和人间也终于分裂成了两个世界,虽然分离得还不够彻底,却也让两界人很难自由来往。   轩华慢慢从一条龙变回人形,而那只凤凰在百姓们看清他之前便叼着他消失在了空中。   为了对抗天劫,那只凤凰似乎也受了很重的伤。叼着轩华飞了百里,就实在撑不住滚了下来。   她化成了一个穿成金衣的少女,瘫软坐在昏迷着的轩华身边。等了许久,轩华慢慢张开眼睛,入眼便是她清丽的面容。   那是一张赛过轩华所有见过的人的美丽容颜,凤眼微挑,薄唇如樱,额间火焰纹路衬得她整个人格外冷艳。   而苏清漪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内心就崩溃了。   卧槽卧槽卧槽充满了她的内心,她就一个想法——这是秦子忱他娘吗?!!   除了他娘、他祖宗、他姐姐,还能有人,和秦子忱长得这么像吗?!!这完全是女版秦子忱吧?!   如果不是这个女子的线条更柔和一点,脸型更尖瘦一点,明显是个女人,她真的要以为,这是秦子忱穿越过来男搬女装啊!   知道轩华是条龙的时候,苏清漪是崩溃的。   看见了一个和秦子忱一样的女人,苏清漪就……这个人都崩溃得不能再崩溃了。   她忍不住想,轩华这个人,到底是藏着多少秘密啊!!   她有种要拿出洪荒之力冲出轩华识海和秦子忱吐槽的冲动,然而她按耐住了,静静看着轩华和这个小姑娘互动。   轩华:“你是谁?”   女版秦子忱:“我是你的妻子。”   苏清漪:“……”   系统:“天啦噜这个剧情……”   轩华明显被这个说辞震惊了,然而他居然还认真的想了一下,随后道:“姑娘,我似乎不认识你。”   “你是龙,”对方冷冷看了他一眼,淡道:“我是凤。你我天生便是夫妻,无需见过。”   “姑娘,”轩华皱起眉头:“我只是个普通修士。”   “你破壳的时候脑子坏了吗?”那姑娘也皱起眉头,打量着他:“还是你们龙族没发育前都是这种蠢样?怎么会把自己与这些蝼蚁相比?吾等乃与天地共生齐寿之神,哪怕堕落下界,也不该如此折辱自己。”   听到这话,蝼蚁苏清漪蹲在树边觉得很悲伤。   而轩华明显有了不满,艰难起身道:“姑娘,对不住,怕你是认错人了。我叫轩华,是个普通修士,不是你找的龙。”   说着,轩华便转身离开重生之女配是朵花。那姑娘坐在地上,抿紧了唇,见轩华真的离开,终于道:“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轩华蹲住步子,那姑娘似乎是有些委屈:“没有我,你早就被雷劈死了!你这会儿渡劫成功了,就打算扔下我了?”   轩华没说话,抿了抿唇,折回那姑娘身边来,半蹲下身子,有些无奈道:“好吧,那你要怎样?”   “我要你背我。”那姑娘伸出手来,不满道:“你还要照顾我,还要陪着我,要举办一个特别隆重的成婚大典,现在咱们在下界……”   话没说完,轩华就一个手刀劈晕了她。   “好吵。”轩华甩着手,想起凝华来。   凝华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远没有这个姑娘这么活泼的性子,她说话也好、笑容也好,总是浅淡遥远,仿佛天边的云,让他抓不住,也握不了。   而面前这个人……还只是个孩子。   他叹息出声,用藤蔓编出一个椅子,将她扶在椅子上坐好后,背着她走出了山林,寻了个客栈,给她好好疗伤。   等姑娘再醒过来,便看到一身道袍的轩华坐在不远处打坐。阳光落在他身上,他面容温和从容,小姑娘静静看着,悄无声息慢慢走了过来,然后对着他的面容,便想要亲下来。   然而就在她即将吻上他的片刻,他忽地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她道:“你要做什么?”   姑娘涨红了脸,甩袖道:“哼,吾见你长得还不错,勉强答应你当我的伴侣。”   轩华有些无语,回道:“其实我长得特别丑,你能不能放过我?”   “不行!”小姑娘冷哼一声:“非真龙配不上吾!现在天下就剩你一条龙了,不然你以为我稀罕你吗?”   “咱们打个商量,”轩华有些头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一会儿吾一会儿我,你这样讲话我头疼。”   被他这样讲,小姑娘红了脸,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轩华深吸了口气,终于回到正题来:“你叫什么名字?”   “秦凤!”小姑娘得意洋洋道:“怎么,你打算给我下聘了吗?”   轩华:“……”   苏清漪靠在墙边嗑瓜子儿,同系统聊天:“我挺喜欢秦凤的,给她投一票。”   系统:“你是看上她和你一样自作多情的劲儿了吧?”   苏清漪:“好想拿瓜子扔你一脸。”   系统:“我希望你能把瓜子换成金钱,让我在销魂中死去。”   发现根本没办法沟通,轩华放下一瓶丹药,起身道:“既然你醒了,那在下就此告辞。”   听到这话,秦凤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你去哪儿啊?你别走啊。”   “在下要回修真界了,”轩华叹息一声:“姑娘你就别跟了重生之奋发图钱。”   “修真界?”秦凤愣了愣,看着对方义无反顾向前走的身影,大喊出声:“你回不去啦!修真界已经和人界分开啦!”   听到这话,轩华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秦凤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支吾了半天,慢慢道:“那个……就是……天道将修真界和人界分开啦。不过……你还是有办法回去的!”   秦凤突然想到一个办法,着急道:“那个,人界的真龙之子还没长大,等他统一六国的时候,修真界和人界就会彻底闭合,那段时间里两界会出现一个漩涡,到时候你再努力一下,说不定就可以劈开了!”   轩华没说话,片刻后,他转身离开。   他一路行到人界与修真界的边界,却见那里已经化作一片汪洋大海,看不到尽头。   他没说话,看着汪洋大海,等了好久,终于回头。   后来,轩华和秦凤一直默默守在嬴政身边,辅佐他一路长大。   轩华常在夜里想凝华,他自己编了许多蚂蚱,学会雕刻凝华的样子。秦凤常撑着下巴坐在他身边,有一日,她憋不住问他:“这是谁啊?”   “这是……”轩华皱起眉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凝华。   她是他的师父吗?是他的亲人吗?是他的姐姐吗?   她不是,都不是。   可是,她是他很重要的人。   他摩挲着那雕刻得细致的小人,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秦凤打量着他的神色,突然跳了起来,叫道:“这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吧?!!轩华,你背对着我偷人!!”   “别胡说!”轩华猛地起身,吼了她一句。秦凤愣了愣,随后冷哼出声,掉头就跑了出去。   等她出去后,轩华颤抖着握着那个小人,内心跳得疯狂。   喜欢吗?   这是,他喜欢的人吗?   轩华抬起头来,看着庭院中纷纷扬扬的桃花,内心一片茫然。   他不懂得这是不是喜欢,然而他只知道一件事   ——他要回到她身边去,长长久久的,陪伴她。   那天晚上,他握着那个小小的人,施了一个同心咒。   他听说,这个咒语,只有同心同念之人,才能听到对方的传音。   他对着那个小人,低声开口。   凝华,我想回去。   这句话他说了很多次,然而每一次,对方都会回答他——再等等。   一等,已是四百年。   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只知道这一次,对方连回音都没有给他异世行之我在异世混。   他不由得嘲讽笑开,觉得这院里桃花,乱得人心薄凉。   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秦始皇灭六国。   他登基那一日,册封轩华为国师。轩华身着黑衣,立于祭坛之上,然后便见华光冲天而起,他仰头看去,终于看见两界中间那个漩涡。   他拔出剑来,迎着那漩涡就砍了过去。百姓皆惊,而他却抿紧了唇,朝着那漩涡中推砍过去。   罡风刮过他的身躯,秦凤躲在他身后,尖叫着道:“轩华,我们回去罢!回去吧!”   轩华没说话,身上一道道伤口崩开,他所有灵力都用在破开这屏障之上,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让他忍不住回想起五岁那一年,在他疼得几乎睁不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女子踏着泥泞而来。   剑光猛地炸开,轩华感觉身上经脉几乎碎裂开来,秦凤在他身后惊叫:“轩华你疯了!你会死的!你……”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从另一边猛地炸开。   那光带着竹叶清香,两人瞬间似乎落入了一个单独破开的时空,周边是瑟瑟竹叶飘荡,就这么一个失神间,一只手就从那光芒中破空而来。轩华艰难伸出手去,秦凤死死抓着他,两人便被那素手一把抓了过去!   轩华和秦凤破开虚空落到地上候,轩华连忙抬头,便看见一个女子站在她面前。   她被两个人架在中间,浑身染血,手中剑寸寸断裂,却静静看着他,依旧是那样从容淡泊的模样。   “凝华……”   四百年时光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只要见到见到这个人,他便立刻化作了那个少年。   他撑着自己起身,踉跄着、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然后慢慢跪在了她面前。   接着,他仰起头,对她慢慢笑开。眼泪从他面上滑落,他沙哑出声:“凝华,我回来了。”   凝华静静注视着他,眼中神色莫测。许久后,她也笑了,点头道:“回来,便好。”   说着,她闭上眼睛,由别人扶着转身,哑声道:“扶我回去吧。”   “是,师父。”   有人开口。轩华惊讶抬头,正是扶着凝华的一个少年。   他是个好苗子,二品水系单灵根,根骨不过十六,便已经是筑基后期,全然不是他所能比的。说不清的念头涌上轩华心头,他有许多想问,却都张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人拥着凝华远去。   于是他终于意识到,已经四百年。   四百年,足够凝华从一个金丹修士成为元婴大能,足够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修士开宗立派。   他觉得心口闷痛,一个弟子上前扶他,温和道:“前辈,我扶着您进去吧。”   轩华没说话,由着那弟子扶着他进了房屋无用女王。这个弟子和他说了许多,先说了凝华在修真界剑道上修为造诣如何高深,又说凝华以一敌十成名一战,又说她如何开宗立派,建立了天剑宗。   “掌门一共收了三位弟子,今日扶着她的就是大师兄南宁和二师兄北安。我叫东紫,排行第三。”   轩华点了点头,艰难挤出一个笑容来。等东紫走后,他躺在竹榻上,心虚难宁。   他突然发现,凝华身边,似乎已经再没有了他的位置。   当天夜里,他实在没能按耐住,自己偷偷跑到了凝华的房里。   她的屋子还和以前一样,干净素雅,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轻轻咳嗽着。   轩华知道她受了伤,听着她咳嗽,忍不住就现了身,坐到她边上,赶忙将灵力渡了过去。   凝华咳嗽声渐渐小了下去,抬眼看他,苦笑了一下:“怎么来了?”   轩华抿了抿唇,在她面前,他一向笨拙。她直起身来,他给她身后垫了枕头,好半天,终于问她:“今日……是你劈开虚空将我拉过来的……是吗?”   “算是吧,”凝华笑了笑:“你不也正想过来吗?”   “你……”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道:“是为了我才……”   凝华不说话,似笑非笑看着他。轩华一时说不下去,突然觉得自己那些念头在这个人面前,似乎都显得格外龌龊。   她如此坦荡明朗一个人,今日不管是不是他,只要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她大概都会如此吧?   轩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慢慢道:“四百年过去,我已经有些不习惯了。”   凝华沉默下去,好半天,她终于道:“轩华,如今,你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修士了。你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说着,她咳嗽起来,艰难道:“当年……我本以为,你走不到这一步的。可是,你真是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   轩华不说话,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他便听她道:“轩华,如今修真界尚未定局,正是你去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你要说什么?”轩华冷冷开口,打断她。凝华愣了愣,听他冷眼看着她道:“你是要赶我走吗?”   “我资质不好,你不肯收我当弟子,”他站起身来,浑身颤抖着,捏紧了拳头:“如今,你成一派掌门,我一个四品三灵根,留在这里,丢你的脸了是吗?”   “既然如此……”轩华红了眼眶,像个少年一样,沙哑出声:“你将我拉回来干什么?”   他想起人间的四百年。   他漂泊,他独走万里江山,他努力辅佐嬴政,他拼死破开虚空,为的不过就是回到她身边。   可他刚回来,她又要他走。   他的努力算什么?在她心里,她就如此巴不得他离开,最好远远的,不要见到灵歌。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费了这么大的努力将他带回来?   “给我一个理由,”他颤抖着声音:“你拼死将我拉回来,又让我离开,理由是什么?”   凝华不说话,轩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怒吼出声:“你说啊!”   “我并不是……想要拉你回来。”   她开口,说出了一个无比残忍的事实:“只是感受到了真龙真凤之气,龙凤乃神族,对滋养修真界灵气大有裨益……”   话没说完,轩华的剑就猛地刺了过去,凝华动都不动,仍他的剑堪堪停在她身前。   她眼中一片淡泊,轩华的剑微微颤抖。   “轩华,”她慢慢开口:“我并不欠你什么。”   轩华愣了愣,看着她淡然的眼神,不由得茫然起来。   她说得对,她不欠他什么。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痴狂。   她早就说过,她要大道,她要长生,她的道心稳固,不堕半分红尘。   是他执着入痴,执念如狂。   是他的道心沾染了世俗杂欲,配不上她道心纯良。   轩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便笑出眼泪来。   他终于知道……终于知道,原来,他真的,喜欢她。   “凝华……凝华……”他收起剑,捂住满是眼泪的脸,颤抖着声:“既然注定不会给别人半分感情,又为什么,要对别人那般多情?”   凝华没有说话。   被下的手,微微颤抖。   轩华踉跄着推门走了出去,风雨夹杂而过。他跌跌撞撞离开后,一个身影慢慢显现在了窗台上,斜睨着凝华,挑眉道:“还能感受到神族气息,蝼蚁,你很不错啊。”   凝华冷下眉眼,看向窗台上张扬放肆的姑娘,秦凤从窗台上跳下来,微笑道:“蝼蚁,吾等神族非蝼蚁所能牵扯,你与他并非同族,你有你的大道,他有他的乾坤,你可明白?”   凝华没说话,秦凤上下打量她一下,啧啧道:“果然是有几分姿色的。不过,龙凤姻缘天定,我想,你大概也不想和天道去拼吧。”   “吾只愿宗门兴盛,得道飞升,”凝华闭上眼睛,淡然出声:“君大可放心。”   “吾想也是。”秦凤咯咯笑了起来:“蝼蚁,你好好修行,日后必可飞升上界,位列仙班。不过,哪怕位列仙班,你和吾等,也是云泥之隔。还望,好自为之。”   话应刚落,凝华的剑光就贯穿了秦凤的身体。然而那身体微微一笑,就消失在了空中。   原来只是幻影。   凝华一只手按住自己另一只颤抖的手,慢慢闭上眼睛。 第74章 沧州之十三   轩华出了门后,将自己关在屋里很多天。东紫来看了他,颇为担忧道:“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轩华没说话,他看见所有天剑宗的人,都觉得烦。   一月后,凝华来见了他,她将一个包裹递给他,温和道:“轩华,你该启程了。”   他坐在蒲团上,慢慢抬头看她。   光辉落在她身上,她的笑容温和从容,一如既往。   轩华颤抖着接过那个包裹,低垂下头,颤着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凝华微笑出声,抚上他的发,温柔道:“可是轩华,不是每一份感情都应该被回应。”   他没说话,紧咬着下唇,颤抖着站起来,握着包裹,踉跄着走了出去。   下山的时候,她站在山峰上看着他,青衫道冠,一如四百年前,送他离开。   这一次,他再没有当时那般从容的心境。他强逼着自己不要回头。   秦凤蹦蹦跳跳落在他旁边来,欢快道:“嗨,你被人抛弃啦!”   “闭嘴!”轩华没有回头,眼泪落下来。秦凤愣了愣,随后道:“你哭啦?为个蝼蚁,有什么好哭的?”   “你闭嘴!”轩华像个少年人一样,用袖子抹过眼泪,疾步走上前去。   秦凤浑不在意,蹦蹦跳跳跟了上去。   离开天剑宗后,他们漫无目的而去。身为龙族,轩华修为进阶极慢,然而修为和他本身战力却并没有什么关系。就像秦凤看上去也就是个金丹修士,但却几乎没有什么修士能真正奈何她。   秦凤是完整保留了传承的凤凰,她记得上界的一切,叽叽喳喳对他说着。   “我们是天生的神族,和这些蝼蚁有云泥之别。不过因为能力太强,所以我们也需要在尘世磨炼道心,等日后飞升,他们也就位列金仙,我们却可以直接成神。”   “知道成神是指什么吗?没有人能赢过我们,我们挥手就能创造一个世界,毁灭一个世界。”   “所以,轩华,”秦凤拍着他的肩,认真道:“畅想一下日后称霸三千界的未来,区区蝼蚁,算得了什么!”   轩华一般就听她胡扯,摩擦着自己的剑。   他的剑是凝华送给他的,一把很简单的剑,黑色的剑柄,银白的剑身,没有任何花哨。   她说这是她第一次铸剑,所以他一直倍加珍藏,总是摩挲了又摩挲。   秦凤每天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有时候轩华不由得觉得好笑,听她信誓旦旦说要嫁给他,他不由得问:“你为什么想要嫁给我?”   “因为你是龙,我是凤,我们要一起称霸三千界的!”   “如果我不是龙呢?”   “你怎么会不是龙?”秦凤完全听不懂他在问什么。轩华不由得道:“你还小,还什么都不懂。”   轩华和秦凤打打闹闹两百年,天剑宗终于成了一个还算有名望的剑修门派。当时道修妖修盛行,剑修算不上什么让人看得起的修士,凝华作为天剑宗唯一一位到了合体期的修士,也是唯一一个让道修为之称赞的剑修。   那一年,轩华远远路过天剑宗,刚好看见凝华从上方御剑而过。多年不见,她眉目越发冰冷,连笑容都慢慢失去,成为了那传说中的合体大能,让人望而生畏。   他觉得他似乎都已经不认识她,当天夜里,他在酒馆里喝了酒。   秦凤陪着他一起喝,他们两个喝了个昏天暗地,朦胧中他想起年少时候来。   十三岁那年,他和别人打架。对方是一个金丹期修士的儿子,十分倨傲。他和对方滚在地里,打了个难舍难分。然后就遇见了对方的父亲,那个金丹修士将他带回洞府,用一根藤蔓将他吊高,让他的孩子拿着沾了盐水的皮鞭,一鞭一鞭抽他。   他被对方抽得几乎快昏死过去,也就是那时候,他看见凝华来了。   在看到他的瞬间,她一贯平和从容的脸上终于失去了笑意。   然后她拔了剑。   那时候她也不过就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却就为了一个孩子,对着金丹期的修士拔了剑。那一战打得昏天暗地,她亲手斩杀了那对父子后,踉跄着走到他面前,将他护在怀里。   她身上满是血腥味,他内心却一片安定。   她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道:“没有,没有来晚。”   你来了,就够了。虽然迟了许多,可是我,会一直等着你来。   然后他又梦见他二十岁那年,她带他去人间的酒馆里,教他喝酒。那是一个冬雪夜,他喝完后跪在地上哇哇哭,她就在旁边靠着双手拢在袍子里,看着他哈哈笑出声来。   那天她穿着青纱白衫的大袖袍,用青色的发带将头发束在身后,眼睛在夜色里亮若明星。他吐完了,抬起头来,便看见她仰起头来,漂亮的下巴在微微扬起,伸出手去,轻叹了一声:“下雪了。”   她说话的时候,白气哈在空气中。雪花纷纷扬扬而落,很快就落满了整个人间。他们两踏着夜雪,慢慢走回山上。雪花落满了他们两的头发,她伸手为他撩开。   “轩华,”她轻笑出声:“你长大了,可不能随便和女孩子去踏雪。”   “为什么?”   “最怕情深不知处,青山不老雪白头。”   她捻下一根树枝,化成了一把竹伞。   那天她大概有些醉了,温和道:“不是每个人,都能白头偕老的。”   轩华呆呆看着她,她将伞交到他手里,双手拢在袖中,转身离开。木屐踏在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踩在他的心上。   那时候他不懂,如今,他确实明了。当她把伞递给他的瞬间,这份感情,就已经被她悄然拒绝。   那一夜秦凤也醉了,一直拖着他说话,除了那些神神道道的称霸三界以外,秦凤还说了些对他感情的评价。   “凝华道心稳得很,你就别多想了,小心什么时候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她肯定喜欢你的啊。只是对她来说,她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我说你别想她了,你瞧瞧我,我不挺好的吗。”   “你总说我不喜欢你……我是为了天命。”   “可是……”秦凤醉得深了,将杯子猛地一砸,怒道:“你看姑奶奶是认命的人吗?!”   “我是真的……真的有些喜欢你了。”   “别管凝华了,”秦凤红了眼眶:“你看看我吧。”   “系统,”看着那张哭死秦子忱的脸红着眼眶,苏清漪的冲击不是一般大,捂着眼睛道:“我觉得好心疼!感觉是我家子忱哭了怎么办!”   系统:“你想象一下,你会去安慰你婆婆吗?”   怕婆媳关系不够亲近?   一听到系统的话,苏清漪立刻对秦凤没什么感觉了,继续老老实实当上了自己的吃瓜群众。   两人疯疯癫癫醉了一晚,等醒来后,不约而同什么都没说。   过了些时日,两人在客栈里,突然听到了妖修攻打天剑宗的事。   这件事传遍了整个修真界,那时妖修还是普遍比人修的修为高,主要还是因为妖修中有几位堪比大乘期的修士,而人类这边最高境界,也不过就是合体。   此番似乎是因为天剑宗一个女弟子被妖修羞辱至死,门下弟子怒而埋伏杀死了那位妖修,于是一位大乘期的妖修便带着妖修浩浩荡荡而来,扬言要屠尽天剑宗满门。   所有的修士都摇头叹息,觉得天剑宗可惜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轩华几乎是脑袋一嗡,下意识就要回天剑宗,却被秦凤一把拉住。   “她用不着你的时候就赶你走,现在都没开口,你就巴巴回去,你是贱骨头吗?”   轩华没说话,抿了抿唇,秦凤嗤笑一声:“我和你打个赌,要不要。”   “什么赌?”轩华有些茫然,秦凤抬起一根手指:“我和你赌一个晚上,就今晚上,凝华肯定来找你,而且你要什么,她都答应你,你信不信。”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轩华僵硬开口,秦凤一巴掌拍到桌上,怒道:“姑奶奶就是要你明白,你在她心里算个什么东西!你和她根本不是一族,她没把你当人,你也别心心念念着他。你在她心里,比不上天剑宗那帮兔崽子一根毛!”   “别说了。”轩华有些烦躁。秦凤冷哼出声:“不信瞧着吧。”   有秦凤拦着,轩华当天就歇在客栈里。那天晚上他没睡,就想着天剑宗的时。等到夜深时分,他突然感到有人站在屋中。   他猛地睁开眼睛,拔剑而出。剑破开夜色,停在对方面前,指在对方鼻尖,对方在一片黑暗中静静注视着他,一双眼如昆仑冰雪。   那一刻,轩华真想杀了她。   然而在她开口时,他又软化下去,听她道:“轩华。”   “你来做什么?”他僵硬开口,既期待她的答案,又害怕她的答案。   “我来求你。”她说得坦荡:“求你救天剑宗。”   “你化神修为都做不到的事,”轩华不由得嘲讽笑开:“我又能做什么?”   凝华没说话,许久后,她慢慢道:“你是龙。”   轩华猛地回头,死死盯住了她。   秦凤早给他说明白了,作为龙凤在这个修真界的危险性,他们是神族,他们的血肉皮骨,都是这些修士眼中的宝贝。龙凤之所以生下来作为幼崽时化为人形,就是怕被人发现。   然而此刻,她坦坦荡荡说——你是龙。   是龙,就可以化作龙形,就可以当灵宠,就可以供修士驱使。   一个拥有龙作为灵宠的化神期修士,对付一个大乘期修士,那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所以她说出他是龙的瞬间,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周边空气瞬间冷下来,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愤怒,然而她一双眼却淡泊平稳,毫不畏惧。   “天剑宗是我一手创立的宗门,作为一个修士,扬名立万、开宗立派、飞升大道,是他们至高梦想。”   “我建立了这个宗门,就想让它繁荣昌盛。他们入我门下,我就要许他们一个未来。”   “他们?”轩华嘲讽笑出声来:“那我呢?”   “你许他们一个未来,我也是你养大的,你为何不能许我一个未来?”   “我在你心里,”他抬手指在她胸口,沙哑出声:“是个人吗?”   凝华面色不动,轩华红了眼眶,静静看着她:“你实话告诉我,你在心底,将我看成一个人吗?”   然而这个答案无需凝华开口,轩华已经明白。   如果她将他看成一个人,就不会提出将他当作灵宠的条件。   在她心里,他始终是一直兽,只是一只兽。   凝华沉默许久,好久,好久,她终于出声:“我喜欢过你。”   轩华猛地愣住,看着面前人抬起手来,一件一件解开衣衫,面色平静。   “或者是,现在也喜欢着你。”   轩华愣愣看着她,直到她身上不着片缕,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他:“可是我有大道,有长生。我知道我要什么。轩华,你想要什么,我给你,那么我想要的东西,我也希望,你能给我。”   轩华没说话,他的呼吸有些重。   那一瞬间,什么都散了,他眼里只有面前这个人。   她抬起手来,冰冷的手抚上他的面容,仿如女妖一般,淡然开口:“答应我。”   “你……喜欢我。”轩华用最后的理智,看向她的面容。女子面色坦荡,点了点头:“对,我喜欢你。”   “好……”轩华撇开脸,蹲下身来,将她衣服捡了起来,一件一件为她穿上。   “我从来不要你付出什么。你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喜欢,那就足够了。”   凝华没有说话,她错愕看着他。轩华忍不住笑了。   “凝华,”他沙哑出声:“等你日后飞升永得长生之后,你还要做什么呢?”   凝华没说话,她皱起眉头:“我……并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他温柔出声:“你会后悔。”   “若我后悔,”凝华轻笑起来:“那到时,我又有后悔的选择。如今我只知道,我如今想要什么,我就去拿什么。”   “好……好。”轩华轻笑起来,张开手道:“来,你想要我当你的灵宠,那便当吧。”   “凝华,”轩华微笑开口:“我从来,也不曾拒绝过你。其实今夜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只是你来了。”   凝华满脸错愕,片刻后,她迅速收敛了表情,低垂下眉目,快速画了个驭兽符。   符篆带着凝华的血打进轩华的身体,带着她的烙印。轩华全身都沸腾起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知道。   他与人是不一样的。   他是一条龙,是神,是兽,从来不是凝华眼中的人。   他痛苦嚎叫出声,发出阵阵龙吟,秦凤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冲到轩华房间,看见轩华跪在凝华面前的场景,和他颈上那正在转动着的灵宠契约,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利的凤鸣,猛地朝着凝华扑了过去!   凝华冷眼扫向秦凤,一剑挡住了她的攻击,冷声道:“如果你还要打,我就让他和你打。”   秦凤猛地顿住了动作,轩华慢慢抬起头来,冷眼看着她:“出去。”   秦凤呆呆看着轩华,好久后,她尖利出声:“你疯了!你这耻辱!你身为神龙去当这些蝼蚁的神兽,你父辈真是为你蒙羞!”   “滚出去。”轩华哑声开口。秦凤跺了跺脚,冲了出去。   当天夜里,秦凤就消失在了轩华的世界。他跟着凝华回了天剑宗。   有他辅助,凝华第一战就斩了那位大乘期的修士。一时名声大噪,而作为灵宠的轩华,也世人皆知。   他化作龙的时候,从来没有让别人看到过他的人身,他心里似乎也慢慢悄无声息将他和人区分开。   斩了一位大乘期的妖修,让人类修士们瞬间沸腾起来。凝华开始时长带他出现在各种场合,听着他们讨论如何对付妖修。   那时候他就化作一条蟒蛇一样大的龙,盘在她的身边。许多修士会好奇问她:“可以摸摸它吗?”   一开始,轩华以为她会拒绝,然而凝华却是笑着说:“当然。”   好像他是一只猫狗,供人耍玩。   那时妖修和人修开始了漫长的战争,人修基本处于弱势,他时常上战场,以一人之力撑起战场。等满身伤痕累累回来,他就一个人盘在自己房间,默默舔着伤口。   不用伤药,越来越像一条龙,而不是一个人。   凝华静静瞧着,有时候她会将他抱起来,伸手温柔抚过他的龙头,低声和他说:“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然而这场战争却一打上百年。原因无他,仅是因为人类发现妖修的元丹直接吞噬后可以修为大涨,于是从一开始妖修的主动出击,到了后来的人类主动围剿。   这百年间,秦凤一直没出现,然而轩华知道,她就在周边不远处。因为好几次,在他临危之际,他都察觉到了她的搭救。   百年后,妖修终于决定反扑,三个大乘期的妖修带着千万妖修气势汹汹集结而来,所有门派都为之震动,众高层开了一次又一次会,作为杀妖主力军,凝华几乎是愁白了头发。   他不喜欢看她皱眉的样子,有时候便会到她身边去,用头蹭一蹭她,她回过头来对他笑笑,也是勉强艰难。   那年雪非常大,他跟在她身后,看她穿着青纱白衫站在雪里,头发用青丝绑着,面色冷漠淡然,丝毫不见当年温和淡泊的模样。   他突然发现,原来已经七百年了。   那个筑基修士,早已成了合体大能,一宗之主,岁月带走她的柔软和多情,只留下她不曾动摇的道心。   她带着他俯瞰苍山白雪,慢慢道:“七百年前我带你第一次喝酒,那天的雪很漂亮。”   “你还记得?”   “一直记得。”她转过头来,朝他微微笑开。   “小凤凰呢?还在和你赌气?”她似乎是心情极好,突然提起了秦凤。轩华沉默不语,凝华扔给他一瓶酒,温和道:“我亲手酿的桃花醉,埋了七百年。那年你下山,我就埋下,就想等着什么时候,你回来了,我就给你。”   “没什么误会说不出清楚,”她声音里带了叹息:“请她喝顿酒,什么都好了。”   “那你呢?”他抬起头来,静静看她:“你我之间,是不是也有什么误会?”   凝华转头看他,漂亮的眼里坦坦荡荡。   “没有。”她回答他:“你我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误会。如果不是你我意料的结局,那必然只是因为某一天,你我之间,有一人突然后悔。”   “这份感情的结局,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她转过头去,淡然出声:“没有人可以怪罪。”   轩华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他温着这瓶桃花酿,朝着梅花林里慢慢道:“别不开心了,我煮酒给你赔罪。”   梅花稍微颤动了一下,他叫的那个人却仍旧不肯做声。   轩华不由得有些好笑,温和了声音道:“一百年了,你这赌气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谁和你赌气啦?”一个金衣少女从梅林里显现出身形来,有些不满道:“一百年了,你才知道你错了吗?”   “其实,我还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错了,”轩华笑眯眯道:“不过这不影响我请你喝酒。”   秦凤冷哼了一声,坐到了石桌边上。轩华亲自为她斟酒,温和道:“小凤,其实很多事,不是你我能选择的。如果能有选择,我当然知道,和你在一起,是我再好不过的结局。”   秦凤没说话,一口一口喝着他倒过来的酒。轩华把玩着酒杯,将酒一饮而尽,低喃道:“可是我没得选。从五岁那年,她出现在我生命里,我人生的意义就是他。”   “人生?”秦凤嘲讽出声:“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条龙!在他们心里,人就是最高贵的生物,我们都是野兽!她和你签的是灵宠契约,你的生死都在她手里,她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干她就让你生不如死,她把你当人吗?”   “人类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把她在心尖尖里放着,她呢?”   秦凤大口将酒灌了下去,感觉酒辣得心疼,忍不住越骂越难听:“你在她心里,和一只猫一只狗有什么区别?你还指望着她什么时候被你感动?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小凤……”轩华有些哭笑不得,垂着眉眼,温和道:“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不是每一份感情,都必须被回应。”   “你这个傻……”话还没说完,秦凤面色巨变,猛地抬头,朝着轩华怒喝出声:“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什么?”   轩华呆了呆,秦凤立刻反应过来,瞬间就朝着天上冲了上去。然而天空立刻出现了一张蓝色的光网,将秦凤狠狠撞了下来!   轩华终于察觉不对,急忙朝着秦凤冲过去。然而才刚刚起步,便觉得一阵晕眩。   秦凤整个人趴在地上,艰难喘息着,朝着轩华抬头。   “你个蠢货……”她看着他的眼里全是责备,几乎要咒骂出声:“现在你知道,这就是你的爱情了吗?!”   “你个蠢货!傻子!别他妈说什么你的爱情就是你的事了。是你的事,你他妈有种的不要连累我啊!”   “哟……这只小凤凰叫嚣得还挺凶。”   一个蓝衣修士从暗处走了出来,朝着轩华身后道:“凝华,你的药没问题吧?”   “放心吧。”   凝华也从暗处走了出来,神色漠然如雪:“动手吧挖丹抽髓吧。”   听到这话,轩华整个人脑中轰得一声巨响,周边只剩下秦凤被人按在地上挣扎着咒骂的模样,还有凝华淡然的表情。   无数回忆走马观花而过。   一晃眼,七百年。   时光流走,人心善变,转眼之间,那筑基期的青衣修士,原来,已是如此合格的凝华道君。 第75章 沧州之十四   “放开她!!”轩华猛地嚎叫出声,朝着秦凤扑了过去。   凝华口中念诀,轩华整个人都开始抽痛起来。   他是她的灵宠,他根本违背不了她。她不喜他的反抗,所以要惩治他。   他因疼痛化身成龙,咆哮着用龙尾甩过周边,狠狠抽打向正在抽出秦凤凤髓的男人。凝华眉目一冷,一道光芒瞬间化身金鞭,直接抽打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直接抽进了深山中。   那一鞭带了合体期修士全部修为,她是他主人,她打在他身上,瞬间会化作数十倍的力道。饶是龙身的轩华,也熬不住受了重伤。   血从他皮肉下沁出来,他艰难站起身子来,朝着秦凤又冲了过去。   凝华这次毫不留情,直接用光束将他绑住,吊起来,用藤蔓抽打他。   那些藤蔓带着他所惧怕的邪气,打在他身上滋滋作响,闪着电光火花。他拼命挣扎,看着那些人剖开秦凤的腹部,从她内腔挖出了元丹,从她脊柱抽出了凤髓。   那个一贯嚣张的小姑娘,从一开始尖利的叫骂,慢慢变成哀嚎,然后低声哭泣着,呜咽着。   这声音一声一声敲打在他心上。   是他害了她……   看着那些修士的手段,看着凝华冷漠的眉眼,他终于知道。   他和这些人,始终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人,他是兽。哪怕他可以变成人,可他和秦凤一样,他有内丹,他有龙髓龙骨,有一天,他也会像秦凤一样,被他们如此挖丹拔髓,扒皮抽筋。   于是他忍不住低泣起来。一声声龙的哀嚎,响彻山野。天空下起倾盆大雨,凝华站在他旁边,静静看着他。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伤心模样。   许久后,所有事情终于结束了。瘫软在地的秦凤被他们关进一个笼子带走,山上只剩下了凝华和轩华。   她静静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张了张口,她却是说了句:“以后,你就可以安宁了。”   “安宁?”轩华听到这句话,愣了愣,随后狂笑起来:“什么安宁?如何安宁?!!你给了我酒,我以为你真心要我和她和好!我信你,我那么信你!!”   龙尾狠狠拍打在光柱化作的牢笼上,咆哮出声:“凝华,你们这不是修道!你们这是修魔!你们会遭到报应!报应!”   听着轩华的话,凝华没有张口。她冷漠的眼里带了蔑视天地的笑意:“修魔?修道修魔,只要给吾辈长生,不就可以了?”   “天地不仁,创此弱肉强食之世,还能怨我心狠手辣吗?!”   听到她的话,轩华猛地一惊,他呆呆看着面前人冷漠的模样,慢慢回想起当年她温和的笑容。   不一样……   这不是凝华。   这不是她的凝华!   “凝华呢?!”轩华猛地冲到牢笼边上,狠狠撞击着牢笼:“你把凝华还我!还我!”   凝华不说话,抿紧了唇。轩华周身被撞得鲜血淋漓,他嚎哭着化成人身,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你把她还给我……”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还给我啊!”   凝华看着他近乎绝望的表情,没有半分触动,用淡漠的言语道:“不日后,我们与妖修决一死战,众高阶修士都需突破。龙骨凤髓都乃绝顶仙物只需一点,便可让我们合体期突破至大乘。”   “我已与他们商量,如今你为活捉凤凰立下汗马功劳,日后,他们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了。”   轩华没有回复她,他跪在地上,又哭又笑,拍打着牢笼,沙哑道:“我要凝华。你走,我要凝华。”   凝华终于露出不忍的表情,她蹲下身子,看着轩华满是鲜血的眉眼,慢慢道:“轩华,人都是会变的。如今我已是一派之长,凝华道君,你也该长大了。”   轩华哈哈大笑,仿若痴儿。凝华叹息出声,踏着倾盆大雨,转身离开。等她走远,轩华终于收了笑容。   雨水打在伤口上,特别,特别疼。   那天大雨下了一天一夜,龙身的伤口都好得很快,轩华静静躺在牢笼里,用神识探遍了整座山,终于在一个修士的房间里找到了秦凤。秦凤被他关在笼子里,他有些醉了,正在用火去烧秦凤,想知道凤凰是不是真的能浴火重生。   轩华探到凝华睡了,便集中了所有力气,突破牢笼之后,直接冲到了那修士的居住之处,看着正被烈火烧得尖叫得秦凤,轩华怒火中烧,直接俯冲过去,在对方措不及防之间,一口将那修士吞吃入腹,紧接着将秦凤往怀里一捞就冲了出去。   他冲出去时惊动了一干修士,秦凤趴在他背上,拉住他的龙角,看他腾空万里,那些修士追上来,无数华光击打在他身上。他一路且吟且战,杀出一条血路。   他跑得极快,很快就只剩下几个修士追上来。这都是出窍期的修士,他见已经飞远,便干脆将秦凤放了下来。   “我给你报仇。”   这一次,他用的是龙语。   他一向不说龙语,因为他始终从骨子里觉得,他是个人。   然而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是条龙了。   秦凤倒在地上,抬头仰望着轩华直冲而上,和那些修士厮杀起来。   那些修士的法术打穿了他的身体,血水从天上落下来,仿佛是血雨一般,他发出阵阵悲鸣之声,却仍旧没有停下这场杀戮。   直到最后,这些修士都被他斩杀殆尽,轩华终于停下来,化作人形,捂着腹间的伤口,踉跄着走到了秦凤的身边。   “小凤,”他半蹲在她身前,艰难瞧着她:“对不起。”   秦凤没说话,她抿紧了唇。轩华笑了笑,他抬起手,抚过她的发丝,温和道:“真的,对不起。我没想过她会对你出手,我没想过,原来人心,真的能可怕成这样。”   “小凤,”他说着,伸手探入自己腹腔,徒手将元丹挖出来。   那真是太过激烈的痛苦,然而他却不敢出声。   秦凤面色一变,他用一个定身诀就定住了她,带着光的元丹被他用鲜血淋漓的手挖出来,放入秦凤的腹间。秦凤颤抖了声音:“轩华……别这样……”   “对不起……小凤,”轩华苍白着脸,看着元丹和她的腹间融合,沙哑着声,慢慢道:“这是……我欠你的。虽然我还不完欠你的了,可是……我还是想奢望……你能谅解我。”   “我没想害你,”他抬起手,鲜血淋漓的手抚过她脸上不断滚落的眼泪,沙哑着声道:“你就是我心底里的亲妹妹。虽然我平时表现得挺嫌弃你的,可是小凤,我这辈子,就只和两个人相处个。一个是凝华,她将我养大、教会我关爱,是我所有爱恋的对象。另一个,就是你了。”   “你是我心里的小妹妹,我是龙,你是凤凰,我们都是天生的神。我希望你,能一辈子刁蛮任性……不懂世事。”   “你说得对……”他虚弱笑开:“我们这样高贵的神族……怎么能,向那些蝼蚁……低头。”   秦凤不说话,只知道哭。   她瞧见轩华的眼睛,又温柔又明亮。其实她不是很懂的,她不懂她对轩华,到底算什么样的感情。她只知道,从她出生起,她的传承就告诉她,这个人是她要过一生的伴侣。   他是注定的,所以一切她都可以学。   他不要和她在一起,因为他说,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在一起,那她就学着爱他。   可是当他将元丹挖给她,温柔说着:“你是我心里的小妹妹。”时,她又发自内心觉得,他的确,只是她一个,再温暖不过的哥哥。   她轻声啜泣着,看他跌跌撞撞站起身来,背对着她走去。   她忍不住叫住他:“轩华!”   轩华停住步子,听她哭着道:“你还要回去吗?!你还要爱她吗?!”   轩华慢慢苦笑起来,有些茫然:“我也不想回去,可是……这是我想不想的吗?”   “我是她的灵宠,小凤,”他艰难出声:“我回不去了。你好好修行,等日后灵潭临世,你就飞升上界吧……”   身为天道独宠,龙凤以人身修行道心,等他日天界降下灵潭,龙凤入灵潭洗经伐髓,便可化为神骨,不出百年,便可飞升。   他已经失了内丹,再没了飞升的可能。而秦凤努力一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说完,他再没停留,一步一步远离了她。   他身上全是伤口,然而他不敢停住步子,因为很快凝华就会醒来。凝华会知道他在哪里,凝华能控制他。   他一个人的爱情,不能连累别人。   秦凤看着他渐渐遥远的背影,第一次懂得了从心底开始难过,是一种怎样的难过。   她哭过很多次,然而却从未有一次,让她觉得如此绝望。   她一直以为,身为凤凰,这世间不会有她惧怕的人,不会有她无能为力的事。她将是与生俱来的神,又有什么好惧怕?   然而她如今却懂了世间残忍,懂得了惶惶不安,懂得了有些人哪怕你努力也无法得到,有些事哪怕你拼命也不能挽回。   她在雨里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她察觉面前似乎有人在看着她。她慢慢张开眼睛,看见一个手握纸扇,身着写着墨色大字白衫的男子,正撑着下巴,认真瞧着她。   “你……你盯着我看什么?!”秦凤怒骂出声。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低头道:“我……我从来没见过凤凰哭呢。”   秦凤:“……”   “在下儒门尊使秦书文,”对方将扇子在自己手里打了个转,“唰”的展开后挑起了秦凤的下巴,勾着嘴角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把你的破扇子给老娘拿开!”秦凤怒骂出声。   秦书文回手用扇子遮住了半边脸,眨了眨眼道:“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帅?”   秦凤:“……”   到底哪里来的智障?   “凤凰,”秦书文见她愤怒的表情,叹息了一声,抬手覆在她的伤口上,他的手心带着一股热流,伤口慢慢愈合,秦凤正在惊疑,便听对方温和出声:“我带你回去养伤吧?”   “滚……”   秦书文笑了笑,也没多话,用扇子在她额间一点,她便化作一只山鸡。秦书文将秦凤抱起来,朝着远处走了去。   “你别怕,”他的声音温和:“我不会把你炖汤喝的。”   “滚!把吾放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   “不说?不说我就给你取名了?小花怎么样?”   “秦凤。”秦凤有些憋不住。秦书文大笑起来:“怎么,还没见到我就先准备跟我姓啦?那以后要是我娶了你,岂不是要叫你秦秦氏?”   “你神经病啊!”秦凤忍不住红了脸,看着对方在月光下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满道:“谁要和你们这些蝼蚁有牵扯?”   “不和我有牵扯?这可不行,”秦书文似乎热衷逗她,笑着道:“我可是瞧着你好看才捡你的。我啊……单身好多年了,总和师兄弟们说要带个特别点的对象给他们,好不容易捡一只凤凰啊……”   “滚滚滚!”   两人吵嚷着走远。   轩华终于放下心来,从树干背后慢慢滑落坐了下来。   秦书文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轩华的方向,继续离开。   轩华在树下坐了一夜,凝华没来找他,然而他知道,凝华已经知道他在哪里。   他第二天清晨启程,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   他去了当年她捡到他的城市,那里已经成了一个很大的凡间集市,看不出丝毫当年的痕迹。他凭着记忆来到当年他待过很久的破庙,那里成了一片坟地,一座座荒坟立在那里,仿佛他已经失去太久的过去。   他爱过的人,他美好的记忆,都化作一座座荒坟立在那里。   他在外漂泊时,听闻了好几个人修都突破成了大乘期修士,不必想都知道,那是秦凤凤髓元丹的效果。这里面包括了凝华,最年轻的剑修。   有时候他不是很明白,凝华是怎么一步一步走成今天的模样。   她曾经也是个很温暖的人,哪怕淡泊一些,却也不至如此。他知道她一直发自内心不愿意触碰这些情爱,却也算个正直的人。   然而如今的修真界,魔修本就算不上正道也就罢了,就连人修也如此血腥残暴,整一个群魔乱舞的景象。当中的凝华,仿佛是修了魔道一般。   他仿佛又回到当年,一个人云游的日子。他默默帮助着一些人,默默走过许多城。他身上的伤口一直在溃烂,他也没有管它。   三年后,他听说人妖大战一处在即,他身上的伤口烂的不成样子,他躲在山洞里,慢慢舔着自己的伤口。   失去了内丹,他已经无法化成龙形。然而拥有完整人身的他,却仿佛觉得自己更像一只野兽,于是他不愿意学人的样子喝药,反而喜欢自己舔伤口让它愈合。   第一场冬雪下来的时候特别冷,他躲在洞里,以为自己会被冻死。然而也就是那时候,凝华来了。   她站在山洞外,大乘期修士所在之地,哪里有严寒敢犯?她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淡道:“出来吧,该回去了。”   他不说话,睁眼看了她一眼,有恹恹闭了起来,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凝华似乎来了气,怒道:“出来!”   轩华不动,随后他便感觉自己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站了起来。他拼命抵抗,然而身子却还是匍匐在地上,一步一步,趴在了她脚下。   她穿着白色修竹的鞋子,干净得不染纤尘。轩华慢慢抬头,看着对方淡然的面容,拉出一个笑容:“满意了?”   凝华没说话,她抬手就将轩华抓起来放入灵兽袋中。   她带他来道白泽谷,这是专门训练灵兽的宗门。她将他扔进在了白泽谷,冷声开口:“不教训你,你认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给你情分,你倒是作威作福起来了?”   “我是个什么东西……”轩华低笑出声来,看着周边灵兽,抬起头来,沙哑着声,慢慢道:“对,我算个什么东西?我和这些灵兽有什么不同?我算什么东西!”   “不知道,你就给我想清楚!”凝华将一个锁灵环套在了他脖颈上,怒道:“想清楚了,我再来接你。”   他在白泽谷呆了一个月。   白泽谷有一套成体系的训练方式,他们他的想法到他习惯性的反应,反反复复教育着轩华。   他是一只灵宠,一只兽,要忠于凝华,要将她当做主人。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不把你当人,能做到什么程度。无数他从未见过的刑具、让他几乎无法直起身的笼子。   一个月后,他终于屈服。凝华来接他的时候,白泽谷的谷主将项圈交给凝华,凝华握着他项圈的另一头,看着沉默不言的他,好久后,突然说了句:“轩华,你笑一笑。”   他想笑。然而,他笑不起来了。   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的动作,打了许多遍,他也没能学会。   凝华没有说话,她领着他回了天剑宗。   人妖大战开始,凝华带着他上了战场。   可他不是龙了,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修士。失去了轩华的凝华,也不过就是高阶修士的一个。   他蓦然杀着妖修,听凝华的话,熟练的去下他们的内丹。每次做这些事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仿佛是把自己封印在了一个格外遥远的世界,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做不到。外面的人不是他,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乖巧下来后,凝华开始喜欢靠近他。她做什么事,总喜欢将他带在身边。而他一向很安静,她带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她似乎很满意他的状态,直人妖大战结束那日,人修们举行了盛大宴会,凝华是座上宾,大家称赞她,叫她剑圣。虽然知道这是虚名,然而她却也觉得高兴。   那天多喝了些,她带着他上了高峰,独坐在峰顶,俯瞰周边景色。   明月高悬,月光像水一样。她低低说着她的豪情壮志。   她要将天剑宗建成修真第一大派;   她要得道飞升;   她要成为金仙,长生不老……   说着说着,她转过头来,目光温柔如水。   她说:“轩华,我给你编个蚂蚱吧。”   他静静看着她,皱起眉头:“编蚂蚱做什么?”   凝华表情僵在那里,好久,好久,都未曾回神。   那天晚上她独自回去,在庭院里坐了一宿,一直没有说话。   一晃一百年,所有人都知道天剑宗有了个轩华长老。   那时候天剑宗还是个小宗门,没什么名气,轩华也不过就是到了元婴期,本来也不引人注意。大家注意的,无非就是,从来不会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此言听计从。   然而轩华对凝华,就是如此。   可凝华似乎从不对此觉得开心,她开始喜欢回忆过去,可当她提及过去的时候,轩华的表情从来都是淡淡的,仿佛一切从来不曾发生过。   有一日,凝华去参加了好友光澜的双修大典,听着大殿上那一句“祸福相依,此生不离”,凝华转头看着轩华笑了笑,温和道:“你看,我们是不是就是这样?要不我们回去也办一个双修大典吧?”   “是。”轩华应她,仿佛完成一个任务。   回来后,凝华就和他举行了双修大典,成亲那天晚上,轩华看着满片红色,觉得猩红得刺眼。他在院子里喝多酒,说不上是想恶心谁,他满是酒味走进房间时,跪在凝华面前,一脸平淡道:“主人,我来伺候您。”   盖头下的凝华没有说话。   好久,她淡道:“滚出去。”   “你说。”看着凝华的样子,系统有些不解了:“凝华到底喜不喜欢轩华啊?”   “喜欢啊,很明显,”苏清漪磕着瓜子儿:“只是说,她的喜欢太自私。如果不触及她的大道、她的权势、她的威严,她所在意的其他,她就喜欢他。可是如果触犯了,那轩华也不过就是她一只灵兽。”   “所以,这只是喜欢,”苏清漪眼里有了冷色,扔瓜子的动作也有些凶狠了:“喜欢一只猫一只狗,怎么不是喜欢?回去别他妈让我遇见她,见她一次砍她一次!”   系统:“支持+1”   “系统,”苏清漪有些无聊了:“还有多少年灵潭才出现?”   “不知道啊……”系统也有些茫然:“我又不是轩华。”   苏清漪也无语了。只能静静等着,穿梭过轩华一日日记忆。   十年后,一颗彗星划破修真界夜空从天而降,整个修真界地动山摇!   轩华身体内一声龙吟咆哮而出,他猛地睁开眼睛。   灵潭来了! 第76章 沧州之十五   灵潭出现了,然而这东西只有身为神族的龙凤才能知道具体位置,可几乎修真界所有高阶修士都推算出了灵潭的现世,所以当灵潭落到修真界的第一瞬间,凝华便出现在轩华身边,直接抓起他道:“走,带我过去!”   轩华没动。凝华皱了皱眉头:“赶紧走,不然那些人要来了。”   轩华还是不动,凝华不耐,直接催动了口诀,逼着轩华说出了灵潭的地点,然后提着轩华就朝着灵潭飞了过去。   灵潭在极北之地,凝华隐藏了修为,带着轩华一路往极北赶。天剑宗被高阶修士闹了个天翻地覆,凝华也未曾来得及管,他们时间紧急,实在是匆忙得不行了。   临近灵潭时,夜里轩华突然听到有人叫他。这是神族独特的联系方式,不要灵力,直接进入对方识海之中,他猛地睁开眼,知道是秦凤来了。   他心中激动起来,但他不敢动弹,他的位置凝华随时能查到,他怕给秦凤带来麻烦。   然而秦凤却坚持叫着他:“你快过来啊,文书已经缠住凝华啦,我就在你楼下,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听到秦凤的话,轩华忙道:“你别过来,我来。”   说完,他赶忙赶到窗户边,打开窗户,便看见秦凤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笑意盈盈看着他。   一百年不见,秦凤变了很多,一贯消瘦的脸庞有了些小肉,笑容温和甜美。   她穿着一身白衣,腹间微微隆起,外面披着绣了红梅的黑色袍子,头上用一根木簪半挽着。   她仰头看着他,扬声道:“轩华,你快下来,我上去不方便。”   声音轻快,一如当年。轩华眼中不由得有些湿热,这一百年他过得生不如死,如今看到秦凤过得好,他心里不由得觉得,这上天还是有良知的。   他从窗户上一跃而下,来到秦凤身边,沙哑着声道:“你来做什么?万一凝华……”   “没事没事,”秦凤摇摇手,无所谓道:“我也没什么能让她要的东西了,没事的。而且我让文书缠着她去了,她抽不出空过来。”   “文书是……”   轩华愣了愣,秦凤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低头道:“是我夫君。”   “他……”轩华心里有些担心:“是个凡人吧?他对你……”   “你放心,”秦凤抬头,眼中全是温和:“他知道我是凤凰,但他从来没想过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对我很好。”   “轩华哥哥,”她抿了抿唇,仿佛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慢慢道:“我这次来,是想将元丹还给你的,我没了凤髓,注定飞升不了的。”   说着,她脸红了红道:“而且,和文书在一起,我觉得飞升与否……无所谓的。”   她抚上自己的腹间,眼中全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慈祥和爱恋:“文书至少千万年才能飞升,我就当自己是个普通的修士,和他一起修行。我想待在这里,将孩子抚养长大。我不想……他和你我一样了。”   她抬起眼来,瞧着轩华,眼里有些悲伤:“有些人的人心太坏,我们一族却注定要在修真界中修心。我……放心不下他。我宁愿我们一家人一辈子都不飞升,也不希望我的孩子如我们一般。”   “我懂的……”轩华颤抖着声:“可是小凤,我飞升不了。”   “元丹……”   “不是元丹。”轩华苦笑出声来:“凝华一心飞升得道,你觉得哪怕你把元丹给了我,这颗元丹,她会留给我吗?”   秦凤面色一白,随后摇头道:“不,她不会,她……”   “她会。”轩华打断了她,面色从容:“小凤,她是凝华道君。若她有半分喜欢我,她当年就不会如此对你。”   “她当年也是为了保护你。”   虽然不愿意如此说,然而秦凤却从来是个面对事实的人,她转过脸去,面色淡然:“在她心里,她自己最重要,其次是你。其他人,都与她无关。当年她也只是为了让那些人别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可能吧。”轩华苦笑了一下,温和道:“那你不给我,也无所谓。如果她想要这颗元丹,我保不住;哪怕她不想要,就我如今的样子……哪怕是天生神身,我哪里又能飞升?”   “心魔劫我熬不过的,”轩华摇了摇头:“小凤,元丹你留着,你若不愿意飞升,可以把元丹留给你的孩子。”   “轩华……”秦凤欲言又止,好久后,她慢慢道:“当年的事,我不怪你。我……”   “可我怪自己。”轩华痛苦闭上眼睛,抬手放在秦凤肩上。秦凤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动弹不得。   轩华温和看着她,慢慢道:“小凤,当年的事,都是我欠你的。你要愿意,你就飞升。你要是不愿意,那你就一直在这里,当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凤凰。你丈夫是儒门尊使吧?儒门乃五大门派之一,身为尊使,他身份高贵非常,必能护你。”   说着,轩华反手到自己后颈,手化成一直龙爪,尖利的爪子破开自己的脖颈,秦凤眼里露出惶恐,惊慌道:“轩华不要!!我不飞升,你给我也没用的!我不怪你!过去的事和你没关系,是凝华!是凝华那贱人啊!”   轩华没说话,他固执抓住自己脊柱中的经,一点一点拔了出来。   那真是锥心的疼,每拔出一点,他就疼得全身抽搐,然而他却还是坚持着,一点点拔了出来,无论秦凤如何哭喊,他都不言不语,然后他将那条血淋淋的龙筋放在了秦凤的后背,沙哑着声音道:“小凤,我欠你的,总算是还清了……”   秦凤眼里全是眼泪,她静静看着轩华,感觉到自己本来空了的脊椎中,独属于神族的神髓一点点被填满。熟悉而温暖的感觉充填了四经八脉,而面前这个男人背后的伤口上的血顺着脊椎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雪白的地上,仿若朵朵寒梅,艳丽非常。   “早知道如此……”秦凤沙哑出声:“我就不来找你。轩华哥哥,”她眼泪落下来,眼中全是痛楚:“我是希望你过得好的。”   “我知道,”轩华温和笑了起来,眼泪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抬起手,抚向她白皙的面容,眼里全是温柔:“可是我更希望,你过得比我好。我这一生,已经再没什么可期望了,可是你还有。”   他笑了笑,看向秦凤腹间,低哑着声道:“不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我还在不在。”   “怎么会不在呢?”秦凤强笑起来:“你还会活很长时间,见很多人,轩华,你会有很好,很长的一生。一个凝华,不能毁了你的一辈子。”   “大概是吧。”轩华笑了笑,放开了她身上的禁术,转身道:“小凤,你走吧。日后,不要见我了。”   “若有一日,我能解开和凝华的灵兽契约,能重新爱一个人,能重有一份人生,那你再来看我。若我一直是今日的样子……”轩华苦笑出声来:“你就当轩华死了。”   “他不该活成这样,”轩华站在长廊上,身形消瘦寂寥,眼神有些飘忽。秦凤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人间的那些年,她跟着他降妖除魔,跟着她保护嬴政。他身负长剑,孑然一身,坦荡立于天地。   那时候虽然她口口声声总嘲讽他,然而却还是自豪的觉得,这条龙挺不错的啊。   然而如今时光过去,百年又百年,当年少年意气不再,只有这个毫无生气的人,沉默于世间。   秦凤哭得撕心裂肺,她想说些什么,然而所有的言语在如今,都已变得苍白。   轩华顿住步子,看向长廊尽头。   雪花纷纷扬扬而下,又是一年,冬雪时。   “凤凰!”   一个男声突然出现在庭院,将秦凤往怀里着急一揽,俊美的容颜里全是仓皇:“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那条龙欺负你?!”   “没有……”秦凤抬手擦着眼泪,沙哑着声,抽噎着:“我就是……我就是……太难过了。我……我想救他。可我做不到。”   秦书文沉默下来,他正想开口说什么,秦凤忙道:“我不用……不用你去。我知道,你们门下都约束弟子,不能参与这些事。你救我,已经是……已经是违背门规了。我不能再让你牵扯这些。而且你也杀不了凝华,你还要保护我和子忱……”   秦凤说着,几乎喘不上气来,秦书文将她揽在怀里,慢慢道:“凤凰,对不起。”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从院中卷席而入,轩华猛地回头,看见凝华从院落之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她面色如冰,淡然注视着在秦书文怀里的秦凤,拔出剑来,指向秦凤:“把元丹和龙髓留下来。”   听到凝华的话,秦书文瞬间冷了神色:“凝华道君,我儒门中人不出世,你就当我门中无人了吗?”   “那我同你师父去理论,”凝华淡然开口:“如今灵潭落世,虽然她已经没有了元丹龙髓,可是一身凤骨,也不是不可以用。”   秦书文面色一白,凝华静静看着秦凤,冷声道:“是等世人来扒她的皮骨,还是让她留下元丹凤髓,尊使,你选。”   “凝华道君,”秦书文慢慢笑起来:“叫你一声道君,真是羞辱了道字!就你这样子,还能修得长生,这才是天道不公!”   “天道本就不公。”凝华面色平淡,秦书文大笑出声:“好好好,罢罢罢,既然道君执意如此,那就别怪书文!”   话音刚落,秦书文便猛地扑了过去,扇面一扇,无数金字就朝着凝华扑了过去。凝华面色不动,长剑爆出华光朝着直刺秦书文,秦书文扇面一转,一条金龙就从扇面飞出,直接缠向凝华,凝华口中念诀,轩华便觉得身体不受控的动了起来。   他痛苦出声,猛地抬头,看着秦凤道:“小凤,走!”   秦凤面色惨白,秦书文也回头怒吼:“走!”   秦凤慌忙跑开,轩华用尽了所有力气,朝着凝华扑了过去,挡在凝华刺向秦书文的剑前。凝华面色不动,一剑贯穿了他的身体,秦书文得了这一瞬间的拖延,立刻朝着秦凤的方向追去,抱着秦凤就跑远了出去。   凝华维持着刺入轩华的动作,面色不改。她垂下眼眸,看见地上是他滴落的血。   “放过他们吧。”她听他说:“我把龙骨给你,你化作神身,一样的。”   “你把龙髓元丹给了她,又把龙骨给我,”凝华声音淡然:“你不想活了吗?”   “不想了,”轩华苦笑出声:“早就不想了。”   凝华将剑拔出来,径直转身:“不想活,你怎么不去死呢?”   轩华不说话,好久后,他沙哑出声:“我不是就在求死吗?”   凝华顿住步子,听他道:“只是,我希望我死得能有用一点。凝华,你不是求大道长生吗?求了一辈子,我给你。”   说着,轩华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从背后慢慢抱住她。   “凝华,”他说:“放过他们吧,我所有的,都给你。”   凝华没说话,好久后,她淡道:“我要的,不需要你给。”   说完,她拉开他的手,朝着屋内走了去,而后她便直接传书给星云门的好友光澜,告知了儒门尊使秦书文的妻子便是当年的凤凰一事。   当天晚上,轩华瞧向了凝华的屋门,他站在门口,微笑着道:“凝华,你给我编个蚂蚱吧。”   凝华微微一愣,她垂下眼眸,好久后,沙哑着声道:“好。”   她带着他去找干草,在冬天雪地里,找出一根干草并不容易,他们走了半夜,轩华从未这样多话。他一直和凝华说着他离开她到人间云游的四百年,他从未和她说过这么多,这一夜却一直说了个不停。   凝华沉默不言,终于找到一片可以编蚂蚱的叶子后,他们两像两个孩子一样,坐在树下。凝华给他编蚂蚱,可太久没有编过,手已经生了。最后编出一只蚂蚱来,看上去比以前差远了。   轩华拿着那只蚂蚱,仰望漫天大雪,温和道:“凝华,等你飞升后,打算做些什么呢?”   凝华没说话。   过去她说不知道,然而如今,她却隐隐有了一些念头。她忍不住伸手,抚向轩华落了雪的发。轩华笑了笑,慢慢道:“活太长了,要是寂寞了怎么办?”   “要是寂寞了……”她笑了笑:“我就来找你。”   “那你还要飞升吗?”   “是。”   “不惜一切?”   “不惜一切。”   “好,”轩华点点头,静静看着她,朝着她低下头去。然而在靠近她的瞬间,一刀猛地捅进了她的身体!   凝华面色没变,轩华身上透出血色来。   灵宠让主人受的所有伤,自己身上都会十倍受偿。   然而轩华咬紧了牙,他抱着她,一刀一刀捅进她的身体。凝华慢慢闭上了眼睛。   “别来找我了。”轩华沙哑开口:“因为,我死了。”   “怎么会呢?”凝华低笑出声:“我会飞升,我会成神,我怎么会让你死?”   “轩华,”她抬起手来,抚上他的眉眼,沙哑道:“你真傻,真的。”   “这世间人心有多贪婪,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你杀了我,秦凤也飞升不了。怀璧其罪,你不懂吗?”   “我想不了那么多。”轩华苦笑:“我只知道,我想杀了你,就够了。”   “我爱过你,很多年。可是凝华……”   他的血浸透了雪地,慢慢道:“我如今对你,只剩下恨了。如果能再来一次……”   “我情愿,一辈子,都不要遇见你。”   听到这话,凝华不由得笑出声来。她仰头大笑,眼泪盈满了眼眶。   她的手探入了他的脊骨,一面笑,一面伸手将他脊骨掏了出来。   轩华浑身颤抖,看着面前这人满手鲜血,将他的脊骨,一点一点按入自己脊骨之中。   “由不得你。”   她笑若癫狂:“遇不遇到我,爱不爱上我,从来,由不得你。”   “长生大道,我要。”   “轩华,你的爱情,我也要。”   轩华疼得说不出话来,直到所有骨头被拆完,他瘫软在地上,凝华完成了换骨,将地上的他抱起来,满身是血转身走向身后的雪山。   雪山之上,便是灵潭。   这是极北圣山,上山者不能使用灵力,于是凝华抱着他,只能一步一步徒步上山。   风雪刮在他脸上,拍打得生疼。他虚弱在女子怀里,勉力抬眼,看见那苍茫雪地,不由得有些茫然:“凝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爱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如果不爱我,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   “我不知道。”凝华淡然出声:“但我知道。我要长生大道,我也要你。长生在前,你在后。可我不是不在乎你。”   “你把我当人吗?”轩华苦笑出声,凝华没有回答,轩华知晓了答案,沙哑道:“于你心里,我只是属于你,仅此而已。”   “凝华,你太自私。”   “自私得……”轩华咳嗽起来:“让我恶心。”   凝华沉默不语。   好久后,她慢慢出声:“我不在意。”   寒风夹雪拍打在脸上,她不知是告诉谁,再重复了一遍:“我不在意。”   他们两说着,山下传来了喧闹声。   凝华回头看去,山下是数不清的修士,密密麻麻围着两个人。   是秦凤和秦书文。   秦书文已经全身是血,背着秦凤一步一步在往山上挪。   秦凤肚子疼的厉害,明显是要生产了。周边修士源源不断杀过去,秦书文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秦凤一地的血印,全身颤抖着。   她没用……   她如此无用。   每一次都是被别人保护,从她遇见这个人,从她爱上这个人,她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反而是他,为他违背门规,为他叛离门派,为他出山入世,如今护着她,想让她得道飞升。   哪怕他会死。   哪怕他此刻只要放下她,便可从此平安无事。   可他还是没有停下过脚步,甚至还回头安慰她:“凤凰别怕,很快就到了。”   秦凤等不下去了,看着他被人砍到腿上,还要撑着站起来,秦凤实在等不住。她坐在他背上的椅子上,颤抖着手掏出了刀,从自己腹间划了下去。   秦书文杀得麻木了,全凭一口气在撑着,全然没有发觉身后妻子的异样。直到周边惊呼声起,一阵灵力爆开,一颗金色蛋猛地照亮周遭,独属于神族的灵气逼得周边修士不敢靠近。   秦凤颤抖着掏出自己的元丹,抽出龙髓,按入了蛋中。   “子忱……”她惨白着脸,颤抖着声道:“好好……好好活着。”   说完,她将那金蛋猛地一推,那金蛋便朝天而去,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众人面前。   在神族灵气收敛前,秦凤抓住秦书文,朝着儒门狂奔而去。秦书文不是神族,自然也被那股灵力重创,他被秦凤背着,迷迷糊糊看着姑娘清秀的脸庞,沙哑着声道:“小凤凰……你……飞升去吧……”   秦凤不说话,她背着秦书文,不停朝着儒门奔跑。身后修士追了上来,她心中一急,用了所有灵力冲向自己的凤魂,猛地化身成了凤凰,转头就朝着那些修士喷出火去!   三昧真火燃尽一切,那是凤凰怀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喷出的火焰,在场修士瞬间化作了飞灰!秦凤烧死了众人,这才转过头来,哀戚鸣叫着叼起秦书文,振翅飞向了儒门。   她飞了一夜,终于耗尽魂力,停在儒门护山大阵前。   然后她扬天悲鸣出声,儒门弟子从山上跃下,看见秦书文,露出诧异的表情:“师兄?”   看见人来,秦凤终于支撑不住,化回了人形。   秦书文已经昏死过去,她趴在他胸口,听着他温柔的心跳。   这是她爱的人。   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而另一边,看着秦凤远走,轩华目光悲凉。   “我从未,如此恨过人。”   他慢慢回头,看向凝华。凝华没有说话,她带着他来到灵潭边上,然后将他放入灵潭之中。   灵潭瞬间恢复了他的伤势,灵根、人骨、经脉,都慢慢复原。而凝华走到灵潭中间,灵潭感受到她身上的龙骨,发出剧烈的颤动。   乌云在上空聚集,凝华在灵潭中盘腿而坐。   “在我飞升之前,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听到这话,轩华笑了起来。   “我诅咒你,”他慢慢出声:“一生爱而不得,求而不能,千刀万剐,永不超生!” 第77章 沧州之十六   凝华没说话,她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   雷声轰隆作响,云集到了凝华头顶上,她周边潭水滚动,灵力开始往她的身体内翻滚而去。轩华颤抖着身子,从泉水中艰难的爬了出来,在第一道雷霆降落之前,他开始疯狂朝着外面跑出去。凝华在他身后静静注视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仍由雷霆劈在她的身上。   她修道八百年,年少时,她曾问师父,道是什么。   师父告诉她,道是执着。   她不解:“那很多人说,求道就是不执着,那又是为什么呢?”   师父笑了笑:“执着于不执着,这不也是种执着吗?”   “你信什么,什么成了你的执念,这就是你的道。道心生则不可动摇,不可毁灭,这是你所有的基石和基础。”   “若我执着于毁天灭地呢?”她曾有些茫然,若道是执着,那执着于善、执着于恶,这难道不都是执着吗?   听她的话,师父面色不改,眺望远方,淡然出声:“那就去毁。”   “道无善恶,有善道,有恶道,只要能坚持到最后,都是道。”   八百年过去,她一直牢记这一点。   她求长生不死,求与这与日月同辉。她愿自己的生命永恒闪耀,不被褪色、不被遗忘。   于是一路走来,她没有半分犹豫迟疑。   如今终于到了她证道之时,她也想知道,自己的道心,是否有过半点动摇。   天雷一阵阵轰下,劈得她身骨俱裂,灵潭中的泉水不断滋补着她,将力量供给她。她的视线变得无比清晰,可以清楚看到那个远走的身影。   他在逃跑,拼命逃跑。   哪怕身体才刚刚恢复,万分虚弱,他却都拿出了一种壮士扼腕的气势,头也不回,拼命跑着。   她知道他的意思。   他要离开她的生命,再也不回来。   她不由得轻笑出声,闭上眼睛。一道道天雷轰下来,她脑中一片清醒。   她要活着,必须活着,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岁。   天雷劈了足足八十一天,灵潭周边都劈成了荒草,而灵潭也被她吸取了一半,最后一击终于咆哮着俯冲而下!   凝华在雷声中猛地睁开眼睛,任由雷电破开她的身体,有什么从她脑中爆开,光柱从她身上冲天而起!   她于一片华光中睁开眼睛,看见一条大道。那是等仙路,她从容起身,踏上登仙路上。   红毯之下,有人伸出手臂,握住了她的衣裙。   “救我……凝儿,救我……”   声音苍老,是她多年前的母亲。八百年前,她为求长生,自族中离开,跋涉万里,漂洋过海,终于来到修真界。   她的母亲一路追着她,叫着她的名字,她却都未曾回头。   八百年前她舍了亲情,八百年后自然也不会求。   于是她挥剑斩断那双苍老的手,往前走去。   越往前,越多的声音萦绕,越多的手破土而出,抓向她,拉扯她,抱住她,带着哀号哭泣之声。   为得长生,她造杀孽无数;为求大道,她断了人常。   她面色平淡,一路挥剑斩断这些手臂,砍过这些虚影,终于走到了台阶之上。正准备踏上台阶,突然一双手就握住了她的衣袖。   她不想回头,却仍旧未曾止住自己的内心,慢慢低头。   握住她衣袖的,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他穿着黑色的袍子,顶了个包子头,认真看着她。   “你答应过我,”他声音里带了哭腔:“要等我一起飞升。”   凝华心中微微一颤。   当年她答应他的时候,她以为这是孩子话。可后来当她知道他可能永远停在人间,当她听到传音符里那一句“凝华,我想回来”时,她却是真的想过,要等他一起,飞升。   她唯一一次动摇,唯一一次舍弃了大道,差点用尽所有修为,斩开了天道所设下的屏障,去接一个人回来。然而那人回来的时候,却带了另一个姑娘。   她叫她蝼蚁,她心里清楚。   他是龙,她是人,哪怕他日位列仙班,她也永远不会是能站在他身边并立的人。   她求长生是为了成仙,成仙是为了脱离被天道作弄、位于他人之下的蝼蚁一般的命运。然而那个姑娘的出现,轩华的身份却让她意识到。   哪怕成仙,也无法完成这样的愿望。   那只有变强,唯有变强,开宗立派、扬名立万、得道飞升、位列仙班,然后一步一步走过去,最后成这世上的尊神,与天道抗衡。   神又如何?有了感情,有了软肋,甚至连蝼蚁都不如。   她以为她想得清楚,以为自己从未动摇,然而却还是在那人说出“编蚂蚱做什么”的那一刻,从内心深处勇气了茫然和痛楚。   她低头看着仰头看他的男童,慢慢抬起剑来。   “你阻不了我。”她沙哑出声:“谁都拦不住我。”   说着,她一剑贯穿了男童的身体。   金光猛地爆发开去,龙吟之声冲天而起,周边仙乐缭绕,凝华慢慢睁开眼睛。   周边是灵潭涌动的潭水,周边云开雾散,一道金光慢慢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次,她真的要飞升成仙了。   她的神识探向四方,看见了那个疯狂奔跑着的青年,她面上一片淡泊,低吟出声:“轩华。”   她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修真界,那人浑身猛地一颤,而后有一道巨力从他身后涌来,顷刻之间,周边场景变化,他就出现在了凝华面前。   轩华颤抖着身子,匍匐在她灵潭旁边,看她一寸寸站起身,朝他走来。   未知的恐惧卷席了他,他跪在地上,整个人都蜷缩着,随着她越来越近,他呼吸越来越来越重,在她走到他身前时,他终于崩溃,嚎啕出声。   “杀了我吧……”他嚎啕大哭:“求求你,杀了我吧……”   “我什么都给你了……”轩华抬起头来,跪着挪移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衣袖,满脸是泪抬起头来:“我什么都给你了啊!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呢?”   “轩华,”凝华注视着他,淡然出声:“别难过。你快乐一些。”   说着,她抬起手来,一道光芒直入轩华脑中,她面色平淡,静道:“我不会害你。我在上界等着你。照着我的路走下去,轩华。”   “开宗立派、扬名立万、得道飞升,”她看着面前眼神渐渐变得痴迷的轩华,低喃出声:“我在上界,等你来。”   她说话时,无数记忆从轩华脑海中闪过。有得留下,有得消亡,有的突然出现,有得突然消失,等凝华手指挪开时,轩华眼中已成一片痛苦。   “凝华,”他沙哑出声:“不要离开我。我爱你,你别走。你答应过我,等我一起飞升的。”   凝华微微笑开,她低下身子,抱住了面前的人。   “我说过,”她温和出声:“你遇不遇到我,爱不爱上我,从来,不是你的选择。”   “轩华,照顾好天剑宗,我等你飞升。”   说完,凝华转身,义无反顾朝着登仙路走去。轩华跪在地上,他想追上去,然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又压住了他的动作。   他眼睁睁看着女子一步一步走向云端,直到一切消失,他终于沙哑出声:“我听你的……凝华,你放心,我听你的。”   说着,他跌跌撞撞走下山去。   风雪交加。   苏清漪静默着站在他身后,看他跌跌撞撞下山,听系统道:“宿主,已经知道灵潭的位置了,还不走吗?”   “好。”苏清漪点点头,从无数记忆中抽身,转身走向了那道来时的大门。走出大门之后,苏清漪看着那座贴满了封印的宫殿,好久后,忍不住道:“系统,我破了这些封印吗?”   该让他想起这些残忍的过往,还是让他就以为自己深爱着一个人?   她站在宫殿面前,久久没有得到答案。然而片刻后,她看见整个宫殿颤抖起来,轩华的识海里,传来一声类似于哭一般的龙吟之声。   他很痛苦。   苏清漪想。   一个人的人生塑造了他的性格和灵魂,决定了他未来做事的选择。伪造一个人的记忆,相当于活生生扭曲他的选择。   像把真正的自己封印在一个角落,被驱使着去完成另外的决定,走向另外的人生。   如果是带着真正记忆的轩华,会如此狂热的维护天剑宗,不惜以人练脉也要把天剑宗变成第一大宗吗?如果是真正的轩华,会在看见秦子忱时无动于衷吗?如果是真正的轩华,会在当年看见她陷入绝境沉默不语吗?   轩华的人生极度矛盾着。   他一面做尽坏事,一面又极度后悔愧疚。如果没有对凝华这种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爱恋的记忆,他会选择做这些坏事吗?   问题萦绕在苏清漪脑海中,然而在听到那龙吟哭泣的瞬间,苏清漪却突然发现。   不必问的。   这哭泣着的龙吟,便已经告诉了苏清漪答案。这是个,哪怕只是无意害了友人,也要挖丹抽髓还回去的男人,又怎么会做出以人练脉这么残忍的事?   她抿了抿唇,抬起手来,开始迅速画符,符咒飞向那宫殿上的符咒,整个宫殿都颤抖起来。等苏清漪觉得时机差不多,她将灵力朝着宫殿猛地击去,宫殿突然炸开,苏清漪也就是那片刻瞬间就从轩华的脑海中抽身出来!   她刚一回到自己身体,猛地坐起来,就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尖,苏清漪被对方紧紧拥抱着,听对方道:“总算回来了。”   苏清漪点了点头,环抱住了秦子忱,云虚子端着一碗鸡汤刚好进来,看见这一幕,跺了跺脚道:“哎哟瞎了我眼喂!不就一天没说话你们至于吗!”   “别扯了,”苏清漪闻到了鸡汤的香味,推开秦子忱,转头对云虚子道:“把汤拿来给我喝一口,我有重大消息要说。”   “来来来,”云虚子赶到苏清漪身前,将汤送给苏清漪,认真道:“你说地点在哪儿,咱们赶紧动手。”   “首先,我要说第一件事,凝华这个人,真他妈是个贱人!!”   苏清漪将汤一口喝完,擦了擦嘴,迅速开喷。噼里啪啦将在轩华记忆里看到的东西说完,过程里秦子忱就给她倒了茶,她喝一口后继续躺在秦子忱怀里喷。喷完之后,云虚子沉默了片刻,许久后,终于道:“虽然这是开山祖师爷,可我还是得说……”   “真他妈是个贱人!”他和苏清漪异口同声开口。   秦子忱在苏清漪背后皱了皱没有,淡道:“别总骂脏话。”   苏清漪:“……”   感觉老公越来越凶了怎么办?   三个人义愤填膺讨伐着凝华,轩华就慢慢睁了眼睛。他睁眼的瞬间三个人就注意到了,连忙闭嘴,然后朝着躺着的轩华看去。   轩华不说话,他静静看着床顶,云虚子有些害怕了,小心翼翼走上前道:“老祖……你没事吧?”   轩华没出声,秦子忱似乎明了了什么,站起身道:“我们出去吧。”   说着,他便起身拉着苏清漪走了出去,云虚子看了看走出去的秦子忱,也跟着出了门。出门前小心翼翼关上了大门,然后小跑着下了楼,正准备问秦子忱什么,三人就听见了楼上突然爆发,又被人迅速压抑下去的低泣声。   眼睁睁看着轩华长大的苏清漪心里不由得有些沉闷,秦子忱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道:“没事的。”   等到晚上,秦子忱和苏清漪去厨房里做了饭菜,秦子忱还是个肉体凡胎,所有人便跟着他的要求吃饭。苏清漪漫不经心翻炒着锅里的菜时,秦子忱在一旁切着肉问她:“还难过?”   “我就是不知道……”苏清漪把锅铲狠狠一摔,有些愤怒的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这世上什么人都有。”秦子忱淡道:“你不是就够了。”   “我就是觉得……”苏清漪有些担心道:“轩华老祖……怎么过得去这个坎?”   这样漫长而持续千年的绝望和伤害,任何人都早已崩溃了。   哪怕是轩华,怕也是早已崩溃了。   “这天道公平吗?”苏清漪抬头看向秦子忱,有些茫然:“连凝华这样的人都能飞升……这天道,还有公平可言吗?”   “你怎么知道,她就飞升了呢?”秦子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样的人,也能飞升?”   苏清漪微微一愣,回忆起轩华最后见到的凝华的模样,她慢慢登上登仙路,然后消失在云端。登仙路走过之后,难道就是成仙吗?   她没能再想下去,秦子忱叹息了一声,走到她的位置,代替她开始翻炒起锅里的菜来。苏清漪这才回过神,大吼道:“糊了糊了!”   秦子忱有些无奈:“我知道。”   秦子忱笨拙的翻炒着锅里的菜,苏清漪静静看着他尚还带着伤疤的容颜。   他的伤在上次药的作用下好了许多,已经能看出当初俊美的模样。他的眼神平静从容,静静看着锅里,完全没有半分羞怯和自卑。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他似乎是从内而外,都有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过去的秦子忱需要他的剑撑着他,而如今的秦子忱,似乎……终于有了自己。   一个有了自己的男人,无疑是极有魅力的。哪怕他脸上还带着伤疤,却也让人忍不住觉得,好像有那么些耀眼。   苏清漪呆呆看着他,秦子忱将锅里的菜装到碟子里,终于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解抚上自己的面容:“脏了?”   “没有。”苏清漪咧嘴笑开:“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看。”   秦子忱笑了笑,眼里全是宠溺,他转身将菜放在桌上,将围裙从身上解下来,端着两盘菜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道:“将菜端出来吧,叫他们吃饭了。”   “子忱!”苏清漪忍不住叫住他,秦子忱顿住步子,回头看她。苏清漪呆呆看着面前人,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好半天,终于踌躇道:“如果……如果你一辈子是现在这样,你……你还会离开我吗?”   如果是过去,她大概是不敢问这个问题的。   因为不需要想,她也明白,以秦子忱的内心,他不会容忍这样的自己,留在她身边。   他发自骨子里觉得自己的弱势,觉得一份感情该有多少条件匹配,担心自己会被抛弃。   他的软弱和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恨他这一点,却无法改变,只能一次次在关键时刻,看见他爆发出来。   然而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就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但是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怕对方说出她早已猜到的答案,忙道:“算了,你别回答我。我……”   “那就这样吧。”   秦子忱从容笑了笑,似乎知道苏清漪的惶恐,淡道:“如果我一直如此,那就这样吧。你成仙,我轮回,你一世一世来找我,我一世一世再爱你。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听到这个答案,苏清漪呆了呆,秦子忱走回厨房来,将盘子放在了桌上。   “我以为……我以为……”   苏清漪有些慌乱,话都说不出来。   她以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骗她的。   似乎是知道了苏清漪的想法,秦子忱笑了笑,微微弯腰,在她面上亲了一下。   “我没骗你。”   他的视线与她平行,墨色的眼里全是认真:“我真的觉得,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人,比我对你更好。”   “我是凡人也好,剑仙也好,作为一个丈夫,清漪,”他眼里全是坚定:“我想我都可以做得很好。我值不值得你爱,和我能不能成仙,我长得好不好看,并没有太大关系。”   听到这些话,苏清漪忍不住笑了。她抬起手来,环住他的脖子,抱住他。   “子忱,”她沙哑着声音开口:“我等你成为这样的人,居然等了好几百年。”   “对不起,”秦子忱声音里带了笑意:“让你久等了。”   “你是怎么明白的呢……”苏清漪将头埋在他胸口:“我说了那么多年,你都没有明白过,怎么现在……”   她的话没有说完,秦子忱却就懂了。他垂眸看着姑娘身后及腰的长发,轻喃出声:“因为你爱我。”   “无论何时,无论我什么样子,你都爱着我。”   如此优秀的你,都一直坚持爱着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爱自己?   我很好,我不知道。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这样好。   “子忱,我是真的爱你。”苏清漪脱口出声,她并不想说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有种无比急切的冲动,想要去认可他的话。   于是她反反复复,不断重复着说:“真的,真的,特别爱你。”   “我知道。”秦子忱心里几乎化成了水,恨不得把这个姑娘就地抱起来,然而理智止住了他,他温和道:“饭菜冷了,叫他们吃饭吧。”   两个人端着饭菜进了饭厅,轩华和云虚子正坐着说话。秦子忱走进来,轩华就呆呆注视着他的面容。等秦子忱入座后,他慢慢道:“你母亲呢?”   “我是从秦书岚道长那里将他带回来的,”云虚子赶忙补充出来:“当时我云游在外,刚好遇见濒死的秦道长,秦道长将他交给了我,我见他骨骼精奇,便带了回来。”   “秦书岚是秦书文的弟弟,儒门的人是入门之后就和家族再无瓜葛,他们以修心为主,不借外物、不问世事,门中弟子不可干涉外界俗世,直至飞升。看来,后来秦书文是将你交给了他弟弟养大。”   秦子忱静静听着轩华和云虚子讨论他的父母,也没觉得有什么。他毕竟是二十多岁的人突然来到的这个世界,对于这种突然冒出来的父母,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感情。更何况,还不是确定的父母。   轩华却十分关心秦凤,叹息道:“我得去一趟儒门……”   “儒门……”云虚子有些为难了:“虽然儒门一直屹立修真界十大门派不倒,但从来没人知道这门派在哪儿啊。只有他们弟子找我们的,我们要找他们……”   难了点吧?   剩下的话,云虚子没有开口。秦子忱摇了摇头,却是道:“老祖,我觉得,当务之急不是先回去找秦夫人……”   “你母亲。”轩华纠正他。秦子忱皱了皱眉:“我只是和秦凤前辈长得相像,但我没有所谓的元丹,也无龙髓,就此断定我是秦前辈的后人,似乎有些武断了?”   “武不武断,”苏清漪打断这批思绪无限发散的人:“去灵潭就知道了。如今我们当务之急,就是去灵潭。”   “不要多想其他,”苏清漪扫了一眼众人:“如今没有比恢复子忱更重要的事。”   “有。”秦子忱淡淡开口,苏清漪诧异看过去,却见对方面不改色,慢慢出声   ——你。 第78章 沧州之十七   “哎哟我的娘。”云虚子一巴掌拍到脑袋上,痛哭出声道:“你们考虑过我这个光棍了一千多年的老人家吗?”   这次轩华赞成了云虚子,认真的点点头。   苏清漪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的恩爱来之不易,还不能秀秀?”   “好了不扯淡。”苏清漪赶忙回归正题,将一个单子拿了出来:“这上面的东西我们要尽快收集好,然后就到极北之地去了。”   五行灵草用来塑经脉,别人的一品天灵根用来塑灵根。   “我这里本就有他一根灵根,身体里还有一根火灵根,本来早该还他的,如今第三方刚好还给他。”   苏清漪敲着桌子,看向云虚子:“师祖去取五行灵草,可有把握?”   “有有有,”云虚子点头道:“为了我这漂亮徒弟,我去干嘛都有把握。”   听到这话,秦子忱淡淡扫了云虚子一眼,云虚子吹胡子瞪眼:“怎么,漂亮还不准我说了?”   “赶紧走。”秦子忱催促,云虚子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苏清漪笑了笑,同云虚子道:“那师祖去找五行灵草,我带着子忱往极北走。路上传音符联系。”   “知道了。”云虚子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外走,秦子忱突然叫住他:“师父。”   “嗯?”云虚子顿住步子,秦子忱想了想,却还是道:“那年你送我下山去找我父母,都是你安排的?”   云虚子听到这话,慢慢沉下脸色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秦子忱仰起头,认真道:“所以我在问你。”   “秦书岚是被人追杀而死,”云虚子转过头,目光里带了些怜悯:“他乃出窍修士,却仍旧被灭了满门,当时我担心你被人寻仇,所以带回天剑宗后,便为你找了一对父母。那对夫妻的儿子刚刚被妖兽吞噬,我不忍告诉他们真相,便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被我带走收为弟子,也就成了你的身份。”   “将你送回去,我的确是存了让你看看这世间的想法,只是我未曾想过,身为父母,他们却能为利益做出将你买给他人作为奴仆之事。将你送回后,我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去看你,你懂得凡人的疾苦后,便会老老实实回来跟我修剑。谁知道我回去之后,就得到了你被他们卖了的消息。”   听到这些话,秦子忱点了点头,算是明了。云虚子皱起眉头,眼中露出担忧之色,认真道:“子忱,不是每一对父母都能做出这种事的,你的父母……”   “不重要。”秦子忱打断云虚子,摇头道:“我从未在意,所以无需解释,这并不重要。”   本来也从未将当年的夫妇当做父母,秦子忱当年所受到的冲击,只是这个世界对人命的轻贱,而非一个孩子被亲生父母贩卖的伤害。然而云虚子眼中还是有些愧疚,慢慢道:“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秦书岚的事,是想让你对父母有个念想。活着总是好的……”   “嗯。”秦子忱淡淡点头,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云虚子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等云虚子走了,苏清漪看向轩华,有些担心道:“轩华老祖,你和我们一起启程去极北吗?”   轩华点点头,没多说话。苏清漪悄悄打量着他,有些不放心,轩华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担心,苦涩笑了笑,温和道:“你们去吧,不用担心我了。我们明日启程吧。”   “好。”秦子忱应下声来,直接拉着苏清漪走了出去。   等第二天清晨,三人就启程前往极北,天剑宗位于中原,前往需要半月有余,一路上轩华都很沉默,苏秦二人都懂事没有提过去的事。   走了半个月,三人终于到了圣山脚下,为了等云虚子,三人在山脚下一个客栈里住下。苏清漪传音给云虚子,询问他的消息,却久久没有回应。当苏清漪以为对方不会回应的时候,就听到云虚子那边传来一声麒麟的怒吼之声,云虚子喘着粗气道:“来了来了,老道来了!”   苏清漪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云虚子刚说完,就骂起来:“你他娘有完没完,再追,再追老子可就要把你炖汤喝了!”   “师祖……你真没事儿?”   对面那声音,是伸手麒麟吧……   “哎呀不说了,”云虚子有些不耐烦道:“我得先跑路了!”   刚才是谁气势汹汹说要炖麒麟汤的?   为了等云虚子,三人又等了十日,终于在一天夜里,云虚子浑身是血冲进了客栈,三人赶忙将云虚子抬到床上,给他清洗了衣衫后,才发现他身上都是火灼的伤口。云虚子虚弱得不会叫唤,轩华皱着眉头将灵力输给他,然后又喂了丹药,云虚子终于好了许多。   他躺在床上,秦子忱默默守着他,云虚子艰难睁开眼睛,看向秦子忱。   “子忱啊,”他沙哑出声:“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秦子忱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还是在意当年他被他所选中的养父母买给其他人做奴仆的事。哪怕秦子忱不在意,这却始终是他心里一个坎。他一向不正经惯了,不太懂得面对这样正经的事儿,该如何去表达歉意。   “我没有想过……”   “我知道,”秦子忱按住他,认真看着云虚子:“我是真的不在意。”   “你那时候才九岁,”云虚子艰难笑开:“怎么会不在意呢?你别骗我了,我……”   “师父,”秦子忱认真看着他,慢慢道:“如果这世界我真的有父母,那只有你一个人。”   云虚子愣了愣,秦子忱替他掖了掖被子,低垂下眉目:“对于子忱来说,给予这一身血肉不算什么。真正将我养大的,从来只有师父。”   哪怕是二十多岁的心智,然而这养育之恩,却是从来无法抹去的。   云虚子对他的真心他看在心上,他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   云虚子慢慢红了眼,秦子忱站起身来,叹息道:“师父,你老了。”   “混账!”云虚子骂出声来:“修道之人哪来老这种说法?你是说我快死了吧?”   “我的意思是,”秦子忱笑了笑:“该等我孝敬你了。”   “混账!”云虚子的音调有些沙哑,却也没多骂出什么新意来。秦子忱知道他此刻虚张声势,也不再多说什么,笑了笑便端着药碗起身出去。   当天他们就决定,将云虚子放在客栈里养伤,然后三人上圣山。   夜里下了雪,三人都没能睡。苏清漪披着衣服走到长廊散心,刚好看见轩华站在长廊里,呆呆看着雪。苏清漪抿了抿唇,却还是走上前去,有些担忧道:“老祖,您还不睡吗?”   “我年少的时候,是很喜欢下雪的。”轩华看着漫天飘落的大雪,慢慢道:“每年下雪,我都很想像其他孩子一样,堆雪人,打雪仗。可我怕她不喜欢,我本来就资质不好,如果还不努力,像什么样子?”   “所以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打过雪仗,也没堆过雪人。”   轩华转头看向苏清漪,微微笑了笑。笑容里全是遗憾:“如今想来,甚是后悔。”   “老祖……”苏清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安慰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轩华仰头看着大雪,沙哑出声:“你说,什么时候,才是终结呢?”   “你想的时候。”苏清漪认真开口:“任何一段感情,任何一场痛苦,只要你想,就有结束的时候。”   “是吗?”轩华闭上眼睛,沙哑道:“但愿吧。”   可有些痛苦,有些绝望,会刻在心里一辈子。   不管爱不爱,不管恨不恨,都会在某个夜晚骤然出现,如影随形。   轩华转身离开,秦子忱走下楼来,苏清漪听见动静,回过身去,看见秦子忱站在长廊尽头。白衣蓝袍,外披白狐大衣,手里拿着一个暖手用的暖炉,静静瞧着她。   “你怎么来了?”苏清漪有些诧异,连忙走过去,催促道:“夜里冷,你别冷着自己。”   “我知道,”秦子忱微微笑开:“我瞧不见你,就想来接你。”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那洋洋洒洒的大雪,眼中全是赞叹:“好漂亮的雪。”   “等明天上山,你就不觉得这雪漂亮了。”苏清漪替他整理了一下大衣,翻白眼道:“冷死你。”   “有你,我不怕。”   “秦子忱,”苏清漪认真看着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软饭吃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大概,”秦子忱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思索,认真道:“从我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时候开始吧。”   苏清漪:“……”   秦子忱笑了笑,从袖子里摸了摸,垂着眼眸道:“不过,我也有礼物准备给你。”   听到有礼物,苏清漪挑了挑眉,认真道:“是什么,礼太轻我不要的。”   秦子忱被她像猫儿一样满脸骄傲又全是好奇的样子逗笑出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木簪,温和道:“给你。”   苏清漪愣了愣,她看出来,这是她带着秦子忱刚回到天剑宗山脚下逛街时,他特意停住步子看的那根木簪。当时她问他要不要,他说不要,然而这根木簪此刻却完完整整出现在这里,苏清漪不由得道:“你什么时候回去买的……”   “不是买的。”秦子忱抬起手来,将木簪插进她的发髻中。苏清漪抬头看他,呆呆道:“不是买的?”   “这是我送给你的。”他认真看着顶着木簪的她,眼前有些诧异的姑娘,挤满了他的眼睛。他注视了许久,终于笑开:“和我想的一样好看。”   “子忱……”苏清漪有些说不出话来:“我……”   “虽然我现在是个凡人,”秦子忱看着被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的苏清漪,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回房,言语平静温和,仿佛一个领着妻子回家的文弱书生,慢慢道:“可是你看,我能自己送你的东西,还是很多的。”   “我知道。”苏清漪忍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木簪,温和了声:“我一直都知道。”   “子忱,”她拉住他,秦子忱转过头来,看见面前姑娘面色微红,支支吾吾道:“愿许三生共黄头,始从此世雪白头。”   听到她的话,秦子忱愣了愣,片刻后,他轻叹出声。   “来这里这么久,你的语文,好了很多啊。”   苏清漪脸爆红起来,她好不容易想文艺含蓄的表达一下感情,却被对方嘲笑了语文水平。   在苏清漪脸红得说不出话来时,秦子忱还十分认真加了句:“真的,好很多。”   “我听着,”他抬起手,按在自己胸口,温柔出声:“就觉得,应是如此。”   雪花纷纷扬扬,苏清漪呆呆抬头,秦子忱走上前去,捧起她的脸,温柔低下头去。   风卷着雪花落在他们脸上,卷入他们舌尖,微凉。   苏清漪闭上眼睛,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如擂。   第二日清晨,三人便准备好所有,按时出发。   圣山冰寒,禁止飞行,苏清漪给秦子忱准备了厚厚的衣衫和暖炉,这才带着他入山。然而刚刚踏入深山,寒风就吹得秦子忱忍不住晃了晃,苏清漪赶忙开了个结界,秦子忱这才站稳。   三人停停走走,秦子忱凡人的体魄,圣山对于他来说的确太过艰难,本来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过半日不到的路程,生生被他们走了两日。   按照轩华的记忆,两日后,三人终于到了灵潭之处。   灵潭在圣山顶峰,早化作一滩看似普通的泉水,三人拨开了草丛,听轩华低声介绍灵潭:“灵潭时天道给我们龙凤两族的恩赐,每次都是刚好供给一龙一凤脱胎换骨所用。灵潭的作用诸多,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灵潭到底有多少作用,似乎是专门为我们飞升所造,无论你缺什么,都可以在灵潭中得到弥补。”   说着,三人便看到了一个冒着寒气的潭水。然而刚刚看见这一汪寒潭,三人便呆在了原地。只见寒潭之中,一个女子身着青衣,面带黄金面具,腰插竹笛,背悬竹剑,在寒潭中央盘腿而坐,一寸一寸睁开眼睛。   轩华看着那女子,面色慢慢变得惨白,而秦子忱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记忆。   唯有苏清漪,二话不说,一剑就朝着那女子刺了过去,怒喝出声:“萧溯,你倒还敢出现!”   “居然还没死?”   青竹剑从青衣女子身后猛地跃出,挡住苏清漪的思秦,青衣女子从容起身,含笑看向秦子忱,温柔道:“子忱,你来了。”   轩华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不解。却见那女子朝着秦子忱伸出手,声音温和道:“子忱,你可是来此飞升?此前是我不对,居然忘记了有灵潭,听了那女人的话,废了那么大的劲想让你飞升。”   说着,她抬起手来,苦恼拍了拍头道:“瞧我,总是忘记事。来,子忱。”   她朝着秦子忱走了过去,苏清漪猛地一剑劈了过来。女子看见苏清漪的剑,紧皱眉头厉喝出声:“贱人,又来坏我好事!”   音出的同时,她抬手握住青竹剑,一剑就朝着苏清漪砍了过去。   苏清漪剑光上的剑阵爆破开去,与女子竟一时打了个不分上下,轩华在一旁看了片刻后,颤抖出声:“凝华……”   苏清漪与女子剑撞在一起,被对方的力道都各自推了一步,狠狠瞪着对方,僵持着。听到轩华的话,女子冷眼看向他:“你识得我?”   “她是凝华?!”苏清漪瞬间反应过来,暴喝出声。青衫女子轻轻一笑,带了几分自豪道:“正是。”   “之前我说过,”苏清漪看着对方满脸骄傲的样子,忍不住冷笑出声来:“见你一次砍你一次,如今新仇旧怨一起上,倒是凑了个刚好。”   “哦,你之前,也见过我?”   凝华似乎对苏清漪见过她毫不意外,横剑道:“本座不记得的事太多,却也无惧。既然要战,那便战!”   “好……”苏清漪话还没说完,一阵华光就直直劈向了凝华。苏清漪慌忙一闪,凝华面色一变,被那华光猛地击出十几丈,尚还来不及反应,便看到一身黑衣拔剑扑了过去。   “我杀了你……”轩华声音里全是颤抖,暴吼出声:“我杀了你!”   “就凭你?”凝华冷笑出声,和轩华战在一起。   虽然同是渡劫期,然而却可以明显看出,凝华和轩华并不是一个量级的渡劫期,只是轩华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倒一时真将凝华逼得节节后退。苏清漪慌忙拉着秦子忱跳进寒潭,秦子忱赶忙将五行草吞下,苏清漪则按住他,将灵根慢慢推向他。   旁边凝华和轩华打得地动山摇,灵潭里泉水灵气开始慢慢爬上两人的身体,灵根从苏清漪身上一点点被推倒秦子忱身体里,也就是这时候,有什么画面随着灵潭的灵气一起涌入苏清漪的身体。   苏清漪控制住自己杂乱的思绪,专注将灵根护送着放到秦子忱丹田间。然而脑海中那些画面却无法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周边似乎传来了人声,苏清漪觉得身体开始疼痛,她慌忙起身,从灵潭中走到岸上,立刻就地打坐,开始念清心咒。   然而脑海中的人声越来越多,那些杂乱的画面也逐渐有序起来。秦子忱全身灵力暴动,他也顾不上苏清漪,干脆闭上了眼睛,开始感受灵气涌入身体,脑海,灵根,游走周身的感觉。   随着灵气的方向,他身上的经脉似乎在一寸寸变得完好。   在秦子忱逐步修复身体时,苏清漪的情况却越来越糟。她克制不住自己陷入幻境……不,回忆之中。她仿佛是回到了她作为冉焰入魔那一夜。那天晚上,她刚刚巡查完周遭回房,那一阵子星云门邪气肆虐,好几个弟子沾染邪气四处杀人,都被星云门暗中处理了。可纸包不住火,源头解决才是正道。   这件事是她负责的,忙得天昏地暗。   睡到半夜,她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她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开了房门,便看到师父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瞧着她。   据闻元真子已有一千三百岁,然而却仍旧如一个青年人一般,白色卷云纹路,金冠半挽,手握拂尘,站在门前瞧着她,温和道:“清漪,你随我来。”   她从来不怀疑她师父,虽然有些疑惑这么半夜,她师父叫他去做什么,然而却也不敢多说,只是跟着师父往前。今夜的师父有些奇怪,他似乎心事重重,一直没有多话,她不由得多问了几句,元真子便冷下脸色,似有不喜:“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问这么多作甚?”   知道元真子似乎是不开心,苏清漪也只当时元真子心情不好,吐了吐舌头,跟着他来到祭坛。祭坛上此时已经云集了许多人,便就是她父母舅舅等人也都在。元真子将她领到祭坛旁边,面无表情道:“等会儿我让你站上去,你就站到祭坛中央去。”   “今夜是要做什么?”苏清漪有些疑惑,这么大的阵仗的事,怎么都不曾知会过她这个少宫主?   元真子淡道:“重要的事,等做完以后告诉你,如今不方便。”   苏清漪点点头,她知道师父一向有自己的打算,便乖巧站在祭坛边上。祭坛上逐渐走上一些穿着黑色袍子,带着羽冠面具的人,似乎是在准备什么。这时,有人悄悄拉扯了她一下,苏清漪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一脸紧张的沉竹。   苏清漪欢喜出声:“师兄,你出关啦?”   “走。”沉竹他拉起她,见注视着这里的人不多,低声道:“他们今夜要拿你献祭,你赶紧跟我走?”   “献祭?”苏清漪愣了愣,随后摆了摆手,笑着道:“师兄,你别唬我,我家人都还在这里,谁敢拿我去献祭?”   “别说了,赶紧走!”沉竹拉扯着她,着急出声。苏清漪皱起眉头,不由得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他们两拉扯间,苏清漪的父母就赶了过来。苏清漪见父母过来,含着笑道:“爹,娘,师兄说……”   话音未落,苏清漪就看到她父亲猛地洒出一把药粉,沉竹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把将她拉扯到身后,挡住了所有的毒粉,然后将她往旁边一推,大吼出声:“跑,跑啊!”   苏清漪睁大了眼睛,看见沉竹站在原地,禁闭着眼,眼睛里流出血来。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怎么了?   苏清漪一片茫然,沉竹朝着她踉跄而来,手中光阵一个个打了出去。周边人不知为何,全都朝着他们二人扑了过来,沉竹一手拉着她,一手不断扔着法诀,鲜血溅在她脸上,苏清漪感觉周边全是人声,全是鲜血,全是呐喊。   “跑啊!”   沉竹将她往旁边一推,拦在她身前,满身是血,怒喊出声:“跑啊!跑!”   “冉焰,站住,你连爹的话都不听了吗?!”   “冉焰,你住手吧,舅舅你也要杀吗?”   “冉焰,跑,快跑啊!”   冉焰,跑,快跑。   她内心全是惶恐,手中不断写着阵法,看着密密麻麻朝着她涌来的人群,仿佛看到了什么已知命运。   周边慢慢淡了下去,记忆在她脑海里不断划过,她手中慢慢有了剑,忍不住仰天笑开。   这是幻境,这是记忆。   她清楚的知道,慢慢睁开眼睛,便见冉姝站在她对面,她身后是无数见过没见过的人,早该死去的苏清莲站在她身边,见苏清漪睁开眼睛,她猛地拔出剑来,尖利出声:“冉焰魔君,你还不还我父母姐姐命来?!”   苏清漪不说话,她慢慢站起身来。   红衣猎猎作响,周边轩华和凝华打得难舍难分,秦子忱正紧闭着眼睛借助灵潭恢复,苏清漪扫了一眼周遭。   周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站了这样多的人,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第79章 沧州之十八   苏清漪静默着看着冉姝,脑海中全是当年的场景。   巨大的祭坛,黑色法袍羽冠的修士。一眼慢慢扫过去,这些修士几乎囊括了整个修真界的高层。天剑宗长老明觉、一剑门掌门半生莲、合欢宫掌门花想容,幻音宫少宫主萧云云,便就是蓬莱、道宗都来了人,十大门派,除了从不出世的儒门以外,居然全都在了那里。   沉竹一个人挡着那么多人,无数人追逐她,无数法诀飞向她,她满身是血跑下星云门,看见冉墨拿着双剑在前方等着她。   “姐,你快跑。”他着急出声,刚刚说完,冉墨便被法诀击飞,她的父亲落到她身前,皱眉道:“焰儿,回去。”   “你们要做什么……”她看着面前的父母和越来越多人,想着沉竹的话,嘶吼出声:“我是你们的女儿啊!你们要做什么!”   “冉焰,”她母亲眼里含了眼泪:“回去吧,为了修真界,我和你父亲也是迫不得已。”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苏清漪崩溃出声,她手中凝出火球,却迟迟不敢击向自己的父母。   她总盼着有什么误会,总想着等他们的解释。然而面前这堆父亲却是冰冷瞧着她,沙哑着声道:“焰儿,当年五大门派以人练脉,如今修真界怨气横生、邪气肆虐,如此下去,修真界便将不复存在了。你乃合体期修善道的修士,以你的血魂加上十派天灵根弟子一同献祭,可保修真界万年安宁!”   “荒唐!”苏清漪怒吼出声:“他们导致怨气横生,却让我来献祭,这是什么道理?”   “这天下,”冉父淡淡开口,沙哑出声:“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言?焰儿,你若乖乖就擒,我们还当你是女儿。若你逼着我动手,父女情谊,今日怕是毁了。”   苏清漪没说话,她红着眼睛,浑身颤抖。   冉墨从一旁爬了过来,一把抱住冉父的大腿,沙哑道:“姐,快跑……快跑啊!”   “父女情谊……”苏清漪低笑出声:“你真把我当你女儿吗?”   如果真的当女儿,怎会在这一刻见死不救?   如果真的当女儿,怎舍得用她的命,去填补别人的错误,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她修善道,做善事,一生虽然放荡不羁,却从未对不起任何人,怎么这些人犯的错,却要她来弥补,她来承担?   父女争执时,高阶修士们终于完成了阵法,几个渡劫期的威压猛地放出,逼着苏清漪一点点跪下,然而她立在威压之下,坚持站立着,不肯低头。   一剑门的掌门半生莲抬剑直劈而来,渡劫期的一道剑意,全然不是她一个合体期修士所能抵挡,当场便被重重击飞开去,苏清漪闷哼一声,听得冉墨大喝了一声:“姐!”   沉竹已经被人打晕抬了下去,冉墨也被人拉扯着走到人群,所有人围绕上来,无经文飞向她。她动弹不得,被人绑到了架子上,血从指间流出来,修士们在她身边又唱又跳。   许多熟悉的人站在一旁看着她,有些目光悲悯,有些眼中出全是蔑视。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担忧问:“她父母不打算管吗?”   “管什么啊,当年就是她父母送她都星云门的。这事儿一早就知道了。”   “听说她修善道……”   “傻缺的才修这种道。”   “日后邪气不会再出现了吧?蓬莱岛已经死了四个弟子了,就是掌门一直压着……”   “不会了,她死了,我们就安宁了。”   她死了,我们就安宁了。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   她欠他们吗?她到底做了什么,沦落至此呢?   周边传来弟子的哀嚎之声,苏清漪艰难睁眼,看见那些年轻的面孔中全是惊恐。他们同她一样被绑在十字架上,血落入被雕刻出的石缝中,往她的方向涌来。   她在祭坛中央,看着祭坛边上高阶修士的舞蹈,听着他们的吟唱,慢慢笑出声来。   周边一切变得无限清晰。   “当年老祖以人练脉才有了我们今日的灵气,老祖真是功德无量……”   “这些人换修真界万年安宁,也算死得其所……”   这是她所修的善道?   这是她所守护的人?   如果这世上的善道就是如此结局,如果这天道注定让恶人胡作非为,如果这世间再无公平,那她修善做什么?做个好人做什么?   吟诵之声越来越大,鲜血汇集在苏清漪脚下,绿色的光芒冲天而起,邪气猛地灌入她的身体之中!   天地颤动,龙吟之声咆哮而出,苏清漪在邪气中大笑出声,黑发转成银丝,黑眸转为血红。   旁边人惊恐出声,有人终于发现不对,颤声道:“不对!这不是山河祭的阵法!”   “谁!谁动了阵法?!”   “她入魔了……邪气都成了她的修为。”   “跑啊,快跑!”   周边慌乱起来,邪气从苏清漪身上猛地爆开,力道将站在周边的修士瞬间冲散开去,施法的高阶修士首当其冲,几个高阶修士察觉不对,瞬间用尽所有灵气破开虚空,就逃跑了出去。在场只剩下大乘期以下的修士,因为没有这样瞬移的能力,开始四处逃窜。   邪气朝着周边人追逐而去,感染了邪气之后的人立刻状若癫狂,开始疯狂砍杀着身边的人。苏清漪在那邪气漩涡之中,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了上来,直接突破大乘!   金光冲天而起,元婴以上的修士开了结界疯狂奔跑,苏清漪慢慢睁开眼睛,看向了正在奔跑的冉父冉母。   周边邪气四散开去,苏清漪用力一挣,便挣断了绑着她的玄铁,她红衣猎猎,赤足走下祭坛,一步一步朝着自己父母走了过去。   冉父冉母拼命奔跑,却始终只能在祭坛内打转,苏清漪踏过厮杀的人群,走到冉父冉母身前。   两人已经精疲力尽,看着苏清漪走过来,疯了一般挥砍向她,苏清漪手中捻诀,那些法术便毫无用处,冉父冉母露出绝望的表情来,却听面前这个仿佛已经是入魔的女儿颤抖着声问:“为什么?”   两人微微一愣,苏清漪嘶吼着声开口:“我是你们女儿啊!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为什么狠得下这样的心?   为什么做得出这样的事?   为人父母,哪怕有半点感情,都会保护儿女,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做出卖女求荣之事?   冉父冉母沉默下去,好久后,冉父终于道:“对不起。”   “从送走你那一刻开始,”他声音沙哑:“我们,就没有把你当做女儿。”   “好……好……”苏清漪大笑起来,转头看向正在奔跑的众人。   “你们呢?!你们也是如此吗?!”她大吼出声,冲着这些正在逃命的人,质问出声:“在你们心里,我是个人吗?我是你们的朋友、侄女、师妹、师姐吗?!”   没有人回答她,然而这些人,都用行动告知了他们的决定。   他们拼命逃跑,或者挥砍向她。似乎以为,只要她死了,这一切都会结束。   苏清漪看着那些飞来的法诀,从未觉得,这世上如此癫狂。   她似乎第一次了解这个世界,似乎第一次来到这里。   这些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原来她的世界是个局,她的人生是个局,她以为的一切,都是局。   既然如此,那何不都毁了!   既然如此,那何不都杀了!   她手中凝出光剑,指向冉家夫妇,淡然出声:“既然你不当我是女儿,那我自然,也不会当你们是父母。”   说罢,她抬起剑来,朝着冉家夫妇砍了过去。冉墨从旁边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全是眼泪。他颤抖着身子,带着哭腔道:“姐,不要……这是爹娘啊……”   “这是你的爹娘,”苏清漪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冉墨身上设下结界,温和道:“可是,这不是我的。”   “姐……”冉墨浑身颤抖,在苏清漪剑尖华光暴涨时,尖锐喊出声来:“不要!!”   声音被压倒在法术所爆发出的轰隆声中,华光瞬间侵吞了那正准备反抗的两人,他们被光芒吞噬,在火焰中焚烧殆尽。苏清漪静静看着,然后将目光转向结界中跪在地上,满脸震惊的少年。   “是他们先对不起我。”苏清漪淡然开口:“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杀我,我等你来报仇。”   说着,她往旁边走去。   那时她脑中一片空白,浑身金字环绕,见人就杀。   这里没有谁是干净的。   凡是站在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嘲讽她,等待着用她的命,去换他们的安宁?   她曾经想要守护这些人,曾以为这些人是这个美好的世界。然而如今她却觉得,这样的蝼蚁,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杀了,杀了,都杀个干净。   她没有道,她不修道,她的善道毁了,那就毁个干干净净!   叛我者杀,恶我者杀,不仁者杀,不义者杀。   今夜乃我入魔夜,哪里还有长生人?   不若执剑清长路,血铺我道骨堆坟。   她设下结界,留下了所有陪她一同长大的人,一个个杀光了他们。血铺满祭坛,过去给过她所有美好的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冉墨呆呆站在结界里,看着她满身是血,面色如冰。   夕阳慢慢升起,她转头看向那满脸是泪的少年。   “我知道……”冉墨颤抖出声:“是他们先对不起你。”   “可是……”他抬起剑来,颤抖着指向苏清漪:“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我的舅舅,我的亲人!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你。”   “那就,”苏清漪淡然笑开:“不要原谅,来杀我好了。”   反正,冉焰的过往,她都杀光了。   对不起她的人,她都杀光了。   如果你来,如果你也要杀我,那就,杀了好了。   看谁的剑更锋利,看谁的人生更绝望,看谁执念入魔,看谁堕道成狂。   她大声笑开,踏着黏腻的鲜血,一步一步走下星云门。   她堕道入魔的消息昨夜已经传了出去,各派弟子云集而来,无数人追了上来,她毫不在意,大乘期修为碾压着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弟子,她记不住他们的面孔,只记得都是些很年轻的容颜。   他们的生命在此刻戛然而止,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信仰。愚蠢得一如她,当年。   她边杀边走,且歌且狂。一路杀出星云门,入魔修所在之地后,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她已是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她寻了一颗大树,躲在树洞之中,怀抱着自己,终于,嚎啕大哭出声来。   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铺天盖地的绝望,那汹涌澎湃的怨恨,时隔上百年,终于再次卷席而来。   她终于想起,却宁愿从不记得。   看着灵潭周边冉姝带着的人,听着苏清莲的指责,苏清漪大笑出声:“当年你不在祭坛,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我放过你,如今想来,这才是大错特错!”   苏清漪说话间,面上表皮一点点剥落,身体逐渐变得修长,露出冉焰艳丽的容貌来。   在场人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冉姝却似乎丝毫不觉得吃惊。苏清漪察觉到自己的转变,转头看向灵潭,从倒影中发现自己容貌的改变,不由得皱起眉头。   冉姝笑了笑:“师姐,灵潭是让一个人各方面到达她最好的状态,无论是资质还是容貌。您夺舍后这具身体,确实不怎么样啊。”   “你算好我会带子忱来这里,所以特意带人来这里等着我,是吗?”苏清漪冷笑出声来:“倒的确是你的伎俩。”   “若你的确不是冉焰魔君,我的伎俩再多,哪又怎样呢?”冉姝勾起嘴角:“如今师姐既然想起所有,那也知道,魔君二字,的确不是师妹冤枉你。”   “是是是,”苏清漪大笑出声来:“魔君二字,我的确配得起!你带了那么多人来,不就是想杀我吗?要杀,那便杀吧!今日的人都是我杀的,我先领了,不用你再费神!”   说完,苏清漪无道剑往地上一砸,仿佛竖碑一般立在前方,手中思秦青光宛转,脚下星盘发出阵阵光芒,她面色倨傲,冷冷看着围在周边众人,猛地提高了声音:“我今日且就看看,没了静衍,你们拿什么取本座性命!”   音落,冉姝抬手一挥,无数人便如蚂蚁一般扑了过去。苏清漪眼中冷光闪过,灵力猛地灌入无道,一个巨大屏障就围绕在了寒潭周围,布阵护好秦子忱后,她一跃而起,思秦华光大绽,直接劈向那密密麻麻的人群。   从高处望去,只见无数人源源不断往圣山涌了上来。   “灭魔护道,卫我正途!”   有人高喊出声,苏清漪大笑出声:“正途?就你们,还称得上正途?!”   “以人练脉,以邪入道,如今还不知悔改,妄图以人祭镇压邪气,就这样的正道,还有脸称为正道?”   她的声音传遍整个圣山,冲上来的修士都微微一愣,有些人茫然道:“她在说什么?”   “污蔑!一定是污蔑!”   有人大吼起来:“这是魔君冉焰!想想多少兄弟死在她手中!”   这一声喊,立刻鼓舞了无数人的士气。   当年围剿冉焰,各门各派死了多少弟子,如今她卷土重来,谁又不想手刃仇人?   杀了这样多人的魔君冉焰说的话,哪里能有道理?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信念,喊着往圣山冲了上去。苏清漪大笑出声,知道再多辩解,也没人信。   那些年她不是没有说过。   可是谁信她?   那些年她不是没当过好人。   可是谁在乎?   既然如此,那便仗剑此处。反正这满修真界都是她仇人,这修真界上上下下,哪里不是烂透了?!   有弟子往上冲去,然而也有弟子察觉不对,拉扯着自己师兄弟停了下来。   在场大多是合欢宗的弟子,其他派的弟子大多是某位长老派来,说魔君冉焰现世,特来相助。本是抱着围观的心情而来,如今却不想,竟真的是冉焰出现了。   这死了上百年的魔君,又重新活了过来。   各门各派不由得统统回禀掌门,而后静候在圣山之下等候宗门命令。   而各宗各门在接到信息后没有半天,就下了全力协助星云门长老冉姝生擒冉焰的命令。唯有星云门,此次却没有一个弟子参与进来。   圣山被人围满,苏清漪一个人抗住了无数弟子的进攻。轩华低头一看,不由得心思一慌,凝华趁机一剑刺了过去,轩华下意识一个回身,略略笨拙躲过那一剑。   这一个动作让凝华面色巨变。   轩华的剑是她教的,很多年前,他还年少的时候,躲不过她的剑,就是如此笨拙闪开。凝华慌忙退开,猛地怒喝出声:“你是谁?!”   轩华微微抬眼看她,并没回答。   无数画面在凝华脑海中闪过,她看着面前人一片死寂的面容,焦急出声:“你是谁!是谁!”   听到这话,轩华不由得苦笑出声。   “你毁了我的一辈子,如今,却转头来问我是谁?”   说着,轩华抬起手来,在空中写下两个大字。   “轩华”   “那一年,你说要带我回去当你弟弟。你叫凝华,我叫轩华。”   “是你……”凝华呆呆看着轩华,颤抖出声,然而片刻后,她似乎是觉得头疼,捂住了自己的头,艰难道:“不……不是……你不是……”   “他是一条龙……”   “你不是,”她沙哑出声:“不……你不是……”   “他是一条龙……他是我的……”   “然后,他的朋友被你挖了元丹,抽了龙髓。为了赎罪,他挖了自己的元丹,抽了自己的龙髓。”轩华苦笑出声:“为了飞升,你又亲手剔出了他的龙骨。”   “他属于龙的一切,都没了。”   听到这话,凝华呆住。   她呆呆抬头,看着面前的轩华。   记忆涌入脑海,她张了张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不是飞升了吗?”轩华走向她,面上笑容温和:“你都飞升了……还回来做什么?”   “我……我……”凝华张了张口,脑海中终于想起当初的画面。   她登上登仙路,听着那人的哭声。她一路往前走。   然后她走进了一团黑暗中,紧接着,她到了仙界……   她终于得了长生,却始终是一个人。一百年,两百年。好几百年。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道自己求什么。   当年她求长生大道,如今她有了,然后呢?   她在仙界,每日醉酒看花,练剑读书。然而却总觉得心里空空的。   她想起那年他问她,飞升之后,会寂寞吗。   那时候,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寂寞。   她开始有了所求,她想他,她等他,她想让他飞升,前来陪伴他。   可是她等了那么多年,他都不曾来。她忍不住了……思念成狂,执念成狂,这世上再没什么比他重要。什么长生,什么大道,她都不要了!   于是她偷偷下界来找他,化作一个叫萧溯的女子。可是来了,她却发现,那么漫长的时间,她忘了太多东西了。   她只记得那个人,只记得零碎的片段。她记得他是龙,可她找了那么多年,却都没有找到他。   最后,她终于见到了一条龙。哪怕这条龙和她记忆里的人不一样,可她却一眼认出来,这是他的元丹,这是他的龙髓。   这是他。   她朝思暮想,念念不忘那么多年的人。   天空洋洋洒洒下起大学,凝华看着对面人苦涩的笑容,无比清晰的记起来。   那年她和他去踏雪,雪花落满他们的头发。她同他说——最怕情深不知处,青山不老雪白头。   那黑衣青年的影子和面前人如此完整的重叠,她忍不住踉跄了一步。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不记得了。   他说的,她都不记得。   “我剔了你的……龙骨?”她慢慢开口,片刻后,她摇着头,节节后退:“不,不可能。”   “你是我的执念,是我的道。”   “轩华,我怎么可能如此对你?!”   说着,她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不,这都不重要!那元丹是你的,那龙髓是你的,还给你,我要他还给你!”   “凝华!”轩华怒吼出声,抬剑指向她:“如果要还,那你,先把我的龙骨,还给我。”   “龙骨?”凝华呆呆看着他,片刻后,她摇头道:“不……我要你飞升。我要他把元丹还给你。”   说完,她一剑朝着秦子忱的结界劈了过去!   轩华瞳孔猛地一缩,一剑挡向那道华光,然而那剑势没有被完全拦住,余下的力道撞到结界之上,用灵力撑着结界的苏清漪一口血喷了出来,被冉姝一剑拍到背上,推进了人群之中!   苏清漪单膝跪在地上,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看着旁边涌上来的人,冷笑出声。   与此同时,圣山不远处一阵地动山摇,钟声彻响整个修真界。鸟兽从远处惊飞而起,所有人下意识看向那地动山摇的方向。   随着地动开始,诵书之声从那个方向传来,随着钟响之声传遍修真界。修真界有些年纪的修士都不由得面色一变。   “儒门出世了。”   同如儒门一般传承万年的大派道宗宗主眺望远方,淡然出声。   上一次儒门出世是五千年前,修真界遭逢天道大劫。   这一次儒门出世,修真界,又是怎样的大劫?   修真界都在震惊之时,儒门山门前,弟子统一身着白衫、外笼写着墨字的轻纱大袖衫,手中握着一把小扇,头上羽冠半挽,由一位身披鹤氅,着黑色直缀,头顶金冠,肩上踩着一只小凤凰的俊美青年领着,踏入一个正在转动着的传送阵之中。   这是新一代儒门掌门继任以来第一个命令。   上圣山,救天道之子,挽此界于水火,护天道于长恒! 第80章 沧州终章   随着那诵书之声传来,苏清莲脸色一变,她似乎和谁沟通了片刻,在冉姝身后忙道:“是儒门!”   “儒门?”冉姝皱起眉头:“他们不是从不出世的吗?”   “不,”苏清莲皱起眉头:“五千年前,天道降劫,儒门也曾出世。”   和后来崛起的天剑宗、星云门、幻音宫、合欢宫、一剑门的五大门派不同,儒门道宗禅宗三个宗门,乃依靠俗世人间信念供养形成灵脉的门派。越是在人间活跃的宗门,在修真界越不需要出世,就可以有自己得天独厚的资源。儒门在人间为历代君王所推崇,自汉之后长盛不衰,所以在修真界中属于三宗之中最与世隔绝的门派。   冉姝沉吟了片刻,皱眉道:“儒门来了也无碍,我已修书给道宗禅宗。”   “道宗禅宗……会管此事吗?”苏清莲有些犹豫,冉姝冷冷笑开:“如今由不得他们不帮。不拿冉焰来山河祭,修真界撑不过十年,我到要看道宗禅宗还帮不帮这个忙!”   “可是,主子那边……”苏清莲露出犹豫的神色,冉姝看着厮杀着的人群,冷声道:“若他执意帮苏清漪,那他不是你我的主子。你不也只是为了杀苏清漪吗?”   听到这话,苏清莲冷下脸来。   “你说的对,”她看着苏清漪身上一次次爆出华光,将弟子震开,慢慢出声:“我也不过,只是要杀个苏清漪而已。”   话音刚落,苏清莲就扑了过去,苏清漪看见如豹子一般的黑影扑了过来,下意识一个翻身,疾退三丈看清是苏清莲后,终于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苏清莲笑了笑,蛇头长鞭朝着苏清漪急速攻来,苏清漪一面用无道和阵法挡着周边弟子,一面用细剑挡着苏清莲的长鞭,听着对方道:“这就不是你能管的了。”   “系统!!”苏清漪有些崩溃了,拼命叫着系统:“她怎么活了?”   “卧槽我也在查啊!”系统激动道:“数据分析当初你就该把她杀了的啊。”   “我有个问题,”苏清漪一面和苏清莲对打,一面道:“这本书,是不是个坑?”   “是……是吧。”系统有些结巴:“就差最后几章……”   “苏清莲最后是个什么角色?”苏清漪皱着眉头,系统道:“魔族圣女……”   “她怎么成圣女的?必杀技是什么?”苏清漪眉头越皱越深。苏清莲的打法是个彻彻底底的魔族,现在这些人突然跳出来有个血统她一点都不奇怪了,她好奇的是,元神都被捏碎的苏清莲,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系统有些快哭了:“没说啊!书里莫云从秦子忱那里知道是她杀了苏清漪,就将她休弃,然后她就被谢寒潭捡到,从此发誓要灭天剑宗杀莫云和秦子忱,后来就一路突破,很逆天的成长起来了……”   “她会死吗?”苏清漪看着苏清莲越来越快的动作,同时观察着冉姝。   “她早该死了!”系统大喊,苏清漪知道,这系统没用了。   冉姝一直不动,她似乎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静静关注着苏清莲和苏清漪。苏清漪知道,她是在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她暗暗防着冉姝,苏清莲看出了她的意图,朝着冉姝道:“冉姝你等什么,我们两个一起上!”   冉姝淡淡看了苏清莲一眼,仿佛是并不打算答应她的邀请。苏清漪故意露出舒了口气的表情,也就是那一刻,冉姝动了!   一个阵法突然出现在苏清漪脚下,可见准备已久。好在苏清漪也早已做了准备,手中另一个阵法刚撞上去!冉姝也就是那刻突然冲进了战局!   苏清漪同时对着两个高阶修士和无数普通弟子,饶是高出一个大境界,也不免有些吃力,勉力打了片刻,地面开始抖动起来将女谋略!   苏清漪回头,看见寒潭泉水翻滚起来,原是秦子忱修复识海要完成了!   凝华一看这架势,原先还让着轩华,开始不要命朝着秦子忱扑了过去,轩华被她震开,凝光剑划过自己手掌,血滴落在结界之上,她周身华光暴涨,朝着结界一剑劈了下去!苏清漪目呲欲裂,大吼出声,什么都再顾不得就朝着寒潭中间的男人扑了过去。   苏清莲的长鞭、冉姝的阵法同时打倒苏清漪身上,巨大的力道将她击向秦子忱,她一把抱住秦子忱,感觉渡劫期修士剑气铺面直冲而来,然而也就是这瞬间另一道华光猛地冲了而来,将苏秦二人护在华光之内。随后只听一声凤吟,天空之上凭空出现一个传送阵法,一个个手握折扇的白衣修士瞬间翻身来到苏清漪身前,身形一转,手中折扇“唰”的打开,便连成一道光墙,将那些从圣山下冲上的弟子都拦在了光墙之外。   苏清漪抱着还紧闭着眼睛的秦子忱,有些茫然抬头,便看见一个个羽冠白袍的修士手中折扇翻飞,带着一道道华光朝着人群而去。   这些华光都带着金色圣洁之气,温和儒雅。   苏清漪下意识转向身后,便见身后杂草从中,一个身披鹤氅、肩上站着一只凤凰的俊美男子手中张合着折扇,满脸冷漠瞧着凝华。   “儒门?”   “是儒门!”   人群中有些人认出儒门的标志来,这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大派,却从来没有从其他门派的口中消失过。   儒门弟子一批结成大阵,另一批跳出阵中,一手持扇,一手单负在身后,淡然出声:“儒门弟子护道,若敢上前,当斩不赦!”   所有弟子一时没了动作,纷纷看向一旁的冉姝,冉姝面色变了又变,花想容站在她边上冷冷一笑,怒道:“我合欢宫也是大派,难道就怕了你儒门吗?!上!”   话音刚落,冉姝就下了决定,冷声道:“今日若不能活捉冉焰祭祀,他日就再无机会。通知其他门派增援,今日莫说儒门来了,便就是神族来了,也拦不住我!”   说完花想容再次令下,合欢宫弟子便冲了上去,儒门弟子面色不改,如羽鹤一般扑入人群,手中小扇如刀,划过优美的华光,一人战十人,同合欢宫的弟子厮杀起来。   苏清漪在灵潭内一泡,身上的伤口瞬间愈合,她不敢占用灵潭的资源,赶忙从灵潭中跳了出来,看见站在外面的冉姝,冷声道:“我早说过,若再见你,不死不休。”   冉姝手中一转,化作利爪,一个法阵出现在她脚下,她淡然出声:“那就来。”   苏清漪二话不说,直接冲出儒门的阵法,一把重剑直直朝着冉姝冲了过去,冉姝同苏清莲大吼了一声:“我自己来!”,随后就朝着苏清漪扑了过去!   利爪和重剑狠狠撞击在一起,两人的阵法峰突撞在一块,视线仿若刀刃狠劈向对方,冉姝淡然出声:“我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   “我一直想知道,”她的利爪带着森森魔气,一爪一爪狠狠抓向苏清漪,苏清漪收了重剑,切成思秦,同利爪撞击在一起,每一次都用上十成的力道,越来越快,越来越狠韩娱之兼职偶像。对方却也是拿出了不死不休的气势,咬牙道:“你我之间,到底谁强!”   阵法冲撞在一块,爆出巨大的华光,低阶弟子立刻跳远开去,单独给两人留下了一片战场。   在苏清漪和冉姝打斗时,寒潭边上,凝华死死盯着这个刚刚出现的黑衣男子。   这个男人强,很强。   渡劫期的修为,却和轩华全然不同,他静静看着她,淡然出声:“凝华,在心魔劫里,过得可好?”   凝华脑中有什么猛地闪过,她紧皱眉头:“你是谁?”   对面人微微勾起嘴角,转头同旁边只有苹果大的小凤凰道:“她傻了,开心不?”   “啾。”小凤凰发出了不满之声,男人叹了口气,轩华看着男人的面容和旁边那只小凤凰,红着眼道:“她……她……”   “养了一千多年的凤魂,”秦书文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涩:“终于养成这么大了。你们神族真的很不好养……”   “啾啾。”小凤凰啄了啄秦书文的耳朵,秦书文有些苦恼道:“好好,不说你。”   “你是谁?”凝华打断他们,抬起剑来,颤抖道:“你到底是谁?!”   “我?”秦书文看向她,淡然出声:“大概算你的仇人。你害得我的妻子被挖了元丹、抽了凤髓,还差点魂飞魄散,逼得我差点自爆元神,你觉得,我是谁?”   “不过,”秦书文嘲讽笑开:“你大概也不会记得了。心魔未过,神智缺失,在自己的幻境里活了一千年,凝华,活得可好?”   “幻境?”凝华呆呆开口,随后怒吼出声:“不,不可能!我飞升了,我踏上了登仙路,我……”   说着,有什么记忆涌了进来,凝华觉得头疼,她抬手捂住头,有些艰难道道:“我已求得长生大道,我……”   “长生大道?”秦书文冷笑了一声:“不好意思,这一辈子,你大概都求不了了。不是每一种道都能飞升成仙,你师父大概没有告诉过你。”   “我师父飞升了!”凝华猛地抬头:“师父不会骗我,不可能骗我!”   “你师父?”秦书文抬起手来,纸扇在空中画了个圈,画面中浮现出一个女子自刎的场景,凝华猛地睁大了眼,听见秦书文道:“登仙路后,就进入心魔境,你师父在心魔境中未曾出来,早已自刎而死。”   “不可能……”凝华摇着头,颤抖道:“不可能……”   然而许多记忆涌入她的脑海,失去的,记得的,似乎都在昭示着面前这个人说的话的真实性。   她踏上了登仙路,然而,她未成仙。   如果她成仙,她如今怎么还会在这里?   如果她成仙,她怎么会痴痴狂狂这么多年?   “若上界到下界这么容易,”秦书文冷笑出声:“你以为,龙凤两族还会由着你们这样糟蹋他们的后裔吗?念春归!就凭借你,还以为自己能违背天道规则下界?”   “不……不会……”凝华颤抖着声,然而记忆却全部涌了出来。她感觉自己修为似乎在一点点消失,她尖叫出声:“不可能!这不可能!”   说着,她提剑劈向秦子忱,怒吼道:“你们骗我,你们一定是想骗我不要杀他!”   秦子忱坐在寒潭之中,身上散发着微光,秦书文手中折扇张开,他轻声念咒,咒语出现在纯白折扇之上,而后化作一道道华光,飞速冲向凝华。   凝华一面迎接着这些华光,一面拼命挥砍向秦子忱,任华光划破她的身体,她仍旧义无反顾扑去,直到一柄剑,猛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举着剑凝在空中,慢慢低下头来,看着身体里那把长剑。   这把剑她认得,两千多年前,她亲手打造。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她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和她说,他想要一柄剑。   于是她四处寻觅了玄铁,用着不怎么样的手艺,一锤一锤,敲打出了这柄剑。   这柄剑铸得真好。   两千多年过去,它仍旧和当初,一模一样。   岁月流逝,人心变迁,白驹过隙,沧海桑田。   然而这柄剑却仿佛一种执念,始终保持着当年的模样,不见半分变化。   所有的记忆涌了出来,她终于想起全部。   她借他的手杀秦凤,她把他送去白泽谷,她让他杀人,她和他成婚。   好的坏的,统统翻涌而来。   作为一个剑修,是不能放下自己的剑的。然而当她慢慢回头,看见身后执剑之人平静的面容,她突然觉得,手中的剑,太重了。   “轩华……”   她呢喃出声。   轩华拔出剑来,猛地又捅了进去,凝华还未反应过来,轩华就拔剑又刺,她腹间已经被捅得一片狼藉,轩华的眼泪慢慢落了下来。   身边是秦书文的念咒声,他的小扇轻扇,咒语从扇子中出来,仿佛就带了不可思议的力量。无数记忆在两人之间回顾,轩华的手慢慢颤抖起来,凝华忍不住微笑,她转过身去,颤抖着手,抚向他的面容。   轩华呆呆看她,脸上血和泪混在一起。   “轩华……”她沙哑出声:“我以为,我的执念,足够执着。”   “我以为,我可以克制。”   然而,那都是自欺欺人。   一场心魔劫,就能将她毁得什么都不剩。   心魔劫里的一千年,她窥见飞升后的岁月,执意斩了所有爱,斩了所有情,这样的飞升,最后又有什么呢?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无形的枷锁和牢笼,一场无法结束的寂寞和绝望节妇。   她以为自己不在意他,以为自己不曾动心,然而却在那千年里明白,其实吧,这颗心,她早已交给这个人了。   她从心魔劫里走出来,疯疯癫癫,心魔劫里的那个人,成了她所有的执念。她只记得他的好,只记得他们所有美好的岁月。她刻意忘记她自己做过的所有,就是为了不去面对真相的残忍。   然而做过的不会抹去,受过的伤不会消失。当她终于当一个普通人,她才明白,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都是怎样的罪恶。   她看着面前青年的眼泪,回想起两千多年,他堪堪筑基那一年。   那一年他站在桃花树下,身后背着她给他铸的剑,等在她洞府前,她闭关出来,便见他靠在桃花树下,慢慢张开了眼睛。   那一双眼真好看啊,落满了山川岁月,让她波澜不惊的内心怦然跳动。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孩子,已经长成了这样英俊出色的男人。   那时候他的眼里一片清澈,全是温柔欢喜,他不知世事,不懂凡尘。那时候她的心里,也不曾有这么多杂念,她看着他,就只是想,希望他这一生,都能有这么一双眼。   希望他一生,都不必长大。负长剑,行世路,除魔卫道,心如明镜,不染纤尘。   然而时光过去,她其实,早就忘记了她的初心。   她怀着温柔和善意送走他,希望他去了解这个俗世。然而那四百年,她追求功名利禄,想要扬名立万,早已堕入红尘。   那时候,她便已经失了自己的道心。   她用师父的话骗自己,她知道自己的道心已毁,却始终不愿承认,执着去飞升,执着着去开宗立派。   她见他皎皎如明月,越发明白自己的卑微。于是有了杂念,把杂念当成执着,终究走到最后,堕道入魔。   她哪里是在心魔劫中毁了自己?   早在很久以前,当她为了保护掌门的位置将他当做灵兽,当她和各派掌门一起以吃下凤凰元丹凤髓提升修为,当她不折手段维护名声,当她和其他门派为了快速提升修为四处捕杀妖修,她便早已堕道入魔。   若执念是道,那不是每一种道都值得让天道眷顾,给予长生。   然而她明白得太晚,或者说,她一直明白,只是不敢面对。   面前青年的眸中一片死寂,怀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她颤抖着身子,沙哑出声:“轩华,对不起……”   回应她的,又是一剑。   “我恨你。”他痛苦出声:“我也恨,我自己。”   “对不起,”凝华慢慢笑开,握住他的剑,一剑砍在自己肩上,艰难道:“你别恨自己,是我,对不起你。”   说着,她颤抖着,跪了下去。   她的修为渐渐散去,道心已毁,心魔已去,她也会慢慢归到原点,化为凡人妻娇。   轩华看着面前人跪到身前,伸出手去,放在自己脊骨处,手指猛地插了进去,她用仅有的灵力分开她刻意融入自己骨节的龙骨,一节一节拔了出来。   那真是太过折磨的痛苦,然而她却觉得快意。她一快一块骨节扣了出来,背上被撕扯得鲜血淋漓。然而她面上却一片平静,将骨头全部取出来后,她颤抖着捧给轩华,低哑着声音道:“这是,我欠你的。”   轩华看着她手里的龙骨,片刻后,他伸出手去,按在那带血的龙骨上。   龙骨绽出华光,从他掌心融进去,一点点融回自己的身体。轩华面无表情,看着面前面色苍白的女子,眸中是化不开的黑,冷声道:“你欠我的,哪怕你死,也还不清。”   凝华苦笑开来,她说:“我知道。”   “你给我的,本就足够多,”回忆起当年他小小年纪站在自己身边,拉着她袖子的模样,她的内心一片安宁,头一次这样坦然,慢慢道:“而我却还逼着你,把所有,都给了我。”   “是我的错。”她颤抖着,捡起他的剑来,回忆起飞升前,他说的话。   他说——我诅咒你,一生爱而不得,求而不能,千刀万剐,永不超生!   这是他的愿望。   她一生都在欺他辱他,从未给过他什么。这是这么多年,他唯一一次同她说过的愿望,于是她答应他。   她用他的剑割上她的血肉,血肉一块块掉落下来,仿佛是她那么漫长的回忆。   她低哑着声音,含着微笑,慢慢开口:“我捡到你那年,你才五岁,十分乖巧。我那时候很喜欢你,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孩子。”   “你从小乖巧,什么都不要,唯一和我说过的,就是羡慕紫阳道君的道童有一只草蚂蚱。我其实不会编蚂蚱,特意找了一个老农学了,就想哄你开心。”   “你二十一岁那年筑基,我出关见你,那时候,我觉得你真是英俊极了。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人,会比你更英俊。”   “你二十五岁那年,我带你踏雪,雪落满你我的头发,那时候,我心里面是想过和你白头到老的。可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怕,我怕你毁了我的道,我怕你乱了我的心。所以我送你走……我送你离开。”   “我怕你,又爱你。”她痴痴笑起来,一剑一剑,砍下自己的血肉。轩华静静听着,面容一片平静,两千年过去,这件事,终于有了了结。   他看着她的血肉落下,觉得落下的不是她的血肉,而是这两千一百年。   她诉说的过往,他都记得。她的好,她的坏,她是他两千一百年的全部,哪怕是恨,也填充了他所有人生。   她终于削下最后一块血肉,露出血淋淋的骨头和内脏。她仰头看他,伸手握住自己的心脏。   只差最后一步,她就走到最后。   她注视着他,眼神清澈,面容温和。一如两千一百年前那个筑基修士。那时候她不是剑道魁首,她没有开宗立派,她不是活在传说中的大能老祖匠女。   她叫凝华,只是这云云修士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修士。   他喜欢这样的她,他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凝华。   “轩华,”她静静看着他,微笑出声:“两千一百年,你还叫轩华,还留着这把剑,做什么呢?”   “因为,”轩华沙哑开口:“我喜欢那时候的你。”   “现在呢?”   “很多年前,”轩华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心口,慢慢道:“我已在这里,为凝华立了墓碑。她在我心里,已经死去很多年,很多年。”   凝华没有说话,她愣愣看着他。许久后,她低笑出声,闭上眼睛。   眼泪从她眼中滑落出来,她有那么些想哭,然而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哭泣太久了。   她想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一样嚎啕大哭,可是张了张口,却发现,始终无法出声。   于是她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是没有办法再回头的。   就像有些人离开了,是没有办法,再挽留的。   她叹息出声:“轩华……”   也就是那瞬间,她握住心脏的手猛地用力,心脏瞬间碎裂,她的身体慢慢裂成碎片,她仰起头来,看着面前含泪而立的青年,沙哑着声:“轩华啊……”   风卷着她的碎片飞散而去,带着她仿若呢喃的叹息。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都没有继续。轩华看着碎片消散在风中,看着地上的血肉,放肆大笑出声。   他踉跄着走到她跪着的地方,看着那一地血肉,大笑着握住血肉,一口一口撕咬着,吞噬而下。   他一面笑,一面落泪,鲜血混着眼泪从他嘴角留下,他却浑然不在意。   两千一百年,这场感情,无论是爱或者恨,无论是绝望或者欢喜,都结束了。   那人用这样决绝而可悲的方式,终于让他解脱。   他不恨了,他不痛苦了,他解脱了。   可太过长久的习惯,让他无法从容离开,他撕咬着她的血肉,回想着她的从前。   他想不起她的坏,只记得那些年,她和他独处时的岁月。   她的血肉被他一口一口撕咬干净,这世上终于没有了她的痕迹。轩华呆呆跪在地上,看见她留下的衣衫里藏着什么东西。   他颤抖着,拉开衣衫。   草坪上,一只染血的草蚂蚱静静躺在那里。   那只蚂蚱泛着黄色,似乎已经很久远,很久远。   轩华颤抖着手捧起蚂蚱,死死按在胸口,嚎哭出声。 第81章 杀伐之一   圣上之山乱作一团时,另一边各大门派内部,也早已乱做一锅粥。   天剑宗内,白拂尘夹着冉姝送过来的消息,匆匆去了南山。   作为新一代中最早进门的弟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天剑宗盛大的原因,也因得此缘故,甚至于在轩华老祖从此事中抽身后,天剑宗暗中插手此事也全由他来运作。得知冉焰现世,他知道这是他一人拿不下主意之事,于是赶往南山寻了轩华。   然而从道童口中得知轩华不在之后,他只能转到南宁长老之处。   南宁、北安、东紫均是大乘后期的修士,只差一步便突破渡劫,天剑宗除了秦子忱外,一共一位渡劫期、五位大乘期、七位合体期,十一位出窍期修士。除了七位峰主在外主事,这些高阶修士一般都在南山。   白拂尘将冉焰再世的消息告知南宁之后,南宁立刻将南山修士召集起来,匆匆说清楚事态之后,南宁看向北安:“师弟以为,此事当如何?”   “冉焰再世,而且还记起了当年,当年之事,怕是瞒不住了。”北安叹息出声,随后道:“不过,如今邪气肆虐,按照我这里得到的消息,沧州已经寸草不生,修士纷纷外迁,蓬莱也已沦陷,虽然不像沧州如此荒凉,但的确已经不再适合修士修炼。除此之外,道宗、禅宗等各大宗门都受影响,如此下去,修真界应该不过就是几十年的时间,我等便再无灵气可修。”   听到这话,在场人都沉思下去,白拂尘站在中央,扫着众人,等他们的决定。   “我们是如此,”东紫叹息出声:“其他宗门何尝不是?如今修真界,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可是儒门……”南宁有些犹豫:“儒门如今要护着冉焰,是不是他们有什么其他法子?”   “儒门依靠人间灵气,如今人界儒教昌盛,他们哪里管得了我们?便就是道宗禅宗,也因人间香火难以支持要靠着修真界的灵气,我们所有人联合起来,对付一个儒门,应该无碍。”   北安明显对各方势力了解更多,南宁和东紫还有些犹豫,便就是这时,白拂尘突然收到一剑门的消息,对面传来白山淡漠的声音:“拂玉,我与黑水已经接管一剑门,立刻会发出消息,冉焰当年用十派弟子炼化悟道失败,导致天地失衡,邪气肆虐,怨气横生,必须以她祭祀以慰亡灵。此消息我已去道宗、禅宗、合欢宫、南蛊宫都商量过,过一会儿我们会一起放出消息,你们天剑宗如今打算如何?”   听到这话在场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北安出声道:“天剑宗,自当与众位一道,除魔卫道。”   “好,”白山那边传来人群厮杀之声,他淡道:“我先清理一下宗门。”   说完,白山便断了传音。   在场人沉默片刻后,南宁起身道:“我们与你一同去找宋旭。”   说罢,在场几十位高阶修士就消失开去,出现在宋旭房中。   宋旭正在看书,看见突然出现的几十位修士,呆了呆,随后慌忙起身道:“各位老祖驾临,可是有什么着急之事?”   南宁没有出声,看向白拂尘,白拂尘上前拱手道:“掌门,方才我收到一剑门掌门消息,魔君冉焰再现,而他们查出如今邪气肆虐原因乃冉焰当年炼化十派弟子导致天地失衡,唯有活祭冉焰以慰怨灵,故而向我派求援,希望我派一同出手,活捉冉焰。”   冉焰乃秦子忱亲手所杀,宋旭倒也未曾觉得白拂尘这个要求有什么。然而直觉让他下意识缓了应声,笑了笑道:“一剑门掌门为何不直接同我说?”   “因为,”白拂尘微微抬眼:“一剑门如今已有白山黑水两位前辈接管。”   听到这话,宋旭立刻察觉不对,点头道:“那好,我即刻同轩华老祖报备,诸位稍……”   话音未落,一道捆仙绳从南宁手中直接甩出去。   “掌门病重,即日起,由你代掌门管理宗门。”   南宁声音冷淡,白拂尘恭敬拱手:“是。”   “你们这是何意?”宋旭冷下眉目。白拂尘微微笑了笑:“师弟不必多问,去南山修养一段时间,让师兄为你分忧。”   说罢,白拂尘转身道:“烦请诸位老祖同我去大殿一趟。”   众人点头,白拂尘立刻传音让人敲响了大钟。在儒门刚刚出世不久后就敲响大钟,各峰峰主都不由得有些忐忑难安,匆匆赶到了大殿,只是一进殿中,便瞧见几乎从不出世的南山众高阶修士都站在大殿之中,白拂尘握剑站在他们身前,瞧着进来的五位峰主,笑意盈盈道:“诸位师弟师妹来的真快。”   看见白拂尘带着这么多人在,却不见宋旭,众人心中难安,雷虚子皱起眉头:“掌门呢?”   “自今日起,”白拂尘面上带笑,剑尖指地,看向五位峰主:“天剑宗由我代管,诸位峰主,可有异议?”   “你……”雷虚子猛地缩紧瞳孔,凤宁一把握住他的手,冷淡道:“二师兄代管宗门,我等并无异议,但我等想知道,掌门何去?二师兄又以何缘由代管宗门?”   “掌门练功走火入魔,元气大损,已有南宁老祖带回南山闭关修养,故而由我代管宗门田外肥仙。”   听到这话,凤宁便知,如今南山众位修士都是站在白拂尘这边。   白拂尘打量着几人的神色,温和道:“不知几位峰主可有异议?”   “没有。”丹辉率先开口,冷冷一笑:“反正我是我第七峰的峰主,死人了抬过来便是。谁做掌门,你们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只有一个条件,别动我第七峰的弟子。”   “这是自然。”白拂尘笑着点了头,转头看向旁边四人:“你们呢?”   “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   其他四人逐一艰难出声。白拂尘鼓掌:“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没有看错诸位师弟。不过为了避免出乱子,就请各位师弟传音弟子,你们都去南山商讨大事,选个弟子代管各峰吧。”   听到这话,四人面色一变,星云怒吼出声来:“你别太过分!”   话刚说完,星云便被一股气流猛地击飞到墙上。南宁冷冷看着几人,淡道:“该是你们,别太过分!”   雷虚子和阮花染两人去抚星云,凤宁将目光落到他师父云纯身上,冷声道:“师父,你希望我们去南山?”   “去。”云纯毫不犹豫:“这不是你们能管的事。”   听到这话,凤宁不再挣扎,抬手让白拂尘将他灵力封住,淡道:“去吧。”   几个峰主给自己首徒分别传了话,让他们照看好各峰之后,便被南宁带回南山。白拂尘叫来了自己的人,让人开了水镜。   水镜之中,轩华呆呆跪在地上,秦子忱坐在寒潭之中,冉焰模样的女子和冉姝打得难舍难分,而儒门众人正和合欢宫厮杀胶着。   圣山早就成了一片战场,鲜血满地,尸骨遍处。   白拂尘看了一眼自己的传音符。   他在等,等白山彻底接管一剑门,等各门各派像他一样清扫干净。   等这个修真界,彻底变天。   而另一边,圣山之上,苏清漪浑然不知外面已经天翻地覆。她和冉姝厮杀得酣畅淋漓,都是拿了必死的气势,弟子根本不敢靠近两人,低阶修士靠近就在威压之下瞬间被碾得灰飞烟灭。   苏清漪一直在防着冉姝再像上次一样召唤邪龙,然而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迟迟不出这个大杀招。   没有邪龙在,灵潭周边又没有邪气弥漫,冉姝明显不能像上次一样灵力源源不断,她和苏清漪本就差着一个大境界,越到后面,越觉吃力,她不由得冷笑出来:“你今日可真是占了大便宜,若是在邪气所在之地……”   “所以,”苏清漪挑起眉来:“你本身还是不如我,不是吗?”   “你将女谋略!”冉姝猛地抬头,苏清漪面色冷淡,带着剑气猛地斩了过去!冉姝勉力接过她的一击,听她道:“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要我自己,我只要有一把剑,就可以赢你。而你呢?”   说着,苏清漪轻蔑笑开:“没有邪气,你什么都不是。”   冉姝抿紧了唇,看见苏清漪手中剑气气势不减,带了浩然正气,一剑剑刺向她,声音诉说着她从不愿面对的噩梦:“你说沉竹师兄偏爱我,你说大家都注视我,难道,不应该吗?”   “我的修为是自己修出来的,我的境界是自己提上来的,我的剑是我的,我的符篆之能是我的,你说你赶不上我,”剑猛地贯穿冉姝肩头,冉姝痛呼出声,一爪撕向苏清漪腹间,苏清漪一个翻身,长剑一横,继续道:“那是真的。你这一生,都赶不上我。”   “闭嘴!”冉姝拼命扑了上来,苏清漪如羽毛一般轻飘散开,冉姝一爪一爪,疯了一般撕向她。   “心术不正,好恶善妒,资质一般,道心不纯……”苏清漪轻声点评着她,看着冉姝通红的双眼,冷笑出声:“若我不是纯阳之体,你以为,星云门还会有你的位置吗?”   “闭嘴!!!”冉姝利爪上凝结了她所有灵力,朝着苏清漪猛地冲了过来。苏清漪面色一变,一个纵身,长剑猛地劈了下去!   剑气在剑尖爆开,迎向冉姝所有灵力,华光猛地展开,苏清漪面色不改,冷冷看着光芒中面色冷峻的冉姝。   也就是在此刻,天空中突然传来一个男声,用庄严的声音道:“魔君冉焰,当年炼化十派弟子,致使天地失衡,邪气肆虐。唯有以其身祭冤魂,方能救我修真界于水火。今日,我禅宗,”   说着,又换了一个声音:“道宗,”   再换了一个声音:“一剑门,”   “合欢宫,”   “南蛊宫,”   “天剑宗,”   “共下‘生死令’,不计生死,活捉冉焰!”   一声令下,秦书文和轩华猛地抬头,苏清漪面色不变,早在她回忆起当年的场景时,她便已经知道,这一日,不过是早晚而已。   修真界注定要灭,除了她,无人可救。他们必如飞蛾扑火,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   可凭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错的明明是他们!是他们!凭什么,要她承担来这一切。   若是他们告诉她真相,若是他们乞求她,她爱这世间,未必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可如今他们如此咄咄相逼,她又凭什么,要以命相救?!   哪怕是正气浩然的天剑宗,也在此刻毫不犹豫倒戈,她还能指望谁,能拯救她于此绝境?   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死去韩娱之兼职偶像。哪怕拼死自爆元神,越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天空上开始开了一个又一个传送阵,陆续有弟子加入了进来,秦书文看着苏清漪,又看了看寒潭中的秦子忱,皱起眉头,吩咐弟子道:“护住潭中人即可。”   他刚刚出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女子的来历。虽然看上去好像是在保护秦子忱,可会被所有宗派同时下生死令,又是什么善类?   他不能拿整个儒门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见儒门退后,将她暴露在出去,苏清漪内心倒也淡定,轩华面色一冷,抬头同秦书文道:“她是子忱的妻子。”   秦书文微微一愣,随后皱眉道:“你去。”   他是一宗之主,局势未明,不能有太多立场。   轩华立刻明了了他的意思,转身就走出了结界。渡劫期威压一出,瞬间将弟子挡在了结界之外。   “轩华前辈,”花想容上前一步,冷下眉眼:“您站出来,是您站出来,还是天剑宗?”   轩华微微一愣,看着漫山遍野各门各派的弟子,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来,是您自己的主意了,”花想容拱手道:“那得罪了。”   话音刚落,花想容纵身一跃,便祭出了合欢宫的神器乾坤钟。   钟声嗡鸣作响,轩华面色一变,而后便听脑海中有人念咒的声音。   转过身去,便看见秦书文背对着他,小扇张合着,低声念着什么。   那咒语仿佛带了源源不断的灵气,轩华提剑迎上乾坤钟,在钟声嗡鸣之间,一剑劈砍了过去!   花想容带着弟子和轩华纠缠起来,乾坤钟响那一刻,苏清漪和冉姝都被波及,两人本就是强弩之末,冉姝一口血喷涌而出,苏清漪一鼓作气,直刺而去!   一剑贯穿冉姝胸口!冉姝痛呼出声,苏清漪随即便感觉身后有人,就地一滚,一条鞭子便猛地击上她背!   她被鞭子击飞落入人群,立刻用剑气爆开给自己留出一块空地,然而也不过就给她战起的时间,人又涌了上来。   人越来越多,她满身是血,茫然挥着剑。   地上抖动起来,她心跳得飞快,似乎有谁召唤着她。   “子忱……”   她冥冥中有种莫名的预感,疯狂朝着秦子忱的方向奔去。然而那么多人隔在他们中间,她不停挥剑,却砍杀不完。   让开……让开……   她一路朝着秦子忱的方向奔去。   也就是这一瞬间,灵潭之中,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秦书文猛地抬头,随后便听凤吟龙啸之声爆开,那华光之中,龙凤缠绕而上。   华光足足往天上冲了一刻钟,终于慢慢散去,露出灵潭之中那个盘腿端坐着的人念春归。   他慢慢张开眼睛,秦书文立刻跳了下去,一把扶住即将倒下的青年,焦急道:“子忱!”   秦子忱茫然看向秦书文,目光又移到他肩头的凤凰上。凤凰瞧着他落着眼泪,他很快环顾四周,随后便看见周边全是厮杀的人。   他瞳孔一紧,拼命朝着周边爬去,焦急出声:“清漪……”   “先别动!”秦书文一把抓住他,握住他的手道:“灵潭灵气太过,你现在须好生调息,而且你识海也刚刚重造不稳,不宜乱动。”   “放开!”秦子忱怒吼出声,踉跄着捂着头朝人群跑去,然而没跑几步,就摔到地上。   此时灵潭已经彻底枯竭,湿润的泥土染脏了他的袍子,秦书文站在他身后,挑起眉来,冷笑道:“跑,你继续跑啊?”   秦子忱喘息着不说话,抿紧了唇,又撑起来要走。秦书文扬起手来就想抽他,小凤凰立刻飞起来,怒气冲冲看着他。   秦书文脸色变了变,嘀咕了一句:“慈母多败儿!”,随后便走上前去,扶起秦子忱,不满道:“那个清漪,是谁啊?这里也就有一个冉焰……”   “就是她。”秦子忱终于抬头看向秦书文,焦急道:“她在哪?”   “她……”秦书文正要出声,空中突然乌云密布,一阵惊雷劈过,众人瞬间抬头,便就是秦书文,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这不是几个引雷符引下来的雷霆,而是实实在在如天劫一般的雷霆,瞬间将苏清漪周边劈出一块空地。苏清漪用长剑支撑着自己,全身都是鲜血,浓厚得顺着袖子一滴一滴滴落下来。   而后她便看到一个人落在她身前。   黑衣鹤氅,眼带桃花。   他身后是一个大门,挡在她和秦子忱身前,大门中星云门弟子一个个走出来,他疾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扶住她,冷声道:“跟我回去。”   “现在……”苏清漪喘息着:“你又肯,让我回星云门了?”   说着,苏清漪剑猛地架到谢寒潭脖颈上,冷声道:“如今你肯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了吧?冉姝不可能有其他主子,她的主子,是你吧?”   “对。”谢寒潭面色不改,淡道:“但如今,已不是了。”   “别多说了,”扫了一眼苏清漪身上的伤,谢寒潭拉扯她道:“赶紧走。”   “放开!”   苏清漪猛地用剑划开他的手,冷声道:“你说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那些邪龙是不是你做的?”   “是。”谢寒潭坦然承认,苏清漪嘲讽笑出声来:“过去问你,你总拖延,如今为什么肯说了?”   “你会告诉秦子忱吗?”谢寒潭静静看着她,苏清漪微微一愣,听他继续道:“你与整个修真界为敌,你孤注一掷下一局不知输赢的棋,你不知未来生死,而他乃大宗弟子,剑道魁首,如今又有了仙骨,前途无量。若你赢了,他自然仍旧是他的剑仙,你不会动他分毫。若你输了,他也没有被你牵连节妇。就如此,你还会告诉他吗?”   苏清漪没有说话,星云门弟子杀出来,为他们围出半块空地。谢寒潭苦涩笑开,静道:“你不会。你爱他,所以你不会将他拖下水。以一人抗衡整个修真界,太难了。”   “同样的,”谢寒潭抬起头来,眨了眨眼:“我也不会。”   “你……”苏清漪沙哑出声:“那些邪龙……”   “十七世,我早已不是一个人了,清漪,”他说着,身后一条白色的龙慢慢显现出来。他抬起自己有些透明的手,慢慢道:“我被怨气吞噬,和他签订了契约。”   “他让我摆脱生生世世被献祭的命运,我答应成为它的化身,为它复仇。”   “这是用他们的命换来的修真界,”白龙在他身边缠绕,谢寒潭微微笑开:“我答应它,要毁了它。”   “所以这些邪龙……”   “东南西北四个阵,加上位于中央的星云门的那一个,从你开始,这场复仇就开始了。”谢寒潭含着笑,朝她伸出手。   “清漪,”他叫出了她的名字,低哑着声音:“我不想对你伸手,可是如今,你已无处可去。”   “如今这世上,唯一和你站在一起,也只有我。”   苏清漪垂头看着他素净的手,许久都没说话。   “我还有一个人没杀。”   她抬起头来,转头看向一旁的冉姝。冉姝瞧见谢寒潭和苏清漪一同看过来的目光,目光猛地一紧,瞬间就想离开,然而苏清漪速度更快,在冉姝逃跑的瞬间,一把按住她的肩头,长剑猛地贯穿了进去。   沉竹在她怀里倒去的画面历历在目,苏清漪内心一片平静。   灵力在长剑之上爆开,她抓着冉姝,沙哑着声道:“下去了,好好照顾师兄。”   “如果没错……很快,”她闭上眼睛,任女子在她怀中被她用灵力炸成碎片,而后一把捏住神魂,猛地捏碎了她。冉姝又急又短尖叫出声。苏清漪慢慢开口:“我大概,就来找你。”   说完,她便听到一声急促的呼唤。   “清漪!”   苏清漪慢慢回头,她浑身染血,看向那被人扶着的青年。   他似乎是忍着剧痛,却还是固执站着,凝望着她。   她的剑上全是血,头发、衣服、手上,只要能看到的地方,都是血。   仿佛是从血里捞出来的一般,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样。   她看着他干净俊美的面容,忍不住微微笑开。   “秦子忱,”她沙哑出声:“回去吧。”   我有一条不归路,注定只行亡命徒。   子忱,这条路,不该是你的。 第82章 杀伐之二   秦子忱没有说话,他慢慢朝她走来。   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全身颤抖着,秦书文紧皱着眉头,旁边小凤凰拼命叫着,秦书文转过头去,眉目温和道:“小凤,每个人都会不顾一切去爱一个人的。我们不能拦着他。”   小凤凰微微一愣,随后垂下头,飞回秦书文身边。   苏清漪看着秦子忱一步一步如此艰难、却又如此坚定朝她走来,她握紧剑,浑身颤抖,紧紧咬住下唇,眼泪盈满了眼眶。   临到她跟前,秦子忱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向前甩了过去。苏清漪慌忙抱住他,惊叫出声:“子忱!”   秦子忱就地伸手一把抱住她,将她拥在怀里,沙哑出声:“你在这里,我能回去哪里?”   周边是厮杀声,是喧闹的人声。   前一刻,她还觉得这世上已无她容身之所。后一秒,当这个人将她揽进怀里,温热的胸膛抵住她的额头,为她隔绝一切喧嚣时,她又觉得,她在这世上,还有一席避风港湾。   “清漪,”他闭上眼睛,艰难出声:“我不是下一个宋松。我的剑在手里,便该为你而拔。我修守护之道,若是连你都护不住,我修道做什么?我握剑做什么?”   “我一无所有时你不曾放弃我,为什么又要我放弃此刻的你?”   “可是……”苏清漪眼泪落下来,她紧握着袖子,艰难道:“我会害死你的。”   “子忱,”她仰起头来,流着眼泪看着他,抽噎出声:“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我愿意陪你去死,可我不能拖着你去死。”   “可是,”秦子忱苦涩笑开:“我也愿意陪着你去死啊。”   “清漪,”他抬手抹开她脸上的眼泪,含着眼泪,温和出声:“我最遗憾的……就是当年你陷入绝境时,我却不在。如今我在了,又怎么会抛下你离开?”   苏清漪不说话,只有眼泪簌簌而落。他静静看着她,低声开口:“你告诉我,你让我走,是不是真心的?”   苏清漪没有回答,她颤抖着身子,紧咬着下唇。秦子忱忍不住笑了,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温和开口:“清漪,你别担心,我会回天剑宗。可是,不是因为我要放弃你。”   “事情还没有走到绝境,我的师弟们,我比谁都清楚。天剑宗不会放弃你,我会带着整个天剑宗来救你。”   “你别怕,”他将她抱在怀里:“这一次,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怕。”   “子忱……”苏清漪颤抖出声,秦子忱却是拍了拍她的背,抬头看向谢寒潭,面上温和道:“清漪近日,就拜托谢掌门了。”   谢寒潭没有说话,他低垂下眼眸。   “自然。”   说着,他弯下腰来,扶起已经哭得不成模样的苏清漪。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清漪,像个见到了家长的孩子,虽然痛哭流涕,但却不是因为痛苦、不是因为绝望,而是仿佛期望着对方帮她做什么一样的委屈。   那么多年,无论她是苏清漪、还是冉焰,她在他面前,都仿佛是一座高山,一棵松柏,她刚强而坚韧,一人足以抵挡这世间风雨。哪怕痛哭流涕,哪怕嚎啕出声,可却都是一个人痛苦情绪的表露。   她从没期盼过他,也从没指望过他。   想到苏清漪看着秦子忱那暗含依赖的眼神,他内心忍不住有那么些迟钝的痛楚。   他打开了缩地灵宝,扶着苏清漪走进大门之中,然而踏进门前,他突然忍不住回头。   秦书文正扶着秦子忱站起来,谢寒潭静静望着他,迟疑着问:“若当年你是我,当如何?”   秦子忱微微一愣,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当年。   若他是他,面对一个被正道四处追杀的爱人,是选择隐忍图谋,还是选择奋力相救陛下是个穿越者。   秦子忱忍不住笑开,他目光落在苏清漪的背影上,眼神中满是温柔。   “她其实是个很普通的人,那么漫长的十年,没有一个人支撑她,实在是太苦,太难熬。”   “如果我是你,”秦子忱苦笑开来:“又怎么舍得让这样一个小姑娘,如此漂泊。”   风雨都该由他来挡,荆棘都该有他来砍。   他心上的小姑娘,如果可以,又怎么忍心,让她经历这世事沧桑?   什么隐忍不发,什么徐徐图谋,剑在他手里,他就该拔剑,就该护着她。   谢寒潭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大门之中。   眼见着苏清漪离开,花想容见情况不妙,咬牙叫了声“撤”,便带着合欢宫撤开。本是主力的合欢宫一撤,各门各派也没有了再想出头的,不一会儿双方就停战下来。   众人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快圣山上就只剩下了儒门的人。秦书文和轩华守着秦子忱打坐,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帮他调整了体内灵气后,秦子忱终于恢复了行动。   他一睁眼,便起身往圣山下走去。秦书文一把拽住他,有些不满道:“你去哪里?”   “天剑宗。”   “跟我回儒门!”秦书文皱起眉头:“天剑宗现在肯定乱得不行,你……”   “你是何人?”秦子忱淡淡瞟过去。秦书文微微一愣,片刻后,他被气笑了,手中折扇瞬间就朝着秦子忱的脸扇了过去,秦子忱身形微动,轻而易举闪过秦书文的扇子。秦书文眸色一沉,手中扇子翻转着更快朝着秦子忱攻。秦子忱本就是剑修,体质上就比秦书文这种法修好上太多,比手脚功夫,秦子忱让他一只手也打不赢。   秦书文很快发现了这点,手中折扇一张,朝着秦子忱刺下去的瞬间,口中瞬间念了一串咒语,秦子忱面色一变,正准备拔剑,旁边的凤凰突然喷出火来!   秦子忱往旁边一躲,扇子瞬间就抽上了他的脸,将他抽得往旁边踉跄了一步。见秦子忱摔倒地上,秦书文冷笑出声,这才将手中扇子收了起来,立在秦子忱身前道:“我是你爹!”   秦子忱抬了抬眼,毫无意外,淡淡:“哦。”了一声。   看见秦子忱那面无表情的模样,秦书文火气瞬间就上来了,扬起扇子作势又要打,轩华赶忙拦住他,忙道:“现在先回去吧,这么多事忙,不是打儿子的时候。”   “你给我滚远点。”秦书文十分不待见轩华,冷眼一扫,用扇子指着边上道:“离我媳妇儿子有多远滚多远。”   听这话,轩华有些无可奈何,秦子忱自己站起来,同轩华恭敬道:“老祖,我们先回天剑宗吧。”   “回回回什么回!儒门才是你家,你往天剑宗跑个屁啊!”   秦书文觉得自己几千年的修养都在看到秦子忱的时候扔了。辛辛苦苦养个儿子,怎么分分钟要往轩华家跑?   以前自己媳妇儿暗恋轩华算了,儿子身体里还有轩华的元丹和龙髓算了,这么千里迢迢跑来救人,一声“爹”没混到,反而听对方一口一个回天剑宗我的世界之梦想之城。   他快炸了好吗?   明显感觉得秦书文情绪的秦凤赶忙在他身边飞着,拼命安抚他。   看见自己乖巧的媳妇儿,秦书文总算是冷静了许多,转过头去,不满道:“你这么急着赶回去做什么?”   “宋师弟作为掌门,不会轻易下这种命令。这么大的事,他必然要先找我或者轩华老祖商量一下。”   “所以你觉得,天剑宗现在被人掌控了?”   秦书文皱起眉头,秦子忱目光微冷,点头道:“方才说话的人,是二师弟拂尘。”   ——他一向心思不正。   这话秦子忱没说出口,但提及这个名字,轩华心里立刻有了底。他沉吟片刻,下了决定:“我们先下山去找你师父,等他伤好,我们偷偷潜回去看情况。天剑宗如今没了我,一共五位大乘期、七位合体期,十一位出窍期,哪怕他们全倒戈了,我们两个渡劫期偷偷去,也不至于都折在那里……”   “折在那里倒不至于,”秦书文冷笑一声:“打个半残传音给我收尸倒是可以。我还是勉为其难,陪你们走一趟吧。”   “不用了。”秦子忱淡声开口:“我们可以。”   秦书文:“……”   “不不,”轩华赶忙开口:“秦掌门,我们还是需要你帮忙的。”   “哼。”秦书文冷哼出声:“你们自己完蛋去吧!”   说着,秦书文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见身后没有动静,小凤凰拼命拽着他的披风,他偷瞟着秦子忱,拉着自己的披风道:“凤凰咱们走,这儿子咱们不要了,等你修成人形,咱们再生!”   “不容易?有什么不容易的?不就是怀孕要怀个几十年吗,不就是生下来废了大半修为把他藏起来掩盖了神族的气息吗?不就是好不容易拼上掌门的位置,马上就要拖着门派来救他吗?这世上还能有比他更不省心的儿子吗?小凤乖,咱们下个儿子肯定更可爱!你别拽了,咱们赶紧走!”   秦书文说着,秦子忱掸掸衣袖,从容转身往山下走。秦书文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走!让他走!我看没了我帮忙,他倒是有多厉害能从几大门派手里保住他媳妇儿?!”   听到这话,秦子忱步子顿了下来。秦书文哼哼着看着秦子忱的背影,继续道:“刚才牛吹得多大啊,什么有我在别怕。啊呸!我……”   “走吧。”秦子忱果断开口,打断秦书文的唠叨,淡淡出声:“爹。”   一听这话,秦书文瞬间喜笑颜开,笑眯眯道:“唉!”   然后同身后的儒门弟子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回去,我去天剑宗一趟。”   说完便赶紧追了上去,转着扇子赶到秦子忱面前,探出头笑眯眯道:“儿子,再叫一声呗,你要啥爹都给你!”   秦子忱:“……”   这一定是个假的秦书文三国之群芳寻踪。   儒门到底怎么让这种人成为掌门的?   秦子忱三人匆匆赶到山下客栈里,刚刚进去,便看见云虚子正在挣扎着喝药。   “你起来做什么?”秦子忱皱了皱眉头,上前去扶住他,云虚子笑了笑:“我听说冉焰现世了,又刚好是你们上圣山的时机,我怕出了什么乱子,就想赶紧赶去瞧瞧。”   说着,云虚子看了一眼周遭,皱起眉头:“清漪那丫头呢?”   “和谢寒潭走了,”秦子忱抚着云虚子躺下,云虚子幽幽看了自己徒弟一眼,不满道:“子忱,你不行啊。”   “她是冉焰。”   “什么?!”话音刚落,云虚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惊诧道;“你说什么?!”   “她是冉焰。”   “她是夺舍?!”云虚子脸色瞬间变了。秦子忱淡道:“不是,人死后才上身的。”   “这样也行?”云虚子皱起眉头,秦子忱抬了抬眼,扶着他道:“你觉得,清漪是会夺舍的人吗?”   “也是……”云虚子点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到门口低头转着扇子逗鸟的男人身上,指着他道:“那个玩鸟的男人是谁?”   “玩鸟?”秦书文转过头来,微微笑了笑。话应刚落,秦凤瞬间喷出火来,把云虚子头发烧了一大片。   云虚子呆呆看着面前苹果大的鸟,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凤……凤凰?”   “嗯。”秦子忱给他端药来,淡道:“这是我爹娘。”   听到这话,云虚子结结巴巴道:“儒……儒门尊者……和……凤……凤凰……”   “是掌门。”轩华赶紧纠正云虚子:“书文如今已是儒门掌门了。”   “掌门……”云虚子听到这话,瞬间晕了过去。秦书文呆了呆,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秦子忱悠悠看了他一眼:“他是儒门的崇拜者。”   “这样,”秦书文露出笑容,扇子一转道:“那等他醒来,我可为他题字,就当是见面礼,感谢他照顾你这么多年。”   秦子忱:“……”   这果然不是他爹!   将云虚子照顾睡下,秦书文拿出了许多调养的好药,从他手里出手,都是难见的上品,这样养下去,不出三日,云虚子的伤就好得差不多。   众人也是累了一天,安置好后就各自回了房。秦子忱到了屋子里后,躺在床上,想了片刻,便拿出传音符来,低声道:“清漪。”   “子忱?”对面很快传来了苏清漪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明显已经好了许多。   秦子忱沉默了片刻,苏清漪欢喜道:“你在哪里?”   “客栈里,照顾师父稻草人。”秦子忱翻了个身,低声道:“我想你了。”   苏清漪在对面低低笑了起来:“想我你就来找我啊。”   “快了。”秦子忱垂下眼眸,慢慢道:“我等师父好了,去天剑宗处理完事,就来找你。”   “嗯。”苏清漪声音里毫无阴霾,认真道:“我等你。”   秦子忱没说话,苏清漪知道他一向是不爱说话的性格,便叽叽呱呱开始说起自己那边的事。   星云门如今已全是谢寒潭的傀儡,全在谢寒潭的掌控之下。她被谢寒潭带回星云门后,昏睡了很久,今天才刚刚醒过来,谢寒潭似乎是出去办事了,一直没有回来。   “其实我很担心啊,”苏清漪趴在床上,皱着眉道:“谢寒潭也不像好人啊。那弄那个阵法我正在研究着……如果他真的要灭世,我怎么办?”   “我不帮他,我怕整个修真界弄死我。我帮他,可如果他的意图是毁了整个修真界,我这是助纣为虐吧?”   “可是他的确该为自己讨个公道……”   苏清漪想着谢寒潭和他身后那条白龙,有些茫然道:“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秦子忱躺在床上,一手放在脑下枕着,将传音符放在身边,想象着那个人就在他旁边,碎碎念道着。   她此刻一定穿着睡裙,应该是浅色,有在灯光下才能看出来的暗纹,简单的用带子束着。   她应该已经洗过澡,身上会带着清浅的花香,头发应该散开,温顺得俯在她纤细起伏的背上。   她应该带着笑,像猫儿一样,趴在床上,往后抬着双腿晃悠。纤细的脚踝在灯光下,会让人有用手去圈住量一量的冲动。   该送她一个脚铃,红色的,环在她纤细的脚踝上,动起来的时,铃铛就会随着响起来。   思绪不由自主就散漫起来,什么都想起来。   他的不由得微微笑开,声音沙哑。   “清漪。”   “嗯?”   他慢慢闭上眼睛,低哑着声音道:“我真的想你了。”   他声音里染了情欲,苏清漪听出来,忍不住愣了愣。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拿枕头狠狠砸上传音符,羞恼道:“秦子忱,你不正经!”   秦子忱低笑起来,应下来,温和道:“对,我不正经。”   “我拒绝和不正经秦子忱通话!”苏清漪耳朵滚烫,忙道:“挂了。”   说完,就单方切断了传音符。秦子忱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把这当电话了啊……   片刻后,秦子忱突然感觉房间亮了亮,一行金字就量了起来打脸成神系统。   “感觉我们在异地恋啊。”   看完,这行金字就变成一张纸飘落了下来,上面是用毛笔写着的那行字,秦子忱想了想,起身去拿了毛笔,在上面继续写:“本来就是。”   苏清漪在床上百无聊赖捧着传音符,床前突然亮起字来,字又变成一张纸条落下来,她忙拿出笔继续写。   这种类似于发短信的行为让苏清漪尴尬少了许多,心里美滋滋的,又甜又暖,最近所有的不开心仿佛都消失开去。原本想来那么生死攸关的重大事,此时此刻,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就觉得坦然下来。   不就是要么生要么死的事,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本来就多活了那么多年,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而且,这一辈子,有那个叫秦子忱的男人,那么温暖,那么好。此时此刻同他说着话,她的内心,一点都不惶恐,丝毫都不害怕。   一面用纸条写着信息,苏清漪一面又用打开了传音符,同他用传音符聊着正事,又用纸条写着不能说出口的那些内心情绪。   “你说如果你把天剑宗整顿下来,我要回去吗?”   “嗯。”秦子忱声音闷闷的。金字瞬间亮了起来——留着陪谢寒潭?   秦子忱第一次这么明明白白表达醋意,苏清漪忍不住笑着滚了个圈,清了清嗓子道:“不是啊,我就是问问嘛。而且寒潭呢,一个人这么久,真的很可怜啊。没了师父,他一个孩子。”   “他都转世十七世了。”秦子忱打断她:“比你和我加起来都老。”   苏清漪闷笑听着,在纸上一笔一划继续写——就喜欢看你吃醋。   秦子忱:“……”   苏清漪干脆欢快笑出声来,也就是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谢寒潭的声音:“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我不说话,保持通话。”   金字在空中瞬间出现。苏清漪有些无语,只能把亮着的传音符往里面推了推,整理好衣服后,端坐好道:“进来吧。”   谢寒潭应声推门进来,看见苏清漪穿着单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走到边上衣柜里,取了衣物来,在苏清漪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给她披上:“师父,你还伤着就要多穿些,不要浪费灵力做这种事。”   “我没事……”苏清漪有些不好意思。谢寒潭站在她面前,皱着眉头打量她。苏清漪清咳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那个,你有事就坐下,你这么站着我压力大。”   谢寒潭点头坐下,没有出声。苏清漪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过来,是让我问罪的吗?”   “你要问吗?”谢寒潭抬起头来,眉目间神色不动,慢慢道:“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苏清漪没说话,许久后,她终于道:“在评价你对错之前,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那些阵法,到底是做什么的?” 第83章 杀伐之三   “这个阵法,是用来聚集邪气。”谢寒潭张合着小扇,径直回答:“这世上本来是没有邪气的,可人心恶毒,明明那么恶毒,却总要装作一副君子坦荡的样子,他们所犯下的罪孽,所有恶毒的心思为天地感应,也就有了邪气。”   “邪气和怨气是什么呢?也就是因果中的果,这天道报应总是要还的。我按照他们的意思,摆放了这个阵法,这个阵法算是修真界以人炼脉的果,所以这个阵法的绘刻与当初他们以人炼脉那个阵法息息相关,而‘山河祭’的阵法——也就是用你去祭祀镇压怨气邪气的阵法,是根据以人炼脉那个阵法反推过来的,所以,我这个聚集邪气的阵法只需要在山河祭的阵法上稍加改动即可。”   “我的阵法全名叫做‘十方八煞阵’,由上界修士所创。修真三千界,以人炼脉的法子不是只有我们一界有过,其他界早已有了,而那一界的人,最后就是被这个十方八煞阵给毁了的。”   “此阵依靠风水,在中原处设主阵,也就是星云门。在东西南北四处设辐阵,每一个辐阵成功的标志,就是会化出一条邪龙,邪龙所带的邪气回到主阵之中,像养蛊一样互相斗殴吞噬,等最后极北之阵成功,邪龙就会爆开,一日之内,修真界就会这个被邪气吞噬,怨气邪气四散,除了魔修和魔族以外,万物生灵俱灭,寸草不生。”   “那你呢?”苏清漪皱眉出声:“你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要做这件事吗?”   “这世上万物,没有凭空的有,没有凭空的来。邪气摧毁修真界所有灵气的同时,灵气都会转移到邪龙的身上,十方八煞养魂阵中,你是主阵的邪龙,秦子忱、我、宋茜、莲落乃辅阵邪龙。”谢寒潭眉目淡淡的,继续道:“等待阵成之事,天地灵气都会灌入我们五人身上,而后直接飞升。只是宋茜莲落已死,我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情况。”   “阵成?”苏清漪呆了呆:“极北的阵法何时已成?”   “尚未。”谢寒潭抬头看她,淡然出声:“我在等。”   说着,他静静看她,眉目中全是了然。苏清漪张了张口,好半天,终于出声:“寒潭,你是真心,想要毁了这个修真界吗?”   听到这话,谢寒潭苦涩笑开:“除了毁掉,我能做什么呢?”   “从第一世被他们献祭,我一共为这个修真界,死了十七世,贫僧是出家人。从遇见你之后的十二世,每一世我都被放血而死。每一世,我都先把他们当家人,当朋友,当爱人,然后再被逐一背叛。”   说到这些,谢寒潭声音淡淡的,毫无波澜。然而苏清漪瞬间就想起来她经历的一切,那些痛苦铺天盖地而来,她忍不住白了脸色。谢寒潭看向她,带了浅笑:“我爱过他们,爱过这世间。可这世间却从未给过一条活路。除了答应怨龙,和他签下契约,化为他的奴仆,为他报仇。我能做什么呢?”   “我活得最长的一辈子,堪堪元婴。那一世,我是天之骄子,我有过一个喜欢的师妹,我得修真界诸位长老看好。我以为我将平步青云,我将仗剑护道,终了此身。可后来,我被架在祭坛上,被我的家人、亲友、还有喜欢的人围观着放血的时候,我内心的绝望,真是不堪回首。”   谢寒潭低低笑了起来,抬起手,白龙在他手边轻蹭,他垂着眼眸,淡然出声:“那时候我觉得,这样的修真界,毁掉又何妨?”   “可是……”苏清漪有些苦涩:“这世上,还有很多好人啊。”   虽然她也曾绝望,也曾痛苦,可是她却从不觉得,因为那些贪婪的人,所以这个世界都该被毁掉。   你看,这世界有秦子忱这样美好的人,他是她的唯一,但如他这样的人,不该是世界的唯一。像梅长君、蔺棺、沈飞、秦凤、秦书文、云虚子、莫云……   这世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人,只是她可能运气不好,没有统统遇上,可人海茫茫,他们隐藏在这世间,就该被如此无辜牵连吗?   “冤有头,债有主,”苏清漪认真看向谢寒潭:“如果要报仇,为什么不冲着那些做错事的人来?”   谢寒潭没有说话,他低头,温柔看着那条白色的龙。   “这不取决于我,”他温和出声:“这取决于它。”   苏清漪立刻反应过来,真正要布下阵法的,并不是谢寒潭。谢寒潭不过是在履行契约,真正要布下阵法的,是那些怨气所化成的这条龙。   这条白龙,代表的是这上千年来被练成灵脉的人的怨恨,他们才是真正有资格谈原谅不原谅的人。   白龙感受到苏清漪的目光,它仿佛是有神智一般,转头看着苏清漪,冰冷的眼里不含丝毫感情。   “吾生于怨气,”它沉吟开口,慢慢道:“并不懂汝等感情。吾之所求,不过了结因果,因此而已。”   它存于世间千年,所求所要,不过是一份公道。   这天地给不了它,它就自己讨要。   可因果,什么是因果?这么多人用自己的命建立了这样多的灵脉,难道要将所有用过他们灵脉的弟子逐一屠光,才算因果?   “若我能,”苏清漪抬起头来,慢慢道:“我能将所有用过你们所化成的灵脉的灵气的弟子统统废去修为,将所有害过你们的人统统杀光,那你肯放过这个修真界吗?”   听到这话,谢寒潭皱起眉头:“师父,你若要如此做,还不如直接毁了这修真界。”   “无辜的人不该受牵连。”苏清漪抬头看着谢寒潭,认真道:“哪怕只有一个无辜的人,也不该做牺牲品重生之国际影后。若这样,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那你打算怎么做?”谢寒潭认真思索,苏清漪呆了呆:“我以为……你会劝我。”   谢寒潭没说话,好久后,他低垂着头,有些苦涩笑开。   “师父,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决定。你要做的事,我只要帮着你就好了。”   “当年你是冉焰的时候,那一夜你堕道入魔,我为你消除了记忆,我怕你难过,以为这是为你好。”   “我以为你可以撑住那十年,我为你重塑人身,诱你入局,想为你重新换一个身份,我也以为,这是为你好。”   “可后来我才发现,我所有以为为你好的事情,似乎都并没有让你真正开心起来。”谢寒潭笑容里似乎有些难过,他撇过头去,含着笑的面容上,眼里似乎是有了盈盈水光。   “有时候,我会想,”他沙哑出声:“如果那一夜我没让你单独离开,我陪着你漂泊十年,我所有决定,都先问过你,我们……”他抬起头来,看向苏清漪:“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不会遇到秦子忱,更不会爱上秦子忱。”   他说话时,手紧紧抓着扶手。好像一个小少年,认真看着她。   这是他几乎爱了千年的执念,这是他还只是一个凡人阿七时就仰望的人。   他看着她清丽的眼,执着着一份答案。苏清漪沉默着,片刻后,她慢慢苦笑起来:“可是阿七,如果我不曾和子忱相爱,我们根本不会相遇。我不是苏清漪,我也就不会去蓬莱。”   “有什么关系呢?”谢寒潭终于撑不住,落下眼泪来:“哪怕我什么都不记得,哪怕再一次遇上你,哪怕你仅仅只是我师父,我也会爱上你的。”   “如果当年我不曾放手,”他颤抖着,握着她的手,固执仰头看她:“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我?”   苏清漪没说话,她看着谢寒潭,好久后,忍不住慢慢笑开:“也许吧。但寒潭,”她爱怜抚上他的头发,真如一个师长一般,温柔而祥和:“会陪着我,会对我坦白,这是秦子忱才会干的事。你是谢寒潭,不是秦子忱。”   “有一天,你大概会爱上一个姑娘。哪怕不需要你的坦白,她也能读懂你的心意。当年如果你问我,我大概也会按照你说的做。可是你总想抗住所有事,让我只要默默等待。所以寒潭,你不该喜欢我这样的人。我手中有剑,不需要别人一味护在我身前。我可以成为他的臂膀,可以和他并肩而行。你该找个小姑娘,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想。你一个人为她撑起天地,她也从不思考怀疑。”   “这世上所有的感情,如果没有在一起,必然有一个合理的原因。我离开你,”苏清漪慢慢笑开:“我觉得,是一件很好,很对的事情。”   谢寒潭没说话,他仰望着她,沙哑出声:“可是,我可以改啊。”   “你……”   “你不需要改了。”   秦子忱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谢寒潭神色猛地一冷,苏清漪有些尴尬,把传音符从枕头下掏了出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面看谢寒潭,一面道:“那个……你怎么还没有关传音符啊……”   “谢寒潭,”秦子忱完全忽略了苏清漪,直接道:“这么晚了,从清漪房间里滚出去。”   谢寒潭没说话,他有些艰难笑了笑,站起身来,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忍不住顿住步子,回头冷道:“秦子忱,若当年我能明明白白和她说清楚,你以为,还轮得到你?”   听到这话,秦子忱忍不住笑了。原模原样道:“若当年我能和她说清楚,你以为,还轮得到你?”   “你们……”谢寒潭露出诧异的表情来,苏清漪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有上辈子那么久……他……那个,他是我未婚夫……”   谢寒潭没说话,他抿了抿唇,转身出门,“砰”的一下关上了大门。   苏清漪被这一声巨响砸得心头一慌,往床上躺回去,用被子裹住自己,慢慢道:“那个,你说他会不会因爱生恨,在星云门杀了我啊?”   秦子忱不说话,苏清漪有些不安:“秦子忱?”   “睡觉。”秦子忱有些烦躁,苏清漪挑眉:“怎么了,又醋了?”   “苏清漪,”秦子忱认真开口:“你绝不觉得,你的烂桃花,实在是太多了?”   “啊……”苏清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长得好看,没办法啊。”   “我觉得……”秦子忱悠悠道:“我长得,比你好看点。”   苏清漪:“……”   片刻后,苏清漪小心翼翼问:“所以,你在想,谢寒潭该喜欢你吗……”   秦子忱:“……”   苏清漪摊了摊手:“的确,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们。你们该在一起……”   “闭嘴。”秦子忱果断开口:“我们说点正事。那个阵法你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里,饶是苏清漪还想继续,也忍不住要跟着转了话题,冷声道:“我想用另一个阵法。十方八煞阵是因果阵,为什么我不能开另一个因果阵?”   “因果阵里,用过这个灵脉修炼的修士都被废去修为,从头修炼。至于那些罪魁祸首,我们就帮他一一杀了。这样,也就算了结了这件事的因果。”   “好。”秦子忱点头,闭上眼道:“可这个阵法……”   “我来想。”苏清漪眼神坚定,认真道:“我会想办法,你就负责好一件事。”   “嗯?”   “杀尽这些恶人。”   “好。”   “秦子忱,”苏清漪听着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忍不住软了口气,有些担心道:“若很多是你们天剑宗之人……还有轩华老祖……”   “当初我同你说过,”他声音平稳而淡然:“君心所向,吾剑所指。”   “时至今日,”他仿佛在说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平淡简单:“吾心吾剑,犹是如此自古正邪结为道侣。”   苏清漪没再说话,她握着传音符,闭上眼睛,温和道:“睡吧。”   说着,她不再说话。他们一直没有关掉传音符,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仿佛对方就在身边一样。   第二日,苏清漪便在星云门中点了几个年轻一代的弟子,同谢寒潭道:“我要布一个因果阵。若我阵成……”   “若能了此因果,”谢寒潭接过她的话,淡道:“我也不会执着真的灭了修真界。”   苏清漪点头,将那几个年轻弟子带进一个暗室。这些年轻弟子都是年青一代在阵法上的翘楚,苏清漪抬头看了一眼几个人,同他们道:“我要布一个因果阵,范围是,整个修真界。”   “前辈,这不可能!”长得一脸书生气的一个弟子立刻开口:“因果阵本就极难布置,能布出一个人的因果阵已是十分复杂,更何况整个修真界……”   “因为复杂,所以就布不出来吗?哪一个大阵开创之前,不是布不出来的?”苏清漪淡淡看了他一眼,低头道:“吾辈修道,连天地都不惧,还怕一个阵法吗?”   “身为符修,这天地间,就不该有我等布不出的阵法!”   听到这话,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书生气的弟子拱手道:“前辈说的是,是归离狭隘。”   苏清漪点点头,坐下来,一叠书就在她手旁。   “开始吧。布不出这个阵法,我们都别出去了。”   苏清漪开始研究阵法的时候,秦子忱站在院子里摩擦自己的剑。   秦书文好奇看着他的剑,忍不住想去摸,秦子忱抬手挡住他,淡道:“剑修的剑,除了道侣,不能随便摸。”   “小气。”秦书文撇撇嘴。秦子忱埋头擦剑,片刻后,他想了想,抬头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是你儿子?”   秦书文没说话,他低头想了想,片刻后,他慢慢道:“是不是怨恨,这么多年我都没管你?”   秦子忱没应声,其实他并不是很有所谓。然而他想,如果他真的是个孩子,大概是要怨恨的。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突然跳出来和他说是自己的爹,换谁也没法接受。   秦书文坐到他身边来,慢慢道:“你出生之后,我和你母亲都受了重伤。我被送回儒门,因触犯门规,被关了两百年。而你母亲奄奄一息,一直靠点魂灯续命。”   “等我出关后,每天除了到处找奇珍异宝给你母亲养魂,就是去看你。那时候你是个蛋,我觉得很奇妙,自己的儿子居然是个蛋。”   说着,秦书文扬起嘴角,比划着道:“你虽然在蛋里,但是很活泼,每次我过去的时候,你都会自己滚到我脚边来。为此,我很欢喜。我总幻想着,等你出生后叫我爹的样子。”   “是不是很傻?”秦书文转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很年轻,修真界的人很难老去。他一直维持着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模样,仿佛只是秦子忱的兄长上辈子不是这样的。秦子忱低低应了一声,秦书文转头过去,继续道:“三百年后,你母亲魂魄终于养得稍微有了样子。她和我说,不希望你和她一样,一出生就是到处躲躲藏藏的命运。希望你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直到你成长到,能够来到灵潭,接受洗礼那天。”   “我去查了很多书,问了很多人。后来终于有了一个办法……”   “嗯?”   “把你的魂魄送到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身上去生活,沾染够凡人的气息,也就是你的魂魄彻底成为一个人魂后,再回到这个身体,这样……”   “送到一个凡人身上?”话没说完,秦子忱就打断了秦书文,抬头看着他,皱眉道:“你把我送到了哪里去?”   “是一个,很奇妙的世界吧。”秦书文笑了笑,比划道:“有很多铁皮箱子满街跑,楼房都很高。你不是知道吗?”   “你……”秦子忱诧异看着秦书文,秦书文转过头去,有些沙哑道:“我知道,作为一个父亲,其实我不算很合格。我用了半身修为将你的魂魄送出去此界,无论如何说,修真界都有灵气,我只能把你送到另一个彻彻底底没有灵气的世界去。这个世界是随便出现的,送你过去之后,我在你魂魄上打了魂印,然后我和你娘就天天用水镜看你在凡界的生活。”   “我其实很羡慕你在那边的父亲,有时候我想,其实如果我和你母亲能生在那里就好了,我会和她亲手养你长大,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那些欺负你的小崽子,我都手撕了他们。”   秦书文说话的时候,凤凰就在旁边跟着点头,愤怒的“啾啾”叫着。   秦子忱沉默不语,好久后,他苦涩道:“那……是你们召唤我回来的吗?”   “不是。”秦书文皱起眉头,有些无奈道:“其实你该晚点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突然就回来了。你回来后,水镜就没了作用,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而我刚好在和二师兄争夺掌门之位,生死之争,一个不慎,我和你母亲可能都要死。等我继任掌门整顿好儒门之后,刚好遇上灵潭震动,我终于知道,你真的回来了。”   “那……”秦子忱有些犹豫道:“苏清漪是这里的人吗?”   “苏清漪?”秦书文有些诧异:“她真的是你那个世界的苏清漪吗?”   秦子忱抿紧了唇,秦书文立刻明白过来,果然是她!   他立刻黑了脸色:“她还敢来!”   秦凤“啾啾”叫起来,秦书文冷哼道:“知道了,是咱们儿子不对。”   “是我当年不好。”秦子忱立刻开口,秦书文用扇子轻敲了他脑袋一下,认真思考着:“可能,天道自有安排吧。三日后云虚子就要好了,我已经派弟子提前去了天剑宗留了传送阵法,你去后打算做什么?”   传送阵法必须传送地和出发地都有阵法链接才可使用,所以一般都必须提前派人去准备阵法。听秦书文的话,秦子忱将剑放进剑鞘,淡道:“杀人。”   而此时此刻,天剑宗内,白拂尘淡淡看着站在大殿里的苏清莲,笑意盈盈道:“尊使就只要一个莫云?”   苏清莲眼中有一瞬恍惚,片刻后,她苦笑起来:“对。本座所求,只有一个莫云。” 第84章 杀伐之四   三日后,云虚子伤好的差不多, 秦子忱带着轩华、秦书文、云虚子通过传送阵直接回了天剑宗山下, 到山脚下后, 秦子忱直接将神识大放,渡劫期的神识布满整个天剑宗, 立刻发现雷虚子等人统统被关押在了南山。而秦子忱的神识立刻惊动了南山的高阶修士, 秦子忱仰头看着天剑宗的宗门, 淡道:“轩华老祖, 你与父亲师父去南山救人,我将他们引到首峰来。”   “你一个人……”秦书文有些担忧,秦子忱淡淡看他:“无碍。”   秦书文看着面前淡然的青年, 忍不住笑了, 摇了摇扇子,同轩华和云虚子隐了身形, 由轩华领着往南山绕去。而秦子忱则提着剑,踏步走上天剑宗一路直通到山顶的台阶。   四岁那年,他被云虚子带回天剑宗, 云虚子告诉他,让他爬上这些台阶。当时云虚子和薛子玉在他身边,他看着旁边两个人腰悬长剑,闻着山门中带着树叶的清香,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到达天剑宗山顶那刻,他心中激荡澎湃, 觉得这就是正道应有的样子。   如今他走在天剑宗山门的台阶上,心中仍旧觉得,天剑宗,该是他心中的天剑宗。   若天剑宗不是他心中的天剑宗,他就用手中的剑,将他雕琢成他心中所想的模样。   他走上台阶后不久,山门中就传来了撞钟声,身着蓝袍白衫的弟子提着剑从上往下赶来,每隔两个台阶站一个人,弟子们迅速站满了台阶,白拂尘带着南山十六位高阶修士站在台阶尽头,白拂尘有些紧张,远远看见那人一步一步走来,一人一剑,带了君子坦荡。   他是怕秦子忱的。   他比秦子忱入门早得多,然而秦子忱的成长速度,却可怕的惊人。那么多年,他既嫉妒秦子忱、又怕秦子忱,但隐隐约约,他还是忍不住敬重这个人。   剑仙静衍,这一身君子德行,找不出半分污点的男人,谁能不敬重呢?   此刻看着秦子忱老远提剑而来,白拂尘握紧了剑,哪怕身后站着十六位高阶修士,哪怕已经将整个问剑峰的弟子都困在了问剑峰,他却仍旧忍不住为之惶恐。   修为最高的南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是天剑宗新一代的魁首,是天剑宗的希望,身为天剑宗的长老,他自然希望,这样的人能有一个光明未来。他们早晚是要飞升的,而天剑宗是留给这些年轻人的。   “他……”南宁忍不住道:“不能劝回来吗?”   “师祖,”白拂尘沉下心来,认真道:“魔族尊使已经来说过了,冉焰就是苏清漪,她既是静衍首席弟子,又是静衍未来的道侣,静衍不可能站在我们这边。”   “便就是修真界沦于危难,千万百姓无辜牵连,他也不肯吗?他心中可还有正邪之分?”北安忍不住开口,有些恼怒道:“真是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吗!”   “怕只怕,他不是没有正邪,而是将正邪分得太清楚。”东紫看着迎面上来的人,对方眼神澄澈坚定,一片坦荡,哪怕知道对方是来杀他们的,东紫却也忍不住有了赞叹之意。   一个剑修能有这样的气度,注定前途无量。   北安有些恼怒看了东紫一眼,扬声道:“静衍,你此番来,是准备回宗门同我等一同讨伐魔君冉焰,还是另有他图?”   “静衍此番前来,”秦子忱声音平淡,传遍整个山门:“是为我妻子冉焰洗刷冤屈,救我师弟宋旭等人于危难而来。”   听到这话,白拂尘叹息出声:“师兄,您执着要与魔道为伍,就连苍生正道都不顾了吗?冉焰惹得天地失衡,若不拿她祭祀平息天地怨气,不出十年,修真界就毁了。哪怕你不顾其他人,我天剑宗这样多弟子,也比不上一个女人吗?!您不但要颠倒黑白为冉焰开脱,连我都要污蔑吗?!”   听到这话,天剑宗弟子都不由得变了神色。   如今沧州已毁,蓬莱已灭,这两个地方的惨状修真界的弟子早已从他人口中得知,听到这话,不由得都心有戚戚。秦子忱面色不动,提高了声音,用灵力传遍修真界各大门派,各大门派所有人都同时听到了秦子忱的声音。   “一千年前,天剑宗、星云门、幻音宫、一剑门、合欢宫等几十宗门为一己之私,灭陈国百万百姓,以人炼脉,致使修真界怨气横生。为压制怨气,千年来,这五大门派以纯阴纯阳之体修士,才勉强维护了修真界的安稳。却不想怨气邪气越压越多,直至今日,怨气化龙,以邪气侵吞沧州蓬莱。各宗门不堪受邪气干扰,联手意欲以当年星云门合体期修士冉焰献祭,镇压邪气。”   他的声音平淡,仿佛在诉说在简单不过的事。苏清漪在密室之内,自然也听到了这话。翻书的手停了下来,她呆呆愣在那里,周边年轻修士都看向苏清漪,见她面色愣愣。   她以为,这一辈子,她都要背负那场罪名。   她以为,这份冤屈,洗刷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当这人以这种方式向整个修真界澄清她的冤屈时,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出现在了眼睛里。   白拂尘早在秦子忱开口时就变了脸色,大喊了一声“上”后,第二峰的弟子就扑了上去。   秦子忱手中长剑一跃而出,他面色从容,长剑挑开一个个扑上来的弟子,一步一顿朝上走去,声线毫无波澜,继续道:“冉焰以善入道,心性至纯,纯阳之体,前途无量。以此女加上天灵根弟子炼化镇压邪气,可保修真界一时安宁。于是各门高阶修士,暗中将天灵根弟子带到星云门,与冉焰一同炼化。冉焰得高人所救,于献祭时逃脱,自此入魔。各门各派高阶修士不敢面对如此龌蹉之事,乃对外宣称,冉焰炼化十派弟子,杀父杀母杀亲杀友。”   听着这些话,苏清漪慢慢闭上眼睛,眼泪滚落下来。密室里,众弟子呆呆看着他,归离颤抖着声,不敢置信道:“前辈,这是真的吗……”   “是。”苏清漪沙哑出声:“是真的。”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问过她,这是不是真的。   他们从头到尾都觉得,这一定是她做的。   一百多年,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句询问,然而竟也不觉得爽快,只觉得内心无限酸楚。   她低垂着头,起身道:“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要出去一下。”   说完,她便推开密室门,躲进了另一个暗格。   她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膝盖中,呜咽出声。   而秦子忱一剑一剑砍杀着天剑宗的弟子,声音变冷:“我等修道,便应承担因果,以心为道,以剑为道。不分是非、颠倒黑白,若如此弟子乃我天剑宗之人,吾自当执剑于此,为天剑宗,清理门户。还我宗门,一片清净!”   他一剑爆开华光,击飞众多弟子,连上三阶台阶,低头看着地上滴着的血滴,慢慢道:“若言语无用,”说着,他抬起头来,仰头看向台阶尽头那一批高阶修士,一字一句,淡然出声:“吾便,以杀止杀!”   话因刚落,他猛地冲了上去!白拂尘惊得连退几步,连拔剑都来不及,便被秦子忱逼着连退而去,撞在天剑宗山门之上。   他撞的力道极大,天剑宗牌匾发出嗡鸣之声,秦子忱剑气直直朝着宗门而去,只听一声轰响,天剑宗的牌匾吱呀着掉落而下。众人脸色巨变,秦子忱飞身一手接住牌匾,而后牌匾往地上一立,在巨响中翻身而下,扶着牌匾,淡道:“如今的你们,不配为天剑宗的弟子。”   “放肆!”南宁怒喝出声,一剑强攻而上,北安、东紫等十六位修士结成剑阵,瞬间扑了上去。秦子忱单手握剑,移身护在牌匾之前,剑身一翻,抬眼冷声:“天剑宗,容不得尔等宵小败坏!”   音落,剑出,剑气冲天而起,与十六人剑阵直直冲撞而上!   杀气四溢,杀伐无疆!   秦子忱在前山拖住众人时,轩华几人悄悄潜到了南宁的屋中。秦书文上前轻而易举破了南宁的禁制,而后直接闯入了地宫。南宁留的也都是元婴以上的修士看守,但在三人面前,元婴期和筑基期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三人迅速解决完看守后,花了些时间撞开地宫的门,刚一进去,雷虚子、凤宁等人就站了起来,诧异道:“老祖?”   “就你们?”轩华立刻解了几人身上的禁制,扫了一圈,发现一共也就五个人在这里后,忙道:“走,同我去首峰救你们大师兄。”   “大师兄来了?”星云着急出声,宋旭却是皱着眉头,认真道:“老祖,师兄是如何和冉焰染上关系的?事实……”说到这里,宋旭有些说不下去。   谁都不能接受,自己用来修炼的灵脉竟是由人命堆积起来。轩华痛苦闭眼,艰涩出声:“冉焰便是苏清漪,而事实……的确如子忱所说。当年是我的错……”   “老祖!”丹辉猛地抬头,一时顾不上尊卑,怒道:“您怎能做这样的事?!”   轩华面色愧疚,艰难道:“当年我一心想让天剑宗繁荣,如今我已知错,但万事却难以挽回。如今我只愿大家,不要一错再错。”   “那如今怎么办?”阮花染有些茫然:“如今怨气若不镇压,我等怎么办?”   问题问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秦书文勾起嘴角,玩味道:“你们是觉得,如今,该拿冉焰去献祭吗?”   没有人说话,秦书文嗤笑出声:“你们与那些以人炼脉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一群披着君子皮的邪魔外道!”   “你是何人?!”阮花染被说得有些尴尬,强硬起来,秦书文渡劫期威压朝着阮花染猛地放了过去,阮花染瞬间被冲到墙上,秦书文微微挑眉:“本尊的名号,也是你这等小辈能问的?”   绝对实力碾压过后,五个人安静了。凤宁最先开口,认真道:“我要去问师兄。”   说着,他就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凤眼里全是认真:“让无辜冉焰去为众人而死不对,可让无辜百姓受牵连而死,这就对了吗?我们犹豫的不是恶人杀不杀,欠的债都要还,恶人都要杀,我们犹豫的是,这千万百姓救不救。”   众人沉默下来,凤宁率先走了出去。秦书文用扇子撑着下巴,转头同轩华道:“你这小辈有些意思,看来你们天剑宗垮不掉啊?”   轩华动动嘴皮子,还想说什么,秦书文接着道:“也是,有我儿子在,怎么可能垮?”   说着,就笑着带着人走了出去。   一行人赶到首峰时,秦子忱已经杀得遍地是尸体,他全身染血,十六位高阶修士几乎被他砍了一半,而周边弟子倒在地上的更是数不胜数。   凤宁刚赶过来,就看见秦子忱剑尖指向他师父云纯,凤宁大吼了一声:“师兄!”   随后拔剑挡在秦子忱身前,同秦子忱的剑猛地撞到一起。   秦子忱见是凤宁,退开来。五位峰主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师父,停在自己师父身边。云纯一把推开凤宁,怒道:“你来做什么?!”   “师父,”凤宁抬眼看他,认真道:“我身为第五峰峰主,如今天剑宗出此大事,哪怕你是为我好,将我困在南山,又算个什么事?”   五位峰主来,各峰弟子总算有了着落,纷纷看向五位峰主,而五位峰主同宋旭站在中央,看向秦子忱,宋旭认真道:“师兄,今日冉焰冤屈已洗,你说的,我们都信。可是,这之后呢?”   秦子忱不说话,静静看着宋旭,那双眼清明淡然,让宋旭的话一时说不下去。   怎么说?   说虽然我知道,冉焰是无辜的。我知道,冉焰是你的爱人。可是天下百姓无辜,所以我们要用无辜的人,救一群无辜的人?   宋旭说不出口。   这是他在天剑宗最敬仰的人,他无数次舍命护着这个宗门,他在,这个宗门便带了一种蓬勃生机。宋旭看着秦子忱,所有准备好的话,一言不发。   然而秦子忱已经从宋旭眼里读出他所有意思,淡声道:“清漪会创出一个因果阵,所有利用灵脉修行的修士,都将修为还给灵脉。而我等则负责将当年作恶之人杀光。如此,因果相报,天道以衡,自不会牵连无辜。”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北安站出来,怒喝出声:“你这是让我们都去送死!”   千年修为,怎么能就此毁于一旦?   牺牲一个冉焰而已,一个人,怎值得整个修真界那么多修士修为尽毁?   阮花染手微微颤抖,她站在北安身后,猛地抬起头来,尖利出声:“师兄,你这是用我们所有人去救你一个人的爱人,你怎可如此藏私!”   她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说了起来。秦子忱感受着周围人的变化,慢慢看向自己的师弟们。   “你们用他人性命修了道,你们欠了别人的因,却不思如何归还,不思如何弥补,如何承担自己的责任,反而一心想要推无辜的人出去为你们抵命,这就是你们的道吗?!”   秦子忱将剑往地上一戳,剑气陡然震开,怒喝出声:“这就是你们的道,这就是你们的正,这就是你们的良知吗?!你们如此做,又与邪魔外道有何区别?!”   “道可以再修,路可再走。若心脏了,那就脏一辈子!”   “是非对错,正邪黑白,若你们不懂,我就用剑教你们懂。不必多说,问剑台上,拔剑吧!”   话音刚落,秦子忱,起身抓住北安,便往问剑台上冲去。南宁东紫面色巨变,立刻带人追了上去,凤宁等人沉默片刻,赶忙跟了去。   将北安狠狠砸在问剑台上,秦子忱便直接拔剑冲了过去。   那白玉剑嗡吟作响,问剑台边问剑崖上,问剑二字痕迹斑驳。他速度极快,和北安的剑一剑一剑冲撞在一起,剑气如虹,杀气阵阵。北安艰难躲避着秦子忱的剑,秦子忱面色带寒,一字一句,带着剑铿锵之声。   那剑声一声撞击在众人心上,南宁朝着秦子忱扑过去,轩华往前一挪,拔剑看向南宁,淡道:“南宁,拔剑吧。”   南宁是大乘大圆满,距离渡劫一步之遥。剑修本就越级而战,两人倒也算不相上下。南宁看着轩华,面色变了又变,最后终于道:“轩华,当年灵脉是你领着我们建的,如今却要我们来承担这一切,你不觉得羞愧吗!”   “不,我并非让你们承担一切,”轩华看着南宁,淡道:“若你愿意同我一起,向当年人赎罪,今日,你也无需我向你拔剑。”   “冉焰不该死,千万百姓不该死,该死的,是如你我这样的人。当年虽是我拿回来的阵法,可南宁,决定却是我们一起做的,后来千年,几十次山河祭,也都是你们参与。我不愿与你争执到底是谁错得多些,今日,要么你同我一起斩了当年的人后自尽,要么,我送你上路。”   “好好好……”南宁拔出剑来,怒道:“话不多说,你要战,那便战!”   话音刚落,两人就交战在一起。云虚子走道东紫面前,恭敬道:“东紫老祖,请了。”   东紫叹息出声:“都是不得已的人。”   言罢,挥剑而出!   三人交战之声轰在众人心上,拷问着众人的良知。凤宁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云纯,认真道:“师父,你如何决定?”   云纯转头看着凤宁,眼中全是无奈:“凤宁,只需要牺牲一个人的事,为什么偏生要被你们搞得如此复杂呢?”   “师父,”凤宁走向问剑台,认真道:“因为哪怕天地无道,但道仍在我心。这份因果是我们欠的,便应该还。是非多错,不会因为更多人要去受损就颠倒过来。师兄说的对,道可再修,路可再走,可若是心脏了,就再回不了头。”   说着,凤宁停在问剑台上,认真道:“师父,拔剑!”   随着凤宁一声喝声,除了阮花染,宋旭、雷虚子、星云、 丹辉都走到台上,对上了自己的师父。阮花染颤抖着声,看着颤抖的众人,不可思议道:“师叔师伯,你们……你们是疯了吗?!为了一个人要整个天剑宗陪葬,值得吗?!”   话音刚落,一个青衣女子就走到了阮花染身前。这是阮花染的首席弟子陆清怡,她静静看着阮花染,淡道:“师父,若这是一个不分是非黑白的宗门,那又有何存在的意义?若师父执迷不悟,那弟子在此尊请师父,拔剑!”   “拔剑!”   “拔剑!”   “拔剑!”   一个个弟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天剑宗明显分成了两派,无论是同意秦子忱的,亦或是跟随南宁白拂尘等人的,他们都保持了天剑宗最后的风骨,如平日一样,在问剑台边上,对着自己的师兄弟,认真而恭敬的请出对方的剑来。   众人眼中含着眼泪厮杀开去,山崖狂风猎猎,天剑宗厮杀成了一片,秦子忱听着弟子们的言语,心中激昂澎湃。   这是他的宗门,这是他的师兄弟们。   他没看错他们,哪怕舍了自己,他们也同他一样,要给世间公道!   秦子忱剑尖凝了剑气,猛地爆喝出声!龙吟凤啸之声缠绕着直冲天地,那一剑仿佛能开天辟地,朝着北安直冲而去!   北安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抓过旁边的白拂尘抵到了前方!剑光气势太盛,瞬间贯穿了两人!   秦子忱持剑单膝跪在地上,缓缓抬头,看见白拂尘痛得扭曲的面孔。   两人在剑光中化为灰烬,秦子忱持剑起身,看向周边杀得正酣的弟子。   他提着剑,朝着天剑宗外一步一步走去。   有弟子不断倒在他身边,他一一扫过这些倒在的弟子,心中一片麻木茫然。   他站到山门前,一个又一个弟子走了出来,染着血站到他身后。他们脸上血和泪混在一起,哭声隐而不发。等宋旭最后走来,单膝跪在亲自秦子忱面前,将掌门令捧在他身前,红着眼道:“自此之后,我不配当天剑宗的掌门,还请大师兄拿回你当年该拿的东西。”   秦子忱不说话,他看着低哭着抖着肩膀的青年。好半天,终于道:“阿旭,你做得已经很好。”   “掌门由我代管,”秦子忱接过掌门令,沙哑着声道:“日后,我还你一个崭新的天剑宗。”   说完,他转过身去,所有人看着他,给他让出路来。秦子忱走到那被他取下的牌匾下,一手扛着牌匾,放到了山门之上。   天剑宗三字染了血,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秦子忱飘然而落,凤宁撩起衣摆率先跪下,大喊出声:“以心为剑,护我大道。天剑宗门,万古千秋!”   随后弟子齐齐跪了下去,跟着喊出声来。   ——以心为剑,护我大道。   天剑宗门,万古千秋。   这是一个崭新的天剑宗,也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是非黑白,清浊混沌,以剑分辨,以杀止杀。 第85章 杀伐之五   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秦子忱等人总算料理清楚天剑宗的事。此时天剑宗死伤过半, 许多弟子逃往外宗, 薛子玉清点人数时, 告知凤宁:“莫云不见了。”   “不见了?”凤宁呆住:“你说的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据弟子说, 前些时日, 白拂尘将莫云叫如大殿后, 就再也没见过莫云师弟。”   “白拂尘的弟子呢?!”凤宁听到这话, 怒喝出声:“把他的弟子给我找来!”   “死的死,跑的跑了。”薛子玉皱起眉头,安抚道:“凤宁师叔, 你冷静些, 我们会全力去找莫云。”   隔日,天剑宗就下了四处寻找莫云的命令, 然而莫云没找到,反而是秦子忱将将要以因果阵主持天道,让以灵脉修习的弟子还回修为, 杀尽当年炼脉高层的消息传遍了修真界。   各门各派高层怒斥秦子忱沉迷冉焰美色,不惜造谣诬陷各大宗门,以一剑门为首,下定决心与天剑宗断绝关系。   各大门派的反应不出秦子忱所料,他也没有多说, 天剑宗留下来的弟子,早已做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修真界的准备, 听闻各大宗门将天剑宗打做邪门歪道,众人也没说什么。   而苏清漪在暗室里听着谢寒潭报来的消息,什么都没说,好半天,终于道:“我知道了。”   谢寒潭许久没说话,苏清漪有些恍惚道:“还有事吗?”   “师父……”谢寒潭叹息出声:“我果真……不如他。”   设身处地,如果他处于秦子忱的位置,他能否如此果断决绝,便为一个人,与这个世界为敌?   他不敢说。   他可能会徐徐图谋,却不敢如此直面这一切阴谋。他习惯了藏在暗处,却忽视了当他藏在暗处让这女子独自面对风雨时,那狂风会拍打她的心,那雨滴会湿透她的眼。哪怕最后她活下来,留下来,却也不是当年人。   苏清漪站在门后,忍不住慢慢笑了。   “不是你不好,”她沙哑着声:“是他太好。”   说完,苏清漪转过身去,手搭在手臂上,仿佛是自己抱着自己一般出神,归离握着书从她边上走过,有些诧异道:“前辈?”   苏清漪回过神来,忙道:“归离,有什么头绪没?”   归离笑了笑:“前辈不要着急,我和是师弟商讨有些头绪了。倒是前辈,你方才是在想谁吗?”   “不是……”话音刚落,看着归离了然的笑容,苏清漪忍不住愣了愣,随后坦坦荡荡笑了,点头道:“是,我在想我喜欢的人。”   “是静衍道君?”归离露出好奇的神色来,苏清漪笑出声来:“对,静衍道君。”   说着,两人往暗室深处走去,归离满脸好奇道:“前辈,静衍道君真像他们说的那样……”   “哪样?”   归离想了想,苦恼的比划了一下道:“就是,特别完美吗?”   “完美?”苏清漪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道:“没有,他缺点特别多。他性格有些懦弱,又胆小,特别矫情,还能脑补……”   听着苏清漪的话,归离露出震惊的表情,苏清漪说着说着,忍不住温柔了神色:“然后他一点点改了,今天的他……的确是你们说的那样,这么完美吧。”   “可是如果一个人天生如此,那不免有些虚假。正是因为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成长成今天的模样,”苏清漪眼里带了细碎的光:“然后才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完美吧……”   如她一样。   或许在秦子忱眼里,她也是如此,一步步从那个骄纵任性的苏清漪,成长成如今的苏清漪。   他们都曾经各有过失。他懦弱,她自私,他不懂如何表达,她不懂如何理解。岁月给了他们一次次机会打磨,终于才让他们磨成了最适合的那一对。   苏清漪握着传音符,她突然特别想同他说些什么,然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她看了看那个传音符,笑了笑,又放了进去。   苏清漪在暗室中一待两年。   外面已经乱得不成了样子。   秦子忱继任天剑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掉了天剑宗的灵脉,而后由天剑宗所管辖的城池均设立了沧州、蓬莱流落过来的凡人的接纳点。   与此同时,由秦书文亲自出使道宗、禅宗、南蛊宫三大宗门,同三大宗门签下协议,不理会天剑宗与众修士之事。这四大宗门本就没有参与以人炼脉之事,不过是不堪邪气骚扰、不愿修真界毁为一旦才要求以冉焰献祭,然而如今秦子忱提出了新的方案,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解决问题,什么都不是事。于是秦子忱答应这四大宗门,五年之内必然解决此事。而这五年之间,四大宗门均不插手此事。   没了另外传承万年的三大宗门的压力,天剑宗所面对的,仅是以一剑门、合欢宫为首带领的这千年来的新兴门派,在这几大门派周边修炼的散修、当初蓬莱幻音宫所残留的修士、以及天剑宗星云门逃窜出去的修士。然而这些修士加起来,实力也已经是星云门和天剑宗联手之后的好几倍。   其实道宗等人也不过是看在秦书文的面上姑且不管,然而所有人却都觉得,一个自斩了灵脉的宗门抵抗几乎半个修真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大家也不过是等着五年之后,天剑宗彻底垮掉,再出手抓捕冉焰。   然而未曾想,秦子忱继任天剑宗后不久,就陆陆续续有弟子往天剑宗赶。   道宗暗中去了好些弟子,道宗宗主不免震怒,在自己小徒弟也跟着跑过去后,道宗宗主亲自把小徒弟提了回来,罚在静室跪着后,骂到:“你个兔崽子去参合什么!”   小徒弟把脖子一横,冷声道:“我又不是顶着道宗名义去的,这是我自己的事!”   “放屁!”道宗宗主差点一巴掌抽上去:“这都是你死我活的事,只要他们能解决邪气,和咱们屁的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有关系?!”小徒弟抬起头来:“天道乱了,我等修士,自然要维护天道伦常。你不愿意去,那我去,又怎的了?!”   道宗宗主愣了愣,看着面前年轻人亮晶晶的眼,竟蓦地觉得,似乎有什么久违的东西,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也年轻过。千年前,他也和这个小徒弟一样,怀有热血,心怀正义。他静静望着年轻人。   这些冲动的事,他不会再做了。可这些年轻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做呢?   这是他们的时代。   这是他们的兵荒马乱。   道宗宗族轻叹一声,广袖一拂,转身离开。等第二日,弟子来报,他这个小徒弟已经越狱又去了天剑宗。道宗宗主轻叹出声,不再说话。   修真界在短短几个月里,完成了一次巨大的人口迁移。一剑门、合欢宫等三十几个门派合并为正气盟,而星云门和天剑宗则签下协议,星云门成为天剑宗附属。   秦子忱和谢寒潭签下协议那天是个好日子。谢寒潭站在高台之上,身后白龙慢慢扭动。他放下笔时,慢慢道:“我是看在师父的面上。”   秦子忱没有说话。他签上自己的名字,将契约书烧毁,上交给天地。   两人并肩俯瞰江山,谢寒潭慢慢道:“五年后,若你们没有完成你们所说的,那我只能毁掉这个世界了。”   “不过你放心,”谢寒潭转头看向秦子忱,微微挑眉:“你和师父,我都会保住。”   “怎么不趁机杀了我?”秦子忱有些奇怪,看着陆续搬进天剑宗的人,淡淡开口。谢寒潭苦笑出声:“杀了你,她大概很难过吧?我没让她幸福过,那至少不能毁了她的幸福。”   “后悔吗?”秦子忱转头看他。谢寒潭回眸,漂亮的眼里落满山河柔光。   “虽然很后悔,但是我本来所求也不多。完成和怨龙的契约后,我就可以飞升成神。能遇到她……”谢寒潭低下声音去:“本也已经很幸运,奢求太多,做什么呢?”   秦子忱没有说话,他第一次发现,这么平静和谢寒潭说话,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爱情从来是这世间美丽的颜色,然而除却爱情,这世上还有大好山河。   苏清漪的爱从来不是禁锢,让他狭隘执着于她,而是教会他如何站直了,去欣赏这世界的美丽与从容。   她对秦子忱如是,对谢寒潭如是。   所以曾经遇见过,已然是幸运。   谢寒潭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突然出声:“秦子忱。”   “嗯?”   “有时候,我觉得我该感谢你。当年我还是阿七的时候,就十分敬仰你,那时候我就像,我想做一个像秦仙师一样的人。”   “你无需像我。”秦子忱淡淡开口,说着他从苏清漪那里学会的话语:“你只要做你自己,便已是最优秀的人。”   “是啊。”谢寒潭轻叹出声:“当年师父,便同我说过。”   两人再没说话,心中一片安宁。   不久后,天剑宗外地动山摇,传来轰隆之声。众人匆匆起身,就看到山门之下,老远有一男一女驱使着什么疯狂奔了过来,男子一身白袍,面容清秀;女子一袭红衣,牵着一批骡子,腰间插了一把竹笛。   正是蔺棺和梅长君。   他们身后追了大批修士,秦子忱忍不住眉头一皱,就听那女子大喊道:“你大爷的秦子忱,老子来给你送灵脉,你他妈呆着做什么啊!!”   “灵脉?”宋旭最先反应过来,旁边雷虚子直接扑了出去,星云紧跟在后面,随后转头对发愣的人大喊了一声:“是灵脉啊!!”   天剑宗人急急忙忙冲了出去,护送着两个人驱使着灵脉进了护山大阵。天剑宗的护山大阵有星云门加持之后,更是非同凡响,瞬间将追杀的人拦在了护山大阵外,蔺棺和梅长君终于停下来,梅长君干脆往地上一坐,喘着粗气道:“跑死老子了。你们不知道……我去取这灵脉有多不容易……”   “这灵脉哪里来的?”   秦子忱如今对灵脉一事十分敏感,梅长君刚忙道:“我发誓,这灵脉是天生的。绝对没问题。”   “长君精通阴阳道,前些时日,有魂魄指引她找到了这条灵脉,言明是要送给天剑宗的。”   蔺棺在旁边开口,总算说清了灵脉的来历。众人不由得愣住,轩华有些颤抖开口:“当年我那么努力寻找……”   “这条灵脉,本也是你们的,”梅长君懒洋洋开口:“天道公正,若邪气和怨气是恶所带来的,那么灵气其实本该是善所带来的。你们这一年来所作所为,令修真界风气大概,人心向善越多,自然灵气越盛。这些灵气汇聚在天剑宗周边,逐渐就形成了此脉。”   “如今天剑宗周边灵气纯正,正气浩然,对天地之气敏感的鬼修魂魄等为之感激,他们找到灵脉后,本想直接与你们联系,但魂魄体弱,难以靠近你们这些剑修,故而找到了我。”   梅长君由蔺棺扶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仰头看向秦子忱,扫了周边修士一眼,微微笑道:“看不出来,你们居然还挺不错的。”   “你这是什么话?”星云有些不满:“我们本来就一直不错啊。”   “以前的正道么……”梅长君嗤笑出声,没说出后半句来,一提以前,在场人忍不住脸红了红。梅长君耸耸肩,为了不在天剑宗被砍死,她决定不再刺激这些剑修脆弱的小心脏。   有了灵脉,天剑宗总算解决了最大的问题。后面一年,两边就是每日不停的对殴,正气盟企图攻上星云门将苏清漪抓出来,然而天剑宗的剑修加上星云门的符修在一起打防御战近乎完美,攻了整整一年都没有动静。   两年时间,苏清漪带着星云门阵法翘楚所绘制的因果阵终于有了头绪,即将绘制完毕的前一夜,她突然收到了冉墨的消息。   “冉焰,”少年传音符的中声音沙哑:“我恨你。恨得这一生哪怕死,都不愿意见你。你当没我这个弟弟,我也当没你这个姐姐。”   接到这个传音符后,苏清漪猛地坐了起来。   两年,她都没有离开这个暗室,却在接到这个传音符后,直接冲了出去。归离等人都惊呆在原地,惊讶出声:“前辈!”   “不必管我。”苏清漪捂住颤抖的手,故作镇定出声:“好好完成因果阵,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管死了大门,然后走到山门外,迅速拿出传音符,颤抖出声:“冉墨,你说话。”   传音符亮着,明显对方是听到她说话的,她想起当年少年含泪的眼,怒吼出声:“冉墨,你他妈给我说话!”   “冉焰,”苏清莲声音在对面响了起来,低笑道:“你果然,不是我姐姐啊。你倒是很在意他嘛。”   听到苏清莲的话,苏清漪瞬间镇定了下来。   她就知道,冉墨不会无缘无故和她说这样的话。她故作镇定笑开:“在意?那是当然。他父母如此欺辱我,我还等着回去杀了他呢。”   “这样吗?”苏清莲低笑出声来,传音符上透出光来,显现出了对面的影像。   这是在冉家,冉墨被绑在柱子上,苏清莲站在他身边,朝着苏清漪勾起嘴角:“作为你这个身体的妹妹,面对你这样深仇大恨的人,我当然要为你做点什么,对不对?”   话音刚落,冉墨脸色巨变,他咬紧了牙关,却是一声没吭。   苏清莲举起冉墨刚刚被斩下来带血的手指,对苏清漪道:“啧啧,他真固执,对不对?”   “我刚才打了他很多下了,就想让他叫出声吓吓你,结果他却一声不吭。真他妈有骨气,对不对?”   “冉焰,”苏清莲站到冉墨身边,对比着面色苍白颤抖着身体的少年,将手放在了他的脖颈上,温柔道:“你真是有个好弟弟,我真羡慕你。”   “闭嘴!”冉墨终于开口,他满头大汗,恶狠狠看向苏清漪,颤抖着声道:“我不是你弟弟,你杀了父母,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你不用为我做什么,更不用救我。我是你的仇人,过去是,以后也是。”   “还嘴硬呢。”苏清莲微微笑开,苏清漪已经平静下来,她看着冉墨黑白分明的眼,慢慢道:“你想怎样?”   她不敢和苏清莲犟了。   她对冉墨的感情太明显,她装不了,哪怕装出来,对于苏清莲而言,多杀一个人刺激她,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是她的弟弟,唯一的弟弟。哪怕他说着恨她,然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却仍旧和当年一样。   这个少年,怕是自己都不清楚,对于这个姐姐,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苏清漪平静看着苏清莲,淡道:“你要什么,说吧。”   “我在冉家等你。”苏清莲温和出声:“姐姐,我等你一个人来。多一个人,我就把冉墨的尸体还给你。”   “我等着你,”苏清莲声音越发温和:“我每数一次,就会挑掉他一块骨头。我会挑完他的骨头、经脉、灵根、识海,等那时候你还没来,姐姐,我就他先到黄泉路上,等你。”   “在冉家打开传送阵,”苏清漪果断开口,冉墨猛地抬头,怒吼出声:“我不要你管!你滚!你不准来!”   “冉焰,”冉墨含泪看着她,咬牙切齿:“你要是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听到这话,苏清漪不由得笑了。   “我是你姐姐。”她温和出声:“万万没有,让你为我去死的道理。”   闻言,冉墨愣了愣,他颤抖着身子,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苏清漪关了传音符,叫了秦子忱。   “我要去冉家,”她径直道:“去救我弟弟。等我见到冉墨后,我通知你们,你联系谢寒潭,然后带着人用他的缩地灵宝过来。”   谢寒潭的缩地灵宝可以瞬间任意到一个地方,不像传送阵这样,需要两边都有阵法。   秦子忱应下来,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其实他想拦住她,可他知道,她拦不住。   苏清漪从不是要别人的命换她的命的人,更何况这个人,是她的弟弟。   开了传送阵,苏清漪直接踏了进去,顷刻之间,她就到了冉家。   冉家内院立了无数弟子,五位渡劫期围在周边,苏清漪面色不改,淡然出声:“我弟弟呢?见不到我冉墨,我立刻自爆。”   苏清漪直接自爆,就没有了献祭的人。众人不由得变了脸色。   如今苏清漪乃纯阴之体,虽然不是修习善道,但她接近渡劫期的修为若能献祭,效果也不会太差。   “这里。”   苏清莲从屋里走了出来,苏清漪抬头看她。   她是推着轮椅出来的,冉墨坐在轮椅上,身下的腿骨已经全部被抽走,两条腿就只剩下皮肉,软软塌在一边。   苏清漪猛地缩紧了眼,怒喝出声:“冉家人呢?!你是冉家大少爷,他们就放任这些人如此羞辱你?!”   “大是大非面前,”一个男声开口,苏清漪回头,认出这是目前冉家的家主,合体期修士冉乐,他看上去四十岁不到的模样,面色淡然道:“牺牲几个族中子弟,也是应当的。冉焰,若你有半分道心,就束手就擒,为天下苍生献祭吧。”   听到这话,苏清漪忍不住大笑出声来,思秦一跃而出,握在她手间。她环顾周边冉家之人,冷声道:“我本以为你们对我无情,是因为本就不把我当人。冉墨是从小由你们看着长大、即将继承冉家的子弟,你们会照拂一二……原来冉家,真是如烂泥一般污浊的地方。”   苏清漪说话间,苏清莲将手搭在冉墨后颈之上,那里连着冉墨的灵根,她只要一瞬之间,就可以废掉冉墨的灵根。   冉墨因为疼痛,呼吸有些不匀,听着苏清漪的话,他慢慢抬头,沙哑出声:“冉焰,如今我终于知道,你当年,被放弃的感觉……”   他说每一句话,都带着吸气声,似乎是极其疼痛。苏清莲看着苏清漪苍白的面色,微笑道:“冉焰,放下剑,让白山前辈封住你的灵气,我就放了冉墨。”   苏清漪没说话,冉墨看着她,目光里一片死寂。苏清漪抿紧了唇,她看着少年漆黑的眼,想起那一年。   所有人都背叛她,所有人都离开她,只有这个少年,拖住了父母的剑,唯一将她当做亲人。   哪怕他后来恨她。   她慢慢放手,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少年猛地推开了苏清莲!   苏清莲瞬间按到了他脖颈之上!剧痛传来,然而冉墨却不顾一切扑向了苏清漪!   他灵根剧痛不已,苏清莲的法诀飞快打倒他身上,苏清漪拼命跑向他,而他也用两只手撑着,死命爬向苏清漪!   一道道剑光朝着两人飞驰而来,不过顷刻之间,冉墨身上已全是剑和法诀打出的伤口。苏清漪将他一把拉到怀里,法阵大开,怒吼出声:“秦子忱!!”   等待许久的秦子忱从传音符中听的呼唤,同谢寒潭等人一起急忙冲进缩地灵宝中!   一个个人从天儿降落入冉家,同高阶修士颤抖起来。冉墨在苏清漪怀中吐着鲜血,苏清漪抱着他,将所有灵药拼命往他嘴里塞。   他灵根易碎,断了仙途。然而他却仿佛毫不在意,看着苏清漪,面色苍白笑开。   “我方才,以为你不会来……其实……我有点……难过……”血从他嘴里吐出来,苏清漪面色不改,将灵力往他身体里一路输送进去。   冉墨笑着,死死盯着苏清漪,接着道:“可你说……你来……我就又怕你来……本想一死,又怕我死了……你被他们骗过来。”   “你来了……”他眼里带了眼泪:“我真的……很高兴……姐姐……”   “别说了。”用灵药和灵气修复好了他内脏的损伤。然而他的灵根已经碎尽,腿骨也已敲碎。苏清漪抬眼看他,目光坚定。   她将他背到身上,用绳子绑好,转头看向打得一片混乱的冉家,颤抖着握住剑,冷声出口:“我为你报仇。”   “姐姐,”冉墨有些累,他靠在苏清漪背上,慢慢闭上眼睛:“阿墨不想报仇……阿墨……想回家……有爹娘……有姐姐……”   “可是……爹娘不在了……所以……有姐姐的地方……就是家……”   听着冉墨的话,苏清漪红了眼眶。   她一手抚着他,一手握着剑,慢慢往外走去。   “好,”她答应他:“报完仇,阿姐带你回家。” 第86章 杀伐之六   说完,苏清漪剑气猛地爆开, 脚下阵法瞬间朝着旁边炸开去, 冉家人瞬间被炸飞开去, 苏清漪身形一动,就出现在冉乐身前。   她剑气如虹, 剑势如雨, 瞬间在冉乐身边刺出三百剑。   那剑的速度快得让人只能看见阵阵幻影, 冉乐一代合体期修士居然出了开着防御罩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苏清漪静静看着她, 她内心一片清明,拿着剑的手也无比沉稳。   秦子忱站在她身后,为她护出一方天地。让苏清漪放心将冉乐困在阵法之内, 一剑一剑挥砍过去。   别说冉乐和苏清漪本就差一个大境界, 哪怕是同期的合体修士,苏清漪符剑双修十台紫婴修成的合体期, 与冉乐这种普通合体期修士有天壤之别。冉乐在苏清漪阵法里苦苦支撑不到片刻,见旁边援兵都被秦子忱拦在外面,不由得大叫出声:“冉焰, 我是你的亲叔叔!我所做一切也都是为了苍生百姓,都是他们逼的啊!”   听到这话,苏清漪不由得冷笑出声来。   “亲叔叔?”她一剑将冉乐钉到墙上,恶狠狠靠近他,冷声道:“我连我父母都杀得, 你又有什么杀不得?”   “予我者不忘,负我者必杀,”思秦剑身一转,十几道华光瞬间从剑身上绽开,在冉乐身上爆开十几个伤口。冉乐的血喷了苏清漪一脸,苏清漪退开身来。   冉家不是没给过她记忆,不是没过她恩德。   所以哪怕她想起一切,突破大乘,也没想过回头找冉家的麻烦。然而当冉墨被冉家送给苏清莲,冉墨腿骨被一根根抽出来,灵根尽废爬到她面前时,她心中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怒火。   世人可以杀她辱她,可是她的亲人,她的爱人,却是谁都伤不得碰不得。   苏清莲是敌人,她杀你固然可恶,可哪里有亲人亲手将你送上断头台来得可恨绝望?   她经历过,所以当她看到冉墨再经历这一切时,她恨不得把这冉家上下都屠个干净。   杀完冉乐,她抽身回来,秦子忱脚下已经躺了两个出窍期修士,苏清莲站在远处,她身后有修士源源不断涌来,谢寒潭皱起眉头,同苏清漪道:“师父,我们回吧?”   “你们带人先走。”苏清漪冷声开口:“寒潭稍等我,我杀完那个人就回来。”   “师父……”   “你们先走吧。”秦子忱抬眼看向谢寒潭,护在苏清漪身边:“我护着他。”   谢寒潭抿了抿唇,没再说话。秦子忱喊了声:“退!”后,天剑宗这边过来的修士都微微一愣,随后且杀且退,只有苏清漪和秦子忱两个人,一路迎着苏清莲冲了过去。   不一会儿,天剑宗的修士就从谢寒潭的缩地灵宝中退完了去。谢寒潭站在远处,远远看着这两人往前一路杀过去,秦子忱在前方给苏清漪开路,苏清漪提着剑一路往前,偶尔有漏下的修士冲到面前来,就一剑劈了。   冉墨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和苏清漪杀的人的血混在一起。   前面弟子耗了一阵子,高阶修士就集体扑了出来,一个巨大的光团朝着两人冲来,苏清漪无道往前一立,脚下阵法大开,与此同时,旁边一声龙啸,然后就在光团冲来之前,一条巨龙就突然挡在了她前方。   光团纷纷砸在龙身之上,而那巨龙缓慢移动着,挡住了周边所有的法术,将苏清漪环得严严实实。   那是一只极漂亮的金龙,眼睛清明澄澈,苏清漪呆呆看着面前的巨龙,叫了声:“子忱……”   那龙似乎是露出了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一声龙啸后,转头就朝着那些高阶修士冲了过去,张嘴就是三昧真火喷了出去。   还没反应过来的修士被三昧真火一碰即燃,发出尖利的叫声。   “是龙……”   “不对……三昧真火,是凤凰!”   “龙凤之子……”有人惊恐的叫出声来,那些高阶修士不由得想起一千多年前,那个叫凝华的修士驱使着一条真龙以化神之身成一代宗师的时光。   真龙的战力从不是修士可以比拟,哪怕是大乘期的修士看见秦子忱俯冲而来,也忍不住微微颤抖。秦子忱开道,瞬间逼退了许多修士。   军心一溃,逃的逃,散的散。苏清漪一路准确将冉家人抓出来,果断割开脖子。等她走到苏清莲面前时,发现对方正微微笑着,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   苏清漪抬了抬眼皮,一剑刺进对方腹间。苏清莲毫不反抗,苏清漪微微皱眉,随即立刻觉得不对,朝身后退开十丈!而后便见眼前的苏清莲化作碎片,在风中消散开去。   苏清漪目呲欲裂,怒吼出声:“苏清莲!!”   苏清莲大笑出声,苏清漪却找不出对方逃跑的方向,忙道:“系统!系统!”   系统没有说话,苏清漪这才想起来,不知不觉间,系统似乎已经很少出声了。   苏清莲跑了,苏清漪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冷静下来。提着剑抬头,看向秦子忱道:“子忱,走吧。”   秦子忱不再追逐跑掉的那个大乘期修士,转头朝着苏清漪冲下来,落到地上,用巨大的龙头蹭向她,苏清漪忍不住笑了笑,抬头摸了摸他的龙角,温和道:“我没事。”   秦子忱这才换回了人形,化龙似乎用掉了他许多灵力,化为人形时,他面色苍白了许多。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静静看着苏清漪,沙哑道:“两年了。”   两年未见,你可安好?   苏清漪将剑收回剑宫,温和道:“嗯,我回来了。”   秦子忱似乎有很多想说,最后却都没说出口,他将视线落到她身后的冉墨身上,皱眉道:“我来吧。”   “没事……”   话还没说完,冉墨便被他斩断绳子,直接抱到了怀里。然后他就大步朝着谢寒潭走了过去,苏清漪呆了呆,这才回神,赶紧跟上。   到了缩地灵宝前,谢寒潭把门打开,苏清漪脑子一抽道:“寒潭,你这门要收门票吗?”   “门票?”谢寒潭有些冷,秦子忱秒懂,悠悠看了苏清漪一眼道:“别闹。”   谢寒潭被他们两无形散发的莫名气场搞得有些难受。他迅速转头踏入缩地灵宝,然后直接到了天剑宗第七峰。   到了第七峰后,谢寒潭招呼都没打,便直接离开。   苏清漪和秦子忱跟着进来,一到第七峰,秦子忱便把丹辉叫了过来,将冉墨交给了丹辉。丹辉和丹染拼命救治冉墨的时候,苏清漪和秦子忱就在外面等着,苏清漪没说话,静静看着这人来人往的天剑宗。   天剑宗不知何时有了这么多人,甚至比当年还要繁荣许多,秦子忱侧头看着她的脸。   冉焰当年便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五官立体,眼睛又大又亮,腰细腿长,无一不是完美。如果不是当年性子张扬了些,追她的人怕是要从星云门排到天剑宗。   这些年来,他们两一直在动荡流离中度过,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让他能这样好好打量她,观望她,看阳光落在她脸上、她眼中,流光溢彩的模样。   他不忍打扰这片刻的安宁,连呼吸都控制得小心翼翼。苏清漪察觉到他的目光,终于回了头。   他一向淡泊的眼里全是小心翼翼藏着的感情,那么浓烈,那么炽热,苏清漪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像一只翘起尾巴的猫。   看着苏清漪的笑容,秦子忱不由得道:“你……不担心冉墨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苏清漪转过头去,慢慢道:“害他的人我已经杀了,虽然苏清莲跑了,可我早晚会杀了她。他如今活着,”说着,苏清漪苦笑起来,沙哑道:“对如今的我而言,活着,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话音刚落,秦子忱再也忍耐不住,将她猛地拉进了怀里。   “他会好好的。”秦子忱认真开口:“清漪,这一辈子,你再也不用伤心。在灵潭的时候,我就发誓,既然上天给了我这样好的资质,我这一生,都绝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除非我死。”   “我会想办法让他好起来。”   听着秦子忱的话,原本还算酸涩的心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平静下来,苏清漪在他怀里沉默不语,许久后,丹辉擦着汗从里面走出来,刚出来就看见抱着的两个人,一个踉跄往后倒去,捂着脸道:“哎哟我的眼睛!”   “师父!”丹染刚好出来,一把接住倒进来的丹辉,苏清漪和秦子忱也趁机放开了拥抱,两人转过脸去,都有些不自然的红。   丹染看了看苏清漪,有些不确定道:“清漪?”   “啊……”苏清漪赶忙回头,忘记丹染还没见过自己冉焰的样子,不好意思道:“那个,丹染,是我。”   “果然是你啊!”丹染猛地扑过来,一把抓起苏清漪的手,满脸崇拜道:“清漪,当年你还在星云门的时候,我就曾经远远瞻望过你的风采!可惜当时我堪堪不过元婴……”   “丹染,”秦子忱将苏清漪往身后一拉,一脸严肃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指导你练剑了……”   话音刚落,丹染瞬间想起当年秦子忱为了不让苏清漪在衣服上画阵法,痛殴第六峰的事情。他连忙说了句:“师叔我还有事。”后,就回了屋中。   丹辉清咳了一声,这才回到正题,同苏清漪道:“那个,里面那位小兄弟没事了,性命无碍,只是灵根和腿……”   说着,他小心翼翼扫了一眼苏清漪,苏清漪笑了笑,淡道:“没事,你说,我已经做好打算了。”   “灵根是碎干净了,不过我这里有很多丹药,让他延年益寿几百年是没有问题的,这几百年间如果能遇到一个子忱的、或者是天生就是双灵根,我是说就是两根灵根那种人,让他们分一根灵根出来给他,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苏清漪点点头,这事她也想过。   “至于腿……”丹辉笑了笑:“我这里可以给他接上其他的骨头进去,也可以用生骨的药给他花百年时间催生出重新的腿骨来。只是这过程很痛……”   “能走就行,”苏清漪舒了口气,看了看里面道:“他大概要睡多久?”   “一个月吧。”丹辉跟着回头看了一眼:“你灵力护住了他的心脉,问题不大,但是他全身器官几乎都伤着了,我给他用了点药,这么睡着,越久越好。要不着急,最好睡半年。”   “那就半年吧。”   苏清漪果断点头,朝着丹辉认真鞠了个躬:“烦请师叔认真照看冉墨,他是我如今唯一的亲人。”   丹辉受了这个礼,点头道:“你放心吧。”   苏清漪这才舒开眉头,秦子忱一直等在她伸手,她转身看他,朝他伸出手,微笑道:“走吧,我们回家。”   秦子忱微微一愣,随后缓缓笑开。将手放在苏清漪的手心后,两人相携御剑离开。   等他们走了,一直捂着眼睛的丹辉才放开手。   “真他妈太辣眼睛了……”   丹辉甩了甩手,转头回了自己的房。   而苏清漪和秦子忱回了问剑崖后,苏清漪看着问剑崖边的小屋,不由得笑了笑,一面笑一面走进去,慢慢道:“当年我来天剑宗的时候,你还死活不答应收我为徒……”   话音未落,苏清漪便被身后人猛地扑倒了身后的榻上。   他低头急促亲吻着她,拉开她的衣服。   苏清漪抿嘴轻笑,抬头看过去,苍鹰划过蓝天,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闭上眼睛。任由他起起落落,浮浮沉沉。   “清漪,”他在她耳边低喘,抬起失了清明的眼,认真而清澈看着她:“想不想我?”   想,如何不想呢?   只是如今她已不是当年莽莽撞撞的小姑娘,她的感情如从潺潺溪水,和缓而悠长,在岁月中涓涓流淌。   她满头是汗,喘息着点头。   他轻轻笑开,抚上她的面容,低头抵住她的额头,温柔出声:“清漪,”他眼里全是她:“两年了,我很想你。”   事情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里。苏清漪和秦子忱躺在床上,这两年秦子忱发生了很多事,哪怕他一向不说话,却也说了很多。   说着说着,他的传音符突然亮了起来,秦子忱看了一眼没管,苏清漪道:“为什么不开?”   “是秦书文。”秦子忱淡淡开口,苏清漪不由得笑了:“是他又怎么了?”   “他烦。”秦子忱皱起眉头,苏清漪将传音符从他身上一抢,打开之后就听见了秦书文的咆哮声:“秦子忱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化龙了是不是?明明是只凤凰你化屁的龙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轩华的儿子啊!以后不准做这种事了听到没!”   听到这话,苏清漪这才反应过来,秦子忱本体该是只凤凰才对。   她不由得道:“你今天为什么是化龙……”   难道轩华那颗元丹和龙髓如此强大?   秦子忱皱了皱眉,将传音符拿了回来,不满道:“娘气。”   听到这话,苏清漪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此时的秦子忱分外可爱,然而这样的可爱,却也只是她一个人独有的。她眼里含着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秦子忱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道:“真的很娘。”   “没事,”苏清漪温和道:“你在我眼里,怎样都好看。”   秦子忱不说话,苏清漪推了推他:“我两年没出门了,带我去逛逛啊。”   “龙也可以……”   “凤凰。”苏清漪果断开口。秦子忱沉默了片刻,苏清漪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秦子忱抬头看她,目光沉沉:“当真?”   “当真。”苏清漪笑眯眯点头。秦子忱似乎是在思考,好久后,他点点头,有些为难道:“好吧……就这一次。”   “嗯嗯,就一次。”   苏清漪将他推起来,两人拉拉扯扯着走了出去。走出房门后,两人到了问剑崖边上。苏清漪满眼期待看着他,秦子忱还是不放心,抬头看了她一眼,认真道:“你说的要做到。”   “嗯嗯,快,凤凰!”   苏清漪催促他,秦子忱抿抿嘴,片刻后,地上便出现一只巨大的凤凰。这只凤凰大概两米多高,身上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月光落在他身上,头上凤翎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他的眼睛和人形时的眼睛很像,微微轻挑,神色淡然澄澈,就这么静静站着,高贵而美丽。   苏清漪呆呆看着漂亮得说不出话来的凤凰,忍不住抬起手来,对方一眼便看懂了她的意思,低下头来,柔软的凤翎擦过她的手掌,微痒。   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对方眼里闪过温柔神色,低声道:“我带你去逛逛,上来吧。”   “就爬上去?”   “嗯。”   苏清漪听话爬了上去,总觉得有那么些危险,不由得道: “我……我能拽你的毛吗?”   “抱住我脖子。”   苏清漪抱住了他纤细的脖子,又想到一个问题:“我把你勒死了怎么办?”   “……”   秦子忱懒得理她,振翅飞高了起来。   他飞得很稳,很慢,苏清漪坐在他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变化。   山河在他们脚下,这是她来修真界,第一次以这样轻松游玩的姿态,慢慢俯瞰这片山河。   他飞得越来越高,星辰和明月似乎都触手可及。云层在他们脚下,月亮在他们头顶,苏清漪抬起手来,仿佛能掬起月光。   “子忱,”她温和出声:“其实有时候,我很高兴来修真界。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里,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里的星星很亮,月光很好,四处都是森林,空气新鲜,动物也都很可爱。就连老虎,也比动物园里的活泼很多。”   “那是因为,你比他们更凶。”秦子忱残忍揭穿了她的幻想:“要你不是修士,见老虎试试?”   苏清漪:“……”   完全不想和直男对话。   “子忱,”苏清漪温柔出声:“我觉得,你听着我说话就好了。”   秦子忱:“……”   然而说完这话,她却也没有什么话再说。   这仿佛才是她人生该有的模样,平静的、温柔的、美好的。   他们飞了半夜,看了大好河山,秦子忱才带着她缓缓归来。   刚落回问剑崖,变回人形。秦子忱便抬眼认真看她:“你说过的事,要做到。”   苏清漪僵了僵,露出犹疑的神色:“那个……”   秦子忱没有多说,直接把她扛起来,进了房间,关了门。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秦子忱已经不在身边了。苏清漪听到“滴滴”两声,随后传来了系统的声音:“链接恢复。更新资料。资料更新100%,宿主请给回应。”   “系统?”   苏清漪有些疑惑。它好久没出现了,昨天叫它它不应,今天它又突然出来了?   “宿主,”系统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去升级了,不好意思。”   “啊?哦……”苏清漪有些犹疑:“是又有任务了吗?”   “这一次升级,我是去自查漏洞的,”系统认真道:“按照系统规划,苏清莲不该存在,于是我回去自查后发现,过去我有很多次违规操作。例如将你送回一千年前,你们已经明显超出了行为规范,却并没有被制止,这件事让我无法理解。”   “所以?”苏清漪皱起眉头:“会怎样?”   “经过自查和升级后,本系统得到了新的资料,发现过去的违规操作,都是管理人员人工操作行为。”   “管理人员?”   “是的,您可以将它称之为天道。本系统由天道创造,目的在于通过指引女主改变周边环境,从而拯救修真界。千百年来,此界屡次违背善恶因果,天道将崩,此界将毁。但天道不忍此界就此毁于一旦,于是创造本系统,发布任务,引领宿主改变结局。”   “你说这是一本书……”   “事实上,大小三千界,对于天道而言,每一界都是一本书。过去、现在、未来、因果都写得清清楚楚。天道不忍此界按照他看到的而走,被谢寒潭灭世。故而选择了你,并给了你合适的身份,推动秦子忱和谢寒潭改变。”   “那苏清莲是怎么回事?”   “苏清莲在天道之外。”系统淡道:“有了神格的存在,都在天道预测范围之外,例如本就有神族血脉的秦子忱、有魔神血统的谢寒潭。如果没有错的话,苏清莲应该将自己身体先给了魔神。”   “魔神?”   “苏家的书房中,封印了一个魔神。当初苏清莲应该是将自己献给了魔神,用来养魔神。等魔神被她滋养之后,会同她融为一体,重返人间。”   “所以她杀不死?”   “并非杀不死,”系统认真道:“而是魔神的死穴只有自己知道,如果你找不到她的死穴,杀多少遍也杀不死。”   苏清漪:“……”   这么屌还玩个毛?   “那她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她在成长。”   “成长?”   “魔族同过侵吞对方直接获得实力,她吞了一个渡劫期,就可以直接到渡劫……”   “糟!”苏清漪猛地站起身子来,刚刚往外面冲去,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撞钟之声。   秦子忱御剑来到她身边,皱起眉头:“道、禅、儒三宗的人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苏清漪愣了愣,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昨日在冉家我们杀的修士不见了?”   “我听说,”秦子忱皱着眉头:“是魔神现世了。”   “什么意思?”   苏清漪和秦子忱一起往大殿赶,秦子忱认真解释道:“昨日在冉家逃回去的修士,只有苏清莲一人。其他修士,都被……”   “被怎么了?”苏清漪看见秦子忱有些苦恼的表情,他认真道:“吃了。”   “吃了?”   两人刚跨进大殿,就听到道宗宗主一声怒吼:“谢寒潭,你还不承认你是魔神后裔?!”   而谢寒潭站在众人中央,眉眼一挑:“我就是了,又如何?” 第87章 杀伐之七   一听这话,苏清漪就暗叫不好。和秦子忱匆匆进了大殿, 就看到谢寒潭面前地面上的血正冒着烟。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站在谢寒潭面前, 气势汹汹。而谢寒潭面色淡然瞧着他们, 只是握着小扇的手握得死紧。   老者身后站着三个人,道宗宗主道寻, 禅宗宗主无尘, 还有正在喂凤凰的秦书文。   苏清漪和秦子忱匆匆赶进来, 两人朝着三个人行礼后, 苏清漪道:“不知三宗宗主来此有何贵干?”   说话间,她已不自觉站到了谢寒潭前面,作出了护卫的姿态来。谢寒潭看见苏清漪的动作, 抿紧了唇道:“师父……”   “冉焰道君,”道寻抬了抬眼皮,淡道:“本来我等与秦掌门约定不管你们两边的事, 然而昨日我等却得知了一个消息,正气盟围攻你们的两位渡劫期、五位合体期,十一位出窍期修士均被魔族中人吃了个干净。”   听到这话, 饶是做了心理准备,苏清漪也不由得咯噔一下。道寻冷声道:“神魔之战后,天道将魔族封印在另一界中已过十万年,偶尔留下的魔族,也都没能传承魔族正统血脉。高阶正统魔族血脉能够通过直接吞噬别人获得力量, 一旦出现,必须在其尚未成长时扼杀。如今我等已用验血石验过谢寒潭乃魔族高阶血统, 还望两位将谢寒潭移交我等。”   “你们觉得,是谢寒潭吃了那些修士?”苏清漪冷声开口,旁边无尘行了个佛礼,温和道:“冉焰施主,此事尚在查明中,不过,寒潭施主还是交给我们才好。”   “交给你们,你们又打算如何做?”苏清漪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无尘道:“禅宗有一镇魔塔……”   “我知道。”她抬手打住无尘的话。她知道那座镇魔塔,然而这座塔,与其说是镇魔,不如说是将其中的魔一点点消耗至死。里面全部都是佛经佛阵,当年苏清漪尚好奇四方阵法时曾去看过,若谢寒潭去了,不消一年,就足够将谢寒潭耗死。   所以他们来,根本就没打算让谢寒潭活着。   “可他没杀人。”苏清漪看向秦书文,认真道:“当日我们与谢寒潭一起撤退回来,他根本没有机会杀人。”   “他有能瞬间到达任何地方的缩地灵宝!”道衍怒气冲冲道:“撤退后又来堵截我弟弟,又有何难!”   听道衍的话,苏清漪总算是明白了这位道宗长老愤怒的原因,原来是他的弟弟死在了里面。苏清漪沉默了片刻,将目光落到道寻脸上,认真道:“敢问道宗主,你们是怎么知道谢寒潭是魔族血脉的?”   道寻明白,苏清漪始终是不愿意相信他们的话,他看向一旁站着的一个正气盟的长老,那是合欢宫出窍期的长老花睿,他上前一步,认真道:“当初,冉姝长老与苏尊使一同带着谢掌门的消息来我合欢宫,说愿与我合欢宫共擒冉焰魔君。谢掌门潜伏在冉焰魔君身边伺机而动,时机一到,我等与谢掌门里应外合,活捉冉焰。然而不曾想,昨日谢掌门却突然翻脸,没有抓冉焰不说,还生吞了我正气盟众多高阶修士!唯有熟悉谢掌门脾气的苏尊使一发现谢掌门不对,就赶紧逃离回去,方才给我们通风报信。”   “我让冉姝和苏清莲给你们带话?”谢寒潭冷笑出声来:“我怎么不知道?”   “当初冉姝长老来时,不是您一同来的吗?!”花睿抬起头来,认真道:“哪怕人脸能变,那威压也能变吗?!”   “花长老,”谢寒潭笑容越冷:“那苏清莲乃千面狐族,能幻化出各类人形,你不知道吗?”   “那就算这是苏尊使骗我,可后来苏尊使带低阶魔族前来助阵,这总不能是苏尊使能做到的了吧?”花睿语气一冷,怒道:“魔族中向来只有一王,谢掌门乃魔族如今王者,苏尊使身为千面狐族,也只有听从之能,怎还能调动其他魔族,来我正气盟?”   听到这话,谢寒潭面上明显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急道:“你说苏清莲调动了魔族的人过去?!”   “谢掌门何必装腔作势?”道衍在一旁冷笑出声:“这普天之下高阶魔族也就谢掌门一人,不是谢掌门,还能是谁?”   “不可能。”谢寒潭着急回头看向苏清漪,急道:“我没有……”   “我知道,”苏清漪截断他,直接道:“所以,诸位之所以觉得寒潭是此事凶手,原因就是因为,谢寒潭乃高阶魔族,而在场死的人也是被高阶魔族所杀?谁告诉诸位,这世上仅有一个高阶魔族的?”   “难道还有其他高阶魔族?”道寻神色一凛,苏清漪冷笑道:“你们为何不回去问问苏清莲,她身体里那个魔神可还好?”   “魔神?”三宗宗主面色均是一震,道衍在一旁冷笑出声:“魔神当年烟消云散死了个彻底,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检验魔神的存在,你说是,那就是。不过,若苏清莲真是魔神,还能让你伤了她?”   “若她不是魔神,能从谢寒潭这位高阶魔族手中逃掉?来时这么多人,回去只剩苏清莲一个,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那就一起进镇魔塔!”   道衍有些不耐:“反正都是邪魔外道,统统进镇魔塔中去!”   听到这话,谢寒潭神色一凛:“你的意思是,哪怕我没杀这些人,也该去镇魔塔中受死?”   在场一片死寂,似乎都默认了谢寒潭的意思,谢寒潭冷笑出声来:“我看在师父面上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就真当我软弱可欺?要我入镇魔塔,你们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谢寒潭,”道寻面上有了歉意:“我等也是无奈之举,为的也是天下苍生……”   “少他妈和我谈天下苍生!”   谢寒潭怒喝出声:“一千年前以人炼脉你们说为了众派弟子,十七世轮回,你们哪一次不是说天下苍生?!”   “十七世轮回?”在场人除了知晓内情的,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来,无尘念叨出声,似是不解。谢寒潭身后浮现出一条白龙,他冷冷看着三宗掌门,扬声道:“让我进镇魔塔可以,端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秦掌门,冉焰道君,”道寻直接看向管事的两人,冷声道:“今日无论如何,我等都不能为修真界留下这个祸患。若二位相助,我等仍旧信守承诺,不会理会你们与正气盟之间的关系。若二位不肯放人,那我等只能与正气盟我天下除害了!”   “好大的口气。”谢寒潭冷笑出声,在苏清漪们开口前,直接道:“师父,你们不必管我,这是我与这些老贼的事!”   他说的很快。   因为他知道,苏清漪们面对的是个太为难的局面,他不知道他们会如何选择,所以他不敢让她开口。   宁愿自欺欺人他们会选择自己,不愿面对可能出现的可怕事实。   他怕他们选,所以他自己选。   苏清漪已经有秦子忱,而他早已孑然一身。哪怕没有秦子忱,他也并没有奢望,在这样的局面下,苏清漪选择保他。   他已经被背叛过太多次,十七世,被选择过太多次。   他祭出法器,对面修士除了秦书文默默退开,纷纷也都亮出法器来。道寻和无尘目光灼灼看向秦子忱,苏清漪捏紧了拳,等待战事一触即发。   她想保谢寒潭,然而她不敢擅作主张,这是秦子忱的天剑宗,她在等秦子忱的决定。   所有人都看着秦子忱,而谢寒潭挺直了背,没有回头。   秦子忱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走到了谢寒潭身边。   “道宗主,”他平静开口,众人面色微微放松,看秦子忱的模样,应该是接受他们的威胁了。   ——无论是谁,也该做出这样合理的选择。   谢寒潭不是他的亲人,不是他的爱人,甚至和他的道侣有那么些不清不楚的传言,任凭是谁,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个人将自己的宗门推入险境。   然而就在众人舒开眉头的那一瞬间,白玉剑猛地冲出,仿佛万斤之中,带着磅礴剑势,猛地砸到了众人面前!剑气冲的低阶修士纷纷退开,众人方才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道衍忍不住怒喝出声:“秦子忱,你做什么!”   “他没杀人,”秦子忱淡然开口:“凭什么要去死?”   “他是魔族!”道衍怒骂出声:“秦子忱你疯了吗?!面对如此大奸大恶之徒,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你修道,”秦子忱抬了抬眼皮,看向对面的道衍:“就是这么修的?”   道衍愣了愣,随后便见秦子忱抬手,白玉剑飞回了他手中。   “修道者,道心常衡,不违因果,不惧奸邪,不伤善,不纵恶。明知不是他所做之恶,却仍让你们带走,此举有违我的道心。”   秦子忱将剑横在身前,淡然出声:“故而,欲带走谢寒潭,且先从我尸身行。”   “秦子忱……”谢寒潭站在他身后,不可思议开口,苏清漪清咳了一声,走到众人身前,淡道:“诸位,此事的确不是谢寒潭所为。我虽然不知如何鉴定魔神,但苏清漪的确乃魔神附身之体,诸位与其与我们纠缠,不若回去翻阅古籍,看看如何鉴别才是。”   “这不用你担心。”道寻面上已经有了冷意:“我们回去,就将苏清莲带入镇魔塔。可若是苏清莲入镇魔塔后,还有修士失踪怎么办?”   听到这话,苏清漪皱起眉头。她正想说什么,就听谢寒潭道:“我入塔。”   “不可!”   苏清漪猛地回头,谢寒潭眉目平淡,秦子忱并不言语,他深深皱着眉头:“不必。”   想了想,秦子忱似乎是想起什么,垂下眉眼,又道:“阿七,我与清漪,不会再看着你死。”   听到这话,谢寒潭愣了愣,随后不由得笑了起来:“秦子忱,我不是当年的阿七了。”   “我不会再像当年一样,束手无策等死。”说着,他抬起眼来,眺望远方。   “知道这世间为什么有魔吗?”   他突然换了个话题,众人愣了愣,谢寒潭眺望远方,慢慢道:“有善有恶,有光有暗,此乃必然。人世清明,则魔消道长,人心恶毒,则道消魔长。魔神已灭,如今再生,只能是因这天道将崩。”   说着,他抬手指向上方,白龙在他身边打转,谢寒潭将目光收回来,慢慢落到苏清漪身上:“若苏清莲真乃魔神附身之体,匡扶天道便刻不容缓。消了此界罪孽,维护天道平衡,你们才有与苏清莲一战之力。我先用镇魔塔困住苏清莲,你们最好尽快,否则区区镇魔塔……”   谢寒潭看向无尘,露出轻蔑笑容,无尘仍旧含着笑容,听着谢寒潭的评价,他道:“镇魔塔威力如何,谢施主何妨直接来看?”   谢寒潭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秦子忱紧皱着眉头,看着一行人跟着谢寒潭走出门去,临到门前,谢寒潭突然顿住步子,转过头来。   “师父,秦子忱,”他逆光而站,声音淡然:“我等你们来接我。”   “若你们不能来接我……”他拉长了声音,笑出声来:“我也留不得这世间。”   闻言,清楚知道谢寒潭过去到底布下了什么阵法的苏秦二人面色一凛。谢寒潭扬声大笑着走了出去。所有人跟着他走出去。大殿突然就空旷了下来,好半天,苏清漪回过神便道:“我去一趟星云门。”   说完,苏清漪便匆匆走了出去。   大殿中就留下秦子忱和秦书文,秦子忱转过头来,秦书文有些心虚道:“那个……我不是不想帮你。”   “我知道。”秦子忱点点头:“我也有我的门派,我明白。”   “子忱,”秦书文皱起眉头:“等最后……我会出手护你。”   “我知道。”秦子忱面色淡然:“然而我信,天道自会护我。”   说完,他转身离开。   谢寒潭们争执时,另一边,苏清莲打开密室,点了烛火进去。   密室中,莫云坐在书桌边上,见苏清莲走进来,他满脸寒意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苏清莲面色温柔,小步走到书桌前,拿起他在看的书,垂眸道:“《小石潭记》?这书我也看过……”   “滚出去!”莫云将砚台猛地砸了过去,怒吼出声:“你给我滚出去!”   砚台砸到苏清莲额头上,血顺着苏清莲清秀的面容流了下来,苏清莲没动,任血滴落到书上时,这才反应过来,用袖子拼命擦了擦血,见擦不干净了,抬起头来,有些苦涩笑道:“我把书弄脏了,你换一本吧。”   莫云不说话,坐在椅子里,一眼都不看她。   他们已经就这样僵持两年了,她封了他的修为,将他关在这里。而他每次见到她,都非打即骂。可就算如此,苏清莲却还是一直坚持着每天过来。   她已经习惯他横眉冷对的态度,虽然她总盼望着他能对她好些,可是对比以前一直默默躲在暗处不敢靠近,能陪在他身边,已经是她莫大的欢喜。   她如今是已经比渡劫期还要强一些的怪物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莫云面前,她就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当年在苏家那个小姑娘,紧张又羞涩。   他和她说话,她就欢喜;他骂她,她就难过。她在暗处看他提笔写字,就觉得这岁月里都是光彩。   脑中那个魔神一直提醒她,这样会害死她。   可她哪里顾得了呢?   她已成魔,过去早已灰飞烟灭,也就面前这个人,是她人生中唯一的痕迹了。   她静静看着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哪怕生气,也是极好看的。她小心翼翼将书放到桌上,坐到另一边,想了想,终于道:“今日……我就放你走。”   “你说什么?!”莫云猛地抬头:“你放我走?”   “嗯……”苏清莲笑了笑:“我还有些重要的事……不能留在正气盟了,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而且你也不开心,便先回天剑宗吧。”   “你这么好?”莫云狐疑看着她,苏清莲面色僵了僵,好久后,她终于道:“莫云哥哥,我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莫云没说话,诚实来说,除了困住他这一点以外,她对他的确是极好的。   有时候忍不住想起她年少的模样来,记忆里虽然对她没什么太多印象,但想起来,也是一个羞涩的、安静的、温柔的少女。   他沉默了片刻,对于他的沉默,苏清莲忍不住有些欣喜,她抬头看着他,看见对方眼里的叹息。   “苏清莲,”他有些无奈:“你为什么……走到今天呢?”   “为什么……”苏清莲有些茫然。   她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怎么走到今日,走到这一步呢?   一开始只是想嫁给他而已,为了嫁给他,她机关算尽,甚至想杀了自己亲姐,因而招惹了谢寒潭,亲眼看着母亲在自己身前被千刀万剐。   为了报仇,她将自己先给魔神,为他杀人,为他作恶,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混入谢寒潭手下。   她其实已经快成功了,一步一步设局,先杀谢寒潭,后杀苏清漪。她满手鲜血,却在莫云发问这片刻,心中茫然恐惧起来。   她总怕他知晓这些,却又知道,这是他必然会知道的事情。   “莫云哥哥,”她声音有些沙哑,眼里含着眼泪,茫然看着他:“我想……若当年你喜欢我,就不会有这一切了吧……”   “你喜欢我,”她的眼泪滚落下来,抬手痛苦捂住面容:“我就不会杀人,不会害死母亲,不会成为魔神……”   “可是……”   “我知道……”她打断他,急促道:“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喜欢我。哪怕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该杀人。这与你没什么关系,是我心肠狭隘,心思恶毒。”   “可是……”她低笑出声:“我就是这么个人啊。我也是,厌恶透了我自己。如果可以,”她抬起头,眼里是盈盈水光:“如果能回去,我也不会再喜欢你。”   不喜欢他,哪怕再喜欢他,也克制住自己。   不求妄念,不追虚浮。   那她就只是承天城一个小小城主的女儿,嫁给一个普通修士,或许会有个孩子,普普通通过完一生。   可她回不了头,母亲已经死了,她也已经走到如今,付出了这么多,若还是不能放肆喜欢这个人,那又付出做什么?   “莫云哥哥,”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莫云靠近。她的威压放出来,逼得莫云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抚上他的面容,沙哑道:“你在天剑宗,等我来。”   “等我杀了苏清漪,灭了天剑宗,我接你,回到我身边来。”   “你疯了!”莫云大吼出声,苏清漪大笑出来,温柔抱着他,呢喃:“莫云哥哥,你等我。”   说着,她将一张符放到他怀中,温和道:“如果你出事了,就烧了这张符纸,我会来救你。”   “这天下间,”她痴迷看着他:“谁都不能欺负我的莫云哥哥。”   话音刚落,她就开了一个传送阵,将莫云推了进去。   等莫云站稳,便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天剑宗下不远一个小镇。   而苏清莲洗干净脸,整理好衣服后,冷声道:“魔神。”   她脑海里一个声音桀桀笑了出来,然后便见一缕魂魄从她身上被抽了出来,紧接着一团黑气笼罩着这个魂魄,片刻后,一个一模一样的苏清莲便出现在了屋中。   那个“苏清莲”和苏清莲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躺倒床上,露出虚弱的神色。   苏清莲看了一眼床上人,穿上斗篷,转身就开了个传送阵踏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谢寒潭带着人气势汹汹一脚踹开大门,床上之人猛地起身,惊诧出声:“你们做什么?!”   谢寒潭冲到那人面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灵气在她体内瞬间打了个转后,冷声道:“跟给我走!”   “放开!”“苏清莲”捂住腹间的伤口,尖叫出声。谢寒潭抓起她的头发,将她猛地扔到地上,怒道:“在本座面前,你他妈还装什么装!如今已是渡劫期的修为了吧,本座与你一同去镇魔塔,你是去还是不去?!”   闻言,“苏清莲”惊诧抬头,三宗之人追了进来,看见趴在地上的苏清莲,道衍不由得有些不忍道:“谢掌门,你如此对待一个女子……”   话音未落,谢寒潭已经一巴掌抽在道衍脸上,冷声道:“我不但如此对一个女子,我还如此对你!我师父不在这里,别以为我还给你们脸!”   “你!”道衍冲上来,道寻抬手止住他,谢寒潭一脚直接踹了过去,将道衍踹飞出去后,谢寒潭蹲下身来,抓起地上人的头发,拿出魔族所有检测的方法将对方测了一遍。   千面狐族本也属于魔族的一只,高阶魔族压低阶有绝对的优势,对方血脉没有问题,而身体中的魔神的气息也的确被他探到。唯一奇怪的,就是她只有出窍期的修为。   这本就是他让她升上来的修为,吃了这么多人,其中还有两个渡劫期,却还是这个修为,着实太奇怪了。   她必然有什么隐藏修为的功法……   谢寒潭抿紧了唇。无尘站在门口,淡道:“谢掌门,可好了?”   谢寒潭不说话,好久后,他起身道:“好。”   说完,他放开“苏清莲”,也就是他转身的瞬间,“苏清莲”猛地化作一道华光冲了出去!   然而谢寒潭早有准备,白龙一声咆哮,拦在那华光,也就这么一拦,道寻无尘便已经出手同时抓住了苏清莲!苏清莲被压在地上,谢寒潭不由得笑了笑。   “走吧。有本座陪你进这镇魔塔,你面子倒是大得很!”   说完,谢寒潭便抓起被封了灵力的苏清莲一起踏入了缩地灵宝,直接来到禅宗。   进镇魔塔前,他忍不住开了传音符。   “秦子忱,”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找苏清漪。他冥冥中有种预感,仿佛这一次离开,就像一场永远的诀别。   “好好照顾师父。”他慢慢出声:“这一次,我是真的,祝你们白头到老,死生与共。”   “好。”秦子忱声音从传音符那边传来,淡道:“我们会来接你。”   他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   他说接他,必然回来接他。   谢寒潭嗤笑出声,将传音符放入怀中。看着道寻们将苏清莲扔进了镇魔塔,刚入塔中,苏清莲便尖叫了起来。谢寒潭张合着小扇,垂下目光。   好久好久,他抬起头来,提步走进了镇魔塔中。   佛光笼罩,镇魔塔塔门缓缓关上。   谢寒潭闭上眼睛,终于想起,方才在塔门前,他本来想说而没说的话。   他想说,秦子忱,星云门下埋的桃花酿,等他回来时,便拿出来喝吧。   那桃花酿埋了上百年,足够成为师父的女儿红。 第88章 杀伐之八   苏清漪匆匆赶到星云门,打开密室。发现归离等人已经横七竖八睡了一地。   “好了没有?”苏清漪着急出声, 归离猛地醒了过来, 揉了揉眼睛, 起身恭敬道:“前辈。”   “因果阵好了没?”   她走的时候因果阵已经几乎成了,只剩下一些细节的修缮。当时她就想过, 哪怕她回不来, 因果阵也差不多完成了。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 归离反而很是淡定, 点了点头道:“阵法已成,前辈请到这边来。”   说着,归离就将一张阵法图展开, 这是他们在这里两年的成果, 在此之前,归离们都以为这个阵法是痴人说梦, 然而在苏清漪的带领下,他们终于将这个阵法绘制了出来。   冉焰当年大乘期的修为算不上符修中的顶尖,之所以被称为第一符修, 与其在符篆阵法上的悟性有关。   一般的符修,一辈子能写出一本书、开创出一个阵法便已经是顶尖,大多数符修都是传承过往。然而冉焰当年不但重塑了符篆之道,直接将符纸从高阶符修中剔除,自己绘制的符篆和阵法更是超出了星云门过往符修的总和。不仅如此, 她还重新编写了星云门符修的教科书,将星云门符修分成七个品级, 一级一级逐步考核上去。   当年冉焰虽然堕道入魔,但星云门大多数符修,却都是读着她的书长大的。   此刻在她的带领下,共创出这方因果阵,在场所有人在展开阵法图时,都不由得微微颤抖。   这将是他们一生难以磨灭的一笔,这个阵法,足以让他们永远留在修真界的青史中。   苏清漪看着阵法图上的纹路,抬手摸了上去。   “归离,”她淡然出声:“寒潭如今入镇魔塔,让你代理掌门,你可有把握?”   听到这话,归离微微一愣,随后他冷下神色,恭敬道:“前辈大可放心,掌门在星云内清扫后,门内上下唯掌门命是从。归离尚有几分威望,必不负重任。”   “好。”苏清漪点头,抬眼道:“可卜阵眼何处最佳?”   “天剑宗,问剑崖。”   归离眼中带了笑意:“如今天剑宗乃唯一没有邪气沾染之处。灵气纷纷汇聚于此处。此处当年曾经乃极阴之处,如今化作极阳之点,阴阳交汇之处,设阵眼再合适不过。”   听到这话,苏清漪点了点头,收起阵法图,起身道:“请‘天地盘’,随我上天剑宗。”   天地盘乃星云门继星河图外又一镇派之宝,专门用于绘制大阵,将修真界地形都画在一张方盘之中,在方盘上绘制阵法,实际位置上就会相应比例画出阵法。   闻得苏清漪的要求,归离皱起眉头,有些担忧道道:“不知前辈可知这天地盘要如何使用?”   苏清漪有些迟疑,天地盘的使用方法需要掌门传承人才知晓,当年她虽顶着首徒的名头,但元真子是明显没把她当成下任掌门培养的。她自然不会知道,而如今知道这天地盘用法的,怕只有谢寒潭。   归离叹了口气:“不满前辈,前辈来前,掌门已将归离作为下人掌门培养,这天地盘,归离倒略知一二。想使用天地盘,修为必须在渡劫期以上,前辈如今怕是用不了的。”   因果阵乃事关天地大阵,想要绘出来难,想要布出来更难,稍有差池,便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如今他们这边,也仅有苏清漪和谢寒潭有布因果阵的能力,可两人都没有到渡劫期,谢寒潭或许有灵宝可以突然突破,然而他也已经被关进了镇魔塔中。   想了想,苏清漪便明白,她如今只能选择突破一路去走。谢寒潭在塔内顶多也就只能熬上一年,一年内,他们必须了解这修真界的因果,重振修真界的风气,让魔神修复没有邪气怨气支持,重创苏清莲,如此才能有将苏清莲从镇魔塔中放出来时杀她的把握。   否则,便就是将谢寒潭和苏清莲一起关在塔里,怕谢寒潭死了,苏清莲都不会死。   魔神以噬恶为生,世风日下,道消魔长,区区镇魔塔,怎么能强行镇住这千万人心?   想明白这一点,苏清漪便道:“我且先行突破,你们守好星云门。”   说完,苏清漪便带着阵法图走了出去,踏入传送阵中,直接到了天剑宗内。   刚到天剑宗门口,苏清漪便看见门口站满了天剑宗的人,苏清漪一眼看到站在当中的秦子忱,他比众人都高些,她一到就察觉了她的气息,转头看了过来。   苏清漪走过去,弟子见是她来了,都默默让开道路,让她站到秦子忱身边。   秦子忱面前,莫云正跪在地上,凤宁半蹲着,红着眼看他痛哭。   星河和丹染站在边上,面露不忍,苏清漪走过来时,莫云抬起头来,看着苏清漪,不由得愣了愣:“魔君冉焰……”   “这是清漪,”星河踹了他一脚,赶紧道:“快起来,丢死人了。”   “清漪……”莫云慢慢反应过来,面上有些恍惚。   他知道冉焰是苏清漪,这两年苏清莲无数次和他说过,她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的姐姐被人夺舍,她想杀了她,却反而被谢寒潭灭了满门。   他总觉得这是她为她的堕落找的借口,然而当苏清漪以冉焰的模样站在他面前时,他忍不住又想起了苏清莲的话。   苏清漪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子,忍不住带了笑,拍了拍他道:“不认得我了?”   话音刚落,一把金色的大剑就从苏清漪手中飞出,落在苏清漪身边,苏清漪微微挑眉:“那认得我的剑吗?”   莫云没说话,看着阳光下流光溢彩的剑,他忍不住想起那一年,苏清漪尚还是低阶修士,在问剑崖上第一次摆擂那个早晨。   原来一转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面前的女子从筑基重回当年巅峰,成了这世上顶尖的修士。   而他却一直止步金丹,未曾精进半分。   他苦笑起来,点头道:“认得。”   苏清漪扶他起来,温和道:“回来了,就先去休息吧。”   莫云抹抹眼泪,被众位师兄弟带着回去。   等他走了,苏清漪转头看向秦子忱,认真道:“我要突破。”   “为何选在此时?”秦子忱皱起眉头,苏清漪将剑召回手中,将天地盘的事情说了说。   秦子忱也没有了什么反对的理由,点了点头,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遇见你开始,事情一件一件,好像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他同她一起往天剑宗走去,有些无奈道:“我就想安安静静过个日子,怎么这么难?”   “其实当初我找你,是有人指引,它告诉我你是天道之子,要我来辅佐你成神。”苏清漪想起过往,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时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人不想成神,结果你却告诉我,你的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听到这话,苏清漪忍不住转头看他,眉眼间都是戏谑:“可如今看来,一圈人里最不想成神的是你,最有可能成神的,却还是你。”   “我的确是真心话。”秦子忱伸手拉住她,他的手温热干燥,将她的手裹进手心。   “我如今的愿望,也不过就是得一太平世,守我身边人。若能有个孩子再好不过,若没有,也没什么所谓。”   “很快结束了。”苏清漪眺望远方,叹息出声。   秦子忱点点头,垂下眉眼,重复了一遍:“很快就结束了。”   苏清漪回去准备了一下,在问剑崖边造了个小屋,而后就去找了莫云。   找到莫云的时候,他正站在第二峰的门口,面色有些茫然。   第二峰如今早已换做薛子玉主事,人来人往,莫云呆呆看着第二峰的牌匾,苏清漪站到她身旁时,他也没说话。许久,他终于道:“其实我有些庆幸,当年我被苏清莲带走。”   说着,他转头看向苏清漪,苦笑了一下:“第二峰的明玉师兄是个好性子,我年少时常欺负他。明觉师兄性格火爆,但是为人却极好。”   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好久后,他红着眼眶,慢慢道:“天剑宗每一峰弟子的名字,我都念得出来。”   “我自幼在这里长大,三百年了,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家人。”   “你怪我。”苏清漪淡然开口:“你是不是想,死我一个人就好,为什么要拖累整个宗门?”   莫云没说话,好久后,他慢慢道:“不,你也是我的家人。”   “错了的,就该认。对的人,不该罚。你本就是无辜,我们怎能为了一己之私,推你于水火。”   “我只是……”他音调沙哑:“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你看,”他环顾四周:“如今第二峰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还好啊……”他闭上眼睛:“还好那一日,我未曾在这里。”   否则,他又如何能对同门挥剑相向?   否则,挥剑相向后,他又该如何面对这陌生的宗门?   他知道,天剑宗是对的。可是他的感情也是真的。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他呆呆站在第二峰,苏清漪拍了拍他的肩,温和道:“莫云,你是个剑修。”   说着,她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莫云回头看向她,女子眼神清明:“你要对得住自己的道心。”   “你明知对错,明知是非,那就该坚守这一世清明。若不能在他们错前阻止,至少不要让他们一错再错。”   “若是师叔呢?”莫云忍不住开口:“若是师叔错了,你当如何?”   “若是他错了,”苏清漪嘴角带了微笑:“我便同他一起赎罪。若要死,我便与他同葬。若活着,我便用一生,洗清他的罪孽。若他执迷不悟,我便以剑渡他,再渡我自己。”   “莫云,”苏清漪转身离开,也不知是说给谁听:“道心常衡,方得大道。若你真心柔软至此,又何必修道?”   “做个普通人吧。”   百年岁月,爱恨一生。又何必修道,去将本心探个清明?   莫云呆呆看着苏清漪的背影,山风吹过,红衣猎猎招摇,她迎着夕阳而去,仿佛扑向一团烈火。   然而却依旧义无反顾,却依旧坚定从容。   那早已不是他所有的境界。   莫云下意识按在了自己的剑上,回想起当年他上天剑宗,凤宁喝着酒问他:“为何学剑?”   “我要当个大英雄。”   那时候他回答:“能帮助许多好人的大英雄!”   几百年过去,在他道心将碎的那一刻,他竟再回想了起来。   他的手按在剑上,华光从身上冲天而起,有乌云密布,苏清漪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见莫云眼神坚定,闭上眼睛,盘腿而坐。   苏清漪勾了勾嘴角,提步朝着自己的小屋中走去。   进了屋中后,秦子忱来门口看她。   他什么话都没说,静静看着她的面容,她微微一笑,闭上眼睛,温和道:“等我。”   “好。”他朗声开口,闭上了大门。   不日后,莫云结婴,成为天剑宗又一位元婴修士。按照以前的惯例,一个宗门有修士结婴,都会给这位修士举办结婴大典。然而如今非常时期,莫云的结婴大典也就被推迟了下来。   然而当天晚上,一只魔族灵鸟却叼着一个木盒冲进了天剑宗。   灵鸟刚刚到达莫云面前,就精疲力尽死去。只留下一方木盒,莫云弯腰打开木盒,发现里面放着一株桃花,旁边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字迹清丽,端正写着:   “问君结婴,吾甚欣喜,行到处有桃林甚好,愿此桃花,能表吾心三分。”   不用猜莫云也知道是谁,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将木盒合上后,把它扔进了旁边的池塘中。   不久之后,天剑宗收到消息,各地有大批百姓消失,邪气肆虐得更严重。秦子忱派人去查,竟发现各地都在发行以人炼脉的阵法,而且这阵法经人改制,已经从几百万人炼制大型灵脉的大阵变成了几百人炼出一条小脉的小阵。而且五大门派灵脉都是如此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修真界,哪怕正气盟强撑着不肯承认,大多数修士却也都默认了此事。   有大宗在前,且未见大宗遭到天罚,散修和小宗门都不由得蠢蠢欲动,杀人炼脉之事暗中在各地发生。   秦子忱得知消息后,立马将消息传出去,让天剑宗弟子纷纷下山,对百姓严加保护。   然而天剑宗地界尚能把控,其他各地却就再无了规矩,一时之间,除了各大宗门严加看护的地方,中间地带都乱成了一团。百姓四处逃离,因天剑宗管辖范围内对风气最正,故而涌入天剑宗地盘的百姓越发多起来,临边小城干脆投靠了天剑宗,于是一时间,天剑宗管辖范围瞬间扩大不少。   秦子忱人手不够用,一直隐世不出的儒门便参与过来,开始给天剑宗增添人手。   莫云作为一方元婴修士,便四处带队出去,追杀那些以人炼脉的修士。   短短三个月,修真界百姓莫名死亡便已尽百万,莫云四处游走,所到之处,百姓见到修士,无不纷纷溃逃,而很少有人居住的林中等地,则邪气横生,草木尽枯。   莫云追着几个修士杀到沧州时,那里已经彻底被邪气吞噬,荒野茫茫,不见人影半分。他将那修士斩杀在地后,看着绿雾环绕的荒地,依稀想起当年来到沧州时,草长莺飞,幻音宫弟子执着各自的乐器飘然而来,音乐缭绕入城的模样。   当年他尚是少年,正是慕艾年纪,也曾爱过这里的山水,这里的美人。   而如今山河不复,旧人不故。莫云呆呆站着,发现除了自己手中的剑一如既往,这世间,早已变成了他所不知的模样。   他不由得想起那双含着泪的眼睛,那一句:“若能回去,我也不愿再喜欢你。”   他将剑放入剑鞘,毅然转身。   回到天剑宗时,他提着剑去找了秦子忱。   “师叔,”他站在门前,看着正在批文书的秦子忱,认真道:“你忙吗?”   “何事?”秦子忱抬起头,他看上去很疲惫,听闻凤宁说,他已经一月未眠。   莫云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垂眸,认真道:“师叔,若有个人,她负天下人而不负你,你当如何?”   “他不负我,我不负她。可她负天下人,我只能杀她。”   莫云抬头看向秦子忱,有些茫然,秦子忱低头批着文书,淡道:“其实你何必问我呢?你只要遵从你的本心便好。你不是我,也不必学我。”   “有些人对于对她好的人,他杀人他埋尸;有些人对于对他好的人,无论多好,只要对方犯错,就翻脸不认人。莫云,你要当哪种人呢?”   听到这话,莫云沉默了许久,好久后,他慢慢抬头,苍白着脸,微笑起来。   “我希望,她活着时,我能好好对她。她死了,我好好念她。”   “哪怕……”莫云笑容有些苦涩:“她是我杀的。”   秦子忱没有回话,点点头。   想了想,莫云又道:“师叔,你们为何要让谢掌门和苏清莲一起进镇魔塔?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就罢了呢。”   “魔神之体,若没有找到死穴,杀一万次也死不了。”秦子忱将苏清漪告诉他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莫云点了点头,行了个礼后,便转身离开。   当天他做了很多事,他去和凤宁喝了坛酒,和星河丹染聊了会天,和自己所有认识的人都去见了个面,打了个招呼。等到夜里,他留了一封说去云游的信,便收拾了行李,下山开去。   他一路西行,到了承天城。   承天城已经是一座死城,丝毫没有当年熙熙攘攘的样子。他自己带了酒,进了苏府,坐在院子里,喝了一口。   他认真回想自己和苏清莲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   似乎就是在这里,他和家里人过来玩耍,当年自己还是个孩子,有一个小球咕噜噜滚到他脚下。   他捡起球来,然后就听到一个怯怯的童音:“小哥哥,你能不能把球还我?”   那时候她还小,脸上还有些婴儿肥。   他不知道她记不记得,或许是如今的她太过可恨,当年本来也没什么印象的过去,也就变得分外可爱起来。   若当年他不退婚,若当年他早一点喜欢她,是不是她就可以不走到这一步呢?   可是谁又规定,他一定要喜欢这个人呢?   莫云有些想不通了,他将酒一饮而尽后,拿出符纸来烧了。   符纸烧了许久后,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慢慢出现在夜色中。   看不清她的脸,她整个人都隐在了暗处。他坐在石桌上,俊秀的眉目微抬,看向暗处那个女子。   “你……”苏清莲有些迟疑:“你没事……”   “嗯,”莫云静静注视着她,温和笑开:“我没事。”   “那你为什么烧了符纸?”苏清莲立刻皱起眉头,下意识打量四周。   莫云站起身来,仿佛是下了极大决心。他注视着她,淡然笑着:“我就是想见见你。”   苏清莲诧异看着他,蓝衣修士褪去了当年张扬,提剑而立,慢慢道:“苏清莲,我希望,我能对你好一点。”   “我想带你去很多地方,见很多人,看这山河美景,品人间佳酿。”   苏清莲没有说话,看着这人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执起她的手。   “苏清莲,”他温和出声:“我想让你知道,这世间有多好。”   苏清莲沉默不语。   她知道,她答应他,就意味着很多事情她不能再做,至少,不能当着他的面做。   然而面前人诱惑太大,他从未这样和她说过话,从未这样等待过她。   她略一思量,该布的局已经布完,以人炼脉的法子已经传开,后面修真界只会越来越乱,邪气源源不断滋养魔神,而天道撑不住了之后,苏清漪必然要立刻开因果阵。   正气盟必然要倾尽全力阻止苏清漪,到时天剑宗和正气盟一场大战,她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吃了这连边所有渡劫期修士,打开魔界与修真界的通道,她就会化作新一代魔神,连天道都奈他不得。   到时候,她也许就能复活她的母亲,她也可以留住莫云。   想清楚了所有关节,她抬起头来,迎上对方的目光:“好。”   莫云苦笑开来。   “我是不是来的太晚?”   “是啊,”苏清莲也忍不住笑了,低哑着声道:“你来得太晚,太晚了。” 第89章 杀伐之九   莫云出走惊动了凤宁,凤宁拿着莫云留下的书信冲进秦子忱的书房, 着急道:“师兄, 莫云又不见了, 他是不是又被人抓走了!”   说着,凤宁将莫云的书信交到秦子忱手中。秦子忱打开莫云的书信, 迅速扫完, 凤宁在旁边不停道:“苏清莲已经进了镇魔塔, 到底还有谁想抓莫云……”   “莫急,”秦子忱皱起眉头,想起莫云昨天说的话,认真道:“莫云可能真的是自己走的。”   “走屁啊走!”凤宁暴躁出声:“现在世道这么乱, 他这么出去被人杀了怎么办?”   “凤宁,”秦子忱有些无奈:“他已经是元婴修士了。”   听到这话,凤宁微微一愣, 随后叹了口气:“在我心里,他始终是个孩子。”   “凤宁,可他毕竟不是孩子了。”秦子忱回想起莫云的话, 皱眉道:“我觉得,他可能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莫非是关于苏清莲的?”凤宁立刻反应过来,秦子忱点点头,垂下眉目去。   而另一边,苏清莲答应莫云和他在一起后, 便变了一个容貌。   作为千面狐族,她的易容术已经出神入化, 这一次她想易成一个莫云喜欢的,她小心翼翼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的时候,莫云静静看着她,温柔道:“就一个,和你相似的吧。”   苏清莲微微一愣,随后低下头,轻轻勾起嘴角。   她化作了一个和自己原本相貌差不多的小姑娘,羞怯跟在莫云身边。莫云静静看她,忍不住笑起来,将自己剑的一端交给她,温和道:“姑娘,我带你走,好不好?”   “好。”苏清莲低着头,沙哑出声:“你带我去哪里,都好。”   莫云转过身去,握着剑的另一端,带她离开。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天道将崩,人世纷乱,鬼魅魍魉横行,莫云就带苏清莲一路追杀那些以人炼脉的修士,苏清莲修为高出他们许多,只要她出手,战局几乎就是瞬间了结。   他们有时候去一些小地方,如果没事,就会在哪里住一段时间。   有一次,他们走到一个偏远的小镇,那里还没有修士经过,莫云和苏清莲暂住下来,白天莫云去山里打猎,苏清莲就在村里做点针线活。   她绣花绣得好,针法和这些村妇天差地别,绣出来的东西都栩栩如生,人家都同莫云夸她,莫云媳妇真是能干。   她遥遥听见了,就低下头,像个小姑娘一样,红了脸。   他远远看着,只见那篱笆上开了许多喇叭花,喇叭花后,是那姑娘素净的脸庞,她身边围绕了许多孩子,叽叽喳喳和她说着话,她红着脸,含着笑容,眼神似乎是望了过来,又没望。   莫云心中一跳,他静静看着,许久后,竟不由自主笑了。   然后他疾步走了进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将她抱了起来。   苏清莲惊叫出声,他哈哈大笑起来,抱着她转了个圈,她忍不住咬紧了唇,羞涩道:“还有人瞧着。”   “瞧就瞧吧。”莫云朗笑出声,仿佛当年少年:“我抱我媳妇儿,又怕谁瞧?”   苏清莲愕然回头,莫云看着她惊诧的表情,认真道:“其实,当年如果早一点相遇,或许我也的确会喜欢你。”   “可是,”苏清莲不由得苦涩笑开:“我已经很努力去遇见你,很多年。”   可你不曾回头。   莫云看着她似乎是有些埋怨的表情,温和下声来:“可现在遇见了。”   “清莲,”他低下头来,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温柔道:“和我在一起,永远,永远不要回去了吧。”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不管你是谁。”他眼里是午后碎落的阳光,低喃:“我不回天剑宗,你也不要回去了吧。我们就在这里,我一辈子都守着你。”   苏清莲没说话,她识海里的魔神尖叫起来:“你答应过我!你敢!”   “闭嘴!”苏清莲在识海中冷喝出声,她抬起头,伸手挽住莫云的脖子。   “莫云,”她低喃出声:“我回不去了。”   “你不是要我留下……”她慢慢道:“你是要我去死。”   和魔神签下的契约,哪里是这么容易摆脱的?刻在骨子里的仇恨,又哪里是如此容易消散的?   仿佛是意料中的答案,莫云暗下眼眸。他抱着她,好久,慢慢道:“我知道了。”   从那以后,莫云再也没提过这种话,她跟着他,四处除魔卫道。   然而每次莫云都让她停在一旁。   “我不喜欢你杀人,”他认真告诉她,低头握着她纤细的手,温柔道:“我希望你能干干净净的。”   苏清莲没说话,她身子微微颤抖。   有一日,莫云追杀一个小门派的长老,一路追杀进了那门派的老巢中。刚一进内,就发现门派中早已布满了莫云的仇人,莫云护着她往外冲去,苏清莲看着无数法诀打在莫云身上,然而莫云却仍旧只当她是一个小姑娘一般,将她护在怀里,一剑一剑劈出去。   他的血滴在她脸上,她在他怀里,呆呆仰头看他。然后她就看到一柄剑捅入他身体之中,那血色染红了她的眼,她忍不住咆哮出声,将莫云往旁边猛地一推,渡劫期威压瞬间爆开。   莫云在她所卷起的狂风之中艰难朝她走来,颤抖出声:“清莲……”   苏清莲听不到,看不到。   她满眼血色,满鼻尖都是血腥味,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她清醒的时候,遍地都是残尸和血迹,肉块四散了一地,而她满手鲜血,指缝里还带着人肉的残渣。   莫云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她,眼中全是惊恐。   她心里涌起巨大惶恐,强逼着自己不去面对逃跑的冲动,挤出笑容来,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莫云……”她沙哑出声,将那鲜血淋漓的手伸到他面前,慢慢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莫云浑身颤抖,他逼着自己想去握住她的手。然而在触碰到她手上黏腻的鲜血时,他终于忍不住,转头大口大口呕吐了起来。   苏清莲僵在原地,看着面前呕吐着的青年,慢慢湿了眼睛。   其实她也像他喜欢那样,干干净净,可是她做不到。   她骨子里就习惯了杀戮,习惯了血腥,习惯了将所有碾碎踩在脚下,再也回不去过去的人生。   她没有说话,看着他慢慢吐完。   莫云低着头,撑着自己站起来,沙哑道:“回去吧。”   苏清莲点了点头,拿出法器来,将莫云小心翼翼放在法器中,又将修复用的灵丹交给他。   回到住的小屋里,两个人一直没有交谈。苏清莲扶着他睡下之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就离开了房屋里。   她满脑子都是他看她惊恐的眼神,都是他温柔握着她的手,低喃:“我喜欢你干干净净。”的模样。   她已经用净身咒将身上都弄干净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的自己满手黏腻,总觉得自己满身肮脏。她失魂落魄走到附近的小湖边上,蹲下身子,看着湖面里的姑娘。   湖面倒映着明月,她伸出手去,将手放进湖水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鲜血从上面涌了出来,染红了那天上纯白的明月。   她浑身颤抖,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不停洗着手。   “我要洗干净点……”她沙哑出声:“我洗干净些,莫云就不怕我了。”   干净一些,或许莫云,就会多喜欢她一点了。   她拼命搓着手,直到皮都磨破,鲜血从手上流出来,她都不曾自觉。   而另一边,她离开之后,莫云慢慢睁开了眼睛。   苏清莲手里都是好药,他本来也是剑修,体质强悍,休息这么一会儿,已经足够伤口愈合。他下地走到桌边,将剑握到了手里。剑被他一寸寸拔了出来,在月色下,流光溢彩。   他握着剑,看着剑身上倒映出来的人影,那纷杂慌乱的内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他将剑放入剑宫,披上外袍,转身走了出去。云游半年,他一直穿着天剑宗的标准弟子装,时刻不忘自己来自哪里,又将归于何方。   在湖边找到苏清莲的时候,她还在洗手。一面洗一面啜泣,她手上的皮都已经磨破,早已是鲜血淋漓,莫云站在她身后,不由得哑了声音,低声道:“别洗了。”   “不行,”她慌乱摇头:“我得洗干净,洗干净了,你才会喜欢我。”   莫云没说话,他悲悯看着她,带着哭腔出声:“清莲,我没觉得你脏。”   苏清莲没说话,她微微一顿,颤抖着抬头,在看见对方喊着眼泪的俊秀面容的那瞬间,跪在地上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在他的怀里嚎哭出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绝望。   莫云低下头,将手放在她柔顺的发上,哑声道:“我在这里。”   他茫然抬头,看着湖水里荡漾着的血,慢慢道:“我不觉得你脏。”   “你骗人……”苏清莲死死抱住他。   怎么会不嫌她脏呢?怎么会不讨厌她呢?   莫云低头看她,弯下腰去,将哭得撕心裂肺的姑娘抱起来。   他将她抱回屋里,放在榻上,温柔凝望她:“真的,我不觉得你脏。”   “我喜欢你,清莲,”他抬起手来,放在她脸侧,声色如涓涓流水:“我想让你当我妻子,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想把所有我觉得好的东西给你,想和你葬在一起。”   苏清莲没说话,呜咽着,在床上凝望着他,他俯下身来,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温和出声:“这样,你开不开心,欢不欢喜?”   “莫云,”她抬起手,抱住他,像个小孩子一般,哭着道:“不管你是不是骗我……可是这一辈子,我都觉得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我欢喜。”   “清莲,”他看着她,眼里有些不忍:“你真傻。”   她抬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啜泣不已。   他拉开她的衣衫,细细亲吻她身上每一寸,到腋下三寸时,她突然按住他,低颤道:“不要!”   莫云拉开她的手,再亲过去,这次苏清莲用了力气,一下将他推开,惊恐道:“别!”   莫云没有说话,他看着她,苏清莲这才反应过来,她低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得痒……”   莫云轻笑起来:“师父说,女孩子说不要的时候,往往就是很想要。”   苏清莲用手梳了梳,摇头道:“也不是全对的……”   说着,她似乎是觉得如此下去太过危险,她爬过来,红着脸道:“我来吧。”   莫云低声笑开,哑声道:“好。”   那大概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夜,外面是虫鸣鸟声,月光潺潺如水。她低低叫着他的名字,而他意乱情迷时,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却是不断说。   “我们会葬在一起。”   “我会好好对你。”   “我的一生——千年百年,都将是你的。”   “苏清莲……”他哭出声来,趴到她怀里:“对不起……”   苏清莲茫然看他,如水的眼里,全是温和包容。   “莫云呀……”她低笑出声:“这一生,无论你做什么,都无需对我说对不起。”   听到这话,莫云抱住她,一言不发。只是眼泪滚滚而落,落进她衣衫里。   她不由得笑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哭呢?”   “我只是觉得……”莫云沙哑开口:“这人世间,真是太难抉择了。”   苏清莲拨弄着他的头发,无所谓道:“你只需记得,无论你怎样抉择,我都爱你。”   说着,她俯下身子,亲吻他的头顶,神情虔诚。   “我将永远爱你,无论你是谁,你在哪里,你做了什么,你爱不爱我。”   “我的一生,都早已献祭给了你。”   “那能不能……”莫云满怀期望抬头:“能不能不要当魔神?你就留在这里吧,”他急切握住她的手,认真道:“陪我在这里,一辈子。”   苏清莲笑而不语,她的笑容里全是苦涩。   “莫云,”她低哑出声:“人生这盘棋,从来都是落子无悔的。”   莫云呆呆看她,苏清莲握着他的手,低哑着声:“除非我死,否则,我回不了头了。”   莫云和苏清莲,两人一待半年。   半年后,天剑宗乌云盘绕,所有人都知道,是苏清漪要渡劫了。   未曾想过她如此快就要突破渡劫,天剑宗上下都无比紧张,秦子忱盘腿而坐,玉剑横陈,淡然守在她门前。   第一道惊雷从天上劈下,地动山摇,她当年就是结十台紫婴,如今步入渡劫,所面临的雷也是九九雷劫。当年谢寒潭魔神之后,也不过是四九雷劫,苏清漪却是直面九九雷劫!   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面色一凛,秦子忱慢慢睁眼,看见那雷劫迎着小屋劈了下来,秦子忱手中长剑猛地飞了出去,瞬间变得巨大。   惊雷轰隆隆劈在长剑之上,白玉剑身上雷电环绕,生生为苏清漪挡过了第一道天劫。   第一道天劫完毕后,乌云又开始重新云集,这一次等待了约莫两个时辰,第二道天劫又再次劈了下来!   秦子忱手中长剑再次飞出,这次雷劫足足劈了一刻钟,白玉剑上出现了裂缝,秦子忱面色也变得更白了些。等他抬手之后,便知道,他的生死剑,已经不能再扛第三次雷劫了。   这时候乌云开始第三次云集,秦子忱正在担心时,两把剑从屋中直接飞了出来,呈十字装挡在了上方。六个时辰后,雷霆再劈而下,轰隆隆冲撞到两把剑上,光芒耀眼得让人无法看清。两把飞剑扛了一次雷劫,便再扛不住,这意味着后面六次雷劫,都要靠苏清漪以身来抗。   苏清漪收回剑时,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她闭目养神,蓄积灵气。   一日后,第四道雷霆轰然而下!   苏清漪猛地睁眼,灵气大开!然而却只听雷声轰隆,半天都不见雷影。苏清漪不由得有些惊奇,神识往外一探,却就发现,一只金色的巨龙盘旋在屋顶上方,生生为她抗住了惊雷。   苏清漪忍不住起身,来到窗前,灵力在她身上飞快流窜,那金龙在挨过雷劫后,缓慢游移来到她身前,一双眼认真凝视她,无需言语,已知情深。   她不由得笑了笑,在窗前打坐,闭上眼睛,开始认真引导身体灵力流窜。金龙又化作已知小凤凰,停在了她的窗前,跳到她的肩上,陪伴着她。   两日后,第五道雷;   四日后,第六道雷;   八日后,第七道雷;   这时候,秦子忱终于扛不住了,他从天上狠狠摔到地面上,而里面的人已经陷入心魔劫中,再不闻外面世事。   秦子忱从龙形化为人身,蜷缩在地上,痛苦闭上了眼睛。   旁边丹辉和丹染匆匆赶了上来,朝着秦子忱拼命塞灵药。秦子忱闭眼睡了几个时辰,等他再睁开眼能站起来,便踉跄着冲到小屋前,推开了门,然后来到苏清漪身前。   看见打坐的苏清漪,他觉得内心一片平静,疲惫找了个位置坐下,将头靠在了她肩上。   他觉得累极了,想就在她身边,就这么沉沉睡过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第八道惊雷猛地劈了下来。   天雷从来都是一道比一道狠,这一道惊雷就劈得整个天剑宗地动山摇,而秦子忱在雷光中死死抱住那女子,不敢放松分毫。   女子面色淡然,任天雷劈开血肉筋骨,却也不见半分改变。   天雷足足劈了两个时辰才算结束,而此时,苏清漪和秦子忱都已经全身血肉模糊。   “清漪……”秦子忱抬头看着女子鲜血淋漓的脸,抬头看向立刻重聚的乌云,有些绝望。   他已经撑不住了,而只是肉体凡胎的苏清漪,更是不可能熬住这最后一劫。   可是就要如此死去吗?   身为剑修,最可悲的事,怕就是不能死在战场上。   他要死,也该是与人拔剑相向,然后死在对方剑下。   就这样死在天劫之下,没有任何意义的死去,让他忍不住有些悲哀。   可唯一能够庆幸,怕只是临死之前,还在这个人身边。   他温柔将她揽到怀里,低哑出声:“清漪,我们还没成亲呢。”   说着,他将目光挪到苏清漪手指的纳虚戒上,温和道:“我求婚戒指送了这么久了,可我们,都没能成亲啊……”   苏清漪没能回应。   她陷在心魔劫中。心魔劫里,是当年她被献祭那一夜,所有人围住她。   邪气贯穿了她的身体,她漠然看着众人。   无数人刺激她,她内心却是一片平静。系统认真询问:“宿主,是否要杀死所有人?”   她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镣铐解开,她从架子上走了下来。她的父母颤抖着看着她,她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她都知道,这是已经经历过的人生。   然而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因为走得太久太远,还是人生已有太多故事,因而过去就显得格外平淡,她内心一片平静。   “爹,娘,”她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人,恭敬道:“孩儿来,送你们上路。”   “对不起……”夫妻两人拼命给她磕头:“你不要恨我们,求求你放过我们……”   听到这话,苏清漪不由得笑了。   “我不是恨你们,”她温和出声:“我不恨了,早已不恨了。”   当人生被爱填满,就会觉得恨毫无意义。她已经往前走,很远了。   “我杀你们,不过是你们罪有应得。与我恨不恨你们,并没有什么干系。”   剑划过他们的脖颈。苏清漪回过头去,身边有许许多多人。   她心中无爱无恨,抬起剑来。   “我杀诸君,与爱恨无关。天道是非,清漪不过只是替天行道,还世间一片清明。”   “仅此,而已。” 第90章 杀伐之十   说完,苏清漪长剑劈了过去。与此同时, 第九道天雷, 轰鸣而下。   这道天雷带了毁天灭地之力, 所有围观的修士都不由得飞快到退开去,怕被波及。而天雷下的两个人, 鲜血淋漓的男子死死抱住怀中女子, 慢慢闭上了眼睛。   也就是天雷即将落下的那一刻, 异状突发!一道华光从秦子忱怀中猛地冲了出来, 随后便见一副画卷猛地铺开,遮天蔽日,挡住轰隆闪电。秦子忱猛地抬头, 便看见天上已经变成了黑色, 星光闪烁,那些雷电都仿佛是某种能量, 导入了这些星辰之上,这些星辰飞快变动,仿佛一个个被逆转的人生轨迹。   “星河图……”秦子忱喃喃出声。   片刻后, 他忍不住慢慢笑了起来。   “天不亡我……”他低哑出声,抱紧了怀里的人,大笑出声:“天不亡我!”   “清漪,”他转头看向还沉浸在心魔劫中的苏清漪,低头亲了亲她带血的面容, 哑声道:“我和你在一起。”   他的声音引导着一片黑暗中的苏清漪。   她听见他的呼唤,顺着光一步一步走过去。等她到达光芒重点, 依稀觉得有谁在身后。   她转过头去,看见年少的自己,她穿着小太妹的装束,面上全是不羁,冷哼道:“你走吧。”   少女旁边是胖胖的秦子忱,他蹲在一旁,低声抽泣,苏清漪温柔凝望着他,看他慢慢仰起头来,抽噎着道:“你走吧。”   这都是她的过去。   过去时光里,那个骄纵的、自私的、蛮横的、不懂的如何爱一个人的自己,那个自卑的、懦弱的、不懂得表达的秦子忱。   他们已经淹没在岁月里,时光仿佛一把刻刀,一点一点,将他们打磨成了更美好的模样。他们曾经有过不堪,有过艰难,然而如今回头看着,却也变得格外可爱起来。   正是因为看过黑暗,才觉光明璀璨。   苏清漪微笑起来,低哑着声音,说了声:“再见。”   而后,她转身前行,慢慢张开了眼睛。   入目而望,是被雷霆劈得焦黑的土地,而她肩上有个人靠着她,她转过头,看见那人正张着眼,静静看着她。   他眼中全是温柔,仿佛是等待许久,沙哑着声道:“你回来了。”   她微微笑开,点头,靠在他头上,温柔道:“我回来了。”   雷霆终于没了声响,星河图华光大绽,一道光束落在了两人伤痕累累的身上,光束带着愈合的能力,两个人伤口瞬间痊愈,而后所有光束窜入两人筋骨之中,发出滋滋雷电之声。   云破雾开,渡劫期修士威压瞬间爆开,在整个天剑宗掀起巨浪,天地震动,劫后云雨落满了修真界,所有修士盘底而坐,感悟这渡劫期修士才能有的劫雨。   许多不得法的低阶弟子就此一次性突破,一道道华光在天剑宗亮了起来。而苏清漪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拿出传音符来,联系归离,淡然出声:“请天地盘。”   “前辈……”归离声音颤抖,有些激动道:“你突破了!”   “是,”苏清漪微笑开来:“我突破了。”   渡劫期修士突破,天地皆有感,谢寒潭趴在镇魔塔内,艰难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苏清莲已经彻底烂了,她像一堆腐肉,腐烂在原地,嘶哑的叫着声音。而谢寒潭也没比她好上太多,他整个人都虚弱得无法动弹,身体也开始融化。而天地震动的第一瞬间,他就知道,苏清漪突破了。   他艰难爬到窗口,看着塔外的蓝天。   他身上怨龙一日日壮大,不需要谁去提醒,他就知道,外面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五年之约根本等不到了,如果不快点,怨龙所承载的怨气无法控制,这个修真界也就毁了。   “快些……”谢寒潭看着窗外,眺望天剑宗的方向,艰难出声:“师父,快些……”   不然,他撑不住了。   而苏清莲……   他看着塔内的腐肉,到了此时此刻,如果他还信这是苏清莲,那就是他眼瞎。   可他没有办法了。   他对外传不出任何信息,他也无法出去,他虚弱得连行走都艰难。   除了等待,他一无所能。   仿佛是回到了多年前,他被绑在刑架上的时候。   那时候他等着苏清漪和秦子忱,面对自己的死亡无能为力。十二世过去,他居然还是在等待着苏清漪和秦子忱,无能为力。   他忍不住低笑起来,笑着笑着,居然有了那么几分绝望。   “师父……”他低声叹息:“师父啊……”   而天剑宗上,当苏清漪传完信息后,星河图却始终没动,一直铺在上方。片刻后,一阵地动山摇,整个修真界都晃动起来。而后便看到归离手持一个方盘,出现在了天剑宗的传送阵口。   他匆匆走向苏清漪,激动看着苏清漪,不可置信道:“您……你居然真的突破了!”   “放下天地盘吧。”苏清漪叹息出声。   归离颤抖着手将天地盘放在苏清漪早已卜卦出来的位置上,刚一放上去,天地盘就变成三丈宽长的正方形,方盘之上,是整个修真界的地形图,苏清漪浮在方盘上方,将思秦握在手中,以剑为笔,在天地盘上,刻下第一道阵法纹路。   而秦子忱看见她下笔,立刻转身,召回了所有人修士,开了天剑宗的护山大阵。在外的修士纷纷接到了回天剑宗的指令,星云门的修士也在归离的组织下,迅速离开星云门,来到天剑宗。   而正气盟在天地盘动时便有所察觉,从探子那里得到了苏清漪因果阵已成,开始绘制因果阵后,白山黑水与花想容带了整个正气盟高层接头,尚未后一刻钟,便统一了意见,倾尽全力攻打天剑宗,是成是败,也就在此一战!   正气盟也立刻向在外修士发了召令。   修真界各修士纷纷赶往自己的阵营,而说好中立的四大宗门则直接封山,开始避世不出。   莫云接到召令的时候,苏清莲正端着刚炒好的菜走进来,一面将盘子放在桌上,一面抱怨道:“最近菜价越来越贵了,我想在后面开一片地,自己种菜。”   莫云没有回她,静静盯着手中发着光的传音符。苏清莲看着那传音符呆了呆,有些忐忑道:“莫云?”   莫云回过神来,朝着她惨白笑了笑,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转头看着桌上菜道:“吃吧,你今日又做了好些菜。”   两人默默吃饭,然而莫云却一直出神,苏清莲几次唤他,他都没能反应过来。好久后,苏清莲终于放下碗筷,温和道:“莫云,你想说什么,说吧。”   说着,她将头发温婉撩在而后,垂眸道:“苏清漪突破渡劫,完成因果阵,我已经感觉到了。因果阵这样的大阵,没有十几天是画不出来的。”   莫云颤抖着唇,看着面前温和的女子,她抬起头,面色温柔,眼中全是情谊。   “你想说什么,”她一脸坦然:“你说吧。反正……我明日就该走了。”   “清莲……”莫云眼泪涌了上来,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促道:“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苏清莲呆了呆,看着面前的男人朝着她跪了下来,握着她的手,眼里全是痛楚,盈满了眼泪:“清莲,我求你,你别走。我们在这里,我一直陪着你。”   “可是……”苏清莲沙哑开口:“我会死啊。我不完成和魔神的约定,我会死的,莫云。”   “我陪你!”莫云死死抱住她,眼泪滚落而下,他死死抱着这个温柔的姑娘,疯狂道:“我陪你一起死。清莲,别去……”   苏清莲没说话,好久,她低笑起来。   她拨弄着他柔软的发,慢慢道:“莫云,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问,却又一直不敢问,因为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实在是太伤人。”   “很多次我告诉自己,该知足的。你陪伴着我,我便该知足。可有时候,我在夜里,看着你的面容,我又忍不住想,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呢?”   “你陪在我身边,到底是因为我是魔神,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怜悯?”   “我不敢深想……”苏清莲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远方:“我一想,就会觉得,我又坠入了那无限黑暗的人生。”   莫云被她推开,他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她。她凝望着他的眼,坐在凳子上,端庄贤淑。   她明明这么近,可他却觉得,她仿佛是完全不能触及的遥远。   “可是,”她沙哑开口:“你为什么偏偏要逼我去想呢?你宁愿陪我一起死,眼睁睁看我死,也不愿意让我去祸害苍生……”   “因为那是无辜的人!”莫云实在忍不住,猛地爆开,坐在地上,痛哭出声,他站起来,猛地拔出剑来,指着她,歇斯底里般怒吼:“那是我的宗门!我的师父!我的师兄弟!我的家人!”   “我所有爱,所有人生,所有过去,所有时光,统统在那里!”   “你让我怎么办?”他嘶吼,握着剑的手拼命颤抖:“苏清莲,你让我怎么办!”   “难道我要杀了他们,或者看眼睁睁看你杀了他们?!”   苏清莲没有说话,她静静看着他,眼中宠辱不惊。他们两僵持着,苏清莲看着他的剑,淡道:“那你杀了我。”   “我就在这里。”她往前走去,他被她逼着,踉跄着退了一步,然而苏清莲却果断撞在他剑上,剑锋刺入她身体,血流下来,他呆呆看着她,眼泪随之落下。   苏清莲清醒感受着剑锋所带来的痛苦,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来,认真看着他:“如果你杀不了我,那注定,只能我杀了他们。”   “我从来求得不多,莫云,”她艰难出声:“我从来,也没求过你爱我。我只需要你在我身边,无论是什么模样,什么手段,什么理由。我杀了他们,就为我父母报了仇。我杀了他们,就能成为魔神,荣登至尊之位。而你会永远在我身边。”   “你杀了我。”她认真注视着他,莫云颤抖着手,不敢动弹,迎着她的目光,他眼中全是恐惧。苏清莲一把抓上他的剑,怒道:“来啊!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杀了我吗!”   “你不杀我,我就去杀了他们!你来啊!”   “啊啊啊啊——”莫云猛地拔出剑来,痛苦大叫出声,朝着苏清莲腋下三寸猛地刺去!   苏清莲一巴掌将他抽开,莫云被她打得猛地撞上桌椅,她方才做的菜散了一地,整个仿佛一片狼藉。   苏清莲抿紧了唇,仿佛是受了极大委屈。   莫云二话不说,再次扑向她!苏清莲广袖一拂,一个结界瞬间出现在莫云周身。   “我一直知道,你陪着我,不过是为了杀我。”她淡淡开口,神色绝望,然后慢慢笑了起来:“可有好多时候,我是真的以为,你爱上我的。”   说着,她的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嘲讽着谁,转身离开。   莫云手中握剑,看着那人远走的背影,用尽全力,一剑一剑劈砍在了结界上。   “放我出去……”   他颤抖出声:“放我出去……”   可放他出去做什么呢?杀了她,还是看她杀了他的师父兄弟?   “苏清莲,”他不知道是在说服谁,怒吼出声:“我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苏清莲不说话,她没有直接用法器离开,反而是像一个凡人一样,似乎是在告别什么,一步一步往前。   她听见他劈砍结界的声音,听见他的怒吼,听见他说要杀她。   过往岁月放在她脚下,被她一步一步踩碎。她的眼泪滚滚而落,她不敢回头,只能像个小姑娘一样,一面用袖子抹着眼泪,一面抽噎往前。   他的叫骂声在她身后,她都听着,那么难过,却又那么舍不得。   等她一步步走远,再也看不见身影,莫云终于崩溃,握着剑跪到地上,痛哭出声。   “你回来啊……”他沙哑唤她:“清莲,你回来啊……”   可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苏清莲一路往天剑宗慢悠悠行去,两方人马都在准备。   三日后,正气盟设践行宴,十万修士云集在一剑门,白山黑水和花想容对着众人举起酒杯,花想容上前一步,扬声道:“吾等生死仙途,皆系于此战。胜后,吾等生擒冉焰,血祭天地,可保修真界万年安宁;若战败,吾等千百年修行毁于一旦,沦为凡人。故而今日之战,不死不归,诸君可愿?!”   “战!战!战!”   下方连着大喝,整齐划一大喊:“不死不归!不死不归!”   花想容面容沉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掷于地上,扬声道:“出发,且战!”   而另一边,天剑宗门,众人亦是一片肃穆。   在外弟子几乎均已召回。如今天剑宗已有弟子三万加外援四万。秦子忱站在高台之上,下方由薛子玉、雷虚子、陆清怡、凤宁、星云、丹辉各自领了一群人,整齐划一的站着。所有人都看着他,而他身后,是慢慢升起的斜阳。   “千百年来,修真界正邪不分,以致天道将崩。吾辈今日于此,便是护天道,辨是非,明正邪,挽修真界于水火。我等之道,当以是非黑白为基。今日一战,上,为清世间浑浊,下,为守吾等道心。愿诸君与我,以心为剑,以杀止杀!”   说着,秦子忱拔出剑来,猛地隔开自己手指,血滴落在在酒碗之中,他举起酒杯,对着台下亮着眼的众人,慢慢道:“而子忱,将作为此战第一线,与诸君同生共死,直至还此世间,一片清明!”   音落,秦子忱端着酒碗,将酒一饮而尽。   酒混着血腥味,从他唇角滚落而下,下面的人单膝跪地,睁着亮晶晶的眼看他,高喊出声——   “以心为剑,以杀止杀!”   “以心为剑,以杀止杀!”   声音在天剑宗回响,酒刺激着秦子忱的味觉,他蓦然涌上万丈豪情。   男儿生来当如是,哪怕马皮裹尸归!   酒碗从他手中被狠狠砸落至地,秦子忱看向远方传送阵中一个个涌出来的修士,扬声道:“拔剑!”   拔剑仿佛是一个冲锋的讯号,众人们纷纷拔出剑来,按照之前布置,由各峰峰主带领着冲下去,迎向如蚂蚁一般冲上来的人。   秦子忱看着这壮观的场面,转过头去,看见问剑峰上,正双手握剑,一笔一笔艰难绘刻着阵法的女子,温柔出声:“清漪,我去了。”   苏清漪艰难抬头,遥遥看见那人在阳光下温和的面容。   她满头大汗,忍不住笑了笑。   “去吧。”她沙哑出声:“是生是死,我陪着你。”   秦子忱点点头,足尖一点,仗剑直冲而去。   对方来了十万之众,其中渡劫期修士四名,合体期修士十名,出窍期修士二十名。   而天剑宗这边,仅有渡劫期修士四名,合体期修士七名,出窍期修士二十三名。   但正气盟的修士鱼龙混杂,而天剑宗这边,主要由剑修和星云门的符修组成,这本就是绝佳的搭配,后方又有丹辉的第七峰作为后勤一线,虽然人数比不上正气盟,却要规范许多。   雷虚子冲在第一线,星云第二线,陆清怡、薛子玉第三线,三线后,便是天剑宗护山大阵,护山大阵后由归离领着,坐满了星云门的符修。秦子忱、轩华、云虚子、秦书文等人在上方牵制着对方合体期以上的高阶修士。而他们所有人的目标,就是再撑七天。   七天,足以让苏清漪画完因果阵,了结这段因果,结束这场千年的罪孽。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为了是非曲直,只是为了不违道心坐在这里,那在因果阵造出来的时候,归离就清楚知道,这一场战,不仅是为了自己的道心,也是为了修真界的未来。   所谓的山河祭之法,永远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只会将一个原本不大的问题不断压缩,一代留给一代,一直留到这个问题无法解决的一天。   归离清楚,自然也告诉了众人,众人握着手中的剑,看着前方,心中无比清醒。   剑与剑撞在一起,法术与法术撞在一起。   几千年的岁月,再多的人,也会认识许多。战场上混杂的全是熟悉的面容,所有人目光坚定,厮杀在一块。   雷虚子在最前方厮杀,对面出窍期的修士,是他年少时的好友。剑穿过对方胸膛时,对方满眼怨恨看着他:“为什么……”   他伸出手来,满手是血,想去拉扯雷虚子:“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我……不想修为尽散……”   “我……不想死……”   “我……不想当个凡人……”   “为什么……你们要如此……赶尽杀绝……”   “不是我们赶尽杀绝,”雷虚子捂住流着血的腹间,沙哑道:“而是天道在上,欠下的债就该还。这样多的因果罪孽,就算修道最修到了最后,又怎样呢?”   然而对方已经不能回答他。   他睁大了眼,眼中满是不甘。雷虚子抬手合上他的眼,而后,提剑前行。   而雷虚子后面的第二线,星云与弟子星河带着第六峰众多弟子结成剑阵,挡住了第一线残留下来的第二波攻击。   剑阵讲究的不是修为,而是默契。一个弟子倒下了,迅速又有弟子替补而上。星云站在前方,不断听着旁边弟子的死讯,目呲欲裂。   他颤抖着咬紧牙关,红了眼眶。星河看了师父一眼,认真道:“师父,很快就结束了。”   很快,世间将有一片清明。星云看着面前满脸认真的弟子,沙哑出声:“星河,你不能有事。”   “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星云认真看着他,颤抖着声道:“你死了,就没人给我养老送终了。”   “放心吧,”星河双剑在手中挽出一个剑花,朗笑道:“就算这里人都死了,我星河也会活得好好地!”   剑阵之后,还遗漏到第三线的,便直接被薛子玉和陆清怡等等人斩杀。   问剑峰的杀剑和第四峰的水剑配合起来,天衣无缝,刚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一个负责拦,一个负责杀。   血溅到陆清怡脸上时,薛子玉回头,看见这个面色淡然的师侄,忍不住道:“后悔吗?”   “后悔什么?”陆清怡转头奇怪看了薛子玉一眼,薛子玉微笑开来,指了指旁边一地尸体道:“要是按照你师父的说法,把冉焰献祭了,这一切就没事了。”   陆清怡没说话,长剑割破一个人的喉咙,淡道:“你见过能包住火的纸吗?”   薛子玉愣了愣,看见面前女子淡道:“从杀我师父那一秒开始,我就知道这是条不归路,可我不后悔。”   “没有包得住火的纸。所以,与其包火,不如灭火。”   “而且,”陆清怡转过头,看着薛子玉白净的面容,一贯清冷的面容上,挂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能和师叔一起死,清怡,甘之若饴。” 第91章 正文完   苏清莲走后,莫云慢慢冷静下来。   她给他设了禁制, 然而他必须早点告诉别人她的死穴。多次欢爱, 他记录她所有不肯让人触碰的地方, 方才一剑不过是试探,但也确认了, 她的死穴的确是掖下三寸。   他要想办法突破她的禁制, 早些将消息传给外界。   抹干眼泪, 莫云迅速调整了心情, 席地而坐,调理了内息,而后开始尝试破除苏清莲的禁制。   然而渡劫期大能设下的禁制, 哪里是他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就能轻易破开的?他想尽办法, 将身上所有法宝用上,也没能撼动禁制半分。一天过去, 莫云等耐不及,终于下定了决心。   修士高等禁制,一般都是针对修士的, 如果散去修为成为一个普通人,那么禁制自然也就没了用处。   总归是要还给这世间的。   莫云苦笑起来,盘腿而坐,用灵识探入元婴,而后猛地捏爆了它。   剧痛从全身传来, 元婴期所蕴含的灵力和修为猛地爆开,方圆十里, 瞬息之间,寸草不生。   等莫云慢慢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三日清晨。   他全身疼痛,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重创,然而时间已经不能等他,他得快点赶出去。   此地离天剑宗的距离,如果要靠双步行走,足足要走上好几年,莫云略一思索,离这里最近的宗门便是禅宗,如今谢寒潭应该还在镇魔塔中,他乃魔神血脉,若众人失败,那谢寒潭是最有把握对抗苏清莲的人。他若能救出谢寒潭,让谢寒潭带着他去天剑宗,这是最好的方案。   这样一想,莫云立刻启程,他无法疾走,只能靠着剑一步一步走出去。如今大战,修真界人丁稀少,如他所在的荒郊野外,走了足足两天,也没能见到一个人。   当年下山,他就已经想到可能有这样艰难的时刻,故而在乾坤袋中备满了法宝符篆灵药,一路靠着灵药走到禅宗时,天剑宗已经和正气盟开战数日。到了禅宗门下,莫云寻了一个炼气期的扫地僧,用符篆悄无声息放倒他后,将他捆住放在暗处,抢了令牌就偷溜了进去。   如今非常时局,禅宗紧闭山门,外门除了扫地僧,几乎没有什么人。   莫云进入山门之后,立刻磕了一瓶丹药,然后用了一个隐身符往后山镇魔塔奔去。当年他也曾来过禅宗,对禅宗布局也算熟悉,奔到镇魔塔后,他站到镇魔塔大门前,大喊出声:“谢寒潭,两派开战,我已找到苏清莲死穴,赶紧出塔!”   一听这话,原本虚弱躺着的谢寒潭猛地睁开了眼。   苏清莲果然不在这里……   魔神附体之身,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莫云这样一喊,瞬间惊动了禅宗的高阶修士。谢寒潭也立刻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撞塔门!”   而另一边,天剑宗和正气盟也已经杀得难舍难分。   秦子忱化作凤凰,几乎是一人对战对方整个合体期以上修士,而下方人如潮水,黏着厮杀在一起。   苏清漪一剑一剑艰难绘制着因果阵,这样逆天的阵法引来无数雷劫,雷声轰鸣而下,星河图顶在上方,缓慢转动,似乎是在逆转无数人的人生轨迹。   这阵法她已经画了九天了,已经接近完成。   而山下,早就已经是尸横遍野,修士的元魂化作华光,仿佛萤火虫一般,一个个飘荡开去。   阵法最后几笔,越来越难刻下,仿佛冥冥中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死死阻拦她。   苏清漪将全身灵力贯在剑上,额头全是冷汗,然而最后一笔,却迟迟刻不下去。   这是天命在拦着她。   哪怕天道不忍,然而注定了的,想要去改变,注定如此艰难。   命运在死死拦着她,可她必须得刻下去!   灵力慢慢流逝,苏清漪知道,按照这样下去,哪怕耗到她死,她也刻不下这最后一笔。   “怎么办?”   她拼命问系统:“要功亏一篑于此吗?”   “叫秦子忱吧。”系统冰冷开口:“他乃神族,此阵逆天改命,你乃凡人,根本无能绘刻此阵。在场若有人能将此阵完成,只能是秦子忱。”   冷汗顺着苏清漪的额头落下,苏清漪当即大喊出声:“子忱助我!”   秦子忱正与几个渡劫期修士纠缠,听到苏清漪大喊,他犹豫片刻,用三昧真火猛地喷开那些渡劫期修士后,同轩华秦书文留了一句:“拖着他们。”后,便瞬间回到了苏清漪身边。   看见她满手鲜血握着剑柄,而地上阵法发着光亮,只剩最后一笔,她就能完成这个因果阵,然而剑尖却迟迟无法划下。   秦子忱立刻到她身后,同她一起握住了剑柄。   然而没用,剑尖无法移动片刻,巨大的力道和他们两死死抗衡。   “你乃神族血脉,”苏清漪解释出声:“若此阵能成,唯有你能完成最后一笔。而我乃此阵主阵法师,也无法离开。”   秦子忱一走,天剑宗立刻遭到高阶修士的碾压,下面传来众人呼救之声,秦子忱冷汗涔涔,而苏清漪握着剑,目光坚定,冷声道:“若不想功亏一篑,那子忱,你只能在这里。”   只能在这里,坚守着,直到阵法完成。   秦子忱的到来,终于让剑尖挪动那么分毫。   然而难,太难,僵持半个时辰,才让剑尖挪动了不到毫米。   而山下,天剑宗本就没有太多高阶修士,完全是靠秦子忱一个人拖住了对方大半高阶修士,此刻秦子忱一走,秦书文、轩华、云虚子等人也不过只能缠住三四位高阶修士,其他高阶修士瞬间冲到了战场下方,对低阶修士进行了碾压性的屠杀。   首当其冲的就是第一线的雷虚子,渡劫期修士一招屠杀了众多第三峰弟子时,雷虚子终于再无顾忌,猛地扑了过去,抱住渡劫期修士自爆开去!   出窍期修士的自爆,瞬间炸开一片,一片轰鸣之声中,所有人都听那一声:“天道常衡!”   那渡劫期修士被重创冲开,星云红着眼冲了上去,由第二线补上第一线,一剑贯穿了渡劫期修士的胸口。   “天道常衡……”星云怒吼出声,剑势如虹:“卫我正道,天道常衡!”   第六峰弟子结成剑阵,补上第一阵,而对方几十个出窍期修士扑了过来,还未撑住一个时辰,剑阵便被破开,剑阵一破,便听见弟子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星云看着一个个弟子倒下,一剑斩断了一个出窍期修士的头颅,转头同星河道:“星河,你走!”   “师父……”星河猛地回头,也就是那一瞬间,他看见星云扑进了那十几个出窍期修士结成的剑阵,猛地自爆开来。   星云是半步合体,出窍期大圆满,自爆之后,星河呆呆站在原地,感觉漫天都是星云的气息。   当年他尚年少,星云亦是少年,他将他从废墟之中抱出来,扬笑道:“以后你就是我星云的弟子。”   “师父还会不会有其他弟子?”   “不会,麻烦死了,”少年身背双剑,将他抱在怀里,笑着道:“养你一个给我养老送终够了,你以后就是我星云首席弟子,也是唯一弟子。”   几百年过去了,他成长为元婴修士,而当年的少年却不需要他养老送终。   他以如此壮烈的方式,以一人之躯,瞬间逆转了对方必胜的战局。   尘烟散尽,那十几个出窍期修士身受重伤,星河大笑出声,再也顾不上什么战局,一个人提着双剑就冲了进去。   开斩劈合,华光大绽,他一个个捅干净了那些出窍修士,竟就如此当场晋级了去!   他浑身浴血,仿若地狱修罗,双剑被血色染红,仰望这山河之中,仿若皆是那人眉眼。   战场之上,自爆之声不绝于耳。   一声声“天道常衡”涌入秦子忱耳中,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闪现在他眼前。   他眼里全是热泪,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为什么要坚持?   为什么要挣扎?   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陪着他送死?   如果说之前他还曾犹疑,如果他还曾思考,那么这一刻,这些问题都已经被这些人以生命所铸造的利剑斩断了身后的道路,他再无犹疑,只能往前。   为什么不牺牲苏清漪?   不是因为她是他爱的人,而是因为她是对的。   如果没有人去坚持这场因果,这场是非,那么这个世界只会不断的错下去。一年复一年,无辜的人不断牺牲,做错的人却无法得到惩罚。   为何天道会崩?   不是因为一场以人炼脉,不是因为某一群人的不肯认罪。而是因为当因果乱后,人心便开始不折手段。所以千百年来,修真界风气越来越坏,修道哪里是修道?不修心,不修身,只顾灵丹异宝,抢夺机缘。   不分善恶,不问是非,强者为尊,视这世间弱者为蝼蚁。   若以人炼脉都能因为人多会被原谅,这世上还有什么罪恶,不可以被原谅?   今日哪怕不是苏清漪,哪怕不是他爱的人,他也该握紧这把剑,去坚守这场正义。   这场正义迟来了一千年,它早该来。   一道巨龙一般的惊雷猛地劈下,星河图都为之颤动!秦子忱整个人泛起淡淡华光,紧握着剑,眼泪顺着面容而下。   而山崖下方,天剑宗护山大阵外,几乎已经全线失守。薛子玉抱着陆清怡的尸体,被无数修士围住。   他低笑着,抬起头来。   “师侄,”他沙哑出声:“你都已经殉道,师叔身为长辈,又怎能独活?”   他放下陆清怡,站起身来,一如既往温和儒雅,仿若仍旧是昔日问剑峰最优秀的大师兄。   他的宗门弟子们都倒在他脚下,他唯一动心过的小姑娘手握长剑躺在他身旁,而他前方,那些修士迫于他的剑气,竟一时没敢上前,直到一个合体期修士怒骂出声:“看什么看,杀了他!”   人如浪潮扑来,薛子玉一人扑进那浪潮之中,剑气如虹。   “卫我正道,天道常衡!”   他一个人的声音,却震响了整个天剑宗。   “薛子玉、星云、雷虚子、凤宁、陆清怡、星河……”   秦子忱念着他们的名字,念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仿佛是在召唤谁,光团一个个涌进因果阵中,剑锋缓慢移动。   “不能让他们白死……”   “卫我正道,”秦子忱沙哑出声,眼中全是坚定,随后用尽全力,大喊出声:“天道常衡!”   话音刚落那一瞬之间,最后一笔连上,因果阵成!   华光冲天而起,修真界地动山摇,一个个光柱从八个方向冲天而出,纹路瞬间从地上亮了起来。   秦子忱和苏清漪终于失力,直直坠倒在地。而各方修士,凡是以人脉作为基础修炼的,灵力都开始散去。   众人惊恐出声。   “不……不要……我的修为……”   “我是元婴期!我的修为……”   听得这些人的声音,苏清漪和秦子忱松了口气,他们躺在地上,面对面。   “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呢?”   苏清漪沙哑出声,抬起手来,抚上秦子忱的面容。   秦子忱没有说话,他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得众人尖叫出声,两人猛地起身,便看见苏清莲出现在山脚下,身下骑着一只魔兽,身后跟着一群魔族军队。   他们似乎等候许久,在众人修为尽失的那一刻纷纷出现。苏清莲直奔向几个修为还没散尽的高阶修士,用手直接探入对方脑中,将对方的脑和心脏都挖了出来,握在手中生吃了下去。   秦子忱立刻化身成龙冲了出去,苏清漪磕了一瓶药,紧接着就冲了出去!   魔族军队朝着那些修为尽失的人群屠杀而去,苏清漪和秦子忱赶到人群之上,秦子忱拖住苏清莲,苏清漪就地布下一个阵法,让那些人迅速退入天剑宗护山大阵之中。   护山大阵中的人看着外面惨烈的景象,即忍不住瑟瑟发抖,又觉得格外恶心,归离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组织者护山大阵内的符修布下一个个阵法,加固了之后,朝着外面帮助苏清漪和秦子忱扔出符咒去。   苏清莲完全放开实力之后,完全是大开大合的路子,秦子忱刚刚用尽了灵力,此刻化形不过强撑,苏清漪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拼苏清莲一个,刚刚让人退进护山大阵内,便被击开。   苏清莲满手鲜血,走向倒在地上的秦子忱,温和笑开。   “半步飞升的神族,若是吃了,滋味必然很好。”   她舔了舔还带着残血的手指,抬头看向还在转动的星河图,露出遗憾的表情来。   “逆天改命的星河图……若没有你的遮掩,怕此刻天道该将我灭了吧……将我魔族封印在那蛮荒之地那么多年,本座……”说着,苏清莲一一扫向在场众人,大笑出声:“今日就要一一向你们人族讨回来!”   话音刚落,苏清莲一把抓过秦子忱,苏清漪将长剑砸了过去,苏清莲广袖一挥,便将剑弹了回去,直接穿过苏清漪的身体,将她钉在了山门之上。   黑色的藤条瞬间从地上冲了出来,将她死死绑住,苏清莲看着苏清漪,温柔出声:“苏清漪,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的。”   “你,秦子忱,你们不是心怀天下吗,不是想求大道吗,我就让你们看看,我是如何毁了这天下,这大道!”   “你们要记得,”她指向护山大阵中的弟子,扬声道:“他们,统统都是因你们而死!”   “是因为不愿意交出冉焰献祭,所以有了此战。”   “是因为冉焰害我父母,所以我欲报仇。”   “我杀你们,全因这个女人!”   苏清莲抬头,大笑出声:“苏清漪,你带着这满身罪孽,同秦子忱一起,像蛆虫一样死去吧!”   话音刚落,苏清莲“咔咔”抽出秦子忱的骨头,封住他灵力运转,让他连自爆都无法做到后,将他扔在了一旁。   她从容起身,走向天剑宗的护山大阵,秦子忱拼命伸手去拉她,苏清莲一脚将他踢开,眼中全是不屑。   “什么龙凤之子,不过如此。本座再留你几分钟,让你看看,本座如何成神!”   说着,苏清莲大笑着祭出法器,一下一下撞击在护山大阵之上。   归离们都已经失去了修为,全靠对阵法那点悟性在加持,哪里能禁得住接近半神的苏清莲这样攻击。   没过多久,护山大阵碎裂成片,魔兽冲入天剑宗,弟子尖叫着四处逃窜开去,一时仿若修罗地狱。   秦子忱双手撑着自己,一步一步爬向山门。他一路上都是血迹,而苏清漪捏紧了拳头,不忍看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慢慢闭上眼睛。   她浑身颤抖,无数疑问萦绕在心中。   是她错了吗?   若一开始她就献祭,若不开此战,若不修这个因果阵,是不是就不会走向这一步了?   这里的人都是因她而死,若当年她若低头,愿意去献祭,是不是就不会给苏清莲这样的机会?   她不会看着爱的人死在这里无能为力,她不会看着这些明明有光明大道的弟子成为魔兽的腹中食物,她不会看着那本是龙风之子、该高高在上的秦子忱,要如此一步一步,朝着她蠕动着爬过来。   为何天道不出现?   为何神佛不出声?   若他们当真是正道天道,这邪魔狂笑登顶,为和没有任何人,给他们半分慈悲?   “系统……”   苏清漪沙哑出声:“若你真是天道派来,若天道真觉得我们是对的,为何已经到了此刻,还不肯相助?”   “苏清漪,”系统认真回答她:“这都是劫难。”   “劫难……”苏清漪忍不住低笑出声,而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朗笑出诗来。   “我亦飘零久!”   她脑海中浮现这么多年来的场景。她作为冉焰别诬陷、被追杀、被背叛;作为苏清漪,四处碰壁,处处不安。百年岁月,竟都未曾栖身。   “百年来,深恩尽负,死生师友!”   那么多人曾对她说,期望她能好好的。   她也没有什么太多愿望,不过就是求一个,好好的。   她也不需要什么天才资质,不需要飞升成神,她只是想活在一个太平盛世,身边爱人安康,和秦子忱厮守终身。   可如此努力,却发现这个愿望如此艰难。   如今师友尽去,尽负深恩。   “这就是劫难……”她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慢慢张开眼睛,看着这焦土残尸,被魔兽追逐的弟子,眼中一片茫然:“你何不如让我当年就死去,何必再承受一次这样的苦楚!”   系统不言,而苏清莲走到问剑峰上,停住脚步,将手上划开口子,让血滴落进泥土中,嗓子里发出让人无法辨别的咕噜声,似乎是在吟唱某种上古的咒语。   问剑峰上慢慢出现一个巨大的阵法,苏清莲满眼疯狂。   她手中迅速翻转出一些怪异的手势,山河为之震动起来。   而秦子忱也终于爬到了苏清漪脚下,他拿出剑来,一剑一剑劈上绑住她的藤蔓。   苏清漪睁开眼睛,看见他面上表情依旧沉稳淡泊。   他全身是血,却犹自不肯放弃,一剑一剑,劈着她身上的藤蔓。   “清漪,”他面容坚定:“你别怕,我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苏清漪终于崩溃,她猛地嚎啕出声:“杀了我吧……”   秦子忱顿住动作,慢慢抬头。看见那痛哭出声的女子,她已经崩溃了一般,痛苦道:“秦子忱……杀了我吧。”   这盛世,这世间,已与她再没什么关系。   第一次,她亲手杀了她的亲友。   而这一次,她的亲友为她送命。   她如何面对如此悲惨的人生?又将以何种心境,才能继续下去?   她看着地上静静注视着她的男子痛哭流涕,满是绝望。   “我后悔了……”她沙哑出声:“我该去死的。用我一个人,换这百年安稳,这样大家都不用死,也不会给苏清莲这样的机会……”   “清漪,”秦子忱放下剑,撑起自己,坐在她身边,将头靠在她身边,慢慢道:“大家不是在救你,大家是在救这个世间。”   “我不是因为你是苏清漪选择救你,而是因为你是对的,所以才选择你。如果这一次让你献祭,之后呢?千百万年之后,当邪气怨气无可逆转,又该拿哪些无辜的人,来做祭品?”   “就像以人炼脉这件事,若当年不曾用山河祭压下来,这本就是一件以怨报怨的简单因果。他们杀了陈国百万百姓,百姓化作怨气,侵吞五大门派。可问题就在于,他们找了无辜的人,镇压了这些怨气,可这些怨气不会消失,他们只会积累得越来越多。”   “直至今日——”秦子忱苦笑开来:“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正气盟,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冉焰死的时候无动于衷?因为这千年来,修真界都失了道心,失了对天道的敬畏之心。当凝华这样的人成功后,后人就会不停效仿。人之初,哪里来的性本善呢?都是用规则在一一引导。”   “如果善不曾被引导,恶不曾被惩罚,那这世间就失了公正,失了公正,也就失了法度,一切就乱了。就像今日,苏清莲不过只是散播了一个以人炼脉的阵法,修真界怎么就乱成这样了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秦子忱慢慢闭上眼睛:“能走到这一步,不是某一个人多坏,而是这个世间风气不正,有太多人心坏了。”   “你听到他们最后喊的是什么吗?”   “他们不是为你而死,他们最后喊得是,”秦子忱沙哑着声音,仿佛看到当年师兄弟们一个个从光芒中走来,师父还在赶鸡撵鸭,轩华老祖还独居南山,薛子玉、白拂尘、雷虚子、阮花染、凤宁、星云、丹辉都坐在他身边,目光灼灼看着他。   “大师兄……”   “大师兄……”   “子忱……”   秦子忱慢慢笑起来,眼里全是泪花。夕阳一点点落下,光满落在天剑宗山门之上,秦子忱莫名觉得,他们都未曾离去,纷纷都在他身边。   “卫我正道……”他想起那一声声呼喊:“天道常衡……”   这是他们的道心,这是他们的信念。   如果二十一世纪的秦子忱软弱无能,如果作为都市人的他冷漠胆小,那么在修真界这百年,这一刻,他终于与这个世界融在了一起。   比性命更重要的是信仰,所谓道心,远比生命重要得多。   “子忱……”苏清漪呆呆看着身边人,看无数光芒涌进他的身体,雷声阵阵,一道金光从他身上猛地冲天而出!   他突破了。   在师友尽去之后,他终于勘破大道,也终于有了成仙成神的资格。   最后一道心魔劫,也是纠缠他一生的心魔劫呼啸而出。   那是一条格外漫长的道路,无数个秦子忱在道路上等着他。   他提着剑走去,看见懦弱的他、软弱的他、伪善的他、丑陋的他……   他们站在道路两旁,一声声唾弃他。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如果不是你有着这样好的资质,你以为苏清漪会多看你一眼吗?”   “她会。”——她曾在我一无所有爱上我,又在一无所有后陪伴我。   “你配得上她的爱情吗?她值得更好的人!”又一个人抓住他,满是眼泪:“放开她,放手吧!会有比你更好的人爱她!”   “可是,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她。”   “哪怕我一无所有,可再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她。”   “更何况,”秦子忱抬头,面色淡然,一步一步穿过这些辱骂着他的人:“我已很好。”   “我无愧于天地,我不曾伤害过任何人,我活得坦荡,又有何不好?”   道路上的人慢慢消弭去,秦子忱手中握剑,往前走去。   “我何须与他人比功名利禄?我何须比容貌资质。我生而为人,只需对的起天地良心,便已足矣。功名利禄、声色犬马,皆不过过眼云烟。我优秀如何,不优秀又如何?配不配得上她,与此无关。”   这大概是他过得最轻易的一次心魔劫。他曾以为,自己一生,都堪不破这场心魔。然而却不曾想,悄无声息之间,那个姑娘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让他早已从自己设下的屏障中走了出来。   她不仅教会他爱别人,更让他学会了爱自己。   他看着前方的光芒,觉得似乎有人正在等他,他忍不住扬起微笑,往前奔去,慢慢道:“唯心而已。”   配不配得上她,能不能和她在一起,与他事无关,唯心而已。   秦子忱陷入心魔劫时,另一边,禅宗镇魔塔外,谢寒潭一声“撞塔门”话音刚落,莫云就将已经准备好了一堆法宝朝着塔门砸了过去!   谢寒潭再顾不得其他,整个人趴在怨龙之上,将灵力全部汇聚在掌间朝着塔门轰去。   镇魔塔从里往外出难,从外往里砸去容易得多,里应外合之下,塔门轰然大开,而这时禅宗修士们也陆续赶到,谢寒潭将缩地灵宝往莫云身后一扔,莫云一个翻身就跳了进去,而谢寒潭随之冲了进去。   两人从缩地灵宝中掉下来时,刚好看见苏清莲解开修真界和魔界的封印,谢寒潭瞬间一掌击到土地之上,眨眼之间用血绘出一个阵法,顺着地面就传了过去。   然而饶是如此,封印也解了一半,魔族争先恐后从破开的半边封印中涌出,而苏清莲头上长出犄角,一半身子也开始魔化。   她愤怒转头,却在触及到莫云震惊的表情那一瞬间,瞬间呆住。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突然出现的莫云,她下意识将变成利爪的手背到身后,却又僵住了动作。   “你遮掩什么呢?”魔神在她脑海中桀桀笑了起来:“你这样丑陋的样子,他不是早知道了吗?”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你的啊。”   “你以为,在他心里,你有什么好样子吗?”   听着魔神的话,苏清莲慢慢放松起来。魔族们朝着修真界各处奔去,谢寒潭和莫云并肩而站,他拿出药灌了一瓶下去,苍白的脸终于好了些,看着苏清莲,忍不住冷笑出来:“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么多手腕,是我小看你了。”   苏清莲没说话,却有一个声音桀桀笑了起来。   “小子,我好歹是你祖宗,”那声音中全是傲慢:“你给祖宗跪下,从此当我的乖孙,今日本座就饶你一命。”   听到这话,谢寒潭嘲讽笑开,眉眼一挑道:“只能躲在别人身子里的杂毛,也敢放这种话?”   那声音大笑起来:“孙子不乖,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话音刚落,就见苏清莲神色一变,朝着谢寒潭就冲了过来!   她速度快得几乎无法看见,谢寒潭勉强抵住了两招后,便被对方一爪掏入了肺腑!   谢寒潭小扇飞快砍下,苏清莲瞬间收了手,谢寒潭捂着破了洞的肚子疾退开去,喘着粗气冷眼看着对方。苏清莲舔了舔手指,露出痴迷的表情来:“果然是我的后裔啊……这样完美的身体,怎么能留给你呢?该给我才是……”   谢寒潭不说话,小扇一扇,十几个符篆就飞了出去,而后他迅速在地上画下几个叠加的阵法,十几个法器环绕在他身侧,苏清莲面色变了变,露出古怪之色来:“你小子,机缘倒是不错……不过没关系,”苏清莲勾起嘴角:“很快,这具身体就是我的了。”   音落,一道黑气就狠狠撞击在了谢寒潭阵法之上!谢寒潭面色一变,也就是这时,一道华光从山门出冲天而起,而后仙音缭绕,一声凤鸣响彻千里,众人下意识就看向那华光绽开的方向。   而后便见那火一般的光芒见,一个白衣男子,额间悬玉,墨发散开,白衣广袖,在光芒中一点点张开了眼睛。   他睁眼看向苏清莲的瞬间,火焰从地上冲天而起!苏清莲在火中尖叫出声,谢寒潭一把抓住莫云,瞬间就挪移到了刚醒来的秦子忱身后。   秦子忱看着在火焰中烧为灰烬的苏清莲,手指一抬,苏清漪身上的藤蔓就消失开去,他伸出手,将苏清漪抱在怀中,身上的光芒将苏清漪完全笼罩之后,苏清漪的伤口慢慢愈合。而不远处,苏清莲被燃烧殆尽片刻后,黑气又再次云集,苏清莲的声音混着那尖利的声音一起大笑起来,火光之中,一个人影又站了起来。   众人不由得皱起眉头,莫云立刻道:“腋下三寸是她的死穴。”   秦子忱点点头,执剑就朝着苏清莲扑了过去。   “看吧!”那尖利的声音大叫起来:“我叫你杀了他!你看你留了个多大的祸患!”   “闭嘴!”苏清莲怒吼出声,在秦子忱剑来的前一刻,瞬间跑了开去。   秦子忱面色不动,手腕一翻,地面就迅速动了起来,山在他指挥下如同棋子一般迅速移动,饶是苏清莲再快,也被几座大山瞬间挡住。秦子忱站在她身后,抬起手来,一个结界就落在了周边。   那结界逐渐扩大,将魔族拦在了结界之中,而后又落下一个个小结界,挡在了大结界之中正被魔兽四处追杀的人身上。   本已是垂死挣扎的修士自己身上有了结界让魔兽无法靠近,都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天剑宗门的方向。   苏清莲被秦子忱困在结界之中,她冷冷看着几人,啐了一口,两个声音混合在一起:“你们以为这样就杀得了本座了吗?邪念不除,本座不死,你们就这样围着本座还赔上小命,又有什么意义?”   “善念不灭,天道不毁。”秦子忱淡然开口:“不是你消,便是我涨。”   “天道之子……”苏清莲看着秦子忱,慢慢反应过来,也就是那瞬间,秦子忱剑出。   那剑缓慢而优雅,可以清晰看到剑舞动的所有轨迹,然而却让人避无可避,不过瞬息间,已经出了一百三十二剑。   他选的都是动作极其微小的剑法,每一剑都朝着苏清漪腋下而去,苏清漪狼狈逃窜着,法诀飞快朝着秦子忱冲去,苏清漪站在秦子忱身后,低声念咒,在地上绘出一个个阵法。   那咒语化作道道金光,一道一道帮着秦子忱挡开苏清莲砸出来的法诀,秦子忱专注朝着苏清莲刺过去,苏清莲身上伤口一道道出现。   她咬紧牙关,狠狠看着秦子忱,一次一次朝着对方扑过去,莫云静静看着她如此狰狞的模样,内心一片平静。   谢寒潭在边上又倒了一瓶药下去,他受伤太重,根本不适合再动了,白龙在他身边,蹭了蹭他的面颊,他抬起头来,看着白龙担忧的神色,惨白着脸笑开:“没事的。”   苏清莲看着秦子忱剑越来越快,眼见着他剑尖一次次朝着她的腋下擦过去,她不由得怒极:“秦子忱,你今日就此罢手,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若你执意继续下去,那大家玉石俱焚,谁都不要好过!”   “那就玉石俱焚罢,”秦子忱淡淡开口:“你以为,你我之间,还有讨价的余地吗?”   “莫要说玉石俱焚,哪怕永生永世共堕额鼻地狱偿无尽苦楚,”秦子忱剑尖华光暴涨,他面色不变,淡道:“我也要陪你到地狱去!”   话音刚落,苏清莲实在躲闪不及,一剑刺入腋下三寸,苏清莲尖叫出声,最终怒喊出的,却是一声:“莫云!”   也就是那片刻,谢寒潭猛地反应过来,大声道:“躲开!”   黑气朝着周边猛地爆开,秦子忱和苏清漪立刻结界大开,而莫云则是毫不犹豫就扑了过去!   他凡人之躯,刚刚触到那黑气的瞬间身上血肉就灼烧了起来,苏清莲眼中瞳孔紧缩,不知是在想什么,那黑气瞬间又朝着苏清莲的身体而去,仿佛被什么吸进去一般。   莫云死死抱住她,苏清莲面上表情不断变化。   “放开我!!”她拼命挣扎。   “别放……”她咬紧牙关。   “你这贱货!放开本座,本座要和他们一同去死!”   “我去就够了!”她怒吼出声:“我陪你下地狱去!”   黑气源源不断涌入身体,苏清莲整个人都在颤抖,她艰难抬头,迎上莫云淡然的目光。   他似乎早已做好这一天的准备,对此丝毫没有震动。他抱着她,看黑气源源不断进入她的身体,声音淡然:“清莲,你的罪过,我会帮你赎干净。”   苏清莲不说话,她咬紧牙关。   她身体开始一寸寸裂开,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艰难抬头,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刻进眼里。   “我一辈子……”她的牙关打着颤,慢慢道:“都在……试着……让你多喜欢我……一点……”   说着,她抬起染血的手,抚上莫云的面颊,眼中满是期盼。   “那么……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   莫云静静看着她,好久后,慢慢道:“对不起。”   “我想,”他沙哑着声音,慢慢道:“我喜欢的,不是你。”   我喜欢那个干干净净的你,可你这一生,都不曾干干净净。   苏清莲看着他,慢慢笑开,那笑容里全是了然。   “我知道,”她沙哑开口:“我知道的……”   说着,她闭上眼睛,艰难出声:“莫云,快走……”   话音刚落,谢寒潭便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将莫云推开,卡住苏清莲脖子,死死将她按在了地上。   她的身体开始裂开,逐渐变成野兽一样的身躯。   那是魔神的原身,因神魂过于强大,已经形成了实体,蛰伏在苏清莲体内。它明显已经是重伤,却仍旧在狂躁的挣扎着,谢寒潭死死压住他,眸中一片血红,那神魂拼命挣扎,似乎是在召唤着什么,周边越来越多魔兽涌了过来,撞击秦子忱布下的结界。   谢寒潭抬起血红的眼,看了一眼周边,突然道:“师父,闭眼。”   苏清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秦子忱蒙住了眼睛。在确认苏清漪被蒙上眼睛后,谢寒潭猛地低下头去,像野兽一样咬上魔神的身体,也就是苏清莲异变后的身体。   谢寒潭一块一块撕下她的血肉,在对方凄厉的叫声中,将血肉吞噬下腹中。   对方的修为跟随着血肉转移到他身上,他满口鲜血,机械的咀嚼着血肉。   而莫云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神色无悲无喜。   那姑娘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依稀记得,对方那双如泉水一般的眼睛。   他试过爱上她,甚至很多瞬间,他都以为,他似乎是真的爱上她。   他无法面对她这样的深情,这样炙热的、狂热的、不顾一切的、仿若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情。明知不爱,还要义无反顾;明知是绝路,还要前行。   她负天下人,却唯独不曾负他。   她杀天下人,却宁愿是,也不肯伤他分毫。   她的一生,也真的如她所说,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原谅。   这份感情曾让他痛哭流涕,让他愧疚。   他试图回报,却发现,他终究无法爱上她。   当她干干净净的时候,当她低头浅笑,他是真的动心过。可那都是她将所有一切邪恶剔除,那样美好的一面。而真实的那个苏清莲,是他终生无法爱慕的女子。   她对他再好,他也无法喜欢。   爱你如泉水般澄澈的眼,但若连这双眼都是伪装,又如何爱你?   他对于她,哪怕到最后,也不过只有愧疚罢了。   他愧疚自责于她,所以,他愿在她活着时好好对她,在她死后,好好念她。   也就只有在她死之后,在他的记忆里,也许,他才会有那么几分爱她。   她死了,他终于可以不再看到她满手鲜血。她将永远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干净的、美好的、温柔的,不会再有人破坏,也不会被人抹杀。   看着谢寒潭将她吃得只剩下骨架后,扬手一抬,她的骨架便化作灰烬,飘散在空中。   谢寒潭拿出手帕,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后,他终于道:“师父。”   说话时,他身上泛着微光,秦子忱放开手,两人看见谢寒潭整个人似乎都要羽化一般。   “师父,”他温柔笑开:“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苏清漪有些茫然,谢寒潭看向那被解开的封印,一个眼刀,一直不停往外涌出的魔兽竟就顿住了动作,慢慢往后退去。   “我要带着他们,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谢寒潭说着,众人就看见那些已经涌出的魔兽从远处奔了回来,他们在谢寒潭面前跪着,低呜着,满脸不甘。然而魔神的血统压制这他们,让他们不得不遵从,瑟瑟发抖。   而后,那些魔兽一步步退后,跃回封印好的结界之中。   苏秦二人立刻反应过来,谢寒潭是要做什么,他们想说些什么,然而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死别生离,一日之间,似乎都已经聚齐了。   能活下来,似乎已经足够了,他带着魔族退回魔界,从此死生不复相见,似乎也已经是不错的归属。   然而这归属超出了大家的预料,于是就变得有那么些残忍起来。   他们本来以为,这么努力之后,轮回十七世的谢寒潭,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而不该是这样,自己独身一人,去那么一个不知前路,不知未来的地方。   似乎是看明懂苏秦二人的想法,谢寒潭笑了笑,笑容一派温和,神色丝毫不见悲伤。   “哪里有你们想的如此痛苦?”谢寒潭转头眺望远方,魔族不情不愿回到封印之中,谢寒潭面色淡然:“我也不过,就是去了我该去的地方。”   “当年与君初见,”谢寒潭收回目光,笑意盈盈看向面前两人,手握小扇,面露怀念:“阿七心中就想,若能成为二位这样的人物,也就不枉此生。”   “后来辗转轮回,历经十七世,寒潭心中已有我道,比二位所认知的,要坚韧太多。”   “我与怨龙结下契约,便是我帮它报仇,等他轮回之后,我便能飞升成神。事到如今,到底是飞升上界成尊神,还是到魔界成魔神,这对我来说,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谢寒潭眼里有些解脱:“我的性命,终于在我自己手里了。”   成为魔神,他终于逃脱天道之外,终于比任何人都强大,终于不会再被人逼入绝境而无能为力,也终于不用被人一次次布置出虚假的感情挣脱不能。   谢寒潭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两人,悠悠想起这千百年。   岁月无痕,他从一个少年,逐步走到今日,满心荒凉,满目沧桑。   他生命里全是绝望和血色,唯一也就这个叫苏清漪的姑娘,曾在他生命中开出过艳丽的颜色。   他不是没爱过其他人,但是所有他爱过的人,都不曾爱他。十七世来,他一直都是别人眼中的祭品,所有人伪装成他的亲人、好友,也有女子让他心思摇动,也有女子让他爱恨沉沦,却都在最后,将他亲手送上绝路。   他之于苏清漪的爱情,与其说是爱,莫若说是溺水之人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因为这世上爱过他的、没有背叛他的,从来,也只有苏清漪一个人。   或许还能勉强加上一个冉姝,可是冉姝没有她那样干净的内心。   他已是一个满手污浊的恶人,她就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仰望。   很多年前,他已经斩断了这份感情。当他看着她被送上祭坛开始,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对她的爱情,就再也不该有所回应。   因为他要去一个不愿意带她去的地方,他要去开辟一个崭新的世界。他要毁了这个世界,给她一世安宁。   这一条路太过艰难,他不敢带她走。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想了太久,准备太久,如今临到分别,他看着面前女子,内心竟是一片安然。   “师父……”他沙哑出声,仿佛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弟子,撩起衣摆,恭敬跪在了地上。   然后,他慢慢叩首。   一拜,谢她当年救命之恩。   二拜,谢她当年爱护之情。   三拜,谢她曾给他,多年情深。   “弟子今日,”他艰难出声,一字一句,慢慢道:“就此拜别。愿师父此生,再无忧虑,喜乐安康。”   说完,他慢慢抬起头来。   那眼神澄澈如水,一如当年初见。只是当年那怯懦少年,已成如今无惧天地的魔界尊神。   苏清漪没说话,她静静看着他,抿紧唇,微微颤抖。   她眼里全是眼泪,过往一一在她眼前浮现,秦子忱扶住她,同她一起,看着谢寒潭从容起身,往着封印之处慢慢走去。他一面走,他身后的白龙一面化作一个个光团,飞向周边。仿佛是走在一片萤火从中,美得惊心动魄。   当他身影被华光吞没,苏清漪终于崩溃,猛地朝着那光亮冲了过去,哭喊出声:“寒潭!寒潭!”   那是她的过去。   那是她的曾经。   谢寒潭所承载的,是她那么多年时光。如今师友尽去,除了一个谢寒潭,她的过去,竟是谁都不曾留下。   她想挽留他,她想拉住他。作为师父,上百年,她却都不曾给他一份安稳。   几百年前,她让他深陷星云门祭坛之上,被放血献祭。   几百年后,她让他独自前行,背负这这样巨大的秘密,以一人之力,和整个修真界抗衡。   作为阿七的他为她而死,作为谢寒潭的他也护了她一生。   “寒潭……”她的手伸进光芒之中,他在那华光之间慢慢回头。   那笑容仿佛满山花开,桃花灼灼,春色满山。   他未发一言,却似诉尽时光。她的手穿过他的身体,华光如玻璃碎开,在风中扬撒于天地。   苏清漪手中空无一物,她呆呆看着一切消失的土地,好半天,终于呢喃出一声:“寒潭……”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她想留住他做什么。   她只知道,至此之后,这个如潋滟桃花的少年,此生不再逢,生死不复见。   她猛地跪在地上,颤抖着捧起地上黄土,嚎啕出声:“谢寒潭!!”   秦子忱远远看着,没有上前。   这是他不该去插足的时刻,他在等待她的告别。夕阳缓缓落下,星河图从天上收起,落入他的手中,他静静等候她,一如既往,直到她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他终于才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去看看吧。”   秦子忱沙哑出声:“还有好多人,等着我们告别。”   苏清漪没有说话,她由秦子忱搀扶着往山下走去,天剑宗陆陆续续有弟子走了出来,那些弟子看见秦子忱便仿佛是看到了主心骨,红着眼跪到秦子忱面前,沙哑道:“掌门!”   “掌门!”   “掌门!”   越来越多的弟子围过来,战前七万人,此时此刻,活下来的人,却仅剩千人。   他们目光灼灼看着秦子忱,眼中满含热泪,身上全是鲜血,秦子忱拉着苏清漪,沙哑道:“去将你们的师兄弟妹……带回家吧。”   说着,他广袖一扬,护山大阵轰隆打开,弟子们忐忑走出去,先是小心翼翼,随后越走越快,最后就疾奔起来,开始在尸体中喊熟悉人的名字,然后翻着尸体。   作为后勤的第七峰是保存得最完整的一支,他们抱着药箱穿梭在人群中,听着哭声此起彼伏。秦子忱木然站在天剑宗门前,看着弟子们按照花名册,将尸体一具一具抬回来。   从长老开始,到各峰峰主开始,一一摆放。   秦子忱握着花名册,沙哑着点着他们的名字。   “渡劫期长老,轩华老祖。”   “合体期长老,云虚子。”   “第二峰峰主,薛子玉。”   “第三峰峰主,雷虚子。”   “第四峰峰主,陆清怡。”   “第五峰峰主,凤宁。”   “第六峰峰主,星云。”   “问剑峰弟子……”   秦子忱一声一声,沙哑出声,他如今本该是飞升之体,却固执留在这里,像一个凡人一般,念着弟子们的名字。   丹辉在他身旁,丹辉和丹染两个人跪在地上,早已哭得不成样子。苏清漪早先哭过,如今看着这些弟子的尸体,倒格外平静下来。   一直到半夜里,弟子们的尸体终于被规规整整摆在了地上,秦子忱在花名册后写上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慢慢抬头。   本该是黑夜里,这些人魂魄却都飘荡在空中,化作一个个小光团,固执不肯离去,照亮了这漆黑的夜晚。   秦子忱呆呆看着这些光团,似乎辨认出了谁。   他朝着那光团走去,伸出手来,那光团在他手心亲昵蹭了蹭。   秦子忱低下头来,发现是凤宁的魂魄。   他虽年长,却一贯最是亲近他,整个天剑宗喊秦子忱的第一声大师兄,就是凤宁喊的。他活着的时候,从来都是义无反顾站在秦子忱这边,他死了,也想留在天剑宗,在他最濡慕的大师兄身边。   这轻轻一蹭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子忱站在满地尸体之中,终于忍不住,慢慢蹲了下去,痛哭出声。   他抱着自己的剑,死死将它压在心口,一声一声抽噎着,大哭出声。   他的手抓着他蓝色的袍子,将衣服抓出一道道褶皱,整片荒野都是他痛哭之声,仿佛是人生最大的绝望。   苏清漪走到他身边,将他揽在怀里,秦子忱靠在她胸口,像个孩子一样哭得完全不成样子。   苏清漪支撑着他,仰头看着满天光团,沙哑着问系统:“一切结束了吧?”   “嗯。”   系统的声音淡淡的,苏清漪低笑着闭上眼睛:“那就好。”   “可是,还有一件事。”   系统再次开口:“天道讲求公正,作恶有罚,为善有报。此番你们以命祭天道,你的积分已到满格,所以特别给了你们一个奖励。”   “什么?!”苏清漪激动出声,系统继续道:“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和秦子忱共同飞升成神,要么秦子忱受烈火焚骨之苦,复活所有人。而后按照他们本身功过,决定他们的命途。”   “功过的计算标准是什么?”苏清漪迅速抓住关键词:“比如凤宁,他的命途是什么?”   “以人脉修行达出窍期,应散尽修为化为凡人。然而心性至朴至纯,一生行善无数,哪怕不以灵脉修行,也将修得大道,并最终为护正道自爆而死,魂魄不入轮回,此乃大功德,复生之后,将重回出窍期,并少一道雷劫。”   听到系统的话,苏清漪迅速明白,天道所谓功过的计算标准,便是将做过的坏死-做过的好事所得到的结局。她的因果阵,只能是单纯的因和果,你拿走什么,就还回什么。然而天道的计算法则复杂得更多,你拿走什么、你付出什么,最终才是你的结局。   “那么,”苏清漪不由得冷笑出声:“这本就该是他们的因果,为什么还要子忱拿命相换!”   “因为他们的命运已经铸成了,”系统叹息出声:“哪怕身为天道,我也是需要能量的。改变已经注定好的事情,不是我想,就能改的。”   “就像魔神的能量来源于恶,我的能量来源于善。之前我无法做这么多事,仅仅只能将你带到修真界来,就是因为这里的善念已经不足以支撑我,我所能做的事太少。这一场大战,许多人累积了大功德,我有了足够改变他们的力量,但现在还差一个引子。”   “而身为神族的秦子忱愿意放弃仙途救人,这样的善念,就是这个引子。”   “你们可以选择飞升,也可以选择救人,这都是你们的选择。”   苏清漪没说话,她低头看着已经哭累了闭上眼睛靠着她的秦子忱,慢慢抱紧了他。   如果是很多年前,她大概会将这话藏在心底,绝不会告诉对方。因为她不愿意,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的爱人。然而如今,她却一派坦荡。   所有好的爱,都是由对方选择。他想要什么,她给他什么。所谓没有选择的爱,所谓“我爱他,我一切为他好”,不过都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私心。   因为害怕失去他的痛苦,因为不愿意接受他离开的悲痛,才会不给对方选择的机会。   可她如今深爱着这个人,不愿意他痛苦,更不愿他委屈,于是她给他机会,低哑出声:“子忱,”她温和道:“我们去救这些人,好不好?”   秦子忱愣了愣,他睁开眼睛,呆呆看着苏清漪,苏清漪注视着他,慢慢道:“若你愿承受烈火焚尽之苦,就可以救他们。这是自愿的,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飞升,也可以选择救他们。”   秦子忱没说话,他张了张口,好半天,却是问了句:“你呢?”   “我死了……”他伸出手,握着她,颤抖着声道:“你怎么办?”   “我希望你过得好。”苏清漪反握住他,哑着声音:“虽然,你走了,我也会很难过。可是,我希望你过得好,你开心,你对得起你自己。”   “你的人生,该是你决定,而不是我将我觉得好的东西给你。”   “如果你救他们,那我就等你轮回。如果你要飞升,我就陪你飞升。”   “子忱,”她苦涩笑了笑:“我的爱情,不该成为你的负担。”   “可是,”秦子忱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我走了……”   “我一个人,”苏清漪微笑开来,淡道:“也能过得很好。”   “秦子忱,”她注视着他:“总有一个人会提前离开,被你爱过,已经足够了。你走后,我可能会开宗立派,也可能守着天剑宗,行侠仗义,救济天下。我有很多事可以做,做着做着,走着走着,或许就再遇见你,也说不定呢?”   秦子忱没说话,他转过头去,看见那空中飘散着的光团,慢慢闭上眼睛。   “好。”   他沙哑出声:“清漪,如果下一世再见你,我一定,负尽天下,也绝不负你。”   “可那样的话,”苏清漪忍不住轻笑:“你就不是秦子忱了。”   “决定好了吗?”   系统打断两人的对话,淡道:“拖得越久,复活一个人越难。如果做好了决定,那就快一点。”   “好。”苏清漪抱着秦子忱,哽咽出声。   秦子忱有些茫然:“清漪,你在和谁说话?”   话音刚落,一道柔和的光芒落在两人身前,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团立在前方。   “秦子忱,”那是个不辨男女的声音,淡道:“你果真愿意为了复活众人献祭,忍受烈火焚烧之苦吗?”   “愿意。”秦子忱看见那光团,心里依稀有了一个念头,认真道:“前辈,请。”   那光团点了点头,手一抬,地面轰隆震动起来,一个高台从平地而起,光芒落到那高台之上,红毯从顶方一路铺下,而后停在秦子忱脚下。   “请吧。”   那人站在台阶旁边,秦子忱转头看了苏清漪一眼,苏清漪逼着自己笑起来,温柔道:“去吧。”   秦子忱看着她逼着自己强笑的模样,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沙哑道:“等一会儿,不准像叫谢寒潭那样哭着叫我。”   “我怕我会回头。”   “好,”苏清漪沙哑出声:“那我现在唤你。”   “现在也别唤我。”   “那什么时候?”   “下辈子,下下辈子。等我和你一起老去,一起白头,一起死亡。”   “这一次,”秦子忱哑声低笑:“别留我。”   说完,他放开她,转过身去,从容地、义无反顾地踏上台阶。   当他踏上台阶那一瞬间,钟声响彻修真界,华光温柔落在他身上,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人声,合在一起,吟唱着远古的咒语。   而站在台阶边上的光团,则用一种怪异的腔调、吟唱着他的生平。   “秦子忱者,火凤之子,生而怀龙髓龙丹,兼具无上剑体。幼年由叔父抚养,四岁拜师云虚子门下,为其首徒,性聪慧敏达,姿容绝美,十岁筑基,十五金丹,二十一元婴,三十二出窍,四十四岁合体,五十六岁大乘,为天剑宗问剑峰主,剑道第一人,尊为剑仙。”   那声音传遍整个修真界,不知为何,无论多远的地方,都能看到那个高台,无论凡人修士,在看过来的瞬间,都能清晰的看到,那人从容踏着台阶往前。   如那吟诵之声所言,这位天才修士姿容绝美,蓝袍白衫,手执玉剑,面容仿佛昆仑冰雪雕琢,冷漠而美丽。   他行过,脚下便盛出朵朵兰花,这是君子德行,才能让落脚生兰。   吟诵之声缓慢诉说着他自成名以来的每一战,他做过的每一件善事,保护过的每一个人。   越来越多的人看着他,觉得那人身上仿佛有着一种让人无法移开的目光。   他脚下走过的,仿佛不是红毯,而是岁月。   而走向的仿佛不是祭坛,是神台。   “天地书四十七万九千年,秦子忱本已飞升,怜众修士因果不恒,愿以身殉道,承烈火焚骨之痛,献祭于天道,逆天改命,换十余万修士重回人间,衡量因果轮回。”   秦子忱踏上那神台的瞬间,吟唱之声刚好停下。   听到这句话,注视着秦子忱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内心揪了起来。   这是一个为他人从容赴死的人,这与那些被迫献祭的人全然不同。他明明已经飞升,他明明有更好的路,然而却仍旧愿意放弃一切,换十余万人重生。   所有人注视着他,看他从容转身,神色淡然澄澈,宠辱不惊。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某一处,然后便见那淡泊的神色终于有了裂纹,他注视着那个方向,神色满是温柔,缓缓笑开。   那一笑似云破雾开,明明是这样漆黑的夜,仍旧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火焰从神台上冲天而起,而那在火焰中的人盘腿而坐,未曾躲避半分。   “静衍道君……”   有人叫出他的道号,再不能自己,猛地跪了下来。   修真界四方各地,凡人修士,都忍不住跪了下去,高呼出秦子忱的道号。受过他恩惠的人忍不住痛哭出声,于是一时之间,整个修真界都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或许连他都不记得,这么多年,他曾经做过这样多的好事。   他曾一手建了流民的避难所,接纳了这么多年的修真界无处可去的流民;他曾无数次为弱者主持正义,于是他的名字成了多少百姓心中‘公正’二字;他曾在灾荒之年赈灾发粮,他曾在动荡之时驱邪卫道。   他以为的举手之劳,却在无意中,帮助过这样多的人。   苏清漪看着那烈火之中的人,感觉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个个光团落入那一排排尸体之中,慢慢醒了过来,然后在看到那高台之时,忍不住颤抖着跪下。   周边都是叫着他名字的声音,周边都是哭声,苏清漪死死盯着他,就怕错失了瞬间。   这是她爱的人,让她如此骄傲的人。   她不敢用眼泪羁绊他的人生,他的一生,理当如此,青史留书,万人传唱。   生而造福四方,死而重于泰山。   他的人生,就是如此光辉、灿烂、璀璨。如那熊熊烈火,烧得人为之心中激荡。   这就是她的爱人啊……   她被他爱过,被他用那独一无二的眼注视过,便已足以自豪至死。   哪怕此刻眼泪先后迸涌而下,然而她却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很美丽的结局。   可能有那么些遗憾,有那么些苍凉,可是让她的英雄如此死去,大概也是他的一生,最好的一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忍不住想。   如果他活着,那她可以和他去山下那个小院住上一段时间,他们两一起在厨房做饭、刷碗,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看书,然后她会怀着他的孩子,数着星辰岁月。   如果他活着,她可以带他走遍四海八荒,有一天他们或许会成神,然后破碎虚空,回到他们最初的地方。   如果他活着。   烈火中的人形一块块碎裂去,苏清漪不敢哭出声音,不敢叫出他的名字。   因为他说过,他会回头。   她爱他,所以她不能成为他的羁绊。   她只能等待,或者送别。   大火烧到天明,朝阳在他身后,一寸一寸升起来,而神台边上,早已跪满了人。   火光慢慢小了下去,朝阳如血,高悬在神台之后。看见那已经没有了人影的神台,苏清漪一个踉跄,被几个弟子扶住,惊叫出声:“冉焰道君!”   苏清漪没说话,她艰难抬头,看着那神台之上,沙哑出声:“他……走了?”   没有人敢回答,弟子们跪了一地,苏清漪呆呆看着神台,好久后,慢慢道:“他走了。”   话音刚落,苏清漪猛地嚎哭出声,那是她压抑了一晚的哭声,如今他走了,听不到了,她才敢肆无忌惮哭出来。   凤宁和星云走过来,有些为难道:“嫂子……”   “你们别说话……”苏清漪抽噎着,不敢抬头,颤抖着声音道:“我哭一下……我就哭这一次……”   “我不敢让他看见我哭……我怕他难过,我怕他放不下心。我以后不会了,我会活得好好的……”   “可这一次……”苏清漪哭声一声比一声大:“这一次……让我哭吧。哭过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再为他哭了。”   “他这样的人……我这一生……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秦子忱……”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声一声呼唤:“秦子忱……”   “嫂子……”凤宁沙哑道:“对不起……”   苏清漪没有理会他,雷虚子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凤宁皱起眉头,也就是那瞬间,一声凤鸣冲天而起,苏清漪猛地抬头,看见那火堆之中,一只巨大的凤凰迎着天空鸣啸而起。血红的朝阳在他身后,他身上仿佛被镀了一层血红的金光,美得灼人眼目,不能直观。   他身长五丈,翎冠流光溢彩,彩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披火光从高台之上轻啸而来。   众人识趣退开,苏清漪抬着头,呆呆看着那朝着她飞来的凤凰。凤凰眼中全是笑意,围绕在她周身打了一圈转后,停在她身前。   苏清漪呆呆看着他,不敢言语,凤凰歪了歪脑袋,含着笑道:“既然这么不想让我走,为什么不留我?”   “你……你……”   苏清漪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人形光团飘然而至,淡道:“恭喜成神。”   话音刚落,一道华光落在秦子忱身上,秦子忱化作人身,眉心慢慢浮现出一道火焰纹路,光团站在他们两人身边,慢慢解释道:“飞升成仙,但要成神,却需大功德才能得。”   “为神者,有毁天灭地之能,维护阴阳之责,故非大善者不能得。有大善之心,积得功德,获万民敬仰,百年香火,方能成神。苏清漪,”那光团的声音似乎终于放松:“待百年之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苏清漪说不出话来,她呆呆看着秦子忱,那光团似乎做了个撇嘴的姿势,有些不满道:“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   “系统……”苏清漪一时说不出话来,系统叹了一声,有些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也不是个会说话的。日后你飞升到上界,会再见的。”   “系统!”看见那光团转身离去,苏清漪忍不住叫住了它:“你是天道吗?”   光团想了想,许久后,慢慢道:“大概是吧。”   说完,它慢慢消失在了霞光之中。秦子忱转过头来,低头看着苏清漪。   弟子们纷纷围了过来,欣喜看着他们。   “师兄……”宋旭被大家推出来,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是要做些什么,”秦子忱抬起头来,慢慢笑开:“接下来,我宗将有一件大事,”说着,他在苏清漪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她猛地打横抱起,朗笑出声:“我要成亲了!”   “秦子忱!”苏清漪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众人微微一愣,随后纷纷大笑起来。   朝阳之下,秦子忱抱着苏清漪看向肩上站着只小凤凰的秦书文,众人识趣让出一条道路,秦子忱抱着苏清漪疾步走过去,带着苏清漪跪在秦书文面前,仰头激动道:“父亲,母亲,孩儿欲与苏清漪于后日成婚,不知父母意下如何?”   “这个……”秦书文咳嗽一声,还想说什么,就看见秦子忱满是期望的表情,他有些无奈,忍不住想起当年他带着秦凤跪在山门前,恳求师父允许的时候。   他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嘴上犹自强硬道:“你如今要做什么,还有谁拦得住吗?”   秦子忱低声笑开,拉着苏清漪站了起来。   三日后,苏清漪和秦子忱大婚,当两人指着双手,踩着红毯,一步一步走到祭坛顶峰时,他们看见阳光一一落在众人脸上。   各峰峰主领着弟子各自站在长道两边,秦书文、轩华、云虚子站在长道尽头。他们执手拾阶而上,走到终点后,按照礼节拜了天地,秦书文正准备倒酒给两人时,突然听到一声:“慢!”   苏清漪和秦子忱同时回头,便看见桃花树下,一个手执金扇的青年提着一坛酒,斜倚在桃花树下,含笑道:“我为师父准备了百年的女儿红,此时不喝,更待何时?”   “你怎么……你怎么……”苏清漪忍不住红了眼眶,谢寒潭提着酒走到苏清漪身前,撩起前摆,单膝跪下,仰头笑开:“师父的双修大典,徒儿怎能不来?徒儿也是超脱天道之外的魔神,安定魔族,自当前来。”   “我以为,”苏清漪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一生,都再见不到你了。”   “寒潭是师父娘家人,”谢寒潭面上笑容坦荡,温和道:“若此时都不出现,秦子忱欺负你怎么办?”   听到这话,苏清漪破涕而笑,秦子忱也不由得笑了。旁边一个少年音凉凉道:“我姐的娘家人在这里,你也就算个沾亲带戚的娘家人。”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一个少年坐在轮椅上,被人退着出现。   丹染推着轮椅停在苏清漪面前,叹了口气道:“师父本来还想让他再睡一阵子,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昨晚突然就醒了。刚好,也就能来参加你的双修大典了。”   冉墨不说话,垂下眼眸,似乎有些害羞。   想了片刻,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了苏清漪。   “姐,”他低着头,慢慢道:“新婚快乐。”   苏清漪从他手里接过盒子,慢慢打开。   里面是一个玉佩,她依稀记得,很多年前,她看见这块玉在冉墨手里,那时候他还在雕刻,她问他这是做什么的,他急忙藏起来,不肯给她看。   “那一年,我本来想当你生辰贺礼。”他抬起眼眸,忍不住笑开:“只是不曾想,这份礼物,一等就等了百年。姐姐,”他眼眶泛红,慢慢道:“我来迟了。”   苏清漪没有说话,她摩挲着玉佩,好久后,终于哑声道:“不迟,只要你肯来,任何时候都不迟。”   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迟来的感情也是感情。   冉墨慢慢笑开,吉时到,霞光落满山顶,钟声彻响山林,鸟雀惊飞而起。   秦子忱将苏清漪抱在怀中,天剑宗弟子撩起衣摆单膝跪下,看见霞光下相拥而立的两人。反手拔剑,将剑横在额顶,整齐划一喊出声来。   “以心为剑,护我大道,天剑宗门,万古千秋!”   天剑宗门,万古千秋。   庆典之后,天剑宗开始忙活正事,秦子忱重新退到问剑峰峰主的位置上,宋旭重新成为掌门,薛子玉重建第二峰,却突然将第二峰的位置搬到了第四峰旁边。   苏清漪调笑第四峰峰主陆清怡,薛子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陆清怡也就淡淡笑笑,并不言语。   然而当天晚上,苏清漪就听说,薛子玉跳进了陆清怡的屋子,没有被砍出来。   其他各峰仍旧是各峰的样子,唯一只有星河被星云天天逼婚,星云每天追在星河后面,着急道:“乖徒弟,你就找个道侣吧,不然我这心里放不下啊。我这次死怕了,一想到你死的时候连个媳妇儿都没有,我就觉得我没做好这个师父……”   于是苏清漪总看见星河被星云追着满山的砍,有时候苏清漪看久了,秦子忱就直接把窗户关上,淡道:“别看了,不然我出去帮他们。”   苏清漪当然不敢再看,当年天剑宗人手一套女装的日子,她还记得。   又过了些时日,天剑宗彻底安顿好,星云门也由归离担任掌门后,有些需要游历的弟子一一前来辞行。   秦子忱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弟子,有一天,便看到轩华迎面走来。   他穿着当年还只是个筑基期修士的服饰,将剑背在身后,仿若当年少年。   “老祖……”秦子忱有些不安,轩华微微一笑,淡道:“叫我轩华就好了。”   “轩华……日后想去哪里呢?”秦子忱皱起眉头,轩华喝了口茶,淡道:“随意吧。走到哪里,便是哪里。负长剑,行世路,江山万里,我自独行。”   说着,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缘生缘起,缘聚缘灭,相识百年,终须一别。来年若能相逢,茶坊酒肆,当对饮一杯。”   “这也算,”轩华朗笑出声来:“快意人生吧!”   看到轩华的笑容,秦子忱也不由得笑起来。对饮之后,他双手放在身前,恭敬弯腰,给面前这位长者送行。   轩华离开当夜,莫云也收拾好了行礼,他独自坐在屋中饮下一壶酒后,呆呆看着外面的池塘。许久后,他跳入池塘之中,慢慢翻找,翻找了一夜,他才找出那个放着桃花的匣子,他打开匣子,看见里面尚还开着的桃花。   这桃花上还留着那女子的气息,他将桃花取出来,放到自己剑上,用手一拂,桃花便融进了剑中,那银色的剑身上,慢慢浮现出了一株桃花。   做完这一切,他给凤宁留了一封信,便悄悄下山。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苏清漪、秦子忱、凤宁、星河等人都在门口等着他。   他呆了呆,凤宁冲上来就对着他脑袋给了一巴掌,不满道:“跑跑跑,又想跑哪里去?!不就是去当个大侠吗,各大宗门云游在外到死都不回的弟子多得去了,你以为我们在意吗?!”   “师父……”莫云不由得笑了,眼中一派坦然:“我只是不习惯分别。”   “也没什么的。”凤宁吸了吸鼻子:“时常回来看看就好了。”   “好。”莫云微笑,凤宁想了想,又给了他一个乾坤袋,抬头揉了揉他的头发,红着眼眶道:“长大做什么呢?”   莫云但笑不语,然后转过身来,同大家一一拜别。   而后他提着他的剑,开始了他的人生。   如同这一代众多弟子,重头再来,开始他们崭新的人生。   行世路,负风尘,高歌一曲,剑破邪佞,护天道常衡,了快意人生。   不负,入此红尘。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