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叩仙门 作者:岚月夜 【文案】   修真界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了千万年,   每个修士都习以为常,只顾自己得证长生大道、飞升成仙。   只有一个误打误撞进来、资质极差的夏小乔看不惯:   如果仙门之后的金仙都如此冷漠,那还修什么道成什么仙?   且不如做个有情有义的凡人。   却没想到,有情有义也是道,凡人如她,也可创立道门、成一派宗师!   声明一下:本文偏仙侠走向,非正统升级修真霸气侧漏打脸流~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主角:夏小乔,曲文轩 ┃ 配角:许元卿,慕元廷等等 【作品评价】 家破人亡的凡人夏小乔,机缘巧合之下被带到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四极宫,更幸运的成为峰主亲传弟子,却没想到师尊另有目的。八年之后,真相揭开,夏小乔面对师尊的逼迫和利用不知何去何从,更对修真界弱肉强食的残酷现状无法接受,决心从此追寻自己内心真正认可的大道。本文有别于一般的玄幻修真文,女主角没有为求长生大道就冷酷无情、不择手段,作者着力塑造了一个有原则有恻隐之心的女主角,并通过她的努力打造一个全新而与众不同的修真世界。本文文笔流畅,剧情出人意料,角色性格各有特点,是一篇可细细品读的作品。 ==================   ☆、度化   正午的骄阳暴烈炙热,将大片土地烘烤得干涸龟裂,本该是麦收季节的田野间只余一片荒凉,既没有人烟,也没有任何农作物在生长。   因这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远近村镇也是一样的死气沉沉,既没有农人往来,也不闻鸡鸣狗吠,好好一个中原之地,竟好似西北荒漠一般。   就在这一片诡异的死寂中,一青一白两条人影忽然自远处出现,并在一眨眼间就到了镇外那条满是干涸血迹的石板路上站定。   “是这里吗?”一身白色锦袍的男子开口问。   他身边的青衣男子语气平淡:“路是你指的。”   白衣男子讪讪然清咳一声:“应该就是这里,不过怎么没一点儿活人气呢?”   青衣男子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经飘到了两丈开外,“这边。”   白衣男子忙跟了上去,两人往里行了约十丈许,忽然一齐驻足,接着向左一转,掠过两个小院,停在了一处大门洞开、围墙倒塌、院子里还冒着黑烟的大庄院面前。   两人都没说话,在门口站了一站,又一齐进大门直奔后院,在院中一棵一人合抱粗的老槐树面前停了下来。   “我上去看看。”青衣男子扔下这句话就飞身而起直上树巅,几息之后,他一手提着一个孩子从树上落了下来。   “果然在上面。”白衣男子笑道。   那两个被提下来的孩子都在八、九岁左右,穿着样式差不多的葛布衫裤,脸上手上都沾满泥灰,被青衣人提着后颈衣领,竟都老老实实的不曾挣扎,也不曾出声,显然是被青衣人制住了。   白衣男子伸手接过其中一个孩子,笑问道:“你们可是姓聂?”   那孩子一离了青衣人的手立刻挣扎不休,还扭头要来咬白衣人的手,白衣人不慌不忙,抬手按住那孩子的头顶,那孩子立刻动弹不得,却仍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倔强的瞪着他不肯答话。   白衣人还待再问,青衣人已经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扣,并拉起他手中那孩子的手,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银针用力扎出一颗血珠放到了青玉扣上。   那枚青玉扣原本暗沉沉的,看起来杂质颇多,但血珠一滚上去就消失不见,接着玉扣缓缓泛出微光,竟变得澄澈起来。   “没错,就是他。”青衣人反手收起玉扣,同时手上一松,那个被扎了一针的孩子终于叫嚷起来:“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青衣人抬起袖子在那孩子脸上一抹,露出孩子的本来面目,白衣人见那孩子唇红齿白,一双狭长凤眼十分眼熟,便笑道:“果然是。你姓聂是不是?祖上曾有一位祖宗自幼习剑、喜做游侠,二十多岁时被一位仙家道长度化而去,从此再没回来。”   孩子看着这两个行止奇特的人,显然有些惊疑不定:“你们怎么知道?”   “你那位祖宗正是我们二人的师叔,他算到后人有难,特意叫我们来接你……”说到这里,白衣人看了一眼同伴,见他微微点头,就继续说,“去我们所处的神仙地界,修仙求道,你想不想去?”   孩子又仔细打量这两人,见穿白衣的斯文可亲、着青衣的正气凛然,且通身都确然带着些非同凡俗之气概,就软了口气说:“你先放开我表姐!”   白衣人诧异:“是个小姑娘么?”接着松开按着孩子头顶的手,那女孩子立刻冲到姓聂的孩子身边,牵起他的手,满怀警惕与戒备的望着白衣人。   “你们叫什么?”白衣人笑的和善,同时袖子一挥,两个孩子只觉一阵舒适的清风吹过,身上立刻清爽不少,再看彼此时,脸上的泥灰竟全都消失不见,现出彼此的本来面目,顿时惊呼一声。   青衣人早已不耐,不等孩子们回答,已经伸手再次揪住姓聂的孩子,就要转身离去,白衣人却忽然“咦”的一声,叫住他:“莫师弟,等一等。”   他抬头意带询问的看过去,只见同伴正蹲下去仔细研判女孩子的面相,接着还拉起她的手看了片刻,并面露失望之色:“可惜……”   “怎么?”被唤作“莫师弟”的人问。   白衣人不答,站起身摸摸女孩头顶软软发髻,问:“你叫什么?你家里人呢?”   那女孩看看他,又看看被人提在手里的表弟,似乎意识到自己要被留下,大大的眼睛蓄满泪水,却硬是没有流下来,只哽咽着回答:“我叫夏小乔,我家人,爹爹娘亲,哥哥嫂嫂,都,都……”说到这她再忍不住,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一哭,姓聂的孩子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同时奋力挣扎,想挣开姓莫那人的手去找他表姐,“放开我!我哪里也不要去!我要和爹娘还有表姐在一起!”   两个孩子都放声大哭,白衣人顿时头痛的皱起眉,他师弟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他自作自受,接着伸指点了两下,两个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白衣人摇摇头,足尖点地飞身而起,在这个大庄院里巡视了一圈,不过片刻之间就回到了原地,两个孩子惊讶的忘了哭,都瞪着泪眼望着他。   白衣人轻叹一声,对同伴说道:“都已经死了,只剩这两个孩子。”   话音落地,两个孩子再次泪如泉涌,却只哭不出声,莫师弟好似浑然不觉,只说:“走吧。”   白衣人看着他拎起姓聂的孩子,眼睛望向已经奔过去想抢表弟的女孩夏小乔,跟同伴商量:“要不,把这女娃娃也带上吧,这里连个活人都没有,留下她,难道让她自生自灭?”   “要带你带,带去了你管。”   见同伴没有阻止,白衣人就拉住夏小乔,止住她的挣扎仔细看了几眼,说:“孩子,我问你,你想不想和你表弟一起去?”   夏小乔懵懵懂懂,只知道这人极有本事,又不想离开仅剩的亲人,就含着泪点点头。   “可是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从此不是此间人,还要潜心苦修、一心向道,不能有半分偷懒、贪图安逸,你也不后悔吗?”   夏小乔眨眨眼,两颗泪珠儿顺着白嫩的脸颊滑落,“您能教我刚才那样飞起来的本事吗?”   白衣人摸摸她头上的丫髻,笑道:“那个简单,只要你想学,我就教你。”   “好,我不后悔。”   年幼无知的夏小乔说完这句话,就被看似仙风道骨、温和无害的白衣人拎在了手中,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眼前已经换了一个崭新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能按计划存那么多稿子,还先开了一个脑洞文,但是本文还是如期开坑了呀!   咦嘻嘻,大家都还在等吗? 第一章 多啰嗦两句,本文是成长型修真仙侠文,所以会慢热,有男主。   第一次写这个类型,虽然查了很多资料,但还是觉得跟玄幻大家们差距很大,许多地方都自己脑补自己做了设定,好在玄幻文就是这样才有趣,希望大家看的时候会喜欢,不要说“你这样写不对”“某某大大不是这样写的”“这样不科学不合理”之类的话啦。   反正修真本来就已经不合理了,何必在意那么多呢?是不啦?嘻嘻   每天中午12点更新,不能更会请假,坑品良好,大家放心跳吧~   ☆、四极宫   树木葱茏,草色青碧,不知名的各式花朵开的争奇斗艳,还有阵阵幽香伴着清凉的风飘飘而来,有意无意撩拨着人的嗅觉。   夏小乔晕头涨脑的望着陡然大变的世界,正待发问,眼角余光就瞥见虹光一闪,转头看时,青衣人和表弟聂桐已经不知去向。   白衣人似是习以为常,手一抬,半空中忽然浮现一片巨大树叶,他提着夏小乔跃了上去,接着树叶随风升高,向远方飞速而去。   夏小乔跌坐在树叶上,不小心往下面望了一眼,只见大地河流、房屋树木都变得像画上画的一样小,且正飞速从底下一掠而过,顿觉头晕目眩,险些一头栽下去。   好在白衣人及时把她领子拉住,并塞给她一颗红色药丸,夏小乔吃了之后就昏睡过去,醒来时,人已经站在一处辉煌大殿前。   那大殿玲珑翘曲、斗拱飞檐,顶覆琉璃瓦、窗披黛绿纱,高处脊兽似可摩云,阔处四壁望之不尽。   夏小乔身在大殿玉阶下,只觉自己如蝼蚁草芥一般渺小低微。   “醒了?”白衣人微微低头看向呆怔的夏小乔,“这里是四极宫,我姓慕,号白羽,现在我要带你去见宫主。”   夏小乔将目光从大殿移到慕白羽身上,却发觉他似乎哪里不一样了。是了,本来梳的道士髻,现在已经是乌压压黑发散落,铺满肩背;眼睛更黑更亮,脸上更白更透,笑容矜持而高贵;一身朴实无华白衣,也已变成金线锁边、绣了玄武涉水纹的锦衣。   小女孩心底怯意更浓,就小小声问道:“桐表弟呢?”   慕白羽随意答道:“他已经进去了,走吧。”说完就牵起夏小乔的手,缓缓踏上玉阶,却并没有如夏小乔以为的那样走进大殿,而是在上了十二级台阶后,向左一转,从大殿旁边绕过去,又走过一段羊肠小道,到了一座古朴的木质小楼前。   小楼外面一个身穿蓝色道袍、头戴高冠的男子迎上来:“慕师叔回来了,师尊和莫师叔正在里面等您。”   慕白羽微笑道:“元和也回来了?我昨日走的时候还听说你有事出去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小楼,夏小乔亦步亦趋跟着慕白羽,因听不懂他们讲话,就悄悄打量那蓝袍男子,见他也是一样气度高华,只眼睛细长,笑起来格外可亲,他那身蓝袍似是织了银线在里面,走动起来有银光微现,袍角处还绣了一只振翅飞翔的青鸟。   小姑娘天生对精美衣饰在意,就在她盯着那栩栩如生的青鸟刺绣之时,他们已经进了小楼内。这是一间有点空旷的堂屋,里面没什么家具摆设,除了地当中一尊几乎比夏小乔还高、造型奇特的黄铜香炉之外,只在地上摆了两个半旧蒲团,也并没有人在这里。   夏小乔被牵着向里走,过了一道门,终于看见表弟聂桐站在里面,她立刻忘了其他,松开手跑过去,“桐表弟!”   聂桐听见声音,回过头叫了一声:“表姐!”却乖乖站在原地没动,只转头伸手等她过去。   夏小乔刚跑了两步,慕白羽已经走上前来,在她头上轻轻一拍,说:“且不忙,先拜见宫主。”他说着向上首坐着的人打招呼,“师兄,我们回来了。这孩子叫夏小乔,是聂家的亲戚,他们两家父母俱已被流民所杀,家里也被洗劫一空。我看这孩子与我有些缘法,就带了回来。”   夏小乔跟着看过去,见窗下摆了一张藤制矮榻,榻上盘腿坐了一个身穿藏蓝长袍、蓄着美髯的男子,想必就是宫主了。先前那位姓莫的青衣男子此刻正坐在他左手边椅子上。   宫主看不出有多大年纪,面貌瞧着似是比夏小乔的爹爹年轻些,可看人的目光却又像是隔辈的长辈。   她不敢多瞧,怯怯行了个福礼:“拜见宫主。”   宫主微微一笑,受了她的礼,对慕白羽说:“慕师弟自行安排吧,坐下说话。”声音并不高,也不威严,温和的就像是自家长辈。   慕白羽依言坐到另一边椅子上,对夏小乔说:“小乔还不快谢过宫主。”   夏小乔便又行礼拜谢,宫主段白鹿看着凡人女孩行了福礼,虽觉有些不伦不类,也并不多言,而是转头对旁边另一个师弟说:“聂桐这孩子留下吧,就拜入元和门下,如白回去跟聂师叔打个招呼,说我们一定会悉心教导。”   先带着聂桐回来的莫如白颔首致谢:“有劳师兄。”又转头对聂桐说,“孩子,该说的我都与你说了,快来拜见师祖师尊。”   聂桐看了夏小乔一眼,略有些紧张的抿抿嘴,圆圆的脸蛋上就出现两个小肉涡。夏小乔虽然年幼无知,却也知道拜师就等于是收入门墙,从此有了依靠,就对聂桐点点头。   聂桐这才上前几步向着段白鹿跪下行了大礼,又在莫如白指点下拜了师尊祝元和。   等他拜过之后,段白鹿就说:“元和先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休息,我与你两位师叔说话。”   祝元和恭恭敬敬答应了,带着夏小乔和聂桐出去,叫了外面候着的小僮儿送他们去小楼后面一间竹室里坐下。   小僮儿看起来有十二三岁,样貌清秀,谈吐文雅,一身灰袍虽无纹饰,但干干净净,看质料也是极好的。他对夏小乔和聂桐非常客气,带他们到竹室坐下后,不但给他们倒了香气扑鼻的清茶喝,还给他们拿了两碟点心来。   “多谢小哥哥。”夏小乔按照家里一贯的教诲乖巧道谢,“不知道小哥哥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   小僮儿微笑答道:“我是宫主身边服侍的侍僮,叫云针,不敢当两位师兄师姐别的称呼。”   夏小乔吓了一跳,觉得这小哥哥明明比自己大好几岁,还早到这里来,怎么反倒叫自己和表弟“师兄师姐”,就有些无措的回头看了聂桐一眼。   聂桐比她会装相的多,绷着圆团脸客客气气说:“多谢云针师兄招呼,你去忙吧,我和表姐说说话。”   云针点头告辞,聂桐从敞开的窗户看着他走远了,才松一口气,对夏小乔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修炼长生不老之术!我听带我们来的人——就是莫、莫师叔祖说,这里叫四极宫,是这什么修真界最大的门派,我家那位传说中的祖宗就在他们承影峰修炼,现下正在闭关,只因算到家中后代会出事,我又有仙缘可修炼,就派了他们去找我。”   夏小乔听得糊里糊涂,一双本来就又圆又大的眼睛瞪得更加滚圆,满怀天真的问:“那他们都是仙人吗?”   “不是的。”这个问题聂桐已经问过莫如白,“我求他救活爹娘和舅舅舅母,他说他没有那样的本事,他们修炼是为了成仙,可还没有成仙。”   “可他们已经很厉害了呀!那个带我来的人变出一个大树叶,就能带着我飞过来,他向我们挥挥袖子,我们身上就干净的不得了,这还不是仙人吗?”夏小乔眨巴着大眼睛说。   聂桐摇头:“那只是法术吧。带我来的莫师叔祖还能御剑飞行呢,你看见了吗?他抱着我站在一柄木剑上,我们就飞到了这里。”   夏小乔没有看见,她只看到虹光一闪,于是便有些艳羡的问:“御剑飞行好玩吗?你拜了师,也是要学这样的本事吗?”   聂桐其实在飞行的时候也是晕的,但他当着表姐的面却不肯承认,重重点了头之后,说:“表姐,你等我学好了,也带你一起飞。我师尊是宫主的大弟子,莫师叔祖说他很有本事,叫我好好学呢!”   “那,那我呢?”夏小乔听了半晌,也没听见提到自己,不由问道。   聂桐也是一怔,随即又说:“你当然是跟我在一起了!”   可是话虽如此说了,刚刚却没人叫夏小乔也拜师,聂桐心里忐忑,忙转移话题,叫夏小乔喝茶吃点心,自己也端起了茶杯,这才发现杯中之茶色泽橙黄,却只有浅浅小半杯。他一口喝尽,感觉茶水清甜还带着鲜香果味,不由意犹未尽的咂咂嘴,略带惋惜看向杯中,却惊奇的发现里面竟然仍旧有小半杯茶水。   他把这个发现讲给夏小乔听,夏小乔就也试验了一次,发现那水果然喝之不尽,两个孩子一时都有些兴奋,将初到陌生之地的忐忑不安忘了个干净。   两个孩子一口一口的喝着茶,新奇的钻研着茶杯的秘密,直到慕白羽和祝元和一起找过来。   “走吧,小乔。”慕白羽笑微微的站在外面,“跟我去紫霞峰。”   夏小乔慌忙放下杯子走出去,看看慕白羽,又看看跟出来的聂桐,问:“我不可以留下来跟表弟一起吗?”   慕白羽笑道:“聂桐要跟他师尊修炼,你是我带回来的,以后由我教导,自然是要跟我走的。”   两个孩子都觉不舍,夏小乔犹犹豫豫不肯动,聂桐也赶忙拉住夏小乔的手,不想让唯一的亲人离开。   祝元和就上前一步,低头叫聂桐:“汝既入我门,从前凡尘中的亲缘关系都已了结,一切应以修真大道为先。何况小乔去紫霞峰也是为了修行,她不适合留在我青华峰修炼,你还不放手?难道要耽误了她么?”   聂桐似懂非懂的松手,慕白羽接着说道:“好啦,紫霞峰和青华峰相隔不远,以后也不是没有相见的机会,只要好好修炼,来日筑基结丹,自有你们相会的时候。走吧,小乔。”   夏小乔这才上前两步到了慕白羽身旁,慕白羽牵住她的手,由祝元和师徒送出去,到了大殿之外的台阶下,一个与云针同样打扮的侍僮引了一只体态优美的仙鹤过来,请慕白羽骑乘。   慕白羽带着夏小乔飞身落于仙鹤背上,向祝元和说了一句:“改日来紫霞峰喝茶。”就控鹤飞走。   夏小乔望着站在地上越来越小终于不见的聂桐,禁不住流了两行清泪在颊边,却始终不敢哭出声来。   慕白羽只当不见,向她指点飞越的山川:“小乔,你看,我四极宫有四座主峰,青华峰在东,你莫师叔的承影峰在西,南面是赤泽峰,北面就是我们紫霞峰了。”   夏小乔极目四望,只见青华峰远看郁郁青青、如一棵巨大挺拔的青松屹立于天地之间,在它对面的承影峰则只露出一片光亮如镜面的如削断壁,赤泽峰上红下灰,山峰顶部竟似还有赤红火焰在不断喷出。   至于直面他们的紫霞峰,峰如其名,从半山腰起就笼着一层淡紫色烟岚,让人看不见内中景色,直如美人蒙着面纱,不可尽观。   而他们所乘仙鹤恰好似一只调皮的飞虫,径直绕开面纱飞旋而入,稳稳落到了一处神秀洞府外的平台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确实是非重生非穿越,但依旧是个有性格的吕孩纸哦~   感谢投雷的小伙伴们~没开文就投雷支持,太感动了,么么哒!   冬天向日葵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25 12:15:17   圆润娘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17 13:42:51   苏绍锦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09 19:53:07   昼夜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02 00:30:24   ☆、拜入师门   夏小乔双脚落于实地时,只觉脚下软绵绵的,头也有些晕眩,她不舍的看着白鹤振翅飞走,心神仍旧沉浸在刚刚那番奇异经历中。   “小乔,过来。”   被前来迎接的弟子包围着的慕白羽,还没忘了自己带回来的小娃娃,回头将她叫到身边去,介绍给大家:“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叫夏小乔。小乔,这是你大师兄许元卿,二师姐林元静,你还有一位三师兄,现今正在闭关中。”   夏小乔不知底细,糊里糊涂的叫人,紫霞峰一众弟子却都已经惊呆:师尊(峰主)上次收徒到现在总得有百多年了吧?这些年多少人想拜入门下都不可得,这小丫头看着就一个未曾修炼的凡人,又没甚出奇之处,怎么就得了师尊(峰主)的青眼?   慕白羽却不多说,牵着夏小乔的手进了自己洞府,叫其余人散去,只留了两个大弟子,然后命夏小乔正式跪下拜了师,就算是他紫霞峰峰主慕白羽的亲传弟子了。   “元静旁边的离云洞还空着吧?就把小乔安顿在那里,起居上,元静多照顾一些。我这次出去,心中忽有所感,要闭关推演,元卿,峰内诸事,还有小乔的课业,都交给你。”   慕白羽交代完,就让林元静带着夏小乔出去,自己留下许元卿交代了一些琐事后,即闭关不再见人。   夏小乔什么都听不懂,也不敢多问,牵着二师姐林元静的手出了慕白羽所居洞府,沿洞前石阶向下走。   林元静的手不像慕白羽的那样温热,反而有些微凉,夏小乔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见这位师姐生的十分美丽,柳眉秀目,琼鼻樱唇,肤色白如美玉,还泛着莹润光泽,只是不苟言笑,好像一个玉雕作的人儿似的,没有活人气息。   自从到了这里,好像随便一个人都样貌出众、气度不凡,山川景物、衣食住行也都是夏小乔从所未见,她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小丫头哪能不胆怯?又见林元静不好亲近,自是不敢开口,就这样随着林元静下了二十八级石阶,然后在一处平台向右一转,又下了十级台阶,穿过一片结满硕大水蜜桃的桃树林,到了一个岔路口。   “从这里过去就是我住的兑和洞。”林元静脚步不停,指着右手边那条石板路说,“有什么事可以遣人和我说,或者自己来找我。”话语声如敲击冰面,冷而脆。   夏小乔小声回道:“我记住了,多谢师姐。”   林元静没有回应,带着她沿左边曲折石子路向前走,期间路过一片梅林、一片芭蕉园,终于到了一处洞府前。   “这就是你以后居住和修炼的洞府。”林元静松开手,语气平平的说道。   夏小乔仰起头,见这洞府整体隐于山中,外面只留一个祥云形状的门,那门看起来似金非金似木非木,也不知是何材质,门上没有匾额,只在顶端镌刻了一个与大门形状相同的祥云图。   这扇门浑然一体,也没有门环,夏小乔正想着不知怎么打开,林元静就叫她站到门前去,把手掌印在门上,片刻之后,大门一分为二,向内打开。   夏小乔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两步,无措的看向林元静。   “好了,你已经是这座洞府的主人,以后进出只要想着开门,门就会自己打开,别人是不能擅自出入的。等你学了禁制之术,再另设禁制好了。”   林元静说着走过来,与夏小乔一起走进洞中,陪她到处看了看。   这座洞府十分之大,看起来比夏小乔自家在镇上的三间正房打通都要宽敞。   一进门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厅中四壁辉煌,彩绘着各式仙女图,有散花的、有舞剑的、有嬉戏的,每一个都花容月貌、栩栩如生,一阵清风吹来,仙女所穿衣裙竟也似在随风飘动。   与四壁的辉煌明亮不同,大厅棚顶竟是一片宁静夜空图,夏小乔仰头细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竟觉间或有星子在闪烁。   更奇异的是,这洞内明明没有窗子,也没有点灯,内中竟丝毫不显昏暗,反而明亮的一如外面天光正盛之时。   出生在小富乡绅之家的小姑娘也算有些见识,却在这样奇特的洞府中看得瞪着大眼睛、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师叔,夏师叔,巽生洞弟子程均奉师命拜见。”   一个男声在门口响起,夏小乔终于回神,并立刻看向身后的师姐林元静。   “进来。”林元静应了一声,又对夏小乔解释,“巽生洞就是大师兄所居洞府,程均是大师兄的弟子。”   这话讲完,一个十四五岁的圆脸微胖少年就走了进来,他先恭恭敬敬的向林元静和夏小乔行了礼,然后对夏小乔说:“夏师叔,师尊吩咐弟子程均来听您吩咐,看您想怎么布置洞府,需要什么东西。师尊另外还挑了两个侍僮供您使唤。”   九岁的小姑娘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夏小乔立刻无措的看向林元静,林元静就问:“人呢?”   程均回头向门口招了招手,很快两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梳双鬟的少女就走了进来,并分别向林元静和夏小乔行了礼。她们穿着和云针一样的灰袍,圆脸的叫扫雾,尖下巴的叫融霜。   “小乔年纪还小,刚入修真大道,只怕日常需要之物与凡人差不多,桌椅床具、铺的盖的、衣服鞋袜样样都要,你师尊既派你来,想必你一贯办事得力,就交给你吧。”   林元静把布置洞府的事交给了程均,就把夏小乔先带回自己那里,叫人照顾她吃了东西,又安排她睡了一觉。   这大半天来,夏小乔先是经历家破人亡,又偶遇得道高人,被带到一个陌生奇妙的地方,可说目不暇接,心中觉得如梦似幻,总是踏不到实地。这会儿放她一人躺下歇息,才觉真的疲累,几乎是头一沾枕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许久,夏小乔迷蒙中似看到双亲和兄嫂隔着一条河远远望着她,都面带笑容,她发现自己站在河对岸,又慌又怕,想过河去找家人,河水却深不见底、流速湍急。   正焦急间,对岸的亲人渐渐隐去,只余一片朦胧白雾,夏小乔急得哭叫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   林元静听见声音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小女孩抱膝低低哭泣的画面,她微微蹙眉,越发搞不清师尊在想什么,但还是走上前坐到女孩身旁,不太自然的伸出手轻拍小女孩的后背。   夏小乔感觉到林元静的手,立刻抬起袖子擦干了脸,抽噎着忍住泪,向林元静解释:“让师姐见笑了,刚刚做了个梦,我、我家人今天都、都……,”说到这她又要流泪,拼命忍了半天才忍住,满怀期盼的仰头问,“师姐,要是我真的能修炼成仙,可以救回我父母兄嫂的性命吗?”   林元静像是没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面无表情回道:“我也不知道,等你修炼成仙再说吧。我又没有成仙。”   这话硬梆梆的,夏小乔听了,先是失望,转念一想,又觉得师姐很有道理,就握着小拳头说:“我一定要成仙!”   林元静不置可否,叫了侍僮来服侍夏小乔洗干净脸,将她送回了离云洞。   此时的离云洞已经焕然一新,大厅内铺了洁白的长毛地毯,冲着门的方向摆了一张雕花坐榻,上面铺着锦缎坐褥,两侧不远处还各有一个高几,几上各放了一支长颈玉瓶,瓶里插着凝露含苞的花儿。   在坐榻左侧墙边摆了一个半高不高的弧形博古架,架子上摆置了些夏小乔从没见过、也不知名称的玩物,还有许多玉质简牍累积放着。   博古架外面是一张矮足长几案,案上摆了文房四宝、算筹龟壳铜钱等物,案后则只放了个青色蒲团。   “夏师叔看着缺什么再告诉弟子,弟子即刻就办。”陪着的程均一点也不因夏小乔是个小孩子就敷衍塞责,态度恭谨而周到的说道。   夏小乔颇有些受宠若惊,小声道谢后,又跟着林元静进去里间。原本空旷无一物的里间卧房此时已经摆好了家具,床、衣柜、梳妆台等样样俱全,刺绣精美的纱帐、锦缎做的被褥……,连衣物都已准备好,林元静拿起来在夏小乔身上一比,大小竟合适的很。   “唔,做的不错,可见是用心了。”林元静终于开口夸了一句。   程均脸上露出点笑意:“都是弟子该当做的。”   卧房和起居大厅收拾好了,已足够夏小乔使用,至于里面的修炼洞室,她一时半会儿用不着,且修炼闭关时本就不需浮华外物,自然无须布置。   到此,林元静觉得自己任务已经完成,嘱咐两个侍僮好好照顾夏小乔之后就离开了。程均多留了片刻,替他师尊转达了请夏小乔明早去巽生洞学艺的意思后,也告辞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同时在更新的还有一本现言脑洞文,大家没事都去看看呀   ☆、解惑   夏小乔送走了人,看着洞府的门关上,一时有些无措,自己坐到榻上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时,见两个侍僮一左一右站着,忙说:“两位姐姐坐下来说说话吧。”   扫雾和融霜齐声说道:“不敢当。师叔有事尽管吩咐。”   夏小乔一个没入门的小孩子,今天被不知多少人叫了师叔,对这里的称呼实在有些糊涂,就开口先问了称呼上的禁忌。   其实扫雾和融霜二人也很为难,修真界侍僮皆是侍者奴仆,但又不好如凡人或世家一样称呼主人公子小姐,四极宫不成文的规矩,便将辈分高修为深的男修称作真人真君,女修称作仙子,至于小一辈的弟子们则统称师兄师姐。   可眼前这位虽是刚入门的弟子,辈分却高,程均这辈的弟子都叫师叔,侍僮们哪里还能再称呼师姐?但要是像对林元静那样称呼仙子,却又不伦不类,两个侍僮权衡之下也只能叫她师叔了。   夏小乔问明白了这中间的缘故,就入乡随俗的接受了这个称呼,反正只是为了称呼方便。她家中原本也有婢女的,知道两女其实就跟婢女差不多后,也不再叫姐姐让她们不安,而是直呼其名字,将自己的疑问一股脑抛了出来。   比如:“巽生洞怎么去?学艺要准备什么?学的是什么?大师兄凶不凶?你们也都修炼吗?会不会飞?”   扫雾、融霜面对这一串问题,相视一眼后,一起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扫雾答疑解惑:“明日奴婢们送您去巽生洞,至于学什么,奴婢等也不得而知,师叔只凭元卿真人安排就好。”   她这边解说着,另一边融霜已经端着一个托盘送了一杯茶上来:“要说准备,也没有别的好准备,只这三清茶是要喝的。”   夏小乔接过那黄澄澄琉璃杯,低头要喝时,发觉这茶正是自己白天喝过的那一种,顿时欣喜的说:“原来这叫三清茶呀,我在宫主那里喝过一次,又香又甜,怎么喝也喝不完!”她说着正想再试一试这个能不能喝完,融霜已经上前一步阻止。   “师叔等等,是奴婢考虑不周,既然师叔已经喝过,这一杯还是不要喝了。”   夏小乔不明所以:“怎么啦?”   “这三清茶是给初入道之人清除肉体凡胎内污秽之气的,不可多喝。”融霜笑着接过琉璃杯,“奴婢另给您倒一杯桃汁吧。”   等融霜端着三清茶退下,扫雾又说:“喝了三清茶,排泄之物可能格外气味难闻些,师叔不必太在意,若是觉得身上汗味重,可去内观洞泉水中沐浴。”   她说的内观洞,就是卧房里面连着的闭关修炼用洞室。夏小乔之前只站在门口往里面望了一眼,觉得里面黑幽幽的,并不知道里面还有泉水,闻言大为惊奇,请扫雾带路往里面去看了一眼,果真在最里面洞室的角落还有一处隐蔽的泉眼。   修建洞府的人因地制宜,直接用发着微蓝光芒的光滑石头在上面造了一个汤池,那些石头十分奇特,发出的光芒照亮了这一片角落不说,还让这里多了些旖旎之意。那汤池也造的不小,足可供两个成人在内沐浴泡澡。夏小乔看泉水极为清透,蹲下去试了试水温,竟是温热适宜。   “师叔现在要沐浴么?”扫雾站在旁边笑吟吟问道。   夏小乔摇摇头:“一会儿吧。你再给我说说师兄师姐们、还有师尊的事好不好?”   扫雾点头应了“是”,陪着夏小乔回到外间厅中,轻声细语的为她介绍:“咱们紫霞峰是四极宫四大主峰之一,位在正北,上下弟子主修法阵符箓,更辅以占测天时、望气观星、推衍天机,峰主白羽真君犹擅此术。”   由扫雾口中,夏小乔知道了如今四大主峰峰主都是同辈,她今天见过的宫主段白鹿主掌青华峰,那座恢弘大殿正是四极宫的主殿太乙殿。段白鹿和她师尊慕白羽是真正的同门师兄弟,也就是说,夏小乔的师祖正是四极宫上一任宫主。   “那莫、我该叫莫师叔是吗?”夏小乔想起那位青衣人,好奇的提起来,“师尊说他在承影峰,还说我表弟的祖宗也在那里。”   扫雾答道:“是。承影峰主修剑道,四极宫上下无论哪一峰、主修哪一法门,都是以气入道,吸收天下灵气为己用,唯有承影峰是练剑在先,以剑气入道。剑修多是苦修,须得意志极为坚忍的人才能修成,所以承影峰的弟子最少,可他们也最不好惹。师叔说的那位祖宗可是姓聂?”   夏小乔忙点头:“是的!”   “那一定是凭虚真君了。承影峰向来不与别的脉系有纠葛,一般一师只传一徒,只在凭虚真君这里破了例。据传当日玄谌老祖去下界游历,偶遇凭虚真君,感其天分超卓、又能潜心苦修,便破例收了他做关门弟子。”   夏小乔听得入迷,却又想起一事,插嘴问道:“可是我听长辈们说,聂家那位被仙人度走的祖宗,已经是好几辈之前的,起码到现在得有、得有两百年?”   扫雾微笑道:“应是不止两百年了,我记得峰主要随如白真君去下界之前,似乎曾说过,当日凭虚真君拜入玄谌老祖门下时,他还不足百岁……”   夏小乔听得目瞪口呆:“这样说的话,师尊他……他现今……”   “虽则修士们无意细算寿数,但奴婢们无事之时还真的演算过,峰主今年大约有三百又二十岁了。”   夏小乔吓的差点滑到地上去,“三、三百多么?可、可是师尊他看起来,看起来……”她想说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可细想想又觉得绝不止这个数,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这便是修炼的好处了,虽说渡劫成仙永生的千万年也未必有一两个,可活个几百上千年、永葆青春、驻颜有术还是可以做到的。”扫雾说起这些的时候,满脸艳羡。   夏小乔就好奇的问她:“那你今年多大了?”   扫雾知道她想什么,笑道:“十五岁。奴婢资质粗陋,于修真一道实难有成,能在紫霞峰做个侍僮,已是感谢上苍投了个好胎了。”   夏小乔更加好奇,追问之下,才知道想在四极宫做侍僮服侍修士们也不是谁都行的,像扫雾、融霜都是家中世代在四极宫为仆从,她们又生的样貌出众、伶俐敏捷才能入选。   外界之人其实十分羡慕扫雾、融霜他们这样世代在四极宫为奴的家族,只因四极宫不像外面那些世家一样等级森严,如果世仆家族中真有天分高、根骨合适的孩子,是可以优先选入门下做弟子、正式踏上修真之路的。   只是扫雾、融霜两个恰好属于平庸的大多数,她们天分不佳,几与凡人无异,若是不能入四极宫,只怕连真气都凝不出来,只能如凡人一样碌碌无闻的活着。   但入了四极宫就彻底不同,虽是服侍人的侍僮,但只要跟对了主人,得了指引,再假以外力丹药辅助,至少能修炼到练气期圆满,若是得了主人欢心,愿意不计代价帮她们筑基,那就更是让同侪艳羡不已的机缘了。   只这些话却不好对面前的小主人说,扫雾简单介绍了一下她们的身份,就不着痕迹的打听夏小乔是怎么让慕白羽首肯收徒的。   “咱们四极宫名望极高,门内英才辈出,又占尽灵秀之地,天下修士少有不想入门的,只是门内各峰峰主宗师皆眼界甚高,非天资卓绝者难入法眼。就拿咱们峰主来说,上次亲自收徒都已经是一百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真难得师叔您得了峰主青眼,想必师叔定有过人之处。”   夏小乔糊里糊涂就被带了回来,根本不知就里,听了这话就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是个小孩子,哪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师尊不忍心留我一人孤苦无依,我表弟也不肯丢了我自己走,师尊才把我也带回来的。”   扫雾却不肯相信,头一个,他们修真界修士去下界历练,首先得有机缘,再次要受天道制约,不能随意使用法力,更不可擅结因果,带人回来这种事,必定是此人与仙道有缘才可;第二个,就算峰主极难得动了恻隐之心(这点儿扫雾就极难相信,修炼到峰主那份儿上的人,早已冷心冷性,且世事皆有因果,峰主怎会为此就心软),又顾虑那聂家的孩子,也并不需要自己收入门下做弟子,完全可以留在青华峰那边做个内门普通弟子嘛!   不过看这小姑娘懵懂的样子,显然什么也不知道,扫雾想着不管怎样,峰主亲口说了收夏小乔做弟子总不会错,又让她住了这离云洞,可见还是极为看重的,说不得这小姑娘来日就有什么天大的机缘,自己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呢。   想到这,她就笑着提点夏小乔:“原来如此,师叔真是福缘深厚,不过峰主对师叔的青眼有加,师叔可千万要记在心上。奴婢多一句嘴,五年前四极宫开山门遴选弟子,有一位天资卓异、弱冠之年便已达练气中期的修真天才,又生就阴阳眼,能看百年气运,也不过是由峰主做主,拜在元卿真人门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昨、天、没、人、留、评?心痛T^T   ☆、巽生洞   夏小乔虽然年纪小,却一贯聪明伶俐,到了这陌生之地,也提起了全副心思来,是以很快就听出了扫雾的言外之意:那样的天才都只是拜在许元卿门下,却把她这默默无名的小姑娘收为弟子,可见确实对她是极为看重的。   由这件事,夏小乔又想到聂桐拜的师尊是祝元和,自己却被与宫主段白鹿同辈的慕白羽收入门下,但明明聂桐才是他们要找的人……,夏小乔一时不确定起来,就小心探问:“咱们四极宫的辈分也是按字号排的?师尊他们是‘白’字辈,师兄、我们这一辈是‘元’字辈,对吗?”   “正是。不过道号要等筑基之后,才由峰主或宫主赐予,那时还要办正式的拜师典礼。”   “原来如此,多亏有你提醒!”夏小乔不由拉住扫雾的手,“我表弟其实是拜在祝师兄门下,我、师尊……,我真是无以为报。”   早已送了桃汁给夏小乔、一直站在旁边静听的融霜适时开口:“师叔知道峰主的看重之意就好,却也不用太以为念,要回报峰主厚意,师叔只须一心向道、全力修炼即可。”   夏小乔重重点头,感谢了两个侍僮的提点,自己进去内观洞在泉水里清洗了身体,换了新衣服。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她忽觉腹痛内急,进去卧房旁厕室方便时,果然酸臭味不同寻常,把她自己都熏得险些吐出来。   方便完,夏小乔身上倒是觉得神清气爽,见到两个侍僮却不免不好意思红了脸。   “师叔不必在意,初入道之人难免有这个时候,凡间食物多有消化不尽的,污秽之物淤积体内不利修行,好在师叔年纪尚小,体内淤积之物不多,每日一盏三清茶,辅以灵泉沐浴,至多三日,也就清除干净了。”   听了融霜的解说,夏小乔这才松口气,自己去照镜子时,果然觉得脸上更清透了些。   此时已到傍晚,扫雾取来晚餐,夏小乔吃过后就早早睡下了。这一觉倒是比下午时安稳,她没有再梦见死去的亲人,起来后,精神也比昨日好得多。   扫雾两个服侍她起身,想给她换一身粉色新衣,夏小乔却想着她刚刚家破人亡,父母兄长几重孝在身,虽入修真门,却一时一刻也不敢忘父母养育之恩,就在一堆锦绣新衣里点了颜色最淡的荼白色。   那身衣服做的很是朴素,质料柔软,非绸非缎,织了菱形暗纹,袍角跟其他衣服一样绣了玄武图。融霜见她选这套,拉住还要再劝的扫雾,挑了一双青色缎面鞋给夏小乔穿上。   换好衣服,对镜照了照,倒也简单大方,夏小乔拒绝了扫雾要给她双鬟上插珠钗的提议,请融霜带路,去巽生洞找授业大师兄许元卿。   融霜、扫雾都没想到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小姑娘还挺有脾气和主见,当下谁也不敢多说,由融霜在旁引路出了离云洞。   路上融霜有心解释:“……奴婢等生在修真界,又是四极宫世仆,故而向来不论凡礼,主恩、师恩皆大于亲恩,是以一时思虑不周,没想到师叔还要服丧,请师叔责罚。”   “这怎么能怪你们?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懂得这些,只记得当初祖母故去时,娘亲是给我们穿了孝的,我知道修道就等于是做了出家人,可我……”夏小乔说着就觉得难过起来,但她又不想给别人看见自己哭,也不希望自己一会儿见到大师兄时红着眼睛,让人觉得她是个爱哭的小孩子而不喜欢她,就强自忍住不说了。   融霜那里则在惊讶夏小乔竟把修仙等同于修道,还以为是出家人,本想解释给夏小乔听,又顾虑到自己的身份,谨慎的咽了回去,想着反正元卿真人会教导的,自己又何必多嘴?就转了话头,给夏小乔介绍起峰内各洞方位和沿途景致。   “……咱们紫霞峰八大洞府以八卦方位排列,峰主居乾位,居高居首;元卿真人所居巽生洞位在西南,其次是元坤真人所居坎明洞,与咱们离云洞恰好隔了整个山体。是以,您要去巽生洞,须得绕一个圈子才能到。”   融霜带着夏小乔出离云洞、过芭蕉园,从梅林中小路向西穿行,梅林中有正在摘梅子的灰袍仆从,看见她们过来纷纷行礼。等走到梅林边时,还遇见几个身穿棕袍的男弟子向夏小乔行礼,口称师叔。   夏小乔心里惊异不安,面上倒还强装着镇定,点头答礼后,在弟子们的目送中踏上一条石板路。   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虽然想装出派头来,却忍不住偷瞄身后那些在她走过之后开始窃窃私语的弟子,谁料走着走着,前面突然窜出一只活物来,吓的夏小乔“啊”的一声,就躲到了融霜身后。   那活物听见这一声,也吓了一跳,噌地一下跳到路边树后躲了起来。   “师叔莫怕,这是豚鹿,很温顺不伤人的,您昨晚吃的蒸饺,就是豚鹿肉馅儿的。”融霜忙解释。   夏小乔从融霜身后探出头,看见一头与她差不多高、长了淡褐色毛皮的鹿也正从树后探头探脑的看她们,那豚鹿胖乎乎的,皮毛不算好看,头顶一对鹿角却很威武。   “是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鹿。”夏小乔不好意思的从融霜身后走出来。   融霜带着她继续向前走,笑着说道:“咱们紫霞峰草木繁盛、灵气充裕,因而各种植物动物也生长的格外好些,像豚鹿、兔子之类更是随处可见,另还有些珍奇异兽、灵草仙花散于各处,对修行是极有益处的,师叔刚才遇见的那些师兄们有空就会去搜寻。”   两人说着话走到一处山洞门口,融霜说:“从这里穿过去,再经过一片紫枫林就到了。”   她说完率先走进去,洞内立刻亮起光来,夏小乔跟着进去,发现这是一条很长的甬道,头顶和两侧墙壁都是光滑削平的山体,地上铺了一块块尺许长的青砖,前面望不到头,回头看时,也看不清身后来路景象。   可说也奇怪,甬道明明很长,夏小乔却只走了二十步就看到了出口,她和融霜一起踏出洞口,前面果然是一片长着紫色叶子的枫树林,身后甬道洞口就像山体上自然形成的洞穴一般,完全看不出是个穿山而建的甬道。   夏小乔把自己的疑问告诉融霜,融霜也有点惊讶:“师叔竟然记得走了多少步?”   “是啊,这是我的习惯。”夏小乔有点不好意思,“从出得洞门,走到这里,我的步数一共是两千两百一十二步。”   “可咱们中途还说话了呢,还与师兄师姐们打了招呼……”   “唔,我都记着呢呀!聂桐倒是会数着数,别人和他一说话就忘记了,但我不会。”夏小乔想起往日一起读书的时光,不由眯眼笑起来。   融霜有点惊奇:“师叔果然有过人之处。”她心里终于对夏小乔有了点儿敬畏,就更加恭敬的解释说,“这甬道有个名堂,叫做‘流星赶月’,是咱们紫霞峰第一任峰主施展无上神通建造而成。此道原本约有五里多长,经老祖神通加持,无论是谁从此经过,只须二十步便都能走出来。”   夏小乔啧啧称奇,不住回头看那越来越远的洞口,直到转了弯再也看不见。此时她们二人也已到了巽生洞外面,程均正等在那里,他今日穿了一袭艾绿色镶白边广袖袍,因个子不高又胖墩墩的,这一身就半点出尘仙气都没有,看起来只像个装模作样要出家做道士的少年了。   程均见她来到,立刻迎上前行礼问候,又请夏小乔进去巽生洞中。   巽生洞洞内的布局与离云洞大不相同,一进门也是个会客厅堂,却四四方方,摆设也规规矩矩,还挂了些字画,好似夏小乔家里的堂屋一样。   程均没有在此停留,而是带着她进去左面一扇门,到了一间小一些的书房,请她在蒲团上入座稍等。   夏小乔就有些紧张的坐下来等,许元卿倒是很快就出现在书房里,笑着问夏小乔休息的好不好,住的习不习惯,还说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和大师兄说。   “多谢大师兄,离云洞里一切都好。师尊对小乔的恩情,小乔无以为报,也多谢师兄费心。”夏小乔垂手站着,恭恭敬敬回道。   小女孩脸上圆润,肤色白里透红,又眉清目秀,看起来十分可人疼,偏偏她还要做大人模样,一脸的正经,这让许元卿觉得好笑之余,又对面前这个小女孩多了几分喜爱。   他抬手摸摸小女孩的发髻,笑道:“不必如此拘束。师尊收你入门,确实恩深似海,不过这也是师尊与你有缘,我们修士常讲因果机缘,若非你是个福泽深厚的孩子,又怎能遇上师尊有这番奇遇?”   说完这话,许元卿就遣退闲杂人等,叫夏小乔跪到蒲团上,他从书案上一个朴素木盒里取出一个乳白色鹅卵石交到夏小乔手里,说:“握紧它。”   夏小乔依言握紧,几息之后,许元卿说:“松开手指吧。”   夏小乔就摊开手,发现那块鹅卵石竟变了颜色,且是一种从中心往外扩散的渐变色,中心为黄,越扩越浅,渐为绿色,至石头尖尖两端时却又根本不曾变化,仍为乳白色。   “大师兄?”夏小乔满脸好奇望向许元卿。   许元卿接过鹅卵石放回盒子,说道:“这是测试弟子资质的遴仙石。”   ☆、入门修炼   “那我……”夏小乔见许元卿神色没什么变化,可见自己资质平平,却又到底想问个清楚。   果然许元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天分虽然要紧,可修真界天分好的修士并不少,能在修真成仙大道上走的长远的,却并不是只有天分就行。长路漫漫,你要道心坚定、不为外物诱惑沉沦,更要勤奋坚韧、苦心孤诣,比所有人更刻苦。小乔,你能做到吗?”   夏小乔仰头望着许元卿充满温柔神色的褐色眼珠,鼓着小脸重重点头:“我能!”   许元卿似乎很高兴,转身在夏小乔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说:“小乔,你的资质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不要与外人提及。现下我要代师父教诲:一,凡我四极宫弟子,不许结交邪魔、残害同道,不许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不许偷鸡摸狗、巧取豪夺,这三大戒律,你可清楚?”   “清楚。”夏小乔回道。   许元卿点点头,继续说:“二,凡我紫霞峰弟子,须得友爱同门、互帮互助,不得与别脉弟子争强斗狠,务必勤修自身,你可清楚?”   夏小乔再次清晰回道:“清楚。”   许元卿略微有些严肃的神色立刻被微笑取代:“好了,以上都是必得交代的师门规矩。你好好坐下吧。”   夏小乔依言坐下,许元卿继续说:“你本是凡间人,于修真界一无所知,师尊交代我要细细讲给你听,只可惜我要替师尊掌理峰内庶务,我们修真界又掌故甚多,一时难以尽数,所以给你列了一张书目——小乔读过书吧?”   “读过,我五岁时由爹爹亲自开蒙教导的。”夏小乔先是挺直腰板回了这句,又有些迟疑的问,“就是不知修真界的文字与我们的一不一样?”   许元卿道:“修真界与凡人界远古时也算一脉相承,因此日常读写也以汉字为主,我叫程均给你把书送过去,你看时若有不懂的可以问我。现下我先把修炼法门说与你听。修真界有句俗语,‘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皆可证得金仙’,说的就是修真者有无数法门可入道修炼,且只要修成正果,自能成仙飞升。”   夏小乔听得入神,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许元卿,听他继续讲下去。   “我四极宫弟子以法修为主,入门修习《先天元气功》,化天地灵气为丹田真气,真气凝结后,则正式步入练气期;待修得丹田气满、贯通周身气脉,有脱胎换骨之感时,则筑基成功,这修真第一步,才算是踏得坚实。自筑基往后,又有融合、金丹、元婴等等阶段不一而足。   “除法修外,我四极宫只有承影峰是以剑修入道,剑修者,以练剑为主,剑气凝成实质之日,可化入丹田,是谓剑气入体,之后以剑气炼剑心,以剑心炼仙剑,仙剑练成人剑合一,即可挥剑划破苍穹、成仙飞升。你表弟聂桐的远祖凭虚真君如今就在闭关炼仙剑。”   这些神话故事都没讲过的神术就在身边,夏小乔自是万分好奇,“那莫师叔呢?”   “莫师叔在入下界之前已炼剑心有成,也是难得的天才了。”许元卿笑着回答完,又回归正题,“在四极宫外,另有佛修、儒修、体修等法门,与我四极宫齐名的问心寺就是佛修。法修以外的修士虽然数量不多,却往往藏龙卧虎,日后你出去历练之时,遇上这样的修士可要以礼待之。”   夏小乔从小跟着父亲学的都是仁义礼智信,这一点自然是答应的爽快。   许元卿又说:“除此之外,另有些邪魔之辈潜藏于修真界中,如妖修、魔修之类,遇上他们作恶,我辈修道之人自然要惩奸除恶,妖修还罢了,遇上魔修千万不可手软。不过这都是以后之事,待你下山历练之前,师兄再与你详说。现下师兄先传你《先天元气功》。”   当下夏小乔就由许元卿教着盘腿打坐、五心向天,依照心法口诀行功吐纳,可是没想到才开始,就遇到一个大麻烦,夏小乔不知道丹田在哪里,心法中提及的穴位经脉,她也完全不懂。   “是师兄想的不周全了。”许元卿摇头苦笑,“该当先教你认穴位的,可惜你二师姐也闭关了……”他沉吟了一瞬,对忐忑不安的夏小乔说,“这样吧,我安排我身边的侍童集翠先教你认穴,她虽是侍僮,却已有练气中期修为,这等小事不在话下。另外你读书时若有不懂之处,也尽可问她,等你记熟穴位,师兄再教你功法。”   夏小乔难免失落,却还是乖巧的答应下来,等许元卿把集翠叫进来。   集翠是个非常美貌的女子,看起来约有二十多岁,长发披于肩背,只在颈后用绿丝带打了个漂亮的结子束起,穿的衣服是和融霜等人一样的灰色道袍,灰袍宽宽大大的穿在她身上,却硬是多了些绰约风姿。   许元卿叫集翠进来先给夏小乔行了礼,然后把事情交代给集翠,叫她送夏小乔回去,先住在离云洞,等夏小乔学会了认穴位,集翠再回来。   于是夏小乔回转时,身边就又多了个侍僮,她低声跟融霜解释了一番,融霜本来有些忐忑、深怕主人身边又多一个侍僮的心就安定许多。回头再一细想,集翠可是元卿真人身边的得力之人,怎么会屈就于离云洞?   不由笑自己患得患失,忙打起精神陪着回到洞中,又与扫雾一起收拾了厅堂旁一间暗室给集翠住。   此时许元卿说的书也已经送到,集翠一句废话没有,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卷经络图,就开始给夏小乔详解各处穴道、经脉,并在讲解的同时,伸指一一在夏小乔身上点出,助她辨认。   夏小乔这才知道大师兄的用意,以及他为什么提到二师姐也闭关了,刚刚那点儿不自在被羞愧取代,并立刻全神贯注的认起了穴位。   她们这一天除了看经络图认穴位没有做别的事,到傍晚时程均还送来一个成人大小的人偶,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看着竟很像真人,上面还标注了穴位经脉。   “这是师尊特意命人赶制的。”程均最后说道。   夏小乔再三道谢,之后更用功刻苦,到晚间,还是扫雾和融霜再三催促劝说,她才肯回去睡下。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第二天吃过早饭,集翠和夏小乔复习昨日认过的穴位,她竟一丝儿错都没有的全部认了出来。   “呃,我就是,从小记性好些。”发现三个侍僮都惊异的望着自己,夏小乔忙低声解释。   集翠本来以为自己被打发到离云洞教一个凡人小孩认穴认经脉,还得陪她读书,没有几个月恐怕是回不去巽生洞的,这期间自己不能服侍真人,还要被其他侍僮抢了先,又耽误修行,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满是不情愿。   没想到这小姑娘竟有这样的好记性,集翠有心试一试她的记性到底有多好,就拿了许元卿交代夏小乔要看的第一本书《四极述略》,问:“师叔昨晚睡前是不是拿了这本书看?”   夏小乔点头,集翠又问:“看了多少?”   “看到书签夹着的那里。”   集翠翻了翻,发现夏小乔已经看了三分之一,就随口发问:“四极宫开山立派祖师是谁?”   “颜素上仙,原名王歆。”   “颜素上仙四大弟子,也就是后来的四大峰主都是谁?”   “大弟子、青华峰峰主郑永擎,二弟子、承影峰峰主程永苍,三弟子、紫霞峰峰主任永驰,四弟子、赤泽峰峰主崔永星。”   三个侍僮全都震惊当场,要不是知道这小姑娘昨天才刚到修真界,几乎都要以为她早对四极宫故事烂熟于心。   集翠不信邪,又问:“至今为止,四极宫有几人成功成仙飞升?”   “有见证的渡劫成功飞升者有八位,另还有五位在渡劫前夕失踪,但之后不久天有异象,疑似有人渡劫成功。”夏小乔如数家珍的答道。   集翠继续问:“四极宫开山立派至今多少年了?”   “三千七百四十九年。”   “修炼到渡劫期的真君有多少位?”   “包括渡劫成功的上仙,一百零三位。”   “四极宫山门开时,共有多少级台阶?”   “一千四百四十级,每十二级为一层,共一百二十层,能凭自己本事上得一百层者即可入四极宫为弟子。”   这下子集翠也问不下去了,扫雾和融霜都是又惊又喜,齐齐说道:“师叔这是有过目不忘之能啊!”   夏小乔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算吧,我爹娘说,我只是记性比旁人好些。”   这是好些?三个侍僮都只当是夏小乔自谦,却不知道夏小乔的父母都是安分守己之人,又格外疼爱夏小乔,不欲女儿为盛名所累,所以对她过目成诵的本事闭口不谈,也从来不告诉夏小乔,只对她和别人说是她记性比常人好些,且能刻苦,所以才读书快。   不过不管三个侍僮对此事有什么误会,夏小乔的学业进度是格外快了起来,不过三日,她已经把所有经脉穴位记熟,集翠报给许元卿时,他都不肯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再多嘴说一句,设定多数是作者自己瞎掰的,为故事服务~   ☆、引气入体   许元卿亲自考了夏小乔一回,小姑娘全都准确的答了上来,他也很是惊喜,当下就把心法教授给了夏小乔。   夏小乔把心法记得几乎倒背如流,经脉穴道也烂熟于心,可她按照许元卿教授的方法打坐修习,却始终感受不到周围的灵气,吐纳调息了好几天,丹田内也没有任何波动。   “不要心急。”许元卿语气温和,笑容真挚,“修真本就是一条逆天之路,其中艰难坎坷无数,最忌心浮气躁。你现在年纪还小,难以全神贯注入物我两忘之地本是寻常之事,师兄这里又人来人往的,不利你入定,这样吧,这几天你就留在自己洞府里修习心法,我尽量抽空每日去看你一次,有什么疑惑,到时你再问我。”   夏小乔只能乖乖答应回去,开始闭门修炼。第一天时,她几乎除了吃饭排泄都在打坐,到晚上睡觉前也要在床上盘腿而坐默练心法,虽然依旧没有进入大师兄所说的“物我两忘”之境,却发现在早起和临睡前的时光更能全神贯注、心神合一。   于是夏小乔就给自己排了个修习时刻表,每日早起先打坐一个时辰,然后吃早饭、看书、午睡,起来后继续看书,到下午,许元卿会派集翠来教她认写灵符,傍晚时许元卿还会亲自过来问她的功课。   吃过晚饭后,夏小乔就会回到卧房再次开始打坐修行,让人沮丧的是,每每她真的到了一种“置身茫茫宇宙、身边除了充盈灵气丝丝渗透外别无他物”的境界时,她就睡着了……。   她这么练了三天,每晚都是如此,于是小姑娘就算再羞愧,也忍不住向师兄问计了,“大师兄,其实……我这几晚……都觉着已经快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了……”   “那很好啊!”许元卿笑着称赞,“小乔如此刻苦,必定能有收获。”   夏小乔红着脸摇头:“可我每到那个时候,就……就睡着了……”   最后三个字几乎低不可闻,若非许元卿是个金丹期的修士,换个凡人恐怕都未必听得见,“这没什么,”他听完不觉莞尔,却仍温和的开解夏小乔,“许多修士入门时都是这样的。”   “大师兄也是吗?”夏小乔本来低下去的头立刻抬了起来,一双大眼睛还闪啊闪的看着许元卿。   “我倒没有。”许元卿说了这四个字,见小师妹又低下头去,就又解释,“我父母都是修士,父亲本是外八峰弟子,母亲出身世家,故而我自生下来就能化用灵气。”   这样一比,夏小乔更觉自卑了,许元卿似是知道她的心思,抬手摸了摸小师妹的头,温言细语的慰抚:“但如我出身的人,修真界万中无一,不是大师兄夸口,能让师尊收为座下大弟子,大师兄怎能没有点过人之处?”   夏小乔认识许元卿十余天,每次见面,他都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普通侍僮,从来都和颜悦色、温存可亲,如今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半点不显傲慢可厌,只有理当如此的矜持。她不由仰望大师兄英俊的面孔,由衷崇敬起来。   “所以小乔真的不必妄自菲薄,凭虚真君初到修真界时也不过就是个凡人剑客,半点不知修炼的法门,你看他现在的修为,才两百多岁,已能叱咤修真界。只要勤学苦练,总能有所进益。”许元卿最后说道。   得了这番鼓励,夏小乔修炼更加刻苦,虽然晚间依旧是练着练着就睡了过去,但早上醒来却每每觉着更神清气爽,身体也越来越轻捷,如是练了半个月,她终于第一次清醒着到达了物我两忘境界。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是闭着眼的,但是却能看到四周幽光浮动,她像是与幽光一起漂着,又像是仍旧坐在床榻上,她极缓慢极缓慢的呼吸吐纳,幽光就在她吸气时被吸入肺腑,进而散入经脉,被气息带着奔流入气海。   夏小乔感到丹田渐渐热起来,心里不由一喜,却在几乎同时就从那个奇妙的境界里醒了过来,两眼睁开,她不由懊恼的抬手捶了一下床板,却立刻引来外面值夜的融霜的询问。   “师叔?”   “啊,没事儿,你睡吧。”   “师叔还在修炼?时候不早了,您也睡吧,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太晚睡。”   夏小乔闷声答:“知道了,这就睡。”她颓丧的躺倒在床上,无限留恋刚刚那美妙的感觉,却知道自己今晚是别想再进去了。   好在她每天忙碌着修习各种身为修士要会的技法,到这会儿已经疲倦至极,所以也没有颓丧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且非常自然的在觉得睡到饱足时醒来,睁眼看到圆盘计时法器,倒比往日融霜叫她起身时还要早半个时辰。   这个圆盘计时法器据说是她三师兄赵元坤造出来的,用了一个黑磁石盘做底,上面摆了一金一银两根长指针,上面等分了十二个刻度,代表十二时辰,金针每动一个刻度,时间自然是过了一个时辰,银针每动三个刻度,则表示恰好过了一刻。   据扫雾说,赵元坤在上面施了法诀,两根指针都走的精确无比。   夏小乔对那位传说总有奇思妙想的三师兄很好奇,不过据说他已经闭关好几年了,什么时候出关,谁也说不好。兴许一两年,兴许还要五六年,反正在修真界,这种闭关太常见了。   想到这里,夏小乔盘腿坐好,开始呼吸吐纳,希望自己能再次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小姑娘专心致志运行心法,很快就觉得丹田内似乎有些波动,并且有微弱气息随着心法运转开始向经脉流入。   夏小乔心中杂念全无,不知不觉间,似乎自己已经能看到有微弱的光点在丹田附近流转,接着她就发现自己再次看到了身周漂浮的无数幽光,那些幽光不停被她吸入,随着心法运转归入气海,渐渐连成一线,并与最初那点点微光融合在一起。   当连成一线的幽光沉入气海时,夏小乔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并惊讶的发现扫雾、融霜都守在门口,正关切的望着她。   “师叔感觉如何?”   “啊?感觉很舒服,”夏小乔伸直腿动了动,“腿都没有那么麻呢!还有,好饿啊。”   两个侍僮一起笑出来,扫雾上前说:“师叔这次行功可是大有收获?”   夏小乔重重点头:“嗯,我终于看到灵气啦!”   融霜笑道:“真是可喜可贺,不枉师叔一番辛苦修炼。饭食奴婢早已取回来了,师叔快去用吧!”   “现在什么时辰了?”夏小乔有点糊涂,侧头看了一眼圆盘后,惊讶的说,“都这个时候啦!难怪我这么饿!”从她起来运功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还多!   “是啊!可见师叔今早行功顺利,连时辰都忘了。”扫雾笑吟吟的服侍夏小乔穿外衣,又帮她梳好头,给她擦净了手脸,殷勤备至的伺候她出去吃饭。   融霜从不和扫雾争,她先出去把仍温热的饭菜摆好,又给夏小乔倒了一杯她爱喝的七星莓汁。七星莓是修真界特有的一种野生果子,这果子虽然口味酸甜多汁、果肉丰富,却没什么灵气灵力,因此修士们不大留意,倒是灵鸟长腿鹄最爱吃。   紫霞峰上就有一片七星莓树,低阶弟子和侍僮喜欢把果子采回来制成果汁喝,既解渴,又省了那一颗一颗吃的时间。   夏小乔喝过一次七星莓汁后,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融霜记在心里,七星莓汁就成了离云洞常备之物。她还曾拿了几个七星莓果给夏小乔看,那果子比夏小乔在家吃过的葡萄大一圈,外皮是紫红色的,吃起来味道也不错,就是果皮微涩、还有籽,倒不如喝果汁更爽口。   于是夏小乔坐下后就先喝了一口七星莓汁,顿觉胃口大开,接着挟了一块青菜饼吃。   青菜饼色泽金黄,切成均匀的一口可以吃下的小块装在青瓷碟子中,看起来好看不说,吃起来更是外酥里嫩、口齿留香。据融霜说,这青菜饼是用长腿鹄的蛋和在面里,又撒了切碎的水灵灵的小青菜,最后用灵谷油煎制成的。   除了青菜饼,今天食案上还摆了清拌的笋尖、山菌兔肉羹、水煮同心菜和清蒸涧鱼。   同心菜是修真界特有的一种野菜,通常是两根长茎长在同一个心形蜷缩叶片上,煮熟以后很有嚼劲,且自带咸味,这东西口感一般,夏小乔并不很喜欢吃,但是融霜说,这是大师兄交代她每日必吃的东西,对她长身体有好处,于是夏小乔每次都乖乖吃掉一小碟。   倒是涧鱼的味道要好许多。涧鱼是一种生长在紫霞峰深涧中的鱼,形状很是凶恶,还长着尖尖长长的獠牙,喜欢吃其他鱼类和不小心落到深涧里的小动物。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这种鱼的肉质才会比较特别,不像一般鱼肉的鲜嫩、入口即化,反而结实弹牙,很有嚼劲,当然味道倒还是鲜美的。   而且涧鱼的鱼肉是一种有利修行的食物,日常食用能让人更耳聪目明,所以也在夏小乔的每日必吃食谱之中。   饭后夏小乔如常看书、练习书写灵符、午睡,等吃过午饭,陪读的集翠就上了门。   ☆、讲古   集翠听说夏小乔运功终于有了进展,像是见得多了,并不似融霜扫雾一般惊喜,只简单恭喜夏小乔一句,就进正题,要看夏小乔今日练习写的灵符。   夏小乔在凡间时,因聂家有信道的习惯,曾经见过道士给聂桐的护身符,是用丹砂写在黄纸上的。修真界的灵符却又不同,灵符发挥效用的关键在法力,是以用什么写、写在什么介质上都无关紧要。夏小乔平时练习一般都在平常所用的白纸上书写,墨用的是峰内自制的紫芨墨。   紫芨是紫霞峰特有的一种野草,外观无甚出奇,汁液呈紫色,有特殊香气,且颜色一旦染到手上身上就很难被洗净,因此峰内弟子常萃取紫芨汁液染布、制墨、做花笺。   掺了紫芨汁液的墨,气味馨香,写出来的灵符透着紫色光泽,更能一眼看出哪里写的不连贯。   集翠检查过夏小乔昨天的课业,又指出几张写的不好的,重新教夏小乔写了一遍,等她都写对了,才笑着说:“师叔果真聪颖过人,元坤真人当初随元卿真人习练灵符,足足用了半年才全部学会,您这才用了多久,就学了一半了。”   “三师兄也是跟大师兄学艺的吗?”夏小乔好奇问道。   “是。不过元坤真人最不耐修习符箓,他总是记不住怎么一笔写下来,每次写的灵符都乱七八糟,元卿真人叫他写个除尘符清一清洞府,结果元坤真人写了张聚沙符扔出去,顿时就把整个洞府都塞满了。”   夏小乔和两个侍僮一起嘻嘻哈哈笑出来,“三师兄这么有趣呀!”   “这种事情可多了,等元坤真人出关,师叔总有亲眼见着的时候。元坤真人那座洞府,水淹火烧,一样都没少过,要不是身为紫霞峰入室弟子不会符术太过丢人,估计元坤真人早就放弃学符箓了。”集翠笑吟吟说道。   讲完赵元坤的趣事,集翠跟夏小乔各自喝了一杯七星莓汁,开始温习她昨天看过的书。   根据许元卿给夏小乔的书目,她入门后看书的顺序从《四极述略》开始,先了解本门历史,然后读《修真界大事记》、《修真世家兴衰更替与传承》、《四方全览》了解整个修真界,现在夏小乔已经看完了《四极述略》和《修真界大事记》,集翠正照着后者记载给她具体讲解那些震动修真界的大事。   “修真界自有记载之日起,就是以法修修士为主,早年间处于领袖地位的宗门——就是这里提到的北冥山翼宿派也是法修大宗,翼宿派鼎盛时期,门下弟子有十万人众,挂在外门的弟子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入世为官做宰者。这些人仗势欺人、为非作歹,造下无数业障,翼宿派却睁只眼闭只眼不严加约束,终于招致灭门之祸。”   集翠指着大事记中写着“九月初八,翼宿派长老墨无花分神大典,魔尊曲文轩带领四大护法闯入北冥山,毁神迹池、烧神龙宫,杀翼宿派掌门封无穷、长老墨无花、曲无商及到场宾客,翼宿派覆灭”的一条记录给夏小乔讲古。   “据传曲文轩本是凡人,他父祖皆为极东之国高官,后被翼宿派弟子陷害致死,连妇孺也未能幸免。曲文轩落入深海,被当时的魔尊所救,从此入魔道修行,四百年后,成为魔尊的他带人回来灭了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当时修真界震动,如丧家之犬的翼宿派弟子四处活动,希望能激起修士们同仇敌忾之心,团结起来向魔修报仇。   “可是翼宿派从前行事太过霸道,抢夺资质好的弟子、欺压其他小宗小门派不说,对佛修、儒修等其余法门修士也多方打压,认定他们不是正道,是以当时翼宿派土崩瓦解,额手称庆的修士不在少数。也因翼宿派此等作为,使得其他各宗各派仅能自保,并无一人能挺身而出、与曲文轩一战,因此修真界修士只能眼睁睁看着魔修肆虐。”   夏小乔托腮听集翠侃侃而谈,等她说完这一段喝水,就满是钦佩的说:“集翠姐姐真厉害,这么多事情都记得清楚。”   集翠微微一笑:“哪里及得上师叔过目不忘?奴婢不过是听元卿真人讲得多了,才记住的。是以翼宿派的覆灭同时意味着整个修真界走入低谷,能人前辈大多陨落,北冥山灵脉被毁,无数前辈上仙留下的传承从此不复得见,直到颜素上仙横空出世——就是后面这一条,道魔决战。”   她显然对这一段事迹非常熟悉,又因涉及到本门祖师,讲起来格外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颜素上仙法、剑双修,为人又公允侠义,那些年从魔修手下不知救出多少正道修士。上仙心胸又格外宽广,对其余法门修士一视同仁,常常与他们互通有无、比试证道,结交下无数道友。魔修自是不肯甘休,故意选在上仙造访问心寺时下战书,并放下豪言,要连‘包庇’上仙的问心寺一同剿灭。   “问心寺是修真界佛修圣地,寺内佛修僧众平素少在外界行走,几乎与世无争,颜素上仙深感自己连累了问心寺,就提出与曲文轩在东海之滨决战,免万年神寺遭损。曲文轩为人高傲,听说有个后辈竟敢点名向他邀战,当时轻蔑的说‘就先杀你喂我的坐骑’。   “却不料到决战当日,颜素上仙第一招就以剑气激起数十丈高巨浪,巨浪化形巨龙,将曲文轩那头火麒麟坐骑直接卷进了深海……啊呀,我一讲起这个来就停不住,这样讲法只怕要说个一天一夜了。”   集翠惊觉自己越说越远,摇头笑着扯回话头来,“总之,颜素上仙与曲文轩大战了整整一天,始终未分胜负,东海之水却被法力激荡的倾覆而下,几乎要淹掉整个极东之国。颜素上仙停手罢战,对曲文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魔双方终于停战和谈。之后颜素上仙手创四极宫,与重新入世的问心寺一同提携各门各派,使我正道各法门都发扬光大,此涨彼消之下,才有道魔两界这几千年的平静局面”   夏小乔听得如痴如醉,对颜素上仙更是崇敬到五体投地,“祖师真是神仙人物,可惜不能亲眼见到祖师风采……”   “等师叔筑基后,正式在太乙殿行拜师之礼,自然就能见到颜素上仙的画像了。”集翠笑道。   这段讲完,集翠又把后面几件大事大略讲过,许元卿就来了。   夏小乔自己说了早上的运功进展,许元卿听了也很高兴,伸手握住夏小乔的手,夏小乔只觉一阵暖流从手部经脉涌入丹田,整个人顿时暖暖的很舒服,许元卿却很快就松开了手。   “不错,只要能引灵气入体,就有真气凝结、贯通经脉之日。不过这只是漫漫修真长路上的第一小步,小乔以后还是要刻苦修炼才行。”许元卿笑微微的叮嘱。   夏小乔知道自己刚入门,丝毫不敢懈怠,就乖乖答道:“师兄教诲,小乔记住了。”   她这般乖巧,许元卿更加高兴,手一翻拿出两颗桃子,“喏,这是师兄奖励你勤奋练功的。”   那桃子分外眼熟,夏小乔道过谢接过来,惊奇的问:“外面桃林的桃子不是都落了吗?师兄这是哪里来的桃子?”   “师兄私藏的,小乔不要说出去啊!”许元卿弯腰冲夏小乔眨眨眼,手一翻又凭空出现一支开得正艳的桃花,还说,“小乔来得晚,没赶上桃花开,这一支送你插瓶。”   夏小乔又惊又喜的接过来,集翠却忍不住说:“真人真是的,您要什么没有?偏偏喜欢自己藏这些,没听说谁家真人青囊里还装着鲜花果子的。”   许元卿很好脾气的回道:“你不懂,自己藏的才有趣味。而且这时候拿出来奖励小师妹,不是正用得着?”   他说着对夏小乔顽皮一笑,夏小乔也不禁跟着笑出来,往日面对这位待人和气的授业大师兄,她总是崇敬尊重为先,这一番见他竟有这样一面,不觉多了许多亲近之意。   许元卿又给夏小乔指点了一下运功法诀就带着集翠离去。夏小乔深受鼓舞,从此每日早晚刻苦练功之外,还很快就把灵符的基本用法全部学完,之后的八宫六十四卦、五行相生相克与法阵的基本变化,就都不是集翠能教她的了,夏小乔又开始每天往巽生洞去上课。   许元卿见她天资聪颖,不但学得快,还能举一反三,就一块把四象二十八宿也都教给了她。   这修真界似乎有学不完的新本事,小姑娘每天全情投入在各种闻所未闻却充满趣味的课业里,不知不觉就在世外仙境一般的紫霞峰过了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确实会有一些日常,花心思设定各种细节,就是希望能带着大家一起走进这个奇幻世界~   ☆、沮丧   朝阳爬上树巅,将万丈光芒一股脑播撒出去,很快就驱散了山间朦胧雾气。乾辰洞前,许元卿、林元静和夏小乔师兄妹三人并排而立,程均则落后一步站着,共同等待师尊(师祖)紫霞峰峰主慕白羽出关。   夏小乔不知别人怎样,她自己是很有些忐忑的。入门三年,她由大师兄悉心教导,住最好的洞府、食用最有利修炼的食物,却在功法上始终进展缓慢,到现在吸收到气海的灵气也不足以凝成一线在经脉中运行一个周天,修真者的入门境界练气期,对她来说,竟好似渡劫一般遥远。   也不知师尊出关之后,听说自己没什么进益,会不会生气。   夏小乔上一次见师尊慕白羽还是在两年前,那次慕白羽匆匆出关,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他根本没顾得上夏小乔,跟许元卿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足足过了两个月才回来。   回来后,慕白羽又一直闭关,直到今日一早,许元卿派程均去叫夏小乔过来候着,她才知道师尊今日要出关。   在紫霞峰生活了三年,夏小乔已经知道像自己这样修炼三年还没入门的,在四极宫基本就属于资质最差的了。最近连扫雾都露出几分失望来,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抢着上前来服侍,倒是融霜一直没什么变化,劝她不要心急,说厚积薄发的修真者也多的是。   夏小乔默默在心里叹气,希望师尊不会对自己太失望。   刚想到这,眼前的乾辰洞就有了动静,洞府大门忽然打开,一个白衣少年跨步出来,向着他们抱拳行礼:“师尊,二师叔,四师叔,师祖已经出关。”   许元卿点点头,带着两个师妹和徒弟们往里走,夏小乔则好奇的偷偷打量两眼那个少年。   当初她初入门就听扫雾说过,师尊曾做主让一个天才少年拜在了大师兄门下,之后也一直由师尊亲自教导,她从来没有见过。眼下这白衣少年从乾辰洞出来,又称呼大师兄为师尊,显然就是那位姓辛的弟子了。   恰好他们几人进去时,白衣少年就跟在夏小乔身后,她偷偷瞟了几眼,很快就与那白衣弟子对上了眼,并惊奇的发现他竟然生了一双异色瞳孔!   啊,是了,扫雾曾说过他天生阴阳眼,夏小乔知道自己惊讶的神色一定落入了这名师侄的眼中,就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脑子里却还一直不停回想少年那一黑一银两只眼珠,直到前面师兄师姐站定,她才回过神。   几人一起行礼拜见师尊——修真界礼仪不似凡间繁琐,若无大事,见师尊不论男女都只需抱拳在胸口微微欠身即可,夏小乔从小学的万福礼在这里是从来不用的。   “好了,都坐吧。”坐在上首宝座中的慕白羽仍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头发也如常披散着,“元坤还没有出关?”   许元卿答道:“不曾。弟子前两日还去他洞府门口转了转,没见有什么异常,想来他也快出关了。”   慕白羽微微颔首:“嗯,正好,阿燃已成功筑基,赶得上今年的入门典礼,若是元坤也能出关,那就再好不过了。”   许元卿早就看出大徒弟的境界提升,闻言微笑道:“多赖师尊悉心栽培他。”   夏小乔这才听明白师尊说的已经筑基的“阿燃”就是刚刚迎接他们的少年,她不由更加沮丧,再次偷看一眼立在许元卿身后的阴阳眼少年,越发惴惴不安。   慕白羽随后问了许元卿几句峰内日常事务,包括几位与慕白羽同辈、散居紫霞峰各处的真君们的近况,最后才问许元卿自己的修炼情形。   “你结金丹也有些日子了,进益不甚如人意,恐怕是琐事太多牵累的,等这一次入门典礼办完,你也出去历练历练,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许元卿谢过师尊,慕白羽就转而问起林元静的近况。   林元静前两年也时常闭关,最近一年因为正在修习一门阵法,便常在西面一处山谷出没,据说伤了不少飞禽走兽,夏小乔前两天“带着”弟子们去挖灵药还差点闯进去。   “……有几处变化正要向师尊求教,弟子参详许久也不得要领。”   许元卿从旁插话:“弟子惭愧,法阵一道不如师妹精深,虽去瞧了,却一直没帮上什么忙。”   慕白羽道:“这等事你就不要揽在身上了,你们师兄妹各有所长,法阵一道你是不如她,但符箓一道,我紫霞峰、不、四极宫年轻一代弟子中,又有谁及得上你?何况你修为精深,元字辈里,除了元和师侄,谁能与你相提并论?”   原来大师兄这么厉害呀!夏小乔悄悄感叹,又见师尊说完这番话,大师兄只似带愧意的笑了笑,便更加佩服大师兄的宠辱不惊。   “元静不用急,等我得空,再与你一起参详阵法。”慕白羽说完这话,目光终于转向夏小乔。   当初那个梳双鬟、两颊圆润饱满、眼带怯意的小女孩如今已初初有了少女模样。长发在头顶结鬟、簪了宝石花冠,额头饱满光洁,双眼黑亮有神,肌肤胜雪、颊带红润,整个人似春日里抽条的柳枝一样,纤长了许多。   慕白羽就伸出手说:“小乔,过来我看看。”   夏小乔心说来了来了,却又不敢不听师尊的话,忙起身走到慕白羽座前,又行了一礼。   慕白羽叫她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皱眉问许元卿:“小乔还没凝结真气?”   “是。”许元卿站起身,只答了这一个字,就没有再多说。   夏小乔惴惴不安,怯怯看向师尊,只见慕白羽微蹙眉头,却又很快展眉说:“倒也不急,小乔还小呢。好了,你们先都回去,今日先这样,元卿留下。”   大家齐齐应是,许元卿回头对程均嘱咐了一句,等出了乾辰洞后,程均就赶上夏小乔说:“小师叔,师尊说,叫我们按原本的安排,带弟子们去挖灵药。”   她点点头,又问:“大家在哪等?”   “弟子叫他们去离云洞外等着。”   夏小乔就转身对师姐林元静告辞,林元静是仍要去演练法阵的,闻言点点头,淡声嘱咐:“不要再走错路了,可不是每次都运气那么好,我能及时拦住你们。”   夏小乔不好意思的低头,她最近正好背完了《灵药图鉴》,许元卿就安排她跟着去挖灵药的弟子们一同进山林去认,上次正是她第一次去。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那天大家运气也还不错,都有所收获,有的弟子还挖到了比较珍奇的灵药,临要回来之前,夏小乔突然发现一株图鉴上提及的珍稀程度二等的灵药聚还草。   聚还草是炼制聚还丹的主要材料,聚还丹则能在修士步入筑基期之后加速真气聚合,更快融合天地间灵气,起到事半功倍之效,在修真界是比较珍贵的丹药了。   第一次出去挖灵药就见到聚还草,夏小乔的运气不可谓不好,她当然想采到手里仔细观察,可是聚还草的珍奇之处就在于自带灵性,一察觉有人,立刻望风而逃,极难采摘。   夏小乔当时自是紧追不放,谁知追着追着,就差点追进了林元静正在演练的阵法之中。   “师姐放心,这次我们不去西翼。”夏小乔红着脸说。   林元静常年冰着一张脸,也不爱说话,闻言微微点头,脚步一动,飞快离去了。   夏小乔正要叫程均一起走,程均却侧身冲着她身后说:“恭喜大师兄筑基有成。”   她惊讶的回过神,发现那异瞳少年果然就立在她身后不远处,正跟程均回话:“多谢师弟。”   “那师兄忙吧。”程均显然跟这位师兄也不熟,点了点头就看向夏小乔,“师叔?”   夏小乔忙应道:“嗯,我们也该回去了,别让他们等急了。”又略带点别扭的对异瞳少年说,“恭喜你啊,辛师侄。”   少年微微躬身,回道:“多谢师叔。”然后就目送着夏小乔和程均离开。   直到转过了弯感觉不到少年的视线了,夏小乔才悄悄松口气,问程均:“辛师侄叫什么名字?”   “叫辛燃,燃眉之急的燃。不过如今大师兄已经筑基,入门大典之时,师祖和师尊定是要赐下道号了。”程均略有些羡慕的说。   夏小乔常去巽生洞,和程均很熟,就安慰他说:“我听大师兄说你也很勤奋,进益很快,不要着急,很快你就也可以练气圆满而筑基了。”   “多谢师叔吉言。”程均倒也没有太在意,反而笑眯眯的说,“其实弟子知道自己与大师兄资质相差甚远,大师兄三五年达到的成就,弟子可能至少得十年八年,没法子,只能以勤补拙了。”   “你这也叫拙,那我叫什么了?”夏小乔叹气,“好歹你也入门了,我却还在门外看着呢。”她是真的忧愁,师尊虽然什么都没说,她却觉得师尊一定极为失望。   程均忙说:“师叔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师尊常说,像师叔这样聪慧的,他可有几十年没见过了,难得师叔品性又好,肯勤奋刻苦,来日必定能有所成就。师祖留师尊说话,想必也会细问师叔的情形,到时必定有所安排。”   听说大师兄这样夸她,夏小乔心里的沮丧便消了不少,又觉得程均的话有道理,师尊既然收了自己入门,就一定不会不管的,便给自己鼓劲说:“你说得对,我应当加倍刻苦不辜负师尊和大师兄的期望才好。”   小孩子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夏小乔脚步轻快起来,与程均回到离云洞前,点好了人数,就一起出发去紫霞峰东翼采灵药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喜欢就好,看文愉快~   ☆、挖灵药   这一次与夏小乔和程均一同去挖灵药的弟子共计十名,都是和程均一辈的,年纪有大有小,大的已经三十多,小的和程均差不多,十几岁,不过也比夏小乔大。   十名弟子,六男四女,其中有两个男弟子上次就与夏小乔一同去挖过灵药,而且貌似运气不错,收获不小。于是这次集合出发之后,就一直跟在她左右奉承。   夏小乔平日里常接触的人只有巽生洞的弟子,跟其他弟子都不熟,应付的颇有些吃力,后来程均看不过去,走上前解围,打发了那两个男弟子去前面探路。   “师叔累了吧?”看着那两个弟子走了,程均笑问。   夏小乔鼓着两腮呼出一口气,悄声说:“其实我都不大记得他们的名字。”   程均就介绍说:“那个高个儿穿深蓝服色的是刘鹏师兄,半山腰柏下洞元唯真人的弟子,矮一点穿赭黄袍子的是秦敏师兄,北峰头照影洞元临真人的弟子。”   他说的这两位都是紫霞峰原来那些脉系传下来的弟子,夏小乔这三年跟着大师兄读书学艺,也听他讲了些紫霞峰历代传承情况。   据说在师尊之前的两任峰主,都是观气运、推衍天机的天才,可也因一心穷究天意,导致功法修为荒废,上一任峰主甚至没能结成元婴即因耗费心血而陨落。   当时紫霞峰群龙无首,几位修为高的真君都一心修炼,无意插手峰内上下琐碎事务,有心争峰主的,却又各方面资历不够,最后还是时任四极宫宫主的渡虚老祖做主,让自己的关门弟子慕白羽接掌了紫霞峰。   慕白羽执掌紫霞峰近百年,不是没人质疑他名不正言不顺,但慕白羽偏生就下功夫钻研了紫霞峰几样看家本事,并且每一样都胜过了同辈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于是理所当然的,现在紫霞峰内最繁盛最风光的就是他门下这一系。   像夏小乔这样的到现在都没有入门的小姑娘,按辈分享受的一应供奉已经比程均提到的那两位同辈真人要好得多,往下的再传弟子们就更不用想了。   这些弟子或多或少有些特长天分,被收入门中后,却没有夏小乔这样的好机遇让大师兄手把手教导,而是多凭个人修行,谁修到了筑基,才真正成为师尊的亲传弟子,能够由师尊教导着更进一步,享受门内给予的更多支持。   但要凭自己修到筑基,却又并不是那么容易。门内按份例发放的灵石、丹药根本不够用,这些弟子们就只能结伴出去抓些低阶灵兽、挖一些灵药拿去赤泽峰换丹药,或者自己下山时去集市上卖掉换灵石。   他们的窘境,夏小乔早就听说过,不过许元卿对此的态度很冷淡。因为他觉得归根到底是那些收徒的真人不负责任,收徒不过是为了多些人使唤,并且借用一下他们的专长,却不肯花心思教导,到了还是要许元卿这管实事的操心。   据说半山腰有位真人收了二十多个徒弟,到现在只有两人筑基成功,许元卿就说:“要不是师尊来掌理紫霞峰,照他们这般折腾法,紫霞峰早就没落到四大主峰之末、被外八峰赶上了!”   一想起这些,夏小乔再同情这些弟子,也不想多管闲事了,反正大师兄说过,不要被他们沾上。   于是之后她就交代程均替她挡着,自己落后几步,和那几个女弟子一起走了。   四个女弟子都是第一次和她这么近距离说话,都显得有些拘谨,只有一个大着胆子和夏小乔对答了几句,说她们四人都是第一次出来挖灵药,请夏小乔多指点照顾。   夏小乔比这四个女弟子矮了一截,功法也稀松,却被要求指点照顾他人,自己都有点心虚,却又不能不答应,并在到了目的地之后,也一直与这四个女弟子伴在一处。   这次的地点是程均选的,东翼一个小山谷,路好找,又不太深入荒野,没有大型灵兽猛禽出没,因此常有弟子过来挖灵药。   不过这样一来,这里的灵药自然就没有那么好找,一行人在山谷里转了大半个时辰,都没太大收获,几个女弟子更是都有些累了,干脆肩挨着肩坐下来休息。   夏小乔倒没觉得累,仍旧兴致勃勃的在几个女弟子不远处转悠,希望自己能发现一些别人没发现的灵药,哪怕是最常见的也好,她只为了辨认,无所谓珍贵不珍贵。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一手举着小铲子挡开荒草,一手拿着根树枝在草根处拨弄,仔仔细细的找灵药。找着找着,她眼前忽然一亮,在一个肥厚草叶下面发现了一株通体淡红、锯齿形叶片、中间还抽了穗的灵药樱苋草。   樱苋草叶片可用来炼制凝神定气的丹药,种子可以入药治内伤,是一种不算珍奇但很好用的灵药,夏小乔立刻挥动铲子连根把樱苋草挖起,并用草纸包好放入自己的青囊。   青囊是修真界每个修士都要随身携带的一种法宝,夏小乔第一次从许元卿手里接过那个巴掌大的小锦囊时,怎么也不肯相信这就是能让大师兄随手就变出来各种好东西的法宝。   可是那么一个小锦囊放到她手心,她按照大师兄教的咒语念过之后,锦囊竟随之缓缓融入手心,就此消失不见!   然后大师兄就给了她一袋雪花梨让她放进去,夏小乔依言动了一下心思,那袋梨果然就不见了,接着大师兄叫她再拿出来,夏小乔刚心思转动,手上顿时一重,多了一袋梨。   她当时新奇极了,试了好多东西,都能随心存取,又好奇追问许元卿为何会如此,她本以为她法力低微,是不能用青囊的。   “上次我不是叫你剪了一缕发丝么?这青囊就是用你的发丝和冰蚕丝相融后用灵力编结而成的,青囊的青字,也有取自青丝之意。是以青囊实则与你早有联结,使用时无须法力,只要心动意转即可,旁人也绝无可能抢夺你青囊中之物,除非命丧身殒,否则青囊不会现身。”   而且青囊还有一个格外的好处,那就是新鲜果子放进去,不管过了多久拿出来,都不会失水或腐烂,永远都是最初的鲜嫩模样,夏小乔受许元卿影响,青囊里放的最多的就是各类新鲜果子。   不过现在又不同了,她出来采摘灵药,以后青囊里肯定也会多出很多有用的东西,夏小乔深受鼓舞,继续往前找,很快又找到一小片樱苋草,都挖出来包好放进青囊后,她又发现了一株很常见的灵药铁灰莲。   铁灰莲长得很像夏小乔在凡间时常见的车前草,叶片形状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铁灰莲的叶片极大,只需两片并排展开,即可完全挡住夏小乔的身形,而叶片颜色也如其名一样呈铁灰色。   这种灵药用处极广,多为中和药性的辅药使用,并不值钱,据说拿出去卖基本是论斤称的。不过夏小乔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还是很感兴趣的亲自上前去挖。   这株铁灰莲生长的极为茂盛,夏小乔提着铲子去寻根部时,整个人随即被叶片掩住,再不露分毫。她先没顾得上这些,可她吭哧吭哧挖了好一会儿,还是挖不断根部,已经觉得手酸,便想回头叫人帮忙,谁知就这么随手一撩叶片,她细嫩的小手立刻被叶缘划了一道口子。   殷红鲜血随即涌了出来,还有一些沾在叶片上,随着叶片的晃动向下流去。夏小乔痛呼一声,正想干脆自己转出去,不碰叶片了,却不知为何身边陡然刮起一阵腥风,她转头去看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身后却已传来弟子们的惊呼。   发生什么事了?夏小乔快跑两步绕开铁灰莲,终于看到了外面不远处的弟子们,却见他们皆是满脸惊恐,程均脸色煞白,却仍在手里握着一根手杖冲了过来。   她下意识要回头,却在一瞬间感觉到腥风更加剧烈,同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极速向她冲来,并在夏小乔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时,就抱着她飞上半空,落在一棵树上。   “砰”一声巨响后,夏小乔原本站立的地方已变成一个焦黑的大坑,大坑之上,一只巨大黑鸟正愤怒的喷出火焰。   夏小乔吓了一跳,不待尖叫,耳边已传来一道男声:“抓紧了呆在这里。”   夏小乔下意识抓紧树干,接着感觉肩上一轻,那道黑影已经跃离大树,同时扬手打出一枚暗器,直直飞向黑鸟,黑鸟振翅飞起躲避,那暗器却滴溜溜转着紧追不放。   黑鸟干脆冲向底下惊呆了的弟子们,黑影却手一抖,一道道鞭影铺天盖地袭向黑鸟,让它无处可去,接着暗器追到,“啪”的一声炸开,将黑鸟尾巴上的毛都燎出了火苗。   黑鸟愤怒的尖唳一声,不顾鞭影直冲向黑影,并从口里喷出一大蓬火焰来。   夏小乔此时已经看清黑影是个头发蓬乱、胡子长了满脸的黑衣男子,他凭空站在半空,手中鞭子像是胡乱甩动,却把左冲右突的黑鸟打得羽毛纷纷落下,还要出言奚落:“你一个乌鸦成了精还想装凤凰?就你这两口火,都不够小爷烤只鸡吃的,再不滚,小爷连你一起烤了!”   那黑鸟似乎终于有了惧意,返身向那株铁灰莲飞去,黑衣男子看它不走,一时好奇追了上去,谁知黑鸟落地不过须臾,又随即振翅飞起、不再盘桓,直接往高处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是会写的很长的,但非要问我具体多长,那也很难讲   大纲只是一条线,写的过程中肯定会有新想法出来,所以也保证不了什么   只能保证尽量写的有趣,当然前提是不能玩单机,你萌要一直陪着我和小乔呀!   ☆、三师兄   黑衣男子徐徐落地,手一挥,铁灰莲挺立的叶片立刻四散倒下,接着他弯腰低头,“咦”了一声后,从土中扒拉出一枚西瓜大小的长着斑纹的蛋来。   “三师叔!您出关了!”程均回过神,第一个冲过去,“幸亏您来得及时!”   三师兄?这个不修边幅看不出年纪的人是三师兄赵元坤?犹自坐在树上的夏小乔惊讶万分。   “是程均啊,我刚出来,正想放放风呢,就闻见这里味道不对,哎,那小丫头还在树上呢!”赵元坤把硕大的蛋往程均手里一塞,自己飞身而起到了树干上,伸手拎起夏小乔的领子就把她拎了下来。   程均小心翼翼捧着蛋给两人介绍:“三师叔还不知道吧,师祖新收了四师叔做弟子,四师叔,这位就是三师叔元坤真人。”   夏小乔忙行了一礼,说:“多谢三师兄救命之恩。”   赵元坤非常惊讶:“师尊又收徒了?”说着把挡在眼前的蓬乱头发撩起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夏小乔,“还是个这么小一点儿的小丫头?奇怪。”   夏小乔很想问问哪里奇怪,碍于初次见面,不好开口,只能忍着。   其余弟子此时也都纷纷上前来见礼,赵元坤摆摆手:“好了好了,你们在这做什么?怎么惹了这只正孵卵的大鸭子?”   在场诸人的脸上都一起浮现出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只有夏小乔天真的纠正:“三师兄,那不是鸭子吧?我刚学过《修真界禽兽图录》,那好像是一只炎鸱……”   孰料立刻引来一通教训:“知道是炎鸱还不快跑?傻呆呆站在那,想给它填肚子啊?”赵元坤的手指都快戳到夏小乔额头上了,“别说你一个刚入门的小丫头,换两个筑基期的弟子在这里,也不过是给它加餐的,知不知道?”   “我只是没看见它……”夏小乔缩着脖子解释。   赵元坤还要再说,程均立刻上前解围,把那颗蛋送上前,问:“三师叔,这颗蛋?”   “给她给她。”赵元坤冲着夏小乔摆手,“血都滴进去被里面的雏鸟吃了,还不趁机让它认个主?不然你们以为那大黑鸭子为什么这么生气?不过这玩意儿虽然长得丑,打起架来还蛮管用的,飞的也快。”   他说话语速极快,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拉着夏小乔那只受伤的手按在了蛋上,并且随手拿一把小刀在她已经止血的伤口上割了一刀,鲜血顿时再次涌出,在那颗硕大而其貌不扬的蛋上流成一道血线。   夏小乔忍着痛没出声,眉毛却已经皱在了一起,眼见着蛋壳上的血迹像被蛋壳吸收了一样渐渐消失,又不由惊诧。   “好了,每隔一个月放点血喂它,等它出壳后,你想怎么折腾它都行,收起来吧。”赵元坤松开手,随意在脏兮兮的黑袍上擦了擦,就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夏小乔忙依言把蛋收到青囊里,程均手一空出,立刻拿出伤药给她,叫女弟子来帮忙给夏小乔处理伤口,并说道:“要不今天先回去吧?这里灵药长得不好。”   大伙都无异议,程均就在交代了一声后,快步去追赵元坤,夏小乔草草包好手掌,跟在后面,远远听见程均在大声说:“三师叔,师祖今日出关还问起你,你要不要……”   “不急不急,我先去洗个澡收拾一下,你先跟你师父说一声。”这一句话说完,赵元坤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位三师兄,还真是,特立独行。夏小乔默默想道。   一行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路上难免都垂头丧气,夏小乔觉得是自己牵累了大家,就有些不好意思,忙把自己挖到的灵药拿出来分给几个女弟子。   程均就劝她:“这也不是师叔的过错,谁知道那只炎鸱怎么傻乎乎的选了那样一个地方孵蛋?幸好三师叔及时出现,不然小师叔你有个什么损伤,弟子都不知怎么跟师尊交代。”   其余弟子也都说只是这次运气不好,怪不得谁,正纷纷说着,前面开路的男弟子秦敏忽然惊喜的叫道:“夏师叔、程师兄,快来看!这里有好多灵药!”   程均忙快步上前,见秦敏和刘鹏两个在前方一个岔路里面发现了许多灵药,忙招呼大家去挖,又问他们怎么找到的。   “呃,其实,”刘鹏挠挠头,“其实我们回来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走错了路,想从这个岔路口岔回去……”   程均抬头四顾,这才发现走的不是来时的路,他不由失笑:“好吧,也算是因祸得福,快去采药吧!”   弟子们都忙着去采药,夏小乔手受了伤,不能动,就跟在弟子们身后辨认草药,程均则为防万一,四处走动巡视,免得弟子们遇到危险。   大半个时辰过后,这一片灵药能采的都采挖完毕,大家兴高采烈往回走,秦敏就喳喳呼呼说:“其实咱们出来挖灵药,空手而归都是寻常事,但弟子这两次同夏师叔出来,却都运气极好,上次还有位师姐采到了瑞草呢!”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夏小乔都没在意,只悄悄问程均:“三师兄一贯是这个样子吗?他今天说我奇怪,我哪里奇怪了?”   “这个……,弟子也不知。三师叔倒是一向我行我素,他有时候说话,弟子是听不大懂的。不过三师叔为人甚好,平素从无架子,只要有难处被他遇上,他总是肯伸手管一管。”   程均说完,看夏小乔似乎还有些在意似的,就又说道:“其实三师叔特别直爽,有些话不过是随口说的,小师叔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夏小乔也不好意思再让一个晚辈不停开解自己,就笑着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我可真没想到三师兄是这个样子,师尊师姐闭关出来,模样都一如往常,也没一个像是,像是三师兄这般……”   说到这个,程均也忍不住笑:“是啊!三师叔就是符术法诀稀松平常,总是记不住怎么用,他又不喜欢有人服侍,整个坎明洞只住了他一人,所以他每次闭关出来后,都是这副样子。”   夏小乔想起集翠说过的话,想象一下万一三师叔想使个自清诀,用错成注水符,把自己弄成落汤鸡也挺可笑的,禁不住笑出了声。   于是程均就这么一路说着赵元坤的轶事,把夏小乔送回了离云洞,其余弟子则多在半途就与他们分手,各回各家了。   “程师侄你快回去吧,说不准大师兄要找你呢!”夏小乔到了洞府门口就催程均回去,程均应了刚要走,就觉身后突来一阵清风,接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已经立在了身后。   “师尊,三师叔。”程均立刻对着两个人影行礼。   夏小乔此时也看清了来人,许元卿穿着早上那件象牙白织鹤影长袍,另一边则是个头发整齐绾起、样貌俊朗的青年,一身如墨长袍上毫无纹饰,要不是脸颊上胡茬青色痕迹明显,夏小乔还真难想象这就是刚才那个野人般的赵元坤。   她刚开口叫了一声:“大师兄……”许元卿就已经快步走上前拉过她受伤的手低头检视,“怎样?伤的要不要紧?”   没等夏小乔回答,赵元坤就从后面吊儿郎当的说:“大师兄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不过是皮外伤,能怎么样?程均肯定给她上过药了,保准明天早上起来,一丝儿伤痕都看不出。”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许元卿立刻冷了脸回头斥责:“有你这样做师兄的吗?即算是要让那炎鸱蛋认主,也不用拿着刀在她伤口上再割一刀,起个主从契不就行了?”   赵元坤不自在的侧转身:“我这不是头一遭做师兄么?再说我要是记得那什么契怎么用的,还至于给她放血吗?”   夏小乔:“……”感觉好像莫名被坑了呢?!   “你就不学无术吧!”许元卿没好气的说完,转过头面对夏小乔时又立刻恢复了平日的温和,“走,进去师兄给你看看伤。”   夏小乔忙请两位师兄进去,又叫扫雾融霜上茶招待客人。   许元卿不叫她忙,按着她坐下,自己动手打开包扎着伤口的绷带,刚要仔细查看,一只通体乌黑、金瞳竖耳的小猫突然无声无息跳到了夏小乔膝上,并伸出舌头想去舔她的伤口。   许元卿立即伸手揪住小猫颈部皮毛把它丢了出去,接着手一动,拿出一个玉质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些带着薄荷香气的液体来清洗夏小乔的伤口。   黑猫轻巧落地,发出一声恼怒的“喵喵”声,夏小乔忙说:“小黛不许闹!”   闲着的赵元坤看黑猫有趣,袖子一挥就把黑猫抄到了手里,并用力在猫身上揉搓了几下,说:“这是哪里来的小猫?紫霞峰还有这等没灵性的畜生?”   小猫挣扎着不停“喵喵”叫,扫雾就上前解释说:“这是师叔自己捡回来的,听说是山脚大榕洞一个弟子养的灵宠生的,可猫儿却无灵性,所以那弟子就把猫扔了。”   “唔,它叫什么?小呆?”   夏小乔看小黛金色眼珠一直盯着自己,似乎希望自己去救它,就出声说:“是小黛,黛螺的黛,三师兄你放它去玩吧。”   许元卿这里给夏小乔清洗干净了伤口,重新上药包好,并摇头说:“那么大人了,还是招猫逗狗的。”   赵元坤这次松手放了小黛走,他自己却闲不住,起身在厅中转了一圈,就把目光定在了顶部的星宿图上,“师兄你最近观星了吗?”   “这是每日功课,怎会不做?”   “唔,那你应该也看出异常了吧?”   异常?夏小乔疑惑的望向许元卿,很想知道最近星象有什么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完有点晚,没放存稿箱   上午给兔子收拾笼子,被熏晕了,所以就晚了20分钟o(╯□╰)o   ☆、挫折   许元卿包扎好就放开手,在扫雾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洗手,对赵元坤说:“我已经跟师尊禀明此事,师尊说会留意。”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夏小乔,“小乔今日就好好休息吧,只别忘了晚间行功,明日如何,我再叫程均来传话。”   “大师兄……”夏小乔还是忍不住好奇,她跟许元卿又熟悉亲近,就问出了口,“近日星象有何异常么?怎么我没看出来?”   赵元坤立刻笑了一声:“你这小丫头,要是连你都能看出来,那这普天下的修士就都能看出来了。”   夏小乔羞愧低头,许元卿立刻说:“元坤!不许欺负小师妹!”又和声安抚夏小乔,“你才入门,看不出也是寻常,这事本也与我们四极宫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师尊自会想法应对。”   这话初听没什么,细一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既然与四极宫无关,为何师尊还要想法应对?夏小乔有心追问,却也知道大师兄这样说了,就不会再跟她讲详情,只能点点头,不再问了。   “我和你三师兄还要去见师尊,你自己好好休息吧。”许元卿看夏小乔乖巧,就笑了笑,习惯性的伸手摸她的头,“今天没吓着吧?”   夏小乔摇头:“其实最开始我都没看见那炎鸱鸟,三师兄把我带到树上后才看见的。”   许元卿一笑:“那就好,那蛋就先放着,隔半月用针刺手指,放十几滴血涂上去就行。”交代完这句,他就叫赵元坤走。   赵元坤应了一声,看着许元卿先往外走了,他才神情别扭的走到夏小乔面前,把手往夏小乔跟前一伸,接着一个挂着红绳的黑色玉哨就在夏小乔眼前飘来荡去。   “呐,别说师兄不爱护师妹呀,这是师兄给你的见面礼,外面遇上危险了,吹一声。”   夏小乔好奇的接过来,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问:“吹一声,三师兄就能听到吗?”   赵元坤哼道:“听不到,但能把禽兽吓跑,不信你吹!”   夏小乔狐疑的把玉哨放到嘴边吹了一下,没声,她眼睛瞪得更大了,秀气的眉毛皱起:“三师兄是不是又在逗我?”   看着小姑娘撅起了嘴,赵元坤立刻哈哈大笑:“猜对了!小丫头挺聪明嘛,现在再吹。”   夏小乔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露出点恼意来,“我不吹了!”   “哈哈哈,还生气了,来吧,吹吧,这次师兄不逗你了。”   许元卿就站在门口看着,这会儿也微笑插言:“小乔吹一下试试,他要是再骗你,师兄揍他。”   赵元坤不服气的回头说:“回头咱俩打一架试试,你打得到了,再说揍我。”   夏小乔生怕两个师兄较真,还真的动手,忙再次吹了一下哨子,这次哨子终于发出一阵极细极动听的响声。   “这是师兄我自己做的,声音传的极远,遇上急事,你就用力吹一阵长音,师兄听见了就来救你。”赵元坤满意的说完,看到夏小乔低头研究哨子,头上黑发软蓬蓬的,就也伸手上去摸了一把。   他手劲大,又揉搓了一下,松开手时,夏小乔的发髻都乱了,她无奈的抬头:“三师兄!”   赵元坤再次哈哈大笑:“原来有个师妹挺有趣的。”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许元卿无奈摇头,安抚夏小乔:“你三师兄就这脾气,人倒是极好的,谁敢欺负你,只管告诉他,他会替你出气。”   “大师兄真爱说笑,谁敢欺负我呀!”夏小乔听得笑起来。   许元卿道:“紫霞峰是没人敢欺负你,出了紫霞峰,保不准就会遇上不长眼的。好了,你休息吧,师兄先走了。”   夏小乔把他送出门外,看着他们师兄弟消失在路上,才回身进去。   小黑猫立刻跳到她面前,抬起头委屈的冲她喵喵叫,夏小乔忙蹲下去用没受伤的手在它头上摸了摸,说:“好啦,小黛,没事的,三师兄是和你玩,他就是有点没分寸,别怕。”   扫雾在旁听见,就劝道:“师叔在家说这话倒也没什么,出去还是要对元坤真人尊重些……”她还要多说,融霜已经上前来打岔,“师叔累了吧,换身衣裳去睡一会儿可好?还是先用饭食?”   夏小乔看也没看扫雾一眼,仍旧蹲着逗小黛,懒洋洋的回融霜:“暂且不想吃,我要进去歇歇。”说完就站起身往里走。   小黛也先一步蹦跳着进了内室,扫雾还有点委屈,看向融霜说:“我还不是一心为了师叔?”   融霜摇摇头,没说话,跟进去帮夏小乔宽衣,服侍她上了床,又放下纱帐,然后才悄悄退了出去。   夏小乔仰躺着发呆,其实并没什么睡意,也没觉得很累,只是这半天的经历让她感觉心里疲惫。   紧张了许久,师尊却只看了她一眼问了一句;猛禽到了身边自己却毫无所觉,若非三师兄恰好出关赶上,后果不堪设想,她自己出事还在其次,若是冲上来想救她的程均也有事,她有什么脸见大师兄?   大师兄对她越好,夏小乔越惭愧,大师兄在紫霞峰算得上日理万机,自身还要修行,今天师尊也说大师兄一直没有进益,他花了那么多功夫在自己身上,自己却毫无寸进,怎么对得起他?   还有扫雾,其实也不能怪她那样说,三师兄有本事,又是自己的师兄,自己说他没分寸,虽是玩笑话(真心话),可在她们看来,也许就是她夏小乔不识抬举呢?   说白了,她们还是觉得她不配跟大师兄三师兄相提并论吧?   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深深感到疲惫,她默默翻了个身,开始不由自主的思念起父母兄长,眼泪也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她怕外面的扫雾融霜知觉,也不敢动,就默默侧躺着流泪,连眼泪也不擦,就这么落了一枕头。   夏小乔专心的暗暗哭泣,也没察觉小黛什么时候钻进了床上,等她发觉时,黑猫儿已经趴到了她脸前,并用两只前爪搭着她的手,一双金色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喵。”   夏小乔抬手摸了摸小猫的头,小猫扭头躲开,她再伸长手去摸,小猫再躲,她就干脆把手伸到小猫下巴那里去摸,果然小猫很快就觉得舒服开始呼噜起来,还翻过了肚皮。   夏小乔破涕为笑,起身给小猫抚摸起肚皮,陪小猫玩了一会儿,她也就不想哭了,到末了怅然叹一声,也只有叫自己加倍努力而已。   她不想叫人看出来,自己进去泡了会泉水,把脸洗干净了,才穿好衣服出去吃饭。   这一日许元卿放了她假,夏小乔也没心思看书,就自己坐在内洞运行内功,却屡次想要在气海凝结真气向经脉运行都没成功。   这样一来,她出去吃晚饭时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扫雾以为夏小乔是故意摆脸色给她看,等夏小乔吃完,就一副忠仆模样凑上前解释:“师叔容禀,奴婢既有福分来服侍师叔,自然是一心为师叔着想。元坤真人虽爱玩闹,却本领高强,师叔若是能与元坤真人交好,以后自然有不尽好处……”   “扫雾!”夏小乔再好脾气,听到这里也要恼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三师兄是同门,本就该当如手足兄弟一般亲近,我也从无半点不尊敬三师兄的意思,更加不会为了要什么好处就非得去奉承三师兄!”   她平素对两个侍僮都和颜悦色、很是尊重,此刻突然疾言厉色,扫雾自然无法接受,当即就红了眼圈说:“奴婢也是一片为着师叔的心,师叔难道以为修真界也如凡间一般么?什么手足情谊,修仙修的是自身,便是师徒又怎样?谁不是为了飞升大道?”   这次连融霜也听不下去了,立刻上前拉住她斥道:“扫雾你是不是糊涂了?这都说的什么浑话?还不给师叔赔罪?”   扫雾被融霜一说,也觉得自己话说过了,忙跪下认错赔罪。   “起来吧,不必如此。”夏小乔反而冷静下来,面上一片平静,说完也不再理会两个侍僮,径自进去睡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以为夏小乔这脾气发了也就算了,却没想到第二日程均来见夏小乔,她第一句就是让程均把扫雾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双开磨死人……   现言马上要入V,规矩你们懂的,三更……,所以,明天这边要停一天,我得先把三更搞出来,大家见谅   ☆、师尊的教诲   夏小乔平常脾气极好,和扫雾融霜相处更是从来没有主人的架子,所以她既然开了口,就必然是扫雾犯了大错,程均立刻就冷了脸看向扫雾,却没想到他还没开口,扫雾先扑通跪下剖白。   “师叔息怒!程师兄容禀,奴婢真的是一心为师叔好……”   “住口!”程均板起脸来一声断喝,“这是哪里来的坏习气?谁准你插嘴了?你倒把自己看得高,什么时候轮到你为小师叔好了?出去候着!融霜也出去。”   他疑心夏小乔受了委屈,当着这两个侍僮的面不敢说,就把两人一起遣了出去,自己上前问:“师叔慢慢说,可是扫雾奴大欺主,让师叔受了委屈?”   夏小乔刚刚也被他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她怕弄巧成拙,忙说:“没有没有,我就是不喜欢她多嘴……”   她本来还想细细解释,没想到程均立刻说:“原来如此,那弟子这就打发她走,另给师叔补一个听话的来,融霜还可用吗?”   “融霜很好,其实也不必再补另一个来了。”夏小乔忙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这里也没什么事,起居和小黛有融霜在照顾足够了,人多了反而烦恼。”   程均没有勉强,转而说起自己来的目的:“师尊命弟子来传话,请师叔好好收拾一下,去乾辰洞见师祖。”   “啊?见师尊?你怎么现在才说?”夏小乔吓了一跳,“早知道就先叫你说,免得为琐事耽搁时辰。”   程均笑道:“师叔不必急,这会儿估计师尊正向师祖回话呢,您晚些去也使得。”   夏小乔听说要见师尊,哪里敢耽搁,立刻把融霜叫进来帮她更衣、重新梳头,程均则告辞出去,带了噤若寒蝉的扫雾离开。   融霜小心翼翼,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很快就给夏小乔收拾好,送了她出门。   夏小乔早已识得路途,自己到了乾辰洞前,洞外守着的侍童见她到来,立刻向里禀报,并请她进去。   进得门去,夏小乔就看见许元卿、赵元坤正站在师尊慕白羽面前听他讲着什么,在慕白羽侧面还站着异瞳少年辛燃。   “……你们能看出这些变化已十分难得,元坤更是进境非小,我这里给你留的法宝,看来是该给你了。”慕白羽说着手腕一翻,掌心突然出现一面镜子,镜子镶嵌在镂刻了繁复花枝的铜丝架子上,镜中却似有波光闪动,一晃一晃的照人眼,“这面浮幽鉴能演化星辰变化,鉴别气运消长,还可做防身之用,你拿回去自己慢慢钻研吧。”   赵元坤看着那面镜子却像是不太情愿:“师尊这是给我准备的?莫不是师姐不要,您才给我的吧?”   夏小乔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三师兄在师尊面前还敢贫嘴,她可是见到大师兄和师姐都对师尊恭恭敬敬的呢!   更没想到的是慕白羽竟也不恼,还笑骂道:“兔崽子,师尊给你好东西,你还嫌东嫌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转的什么念头,不就是嫌这浮幽鉴太花哨,不衬你元坤真人的潇洒英豪气么?一句话,要不要?”   赵元坤立刻伸手接了过来,并行礼说:“弟子谢师尊的赏!”   许元卿忍俊不禁:“你这是皮痒了,非得师尊骂你几句才舒坦。”   “我看他也是该紧一紧皮了,”慕白羽似笑非笑看了赵元坤一眼,“正好元静少个给她试阵的人,你这就去吧,我昨日跟她一同参详了几种新变化,你去试试身手。”   赵元坤哀叹一声:“师尊这不是要我的命嘛!我哪懂阵法啊?师兄教我六十四卦的时候,因为我记不住变化,差点没打断我的腿,您要罚我就直说嘛!”   慕白羽目光一凝:“还不去?”   赵元坤立刻老老实实告退,走之前路过夏小乔,还说:“小师妹,要是师兄午间还不见踪影,你可千万跟师尊求个情,不然你就再见不着我了。”   “快滚!”慕白羽立刻斥道,“别带坏了你小师妹。”   从进来起就处在惊讶中的夏小乔,到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她还以为师尊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呢!哪里想到乾辰洞里也能有如此家常的一面?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许元卿向她招手:“小乔过来。”   夏小乔忙走上前站定行礼,慕白羽微微点头:“手上的伤好了吗?”   没想到师尊也知道了这事,夏小乔更不好意思了,微微低头说:“劳师尊垂问,都好了。”   “我看看。”慕白羽伸出手,夏小乔忙把手伸出去,手上的伤口果然已经消失无踪,慕白羽拉着她的手看了几眼后松开,问,“那个炎鸱蛋呢?”   夏小乔忙从青囊中把蛋取出来送到慕白羽面前,慕白羽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只看了看,说:“好好收着吧,按时喂它点血,也别心急,没有雌鸟孵,这雏鸟要破壳,还得时候呢。”   夏小乔应了,把蛋收起来,就听慕白羽又笑微微的问她:“来紫霞峰三年了,想不想你表弟?”   “想。”夏小乔迟疑一瞬,还是说了实话,“也不知道表弟修炼的怎样了。”   其实这三年她有偷偷问过许元卿,但许元卿事务繁忙,很少往青华峰去,就算去了,也是有事,没空闲聊,或者根本没碰见也很忙的祝元和,所以她只知道聂桐在青华峰过的还不错,详情就一概不知了。   慕白羽听夏小乔老老实实答话,就满意的一笑,说:“我就知道你还惦记他呢,今日我正好要往青华峰去一趟,你和阿燃随我一同前去。”   夏小乔喜出望外,忙答应了,又听慕白羽交代了许元卿几句话,就一同往洞外去。   此时洞外平台上已经有侍僮牵着两只鹤在等,慕白羽依旧是带着夏小乔上了同一只鹤,辛燃则随后骑上另一只,慕白羽轻拍仙鹤优美的后颈,接着仙鹤就张开翅膀,陡然飞了起来。   从紫霞峰飞向青华峰,感觉又不相同。青华峰远处看着郁郁葱葱,除了那座大殿依稀可见之外,只余一片苍翠的绿意。   “听元卿说,你最近有点心急。”   夏小乔正全副心神看着这少见的震撼美景,耳边却忽然传来师尊的说话声,忙收敛心神,恭恭敬敬回道:“是弟子资质粗陋,全无进益,还累得大师兄耗费许多心神,心中羞愧……”   慕白羽接道:“我倒没看出你这孩子心事这么重。你才多大?十二岁吧,二十岁没入门的也所在都有,不提别人,你三师兄二十五才练气有成,若非在三十岁时遇见了我,他连筑基都是妄想。现今你已身在我门下,再想这些岂不是徒增烦恼?”   夏小乔诺诺称是,又好奇问道:“师尊,三师兄三十岁才入门么?”   “是的,你三师兄与旁人不同,他出身微贱,小时候受过很多苦,遇见我之前,修炼全凭他自己,你到修真界虽不久,也该听说过散修的日子有多难过吧?你再看他现在,想得到这些吗?”   夏小乔诚实的摇头,并第一次对赵元坤升起钦佩之意,“真是看不出来。”   “我收弟子,一看天资,二看心性,三看有没有缘法,后两点反而要比第一点重。除了你大师兄外,你们师兄姐妹三人,天资都算不上好,但你们都心性坚韧,与我有格外的缘法,所以我才收你们入门。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修真大道上,先陨落的往往是天资超卓的那些人,因为天资高,就意味着他从小高人一等,且路途通顺,这样的人一旦遇上挫折,最易生心魔,此后沦落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慕白羽声音淡淡,身在高空耳边都是呼啸风声的夏小乔却始终能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这是师尊特意借机教诲,忙应声:“师尊教诲,弟子记住了。”   “修真之路便是如此,既要有进取心,又不可太过执着,不能因有寸进而狂喜,也不可因胶着不前而失了心境平和。我本想着你年纪还小,让你师兄教导着慢慢修行,等大些了再和你说这些,没想到你这孩子倒如此要强,也好,早与你说明白这些,你也能比旁人多一分通透。”   夏小乔很是羞愧,除了应声,再不知道说什么。   慕白羽也没有再多说,眼看着青华峰已近在咫尺,他就拍了拍夏小乔的肩膀,说了最后一句:“放下思虑,就当师尊是带你来走亲戚。”   话音落地,仙鹤也已在平台上停了下来,夏小乔轻轻呼出一口气,定睛看时,在平台上迎候的却是祝元和,他身后站着一个半大少年,正探头探脑看过来,不是聂桐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写这篇文就是要一点点磨才能找到感觉~   今天更得太晚了,大家包涵,我争取今晚再写一章,明天就能正常按时更新了   ☆、久别重逢   聂桐长高了一些,也壮实了,双眼晶亮、神采飞扬的,穿一身宝蓝袍子,站在他师尊后面冲着夏小乔挤眉弄眼,一副恨不得立刻冲过来拉她说话的样子。   夏小乔很想笑,聂桐以前就是这样子,每次两家人见面,大人在打招呼,他就站在大人腿边挤眉弄眼的,恨不得立刻拉住她一起说话。   幸好慕白羽和祝元和很快就寒暄完毕,一起往里面走去见宫主段白鹿,两人都知道这俩孩子久别重逢,急着说话,祝元和就笑道:“聂桐替师尊招呼你夏师叔和辛师兄吧,可千万要好好招呼啊,要是你夏师叔不高兴,我唯你是问。”   聂桐立刻变成苦瓜脸,其余人却全都笑起来,夏小乔也把腰板一挺,对祝元和说:“祝师兄太客气了,我不用招呼,您快去忙。”   祝元和哈哈大笑,抬手摸了摸夏小乔的头,陪着慕白羽先进去了。   聂桐皱着一张脸引路,把夏小乔和辛燃带到了他们初来时喝过茶的那间竹室,他很会装相,弓着腰说:“师叔请坐,这位是辛师兄吧?久闻师兄天资高绝,近日已成功筑基,真是可喜可贺。”   辛燃也客客气气说:“都是师祖和师尊教导有方,我才能有今日。”   夏小乔和她这位师侄也不熟,并不知道他的性情,也就没接话,辛燃知道他在,夏小乔和聂桐不方便说话,就主动说想出去走走。   聂桐忙找了个侍僮给辛燃带路,等他们走了,他才长舒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说:“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有什么不敢看的?也是一样的眼睛啊,就是颜色不太一样而已。”夏小乔在聂桐面前也放松许多,想什么就直接说什么。   “那是你见得多了,我冷不丁一看见他,真有点害怕,据说他这阴阳眼能知过去未来,是不是真的?”   夏小乔诧异:“你听谁说的?没这回事吧!我只听说可以看气运,过去未来也太夸张,其实我也只见了他两次,辛师侄一直跟师尊闭关修炼,他由师尊教导,我跟着大师兄学艺,之前都没见过。”   聂桐听见这称呼就咧嘴:“表姐真是好运气,你怎么让慕师叔祖收你为徒的?”   “唔,我那天跟着师尊回去,他就直接收我了,我也不知,师尊说我与他有缘法。你在青华峰怎样?祝师兄待你好么?跟师兄弟相处的好吗?有没有见过凭虚老祖?”   聂桐被她一连串问题问的晕乎乎的,“还没见过呢,听说老祖一直闭关。我挺好的啊,表姐你呢?在紫霞峰有没有人欺负你?”   “怎么会有人欺负我?我师兄师姐都待我极好,我这三年一直跟着大师兄学艺,大师兄为人极为耐心,连师侄都照顾着我,就是我自己不争气,到现在也没凝成真气。”她说着就叹了口气,但随即想起来时师尊说的话,很快就又昂起头说,“不过我不灰心,会继续刻苦练功的,你也是哦!”   “这有什么好灰心的?我也是才入练气期,师尊还夸我呢!我也是由师兄带着多些,不过师尊每隔十天半月会问我的功课。”   夏小乔想起以前一起读书,聂桐总是偷懒,就笑眯眯的问:“有没有因为不读书、偷懒被师兄打啊?”   聂桐立刻说:“当然没有了!”   夏小乔斜眼看他:“真的?”   “……真的,师兄从来不打人,不过就是考校的时候,免不了要罚……”   夏小乔很好奇:“罚什么?怎么罚?我三师兄说他背不出六十四卦的变化,差点被大师兄打断腿,虽然他八成是玩笑话,但应该也是受罚了的。”   聂桐扭扭捏捏不肯说,夏小乔追问半天,他才不情愿的说:“罚我们去给仙鹤清理粪便。”   “……仙鹤还有粪便?”夏小乔大吃一惊,那么美的仙鹤,还会有粪便?   “当然有了……虽然不怎么臭,但还是很脏的,有些绿绿的,呕,清理完,饭都不想吃了。”   “不可以用符术清理么?”   “我还没学符箓呢,你已经学了吗?”   夏小乔点头:“我入门就学写灵符了呀!啊,你们青华峰不一样,不太在意这些小技,是吧?”   “也不是不在意,师兄说入门须得先打好基础,尤其我这样年幼的,早早把基础打好,以后学别的也事半功倍。”   两人交流了一会儿这三年来学的东西,发现两边真是完全不同,聂桐三年来,除了和夏小乔一样读了一些了解修真界历史和现况的书,就是在苦练功法。   这样一比较,夏小乔又觉得释然了,聂桐比她在功法上花的苦功多,比她早入练气期也不奇怪。   分享过彼此的学艺生活,辛燃也在侍僮的陪同下回来了,聂桐请他进去坐,又竭力找话题跟他聊:“听说师兄是上次开山门收徒时入的紫霞峰?”   “是的,八年前。”   “那么师兄就是还未到而立之年就已筑基?”   辛燃始终神色淡淡,似乎谈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我今年二十八岁。”   夏小乔:“……”这个少年师侄已经二十八了?!啊对,之前扫雾说过,当初师尊做主替大师兄收徒,那个生就阴阳眼的天才弱冠之年已达练气中期,现在二十八,倒是对得上,只不过……这修真界的人还真是不能从外表看年纪啊!   聂桐也很惊讶艳羡,只是他惊讶的是辛燃果然资质不同凡响,不过转念一想,辛燃是紫霞峰峰主慕白羽亲自调/教的,而他们青华峰本就还有一位更逆天的存在,他这份惊讶艳羡也就慢慢消了,只笑着恭贺。   辛燃一直是宠辱不惊的态度,也不爱说话,聂桐跟他客气几句,见他言语简练,就也不勉强,径自与夏小乔说话,只是辛燃就算不声不响坐在那里,也让人无法忽视,总觉得不太舒畅。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叫辛燃,说是宫主要见他。   辛燃去了片刻,又有人来找夏小乔,说是白羽真君要告辞离去,聂桐忙送她出去,两人路上依依惜别,互相说了些勉励的话,夏小乔还不知不觉红了眼珠。   谁知见到慕白羽之后,他却不是要回紫霞峰,而是要去祝元和那里喝茶,聂桐特别高兴,跟在后面一起去了祝元和的住所。   祝元和不像是紫霞峰一干人住在洞府,他现在日常要代宫主处理事务,所以住在青华峰西首一处楼阁里。那楼阁装饰并不华丽,但处处精致脱俗,里面来来往往好多侍僮服侍着。   进去坐下后,祝元和打发聂桐回去练功,又把闲杂人等遣退,却只和慕白羽说些新近得知的逸闻趣事,并没谈起什么正事,夏小乔不免觉得奇怪,正悄悄思量,外间忽然有人走了进来。   因没人通报过,这人进来时也悄然无声,等夏小乔发觉时,人已经站在了屋子当中。   “师叔,大师兄。”来人声音低沉,还带着点不顺畅,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一样。   夏小乔一惊,抬头望去时,只见一个身穿灰袍的少年立在当地,他身量很高,却十分清瘦,灰扑扑的毫无纹饰的袍子挂在他身上,更显得他单薄如纸。   慕白羽和祝元和却似是毫不意外,祝元和还微笑着说:“元廷来了,坐,师叔听说你出关了,顺路过来看看你。”   那个叫元廷的少年依言坐到了祝元和身边椅子上,正与夏小乔面对面,夏小乔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少年面色苍白,像是久不见天日,一双眼睛就跟他袍子的颜色一样灰暗,要不是他目光转动,曾与夏小乔对上视线,夏小乔还以为他是盲人。   其实这少年样子生的不错,五官也都称得上俊美,只是他气质特异,脖颈上还有几道深深的血痕,露在外面的双手也有伤,看起来格外狼狈,就让人怎么也难觉得他美貌了。   “这两年你长高了不少。”在夏小乔悄悄偷看对面少年时,慕白羽也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只是怎么这样瘦?你还不到辟谷的时候,该吃东西要吃。”   “是。”少年简单应道。   慕白羽也没有再说,转头叫夏小乔:“这是你段师伯的关门弟子,也是我的亲侄儿,慕元廷,是你师兄。”又对慕元廷介绍了夏小乔。   这是师尊的亲侄儿?宫主的关门弟子?可他怎么如此狼狈?还穿那样一身衣服?夏小乔满心疑惑,却仍是听话的站起身行礼叫人:“慕师兄。”   在她之后,辛燃也来拜见师叔,然后他们两个就被遣了出去等着。   夏小乔和辛燃被带到外间亭子里,左右无事,夏小乔就悄悄问辛燃:“你知道师尊有这个侄儿么?”   “听师祖和师尊提过。”   “唔,我总觉得慕师兄怪怪的。”   “慕师叔乃天降奇才,两年前就已筑基。”辛燃平平说完这句,见夏小乔没有反应,就又解释,“他今年方才十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个地方我悄悄改了~所以可能会显示有更新~   ☆、爱闲聊的师侄   夏小乔目瞪口呆,并大受打击,“十八岁?”   辛燃点点头:“对。不过修真界许多年没出过这样的奇才了,至少在四极宫已经有几百年没出过了,是以宫主和师祖都对慕师叔看重非常。”   “可他样子……为何如此狼狈?”   “听说慕师叔不但天分高,用心也专一,除了修炼不在意其余琐事,常常废寝忘食,却又不喜欢有人服侍,师祖对此还有些烦恼。”   原来如此,这位慕师兄和三师兄倒有点像,不过三师兄虽然闭关时样子不修边幅了些,可应该不会忘了吃东西吧?不对,三师兄现在还要不要吃东西了?   “辛师侄,你知不知道你三师叔现在还要不要吃东西了?”   “三师叔已达融合中期,可辟谷不食,不过听说三师叔嘴馋,常自己动手捉了飞禽走兽烤来吃。”   原来三师兄说的烤来吃是认真的!不过,“辛师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还喜欢听人讲这些?”   辛燃忽然转头直视夏小乔,并指着自己眼睛说:“我看到的。”   他神情非常认真,夏小乔当即吓了一跳:“你……你真能看见?”   辛燃认真的看了夏小乔一会儿,忽然一笑:“你们果然都这样想。”并再次指向自己的眼睛,说,“看不到的,没来四极宫之前,还能看到些魑魅魍魉,到了这里之后,地方清静,又有师祖教我掌控它们,连那些也看不到了。这些事我都是无意间听别人说的。”   “……无意间听了的,还会记在心里?”   “不知不觉就记住了。师叔不是也过目不忘么?”   夏小乔摇摇头:“不算吧,我要认真看过才能记得住,哪像你听了这些也全都记着啊!”   “嗯,也不是全都记着,觉得有意思的就记住了。”   “其实你就是喜欢听还喜欢聊闲话吧!”夏小乔跟这位师侄聊的熟了,她又是长辈,语气上也就随意起来,还伸手指着辛燃说,“我有个表姨就是这样!她大字不识,也不会算账,平常有点事就得来求我娘,可要说起十里八村的大事小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辛燃脸上一僵:“师叔这是在骂我长舌妇么?”   夏小乔马上捂嘴,又解释:“不是不是,我就突然想起那个表姨了。”又忙转过话头,“哎,辛师侄,你以前都看过什么样的魑魅魍魉啊?”   辛燃仍旧一脸正经:“师叔真想听么?”   “想听啊。”   “哦,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从小就能看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又因为眼睛长这样,父母特别不喜欢我,就把我单独关了起来。我五岁那年,睡着觉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挣扎着醒来,就见到一团黑雾正罩在我脸上方。那黑雾非常浓稠,还带着腥臭味,中间隐约凝成一张可怕的脸,脸上生了三个黑洞洞的眼睛和一张血盆大口,是真的滴着血,一点一点的落到了我脸上……”   夏小乔听得入神,有点害怕的用双手紧紧揪住自己衣襟,谁知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拍上了她外侧肩膀,夏小乔吓的一声尖叫,整个人原地跳了起来,并迅速回头去看,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她惊魂未定,外面守着的侍童也冲进来问怎么了,只有辛燃仍镇定笑着,并对侍童说:“没事,我师叔胆小,被大青虫吓着了。”   侍童闻言往地上一看,果然看到一只手臂粗细的大青虫在地上蠕动,忙上前挑走,并向夏小乔道歉。   这个会装样子的师侄绝对是报复她刚刚将他比作/爱说闲话的表姨!夏小乔僵着脸打发走了侍童,掐腰指着辛燃说:“好哇,你,你故意吓我是不是?信不信我叫大师兄打断你的腿!”   “弟子跟师叔开个玩笑而已,师叔不会这么小气,认真罚弟子吧?”辛燃仍旧笑微微的,一双异色瞳眸却闪着调皮的光。   夏小乔已不似先前,跟他聊了这一会儿,早没了生疏感,也敢直视他那双眼睛了,于是手一翻从青囊里拿了条柳枝出来,寒着脸指着辛燃说:“刚才不是还我呀我的么?这会儿就‘弟子’了?你说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跟我装小孩子讨饶?行,我不告诉大师兄,但还是得罚你,手伸出来。”   辛燃叹气,状似委屈的伸出手,他手掌不似一般男子那样宽厚,手指还纤长,白白嫩嫩的倒似个女子。夏小乔本来有点下不去手,但眼睛转到他脸上时,却见他脸上一副胸有成竹样,似乎料定了自己不会动手,她一狠心,啪的一下抽在了辛燃手上。   “啊呀,痛。”辛燃脸上神色不变,口里也很懒散的喊了一声痛。   夏小乔本来只想打他一下意思意思,表示一下身为师叔的威严,找回点面子,却没想到这位师侄竟是如此表现,她本来不气的也有点气了,就又用力抽了辛燃一下。   谁知辛燃继续敷衍的喊:“好痛。”   看着他连变色都没有的手的夏小乔:“……”再抽一下!   “师叔,你不累么?”这次辛燃连喊痛都不喊了,“你想不想听师尊的事?”   夏小乔手里举着柳枝,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个师侄怎么性情如此奇怪啊?!   “师叔知道师尊的出身么?”   “嗯,听大师兄提过,说他父亲是外八峰弟子,母亲出身修真世家。”夏小乔不知不觉就收起了柳枝,回答道。   “唔,那师叔知道师尊的父亲是哪一峰弟子吗?不知道吧?是狮头峰!听说师尊的父亲当年是修真界有名的美男子,想跟他结道侣的不论男修女修,排起队列来能绕着狮头峰排五圈!”   ……这位师侄,你这样堂而皇之的在你师叔面前谈你师尊的父亲的艳事,真的合情理吗???还不论男修女修,为什么会有男修!!!   夏小乔目瞪口呆的模样逗笑了辛燃,他正兴致勃勃的要讲下去,慕白羽出来告辞了。   “下次有空,再讲给师叔听。”辛燃收起笑容,最后说道。   夏小乔:“……谁要听啊!”   慕白羽出来时的脸色却不如来时好看,夏小乔和辛燃迎上去后都自然的肃了神色,向祝元和告辞后,又骑鹤回了紫霞峰。   落地后,夏小乔就被慕白羽打发回去,她有点惴惴,不知道师尊因何事不悦,回去的时候也有些心事重重,却没想到到了自己洞府,门一开,许元卿、林元静和赵元坤竟然都坐在里面,可怜的小黛还正被赵元坤按着揉搓肚皮。   “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你们这是?”   “回来了。”许元卿笑着招手,“快过来坐。今日正好无事,你三师兄也出关了,我就邀大伙一聚,借你的宝地,可好?”   夏小乔忙说:“小乔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没什么准备……”   “不用你准备,师兄都准备好了。”许元卿一边说一边指了下他们每个人身前的几案。   夏小乔这才发现他们面前的几案上早已摆满各式珍馐佳肴,她依言到林元静旁边的几案后坐下,就听赵元坤问道:“可见到姓慕那小子了?”   “元坤!师尊也姓慕。”许元卿立刻出言提醒。   “这有什么,谁敢说师尊是小子?”   赵元坤手一松,小黛喵呜一声窜出去,直奔夏小乔而来,夏小乔忙伸手接住,把小黛抱进怀里安抚,听赵元坤继续说道:“那小子姓慕,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怎么三师兄很不喜欢慕师兄么?”   “这么说你还是见到他了?”赵元坤问。   夏小乔点头:“是啊,慕师兄看起来有点……狼狈。”   许元卿接话说:“这是常事,不必在意。”   赵元坤也说:“他也就是生在四极宫才能活到现在,不然何止是狼狈。”   “到底怎么回事呀?我听辛师侄说慕师兄是天降奇才,已经筑基了呢!三师兄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元坤刚要回话,许元卿已经抢了先:“阿燃跟你说的?”   “是呀,我也没想到他看起来不善言辞,竟然这么喜欢聊闲话。”   “聊闲话?聊了什么?”许元卿追问。   夏小乔想起两人最后聊的,不免有些尴尬,忙掩饰说:“还说了三师兄嘴馋,爱捉飞禽走兽烤了吃。”   “说我嘴馋?这小兔崽子,好像他没嘴馋吃过我烤的野味似的!”赵元坤撸撸袖子,“看我下次见他不打断他的腿。”   夏小乔立刻说:“师兄替我多打几下!”   许元卿诧异:“怎么了?阿燃对你不敬?”   夏小乔忙摆手:“没有没有,他就是说鬼故事吓我……”   赵元坤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做师叔的被师侄吓了,打不过还要找师兄帮忙。”   一直没出声的林元静忽然万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只要有赵元坤在,想说几句正经话都难。”   清凌凌的声音落地,乱了的话头很快就回归正轨,许元卿先给夏小乔解释:“元廷师弟确实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可人无完人,他资质超绝,为天道所不容,是以从小到大历尽波折,出生时即遇雷劫,他母亲因此而陨落,父亲也元气大伤。”   作者有话要说:  又更晚了……啥也不说了,躺平任抽打QAQ   ☆、天煞孤星   这……不就是凡间下界所说的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么?夏小乔心里这样想,却并不说出来,只问:“既如此,当初慕师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不是幸亏有师尊及时赶到,帮忙布下法阵才扛过雷劫,救了他们父子一命。”赵元坤接话,“从那之后师尊的兄长闭关调理,这孩子倒全丢给了师尊,你说像不像话?”   夏小乔慢吞吞说:“要我说,疏不间亲,慕师兄既是同门,又是师尊亲侄儿,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赵元坤却不认同:“你这话就不对了!谁疏谁亲?我入师门一百二十余载,大师兄和师姐比我更早得多,我们对师尊的心,不比那小子强?我一看见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生气。”   夏小乔还是莫名其妙,归根到底,慕元廷怎么样,或者师尊怎样照顾侄子,都与他们这些做弟子的无关啊!她有了疑惑,习惯性的望向许元卿,等大师兄解惑。   “师尊回来时,面色怎样?”许元卿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脸色不太好,好像不太高兴。”夏小乔如实回道。   许元卿便点点头说:“便是如此了。师尊每次去见过元廷,回来都要郁郁许久……”   “还可能会匆忙外出,给这位‘资质逆天’的慕师弟满世界找法宝去。两年前就是这样吧,师兄?”赵元坤插嘴问。   许元卿轻叹一声:“那时元廷师弟眼看练气期圆满,师尊人在闭关,却隐隐察觉到一份不同寻常的波动,师尊卜了一卦不太好,但因是血亲,无法推衍的更细,便匆匆出关。那次是我随师尊去的,见到元廷时都吃了一惊,只因他身在何处,何处便会隐隐聚集雷云,连段师伯都无法可想,只能叫元廷师弟暂缓练功。”   “方才筑基就会有雷劫?不是说到结金丹时才会有么?”夏小乔大吃一惊。   赵元坤嗤笑道:“有什么稀奇?他降生时都被雷劈过了,筑基可比出生值得劈吧?”   许元卿无奈:“元坤,你少说几句。”   “怎么?我在这里还不能说了?”赵元坤冷哼一声,“依我说,他再天才又如何?天道不容他,难道要押上我们整个紫霞峰?我看他这邪门的劲儿,就算师尊出尽全力,也未必能护着他结成金丹,没准儿要连青华峰也搭上半个才行,就不知祝师兄肯不肯。”   扯到青华峰了,许元卿就不能再容着赵元坤说下去,立刻板了脸说:“有些话在哪都不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当万无一失,难保不隔墙有耳!再说这等话,就罚你陪你师姐演练三个月阵法!”   林元静听见这话,脸上竟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来:“这个好,我就缺个使唤的人。”   赵元坤对着师尊和大师兄都不见服软低头,却对着这位师姐立刻认怂:“别别别,师姐别吓我,让我多活几十年吧。咱们言归正传,小乔,总之你记住,这个慕元廷就是个天生霉运在身的人,谁挨着他都没好事。他原本拜入段师伯门下时,就住在段师伯居所后面不远,那本来是个气运旺盛、灵气聚集之地,自他住过去之后,连段师伯亲手种的碧玉情昙都不开花了,说是灵气不够。”   碧玉情昙是《灵药图鉴》里排在前列的珍稀灵药,是以夏小乔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瞪大了眼:“段师伯还懂得怎么种碧玉情昙?图鉴里说,赶在开花时用无根之器将花儿采下来保存好,可给将死之人吊命,能重聚真气保住性命,是真的吗?”   “慕元廷父亲的命就是靠碧玉情昙保住的。不过这花儿两百年才开一次,种养极难,还被慕元廷耽搁了一次,估计段师伯那里也未必有存货了。”赵元坤十分可惜的说。   “唔,那么慕师兄到底是怎么成功筑基的?最后雷劫没来?”   赵元坤摇摇头:“师姐还怪我,明明是这丫头东拉西扯,到现在才问到点上。”   许元卿斥道:“不许欺负小师妹。”又向夏小乔解释,“两年前师尊为了保元廷师弟筑基,亲自远赴西域,寻到了一种佛家法器,可隔绝内外,他将这法器罩住了准备筑基的元廷师弟,又亲自在旁护法,最后法器全毁,师尊也受了伤,元廷师弟才渡过此劫,顺利筑基。”   夏小乔听得咋舌不已,又疑惑:“既是两年前的事,怎么我一点不知道呢?青华峰有雷劫,我们这里也该看得到啊!”   “他练气期升阶都能引起天降大火,师尊怎么还会让他在青华峰筑基?”赵元坤再次插嘴。   许元卿接道:“师尊把元廷师弟带去了承影峰断崖下深渊,那里可吸附一切声光,是以雷劫虽至,不知情的人却都无法察觉,也免得伤及无辜。只是师尊受的伤却不轻,闭关将养了一年才痊愈,我们对此事深为担忧,也是为此而起。   “元廷师弟的面相就是亲缘断绝之相,师尊很难不受他牵连,他气运又格外奇特,难以言说、无力更改,若是他不修炼还好,越修炼到后面,唉,会发生何事,谁也不知道。”   林元静接道:“我早说了,想永绝后患,最好就是趁还能打得过,偷偷去杀了他。”   夏小乔:“……”师姐为什么平时不言不语的陡然就这么凶残?!   “我也觉得师姐的主意好,可是师兄不让啊!”赵元坤不知何时已经歪倒,懒洋洋的接话。   夏小乔弱弱接话:“可那是师尊的侄儿啊,也与我们同为四极宫弟子,这样不好吧?”   “侄儿算什么?他又不是师尊要生的?再说了,师尊自小入四极宫,与慕元廷的爹能有多少情分?不说别的,至少这一百年他们都全无来往,师尊连他什么时候结了道侣要生孩子都不知道!”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亲人啊,夏小乔心里这样想,却觉得三师兄可能未必会理解,师尊不是说三师兄小时候过的很惨么?也许他根本没有亲人,或者亲人对他不好,他才会这样想。不过似乎修真界的人就是比他们凡间人心肠冷,夏小乔默默想道。   林元静说:“我们左右不了师尊,唯一能做的就是斩草除根。”   许元卿皱眉:“说得容易,之后呢?谁能承受得起师尊的怒意?”   “那就别操心这事,凭师尊怎么做,做弟子的听着就好。”林元静说完这句,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脖干了。   许元卿没说话,赵元坤冷哼:“听着,好啊,听着,反正我什么也不会去为那小子做,喂个狗还能听几声叫,逗着它跑几圈呢,他?生就白眼狼的样子,哼!来,小黛,叔叔喂你吃鱼。”   他说话的时候,夏小乔正端着七星莓汁喝,一听见“叔叔”两个字,“噗”的一下就把汁水喷了出去。   许元卿本来早就习惯赵元坤满嘴胡说八道,却没想到夏小乔被他逗得喷了,他怕小师妹呛到,忙起身过去轻拍夏小乔的背,还随手递给她一块绢帕。   夏小乔很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还不停咳嗽,一边擦嘴擦脸,一边说:“我没事,大师兄。”   小黛偏还要在这时候捣乱,喵呜一声就跳上了几案找吃的,另一边林元静正说赵元坤:“你跟一个畜生攀亲戚,以后离我远点。”   赵元坤答得干脆:“得令!”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许元卿压低声音在夏小乔耳边问:“师尊可有跟你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呼,今天终于按时更新了,虽然短小了些(*^__^*)   ☆、拜师大典   慕白羽当然什么也没跟夏小乔说,过后也从没在她面前提过慕元廷,不过倒是对她的修炼关心起来,隔个几天就要问一问。   在师尊的关怀和大师兄的悉心指导下,一个月以后,夏小乔终于加快了吸纳灵气的速度,丹田真气渐渐有冲出气海的势头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这一年的拜师大典到了。   拜师大典要在太乙殿举办,正式拜入师门的弟子要进殿拜开山立派祖师,然后拜宫主拜师尊。像夏小乔这样还没入门的弟子,本来能远远围观盛况就算是师尊看重了,但她是慕白羽的弟子,辈分高,太乙殿门外玉阶上就有了她的位置。   这一次成功筑基得以拜入师门纳入排行的弟子一共有二十一位,除了辛燃之外,紫霞峰并没有其他弟子,所以夏小乔也都不认识其他人。   四极宫一向不讲究那些繁琐礼仪,就连这拜师大典也并没有特别规制说要在哪一年哪一天办,只由祝元和看着各峰报过来的人数差不多了,就跟段白鹿请示一句,定个日子来办。   像上一次就是在一年半以前,慕元廷筑基的半年后。   “听说那次那小子刚拜了一拜,祖师的画像就无风自动,卷了起来,好些人都说是祖师不愿收下这个祸根。”上次师兄弟姐妹在离云洞聚会,赵元坤曾如此说过。   夏小乔当时并不相信:“你听谁说的?你当时不是在闭关?”   “赤泽峰的童师兄,啊,你不认识,当时他有个弟子也筑基了,他就在殿内,这还有假?”   原来修真界这些活了百多年的修士们也这么爱嚼舌头啊,夏小乔暗暗想道。   不过说起来最爱嚼舌头的还是排在阶下准备进去拜师的辛师侄。听说师尊做主给辛燃取了道号叫一徒,夏小乔偷偷看看左右,大人物们还没来,大家都在闲聊,就悄悄问赵元坤:“一徒两个字,有什么涵义么?”   “一个徒弟吧。”赵元坤说。   夏小乔:“……你别唬我,哪有这么敷衍?”   “不然呢?四极宫上上下下这么多弟子,都取一个字辈,还要不重复,还要涵义丰富,你想想难不难?你就惨了,入门这么晚,元字辈已经没有好字了,估计只剩下元草元虫什么的了。”   夏小乔气的偷偷踩了他一脚:“你的名字也没好到哪去!元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子!”   “那也比元虫元花好!”   “……我一定告诉大师兄揍你!”   “有本事你自己揍我啊?”   “我还要告诉师姐去!”   “你这就没意思了吧?你跟你那个表弟吵嘴,也去告诉父母吗?”   夏小乔瞪向比她高一个头还多的赵元坤:“你一百多岁的人了,好意思跟个十一岁的小孩比?”   赵元坤:“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百多岁和十一岁也没差多少嘛。”   面对如此厚脸皮的师兄,到底怎么样才能一击即胜?!可恨大师兄是今日主角之一、二师姐又不爱凑热闹不肯来,只剩她一个面对这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三师兄!   夏小乔说不出话,只能气鼓鼓瞪着赵元坤,赵元坤被她一瞪笑的更开心了,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接着大殿正门打开,段白鹿身后带着一串人进了大殿。   没人说一句话,但上上下下立刻鸦雀无声,大家都肃然而立,齐齐望着正门之内。   祝元和在段白鹿等人入座之后,缓步走到门边,声音不高不低,如春风过耳一般说道:“每当此时,都是最让人欣慰喜悦之时,我四极宫人才济济,金丹真人数以百计,可就算是元婴真人、甚而往上至出窍分神合体,也无不都是自筑基而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能筑基也走不了修真大道,祝贺你们终于站稳这第一步,还望你们再接再厉、勤奋刻苦,不辜负宫主和你们师尊的期望。”   他说完就回头向里面微微欠身颔首,接着向引导弟子的侍童微一点头,就退回了段白鹿身边。   侍童立刻请第一排三个弟子进殿拜师。辛燃排在右首第一,他今日穿了一件纯白锦绣袍,头发高高束起,用玉簪挽住,一双异色瞳眸格外引人注意,以致于人们只顾看他的眼睛,忽略了他本算得上俊美的容颜。   从夏小乔的角度,能看到辛燃跨步进去,先跟其他弟子一起拜祖师颜素上仙,接着拜宫主段白鹿,然后才是各自分开去拜师尊。   她尽量维持身体平衡,脖子却极力伸出去,想看看殿内挂着的祖师画像,奈何她离正门有点远,角度也不合适,脖子都伸的酸了,也只隐约看见卷轴而已。   接着里面拜完,外面的弟子依次进入,最后二十一名弟子都拜过了,一起跪坐在地上听宫主教诲。   “四极宫宫规和各峰戒律,你们初入门的时候,想必都已由师父教导过了,我就也偷个懒不再啰嗦,只望你们都能听从师父教诲,道心坚定,勤勤恳恳修炼,哪怕他日不能渡劫飞升,也能为四极宫传承艺业、发扬光大我正派法门。”   出乎夏小乔意料的,段白鹿只说了这么短短几句话,就正式宣布了这二十一名弟子的道号,命人记入名牒,接着就叫散了。   铃声再响,二十一名弟子鱼贯退出,接着段白鹿等人离座而去,大殿正门复又关好,其余观礼弟子也在指引下各自散去。   许元卿带着辛燃辛一徒找到师弟师妹,说:“师尊去看慕师弟了,交代我们完事后过去。”   赵元坤不情不愿:“我先带着小师妹回去,你们去吧。”   “师尊叫我们一起去。”许元卿无情宣告,“别磨蹭了,走吧。”   他像是识得路途,板着脸在前带路,赵元坤和夏小乔一左一右跟着,最后是刚刚有了字号的辛一徒。   夏小乔看赵元坤脸色也很难看,就偷偷冲他挤眉弄眼,表示幸灾乐祸,赵元坤抬起手,作势要打她头,许元卿立即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斥道:“元坤不许胡闹!这是青华峰。”   赵元坤缩回手,悻悻然说:“我跟小师妹开个玩笑也不行。”   “你那是开玩笑?你就会欺负小师妹!”   “当初你们也没少欺负我啊!好不容易有个小的了,还不许我欺负欺负?”   许元卿冷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少欺负一徒和程均了?”   夏小乔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辛一徒,辛一徒本来没什么表情,看她看过来,立刻露出了点委屈,表示师尊说的是实情,自己确实被三师叔欺负了。   赵元坤倒是满不在乎:“那不一样嘛。大师兄你事情够多了,就别管这些小事了啊,太辛苦。”   夏小乔也说:“是啊,大师兄,你不用担心,三师兄再欺负我,我就去告诉师姐。”   赵元坤:“……”   许元卿这次终于回头露出笑容:“做得好,以后就这样。”   大家愉快的聊着天,终于到了一处小小山谷。夏小乔很诧异,上次她见到慕元廷是在祝元和的住所,可大师兄把他们带到这里,难道这是慕元廷的住处?就这个寸草不生、树木衰枯的山谷?能住人吗?   可是许元卿已经停了下来,并中气十足的说:“师尊,弟子和元坤、小乔、一徒到了。”   里面随即传来慕白羽的声音,不高不低,就像在面前说话一样,“进来吧。”   四人应声进去,夏小乔却越走越是惊心,这里面……怎么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到处焦黑,一丝生机也看不到,放眼望去除了烧成黑炭的树木,就只有一地黑灰。   许元卿知道夏小乔功力未成,无法凌空虚渡,便长袖轻拂,地上黑灰立刻向两边散去,露出一条干净的石子路来,并随着他们前进的方向一直向前延伸。   然后夏小乔就看到了一个像是山野猎人暂居的石头垒成的屋子。那屋子其丑无比,方不方圆不圆,也没有抹泥加固,像是用石头胡乱堆砌的一样,有些地方长出了绿茸茸的草,显示出一点生机,有的地方还干脆漏着洞,透着野趣。   嗯,野趣。就是怎么也不像一个正常人或修士的长期居所。   可是夏小乔已经看到了安然坐在里面石床上的慕白羽,和那个外表仍旧显得非常狼狈、苍白如纸的慕元廷。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边更有点疲惫,时速也很慢,所以明天休整一下,捋捋思路,停更一天~   ☆、师尊有命   这……进去了,大家都站着吗?里面除了石床,没有任何可以坐的地方啊!不过慕元廷也站着呢,那就,一起站着吧。   夏小乔默默跟着进去,向师尊行礼,又与慕元廷见过。   他仍旧穿着那身灰袍,跟人打招呼时总让人觉得敷衍,他甚至连眼睛都不会与人对视。   “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要交代,今日你们段师伯交代下来一件差事,我思前想后,决定把这差事交给元卿,正好一徒也筑基了,你带着他和小乔出去见见世面,元廷自出生在四极宫长大,也不曾去过外面,你就辛苦一下,一起带着吧。”   此言一出,夏小乔又惊又喜不说,赵元坤也瞪大眼张开了嘴,只不过他的情绪与夏小乔全然不同,心里只有对大师兄深深的同情和幸灾乐祸。   带着这三个,一个练气都不成的十二岁凡人小师妹,一个阴云罩顶晦气无比刚筑基的师弟,还有一个阴阳眼不知道就会看见什么的刚筑基的没怎么相处过的徒弟……,希望这差事只是送封信吧,不然嘿嘿。   他正在同情许元卿,却不料慕白羽接着说道:“本来这差事不需要去多少人,不过小乔还未练气有成,只怕元卿一个人顾不过来,元坤左右无事,也跟着一起去吧!”   赵元坤几乎原地跳了起来:“我有事啊!”   “你有什么事?”慕白羽冷冷看向他,“陪你师姐演练阵法?”   赵元坤立刻蔫了:“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急事。不知道段师伯交代的是什么差事?”   慕白羽这才满意,说:“摩云山庄二公子与秦山派掌门闻悦仙子的关门弟子结了道侣,两月后要在摩云山庄举办典礼庆贺,摩云山庄与我四极宫有些交情往来,闻悦仙子与我也有一面之缘,既送了请帖来,不好不去,正好元卿也带着他们与北地名门世家们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许元卿自然是没二话的应了,赵元坤却要嘀咕:“谁稀罕跟那些自命清高的世家子交朋友?师尊,还有别的差事吗?”   “回来时,若无要紧的事,你们顺路去一趟赫庐城,我之前欠了苏城主一个人情,他近来遇到些麻烦,不好自己出面,你们去帮着处理一下。”   所以这才是正经差事,一个婚礼当然不可能值得许元卿去一趟!赵元坤暗自叹了口气,心知这苏城主的麻烦恐怕不小。   许元卿仍是神情不变,一一应下,慕白羽最后交代道:“你回去先把手头事务交割一下,元准办事还算妥当,叫程均跟着,有事来报我。元坤跟你师兄先回去吧。”   两人告辞离去,慕白羽又对慕元廷说:“虽有你两位师兄在,你也要知道帮师兄分担,照顾师妹和师侄,小乔须得时刻有人看顾着,你两位师兄看不到的时候,你就要担起师兄的责任来,知道了吗?”   “是。”慕元廷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   慕白羽却像是对他的应答放了心,转头对夏小乔说:“小乔,此事我思虑许久,觉得还是该叫你去,书中看来的跟亲眼所见毕竟不同,你迟迟无法凝练真气,我总觉着是和你自凡间来、尚未真切体味何为道心的缘故。道心二字,说来简单,要真的入心入里,奉为圭臬,却并不是我或者你大师兄耳提面命就成的,还是要你自己去坚定信念。”   夏小乔懵懵懂懂,却还是点头答应:“是,师尊,弟子记住了。”   “那就好,出去记得听你几位师兄的话。另外你慕师兄是个痴人,专心练起功法来什么都会忘记,这一路上你也多照顾他,提醒他吃饭喝水,帮他料理身上的伤口,可能做到?”   夏小乔刚刚听着师尊耳提面命要三位师兄照顾自己,已经惭愧,这会儿听说自己也有效力的地方,不只是拖后腿,立刻高兴的答应:“师尊放心,弟子一定好好照顾慕师兄!”   “那就好。”慕白羽满意点头,转头看向辛一徒,“回去我还有话交代你,现在你们三个跟我去见宫主。”   他说完站起身就走,夏小乔等人随即按序跟上,慕白羽带他们走了另一条路,很快就到了段白鹿的住所。他把夏小乔和辛一徒留在外面,自己带着慕元廷进去见段白鹿,且没过多久就出来,带着慕元廷一起回了紫霞峰。   慕白羽把慕元廷和辛一徒带进了自己洞府,夏小乔则独自回去收整行装。小姑娘格外兴奋,回去就叽叽喳喳跟融霜说了师尊的决定。   融霜虽然也笑着,却并没有她这么欢欣喜悦,而是一边帮她整理衣物,一边拐弯抹角、尽量婉转的提示她,修真界的“外面”并不似夏小乔想的那么好,也不似四极宫内这么平静祥和。   可夏小乔根本不怕:“大师兄和三师兄一起去呢!不会有事的。”   “可……师叔也读过《四方全览》了,应当知道从北方摩云山庄去西域赫庐城并不顺路吧?”   夏小乔当然知道,《四方全览》里说,修真界生有四极,由极南至极北约八千里,由极东至极西约万余里。他们四极宫所在的云姥山位在南部腹地,摩云山庄建在靠近北极的奇松雪山脚下,而他们的第二站赫庐城却是西域深处最繁华的城市。   从摩云山庄回四极宫不过五六千里,但要绕道去西域,再从西域回来,就等于是走了大半个修真界了。但那又如何?夏小乔简直等不及想出去看看了!   “顺路不顺路有什么要紧?这本是师尊之命,而且又不是我一人出去,师尊既有意让我出去历练,我就应当欢欢喜喜的去,好好亲眼看一看修真界啊!”   融霜这才说道:“师叔说的是,是奴婢多想了。不过要去摩云山庄和西域,以师叔现在的功力,还是得多备一些衣物。我们四极宫四季如春,摩云山庄却位在极寒之地,一年里有半年都是寒冬,听说高家子弟多以对抗严寒来修行功法,师叔去那里,总得至少带三件皮毛衣裳才好,这个咱们平时却没有预备。”   她刚说完,洞府外就有人来叫门,融霜出去应门,却是程均带着人送来了她们正在谈论的御寒衣物。   “师尊方才一回来就吩咐人去准备了,师叔先去试一试合不合身,若是需要改,可叫她们现在就动手。”程均笑着一指身后跟着的侍僮们。   大师兄总是这么周到,夏小乔心中暖意融融,笑着点头,把程均送来的衣物都试了一遍,倒没什么不合身的。   程均等她试完,又说:“师尊说了,师叔若有什么喜欢吃的玩的,尽管自己带着,除此之外,其余他都有准备,师叔便不必操心,今晚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就出发。”   “唔,好,我知道了,你回去替我谢过大师兄。”夏小乔开心的送走了程均,回头又看那十几件锦绣灿烂的皮毛衣服,忍不住说,“我穿这些去合适吗?会不会喧宾夺主?”   孔雀毛织的大氅、白狐裘斗篷都算寻常了,天刑山雪貂毛做的披风不但防风御寒,还百毒不侵、隔绝邪魔袭扰,还有百种灵禽细羽织成的斗篷,绚丽非常、晃花人眼不说,穿上之后还让人感觉身轻如燕,走起路来脚不沾地。   “师叔倒不用顾虑这个,咱们四极宫出去的人,到哪里不是众人瞩目?您要是穿的平平无奇,那才是堕了咱们修真界第一大派的名头呢!”融霜笑着把这几件大衣都包好交给夏小乔放入了青囊。   夏小乔又把自己日常要读的书、习惯用的东西也包好放了进去,融霜则去准备了些零食给她,夏小乔又叫她多备几瓶七星莓汁,“路上我要给师兄们喝。”   刚收拾的差不多了,门外又有人叫门,融霜迎出去,却是第一次登门的辛一徒。   “师祖命弟子给师叔送一样东西过来。”辛一徒说着双手奉上一个匣子,“师祖有话:这件金缕衣需贴身穿着,可防低级兵器法宝损害。”   “是,弟子多谢师尊赐下宝物。”夏小乔恭恭敬敬谢过,亲手接过来交给融霜,又问辛一徒,“辛师侄可准备好了?”   辛一徒答道:“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师祖教了我一套新法诀,”他说着指指眼睛,“叫我出去练练眼神。”   “……”你这叫练练眼神?夏小乔对这位师侄时常心生无力之感,只能转过话头问,“慕师兄怎样了?”   “师祖留了慕师叔在洞府里,可能有话交代吧。”   “唔,好吧,那辛苦你了。”夏小乔说完觉得就这么赶辛一徒走似乎不太好,就随手从青囊里拿了一包黄杏干,“喏,师叔赏你的,回去慢慢吃。”   辛一徒无语的拿着一包零食走了。   之后夏小乔如常读书吃饭,心里却跟长了草似的,恨不得现在就走,好容易挨到晚上睡下,她却又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到第二天早上,还是融霜叫起来的。   她匆忙穿好金缕衣,又在外面穿好外衣,简单收拾过,吃了饭,就急忙去了乾辰洞。   夏小乔到的不早不晚,许元卿师徒三人已经等在那里,赵元坤、慕元廷却还没出现,她到了跟许元卿说了几句话,赵元坤才打着呵欠过来,接着乾辰洞门缓缓打开,慕元廷自里面走了出来。   “师叔已开始闭关,命我们自行出发。”他低哑而缓慢的说道。   许元卿点点头,叫程均好好协助元准师叔处理日常事务,不要忘了修炼,就带着师弟师妹徒弟离开了紫霞峰。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新地图耍耍啦~   ☆、出山   四极宫内禁用飞行法器,是以他们要先骑鹤飞出外八峰的环绕,到护山大阵出口处下来,徒步出去才可以用飞行法器。   夏小乔还不能独自控鹤飞行,许元卿便叫她坐在自己身前,两人同骑,率先向外飞去。其余四人则各自控鹤跟在后面。   “其实仙鹤非常有灵性,只要这样轻轻拍抚两侧颈项,它就知道你要往哪里飞了,想落下时轻按背部这里,它就会自行找到落点降下去。”许元卿两手虚虚圈着夏小乔,耐心细致的给她讲解如何控鹤。   夏小乔觉得非常新奇,却并不敢真的去碰,许元卿就笑着说:“不用怕,试一试,伸手拍一拍它右侧颈项。”   她这才大着胆子去拍了拍仙鹤右侧颈项,仙鹤果然接着向右一偏,划着弧形就向右飞去。   后面跟着的赵元坤纳闷:“大师兄这是要去哪?往那边飞怎么出得去啊?”   正嘀咕着,前面那鹤却又向左一转,划了一大圈,并随风传来了夏小乔欢快的笑声,“敢情大师兄这是哄孩子玩呢!”赵元坤摇摇头,索性也不管他们了,自己驾鹤疾飞,先去了北渚峰下的出口等。   许元卿却真的不着急,一路慢慢飞着,还给夏小乔指点外八峰的位置,“我们四极宫常开的出入口,一个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北渚峰口,另一个就是在西渔峰下。外门弟子和峰内所需物资,都从这两个口出入。”   又给夏小乔介绍这两峰特点,“北渚峰和西渔峰脚下都遍布湖泊,我门下弟子出入可乘船,外间人等想进来,却是无人接引、就找不到入口的。”   “原来如此,我来的时候,因为晕眩,师尊给我吃了一颗药,是以根本不知途中是何情形,直到了太乙殿阶下才醒过来。咱们也要乘船出去么?”   “那倒不必,其间另有道路,一会儿师兄带你走。”   夏小乔满心欢喜,觉得还没出去,已经见识了许多新奇有趣的事物。所以等到他们终于到了北渚峰平台上落下,她还有点意犹未尽。   许元卿扶着夏小乔站稳,看辛一徒和慕元廷也都到了,就叫坐在平台上晒太阳的赵元坤前面开路。赵元坤懒洋洋起身,带着他们顺石阶下去,路上遇到不少各式服色的弟子,都纷纷跟他打招呼,一口一个元坤真人叫的亲热,倒是认识许元卿的少。   夏小乔就悄悄问许元卿:“大师兄,三师兄怎么和谁都认识?”   “他以前淘气,满天姥山乱窜,各峰有不少在他手底下吃过苦头的弟子,嗯,也招惹了不少女弟子爱慕他,后来东卢峰峰主把状告到了师尊面前,师尊关了他十年,叫他一心练功,这才免了祸害。”   夏小乔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怪不得师尊硬要三师兄跟我们去,这是怕他又在家里惹祸呀!”   她刚一说完,前面隔了好几步远的赵元坤就扬声说:“小乔,你师兄我的耳朵可好着呢,你说我坏话,当心我收拾你!”   “我才不怕你!大师兄在呢!”   “哼哼,他总有不在的时候!等我趁他不注意,就把你拐走藏起来,让你找不到回来的路。”   师兄妹拌着嘴,很快就走完了全部台阶,下面果然是一片碧波。赵元坤并不去码头上船,而是带着他们往反方向走,到一处河道狭窄之处,上了一座石拱桥。   夏小乔一路东张西望看着风景,上桥后走了十步,忽觉身边景色大变,不但荡漾的水波消失不见,连脚下都变成了黄土地,不见石拱桥,只剩四野荒芜。   “咦?”她惊讶出声,转头看向许元卿。   许元卿一笑,抬手摸摸少女的头:“这就是我们出入的路。”   他说完手轻轻一摆,空中顿时出现一只硕大的海螺,海螺外面生长着美丽的花纹,清风拂过,海螺还发出一阵悦耳的海浪声。   “走吧。”许元卿牵住夏小乔的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经带着夏小乔腾空而起,落入海螺开阔的口中。   赵元坤则左手揪住慕元廷、右手揪住辛一徒,用力一扔,两个人被扔进去,方才站稳,只觉耳边风动,赵元坤已经站在了他们身边。   “果然大师兄这一趟是铁了心来哄孩子玩的,连仙女螺都拿出来了。”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在已经坐下的夏小乔身边盘腿一坐,“只是这玩意虽然好玩,赶起路来也太慢了吧?”   夏小乔正在四处打量海螺内的情形,方才进来的入口就在她斜上方,有和煦的光从那宽阔的口照下来,让海螺内部不至昏暗。   海螺内壁是一体浅黄色,一道道螺纹看起来很有趣,更让人惊奇的是,内里地面早已铺好毡毯,可以让人舒舒服服的坐着,而向来周到细致的许元卿更是随手就递给夏小乔一个小口袋,袋子里装满各式坚果。   “本来我们也不用急着赶路,摩云山庄两个月之后才办典礼,我们尽可慢慢的去,今日先到浔州城,我想去看看第肆阁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什么?还要去浔州城?”赵元坤差点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下一站去哪?我直接过去等着你们。”   夏小乔给慕元廷和辛一徒各分了一把坚果,自己挑了大西瓜子咔哧咔哧嗑着吃,听赵元坤这么说就插嘴问:“三师兄为什么不敢去浔州城?”   “谁说我不敢去了?我是懒得去!那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有!”赵元坤立刻反驳。   夏小乔撇撇嘴,据她所知,浔州城是距离四极宫最近的一座城池,因为这个缘故,许多想拜入四极宫的修士都到浔州城常住,于是那些贩卖灵药仙丹法宝功法的各式店铺也在浔州城开的红红火火,浔州城几乎可以说是整个修真界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了。   三师兄居然说那里没意思!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于是夏小乔就狡黠的笑着,问许元卿:“大师兄,三师兄是不是欠了债才不敢去?”   许元卿笑道:“是啊,还不是寻常的债,是桃花债!”   赵元坤哼一声:“大师兄怎么也学那些无聊人说无聊话?”   “好啊,我不说,一徒,你给你小师叔讲讲你三师叔都做过什么光辉事迹吧。”   辛一徒就坐在夏小乔身后,闻言微微欠身,极为正经的说:“是,师尊。”   “你小子敢胡说八道,哼哼。”赵元坤立刻出言威胁。   辛一徒神情无辜,“师尊有命,弟子不敢不从,不过弟子所知也都是听来的,实与弟子无关,三师叔要是想找人算账,待弟子说完,就将这些事是从哪里听来的告知师叔,师叔尽管去收拾他们。”   夏小乔被这个师侄逗得大笑,还挡着赵元坤说:“辛师侄不要怕,我和大师兄会护着你的,快说!”   于是大家就都忽略了脸色难看的赵元坤,听辛一徒说,“弟子听来的三师叔的事迹数不胜数,不如从最近开始说吧。上次三师叔闭关之前,是从东海回来的,到了浔州城,想把自己下海捉的一条蛟鱼卖给第肆阁,其时恰好浔州城城主沈博的小女儿沈娇琳在场,她一眼看中了蛟鱼,三师叔非常大方,见美人心喜,就把蛟鱼送给了她。”   “嘻嘻,三师兄,那沈姑娘到底有多美呀?”   赵元坤板着脸:“反正比你美许多倍。”   夏小乔毫不在意,还笑嘻嘻的说:“那是一定的,大师兄,咱们去浔州城能见到这位沈姑娘么?”   “要是元坤也去,应当就能见到。”   夏小乔笑的更欢快了,又叫辛一徒继续讲。   “听说三师叔在浔州城住了半个月,带着沈家仙子四处游玩,后来一不小心露了行藏,被人知道是四极宫元坤真人,沈博就亲自邀三师叔前往沈府一聚,然后三师叔就回紫霞峰闭关了。”   辛一徒碍于赵元坤在那里坐着,讲述的十分春秋笔法,但大略意思,夏小乔还是懂了。   她就很好学的问许元卿:“大师兄,这是不是叫‘负心薄幸’?”   许元卿点头:“正是。”   “呃,还‘藏头露尾’、‘落荒而逃’、‘始乱终弃’?”   “没错!小乔的学问越来越好了。”   师兄妹两个愉快的笑了起来,一起看向脸色不好看的赵元坤,“小乔你笑吧,等到了浔州城我就把你卖到第肆阁去当奴婢!”   夏小乔假装瑟瑟发抖:“大师兄!三师兄要卖了我!”   许元卿整肃神色、一脸正气的说:“他敢卖了你,不用大师兄出手,师尊就会直接把他废了送到沈家当上门女婿去!”   夏小乔再次嘻嘻哈哈笑起来,眼角余光看到辛一徒也在偷笑,恍惚间觉得好像少了个人,她四顾一圈,才在角落找到那个让人时常忽略存在的慕元廷。   慕元廷伸长腿坐着,后背紧靠海螺内壁,双眼微阖,像是根本没听见这边的热闹。只有身边那一把干果壳还能显示出他是个活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经过几天实验,我得出一个结论,我们还是该把更新时间改到下午2点~   这样我才能真的准时发出,不叫大家空等,嗯,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明天开始2点更新   ☆、进城   浔州城距四极宫所在的天姥山山系约八百里,是一座城郭齐整的繁华城市,城市上方做了禁制,无法使用飞行法器,所以不论是谁到了这里,都要落地进城。   夏小乔一行人也不例外,许元卿收起法器,几个人便都突地出现在城门前。他们几人除了慕元廷都衣着光鲜,虽然有意穿了不带紫霞峰特殊纹饰的衣服,看起来仍旧与寻常修士不同,是以城门口盘查的几个黄衣修士也都不敢造次,恭恭敬敬请他们进去了。   夏小乔刚刚还看见他们颐指气使的盘查两个衣着朴素的修士,见此情景不由纳闷,偷偷问许元卿:“大师兄,怎么修真界也有这样……势利眼的人?”   “修真界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人了?”一个略微陌生的声音插/进来,语调听起来却很是熟悉,“越是在修真界,才越弱肉强食呢!”   夏小乔循声望去,见那人面目全然陌生,穿的却是赵元坤刚刚那身衣服,她惊异的左右张望,赵元坤已不见踪影,不由张大了嘴,指着那人说不出话。   许元卿见她样子可爱,不由一笑,又低声告诉她:“就是你那不正经的三师兄,他这是怕被人认出来。”   “啊?可是我都没看见,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这是他的绝技,从前坑蒙拐骗讨生活时学的。”   赵元坤仰起鼻孔哼了一声,大摇大摆走在了前面,“直接去第肆阁么?”   “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小乔和元廷、一徒肯定都饿了。听说浔州城聚鲜居做的菜肴很有些特色,不如去尝尝?”许元卿说。   赵元坤很是稀奇的看了他一眼:“你居然也有想吃东西的时候?”   夏小乔插嘴:“大师兄平时也吃啊!”   赵元坤斜眼:“你见过他吃五谷菜肉?”   夏小乔仔细一想,确实没见过许元卿吃这些,他平时偶尔会吃鲜果,也会在教导夏小乔的时候跟她一起喝七星莓汁,但是别的……,她想着不由看向许元卿。   “就是因为许久没吃了,才想尝尝呢!走吧。”许元卿习惯性的摸摸夏小乔的头,对赵元坤说,“你熟,带路。”   赵元坤应道:“好说,大师兄要做东啊!”   “你做东。”许元卿飞快回道。   “啊?凭什么?”   “你熟啊,而且你不做东,我就让你现原形。”   赵元坤愤怒的回头看向许元卿,到底不敢跟他硬扛,就跟夏小乔哭诉:“瞧见了吗?这就是弱肉强食!”   夏小乔假装跟辛一徒聊天:“辛师侄,你以前来过浔州城么?”   “我在这里住过半年。”   “咦?你还在这里住过?”夏小乔本来是没话找话,没想到还问出这一段来。   辛一徒回道:“是啊,开山门之前,我一直在这里等着。”   许元卿忽然插话:“倒是把你给忘了。”他说着站住脚,叫辛一徒走到他面前,抬手在辛一徒眼睛上一抹,收回手时,辛一徒银色的那边眼珠也已经变成了黑色,“障眼法,能起效几个时辰。”   夏小乔看的新奇不已,还一边走一边伸头看了好一会儿,确信辛一徒眼睛是真变色了,随手往旁边一拉,拉住一截袖子,说:“师兄,真的看不出来了!”   没有回应,她奇怪回过头,发现自己拉住的竟然是慕元廷的袖子,赶忙松手道歉:“啊,对不住慕师兄,我还以为是大师兄呢!”她说着往前看一眼,发现许元卿不知何时已经比她快了两步,一直无声无息的慕元廷跟了上来。   慕元廷灰眸淡漠的看她一眼,只说了俩字:“快走。”   呃,这是怕她掉队么?夏小乔忙快步追上许元卿,跟着两位师兄到了一处小楼门前停下,那小楼外观朴素,只在二层窗沿挂了一杆旗,上面写了简简单单三个字:聚鲜居。   “走吧。”   赵元坤招呼大家一起进去,夏小乔跟着迈了一步,感觉好像迎面穿过了一层薄纱,接着就听到悦耳鸟鸣、闻到了馥郁花香,面前还陡然多了一座假山,山上一对彩羽鸟儿正欢声鸣叫,假山上开满黄的粉的花朵,还有淙淙水声从假山后传来。   再环顾四周时,才发现自己已置身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夏小乔惊奇不已,这也是跟四极宫一样用法术做的结界禁制?   “发什么呆?这边来!”赵元坤回头看见夏小乔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左看右看,立刻转回身去揪住了她的后脖领,“别给你师兄我丢人,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   夏小乔伸手拍他要挣扎,却挣扎不过,还是许元卿回头斥了一句:“快松手!像什么样子?小乔又不是小孩了。”   “这会儿你又说她不是小孩了?”赵元坤不服气,却还是松了手,“我要是当初筑基不成就娶了媳妇,这会儿重孙子都比她大。”   “那还真看不出来,三师兄,你这副脾性,看起来也就八、九岁!”夏小乔立刻反唇相讥。   师兄妹两个又开始斗嘴,直到绕过假山,有店里的伙计来迎,才鸣金收兵。   伙计穿一身蓝色短打,相貌清秀,态度有礼,“几位真人快请进,是第一次来我们聚鲜居吧?可惜这个时候店里客人正多,已经没有雅间了,几位坐在厅中可好?”   赵元坤不太高兴:“不能想办法挪一个雅间出来么?”   伙计一脸为难:“小人何尝不想给几位安排个上好的雅间,只可惜今日有贵人宴客,实在是……”   他一说贵人赵元坤就不出声了,浔州城里的人说的贵人,恐怕只有城主一家。   许元卿看看他又看看伙计,微笑道:“罢了,反正只是来尝鲜,厅中找个清静的座位就好。”   “那是一定,几位真人请。”伙计前头带路引他们进了一间布置雅致的大厅,说是大厅,其实并不大,不过十一张桌子,厅中也并不嘈杂,几桌客人各自吃饭谈天,又有悠扬乐曲演奏着,还是很清净的。   许元卿在前直接去了最里面居中的一张桌旁坐下,赵元坤跟过去与他对面而坐,夏小乔习惯性的坐到许元卿旁边,辛一徒不想离赵元坤太近,就在许元卿另一边坐下了,于是走在最后的慕元廷就坐在了夏小乔和赵元坤中间。   赵元坤有点不高兴:“我还要和小乔说话呢!”   慕元廷跟没听见似的垂着头,夏小乔想起师尊叫自己照应慕元廷,立刻出头说:“谁要跟你说话!”然后将声音降低,软软的问慕元廷,“慕师兄喜欢吃什么?”   “都行。”慕元廷仍然是声音低哑。   赵元坤嫌弃的往另一边挪了挪,自顾自点菜:“椒香乳鸽、酸辣鱼头煲、丹火烤无尾雉,再来个漯湖雁蛋羹,小乔还没吃过漯湖雁下的蛋吧?”他说着拿手比划,“这种鸟下的蛋比你脸就小一点,不管是炒着吃还是蒸蛋羹或者直接烤熟,都香喷喷的,不过漯湖雁的肉不好吃,太老!”   许元卿不理会他,自己问了伙计还有什么特色菜,又问过夏小乔和慕元廷的意见,加点了雀肉炒什锦菌菇、盐渍白瓜、山芹拌鱼皮、米酒汤圆。   这几样菜肴没一个是赵元坤喜欢的,他就撇撇嘴:“出来吃还这般清淡,没意思!”   “你不是点了自己喜欢的吗?”夏小乔回了一句,就开始打量厅内其他吃饭的人。   这间厅除了进来那一面之外,其余三面都是圆弧形,夏小乔等人坐的桌子正对着门,左右顺着墙排过去各有两张桌子,左首第一的角落坐了一个孤身女修,这样的天气,她还穿了连帽斗篷,将自己罩的严严实实,看不出面目。   她旁边的桌子空着,右首第一坐了两个胖墩墩穿着华丽的男修正嬉笑着谈论什么,在他们和夏小乔等人之间,坐了三个男修。   三个男修压低了声音在谈论什么,夏小乔听不清,只看到背对着他们的男修穿一身黑袍,头发胡乱披了满肩,他对面的那位比他打扮清爽,一身蓝色长袍,五官也算端正,还有一位正对着门坐着,看起来年纪略大,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我们跟着也就算了,以后你自己出去,可不要这样胡乱盯着别人看,知道吗?”赵元坤忽然伸长手臂,隔着慕元廷把夏小乔的头转了回来,“容易招惹事端。”   夏小乔立刻缩了缩脖子:“哦,知道了。”   许元卿看了她一眼,嘴唇不动,一道细细声线却传入了夏小乔耳朵,“你三师兄说得对,这三人在商议分宝物,你这样大喇喇看过去,他们看到了,会以为你不怀好意。”   这是大师兄只传音给她听的,夏小乔忙乖巧的点头,再也不敢胡乱张望。,却没想到她老老实实不敢惹麻烦,麻烦却还是在菜上来之后惹了她。   当时赵元坤正指挥她给大家各盛一碗鱼头煲,夏小乔左手拿着琉璃小碗、右手提着汤匙,刚盛了一勺上来,就听身后一声清脆鸟叫,接着后脑被锐物袭击、一阵尖锐疼痛传来,不由“啊”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明天要停更一天(哎哎哎,别打,这不算好消息吗?好吧,不要拍,我自己飞~   两边更真的感觉好累啊,已经被掏空……   ☆、误伤   夏小乔放下汤匙,伸手要去捂头,却被许元卿一把拉住:“别动,我看看。”   她疼得直皱眉,微微侧头往后面看,同时把后脑勺对准许元卿让他看伤,不想却看见赵元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正杀气腾腾的质问:“活腻了是吧?”同时手微微一抬,一道鞭影就挥了出去。   慕元廷、辛一徒也都站了起来,护在两侧,后面桌的三人都觉鞭影是挥向自己,各自移动躲开,却非常巧的挤进一个角落撞在了一起。   “老三先住手。”许元卿忽然出声制止,并从夏小乔脑后伤口上取出了一粒暗器,辛一徒很有眼色的递上一块白布,许元卿把东西放上去,想先给夏小乔处理伤口。   那东西刚一离手,一道灰影忽地直窜到布上,许元卿看出那是一只灰色雀鸟,本要动手捉住,但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到一事,略一迟疑,那鸟儿就把暗器整个吞了下去。   这次许元卿再不迟疑,手一伸就把鸟捉在了掌中,那鸟儿啁啾着挣扎,却怎么扇动翅膀也飞不出去,他随即吩咐辛一徒:“给你师叔把伤口清洗干净上点药。”   然后手抓着雀鸟转身走出去,站到赵元坤身边,向挤在角落的三人微微点头:“那东西是谁丢的?”   三人面面相觑,接着左边两人一齐指向最右那身穿黑袍、头发散乱的男修,异口同声说道:“是他!”   许元卿还没说话,正给夏小乔清理伤口的辛一徒接口说:“他们撒谎。师尊,弟子看到是那穿黑衣的要用紫晶喂识途鸟,穿蓝衣的和穿褐袍的一起动手,将紫晶击飞出来,伤到了师叔。”   “是这样吗?” 许元卿淡淡问道,眼前这三个人,修为最高的黑衣人也不过筑基中期,另外两个一个刚筑基,另一个还在练气期圆满,在他眼中不过与蝼蚁差不多,所以他连名号都没问一句。   指着黑衣人的两人缩肩弓腰不敢说话,倒是黑衣人忍着许元卿释放的强大威能,上前一步说道:“是这样没错,误伤了这位仙子,是我等之错,还请真人原宥,这只小小识途鸟,想来真人并不放在眼里,但我等散修身无长物,只能以此赔罪。”   赵元坤冷笑一声:“话说得好听,这畜生吃了浸满我师妹脑后鲜血的紫晶,早就不可能再听你们驱使,我师妹无辜受了这样的伤,你轻飘飘一句就可揭过了?”   夏小乔默默觉得三师兄有点咄咄逼人,但赵元坤是为她出头,她这会儿自然不可能去拆台,只静静听着。   “那么依真人之见,此事当如何了结,真人才肯罢休?”黑衣人又问。   赵元坤看了许元卿一眼,许元卿示意他出面,他就说:“简单,你们三人自己分派宝物不均,伤了我师妹,只要受我一鞭,此事便可了结。差点忘了,许你们躲避。”   三人顿时脸上变色,他们看不出许、赵二人的修为,就说明这两人修为不只比他们高了一星半点儿,而且刚刚那一鞭,对方只是随手挥出,他们已经闪躲得竭尽全力,再来的话,只要对方稍微加点法力,他们只怕就要去了半条命了。   穿褐袍的男修年纪大些,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立刻双膝跪地求饶:“真人饶命!”   黑衣人显然深为不齿,皱着眉往旁边让了一步,另一个蓝衣男修脸色变了几变,梗着脖子说:“真人就算修为精深,凌驾我等,也总得讲点道理。咱们该道歉也道歉了,该赔偿也赔了,你还依依不饶,是何道理?这里可是浔州城,不许私相比斗……”   他话没说完,只觉一阵残影掠过,接着身上一阵灼烫剧痛,整个人都砸向了墙壁。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褐袍男修也在背上挨了一下子,痛的惨呼一声趴在了地上,但伤势看起来却比蓝衣修士好得多了。   “你怎么说?”赵元坤笑眯眯的看向黑衣修士。   黑衣修士面色漠然,看也没看已经晕过去的同伴,回道:“两位真人法力高深,怎么一粒不慎被打飞的小小紫晶就能伤了令师妹?”   这也是让赵元坤很恼火的地方,他其实也察觉到旁边那一桌几个人有小动作,但他想着这间厅中就没有比他法力高的人,又有许元卿坐镇,所以那三人分宝贝怎么分他都不在意,反正他们不敢太岁头上动土。也许就是这么一松懈,他们和后面那桌相隔也近,才没防住那小小一枚紫晶。   许元卿想的却又和赵元坤不同,他虽然也不在意几个低阶修士分宝贝的纠纷,但他确实察觉到紫晶被击飞过来、也打算出手拦截的,只是奇异的是,那紫晶速度奇快,连他都没来得及接住,根本不该是这几个修士互相较劲就能打出来的,倒像是紫晶自己有意识向夏小乔飞过来一样。   他一边思索一边环顾整间大厅,却并没找到一个可以与他法力抗衡之人。   旁边赵元坤非常不悦,已经挥鞭击出,恰此时聚鲜居的老板也终于被惊动赶了过来,远远就说:“几位真人,几位真人,不管何事,还请看在小的面上,不要动手,伤了和气。”   他人未到声先至,说话声虽不大,却震得夏小乔耳朵嗡鸣,头晕目眩,许元卿立刻回身抬手按住了夏小乔头顶,夏小乔只觉一阵暖流自百会穴涌入,不适感立时减轻。   另一边赵元坤受此影响,鞭子打出去微微有点偏,被那黑衣人用短棍格开,接着那人脚步轻移,又回到了桌边。   “看你的面上?”赵元坤恼怒被人打搅,回头怒视来者,“你算老几?”   来人穿一身褚红袍子,面团一样的脸堆满和善笑意,伸出来抱拳的手也跟发面馒头似的白胖可喜,“小的宋征,是聚鲜居的东家,真人且先息怒,可是小店有哪处招待不周,惹怒了真人?”   赵元坤本来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他知道此人跟城主府关系匪浅,他不想再惹风月官司,就冷哼一声,看向许元卿,示意他出头。   许元卿却看都没看他和那宋征,正温柔细致的低头问夏小乔:“可还有哪里不适?”   “就是头还晕晕的。”夏小乔小声说。   许元卿又摸摸她额头,随手把识途鸟塞到夏小乔手里,又念了个口诀净了手,才从青囊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并亲自倒了一粒绿色药丸送到夏小乔嘴里,让她含着。   这一套动作无比自然,要不是满厅的人都目不转睛看着,夏小乔会觉得他们还是在巽生洞里,可是那胖子东家一直眯眼看着他们,让她很不舒服,她就拉拉大师兄的袖子,示意还有人等着回话呢。   许元卿这才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淡淡说道:“本来是跟你们聚鲜居无干的,不过宋真人一来就显威风,吓到了我师妹,我却真有些恼了。”他说完眼睛转向那黑衣人,“你倒有些担当,我便不追究了。你可以走。”   这宋征在浔州城开店已近百年,和城主府关系密切,来来往往的客人对他都客客气气,少有许元卿这般傲慢无礼的,当下心中不悦。   可许元卿虽然威能内敛,宋征却看不出他的修为,也不敢造次,只能陪笑道:“是小的一时心急,怕两边动起手来伤了和气,才出言劝阻,若惊到了仙子,还请恕罪。真人有所不知,咱们浔州城有浔州城的规矩,私人恩怨,一律出城料理,城内是决不许比斗的。城中有巡逻修士,要是引起城主府的注意,那就不好了。”   许元卿没理他,看见黑衣人听了他的话,已经在往外走,就回头看向夏小乔,温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夏小乔轻轻点头,许元卿又说:“这只鸟会认路,能找到埋得浅的灵脉矿藏,其实没什么大用处,你要是喜欢就养着,不喜欢,回去喂小黛好了。”   夏小乔也是背过《修真界禽兽图录》的人,自然知道识途鸟在修士眼中已经算得上珍奇灵宠,大师兄这话当众说出来,也是够气煞旁人的。不过这样的大师兄似乎格外像戏台上的英雄豪杰,让人仰望,夏小乔除了点头,也实在想不到别的了。   “本来想尝尝鲜的,”许元卿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轻叹一声,“罢了,走吧,师兄带你去别家吃。老三,会账。”   他说完就牵着夏小乔率先走出去,理都没理拱手赔礼的宋征。赵元坤不情不愿的拿了一袋灵石抛到宋征手里,也跟着走了,后面慕元廷和辛一徒一样目不斜视的出去,只留满厅的人大眼瞪小眼。   众人正要议论两句,那一直响着的琴声忽然拔高,像是琴弦被扭着弹奏一样刺耳难听,直击耳膜,众人不由运功对抗,琴声却戛然而止,接着噗通一声,聚鲜居东家宋征坐倒在地。   ~~~   出了聚鲜居,夏小乔有点苦恼的抓着手中鸟儿问:“大师兄,这识途鸟怎么办?”   “丢青囊里。”赵元坤从后面回道。   “……这怎么行?它不会在里面……排便吗?”   赵元坤伸手接过去,冲着小小一只的鸟儿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又交还给夏小乔:“好了,它也通灵性,我教训过了,你安心放进去。”   夏小乔还是满腹狐疑,“大师兄,他是不是故意哄我放进青囊,然后……”   许元卿笑道:“他是在哄你,不过你不用担忧,识途鸟不排便,它只吃晶石或玉石,你忘了?以后记得每日喂它一次,不过你青囊里没有这些吧?还是我提醒你吧。”   赵元坤摇头:“你果然是带孩子的。”   许元卿没再说话,带着他们左转右转的,去了城中东北角一间小店,点了一些夏小乔见都没见过、却极为美味的小吃,等他们三个小的吃饱之后,才一起往第肆阁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偶尔的停更问题,有些文好写有些文难写,好写的时速3000不是事儿,不好写的,比如这篇,时速五六百字,为什么这么慢,因为要停下来思考、要做设定,这是一个我自己构建的世界,我希望它是与众不同的、有自己特点的,所以我不想总是偷懒糊弄过去。而很多细节的设定,是不可能做大纲时就考虑到的。   双开是会分散一部分精力,但我自己是有计划的,希望大家能理解,实在不理解,养肥也可以接受~就酱   ☆、慷慨解囊的大师兄   第肆阁外面看起来就比聚鲜居气派得多了,朗阔的店面几乎占了半条街,一进门就有着褐色衣帽的小伙计上前来招呼:“几位真人、仙子,是想采买仙丹还是需要功法、法宝?”   夏小乔虽然从没来过,也听说了第肆阁一楼卖丹药、二楼卖功法、三楼挑法宝,可许元卿却说:“我们上四楼。”   伙计听了倒不觉意外,立刻请了一位身穿紫袍的修士来引路,那修士面带笑容,不卑不亢,“在下刘碑,第肆阁掌柜,几位真人看着面生,是第一次到小店么?”   赵元坤深知第肆阁的底细,像刘碑这样的掌柜,第肆阁里至少十几个,所以他冷笑一声说:“我五六年前来第肆阁时,可没见过你。”   “那是在下眼拙了。几位这次来,可有什么想特别看看的?”   赵元坤啥也不想看,他恨不得拔腿就走,所以他不吭声,看向许元卿,许元卿答:“随便看看。”   夏小乔跟在许元卿后面,眼睛却一直望着一楼大厅。大厅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他们上楼的这一侧摆满了柜子,看起来和她在下界药铺看到的柜子差不多,柜子前面也有柜台,有人络绎不绝的前去购买丹药。   虽然已经在书中读过、也亲眼见过灵石了,夏小乔还是觉得能用一块黑黝黝的石头买东西挺奇异的,而且她也不清楚一块灵石能买多少东西,当着外人不好问,就眼睛滴溜溜往楼下看。   在一楼大厅另一面,也摆了一溜柜台,柜台后面却没有柜子,有很多修士到了柜台边,会拿出材质各异的大袋子,还有拿篮子拿筐的,像是在卖自己挖的灵药。   “这有什么好看的?快走。”赵元坤看夏小乔时不时回头张望,就拉了她一把,“你要是跌倒了磕破鼻子,咱们可不好找第肆阁的麻烦,怪他们楼梯建的不好。”   夏小乔:“……三师兄,你干嘛总想演恶霸?”   “因为做恶霸最畅快!你呀,好好看着,好好修炼,将来出去行走的时候,才能不被欺负,做个理直气壮的恶霸!”   夏小乔皱皱鼻子,并不把赵元坤的话当回事,不过这会儿他们已经上了二楼,也看不到一楼的情形了,她只能紧跟住前面大师兄的脚步。   二楼从外面看不到什么,只能看见一条幽深的走廊,两边一扇扇门依次排开。再到三楼景象又不相同,夏小乔第一眼看出去还以为他们到了露台上,因为三楼上云雾缭绕,除了时隐时现的七彩光芒,什么都没有!   而且连楼梯都到这里就没有了,那要怎么上去四楼?   前面带路的掌柜刘碑也停了下来解释:“不知道几位知不知道第肆阁的规矩?凡是要上四楼,都须得……”   许元卿并没等他说完就一扬手,不知丢了什么东西出去,夏小乔只听见一阵重物落水声,接着眼前云雾散去,一条毡毯铺就的路出现在了面前。   “请。”刘碑的态度顿时更恭敬了些。   几人顺着路往前走,拐了个弯,上了几阶台阶,就有一个须发皆白、道骨仙风的白衣老者相迎。   “贵客到来,未曾远迎,失礼之至,还请几位不要见怪。”   许元卿对这老者客气多了:“不敢当,敢问老前辈尊姓大名?”   老者先请他们上去,然后才回道:“老朽薄季,第肆阁掌事。”他挥挥手,叫刘碑退下,自己请许元卿等人到里面一间陈设精美的雅室内坐下,并笑吟吟问,“几位可是从天姥山来?”   夏小乔诧异,许元卿却神色如常,笑而不答,反问:“薄掌事手里可有什么合适我师妹师弟徒儿的法宝?”   薄季依言逐个看过去,看完又把目光定在夏小乔身上,夏小乔清楚的看见他目光中有惊奇,心里不由惭愧,觉得自己凡人似的,给大师兄丢了脸。   薄季却并没说什么,那点惊奇也很快就掩饰好了,笑眯眯的说道:“几位来得巧,老朽这里还真有点小东西,请稍待片刻。”   他说着转身出去,并真的在片刻之间就走了回来坐下,继续与许元卿攀谈。他很识趣的没有再问许元卿姓名来历,只介绍第肆阁新近收了哪些中高阶功法和法宝。   许元卿已结金丹,又是紫霞峰大弟子,怎会稀罕外面的功法?至于法宝,对他而言又是贵精不贵多,他不会没事去和人斗法,主要的精力还是在处置紫霞峰日常事务和自己修炼上,所以也不太感兴趣。   但他做大师兄习惯了,听说有一套压阵旗威力无比,想到林元静可能需要,便叫薄季也拿来瞧瞧,又听说他们新近还收了一把好刀,可能适合赵元坤,也一并叫拿来看。   薄季又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带着八位丽人鱼贯而入,八位丽人着装各不相同,样貌也各有千秋,却无一例外都美艳夺目。   可惜的是,他们这一拨客人,除了满眼好奇的夏小乔,没人在意八位美人长得什么样子,眼睛盯着的,都是美人手里捧的匣子。   薄季招手示意第一名美人走上前,并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碧莹莹、约有鸡蛋大小的珠子来。   “北海碧光珠,有避水、夜明、驱除恶灵之效,且能自如变化,可镶嵌在首饰上佩戴。”薄季示意美人把珠子送到夏小乔面前去。   夏小乔先看了一眼许元卿,见他点头后,才伸手拿起珠子转着圈看了看,然后又默默放了回去。   许元卿也没表示意见,示意薄季继续,然后第二名美人上前,从匣子里取出一支雕花长簪来。   “这是荔藤凤尾簪,使用千年荔藤的枝干加青鸾尾羽制成。荔藤生长在西域极干旱之地,韧性极强,却极其渴水,更爱吸食鲜血,只要主人以鲜血喂养百日,荔藤凤尾簪即可认主,届时无须灵力催动,只要遇上危险,主人以意念,即可放出藤条袭击敌人,且因混杂了青鸾尾羽,还可以奇火攻之。”   薄季说着手持荔藤凤尾簪,以灵力驱动,接着众人就看到十数条棕褐色长藤如长蛇一样激射而出,将几个美人缠了个结结实实。   “当然,以灵力功法也可催动,且法力越高,簪子的威力也越高,只是若不能以鲜血喂养,到底不够心意相通,总是须得拿在手中才可。”薄季说着收回藤蔓,美人们这才恢复自由。   许元卿听到这里,终于露出点感兴趣的神色,抬手要过那簪子来看,见簪子形制古朴,头上雕了青鸾图样,就将簪子对住长桌,试着用灵力催动,一束幽蓝火焰立刻喷薄而出,他很快收手,桌面却依旧被烧穿了一个洞。   “这个有点意思。”他说着就把荔藤凤尾簪插到了夏小乔头上,也不问价格,就示意薄季继续。   夏小乔头顶那支簪子,莫名觉得脖颈沉重不少,为什么又是要用鲜血喂养啊?!她已经有个蛋要喂了,现在还要用血养簪子,还得百日!看着自己白嫩无瑕的双手,夏小乔觉得,她最近一定是有血光之灾,不然为什么总要见血呢?   之后薄季又介绍了一条艳粉色披帛,夏小乔因为满怀怨念,也没注意听,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许元卿嫌弃的问:“能重新染色么?”   “这个老朽也不清楚……”薄季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挑上等法器还介意颜色的,一时真是有些无语。   许元卿就说:“那先放一边,下一个。”   下一样宝物是把写满了灵符的折扇,扇骨用赑屃壳制成,扇面是冰蚕丝织就,可一次性放出几十个符咒,且其中多为元婴期真人才能使用的高阶符咒。   “比起自己发出符咒,这把扇子既能先发制人,又节省灵力消耗,还可防水防火。”   许元卿叫辛一徒上前拿起扇子试了试,点头留下了。   接下来的宝物看起来比较平常,是一块羊脂玉佩,薄季比着慕元廷解释说:“老朽虽眼拙,但瞧着这位少年真人似乎元气不足,这只玉佩别无长处,却是问心寺东邻上师持诵过的,有滋养元神、充沛气血的奇效。”   许元卿叫拿过来看,那玉佩雕的是佛祖像,雕工精致,佛祖面上充满悲悯慈爱,便问道:“既是东邻上师持诵过的,又怎会到了第肆阁?”   “真人放心,第肆阁的宝物来源绝对正当,这是原主人自己卖到我们第肆阁的,至于原主人是谁,老朽却不好透露。”   许元卿想了想,东邻上师和师尊同辈,他们四极宫虽明面上说与问心寺齐名,但谁都知道四极宫在修真界一家独大,他们是不怕问心寺的佛修的。何况这东西自己是正大光明买来的,又是给慕元廷用,师尊定然不会多说一句,当下就点头定下了。   剩下的压阵旗和那把刀,许元卿也都在看过后要了,这才叫薄季一并算总账。   薄季活了三百多年,在第肆阁做掌事也算是见了不少神通广大的买主,却是第一次见到许元卿这样财大气粗的,当下按捺住心中激荡,细细算了一番,回道:“不算碧光珠和系霞纱,去掉零头,一共是二十八万精纯灵石。”   夏小乔吓了一跳,据她所知,大师兄作为已经入排行的元字辈弟子,每月可从门中领到一千精纯灵石,似她这般还没入排行的减半,只有五百,与辛一徒这样的筑基后一字辈弟子相同。   而一块精纯灵石抵得一百普通灵石,一百灵石能买什么,夏小乔不知道,但她刚刚问过赵元坤,知道她刚得到的那只珍奇灵宠识途鸟市价也不过才几千普通灵石!   这些东西怎么这么贵?二十八万,算一算,就算是大师兄也要用尽十几年的积蓄才能买得起!而灵石本身是消耗品,很少有人会存着不用,尤其对于四极宫的人来说,他们基本不需要外出采买什么,纯度再高的灵石也不过是用来修炼而已啊!   果然,夏小乔刚想到这里,就听许元卿说:“我没带那么多灵石,你看用这个抵行不行?”他说着手上陡现一只白银小箱子,箱盖自行打开,露出里面散发莹白光芒的满箱珠子。   “这是,聚灵珠?”薄季脸上变色。   许元卿点点头:“一颗聚灵珠抵一千精纯灵石,这里有三百颗聚灵珠,你把那碧光珠和纱巾一起卖了吧。”   薄季看着一箱子泛着流光的珠子已经不会呼吸,他们第肆阁产业做得极大,什么珍奇宝贝没见过,可这么多色泽精纯的聚灵珠还真是头一遭见到!要是早几十年,有这么多聚灵珠,没准他在修行上也能更进一步,结成金丹,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过一天是一天!   他勉强抑制住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尽量得体的笑道:“真人如此慷慨,老朽自没话说,除了这两样,还有一件珍珠衫,权当是个玩意儿,一并送给这位小仙子赏玩。”   于是等从第肆阁出来,夏小乔身上已经多了四件宝物。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停不下来了……爆了字数也超了时间……   ☆、巧遇   聚鲜居东家宋征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喉头腥甜,浑身冷汗涔涔,提不起一丝力气,好像全身功力尽失一样。   伙计们忙凑过去将他搀扶起来,送到后堂中坐下,小心翼翼的问他怎样了。   宋征没说话,阴沉着脸自己吞了两颗药丸,调息片刻、恢复精神后,自己去了城主府。他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可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宋征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他是动不了那几个人,但有人动得了!   宋征一路疾行,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却不想刚到城主府门外,就遇见了一个想不到的人。   ***   从第肆阁出来的一行人,还不知道有人心怀不忿,要找他们麻烦,正打算出城离开。   夏小乔在紫霞峰住了三年,远离尘世,陡然见到鲜活的市井之态,难免留连着不愿离去,一直伸长脖子看那些落魄修士去卖灵药。   赵元坤不像许元卿那样纵容师妹,而且他心虚着,只想早点出城,就伸手揪住夏小乔衣领,把她往外一提,说道:“走了走了,看什么热闹?”   夏小乔被他这样揪着极不舒服,忍不住极力挣扎,却没想到赵元坤把她提出去就松了手,她这么一挣扎,脚落地时就没站稳,脚踝一扭,人就向后面倒去。   许元卿见机极快,没等旁人反应,他已平移过去,一把捞住夏小乔的腰,并转头斥责赵元坤:“手上没点准头就别胡闹!”   夏小乔闪了一下腰,有点惊魂未定的扶着许元卿站稳,对赵元坤难免生了气,正要说句狠话,身后忽然有人说道:“姑娘,你掉了东西。”   她循声回头,见一个黑衣修士正举着那支荔藤凤尾簪,下意识摸了一下头上,手摸空后,忙接过来道谢:“多谢你!”她一边道谢一边抬头,对上黑衣修士的脸时,更惊愕了,“啊,是你啊。”   许元卿此时也转过了头,发现捡了荔藤凤尾簪的人正是自己刚刚在聚鲜居放过的那名修士,便微微点头说:“多谢了。你姓范,是吗?”   那黑衣修士脸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就要往第肆阁里面走,夏小乔忙出声叫住他:“请等一下。”她看这修士衣着狼狈,脸上也满是风尘之色,想到那识途鸟对他来说,肯定已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他刚刚捡了自己的东西又立刻交还,便想表达感激,可是她开口之后,却不知怎么称呼此人,顿时就犯了难,下意识看向许元卿。   许元卿一眼就看穿了夏小乔的想法,便替她说道:“刚刚在聚鲜居,我听你同伴叫你明也,不知是哪两个字?”   黑衣修士微微皱眉,没想到这几个衣着光鲜、一看就是出身于名门大派的人竟拉住他攀谈,他虽不耐烦,却也不想得罪这几个人,只能耐着性子答道:“在下范明野,典范的范,日月明,旷野的野,见过几位真人、仙子。”   “我姓许,”许元卿到浔州城后第一次报出自己的姓氏,“难得你这小友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又年纪轻轻就已筑基,可见心志坚韧、肯刻苦上进,我侥幸识得几位宗师,你若有意投入名门,我可代为引荐。”   夏小乔大吃一惊,她本来只想赔给范明野些与识途鸟等价的东西罢了,大师兄居然直接要给范明野介绍名师!果然是大师兄!总是这么慷慨!   却没想到让人吃惊的事还在后头,范明野在听完许元卿的话之后,脸上一瞬间露出惊喜,却又很快恢复面无表情,低声婉拒了!   “多谢前辈美意。只是在下还有同伴不能抛却……”   许元卿难得开金口肯帮人却遭到拒绝,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一句,只问:“你同伴可是身受重伤,需要灵药?”   范明野惊讶的点点头,许元卿扬手丢给他一个瓶子:“每日一粒,三日若是还不好,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说完就牵着夏小乔率先走了,赵元坤看了半天热闹,追上去时还啧啧称奇:“真是难得见到大师兄大发善心还被拒绝,哈哈哈,不过那小子到底哪里让大师兄触动了?竟然还肯给他还魂丹!”   许元卿没说话,夏小乔哼道:“这个范明野人挺好的呀!大师兄不过是举手之劳,值得你一直念?”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咱们修真之人,最忌讳随意沾染因果,素不相识之人,谁管得他们的死活?你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事?有没有伤天害理?万一你救了个该死之人,将来渡劫时,都是你的业障!”   说得这么吓人,夏小乔偷偷看一眼许元卿,许元卿就说:“他不会,这个年轻人倒是难得的正派。我还没说你呢,叫你跟着来是保护师妹的,你倒好!再这样,我可要罚你了。”   赵元坤翻了个白眼,干脆不和他们讲话,径自往城门口疾行。   “可是大师兄,你是怎么知道范明野的同伴身受重伤的?”   许元卿答道:“我看他有灵力耗竭之相,眼神中又隐含焦急,直奔的是第肆阁售药柜台,他在听我说可以引荐他拜名师时明明很惊喜,却又立刻变色,提起同伴不能抛却,显然那位同伴不能自理,是以……”   “原来如此,大师兄真是细致入微,我就什么都没看出来。”   许元卿笑了笑,转头问后面跟着的辛一徒:“一徒,范明野的面相如何?”   辛一徒答道:“五官尚算中正,可惜双耳轮廓不明、嘴角下垂,难免奔波劳碌、穷困潦倒、学艺不顺,不过此人眼神明亮、黑白分明,显然意志坚定、心思纯正,应能大器晚成。只是此人整体看来有运无命,多半功败垂成、难成大器,除非……”   他只讲了短短一段话,已经用了四个转折,夏小乔忍无可忍:“除非什么?别卖关子了,你学街头相士倒是学得像!”   “师叔怎么知道弟子做过街头相士?您有所不知,要不是靠卖关子,弟子哪里能筹得齐来浔州城的盘缠?”   夏小乔不相信,许元卿却笑道:“他说的是真话,不过他那时候做相士,另一半还是为了遮住他那只眼睛。”   哦,对!挡住那只银色的眼珠,出去招摇撞骗,更容易哄得人给钱呢!   辛一徒还是一脸无辜,终于把后半句说完:“除非得遇贵人,用心扶持,否则,至多止步金丹。”   “一个散修能修成金丹,已经算是奇才了。”许元卿说完这句,就没再闲聊,带着夏小乔脚不沾地出了城门。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刚出了城门,就看到赵元坤正被一个红衣女修追着打。   “赵元坤你个王八蛋!还敢藏头露尾的来浔州城!你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夏小乔惊得瞪大眼:“这是?”   许元卿一笑:“桃花债找上门了。不用管,咱们先走。”他说着就抛出飞行法器,牵着夏小乔的手上去了。   夏小乔还有点没看够,“我还没看清沈姑娘的样子呢!”   此时慕元廷和辛一徒也进了海螺之中,许元卿就笑道:“这个容易。”他抬手在下方开了个洞,然后驱动法器飞到正比斗的两人上方,让夏小乔仔细看。   “啊!看到了!沈姑娘真美呀,像一朵娇艳的海棠花,这暗器打的也比三师兄的鞭子好看多了。”   辛一徒蹲在夏小乔对面,给她解说:“沈家仙子这套暗器叫九星连珠,用的是星耀石,里面还填了火药,眼下看,沈家仙子没想下杀手,不然三师叔的袍子早烧烂了。”   底下被沈娇琳追着打的赵元坤看见海螺飞过来,本以为许元卿是来接应他的,后来发现海螺只盘旋着飞,根本没有降下来接应他的意思,不由怒吼:“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许元卿袖子一挥,底下的洞立刻恢复如初,他淡淡说了一句:“没有。”   两个字随风飘到赵元坤耳畔,他再抬头时,海螺已经急速飞遁,小的像个鸡蛋了。   “……”赵元坤咬咬牙,纵身躲开暗器,收起鞭子,换了刚到手的斩魔刀,用力向前一劈。   ***   飞行法器里夏小乔正乐不可支:“大师兄回得好。”   许元卿笑了笑,忽然转头说慕元廷:“元廷把玉佩拿出来挂上,放在青囊里没有用。”   慕元廷一脸不情愿:“有用,一样的。”   “青囊里的东西存在虚空,不是在血肉里,怎么会一样?快拿出来!”   慕元廷眼一垂,动作缓慢的把玉佩拿了出来。   “小乔帮你慕师兄戴好玉佩。”许元卿吩咐。   夏小乔清脆的应了一声,走过去接过玉佩,用上面的青色结绳把玉佩系在了慕元廷衣襟上,还打了个漂亮的如意结。   慕元廷等她系完,看也不看就把玉佩塞进了怀里,夏小乔看他一脸孩子气的不悦,忍不住想笑,就随手从青囊里拿了个红彤彤的山柿子塞到他手里,说:“这柿子可甜了,师兄吃一个吧。”   慕元廷看看手里的柿子,又看看夏小乔,似乎不太明白夏小乔的意思。   “吃完甜的就开心啦。”夏小乔就又解释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开,分别给许元卿和辛一徒各发了一个柿子,最后自己也拿了一个眉开眼笑的啃起来。   慕元廷:“……”真是相亲相爱的同门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故事如果是从范明野的角度开讲,俨然是一个起/点修真文吧?   小乔他们都算高傲讨人厌的名门子弟了吧?哈哈哈   ☆、万千宠爱   赵元坤追上仙女螺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仙女螺内却四壁泛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将里面映照的亮如白昼。   “你们……”他站稳脚刚要怒斥这群不讲义气的同门,忽然一道粉影直冲到他面前,赵元坤闪身要躲却已来不及,当场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夏小乔抚掌大笑:“大师兄,这系霞纱真好用!不但辛师侄躲不开,连三师兄都躲不开!”   赵元坤气得跳脚,立刻运起功力想挣脱,谁知这东西邪门,他越运功捆得越紧,很快那纱巾就要勒进肉里了。   许元卿笑微微的说:“我劝你不要挣扎,不然吃苦头的是你。”   辛一徒从角落里幽幽接口:“三师叔,我以自身惨痛经历建议你,向小师叔服个软,让她放开你吧。”   “什么意思?”赵元坤糊里糊涂,“这玩意是先头在第肆阁买的那条难看的丝巾?”   夏小乔笑道:“是呀!你别嫌人家难看,好用就行了!我在辛师侄身上试了十几次,例不虚发,每次都捆得很结实,他用尽力气也逃不脱!慕师兄也是啊!”   赵元坤闻言看向另一边远远坐着的慕元廷,苍白少年一脸“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此乃奇耻大辱”的神情,看他这样,被绑着的赵元坤反倒乐了起来。   “行啊,小乔,你胆子不小啊,你慕师兄可是师尊的心头肉,你不怕他回去告诉师尊,说你欺负他?”   夏小乔就问慕元廷:“慕师兄你会向师尊告状吗?”   慕元廷扭头不答,夏小乔就笑嘻嘻的凑过去,从青囊里拿出一个大肉包子,“慕师兄饿了吧?给,豚鹿肉加山芹馅的包子,我还有三鲜馅的,胡瓜鸡蛋虾仁,要不要也来一个?”   慕元廷默默接过还温热的肉包子吃了起来,仍旧不发一言。   “……你能先放开我么?”目睹这一幕,深感无语的赵元坤问。   夏小乔哼道:“不能。除非……”她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睛,脸上充满狡黠神色,“你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脱身的?”   赵元坤没好气的说:“你还好意思提,你们看完热闹就跑,让我被那个母夜叉追了几百里!”   “那么说她最后把你追丢了?”   赵元坤看夏小乔只说话不放他,就手一动把那把新刀拿了出来,并倒转刀刃,试着去割捆在身上的丝巾,“哪有那么容易?幸亏我跟师姐演练阵法的时候学了几招,设了个法阵把她困住了。”   夏小乔有点担心他把自己新得的宝贝弄坏,就念法诀把系霞纱收了回来,赵元坤正割的起劲,一个不防,纱巾已消失不见,刀刃险些给自己开膛破肚。   “……你至于这么恨你三师兄么?”赵元坤及时把刀放回青囊,瞪着眼质问夏小乔。   夏小乔也吓了一跳,忙赔礼道歉,并送过去一个热包子,“长腿鹄肉做的馅儿,知道三师兄你爱吃。”   赵元坤哼一声,接过来咬了一口嚼了嚼,立刻皱眉:“这味道不对啊!”   “哦,还加了点同心菜,解腻。”夏小乔笑眯眯的说。   赵元坤忍了半天才忍住想揍夏小乔一顿的冲动,“有同心菜你不早说?”   “唔,三师兄不喜欢吗?可是大师兄说,吃同心菜有好处呢!”   “我才不管他说什么!他逼老子吃了十年同心菜,你现在还给我吃……你俩是商量好的吧?”赵元坤咬牙切齿的问。   夏小乔立刻躲到许元卿身后去,许元卿抬眼看过去:“你是谁老子?”   赵元坤把包子往外面一丢,直接坐倒在地,“我不是老子,我是孙子。”   许元卿这才满意,“我要入定调息,你盯着点。”   赵元坤摆摆手,表示知道,然后又问夏小乔还带了什么好吃的,夏小乔这次没再坑赵元坤,拿出特意给他带的烤鹌鹑,又给辛一徒和慕元廷分了肉干吃。   吃饱喝足,除了赵元坤以外的人都开始入定行功,夏小乔也不例外。   可是这一次的行功却还不如在山上时顺利,因为她能见到的灵气幽光比在紫霞峰时少得多,吸收起来也特别困难,一轮功法行完时,所吸纳的灵气还不到原来的一半。   夏小乔难免有点沮丧,低声跟正不知做什么手工活的赵元坤说了,赵元坤听完眼睛都没抬一下,“本来就会如此!你以为天下处处都是四极宫呢?便是四极宫,也有灵气充裕和平平之别,咱们紫霞峰位列四大主峰之一,你以为光凭着那些技艺?”   “啊?”夏小乔懵然,“灵气也会有多寡之分么?”   “当然了!修士们为什么逐名山大川而居,就是因为这些地方更容易聚集天地灵气,你怎么连这么妇孺皆知的事都不知道啊?哦,对,你从下界来的,大师兄也想不到这些还要教。”   赵元坤自问自答后,难得耐心的给夏小乔解释:“这么说吧,名门大派和世家绵延不绝,总能立于俯瞰众生之地,一是凭着千百年的传承,二是严格遴选可传衣钵的弟子,三就是占尽地利。天姥山原是荒山,灵气浓度与我们现在所处的旷野差相仿佛,也并无修士在山中修炼。   “后来北冥山翼宿派被魔尊曲文轩剿灭,神迹被毁、灵脉下沉、传承断绝,北冥山即成死地。天地间的灵气自有其流动之法,到颜素祖师选定天姥山为我四极宫立足之地后,天姥山即灵气聚集,并且在一次地动后,从四大主峰之间浮出了灵脉。”   灵脉就是储量丰富的灵石矿藏,天姥山有此灵脉,又灵气充裕,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修炼起来自然比外面的人事半功倍。   “不过修炼一事从无绝对,太顺利就容易滋生心魔,而且在灵气不够充裕之地修炼,虽然进境慢些,却更能锻炼心法和经脉,是以闭关之后下山历练,就成了我门中弟子的例行功课。”   原来如此,听赵元坤讲了这些之后,夏小乔心里觉得好受多了,就想再练一会儿,却被赵元坤制止,“也不用那么刻苦,你还小呢,该睡觉睡觉。”   “哦。”夏小乔答应一声,从青囊里取出一条薄被,便真的倒下打算睡觉,此时内壁的光芒也渐渐减弱,更适合人培养睡意。   可她却有点睡不着,就好奇的问赵元坤:“师兄你在做什么?”   “给你做个玩具。”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夏小乔虽然这样说了,还是忍不住问,“什么玩具?”   赵元坤道:“做成了你就知道了。”   “哦,今天沈姑娘是怎么找到你的?你不是都变了样貌了吗?”   “还不是聚鲜居那个王八蛋调唆的!他跑去城主府告状,说我们来历不明、鬼鬼祟祟,正好遇见的是沈娇琳,他知道沈娇琳的心病,说我们可能跟四极宫有关,沈娇琳就去城门口堵我们,把我堵了个正着!哼,等回去的时候,我非得一把火烧了聚鲜居不可。”   “然后你一说话就露馅了是么?”   赵元坤:“……我要不是为了等你们,能露馅吗?你们这些没良心的,还丢下我走了。”   “嘻嘻,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你应付得了啊!再说,谁让你先招惹人家姑娘呢?”   “你小孩子懂什么?别啰嗦了,睡你的觉去!”   夏小乔偷偷做了个鬼脸,翻身睡了。   她早已养成习惯,第二日早上也自然醒来,自行运功。等做完早课,看其他人还在入定,只有许元卿醒着,就过去请大师兄帮忙把慕元廷拉回来。   “师尊说了,要盯着慕师兄吃饭。”   许元卿看她一脸认真,神情有一瞬间的怔然,却又很快恢复常态。他转头看了慕元廷一会儿,起身走过去,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按,慕元廷随即睁开双目,有点迷茫的看着许元卿。   “这一夜行功没停吧?”许元卿拍拍慕元廷的肩膀,“带你出来就是为了不让你把自己逼的那么紧,歇一歇吧,小乔叫你吃东西呢。”   夏小乔立刻从旁边跳出来,笑眯眯的问:“慕师兄,早上想吃什么?先喝一杯七星莓汁开胃吧!”说着就塞到慕元廷手里一支装满七星莓汁的琉璃瓶子,又说,“我还带了蒸饺,涧鱼馅的,只加了芫荽调味,别的蔬菜没有呢!”   “我不吃鱼。”慕元廷声音喑哑的说。   “不吃鱼?这样不好吧?大师兄说涧鱼肉有利修炼哦!连小黛都特别爱吃。”   慕元廷还是一脸嫌弃,夏小乔只好换了菘菜牛肉馅的蒸饺给他吃,她自己去吃涧鱼馅的,吃完还往慕元廷手里塞了一个雪花梨。   慕元廷:“……”   行功完毕的辛一徒装委屈:“师叔偏心……”   “我知道你自己带了吃的,不要总贪我的!”夏小乔义正词严,“除非你拿出来咱们换。”   辛一徒叹气:“我带的东西哪有师叔这么丰盛?何况师尊那里肯定还给您备了食物。”   夏小乔嘻嘻一笑:“那你去向你师尊撒娇求好吃的呀!”   许元卿看着小师妹欺负得自己徒儿说不出话,只当没听见看见,还对夏小乔说:“少吃点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到五湖城,那里也有许多特别风味等着你去尝呢。”   “五湖城?”夏小乔眼睛一亮,“是大夏国南京五湖城?我们这么快就到了吗?”   许元卿点头:“没错。五湖城不似浔州城都是修士、秩序井然,是修士和凡人混居之处,可以说鱼龙混杂,一会儿进城后要紧紧跟着我和你三师兄,元廷也不要落在后面,当心你那玉佩被人摸去。”   慕元廷一脸的“最好快有人摸去才好呢”。   许元卿不以为意,又嘱咐辛一徒:“照看着你慕师叔。”   辛一徒却指指自己已经又变成异色的瞳仁,“师尊?”   “你不是有眼罩么?戴上吧,万一我带的刀币不够用,你就去看相赚钱,宴请你师叔们。”   辛一徒:“……这个师尊不用担心,我以前骗、不是、赚的刀币还在,应该够用……”   慕元廷:为什么紫霞峰的弟子都这么……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1.我终于求来了封面!感谢免费帮忙制作封面的美工群:狂暴作者封面美工群~   2.改更新时间也没有卵用,事实证明,写不出来就是要磨磨磨;   3.编辑问我什么时候入V,可我没有存稿没有三更……,这一周已经更了5章了,明天就请个假,我捋捋剧情,开始准备三更,下周好入V~   ☆、修真界的国   修真界在夏小乔眼中,其实是很奇怪的,既然号称修真界,那就应该都是一心修仙问道的人才对,怎么还会有国?还有人去做官?   可是修真界偏就真的有,还是三分天下。除了魔尊曲文轩出身的极东之国外,横跨修真界南北大陆的大夏国正是三国之中国土面积最大的一个。据《四方全览》上面记载,大夏国以西还有一个国家叫做西陵国,赫庐城正是通往西陵王庭的必经之地。   极东之国,国如其名,位在修真界最东边沿海那一线,国王敖氏一系据说是龙王后裔,能行云布水,国中大臣也多有海妖血统,中原修士是很不喜欢与他们打交道的。   西陵国国主姓苏,赫庐城城主苏解就是皇族出身。不过西陵国王庭位处极西,所以中原修士对西陵国所知不多,就连《四方全览》上都说西陵王室极为神秘,只知道他们擅用毒,常用剧毒促进修行,但此法危害也不小,据说从未见过西陵国有人飞升渡劫。   与这两国比较起来,大夏国就很像下界的国家了,巧的是,大夏国皇室也姓夏,自称是上古神皇后人。大夏国一共有三个都城,分别是北京狄姜城、中京虞安城和夏小乔他们正要进去的南京五湖城。   “五湖城城中有湖、湖中有城,是个景致极佳的所在。每当中京酷热难耐时,皇室就会到五湖城来避暑,是以五湖城中建有水上行宫,每当皇帝带着人住进去时,行宫大殿都会亮起宫灯,城中各处都可见到霓虹闪烁的美景,还能听到宫廷中演奏的仙乐。”   最熟悉五湖城的辛一徒在前引路解说,“大夏国朝中,修士为官的甚多,五湖城太守牛成刚就是其中之一,十年前他已有融合初期修为,不过像他这样酒色财气俱全的修士难有进境,估计现在也没什么长进。”   许元卿补充道:“会去做官的修士多半都是无法在修行上更进一步的,融合期已算修为高的,大夏国中也只国师孔珌大约能有金丹期修为。”   “孔珌?是儒修宗师孔家堡堡主那个孔珌?”夏小乔从《修真世家兴衰更替与传承》中读过孔家的事迹,一直很好奇一点,“他们这个孔家和我们下界的曲阜孔家是一家吗?”   “那就不知了。”   夏小乔自己琢磨:“应该是吧,儒修不就是儒家学说的儒?孔子他老人家大概是活在一千多年以前,按照书里说的,孔家堡在修真界兴盛起来也就是一千年的事。”   “你管他呢!”赵元坤插嘴,“儒修都假惺惺的,还哄着夏国皇帝讲仁义道德,凡人百姓冻饿而死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孔家散尽家财救助,还不如问心寺那些秃、和尚呢。”   “那夏国皇室也是修士吗?他们修为怎样?”夏小乔好奇。   “给你个皇帝当,享有无上权力,要什么有什么,你还会勤修苦练么?”赵元坤问。   “但总有想求长生的皇帝吧?”夏小乔可听爹爹不止一次提过道君皇帝什么的呢!   赵元坤道:“所以他们好吃丹药啊,可丹药效力到底有限,要是自己不能闭关苦修,无论如何也结不成金丹。不过夏国皇室倒是每隔几代就会出个把天才,不然这皇位怎么会一直传承下来?早被人夺去了。”   夏小乔懂了,当了皇帝的就不能或者不想专心修炼,偏重于享受和走捷径,在修真上难有所成。而真正有天分肯苦修的人,也就不把皇位放在眼里了。   说完这些,大家又叫辛一徒继续他先前的话头,“这个时节虞安城已经凉快了,皇帝还要在仲秋时节去狄姜城狩猎,五湖城就清净多了,也没那么多说头。”   之后果然如他所说,守城门的兵士连盘问一句都没有就把他们放进了城。城中直通城门的青石板路宽阔平整,有装饰华丽的两驾马车奔驰出城,也有悠闲的羊车拉着仕女进城,后面还跟着撑伞捧巾的仆人。   更多的还是他们这样步行的人,只是步行的速度有快有慢,有的影子一闪就消失不见,显然是修士,有的则脚步沉重、衣着简朴,身上还多半负有重物,显是凡人。   他们没什么急事,夏小乔又一直好奇的左右张望,许元卿他们就也没有疾行,陪她慢慢闲逛。夏小乔看着看着就发现,修士中或也有衣衫敝旧、满面风尘的,凡人中却无一人衣着光鲜、佩金带玉,皆是一脸的劳苦困顿之相,她忍不住以此发问,其余四人却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这样说吧,假设我是个凡人,资质如土石,修炼不成,我家里就算有万贯家财,我守得住吗?”赵元坤摇头晃脑的,“弱肉强食,这就是修真界。”   夏小乔怎么也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真实而残酷,她站住脚,张大着嘴说不出话。   赵元坤看她这样,“哈”的一声笑出来,还说:“师兄你瞧她这傻样!”   许元卿斜了师弟一眼,还没说话,夏小乔就像忽然活过来一样指着赵元坤说:“三师兄是骗我的对不对?怎么可能这样没有人性没有王法?”   “人性?王法?”赵元坤感觉啼笑皆非,“你跟修士讲人性?还有,什么是王法?你说大夏国皇帝订的王法?王法就把修士和凡人分了等,普通凡人就是贱民,若非资质出众可以修炼,一辈子只能辛苦操劳、出不了头。那些能当官能经商的凡人,都是因为家中有修士撑腰!师兄,这个你没告诉她?”   许元卿看夏小乔脸色大变,就说了赵元坤一句:“你少说两句。”又走回去安慰夏小乔,“这些无关紧要,你不用放在心上,走吧,让一徒带我们去品尝五湖城的美食。”   他说着牵起夏小乔的手往前走,夏小乔乖乖跟着,神情却还是呆呆的,显然还没从赵元坤那番话的冲击中醒过神来。   赵元坤摇摇头,落后一步跟慕元廷一起走,走着走着,他忽然问:“你也没出来过吧?怎么就一点都不惊奇呢?”   “不关我事。”慕元廷缓慢而低哑的回道。   又是他最讨厌的那副要死不活神气,赵元坤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觉得还是逗小师妹更有趣,可是慕元廷落在最后,他却不能不陪着,不然万一这小子有个闪失,他回去没法跟师尊交代。   一直到进了五湖城最大的酒楼,夏小乔才把赵元坤的话完全消化掉,她迟疑的、声音颤抖的问许元卿:“大师兄,我现在要是走丢了,被其他人发现,是不是也会……变成贱民?”   许元卿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当然不会。一则师兄不会让你走丢,第二嘛,你这样站出去,可没人敢把你当贱民。好了,别想这些了,好好吃点东西,离了五湖城之后,可有些路程没有这样的美食呢。”   夏小乔还是闷闷不乐,许元卿知道她喜欢吃甜,就叫辛一徒给她点一些甜点来吃,谁知最后让夏小乔恢复笑颜的不是那些甜点,反而是一道糖醋鱼。   “跟我娘做的味道差不多。”夏小乔脸上又是怀念又是感伤,但到底还是带着笑意的,“大师兄,我不怕,我会好好修炼,不给师尊和你丢脸的!”   不想了,这里毕竟是修真界,与她所在的下界都是凡人不同,所以这里的凡人不能等同于下界的凡人,就算觉得无法接受,也只能入乡随俗。自寻烦恼没有益处,她是出来寻道心的,不能在这些事上分神,更不能胡思乱想耽误修行,辜负爹爹娘亲在大难来时保护她的心意。   “这还差不多!”赵元坤拍拍小师妹的头顶,“走吧,师兄带你买蜜饯吃去,这个你可以放青囊里带着。”   辛一徒会了账,几个人起身出去,到酒楼门口时,正好看见一对少男少女站在对面一个卖烧饼的摊子前,那摊子卖的烧饼烤的很香,夏小乔隔着街道都闻见了,烧饼上还洒了白芝麻,看着卖相也不错。   夏小乔听见摊主正对少年说:“两个铜子一个饼,小哥要几个?”   “走啊,你看什么呢?”赵元坤走出几步,发现夏小乔还站在门口不动,就回身叫她。   夏小乔应了一声,向前迈了两步,看到少年向摊主买了一个饼塞到少女手里,又听他们小声说了两句话,才知这是一对穷苦兄妹,两个人都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她很想走过去给这对兄妹点吃的,但不耐烦的赵元坤已经走回来拉住了她:“这还走不丢?东张西望的,就是不跟着走,叫都叫不回来。”   “不是啊,我看那对兄妹好可怜……”   “可怜?谁不可怜?你哪来那么多没用的善心?走了走了!”   夏小乔挣脱不开,只能跟着他走,再回头看时,那对兄妹也不见了,她这才反驳赵元坤:“你就不可怜,可恶!哼!”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一下,周三入V~会三更~码字去了!   ☆、彩凤门   可恶的三师兄最后还是花光了自己带的刀币给小师妹买了一堆零食。   “他们这里的钱是怎么算的?刚刚那兄妹俩买饼是用的铜子。”夏小乔问辛一徒。   “一刀币抵十个铜子,寻常凡人用的多是铜子。”   “唔,你还有刀币吗?给我两个。”   辛一徒依言给了她两个,有点好奇:“小师叔要这个做什么?”   “找机会发一下我没用的善心。”夏小乔说着瞪了赵元坤一眼。   辛一徒偷笑,带着大伙去坐船远远欣赏了一下大夏皇帝的水上行宫。   “瞧着也就这么回事吧。”夏小乔评断,“比起太乙殿差远了。”   “废话,修真界能跟太乙殿比的,恐怕只有魔尊居住的玉晶宫吧?”赵元坤接话。   夏小乔这会儿被零食收买,对三师兄的态度也好些了,就好奇的问起魔尊的事,却不想赵元坤还没回话,许元卿已经说:“你信他?说得他好像去过东海之外似的。”   赵元坤摇摇头不再说了,魔尊的事就没聊起来,他们绕着水上行宫转了一圈之后,就打算坐船从五湖城唯一的水门出城。这一路小桥流水、绿柳拂堤,还有民妇在水边洗衣浣纱,景致果然极有人间烟火的美感。   夏小乔在听完大夏国所谓的王法之后,受到强烈震动的心至此才终于完全平静下来。修真界自有其法则,众生也皆有自己的命运,她一个因受师尊垂青而从下界来的小姑娘,自己还得要人看顾,哪里管得了这些?   现在想想,大师兄之所以没有讲过这些,估计是因为他真的觉得无关紧要,因为这些是凡人,与他们修士有天壤之别,且这是大夏国的国民,与四极宫毫无瓜葛,他必是从不放在心上的;而三师兄之所以语含讥诮,则可能是因为他在遇到师尊之前,也有过做“贱民”的时候,怨气仍在。   果然还是师尊说得对。有些事情不亲眼看到、亲身经历,她是没有办法了解的。就像修真界这残酷的一面,如果不出山,夏小乔恐怕永远也想象不到。   在她的顿悟中,船缓缓驶出了城门,一行人弃舟登岸,继续向北行,打算等离城池远一些了再用飞行法器。谁知他们还没走多远,前面就有人堵塞了道路。   十几个彩衣少女围成一圈,看不见内里情形,只看到外圈的人拍掌叫好,听得见里面有人大声讥笑:“还不放手?想断手断脚吗?你这点子力气,也就跟我们知微岛内湖里的王八差不多,不自量力,李师姐要真想下狠手,早把你打死了。”   “就是说啊,不知好歹。这个小丫头也是的,我们是想解救你哎,你还要跟他回家,你被家里人苛刻成这样子,浑身没有二两肉,还不够吗?想等到他们把你卖了换钱的时候再后悔么?真是愚昧!”   这是怎么了?夏小乔看向大师兄,许元卿皱眉:“我们走。”他手一招,仙女螺立刻现身,彩衣少女们吓了一跳,转头看时,见是飞行法器,还有几个修为高深的修士,立刻都安静下来。   许元卿只当没看见这一幕,拉着夏小乔上了仙女螺,其余几人也都飞身而入,底下的少女们才又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夏小乔还想看看怎么回事,许元卿将仙女螺缓缓升高,并催动法诀隐藏行迹,让底下的人看不到,然后才像上次一样,在底部开了个洞给夏小乔看,并解释说:“这是彩凤门的门人。”   “彩凤门?好像哪本书里都没提过呀,是新兴起的门派么?”夏小乔一边问一边凝神往人群中间看,隐约看到有个人倒在地上,还有两个穿彩衣的女子牢牢捉住一个瘦小女孩的两边胳膊,“她们在干什么?”   赵元坤嗤笑:“彩凤门哪配记在你看的书里?一群怨妇疯子!”   这句说了跟没说差别不太大,夏小乔还是不懂,本来想追问,但底下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哥哥!”看过去时,被捉住的女孩已经跪在地上大哭求饶,声嘶力竭的喊着:“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求求你们,别打了,放过我哥哥吧!”   “她们这是要强抢民女?”夏小乔终于明白了,“啊!这是先前在街上买饼的兄妹俩!大师兄!”她着急的望向许元卿,“你快救救他们!”   许元卿脸上神情严肃,没了平时的笑意,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对夏小乔有求必应,而是冷淡的问:“救谁?你没有听她们说,她们是要解救这个小女孩么?”   “她们这哪是解救?她们是强抢民女!小女孩根本不愿意跟他们去,她和哥哥很友爱的,兄妹俩饿了两天,哥哥买了一个饼,自己都不舍得吃,要给妹妹,怎么会苛待她?”   “既然你明白前后因果,你去救吧。”赵元坤抱臂站在一旁接口,“我们没看到,这因果就与我们无干,我们是不好插手的。”   夏小乔急了:“什么因果不因果的?她们这就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我们见死不救,岂不有违道义?”   “道义?谁家的道义?我四极宫有这一条规矩么?我怎么不记得?”   夏小乔记性极好,立刻回忆起当初入门时大师兄教的四极宫三大戒律和紫霞峰规矩,果然从无一句说到须得锄强扶弱、行侠仗义,顿时哑然。   “一徒常在外行走,应该知道彩凤门的底细,给你师叔讲讲吧。”许元卿转身找了地方坐下,吩咐大弟子出面解释。   辛一徒应了一声,向前一步,从洞中往下看了看,解释道:“小师叔有所不知,彩凤门这样的下九流门派极其难缠,加之彩凤门内又都是女子,贸然出手,只会徒惹是非。”   接着给夏小乔从头介绍了这个门派的来历。原来彩凤门门主叫廖梅,原是一个小修真世家某位公子的姬妾,她不知道怎么哄得那个公子教了她修炼功法,并一直默默修行,还不小心修成筑基被人发现。   那个公子本来不过是教着她玩,哪是真想让她修炼有成啊?这一修到筑基,事情就不好办了,事情传扬开来,大家长就派人把廖梅带走,送给另一个大一些的世家一位掌事人做炉鼎。   “知道什么是炉鼎吗?”赵元坤插嘴问夏小乔。   夏小乔摇摇头,赵元坤回头看了一眼许元卿:“你也把孩子带的太单纯无知了。”   许元卿道:“她还小呢。”但话说到了这里,也不能再一语带过,就亲自解释,“有些修士不肯苦修,或者苦修难以精进,便走旁门左道,以求功力突飞猛进。养炉鼎就是其中一种,专门用于采阴补阳。”   夏小乔还是有些懵懂,许元卿却不肯再细说了,叫辛一徒继续讲。   “我记得那家似乎是姓杜,这个收了廖梅的人好像是叫杜明淳,他已经四百多岁了,还没结成金丹,差不多已到寿元极限。廖梅到了他手里,他一股脑给廖梅吃了许多丹药,然后就测算了个日子,要采阴补阳,想一举结成金丹。谁知事到临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他没采补成,反倒被廖梅采补了。”   杜明淳被吸成人干,廖梅却一举从筑基修为升到了融合期圆满。有时候事情就是这般凑巧,杜明淳采补之时,特意选了一处人迹罕至、灵气充裕的山洞,外面守着的只有他两个奴仆,于是他不幸殒命之时,竟无一人能与廖梅抗衡。   廖梅杀了那两个奴仆,心中犹不解恨。她在杜明淳手下,吃丹药强行突破受的苦楚且先不说,杜明淳还让她泡在如刀割般让人疼痛的药水里,每天至少四个时辰。而且这一次若不是机缘巧合,成了人干死得极为难看的,就是她廖梅!   所以她当时直奔原主人家里,挥刀斩杀了那位带她入修炼之门的公子,也是在那一瞬间,她猛然顿悟,心思空明,竟由此突破,结成金丹。   “廖梅结丹之时,雷劫把那一家毁的七零八落,这廖梅也有点本事,扛过了雷劫之后就躲到了五湖城。杜家有些势力,自然是要追杀她的,但廖梅傍上了太守牛成刚,还在他的支持下,就在五湖上知微岛创立了彩凤门,号称要济困扶弱、为天下受苦受难的女子谋福祉,并通过牛成刚,得到了夏国公主的支持。”   杜家抓不到廖梅,她又背靠大树、迅速收了些穷苦女子为徒,为自己打出名声,并添油加醋大肆传播她当年被世家子弟残害的事迹。   碰巧夏朝皇室早就看不惯某些在夏国国土上,却不朝拜皇帝不纳贡的修真世家,便借着此事开始着力打压某些小的世家,廖梅因此成为官府扶持保护的典型,彩凤门也很快就成了五湖城方圆千里之内最大的门派。   “她们虽然人多,却只是乌合之众,彩凤门上下,也只有廖梅的修为能看,但她根基不牢,虽然结了金丹,功法符术却都稀松平常,便是我也能收拾她。可我却不能与她动手,你猜为何?”赵元坤问夏小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应该会更的比较早~三更会一起发~求首订~   后续剧情没法剧透,但总体风格已经有了,喜欢就追,决不让你们失望~   ☆、晋江VIP   夏小乔不笨, 相反, 她还很聪明,很快就推测出:“因为名声不好听?”   “没错!”赵元坤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个女的最擅长造势,你想想,我一个四极宫紫霞峰峰主的弟子, 和她下九流门派的门主动手, 已经够自降身份了吧?她又把自己说的跟苦药汤子里浸出来似的,好像谁碰她一手指头都是罪大恶极,这样的人躲着都来不及, 谁上赶着让她碰瓷?”   “可是既然你们都知道廖梅心术不正,其他门派也应该知道吧?那些世家不是更会恨她入骨么?”   赵元坤有点惊奇:“你这小丫头心思转的倒快。可是你呀,还是见得少,我们四极宫是什么所在?四极宫随便一个外门弟子的见识, 都比大夏国某些高官高得多!更不用提有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颛顼昏懦,被廖梅一番哭诉就能迷惑, 到时更会跳起脚来骂我们四极宫仗势欺人。”   许元卿听赵元坤越扯越远,却没说明白事情, 便打断他,自己解说:“廖梅成立彩凤门后大肆传扬, 声称专门收贫苦无依的女子为弟子,还要为天下所有被迫害的女子出头。她为了出名,什么都干, 只我听说的,就有好几桩强拆道侣之事,她的名头也荒唐可笑,说男修只为了借女修生子而已,她棒打鸳鸯,是为了女修免受迫害。”   “其实遇上修士还好,男修起码能逃得性命,若是凡人,只能家破人亡。”辛一徒接话,“我在五湖城暂居时,曾听客栈伙计说,五湖城中有一家渔民,渔夫大约三十多岁,是个鳏夫,独自抚养两个儿子,后来凑巧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子,女子感激他,听说他出门打渔没人照顾孩子,就常常去帮忙,时候长了,彼此都觉得对方人挺好,渔夫就去女方家里提亲了。”   女方家里见渔夫忠厚勤恳,又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很爽快的同意了婚事。却不料这门亲事不知怎么叫彩凤门的人知道了,非得说是渔夫携恩图报、女家不体恤女儿为了聘礼将她嫁给大十岁的鳏夫、还要做后妈,上门逼着退亲。   渔夫一开始不从,被彩凤门的人打断了手脚,女子赶来时被彩凤门的人强行带走,剩下渔夫没人敢管,没多久就因伤不得救治死了,两个孩子也就此沦为孤儿乞丐。   “那女子被带回知微岛,一直哭闹,彩凤门的人就一个挨一个的去劝说她,跟她说天下男子都负心无义,只想着他们自己,以仇视迫害女子为乐,后来还告诉她说渔夫已经死了。女子渐渐就不闹了,隔了两个月,说已经想通,只是她还有定情信物在渔夫家,要去拿回来,彩凤门的人说渔夫家徒四壁,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东西,女子坚持说有,她们就派了两个人陪她去。”   夏小乔听到这里,已经预感到要有惨烈的结局,不由微微颤抖。   “到了渔夫家,那里已经被别人占了,彩凤门的人上前去交涉,女子趁人不备就投了湖。事后彩凤门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到处散播说这女子已经被家里人教的愚昧无知,虽被她们拯救,却不知自立自强,非要为无耻男人寻死,真是无药可救。”   夏小乔浑身发冷,实在难以想象世上竟有这样一群可怕到极点的人。   许元卿起身走过来,伸手圈住夏小乔颤抖的肩膀,柔声说:“不要怕,人心险恶时是会这样的,见多了就好了。彩凤门如此作为,其实也有不少门派想找她们的麻烦、向她们讨回公道,但廖梅很会迷惑人,结交了几个盟友不说,又特别懂得示弱,若有人与他们对上,似我们这样名门正派子弟,就会说我们仗势欺人,男修为了强权又来迫害女修清流,便是女修,也难免担上一个背叛同类、男修走狗的名声。”   “所以我才叫你去。”赵元坤接口,“你一个没露过面的小丫头去管闲事,没人知道你是谁,也牵扯不到师门,还能出一口恶气,多好!只可惜……”   只可惜她没本事,根本不是那十几个弟子的对手。夏小乔默默挣开许元卿的手,缓缓坐下来,透过那个洞继续向下看。   那群彩衣弟子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地上只剩一个少年蜷缩着躺着,要不是夏小乔目力不错,能看出他的腿偶尔会抽动一下,都要以为这个少年已被人打死了。   许元卿知道夏小乔没那么快过去这个坎儿,就想把底部的洞关好,启程离开,可他刚要动念头,底下忽然走出来一个绿衣女子。   那女子打扮的极为华丽,走起路来环佩叮当,却偏偏到了狼狈不堪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年面前就停了下来,还蹲下去笑道:“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吧?”   海螺内的几人都是一怔,没想到彩凤门这次欺负人还另有原因。   “怎么不出声?要死了吗?”绿衣女子说着抬手虚虚在少年头上旋转一圈,让少年清醒过来,“你不想救你妹妹了?”   那少年猛然坐起,嘶哑着吼道:“你这妖女,你待如何?”   “我想要的,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只要你跟我回家去做个药奴,我就让人去治好你娘的病,啊,还有你妹妹,你妹妹是个没有修炼天赋的凡人,就算去了知微岛,也只能为奴为婢受人作践,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夏小乔听到这里再听不下去,转头央求许元卿:“大师兄,你救救他吧!这个女子肯定不是彩凤门的人,这样你总可以救他了吧?”   许元卿微微皱眉:“救了他之后呢?万一他求我救他妹妹,我救是不救?”   夏小乔一怔,赵元坤已经接口:“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这个女的能解决这孩子的一切困难,只要他舍身做个药奴,他一个凡人,还想怎么样?”   他一个凡人,还想怎么样……,是啊,修真界的凡人不是人。夏小乔不再恳求,也不再往下面看,自己起身走开,幽幽说了一句:“想必曲文轩当初就是这样绝望至极、心灰意冷后才成为屠戮整个修真界的魔尊的。”之后就到角落里抱膝坐下不说话了。   许元卿与赵元坤对视一眼,驱动海螺离开,然后也各自坐下,隔空传音说话。   “小丫头还真生气了。”   许元卿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下界和修真界的不同,没有早叫人把这些说给她听。不过她年纪虽小,看事情却比你明白。”   “哈!你这是看自己的孩子比谁都好是吧?你说她看事明白,你怎么不救下那小子?”   “因为他成不了曲文轩。空有无用的傲气,却没天资,这样的人只能被踩在脚底。”   “那也不好说,万一遇上个疯子给他易筋伐髓呢?话说回来,师尊有没有说星象应在何处?”   “没有,师尊这次闭关就是要推衍星象,估计等我们回去,就能有结果了。”   师兄弟两个聊到此处自然的停了下来,赵元坤闭目入定,许元卿交代了辛一徒一句,也自行运功,一时间海螺阔大的空间内连呼吸声都不闻。   慕元廷自从上了海螺就自己找了角落打坐运功,从始至终没理过其余四人在谈什么,而且他就算不运功也不会与人闲聊,被留着值守的辛一徒看来看去,最后只能走到阴郁的几乎长出蘑菇的小师叔旁边坐了下来。   “师叔从小没吃过苦吧?”他忽然低声问。   夏小乔动了动,却并没抬头,也没应声。   辛一徒也不在意,自己继续说:“我出生在一个没落的世家,生下来没多久,我母亲就死了。她是个没能修到筑基的女修,生我伤了元气,又被我的异瞳吓到……。我父亲就认为我是个不祥之子,本来想遗弃我的,但我有个伯父会看面相,觉得我以后会有出息,就把我带回去养了。”   夏小乔终于抬头看了辛一徒一眼,他已经摘去眼罩,银色瞳仁里似乎有诡异的光芒在流转,让人忍不住想逃开他的注视。   “但是我伯父的‘养’和咱们紫霞峰的‘养’可不一样,他养了头豹子做灵宠,我小时候就喝豹子奶,大一些了,豹子会猎些野物回来给我吃,血淋淋的生吃。”   夏小乔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真的?没骗我?”   “我又不是廖梅,何必编些凄惨故事骗取同情?”辛一徒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好像说的只是幼时寻常小事,“到四岁时,我终于受不了,自己学会了生火烹饪,我伯父也开始教我练功入道。”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夏小乔习惯性的问:“那后来呢?你又怎么想去四极宫的?”   “后来他走火入魔死了。我当时十二岁,身无长物,我父亲看我把伯父也‘克死’了,更不许我入门,我只能凭着跟伯父学的一点看相皮毛出去招摇撞骗。”   “可你十二岁,那么小,谁会信你啊?”   “对啊,一开始没人信,还挨了不少打。幸亏我一直坚持练功,境界提升的快,后来……”   夏小乔本来以为他会说“后来他们就打不过我了”,谁想到他居然接:“后来他们就打不疼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要留爪印哦!   感谢投雷的小伙伴,么么哒~   夏天有雨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3 16:45:45   暖暖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7 16:42:54   齐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5 13:14:10   ☆、晋江VIP   “……你为什么不还手?”   “和气生财嘛!而且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我虽然没人教导,却也知道以我这个年纪来说, 我的进境已快得吓人,贸然出手,谁知道会引来什么灾祸?而且我能见到许多魑魅魍魉, 多数都想夺舍抢我的身体, 自然要凡事小心为上。”   夏小乔很好奇:“夺舍?”   “是啊,有些修士陨落,并没有完全元神寂灭, 有的留下了神识,有的留下了精魄,因一份不甘支撑着,想再找一副合适的身体夺舍修炼, 就瞄上了我。幸亏我生了一双阴阳眼,看得到他们,总能及时击退他们的袭扰。”   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 夏小乔柔声宽慰:“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很好么?你是师兄的大弟子, 还有师尊亲自教导你。”   辛一徒点点头:“可是师叔想过没有,每次四极宫开山门, 有成千上万的人想拜入门下,为何我会运气这么好,能得师祖青眼、收为嫡系弟子?”   夏小乔很自然的答:“因为你天分高, 年纪轻轻就凭自己修到了练气中期,还有……”她说到这儿一下子停住,瞬间明白了辛一徒的意思。   “师叔从下界来,这又是第一次出门,见到些穷困之人触动恻隐之心其实很寻常,但是事有两面,先不说我们救不救得过来,三师叔也说了,修士讲究因果,救人若只简单施以援手,却没有救彻底,那这因果就没有了结,反而成了修士的业障,须得费尽百倍力气才能消去。可是刚刚那个人,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彻底了结?”   道理夏小乔是懂了,但她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嘟哝道:“不就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天分不能修炼吗?”   “这还不够吗?这样一个人,不能自立,想把他一家救出泥潭、了结因果,只能把他们一家都带去四极宫,可是凭什么呢?四极宫要是这么容易进,那些等在浔州城的修士们还不把外八峰踏平?”   “照你这么说,修道之人就得冷心冷性、只顾自己,难怪渡劫都那么难!只为了自己长生,毫无慈悲之心,雷不劈你劈谁?”   辛一徒被夏小乔说得噎住,瞪着眼说不出话,旁边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两人转头看时,竟是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练功的慕元廷。   “你居然会笑?”夏小乔和辛一徒异口同声问道,连惊讶的语调都一模一样。   慕元廷只笑了一声就已恢复面无表情,还说:“你们看错了。”   夏小乔和辛一徒对视一眼,夏小乔挺胸说道:“慕师兄你这样就不对了,就算我能看错,辛师侄这眼睛可连妖魔鬼怪都能看出来,还能看错?”   辛一徒:“……”   “不要听他的。”慕元廷忽然说。   “啊?”夏小乔没听明白,“听谁的?”   “不要听任何人的。”慕元廷慢慢说道,“修自己的道。”   夏小乔更糊涂了:“啊?”谁不是自己修自己的啊?别人也帮不上太大忙啊?   慕元廷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句的说:“坚守你自己的道心。不要听别人的。”   夏小乔怔然,辛一徒则是不解:“自己的道心?修长生怎么可能有另外的道心?”   慕元廷却垂了眼不肯答了,夏小乔反复回味他短短的几句话,似乎若有所感,却又说不出自己感悟到了什么,就这样迷迷茫茫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辛一徒对慕元廷的话不以为然,但话说到这了,也没什么可聊的了,就随手从青囊里拿出一副棋来,“小师叔,左右无事,我们下棋吧?”   “唔,我不会玩。”夏小乔还在思索慕元廷的话,并没心思做别的,随口回道。   辛一徒叹了口气,只能自己跟自己对弈。   道心,到底什么才是道心?最开始大师兄就说要道心坚定,道心就是求道之心,那道又是什么呢?修行功法求得长生就是道吗?   夏小乔小时候读书,爹爹教给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但那个“道”显然不是这个“道”;那么老子在《道德经》里说“道可道,非恒道”的“道”呢?道家的道,总该跟修真界的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老子说“道”只要可以说出来,就不是恒久的道,这一点倒与修真界的“道心”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无论是师尊还是大师兄,他们也都从没有明确说出什么是道心,只说要她自己去体味。   那么,慕师兄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吧?让她自己找到道心,这样才能坚定信念修炼是吗?嗯,那她就懂了!她资质有限,恐怕飞升大道是不用指望了,但她至少可以努力修成金丹,不,哪怕到三师兄那样的境界也行,那样她就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去做自己的事,成就自己的道!   爹爹说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可能人小力微,但至少撞到她眼前来的,她得救吧?   这样一想,夏小乔刚刚还低落的情绪顿时高昂起来,觉得自己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看看时间不早,她拿出在五湖城买的馅饼给慕元廷和辛一徒分着吃了,吃饱之后就打坐入定,也练起了功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坚定信念之后,再入忘我之境,化用灵气的速度竟比昨晚快了许多,夏小乔感觉特别的舒服,灵气幽光跳跃着涌入经脉、一路落入气海,与早存在那里的真气纠缠融合,一起欢快的舞蹈。   当她一轮心法运行完时,夏小乔只觉格外神朗气清,先前心中郁结未散的怨气也消了个干净,她满面笑容的睁开眼,就见大师兄正和三师兄坐在一起说着什么,并同时向她看过来。   “傻笑什么呢?”赵元坤先开口,“今晚行功顺利了?”   夏小乔也不生他的气了,把两人之间的分歧归咎于道不同之后,她已能理解三师兄的做法,还起身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吃零食。   赵元坤有点惊讶,看了许元卿一眼,许元卿说:“看我干嘛?我可不吃。”   赵元坤:“……我也不吃,不早了,小丫头快睡一觉吧。”   夏小乔答应了一声,却没有走开,而是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的对许元卿说:“大师兄,今天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许元卿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还伸出手按住夏小乔的肩,“这本是师兄考虑不周,忘了你不是从小在修真界长大的孩子,没有耳濡目染过这些事情,乍一见到难免震惊气愤。我听师尊提过,下界虽都是凡人不能修炼,但极有法度,虽也偶有杀人越货、恃强凌弱之事,却无人视之理所应当,官府也会依法严惩……”   “也没有全是这样啦。”夏小乔很实事求是的说,“贪赃枉法的官儿也不少,不过有识之士总还是会以此为耻,仁义道德四字,还是很重的。”   许元卿笑道:“是啊,师兄应该早想到这些的,都怪师兄不好。”   “怎么能怪师兄?是小乔太任性。我已经想通了,其实三师兄说得对,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看不过去,就强求大师兄和三师兄出手,我应该自己好好修炼,将来筑基融合,再去收拾他们!”   小姑娘说着说着还抱了一下拳,眼睛里也充满了斗志,两个师兄顿时都被她逗笑了。   “好啊,小师妹有志气!到时候三师兄乔装改扮、给你掠阵。”   夏小乔扑哧一笑:“扮成个老婆婆么?”   许元卿道:“小媳妇也可以的。”   赵元坤没好气的说:“你们俩用不了一会儿就合起伙来欺负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原来我最小,你和师姐欺负我也就罢了,现在来了个更小的,你们仨居然一起欺负我!”   夏小乔嘻嘻笑着一指辛一徒:“你可以欺负小辈儿的呀!”   已经入定行功的辛一徒毫不知觉,赵元坤看了几眼这个师侄,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说笑之后,夏小乔倒下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又练了一遍心法,然后才继续“哄”慕元廷吃东西。   “慕师兄,你是吃点心还是吃肉饼?”   “肉饼。”   嗯,慕师兄的爱好很简单嘛,就是肉,“那你是吃长腿鹄肉的,还是蛙肉的,还是兔肉的?”   慕元廷一脸迷惑:“还有蛙肉?”   “没有。”夏小乔嘻嘻笑着,“我就想逗你多说几句话。”   其余三人都笑了起来,慕元廷板着脸看向许元卿,一脸的“你快管管你师妹”,然而许元卿只做看不懂,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只能说:“兔肉的。”   夏小乔这次没难为他,给了他两个兔肉馅饼,等他吃完,又塞给他一个大桃子、一小口袋板栗。   “照她这么个养法,小黛不得长成猪啊!”赵元坤撇着嘴感叹。   许元卿没接茬,整了脸色说:“这段路途没什么好地方也没甚好景致,就不停留了,大概三天后,我们会到倚梅山庄,我去探亲,我们顺便休息几天。”   倚梅山庄是修真界有名的世家,已经传承了千余年,许元卿的生身母亲程箫如就出身倚梅山庄,现任庄主程牧笛正是许元卿的亲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不留评直接下一章的都是渣男!哼唧   ☆、晋江VIP   赵元坤第一个叫好:“我馋倚梅山庄的陈酿好酒可有些日子了!这次一定要喝个够!”   夏小乔好奇:“三师兄, 你去过倚梅山庄?”   “四五十年前去过一次吧。”   尽管已经在修真界生活了三年, 每次听到他们说话动辄几十上百年的,夏小乔还是有点咋舌, “那你还记得倚梅山庄什么样么?”   “大概记得吧……”赵元坤皱眉回想,“好像是在半山腰上,满处都是梅树, 我跟大师兄去的时候刚结梅子, 摘了新鲜的自己泡酒,滋味很不赖。”   “你就知道喝酒。”夏小乔不满,“别的不记得了吗?”   赵元坤道:“当然记得!少庄主亲自动手烤的梅花鱼美味到极点!”   除了喝就是吃……, 夏小乔无奈的问许元卿:“大师兄,你带他去,真的没给你丢脸么?”   许元卿笑道:“还好,他只是我师弟, 不是我徒弟,丢也是丢师尊的脸。”   夏小乔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又回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辛一徒,说:“登门拜访之前, 你也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吧,可别给你师尊丢脸。”   辛一徒:“……”   之后在路上的三天, 大家谈的也基本都是倚梅山庄,据许元卿说,他十岁之前都是随母亲在倚梅山庄生活的, 跟舅舅一家也很亲近,那里是除四极宫外,他的另一个家。   “师兄也会想家么?入门修道,难道不就相当于出家么?亲缘都看淡,六根清净什么的。”   夏小乔问出这句话,场面顿时静了一静,接着赵元坤先不客气的大笑出声,辛一徒也抿着嘴儿偷乐,许元卿则是一脸无奈的笑,“谁告诉你我们是出家的?”   夏小乔知道自己闹了笑话,红着脸捂住嘴不说话,许元卿看她样子可爱,忍不住伸手用力摸了一把她头顶:“傻丫头!修真界除了佛修是你说的出家外,其余都不是的。亲缘看淡也是分人,大部分情况,便是父子母子也都要各自修炼,且常常闭关,疏于来往是有的,但可真谈不上六根清净,你忘了还有修士结道侣生子的么?”   她是知道啊,可是那些人都不是他们紫霞峰的啊!夏小乔心里悄悄嘀咕完,又大着胆子问:“那大师兄呢?你也会结道侣吗?”   “这话问得好!”赵元坤抚掌赞叹,笑吟吟的看向许元卿,“快说快说!”   许元卿瞪了他一眼,摇头道:“我现在没这个打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正好说到这了,我也一起告诉你们两个听,除非是打算修炼房中术、双修互补,不然到元婴之前,最好都别被情/欲所惑,失了元气对修炼损害极大。”   夏小乔和辛一徒都老老实实垂手答应,赵元坤却满不在乎:“那也不一定,万一这辈子都修不到元婴,我看还是随心所欲、及时行乐的好,元廷啊,听见师兄的话了吗?”   慕元廷眼都没抬:“我能修成,你修不成。”   夏小乔嘻嘻哈哈笑出了声:“慕师兄回得好!”   赵元坤撸撸袖子:“我看你这小子是欠教训了,等到倚梅山庄,我非得、”他看了一眼许元卿,改了用词,“非得跟你切磋一下不可。”   “请师兄指教。”慕元廷毫不示弱。   夏小乔却先说道:“你要是借着切磋欺负慕师兄,我回去就告诉师尊。”   赵元坤:“……要不我还是回紫霞峰吧。”   许元卿、夏小乔、辛一徒一起笑起来,赵元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站起身腾地一下翻了出去,远远丢回来一句:“我出去散散心……”人影已经不见。   许元卿没管他,干脆教夏小乔和辛一徒用龟壳卜卦,到晚上赵元坤回来了,还叫他指点三个小的观星。就这样赶了两天多的路,倚梅山庄终于遥遥在望。   夏小乔这会儿才想起一件事来,“大师兄,你说你小时候是住在倚梅山庄?那令尊呢?令尊不是狮头峰弟子么?”   “他当时一直在闭关突破。”许元卿脸上的笑意有些奇特,“在我出生之前他就闭关了,到我十岁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知道他有个儿子。”   夏小乔立刻瞪大了双眼,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母亲生我之前,他们并没结成道侣,只是……露水姻缘,却很不巧的有了我。我母亲性格随性,觉得有了也是缘法,就把我生下来了。后来我父亲知道此事,还跑到倚梅山庄大闹了一场,被我母亲和舅舅联手绑在梅树上晾了几天。”   夏小乔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僵了,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反观许元卿倒是笑的轻松惬意,就跟平时谈笑风生时一样。   赵元坤看小师妹呆呆的,乐的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别犯傻了!大师兄才不在意这些,都拿来当故事讲给你听了,你不自在什么?”   夏小乔推开他的手,自己捂着脸撅嘴:“大师兄,三师兄又欺负我。”   许元卿很干脆的把赵元坤踢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海螺在倚梅山庄外一片开阔地缓缓降下,许元卿照旧牵着夏小乔的手,带她先下去站到了平地。   此时外面已有人相迎,一个身穿镶襕边青莲色袍子的青年男子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迎上来:“元卿真人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不知何时赶上来的赵元坤先从后面接口:“哎呀,怎么还劳动少庄主亲自出迎?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许元卿摇摇头,牵着夏小乔绕过来迎接他的表弟程矫,径自往山庄大门的方向走,还跟程矫身后的程家世仆打招呼:“怎么四叔也出来了?我是回来看看你们,让你老辛苦跑出来,这怎么好?”   “大公子难得回来一次,老奴自是要出来相迎的。”老仆满头银发,走路都有点颤巍巍的,还凑近了看夏小乔,“这是……”   “不会是表哥生的女儿吧?”程矫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许元卿头都不回:“没规矩,这是我小师妹!”   “哦。”程矫显得颇为失望,他样貌和许元卿有三四分相似,但看起来比许元卿更俊秀,不说话的时候很有书中说的潘安宋玉之风,说起话来嘛,就不太好说了。   夏小乔一直表现的很乖巧,大师兄没开口叫她叫人,她就只偷偷打量,等到许元卿介绍说:“这是我表弟程矫,矫矫不群的矫,我舅舅的独子,倚梅山庄少庄主。”   她才行礼招呼:“少庄主好。”   程矫也终于摆出点名门子弟的架势来,微笑着点头回礼:“小师妹好,叫我程大哥就好了。”   “我叫夏小乔。”可不是你小师妹呀……,小姑娘心里嘀咕。   程矫道:“小乔小师妹好。这两位也都是紫霞峰的师兄么?”   许元卿一一介绍:“这是青华峰的慕元廷师弟,那一个是我的弟子,辛一徒。”   众人各自见礼,程矫对辛一徒的兴趣最大,“弟子啊,来,叔叔给你见面礼。”说着就递了一支笔过去,“新得的,据说扫一下,就能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扫走。”   笔是用来扫的吗?夏小乔看向大师兄,悄悄凑到他耳边说:“少庄主一直这样吗?”   许元卿笑起来:“嗯,从小被我舅舅打到大,还是这样吊儿郎当,改不了。”   师兄妹两个正说着,程矫却忽地一回头:“小乔小师妹别急,也有你的见面礼。”说着就走回来,塞到夏小乔手里一支梅花,“走到哪儿随手甩一甩都香气扑鼻,沼泽也能变清泉,拿着玩吧。”   又马不停蹄的给了慕元廷一瓶子丹药,“补元气的,不过得少吃,年轻人还是得克制。”   赵元坤哈哈大笑,走上前拉住程矫就往山庄里走,“还是少庄主你对我的脾气!”留下慕、夏、辛三个人一脸的一言难尽。   “走吧,习惯了就好了。”许元卿安慰道。   几个人在老仆引领下很快就到了倚梅山庄正门。倚梅山庄建在半山腰上,此时秋意已至,山间除了左边一片火红枫叶并没什么景观可赏,但倚梅山庄内的建筑却精致华美,一进大门,还有悦耳的铃声向内遥遥传播而去。   进门后,他们一路向左到了三间书房内,许元卿的舅舅、倚梅山庄庄主程牧笛正等在那里。   程牧笛样貌俊朗、留着胡须,看起来年纪在三四十岁之间,见到外甥到来,笑得格外温煦,夏小乔觉得大师兄的笑容跟这位程庄主起码有七分相似。   许元卿先见过舅舅,接着再次介绍师妹、师弟和弟子,程牧笛也是每个人都给了见面礼,对上慕元廷时还格外和蔼可亲,细细关怀了好几句。   “舅母在闭关?”寒暄过后,许元卿问起此间女主人。   “是,不过算着日子,也差不多该出关了,你们多住几日,一定见得到。”程牧笛笑着说道。   舅甥两个叙了一会儿别来情形,许元卿忽然问:“舅舅可有我娘的消息?”   程牧笛摇头:“你娘一走,天南海北哪里都去得,她自己不来信,谁也找不到她。不过你也不用挂记,她与人对上,向来只有别人吃亏的,她不会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身体已经被掏空……求留评回血~   ☆、晋江VIP   夏小乔等人陪坐听了一会儿家常, 程牧笛就说接风宴席已经备好, 请他们入席,品尝倚梅山庄特有的美酒佳肴。入席后, 许、赵、辛三人面前都倒了酒,程矫还要给慕元廷和夏小乔倒,许元卿先开口阻止:“小乔还小, 不能喝。元廷也不能喝酒。”   程矫当着程牧笛还挺老实的, 提着壶回去坐下,程牧笛就说了几句客套话,无非是欢迎大家来做客, 让他们只当在四极宫一样随意,有什么需要的都不必客气,直接提就好。   然后几个人举杯共饮,把酒言欢, 剩夏小乔和慕元廷掺合不进去,她就干脆把精力都放在给慕元廷布菜上,一顿饭吃过, 她自己还好,慕元廷却实在撑得有点难受。   “下次不要了。”慕元廷皱眉捂着胃说。   “啊?”夏小乔装傻。   “太多了。”   “哦, 那你吃饱时怎么不告诉我?而且就算我夹给你了,你也可以不吃啊。”夏小乔笑嘻嘻的说。   慕元廷:“……”   “你看, 憋着话不说,要吃亏的吧?”   慕元廷:“……”   主人程牧笛很快就注意到这两个已经吃好了,为免他们觉得无聊, 转头叫人先带他们出去游赏山庄,辛一徒听说,也要离席告退,说自己不胜酒力。   “去吧,要是觉得头晕想睡,就叫人先送你回去住所。”许元卿这个师尊先发了话。   程牧笛便也爽快放人,辛一徒跟着夏小乔他们出去后,先冲天吐了一口长气,双颊晕红的说:“倚梅山庄的酒,也太纯了吧?”   夏小乔好奇:“那是好喝还是不好喝?我小时候,我爹爹偷偷给我点了一滴酒水在舌尖上,有点辛辣,还有点涩,一点儿也不好喝。”   辛一徒眼神迷离,声音含混:“那是酒不纯啊!刚才席上的酒,又香又带点甜,好喝是好喝,就是后劲儿太大了。”   给他们引路的是山庄一个管事,叫程十五,闻言就笑着解释:“真人不必担忧,咱们山庄自酿的酒,虽然香醇醉人,却与身体无害,还能补充元气。您当心脚下石阶。”   后面跟着的侍女立刻有人上前搀扶辛一徒,辛一徒却像吓了一跳似的,往旁边一躲,扯住慕元廷说:“师叔扶我一把。”   慕元廷冷着脸把衣袖揪回来,又把他推回侍女的方向,幸亏那侍女有些力气,一把扶住了趔趄的辛一徒。   “你还是去睡一觉吧,踉踉跄跄的还怎么游赏?”夏小乔人小力弱,估计自己也扶不住辛一徒,就建议他先去休息。   辛一徒眯着眼打了个呵欠:“那好吧……”   程十五立刻叫两个侍女送他去准备好的客房休息,自己继续带路,给慕元廷和夏小乔介绍庄内景致。   “山庄背北朝南,布局一如梅花之五瓣,咱们如今所处之地,正是庄主日常起居和招待客人的君子苑。”   君子苑内房屋大都是砖石结构,外面粉墙黛瓦、竹梅相伴,屋内陈设精美,于不起眼处常能见到珍奇至宝,显示出一个世家的底蕴。   但这里却并没有什么特别景致好赏,程十五简单介绍过,就带着他们一路向北走,并指着西北方向说:“那边是雪冷潭,庄主夫人就在那里闭关。”   他接着又简单介绍了东北边许元卿母亲程箫如的居所水暖阁和东南客房仙居院,却并没有要带他们去看这些处所的意思,只一径向北走,带他们进了一处大花园。   “这是位于山庄正中的百花园,不但种植了各种珍奇花卉,还养了许多珍禽异兽,少庄主平日喜欢住在那座小山的山洞里。”   夏小乔顺着程十五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三四丈高的小山,山上隐隐可见凉亭,还能听见水声,转过去时,果然看到另一面有一条水流丰沛的小瀑布,程十五指着瀑布说:“山洞就在那后面。”   夏小乔难以置信的看向慕元廷,慕元廷却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整个兴趣缺缺的模样,这让夏小乔也很快失去兴致,加上她现在体力只比凡人小女孩强那么一点儿,就向程十五提出要回去休息。   程十五也看出她累了,特意叫了两个红衣小僮拉了车送她回去。   程家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并不是客院,而是许元卿原本在倚梅山庄住过的水暖阁。水暖阁虽然叫做“阁”,但占地面积其实很大,许元卿原本住在水暖阁西翼,程箫如则住在东翼,所以夏小乔他们也被安排在了西翼一个小院里。   小院向西开门,北边是一座二层小楼,东南各有三间房舍,先回来的辛一徒被安排到了南面,据来迎接的侍女说,他已经酣然入睡了。   “仙子请跟奴婢来吧,您的住所在楼上。”一个绿衣侍女殷勤上前扶住夏小乔的手,带她上小楼二楼,慕元廷则直接被引到东面房舍。   小楼一楼是个待客厅堂,上楼之后则俨然是个女子闺房。珍珠帘、茜纱帐、大画屏,雕饰精美的梳妆台、铺了灿烂锦绣的宽阔架子床,外间桌上摆满点心蜜饯,窗下几案有插得错落有致的花儿,整间屋子还弥漫着清新雅致的香味。   “仙子看这样布置可还满意?若有不合意的地方,千万告诉奴婢,奴婢这就请管事们重新摆设。”那侍女在夏小乔打量时恭恭敬敬回禀。   夏小乔忙说:“怎会不满意?这里简直比我在紫霞峰住得还要舒适呢!多谢你们,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侍女有些受宠若惊:“奴婢兰儿,可当不起仙子一声‘姐姐’。”   她已经有些惶恐的意思,夏小乔也就不勉强,再次道了谢,就脱了外衫去床上睡了一觉。睡醒时外面已经霞光满天,她忙坐起来,兰儿听见动静进来服侍,并禀告说:“庄主那里有客来,元卿真人要陪客,庄主特意命少庄主款待几位贵客,过会儿在湖心亭设宴。”   夏小乔忙从青囊里取了衣服换上,又请兰儿帮她重新梳头,然后就下楼去找慕元廷和辛一徒。   辛一徒正坐在厅中喝茶,看见夏小乔走下来,先说:“师叔一会儿你可得救我,我可不跟少庄主和三师叔喝酒了!”   “那你干嘛起来呀?”夏小乔笑道,“干脆一直装睡多好?”   “……也对啊,我现在回去睡,来得及么?”   夏小乔笑嘻嘻的说:“恐怕来不及,就算少庄主不来抓你,你三师叔听说你起来了又睡回去,肯定得亲自来抓你。”   辛一徒只能苦着脸跟在夏小乔和慕元廷后面去湖心亭赴宴。   倚梅山庄的湖心亭很有意思,不用摆渡坐船,却有人带着他们踩荷叶过去,“几位请放心踩,不会掉下去的,只是须得千万跟着奴婢的脚步踩,别踩岔了。”   于是三人就亦步亦趋踩着荷叶到了湖心岛上,进了湖心亭。   少庄主程矫看见他们非常热情,迎了他们进去团团围坐,还说:“今晚没有长辈,咱们正好亲近亲近,也不用拘束。”   他说着就要亲自执壶倒酒,辛一徒赶忙站起来说:“少庄主忘了,还有我这个小辈呢,还是我执壶吧。”   “那怎么行?来者是客,你坐你坐!放心吧,这壶里不是酒,只元坤兄那壶才是醇酒,这是梅花露,清新凝神、口味香甜,好喝着呢!”程矫说着就给慕、夏、辛三人每人倒了一小杯,“尝尝吧。”   几人一同举杯谢过少庄主款待,然后各自饮了一口,夏小乔只觉入口清凉,香香甜甜的,果然味道不错。   喝了几杯之后,大家都自在些了,程矫就开始跟他们闲聊,先问夏小乔什么时候拜入紫霞峰的,又问她许元卿是不是很烦、什么事都要管。   “怎么少庄主也被大师兄管过吗?”   程矫一挥手:“别提了!他拜入白羽真君门下之前,除了修炼、帮我爹管事,就是修理我,不许偷酒喝,不许跟侍女一起沐浴……”   夏小乔听得差点被口水呛到!这都是什么事啊?“那时候,少庄主多大?”   “十二三岁吧?我也不记得了。总之他什么都要管,关着我不许我去火烧洛家庄,我偷着拿点聚灵珠送人还被他揍了一顿……”   大师兄有这样一个表弟还真是心累啊……,夏小乔听得目瞪口呆,这少庄主简直酒色财气俱全!   她惊得说不出话,赵元坤却听得心有戚戚焉,也开始跟着说:“可不是嘛!他比师尊管得还宽,你说我元阳早都没了的人,偶尔耐不住,出去风流快活几天怎么了?回来他非得罚我去打扫穷究阁,那地方百多年连个人影都不见,让我自己上上下下担水打扫,还不许用功法,累就不说了,偶尔有祖师爷的神识出来耍,很吓人的你们知道吗?”   程矫同仇敌忾,还问夏小乔和辛一徒是不是也有惨痛经历,他们俩还没答,赵元坤先长叹一声:“这你可问错人了。小乔是大师兄的心尖尖,辛燃这小子是我师尊带着的,他们都没吃过苦头。”   程矫非常惊讶,头一伸,几乎贴到夏小乔脸上那样盯着她:“是吗?心尖尖?原来表哥喜欢这样乖巧漂亮的娃娃呀!”   夏小乔再年幼无知,也听出这个不正经少庄主的言外之意了,当下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太卡了,我得重做一下系统,明天估计会更得比较晚~大家晚上来看吧~么么哒!   ☆、晋江VIP   赵元坤见到这一幕也惊了一下, 立刻伸手拎着程矫的领子把他薅了回去, “你还没喝多怎么就撒酒疯?别吓着我师妹!”   程矫人被拎回去了,眼睛却还充满兴味的看着夏小乔:“我都不知道表哥居然恋/童。”   这话一说, 夏小乔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了,看在他是少庄主的份上,夏小乔没扔出系霞纱绑人, 只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我总算知道大师兄为何习惯劳心劳力了, 从小就要看着这样不省心不着调的表弟,不凡事多想,怎么能应付?程庄主就没打算多生个儿子?真不怕倚梅山庄败在您手里?”   她从小到大没跟人争执过, 便是小时候和兄弟姐妹偶有口角,她也是不出声躲到旁边不理人的那个,这会儿当面和此地主人说了自己认为很重的话,夏小乔已觉呼吸粗重、眼角湿润, 连双手都有点颤抖。   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哭出来,当即离席而去,程矫却仍轻浮的说:“咦?怎么走了?还真生气了?”   辛一徒是晚辈不好说话, 直接起身去追夏小乔,慕元廷则缓缓站起来, 目光冷冷看向程矫,一句话没说, 只将袖子向桌案上一挥,人立刻飘出亭子外,亭中却轰然一声巨响, 连桌案带碗盘一起爆裂开来,酒渍羹汤、各种食物残渣溅了猝不及防的程矫和赵元坤一身。   接着亭内四根柱子应声开裂,赵元坤和程矫见势不好,忙一齐纵身而出,刚到外面站定,一座精美凉亭已成瓦砾堆。   赵元坤皱眉看着程矫:“你惨了。”说完摇摇头,也纵身往湖面上去追小师妹。   夏小乔转身出去亭子,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一路低头疾走到湖边,也不用人引路,自己原路返回,踏着莲叶往对岸走,竟一丝不错,把害怕她跌下去而追上来的侍女都吓了一跳。   辛一徒还在侍女后面,当着倚梅山庄的侍女,他也不好说话,就这样默默跟到岸边,刚要开口劝解背对着他的夏小乔,慕元廷已经走上来拉住夏小乔往外走。   “慕师叔,这是去哪?”辛一徒一看他们走的方向不是回住处,忙跟上去问。   慕元廷一贯的言简意赅:“走。”   “去哪?”   慕元廷却不答了,这时脱了脏污外袍的赵元坤也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慕元廷的胳膊要把夏小乔从他手里抢出来,慕元廷却不放手,反而带着夏小乔往边上一躲,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赵元坤刚才被溅了一身,已经满心火气,他又一向厌恶慕元廷,此刻面对慕元廷充满敌意的目光,登时大怒:“慕元廷,你不要欺人太甚!放开我师妹。”   夏小乔满脸泪痕,看赵元坤和慕元廷之间剑拔弩张,也顾不得自己的委屈了,忙用力挣扎,说:“慕师兄,你先放开我,三师兄你生什么气啊?”   “我生什么气?你慕师兄连人家亭子都拆了,我要是一句话不说,人家程家当我们是什么人了?”   夏小乔刚才只顾自己生气掉眼泪,也没注意身后,听了这话往湖对岸看了一眼,果然灯火通明的湖心岛上,那座伟岸亭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没杀他已经是看着他是主人了。”慕元廷一直拉住夏小乔不肯松手,并十分难得的说了一长句话。   赵元坤立刻冷笑出声:“你?杀少庄主?你莫不是被人捧为天才,昏了头吧?一个刚筑基的小子,敢张口闭口就说要杀一个融合期圆满修士,真是欠教训!”   慕元廷根本不理他,仍旧拉着夏小乔往外走,并对她说:“我们走。”   “去哪?”夏小乔扯着他问。   “离开这儿。”   “你先等下,慕师兄。”   夏小乔站住不肯走,赵元坤也上来要推开慕元廷,辛一徒见势不妙,忙上前劝解,“师尊此刻不在,不如先回去,等师尊回来再慢慢分说,慕师叔,你何必这样意气用事。”   夏小乔也说:“对啊,慕师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句玩笑话……”   “玩笑你哭什么?”慕元廷用同样冰冷的目光看向夏小乔。   她吓了一跳,在这样直接的目光下,也说不出缓和的话了,只能说:“我们毕竟是跟大师兄来做客的,不要让大师兄难堪。回去吧。”   赵元坤要不是被辛一徒拦住,又顾虑到程家的仆从都看着,真的特别想狠狠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就顺着夏小乔的话说:“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懂事!”说完一把推开辛一徒,自己先往小院走。   夏小乔看慕元廷还是不肯动,就轻轻推推他拉住自己胳膊的手,说:“慕师兄你手劲儿好大,我胳膊疼。”   慕元廷这才缓缓松手,看着她问:“不委屈?”   “委屈。”夏小乔眼睛还是红的,却尽力露出笑容来,“但是师兄不是帮我出气了吗?我们先回去等大师兄。”   慕元廷似乎还是很不高兴,却并没再说什么,转头也往小院走,辛一徒松了口气,走到夏小乔身边递给她一条干净手帕,说:“师尊一定不会叫小师叔白受委屈的。”   夏小乔接过来,一边擦脸一边说:“我不是为自己委屈。”她是不能听别人那样说大师兄,事事周到事事完美的大师兄,有这样一个表弟本来就够倒霉的了,好心好意管他,他背后竟然还这样说大师兄,哪有这样做人的?现在回想起程矫说的浑话,小姑娘依旧觉得很生气。   辛一徒哄着她说:“是,师叔是为了师尊,弟子知道的。咱们回去吧。”陪着夏小乔回去小院,发现赵、慕两位师叔都坐在小楼堂中,一左一右,都冷着一张脸,辛一徒还没迈步进去,已经觉得自己要被冻住了。   “我先上去休息了。”夏小乔也不太想面对这两位互相看不顺眼的师兄,干脆躲去了楼上。   来迎接的侍女兰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他们去赴宴这么快就回来,且个个脸色不好看,也猜到只怕是自家少庄主又惹事了,一句话不敢问,只殷勤服侍夏小乔擦脸。   擦干净了脸,夏小乔就让兰儿退下,自己倚坐在床边发呆。说起来,今天其实更要怪三师兄胡说八道,什么叫她是大师兄的心尖尖?这种话也是能胡说的?也就是在修真界,要是在她本来生活的下界,这等话也算得上淫词浪语了,还不被人打死?   大师兄是对她好,可大师兄对谁又不好呢?他虽然对三师兄比较严厉,也常收拾他,可那还不是为了三师兄好?不然就三师兄这脾气,不好好管着,还不得成另一个程少庄主?   想着想着,夏小乔不由叹了口气,发自肺腑的为大师兄感觉疲惫起来。紫霞峰大小事务,两个师妹、一个师弟,还有两个徒弟,就算辛一徒可以刨除,已经够大师兄忙的,他自己还要修行呢!也难怪师尊说大师兄进益不显,都是被他们这些人拖累了。   她就这么杂七杂八想了一大堆,越想越为大师兄委屈,越想越替他心累,越想越觉得心疼,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长出三头六臂来帮着大师兄才好。   想到三头六臂,童心未泯的小姑娘很快就幻想出自己三头六臂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能笑出来,看来没什么事。”   许元卿的声音忽然响起,夏小乔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时,许元卿就站在大画屏旁边,正含笑望着她。   “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小乔又惊又喜,忙垂下双腿,要穿鞋下去,许元卿却已经走过来按住她,说:“坐着吧。我听说程矫又惹祸了,就回来看看。”   他神情温柔,目光仔细的在夏小乔脸上身上看过,最后定在她眼睛上:“被那混账气哭了吗?”   夏小乔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是。第一次跟人吵架,太激动了。”   许元卿忍不住笑起来,伸手轻轻摸了两下小姑娘的头:“下次不用客气,对程矫可以直接用系霞纱,然后叫元廷和一徒把他扔湖里去。”   “不太好吧,毕竟在人家府上做客呢……”   “也是,他下次应该不敢了。”   “可是大师兄不是陪庄主在见客么?”   许元卿道:“嗯,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我露个面已经够了。你休息吧,我下去找元坤算账。”   “啊?”   “他自己惹的祸,还在旁边看热闹,都不如元廷,我把他绑起来,跟程矫一起沉湖里洗个澡。”   夏小乔:“……这样好么?”   许元卿说着话已经站起身,抬手又在小师妹头顶揉了揉,笑道:“或者按我本来想的,打断他们俩的腿,把他们绑一起做彼此的拐棍?”   “那还是洗澡比较好……。”   许元卿笑道:“我也这样想,毕竟我们还要带着元坤走呢,我可不想再多带一个惹祸的祖宗。你先不要睡,等我收拾了元坤,我们再一起吃点东西。”   夏小乔立刻露出灿烂笑容,重重点头:“好。”   许元卿转身出去下楼,很快夏小乔就听到楼下传来赵元坤的声音:“大师兄?哎?你干什么,大师兄?放开我,你要干嘛?我又做错什么了?”   接着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完全听不到,楼下也寂静无声,好像所有人都走了一样。   ---------   (订阅超乎意料的惨淡,极其惨淡,是都去看盗/文了吗?那我下一章开始做防/盗/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面那句话是给看盗文的人看的,下面是致看正版的读者:   虽然作者依旧是个小透明,但也写文好几年了,早过了可以靠热情和热爱支撑的阶段。   一篇文能顺顺利利写完,一是读者的留言支持,二就是经济收益支撑,说的现实点,收益好,留言多,作者的写作热情自然高涨,也自然能飚起字数来。   如果一天就几块钱收益,大部分人都写不下去。所以希望大家理解作者无奈之下要放防盗章的决定。   每天上午10点放防盗章,下午2点以后会替换,不排除有因审核晚了的时候~不想看防盗章内容的,可以晚点再来看。   余外多说一句,晋江的机制,只要是V章,修改后一定比之前字数多~所以替换章必定会比原本那一章字数多~   最后感谢投雷的小天使们,么么哒!   蜜蜜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5 17:36:37   奶黄包唧唧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5 16:38:47   初夏闲桔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5 16:34:42   圆润娘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5 16:08:22   20771859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4 20:55:15   夏天有雨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3 16:45:45   ☆、晋江VIP   夏小乔是第二天早上再次见到少庄主程矫的。他换了一身紫色袍子, 更衬得面无血色、嘴唇青白, 挺高大一个人垂头缩肩站在厅中,低声下气给小姑娘道歉:“我昨天喝多了酒, 得意忘形,说话唐突了夏师妹,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原谅我这一次。”   知道他刚在湖里泡了大半夜的夏小乔怒气已消, 但到底也没法再给这少庄主好脸色,就客客气气回道:“不敢当少庄主亲自赔礼,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也不在意了,只要大师兄不生气就好。”   程矫就偷偷看向中间坐着的许元卿,许元卿少见的板着脸,双目如电一样射向不着调的表弟, 冷声说:“出去等我。”少庄主就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我今日也有事,不能陪你们,一会儿用过早饭, 你们就自己出去转转吧。要是不喜欢有人跟着,就用罗盘引路, 庄主给的见面礼里有,无论去到哪, 罗盘都会指向这里,总能回得来。倚梅山庄建造时暗合五行之理,有些地方设有奇妙阵法, 你们正好去试试。”赶走了程矫,许元卿随即换了笑脸温声交代道。   夏小乔问:“什么样的阵法?不会给人家试坏了吧?”   “不会,其实是传送阵,可能会给你们送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但不会有危险,你记性好,又有一徒在,肯定回得来。”   夏小乔顿觉跃跃欲试,答应了之后,又问:“三师兄呢?他去哪了?”   “昨天当着元廷和一徒被我拎着扔进了湖里,估计觉得伤了颜面,躲起来了,你不用管他,自己去玩吧。”许元卿又交代了辛一徒几句,起身离去之前忽然想起一件事,“小乔把碧光珠拿给我,倚梅山庄的匠人手艺不错,我叫他们镶起来给你戴。”   夏小乔依言把珠子交给许元卿,等他走了,剩下的三个人一起吃早饭。   吃饭时夏小乔习惯性的又给慕元廷堆了好多东西在面前吃,还沾沾自喜的跟辛一徒说:“你看你慕师叔脸上是不是有肉了?”   辛一徒:“……嗯。”   慕元廷抬眼瞥了那两个一眼,非常难得的还口说:“我原本是个骷髅?”   夏小乔登时笑不出来了,嗔怪道:“慕师兄干嘛说得那么吓人?你原本就是很瘦嘛,皮包骨头!所以多吃点吧。”说着又塞了一块梅花饼过去。   “我吃饱了。”慕元廷终于吸取了教训,干脆站起身走人。   “慕师兄你去哪?不是说好了一起出去走走么?”   慕元廷头也不回:“你们去,我练功。”   “练功何必急在一时?早晚不是都做过功课了么?”夏小乔追上去,还压低声音偷偷说,“虽然山庄里灵气充裕,慕师兄你也还是不要太过用功为好,这是别人家,你万一像在四极宫一样,把人家屋子烧了、或是引来什么怪象,就不好了吧?”   慕元廷本来不理她,听到后面不由慢下脚步,回头冷冷的看向夏小乔。   夏小乔被这目光吓了一跳,也跟着站住了,并因承受不住目光的压力而微微低头,解释道:“难道那些事不是真的?可你住的山谷……慕师兄你别误会,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慕元廷不等她继续说,转头大步离开,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辛一徒跟过来站在小楼门口,看看门窗紧闭的东面厢房,低声对夏小乔说:“说起来,咱们出来这么多天了,还真的一点事故都没出,一切平常的都有些怪异了。”   “啊?”夏小乔本来有点懊恼,觉得自己说话不慎惹怒了慕元廷,听见辛一徒这么说,立刻转头问,“所以慕师兄身上真的会经常发生事故对吧?”   “对啊,我在乾辰洞听人跟师祖回禀过许多次。慕师叔后来之所以住在那个石头房子里,就是因为石头不怕火烧水浸,还有他常日在四极宫穿的那件袍子,也是师祖特意找的,既防寒保暖,又防水火侵袭,就这样,他手上脸上还是时常带伤,谁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不过这些天他的伤都好了,也没再添新的呢!”   对啊!夏小乔之前在四极宫见了慕元廷两次,他次次都狼狈不堪,这次出来反而什么事都没有,也看着有个人样了——虽然这样说似乎有点不对,但以前的慕元廷真的特别怪异,身上毫无生气,让人禁不住想要远离。   “难道说,他跟四极宫犯冲?”夏小乔猜测。   “不会吧。四极宫乃修真界最佳洞天福地,哪有跟四极宫犯冲反而出来什么事都没有的道理?”辛一徒摸着下巴说。   夏小乔就说:“那你说怎么回事?”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辛一徒喃喃道,“走吧,小师叔,咱们找传送阵玩去。”   想不出头绪,夏小乔只能先跟他一起出去,到院门口谢绝了侍女要带路的好意,先往大花园的方向走。她一边走一边还是忍不住想着慕元廷的事,就问辛一徒:“你的眼睛不是很特别吗,难道看不出慕师兄到底为何这样?”   “师叔,我才二十八岁,能控制这只眼睛不要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也只有这两三年,别的还得慢慢修炼呢。我能看见的,你也能看见,原本慕师叔身上就是一片死气,出来这一趟,却不知为何好得多了,该不会是因为你天天给他吃很多东西,他才有了活人气吧?”   夏小乔仔细想了想:“也许吧。”实在是想不通,还是等大师兄回来问他吧。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大花园,花园内伺候花草的侍从看见客人来了,很殷勤的剪了一串粉红色海棠花给夏小乔编了手串戴。   他们二人都已学过五行八卦、基础阵法,所以一路细心辨认着,终于在一个凌霄花花圃旁找到传送阵阵眼。   “你敢不敢试呀?”夏小乔笑眯眯的问辛一徒。   辛一徒乖乖站在她身后,说:“我听师叔的。”   夏小乔斜他一眼:“你不用装了,我还不知道你,论起滑头来,三师兄也未必比得上你,你先上去。”   辛一徒只得先走到阵眼中,夏小乔看他站过去没事,也跟着站到他身边,接着两人只觉耳边一阵风响,四周景物模糊旋转,头也跟着有点晕,等一切平静定住时,果然已经不在花圃中了。   面前是一片灵药田,田里面种了些珍惜灵药,夏小乔回头四顾,发现身后有三间茅草房,房前还有几只鸡在悠闲的捉虫子吃,而他们站立之处居然是一块原石磨盘。   两人忙先跳下来,此时茅草房里的人似乎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那人身穿外面凡人才穿的粗布衣裳,脚上一双草鞋,形容粗犷,就像个农夫,看见院中突然多了一对少年少女,也并不觉得惊奇,又见少女手腕上戴着一串海棠花,便微微点头致意,说:“两位可是庄中贵客,一时迷失了路途?”   夏小乔忙还礼说道:“打扰了,我们听说庄中有些有趣的传送阵法,就想试一试,不想转到这里来,扰了您的清净。”她看不出旁人修为,但此人不卑不亢,虽衣着普通,气度却不寻常,就不敢怠慢,十分有礼的回话。   那人道:“不敢当,贵客请自便。只是这里只能来,不能走,两位要离开,须得另寻阵眼,或是徒步出去。”他说着指指药田对面的林中小路,示意他们从那里离开。   这里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二人就告辞离去,绕过药田,上了那条小路。   默默走了一段之后,辛一徒问:“师叔,你猜那人是谁?”   “猜不到。”   “看着不像下人,修为也在我之上……”辛一徒低声分析,“可程家人口简单,也不收外姓人为徒,会是谁呢?”   “你管人家是谁?还不如找找路出去呢!”   辛一徒道:“师叔真的不好奇?”   “不好奇。别人家的事,你好奇了干嘛?”   “那师尊的事呢?师叔好不好奇?”   夏小乔疑惑:“大师兄能有什么事?”   见引起了她的注意,辛一徒便得意的说:“其实师叔也会好奇嘛,又何必总是鄙视我呢?”   夏小乔没好气的说:“谁像你似的?我说你爱扯闲话你不爱听,但你想想,除了长舌妇,谁会像你这样爱偷听还要记住别人的一切大事小情?”   “也没有一切……”辛一徒嘀咕,“我这是从前在外面时养成的习惯,因为身在底层,只能从各种细微小事中探寻出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久而久之,我就觉得这样蛮有趣的,就改不了了。”   “还可以这样么?那你倒是说说,你在紫霞峰听壁角都判断出什么事了?”   辛一徒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我跟师叔说了,师叔可别告诉别人。”   “你放心吧,我绝不跟人传闲话!”   “那好,师叔知道我入门之后就跟师祖学艺吧?所以我在这次出门之前,几乎没怎么跟师尊相处过,以往就也最关心师尊的消息。从侍僮偶尔的谈论里,我知道师尊处事公允,深得师祖信重,紫霞峰上下也都敬服。”   夏小乔打断道:“这还用你说?”   “师叔你别心急嘛!紫霞峰里是没有什么特别新奇的事,但是在倚梅山庄又不一样了。我听小院的侍女私底下嘀咕,说师尊这两日陪的客人,其实是庄主的至交好友、琴韵楼长老谭云天和琴韵楼楼主的弟子纯婳仙子。”   这个琴韵楼,夏小乔有些印象,“就是那个可以乐曲修炼并伤人的琴韵楼?”   “正是!师叔听说过纯婳仙子么?号称修真界中土三大美人之一,师叔你好不好奇?”   夏小乔还是有点好奇的,但她更想知道辛一徒接着想说什么,就点点头,问:“然后呢?”   辛一徒嘿嘿一笑:“师叔怎么知道有然后?”   “因为你一脸莫测高深,彷佛在催我问‘然后呢’!”夏小乔没好气的说。   被拆穿的师侄讪讪然,正了神色低声说:“据说程庄主和谭长老有意撮合师尊与纯婳仙子结成道侣。”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多补了三百多字哦~   谢谢大家安慰我,投了这么多雷,么么哒   东风梦遥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7 11:35:48   秋水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7 08:19:28   暖暖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7 07:35:39   奶黄包唧唧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26 22:07:20   未未的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6 21:03:23   ☆、晋江VIP   夏小乔立刻说:“这不是胡闹么!大师兄说了他不会结道侣的!”   辛一徒却一副神棍样摇头:“师尊的原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师尊说的是‘现下没这个打算’, 可是那个‘现下’已经过去了啊!”   这番歪理把夏小乔说的一怔,她呆了片刻, 又争辩说:“大师兄说的是结元婴前,你不要曲解他的话。再说了,咱们四大主峰峰主哪一个结道侣了?哪一个不是一心一意修行?”   “可是师尊现下还不是紫霞峰峰主。”   这话就不对劲了, 夏小乔忙说:“你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 我读过《四极述略》,从四极宫创立至今,四极宫四大主峰峰主就从无一个结道侣的, 四极宫门内结道侣的修士本就极少,像大师兄这样一心追求大道的,怎么可能这时候想要结道侣?”   辛一徒看她急得脸都有点红,便笑道:“师叔说的是, 我一时口快没过脑子,反正就咱们私下聊聊,不当紧。”他说着拿出庄主给的罗盘, 看指针辨明方向,“看来这里是没有另一个传送阵了, 走吧,从这出去。”   夏小乔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默默跟着辛一徒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问:“你之前那句话什么意思?”   “哪句?师叔,倚梅山庄这罗盘做的有点意思, 听说倚梅山庄祖传的擅望气观星……”   夏小乔没心情听他闲扯,直接问:“你说大师兄还不是紫霞峰峰主,总像是若有所指,这是你一个弟子该说的话吗?将师尊和大师兄置于何地?”   辛一徒只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夏小乔一脸无辜:“弟子只是顺着师叔的话随口一说,您还真当真么?弟子说句发自肺腑的话,反正这儿只有咱们两个,要弟子说,已经做了四极宫嫡系弟子,谁还真的非要做峰主不成?每日再不管事,也有诸多事务堆上门来不得不理。师尊资质天分都高,又出身名门,从小修习各样功法法门,到二百岁才修成金丹——虽在外界来说已算天才,可在四极宫内到底已有些迟了,还不是被琐事耽搁的?”   他东拉西扯的,夏小乔一直皱眉认真思索其间联系,才大概懂了:“你是说,你觉得师尊和大师兄都不在意峰主之位,你自己也不在意,刚刚……”不对啊,“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大师兄虽不在意,程庄主却希望他能做峰主,心下着急,就想拉拢琴韵楼支持大师兄?”   “我什么都没说啊!”辛一徒摆手摇头,“师叔你想的太多了,我的意思是,这峰主之位也没您想的那么重,我随口一说,您随便一听,过去了就完了。”   他说完就转头继续走,夏小乔却没法说不想就不想了。琴韵楼在修真界算不上大派,门下弟子约数百人众,还不如赤泽峰一脉的弟子多,但琴韵楼却是实实在在的名门,祖师绿绮上仙还曾受过颜素上仙点拨,所以与四极宫一向有些香火情。   绿绮上仙是修真界唯一以乐曲五音修成上仙、渡劫飞升的奇才,门下弟子也各有奇绝本领,修真界从无人敢小觑,如果程庄主想给大师兄拉一强援,琴韵楼楼主的亲传弟子,确实不失为上佳之选。   可是大师兄需要吗?他是师尊座下大弟子,替师尊处理峰内事务也有许多年了,甚至代师传功,教导下面的师妹师弟,紫霞峰下一任峰主是谁,根本毫无悬念,程庄主又何必如此?   就算再等不及,只要师尊不提退位让贤,难道他们还能联合琴韵楼逼迫师尊不成?那成什么事了?别说四极宫不会理会外部的压力影响,也不用说琴韵楼会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便是大师兄也绝不会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的!否则大师兄成什么人了?   她一个小丫头都能想通的道理,程庄主这样的人不可能想不通,那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或者根本只是辛一徒听来的消息是假的?大师兄只是纯粹帮忙待客罢了,顺便结识一些道友,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嘛!   想到这里,夏小乔不由瞪了辛一徒一眼,气呼呼的说:“你以后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别告诉我了。跟你慕师叔讲去!”   “……慕师叔瞪我一眼我就结冰了,还怎么讲啊?”辛一徒一脸委屈。   “那就憋着!难道你在乾辰洞就有人可以讲这些么?”   “所以您小师侄我都憋了八年了,您就勉为其难听一听呗!”   夏小乔没好气的说:“年纪都有我两倍还多,还好意思跟我装可怜?小师侄?程均说他是小师侄,我还能听一听,你就算了吧!”   “哎,对了,说到程均师弟,师叔你到了倚梅山庄,就没好奇他跟倚梅山庄是不是有关系?”   夏小乔吸取教训:“我什么也不好奇!快点走。”   辛一徒只得加快脚步,嘴里却仍念念有词:“程师弟比师叔早到紫霞峰一年多,并不是通过开山门遴选、而是师尊自己收的弟子,弟子当初听说他姓程,就以为他是倚梅山庄程家族人,直到这次来了山庄,才知道并不是。师叔不想知道程师弟的来历吗?”   “不想。”夏小乔斩钉截铁。   “那我自己告诉你吧,程师弟是师尊的生母箫如仙子救下的孤儿,因不知其姓名,就自己给取了名字叫程均。程师弟跟在箫如仙子身边几年,后来箫如仙子有事要办,就把他托给一位旧识带到了浔州城,让他拜在了师尊门下。”   夏小乔:“……你知道我新近跟你师尊学了个法诀,是能叫人闭口不言的么?而且我没记住要怎么解开。”   辛一徒终于乖乖闭上嘴,直到走出树林,找到回去的路,远远看到小院时,才惊呼一声:“师叔你看!”   夏小乔已经看见了,小院上方一道直直的黑色烟柱,看方向正是慕元廷所居的东面厢房,而她自己住的小楼房顶赫然挂着半边椅子。   “都怪你。”她喃喃出声,“干嘛要说什么一直没出事太奇怪了!现在出事了吧!你这张嘴啊!”   辛一徒委屈:“怎么能怪我呢?”   “别唠叨了,快走!希望慕师兄没事才好。”   两个人快步往回走,到小院门口时发现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包括躲起来不见人的赵元坤和少庄主程矫。   赵元坤站在东厢房前面,看着摇摇欲坠的房屋扶额:“程兄莫见怪,是我们忘了提醒,该给这小子单独备一间石室的。”   夏小乔一路小跑进去,也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先问:“慕师兄人呢?不会还在里面吧?”她说着就要进去找人,却被赵元坤一把拉住。   “他行功未毕,你这会儿进去,是想也被冲到房顶上晒太阳么?”   夏小乔:“……都这样了,你们还由着他继续运行心法?”   赵元坤没好气的说:“不然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师尊的本事,这时候可没法子让他停下来。不过他已经突破筑基初期,这会儿只要导气回丹田就好,应该没什么事了。”   没事就好……,夏小乔看着那道仍没散去的黑烟咋舌:“三师兄,这黑烟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因为他屋子里的东西都烧光了吧。”   “……那他人真的没事吗?”   “祸害遗千年,死不了。”   好吧,那就等吧,几个人干脆都去到小楼厅中坐下,程矫还有点讪讪,也不胡说八道了,就跟赵元坤打听慕元廷的事迹。   “幸亏你们倚梅山庄风水不错,不然可不是这一间屋子的事,”赵元坤喝着茶讲故事,“小乔和一徒都去过他住那山谷吧?”   两人一起点头,赵元坤接着说:“原本也是个灵气充裕、草木繁盛之地,结果他突破练气中期时,一个火球从天而降,从此那里就寸草不生了。”   夏小乔和程矫都目瞪口呆,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所以你们倚梅山庄今天算是躲过一劫。”赵元坤脸皮很厚的说,“就算大家扯平了吧。”   程矫:“……你们同门之事,我就不掺合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也不待他人反应就逃命似的飞遁而去。   早就听过慕元廷的事迹、如今第一次亲眼见到的夏小乔不由喃喃说道:“幸亏他住青华峰。可是他怎么这么快就又突破了?”   没人知道原因,三人耐心等了小半个时辰,慕元廷才终于满面黑灰的从危房里走出来,院内管事见此长出一口气,忙请他们另换地方休息,要整修房屋。   四人默默无声换了另一处更宽阔的院子,有侍女来请慕元廷先去沐浴,他站着不动,夏小乔为免大家尴尬,悄悄给他捏了个拂尘诀,把黑灰除去,露出他本来面目。   “呀!慕师兄你受伤了!”   夏小乔看到慕元廷额头一块烧伤,眉毛也被燎得卷曲,下巴和两颊都有划伤,垂着的左手更是在滴血,忙拉了他的右手进去堂屋厅中坐下,又从青囊里拿出伤药给他细细处理伤口。   慕元廷面无表情,既没有突破的喜悦,也没有毁坏了别人家房屋的不安,他似乎有点茫然,就那样任夏小乔忙活。   赵元坤也难得的没有出言讥讽,径自吩咐侍女准备菜色说要吃饭,辛一徒则过去给夏小乔打下手,很快就帮忙处理好了慕元廷脸上手上的伤口。   “别的地方还有哪里疼吗?”夏小乔试着慕元廷的手冰冰凉凉毫无温度,有些不放心的问。   慕元廷灰色的眼珠动了动,抽回自己的手,说:“没有。”   夏小乔想想自己早上一时口快说的话,不免有点后悔,想开口劝解,又觉得慕元廷好像不会在意,但什么也不说,似乎也很尴尬,正纠结间,许元卿回来了。   “听说元廷突破了,怎么样?”许元卿径自走过来问候慕元廷,还拉住他的手输入真气想试一下他经脉有没有阻塞,却立刻就被慕元廷体内的真气拦住,“看来是没事。”   许元卿笑着松开手:“恭喜。”又见他伤口都处理好了,就回头夸奖夏小乔,“小乔越来越周到了。”   他似乎还有事,说了这几句,叫他们吃饭休息、嘱咐赵元坤不许再乱跑后,就又匆匆离去。   侍女们很快送了精美菜肴上来,赵元坤打发了侍候的人,夏小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问他:“三师兄,一徒说程庄主要给大师兄找个道侣,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了是防盗章,会替换的,为什么还有人炸毛啊,心累!   下一章不如满章都写着“这是防盗章会被替换掉”好了……   不想看防盗章等到下午三四点再买好了,也省的我费尽心思想弄点有意思的防盗章   ☆、晋江VIP   赵元坤当天晚上就把夏小乔的原话讲给了许元卿听, 还笑嘻嘻的说:“咱们小师妹很关心这件事呢。”   其时夜色已深, 师兄弟两个为了说话方便,干脆到许元卿住处的露台上, 各自提着壶躺在躺椅上观星饮酒。许元卿听了赵元坤的话并没什么反应,另问道:“元廷出事的时候,你是最先赶过来的?”   “是啊, 当时我和程矫正在梅山上看狮虎斗法, 就听‘轰’的一声,一股黑烟腾空而起,我看着方向是那小院, 知道不妙,立刻赶了回来。当时房顶已经洞穿,院子里的人都吓得趴在地上,我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见他好端端坐着,还有一股澎湃真气要鼓荡而出,就没进去, 拉着程矫在院中等。”   “当时小乔不在?”   “她和一徒出去玩了,回来时, 我都在院中等了一会儿了。”   许元卿抬手轻轻敲击酒壶,一股飘香酒液喷溅而出, 正正落入他张开的口中,他慢慢品味着口中美酒,过了片刻才说:“今早一徒还说, 这一路行来元廷什么事都没出,真是有些怪异,听说小乔还劝说元廷不要练功,跟他们一起出去。”   赵元坤问:“是吗?不会是叫一徒这小子说的吧?”   “其实按照元廷以往的事迹,今日这点事故根本不算什么,比起以往那些,不过小巫见大巫,但明明他每次突破所出事故都该比以往更甚才是……”   赵元坤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帮他挡了天降劫数?”   许元卿皱眉看着满天星斗,并没回话,赵元坤自己想了一回没有头绪,以为许元卿不想谈了,就又说回开头的话,“庄主不会真的要你和琴韵楼的人结道侣吧?”   话问出来却没有回音,赵元坤就笑道:“要我说庄主未免多虑,辛一徒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抢了你的位子。”   许元卿终于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师弟,目光幽深冰冷:“程矫跟你说的。”   “是啊。”赵元坤见他这样,也不敢嬉笑了,正色道,“便是再过一百年又如何?那小子再天纵奇才,也越不过师兄你去!别说他没有慕元廷的天资,就算有,也不可能百年修成元婴。”可是对已结金丹的许元卿来说,百年修个元婴,并不算什么难事,更不用提许元卿的人望资历,没人比得上。   许元卿眸光转动,轻叹一声:“他也不是叫我现在就结什么道侣,不过是希望我先和琴韵楼的人结交一二罢了,以后的事不好说,现在该做的却得做。”   “那师兄你呢?你也担忧师尊另有打算吗?”赵元坤问出压在心底的问题。   “没什么好担忧的。”   赵元坤立刻坐了起来:“就是这个话!有什么好担忧的?师尊亲自教导辛一徒,也未见得就是要亲自培养他做紫霞峰接班人,说句刻薄的,他虽天分不错,又生就阴阳眼,来日成就如何,也还是未知之数,哪及得上师兄你?再说也从没听说有越过能干的大弟子直接传位给徒孙的事!”   “除非我叛出师门。”   赵元坤险些没被这句话呛死,“师兄你说什么呢?”   许元卿苦笑一声,又喝了一口酒,感受着酒液在喉间留下的热烈芳香,慢吞吞回道:“其实,不用说一徒,也不用说我,便是紫霞峰也未见得就在师尊眼里。现下唯一让师尊萦绕在怀、无法片刻安稳的,都只有元廷。”   “哼!他?我就不信他真能有飞升那一天!”   许元卿语调仍旧很慢:“如果师尊真的找到能帮元廷挡劫数的法子呢?”   “能有什么法子?天劫要是那么容易挡,修真界还不日日有人飞升?”   “但是元廷欠的其实是气运,如一块绝域死地,再好的种子也不能开花结果。但除了气运之外,他自己却并没有心魔,修炼时也比旁人更心无旁骛,只要能想办法中和他的气运,没有那么多天劫拦路,哪怕他最后也没什么运道,修到渡劫飞升还是比你我可期。”   赵元坤迟疑道:“你觉得师尊找到了吗?”   许元卿叹道:“我本以为不可能有那样一劳永逸的法子的,但现在我觉得,师尊这一次打发我们出来,其实就是为了测试那个法子好不好用。”   “什么法子?”   “你不是问过我,为何师尊突然又想收个小弟子么?还是小乔这样一个来自下界、天分不佳的孩子。”   赵元坤下意识道:“是啊,我还问过师尊,可他没说……”说到这,他双眼顿时瞪大,“你是说,这个法子和小乔有关?”   许元卿道:“你到紫霞峰这么多年,占卜望气布阵制符,都仍是个半吊子,看不出也不怪你。我虽早就看出小乔气运不同常人,却从未往这里想过,还是今天一徒的话提醒了我,我又问过舅父……”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赵元坤惊疑不定:“小乔气运旺又怎样?难道师尊想叫慕元廷夺了小乔气运?”   许元卿摇头:“夺不了。我看过小乔的手相,是绝处逢生、逢凶化吉的运道;舅父说她自带福运,头顶聚集黄白二气,能吸引宝物现身,还会带旺身周亲近之人。可以说,除了父母血亲,与她亲近的人都能获益,而绝处逢生四个字,可消解一切手段。这种运道又是天生天长,只在她身上,就算她死了,运道也不会转到旁人身上,只会自行消解。”   “这么说来,师尊难道是想……?凭什么?他慕元廷也配?再说小乔还是个孩子呢!”赵元坤直接跳脚了。   “配不配,你说的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我们都是师尊的弟子。”许元卿深深叹了口气,“如果需要,我们都难免有要为元廷尽力的那天。在我看来,这才是师尊要亲自教导一徒、不让我插手的根本原因。”   赵元坤只觉夜风吹来,满腔冰凉,有些事他不是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也不是没在心里想过,但到许元卿说的这么透彻的程度,却是他从来不敢也不愿触及的。   许元卿没有再说,慢慢喝完了壶中的酒,才站起身轻轻拍拍师弟的肩膀:“好了,不要想了,不过那么一说,你知我知就好。现在还虑不到那些,慢慢走着看吧。”   赵元坤呆呆的跟着师兄下楼,回到自己房中却毫无睡意,干脆拿出给夏小乔做了一半的玩具继续做起来。他一向用做手工平复心情,等到玩具做的差不多,心平气和了,他就打坐入定运起功来。   成功将心法运行一个周天后,赵元坤缓缓睁开眼,室内一片明亮,他起身下地推开窗,外面艳阳高照,已经快到午时了。   他活动活动筋骨,正打算去许元卿住处后院的温泉泡个澡,却刚推开门走出去,就听到一阵极细极动听的哨音,哨音短促而熟悉,正来自于他送给夏小乔的那枚玉哨。   怎么回事?小乔在倚梅山庄还会遇险?赵元坤顾不得多想,飞身跃上房顶,辨明方向,立刻纵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位飞掠而去。   那哨音一响即逝,显然小乔现在已无暇或者无力吹响玉哨,赵元坤心下焦急,飞掠到花园小山上,扬声把还在醉生梦死的程矫叫了出来。   “我小师妹好像遇上危险了。”赵元坤面色暗沉,手指着雪冷潭与正北方向程家祠堂之间说,“那是什么处所?”   程矫打了个哈欠,定睛一看,顿时吓醒了:“你小师妹怎么跑到那里去了?我跟你说,她要是被那老怪物吃了,你师兄可不能怪到我头上!”   “别废话了,快带路!”   程矫忙带着赵元坤下山疾走,到一处水潭边站定,懊恼的跺脚:“这个传送阵怎么会被打开?谁干的?不怕元卿真人扒他的皮吗?真是的!”   赵元坤一听说是传送阵,也不听他发牢骚,伸手把程矫往前一推,眼看着他要跌入水潭,却转瞬之间就整个人消失不见。他立刻抬脚也踏上去,跟着天旋地转,再站定时,面前却是一片飘着粉红花瓣、如梦似幻般的梅花林。   “老怪物!你快放开那小丫头!我告诉你,这丫头你可惹不起!”   旁边不远处程矫正在跳脚,赵元坤抬头四顾,终于在一棵足有两层楼高的梅树枝桠间,发现了被梅枝紧紧缠绕捆绑住的夏小乔。   那梅枝呈黑褐色,有小儿手臂粗细,看着坚硬无比,却如柔软灵活的藤蔓一般紧紧缠绕着一身鲜嫩绿衣的小少女。赵元坤目力不错,虽未近前,已看到少女脖子上也被紧紧缠住,原本白嫩的脸蛋已呈紫红色,显然已经窒息,当下顾不得其他,提刀飞身而起,就要去砍开那些梅枝,解救小师妹。   “啊!元坤兄当心!这老怪物不好对付!”   程矫慌忙提醒,可惜“老怪物”反应飞快,不待赵元坤接近,已经另挥舞起别的梅枝来缠裹他,赵元坤驱动功法,挥刀直砍,两条梅枝应声而断,他去势不减,仍旧直奔夏小乔,冷不防身后却有一条梅枝无声无息靠近,待赵元坤察觉时,梅枝已经重重鞭打在了他背上。   好在赵元坤及时运转护体真气,虽然挨了一下跌落下来,却并没受伤。   “谁惹不起谁?”那巨大的梅树忽然从两人合抱粗的主干上显出一张血盆大口,“你们两个老的,皮糙肉柴,爷爷我没兴趣,这三个小的细皮嫩肉,我却得弄来打打牙祭。”   赵元坤落回地面,赫然发现在梅树根部还躺着两个被绑在一起的人,看衣装正是慕元廷和辛一徒,而绑着他们的那根艳粉色纱巾也非常眼熟,正是夏小乔新得的宝物系霞纱。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昨天放防盗章的时候其实已经写了2000多字,所以才预告说会早替换   然而……有点存稿就拖拉真是不能放弃治疗啊,捂脸!   另外关于男主,我以为仙侠文感情戏不占很大比重是惯例~   ☆、晋江VIP   程矫跳着脚继续叫:“你还打牙祭, 我看你是想被打掉满口牙!你知道那丫头是谁吗?”   巨梅根本不听他废话, 已经用梅枝举着无力反抗的白嫩嫩小丫头到了嘴旁,却不料聒噪的程矫下一句竟是:“她是我表哥程知的小师妹、心尖尖!你快放开她, 当心你再被程知烧一回!”   巨梅一听到“程知”这个名字,出乎程矫意料之外的勃然大怒,所有梅枝一起疯狂舞动起来, 不但主动攻击程矫和赵元坤, 还把夏小乔缠得越来越紧。   眼看那小丫头已快被梅枝拧绞成碎片,赵元坤却被梅枝缠住靠近不得,又顾虑树根下的两个拖油瓶, 不能放雷火弹从根部火烧梅树,只能用力抛出宝刀直袭巨梅巨口。   可巨梅生有无数梅枝,层层阻拦纠缠之下,宝刀没到巨口面前便已力竭而落, 正掉在被绑着的慕元廷和辛一徒身边。   “程知?哈哈哈,今天爷爷就叫你也尝尝这直戳心尖的滋味,哈哈……啊!”   巨梅一边咆哮着一边要把夏小乔绞成碎尸, 正得意大笑,四周灵力却忽然间剧烈震荡, 齐齐涌向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女孩,接着砰然一声巨响, 所有梅枝齐齐碎裂,小女孩如断线的风筝般颓然落下,正落在一个面罩寒霜的英俊修士怀中。   “大师兄……”夏小乔全身剧痛无比, 分不清是经脉还是骨肉,只觉无一处不痛,眼前也布满金星,根本看不清人,只恍惚间觉得这怀抱熟悉而温暖,因此喃喃出声。   “是,大师兄来了,别怕,睡吧。”许元卿柔和的声音传入耳畔,夏小乔顿觉心安,眼前金光忽然散去,只余一片漆黑,整个人也瞬时失去了意识。   许元卿看着夏小乔合上眼睛,小脸仍旧紫胀着,颈间还有深凹的勒痕,心中怒意澎湃,右手扶着小师妹手腕给她注入真气灵力疗伤,左手轻抬,一道泛着紫光的灵符自掌心发出,充满气势的直直压向巨梅。   巨梅见到这道灵符,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怒意,只剩树干的躯体疯狂颤抖起来,并在突然之间又生出无数新的纸条,游蛇一般袭向赵元坤和程矫,他们二人看到夏小乔脱困,便各凭本事切断枝条向后退开。   不料巨梅早就另有打算,竟在众人都顾及不到之时,将树根处的慕元廷和辛一徒抓起来挡在面前。   眼看着势携风雷的灵符就要正正打在慕、辛二人身上,赵元坤情急之时,竟分神想到:若是他们二人死于此处,师尊可会怪责我与大师兄?   ***   凌迟之痛也不过如此了吧,连呻/吟都不能呻/吟出声,只能全力以赴抵抗,身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   夏小乔费力的呼吸,被肉体上源源不断的痛折磨着,竟无比渴望能有人给她一个痛快,让她就此死去,无知无觉,再也不用承受这样残酷的折磨。   突然间,一道清凉凑近唇边,被那清凉接触到的地方立刻奇迹般的不痛了,可是那清凉太小,远远不够抚平她全身的疼痛,夏小乔下意识张开嘴,一颗清凉而芬芳的珠子滚入口中,接着消失不见,却似乎化成无数碎片涌入四肢百骸,分别去抚平她不堪承受的痛楚。   接着夏小乔又感觉到右手掌心一热,一道温和的浩然真气缓缓涌入,与那些碎片一起游走于经脉之中,痛楚渐渐消减,等到那真气在她体内运转一个周天后退出时,她已经再感觉不到疼痛,只剩无尽的疲惫,几乎是立刻就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极沉,以致于等她睡醒时,竟觉得四肢酸痛、腰背僵硬,只轻轻动了一下,就不由痛哼了一声。   “你可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夏小乔费力抬头,视野还有点模糊,但赵元坤的轮廓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三师兄……”出口的声音又低又哑,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赵元坤走过来给她倒了一杯清露,又一手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把杯子送到她嘴边:“先喝一点润润喉咙。”   他语气已是难得的温柔,动作也堪称小心翼翼,但从来没伺候过人的元坤真人,手劲还是有点大,夏小乔只觉得他搀扶过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哼哼几声,才喝了那杯清露。   “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刚刚扶过的地方都疼。”夏小乔很诚实的说。   赵元坤:“……不会吧?怎么还疼?应该好了啊?那老梅树精的精魄都给你吃了,怎么还疼?”   “什么精魄?”   “就是要吃你的老梅树精啊!大师兄去了,一看你那惨样,当时大怒,用定身符定住老梅树精就是一通狠揍,还直接把老梅树精的精魄收了,撅了根灭了种才算完。”   “你说,精魄给我吃了?”夏小乔恍惚想起剧痛中吃下的清凉珠子,不由大惊,“就是我吃了就不痛了的那颗珠子?”   赵元坤点头:“对,这老梅树精的精魄也修成几百年了,有些效力,再有大师兄运功辅助,你的经脉算是保住了。”   “我的经脉保住了?什么意思?”   赵元坤把夏小乔放回去躺下,摇头道:“你这丫头糊里糊涂的,难道到现在都没发觉你已练气有成了吗?哎,你别运功啊!现在可不行,你经脉受创,还得休养,现在运功出了岔子,大师兄回来非得打断我的腿。”   夏小乔被他东一句西一句搞得晕头转向,干脆问:“一徒在吗?你还是叫他来跟我讲吧。”起码有耐心,也讲的清清楚楚。   赵元坤受命看护小师妹,不得离开,只能传音出去,把辛一徒叫进来,“给你小师叔讲讲那天的经过,好好伺候着。”然后他自己溜达到门外吹风去了。   “让我讲?”辛一徒站在当地有点蒙,“可是在师尊烧光那片梅林之前,我都晕着呢!”   夏小乔更蒙:“怎么还把梅林烧了?大师兄……”   “可能是师尊觉得,那老梅树精是他带回来锁在那里镇风水的,却无意中伤了你,险些铸成大错,所以格外恼怒吧……”辛一徒说着话走到夏小乔身边,先问,“师叔你睡了四天了,饿不饿?”   “四天?”又一个让夏小乔震惊的消息,“我居然睡了四天了?”   辛一徒道:“是,你肯定饿了,我先叫人拿东西给你吃。”他说着走到门边叫侍女进来吩咐,然后又走回来在床边坐下,“师叔想知道什么?”   夏小乔糊里糊涂,这么一会儿听了太多消息,也不知道该追问哪个了,索性先问跟自己关系最大的,“三师兄说我练气有成了?”   “嗯,听师尊说,当时是因那老梅树精想勒死师叔,师叔情急之间运转了本门心法,也许是因生死一线间师叔的潜能被激发,也许是那里灵气本就比别处更浓郁,总之师叔就正好在那片刻之间极速吸纳了足够灵气,并成功运行一个周天,突破进入练气期。”   原来是这样!当时夏小乔被梅树枝紧紧缠绕、无法呼吸,又无力挣扎,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运行了心法,她只记得当时脑中已经一片空白,甚至在想我这就要死了吗,这就要见到爹爹娘亲和哥哥嫂嫂了吗?却忽然在一瞬之间神智清明,同时感觉体内积聚了极大力量,让她控制不住的爆发出去,接着她身上就只剩痛楚了。   “据师尊说,当时其实是师叔突然突破,灵力爆发,才使得老梅树精所有梅枝碎裂。不过师叔机缘巧合之下强行突破,也损伤了全身经脉,师尊用老梅树精的精魄辅以真气疏导滋养,师叔此刻才能安然无忧。”   这些夏小乔自己略一思考也明白,道法修炼不能一蹴而就,须得日夜苦练,就是因为除非天赋异禀,一般修士的经脉都得在修炼中千锤百炼,才能做到伸缩自如、容纳足够突破的浑厚真气的。   像她自己这样刚入门的小孩子,若是经过自己日复一日慢慢修炼,终于积聚足够真气可以运行一个周天,贯通全身经脉,那自然会水到渠成步入练气期。   可她却是片刻之间就吸纳了大量灵气并转化成了先天真气,这样一来,真气固然充沛浑厚到可以一鼓作气打通经脉,并爆发出来使她脱困,却也必然会损伤她不能与之匹配的经脉。这就像天上骤降大雨,储水的水库容量有限,不能及时泄洪,则必然会水溢而出,冲破堤坝。   若不是有大师兄及时救治,只怕她已经成了动都不能动的废人。   夏小乔心有余悸,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问:“那你呢?你没事吧?慕师兄也没事吧?”   “我们都没事,师尊及时赶到,那老梅树精根本不是师尊对手,我们都得救了。不过慕师叔今日陪师尊见客去了。”辛一徒说到这里,脸上习惯性的露出点神秘兮兮来,“师叔,你肯定想都想不到,慕师叔居然也会内疚后悔,还自己跟师尊领罚,说要不是他不小心把我推进传送阵,你也不会出事。”   “他要是这点担当都没有,还配姓慕吗?”   赵元坤冷哼着插话,夏小乔和辛一徒一起望过去,见他手里托着一个托盘走进来,里面摆了碗碟,正是给夏小乔的饭食。   辛一徒站起身来想帮忙,夏小乔却不肯让这两人来扶,而是自己强撑着半坐起来,靠在床头,让赵元坤把托盘放到她腿上,然后自己先端起一碗蛋羹喝了,才说:“那也不能怪慕师兄,他又不知道那是个传送阵,更不知道后面有个老梅树精等着吃我们啊!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他知道自己运气不好,就该离别人远点!”赵元坤不满说道。   夏小乔看了他一眼:“是我硬拉着慕师兄一起出去的……”   赵元坤还要再说,辛一徒突然向着他身后叫人:“师尊回来了,慕师叔。”他一回头,果然看到慕元廷木然跟在许元卿身后,当下冷哼一声,转身去窗下坐着去了。   夏小乔却是又惊又喜:“大师兄,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越来越凶残了,今天又吃了药睡了一觉才好   结果写完就到这时候了……   最后友情提示,不要站队,因为没人猜对男主   ☆、晋江VIP   许元卿几步就到了她床边坐下, 笑着点头, 又仔细察看她的面色,伸手给她把过脉, 才开口说:“醒了就好,没事了,再休息几日, 你就又能像以前一样下地跑了。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 就不要想那些过去的事了。”   夏小乔点点头,又问:“大师兄,我真的突破练气期了?”   “嗯, 不过你这些日子暂且不要行功运气,让经脉自行休养,好了以后再慢慢练也不迟。”   夏小乔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就这么轻易就突破了?”她以前苦练那么久,竟然不如片刻的爆发, 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这还叫轻易?小命都差点没了。”赵元坤从后面接口。   许元卿立刻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还吓她?行了,这里用不着你了, 自己玩去吧。”   大师兄跟哄孩子似的,夏小乔不由笑了一声, 赵元坤则如蒙大赦:“那可好,我可走了啊!”他说着一纵跳出门外, 人影不见了,声音还远远传来,“小乔, 三师兄就不陪你了,枕头里面有三师兄送你玩的东西,自己玩吧。”   夏小乔好奇的往枕头两边寻找,果然找出一个木头做的小狗,小狗有鼻子有眼睛,连耳朵都刻的活灵活现,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黑黝黝的泛着流光。小狗屁股上有个小尾巴,夏小乔无意间摸了一下,小狗立刻“汪”了一声,吓了她一跳。   “原来三师兄做了许多天的东西,就是这只小狗呀!”夏小乔爱不释手。   许元卿伸手接过来,把小狗往地上一放,轻轻拍拍小狗屁股,小狗立刻“汪汪”着跑了起来。   夏小乔大为惊奇,许元卿笑道:“你三师兄就喜欢琢磨这些机括之术,你师姐阵中想要添加什么暗器机关,也多去找他。”   小狗跑到慕元廷脚边就停了下来,他弯腰捡起小狗,送回夏小乔手里,站在她床边低声说:“是我的错,许师兄不肯罚我,你罚吧。”   “这怎么能是慕师兄的错?”夏小乔忙安慰他,“咱们都不知道传送阵后面是什么,再说你也不知道那是传送阵,更不是故意把辛师侄推进去的……”   辛一徒插嘴:“是啊,说起来还是弟子的错,要不是弟子非得拉着慕师叔,慕师叔也不会推我,我也不会掉进去了。”   夏小乔就跟许元卿解释:“其实是这样的,早起无事,我和辛师侄就拉着慕师兄出去走走,我们绕了一大圈之后,意见有点分歧,慕师兄想回来,我们两个则是想干脆去探访一下少庄主的水帘洞,因为不想叫慕师兄走,辛师侄就拉了慕师兄一把,慕师兄随手挣开,想将辛师侄推向一边,结果辛师侄不知怎么绊了脚就掉进了传送阵。”   “他碰到了传送阵开关。”许元卿解释道,“经过我都知道了,谁也不怪,只能说合该如此,现在大伙都没事,就不用纠缠了。元廷也累了,回去休息休息,一徒也去吧。”   慕元廷终于抬头看了夏小乔一眼,见她神色真诚,果然一点儿怪他的意思都没有,这才放心离去。   等房里就剩下师兄妹两人,夏小乔才想起来问:“师兄,你把倚梅山庄镇风水的老梅树精给……,庄主不会怪罪吗?”   “那老妖怪本来就是我捉回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现在倚梅山庄风水旺盛,已经不需要老妖怪了。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因当初捉妖回来时,我年轻气盛,伤了他不少子孙,他一直怀恨在心,当时听程矫说你是我师妹,他就改了主意,想直接杀了你。”   这个少庄主其实是想报复她吧,为什么总是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元卿看夏小乔神情无奈,也不由苦笑:“要不是他多嘴,元坤未必救不下你来,正好我舅母出关了,我把这事告诉了她,她已经拎着程矫回去教训了。我舅父一向懒得教训儿子,只能指望我舅母。”   “可是他总是少庄主啊?庄主为什么不管他?”以后倚梅山庄怎么办?   许元卿却说:“我舅父打算让他当一辈子少庄主,反正以他的天分和不求上进,能修成金丹已是极限,将来再花心思教育孙辈吧。”   “可是少庄主这样,真的有人肯嫁给他么?”   “不看他,也看着倚梅山庄。再说他还挺会哄女子欢心的。”   唔,那倒也是,夏小乔把这个问题丢在一旁,忽然又想起一事,便拉住许元卿袖子问:“大师兄,我恍惚记得,当时少庄主说了个名字,好像是姓程……”   “嗯,我父亲找来之前,我是姓程的,叫程知,后来我父亲把我带回四极宫,我就改名叫许程知,再后来我拜入师门,师祖就给我取了道号元卿。”   “师祖?”夏小乔诧异,“不是师尊么?”   “是师祖,那时师祖虽然已经卸任宫主,却还在四极宫中,他见了我很是喜欢,又见我在倚梅山庄从小学了望气占卜五行八卦,就做主叫我拜入师尊门下。”   原来如此,夏小乔还有好多事好奇,许元卿却不叫她说了,“再好好睡一觉,你现在脸上还没有血色,须得好好休养,有什么话以后慢慢再说。”   夏小乔这才乖乖躺下去,许元卿帮她盖好被子,看着她睡着了才走。   自此夏小乔一连在床上又休养了七日,才被允许下床走动。期间庄主夫人还带着程矫来探望过夏小乔,庄主夫人容貌极美,也很有气势,真不知怎么生出了少庄主这样的儿子。   在她休养的时候,慕元廷被许元卿带着见了不少同道,等到慕元廷实在不耐烦时,许元卿也终于提出告辞,要带着师弟师妹和徒儿踏上去摩云山庄的旅途。   本来庄主夫妇也想让程矫和他们一同上路,去摩云山庄道贺,谁知道临走那天,怎么也找不到程矫,许元卿就笑着说:“他准是不想跟我一起,算了吧,让他自己去。”就向舅舅舅母道别,上了飞行法器走了。   之后十余日他们都没有停留,许元卿每日教夏小乔自己运功调理身体滋养经脉,顺便给她和辛一徒讲了些看相望气的诀窍。   直到到了虞安城,许元卿才降下飞行法器,带着他们进城去转了转,顺便给三个小的补充些吃食。   夏小乔自从五湖城之后,对于修真界的城市已经没有了游览的兴致,不过是权贵者的乐园、凡人的受难所而已,所以他们很快就出城继续赶路。   其后许元卿又带着他们拜访了几个与四极宫或紫霞峰有往来交游的名门,看着快到摩云山庄的吉日了,才启程直奔北地。   夏小乔虽已成功步入修真者的入门境界练气期,但根基还浅,没几日就觉出寒意来,便把白狐裘斗篷拿出来披上。   辛一徒也自带了披风,只有慕元廷跟觉察不到一样,仍旧衣衫单薄的默默坐着。夏小乔问他,他果真就说不冷,摸他的手时却又冷冰冰的,夏小乔不放心,自己却没有可以给慕元廷穿的衣服,只能把被子给了他一条。   “瞎操心,他里面套的那件防寒保暖,用得着你这样一条小被子?”赵元坤从旁冷哼。   他越这样说,本来有些不耐的慕元廷反而越像是和他作对一样的把被子披到了身上,还破天荒的对夏小乔道了声谢。   夏小乔和辛一徒不过一笑置之,许元卿与赵元坤却不由对视一眼,之后许元卿更不插手夏小乔和慕元廷之间的事,由着他们亲近,只是慕元廷到底是个孤僻的性情,除了吃饭时接受夏小乔喂食,平时都不怎么理她。   小师妹平时也是跟辛一徒说笑比较多,要么就是缠着他,听他讲一些书里没有的名门和世家轶事,再加上还要日常修炼功法,也就没有多少空闲跟慕元廷多话了。   赵元坤冷眼旁观,等到到了摩云山庄时,就悄悄说许元卿:“白费心思。”   许元卿不理他,径自微笑着走上前与出门来迎接的摩云山庄两位公子打招呼。   摩云山庄庄主高众旗,生有两子三女,长子高万常,次子高万青,都长得高大健壮、相貌英武,连笑声都格外洪亮,透着北地人的豪爽。   夏小乔跟着见礼打招呼,然后就悄悄打量摩云山庄的排场。比起以秀丽精致见长的倚梅山庄,摩云山庄光从奴仆上就显得声势夺人,只不过是来迎接个客人,左右就足足排出去几十丈远的长队,而且列队迎接的奴仆也是个个膀大腰圆,在飘着风雪的北地里,仍只着单衣,毫不瑟缩。   再往前走,远远可见摩云山庄依山而建,四壁都由冷硬的长条石砖垒成,四个方向还各建有高高的塔哨,能看到上面有人在巡逻瞭望。   摩云山庄的大门更与别处不同,门楣上一只斑斓猛虎俯卧其上,目光凶狠嗜血,后背拱起,似乎蓄势待发,欲择人而噬!   “不过是个玩意儿。”赵元坤看夏小乔仰头看那猛虎,便往她身边走了两步,漫不经心的说道。   夏小乔其实不怕的,她前面就是大师兄,左右还有慕元廷和赵元坤,身后跟着辛一徒,可以说是无所畏惧,但赵元坤这样说,她还是觉得心里一暖,回头冲他粲然一笑。   摩云山庄大公子高万常正回头要招呼赵元坤,恰好看见白羽真君的关门小弟子笑的如春花般灿烂,心下不由一动,面上却不显,略停脚步,向赵元坤和夏小乔说道:“一进了山庄,冰雪就进不来了,”他指指天空,“上方布有结界,所以仙子不必担忧庄内寒冷。”   夏小乔从飞行法器上下来之前,特意换上了雪貂披风,此刻小小的少女裹在一团白绒绒的皮毛里,份外玉雪可爱,她不知这位世家公子心思龌龊,只礼貌的笑着应声:“原来如此。”   赵元坤却见多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把高万常视线一挡,傲然说道:“我师妹身子骨娇贵,来的时候,师尊就交代了,说北地这风刀霜剑,她可吃不消,叫我们多留心着,万万不可叫小师妹离了我们视线。”   高万常正打着的把夏小乔安排去与自己姐妹一起住的主意立刻打消,又若无其事的回头去招呼许元卿,引着贵客往庄中大堂去见他父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其实男主还没上线,剧情暂时不需要他,不要纠结了~   (改错字 2017.3.4)   ☆、晋江VIP   摩云山庄的主厅又高又宽阔, 里面布置的金碧辉煌, 服侍的婢女也个个美艳动人,与夏小乔一路行来见过的所有名门或世家都不相同。   厅中非常温暖, 夏小乔进去后就脱下了披风收好,按序坐在慕元廷与辛一徒中间,听许元卿与庄主寒暄客套。   高众旗比他两个儿子还要高, 但并不如两个儿子那样壮, 他穿一身绛紫色织金线长袍,头上戴着高冠,颧骨微凸, 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延伸至唇边,显得人很冷淡而不近人情。   但此刻对着紫霞峰来的贵客,高众旗脸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与许元卿从白羽真君的事迹谈到倚梅山庄, 还提起前两年许元卿的母亲箫如仙子曾在附近露过面,只是可惜不能请她来摩云山庄一叙。   许元卿更是一个非常周到的人,用词文雅、态度柔和, 与高众旗聊的投机,不知情的人看了, 恐怕就要以为他们这是一见如故了。   高众旗同样也没有忽略其他人,赵元坤常出去走动, 名声不小,高众旗就调侃他的风流,还说起浔州城主女儿那桩轶事, 高万常也终于找到机会插嘴,说要介绍几个北地美人给赵元坤认识。   到慕元廷这里,虽然许元卿没有提及他与慕白羽的关系,但高众旗听说他也姓慕,还是四极宫宫主的关门弟子,却跟着慕白羽的大弟子出门,立刻就猜到一二,对慕元廷的态度也格外不同。   只是慕元廷态度冷漠,不好亲近,高众旗便也不自讨没趣,又跟夏小乔打起了招呼。   “都以为白羽真君再无收徒之意,天下多少修士深为抱憾,想不到竟还有人能让白羽真君青眼有加,小仙子来日必前途无量。”   夏小乔很不好意思,她自觉刚入门,根本当不起仙子这样的称呼,但她偏偏辈分又高,别人也不敢随便称呼她,就只能含愧领受,此刻在外做客,她更不能丢了师尊和大师兄的脸,便尽量大方的回道:“庄主谬赞,晚辈只是运气好,才能蒙师尊收入门下,并无什么出奇之处。”   许元卿笑着接话:“是啊,她还小,庄主不是外人,就不要夸赞她了,免得她骄纵而不自知。我看两位令郎都是人中俊杰,难怪摩云山庄声势蒸蒸日上,我们在天姥山都常听闻。”   高众旗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儿子,抚须笑道:“他们哪里比得上四极宫的真人们?不过侥幸不堕祖宗声势罢了。”   “父亲说的是,”高万常接口说,“难得几位真人拨冗而来,我们兄弟都想亲近亲近,家中早已备下酒席,不如,咱们入席再谈?”   高众旗便请客人去偏厅入席,同时请了他的好友奇松雪山玉针洞洞主苗仅作陪。   这种场合,又是修士聚会,为的多是饮酒谈笑而非其他,所以夏小乔坐了一会儿就觉无趣,高万常很有眼色,当即提出让人送她先回去休息。   许元卿自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便仍是叫慕元廷跟她一起,解释道:“我元廷师弟一向不能饮酒,他又喜静,还请各位勿怪。”   他都这样说了,主人也不好勉强,临走时,赵元坤还特意拉住慕元廷,悄声嘱咐:“我们不回去,你就不能离开小乔一步。”   这话在出发之前慕白羽也说过,慕元廷自无异议,与夏小乔一起告辞出去,由下人引路送到一处两进大院落。   他们俩直接进了第一进正房里,夏小乔不太喜欢高家婢女妖艳的打扮,就让她们都下去,自己四处转了转,在里间发现一面温热的火炕,立刻叫慕元廷进来看。   “没想到修真界也有这个,我还以为修士都不怕冷呢!”   “这是给客人住的。”   也对,夏小乔干脆脱了鞋子坐到热炕上,还叫慕元廷也上来坐,“慕师兄也没吃饱吧?”高家席上除了肉食和几样果子就没什么可吃的,夏小乔根本没吃饱,她叫慕元廷坐下,就从青囊里拿出路上买的一包蒸饺交给慕元廷,让他用真气加热一下,两个人分吃了。   吃完蒸饺,再喝点刚刚婢女送上来摩云山庄特制的热松仁露,夏小乔才终于觉得满足,开始跟慕元廷有一句无一句的说话。   “我小时候去外祖母家里,也是有火炕的,冬日里睡上去暖烘烘的,很舒服,就是有时候会流鼻血。”   慕元廷没应声,夏小乔就看他一眼,问:“慕师兄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怕冷么?”   “练起功来就不冷了。”他终于开口回道。   “慕师兄真是太勤奋了,你天资已经这么好,还比旁人用功,真是叫旁人不用活啦。”   慕元廷又沉默不答,夏小乔已经习惯他的性格,自己打了个呵欠,说:“那你练功吧,我睡一觉。”   她随身带的东西齐全,也不叫婢女进来,自己拿出被子就倒下睡了。慕元廷看她几乎是瞬间入睡,一时有点犹豫,他现在入定还做不到对周围的风吹草动都能完全掌控,若是修为低于他的还好,有修为高的进来,他未必能察觉。   真是麻烦,慕元廷皱眉看着夏小乔睡的小脸红扑扑,最终还是没有运功,直到许元卿等人回来。   赵元坤和辛一徒回来时都有了醉意,说话声音也大,夏小乔被惊醒,坐起来看着他们,很有点茫然。   “都去睡吧。元廷东厢,一徒西厢,元坤去后面。”许元卿分派完,又对小师妹说,“你是就在这睡,还是去西面里间床上?”   夏小乔懒洋洋的不愿动:“就在这里吧。”   说话间慕、辛二人已经出去,赵元坤也把婢女赶了出去,走回来低声说:“高家这位大公子不是什么好货色,一脸淫邪之色,咱们观礼之后就走吧。”   许元卿似乎是因为喝酒的缘故,两颊也带点嫣红,闻言冷哼:“放心吧,他没那个胆子,我们小乔也不是那么好哄骗的。”   “啊?”夏小乔还有点困,没太明白两位师兄在说什么。   “姓高的不是好人。”赵元坤简单说道,“跟紧师兄,别理他,就算有别的女修来和你套近乎,也别单独跟她们在一起。”   夏小乔乖乖点头,许元卿一笑:“睡吧,没事,有师兄在呢。”   说完就跟赵元坤出去,叫赵元坤回去休息,他自己在外间榻上打坐运功直到天亮。   第二日高家的小姐们果然结伴来拜访夏小乔,许元卿避而不见,赵元坤只能出面招待。谁知几个旁系的小姐不知听说了什么,打扮得格外妖娆,对着赵元坤不停抛媚眼,赵元坤觉得伤眼睛,干脆把慕元廷这座死气沉沉的冰山往外一推,很快就把那些小姐们吓走了。   到下午又有秦山派的几位弟子来拜访,领头的就是掌门闻悦仙子的大弟子秦余姗,也是两天后要与高家二公子高万青结道侣的正主林余淼的师姐。   秦余姗穿了一件雪貂毛滚边的雪色披风,披风上绣了松鹤纹,与她后面几个师妹的打扮差不多,但她个子高挑,容貌俊朗似男子,站在一众师妹前面,便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了。   与外貌不同,秦余姗说话的声音清脆动听,很像一个少女,这种反差,让人不由自主把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家师常常提起四极宫诸位真君的风采,我等弟子无缘一见,只能心向往之,万没想到今日竟有机缘在此地一见,真是幸运之至。”   “余姗仙子太客气了。我们出发之前,家师也曾嘱咐过,说他与闻悦仙子曾有一面之缘,还说秦山派门风清正,门下弟子皆出类拔萃,叫我们要好好结交。”   许元卿对秦山派的人还是客客气气的见了,并请大家进去堂中就座,然后一回头才发现秦山派众人竟是由二公子高万青陪同前来的,忙跟他打了个招呼。   高万青比起其兄显得沉默寡言多了,也并不主动出头,直到许元卿主动打招呼,他才挂上客气的笑容,拉住身边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向许元卿等人介绍:“这便是余淼,为我二人之事,劳动各位前来,真是心下不安。”   许元卿忙说了恭喜,请他们都入座,秦余姗便笑道:“是我喧宾夺主了,一见几位真人,倒忘了正主。”   林余淼生的娇小玲珑,说话声音也娇娇柔柔的:“大师姐的脾气我们还不清楚吗?我本来还想等着大师姐为我们引荐呢,倒是万青多嘴。”   高万青不作声,秦余姗只一笑,就把其余师妹向四极宫来的客人介绍了一遍,许元卿也只好自行介绍师弟师妹和弟子。   秦余姗对夏小乔非常感兴趣,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问了好些问题,诸如多大了、练功苦不苦、紫霞峰好不好玩、喜欢北地吗、怕不怕冷,完全是一副对小孩子说话的口吻。   夏小乔一路从四极宫走到摩云山庄,也算是有些见识了,直觉摩云山庄和秦山派的人都有些奇怪,便只客客气气应答,一句不肯多说。   许元卿也很快给她解围,将她叫回身边坐下,客气交谈了几句,就流露出送客的意思。   秦余姗识趣告退,许元卿等人都走了,打发了婢女出去,叫了辛一徒问:“摩云山庄和秦山派联姻,可有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多写了一点,今天就替换的早,我看看能不能再码一章,今天双更~   如果三点多发了防盗章,应该晚上就会有第二更~   ☆、晋江VIP   “你问他?”赵元坤诧异, “他怎么会知道?他来过北地?”   夏小乔哈哈笑道:“三师兄你还不知道辛师侄吗?他走到哪, 最先做的就是打听消息呀!”   辛一徒摸摸鼻子,说:“这里的消息不好打听, 侍女一个比一个胆大,我这阴阳眼都吓不住她们。”   夏小乔没明白,赵元坤却立刻笑了:“有人爬你的床?”   “元坤!”许元卿出言打断, “细枝末节就不要说了, 可打听到什么?”   辛一徒忙正色回道:“徒儿听侍女们私下谈论,似乎都觉得这次要结道侣的是二公子,很是稀奇。因为二公子平素不近女色, 更不喜交际,一向只关起门来修炼,这位余淼仙子其实与二公子相识也不过才一年,还是大公子介绍认识的。”   高家两位公子并非一母所生, 高万常的生母百多年前已因走火入魔仙逝,之后庄主高众旗并未再娶妻,庄主夫人的位子一直空着, 可他身边姬妾却是不少,二公子高万青的生母就是其中一位。   高万青自出生时资质就不如乃兄, 也不如高万常八面玲珑、处事周到,沉默寡言的常让人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好在高众旗只有两个儿子,对这个小儿子再不关心,也还是要隔几年问一问的。   而高万青越到长大, 反而越显示出韧性来,在修炼上极为用心投入。高家修炼的法子本就是以苦修为主,吃不了苦韧性不够的,进境就慢,像高万青这样的虽做不到一日千里,却明显比其他子弟都突破得快,到近几年,更是快速突破到融合期圆满,眼看着就要结金丹了。   “高家功法就算不重童子功,以常理论,也应该等到高二公子结丹以后再为他办结道侣的典礼吧?”赵元坤听到这,有点疑惑。   辛一徒点头:“其实高家下人对这点也颇为疑惑。那些婢女还说,没准是大公子甩不掉这位余淼仙子了,才把二公子推出来接手。”   夏小乔吓了一跳:“什么意思?难道余淼仙子……”   “其实高家大公子在北地出了名的风流好色,余淼仙子识得大公子在先,当初又是随大公子一起来山庄做客才认识二公子的,所以婢女们都这样猜测。”   “那么秦山派呢?”许元卿不欲挖掘别人私事太深,另问起秦余姗,“我只听说闻悦仙子的大弟子很能干,今日一见,却觉得她与几个师妹之间,似乎……”   高万青带路引荐,却躲在后面没出声,固然有他自己不愿意出头的原因,秦余姗的态度却也有些奇怪,实在是没有辜负了 “喧宾夺主”那四个字。   辛一徒答道:“听说余姗仙子与余淼仙子一直是有些矛盾的,秦掌门虽然一向倚重大弟子,但似乎更疼爱关门弟子林余淼,这次林余淼与高二公子结道侣,传闻秦掌门准备了一件可与掌门令信相比的稀世珍宝,余姗仙子似乎对此很不满。”   他们四极宫虽与秦山派有往来,但两处门人弟子走动却很少,紫霞峰上下都不太了解秦山派内部的情形,辛一徒从婢女们口里听来的未必作准,许元卿想了想,就打发赵元坤带着辛一徒出去也见见其他宾客,多了解一下这联姻两家的底细。   等他们俩走了,夏小乔就问许元卿:“摩云山庄这种作风,怎么会与我们四极宫有交情?”   “也谈不上是交情,不过段师伯年轻时,曾承过上一辈庄主的情,一直不曾有机会还,如今倒也算是个机缘。而且摩云山庄虽然不重私德,大义上却是不错的。”   大义?如果是在凡间,夏小乔自然明白指什么,但是这是在修真界,她一路上又被教训了几次,早对“义”这个字充满疑虑,当下犹豫半晌,还是问:“大师兄,什么是‘大义’?”   许元卿被她问的一怔,随即答道:“便是道魔之分。摩云山庄虽然历来不修私德,但从不助纣为虐,与魔修界限分明,家中也从没出过杀人夺宝、强取豪夺之事。”   原来如此,夏小乔其实对魔修的事情也有些好奇,就问:“那魔修都是什么样子的?像妖怪那样么?身上带着黑气?或者腐臭气息?”   许元卿被她逗得笑了起来,摇头道:“并不是,其实若非有意打扮,有时候还真看不出魔修与修士的分别,有些魔修为了达成目的,还会装扮成普通修士投入各门各派,看起来与旁人一般无二。修士与魔修的根本区别,在于道心。”   他说到这里,看慕元廷也在认真听着,就来了兴致,仔细给他们两个解释,“修真界,不论法修、剑修、佛修或是其他法门,虽入道之术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证得金仙,与天地同寿。我们法修讲求道法自然、须自律自持,剑修追寻剑心剑意、以求人剑合一、达忘我之境,佛修更不用说,本身修的就是超脱轮回、无我无相。   “也就是说,无论哪一法门,都有一条是要超脱小我、融于天地,但魔修却不是这样。魔修与所有法门相反,以贪嗔痴三毒修到极致、而能毁天灭地为尊,他们虽然也是法门万千,但无不是邪功恶法,比如汲取生灵生气为己用,一旦练成,则整座山生灵俱灭、变成死地。”   夏小乔听到这里,不由自主望了慕元廷一眼,慕元廷却像是在沉思,并没注意,她意识到自己想的不对,立刻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还有的捉活人炼制成毒人傀儡,助他练功突破,种种残虐之处,实在难以尽数。”   夏小乔听得有些害怕:“魔修这样可怕,却无法分辨,那可怎么好?”   “这个倒不用担忧,魔修手段残忍,修炼起来也比修士快几倍,但都不是长久之计,他们的法门总有缺陷,一般到了一定修为的魔修,都离不开东海之外的魔域三山岛,除非有魔尊指派,他们鲜少踏足大陆。而真正修为高深的魔修,身上自然会有魔气,虽看不到摸不着,但修士总能有所感应。”   “那这么说来,魔修是不会飞升的了?那魔尊曲文轩,还活着吗?”夏小乔很是好奇。   许元卿笑道:“魔修当然不会飞升。至于曲文轩,听说千年之前,魔域曾经发生暴/乱,有人挑战魔尊,并一举将曲文轩打败,魔域不讲传承、无分师徒,既然有了新魔尊,必定不会再留着旧魔尊,多半是要当众杀了立威的。”   夏小乔更惊奇了:“魔尊还会被打败?”   “当然了,有时候人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不能再往前走,自然会心生倦怠,曲文轩又不想真的毁天灭地——他也没有那样大的神通。据说道魔决战之后的数千年,他都把自己关在通天崖上谁也不见,整日酗酒度日,直到有新的魔修修成贪嗔痴三毒,向他挑战。”   慕元廷听到这儿,才终于开口说话:“据谁说的?”   对啊!魔域的事,大师兄是怎么知道的?夏小乔也跟着望向许元卿,许元卿却只淡淡一笑:“魔修心怀叵测,不想办法探查一二,未雨绸缪,难免要重蹈覆辙。”   原来修士们也在偷偷探察魔域呀!夏小乔又问:“可是修士能去得了魔域么?”   “想办法就能去。”魔修的话题到这里,许元卿就不想再谈了,另问起夏小乔的功课,又教给她几道可以伤人的灵符,让她学着一点点把真气法力附着在灵符上。   到晚间高万常又来相请,说是还有别的宾客,要一起见见四极宫的真人们。这些应酬无可避免,许元卿带着大家都去了,却并没如昨晚一样用心应酬,只大概敷衍了一阵儿,就早早回去休息了。   回去之后,赵元坤干脆把满院子的婢女都赶走了,跟管事的说,只要两个男仆在门口应声就行,然后回身关门进去,叫辛一徒把他们打听来的消息讲给许元卿等人听。   “其实这次联姻,是秦山派弟子内斗的结果。林余淼在闻悦仙子的弟子中排行最末,却最会讨师尊欢心,闻悦仙子私底下给了她不少私藏法宝,连非掌门不传的秘笈也传给了她。秦余姗劳心劳力这么多年,得知此事,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借着门内比斗的场合,当着大家的面把林余淼斗的一败涂地,场面很是难看。”   掌门秦闻悦看到大弟子威势已立,不可动摇,也只能放下自己的私心,打发林余淼出去游历,结果林余淼好巧不巧的遇上了高万常。   高万常此人最喜欢引诱外表娇小的女子,尤其年纪幼小的美貌少女,更是见一个就要弄上手一个。林余淼虽然已不是真正的少女了,但此前一直跟着秦闻悦,很少自己出去历练,就显得比一般女修要单纯可欺。   不过也只是显得而已,能挤掉大师姐独得师尊宠爱的林余淼,自然不可能毫无心机,她知道自己已无可能接任掌门之位,就想着走另一条捷径。摩云山庄是北地第一等的世家,高万常又是长子,将来要继任庄主的,现在主动来勾引她,想占完便宜就走,可没那么容易。   “林余淼把此事闹到了闻悦仙子那里,闻悦仙子自然要摩云山庄给个说法,高万常也是能人,不知怎么,就哄得林余淼同意退而求其次,还把高万青也糊弄着同意结了这门姻亲。”   许元卿沉着脸听完,抬头看向窗外,目光似乎已经穿透层层阻碍,看到了摩云山庄全貌,“北地第一世家,也要败落了么?”   赵元坤听得心中一动:“大师兄,星象?”   许元卿摇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总之,观礼之后,我们即刻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总结一下魔修和其他修士的区别,其他正常修士都是可持续发展的资源节约型理念,魔修就是只顾发展不顾资源耗竭的典型   啊哈哈哈,我又胡说八道了   今天更的晚真不怪我,审核一直没过去,又重新申请了一次审核~   ☆、晋江VIP   尽管背地里肮脏丑恶、不可告人, 这场结道侣的典礼却仍旧办的风风光光。   动听仙乐中现身的林余淼打扮的仙气十足, 群花胜放百褶裙外搭了两层轻纱,头上戴着莲花冠, 上面珠环翠绕,既显雍容华贵,又式样别致, 符合她女修的身份。   比起她的盛装打扮, 高万青只穿一身压金线黑袍、头戴高冠,就显得朴素多了。   两方亲长端坐厅中上首,闻悦仙子黄色衣裙外也罩着薄纱, 如云秀发绾了凌虚髻,与她温婉秀美的外貌相得益彰。   夏小乔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站着的秦余姗,怎么也想不通如果她们都知道真相, 为什么还要同意林余淼与高万青结成道侣,以后万一真相大白,秦山派要如何面对天下修士异样的眼光?   她关注着秦山派的人, 在场的其他宾客却都在注目于她。今日是典礼正日,夏小乔穿上了那身绚丽夺目的百鸟羽衣, 头上除了珠花,还戴了许元卿用碧光珠镶嵌制作而成的一支长簪。   这支长簪是在离开倚梅山庄时, 许元卿亲手交给她的,长簪之首雕了一位美人欲腾空而起,那颗碧光珠恰好镶在美人手掌之上, 夏小乔看了就说:“这是嫦娥奔月么?”   许元卿却不知嫦娥是谁,夏小乔给他讲了一遍嫦娥和后羿的故事,许元卿摇头笑道:“这是长大之后的你,我画了叫匠人照着雕琢的。”   夏小乔很是惊奇,对着光仔细看了半天,果然发现那美人眉目之间与她有些相似,便更加喜欢了,平时都藏在青囊里,舍不得戴,到今日为了配那身衣服,才把这灿烂别致的长簪拿出来插在头上。   她本来就生的眉目如画,又带着小少女特有的憨然,这样一打扮,又是跟在许元卿身边,如何能不引人注意?   许多人都打着主意,想着四极宫的真人不好套话,这个小姑娘却看着天真,都想等她落单时好好打听打听四极宫的事,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给他们机会,当晚小姑娘不但没出现在酒席上,第二日一早,四极宫众人还不由分说就告辞走了。   高万常不无遗憾的把几人送出庒外,看着他们上了飞行法器,还在摆手致意,赵元坤探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口里却说:“败类。”   “大师兄,你说高庄主知道这些事么?”夏小乔忍不住问。   许元卿已不甚在意:“不论他知不知道,摩云山庄都在走下坡路无疑。若是知道还放任……”他说着摇摇头,“若是不知,这摩云山庄只怕也已大权旁落。高万常此人成不了大器,他活得越久,对摩云山庄越不利。”   “管他们做什么,北地一个摩云山庄,怎么也乱不了大局,再说不过是些男盗女娼的琐碎事罢了。咱们这就直奔赫庐城?”赵元坤走回来问。   许元卿点点头:“从此西去并无风景,也没什么好地方落脚,还是直接到赫庐城吧。师尊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叫我们特意去一趟,肯定有要事。”   他这么说了,别人自无异议,于是大家在海螺内憋了整整八天,终于到了赫庐城外。   让他们意外的是,城主苏解有求于他们的,竟然是一件羞于启齿、有关西陵皇室的事件。   “说来惭愧,此等丑事本不应外传,只是我手底下的人每每无功而返,我又不好亲自出面,万般无奈之下,才与白羽真君提了一句,没想到他竟派了你们师兄弟亲自前来。”   苏解与夏小乔之前见过的所有修士都不同,他穿一身色泽艳丽的袍子,身上金玉佩饰齐全,就像个商人,一双眼睛还透着隐约的蓝,见到他们一行人非常客气,毫无城主长辈的架子,脸上也有惭愧之色。   许元卿与苏解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且深知苏解与师尊算是好友,便不多寒暄,直接问是何事。   苏解却看了一眼三个小的,没有立刻做声,许元卿就明白了,当下提出先让他们三个去休息,苏解似是松了一口气,忙叫人安排夏、慕、辛去休息,自己把缘故从头道来。   原来几个月之前,西陵国皇室一位公主在婚礼前夕失踪,而且她不是自己失踪的,还带了另一位宫廷名厨和西陵国传世之宝九凤冠一起失踪。   “她没出过西陵国,也不懂掩藏行迹,那个厨子更是没什么法力,行踪其实不难查找,难就难在,九凤冠可自行布下阵法围困追兵,其中还有些精巧机关,我手底下的人吃了不少亏。”苏解细细解释,又叫了去追过公主的人来讲述当时情境。   赵元坤听到这里,不由苦笑:“怪不得师尊非要我来,可是破阵这等事,难道不该叫师姐来么?”   苏解接口说:“其实九凤冠的阵法并不如何精妙,只是其中常常闪现我西陵国上神影像,我的人一见上神便心生恍惚,常被阵法幻像迷惑,这才让他们屡次逃脱。”   许元卿问:“还有别的么?”单只这些,似乎也难不倒赫庐城主苏解。   “那个厨子虽然法力低微,手中却有一把勺子,看着无甚稀奇,打中人之后看起来伤势也不重,可救治之后,却突然恶化,没有数月,无法恢复功力。我有心亲自去会一会他,可他们深知我的忌讳,已经逃到了郑邺。元卿也知道,我跟姓郑的势不两立,若非做好万全准备,要与他决一死战,是决不会踏足郑邺的。”   郑邺是大夏国封给一位为夏国立下过功劳的大臣的封地,主人郑平南早年与苏解曾是至交好友,可惜后来不知为何反目成仇。许元卿大概知道一点前情,明白了苏解的为难之处,就与赵元坤对视一眼,问:“可有伤者在?”   “有。”苏解立即叫人抬了伤者上来。   那人被伤在肩头,裹着层层棉布,许元卿走过去剪开棉布,细细察看溃烂的伤口,又问了伤者几句话,然后从青囊中取出一瓶寒潭清露缓缓倒了一点儿在伤口上。   伤者顿时浑身一缩,冷哼一声咬紧牙关,似乎极为痛楚,许元卿神色不动,看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紫气缓缓升起消散,才说:“如果还有伤者,就用这寒潭清露清洗一下,不要运功抵抗,大约半月即可痊愈。”   苏解让人接了清露,遣散无关人等,才问:“元卿看出缘故了?”   许元卿面色凝重:“是魔修。”   苏解大惊:“这怎么可能?魔修怎会混入我王庭之中?”   这个问题许元卿自然无法解答,只说:“等我们兄弟把他抓回来,城主慢慢再问吧。城主知道公主他们具体的行踪?”   “知道,有人暗中跟着他们,我会派人手与你们同去,一则引路,二则以为援助。”   “那倒不必,既是魔修,还是我们兄弟二人前去就好,否则到时我们无暇他顾,再有不必要的伤亡就不好了。您只给派个引路的人就行。”   苏解应下,又问他们可需要什么法器相助。   “别的都不用,只是我师弟师妹还有弟子要劳烦城主派人照看,他们还小,都是第一次来西域,晚辈也怕他们不慎给城主添了麻烦。”   苏解便笑道:“元卿说这话岂不是见外了?放心,我必定派人好好招待他们,让他们毫发无损的等着你们回来。”   许元卿也不过是例行客套,并不认为夏小乔他们在赫庐城会遇到什么意外,当下与苏解说定之后,就去见了夏小乔他们,说他与赵元坤要去帮城主办事,让他们三个小的留在赫庐城好好玩,等他们回来。   “大师兄,城主请托的事,会不会有危险啊?”夏小乔有些不放心的问。   许元卿笑着安抚:“不会。我和你三师兄去了必定手到擒来,多则五六日,少则二三日,必回。你们不用惦记我们,难得来一次西域,尽管在城中多转转,城主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赵元坤也说:“你就算觉得你三师兄没本事,不是还有大师兄在呢吗?瞎操心什么?”又转头告诫慕元廷和辛一徒,“还是那句话,不能离了小乔一步,晚上睡觉也要轮班守夜。算了,还是全交给一徒吧,起码是个活人。”   慕元廷耷拉着眼睛看也不看他,跟没听见一样,辛一徒则笑着应承:“三师叔放心,小师叔在,我在,小师叔若是有事,我第一个挡在前面。”   说这话时,大家不过都是随口一说,谁也不觉得留在赫庐城、在城主苏解照应下的夏小乔等人会有事,谁知许元卿二人不过去了四日就顺利带着公主和九凤冠回到城主府,安安稳稳留在这里的夏小乔和慕元廷却无故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第二更,所以早点替换,嘻嘻,有人看到防盗章了吗?   下章防盗两点放出,大概六七点替换~   ☆、晋江VIP   当日许元卿留下话之后, 没多停留, 就和赵元坤到城主府门口与带路的人汇合,一路往东去追寻公主和那魔修厨子的踪迹。   郑邺就在大夏国边界上, 与赫庐城相距不过三百余里,许元卿等人算是前去捉拿“逃犯”,自不可能像之前一样慢悠悠的走, 而是直接用了手上最快的飞行法器, 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郑邺边界小镇。   带路人是苏解的亲信梅之客,最擅长追踪,到了小镇之后, 他闭着眼在十字路口站了不到一刻,就指了一个方向说:“这边。”   许元卿二人跟着他一路穿街过巷、左绕右绕,离开小镇又往东到了一座小城,在小城盘桓半个时辰, 又向南去了另一座小城。   如此辗转几个时辰,在天黑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西陵公主和那魔修厨子藏身的小院。   说是小院, 其实院中不过只有一口井、一棵枣树、一条歪歪斜斜的小路,再就没有什么空间了。院内房屋也只小小三间, 院门向东北方向开,朝东有两间屋子正亮着灯, 朝北那一间显然是厨房,透过开着的门,还能看到灶间余烬。   亮着灯的屋子里, 两条人影映在窗上,一个宽肩厚背,一个纤细婀娜,正相对吃饭。   公主名叫苏苒,按照辈分,是苏解的子侄辈;魔修在王庭做厨子时化名王路,在王庭侍奉已有七八十年,据说西陵王非常喜欢他做的菜,时常有赏赐。   来捉人的三人隐藏身形悄悄坐在与小院隔着一条巷子的高墙上,赵元坤听了梅之客的介绍,就饶有兴致问道:“怎么贵国国主还未辟谷?竟要日日品尝美食?”   梅之客其实不是西陵人,只是投到苏解门下做个客卿而已,但苏解既是西陵国皇室,他也就勉强算是西陵国的一员了,闻言便不多解释,直接回道:“真人有所不知,西陵皇室修炼法门与中土不同,不讲究清心寡欲,也极少辟谷不食,反而多饕餮之徒,挖空心思想要追求美食极致。现在的国主便是如此。”   “那么公主与这魔修私奔,也是因为爱他的好厨艺?”   梅之客微微有些尴尬:“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来的路上,梅之客曾经讲过,公主苏苒本来要下嫁国中一位贵族。婚事是太后订的,公主早前因不愿意也闹过,但太后一意孤行、不容反对,国主也站在太后一边,后来公主就不闹了,答应下嫁,却要求婚礼时要戴那顶九凤冠。   太后和国主不疑有他,答应了此事,却不料九凤冠刚送过去,两人就私奔了。许元卿听了经过,难免疑心此事是由那魔修策划,专为盗走这九凤冠,有心问问九凤冠是否另有其他效用,但转念一想,苏解既然没提,又说这是西陵国传世之宝,显然就算宝物有什么神奇之处,也不欲外人知道太多。   只是如此一来,他和赵元坤动手之时,就更要小心谨慎了。   而且若是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的话,魔修是为了九凤冠而来,情急之时,说不准会以公主为质,他们却是要把公主和九凤冠好好带回去的,思前想后之下,许元卿叫过赵元坤来,悄悄传音嘱咐了他几句。   计议已定,许元卿为周全起见,又与梅之客确认:“公主与这魔修离开西陵国,至今多少时日了?”   “已经四个月了。逃到郑邺尚不足一月。”   这么久了,如果魔修就是为了宝物,为何不伺机夺宝、丢下公主自己逃之夭夭?那样不是容易得多?许元卿陷入沉思,一时便没有动手的打算,决心好好查探一番再说。   让人惊奇的是,第二天露面的苏苒和王路似乎真的并无离开此地的打算,他们居然还在街上摆了个小摊子卖胭脂水粉。   “我还以为得是那等姿容极妍、颜似好女的魔修,才能把公主迷成这样,这么一看,也不过就是个寻常贩夫走卒一样的人物嘛。”赵元坤坐在酒楼二楼临街座上,遥遥看着目标说道。   许元卿找到人就打发梅之客先躲了起来,自己与赵元坤略作易容,不远不近的跟着那两人观察。   “奇怪。”他听了赵元坤的话,面上也有疑惑之色,还喃喃出声。   赵元坤立刻回头看他:“是奇怪吧!你看这人,面目平平,身上魔气也不明显,咦?他不会是修炼的房中术,让公主离不开他了吧?”   许元卿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瞧他们两个,配合默契,神情自然,毫无不适扭捏之色,倒像做这小生意不是一两天了,此地距离赫庐城不远,他们居然不想着逃得更远一些,反而在此生活起来,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也许他们有恃无恐,知道苏解不会亲自来捉他们。”   “苏城主不来,也总会派人来的。公主就算不懂这些,那魔修还不懂么?但我运功感应过,此地除了眼前这一个,并无其他魔修。他们不是在等帮手,那又是为什么?”   赵元坤想了想:“也许,他们只是缺盘缠。”   许元卿不信:“这怎么可能?那是西陵公主。”   “越是公主,身边恐怕越不会有什么能拿出来用的钱财。”赵元坤看到苏苒因为卖了两盒胭脂而笑容灿烂的脸,越发相信自己判断的正确,“而且这里是大夏国,他们两人恐怕都没有刀币,郑邺对西陵国人一向充满敌意,他们应该也不敢拿出那些西陵特产的宝石来换钱。”   竟是这个缘故吗?许元卿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皱眉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对街的小鸳鸯:“难道这二人现在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魔修看起来身上有伤,所以才没有自己逃走么?”   “要我说,何必考虑那么多,直接动手就是。师兄要是不放心,我先去打头阵,这魔修应该不是我的对手,你从旁伺机收了九凤冠、制住公主,到时收拾那魔修还不容易?”   许元卿却道:“再看看。”   于是两人耐心等到晚上,那私奔的二人却一切如常,许元卿叫赵元坤盯着小院,自己在城中转了一圈,才终于放下心,确定魔修没有帮手,到夜深之时,便布下结界,叫赵元坤去打头阵。   赵元坤早憋的手痒痒了,一等许元卿下令,就手提长鞭,趁着那魔修出门倒水突施偷袭。   他惯常所用的长鞭由九节水蛇骨打造而成,灵活处如同活的水蛇,且挥动起来毫无声息,只轻轻一晃,鞭尾就已扫向魔修头颈之间。   那魔修本来毫无知觉,却在鞭尾马上触及他肌肤之时,突然向前弯腰躲过这一鞭,同时整个人向后急闪,并出言示警:“公主小心!”   赵元坤根本不给他返回屋中的机会,第二鞭已然抽向魔修退路,魔修眼看着要自己撞向长鞭,却于电光火石之间,横着向旁移动了几步,同时手中出现一个奇形兵刃,看外观正是那一把伤了好些人的烹饪用的勺子。   赵元坤长笑出声,鞭尾顺便带上房门,不让里面的公主出来,自己跳下去与那魔修对面而立,自我介绍说:“四极宫紫霞峰白羽真君门下赵元坤,打扰二位好梦,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尊驾一介魔修,竟敢引诱西陵公主、盗走西陵国传世之宝,也真是叫人佩服,不知可否见告真名,也好让咱们知道是魔域哪位魔君现世?”   房内出不来的苏苒先急声询问:“王郎,你怎么样?”听了赵元坤的话又怒斥,“胡说八道,你才是魔修!”   王路眼睛在赵元坤身上打量了一回,低声道:“原来是四极宫的真人,是苏城主请你来的?”他一边说一边默运功力,想查探一下还有没有旁人同来。   里面的苏苒已经等不及,祭出凤冠后,立刻冲开房门,正要驱动凤冠布下阵法困住赵元坤,一股极淳厚的真气就向她袭来,苏苒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手中凤冠也拿不稳,被一阵强大力量吸引着要脱手而去。   王路急忙抢上前去想帮手,赵元坤长鞭却已挥到,将他缠住,于是王路只能眼看着凤冠飞上半空,被一个面目英俊的金丹真人收入手中。   苏苒看到此处,忙驱动功法,要将凤冠取回,却不料那半空中的真人忽然释放威能,将她牢牢压制住不能动弹,她心中大骇,深怕情郎有事,强忍着不适转头望向王路,却见他竟出人意料的还能与赵元坤争斗,似乎并没受到威能影响。   许元卿顺利拿到凤冠,又压制住了苏苒,心中轻松,转而对王路说:“你还不束手就擒?”   他这几个字说的不轻不重,在苏苒和王路听来,却字字重于千斤,直直砸在心头,让人气血翻涌、头晕目眩,整个人心慌耳鸣,不适到了极点。   王路却仍不肯投降,他飞速挥动勺子,将赵元坤长鞭击开,却到底被许元卿压迫到极点,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元坤当心!”许元卿看到他呕血出来,不觉欣喜,反而提起了心,右手轻抬,一道真气直袭向王路。   王路却先一步离开所站之处,躲开许元卿的攻击,并将唇边鲜血涂于勺内,他身形忽然变得好似鬼魅,勺内也隐隐泛出诡异的亮光,整个人绕着赵元坤接连攻出七招,均被赵元坤滴水不漏的化解。   赵元坤正感压力骤增,汹涌的魔气让人寒毛直竖,想使出绝招之际,那魔修忽然舍他而去,急冲向苏苒,却被许元卿从中拦截,又极速后退撞到结界。   “别白费力气了,你跑不掉的。”赵元坤觉得好笑,也不追赶,提着鞭子嘲笑道。   王路却不理会他,站定之后,忽然伸手抛出泛着诡异光亮的勺子,嘭地一声在他脚下砸出一个大坑,接着他整个人和勺子就都不见了。   许元卿也没料到他竟还有脱身之术,一惊之下,忙把苏苒交给赵元坤,自己跃下大坑察看。那大坑约有一人多深,他跳下去之后,没见到王路,大坑却忽然自己合拢,要将他活埋在其中。   许元卿随手从青囊中取出一面小盾牌,挡住向他涌来的泥土,并抽身飞出,又在城中四面搜索了半夜,却怎么也没找到那魔修的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啦!~\(≧▽≦)/~   窝可是双开的人啊!快夸奖窝!   ☆、晋江VIP   等许元卿再回去小院时, 公主苏苒已经被赵元坤装在一个鲛鱼皮袋子里, 正挣扎哭闹:“胡说!你们胡说,他才不会是魔修!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呜呜呜呜……”   赵元坤满脸讥嘲之色:“是啊, 他最好了,打不过,就把你扔下跑了, 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说完问许元卿, “让他跑了?”   “嗯,你把公主放出来。”   被从袋子里倒出来的公主形容狼狈,头发胡乱披散着, 脸上都是泪痕,衣服也有点凌乱不堪,许元卿叫赵元坤进去房中给苏苒找件外袍,自己盯着犹自抹泪的苏苒问:“公主不知道王路是魔修?”   “他不是!”苏苒立刻仰起脸怒道。   许元卿也没坚持, 又问:“九凤冠一直在公主手上?王路碰过没有?”   苏苒冷冷回道:“没有。”   许元卿自青囊内取出凤冠,送到苏苒面前,问:“这上面分毫未损, 什么都没少?”   “你放的这么远,我看不清!”   许元卿就往前又递了一些, 赵元坤恰好此时从房中出来,见此情景, 嗤笑道:“别痴心妄想了,你这点修为,在我师兄面前, 使什么诡计都没用!”   苏苒恨恨的回头瞪了赵元坤一眼:“你说,你叫赵元坤?”   “对!怎么?想找我报仇?”赵元坤笑眯眯的把外袍丢在苏苒身上,“我就在四极宫紫霞峰,公主若想指教,赵某随时候着!”   苏苒擦干眼泪,恶狠狠看了他一眼,自己把外袍套上了。   许元卿等她穿完,又问:“公主确定这上面什么都没少?”他指指珠翠闪耀的凤冠,“那魔修在王庭潜伏许久,单单带了这凤冠出来,不可能没有缘故。”   “凤冠是我要带的!”苏苒语气坚定,“他本来不想带着这个累赘,说会引来更多追兵,是我怕我们二人没有防身法器,非得要带着凤冠的!”   她既然这样说了,许元卿之前又没见过凤冠,也只能以公主说的为准。他有意等那魔修自己露面,便不急着返程,还把梅之客叫来看着苏苒,自己与赵元坤商议有关那魔修的事。   “我是从没听过魔域有那个魔头是以饭勺子为兵刃的。”赵元坤一脸的啼笑皆非。   许元卿也从没听过,就连在魔域潜伏的修士,也从没提过这一号人物,但是,“他明明身上有积年旧伤,仍能从你我眼皮子底下逃走,可见原本功力不浅,且并没受我威能压制,按理说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赵元坤想不出所以然,就说:“我看这人不会回来了,他跑得那么快,应该是想要的东西早已得手,如今把公主这个累赘也甩给我们了,那还不跟滴水入海一样再也不露面了!我真想不到,西陵皇室的公主,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人私奔,还真把他当情深意重的情郎了,哈哈!”   “是这个缘故么?”许元卿仍在沉思,“我总觉得这一趟太顺利了,如果你我能手到擒来,苏城主发个赏金令,随便来个金丹真人,此事岂非早就解决了?怎么还会托到师尊头上去。”   “不是怕传出去不好听么?”   “即算如此,苏城主交游广阔,总不至于为这么点事就用了师尊欠下的人情……”   当今世上,能让紫霞峰峰主白羽真君欠下人情的有几个?苏解就为了这么点事儿就用掉了这个人情,实在是不合乎常理。   赵元坤仔细一想,也觉得不对,“可是苏城主也没有理由骗我们跑一趟……不行,我们还是不能等了,现在就回赫庐城去!”   许元卿也是这个意思,于是第二日一早就带着苏苒和梅之客往赫庐城回返,却不料出了这小城没多远,就被领主郑平南的手下拦住,问他们是何人,为何要挟持一个平民女子。   苏苒的身份不能泄露,他们也不能说是苏解派来的人,赵元坤随口编的故事被拆穿,最后他们只能一路打出郑邺的范围,等回到赫庐城时,已经是第四天晚上。   苏解见到他们带回了苏苒和凤冠,听许元卿讲了经过,脸上又是感激又是惭愧,边上跟着的辛一徒更是脸色难看,许元卿见夏小乔和慕元廷都不在场,心中已是一沉。   接着苏解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我真是无颜面见你们兄弟,唉,你们走后第二天,元廷、小乔和一徒出门游玩,我还特意派了人跟着,可是他们走着走着,元廷和小乔就突然失去了踪迹。”   许元卿立刻转头看向辛一徒,问:“怎么回事?”   辛一徒上前一步,回道:“那天早上,弟子与两位师叔一同出门,由府中向导带路,去盐河边的集市闲逛,小师叔说,等师尊和三师叔办完事回来,咱们就要回返四极宫,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能带回去给师祖和二师叔做礼物。”   赫庐城中共有两条长河,一条穿城而过,叫白沙河,另一条在城内蜿蜒成个半圆,水质微咸,叫盐河。盐河中间泥沙堆积,只有些穷苦平民在那里住,剩下的大片空地就形成了集市。   赫庐城因是连接西域与中土的交通要道,往来的修士络绎不绝,大家都想互通有无,又不想被人赚了差价,索性就在这里自由交易。   苏解并不禁止这种交易,反而很是鼓励,派了人去维持秩序,却只收取少量税额,盐河边的集市就越来越热闹,里面交易的物品种类也应有尽有。   夏、慕、辛三人既然来了赫庐城,肯定是要见识一下的,三人有向导陪着,很快就到了盐河边,开始走走停停,看摊主们贩卖或寻常或奇异的货物。   在夏小乔和慕元廷神秘失踪之前,他们三人在一个绿袍老者摊开的货物里,挑出了一枚宝石,那宝石金中带着一丝黑,夏小乔说特别像小黛的眼睛,要带回去给小黛玩。   宝石在西域太常见了,于修炼也没什么帮助,那老者倒是实在,并没乱开价,要了十块灵石。   “小师叔很喜欢那宝石,转身走的时候,还举着宝石对着太阳看,问慕师叔好不好看,慕师叔没有做声。弟子当时看见隔壁摊子上有一只奇异的鸟儿,多瞄了两眼,再一转头,两位师叔人就不见了。”这几天辛一徒把当时的经过反复想了无数次,几乎一闭眼,那一幕就在眼前重现,此刻说起来,自然是极为详尽,分毫不错。   “卖宝石的老者呢?”许元卿问。   苏解回道:“已经抓回来了,不过,元廷他们失踪之时,那宝石掉在了地上……”   也就是说,未必是宝石有古怪,许元卿点点头,先对苏解说:“这事还是晚辈来查吧,城主还有要事,我们便不打扰了,那日带路的人……”   苏解也确实有话还要问公主,便立刻吩咐下去,不一时就安排出一间厅堂来,给许元卿仔细问话。   宝石送到许元卿手上,卖宝石的老者也被押了上来,许元卿看那老者面色萎靡、一脸冤枉,就请他先坐,转头问向导可有看到夏、慕二人失踪的场景。   “当时小人跟在三位身后,本是一直注意三位的动静,但小仙子买了宝石要往前走时,后面有两个摊主吵了起来,小人回头看了两眼,确认无事,再回头时,前面就只剩一徒真人了。那两个吵架的摊主也带回来问话了,都是在赫庐城居住了几年的修士,并无可疑。元卿真人可要问话?”   许元卿点点头:“先带来,叫他们等着。”然后转头问那老者,“兄台当时看着摊子,就没注意到两位客人忽然原地不见么?”   那老者粗喘两声:“真人明鉴,小老儿当时正忙着鉴别灵石,因那小仙子给的灵石比一般货色要纯,还高兴的马上收了起来,哪里顾得上这些?”   “那么其余摊主吵架,你也没在意么?”   “吵架有什么稀奇?大伙都在一个地方做生意,卖的东西差不多,哪天不吵个三五次?”   许元卿又把吵架的摊主叫进来问了几句,没发现可疑,便叫把这些人先带下去,他要和赵元坤带着辛一徒去盐河边实地看看,边往外走还边问辛一徒:“那里的地面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事情一出,向导立刻把巡逻的卫士找来,无论是买的卖的,谁也不许动,当场都查过,地也掘开看了,什么异常都没有。”   “那你当时可有察觉到特别的灵力波动?”   辛一徒摇头:“弟子仔细回想过,当时要非说有什么异常,就是突然传来一阵蔷薇花香,但那香味稍纵即逝,弟子之后查问过许多人,都说没有闻见,只有弟子闻见了。”   蔷薇花香?盐河边是一片沙地,水质盐分又高,几乎不生长什么植物,难道是谁卖的花粉香?可为什么只有一徒闻见了呢?有哪个修士或者魔修现身是自带花香的?   许元卿一路思索着这些走到外院,刚要出城主府大门,门口处就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有人纵身向内疾奔,看见他们三个出来后,又硬生生停住,惊喜交加的上前禀告:“元卿真人,令师妹师弟回来了!毫发无损,刚刚进城,马上就到城主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昨天双更也没几个人看,桑心,再也不想发奋双更了QAQ   ☆、晋江VIP   夏小乔一见到许元卿, 立刻如同走失的孩子看见父母一样纵身扑进了他怀里。许元卿接住小师妹, 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眼,见衣裳略有勾破脏污之处, 却并没见到血迹,先放了心,再往后面去看慕元廷, 见他比夏小乔狼狈一些, 却也没有明显伤痕,就点点头说:“回来就好。”   赵元坤却没那么好的耐性,连声问到底出了何事, 怎么还是从城外回来的,慕元廷一贯默不作声,夏小乔也无暇答他,正混乱处, 苏解派人来请他们去了。   许元卿就摸摸夏小乔的头,柔声说:“别怕,师兄在, 咱们先去见城主,有话慢慢说。”   夏小乔点点头, 退后两步,眼圈儿还是红的, 许元卿就牵住她的手先去见苏解。   苏解见到这师兄妹二人平安回来,也是松了口气,先问发生何事。   “我们好像是进了一个试炼秘境……”夏小乔有点不确定的说, “就是那颗宝石,我拿着对光看了一眼,回头问慕师兄好不好看,他只瞥了一眼,还没说话,我们身边景物就已大变……”   本来夏小乔和慕元廷是站在艳阳底下,举着宝石,可转瞬之间,他们二人已经身处幽暗之地,四周有跳跃的火光照明,还有一股浓郁的蔷薇花香味充盈鼻端。   夏小乔愣了一下,慕元廷却立刻凝神戒备,手中也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圆弧形兵刃。   “怎么回事?”夏小乔低声嘀咕,转头四顾,热闹的集市已经不见,手中那颗宝石不翼而飞,连辛一徒都没了踪影,坑坑洼洼的墙壁距她和慕元廷约有三尺远,头顶一样是土石岩壁,只在他们前方有一个狭窄的出口并插着火把。   两人都比较谨慎,谁也没有迈步挪动,看清楚身周环境之后,慕元廷才问:“向前走,还是破壁?”   出口里面的路看起来平坦而光亮,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踏上去,可是这里环境如此诡异,万一那是陷阱呢?夏小乔拿不定主意,就说:“我听慕师兄的。”   慕元廷就将夏小乔挡在身后,手中兵刃光芒陡炽,接着一道晶亮的银色圆弧形光线就向着墙壁直飞而去,可惜一声巨响之后,墙壁纹丝不动,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土石墙壁竟连一点尘土都没激起。   下一刻,利器破空之声四面袭来,夏小乔眼见无数飞蝗一样的羽箭直直射向他们两个,下意识拿出荔藤簪,挥舞出巨大藤蔓击挡箭支。   慕元廷也以刀光挡开箭支,可是羽箭层出不穷,他们只能一边竭力击挡,一边退到入口处,被硬逼着踏上了那条路。   说也奇怪,两人刚一进了入口,外面的箭雨袭击也就停了,夏小乔想了想,随手丢了个梨子出去试探,结果下一刻梨子就被密密麻麻的羽箭射成了梨渣。   没办法,他们只能向前走,里面的空间又与外面不同,道路狭窄,只容两人并行,且两边都是高墙,走着走着就会出现个岔路口。夏小乔就跟慕元廷说好只选左边,然后转了两个弯,他们就到了一个死胡同,要转身回去时,一只背上生翅的豹子拦住了他们。   “那豹子眼睛金光闪闪,看到我们两个就怒吼一声要扑上来,慕师兄本要迎战,我想着有系霞纱,想试试能不能捆住它,就丢了出去,没想到系霞纱一下子就捆住了豹子双翅,慕师兄毫不迟疑、立刻挥刀相向,豹子就被从中剖开了。”   本来听得紧张的众人到此时都不由一笑,许元卿却眼尖的看见苏解眉头微动,目光也变化奇异,他心中有些猜测,就插话说:“这么说,你们进了这个秘境,虽然遇到些麻烦,却平安出来了,也没遇见什么人现身难为你们?”   夏小乔点头:“对。”她本来还有话要说,却及时想到这里有外人,便又咽回去了。   许元卿却没看她,一直目视苏解,与他目光撞上时,苏解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他便也不问了,交代赵元坤先带夏小乔他们回去,他有话与城主说。   回到客院,夏小乔很是遗憾的拿出两颗类似琉璃质地的金珠子说:“我还想说把这个送给大师兄呢。”   赵元坤接过来看了看:“你们俩连人家妖珠都给拿回来了?等等,既然已经结了妖珠,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你们收拾了?”   “呃,是啊,我也没想到慕师兄那一刀那么厉害,当初对付老梅树精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厉害。”夏小乔说着看了一眼慕元廷。   慕元廷看也不看她,耷拉着眼皮说:“那是你用系霞纱把我和一徒绑住了。”   夏小乔:“……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我是想绑住那老梅树的,谁知道他不受系霞纱所限,还能反把你们捆住……第肆阁的人又没说这系霞纱对精怪无效。”   “是吗?元廷有这身手,看来找时机,真得切磋一下。”赵元坤把妖珠还给夏小乔,看着慕元廷说。   慕元廷抬起死气沉沉的眼睛瞟了他一眼:“随时候教。”   “先别说这个,三师兄,你们去办的事情顺利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找我们找的着急了?”   “我们也刚回来,正要去盐河畔看看,你们就回来了。后面你们是怎么走出来的?”   夏小乔就继续讲:“慕师兄杀了那豹子,血肉落地后却很快消失,只剩一颗珠子和系霞纱,我们觉得奇怪,原路回去,转向右走,又左转了两次,再次走进死路,然后一回头,换了一只巨鸟挡路,我们如法炮制,就得到了第二颗珠子。”   两人返回上一个岔路向右转,再次过了一个岔路之后,眼前景致忽又大变。   夏小乔面前出现一个熟悉的院子,院中三间齐整正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房子窗前阶下种有丁香,西厢房里侧还架了一座秋千架,正随风微微晃荡。   她不由自主向前走了几步,低声叫:“娘。”   出人意料的,里面有人应声:“小乔回来了?”接着正房门帘一动,走出一个面带微笑的少妇来,“快进来,娘等了你好久了。”   “嫂嫂?”夏小乔满心惊喜,立刻小跑上前,却在刚跑到门前阶下时,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拉住,“别动,这是幻像。”   夏小乔一怔,转头看时,慕元廷不知何时就站在她身旁,左手紧紧拉着她,右手握着圆弧刀,冷冷说道:“气归丹田,意守元神,快!”   “小乔,怎么不进来?”   夏小乔还没照做,门口的少妇已经又笑着招手,她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慕元廷立刻挥动圆弧刀,一道弧形精光拦腰向少妇砍去。   “不要!你做什么!”夏小乔大惊失色,用力甩手要挣开慕元廷,可就在这一瞬之间,精光已经击中少妇,少妇立刻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夏小乔又痛又怒,左手一动取出荔藤簪就对准了慕元廷:“你干嘛杀我嫂嫂?”   “这是幻像,你家人早就死光了!”   慕元廷已经不耐,便将真气注入声音,冀图以此唤醒夏小乔。   幻像……你家人早就死光了……早就死光了……死光了……,振聋发聩般的声音回荡在夏小乔耳畔,她只觉耳膜嗡嗡震动,脑中时而清明时而混沌,当她真正领悟出这句话的涵义时,心中顿时一阵剧痛,接着一口鲜血呕出来,整个人就不省人事。   等夏小乔醒来时,发现她正枕着慕元廷的腿躺着,四目所及,仍是暗沉沉、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高墙。   “感觉怎样?”慕元廷看她醒来,低声问道。   夏小乔以手撑地,缓缓坐起来,失魂落魄的说:“我梦见了那一天。”   “哪一天?”   “流民冲进镇子那一天。他们像是强盗一样烧杀抢掠……”说到这里,小少女开始浑身颤抖,目光中充满惊恐痛苦神色。   慕元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眼里水光越来越亮,终于有一颗泪珠因为太重而滑落下来,感觉自己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就勉强开口说:“都过去了……”   几个字刚说完,一向笑容满面的小师妹就哇哇大哭起来,慕元廷手足无措,瞪着眼看了半天,才想起要学许元卿那样伸手按住夏小乔颤抖的肩膀,说些没有意义的安慰话语:“没事了……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你怎么这么多眼泪……”   夏小乔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哭到伤心不能自持时,还把头靠在了慕元廷没比她宽厚多少的臂膀上。   慕元廷对这种接触十分不能适应,强自按捺着没有立刻把人推到十丈远,劝慰的语气却难免不耐烦起来:“除非你想用眼泪冲破高墙,不然你就是把眼睛哭瞎了,咱们也出不去!”   最后夏小乔没把眼睛哭瞎,倒是把鼻涕抹了慕元廷一袖子,慕元廷咬牙说:“你给我弄干净了,不然我把你丢在这里!”   “这有什么、难的,你自己、念个法诀不就、好了。”夏小乔抽噎着说。   “我没学过。”   ……怎么都跟三师兄一样啊!夏小乔腹诽着念了个法诀,帮慕元廷把袖子弄干净,然后就这么抽抽嗒嗒的跟他又往前走。   这次连过了三个岔路口都没走到死路,夏小乔渐渐冷静下来,忽然好奇的问:“慕师兄,你就没见到幻像么?我记得一开始你不在我身边的。”   慕元廷不答,她就非得要追问,两人纠缠到底,慕元廷还是不得不说:“也有。”   “那你见到了什么?”   慕元廷把嘴唇闭得紧紧的,不肯说话,夏小乔就开始乱猜:“也见到父母了吗?可是你应该不记得他们的样子吧?”她是随口瞎猜,可话一说完,就见慕元廷连嘴唇都没有血色了,立刻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想起他出生时的声势,忙转移话题,“这里道路复杂,倒很像我小时候玩过的迷宫呢。”   慕元廷没有应声,夏小乔偷偷看他几眼,觉得他脸色都有点青白了,再看他空着的左手紧握成拳,捏着圆弧刀的右手也青筋突出,显然内心情绪仍在翻涌。   她忙拉着慕元廷站定,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慕元廷不看她也不回答,夏小乔想了想,又假意央求,“我刚刚哭的太难看了,慕师兄,你能为我保密吗?出去以后,不跟任何人讲,行不行?”   慕元廷灰眸终于往夏小乔脸上看了一看:“行。”   “那我也为慕师兄保密,你要是想哭,”夏小乔拍拍自己的小肩膀,“就哭吧,我不笑你。”   作者有话要说:  留评的小天使多,我就会努力更新哒!   ☆、晋江VIP   慕元廷当然不会哭, 事实上他从出生到现在, 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哭,什么叫眼泪。所以他只冷漠的看夏小乔一眼, 说:“哭有什么用?”   “唔,哭完会好受点啊!”   “我本来也不难受。”慕元廷推开夏小乔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夏小乔跟在后面, 想劝说一句, 又觉得这样好像是戳人伤疤,她没什么宽慰人的经验,一向都是大师兄宽慰她, 所以她想来想去,只能说:“不难过就好。不过,慕师兄,如果你没叫醒我, 会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   “会留在里面出不来吗?这个幻像是不是特意选了我们最在意的事?其实如果真的能留在里面,一家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慕元廷蓦地转身, 一向没什么波动的目光尖锐如针,紧紧盯住夏小乔, 冷声问:“你就这么点出息?”   夏小乔却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还绕过他径自往前走, 边走边说:“对啊,我一向觉得自己孤零零活着没什么好的。要不是师尊带我回来,也许我早就死在凡间了;就是在紫霞峰, 要是没有大师兄悉心关怀、无微不至,恐怕我也很难捱过这几年。我本来就跟你们不一样。”   慕元廷一边凝神戒备四周,一边跟在她后面慢慢的走,听她嘀嘀咕咕说话。   “慕师兄,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今天在这里说的所有的话,都不说给除你我之外的人知晓,可以吗?”   “我本来也不会说。”   “哦,对!嘻嘻,我忘了你的脾气了。”夏小乔又笑起来,回头看看慕元廷漠然的面孔,“慕师兄,你真的从来不觉得孤单寂寞吗?好几个人都告诉我说,修真修的是自身,这注定是一条孤独的道路,但是我不明白,就算这样能修得长生、证得金仙,又有什么趣味呢?”   慕元廷缓缓重复了“趣味”两个字,似乎沉吟了片刻,才说:“突破本身就是趣味,能不断向上攀升更是让人愉悦,能练成前人练不成的功法、达到前人达不到的高度,一路求索追寻、偶有所获,都是趣味。跟孤独与否,有何关联?”   唔,慕师兄这次出来后,说话顺畅多了呢,都会讲道理了。夏小乔心里默默想完,笑着说道:“我明白了,慕师兄对修炼的态度,就跟我们下界人治学的态度是一样的,可惜这些不能带给我同样的乐趣。”她说完长长叹了口气,其中怅然伤感之意,并不似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反而像是历尽沧桑的成年人。   慕元廷体会不到她伤感的情绪,他自己本身也没有这些情绪,只就字面意思发问:“那你的乐趣是什么?”   “是一家人在一起,亲亲热热,春天跟着哥哥嫂嫂出去踏青采花,夏天看哥哥下河捉鱼捉虾、捉萤火虫,秋天跟着爹娘去看佃户秋收,冬天和姐妹兄弟打雪仗……”夏小乔说着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我还是喜欢像凡人那样热热闹闹的过日子。”   紫霞峰真的太冷清了,外面的世界虽然热闹,却残酷的让人不愿踏足,出来一次,夏小乔反而更加想念下界的生活。只是这种话不能说出来,她怕伤了大师兄的心,也怕传到师尊耳朵里,让师尊不悦,显得自己不识好歹。   倒是在这个没有旁人的地方,对着一个沉默寡言、时常让人忽略他也在的慕元廷,憋了许久的话能顺畅的说出来,还不担心被别人知道。   慕元廷不能理解夏小乔的话,“你说的这些,有何意义?”   “啊?”夏小乔也不明白他的问话,“意义?”   “是啊,一年四季都在玩耍,有何意义?”   “有些事不需要意义啊,而且我只是打比方,我在家时也跟着父母读书习字的。”   慕元廷又问:“那你读书习字为的什么?”   “为了明白事理啊!”   “明白事理之后呢?”   “之后就长大了呀!”夏小乔理所当然,“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就是这样。”   慕元廷更不懂了:“这样有什么好的?浑浑噩噩,庸庸碌碌。”   夏小乔也不恼,还啧啧称奇:“慕师兄你用词越来越顺了!”在得到一记冷眼之后,她才笑道,“可我觉得这样活得才真,算啦,我也不是想说服你,我只是因为刚才的幻像有感而发而已。说到底,慕师兄和我是根本不同的人,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   这一点慕元廷倒是赞同的,但他仍然无情的戳破真相:“可惜你想要的已经不可能得到。”   “我是不可能得到了,但我可以尽力让别人圆满。”   这番谈话就此终结,夏小乔再没有开口的兴致,慕元廷更不可能主动说话,两个人一路又经过几个陷阱,终于到了一间静室。   夏小乔在向赵元坤等人转述时,自然的省略了她与慕元廷那番交谈,在走出幻像后,直接说起静室,“……头顶是星宿图,四壁刻绘了剑法,地上还有自行变化的五行八卦图,我们一进去就被吸引住了,不自觉跟着研习,等到我们终于都将习得的东西融会贯通后,静室壁上忽然显出一道门,我们推门而出,发现身在一片旷野之中。”   两人不识路途,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幸好很快就遇上了往西域深处行商的驼队,在他们的指引下,顺利回到了赫庐城。   夏小乔堪堪讲述完这些,许元卿就回来了,五个人聚齐,他先交代说:“城主托付的事已经办完了,今晚他有要事,明日会宴请我们,我打算后日启程回去。”   这等事一向由他做主,其余人都没有异议,许元卿又叫其他人先回去,单独留下慕元廷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等他出来,才把眼巴巴等着想和他说几句话的夏小乔叫了过去。   “大师兄,我有礼物送你!”她说着一股脑从青囊里取出一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我也不知道师兄喜欢什么,所以你先挑,挑完了,我再想哪个要送二师姐哪个要送三师兄。”   许元卿望着桌子上还在滚动的妖珠、柄上镶着宝石的匕首、看不出有什么名堂的旧油灯、色泽暗淡的贝壳手串、雕琢精美的翠玉小鞋等物哑然失笑。   “这都是你们在秘境里得到的?”   夏小乔点头:“嗯!还有一把宝剑,慕师兄收起来了,除此之外的所有东西,他都不感兴趣,全叫我收起来,说可能有用。我记得妖珠可以解毒,还能增强功力,我现在是用不到,大师兄肯定能用到吧?”她先把两颗珠子挑出来送到许元卿面前。   许元卿却摇头:“还是给元廷用吧,我不缺这些。”   “慕师兄说他不要啊!”夏小乔撅起嘴,“我知道大师兄什么都不缺,可是这妖珠是我和慕师兄一起获得的,我也算是出了力,总是我自己能送给大师兄的为数不多的礼物嘛!”   她这样一说,许元卿就没办法了,只能收下,“是师兄的错,多谢小乔的心意。”   夏小乔这才高兴起来,又想把匕首也送给他,许元卿叫她自己留着用,她就说自己不会用匕首,要不就送给赵元坤。   “不会可以学,你现在内息也调整的差不多了,回去的路上,我教你用兵刃,你先收起来吧。”   夏小乔依言收起匕首,又拿起翠玉小鞋,问许元卿这个东西有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许元卿接过来看了看,说:“是低阶飞行法器,不过也要到筑基以后才能以灵力驱动,你先留着吧。”   “那这个油灯呢?它会自己乱飞,还能把火光打散袭击我们,当时好生狼狈,好不容易才用大师兄给的灵符制住。”   “唔,这个可以用在阵法之中,你用不到,可以送你二师姐。”   夏小乔欣然同意,挑挑拣拣,又在许元卿指点下另挑了两样东西给赵元坤和辛一徒,等分派完了,桌上最后只剩了一串贝壳手串。   “这是?”许元卿伸指挑起手串左看右看。   夏小乔“啊”了一声,“这不是在秘境里得的,是我们回城路上,遇到一个受伤的行商,我给他治了伤,送了他水喝,他要报答我,却身无长物,就把这个硬塞给我了。”   许元卿试着在手串上输入真气灵力,又叫夏小乔拿着念了几种法诀契约,都毫无反应,最后才说:“看来只是寻常的贝壳手串,没什么用处。”   夏小乔拎着手串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所以然,就随手收了起来,许元卿又想问她遇到的行商是何模样,话还没出口,外面城主府的人忽然来请见,说城主有事请他过去商议。   许元卿叫夏小乔好好休息,自己快步去见苏解,他们两个分开不到半个时辰,可苏解已经全没了之前的轻松惬意,一见到他就神情凝重的说:“那魔修果然别有目的!凤冠里藏着的一颗上古蛟珠不见了。”   “哦?可据晚辈所知,蛟珠不过是鲛人的眼泪,虽名贵精美,服之能让人延年益寿、容貌不老,倒也没有其他特异之处……”   苏解道:“你有所不知,这颗蛟珠非比寻常。上古时期,修士尚未得窥天道,各类妖精却已修炼有成,其中水中以龙族为首,陆上却一盘散沙,各行其是。龙族有心称霸,可不巧的是,龙王无意间结识了一位南海鲛人,鲛人不但生就绝世美貌,功法也非常了得,龙王被迷住了心窍,再无心念及其他。   “龙王与鲛人的爱恨纠葛修真界早有传闻,元卿想必也听说过,我就不多言了。之后鲛人被龙族其余人设计杀害,元神寂灭,龙王一怒之下自沉龙宫自毁元神,从此龙族深受重创,再无力妄图称霸修真界。而据传,龙宫内藏有无数龙王珍藏的秘宝,唯一能找到并开启龙宫的,就是当初鲛人留下的唯一一颗蛟珠。”   许元卿有些不太相信:“这些难道不是传说?难道世上真的有这所谓的神奇蛟珠?”   苏解叹道:“凤冠之所以能成为我西陵皇室的传世之宝,皆因这颗蛟珠。据我所知,这颗蛟珠在我皇室传承已逾三千年,我曾听国主提过,持此蛟珠在水底行走如履平地,人就如同变成了鱼儿一般,丝毫不觉难过。是我大意,没想到那王路竟是魔修……,唉,如果魔修真是为了这颗蛟珠,只怕修真界从此又要起风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替换时,又提示审核没通过。。。所以又耽误了一会儿   ☆、晋江VIP   许元卿跟赫庐城主谈完, 回去先找了赵元坤, 把苏解跟他说的话向赵元坤大略转述了一遍,最后叹道:“师尊这次可是欠了苏城主一个大人情, 也少不得要出力帮忙寻找蛟珠下落。”   赵元坤不解:“怎么说?”   “难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吗?”许元卿的神情耐人寻味,“其实师尊叫我们到赫庐城走一遭,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小乔和元廷一同进秘境试炼, 所谓的苏城主有托, 不过是个打发我们暂时离开的借口。只是没想到,苏城主随手给我们安排的事,竟有这么大的牵连。”   “你是说, 那秘境是师尊准备好的?”赵元坤话问出口,整件事也已经在他心里过了一遍,种种奇异难解之处顿时都清晰明朗了起来,“原来如此。”   他脸上神情复杂,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师尊有此心, 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支使我们跑这么远, 当初直接把开启秘境的钥匙交给你多省事!”   “师尊应该是不想表现的太刻意,让小乔和元廷借此机会自然的独处。另一方面, 也可通过秘境试探一下他们二人在一起时各自的气运消长。”   许元卿说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我听苏城主的话音,似是很有些惊讶小乔和元廷能这么快就出来。一般迷宫式秘境, 除非一条路都没走岔,否则至少要五六日才能出来。我也问过小乔了,他们虽然出来的很快,但该得到的宝物却不少,显然他们是走了可以得到所有秘宝且最短的那条路。”   “但小乔说他们只是遇到岔路就选最左边的走,错了就回来向右,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许元卿点头:“我也听元廷说了,不过通常这种秘境的路线和陷阱、障碍都是随时变化的,并无一定规律可循,只能说,小乔确实气运异于常人,就算元廷跟她一起,也没能使得她的气运消减。”   “可如此一来,她以后就不得不被绑在慕元廷身边了。”赵元坤的脸色很不好看,“她那样的性子,怎么受得了?”   许元卿神情也很凝重,沉默片刻后,说:“苏城主是没空招呼我们了,他已经带着公主和凤冠启程去王庭,另一方面尽遣精锐追击那魔修,我们多留无益,明日一早就回去吧。”   赵元坤应了一声,却并没即刻告辞,而是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踱着踱着,他突然站定了说:“师兄,此事有蹊跷。”   “嗯?”许元卿抬头看过去,意带询问。   “如果那凤冠真如此要紧,苏城主不论如何,都不该非得等我们来才去捉人夺回凤冠,他早该不惜一切把那二人和凤冠带回去才对!就算有师尊所托,难道他苏城主想另找事情调开我们很难吗?”   许元卿道:“这点我也有疑惑,事已至此,苏城主也没瞒着我,原来公主和厨子私奔之事,西陵太后嫌不光彩,她又不喜欢苏城主,便私下另派了人去追拿,可是追了几个月,公主他们已经离了西陵境内,还是没能把人捉回去。西陵国主这才害怕凤冠有失,派使者来请苏城主出面。即算如此,一开始,苏城主也不知道蛟珠就在凤冠之内,所以他虽然派了人去追,却并没出尽全力。”   “原来天底下做了皇帝的人都一样。”赵元坤简直忍不住笑出来了,“又蠢又自以为是。”   许元卿叹道:“是啊,西陵国主虽然对苏城主尚算亲善,却还是防着他,并没跟他提过凤冠与蛟珠的关联,这本是皇室秘辛,据说知道的人只有太后和国主,所以最初凤冠被公主带走,他们都并不紧张,也都没想到那个不起眼的厨子竟是魔修。”   今日他与赵元坤追回公主和凤冠,苏解本来很高兴,觉得事情一举两得,完满解决,谁知道国主派来的使者看过凤冠、见过公主后,竟会告诉他这样一件惊天秘密。   赵元坤道:“这是他们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话虽如此,那魔修却还是从我们手上逃脱的。”   “我们去的时候,苏城主就说要紧的是公主和凤冠,谁知道里面还有这些内情?再说梅之客当时就想办法传讯叫他们的人继续追索魔修了,凭什么叫我们背这黑锅?”   许元卿道:“罢了,还是等回去禀明师尊,请他定夺吧。”   “可我还是不懂,他们这些人地处西域深处,拿着一个传说能开启龙宫的蛟珠,有何用处?三千年了,他们就没试着去找过龙宫?”   “也许他们已经去过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许元卿微阖双目,“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   赵元坤看他似乎是累了,依言告辞回房,许元卿合着眼睛,心思却仍在转动,将到赫庐城后发生的一切大事小情串联在一起细细琢磨回想。   苏解是真的不知道蛟珠在苏苒手里,还是他已经另外派人将蛟珠拿到了自己手里?他的人在魔修手上吃亏不止一次,以他的见识,真的看不出那是被魔修所伤吗?有没有可能,魔修就是他的棋子?   如果是这样,反倒是好事,毕竟只是西陵国皇室之争,涉及不到中土。怕只怕,那魔修潜藏西域数十年,真的别有所图,更有甚者,是受了魔尊的指使,要盗取蛟珠去找到并开启龙宫。   毕竟相比西陵人来说,魔修对东海更为熟悉,找到龙宫的可能性也更高。   不过不论如何,这些事都不是他自己想想就行的,他须得尽快回返紫霞峰,将事情钜细靡遗的禀告师尊,请长辈们定夺。   想到这里,许元卿不再费神,起身到床上盘腿坐下,宁定心神,入定行功去了。   第二日一早,夏小乔等人起来吃了早饭,就由许元卿带着辞出赫庐城,踏上飞行法器,一路向位在赫庐城东南方的天姥山系兼程赶路。   夏小乔见睡了一觉起来,大师兄和三师兄的脸色就都不一样了,苏解也突然离开了城主府,没有再宴请他们,就知道是出了事情。但当初城主拜托两位师兄去办事时,就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说,想必也不愿让他们知道内情,她就没有多嘴询问,而是拉着许元卿,请他教自己用兵刃。   赵元坤看她手里拿着短匕首,就插嘴说:“你这点本事,还用匕首,一寸短一寸险,知不知道?”   许元卿接过匕首,拔出鞘来,见刀刃森寒,便对准旁边的矮几轻轻一丢,那匕首“咄”的一声轻响就深深插/入矮几,他又提起匕首来,试着向匕首输入灵力。   起初匕首毫无反应,许元卿思索了一下,忽然反其道而行,通过握着匕首的手向内吸收灵气,果然匕首在灵气聚集涌入时突然泛起异样光芒,他便将灵气聚集在匕首上,然后向着矮几轻轻隔空一挥,矮几一声儿都没出就被斜斜切开。   夏小乔轻呼一声,眼见矮几虽然面上已有切痕,却仍因微妙的平衡而未倒下,她走上前想看看矮几是不是真的跟豆腐一样被轻松切开,手刚按上去,矮几就喀拉一声向下倒去,同时眼尖的辛一徒也惊呼一声。   “仙女螺也被切了一条缝!”   大家一起注目过去,果然发现矮几下面的地面也露了一线天光,许元卿一笑:“这匕首有点意思。”又让夏小乔推开,他伸手虚虚一晃,仙女螺内壁的裂缝随即弥合。   “来吧,小乔,大师兄教你用这匕首。元坤若是觉得匕首不够好,过后你有空,教她用鞭也未为不可。”   夏小乔欣然同意,之后就每日跟着许元卿学习如何控制体外灵气,让匕首从中汲取能量,发挥出惊人作用。同时她又把在秘境里学到的步法和阵法与许元卿讨教,包括与星宿变化的呼应,其中有很多她不甚明了的,许元卿都一一给她解释清楚,让她融会贯通。   这时他们恰好也到了天姥山系外围,一行人下了飞行法器,从北渚峰入口进去,骑鹤返回紫霞峰。   五个人在紫霞峰落定,乾辰洞的洞门也随之打开,侍僮出来传话,说慕白羽正好出关,叫他们进去相见。   许元卿带着大家进去先向慕白羽见礼复命,慕白羽简单问了几句,就叫夏小乔、赵元坤和辛一徒先回去,又让慕元廷进去内洞等,他自己先听许元卿回报此次出行的所见所闻。   夏小乔从乾辰洞出去直接回到离云洞,融霜已经得到消息等在洞府门口,一见到她就又惊又喜说道:“没想到师叔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事情办完,就早早回来了。”夏小乔笑着应声,又弯腰抱起不知何时跑出来的小黛,“哇,小黛你这么重了,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偷吃了很多东西啊?”   小黛在她怀里挣扎着“喵喵”叫,夏小乔却一直抱着它进了洞才放下,融霜跟上来帮她宽衣,还说:“师叔出去三个月,好像长高了呢!”   “是吗?”夏小乔自己不觉得,还特意站到融霜跟前比了比,然后欣喜的说,“好像是高了一点!”   融霜笑道:“不只是高了,奴婢看着,师叔连样貌都变了一些,想必此次出去,收获不小。”   夏小乔走进内洞,自己照了照镜子,果然也觉得似乎面上稚气褪去不少,便笑道:“是呀,收获不小。”   “师叔先去沐浴吧,一路回来也辛苦了,有话慢慢说。”   夏小乔也想好好泡泡澡,就带了替换的衣物进去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出来时,晚饭已经送来了,她吃了晚饭,逗着小黛玩了一会,自行运功一个周天之后才睡。   第二日起来,融霜就说峰主有命,叫她过去面见,夏小乔匆忙吃了点东西就赶去了乾辰洞。到的时候,意外发现除了许元卿不在,二师姐、三师兄、辛一徒、程均都已经到了,连慕元廷都在座。   慕白羽看人到齐,先交代许元卿的行踪:“你们大师兄此次出去历练,回来有所领悟,昨日我点拨过,就让他闭关了。峰内日常事务还是交给你们元准师兄和程均去办,有事只管问程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是时速太慢,到最后写顺了,又爆了字数,看时间太晚,就从这截开先发吧~   ☆、晋江VIP   之后慕白羽又叫夏小乔每五日到乾辰洞, 由他亲自指点功法, 阵法符术则交给二师姐林元静来教,连同赵元坤都被安排教夏小乔如何驭使真气、驱动法宝。   三人齐齐应是, 慕白羽就叫他们散了,自己送慕元廷回青华峰。   从乾辰洞出来,夏小乔对于大师兄没亲自交代一句就闭关一事有点闷闷不乐, 就跟着赵元坤去了他那里, 背了人悄悄问:“怎么大师兄闭关这么急?他要闭关多久?”   赵元坤若有所思,却假作不耐的说:“我怎么知道?他又没告诉我!”   “连你也不知道吗?”夏小乔托腮叹气,“不会也要十年八年的才出来吧?”   赵元坤看见她的神态, 想起昨晚师尊忽然把他找去,问起路上的大事小情,还特意问他,夏小乔是不是过于依赖许元卿、不够自立, 不由心中一动。   “你在这里烦恼什么?修士闭关乃是常事,何况大师兄近年确实进境缓慢,此次若能有所突破, 那是大大的好事!”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仔细观察小师妹的神态, 见她一直绷着小脸,面带愁容, 心就不觉一沉。   “我知道。”夏小乔这样说着,却仍连连叹气,“可是大师兄一句都没交代, 我总觉得……”   赵元坤皱眉追问:“总觉得什么?”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夏小乔也说不清楚,她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见不到大师兄,就失了依靠,彷如身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域,从里到外都不安。   赵元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改了态度,尽量温和的说:“你就是太依赖大师兄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你还小呢,一来就交到大师兄手里,他为人又一向细致体贴,这会儿骤然说他要闭关,见不到人,你肯定会觉不适。但你总得慢慢习惯,更不能为了自己,就盼着大师兄不闭关修炼。”   他说着就从青囊里拿出一条细长的鞭子,鞭子共有九节,上面镶满了各色晶石,看起来璀璨生光,“咱们修士自然是要以修炼为主,你不是也觉得大师兄为了各种杂事耽搁自己么?现在他有所得、进而闭关,是大大的好事,你该为大师兄高兴才是。你自己也不能因为大师兄闭关就耽搁了修炼,走吧,师兄带你出去耍耍,玩玩鞭子。”   他说的都是正理,夏小乔总算转过这个弯来,跟着赵元坤出去习练鞭法。   紫霞峰中的日常就是这样,练功练功练功,日复一日,从无懈怠,如果不是特意记着日子,根本觉不出时光之流逝。只有夏小乔总是在心底挂念着大师兄,才会一时觉得日子难过,一日一日的,不知何时大师兄才能出关;一时又觉得时光如飞鹤腾空,转瞬即逝,一晃五年,大师兄竟仍闭关不出。   这五年里,她又是勤修心法,又是苦学阵法符术,还要被赵元坤拎着接触各种法宝兵刃,最终选出她用的最顺手的柳叶刀作为防身兵器,并从此开始修习刀法。   也许是因为大师兄闭关的缘故,慕白羽对夏小乔的修炼格外关心起来,得知她用柳叶刀趁手之后,还特意找了一把以陨石中炼出的精铁与四极宫特产的镍铬合金共同打造而成的柳叶刀给她用。   这把刀由赤泽峰峰主、夏小乔的师伯袁白徵亲自以丹田内三昧真火冶炼而成,不但锋锐无匹,入手还特别轻,可软可硬可柔可刚,还有磁力能吸附金属暗器,配合慕白羽给夏小乔的《断水裁叶刀法》,使起来格外轻灵迅捷、事半功倍,夏小乔不过练了四年,已有小成。   习练刀法不仅让夏小乔有了防身本领,也与心法的修炼相辅相成,她在与赵元坤、辛一徒、程均等人日常切磋拆招时,常常于心法上也有所领悟,体内真气运转也越来越顺畅,虽然尚未有突破的迹象,但真气的精纯和厚度却比五年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比起这些,她在阵法符术上的进步还要更大一些,几乎所有练气期可用的符箓她都已经融会贯通,更高一层的灵符,其实她也都知道怎么用,只是法力跟不上,无法达到应有的效果而已。   阵法上面,夏小乔虽然不如林元静那么专精,高阶阵法也还无法参悟,但与半吊子的赵元坤比,已经不差什么。这也要得益于当初在赫庐城秘境中得到的传承,让夏小乔知道天下阵法虽变化繁多,却总有规律可循、绝不可能脱于最基本的九种阵法之外,就算里面加入各种机关法术,只要辨出到底是哪种基本阵法的变化,就可找到方法破阵而出。布阵也是同理。   她咬着牙潜心苦练,一方面是不想辜负师尊的期望,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变强,进而走上自己追寻的道路,最后还有一个潜藏心底的理由,自然是希望等大师兄出关之日,看到自己的进步能够意外惊喜,进而有所嘉奖。   可是她辛辛苦苦坚持了五年,连个子都长高了近一尺,大师兄还是没有出关的迹象。   好在因为出去历练一回,夏小乔与赵元坤、辛一徒的关系都亲近许多,又因为时常跟着二师姐林元静演练阵法,也能给二师姐提供些思路,姐妹两个渐渐能说得上话,她在紫霞峰中总算不似从前那么孤单了。   除此之外,师尊慕白羽偶尔还会带着她去其他各峰走动,让她结识了不少新同门,就连一向视旁人如草木的慕元廷,对她都能主动说上几句话了。   这一天师尊又去青华峰,照例先去见宫主,夏小乔跟着过来,师长们说话不叫她进去,她就溜去找表弟聂桐说话。   虽然夏小乔自己这五年来变化也不小,但要她说,变化最大的还是表弟聂桐。他现在不但长得比夏小乔高了半头,模样也与小时候大为不同,变得英俊挺拔,一笑起来,能引得无数同门师妹偷看。   聂桐在功法修炼上进步也很快,四年前练气有成后,修炼起来就一日千里,去年凭虚老祖出关,还把他叫去见了见,传了一套剑法和一柄宝剑给他,据赵元坤说,聂桐这么练下去,至多十年八年就能突破练气中期,四十岁之前筑基,应不是问题。   夏小乔听说,就拿聂桐和辛一徒比了比,算起来聂桐也没比辛一徒差很多,那么辛一徒是天才,聂桐至少也算是良材美质了吧?只不过他和辛一徒加一起,也比不了慕元廷就是了。   “师叔祖是为了慕师叔来的吧?”聂桐一见到夏小乔就这样猜,“最近师尊神色凝重,大家都说无色谷那边透着一股诡异之气,让人寒毛直竖,连靠近都不想靠近,而且明明峰中各处艳阳高照,偏偏无色谷阴云罩顶,恐怕慕师叔又要突破了。”   无色谷就是慕元廷居住的那个没有生气的山谷,夏小乔听了这话真不知该作何表情,换了旁人,突破自是喜出望外的好事,但到了慕元廷头上就……。   “呃,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了,上次我们在倚梅山庄,也不过就是掀翻了屋顶而已。”夏小乔知道慕元廷其实还是不喜欢别人用异样眼光看他的,就代为解释,“天道嘛,总不可能叫人轻易逾越,他既然资质超卓,自然就得让他吃点苦头才行,不然旁人看着也无法自处啊!”   “那倒也是,若是没有天劫,谁看着他这样三五年突破一次,也都难免有些自暴自弃、心灰意冷。不过我应当是看不到慕师叔突破之时的境况了,师尊有事要下山,说了带着我去,这次可能至少得七八个月才能回来。”   夏小乔早对外面没了憧憬,就点点头说:“唔,你是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三天吧。”聂桐早就缠着夏小乔跟他说过北地和西域的风光,恨不得自己也有机会出去走一遭,如今他师尊终于肯带他出去,心里自是雀跃不已,叽哩哇啦的跟夏小乔说个不停。   正说的兴起,忽有侍僮进来回报,说白羽真人在找夏小乔,她忙辞了聂桐出去,回去找到慕白羽,又跟着他一起去看慕元廷。   两人很快到了无色谷谷口,果然看到山谷上方笼着一大片乌云,且一进山谷,立刻感觉有股凛冽寒风扑面而来,吹的人肌肤生疼。   山谷中仍是寸草不生,慕元廷住的石屋倒是经过修缮,看起来像个人住的地方了,里面该有的物品也有,只不过都是不易损坏的石制品。   慕元廷穿的仍是那件特制的灰袍子,五年过去,他虽然也有长高,但仍旧清瘦单薄,一双灰眸也还是毫无光彩。   “我跟宫主谈过了,你现下的状况,不适宜再住在无色谷,这里的地势更能汇聚灵气,但也同样容易聚集其他能量,你暂时先跟我回乾辰洞吧,等突破之后再回来。”   慕元廷是有些意外的,他上次筑基,也是有雷云跟随,当时慕白羽如临大敌,甚至带着他躲到了承影峰断崖之下,怎么这一次,竟选择了乾辰洞?   “走吧。”慕白羽也不等他答话,直接说完就转身出去,并仰头看了看天。   一直默默跟着的夏小乔也抬头望天,却发现那片巨大的乌云似乎没那么厚重了,虽然仍有风雨欲来的架势,却不如她刚来时那么让人有头悬利剑的压迫感。   慕元廷早已习惯听从慕白羽的安排,遂跟着慕白羽师徒出无色谷,一同去了紫霞峰。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昨天多写了几百字,今天就替换的比较早了~   ☆、晋江VIP   其实这五年来, 慕元廷在青华峰也没少出事情, 光他那间石屋就重建了无数次。加上他因为在秘境得到传承,开始练习剑法, 他自己莫名其妙受了许多伤不说,无色谷内也基本被他削得光溜溜了。   据聂桐说,青华峰弟子宁可绕路, 也绝不从无色谷旁路过, 因为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之前有个弟子不过是偷懒从那里经过一次,就被不知怎么飞出来的大石头砸了个正着,虽然没有性命之忧, 但这通惊吓却是永生难忘。   夏小乔骑在仙鹤背上,眼睛望着前方慕元廷的背影以及那片一直跟着他的乌云,开始有点担忧师尊那座神仙洞府能不能扛得住了。   然而她这点担忧还没落地,到乾辰洞后, 慕白羽就吩咐她:“小乔从今日起就留在乾辰洞吧,你慕师兄行将突破,你在这里照应一下。”   夏小乔应声是应声了, 心里却觉得师尊这理由简直不能称之为理由,乾辰洞内的侍僮都比她修为高深, 需要她照应什么呢?就算是护法,她功力低微, 在这儿陪着也帮不上忙,能不添乱、受池鱼之殃就不错了。   可师尊一向说什么是什么,除了赵元坤偶尔多嘴询问, 他们其余弟子都是只有恭声答应的,而且师尊也在乾辰洞,料想应该无事。   于是她就此就留在了乾辰洞内。乾辰洞比离云洞大得多,里面总有十余间洞室,用途也各有不同,慕白羽自己住在洞中最深处的洞室里,慕元廷每次来都住在厅堂往里右手第二间,夏小乔就被安排在了他隔壁第三间。   辛一徒在里面也有自己固定的洞室,就在慕元廷那一间对面,不过他不在闭关时,一般不在乾辰洞中居住,而是住在外面一处自己单独的处所。   最近慕白羽显然没空管他,辛一徒也就一直自己住在外面,听说慕元廷来了,过来看了一眼,问候一声就走了。   夏小乔看着没什么事,就追到洞口跟他说话:“你跑这么快干嘛?”又指指天上,“是怕这个吗?”   乾辰洞上方,一朵厚重乌云正纹丝不动的趴着,好像洞中有什么特殊磁力正吸着它一样。   “咳咳,”辛一徒咳嗽两声,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说,“难道师叔你不怕?”   “我也怕啊,不过有师尊在,应该无事吧。你说奇怪不奇怪,上次慕师兄突破时,根本没见着乌云呀!难道咱们四极宫内更容易汇聚雷云?”   辛一徒仰头看着乌云,脚下控制不住往外走:“可能吧,小师叔,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一句话说完,人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夏小乔:“……”她不由再次抬头,看看那朵随风变幻形状的乌云,觉得也没什么啊,既没看见传说中的电光,也没看出要下雨的架势,压迫感已经比刚刚在无色谷时轻多了呀。   辛师侄还真是胆小,夏小乔自己嘀咕着回去洞室,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的顶着,便没什么心事的该干嘛干嘛,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她入定不久,外面就雷雨齐至。   惊雷怒吼着在乾辰洞四周滚落,震得地面颤动,连洞室内的家具都移了位。夏小乔在入定中隐约有所感觉,可还没等她收功停止吸纳灵气,就觉四周灵气忽然剧烈波动着向同一个方向涌去,她猛然睁眼,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在耳际爆响,吓得她浑身一抖就跳下了地。   难道慕元廷眼下就要突破?她忙穿好鞋子跑出洞室,却一出门就看到师尊慕白羽正站在慕元廷门外,忙走过去,还没等开口,慕白羽已经抬手制止了她。   “呆在这别动。”   夏小乔听命站到慕白羽身后。即便隔着厚厚石壁,也能感觉到慕元廷紧闭的洞室内气流涌动,她不由担心慕元廷会像上次在倚梅山庄一样,突破之时将整个洞室也掀翻。   不过乾辰洞依山势而造,他们现在其实是在山体里面,如果慕元廷突破真的连半面山体都能掀翻,那未免太过不可思议,相比起来,外面的风雷怒吼其实更该担忧一些。   尤其师尊只静静站着,似乎并未做任何布置,她也看不出师尊有没有布起结界,就更惴惴不安了。   整座洞府之中,除了一前一后站在走廊里的师徒二人,只有一个正坐在里面运功突破、造成这一切异象的罪魁祸首。说安静,洞内毫无人声,可四处又充斥着一声比一声更可怖、距离更近的雷暴;说师徒相伴,夏小乔却觉得她虽然只与师尊隔着一步之遥,却好似她正独自一人站在旷野抵抗天道雷劫,禁不住心中颤栗、头皮发麻。   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慕白羽忽然一挥袖子,带着夏小乔向厅中退开,接着她只觉一阵强劲气流直扑面前,那气流充斥着浓郁的灵气,却又有如实质、锋利似刀,让人不自觉想要运功抵抗。   慕白羽带着她退到厅中便向左一闪,澎湃的气流却径直冲向走廊正对着的洞府大门,那大门设有禁制,连慕元廷这样的金丹真人都不能凭蛮力打开,如今承受气流正面冲击,不过几息之间,就已经开始剧烈震动。   与此同时,洞外雷声越发频繁而动人心魄,夏小乔被这几乎没有间歇的雷声震得心神俱颤,已有些恍惚。   慕白羽却无暇顾及于她,默念口诀打开洞门,让气流倾泻而出后,又立即关上了洞门。   只是这么片刻之间,夏小乔已经足可看到外面暴雨如注,或紫或蓝的电光将洞府门外照的亮如白昼,狂风带着树叶卷成漩涡到处肆虐,原本如静谧如桃源一般的乾辰洞外一片狼藉。   她还没回过神,慕白羽已经又拉住她往回返,径自迎着仍在四溢的气流回到慕元廷所居洞室之外——此时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间洞室,因为整面隔着走廊的墙壁已经变成一地石屑残渣。   慕元廷倒是还好好坐在石床上,双目紧闭,仍在运功,房内其余物品也大多看不出本来面目,混乱处与洞府外面可堪一比。   “去元廷身边坐下,运转心法入定。”慕白羽推了夏小乔一把。   夏小乔一愣:“师尊?”   “快去!”慕白羽又推了她一把,“这是难得的机缘。”   夏小乔勉强靠近石床,已经觉得不知被什么压迫的无法呼吸,慕白羽走过来塞给她一颗丹药,让她立刻吃下,她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可是外面电闪雷鸣,她哪能做到专心入定?夏小乔虽然坐到了石床上,摆好了入定姿势,却仍被雷声所扰,无法专心,慕白羽见状,终于布起结界隔绝雷声。   虽然这种雷劫并非人力可以完全隔绝,但通过结界传进来后,雷声至少不再那么惊心动魄,加上他给夏小乔服用的丹药起效,总算能让夏小乔专心运转心法了。   夏小乔入定之后就发现身周灵气充裕的吓人,幽光连成一片,已经形成光的海洋,她心法运转的速度也比平时快得多,灵气正以一种从所未有的速度涌入经脉、冲入丹田气海。   而这还只是开始。她渐渐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心法运转,吸纳灵气的速度也快到她能承受的极限,夏小乔感觉到全身经脉在奔涌的灵气冲刷下开始隐隐作痛,丹田气海正极速把灵气转化为真气,灵气与真气在气海中纠缠不休、渐渐壮大。   她觉得经脉各处越来越疼,丹田内也似乎要撑不住灵气和真气的共同冲突,已经快要爆裂开来,一种熟悉的痛不欲生之感涌上心头。   是了,上次在倚梅山庄被那老梅树精缠住,呼吸不过来时,她也曾有过这样的瞬间!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要突破了吗?还是要死了?   好痛,好痛,她想停止,可心法根本不受她控制;她觉得无力呼吸,似乎整个人已经软倒,可实际上她的身体仍维持着打坐的姿势纹丝不动。   这种让人恨不得就此死去的疼痛似乎持续了许久,也可能仅仅是一瞬,只因特别痛苦,她才会觉得如此难捱,夏小乔很快就支撑不住,在意识涣散之前,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大师兄……”   慕白羽眼看着夏小乔软软倒下,不由摇头,刚走上前两步,就听见这声呢喃,顿时皱起眉头。他伸出手在她腕间一试之后,给她往经脉里输了些真气帮她梳理凌乱的灵气和真气,确定无性命之忧后,就负手后退,等慕元廷运功完毕。   此时外面雷声已渐渐止息,慕元廷果然没过多久就睁开双眼,一双平时毫无光彩的灰眸在黑暗中灿然生辉,当看到倒在他旁边的夏小乔时,不由诧异:“她这是?”   “她没事。你怎么样?”慕白羽飞快反问。   慕元廷回道:“很好。”还是不放心的伸出手去给夏小乔把了脉,并诧异问道,“她也突破了?”   慕白羽点头:“既然赶上了,我就想让小乔也试试,她倒是有造化,可惜天生经脉狭窄……”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吩咐慕元廷,“送她回去。”   慕元廷惊讶:“我?”他看看软倒的夏小乔,实在不知道从何下手。   “不是你,难道是我吗?”慕白羽冷声道,“我累了,你好好照顾她!”又怕慕元廷真的不知怎么办,最后丢下一句“抱回去!”就走了。   ☆、晋江VIP   赵元坤半夜被风雨雷电惊动, 立刻出门查探, 却未及靠近乾辰洞,就已经看见一幕奇景。   厚重的雷云高悬在乾辰洞上方, 里面不断劈出的闪电惊雷却在落到乾辰洞顶部之前就向四周滑开,将周围山体劈的石块四溅、树木横飞,很快就多了几个大坑, 还有树木因被雷电直接击中而起火, 接着又被暴雨浇熄。   他运功隔开暴风雨侵袭,却也难以靠近雷暴中心,正忧心忡忡的看着, 身边就多了一人,他侧头看时,正是林元静。   “师尊怎么把慕元廷带到乾辰洞了?”林元静凝声问。   赵元坤暗自叹息:“因为师尊找到了真正能帮慕元廷抵挡天劫的法宝。”   “是吗?”林元静诧异,“师尊什么时候找到的?”   “八年前。”赵元坤眼睛直直盯着明明是雷电中心, 却从未被雷正面劈中的乾辰洞,“师姐知道此刻师尊洞府里都有谁吧?”   林元静凝目看过去,只见一道紫色电光斜劈下来, 将乾辰洞西侧山体劈出一道裂缝,随即暴雨注入, 居住在那里的几个侍童纷纷跑出来躲避,她平时不问外事, 也不知底细,就问:“侍僮们都不在,是一徒在里面?”   话音刚落, 就看到一个白色影子顶着风雨雷电向他们狂奔而来,正是她刚刚提到的辛一徒。   “是小乔。”赵元坤也看到了狼狈万分的辛一徒,目光却并不在他身上停留,仍全神贯注望着乾辰洞,“倚梅山庄程庄主曾经说过,小乔有绝处逢生、逢凶化吉的运道。”   林元静一惊:“你是说,当初师尊收小乔为徒,为的就是她气运非比寻常?”   “恐怕是的。不然小乔资质平平,又是凡人出身,师尊为什么要亲自把她收入门下?就算真觉得遇上了即是缘法,带回来交给青华峰照管就是了。聂桐才是凭虚老祖的血脉后人,也算良材美质,不过是由祝元和收在门下做个小弟子而已,小乔又是凭了什么做紫霞峰峰主入室弟子?”   林元静身处暴风雨边缘,一直运功抵抗,身上滴雨未沾,却仍莫名感到一阵寒意透体而过,“师尊是为了……让小乔与慕元廷同辈好……”   赵元坤沉着脸点头,并补充道:“结成道侣。”   话音刚落,一道耀眼蓝光闪过,接着一声几乎震聋耳朵的炸雷就在他们面前炸开,辛一徒恰好此时奔到他们跟前,被这道雷吓得直接窜到赵元坤身后,惊魂未定的说:“早知道我今晚就住在乾辰洞里好了。”   他两位师叔都毫无闲聊的心情,没人理会他说了什么,只一同面色凝重的望着像是自带结界抵抗雷电的乾辰洞。   雷电始终不曾停息,很快紫霞峰的其他真人也都赶了过来,大家看着声势惊人的雷劫,齐齐站住远远观看,都不敢轻易向前踏足。   等到电光将乾辰洞四周照的亮如白昼、惊雷也一个接一个毫无停顿降下时,众人更是齐齐退了几步,接着乾辰洞洞府大门忽然打开,一道浩荡气流奔涌而出,众人只觉沉闷的空气顿时一清,接着就觉灵气充盈的似乎肉眼可见,顿时纷纷坐下运起功法来。   只有林、赵、辛三人情切关心,只顾运功于双目,想看清洞内景象,可他们刚看到洞内隐约有两条人影,洞府大门随即关上,彻底隔绝了内外视线。   “是师尊和小乔,他们都没事。”林元静率先说道。   赵元坤点点头,又指点辛一徒:“你也打坐运功吧,这是难得的机缘。”   辛一徒知道有两位师叔在这里,没他什么事,也就依言坐下,在浓郁的灵气包围中开始运转心法。   林赵二人心事重重,无心练功,只一同关注乾辰洞。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雷电终于止息,乌云也随之散去,大雨骤停,乾辰洞四周恢复一片漆黑静默。   林元静弹出一簇漂着的火光照明,率先往洞府大门走,赵元坤跟在后头,眼见山体崩塌、树木倾颓、满地残枝落叶,连洞府大门都黑漆漆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不由叹息:“不过是筑基期突破就已然如此,结丹时又当如何?”   那时小乔的气运还能够抵挡吗?若是不能,难道叫她给慕元廷陪葬?   林元静默不作声,到得洞门口,刚要叫门,一声清脆鹤鸣响起,他们两个一同转头,只见祝元和正骑鹤落在一边,忙一同迎了上去。   “怎么样?可是元廷突破了?”祝元和无暇寒暄,双脚刚一落地就问。   林元静点点头:“应该是。”   赵元坤接着说道:“我们正要进去看看,祝师兄一起吧。”   祝元和便与他们二人一同前去叫门,三人等了片刻,洞府大门才带着异声打开,站在门口相迎的正是这场雷劫的正主慕元廷。   “元廷师弟,可还好?”祝元和不等旁人问话,抢先开口,“师尊听到动静,知道必是你要突破,遣我过来看看。”   慕元廷的气色看起来比平素任何时候都好,他向祝元和抱拳行礼,回道:“劳师尊和师兄惦记,我很好,已顺利突破至筑基期圆满。”   赵元坤才不管他好不好,接着问道:“师尊和小乔呢?”   “慕师叔已经休息了,命我自己来回复各位师兄师姐,夏师妹因为突破练气中期晕倒,正在休息。”   赵元坤立刻推开他径自进去找夏小乔,林元静则仔细打量了几眼慕元廷,才问:“小乔在哪一间?”   慕元廷指了路,林元静便不多话,也直接进去找人,她和赵元坤一前一后进了走廊,先就是一惊。   “他还真是拆房子的好手。”赵元坤摇摇头。   林元静没说话,直接往里走推开夏小乔的房门,找到躺在床上昏睡的她,先伸手试了她的脉搏,并对跟进来的赵元坤说:“她体内真气倒是没有异常,应该是师尊已经帮她理顺了。”   “那她怎么会晕倒?”   林元静除了阵法之外,还喜欢钻研医术,这会儿就试探着输入真气仔细探查夏小乔的经脉,试着试着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师尊怎么让小乔强行突破、还伤了经脉?”   “什么?又伤了经脉?”赵元坤有点着急,“她上一次突破练气期就伤了经脉,大师兄给她吞了老梅树精的妖珠,又自己花力气为她用真气调理才恢复如初,怎么又……”   林元静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自己收回手,凝神思索片刻,自青囊中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取出一颗红色丹药,刚要喂给夏小乔吃,门口就传来一道声音阻止:“不能给她吃。”   赵元坤早知道慕元廷靠近,却懒得理他,现在听他出言阻止,就不耐烦的问:“关你什么事?”   “慕师叔说了,她现在不能吃任何丹药。”慕元廷面无表情回道。   林元静问:“祝师兄呢?”   “回去了。”   林元静就收起丹药,又给夏小乔把了把脉,接着叹道:“她好像另外吃了什么丹药,恐怕药性会有冲突。”   赵元坤知道慕元廷不会说谎,师尊既然有吩咐,他们最好是照做,可夏小乔这会儿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额头上还泛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微微颤抖,显然在忍着剧痛,便觉不忍,问林元静可有什么止痛的法子。   林元静就取出银针为夏小乔刺穴止痛,直到她睡的安稳了才罢手,又说:“我在这里守着吧,你们都回去。”   赵元坤和慕元廷一起出去,经过那间敞开式洞室时,赵元坤不由嗤笑:“你这样睡着也挺好,一目了然。”   刚刚突破的天煞孤星没有理他,仿若无事的进了他“一目了然”的洞室,赵元坤也懒得理他,径自出了洞府。   林元静留在夏小乔房里照料了她半晚,天亮以后,慕白羽过来看了一眼,见夏小乔仍昏迷不醒,就拿了一朵紫玉芍药出来,叫林元静喂给夏小乔吃。   紫玉芍药是一等珍稀灵药,只在灵泉之眼旁生长,百年才开一次花,每次花开七朵,且有凶兽守护,得之不易。但此物服之能修复经脉、疏导真气、治愈内伤,修士们多喜备下此药以备万一走火入魔,像夏小乔这样的情况,倒正适合用。   夏小乔吃了这朵芍药之后,果然气色就好得多了,到黄昏时,经脉也已恢复的七七八八,只是她仍昏睡着,直到第二日上午才醒过来。   林元静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面容不动,眼中却极难得的露出点欣然之意来,“感觉怎样?记得我是谁么?”   “二师姐……”夏小乔声音虚弱,“你怎么在这?”   “你晕倒了,我照顾你。”林元静说话的方式跟慕元廷差不多,都是直来直往。   夏小乔这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记起了当时的痛不欲生,她动了动手脚,发觉虽然四肢无力,却已经不痛了,不由松了口气,叹道:“我真是不配做师尊的弟子,居然练着功就晕倒了。”   她这话立刻让林元静想起了赵元坤前晚所说,林元静眼角微微一跳,心中对这个小师妹有些怜惜之情,就说:“没什么配不配的,你有你的好处。你的经脉还没完全复原,先不要吸纳灵气了,慢慢化用丹田内的真气调理经脉才是正经。”   “嗯,多谢师姐。慕师兄怎样了?”   “他很好,连洞室都修好了。”   “这么快?他还没回青华峰?”   林元静道:“快什么?你睡了一天一夜还多。师尊留着他,想必是还有事呢。”   夏小乔点点头,也不多操心师尊和慕元廷的事,只低声问林元静:“那日动静闹得那么大,大师兄都没出关吗?”   “没有。”林元静摇头,“元坤去大师兄洞府门外转了转,大师兄没传消息出来,他也没敢贸然传音进去,也许大师兄正在紧要关头吧。”   夏小乔略有点失望,却又想着来日方长,不必如此,便放下了此事。却不料几日后,她刚恢复元气,师尊就把她叫过去,说了一件对她来说直如晴天霹雳的事。   “……你和元廷年纪相当,也比旁人投缘,能说上话,你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很知道照顾人,与元廷结为道侣再合适不过。此事我已与你段师伯商量过,他无异议,正好现下元廷突破了,不如你们先定下名分,你就跟元廷搬去无色谷住,隔几日回来学艺即可。等元廷结成金丹,就把你们结道侣的典礼一起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呵,终于写到摊牌这一刻了~   ☆、晋江VIP   夏小乔怎么也想不到师尊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席话来, 她瞠目结舌的直视慕白羽, 一时忘了上下尊卑,只觉自己刚刚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诞的笑话。   另一边站着的慕元廷也极为意外, 并立刻说道:“我不要结道侣!”   慕白羽根本不理他,只神色温和的看着夏小乔,继续说道:“你放心, 这几日青华峰已经重新将无色谷修葺过了, 我也已经叫元准他们给你备齐了日常用品,若是缺了什么,你再吩咐程均去办。”   夏小乔这才知道师尊居然是认真的!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结巴着回道:“师尊,我、我跟慕师兄,我们、我们根本……”   “我们根本不想结什么道侣!”慕元廷斩钉截铁的替她说完,“我从来没想过结道侣。”   慕白羽终于神色淡淡的回了他一句:“以前没想过, 不代表现在不能做。你才多大?这事我与你师尊已经谈好了,师长们都是为了你们好,我也不是与你们商量, 只是一切准备就绪,告诉你们一声罢了。”   夏小乔更为惊讶, 以往师尊虽然一言九鼎,但也从来没有过如此不顾及弟子意愿的时候, 她惶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正是心声:“可是师尊,结道侣总要双方情愿, 我与慕师兄只有兄妹之谊,从无其他……”   “怎么?你以为修士结道侣为的是私情爱欲?”慕白羽脸上忽然露出些别有意味的笑容来,“那只是少数不成器的人才有的想头!在修真界,大多数修士心里只有一个想头,那就是变强,变得更强,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语气强硬的说完这些,忽然又缓和了一些,语重心长的说:“小乔,师尊知道你有时候仍是用凡人的想法行事,但就算是在下界,婚姻大事也是由父母做主,你父母已经不在了,我是你师尊,你的事,我替你做主,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这话夏小乔无法反驳,慕元廷却争辩道:“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做主,我更不需要你做主!”   慕白羽仍旧不理他,看着夏小乔继续说道:“你从九岁投入我门下,一向乖巧听话,我也喜欢你这样的弟子。元廷是我侄儿,也是你的同门,你们年纪相仿,也算是从小一同长大。在我眼中,你们结为道侣,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你能好好照顾他,他也不会辜负你,这不是很好吗?”   夏小乔思绪纷乱,心里觉得不好,可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好来,惶急之中,眼圈儿已经红了。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先回去准备准备。”   夏小乔就这么恍恍惚惚的出了乾辰洞,当外面耀目日光照到她脸上时,也许是日光太刺眼,也许是风太大,她轻轻眨了眨眼,泪珠就成串的滚落下来。   回去?准备?回哪里去呢?又有什么好准备?夏小乔满心茫然,信步游走,整个人失魂落魄,心里一时想着师尊为何如此?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一时又想着她该怎么办?拒绝,无从拒绝;答应,她却又怎么都不肯。   她确实和慕元廷算是熟悉,也能说上几句话,间或逗逗不爱说话的慕元廷也很有趣,可这些并不足以让她答应与慕元廷结成道侣。   夏小乔始终觉得自己还小,在修真界,十七岁的女孩真不算成人了,她面前有无数功法等着修炼,她甚至还不能自立,她为自己选择的道也还没有去印证,她怎么会想到结道侣?   那不都是到了一两百岁才会考虑的事吗?   想到这里,夏小乔忽然脑中一清,纷杂思绪褪去,只剩一个巨大的疑问:师尊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她和慕元廷定下名分,并搬到一起去住?   “小乔?你怎么了?哭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夏小乔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走到了大师兄居住的巽生洞外面,站在她前面不远处问话的却是赵元坤。   “三师兄。”她先侧身擦干脸上泪痕,然后才问,“你怎么在这?”   “我路过。”赵元坤上下打量小师妹,“你到这儿来干嘛?”   夏小乔也不知道她怎么走到这来的,就说:“想着事,走错了路。三师兄,我能去你那里坐一会儿么?”   赵元坤察言观色,隐约预感到了什么,心里暗叹一声,表面却不露声色,说:“走吧。”带着夏小乔回了他的洞府。   因他一向不喜有人在旁,坎明洞中也无侍僮,夏小乔觉得口渴都只能从自己青囊里取七星莓汁喝。赵元坤就这么坐在对面看她喝了半瓶七星莓汁,才问:“出什么事了?”   “师兄,咱们四极宫,有师尊做主为弟子订下道侣、不容反驳的先例么?”她犹豫半晌,终于问出了口。   果然,师尊真是迫不及待,这块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赵元坤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他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师尊叫你跟慕元廷结道侣?”   夏小乔一愣,抬头看过去:“你怎么知道?”看清赵元坤的神色后,又立即醒悟,“你早就猜到了?可是为什么?”   “你知道师祖当年为什么要替师尊做主收下大师兄吗?”赵元坤不答,反而忽然发问,“有没有想过,师尊又为什么替大师兄收一徒为弟子?”   夏小乔糊里糊涂,她现在满心都是自己的事,哪里想得到这些,就望着赵元坤摇头。   “当初师尊以青华峰弟子的身份接掌紫霞峰,四极宫上下各处异议颇多,师尊只能自己苦修紫霞峰各项祖传法门。但这还不够,大师兄生长在倚梅山庄,从小就跟程庄主修习望气阵法等术,又是狮头峰白卓真君的子嗣,天资出众,有他拜入师尊门下,哪怕师尊修习这些法门时进境缓慢,紫霞峰也已后继有人。”   夏小乔从没听说过大师兄拜入师尊门下还有这种隐情,闻言十分诧异,又觉得这些隐情讲出来,格外的没有人情味,竟只剩利弊衡量,不由皱眉:“可是师尊说他收弟子先看缘法。”   赵元坤微微一笑:“当然。缘法是很重要的,不然你连见都没见过师尊,他又怎会将你收入门下?可缘法只是个开头罢了。小乔,修真界师徒名分之重更甚过父子,你可知缘故?”   “因为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修行法门。”   “算是答对了一半。更深一层的缘故,还是因为传承不可断绝。修真界之所以会有门派形成,就是为了聚集优质弟子、结成势力,占据更得天独厚的修炼场所,然后代代传承下去。毕竟能成功飞升渡劫者万中无一,那么大家修炼一场,不能得道,则至少要把一身艺业或是祖师爷的神通传下去,才不算白白修炼一场,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   夏小乔听得入神,并不打断发问,赵元坤却自己略停顿片刻,才继续说:“是以为师者在选择弟子时都非常慎重,为弟子者得了师尊全心全意的教导和门派传承,更对师尊由衷感激,只因一个人前百年的命还可说是父母给的,后面的时光,却真真切切都是师尊所赐。”   这些道理夏小乔都能明白,但是这和他们之前谈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赵元坤看出她的疑惑,再次笑了笑,说道:“此地也无旁人,小乔,师兄索性和你直言吧,修真界师徒之间既然如此紧密,师尊就绝不可能只因缘法二字就收你为弟子。就像大师兄是因背景和天分被看重、二师姐年仅二十岁就能从四方神魔阵法中救出师尊、我一个散修能看出天象有变卖文曲巷李家一个人情、一徒生有阴阳眼性情圆融面面俱到可传予峰主之位……”   修真界四大世家,北有摩云山庄,中有孔家堡、倚梅山庄,东面就以文曲巷李家为首,据夏小乔所知,李家现任家主似乎还是师尊的好友。但她从不知三师兄被师尊收为弟子,还与李家有关。   还有二师姐和一徒……不对呀!“辛师侄和峰主之位有什么关系?大师兄……”她嘴快问出一句,脑子里却不期然想起当日在倚梅山庄,辛一徒曾跟她说过一番与峰主之位有关的莫名其妙的话。   “大师兄是师祖选的、也由师祖带在身边教导过,师尊再选出更下一代的传承者,不失为另一种传承方式。”赵元坤不知道她想起往事,自顾自接了下去。   “原来如此,”夏小乔喃喃出声,“我到现在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叫我给大师兄传话么?”   “谁?传什么话?”赵元坤不解。   夏小乔苦笑,又叹了一声:“原来只有我一个是傻子。那么师尊收我为弟子,到底是为的什么?难道就为了和慕师兄……”   赵元坤默然不语,夏小乔看了他的样子,神情立刻由苦笑转为震惊:“难道真的是这样?可为什么是我呢?”   “你自己没发觉么?”赵元坤到这时也不忍心再瞒着她了,“你的运气特别好。”   “我运气好么?”夏小乔从来不觉得自己运气好,“幼失怙恃也算运气好?”   赵元坤一叹:“父母亲缘上确实差一些,但其他方面,你的运气已属世所罕见。”   世所罕见四个字不免太重,夏小乔完全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过什么异于常人的奇遇……”   “遇到师尊被带到修真界还不算奇遇?”赵元坤打断了她,“出去采个灵药都能捡一颗炎鸱蛋——说起来你那颗蛋还没孵出幼鸟吗?”   “没有,先不说这个……”   “不说这个?你以为谁都能轻易养一只炎鸱做灵宠?这玩意最桀骜不驯,烤了吃都比养着容易!还有识途鸟也是天外飞来一笔、被老梅树缠住反而突破……,如果这些都不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慕元廷跟我们出门那么久都好好的没有事故,就连突破都仅仅是掀开一个屋顶而已?”   夏小乔从来没有想过这其中有自己的功劳,她呆愣半晌,才说:“可是那一晚我就在乾辰洞中,雷劫也还是来了啊……”   “那是因为你没从外面看到当时奇景,我可从没见过绕着圈儿不劈正主、专在四周挖坑的雷劫。”   夏小乔还是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赵元坤干脆指出事情关键:“若非如此,师尊为何单单把你留在洞中?”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的人好少,以致于我也不知道有话说该说啥了……   ☆、晋江VIP   原来如此。   赵元坤拨开迷雾后, 夏小乔呆了半晌, 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大字彷佛镶了金光一样不停闪烁着,让人心神恍惚。   “除了慕元廷此人实在可厌之外, 这倒并不是一件坏事。”赵元坤知道夏小乔乍然听闻真相,心中肯定不好受,就出言相劝, “四极宫宫主的弟子、紫霞峰峰主的侄子, 又天资如此出众,二十三岁就已筑基期圆满,与这样的人结为道侣, 以后的路会好走许多。”   夏小乔忽然问道:“三师兄,你听说过冲喜新娘吗?”   “什么?”赵元坤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   夏小乔面上神情奇特,似乎是自嘲也像是自怜, “我小时候,我娘曾经雇了个姐姐照顾我,姐姐很温柔, 长得也好看,她照顾我三年, 到她十八岁的时候,忽然要回家去。后来我听我娘说, 她爹在家欠了巨债,她妹妹已经被卖了还不够还债,正好镇上有户出了官儿的人家, 小儿子得了重病,道士去看过,叫他们找个八字好的女孩跟小儿子成亲冲喜,说这样小儿子就不会死了。”   这个类比其实很简单,赵元坤一听就明白了,夏小乔却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继续讲述:“正好那个姐姐的八字合适,她父母就拿了人家的钱,把她送去做了冲喜新娘。她嫁过去以后,那小儿子倒是慢慢好了些,可好景不长,不到一年,那小儿子还是因病重死了。你知道那姐姐后来怎么样了吗?”   能怎么样?身在底层苦苦挣扎的人都差不多,赵元坤见得多了,不用问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他沉默不语。   “死了儿子那家人把一切都归罪到了姐姐头上,不给她吃饭,让她没日没夜的劳作,半年之后,姐姐不堪折磨,跳井死了。她父母上门哭闹,那家人只给了五吊钱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夏小乔说到这里已经要哭,却硬是绷住了没掉眼泪,“三师兄,你觉得,我像不像那个姐姐?”   赵元坤一开始仍是沉默,盯着小脸已经皱在一起、却倔强着不肯哭的小师妹看了一会儿,才轻叹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肩头:“小乔,你现在也长大了,有些话你听了可能会伤心,但师兄不说给你听,就是师兄的不对。我的事你也知道一点,从凡人堆里挣扎着到今日,我自始至终只信一点:要变强!什么渡劫飞升、长生大道,那是真的变强以后才要考虑的事。   “外面就是弱肉强食的世道,你不想为人鱼肉,就只能自己去做强的那一个,除此之外,指望任何外力都是没用的。但变强终非朝夕之间即可办到,所以,小乔,不要怕被人利用,也不要觉得这样不好,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总比忍辱负重强得多,只要你也得到了该得的回报。”   他性情与许元卿和林元静都不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从来不为尊者讳,直接把话联系到了慕白羽身上,“师尊看中你气运极佳,与看重大师兄的出身和背景、二师姐在阵法上的天分、我擅长观星、一徒生有阴阳眼其实没什么差别。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就像你在下界家里时,你父母要雇佣仆人,也想选勤快机敏的人一样。   “且你入门之后从学艺到日常所需,都跟我们一样,师尊该给你的也从不吝惜,上上下下都敬你是峰主的亲传弟子,你自己也承认没有被亏待吧?所以你拿自己跟冲喜新娘比,不觉得辱没了师尊也辱没了你自己吗?”   四极宫是修真界第一大派,紫霞峰是四极宫四大主峰之一,慕白羽是紫霞峰峰主、上任宫主的亲传弟子,如果放出风去,说白羽真君需要利用个什么人,只怕蜂拥而来的修士都能把紫霞峰踏平。所以赵元坤从心底觉得师尊在此事上并无过错,他只是觉得慕元廷不配,只是不认同师尊把所有心力都花在那个活死人身上。   “可是师尊在带我来之前,并没有跟我说过他的目的是这个,他只问我想不想来、只说一去就不能回返、须得潜心苦修不能偷懒,他一句也没提过是为了叫我跟慕师兄结道侣、以自身气运帮他抵挡天劫!”夏小乔眼睛里终于滚出了泪珠,“我本可以从一开始就拒绝的。”   “慕元廷虽然可厌,倒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赵元坤没想到一向听话乖巧的小师妹竟会这样想,“为了这个,你就宁愿当一个凡人?当时你已家破人亡,如果不跟师尊走,你会怎么样,你应该能想得到。”   夏小乔盈满泪光的大眼睛在赵元坤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摇头道:“你不明白,三师兄,就算是那样,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而非像现在这样,无可选择。”   赵元坤并不觉得有选择就是好的,或者说,在他看来,这从来不用选,因为谁都会自然而然走上那条更平坦光明的道路,而非自寻死路,所以他确实不明白夏小乔的说法,“你想选什么呢?慕元廷是不好,但也不至于就比死还不堪,何况他才筑基期圆满……,师尊是怎么跟你说的?不是叫你们现在就把事情办了吧?”   夏小乔也已不想多作解释,只木然说道:“师尊说先定下名分,好叫我搬去青华峰无色谷,等慕师兄结金丹后,再办典礼。”   赵元坤松一口气:“我就知道,咱们四极宫的功法,虽不一定非得要童子功,但毕竟还是以童子身修炼才最好。这样的话,不过就是叫你暂且搬去青华峰住,你不怕被他牵累,倒也无妨,至于结金丹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何妨先虚与委蛇?”   夏小乔已经不想再和他谈了,干脆站起来说:“我知道了,多谢三师兄,我先回去了。”   赵元坤一愣,看着她走到门边,忽然又站住,回头问他:“三师兄,这些事,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呃……”赵元坤一时语塞。   夏小乔也没追问,另问道:“大师兄也早就猜到了吗?”   “大师兄猜不猜到又有什么关系?”赵元坤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小乔,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事。”   他忽然改变的态度让本已感觉木然的夏小乔一愣,禁不住解释道:“我只是想知道大师兄他……”   赵元坤打断了她:“大师兄与这件事毫无关系,你也不要指望大师兄出关为你说情,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师尊决定的事情,就算我们四个加在一起去求情,也不可能叫他改了主意。就算是段师伯,也得耐心细致的和师尊商谈许久,才能叫他重新考虑一件事该怎么做。”   被他这严肃急切的语气惊了一下的夏小乔再次开口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大师兄如果也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   “师尊不发话,大师兄能说什么?而且就算他早跟你说了,于此事又有何助益?”   夏小乔在门口怔怔立了片刻,忽然苦笑一声,什么也没再说,就这么走了。   她回去离云洞,也不理会迎上来的融霜,自顾抱起小黛进去内室上床睡了,一直到晚上也不曾起来,融霜有点担心,进去叫了一次,夏小乔不肯起来,她只能先退出去。   夏小乔就这么在床上躺到了第二日早上,仍是不吃不喝不动,融霜就有点担心,偷偷跑去兑和洞禀告了林元静。   林元静本想抽空去看看,却还没等出门就被慕白羽叫了去,她在乾辰洞坐了一刻钟左右,才出来去看夏小乔。   她到离云洞的时候,融霜就在门口守着,一见她来,明显松了口气,直接把林元静迎进了内室去。   小黛此时恰好在床头趴着,一见来了外人,先“喵”了一声,侧身朝里躺着的夏小乔却没有动静。林元静回头示意融霜先出去,然后自己缓步走到床前,低声问:“哪里不舒服么?”   夏小乔听见声音动了一动,缓缓转过身来,看见是林元静,才慢慢坐起身,说:“师姐怎么来了?”   她的态度比平时冷漠得多,林元静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以为意,自己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再次问道:“是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夏小乔摇摇头,却并不往下说,就垂着头坐着。   她此时头发凌乱着披在肩上,内室光线昏暗,却更显得少女的面容惨白,林元静见她只着里衣、披着半边被子,看起来非常娇弱,便又把声音软了半分:“那么,是为了师尊和你说的事?”   夏小乔仍是低着头不作声,林元静继续说道:“我来之前,师尊叫我过去嘱咐了几句,但我知道,你此刻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那师姐为什么还来?”   “我来问你一句话,这八年来,你在紫霞峰过得怎么样?”   夏小乔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她此刻只觉过往八年所经历的一切都颇为讽刺,遂漠然道:“不过是假象,有什么怎么样的?”   林元静听了这话反而极难得的笑了出来:“小师妹,我觉得你弄错了一件事,你好像从心里把师尊的安排都归于恶意了,你与其跟自己过不去,钻那些牛角尖,不如静下心来想想这八年你得到了什么。还有,我们几个确实都不喜欢慕元廷,但我们每一个人都得承认他确实资质逆天,只要扛过突破时的雷劫,前途就不可限量。”   “只要扛过突破时的雷劫……”夏小乔重复了一遍,然后也跟着笑起来,后面的话却没有再说。   林元静是个冰山美人,却也同样冰雪聪明,夏小乔只说了这么一句,她就知道她未尽之意是她这八年就算得到了什么,也是源于她能帮慕元廷扛过天劫。但她的看法其实和赵元坤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在我看来,这样挺好的,最起码你已经脱胎换骨,比起这个,别的又算得了什么?”   她也没指望自己说服夏小乔,所以说完就打算站起身走人,却不料郁郁的小师妹忽然抬头,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追问:“那么如果师姐与我易地以处,真的会欣然答应此事吗?”   林元静动作一顿,秀眉跟着动了动,目光与夏小乔直直撞上:“师尊于我有再造之恩,只要是他吩咐的事,从来不存在答不答应。”   她说完即飘然而去,呆坐着的夏小乔愣了一会儿,又重新倒了回去。   林元静的话确实没错,师尊对她并不存在恶意,这八年来相处的情分也不是假象,不然林元静和赵元坤大可作壁上观,实在不必多费口舌,就算师尊有所交代,也完全可以敷衍过去。   当然,他们的情分也不过到这里为止:劝她接受事实,往好的方面看,暂且依从师尊。可是他们都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夏小乔,都不懂这种身不由己的困境有多让人痛苦,她就是不愿意,哪怕只是个名分,她也不愿意。她也想报答慕白羽,哪怕是以死相报她都愿意,只有这一种不行。   她不愿在大师兄出关之后,以慕元廷未婚妻的身份面对他,她只想做紫霞峰的小师妹、大师兄的小师妹,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所谓道侣或未婚妻,她只想做夏小乔。   她觉得也许只有大师兄才能理解她的苦痛,可是又觉得也许大师兄很可能早早就知道、且比其他任何人都早知道师尊的打算——毕竟她从刚到紫霞峰那一天就被交到了大师兄手里——如果真是这样,夏小乔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甚至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觉得心痛不已,再无精神虑及其他,可是谁又会听她的心声呢?师尊从带她来的那一天起,为的就是她的气运可能会对慕元廷有益,现在他已亲自在场验证了一切,再无犹疑,当然会迫不及待的要夏小乔搬过去与慕元廷同住。   要顺从,她宁死不肯;要反抗,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反抗。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女,刚刚突破练气中期,在四极宫内算是修为最低的弟子,在她面前,还有路可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肥吧?肥吧!肥吧!吧!   ☆、晋江VIP   慕白羽给了夏小乔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 又把她叫到了自己面前。   夏小乔不等他说话,直接行了大礼, 跪下叩首道:“师尊,弟子愿意在慕师兄每次突破时陪在他身边,平日也可以常去照顾他, 能不能不结道侣?”   “不能。”慕白羽回答的非常干脆, “你莫非以为,我让你和元廷结成道侣,只对他有好处?是不是元坤跟你说, 你气运异于常人,所以你就这样以为了?”   夏小乔有点讶异的抬起头:“弟子愚钝,请师尊示下。”   慕白羽手轻轻一动,将一枚乳白色鹅卵石丢到她手里:“还认得这是什么吗?”   夏小乔摊开手, 看着掌心的石头,“这是……遴仙石?”   “不错,你握紧遴仙石。”   夏小乔想起当日大师兄也是这样吩咐, 缓缓握紧手的同时,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 却并没有哪一个清晰浮现出来。   “好了,松开手吧。”慕白羽忽然出声吩咐。   夏小乔依言松开手指, 看到掌心中的鹅卵石已经变色,中心为黄,渐变为绿, 越向两端颜色越浅,与八年前一般无二。   “当年元卿没跟你讲过其中奥妙吧?”慕白羽手一伸,鹅卵石已经自动飞回他掌中,并变为本来颜色,“是我叫他不要说的。”他说着自己握紧鹅卵石,片刻之后,松开手。   乳白色的鹅卵石此刻通体紫光,莹润亮泽,与之前的样子相比,显然是宝玉岩石之别,慕白羽缓缓解释道:“遴仙石可测出修士天资,凡人握上去,石头纹丝不动,最低一等可修炼的修士,就是如你这般,泛出浅浅的黄绿杂色,你大师兄也是全紫,元静和元坤都是橙光,至于元廷……”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提气凝声:“元廷出来一下。”   很快慕元廷就从里面走出来,他看到夏小乔跪在地当中,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不由绷得更紧,正想开口说话,慕白羽就把恢复成本来面目的遴仙石抛给了他,让他握紧。   慕元廷不知前情,握紧遴仙石之后,目光还望着夏小乔,皱眉说:“你非得这样吗?”   他虽然望着夏小乔,话却是对慕白羽说的,慕白羽微微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我为何非得这样了。”   慕元廷很快就松开手,那颗遴仙石已经奇异的变成一颗漆黑如墨的石头,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慕白羽就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无可匹敌的天资。修士从来都不能指望勤能补拙,天资才是第一要紧之事。小乔,以你的资质,若不行非常手段,恐怕此生都只能止步于筑基之前。”   这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雳,夏小乔虽然已有预感,可当这句断言就这么砸过来时,她仍然觉得无法承受,整个人瞬间茫然失措,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第一次在下界见到你时,曾经说过‘可惜’二字,便是为此。”慕白羽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很轻,却不依不饶的传进夏小乔耳朵里,“你确实福泽深厚,能有奇遇、得异宝,但以你的资质,再高阶的法宝送到你手上你也用不了。不能筑基,寿元有限,百二十年后即化为一抔黄土,这福运又有何用?”   慕元廷听到这里,见夏小乔面上全无血色,人也摇摇欲坠,似乎立刻就要伏倒在地,不由跨步走过去硬搀起她推到一旁椅中,然后转身问:“这么说?你有办法?”   “本来小乔经脉狭窄、根骨平平,是无法可想的,但我早年间曾经得过一支玉简,其中记载了一种上古双修之术,只要你结成金丹,即可与小乔同/修/此术,帮她易筋伐髓、重塑经脉。以你的资质来说,百年内结成金丹,应不是难事——只要能平安渡过每次天劫。”   夏小乔忽然清醒了过来,她声音微弱,语气却很直接的问:“既是如此,师尊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告知弟子实情?”   “实情就是如此,什么时候告诉你,又有什么差别?”慕白羽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怜悯,“你那时还太小,我怕你心性不坚,承受不住、就此沉沦,所以才不叫元卿告诉你。”   大师兄……大师兄……,夏小乔于混沌之中察觉一股尖锐刺痛,她不由按住胸口,深恨自己为何记性如此之好,竟然连八年前大师兄跟她说过什么都记得一丝不差。   “天分虽然要紧,可修真界天分好的修士并不少,能在修真成仙大道上走的长远的,却并不是只有天分就行。长路漫漫,你要道心坚定、不为外物诱惑沉沦,更要勤奋坚韧、苦心孤诣,比所有人更刻苦。小乔,你能做到吗?”   “所以小乔真的不必妄自菲薄,凭虚真君初到修真界时也不过就是个凡人剑客,半点不知修炼的法门,你看他现在的修为,才两百多岁,已能叱咤修真界。只要勤学苦练,总能有所进益。”   ……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现在想来却唯余讽刺!为什么都要骗她?师尊和大师兄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任人摆布的悬丝傀儡吗?   慕白羽见她听完之后就失魂落魄,整个人再无任何反应,不由皱眉,加重声调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后日就是我与你段师伯定好的吉日,到时写下婚约,你就搬去无色谷。”   “我不去。”好似变成木头人的夏小乔忽然开口了。   慕白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不去。”夏小乔又重复了一遍,“我宁愿永不能筑基,也不拖累旁人。”   慕白羽修行多年,心中早就如古井无波,但他为了师道尊严,还是假意怒道:“你当我这是与你商议?我还真是看错了人,你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我在四极宫几百年,还从未听说四极宫中有哪个弟子敢如此大不敬的对师尊说不!”   夏小乔一脸木然的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弟子不肖,请师尊责罚。”   慕白羽忽然双目盯紧了她,如一只鹰隼盯住猎物,夏小乔只觉一阵极大的压力袭来,顿时再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只想匍匐在地、顶礼膜拜,这种真真切切、浑身要害无一处不在别人掌握之中的感觉,就是传说中的威能之压。   她心中脑中所有思绪都瞬时消失不见,只余恐惧,只余顺服。   慕白羽看了一眼旁边未受影响的慕元廷,阻止他上前捣乱的意图,冷声说道:“都是你大师兄纵容的你如此骄纵!我四极宫的规矩,难道你忘了?五十岁还不能筑基,师尊即可将如此不肖之徒逐出门墙,你现在说这等话,可是要叛出师门?”   “弟子不敢……”夏小乔身处巨大压力之中,受此指责,自是胆战心惊,几乎语不成句。   “你可知,就算你敢,就算我不追究,出了四极宫,你的面前也只有一条满是陷阱的黄泉路?若你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练气期女修,唯一可虑之事,也许只是被淫邪之辈看中,掳去为奴或者充作炉鼎,可你偏偏气运绝佳,若无四极宫庇护,你的这点气运就成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玉璧,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劫难!”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高,听入夏小乔耳中,却字字千钧,似含风雷之力,让人心魂俱颤。   “这就像身怀异宝本是好事,可若没有保此异宝的本事,难免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而你只会更惨,因为没人会想你死,只会让你生不如死。”慕白羽说到这里,语气微微缓和,“所以师尊才会教你,要你变强,强到足以保全自身!在修真界,弱者想要活路,是要看强者眼色的。”   夏小乔此时,只剩满心绝望。   慕白羽陈明利害,已经不打算再多说,只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很快一个灰衣侍童就走了进来,请他吩咐示下。   “你送小乔去穷究阁,让她听听祖师们的教导。”   穷究阁是紫霞峰正殿,高居峰顶,平素从不启用,夏小乔也从没去过,只听赵元坤说,他年轻时曾被大师兄责罚,派去清扫穷究阁,吃了不少苦头。   这会儿听说师尊叫她也去,夏小乔因仍旧精神恍惚,便没什么反应,乖乖跟着那侍童走了出去。   慕元廷等洞府大门关上,才转头问慕白羽:“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何必骗你们?”   “那也不一定。”慕元廷并不信任慕白羽,“你说的确实是真的?”   “是真的。”慕白羽终于给了肯定答案,“我带她回来,是为了你,你也确实能够帮她,这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的事,我只是没想到这小丫头脾气竟如此倔强。你跟着去看看吧,别总不声不响的,也哄哄她,叫她回心转意才好。”   慕元廷寻思片刻,竟然真的转身出去,跟着去了穷究阁。   此时外面正艳阳高照,峰内各处都有弟子来来往往,他们一行三人神色奇异的往峰顶穷究阁去,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只碍于引路的是峰主身边侍童,无人敢上前多嘴询问,便都等他们走过了,再窃窃私语、猜测着到底发生何事。   夏小乔恍恍惚惚走了一路,直到到了穷究阁门前,才终于觉得清醒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也心疼小乔的,不过,不破不立~   ☆、晋江VIP   白天的穷究阁看起来古朴而神秘, 却并没有什么可怖气息, 夏小乔跟着侍童由正门进去,被引到了一间只有蒲团可坐, 其他什么都没有的静室之内。   静室内四壁洁白,没有窗,也没看到有什么照明之物, 却仍是明亮的, 侍童待夏小乔和慕元廷坐下之后,便说:“奴婢就在外面守着,两位有事, 传唤即可。”   她说完便即离去,夏小乔呆了一会儿,才转头看慕元廷:“你跟来干什么?”   “你答应了吧。”慕元廷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开门见山, “他说得对,你现在别无选择。”   夏小乔有气无力:“你走吧,我不想听。”   “我知道你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但目下实在并无别的路好走。我们就当这和以前一同出门一样吧, 无非住的近些,你可以不用理我, 我也不会理你,也许过个十几或几十年,我们就能找到别的办法。”   夏小乔听完没有任何反应, 仍是呆呆坐着,慕元廷也已说完了要说的话,就这么等着她的回音,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夏小乔才忽然说:“原来如此。”   慕元廷问:“什么?”   苍白虚弱的少女笑了起来:“原来五年前那次出行,也是为了如今之事,那次试炼秘境……我竟然到如今才想明白!那么大师兄……,是了,就算师尊没有明说,大师兄想必也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怪不得……,到头来,竟然只有你我被蒙在鼓里做傻子!”   她话说的七零八落,慕元廷却也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去摩云山庄和赫庐城,都跟师叔要我们结道侣有关?他在测试你的气运是否能影响到我?可若是如此,也不一定非得……哦,对,你的资质……”   他跟夏小乔一样说话都是半截,可剩下那半截其实也根本毫无说出来的必要,夏小乔苦笑着说:“好吧,我认命了,你回去跟师尊说,我听他老人家的吩咐。”   “那你直接跟我回去吧。”   “师尊叫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吧,我也想看看祖师们的元神是什么样的。”   慕元廷看了看她,站起身走到门前,又回转头,说:“死了从来不是一了百了,堕入轮回,苦痛不尽。”   夏小乔抬起头:“你怕我自杀?”她一双大大的眼睛格外明亮,里面却没有了平日灵活的光芒,唇边笑意也不再天真烂漫,只余苦涩,“我不会的。爹娘兄嫂为了叫我活下来,才把我和聂桐藏在树上,我怎能辜负他们?你放心,我只是很想静静。”   慕元廷最后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颓丧,却并没有真的绝望,便放了心,出门交代了侍童一句,就回去乾辰洞,将夏小乔的决定告诉了慕白羽。   “你叫人送她回去吧。”他最后说。   慕白羽却没答应:“我叫她去穷究阁,自有我的用意,你不用管了,先回青华峰去,后日我会带小乔去见你师尊。”   慕元廷听完没有立即就走,而是直直看着慕白羽说:“你知道你这样做,并没有人会感激你么?”   “我要你们的感激何用?”慕白羽站起身,负手往自己洞府里走,边走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做这些,从无私心。”   慕元廷看着他的背影隐入走廊之中,才转身出去,自己驾鹤返回青华峰。   ***   赵元坤很快就听说夏小乔被师尊送去了穷究阁,他先去找林元静,“我们要不要去见师尊求个情?”   林元静看他一眼:“要是能去,你还会来找我?”   赵元坤哑然,他当然知道求情也没用,不然他早就自己去了,但是不去,他心里又过意不去,“可是小乔不同你我,她还小呢,没经过风雨,也没吃过苦,陡然间这样逼迫她,我怕她受不住。大师兄又在闭关,我也没了主意……”   “先等等吧,师尊自有分寸。”   赵元坤没办法,只能回去,随便找点手工活做,让自己别想这些。他一投入到各种机巧之物的制作上,就很容易忘我,等把手头这件东西做完,抬头看时,磁盘指针已经指向了戌时末。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出洞府大门,仰头看了一眼星空,本来只是随意一看,却忽然发现一点异常,正要仔细凝望,一阵直击耳膜的啸声忽然响起。   “莫如白!你在哪儿?给老子滚出来!老子来找你报仇了!”   啸声过后,一道响彻四方的叫阵声接着传入耳畔,这把嗓音浑厚粗犷,听着像是个粗豪汉子,可奇的是,四极宫外有护山大阵和隐藏结界,能隔绝一切内外交通,任何一人都绝无可能闯过护山大阵,他的声音又是怎么传进来的?   对方一句话喊完,回声未歇,第二遍已经又再响起,赵元坤想听声辨位,却被一重重的回声干扰,怎么也听不出声音来自何方,正想去乾辰洞找师尊,就听另一道极清朗的啸声响起,打断了这层出不穷的叫阵。   啸声停止时,有人应声:“等着。”正是承影峰峰主莫如白的声音。   赵元坤惊奇不已,飞速掠向乾辰洞,到跟前时,发现师尊也已走了出来,便迎上去问:“师尊,这是莫师叔的对头找上门来了?什么人这么大胆?”   “西北侯家传人有一手可震倒高山、截断激流的虎啸功,这两年你莫师叔为了锻炼剑意、四处找人挑战,似乎就曾去过西北。”慕白羽一边说一边走到崖壁边上,看向承影峰方向,“想不想去瞧瞧?”   赵元坤当然想了,嘿嘿笑道:“弟子早想见识见识莫师叔的剑意,只苦于没有机会。”   慕白羽目光如炬,看到一道极快的青影从山谷中穿梭而过,就说:“那还等什么?”抬手揪住赵元坤,立刻跟了上去。   赵元坤被师尊提在手上,于山谷间风驰电掣一般掠过,紧追着一道青影就自西渔峰下出口跳了出去。   外面果然有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正擎刀等着,那大汉看见鱼贯而出三个人,不由怒道:“莫如白你有没有种?”   承影峰峰主莫如白头都不回,手一伸,一柄平平无奇的青钢剑即从掌心现形,不急不恼的说道:“他们是看热闹来的。”   “是啊,道友不必在意,我等只是好奇莫师弟进益如何,绝不插手你们切磋。”慕白羽平日一贯态度温和可亲,一代宗师的气度摆得十足,“尊驾可是姓侯?”   那大汉冷哼一声:“侯必升,尊驾莫非是白羽真君?”   “正是。两位请便,不必顾虑我们。”慕白羽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赵元坤尽量向旁闪开,给两人留足比斗的空间。   侯必升这才放心,也不多说,大刀一挥,同时口中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巨吼,接着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刀光就源源不绝的向莫如白压了过去。   莫如白脚下动都没动,只轻轻一震剑身,接着一阵龙吟般的清啸即从剑身发出,清啸比起巨吼的响动可以说微不足道,却如一丝细线穿透巨吼的震荡,让人从被震荡的头晕目眩中解脱出来。   同时那一道道弧形刀光在接近莫如白之后就无声无息消失,一点也没对淡然以对的莫如白产生任何影响。   莫如白一抵消刀光,立刻反守为攻,在青钢剑连绵不绝的吟啸声中,将剑脱手抛出,青钢剑即如长了眼睛和翅膀一样直直飞向侯必升,于电光火石之间已向对方攻出了七剑。   侯必升显然早就有所准备,将一把长刀舞得轻灵迅捷、风雨不透,只听叮叮叮叮叮叮叮七声,已将这七剑尽数化解。   赵元坤身在数十丈之外,都感觉到无形剑意正沉沉压迫全身,不由自主运功抵抗,这个侯必升竟能在直面滔天剑意时仍能出招如此灵活,可见确有过人之处。   他正全神贯注看着场中比斗的二人,没留神,身边忽然多了两人,直到师尊出声打招呼,他才发觉。   “怎么连师兄都惊动了?元徵师兄也来了。”   赵元坤回神转头,见宫主段白鹿和赤泽峰峰主袁白徵都站在师尊旁边,忙行礼见过。   段白鹿并没看他,只点点头,说:“如白这几年果然进益不小。”   袁白徵身材较段、慕、莫三人都矮小一些,气质却仍有四极宫高人的出尘之气,他穿一身赤红袍子,修长手指拈须而笑:“惹来的对手也不少。”   三人各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场中已经攻守易势,侯必升手持长刀击飞青钢剑,接着举刀高高跃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着仍站在原位的莫如白直劈过去。   那刀又厚又长,通体泛着华光,其中气势似是当真携了山海之力,即便远远观战如赵元坤,都觉这气势压得人心生惧意、喘不过气。   直面刀锋的莫如白却仍不动,青钢剑不知何时已飞回他手上,正震颤着发出蓝光,无形剑气随之破空而出,直直迎上连人带刀劈下来的侯必升。   侯必升此时无可躲避,也不可能中途变招,只以护体功力抵挡,可是莫如白的剑气何等锋锐?他人刚到莫如白头顶前方,双腿就已经被剑气穿透,鲜血淋漓而出。   好在莫如白也已变招,手中青钢剑斜横胸前,真气灌注之下,青钢剑上的蓝光颜色越来越深,剑气也齐聚剑尖,几乎凝成实质。   “不出三年,如白必能炼出本命仙剑。”段白鹿看到这里,忽下断言。   袁白徵仍拈着胡须,不置可否的说:“他最近没少往我这里来。”   慕白羽并没说话,只全神贯注看着比斗双方,等着这一次刀剑对上的结果。   无论是莫如白还是侯必升,两人都无花哨招数,每一招都极简却极险,这一次正面对上,更是让观战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呛”一声巨响,场中同时爆出耀目光团,接着比斗的二人同时向后飞去,站立不动接招的莫如白好些,不过飞退了十余步就已站住,而以雷霆万钧之势劈过来的侯必升则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了足有十丈才落地,落地后还踉跄了两步。   观战诸人目光都极锐利,眼见一缕鲜血从侯必升唇边溢出,莫如白却浑若无事,再看刚刚爆出光团的地方,两截断剑旁是碎成七八片的刀刃,显然这场比斗是莫如白完胜。   “你来得太早了。”莫如白语气平平说道。   侯必升“哼”了一声:“我会再找你的。”说完就闪身消失,飞遁而去。   赵元坤看的目眩神迷,一直在心里反复回味这场比斗,也没注意几位长辈说了什么,就这么神思不属的回了紫霞峰,将这场比斗琢磨了一夜。到第二日早上,只觉受益匪浅,恨不得立刻就闭关细细参详,却不料他刚想去跟师尊禀明此事,就听说身在穷究阁的夏小乔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就爆了字数……   ☆、晋江VIP   慕元廷走后, 静室里就彻底安静下来, 而且光线自然的慢慢变暗,似乎知道里面仅剩的这个女孩不需要特别明亮的光来照出她的脆弱和痛苦。   夏小乔屈起双腿, 头枕在膝上,双手抱紧小腿,脑中空空的发呆。以后怎么样, 她已经无力去想, 身为一个不可能突破筑基期的修真界朽木,她还有什么以后呢?她为自己找的所谓道心,现在想来只剩可笑, 一个只在练气期徘徊的女修,有什么本事去拯救受苦受难的人们?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气刚吐完,脑子里就响起一道听不出年纪、只觉充满沧桑感的声音:“小小年纪叹的什么气?紫霞峰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这都收的什么弟子?资质差也就算了,连点精气神都没有!”   夏小乔立刻抬头四顾,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刚刚那间静室里,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她坐着的这个位置投下一点光晕, 她运功感知,也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人在这里。   “别费心思了, 你看不到我的!”   “你是……哪一位祖师留下的元神?”夏小乔想起赵元坤说过的话,便试探着问道。   那声音冷哼一声:“还算你有点见识。你是怎么来的?犯了什么错?”   “我没犯错。”夏小乔下意识先回道,说完又怔了怔, 叹道,“也许也犯了错。”   “错了就是错了,没错就是没错,什么叫‘也许’?”祖师很不高兴,“是谁叫你来的?”   “是师尊白羽真君。”   祖师问:“慕白羽?他收弟子怎么越来越不挑了?先前总送来一个能偷懒就偷懒、脑子不好使的小子也就罢了,给他点苦头吃,好好拾掇一顿,他总能听话。现在又把你这样一个小丫头送来,浑身上下半点精气神都没有,让我怎么调理?”   呃,看起来说的是三师兄,夏小乔又叹一声:“师祖不必费心了,弟子资质有限,再怎么修炼,也只是朽木一根。”   “说你不成器,你还真不成器!我四极宫的弟子,居然还有这等甘心认命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颜素上仙一番呕心沥血早晚要败在你们这些小辈儿手中!”   祖师恨铁不成钢,夏小乔看不见人,却恍惚觉得似是有一个人正在她脑子里跳脚,“你才多大?就这么认了自己是朽木?啊?既是朽木,为何还要入四极宫,一把火把自己烧了多省事!”   这话说的夏小乔就有些委屈了,她心说自己又不是自愿来的,再说她现在的心情,也真跟一把火烧过了一样,只余一团死灰。   她方这么想过,祖师就又怒气冲冲说:“心如死灰?哈,你倒是有出息的很!你以为你这么点事儿就不得了是不是?我这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叫死灰!”   夏小乔还在惊讶祖师知道她想什么,身周环境就已大变,同时一蓬绿色火焰忽然从左边向她喷来,夏小乔吓了一跳,本能的提气纵跃躲开,却在双脚落地时,又察觉地面触感不对,低头看时,一双锦绣鞋子已经浸在一滩淤泥之中。   她发觉那淤泥吸力极大,立刻又再提气想跃起,却被淤泥吸住,用尽全力才把自己□□,一双鞋子却就那么陷入泥中,飞快下沉、消失不见。   人在半空的夏小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敏锐的发现自己身处阵法之中。她脑子转的很快,刚刚她身在艮位,有奇火攻击,之后落在乾位,遭遇的却是泥沼,按照常理判断,生门应是在坤位或离位。   她思绪刚转到这里,四周已经有烟雾无声无息升起,阻隔视线,夏小乔气息不足,难以在空中支撑,她无奈之下只能咬牙往坤位一纵。   脚刚落地时,察觉到是实地,夏小乔顿时心中一喜,可她这口气还没等缓过来,一簇羽箭就从四面八方向她射来,夏小乔忙取出柳叶刀急急挡开。可羽箭源源不断,她却难免有疏忽挡不到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左臂就中了一箭。夏小乔咬牙忍痛,抡起柳叶刀,身体也跟着纵起飞向离位。   鲜血一滴滴跟着飞溅落下,夏小乔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血色竟不是鲜红,同时左臂麻木,这才发觉箭上有毒,不由出声道:“祖师,不用这样吧?”   无人应答,她也已经踏上离位,夏小乔不敢放松,一面挥动柳叶刀防备,一面注意观察,却不防本来踩实的地面突然一空,她整个人顿时不由自主的落了下去。   夏小乔也算反应敏捷,立刻用系霞纱缠住刀柄,将柳叶刀抛出去,希望整把刀能横在她下落的口上,让她不至掉到底。   她运气不错,柳叶刀顺利挂住,将她悬在半空,夏小乔这才有空低头,然后立即惊叫:“祖师,你在吗?救命!”   脚下彷佛是无间地狱,一簇簇炽烈的火焰熊熊燃烧,热气蒸腾而上,夏小乔立刻就出了一身汗,并感觉呼吸困难。   同时左臂的麻木感觉也已经传到肩部、渐次而至胸口,她缠着系霞纱的右臂也开始撑不住全身重量,颤抖起来……。她明明在青囊中就有解百毒的灵药,可却没有手去拿,这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也许才是真正的绝望吧?   “祖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她忍不住颤声叫道。   可四周除了火焰燃烧之声,仍是无人应答,那火舌越烧越高,很快就到了她悬着的足底。夏小乔蜷起腿来,却撑不到一刻就又垂下,火舌立刻燎上来,她只觉一阵灼痛,再次向上收起腿脚。   罗袜遇火即燃,脚虽然抬起,火却没灭。夏小乔两只脚并在一起搓了半天才把火熄灭,可是此时毒素也已蔓延开来,她眼前越来越模糊,头脑也开始不清醒,恍惚中似乎看到师尊和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都在上面冷漠的俯视着她,她心中一痛,右手松开,整个人立即掉入火焰的包围之中。   痛,无法言喻的痛,无处不在的痛,无法摆脱的痛,直到她真的被烧成灰,那种灼烫入骨的痛都还刻在她心里,无法消除。   “现在知道什么是死灰了么?”期盼已久的声音终于响起,“烧干血肉、烤化枯骨,再无重新活过来的可能,这才叫死灰!你遇上的那么点事,算什么?”   夏小乔好一会儿才恍然回神,发现自己仍好端端坐在那里,左臂也没有受伤,鞋子好好穿在脚上,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尝过死的滋味了,觉得如何?”祖师还不依不饶的问。   痛楚还在,人却完好无损,夏小乔好不容易才从惊魂未定中解脱出来,低声回道:“不甘心。”   祖师笑了起来:“知道不甘心就好。木头烧成死灰还能复燃,血肉之躯烧成灰,却再无重新活过的可能,便是我这样的大能,只要陨落,也只能万事皆休。”   夏小乔这才明白祖师的用意,可刚刚那番经历真实的让人铭心刻骨,她久久不能回神,也无心说话。   “那是我自创的九死无生八卦阵,只要你能从那里面走出来,这世上就再没什么事能打倒你、让你屈服放弃,去吧!”   夏小乔一惊:“等等!祖师,既是九死无生,弟子怎么才能走出来?”   “哈哈,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蓬绿色火焰再次从左边袭来,夏小乔只得再次跃起躲避。   她在此间不知时间,只记得自己被火烧死两次、中毒而死三次(毒水泼中毒蛇咬中毒烟喷中)、被暗器打死一次、雷火弹炸死一次、守阵木人打死九次。   是的,九死无生,也有生门,那就是木人所把守的位置。   夏小乔跟这木人打了九次,死了九次。木人四肢躯干都是木棍做成,却运转灵活,砍断了也能接上;引诱它出去,它不上当;它还不怕疼不怕死,迎着刀锋直袭,每每都能将夏小乔逼退。   这第十次,夏小乔终于下定决心、破釜沉舟。她干脆弃了刀,拔出荔藤簪,放出藤蔓缠住木人,然后放火。之前她也不是没想到这个法子,可她深怕火焰伤了荔藤,一直投鼠忌器,木人又特别灵活,系霞纱对它毫无作用,火放出去没烧到木人,反被它想办法反击回来,烧到了夏小乔自己。   这次她拼着荔藤簪损毁,也要把这木人烧成一团灰!   木人当然也不甘心束手就擒,它被荔藤缠住后,手中长剑一挥,就切断一根荔藤,但夏小乔毫不放松,持续放出荔藤缠住它,并催发火焰席卷而上。   木人被火焰灼烧的劈啪作响,荔藤却也跟着燃烧起来,夏小乔咬牙看着木人在火中翻腾,她手上握着的荔藤簪也越来越烫手,可她顾不得许多,尽管手上很快就烫起了一溜水泡,却仍不肯松手,继续催动火焰。   火越烧越烈,木人的挣扎幅度也越来越小,夏小乔却不敢掉以轻心,迟迟没有收回藤蔓,直到木人被烧成了一堆灰烬,她手中的荔藤簪也仅剩一根羽毛。   迷蒙昏暗的阵内幻象消失,夏小乔回到静室之内,恢复如常的白嫩掌心之中却仍只剩一根青羽,这是大师兄送她的礼物,在她心中的地位,与那支镶了碧光珠的长簪不相上下,她不由怔怔落下泪来。   “唉,小孩子就是没见过世面,这么点儿小玩意坏了也哭。”   祖师的声音像是有些不耐烦,接着一阵风吹过,青羽忽地被吹走,夏小乔追着看时,青羽却已消失不见,接着又听“啪”的一声响,面前落下一只锦盒。   她狐疑的打开来,发现里面躺着一支完好无损的荔藤凤尾簪不说,还另有一只黄澄澄的手环。   “见面礼。”祖师的声音渐渐远去。   夏小乔喜出望外,捡起簪子仔细查看半晌,确认完好,立刻就放进青囊,又拿起那只手环套在手上,想研究一下这是什么玩意。   可她刚戴上手环,就听见外面一声震动四野的长啸,接着有人向莫如白邀战,正不明所以,静室的门忽地打开,送她来的侍童向她说:“仙子可以回去了。”   夏小乔没有多想,起身出门,刚走到静室之外,就觉一股气劲直冲百汇穴上,接着头上一痛,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啊亲们!都吃了什么好吃的了?   ☆、晋江VIP   夏小乔眉心一痛, 猛然醒过来, 睁眼只见繁星满天,身周有凉飕飕的夜风吹过, 四处树影重重,不由迷惘,她这是在哪?   “你叫什么?”   一个陌生的男声忽然响起, 夏小乔一惊坐起, 发现在她不远处有个全身裹在黑斗篷里的人正盘腿坐着打量她,又见环境陌生,想起之前自己出了静室就遭袭击, 立刻反问:“你是谁?竟敢擅自潜入紫霞峰!”   那人不为所动,目光却锐利了几分,同时一阵异样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夏小乔虽然看不见, 却明显觉得周遭气息变化,头皮发麻、寒毛直竖,忍不住想运功相抗, 却觉丹田内空空荡荡,一丝真气也没有, 顿时大惊失色。   “你是魔修?”她终于反应了过来,可是魔修怎么能潜入紫霞峰?大师兄说过, 只要是魔修就自带魔气,就算不曾运功,四极宫护山大阵也能感应到并立即示警, 所以四极宫中绝不可能有魔修潜伏,除非是从来没有修炼过魔功之人。   那人仍旧目光锐利的盯着她,缓缓说道:“这不是四极宫,不用幻想了,没人会来救你。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交出我想要的东西。”   不是四极宫?她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被人弄出四极宫?夏小乔难以置信,却被对方气息压制着,不敢多问,只说:“什么东西?”   “你是叫夏小乔?有两个师兄?”   “你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捉我?”   那人身上迫人的气息陡然又浓重了几分:“是我在问话!”   “我又没有不叫你问。”夏小乔缩成一团,低声嘀咕,“我是夏小乔。”   “你五年前去过赫庐城?”   还和赫庐城有关?夏小乔心中反复回想当时的事,口中敷衍着问:“你怎么知道?”   “当时有人曾经交给你一串贝壳手串,现在在哪里?”   夏小乔一向记性特别好,这会儿却装糊涂:“什么贝壳手串?我没有这样的东西。”   “你是想让我杀了你,然后夺你的青囊自己找么?”那人的声音阴沉而充满威胁气息。   他要真想夺宝,早就杀了她了,何必还要费劲把她弄出四极宫带走?四极宫是什么所在?虽然夏小乔看不出对面这人的修为,但以他一人之力,肯定无法做到潜入紫霞峰捉她出来,四极宫内显然有他的内应,他们花了这么多功夫,把她一个大活人偷出来,很可能是怕那串贝壳并不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她就假装害怕的说:“你别杀我!我真的不记得什么贝壳手串,我是门内最小的弟子,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兄师姐都待我极好,给我许多好东西,可从来没有一串贝壳手串。”   那人不耐烦的说:“我不是说了是在赫庐城,有人交给你的么?”   “赫庐城?谁啊?我们当时住在城主府,城主是送了点见面礼,可也没有贝壳手串啊!都是西域的宝石。”   那人以为她真的忘了,何况那串手串确实看起来平平无奇,就说:“是你在外面遇上的一个人给你的,应该是为了道谢吧?”   夏小乔早就想起了此事,但她想探听出来他们为何要找这件东西,就假装回想片刻,才一拍手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是我都不记得那手串的样子,想必没什么特异之处,你要那个做什么?”   “交出来,我就放你走。”   夏小乔再不谙世事,也不信他的话,但她假作天真,问:“你说真的?”   “对。”   “你发个誓才行!”   “我发誓!”   “这样不行,你们魔修有什么重誓一旦反悔就会元神寂灭的吗?”   那人目光冷冷盯着她,夏小乔只觉那阵让人毛骨悚然的魔气又开始向她侵袭过来,不由更缩紧了一点,声音微颤的说:“我打又打不过你,现在也不是在四极宫,你说放我走,万一反悔,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杀了你再夺宝还不是一样?”   夏小乔满脸惧怕的望着他:“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怎么都是要死,你直接杀了我吧,我四极宫弟子,怎能向魔修屈服?你杀了我,我师尊和师兄自会为我报仇。”   这番话倒让那人怔住了,他目光闪烁,显然犹豫不决,夏小乔悄悄看着他不说话,只想尽力把他的形貌记在心里,过后好告诉师尊和师兄,只可惜此人一身斗篷裹得非常严实,让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身材样貌。   两人就这样相对沉默许久,那人本来张了张嘴要开口,却又忽地停住,侧耳倾听,然后突然出手再次击晕夏小乔,拎着她离开了原地。   等夏小乔再次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大亮,她仰面躺在一辆正在行走的车上,外面马蹄声嗒嗒嗒响的极有规律,她缓缓坐起身,车内除了她再无旁人,可车帘偶尔随风拂起,就能露出一片黑色袍角,显然那个劫持她的魔修正在外面赶车。   她一坐起,外面的魔修立刻有所察觉,他挥手撩开车帘,露在外面的一双狭长双眼中精光闪烁,同时那让人心悸的魔气又再袭来,“乖乖呆着别动。”   威胁之后,他放下车帘回头继续赶车,夏小乔呆坐了一会儿,往车厢壁挪了挪,悄悄把祖师给修好的荔藤簪拿在了手上,并用袖子遮住,打算待会儿见机行事。   自从到了修真界,她就再也没有坐过牲畜拉的车,一开始也有点疑惑这魔修为何选择用马车带着她走,毕竟这样速度太慢了。但她在马车上坐了一刻钟之后,听见车边往来的人说话交谈,还有重重的脚步声、粗粗的喘气声,就明白了魔修的用意。   他在假装凡人。如果紫霞峰中师尊他们发现她莫名其妙消失,肯定会想法追踪,但多半不会留意凡人,只会在修士云集的地方去找。   这样就麻烦了,如果在修士云集之地,她至少可以嚷出来,让大家围攻魔修,逃不逃得掉另说,至少可以引起别人注意,将消息传到师尊他们耳朵里。   可是身边都是凡人,也就代表无人可以帮她的忙,凭她自己,又功力尽失、不知被那魔修动了什么手脚,实在是毫无胜算,只能见机行事而已。   夏小乔脑子里转来转去,也想不到办法,魔修离她实在太近,她有任何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知觉,必定先被他击倒,若是再意识全失的被他带着跑,得救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于是她就这么在车里呆坐了大半天,期间还有意改换姿势,引得魔修探头看了她两次,见她老老实实坐着,之后就不理她了。   天近黄昏时,马车进了一座小镇,镇上还算热闹喧哗,马车显然不如在外面行走的那么快,时常要停下来等别的马车牛车之类的错过去才能继续前行。   夏小乔提起一口气,从车壁缝隙往外探察,见到有几个衣饰与众不同的修士路过,但看起来修为都不高,与她差相仿佛,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里似乎是镇子的市集中心,看这路线,魔修应该是想找个地方投宿。夏小乔知道最后的逃脱机会就只剩这么一点儿时间,于是当她看到迎面一辆慢悠悠过来的牛车上坐了一男一女两个看起来修为不低的修士时,她决定冒一次险。   这两天人人都在告诉她,她有超乎寻常的运气,那她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就算跑不了,被魔修捉回去,也至多是受点折磨罢了,反正手串还在她身上。   夏小乔下定决心,眼睛看着布帘,以意念催动荔藤簪,接着一簇炽烈火焰立刻喷了出去,与此同时,她左手拿出柳叶刀向着车厢板一劈,然后合身撞上去,直接跳到了正好走到马车旁边的敞篷牛车上。   魔修应变神速,人跳起躲过火焰,接着就向破壁而出的夏小乔俯冲而来,并伸出双手来抓她,夏小乔一边叫道:“道友救我!这是魔修!”一边驱动荔藤簪继续喷发火焰,同时放出藤蔓去缠魔修。   牛车上好好坐着的一男一女两个修士闻言都是一惊,齐齐看向罩着黑斗篷扑过来的人,一时并没看出魔气,不由对视一眼,犹豫着没有动作。   在他们犹豫之时,魔修已经提着一把短刃切断缠向他的藤蔓,同时向旁横移躲开火攻,仍旧直扑下来捉夏小乔。   夏小乔急得不行,她功力全失,无法使用系霞纱,只能以意念驱动荔藤簪,同时将柳叶刀持在了手上。   雕着古朴花纹的荔藤簪悬在半空,不停向魔修喷发火焰、放出藤蔓,比夏小乔拿在手上时更为显眼。同在牛车上的男修盯着荔藤簪看了几眼,忽地转头打量满脸急色的夏小乔。   此时魔修已近在咫尺,夏小乔顾不得别的,正想跳下牛车混入人群逃跑,那一直冷眼旁观的男修却忽然出手,向纵身扑来的魔修打出几点寒星。   魔修本来就在防备有人管闲事,见寒星直飞面前,立刻运起功法、挥袖拂开,同时向后退了几步。   他一运功,魔气洋溢,车上的男修女修都立刻察觉,一同跳起挡在夏小乔面前,同时各自亮出了兵刃。   “大胆魔修!竟敢潜入中土腹地,天姥山就在左近,四极宫的真人下午刚刚来过本镇,你竟敢在此地胡作非为?”女修率先开口斥道。   夏小乔一听此言,顿时大喜,那魔修却不管不顾,纵身而上,想将这两个碍事的修士打倒,抢了夏小乔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的比较慢……   ☆、晋江VIP   魔修气势惊人, 同时一阵慑人的黑雾直接将牛车上的三人笼罩其中, 夏小乔虽然没什么对战经验,听过的却不少, 反应也还算快,立即就取出镶了碧光珠的美人簪插在头上。   碧光珠在簪首上发出荧荧绿光,侵袭到三人身周的黑雾立刻向四面散开, 被强烈魔气压得呼吸困难的两位修士也觉一阵轻松, 各自祭出法宝攻向魔修。   到这时夏小乔反而再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先收起柳叶刀,用荔藤簪从旁袭扰, 然而那一男一女两个修士加在一起,也就勉强能与魔修过个几招,恐怕很快就会扛不住魔修的攻击。幸好这里是繁华小镇,他们一动上手, 魔修又毫不顾忌的发动魔功,立刻引来了其他身在此地的修士。   道魔两边一向泾渭分明,不论修士之间关系如何, 面对魔修时,大家还是会一拥而上, 先解决了大敌再说。是以几招过后,魔修已经落在修士包围之中, 他不得已,最后狠狠盯了一眼夏小乔,抽身飞遁而去。   有修为高的追踪而去, 剩下的聚在一起彼此询问是怎么回事,此地怎会出现魔修。   夏小乔惊魂未定,经过一场大战,他们身处的板车碎裂不说,拉车的牛也已倒毙于地,她只能靠在还勉强支撑着的车轮上喘粗气,那救了她的一男一女都转过身看她,女修先开口问:“妹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多谢两位道友仗义相助。”夏小乔忙抬起头道谢,到此时才有余暇打量两人的样貌。   女修生得甜美娇俏,穿着桃红短衫素白长裙,头发简单在头上挽了几下、结了个辫子垂在颈边,双耳耳垂上各挂着一串彩色琉璃珠子耳坠,飘来荡去的,很是耀眼。   男修则一身黑袍,绾道髻,五官端正,肤色不似夏小乔常见的人那么白,很像夏小乔以前在下界见过的凡人肤色,但他目光格外明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望着她捏在手里的荔藤簪。   夏小乔莫名觉得此人看着眼熟,刚想请教对方姓名,已经有人走过来叫道:“明野,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魔修?”   那男修还没答话,其他人也发现他们三个才是被围攻的中心,都凑过来问,还有人紧紧盯着衣着打扮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夏小乔问:“这是谁家的小姐?”   男修脚步一错挡住夏小乔,答道:“我们也不知道,那魔修忽地跳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这是闻樱的妹子。”   女修与他配合默契,立刻拿出一袭灰色披风给夏小乔披在身上,还给她戴上了风帽,传音给她说:“把披风穿好,法宝收起来。”   夏小乔不太明白他们的做法,却还是听话的把披风套上,同时将两支长簪都收到了青囊里。   “闻樱,你先带你妹子回去,我们去看看追上没有。”男修又回头对拉着夏小乔的女修使眼色。   女修闻樱点点头,拉着夏小乔离开人群,还不忘找到吓得躲在一边的牛车车主,往他手里塞了钱,说不好意思连累了他,这些钱是赔他的牛和车,并给他压惊的。   然后她就带着夏小乔穿街过巷,绕了一大圈之后,才进了一个小小的四合院。   夏小乔也是直到此时才有机会问:“出什么事了吗?”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走出一个身穿布衣短打的少年,懒洋洋问:“樱姐,你怎么才回来?范大哥呢?这是谁?你们又往回捡人?”   “你少管。”闻樱拉着夏小乔直接进了东厢房,还不叫那少年靠近,然后才笑着对夏小乔说,“你这妹子从来没自己在外面行走过吧?”   夏小乔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夏小乔,不小心在、在家中被那魔修劫持出来,多亏两位相救,还未请教姐姐尊姓大名。”   闻樱笑着摆手:“不用那么客气啰嗦,我叫闻樱,博闻强识的闻,樱桃的樱,方才和我在一起的人叫范明野。刚才也是不得已,你这一身打扮太显眼了,我们怕有人心怀不轨,只能先把你带回来。”   夏小乔听说,先打量了一下自己,鹅黄长裙、外披轻纱,袖口衣角均饰有精美刺绣,腰间还悬着一块羊脂白玉压住裙幅——她其实穿的已是紫霞峰中日常起居衣物,但比起对面衣裳质料普通、几无纹饰的闻樱,确实显眼得多。   “原来如此,真是多谢姐姐了。”夏小乔忙又再次道谢,并将披风脱下还给对方,在记下恩人名字时,忽然觉得范明野这个名字有点熟,但她一时没想起来,就先问此地是何处,距天姥山有多远。   “这里是仙桃镇,在天姥山以东大约千余里吧。怎么?你想向天姥山求救?”闻樱猜测道。   夏小乔非常惊讶:“天姥山以东?千余里么?他带着我乘马车走了一日,竟然走了这么远?姐姐,今日是?”   闻樱答道:“九月十三日,怎么了?”   “十三日?”她去见师尊、被送到穷究阁是十一日的事,怎么她晕了两次,就过了两天?是了,一定是那魔修将她劫持出来后,先带着她狂奔离开了天姥山周围,她夜里醒来时就已经是十二日晚上,而非她以为的当天晚上!   也不知道师尊他们发现她失踪以后,都派了谁出来找她,而且她现在是在东面,万一三师兄他们想不到往东来找,她自己想回天姥山,恐怕千难万难,那魔修有没有同党且不说,他自己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刚才那几个追上去的修士能把魔修捉回来或者就地杀死。   她的希望很快破灭,两刻钟后,夏小乔换了一身没有纹饰、比较朴素的衣服,见到了返回的范明野。   “没追上,让他跑了。”范明野脸色不太好看,直接问夏小乔,“你师兄弟都在哪?能不能传讯叫他们快来接你?”   夏小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说:“啊呀!是你!浔州城……”怪不得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荔藤簪看,当时就是他在第肆阁门外捡了簪子还给她的!   范明野不太耐烦的说:“是我!不是我,我干嘛救你?”   闻樱大奇:“原来你们认识么?”   “五年前的还魂丹就是她师兄给的。”范明野说话非常简洁。   夏小乔看看闻樱,又看看范明野,也明白了:“这么说,当时你不肯抛下的同伴就是闻樱姐姐?”   范明野立刻说:“说这些闲话干什么?你们同门之间没有可秘密联系的法子么?我们可护不住你,万一那魔修去而复返,你只好跟他走。”   闻樱却要追问:“不肯抛下?什么意思?”   事态确实不妙,夏小乔就先回范明野:“传讯符须得以法力驱动,可我不知怎么功力尽失,也不像是中了毒……”   范明野立刻叫她坐下,伸手去搭她的脉搏,夏小乔趁着这会儿跟闻樱说:“这么说,当时受了重伤的人,真的是闻樱姐姐?”   “别废话!”范明野再次没好气的打断她,“你还有心思问这些陈年旧事?”   闻樱立刻说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吓到小妹子怎么办?”又跟夏小乔解释,“范大哥就是这样,心地出奇良善,总是忍不住管闲事,管完以后又每每摆出臭脸来吓人,落不下好不说,反而要得罪人。”   夏小乔立刻笑道:“我知道,范大哥是不好意思让你知道当时的情形,那我就不说了。我大师兄当年只见了范大哥两面,就说他光明磊落,是难得的正派人,可见没有说错。”   范明野收回自己的手,满脸郁色:“谁是你范大哥?那个魔修似乎是用什么古怪的手法封住了你的功力,我无法解开,除了传讯符,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夏小乔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闻樱姐姐,我记得方才面对魔修时,你说有四极宫的真人来过?”   “那是我吓唬他的。”闻樱摇头,“这里地处偏僻,四极宫的人鲜少往仙桃镇来,你要是想找四极宫求救,恐怕得到七百里外的农卫城。”   “七百里?她只要出了仙桃镇,七十里不到就得被魔修逮住。”范明野冷冷说道。   这事他不说,其实夏小乔和闻樱也知道,她现在真是进退两难,就算留在这里,也是一样朝不保夕,不由犯起难来。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闻樱忽然说:“麻猴儿不是说明日要去农卫城么?”   “他?你能信得着他办事?”   闻樱想想麻猴儿的为人,还真信不着,又问夏小乔:“你那个传讯符,别人替你发行不行?”其实她也知道,各门各派传讯符都有所不同,为了保密起见,多半设有禁制,不能用别派功法驱动,也不能给别人使用,不过是白问一句。   果然夏小乔摇头说:“不行的。”   这两个人谁都没问魔修为什么捉她,也没问过她的师承来历,就这么一心帮她想办法,夏小乔深觉感动,本来有所防备,不肯说出自己是四极宫弟子的,这会儿也松动了,想开口解说,可她嘴刚张开,还没等说,外面就传来拍门声。   范明野起身出去应门,片刻之间就回来对夏小乔说:“有人找你,说是你的同门。”说着话递给她一枚钱币,“他说你一见了就知道了。”   夏小乔接过来看了一眼,见是紫霞峰中弟子卜卦用的古钱,顿时大喜,立刻奔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好不容易撑着码出这一章,不说了,我去趴窝了   ☆、晋江VIP   范明野和闻樱跟出去, 请大门外的人进来, 夏小乔一见来人,却是一愣, 只因进来的人一身白衣、身材微胖,看起来有些陌生。   “夏师妹,真的是你啊!我运气真是太好了!”那人笑着迎上来,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元宏师兄啊!”   夏小乔这才想起来:“啊, 您是元准师兄的师弟,常帮着他办事的元宏师兄。”   齐元宏长得和和气气一张脸,此刻堆满了笑:“正是正是, 我们在……”他说到这,看了看旁边的范明野和闻樱,改了口风,“在你大师兄那里见过的。”   夏小乔也已经想起来了, 她点点头,又向范、闻二人解释:“元宏师兄是我一位师伯的弟子。”然后又问齐元宏,“师兄是出来找我的吗?”   “正是。我一路往东搜寻, 到了仙桃镇,听人说有魔修出没, 就着意打听,得知这两位道友带了陌生少女回来, 就想来问问,碰碰运气,想不到竟真的是你。”   说完齐元宏就向范、闻二人道谢:“多谢两位仗义援手, 待我们师兄妹二人返回师门,禀明师长,必定另有酬谢。”他说着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递了过去。   范明野立刻皱眉,闻樱目光微闪,抢先伸手接了过来,笑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真人。真人是打算这就带夏家妹子走么?不先发个传讯符,向贵派师长报讯,好叫人前来接应么?那魔修法力高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齐元宏立刻说道:“哎呀,我都高兴的糊涂了,多亏仙子提醒,我这就去。夏师妹,你等等我。”   他说着就走到门外去,闻樱对范明野使了个眼色,然后故意大声说:“妹子,屋子里还有你的东西,你别忘了。”   说完就拉着夏小乔进了厢房,还聚气传音问她:“你这个师兄人品如何,你知道吗?”   “他……”夏小乔刚说了一个字,想起自己功力尽失,只能沾了水在桌上写,“他平日在门中帮着师兄们处置杂事,是个老好人,人缘不错,我突然失踪,师尊派他出来找,也是常理。”   闻樱作为外人不好多说,见夏小乔这样说了,也就只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这么快就找上门,一时有点疑心。你自己若是跟他走,也记得多个心眼吧。”   夏小乔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由一动,想起自己之前猜测紫霞峰中有内应的事,可齐元宏……,她记得程均说过,此人的父祖都是四极宫中弟子,他本人也是在四极宫出生长大的,到现在已经两百多岁,融合期圆满,修为也算可以,这样的人可能是魔修的内应吗?   此时却也根本容不得她多想,外面齐元宏已经再次进门,她听到声音,只得跟闻樱一同出去,并迟疑的说:“元宏师兄,那魔修法力高强,我又功力尽失……”   “对呀!真人,你是小妹子同门师兄,快帮她看看,怎么解除那魔修的手段,让小妹子恢复功力。”闻樱快人快语的插嘴。   齐元宏依言上前给夏小乔把脉,并试着给她输入真气,却并没什么效用,夏小乔丹田内还是一丝真气都无。   “这魔修的手法,恐怕得回去请师长帮忙才能解开。”齐元宏脸上笑意消失,眉头也皱了起来,“夏师妹,此地不宜久留,镇上修士修为都不高,如若我不是那魔修对手,恐怕这里其他修士也不行,是以留在镇上并无益处,不若我们先往农卫城去。我有飞行法器,我们尽速前往,应能躲过魔修,实在不行,我还可与他一战。”   闻樱听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瞟向范明野,见他点了头,确信此人发过传讯符,又见他确实修为比镇上的修士高,再没有别话好说,只能看着夏小乔跟他走。   夏小乔衡量利弊,也觉得躲在范明野他们这里不是办法,还很有可能连累了他们,就向两人再次道谢,约好有机会再见,跟齐元宏出门走了。   齐元宏带着她快步走到小镇边缘,就祭出飞行法宝,带她飞身上去。他的飞行法宝外形像是一颗蛋,里面倒是还平整,夏小乔进去就与他隔了一段距离坐下,开始问及她失踪后的情况。   “元宏师兄,是谁先发现我不见了的?”   齐元宏道:“自然是峰主座下的侍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她说,是你打晕了她,然后自己逃走的。”   夏小乔大惊:“这怎么可能?我根本不是她对手,怎么可能在她毫无察觉之下打晕她?”   齐元宏叹道:“我们也都不信。不过峰主很是生气,他总觉得,师妹你是因为慕师弟的事,一时鬼迷心窍……”   夏小乔自发觉自己被魔修掳走之后,还是第一遭想起慕元廷这桩事,她忍不住辩解:“师尊怎会这么想?我虽然确实不愿意,但我后来已经答应了呀!又怎么会事后再逃跑?”   “呃,峰主可能觉着,你是假意答应,迷惑大家……,元坤师弟一直为你辩解,想亲自出来寻你,可峰主不许,恰好元坤师弟因目睹莫师叔与西北侯家传人侯必升比斗有所感悟,峰主就让他立时闭关,只打发我与一徒师侄等人出来寻你。”   夏小乔一颗滚烫的心忽地变得冰凉,她怎么也没想到师尊会如此待她。但转念一想,师尊当日从下界把她带回来,何曾亲自照管过她一天,就把她交到了大师兄手里?   五年前若不是大师兄闭关,师尊也不会亲自教导她,而且那时隔三差五的教导,现在看来,竟也都是为了与慕元廷结道侣而准备的!   师尊待她,从来都是冷漠有余,她在师尊心里,真的跟一个可以抵挡天劫的法宝差不多吧?   夏小乔黯然不语,齐元宏看了她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夏师妹你不是自己走的?那又是谁打晕了人,把你带走的?那可是穷究阁。”   “唔,我也不知道打晕我的是谁。”夏小乔缓缓回神,声音低沉的说,“我醒来的时候,面前就只有那一个魔修,他一直蒙着面,穿着宽大的斗篷,我看不出他是胖是瘦,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魔修应该进不去四极宫,所以我猜,当时动手把我带出穷究阁的,应该是四极宫、甚至是紫霞峰弟子。”   齐元宏大惊:“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紫霞峰内有人与魔修勾结?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我也只是猜测……”   “那他们为什么捉你?”   夏小乔这会儿心里乱成一团麻,也忘了遮掩,直直回道:“那魔修跟我要一串手串,说是我去赫庐城的时候,别人给我的。”   “赫庐城?他们要那东西干什么?是什么样的东西?你给他了吗?”   “当然没有。”说到这儿,夏小乔又清醒了过来,不肯再细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来干什么,更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去过赫庐城,那串手串平平无奇,我只当是个潦倒的客商身上戴的不值钱的玩意,拿回来都不知随手放在了哪里,谁知竟然还有人专门费尽力气劫持了我要找这东西。”   齐元宏似乎很是惊讶:“你自己也不知道这东西在哪?”   “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青囊里没有吗?”   “没有。”夏小乔回答的非常肯定。   齐元宏点点头,接着皱眉陷入沉思,夏小乔也不与他说话,一脸的失落伤心。   两人正各自出神,却不防飞行法器忽然整个一震,接着剧烈晃动起来,齐元宏立刻站起身,以法力稳定法器,却有点力不从心,整个飞行法器忽地就倒转过来,像是外面有一只巨手将这颗蛋形法器翻了过来一样。   齐元宏忙跳过去扶住夏小乔,竭力保持平衡,并打开出口,擎起一把巨伞,遮着他们二人就跳了出去。   出人意料的是,此时外面黑雾弥漫,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同时有骇人的大笑声正源源不绝传来。   夏小乔再次取出碧光珠簪插在头上,才勉强看出所处环境,见到不远处两条黑影正向他们袭来。   她立刻驱动荔藤簪发动攻击,齐元宏把巨伞交给她,叫她拿着抵挡敌人兵刃,自己则连发灵符袭击敌人。   “不要挣扎了,小丫头,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就放你和这胖子一条生路,不然,哼哼!”一个尖利女声自黑雾中传来,同时夏小乔眼见自己发出的藤蔓都被化解,齐元宏打出的灵符也并没击中敌人,不由焦急万分。   齐元宏也看出敌人非同小可,且不止一人,他不是对手,立刻拿回巨伞,往夏小乔身上打了个神行符,说:“你先走,一徒会去农卫城接应!”   夏小乔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人已经如纸片一样被风吹起,须臾间就远离了那片黑雾。   她隐隐听到有人咒骂了一句,并看到身后有黑影遥遥追来,却再没看到齐元宏的身影,不由又是担心又是懊悔,悔自己不该不信任这位师兄。   夏小乔被狂风吹的极其难受,好在齐元宏的神行符效力不错,很快就甩开了身后的黑影,可是神行符的法力也不足以支撑她到农卫城,很快她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并终于缓缓落于一处暗沉沉的荒野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这次腹泻比较严重,三天了都没好,我电脑又挂了,忘了存稿箱里还放了一章防盗,结果它自己吐出来了……   先把这一章赶出来,明天我尽早把下一章替换掉,望谅解.   ☆、晋江VIP   此时天已黑透, 几颗明亮星子寥落的挂在天上, 夏小乔仰头观星、辨明方向,就抽出柳叶刀砍断拦路的荆棘, 向着西北方向慢慢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见这片荒野上到处生长着稀稀落落的灌木丛,这种灌木在紫霞峰中并没见过, 高的足以到她肩膀, 矮的也高过了她腰际,上面的叶子稀稀落落,像是因渴水而卷曲。   可是此地土壤踩上去又很松软, 她蹲下去捏了一点土壤试了试,证实土壤确实是湿润的,就更疑惑了。   恰在此时,一阵诡异鸣叫突地响起, 吓得刚站起身的夏小乔一个哆嗦,转头看时,一只大鸟正从她右方不远处飞过。   微冷的夜风一阵紧似一阵, 各种奇声怪响似乎都从灌木丛深处传来,夏小乔下意识摸摸头上, 碧光珠簪还好好插着,起码恶灵不敢侵扰, 对了,她还有金缕衣!   夏小乔把外袍脱下,拿出金缕衣套上, 又穿回外袍,觉得心里安定多了,继续往前走。可山野之地,免不了有飞禽走兽出没,她又是第一次独自一人身处荒野,难免胆战心惊,一会儿被一只突然窜出的兔子吓一跳,一会儿被远处夜枭的厉声鸣叫吓一跳,最后实在是受不了,终于想起她青囊里还有一只活物。   她立刻把识途鸟唤了出来,好歹这鸟儿认她为主,虽然个头小,也没什么攻击力,至少能做个伴呀!   识途鸟好几天没被放出来飞翔,刚一出来就很是不高兴的向着夏小乔叫了几声,夏小乔只得好声好气的说:“你别生气嘛,我也不是故意不放你出来,这几天不是事情多,忘了嘛?”   鸟儿又愤怒的啁啾两声,就振翅飞高,以夏小乔为圆心,向着四面巡视,它越飞范围越远,夏小乔忍不住叫它回来,识途鸟倒是很听话的飞了回来,却落到她左肩上,并用喙叼着她衣服用力的扯。   “你干什么?要我去那边?不行,我有事情,得往西北走,我们得逃命。哎呀,你别拉我了,就算那边有什么宝贝,我也不感兴趣,我……”   她不想拐弯,鸟儿却不依不饶,干脆飞起来用力拉扯她衣服,看她不为所动,还用爪子去扯她头发。   夏小乔一天之内经历多番变故,根本没有耐心,当即怒道:“你再胡闹,就回青囊里呆着吧!”   识途鸟终于松开了她,却往左边飞一段,又飞回来,在她面前旋转着短促鸣叫,示意她一定要往那边去看看。   夏小乔与它对峙了一会儿,没有办法,在原地做了个记号,无奈的说:“我只听你这一次。”   鸟儿立刻欢快鸣叫着在前带路,夏小乔跟着它一路七拐八拐,虽然尽力留了记号,还是走的头脑发昏,忍不住连连追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呀?”   识途鸟不会说话,自然也说不清楚还要走多远,只一个劲示意夏小乔跟着它走,夏小乔走的两条腿都有点僵了,才看到一座小山和山体上的一个山洞。   “你不会是叫我进去吧?”夏小乔难以置信的说。   识途鸟欢快的飞上飞下,表示是这样的,夏小乔立刻拒绝:“你这只鸟果然是傻的,荒郊野地的山洞,里面万一有猛兽怎么办?你觉得是你能打得过,还是我能打得过?”   鸟儿见她不肯动,立刻飞过来要拽着她进去,夏小乔一把拍开它,“我死了你也跟着死,干嘛非拉我进去?我知道,里面一定有你喜欢的晶石或者灵石,可是那东西有命的时候才有价值,没命了,那些也带不走。”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去,鸟儿急着拉她,就在纠缠间,一声虚弱的“救命”恍惚传来,夏小乔一怔,站住脚,示意识途鸟别动别出声,侧耳听了片刻,确认无声后,以为是自己一时听错,正要离开此地,第二声“救命”清晰的从山洞里传了出来。   原来里面有人。可是这个结论也并不能让夏小乔放心,她现在功力尽失,无论是谁都能伤害她,这种荒野之地,就算她被人杀了夺取宝物,都没人知道。她又怎么敢轻易涉险?   夏小乔犹豫半晌,对识途鸟说:“要不你先进去看看。”   识途鸟围着她打了个转,真的飞进了山洞,夏小乔躲在外面努力听里面的动静,却什么都没听到,过了不知多久,识途鸟终于飞了回来,口里还衔着一幅脏污的白布。   她接过白布,见上面用鲜血写着:救我!我走火入魔了,我不想死!   夏小乔想了想,从青囊里找出一支炭笔,在血字下面回:我是凡人,没有法力,救不了你。然后让识途鸟送了回去。   片刻之后,鸟儿又飞回来,带了另一块布,上面写着:不用法力,救我!   夏小乔拎着布,看看识途鸟,问:“里面的人真的快死了?”   鸟儿飞上飞下,表示是的,夏小乔深吸口气:“总之,我死了,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你想清楚。”   识途鸟立刻扑过来用爪子拉住她袖子,就这么把她拖进了山洞。   山洞内部空间不大,光线幽暗,还是夏小乔走进来之后才亮堂了一些,里面气味也不大好。借着碧光珠的光芒,夏小乔看到山洞拐角里面匍匐着一个人,那人穿一身白袍子,气息微弱。   “你怎么样?要怎么救你?”她不肯往里面走,就站在一进山洞的地方问。   那人虚弱的说:“请、请你,用金针,刺我的、我的穴位……”他说着依次报了几个穴位名。   夏小乔有些迟疑,问:“你是什么人?”   “散修,唐池翰。”   罢了,只要不是魔修——这人身上丝毫魔气都没有,而且魔修应该也不会走火入魔,还是救他一救吧。   夏小乔终于走到他跟前,依言在他说的地方找到金针,按照他说的穴位依次刺下去。   到这里,她该做的事本已经做完,但她想着好事做到底,就悄悄取出一粒归络丹塞进正运气调理的唐池翰嘴里,说:“这是我路上捡的,你吃吃看有没有用。”   唐池翰先是一惊,欲待吐出这枚丹药,可舌尖与丹药一触,立刻尝出其中几味药材,猜到这是对理顺真气极为有用的归络丹,就顺从的咽了下去。   这会儿无暇计较,他尽力化用丹药,慢慢调理真气,好容易将真气顺利运行了大小周天、归于气海,才缓缓睁开眼,此时那救了他的少女竟已不在洞中。   唐池翰再次一惊,运功感知时,发现那少女就在洞外,才松一口气,他起身换了件袍子,缓步走出去,向坐在大石头上的女孩深施一礼,说道:“多谢仙子救命之恩,唐池翰如今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铭记在心,以图后报,只不知仙子贵姓芳名?”   “我不是什么仙子,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个凡人。”夏小乔摆摆手,“不过你说的报答,倒不必等以后了。”   她指指识途鸟:“这只鸟儿发觉你洞中地下有些东西,我们挖开看看,若是有它想要的,就分一点给它,剩下的你都留下,可好?”   唐池翰当然不相信她是凡人,她头上戴的明珠、身边飞着的识途鸟、以及随手拿出来的绝不可能在路上随便捡到的归络丹,一切都证明她绝不可能是个凡人。不过以唐池翰的眼力,也能看出她现在身上并无法力。   他沉吟了一下,说:“我是昨日才逃到这个洞中来的,洞里原本住的是一只狮子,所以洞中地底之物原本也与我无干,我替仙子发掘出来,仙子只管带走便是。算是我为报答仙子救命之恩,略尽绵力吧。”   夏小乔非常惊讶,她前次出门见多了弱肉强食,这一次被掳,又得闻樱警告,知道就算是道门同道,也要彼此提防,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偶然相逢的男修竟如此温文客气。   吃惊之下,她不由凝目仔细打量这男修,眼见他虽仍旧形容狼狈,却目如星子、面白似玉,生得十分俊雅,且身形挺拔、肩宽腿长,实在是个美男子。   “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夏小乔看着看着,忍不住问出口。   唐池翰一脸莫名:“在下从未见过仙子,仙子也尚未见告姓名。”   夏小乔下意识回道:“我姓夏,啊!你,你不是……”她恍然大悟,说到一半,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因她细看之下,赫然发觉此人正是当日五湖城外,被彩凤门欺凌的那个少年!   唐池翰不知道她的震惊之情,犹自懵懂的问:“夏姑娘认得在下吗?”   “啊,没有,不认得,是我认错了人。”夏小乔忙掩饰过去,又说,“我叫夏至。你说逃到这里?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先去发掘洞中地面。”唐池翰指了指山洞。   夏小乔点点头,又迟疑的问:“你介不介意我先把里面清理一下?”   唐池翰一愣,就见夏小乔指尖捏了一道灵符,这才明白过来,她之所以在外面候着,原来是嫌洞中肮脏、气味难闻,忙点点头。   这等日常符术不需多少法力,当初制符时储存的已经足够,不似那等攻击用灵符,没有足够法力支撑,就起不到杀伤敌人的效力,所以夏小乔随手就把灵符丢进了洞中,然后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刚刚声称自己是个凡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还上债了……泪目!   我争取今晚能再更一章~   ☆、晋江VIP   唐池翰像是什么也没发现, 等洞中清洁干净后, 就率先走进去,并随手拿了一把铁铲去掘地。   “呃,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夏小乔有点惊讶。   “家中旧物,带着留个念想。”   是了,他本是五湖城外一个普通凡人家的儿子,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了这里, 他妹妹怎么样了,夏小乔不敢多问,只能回到先前话题, 问他为什么是“逃”到这里的。   “我得罪了一个大人物,她要杀我,我只能逃出来。夏姑娘呢?怎么会独自一人到此?”   夏小乔叹道:“我啊,被歹人从家里掳掠出来, 好不容易被人救了,就被丢到这儿了。这里距离农卫城还有多远啊?”   “你要去农卫城?”唐池翰挖着土的手一顿,脸色跟着一沉, “大约四百里吧。别的地方我还可以送你一程,农卫城, 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你得罪的人在农卫城么?那你只逃到这里,会不会太近了?万一对方追来……”   唐池翰脸色更难看了, 他用力挖着土,闷声说:“她给我在身上下了禁制,我只逃到这里, 禁制就困住了我,之后我为了冲破禁制走火入魔,你也看到了。”   无意间戳了别人痛处的夏小乔默默无语。   唐池翰也沉默的挖了一会儿土,才开口解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来到这里杀了狮子之后,一头巨蟒出现,这里飞沙走石乱了半日,巨蟒把狮子肉抢去吞了,没能斗过我,自己走了。所以四周痕迹肯定消得干干净净。”   “这么说来,外面那些稀稀落落的叶子,也是被巨蟒弄的了?”   “可能吧。”   说到这里,两人又没话说了,夏小乔看他用力挖土,虽然没喘没流汗,也觉得累得慌,就问他为什么不用灵符。   “我没有。”唐池翰答得简短。   夏小乔想着刚才都已经露馅了,这会儿也不必装了,就拿出一个灵符递给唐池翰,“我有,不过我现在没有法力,你拿着这个,运转真气到手上,掷出灵符的同时,将真气附着在上面,砸到地上就可以了。”   唐池翰接过灵符却没有动作,看着夏小乔半晌不说话,夏小乔还问:“怎么?还是不会用?”   “不是……”他叫夏小乔退后,自己依言掷出灵符,等地上炸出一个大坑,露出闪烁蓝光时,才叹着气说,“你有灵符怎么不早说?”   夏小乔这才反应过来,呵呵干笑两声,说:“不好意思,一时没想起来。”   两人说话的时候,识途鸟已经欢快的扑到地上去啄那蓝光,夏小乔见状,拿出匕首也跳下坑去检查。泛着蓝光的是一条长长的蓝晶石,她看识途鸟啄的欢快,坏心忽起,将手按在蓝晶上,念头一闪,整块蓝晶石就不见了。   识途鸟一嘴啄了个空,顿时大怒,转头冲着夏小乔就尖声叫了起来。   “咦?你先别叫,走开走开。”夏小乔赶开识途鸟,往原本容纳晶石的凹槽里看,“唐池翰,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唐池翰原本并没跳下来,正回头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听见夏小乔叫他,才跟着跳下来问:“什么?”   夏小乔摸着那一坨黑色的石头,很惊讶的对唐池翰说:“好像是灵石。”   “是么?”唐池翰也伸出手去按在石头上试着吸收了一下,接着大惊,“怪不得我觉得这里灵气格外浓郁。”   他试过之后就收回手,说:“这是你的鸟发现的,你快收到青囊里。”   “呃,说好了我只要它想要的晶石,灵石还是你拿着吧。”   唐池翰往洞口看了一眼,凝眉说:“原本有晶石阻隔,这灵石的灵力才没散发出去为人所察觉,这会儿晶石取走,想必灵力也已外放,此地不宜久留,这样吧,我们一人一半,拿了快走。”   灵石对于修士来说,既是傍身钱财,又是修行必备之物,正如人为财死,为了争夺灵石而死的修士也不在少数,像夏小乔二人这样互相谦让的,当真极少。   但夏小乔觉得唐池翰说话很诚恳,也确实并无贪念,就说:“我已经拿了晶石,这样吧,”她举着匕首在三分之一处一划,“我就拿这些,你来割开。”   唐池翰也没再多说,当下运劲于匕首,将灵石分割开,然后就与夏小乔各自将灵石取走,并立刻重新将土掩埋进去,消除痕迹,离开了山洞。   “你还是要去农卫城么?”远离山洞之后,唐池翰问。   夏小乔被他这一问也有点犹豫。今日齐元宏说的话让她寒心,又想起当日师尊的强势逼迫,顿时就不太想历尽千般辛苦的回紫霞峰了。可是不回紫霞峰,修真界虽大,哪里又有她的容身之处呢?   况且,她这些年来亲近的人、她的表弟聂桐都在四极宫内,她不回去,难道要不再见这些人了吗?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他为什么也不肯告诉她真相?这样一想,夏小乔就觉得心痛至极,连大师兄也不想再见了。   左右她已经将真相告诉了齐元宏,除了那串手串之外,别的都说了,今日那几个魔修虽厉害,目标还是她,应该不会非要伤了齐元宏的性命,他也不至于本事不济到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他回去禀明师尊,师尊不管信与不信,应该都会在弟子中严查内奸。   想到这里,夏小乔终于拿定主意,问唐池翰:“你想去哪里?我与你同路吧。劫持我的人,知道我想往农卫城去,一定会在路上拦劫,我干脆也不去了,叫他们空等着吧。”   “我想往东北去宁涛城,据此大约五百里,顺利的话,明天天亮后,我们能入城。”   宁涛城是修真界东南部有名的大城池,也是大夏国的边界城市,出了宁涛城,再往东就是极东之国了。   夏小乔想了想,觉得自己反正不能筑基,一百二十岁就是她的寿数极限,她现在已经是练气中期的修为,再修炼又能怎样,还不如把时间用在游历上,就点了点头,说:“好,走吧!”   她勇气倍增,却不料唐池翰反而说:“先不要急,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探一探脉可好?”   “这有什么信不过的?”夏小乔爽快的把手腕伸出去,“不过那魔修的手法有些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唐池翰打断了她的嘀咕,已经松开手,拿出金针,跟夏小乔说了几个穴位,“我依次扎下去,你试一试真气能不能运转。”   这几个穴位都不是紧要位置,夏小乔也就任他施针,他手法比夏小乔熟练得多,很快就依次刺过,让她运气试试。   夏小乔立即提气,感觉到气海内终于不再空空如也,顿时大喜:“好像好了!”   “不过是魔修常用的截脉手段,让你真气四散、经脉之间不能连续,自然就不能归于气海。只要知道缘由,很容易解开的。”   “是么?”那怎么齐元宏没有解开?闻樱他们不了解魔修手段很有可能,齐元宏总不该也不了解吧?   唐池翰却不叫她多想,让她先心思空明,将真气运转起来,等真气运转流畅了再说。   夏小乔依言运功一个小周天后睁开眼,说:“好了,咱们先走吧。”   “嗯,是该走了。”唐池翰说着就提气飞纵,纵出一段距离后,发现夏小乔留在原地不动,就远远问道,“怎么了?”   夏小乔追上去:“咳咳,你走的太快了,我想说,我这里有神行符。”   唐池翰:“……”   夏小乔把识途鸟丢回青囊,抬手拉住他胳膊,接着右手取出神行符,运气在唐池翰胳膊上一拍,两个人立刻御风而去,飞速消失在了原地。   半个时辰后,被吹得风中凌乱的两个人在一处道路上落下,夏小乔轻叹口气:“下次应该先多穿件披风。”   唐池翰:“……你还是先易个容吧。”   “我现在这鬼样子,不易容也没人认得出吧?”   唐池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两个毕竟都是逃命的,我也要易容的。”   “哦,对。”夏小乔立刻从青囊里取出一个面具贴到脸上,“怎么样?”   这面具一贴上,夏小乔本来明媚清丽的面容立刻变得五官平平,肤色也有些暗沉,且完全看不出是戴了面具。   唐池翰很是惊奇,点头道:“像真的脸一样。”   这是赵元坤闲着没事做了玩的,给夏小乔做了好几个,她却没想到今日会派上用场,“可惜这是照着我的脸做的,不能给你用。”   “我也有的。”唐池翰也拿出一个面具戴到脸上,不过他的面具比起夏小乔的,就显得有点僵硬。那是一个极苍白瘦长的脸,他在下巴处鼓捣了一会儿,整张脸就自然的拉长了。   变完脸,他还拿了药粉把头发染成灰白色,扎成最普通的道髻,同时又多套了一件袍子,并运功变化骨骼,一阵咯咯响声后,他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夏小乔一样重新挽了头发,衣服却没有更破旧的,还是唐池翰给了她一件旧袍子,说是他小的时候穿过的,叫她先凑合着。   两人乔装完毕,这才辨明方向,提气飞掠向宁涛城,迎接新的旅程。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发防盗章了,这一章就这样吧   以及,第一卷 到这里就写完啦~大家不要太激动,这个不是男主~   ☆、晋江VIP   二人到达宁涛城外的时候,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那段时光, 城门紧紧关着,高大的城墙耸立在暗沉沉的夜里, 远远看去,好似一只趴伏着浅眠的巨兽。   夏小乔和唐池翰在西门外大路旁树上坐着,一起静等天亮。他们先用了神行符, 到这里自然就比唐池翰预计的早了些, 夏小乔坐了片刻,突然觉得腹中空空,就从青囊里拿了两包点心出来。   “喏, 我看你也是练气期修为,应该没辟谷吧?”她说着塞了一包点心过去,“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唐池翰有点惊讶的接过点心打开纸包,闻到点心的香甜味, 肚子立刻咕噜了一声。   夏小乔看他抿着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就假装没听到,又拿了一瓶七星莓汁给他, 然后就吃起点心来。   “你青囊里怎么还带着这些?”吃了一半,唐池翰才后知后觉的问道。   夏小乔一笑:“习惯随身带着零食了。不过我没想到会被掳走, 不然还该准备点包子啊馅饼啊什么的。”   唐池翰:“……”一般人知道会被掳走,难道想的不是该如何防备么?为什么她想的是准备吃的?   他默默吃完剩下的点心, 喝了几口酸甜的七星莓汁,正要说点什么,手里又被那小姑娘塞进来一个红彤彤的大柿子。   “……”   “吃吧, 很甜的!”夏小乔冲他一笑,自己也啃起了柿子。   黎明之前,四野昏暗,一男一女坐在树上吃柿子,这场景怎么想都有点奇怪呢?   唐池翰心情复杂的把一个柿子吃完,随便用袖子擦了擦手,说:“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也从来没有过啊!”   但你看起来非常安之若素,唐池翰默默咽下这句话,另问道:“你就这么跟我去宁涛城,万一你家人找过来,不会怪我拐带幼女吧?”   “谁是幼女?”夏小乔立刻扭过头去看他,“你自己都没比我大多少,还说我是幼女?”   唐池翰讪讪道:“在修士来说,三十岁不到,都算幼吧?再说你又知道我多大么?”   夏小乔刚要推算一番,又及时想起有些话不能说,就问:“那你多大?”   “呃,二十二。”   “要按你刚刚说的,你不也是幼么?谁拐带谁了?不过是大家落难凑巧碰上的而已。我还没问你呢,进了宁涛城,你有什么打算?”   唐池翰这几年遭逢大变,心性早已不同,对人原本充满了戒备之心、冷漠之意,但对旁边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他却奇异的毫无防备之心,甚至不明缘由的想帮助保护她。   也许是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吧,或者,是一种移情?唐池翰不愿细究,只暗自叹一声,眼望着天边终于出现的一线微光,说:“租个小院子住下来,疗伤练功。”   “唔,要住下来?你不怕你的仇家找来?”   “不怕。宁涛城与别处不同,太守宁振英为人正直,修为也高,虽然没人见过他与人斗法,但传说他已结金丹,且他太守府内多能人,将整座宁涛城治理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没人敢去宁涛城闹事。”   夏小乔非常惊诧:“修真界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嗯,如果说,修真界还有一个地方能让升斗小民太太平平、无波无澜的活过一生,那就是宁涛城了。不过此城管理非常严明,无论修士还是凡人,进城出城都要登记。外来的凡人想在此落地生根,需要等名额;修士想在此久居,倒是容易一些,只需要登记姓名、承诺受城内律令约束、按时缴纳一定灵石即可。”   “只登记姓名就行了?万一是假名呢?”   “这个倒无所谓,反正只要敢在此闹事的,都会被太守府的人捉去关到地牢,且一关就是十年起,地牢内还灵气稀薄,是以就算有人想斗法或寻仇,也绝不敢在城内动手。”   这样倒是挺好的,不过能约束的也仍是低阶修士,但话说回来,修为高的,也无谓进去这等城池内捣乱。   两人说着话,东方红日终于喷薄而出,将亮光和暖意带回大地,城门却没那么快开,两人又等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有人打开城门。   他们跳下树,两个起纵就到了城门前,在城门官那里登记了姓名和修为,以及来宁涛城的事由,又交了二十灵石,就进了城。   唐池翰显然早就打听过,一进城立刻带着夏小乔去了一个小杂货店,找到店主,请他介绍一个能有四五间房的小院子住。   店主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叫张一来,虽是个凡人,对着修士亦不卑不亢,笑起来特别和气,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他带着两人去看了三个院子,都在距他小店并不远的城内东北区,这一片区域住的多是做生意的凡人平民,也有许多外来修士在此租房居住。   唐池翰和夏小乔商量了一下,选了价格居中那一处,然后交了租金和中人佣金,就住了进去。   这院子很小,院门不临街,朝东开、通着小巷。院内没有树,只在房前种了些花草,墙边有口井,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屋子有正对着门的三间西厢房和朝南的两间房,唐池翰让夏小乔住朝南的屋子,自己住厢房。   夏小乔来来回回转了一圈,见西厢靠北是一间厨房,就问唐池翰:“你会做饭么?”   “会一点。”   “唔,那我们去买点粮食肉菜吧,总得自己做点东西吃。不过我不会做。”   唐池翰早把她当成世家小姐了,根本也没指望她会做,闻言就说:“好,我去吧,你留在家。还要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夏小乔本来想跟他一起去,但他这么说,她又觉得她留下也好,就说了几样日常要用的东西,然后拿了一串刀币给他。   唐池翰:“……”   “这里应该是用刀币的吧?我刚刚看到你给张小哥数钱,好像没剩下多少的样子。”   “……是,我本来打算用完就想办法去赚一些的。”唐池翰倒也没扭捏,接过了那串刀币,却还是说,“财不露白,以后不要这样了。”   夏小乔振振有词:“我知道呀,但是我们都这么熟了,又一起逃命,也算是朋友了吧?朋友有通财之义嘛!”   唐池翰非常惊讶:“朋友?”   “对啊!去吧,正好我把院子清洁清洁。”   唐池翰心情复杂的出门,按照夏小乔的交代买了一大堆东西放到青囊,再回来时,屋子内外都已经纤尘不染。   他们就这么在宁涛城安居下来。唐池翰身上有伤,多半时间都用来运功疗伤,夏小乔除了每日早晚练一回功之外,白日没事就出去溜达,看看这个,买买那个,终于找回幼时那种生活在市井之中的快乐。   然而这种快乐并不能抵消她的不安,她晚上总会梦到师尊找到她面前,面色铁青的问她为何叛出师门,或者是她身在穷究阁,面对师尊和师兄师姐们的冷眼,问她为何勾结魔修。   最让她郁郁的是,她每次梦到大师兄在场,大师兄都是用一种失望之极的目光望着她。   夏小乔知道这些不过是梦,梦代表不了什么,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难过。   四极宫紫霞峰就是她另一个家,她对这个家的感情无法割舍。甚至如果当日不是有人把她掳掠出来,让她自己反抗师尊、离开紫霞峰,她其实是很难做到的。   但现在她身在外面,让她自己想办法回去,重新面对那些冲突,她也同样觉得很难,发自内心感到抗拒。   她不愿再去揣测师尊的用意,也不想回去委曲求全,真的搬去无色谷与慕元廷相处,然后在面对大师兄时,既想追问原委、又怕知道真相。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乔装改扮、隐姓埋名,在陌生而安定的城市内做个普通低阶女修,见不到那些天才修士、修为精深的师兄,她也就不会为自己天生不足的资质难过了。   夏小乔想到这里,深沉的叹了口气,叫来店中伙计会了账,起身往外走,想去买点干果带回去,谁知刚到门口,就见到两个熟人迎面进来。   她顿时大喜,叫道:“范大哥,闻樱姐!”   被叫的两人闻声一起看向她,然后不约而同露出疑惑神色,并由闻樱开口问道:“你是?”   夏小乔这才想起她一直戴着面具,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到宁涛城后购置的成衣,忙聚气传音对闻樱说:“闻樱姐,我是夏小乔啊!”   闻樱立刻露出惊喜神色,她看了一眼范明野,说:“你们先进去。”然后走上去拉住夏小乔的手,返身往外走,直到距离足够远了,她才问,“你怎么在这里?上次你和你师兄走了,我们不放心,还偷偷跟上去看过,可我们落下的比较远,沿途只看到有打斗痕迹,别的都没见到,你没事吧?”   “我没事,好得很呢!此事说来话长,姐姐若是有空,不若到我落脚之地,我们详谈。”夏小乔怕她不信,还有意拿出荔藤簪给她看了一眼。   但闻樱除了第一声没听出之外,后面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当下就笑道:“你把地方告诉我,我先回去和范大哥他们汇合,过后再去找你。”   夏小乔依言说了,却又迟疑问道:“你们还和别人同行么?”   “嗯,我们来宁涛城是为了接一个赏金任务,找了两个同伴组队。你放心,你的事,我只告诉范大哥。”   夏小乔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并没有怀疑姐姐的意思,只是我有个同伴,他也在躲避仇敌,不好给太多人知道我们落脚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们晚点去找你。”   两人说定后分手,夏小乔先去买了点东西,就回去小院,又把遇上朋友的事和唐池翰讲了。   唐池翰听说后,微微皱眉,只说:“来了你自己招待就好。”然后就回房去了。   夏小乔知道他的顾虑,也不多说,自己等到近傍晚,院门外终于来了人敲门,她欣喜地迎出去开门,果然是范明野和闻樱找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现言完结了,以后就晚上替换吧~嘻嘻   ☆、晋江VIP   三人进了小院, 到西厢分宾主坐下, 夏小乔就把面具取了下来,笑道:“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闻樱姐和范大哥。”   闻樱笑着回道:“我们更没想到会遇到你。”   范明野却等不及她们两个寒暄, 立刻插嘴问:“你怎么会在这?当时是怎么回事?”   夏小乔就把她跟齐元宏走了之后又遭遇魔修围攻的事说了一遍,“……神行符失效之后,我就落在了一处荒野里, 我当时还是想去农卫城, 就辨明方向往那边走,可是半路遇上了一个走火入魔的同道,我救了他, 他也帮我解开了魔修给我下的禁制。”   那两人都有点惊讶:“能解开魔修的禁制,是什么人?”   “唔,他说其实挺简单的,就是魔修常用的截脉手法, 用金针通开就好了,我现在法力已经恢复了。”   这一点闻樱刚刚就已经发现了,她听到这里还笑道:“果然是名门弟子, 小小年纪就到练气中期,我这一把年纪还没突破练气期圆满的, 可真没脸见人。”   范明野不管她说了什么,仍继续问:“你既然法力恢复了, 为什么不与师门联系,反而越走越远,到了宁涛城?”   夏小乔本来就在纠结这件事, 一听他追问,顿时有点心虚,解释说:“当时我那个同伴也被仇家追杀,我想着魔修很可能知道我要去农卫城,会沿途拦劫,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先来宁涛城了。而且我当时把事情经过都跟我师兄讲了,他逃脱回去,一定会报给我师尊知道,我想等等再说。”   “乔装改扮了等?”范明野满脸不赞同,“而且你们分开时,你也从来没说过要来宁涛城,他们怎么知道你来了这里?”   闻樱发觉他语气太过严肃,就伸手拉了拉他,说:“你干嘛疾声厉色的?也许小妹子有苦衷呢!”   “她能有什么苦衷?”范明野亲眼见过许元卿等人是如何照顾夏小乔的,所以很理所当然的以为小姑娘是被娇惯坏了,不知轻重,这会儿因为贪玩、想在外面逗留,才不肯跟师门联系。   就脸色更冷的说:“你身上既然有魔修想要的东西,他们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要以为留在宁涛城就安全了,有什么万一,你哭都来不及。”   闻樱一脸无奈,看夏小乔垂了头、沉默不语,就推范明野出去:“你急什么?总是这样一副凶面孔,倒把自己一片好心白费了,怎么说也不听!你先去外面等,我和小妹子说几句悄悄话。”   范明野冷哼一声走了出去,到院中坐着去了。   剩下两个女子,闻樱就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那个师兄……,你确定他能平安脱身回去?”   “嗯,齐师兄已是融合期圆满修为,当时他用神行符送我走,有一个魔修直接舍了他追了过来,他们想要的是东西,应不会与齐师兄拼命,他要逃走是很容易的。闻樱姐为何这么问?”   闻樱皱眉说:“如果当真如此,你师门得报,怎么也该派出诸多弟子打听你的踪迹才是。但我们无论是在仙桃镇,还是在路上,都没见到有人寻你……等等,当日你师兄还发过传讯符回去,那么即使他回不去,你师门也该有人到仙桃镇查问的。”   夏小乔听得心中一跳:“闻樱姐的意思是……”她这些天反复思量,也觉得齐元宏当日的表现有些奇怪,就说,“其实我也在疑惑,因为我那个同伴说截脉这等手段很常见,闻樱姐和范大哥没遭遇过魔修,可能不清楚,但我师门之中,除了我这等小弟子,对魔修可以说了若指掌。”   “我齐师兄已经两百多岁,常日帮着办理内外大小事务,也算见多识广,他怎么连这小小的手段都不晓得、解不开?”   闻樱不知她是四极宫门人,先前没考虑过这一点,如今听夏小乔一说,也觉疑点颇多,就劝说夏小乔自己发传讯符联络师门。   “可这也只是我们自己的小疑心……”夏小乔面带迟疑,“我又没有证据,怎么跟师尊说?”   “你不用直接指责你师兄,只平铺直叙事情经过就是了,你师尊收到讯息,自能验证你那师兄有没有鬼。”   齐元宏如果真的是奉命来找她,那么他的传讯符应该早就传回去了,他本人在遇袭后,也该再次与师门联系过。如果他心中有鬼,甚至他就是那个内奸,根本没把夏小乔的行踪回禀给慕白羽,那么夏小乔把事情经过用传讯符传回去,师尊自然也就会怀疑齐元宏为何隐瞒。   夏小乔能想明白这些,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所以迟疑着,不愿发传讯符。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顾虑?”闻樱看她神情为难,就低声问。   这件事在夏小乔心里翻腾了十余天,她多有顾虑,不肯跟唐池翰讲,此刻面对闻樱,忽然觉得也许她能理解自己,就在心里整理了一下,然后聚气传音,单独对闻樱说:“其实在我被掳之前,我师尊想为我定下一位别系师兄做道侣。”   闻樱立刻露出惊讶之色,并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纠结:“你不愿意?”   夏小乔点点头,她把自己的资质和气运抛开不讲,单只说师尊认为她和慕元廷结合对彼此都有好处,就不管他们的意愿,也不顾他们都还小,非要他们早些结成道侣,搬到一起住,她不愿意,师尊训斥之后罚她单独反省,她也就是在那时被掳走的。   “其实齐师兄带我走以后,还说过师尊以为我是自己偷偷溜走的,所以很是生气,我听了更加犹豫……”   闻樱听得频频摇头:“怪不得他们都说名门大派也有不好的地方,此身都要受师尊师门辖制,原来还真是如此。可结道侣这等事,本就当是你情我愿才好,他非得勉强你们,实在奇怪。”   “那位师兄其实是师尊的亲侄儿。”夏小乔只得解释道。   “怪不得,不过这样一来,倒恰好说明你师尊还是喜欢你看重你的,不然也不会把你许给自己的侄儿。”   夏小乔苦笑,师尊喜欢她自是谈不上,看重的也不过是那虚无缥缈的气运,她轻叹一声:“是以,我一直担心,就算我传讯回去,师尊也未必会信我。”   “这个倒不必担忧,如果你那个师兄确实别有用心、甚至是魔修的内应,那么他就极有可能说谎,想以此来吓唬你,让你自己不敢主动回去、主动联络师门。”   “可是我师门特制的传讯符,本也有为了危急之时使用的考虑,只要发出,师尊收到时,自能大概推算出我所处位置。”   闻樱听到这里,才知道她确实是顾虑重重,便伸手按住她肩膀安抚了几句,又说:“宁涛城中发不出传讯符,据说有结界,要发就得出城。此事你慢慢考虑即可,如果想通了,我可以带你出城找个地方,左右我们要在城中耽搁几日。”   说完这些,她也免不了劝说夏小乔回去,“有什么事,还是当面说开为好,你这样躲在外面,总归不是长久之计,除非你从此以后就不再回去了。可背叛师门非同小可,万一你师门追究起来,你从此无法在修真界立足不说,还未必能保得性命。”   “便是你师门从此不追究,任你在外游荡,也……。散修看起来自由自在,日子却极难过,外间遍地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一切成空。小妹子,听姐姐一句,早日回去、好好修炼,才是上策。”   闻樱说完这些就提出告辞,并把自己落脚的地方告诉了夏小乔,让她在需要的时候,过去找他们。   夏小乔送了这两人离开,自己回去房中闷坐发呆。其实闻樱所说,她不是不知道,她自己翻来覆去,什么都想过了,但她实在不知道回去紫霞峰还有什么意义。   闻樱看她早早就到了练气中期深感羡慕,却不知她两次突破都是因缘际会,且经历了不为人知的苦楚,从不是自己一点一滴修炼得来,也不知她受制于资质,再怎么苦苦修炼,也难有所成。   至于说回去紫霞峰,听师尊的话走他给指的那条路,抛开她和慕元廷皆是满心不情愿不说,就算她愿意回去跟慕元廷住在无色谷,慕元廷又真的能在一百年内结成金丹么?   她到紫霞峰后没少读书,一百二十岁前结成金丹的奇才,修真界有记载的近万年来不是没有,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且无不在结金丹时天降异象,遭遇十倍百倍于普通修士的天劫。   她自己就算气运再好,那也是老天给的,难道还能胜过老天不成?   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能胜过天劫,慕元廷真的能在她寿元将尽之前结成金丹,到那时,恐怕夏小乔也已是一白发老妪,他对着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怎么做得来阴阳双修之事?   夏小乔越想越觉得当日师尊所说,不过是给她画了一个看得见却吃不着的肉饼。有她在,可保慕元廷百年内无恙,而以师尊之能,用这百年却可以搜罗来无数法宝在她死后替代她帮慕元廷抵挡天劫。   她知道这样想是大逆不道,可她这会儿真是无法不想到最坏的方面。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还不如就这么留在外面,可着自己心意过活,哪怕中途遭遇变故,活不到寿终正寝,起码她得到了这份自由和快活。   想到这里,夏小乔终于拿定主意:传讯符还是要发的。不管怎样,师尊和紫霞峰于她有恩,紫霞峰内有奸细,她必须得向师尊示警,并将魔修掳掠她所为何事禀告师尊,请他们去查察背后的原因,免得魔域有什么阴谋不为人知,祸及修真界。   至于那串贝壳手串的下落,为防万一,还是不要在传讯符中提及了。   夏小乔想好这些,第二日就去找了闻樱陪她出城,在城外几十里处一个空旷所在,取出传讯符运转心法,将自己被掳脱逃经过、齐元宏怎么找来、怎么再次被魔修埋伏袭击之事一一讲了,最后又说自己无力回返,暂时托庇于几个同道之处,请师尊和师兄师姐们毋以为念。   说完该说的,她念诵咒语,眼见着传讯符腾地一下燃烧起来,最后化作一点流星飞逝而去,才轻叹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早写完,早替换,(●'?'●)   ☆、晋江VIP   慕白羽收到传讯符的时候, 刚刚突破出关的许元卿就坐在他面前。他接到传讯符, 一看是本门所制,流光为浅紫色, 一时竟没想出是谁,随手解开禁制,接着夏小乔的声音就在洞室内清晰的响了起来。   旁听完传讯符内容的许元卿立时变色:“怎么小乔竟会在穷究阁被人掳走?”   慕白羽微微蹙眉:“先别说这个。”他轻轻敲击椅子扶手, 很快一个侍童就走了进来, “叫辰一进来,然后去把程均给我找来。”   侍童应声而去,很快另一个侍童辰一就进来听命:“峰主。”   “当日小乔无故失踪, 你说你从没离开过,只是在侯必升叫阵后打了个盹,我倒忘了问,你是在侯必升叫了几声之后打盹的?”慕白羽双眸锐利的盯紧辰一, 沉声问道。   “回禀峰主,那人叫阵还有回声,奴婢听着, 实际大概是叫了两次。”   慕白羽眉头皱的更紧:“然后你就打了个盹?这种情形下,你为何会打盹?”   辰一本来一直神情镇定, 听慕白羽连声追问,此时终于露出点惊慌不解之色, “奴婢当时只觉一阵头晕犯困,不知不觉就打了个盹……”   “头晕犯困之前,可有察觉什么异常?”慕白羽再问。   辰一忙仔细回想, 奈何已经过去十余日,当时情境她已忘的差不多,搜索枯肠半晌,才说:“好像第一声叫阵声响起后,奴婢曾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像是栀子的香味,奴婢还想着来的路上好像确实见到有栀子花,就这么念头一闪而过,香味随即消失,之后奴婢就忘记了此事。”   栀子花香,慕白羽眼眸微眯,正在思索,程均也到了。   “你元准师伯在忙什么?”慕白羽先放下这边,另问程均,“元宏在么?”   程均不明所以,如实答道:“云台洞被元浩师叔不小心弄塌了,元准师伯正带人帮忙修缮。元宏师叔昨日出门去了,说要再去找找小师叔。”   慕白羽与许元卿对视一眼,又问:“元宏自你小师叔失踪之后,这些日子都在峰中么?”   程均答道:“小师叔失踪之后,元宏师叔曾与辛师兄一同出去寻找,他向西,辛师兄向北,辛师兄一直未归,元宏师叔七日前回来,说一无所获,弟子曾向师祖禀明过。”   他这么一说,慕白羽也想起恍惚有这么回事,但他当时根本没往心里去,也就没在意,现在再和夏小乔说的话一印证,顿时就发觉了不对劲。   “你去告诉你元准师伯,叫他给元宏发个传讯符,就说我心中恼怒,不肯再找你夏师叔了,叫所有人都回来。”慕白羽吩咐道。   程均一惊,虽然应了声,却不由自主看向许元卿,许元卿以眼神示意他快去,他只得惊疑不定的退了出去。   慕白羽等他走了,又把辰一叫到跟前把过脉,仔细询问几句,就叫她也退下,然后问许元卿:“你怎么看?”   “师尊,此事恐怕与西陵国国宝蛟珠有关。”许元卿一开口就是惊人之语。   慕白羽根本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立刻问:“何以见得?”   “师尊近日与苏城主可有联络?他们的蛟珠,应当还没找回来吧?”   许元卿五年前回到紫霞峰时,就听慕白羽说过,他们一行还未到紫霞峰,苏解已经先发来讯息,说他押送公主回返王庭时,路遇魔修袭击,最终虽然将那魔修逮住,却并没在他身上找到蛟珠。魔修受尽千种折磨,始终不认他拿了蛟珠,只说是真心爱慕公主,这才与公主一起私奔。   本来此事与他们也无关系,许元卿听过就算,现在再听夏小乔发来的传讯符说,魔修掳掠她是为了一串贝壳手串,他立即想起了当日情景,并将两件看似无关的事联系了起来。   “没有。西陵皇室这几年为了此事大动干戈,有几个宗室被处置,蛟珠却仍是没有下落。一月之前,苏解还曾传讯给我,说那魔修和公主不知怎地从王庭卫士重重看守之下逃脱了,至今下落不明。”   许元卿一听此言,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师尊,小乔所说的那串手串我见到过,是她和元廷从秘境里出来时,路上随手救了一个行商,行商送她的答谢礼物。那东西我还拿到手上看过,暗淡无光、平平无奇,只其中有一个合起来的贝壳,里面像是含着一颗小小的珠子,我当时本来想仔细看看,恰好苏城主请我去,过后就忘了此事。现在小乔一说,我才想起整件事。”   慕白羽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说,那颗小珠子很可能就是蛟珠变化而成,当日魔修拿到了东西,却不忍公主回去受罚,想去营救,却又怕失手之后,人珠两空。他见到小乔和元廷,很可能听见他们说话或是猜到他们身份,就将东西暂时放到了小乔手中。”   “是。当日我们在赫庐城是城主的贵客,他只要稍稍打听就能知道。他还与我和元坤交过手,知道我们的名号,想弄清楚小乔是谁,再容易不过。”   “所以,那魔修从西陵国脱困之后,立刻联络了同党。可是他们是怎么渗透进我四极宫的?元宏一向老实本分,他父祖都是我四极宫弟子,绝不可能与魔修有关。”   许元卿轻叹一声:“师尊,若我是魔尊,想在四极宫安插人手,也会父一辈子一辈的安□□来,从小修习法术。不然我们四极宫弟子谱系如此严明,入门时更会严查从前所修习的功法,有什么魔功能逃过我们的审验,得以混进来?”   慕白羽脸色更加阴沉:“此事非同小可,你随我去见宫主。”   在四极宫内暗潮汹涌之时,夏小乔也已与闻樱一同回到宁涛城,她听说闻樱他们接的赏金任务是去宁涛城以北一座山林里捉一只蛇妖,便想跟着去凑凑热闹。   “我虽然功法平平,但符术和阵法还是懂一些的,也许能帮上你们的忙。”夏小乔笑吟吟的自我推荐,“而且我不用分赏金,只是跟去看看热闹。”   闻樱失笑:“这有什么热闹好看?蛇妖多半会放毒,且一身腥臭气息,你去了万一有闪失,我们怎么承当得起?”   “不会啦,我有一件披风,穿上了百毒不侵,再说我随身也有丹药呢!”   闻樱忙说:“悄声些!这等事,不可在外胡说!”她说着就左右查看,所幸她们此时经过之处人烟稀少且空旷,不用担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   但她听了夏小乔这番话,却已经动了心。他们现在组队的四人,以范明野修为最高,法力最强,她自己呢,擅长远攻,还懂一点幻术和医术,另外一个伙伴正是夏小乔上次在仙桃镇见过那个少年。   “他叫吴毕,看起来年纪虽小,但实则与我差不多,他是练气期圆满修为,擅长用毒。另一个伙伴叫王通,也是练气中期,我们带着他,一是为了他的符术比我们好,二呢,其实是可怜他,他今年已经八十多了,再不多赚些灵石丹药,想办法突破,寿数就到了。”   对付蛇妖最好远攻,幻术是不顶用的,符术却很要紧。闻樱知道夏小乔出身名门,与散修喜欢胡吹大气不同,她既然说自己懂一些符术,那肯定就比王通那个半吊子强,不过此事她做不了主。   “等我回去问问范大哥吧。”   谁知范明野坚决不同意:“该做的能做的,我们都做了,不要再跟她扯上关系。”   闻樱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你总是这样!是谁先伸手救人的?救完了人又嫌麻烦后悔,你再这样,下次你动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热闹!”   “随便你,反正她是你的救命恩人。”范明野哼道。   闻樱气的两眼圆瞪:“好啊,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说了算,她的事我管定了,我就要带着她!她总比那个用毒把自己毒倒了的吴毕强!”   话音刚落,门边就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谁比我强啊?”   闻樱毫不客气的噎回去:“谁都比你强!”   吴毕上次中毒,被范明野捡回家,是闻樱动手给解毒的,便不敢回嘴,灰溜溜的说:“我只是来劝架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闻樱不理他,回头冲着范明野说。   范明野皱眉,却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说:“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又怎样?要是她想做跟我们一样的人,我不能帮她?就算她总归要走,教给她一些临敌经验也是好的,算是报答了她的救命之恩。”   闻樱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范明野听了无话可说,只能点头。   边上吴毕则很是好奇:“谁啊?居然还救过樱姐呢?我以为您是那和尚口里说的菩萨,只有您普度众生呢!怎么还有人救过您?”   闻樱终于看了他一眼,声音清脆的说:“滚!”   吴毕灰溜溜的滚了,到第二天出城去找蛇妖晦气时,却赫然在城门外见到两个要加入的人,再次忍不住好奇:“劳驾,你们两位,谁才是樱姐的救命恩人啊?”   闻樱一把推开他,自己上前问:“小妹子,怎么回事?”她只邀请了夏小乔,怎么旁边还多了个男修?   夏小乔一脸为难,看看唐池翰,又看看闻樱,心虚的说:“他不放心我自己跟你们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貌似看的人越来越少了……   ☆、晋江VIP   夏小乔等人出城后不久, 许元卿就带着人赶到了宁涛城。   他其实已经尽可能早的从四极宫出发了, 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他跟着慕白羽去到青华峰,等了片刻才见到段白鹿, 将前情后果仔细向宫主回禀一遍,段白鹿又与慕白羽提起龙宫传说,猜测那蛟珠到底有何作用。   前前后后一耽搁就是一个时辰, 之后才是商量要怎么办。许元卿的意思, 不管其他,先要把人安全带回来。   但段白鹿和慕白羽想的更多的还是如何借此机会严查内部奸细,并把袁白徵和莫如白都找来商议。   由夏小乔失踪, 他们还想到侯必升的挑战恐怕也不是偶然,莫如白到了之后,也说侯必升其实与他们第一次切磋时相比并无明显长进,这个时候忽然大张旗鼓前来挑战, 确实可疑。   但侯氏一家一向身在正道,家中子弟也不似其他世家那样支系繁杂、良莠不齐,怎么想, 侯必升都不该与魔修扯上关系。   莫如白别的不清楚,对于侯必升的功法却比谁都看得分明, 断定他并没修炼过魔功,并且终于率先提出派人去把夏小乔带回来。   夏小乔是紫霞峰的弟子, 许元卿是大师兄,责无旁贷的自告奋勇,慕白羽略一沉吟, 一直旁听的慕元廷忽然主动站出来请求同去。   慕白羽大为欣慰,与段白鹿商量了两句,叫许元卿带上林元静和慕元廷,一起往传讯符发来的方向去寻人。   祝元和此时带弟子外出历练,并不在门中,段白鹿另派了他门下三弟子周元敏、四弟子黄元铃一同前去仙桃镇查探夏小乔所言是否属实,以及齐元宏最近这段时日的踪迹。   许元卿不管他们的行程,自己回去紫霞峰安排了一下,又去离云洞找到融霜大概问了几句,进去洞中看了一圈,然后跟林元静单独谈了几句,才带上慕元廷一起离开四极宫,直奔宁涛城而去。   他从慕白羽那里知道发出传讯符的位置就在宁涛城附近,推断夏小乔应该就在宁涛城内,且暂时安全。   当年颜素上仙与魔尊曲文轩决战之后,魔修就退出修真界,除了极东之国,少有公开露面的魔修。   这一局面至今未有打破,就算魔域换了新魔尊,似乎也没有反攻修真界修士、建功立业的意思。而宁涛城太守又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手底下能人也多,魔修除非集结起来,决心大动干戈,否则应该也不敢在宁涛城动手。   是以宁涛城无疑是个极好的避祸之地,小师妹留在那里,许元卿还是放心的。也因此,他才能在出发之前,先不慌不忙了解最近发生了何事,为何师尊对小乔的态度如此奇怪。   林元静一向对慕白羽非常崇敬,对师尊交代的大事小情更是从无违逆,但在夏小乔突然失踪这件事上,连她也不解师尊为何如此冷漠。   “……师尊听了辰一回报,当时就说定是小乔趁人不备自己跑了出去。我们当时也没多想,因两下闹得正僵,小乔一直不肯服软,我也觉得她也许是太过压抑,想躲出去清净两天。当时我们甚至以为她就在峰中某个地方,或者躲到其他山峰哪个角落,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元静、赵元坤和辛一徒四处找遍,根本没见到她的人影,这才觉得有些不对,赵、辛二人更了解夏小乔一些,都说以她的性情,再怎么样,也不会招呼不打一声就出了四极宫。   连慕元廷都说夏小乔决不会这样做,慕白羽这才勉强同意辛一徒等人出去找人。但那时赵元坤恰好有所领悟,有突破的迹象,慕白羽就拦着他叫他闭关,只让顾元准安排人帮忙去找。   林元静也想出去找人,慕白羽却说许、赵二人都在闭关,她要是也出去了,峰中有事,他找不到人去办,愣是没叫她去。   “也是多年来四极宫内从无事端,我们谁也想不到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穷究阁动手带走小乔。”   林元静轻轻一叹,在知道真相之前,她也一直以为夏小乔是自己离开穷究阁的。中途发生什么变故,或者被谁哄出了四极宫,都有可能,但她无论如何也难想象得到紫霞峰中竟有奸细,会把小乔打晕了带走。   但尽管她是这样想,仍旧觉得师尊当时的态度太过冷漠,竟连“她出去吃了苦头,自然就会回来了”这样的话都讲了出来。小乔方才十七岁,又是从下界来、在紫霞峰中长大,虽说出去过一次,可那是在师兄们的保护照顾之下,哪有机会亲自面对外面的恶意?   她虽然修为增进,到了练气中期,可那种因缘际会的突破,根基不稳,之后夏小乔也没用心调息,现在什么情形还不清楚,她又没有临敌经验,真跟人动起手来,铁定是要吃亏的。   更不用提她衣饰精美,随身带着宝物,自身又貌美,极易引来淫邪贪婪之辈的觊觎……,林元静真是想想就要担心。   许元卿当时用夏小乔的话安慰了林元静,说她遇上道友相助,现在无恙,可他自己心里却也隐隐担忧,因为不知那所谓的道友是真的正派,还是装了好人在哄小师妹,背后另有目的。   他自认对夏小乔的性情最是了解,早知师尊的打算恐怕是一厢情愿,小师妹不知真相,也许还会因同情慕元廷而答应,若知道了真相,只会更激烈的反对。   是以当日从西域回返后,师尊点拨过他、叫他闭关,他也没有推脱,就是想躲开这一桩事,免得自己左右为难。   却没想到他这一闭关,事情是躲过了,自己也有所突破,小师妹却被人掳走。而且听她发回来的传讯符的口吻,全不提自己落脚之处,只让师尊不必担忧,竟是不想回来了的意思。   多重思绪压在心头,让许元卿只想尽快赶去宁涛城,找到夏小乔,是以他选了最消耗法力、却飞行最快的法器,却不料距离宁涛城还有二百里远之时,就感应到了魔气。   三人商量了一下,都怕是夏小乔遇上了魔修,便调转方向往魔气最盛之处飞去。   “咦?他们这是在自相残杀?”   还未靠近,林元静已经惊呼出声,此时夜幕降临,光线略暗,却对他们三人没有影响,于是许元卿和慕元廷也看出前面不远处打成一团的正是分成两伙的七八个魔修。   奇光闪烁、红的蓝的黑的烟雾飘来荡去,几个魔修打得来劲,他们三个就隐藏行迹一直围观,想听他们说什么。   幸好这几个魔修没有让他们失望,打了一阵之后,就有一个红衣女魔修叫道:“你们这些余孽真不知好歹,曲文轩早已死了,你们却还不肯归顺尊主,岂不是自寻死路?我们网开一面、未下杀手,不过是因尊主有惜才之心,但他老人家耐心有限,你们若还是这般顽固不化,哼哼!”   另一面一个苍老的男声立刻回道:“他冯未宇打的什么主意,你们这些蠢货不知,当我们也不知?就他那点三脚猫本领,也敢自称‘尊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你们还真信他能杀得了尊主?”   红衣女旁边一个穿蓝袍的男魔修满脸阴鸷之色:“时寄云,你活腻了吧?竟敢直呼尊主圣名!”他一边说,一边出其不意,从掌中发出一个蓝色火球直袭先头说话之人。   红衣女见他动手,也跟着放出毒物袭击对手,场面再次乱了起来。   “曲文轩都死了一千年了,竟然还有亲信留下,不肯归顺新魔尊。”林元静忍不住说道。   她话音刚落,不肯顺从新魔尊冯未宇的那一边又有人叫道:“难道今日你们非得与我们同归于尽?这里距离宁涛城不远,惊动了宁振英,谁也讨不了好!”   红衣女闻言娇笑道:“所以你们实话实说不就好了?说吧,你们一路鬼鬼祟祟的摸到宁涛城周围,是打的什么主意?听说西陵王室藏了三千年的蛟珠丢了,是不是你们干的?你们找蛟珠做什么?”   那些人听了这话却又齐齐沉默,只加紧攻势,想从包围中脱身而去。   许元卿此时已经看明白场中形势,五个新魔尊的手下围攻三个旧魔尊手下,很明显的是,那三个旧魔尊手下,才是掳掠夏小乔、找寻蛟珠的正主。   “难道曲文轩没死?”他禁不住喃喃出声。   林元静大为惊讶:“你说什么?”   “那个时寄云说的话,你注意到了吗?他说‘你们还真信他能杀得了尊主’,说明新魔尊冯未宇并没有当众杀了曲文轩,否则这样的事,怎会存疑?”   确实如此,林元静看看场中,又看看许元卿,问:“师兄,你打算怎么办?”   “先看着,能不能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三人又看了足足一个时辰,两方却一直势均力敌,最后慕元廷不耐烦了,招呼也没打一个就跳下去,加入了战团。   他一现身,两边魔修立刻不约而同联起手来向他攻击,许元卿摇摇头,只能带着林元静下去助阵。   两方打了半夜,他们才终于捉了一个应是曲文轩亲信的魔修在手,并找了个僻静地方拷问。这么一耽搁,等他们第二天入城之时,已经到了上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安慰鼓励,知道还有人在,我就放心了,么么哒   ☆、晋江VIP   范明野本来就不愿意带着夏小乔一起行事, 汇合时见到她身边跟着一个陌生人不说, 竟还说什么不放心,当即冷了脸说:“既然不放心, 就不用去了,你们回去吧。”   话音方落,别人还没开口, 唐池翰先说:“道兄请别误会, 我听夏至说过尊驾与她有救命之恩,非是不放心尊驾和同伴,而是她年纪尚幼, 从没与妖物对阵过,怕给几位拖了后腿,我这才跟来看看。”   又是年纪尚幼,夏小乔从旁盯着唐池翰, 真想当面揭穿他根本没比自己大几岁的事实。   闻樱已经听夏小乔说她终于多了个心眼,没有报上真实姓名,只化名夏至, 是以并不惊奇,又看唐池翰言语客气, 就笑着打圆场:“原来如此,不知这位道兄如何称呼?”她说着就看向应该为双方作介绍的夏小乔。   “在下吕杰。”唐池翰正躲避仇敌, 进城时就用的化名,这会儿怕夏小乔说破,率先自我介绍, “上次两位到舍下拜访,我正在入定,没能一尽地主之谊,失礼之处,还祈见谅。”   他说话斯文客气,虽面目可憎了些,但一看就知是易容,范明野这个人又吃软不吃硬,听唐池翰这么一说,恼怒之意立去,和声劝道:“吕兄不必客气,你的为难之处我明白,我也觉着带着她不妥,吕兄还是就带她回去吧。”   夏小乔立刻抗议:“范大哥,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又变卦?”   闻樱也帮她说话:“正是,哪有人来了,还叫人回去的道理?范大哥一向言出必行,这会儿怎么犹犹豫豫的?有吕兄帮忙,我们此行必然更为顺利,这就出发吧,也好早去早回。”   范明野无奈,看夏小乔二人也已出了城,只得说道:“那好吧。”转头前面带路。   闻樱这时终于有机会为双方做介绍,吴毕早已好奇许久,等闻樱介绍过,便笑问道:“昨日听樱姐说今日来的是她的救命恩人,怎么方才吕兄又说范大哥和樱姐是夏姑娘的救命恩人?”   他上次见的夏小乔和今日的“夏至”面貌截然不同,吴毕也没有跟夏小乔说过话,所以到现在都没认出她就是仙桃镇那个被“捡”回来的小姑娘。   夏小乔正要仔细解释,闻樱先拦在前面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只须知道,你欠范大哥两条命,欠我一条命就行了!”   吴毕摸摸鼻子不敢再吭声,夏小乔笑笑也没有开口,只偷偷打量那个据闻樱说寿元快到头的王通。   在夏小乔看来,王通面色红润,虽然须发皆白,却并不显得老迈,看脸上肌肤大体与凡人的中年差不多,倒比她想象中的鸡皮鹤发要好上许多。   然而尽管如此,一个八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却像是能做二百多岁的大师兄的祖父,仍旧无法不叫人感叹。   这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她心下黯然,面上却因带着面具,看不出端倪来,只默默提气跟着众人向北直行。   他们要去诛杀的蛇妖就在宁涛城以北四百里外的野猫岭,那里本来虽然野猫为患,却不过是捕食些鸟鼠之类的小动物,与人无涉。可自从前些日子忽地多了一只蛇妖后,不但原本在野猫岭辟地修行的修士被打伤驱离,连从那里经过的凡人都被吃了十几个。   有修士想替天行道除了蛇妖,不料那蛇妖道行不浅,修士反被打成重伤,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回来。宁涛城中太守府听说此事,便发布了赏金令,悬赏五百普通灵石,诛杀此妖。   “宁涛城中修士多,赏金令发出来,往往不过数日就被人交了任务、取了赏金。只这次蛇妖难缠,听人说,这蛇妖法力不低,大约与修士筑基期修为相当,又能散毒雾、使幻术迷惑人,所以份外棘手。”   闻樱一面把前因后果说过,一面布置战术:“我和范大哥以前曾合力击杀过蛇妖,所以有些心得,打算先在外布下埋伏,由范大哥前去叫阵、激怒蛇妖,引它出来,然后我在外围袭扰,小妹子和王大哥一齐打出灵符,吴毕专心对付那蛇妖的毒雾,吕兄在旁掠阵,如何?”   夏小乔听完,又仔细问了问已知的蛇妖信息,最后建议道:“其实我们可以预先布置一个诛妖阵,这阵法非常简单,也不需要什么宝物压阵,对这些低阶妖物却极为有效。”   其余几人一听,顿时都对她肃然起敬,闻樱惊喜问道:“小妹子会布诛妖阵?那可太好了!”   在夏小乔这样的紫霞峰弟子,诛妖阵只是她们学习的阵法中非常普通的一个,但对于这几个散修来说,诛妖阵却是只有几个有名的名门大派弟子才会的秘术,因此大家看向夏小乔的目光顿时不同。   倒是范明野见过许元卿等人,早就猜测夏小乔必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几大派之一的弟子,并不以为意。   于是在剩下的路途中,夏小乔就给几人简单解说了一下,并分配众人到时各站各的位置,守住方位,不叫蛇妖脱身而去。   到了野猫岭之后,他们先选了一块平坦开阔的地带,由夏小乔指挥众人搬动石块布阵,她自己依次在各个方位布好灵符,看着差不多了,才叫范明野去引那蛇妖。   低阶蛇妖尚无化形为人的本事,所以应该也不懂得怎么破阵,夏小乔画的几道符都有压制妖物之效,到时一起催动,蛇妖的法力必定大大受限。   但前提是,范明野能将蛇妖顺利引入阵中。   阵法大概布好时,他们也听到了范明野的叱喝声,并感觉到地面震动,同时狂风大作,一股腥臭气息四散开来。   夏小乔忙叫大家各自在自己的方位隐藏好,只留闻樱一人露面,正对着蛇妖来的方向,以便诱敌深入。   她第一次参与这种赏金任务,面对的又是妖物,只觉又紧张又兴奋,能凭自己的力量作战,而不是靠师兄从旁护持,更让她觉得自己终于成为大人,不再是一个被护在羽翼之下的孩子。   夏小乔极力屏息静气,并运功行法让自己心跳也慢下来,免得叫蛇妖察觉。   地面震动一次比一次剧烈,风也越来越大,裹挟着石块泥土到处肆虐,那闻之欲呕的腥臭味也越来越浓,这一切都预示着蛇妖已越来越接近。   夏小乔手上紧捏着一道闪电霹雳符,想等蛇妖闯进来后,就先发制妖,直接打在它头上,给它招待一顿霹雳来吃。   不过在他们都被腥臭浓雾笼罩后,当先露面的却是一身狼狈的范明野。   他飞速纵跃过来,直冲阵眼内站定喘息,夏小乔见他头发散乱,脸颊上一道暗红印记,握着刀的手还在滴血,身上衣服也被撕去了一幅,显然在那蛇妖手底下吃了亏,但应无大碍。   夏小乔刚放了心,一道刺耳之极的嘶吼声就传入耳朵,她忙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只见一条碗口粗的漆黑大蛇蜿蜒着飞速而来。   那黑蛇身长足有五六丈,通身泛着冷光,在近七寸的位置却有一处明显刀伤,正血肉外翻,应是范明野刚刚下的手。   黑蛇一转进来看到闻樱,立刻嘶嘶冷笑,口吐人言:“还带着帮手,好啊,正好本大王肚子饿了,今日倒可饱餐一顿。”   它说着就吐出长长的蛇信,一股浓稠涎液喷射而出,闻樱立刻向它射出无数暗器,同时向后飞退。   却不料那涎液到她跟前一丈远时忽然急转,向着左侧树后偷袭而去。   夏小乔一惊,那树后藏的是吴毕,他刚刚兴许是一时紧张,被蛇妖察觉了踪迹,这一下若是躲不过去,那里可就缺个守阵的人了!   幸好吴毕也有所准备,只听嘭地一声响,一把黑色大伞打开,正正挡住黑蛇吐出的涎液。   而此时黑蛇也已经被闻樱引得距离踏入诛妖阵只有一步之遥。   范明野站在阵中,调息过后,仍是有些真气不畅,知道刚才不小心吸入了些毒雾,便拿了颗预先准备好的解□□丸吃下。   黑蛇一摆尾将闻樱发出的暗器尽数扫掉,接着猛地一声嘶吼,这块平坦开阔地立刻飞沙走石、难以视物,闻樱落到范明野身旁,气沉丹田、扎稳下盘才没有被风撼动。   范明野则反其道而行,明明位于风暴中心,却仍举起宝刀,以刀尖向着黑蛇画了一个星芒,接着大喝一声,星芒直直击向黑蛇头部。   闻樱与他配合默契,随即拿出自己惯用的一只雕花小弓,也不见她取箭,只听铮铮铮三声响后,三发尾部燃着火苗的小箭直取黑蛇七寸。   黑蛇正在躲避星芒,它也知道这东西是纯以真气法力击出,尽管它生有坚硬鳞片,却无法抵御此等道家法术,硬接必会损伤皮肉,是以只能躲避。   可那小箭偏在此时赶到,不屈不挠的追着它七寸,死穴被盯着的感觉格外难受,黑蛇好容易躲过星芒,立刻摆尾将小箭击向树后已经走出来的人。   却不料此时第二轮小箭也已飞到,正正击中它尾巴,虽未造成外伤,那火焰却燎得它灼痛至极。   黑蛇狂怒的嘶吼一声,终于决定不管有没有埋伏,都要先把这个女子吃掉,便当先喷出一阵黑色毒雾,接着游动蛇身,飞速袭向闻樱。   吴毕那边早有准备,闻樱的小箭被蛇尾打向他,中途就被闻樱消解,是以吴毕一看黑蛇张口吐雾,立即转动手中大伞,一阵清风随即以转动的大伞为轴向四周散去。   伞越转越快,清风也越来越劲急,很快就将闻樱和范明野笼罩其中,驱离了蔓延靠近的毒雾。   闻樱在黑蛇进阵之后,也立即纵身后退,站到了自己应守的位置上,只留范明野挥刀迎上,拖住黑蛇。   夏小乔、唐池翰、王通随即一同现身,启动阵法,更立时将手中扣着的灵符打在黑蛇身上。   一阵噼啪声随即响起,接着焦糊肉味随风飘散,黑蛇不偏不倚被打个正着,疯狂嘶吼着冲向夏小乔。   她飞速又打出几道灵符,有的打中有的被黑蛇闪开,却并没阻住黑蛇袭来的神速。   “变阵。”夏小乔立刻出声指挥,接着就与唐池翰交换了位置,阵中同时冒出一阵红烟,将黑蛇裹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玩阴阳师,写这段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游戏画面^_^   ☆、晋江VIP   “雕虫小技, 一个小小的诛妖阵就想困住本大王?”   迷雾之中, 黑蛇冷丝丝阴恻恻的说了这么一句,接着狂风又起, 将各种烟雾卷做一团,形成幽黑漩涡直直向着换位后的夏小乔笼罩而去。   夏小乔极力催动阵中灵符,那黑蛇的法力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她身上虽穿着百毒不侵的披风, 却也架不住狂风侵袭,只能先丢出一枚定风符试探。   另一边唐池翰看情势危急,却对那旋风无能为力, 只能想着先治本,消灭黑蛇,便极目透过烟雾观察,发现范明野正在与黑蛇缠斗, 闻樱也不停发出小箭,王通的灵符效果不佳,未曾近身就已被黑蛇化解, 吴毕都是些雕虫小技,除了能阻止毒雾侵袭, 竟帮不上忙。   唐池翰不及多想,从青囊中取出几个包着酒的雄黄石, 以法力将雄黄石震酥,接着运气用打暗器的手法将雄黄石一起抛出。   他并没有瞄准黑蛇,雄黄石抛出后只在黑蛇附近落地炸开, 随即雄黄酒的味道四处蔓延。黑蛇被这气味一熏,行动立刻迟缓许多,那席卷向夏小乔的旋风也减慢速度,加上夏小乔接连打出定风符,狂风终于慢慢止息。   当此时,范明野见机不可失,运起全身功力跃至高处,向着黑蛇七寸直劈下去。闻樱连珠箭不停发出,夏小乔得了空,先将手头画好的七八道灵符全打出去,又现画现打,只求牵制住黑蛇。   那黑蛇却十分了得,虽然中了闻樱两箭,行动也被雄黄酒影响的略微迟缓,却仍能摆尾将范明野抽到一旁,并跃跃欲试,想跳出雄黄酒的包围之中,破阵而去。   它发觉今日在这几个修士手里讨不到好,拿准了主意要逃,便直奔整个阵法的最薄弱之处——王通把守的西南方位。   夏小乔眼睁睁看着黑蛇挨了她两个灵符后,居然一跃而出,向着王通极速游了过去,只得从旁袭扰,驱动荔藤簪放火烧它。   王通另一边的吴毕也祭出两只秃鹰来,希望它们能帮忙袭击,可是那两只秃鹰看到黑蛇,连落地都不敢,只在空中翻飞鸣叫。   范明野提刀从后追来,却总是赶不上黑蛇,夏小乔只得再次变阵,换了自己迎面对敌。   唐池翰位在她侧面,眼见那黑蛇忽地立起,足足比夏小乔高了三个身体还有余,三角形的巨大尖头上,一双眼睛充满冷酷嗜血的光芒,正吐着长信说:“好啊,今日就先吃了你这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   他顾不得许多,立刻取出一个奇形兵刃从侧面纵身向着黑蛇直直打了下去。   黑蛇本来正在得意,还尾巴一甩再次把范明野抽到一旁,却不防侧面忽然传来一阵让它心惊胆战的压迫感,它立刻抛开夏小乔,扭头看去,只见一根两尺余长的龙骨正雷霆万钧的向它砸下来。   它想逃,却浑身都处在那极强的压迫感之中动弹不得,这是来自于骨血深处的战栗,是天上游龙对整个蛇族的压迫。黑蛇对着那根龙骨充满敬畏、动弹不得,但它仍不甘心,怒吼着问:“你是谁?这东西哪里来的?”   手持龙骨的男修并不答话,黑蛇想起他先前扔出来的雄黄石也非凡品,立刻大叫道:“老农山田娇娇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只骚狐狸,她敢害我?你知道我是谁么?”   唐池翰本来就要诛杀蛇妖,听到老农山田娇娇的名字更是毫不迟疑,飞速合身扑下,一根龙骨重重敲在蛇头上。   黑蛇被这一击,声嘶力竭的怒吼出声,并毫无章法的摇头摆尾起来。   唐池翰力竭落地,体内真气尚未接续得上,就被狂怒黑蛇粗大的尾巴一下子抽了出去,夏小乔先打了两道灵符制住黑蛇,然后立即奔向唐池翰。   另一边范明野也赶了上来,他灵巧纵跃着躲开黑蛇的尾巴,提起宝刀稳准狠的砍中黑蛇七寸。   这一下命中死穴,黑蛇再不挣扎,轰然倒地,腥臭的蛇血汩汩流出,很快就流了一大滩。   吴毕此时上来的倒快,手里拿着个小瓶子飞速收集蛇血。   范明野看了他一眼,正欲去查看唐池翰有没有受伤,闻樱和王通也奔了过来,闻樱一把拉住他:“先取了妖珠,我过去看看。”   她通医术,比自己过去管用,范明野便点点头,回身去剖开蛇腹将妖珠、蛇胆等物都取了出来包好放入青囊,然后才叫吴毕把蛇身收起来,以备回去宁涛城领赏。   他交代完就过去唐池翰那边,低声问道:“如何?”   “不要紧,吕兄只是旧伤未愈,刚刚被那黑蛇临死一击,又添了点新伤,回去好好调理一下就好了。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复原。”闻樱一边说一边拿了颗丹药给唐池翰服下。   唐池翰低声道谢,范明野便说:“今日真是多亏了你们在,没想到这蛇妖如此了得,若只是我们四个来了,只怕讨不到好去。”他说着便将妖珠和蛇胆取出,递给唐池翰,“吕兄,蛇妖乃是你制服的,这些理当给你。”   说这话时,吴毕和王通也走了过来,听闻此言都是大惊,王通自觉没出什么力,忍住了没有出声,吴毕却立刻说道:“范大哥,这样不妥吧?”   闻樱扭头瞪过去:“你得了剧毒蛇血还不够?”   “哎,樱姐,你别恼嘛!我这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布阵收妖大家都花了力气,最后东西得了,只给一人,这确实不公平。”吴毕说着话又指指范明野,“不提别人,范大哥身上受了多少伤,你看,还流血呢!”   他一番话让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范明野身上,自己却有一眼没一眼的看向唐池翰,嘀咕着说:“这可比那什么旧伤严重得多吧?”   唐池翰这些年没少看别人的眼色,如何不知道此人言外之意?便推开范明野的手,说:“范兄不必客气,说好了我们只是来看热闹,顺便帮帮忙,这些东西,范兄收着吧。”   夏小乔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实在没想到刚刚还一同对敌共担风险的人,这会儿就为这么点儿东西计较起来,她根本没把那妖珠和蛇胆放在眼里,便说:“正是如此,范大哥快收起来吧,让闻樱姐给你看看伤。”   范明野见气氛尴尬,微微蹙眉,却还是先把东西收了起来。闻樱转头给他止血敷好伤口,眼看着天近傍晚,大家都筋疲力竭,实在赶不及回城,就商量了打算在野猫岭露宿一晚。   夏小乔扶着唐池翰找了个背风的山壁边上坐下,立刻取了食物和水给他,又去问闻樱他们有没有带吃的,确定大家都有之后,她走回去唐池翰那边,却发现吴毕不知何时凑了过去,正满脸好奇的跟唐池翰问话。   “老农山是不是说的农卫城背靠的那座深山?听说那山里妖兽甚多,有许多筑基、融合期的修士喜欢进山历险,听说收获不小。”   唐池翰没有做声,吴毕就自顾自说下去:“那蛇妖说的田娇娇又是谁?吕兄认得吗?莫不是妖狐?我倒是听说老农山颇有几只厉害妖狐,还有两个专门喜欢调/教美少年做炉鼎的母狐狸……”   “我怎么听着吴兄这话音里满是艳羡之意?”夏小乔看唐池翰吃东西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浑身肌肉绷紧,显然很不愿意听吴毕说下去,就出声解围。   吴毕听了却冷哼一声:“夏姑娘听错了,我虽本事低微,也没有师长扶持,却绝不会自甘堕落、以色侍人,不对,侍妖!哼,说得好听点是妖,其实不就是畜生么?”   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认真讲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夏小乔微微蹙眉,到底说不出什么来,正想找借口叫吴毕走,闻樱已经远远接话:“别胡吹大气了,以色侍人,你也得有色!就你那样子,仙桃镇白员外都瞧不上你!”   夏小乔不知白员外是谁,吴毕却一清二楚。仙桃镇上有个三世修真的人家,算得上有些势力,那家家长白员外如今是融合初期修为,极其好色,且男女不忌,有许多没有门路的散修就投在他门下,为了些灵石丹药虚与委蛇。   吴毕曾经有个同伴女修就被那白员外看中了留在府中,这会儿闻樱说出这话来,他虽然知道别人未必知道内情,却立刻恼羞成怒,起身拂袖就走。   “别理他,他就是这么个碎嘴爱打听的性子。”闻樱看吴毕气得绕过山壁走了,也并不理会,还笑着对夏小乔和唐池翰解释。   夏小乔并不在意,笑着点头后,回头看向唐池翰,却见他已经不再吃东西,只一口一口的喝着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夏小乔更是如此,她又比别人更清楚唐池翰的遭遇,对他多有愧疚怜惜之意,便一句话都不多问,只叫唐池翰休息。   吴毕去了一刻,没多久就回来了,在王通身边坐下休息。荒郊野外,虽然蛇妖已经伏诛,却难保没有别的危险,自然还是大家在一处的好。   他们都是修士,不惧寒暑,也无须点火取暖,就这么在黑沉沉的夜里各自坐着,有的运功调息,有的醒着守夜。   夏小乔只入定调息了一会儿,睁开眼时,见繁星满天,便仰头静静观星,想看看星宿变化,还没看出所以然,身边不远处的唐池翰忽地一动,自入定中醒了过来。   “有人来了,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才发现有小伙伴给我投了好多营养液,谢谢啦~   ☆、晋江VIP   夏小乔一愣, 还没回过神, 已经被跳起来的唐池翰拉了起来,他一边拉着夏小乔走, 一边对闻樱和范明野说:“对不住几位,我仇家来了,快走, 往宁涛城方向。”   又把夏小乔推向闻樱, “我若平安脱身,自会回去宁涛城,若不然, ”他语气急促,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应也不至有性命之忧,不用为我担忧。”   唐池翰说完就要向东去, 夏小乔立刻追上去拉住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那等遇到危险就只顾自己逃命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但我们加起来也不是此人对手,快走吧,别耽搁得大家都受牵连。”   夏小乔心中明镜一般, 他们好好呆在宁涛城这么多日都平安无事,今日她执意要出城参与除蛇妖, 唐池翰不放心跟了来,那蛇妖又说出什么妖狐之事, 唐池翰的仇家随即就寻了来,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也就是说,唐池翰是受她连累才会引来仇家, 要不是为了救她性命、露了痕迹,想必他的仇家一时也寻不过来。想到此处,夏小乔遂打定主意与他共进退。   “范大哥,樱姐,”夏小乔转头看向惊疑不定的范明野和闻樱,“你们大伙快离开此地,我和、我们另有事情,就不与几位同行了。”   说完又转头看向唐池翰,低声说:“你放心,我绝不逞能,但束手就擒也没必要,至少我可以帮你设下阵法来困住你的仇家。”   唐池翰见夏小乔主意已定,当此时也没有空闲再多说,便向着范明野等人拱了拱手,就拉着她往东疾掠而去。   两人疾奔一段,唐池翰见前面山坳地形复杂,停住脚低声问夏小乔:“你会布五行缚神阵吗?”   夏小乔也看了一眼面前地形,点头:“会倒是会,就是缺宝物压阵,威力必定大打折扣。”   “五行缚神阵”名字听起来挺唬人的,但在紫霞峰,这也不过是一种基础阵法,以夏小乔现在所学,已能在原本阵法上添加数十种变化,只是这些变化都需要法宝支撑,才能发挥威力。   就像她在穷究阁经历的那套九死无生八卦阵,八卦方位自动变化不说,其间每个方位都有陷阱,这些陷阱自然是要靠法宝来实现的。   当然阵法也不是非得要法宝,没有法宝,有人在阵中作为补充,伺机杀敌也是不错的选择,就像之前他们合力诛杀蛇妖、守住诛妖阵时一样。   可是现在他们只剩了两个人,而夏小乔虽然已经学习阵法几年,却仍算是初学者,慕白羽等人都没指望她现在就自己布阵实战,所以并没给过她适合布阵、杀伤敌人之物。   “我看这里树木高大、丘陵起伏,倒不若因地制宜,设个迷踪阵。”夏小乔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接着指挥唐池翰帮忙,又是搬动石块,又是挖坑设陷阱,她还在几个方位都设了灵符。   阵法很快粗成,夏小乔叹了口气说:“时间紧迫,只能先这样。”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有人接近,唐池翰也转头看向她,却皱眉说:“不是她。”   两人藏到树上,收敛气息,很快就见到一个人影率先出现在视野之内。   “咦,是范大哥!”夏小乔向唐池翰传音,“怎么他跟了过来?”   话音刚落,闻樱和吴毕、王通也从范明野身后纵跃过来,夏小乔看他们有向前走、踏入阵法的意思,忙跳了出去,问:“范大哥,闻樱姐,你们怎么?”   范明野等人听见动静,本来各自戒备,看见是她,才收起武器,脸色不好的说:“只许你义薄云天,我们就得只顾自己逃命?”   闻樱上前笑道:“你们两个走的也太快了,我们商量几句追过来,就落后这么许多。”又向跟在夏小乔身后现身的唐池翰说,“吕兄好意,我们都明白,但大家相交一场,若是就这么转身走了,以后还有何面目再相见?”   夏小乔听说,往他们二人身后看一眼,果然见到吴毕满脸不情愿,王通倒是一贯默不作声,一副凡事只听范明野安排的样子。   “多谢几位好意。”唐池翰轻叹一声,“几位高义,吕某没齿难忘,只是来者实在法力高强,只怕诸位……”   他话没说完,静夜荒野里忽然响起一阵娇柔的轻笑声:“我的亲亲郎君啊,不要躲了,我找到你啦。”   这道女声娇嫩好听,语调又甜腻至极,随风传入众人耳畔,大家都不由抖了一抖,然后齐齐看向唐池翰。   唐池翰面无表情——戴着易/容/面/具实在有诸多好处,他不理会那声音,径自说:“听声音,她据此至少还有几十里,不过以她的本领,一时半刻也就到了,现在我们四散逃开,反而会引起她的注意,不若沿途设下陷阱埋伏,故布疑阵,让她找不到我们。”   众人虽然心中好奇,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便依言一同离开此地,继续向东。   夏小乔沿途指挥众人设下各种障眼法,并有意留下些痕迹,最后才在一个山谷中停下来,按照唐池翰一开始的提议,在此布下了“五行缚神阵”,以备万一。   他们六个人,除了吴毕和王通一边,其余四人各守一边,夏小乔还临时制了些灵符分给大家,然后就各自躲藏埋伏起来。   在此期间,那道娇柔女声一直像在他们左右一样的不停笑语,说些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现身,把东西还回来,我就既往不咎,绝不伤你性命。”   或者:“你知道你是跑不掉的,要是像之前一样找个地方躲起来,没准儿我一年半载的找不到你,但你这可不就是自投罗网了么?那条黑长虫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是七姐的姘头,你找它的麻烦,七姐可就不高兴了。乖乖出来,跟我回去,我还可以护着你,不然七姐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她一直这么不疾不徐、娇娇软软的说着话,好像正对着情人软语低喃,只是话中意思却软硬兼施。   而且从她说的话中,还透露出不少讯息,比如她跟唐池翰关系暧昧,再比如,那黑蛇竟然也还有极厉害的靠山!夏小乔听了这些,都不免心中猜测唐池翰这些年的经历,更不用说别人了。   她正胡思乱想,冷不防那女声突然惊呼:“唐池翰你这是作死呢?!你居然敢杀了黑长虫?好好好,我只当自己这些年是养了条乖顺的狗,却不知道原来是条狼!你现在出来,我给你个痛快,免得来日受那剖心挖肺、求死不能的苦!”   看来她是已经到了他们合力诛杀黑蛇的地方,看到了痕迹,那么此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了。   夏小乔两手各捏着一道闪电霹雳符,屏息静气的等着。很快那座布了迷踪阵的山坳处就传来一阵爆破声,那是她和唐池翰预先埋下的雷丸,看来来人已入了阵踏入了陷阱。   她不由心中一喜,却听那道女声满含怒意的叫道:“怪不得你这么大胆,原来是有帮手!哈!真是不知死活,你一个以妖法入道的人,也敢跟修士混在一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夏小乔听的大惊,怎么也想不到唐池翰竟是以妖法入道。修真界修士向来目下无尘,四极宫创立之前,连佛修、儒修等法门都看不入眼,更不用提妖修。就算是颜素上仙创立四极宫,提倡众法平等后,也从没有人提过妖修能算在其中。   在夏小乔看过的书听过的故事里,妖修往往是仅次于魔修的邪恶物种,危害人间的程度甚至比行踪诡秘的魔修更甚一等。   只因妖修修炼到一定程度,都要吃人,并且往往修炼些邪恶法术,诸如采阴补阳或是采阳补阴之类的层出不穷,修真界各处城池的赏金任务,多半都与妖修有关。   所以只要是修士和妖修扯上关系,被骂个自甘堕落都是轻的,至于生而为人、万物之灵,竟以妖法入道,理所当然更不为其他修士所容。   然而当此之时,他们各守一方,实在无暇细谈,夏小乔无法问清原委,其余人也只能各自在心中嘀咕,先应付眼前大敌。   那迷踪阵不过是夏小乔粗粗布置,很快就被来人所破,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一路笑骂:“你还真是长进了,从哪找的帮手啊?虽然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倒似模似样,快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声音忽南忽北,忽东忽西,但就是没有闯进这小小山谷里来,夏小乔只期望是自己的疑兵之计奏效,能将来人骗走,他们也省却了一番争斗。   然而事与愿违,那声音来来回回兜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有一道人影出现在谷口。   今日正是月末,天上无月,只有漫天星子闪烁不停,四野之间黑漆漆的,但修士俱都耳聪目明,那道人影刚一出现,隐藏在谷中的六人就都察觉了。   人影一路脚不沾地的飞掠进来,姿态优雅、飘飘若仙,又穿了一身娇嫩黄裙,正是一位明丽娇俏的绝世美人。   “老农山青岩洞田娇娇,不知哪一派真人仙子在此,若有搅扰之处,奴家这里赔礼了。只是唐池翰是我洞中奴仆,趁我不在,偷了我洞中宝物私逃,奴家无意与道门真人仙子作对,还请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改框框   ☆、晋江VIP   这番话说的客气之极, 听得在场躲藏之人都大为意外, 只有夏小乔猜到,田娇娇可能是因为看到自己之前布下的阵法, 猜到她出身名门,不欲多生事端,才如此客气的要他们交出唐池翰。   可别说她不可能背信弃义交出唐池翰, 就算她肯, 只要站出去,田娇娇一看他们其余五个人的衣着打扮,立刻就能看出他们大部分都是散修, 到时她就算没恼羞成怒、痛下杀手,很可能也会把他们抓回去交给那个什么“七姐”出气。   她不作声,范明野为人正直、闻樱也极讲义气,说好了等来人踏入阵中再一起动手, 便都不为所动,静静守候。   田娇娇早已感应出山谷中有人,且知道对方修为不如她, 她环顾四周,此地荒僻无人, 她刚刚一路上不停出声,试图扰乱唐池翰心智, 想必如果有修为高深的修士在,早就出手了,这会儿这些人龟缩不出, 那就肯定是怕了她。   她自恃修为高深,除非有融合期圆满乃至金丹期修士在此,便没甚可惧,当下轻笑两声,脚步一错,到了山谷正中。   “三面环山、中有山谷,是个设伏的好地方,只是小唐啊,以你那点儿本事,就算拿着龙骨,就能和我一较高下了吗?”   唐池翰从一块巨石后转身出来,远远看着田娇娇说:“我并没想与你动手,是你不肯放过我。当日我们击掌为誓,说好的,五年之内,你帮我报仇、救出我妹妹,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你,若不然,我可以自由来去。现在五年过去了,你却总是推托,不肯出力,那么我离开青岩洞,你又为何纠缠不休?”   田娇娇轻笑一声:“我没说不让你走,但你拿了我的龙骨,又算怎么回事?”   “这龙骨是你的吗?”唐池翰冷冷反问,“我若是说出龙骨来历,你的青岩洞立时就会被人踏平……”   话没说完,田娇娇已经身形一晃,突然疾速袭向唐池翰面门。唐池翰收声退步,在他旁边火位的夏小乔突然驱动荔藤簪,一簇火焰直直喷向田娇娇。   田娇娇看火焰来得极快,当机立断提气跃起,将将躲过火焰,背后忽觉有锐气袭来,她不慌不忙、于空中轻巧转身,看到三点火光飞至面前,再次娇笑一声,然后轻轻吹出一口气,那三枚燃着火的小箭竟就此熄灭直直坠在了地上。   “真是孩子的玩意儿。”她语调软软的叹息一声,缓缓落地,再看向唐池翰的方向时,那里竟已没了人影。   不只唐池翰现身之处,田娇娇转身四顾,整座山谷都已经恢复成她刚进来时的模样,一个人影都不见。   她也不再出声叫人,而是在转了一圈之后,忽然抬手丢出长长的袖子,那袖子在远处看来极是柔软飘逸,却在一眨眼间就击倒了一棵参天树木。   树后躲藏的吴毕和王通各自打出灵符、淬毒暗器,然后一齐移动到一块大石之后躲避,与此同时,守在他们侧边的范明野已提刀直袭田娇娇。   “来得好!”田娇娇一振衣袖,那可以击倒树木的柔软绸布在空中立刻舞出波浪一般的曲线,将灵符暗器尽皆挡住,她同时侧身,左手上已多了一把短剑。   刀剑铿然一声撞在一起,迸出灿亮火花,在田娇娇身后的夏小乔立刻将两道闪电霹雳符打向田娇娇身后,同时以法力将预先布置的灵符全都催动,一道道无形锁链很快连成一线,将阵中的田娇娇缠住。   田娇娇一剑逼开范明野,回身用力吹出一口气,将闪电霹雳符吹得飘上天空,接着身后嘭地一声冒出一条巨大赤褐色长尾。   那蓬松的长毛尾巴摇了几摇,一阵狂风即从阵中升起,将两道灵符直直吹向范明野。   与此同时,唐池翰也已现身,正握着龙骨向她砸来,闻樱的小箭正一发连着一发层出不穷的打向田娇娇。   夏小乔深怕灵符不能缚住田娇娇,一边用荔藤簪火攻田娇娇,一边悄然靠近,想找个合适距离,放出系霞纱,一举将田娇娇绑住。   然而她还未等靠近,便闻见一阵奇臭无比的味道,忍不住屏息停住,接着就听唐池翰叫道:“是狐臭,有毒,大家小心!”   有毒夏小乔倒还不怕,就是这臭味实在太熏人了,她硬着头皮又冲了两步,眼角余光看见吴毕已经拿出大伞转动,后面三个人都无碍,范明野也险险避过了灵符,只被霹雳打在地上激起的尘土溅了一身。   而阵中唐池翰的龙骨非但没打中田娇娇,反被她的袖子缠住了龙骨,正被她牵着去挡闻樱的小箭。   田娇娇一对六,仍是不慌不忙,尚能游刃有余的挡开夏小乔火攻。夏小乔见此情景,知道这个简易阵法困不住她,他们六人合力也不是对手,干脆祭出系霞纱,直直向着田娇娇捆去。   她自得了系霞纱,除了捆慕元廷和辛一徒,一捆一个准,还有秘境中用的特别顺手外,还没成功过,此时不免有些紧张。   田娇娇见夏小乔丢过来一道艳粉色绸缎,还以为她的手法也跟自己一样,不以为意的轻吹一口气,想将那东西吹开,却不料这截绸缎竟没被吹动,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她怕上面附着法力伤及自身,立刻拉回唐池翰挡在前面,然后,她就和唐池翰一起被系霞纱绑了个结结实实。   夏小乔:“……”   为什么总是会把自己人也一起绑了啊?!   可是不管怎样,敌人总算是被绑住了,其余几人见状都松了口气,一齐奔过来查看,当看到唐池翰也被绑在一起时,不由都看向夏小乔。   “误伤……”夏小乔清咳着解释,可是这会儿她却不敢松开系霞纱,因为只要一松,田娇娇肯定会先脱身,只能问吴毕要药物,想先把田娇娇弄晕。   “哈哈,这个小姑娘没见什么本事,身上法宝倒是不少。是我眼拙,竟没看出这是一条捆仙绳,我认栽。”田娇娇躺在地上看那几人说话,忽然笑着开口,“这些阵法也是你布下的吧?哪一派出身?四极宫?掌剑门?紫竹山派?”   她专挑名门大派说,却自己也没想到第一个就猜对了。   夏小乔并不理会她,等着吴毕给她找,田娇娇也不嫌他们冷落,继续娇声说:“别费劲儿了,我堂堂六百年妖修,怎会怕你们的毒物?咱们做个交易怎样?只要你们放了我,把龙骨还来,我就放唐池翰一马……”   她话没说完,范明野已经默默走上前,运足法力在田娇娇头顶用力一击,田娇娇痛呼一声,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唐池翰到此时才出声:“这样也不行。”他艰难的动动手,叫夏小乔,“夏姑娘,把这个喂给她吃。”   夏小乔依言在他手指间取了一颗白色小药丸,要塞给田娇娇吃时,她却牙关紧闭。依旧是范明野过来帮忙,用力一掐田娇娇下颔,她的嘴不由自主张开,夏小乔把药丸丢进去还不放心,用法力催发着药丸化开,才叫范明野松手。   片刻之后,娇软的美人儿忽然低哼一声,现出原形,一只毛皮光亮的赤狐代替美人昏睡在地。   夏小乔至此才召回系霞纱,放唐池翰自由,然后问他:“现在怎么办?”   唐池翰默不作声,从青囊取出两条柔韧细丝,将赤狐左边前后腿绑一起,又将右边前后腿也绑在一起。   吴毕看到此处,大奇,上前问道:“你待怎样?还不杀了她、取了妖珠,还等她醒来吗?”   “她毕竟救过我性命。”唐池翰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回过头来,转身向着其余五人深施一礼,“诸位高义,唐某铭记在心,必当有所回报。”   别人还没说话,吴毕先哼一声:“这就完了?怎么处置这妖狐可以放到一边先不说,今日到底是为什么招惹的她来,那所谓的‘七姐’又是谁,你总得跟我们说明白吧?”   这倒是正理。田娇娇放出说过,黑蛇是“七姐”的姘/头,七姐知道黑蛇被杀,一定会报复,是以范明野等人也想知道因果,便都望向唐池翰。   唐池翰随手取出一个布袋,将田娇娇扔进去,系好袋口,才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赶到宁涛城外再说。”   吴毕有些不高兴,但此时再留在野猫岭,他也觉得心里毛毛的,只能跟着大家赶路回去。   大战两场,众人都有些气力不济,这四百里路竟比平时长了许多,眼看着天光大亮,他们还是没能看到宁涛城的城墙,吴毕已经觉得真气不足,叫住范明野说要歇歇。   范明野回头看看,王通也明显有些跟不上了的样子,唐池翰和夏小乔戴着面具看不出脸色,他却想起唐池翰身上还有伤,便点了头,说:“应该再有一百多里就到了,歇一歇吧。”   这里恰好是一片平原,四处无遮无挡,一览无遗,大家也就随意坐倒在地。   吴毕终于找到了空儿,立即问道:“吕兄,不,唐兄,现下你可该给我们讲讲是怎么回事了吧?”   这话问完,唐池翰还没等开口,袋子里田娇娇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小哥哥,你放我出来,我好好儿的给你讲,怎么样?”   大家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了过来,俱是一惊,唐池翰转头对夏小乔说:“给她打一个镇妖符!”   夏小乔很听话,也不管田娇娇啰嗦什么,手脚麻利的在袋子上打了一道符,里面立刻没声儿了。   “是这样的,田娇娇是一只狐妖,大家也看到了,她说的七姐,是老农山上法力最强的妖怪之一,是一只蛇妖,自取了名号叫七绝居士,老农山其余修士都叫她‘七姐’。七绝居士已结妖丹,功力大体相当于金丹期修士。”   七绝居士之名一道出,夏小乔没什么反应,其余四人却都是一惊,吴毕率先说道:“居然是她?”   “怎么?你知道她?”夏小乔问道。   吴毕哼了一声:“七绝之名,这一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毒绝、杖绝、钩绝、绝情绝义、狠绝杀绝,是为七绝。怪不得这蛇妖迟迟除不掉,原来背后竟有七绝居士撑腰!”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假期大家什么打算啊?还有没有人看文呀?   ☆、晋江VIP   毒绝, 不用多解释, 一个蛇妖擅用毒,毫不稀奇;杖绝则说的是七绝居士擅使一根足有丈许长的青竹杖, 据说筑基期及以下的修士,连她一杖都接不住;钩绝是她另一样法宝,一对形似挂床帐用的龙首钩, 总是无声无息出现在对手咽喉间, 轻轻一挥,即收割一条性命。   “高居宁涛城赏金任务第一位十五年之久的,就是诛杀七绝居士。”吴毕说这话时, 不断四处张望,似乎深怕那法力高强的蛇妖无声无息出现,“赏格现在已经加到了五十聚灵珠,仍是无人敢应。”   范明野接话说道:“无人敢应不至于, 只是她既然修为高深,则不到金丹期的修士无法与之一战,到了金丹期的修士又怎么会缺聚灵珠使, 何必去与这样一个蛇妖较劲?何况七绝居士名头响亮,却并不出来无事生非, 听说这十几年一直潜心修炼,所以才没人去找她的晦气。”   唐池翰点点头:“确实如此。七绝居士十几年前新得了一种邪功秘法, 近年来便一直潜心修炼,平日几乎足不出户,我也从没见过她, 更不知那黑蛇与她有关。”   他这番解释说过,别人都没话说,吴毕却阴阳怪气的说:“你从没见过七绝居士,可见过这位田娇娇吧?啊,对了,唐兄名讳,也不知是哪两个字?这妖狐说你以妖法入道,此言当真?”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夏小乔不等唐池翰回答,先不悦反问,“我们萍水相逢,此行真真切切只是为了帮忙,怎么倒要向你交代底细才行?”   闻樱自认识夏小乔以后,还从没见过她言辞如此尖锐,当下不免有些吃惊,一时没出声,范明野又一向不善言辞,这会儿不知该说什么,便也没有开口。   吴毕除了闻樱不敢得罪,在别人面前从来不肯言语上吃亏,当即回道:“夏姑娘急什么?你们是来帮忙的不假,但引来妖狐的也不是别人,我们受了无妄之灾,问问前因后果总可以吧?还有那妖狐,唐兄,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难道还真的顾念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肯伤她性命?”   他话说到最后一句,脸上随即露出几分暧昧笑意,眼睛里还带上了轻视之色。   夏小乔还要再说,唐池翰先按住了她胳膊,自己出面答道:“此事我是该有所交代。我本是凡人,五年前家中遭遇变故,父母相继亡故,妹妹也被人强抢而去,我受人胁迫,正欲一死了之时,被田娇娇所救,她答应教我修炼、帮我救回妹妹、帮我报仇。虽然五年过去,她没有履行承诺,却救过我性命、也传了我功法,于情于理,这一次我都要放她一条生路。”   他语气淡漠,只是平铺直叙讲完前情和他的打算,并无与众人商量的意思,吴毕听完非常不悦。   “哈,唐兄还真是‘有情有义’!这么说,你是认了你修炼过妖法、还与这妖狐行过苟且之事了?”   听到这里,闻樱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喝道:“吴毕,你胡说什么!”   吴毕仰着脸振振有词:“我可半句都没有胡说,难道他和那妖狐的对话还不够清楚吗?我正道修士,与妖修绝不同流合污,他如此自甘堕落、下贱无耻,做都做了,难道还不许我说几句?”   夏小乔再也按捺不住,腾地一下子跳起来,面容冰冷、居高临下的喝道:“够了!即算如此,又怎么样?他又没害过人,反而急公好义、出城帮忙诛杀蛇妖,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被田娇娇找到?你话说得轻松,你知道什么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吗?你经历过绝望到极点、却无人可以求救的绝境吗?”   “哼!我没经历过,难道你经历过?”吴毕也跟着站了起来,与夏小乔面对面对峙,“修真大道上艰难险阻无数,谁没遇上些为难之处……”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说的是绝境,你所谓的‘为难之处’能与之相比吗?”夏小乔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熊熊燃烧的怒火从何而来,也许是当日抛下唐池翰不理时就已埋下火种,到此时终于遇风而燃,“你没听见唐池翰刚刚说他是为了救妹妹吗?比起忍辱偷生、以图后报,绝望时自己赴死何其容易?”   闻樱见场面紧张,忙忙起身过来拉住夏小乔的手,先柔声劝道:“妹子你消消气。”又说吴毕,“你既然清高孤傲,又何必与我等为伍?前面就是宁涛城,蛇身也在你身上,不若你和王兄自去领赏吧!”   她比夏小乔更了解吴毕,知道他杂七杂八说这么一大堆,为的绝不仅是羞辱唐池翰、表现他正道修士的清高,更可能是为了利益,所以出面做主,将五百灵石的赏格全给他和王通去分。   哪知吴毕见了田娇娇,贪心已起,那五百灵石反而不在他心上了,但他面上却不肯承认,反而说道:“樱姐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为的难道是自己吗?咱们惊魂一夜,出于义气前去帮忙应对妖修,哪知这是人家打情骂俏,白费了一番力气不说,范大哥、王大哥身上都受了伤,他还要放过那妖狐,万一妖狐怀恨在心,此后找我们报复,又怎么说?”   唐池翰叹了口气,问:“你待怎样?”   “要么你杀了这妖狐,大家平分她的宝物,妖丹归你;要么你放下妖狐,这就离开,其余诸事都不与你相干。”   范明野眉头皱起,抢先说道:“捉住妖狐,夏姑娘出力最多,我没那个脸面要好处!别算上我。”   闻樱也冷笑道:“正是这话,先头妹子和唐兄帮忙诛杀蛇妖,尚且什么好处都不要,此番我们是自愿留下帮忙,更没那么厚的脸皮讨这等便宜。唐兄和妹子,要杀那妖狐也好,要留也好,都与我无干。”   吴毕大为意外,看着他们两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到底还是不肯舍弃这样大的好处,便将目光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王通。   现在的王通已没了出城时仙风道骨的模样,胡须蓬乱,衣服有点脏污,脸上神情萎靡,发现大伙都看着自己时,长叹一声站起身,说:“小吴啊,既然你现在不想进城,就把那蛇身给我吧,我老了,扛不住,先进城去领赏格,然后边休息边等你们。你放心,当时来的时候怎么说的,咱们还是怎么分。”   他说完就走到吴毕身边等着他,吴毕张口结舌,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顿时僵持住了。   “还是大家先一起回去吧。”唐池翰看大家僵着,最后开口建议,“虽然七绝居士不会轻易下山,但她手底下还有小妖,这里毕竟不安全。”   吴毕眼睛一转,也同意了,于是大家又一起赶路,却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头顶一声怪异鸟叫,唐池翰抬头看了一眼,立刻说:“是七绝居士的手下,快!”   大家赶忙都提气加快速度,狂奔三十余里,刚到一片树林边,就被拦住了。   大路上挡在前面的是两条色彩斑斓的大蛇,树林里涌出七八只硕大獾子,空中还盘旋着几只怪鸟。   拦路的大蛇一声怪笑:“我当是谁,这不是田娇娇那里的小白脸么?怎么,老黑是你杀的?”   唐池翰把装了田娇娇的袋子递给夏小乔,并挡在她面前,回道:“不错,是我,与其他人无关,你带我回去交差,放他们走吧。”   夏小乔一惊,要说话,却被唐池翰拦住,不许她说,“我自己去见七姐。”   “田娇娇呢?她不是来找你了么?”另一条大蛇忽然插嘴。   黑蛇到野猫岭修行,也并不是自己就去了,他还有手下,龙骨一现身,黑蛇叫出田娇娇的名字,它的手下就立刻往老农山通风报信去了。   田娇娇接到消息时,还不知道黑蛇已死,她惦记自己的宝物,立刻就往野猫岭去捉人。   七绝居士的手下晚了一点知道黑蛇的死讯时,因七绝居士正闭关不见人,谁也不敢去打扰,想着反正田娇娇已经去了,就都按兵不动等着。到今日早上,田娇娇迟迟不归,七绝居士又出关了,手下们把消息报上去,被劈头教训一顿,这才出来捉拿唐池翰等人。   眼下找到了罪魁祸首,却不见本来应该早到的田娇娇,大蛇难免疑心。   “我不知道,没见到。”唐池翰不动声色。   包围着他们的獾子头领却忽然吸吸鼻子,说:“不对!有骚狐狸的气味!”   夏小乔心中紧张,偏在此时,她手中的袋子动了动,那妖狐竟似有转醒的迹象。   一道镇妖符都没镇住她多大一会儿,眼下群敌环伺,万一这妖狐再挣脱了,他们六人非得都交代在这不可。   耳听着唐池翰和那两条大蛇交涉,夏小乔紧张的思来想去,只想着怎么能制住妖狐。   再用系霞纱绑住?可是这样一动,岂不是暴露了田娇娇就在袋子中的事实?这样一想,无论再施加法术还是灵符,都会被那大蛇和獾子发觉,除非她能一击之下、杀死田娇娇,这样他们虽然必须得与这群妖修决战,却至少没有了后顾之忧。   但唐池翰有言在先,要放田娇娇一条生路,那么能不能让田娇娇为他们所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放假,今天早点替换吧~   明天开始试着日更6000,大家要多多留言呀,这样作者才有动力多码字呢!   ☆、晋江VIP   不知道主从契在妖修身上能不能奏效, 不过主从契的先决条件是要灵宠先饮了主人的鲜血, 夏小乔现在可没办法让田娇娇喝她的血。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夏小乔想来想去,但凡是收灵宠, 都得以血为契,不然万一灵宠不受约束,反而有弑主之心, 主人没法约束, 这灵宠自然也收的大打折扣。   “那小丫头手里拎的什么?”   就在夏小乔冥思苦想之时,先前问起田娇娇踪迹的大蛇终于注意到了她手中的袋子,“乖乖交出来!”   其余五个人也知道田娇娇万一脱身, 他们今日势必命在旦夕,于是不待招呼,立刻将夏小乔围在了当中。   夏小乔把手上剩下不多的画好的灵符分给五人,运气传音问唐池翰:“怎么办?”   “实在不行, 你动手绝了后患吧。”唐池翰眼睛望着越来越向他们逼近的一圈妖物,只能下此决心。   话音才落,两条大蛇已经一齐探头、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唐池翰立刻举起龙骨挥舞着迎战,再无法跟夏小乔交流。   大蛇见了龙骨难免行动迟钝, 却并不似黑蛇一般动弹不得、满是惧意,显然在来之前已经有所准备。   围着他们的妖物之中, 以这两条大蛇修为最高,是以范明野不用招呼,已经提着宝刀上前帮忙, 其余等人则一同对付獾妖的围攻。   夏小乔从唐池翰那里得了准话,却到底从来没有伤害过一条性命,一时还真下不去手。而田娇娇虽然是个妖修,但已修成人形,在夏小乔心里,杀她与杀人毫无分别。   就在她犹豫之际,手中的袋子又动了一动,边上吴毕和王通的形势已非常吃紧,吴毕一时躲避不及,被獾妖在胳膊上咬了一口,看夏小乔还在发愣,不由大怒道:“你还等什么?快杀了她!”   杀?怎么杀?丢在地上一刀砍上去,还是用短匕首割喉?或者符咒?符咒!   夏小乔忽然想起在慕元廷突破之前,她刚刚学会一个古老的符咒“通灵法印”。这是师尊亲自教给她的,叫她先背熟咒语和手势,勤练习,到使用时以自身指尖鲜血做引,于虚空中画符、结成法印,则可驱使妖魔鬼怪。   她当时只背熟了咒语和手势,却从来没有应用过,因师尊说此举极为消耗法力,她的修为使用出来也未必能奏效,只让她慢慢练习。   事到如今,她除了杀了田娇娇,实在别无选择,不如先试一试。夏小乔打定主意,立刻戳破左手食指,一边运转心法,一边默念咒语,同时抬手飞快于空中画了一个血色五瓣梅,又在梅花四周飞速写下十几条符文。   法印慢慢结成,右手拎着的布袋却突然剧烈晃动,夏小乔一时不查,手一松,布袋滑落,她心中一紧,顾不得许多,立即将法印打在布袋凸起的部位。   “呜”一声长号之后,布袋碎裂成一片一片,里面的赤狐也四爪朝天、浑身僵直的掉落在地。   “骚狐狸!你怎么样了?”外面正与唐、范二人争斗的大蛇见此情形,忙出声询问。   仰躺在地的田娇娇却眼睛翻白,一声不吭,像是死去了一般。   范、闻等人都松了一口气,夏小乔因功法消耗而脱力,满面苍白的看着一动不动的赤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竟然杀了人……。   妖物们看田娇娇倒在地上不应声,顿时又惊又怒,两只獾妖立刻跳上来围攻夏小乔,闻樱看她无力应战,忙发了两串小箭解围。   獾妖中箭怒吼,夏小乔这才回过神,忙以心念驱动荔藤簪放火。好在动物多怕火,即使成了妖也不例外,獾妖们很快就不敢靠近她,又去围攻吴毕等人。   夏小乔松了口气,想找一颗丹药吃,让自己尽快恢复元气,然而她刚收起荔藤簪,一只原本在半空盘旋的凶恶鸟儿忽地俯冲至她面前,又尖又长的喙直直照着夏小乔咽喉就啄了过去。   她大惊失色,危急之际,只想到抛出系霞纱,同时就地坐倒,想躲开怪鸟的攻击。   系霞纱不负所望,这一次成功的缠住了怪鸟,然而怪鸟实在距离夏小乔太近,被绑住后落地,正正砸在她腿上。与此同时,另一只怪鸟也飞到了她上方,锋利尖喙照着她头顶恶狠狠的啄了下来。   此时唐、范二人自顾不暇,吴毕、王通二人也遭遇险情,闻樱正连连发箭相救,眼见得谁也赶不及相救夏小乔。   她自己望着那凶恶的怪鸟就在咫尺之间,想驱动法力发出灵符,却觉丹田之内空空荡荡,竟一丝真气也不见,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呜哇!”   眼看怪鸟就要啄到夏小乔头顶要害,一阵狂风忽地凭空刮起,那般凶恶的大鸟竟被这阵狂风裹挟着直冲云天,很快就在夏小乔视野里消失了。   她正莫名其妙,忽然又觉领子上一紧,抬头看时,田娇娇那双妖媚的狐狸眼正满含怒意的望着她。   “你没死啊?”夏小乔先是惊喜,接着又是惊惧,田娇娇没活过来,她已经要小命不保,她一活过来,这里的六个人还有活路么?   田娇娇并不回答,单手拎起夏小乔的领子,脚下轻点,两人立刻轻如鸿毛一般在渐渐减弱的狂风吹送中飘飞而去。   夏小乔被她揪着衣领,脖子被勒得紧紧的,几乎不能呼吸,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不绝,到停下来时已经晕头转向,根本不知身在何方。   “你对我做了什么?”田娇娇把夏小乔往地上一丢,怒声问道。   夏小乔躺在地上无力起来,先急促的呼吸了片刻,才转过头看向田娇娇:“你,你觉得怎样?”   田娇娇柳眉倒竖:“你使得什么妖法?为何那灰鹞要杀你时,我会想不顾一切的救你?”   她被镇妖符打中,当时就僵直不能动,却并没晕过去,虽困于袋子中看不见外面情形,也不能出声,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动静,将唐池翰、吴毕、夏小乔等人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等到后来,花一花二兄弟俩同着那群獾子一起到来,田娇娇知道事情不妙,这些修士一言不合,肯定要先杀了自己以免腹背受敌。   就算唐池翰再顾念旧情,这时权衡利弊,只怕也得痛下杀手。田娇娇决断极快,当即拼着自己受内伤,逆运功法,好不容易冲开镇妖符的禁制,刚挣扎着四只脚想把绳索咬开,就被一记可怕的巨力打中,整个人事不知了。   更可怕的是,唤醒她的不是别的,正是一股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恐惧之意,那种恐惧往往只在她自己受到性命威胁时才会有,而她一睁开眼睛,正看见灰鹞张着翅膀用力去啄夏小乔百会大穴。   田娇娇当时根本无暇细想,只本能觉得若是夏小乔有事,她也活不成,所以立刻召来狂风将灰鹞卷走,等她想明白这种关联竟像是修士与灵宠之间才有的,登时大怒,拎着夏小乔就脱离了战圈,想仔细问个明白。   夏小乔本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听了她这句质问,顿时大喜:“这么说,我成功了?你得听我的话,是不是?”   “你到底做了什么?”田娇娇咬牙切齿,手中短剑忽地出现,直递到夏小乔颈边,“我可不是那些没有道行的小妖,你敢糊弄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夏小乔眨眨眼:“你要是能杀我,刚刚就不会插手了吧?任由那只鸟杀了我不是更好?”   她一确定通灵法印起效,心中便只剩高兴,反问之后,立刻支使田娇娇:“你快回去把唐池翰他们救回来!”   田娇娇惊疑不定,却仍是硬撑着说:“我就是不去,你能怎样?”   呃,夏小乔被她问住了,她也不知道能怎样!因为当日慕白羽只说了这法印可以驱使妖魔鬼怪,却并没说法印打完之后,要怎么驱使,万一遇到妖怪不从的情形、该怎么处理也完全没提过!   “哈,我就知道你不能把我怎样!”田娇娇一看她的样子,顿时得意起来,“这样吧,你答应给我解了法印,我就去把人给你带回来,但我一把人带回来,你就得立刻给我解开。”   ……可是夏小乔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法印要怎么解开啊!   “好。”想想大家还在妖物们的围攻之中,夏小乔只能先答应下来,“我答应你,只要你把他们都带回来,我就给你解开这个法印。”   田娇娇平常算得上是一个有些头脑的狐妖,这会儿却因心神不定而忽略了夏小乔话中的漏洞,她转头四顾,找了一个空山洞,把夏小乔塞进去、布了结界,丢下一句“等着”就飞身走了。   夏小乔松了口气,忙从青囊里取出一粒帮助恢复功力的地元丹吃下,然后盘腿坐下运功调息。等她将丹药化用完毕,真气恢复之时,洞外就传来砰砰砰几声响,出去看时,正是唐池翰等人被田娇娇丢在了洞口。   “这下行了吧?快给我解开!”田娇娇掐腰站到夏小乔面前,冷冰冰说道。   夏小乔先不理她,问大家都有没有事,又看着闻樱给大家治伤,她自己拉着唐池翰问了几句,也给了他一粒地元丹吃,看他运功调息,然后才转头面对田娇娇。   “你得把我们送回宁涛城去,不然我一给你解开,你就要出手杀人,或者不管我们,叫来七绝居士的手下,我们还是难逃一死。”   田娇娇脸色十分难看:“照你这么说,你们几个废柴,走到哪都要被人杀,我还得管一辈子了?”   吴毕身上被獾妖伤了好几处,王通帮他包扎,他却一直关注夏小乔和田娇娇这边,听到这里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夏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夏小乔还没说话,田娇娇已经扭头骂道:“闭嘴!谁许你开口的?”又回头瞪着夏小乔说,“我不管那么多,你现在不给我解开,我就杀了这个丑八怪!他不是一直想要我死,好取我的妖丹分我的宝物吗?正好,我先杀了他!”   她这话说完,大家都是一惊,谁也没想到她竟然把那会儿大家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吴毕更是又羞恼又恐惧,眼看着田娇娇长长的袖子已经缠上自己脖子,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面带恳求看向夏小乔,颤声叫道:“夏姑娘!”   “住手!”夏小乔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田娇娇在她面前杀人,立刻出声制止,同时试图以心念感应法印,无果,又默念画符时的咒语。   田娇娇本来正要说话,突然间却彷佛听到有人在自己灵魂深处鸣唱,同时一阵头晕,袖子随即软了下来。   咒语念完,夏小乔这边也有了感应,顿时眼睛一亮,原来这法印是这样用的!   她立刻笑吟吟说:“送我们回宁涛城!”   “是。”田娇娇稀里糊涂应了一声,刚要有所动作,又顿住,整个人忽然清醒过来,立刻冲到夏小乔面前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问道,“你做了什么?”   夏小乔一点儿也不害怕,制止了要冲过来的范明野,笑着眨了眨眼,说:“没什么,松开手。”   她说话语气很柔和,还充满了笑意,田娇娇却不知不觉就放了手。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把我们平安送回宁涛城,我一定给你解开法印。”   范明野等人看了这么半晌,又听了两人对话,终于隐约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吴毕嘴快,这会儿忘了害怕,插嘴问道:“你把妖狐收做了灵宠?”   话音刚落,田娇娇的袖子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打在他脑门上,吴毕一声儿都没哼出来,就满脸是血的晕了过去。   范明野等人大惊,夏小乔也皱眉问:“你干什么?”   “他想杀我,你却不让我杀他,我打几下出出气都不行?”田娇娇冷哼一声,好像忽然冷静了下来,自己理了理头发衣服,淡淡说道,“回宁涛城不行。我出其不意把你们带走容易,想突破七姐派人布下的埋伏顺利进城,只带着你和小唐还有可能,要是加上其他拖油瓶,哼,趁早死一堆好了。”   夏小乔一时拿不准她是推托之词,还是说的实话,正好这会儿唐池翰也调息完毕,她就走过去低声问他的意思。   “先把吴兄和王兄送回去吧。”唐池翰想了想,建议道,“我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太容易被人发现踪迹,尤其七绝居士手下众多,一只田鼠都可能将我们的踪迹报给她。”   夏小乔回头看了一眼范、闻、王三人,王通率先点头:“可行。”   她又回头看田娇娇,田娇娇很不耐烦的说:“那你们四个进去洞里躲着。”说完就提起王通和吴毕要走。   夏小乔忙加了一句:“你要是伤了他们性命,我就、我就要你好看。”   她自己都不知道法印之后怎么应用,想威胁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勉强说完时,倒把田娇娇逗笑了。   “要我好看?我现在还不够好看?”她手里提着两个男子,竟还原地轻飘飘转了两个圈,并露出甜美笑容,“放心吧,这仇,我记住了,咱们以后再算。”   田娇娇说完这句,一阵风来,她和吴、王两人就都消失无踪。   确定她走远之后,唐池翰才出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夏小乔简单解释了两句,然后苦笑道:“我只是初学,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开法印。”   “不用解。”唐池翰接道,“你还是仔细回想一下这法印该怎么应用为好,七绝居士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有田娇娇在,我们至少能逃得性命。”   说完他又转头关心范明野的伤势,范明野刚刚被大蛇花一打中,加上先前受的伤,内息颇有些不稳,这会儿见暂时无忧,便打坐入定调息起来。   闻樱一直与敌人保持距离进行远攻,倒没受什么伤,只是短短两天接连三场战斗,难免疲累。她坐在角落,背靠山壁,苦笑道:“当初真不如听范大哥的,不叫你跟来了。也就不会惹来这些无妄之灾。”   唐池翰张嘴刚要道歉,闻樱接着又说:“我可不是怪你,是怪我们运气不好,就不该接这个赏金任务。若是你们不来,昨天我们四人就算逃出生天,恐怕也落不下好,难免受伤。有你们在,好歹我们几人现在都没大碍,只是却连累了你们两个。”   “我没有受连累啊!”夏小乔不想让气氛不好,便笑呵呵的说,“我还捡了个狐妖使唤呢!”   唐池翰和闻樱听了都是一笑,夏小乔看他们都露出笑容了,又从青囊里取出食物分给他们,“我都饿了,闻樱姐,唐池翰,都吃点东西,歇一歇吧。”   三人各自默默吃了些东西,刚刚吃饱,洞口风声呼啸,接着一道黄色人影就闪了进来。   “人已经丢在了城门口。”田娇娇落地后就袅袅婷婷的走到唐池翰身边,挨着他坐下来,还软软的往他肩上一靠,叹息着说,“累死我了,半道儿差点撞见花一花二它们。”   唐池翰皱眉,想躲开她,田娇娇却一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娇娇柔柔说道:“怎么啦?我的小郎君,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是什么关系,这会儿再想撇清就晚了吧?还是说,”她说到这,忽然将一双狐狸眼往夏小乔身上瞟了瞟,“你有了新人,瞧上了这个小丫头,所以不想要我了?”   唐池翰不答,挣开她的手,往旁边挪了一臂远,回道:“我与你的事,容后我们私下谈。这里安全吗?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田娇娇面露惊诧:“我打算怎么办?那还用问吗?我想带着你回老农山。你不用怕,就凭你有情有义、不肯杀我,我就答应替你在七姐那里把黑长虫的事了了。”   “我不会回去的。我是问你,我们怎么才能逃开七绝居士的追杀。”唐池翰不为所动,语调平平的继续说。   “我怎么知道?除非你们能飞天遁地,不然,就等着七姐收拾你们吧!”   唐池翰一拒绝,田娇娇也立刻冷了脸,双手环抱胸前,身体往后一靠,一派漠不关己的样子。   夏小乔也没指望她,转头问闻樱了不了解附近地形,哪里能躲过那些妖物。   “这附近最安全的地方无疑是宁涛城,不过七绝居士的手下肯定沿途都在搜索我们,除此之外,也只有往东进入极东之国是最近、且能摆脱七绝居士追杀的路了。”   “极东之国?”夏小乔很是惊讶,“那里可以随便去吗?”   闻樱回道:“也没什么不能去的,我们接赏金任务,偶尔就会去极东之国,那边儿的修士极少,妖物多是海妖,”她说着斜了田娇娇一眼,“性子平和,没它们这些事儿!”   田娇娇立刻瞪起眼睛说:“你说谁呢?”   “说你怎么了?”闻樱当即瞪回去,“反正我见过的鲤鱼精也好、虾精蟹精也好,从没有那等好色无耻、还威逼利诱的!”   田娇娇立刻媚笑一声:“哟,原来是嫉妒我相好的多啊!好色怎么就无耻了?谁人不好色?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东西?你装什么清高?不过是因为没我这本事、养不起美少年,才只好跟着那个黑不溜秋的汉子罢了!”   她说着话还瞥了入定的范明野一眼,闻樱顿时大怒:“你胡说什么?”   “我说了怎么着?我就看不起你们这些修士假清高的模样!满口仁义道德的,还不是只仰慕强者、看不起我们妖修?唐池翰跟了我有什么不对?四极宫祖师王颜素跟那魔尊曲文轩有一腿,怎么没人诟病?”   这下子连夏小乔也怒了:“你真是胡说八道!颜素上仙怎么可能跟曲文轩……他……”   “怎么不能?孤男寡女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完架一起翻个云覆个雨,不是也挺好的么?你个小丫头急什么,瞧你这样,是没听过王颜素和她四个徒弟的风流轶事吧?”   夏小乔彻底被她这番话给惊住了,整个人颤抖着指向田娇娇:“你……你……你是说,颜素上仙,是女子?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要说:  歪,有人在吗?替换啦!   ☆、晋江VIP   被田娇娇丢在城门外以后, 王通把吴毕弄醒, 拉着他排队登记入城,并一刻不停的先去交任务、取赏格。   让他们意外的是, 太守府的人验了蛇身后,进去与长官商议了一番,出来竟拿了八百灵石给他们, 说是之前的消息有误, 这只蛇妖修为比他们预想的要高,因此多给了三百灵石做赏格。   王通大喜,吴毕却满腹心事, 对此没什么反应。王通也不理他,自把灵石全部收好,就和吴毕回去先前落脚的客栈,刚进到自己住的房间, 后脚店中伙计就跟了过来。   “老丈,有客来访。”   王通惊诧:“有客?我在这里并无相识之人,来客可报了姓名?”   伙计答道:“客人自称姓许, 说有些事想向老丈打听,如今就在院中等着。”   王通想不出是谁, 转身透过窗户往外面看了一眼,见院中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修士, 样貌衣着都极为出众,且一看就修为精深,不免更疑惑了。   不过这是在宁涛城中, 来人又客客气气请伙计通报,想来对他没有恶意,便随伙计出去相见。   等在院中的人正是许元卿和林元静。他们昨日上午入城,在城中调查了一整天,才大概认定那个与一男修一同入城、化名“夏至”的女修就是夏小乔。   之后他们找到了夏小乔和唐池翰租住的院子,但并没找到什么线索,多方打听之下,才探听到她和几个接了赏金任务的散修有所来往。   当晚“夏至”和其余几个修士都没回来,许元卿他们等到太阳高升,还是没有动静,便留慕元廷在夏小乔的住处守着,他和林元静去了野猫岭。   那个时候的野猫岭,除了大战后的痕迹已经看不见别的,师兄妹两个一路追踪,发现了遗留的残阵,终于断定“夏至”应该就是小乔,并找到了他们与田娇娇对战的山谷,再追到花一花二拦劫夏小乔等人之地。   然而许元卿二人始终晚了一步,他们到时,田娇娇已经把人带走,妖物们也追了过去,田娇娇没有留下痕迹,许、林二人只能追着妖物走,并顺便捉了一只獾妖逼问经过。   獾妖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那六个修士里有一个是田娇娇养的小白脸,他们合伙把七绝居士的相好黑蛇杀了,所以七绝居士派他们来报复,但不知为何,刚才妖风大起,那几个修士就都不见了。   田娇娇道行比这些小妖高得多,是以獾妖根本看不出是她救走的人,也就说不出这些人的行踪所在。   许元卿随手处置了獾妖,与林元静商量了一下,猜测若是夏小乔等人得救,应该会返回比较安全的宁涛城,就暂且不管其他,一同回城。   回去之后,他们先到太守府打听,果然听说诛杀蛇妖的赏金任务已经被人完成,却听说来交任务的只有两个男修,两人直觉不妙,一路找去客栈,终于见到了王通。   许元卿请伙计找了个清净的地方说话,并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直说是四极宫弟子,有个师妹被歹人掠走,知道她已脱身,却无力回返,自己带人出来接应,却听说她与几个新认识的道友一同出城诛杀蛇妖去了。   接着就向王通打听与他们同行的那位夏姑娘的形貌,王通听许元卿说完,也疑心说的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夏至。   那姑娘年纪虽小,却无论是符术还是阵法,显见都有名师指点,后来还能收服田娇娇,这哪是一般的修士能做得到的?   当下就把夏小乔乔装后的样子给许元卿和林元静描述了一遍,并大略讲了一下他们这两天的遭遇,最后说道:“有那狐妖保护,他们目前应当无碍,只是七绝居士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得躲藏一阵,至于会去哪里躲藏,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风头过了,他们肯定还会回到宁涛城来。”   那个所谓的七绝居士,许元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只怕夏小乔他们在外游荡,不小心碰上那几个魔修。   “多谢相告。”许元卿心里有了打算,向王通道谢之后,还给了他一瓶丹药和一枚传讯符。说是丹药有助突破,算是感谢他照应自己师妹,还请他万一见到夏小乔,替自己把传讯符交给她,并传一句话,就说大师兄来接她回去,让她发传讯符联络自己。   从客栈告辞出来,两人回去夏小乔和唐池翰租的那个院子,见到慕元廷之后,林元静才问许元卿打算怎么办。   许元卿简单把经过告诉慕元廷,然后答道:“我打算去会会那个七绝居士。好久没跟人交手了,跟那几个魔修斗了一场总觉不够尽兴,既然是这个号称‘七绝居士’的蛇妖在派人追捕小乔,才让她不能回来,我们不如干脆釜底抽薪,将这个祸害料理了。”   林元静觉得有道理,便要与他同去,许元卿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先问慕元廷是想跟自己去,还是在这里守着,等夏小乔回来。   “我在这里等。”慕元廷毫不犹豫回道。   林元静意外,许元卿则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点头说:“好,那就元静与我同去。”又摸出两枚传讯符给慕元廷,叫他有事联系自己,然后就和林元静出城,先沿路捉了几个七绝居士手下的小妖,叫它们带路往老农山去。   夏小乔不知道她大师兄亲自出来寻她,更不知道为了给她扫清障碍,让她平安顺利回到宁涛城,她大师兄正准备亲自去找七绝居士的麻烦。   她仍震惊于“颜素上仙竟是女子”的事实。   “你居然不知道?”连闻樱都很诧异,“修真界有关颜素上仙的传说极多,不过每个传说都说她天纵奇才、胜过天下男子,容貌也极美,仰慕者甚众。”   夏小乔当然不知道了!他们四极宫哪里会把祖师的风流轶事讲给弟子听啊?!她又未曾筑基,根本还没见过祖师画像,一直想当然的以为祖师定是男子,哪里想到竟会是女子!   不说当初四大弟子都是男子,就说如今四极宫,内四外八十二个峰主里也只有两个是女子而已,她又自来见到青华峰、紫霞峰和赤泽峰大弟子都是男子,承影峰更不必说,据其他弟子说,那里就是个和尚峰,连侍童都不选女子。   所以夏小乔理所当然以为修真界也跟下界一样,男子掌权,也只有男子才可继承门户,从来没想过修真界第一名门大派的祖师就是一位女子!   “哟,你们修士就是假正经,还‘仰慕者甚众’,就直接说想爬王颜素床的人不计其数得了呗。”田娇娇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你们呀,就是活的年头还短,被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们唬住了,听他们的,整天想着修炼啊什么道心啊,嘁!”   她满脸不屑,手忽然一伸,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扯掉了唐池翰脸上的面具,“那些都是虚的!只有享受才是真的!瞧瞧,这样的美少年,怎么才能得到?得有本事!这才是修炼的动力呢!”   夏小乔有点蒙,呆怔了一会儿,才慢慢接受了颜素上仙本是个女子的事,然后她就想起田娇娇原本说的话来了。   “你为什么说颜素上仙和那曲文轩有、有关系?”   田娇娇打了个呵欠,样子仍旧娇媚至极,“这也不是我说的,大伙都这么说。当日他们在东海之滨决战,大战一天不分高下,之后忽然就不打了,说是谈了三天三夜,魔道双方停手罢战,从此各行其是。可是他们怎么就谈拢了?有什么话能谈三天三夜?用什么姿势能谈三天三夜?”   夏小乔听不下去了,再次斥道:“你尽胡说八道!”   “我本来就是狐狸,狐说也没什么不对。”田娇娇笑嘻嘻的回,“得啦,你不爱听这个,我就不说,你们到底什么打算?”   夏小乔对哪哪儿都不了解,也没什么主意,就看向唐池翰和闻樱。   “等会儿与范大哥商议一下吧。”闻樱建议。   唐池翰也没有异议,田娇娇见他们没有结论,就对唐池翰说:“那不如我们现在就私下谈谈你我的事。”   夏小乔有些担心的望过去,警告道:“你不许为难他!”   “哟,还护上了,怎么,你们俩还真有事儿啊?”田娇娇说这话时虽然仍是一脸娇笑,目光里却都是狠劲。   唐池翰先对夏小乔说:“没事,你不用担心。”然后站起身往外走,“出去说吧。”   田娇娇跟着他走了出去,经过夏小乔跟前时,还故意用威胁的目光瞪了她一会儿。   “小乔妹子,他们俩的事情,你之前知道么?”闻樱看着那两个不见踪影了,仍是谨慎的用传音的方式问道。   夏小乔摇头:“我也不知道的。我和唐池翰也是萍水相逢,他之前隐瞒姓名,应该就是为了躲田娇娇。我只知道他有仇家,并不知道是谁。”   闻樱轻叹一声:“他也是不容易。吴毕就是那么个嘴贱的,而且他一见着有好处,恨不得立刻扑上去,这也是散修的常态了,所以我平素对他从没好声气。范大哥就是那么个脾气,绝不肯见死不救,救回来了,他就看我们好心,赖上了我们。”   这是在解释吴毕做事与他们无关了,夏小乔其实也早看出范、闻二人与吴毕绝不是一路人,便笑道:“我知道的,范大哥和闻樱姐都是好人,吴毕么,为自己想的多了些。”   “好人不好人的,我们也不敢说,只能说凡事无愧于心。”闻樱又叹了一声,“你呀,以后也不要这么轻信于人,动不动就替人出头。这世间还是奸恶贪婪之辈更多,你这样的少女,恰如木秀于林,若是执意不肯回去,最好学会藏拙,泯于众人。”   夏小乔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便笑着应了。   “我说的可不只是乔装改扮,还有一言一行,不要轻易出头,能不动手就少动手,你那些法宝也够让人眼红的,万一遇上铤而走险的,要杀人夺宝,岂不是冤枉?”   夏小乔听了,就凑到闻樱身边去抱住她的胳膊,笑道:“我知道了!多谢闻樱姐教我。我呢,以后也打算学吴毕,就赖上你和范大哥了,有什么事都先问你们,以你们马首是瞻,可好?”   闻樱张了嘴还没说话,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男声:“不好!”   两女一起回头,见范明野睁开眼睛,正望着她们,便异口同声问道:“范大哥,你怎样了?”   “没什么大碍。”范明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又说夏小乔,“你趁早回你门中去!”   夏小乔收了笑容,望向闻樱,闻樱就拍拍她的手,转头跟范明野说:“你说的容易,现在倒叫她怎么回去?咱们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回宁涛城肯定是千难万险,依我说,不如往极东之国去,老李不是早叫我们去做客么?”   范明野微微皱眉:“那妖狐和唐兄弟呢?”   “他们出去谈私事了。”   “去极东之国,倒是可以躲开七绝居士手下的妖物,但……”范明野把目光投向夏小乔,“万一遇上要捉你的魔修,该怎么办?”   闻樱这才想起来还有魔修要捉夏小乔,顿时也有点担忧,“极东之国露面的魔修确实比较多些……,不过,小妹子乔装打扮过了,应该认不出吧?”   范明野道:“夏姑娘不是给师门发了传讯符了么?我只担心我们往东去,会错过来找你的人。”   他见过许元卿和赵元坤当日是怎么维护夏小乔的,所以始终认为,她是自己任性,因贪玩才不肯回去,而她的师兄们也必然会出来找她,因此从头到尾都不愿意带着她一起。   与他不同,闻樱从夏小乔那里听说过内情,只是她不好越俎代庖,将夏小乔的私事说出来,便示意夏小乔自己讲出原委。   “他们应该没空找我吧……”夏小乔想到这个就特别难过,“我两位师兄都在闭关,现在出了这事,师尊他们肯定要忙着追查内奸和魔修动向,有我师门的人找魔修麻烦,魔修应该也顾不上找我了。”   范明野听了这话,才终于神色和缓了一些,却还是说:“你师兄闭关,总还有其他弟子,你师尊怎么可能不管你?”   夏小乔觉得自己那点事实在难以启齿,也不愿在他们面前承认自己一无是处、只因运气好才被师尊看中,便低了头不说话。   闻樱见她不想说,刚要开口解围,唐池翰和田娇娇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范兄调息好了?”唐池翰先问。   范明野点点头,把目光从垂头丧气的夏小乔身上挪到脸色不太好看的田娇娇那里,“我在极东之国边境丽光镇有个旧友,那里距此不远,不若我们先去躲一阵。”   夏小乔一听此言顿时大喜,唐池翰虽然意外,却也没有表示异议,点头说:“也好。”   然后四人便一起看向田娇娇,田娇娇冷哼一声:“没好处的事,我不做!”   夏小乔想了想,又默念了一遍咒语,田娇娇立时觉得头晕目眩,体内妖丹更蠢蠢欲动,弄得她烦恶欲呕,忙叫道:“好好好!去去去!你到底耍的什么把戏?”   “嘻嘻,不告诉你。”夏小乔站起来问范明野,“我们现在就走么?”   范明野说:“问妖狐。”   田娇娇不悦:“人家有名字,什么妖狐妖狐的?”   “娇娇姐姐,现在走,还是等天黑了再走?”夏小乔从善如流的问。   田娇娇仍旧不高兴:“谁是你姐姐?”   闻樱嗤笑:“那你想怎样?叫你‘大婶’么?”   “你!”田娇娇一双狐狸眼立起来,似乎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和闻樱打一架,但她看到旁边夏小乔神色警戒,最后只哼了一声,“晚点再走吧,等那些鸟离这里远些的。”   于是大家再次坐下来休息,这一回田娇娇独自坐在了洞口,离唐池翰远远的,唐池翰则坐到夏小乔对面,叫她也运功调息一回。   夏小乔方才真气耗尽,吃了丹药之后只简单化用过,一直也没空调息,这会儿见无事了,便真的运转心法、打坐调息起来。   自从离开紫霞峰之后,她心灰意冷,每日惯例练功都很敷衍,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勤恳和认真,所以尽管她已经突破了练气中期,在真气控制和法力使用上,却没有练习纯熟。   今日她又冒险使用通灵法印,以至法力耗尽、真气枯竭,当时整个人差点虚脱,夏小乔这才觉得害怕。她自己有事,是自己不慎所至,没什么好说的,但因此连累他人,就是百死莫赎了。   是以尽管这里灵气浓郁程度比紫霞峰差得多,夏小乔也格外认真的入定调息,全心全意化用灵气,并引导真气在体内流转,专心致志的运行了一整个大小周天,感觉到体内真气从所未有的充裕,方才收功。   睁开眼时,洞内光线已经昏暗,对面唐池翰也正闭目调息,田娇娇仍旧坐在洞口,范、闻二人则坐在一起低声商量着什么,看她这里有动静,又一起望过来。   “完事了?那就走吧!”田娇娇看见夏小乔动了,先开口说,“我探听过了,方圆百里都安静得很,也许这些笨蛋都去城门附近等着你们了。”   她话是这么说,却仍不放心,给夏小乔和范、闻三人各分了一绺赤褐色顺滑毛发,“带着这个,可掩盖你们自身气味。”又瞥了一眼唐池翰,像是示威一样说道,“他不用,他浑身都是我的气味!”   夏小乔发觉她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潜在情敌,终于开口解释:“你别误会,我和唐池翰只是朋友。”   唐池翰面具不戴了,却仍旧面无表情,说道:“不用跟她解释,我跟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田娇娇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冷笑道:“我虽然还没本事替你报仇,但早晚能做到,单凭你自己,却这辈子也做不到!若不是我,你一个毫无资质的凡人能修炼功法?”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你身边缺一个我么?”唐池翰神情漠然,“我们说好了互不亏欠,你这又是何必?”   田娇娇鼻子里重重出了口气,率先走出去,然后袖子一挥,将跟着出来的四人卷在袖子里,召来一阵妖风,带着人就腾空飞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目的地丽光镇约四百里,田娇娇平日若是没有受伤,自己赶路的话,也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但她逆运功法后受了内伤,又带着四个大活人,路上难免吃力,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才到。   好在这一路很是顺利,并没遇到七绝居士手下妖物,也没看到什么魔修,到镇上时更已到深夜,谁都没惊动。   范明野带着他们去叫好友李醉的门,路上解释说:“我这位老友叫李醉,是一个鲤鱼精,为人最是热情好客……”   “为鱼!”田娇娇忽然插嘴。   范明野一愣:“什么?”   “为鱼!你不说他是鲤鱼精么?怎么又说‘为人’?”   范明野无语,噎了一会儿才说:“他对朋友极讲义气,又好喝酒,说话不拘小节,是很好相处的。他妻子有海蚌精的血统,也是个豪爽女子。”   田娇娇听着直撇嘴,眼看着他们敲门了,就对夏小乔说:“我救人也救到底了,你是不是该放我走了?”   “呃,好啊,那你回去吧。”   “法印呢?”   “法印……”夏小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暂时不会解,等我会解了,我会找你的。”   田娇娇大怒:“你耍我?”同时短剑出手横在了夏小乔脖颈间。   作者有话要说:  阴阳师的国庆活动太丧心病狂了,昨天今天玩了两天,体力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不说了,我继续打副本去了……   ☆、晋江VIP   夏小乔止住其他人欲冲上来帮忙的架势, 泰然自若道:“我何必耍你?你不是也见到了么?这法印我是新学的, 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奏效后又要如何使用, 都是慢慢摸索出来的。我虽然年纪小,却也不说空话,我说会给你解开, 就一定会做到, 只是我需要时间去弄清楚怎么解。”   田娇娇一张桃花面上遍布寒霜,手上短剑泛着森寒剑光,说话声音也似在数九寒天冻过一样, 冷脆冷脆的,“你这还不是耍我?你说得轻松,需要时间,这时间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就你们这点三脚猫本事, 没准几个月后就被人杀了,我要是因此受创,乃至赔上性命, 冤不冤?”   两人对话一轮,里面院中传来动静, 有人隔着门问:“谁呀?”   “我是范明野,来拜访你家主人。”   范明野那边应了声, 闻樱就往夏小乔旁边走了一步,笑着对田娇娇说:“你既然想到这一点了,干嘛还要走呢?就跟我们一起好了, 顺便看着我小妹子想办法给你解除法印。”   田娇娇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想拿我当灵宠使唤,做梦!”   她话虽说的硬气,其实心里已经左右为难。作为一个修炼了近千年,好不容易才结成妖丹的妖修,田娇娇其实惜命得很。她处事又一向圆滑,根本不在意什么傲气傲骨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判断出形势之后,总能很快就识时务的接受现状。   但这不代表她肯一直低头听一个练气期小丫头的差遣。更不用说,旁边看着的就是她原本养的相好、现在翅膀还没硬就敢跟她叫板要自己飞的唐池翰。   夏小乔虽然入世时间不长,见的人也不够多,但跟田娇娇认识这一天以来,已经发现她就是个嘴上说得凶恶,却并不轻易下狠手的妖修,何况自己时刻准备着默念咒语,便并不怕她,反而笑着去推田娇娇持剑的手。   “娇娇,你想多了,你这么厉害,我怎么会把你当灵宠?你要是不放心,尽可留下来,我们交个朋友,怎样?”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一妖都是一惊,各自愣着不说话,李家大门却在此时打开,一个满脸堆笑的男子推门出来,一巴掌拍在范明野肩膀上,笑道:“明野你可来了,我都念叨你多久了。小樱也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他也不问外面为何这么多人,大家脸色为何这么奇怪,更像是根本没看见田娇娇手上还没收起来的短剑,就这么热情的把大伙迎进去。   “你们吃饭了没有啊?”李醉把客人请到前厅坐下,问了一句,也不等人回答,就风风火火叫了仆人去烧火做饭,又去叫妻子出来待客。   他一走,厅中四人一妖便安静的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夏小乔先打破沉默:“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田娇娇冷笑一声:“岂止错了,简直大错特错!你忘了姓吴的说的话了?竟然‘自甘堕落’的与我们妖修结交,哼!你放心吧,我们妖修还不屑‘自降身份’与你们修士结交呢!名门子弟又算得什么?”   原来如此……,夏小乔心里没有那么根深蒂固的人妖分野,田娇娇化为人形时又娇媚动人,时常让人忘了她是个妖修,也根本不像自己小时候在下界听过的神鬼故事里的妖怪那么可怕,便脱口说出要“交个朋友”,没想到倒把田娇娇他们惊吓到了。   “是啊,名门弟子也不算什么,说到底大家都是一条性命而已。”夏小乔最后苦笑道,“我是看你言语爽脆,有什么说什么,不像有些人心思深沉,表面光明磊落,内里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所以才想说跟你交个朋友。不过你这等修为,看不上我这样本领低微的小丫头,也是人之、不、妖之常情。”   这番话说完,厅中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却忽有一个女声接道:“说得好!”边应声还边拍掌,并大步走了进来,“这位小妹子如何称呼?小小年纪,见事倒是通透。”   范明野和闻樱已经一齐站起来打招呼:“嫂子!”   来人正是李醉的妻子沈雅,她身材高挑,穿一身新绿长裙,头发随意扎了个辫子垂在颈侧,面容娟秀,行动之间、说话语调却很见英气。   夏小乔和唐池翰也跟着起身向主人见礼,并自我介绍说:“我叫夏小乔,深夜冒昧到访,扰了嫂子好梦,嫂子勿怪。”   沈雅笑着摇头:“这样说话我可就不喜欢了。我们当家的和明野是过命的交情,明野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大伙只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她说完看了一眼端坐不动的田娇娇,“这位姐姐面生,不过同为妖修,我倒有句话不吐不快,修士看不起妖修固然自命不凡得讨人厌,妖修因此自卑又反过来自负,也很没必要。”   “嫂子不用理她!”闻樱插嘴,“人家是大妖怪,不屑跟我们为伍呢!我给你介绍这位小兄弟,叫唐池翰。”   唐池翰向沈雅颔首致意:“池水的池,文翰的翰,夏国五湖城人士。”   沈雅打量他两眼,笑道:“好一位俊秀少年。都坐,你们李大哥亲自下厨去了,说要烧几道好菜给你们吃,他做鱼一绝,明野、小樱都知道的。”   夏小乔大为惊奇,李醉自己就是鲤鱼精,怎么还吃鱼?   兴许是她惊奇的神色太明显,沈雅瞧着她,扑哧一声就笑出来:“每个初认识你李大哥的人,都是小乔妹子这个神情。他虽然是鲤鱼修成了精,却从来不忌讳这些,说是原本在江河湖海之中也是大鱼吃小鱼的,谁管同类不同类了?他辛辛苦苦修成人形,不就是为了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不用被大鱼吃掉么?”   很有道理啊,这两夫妇真是一对妙人,夏小乔立刻就喜欢上了他们。   几个人坐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沈雅并不问他们为何一群人漏液来访,还带着一个面色难看的妖修,只说些自己家的趣事,让新认识的两位客人了解他们。   李醉手脚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经整治出一桌精细酒席,请客人入座。   田娇娇不愿意格格不入的跟他们坐在一处,起身跟夏小乔说了句“我出去走走”就离开了。   她一走,气氛更加热络,大家入席坐下,夏小乔看桌上正中摆着一整条鱼,上面浇了汤汁,闻起来味道鲜美,也不知是什么鱼,没等吃,先有些想笑。   而且李醉的厨艺确实不错,虽然不如紫霞峰上的厨子做菜精致,却多了许多烟火气,吃起来很有家常味道。   夏小乔自从离开紫霞峰之后,还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一不小心就吃多了,早早放筷喝茶。   “他们喝起酒来,多半不知喝到什么时候,我先送两个妹子去休息吧。”沈雅看她和闻樱都吃饱了,就向众人说道。   大家都无异议,沈雅便带着夏小乔两人去了客房,到这会儿,没有旁人在了,闻樱才把这两天的经历简略向沈雅一说。   她省略了唐池翰的私事,只把田娇娇说成是跟七绝居士一伙的妖修,最后叹道:“要不是小乔妹子临机决断,又懂得秘法,我们只怕就再也见不到李大哥和嫂子了。”   沈雅笑道:“这便是你们大家的缘法了。放心吧,到了我们这里,凭她是什么七绝八绝九绝的,都不敢造次,你们这两日也累得狠了,不如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详谈。”   闻樱和夏小乔都是练气中期修为,虽然只要真气自如运转,不睡觉也不碍着什么,可她们这会儿却实在有些筋疲力竭,都很想躺下来睡一觉,好好松快松快,便向沈雅道谢,送她走后,各自睡了。   她们到李家时已是深夜,吃过饭再入睡,便已接近丑时,所以夏小乔一觉睡醒之后,已经快到午时。   她醒来后,凝神细听,旁边闻樱那间屋子里毫无动静,倒是院中有低语声,便起身收拾好走出去,果然看到范、闻、唐三人正在院中坐着说话。   发觉自己起得最晚,夏小乔有些不好意思:“范大哥和唐池翰都起的这么早啊!”   “也刚睡醒。”唐池翰回道,“你怎么样?休息好了么?”   夏小乔点头:“挺好的,睡了一觉,神完气足。”   其余三个人便都微笑起来,闻樱还说:“那就好。我们正在商量,也不知道田娇娇去了哪里,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应该不会吧。”夏小乔也坐到她身边去,“我出了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你出事,她也跟着遭殃,但我们出事,她却可以拿来要挟你。”范明野接道。   这倒是,不过,“我觉得她不会这样。”夏小乔说完看向唐池翰,“你觉得呢?”   唐池翰回道:“她平素仗着自己修为高,行事颇为肆意任性,但在性命交关的事情上,应当不会莽撞。至于说用亲近的人威胁你,她要有这个打算,应当就不会送我们来到这里,而且你也说了你现在不会解法印,她应当是相信了。”   他接连用了三个“应当”来判断田娇娇,显得很有把握,夏小乔也选择相信他,就说:“我也觉得是这样。不过保险起见,范大哥和闻樱姐暂且也不要单独出去办事吧,你们有事要做吗?”   “本来想去拜访几个朋友。”闻樱看范明野不答话,就出声答道,“不过你说得对,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咱们先安心在李大哥家住几天吧。”   说完这话,闻樱简单给夏小乔和唐池翰介绍了一下丽光镇,“因是与夏国相邻的边境小镇,往来的修士倒也不少,镇上也比一般的小镇繁华,此地居住的多数都是海妖,也有定居于此的修士,凡人少些,多操持贱业。不过此地风气与夏国不同,无论海妖还是修士,都不肯欺凌凡人,所以凡人也能安居乐业。”   李醉在镇上开了一家酒楼,也有客房,生意还不错,这里则是他们夫妇的私宅,只有故交好友才知道。   正说着,李醉就来请他们吃午饭了,仍旧是做了一桌好菜,仍旧要饮酒,范明野早已跟他们打过招呼,大家都知道李醉好酒,便也都不以为意。   只有唐池翰不似李醉和范明野酒量那么好,昨夜又喝醉过,今日便不胜酒力,喝了几杯就有些晕了。   李醉看他确实喝不了,也不勉强,由着夏小乔扶唐池翰出去醒酒。   两人一路慢慢走回客房院内,就在原先坐的地方坐了下来,李家仆人送来一壶解酒的蜜水就退下了。   夏小乔给唐池翰倒了一杯蜜水递过去,唐池翰接了,却不急着喝,语调缓慢的问:“所以,你本名是叫做夏小乔?”   夏小乔一愣,回想了一番,才想起自己昨晚见李醉夫妇时报的本名,唐池翰却不知此事,便慌忙解释:“对,当日我们相识之时……”   “我知道,你被人劫持,好不容易逃出来,不想泄露真实姓名也是有的。”唐池翰抢先说完,把那杯蜜水喝了,又继续说,“我们当时又是在荒野之中相识,你也不知我是否可靠,我自己也是一样只想隐姓埋名。”   他把事情解释的非常清楚,倒叫夏小乔没有话说,只能应“是”。   唐池翰把杯子放回桌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说:“多谢你。”   “啊?”   “多谢你为我分辩。虽然我早不在乎名声,也不愿理会旁人怎么看我……”   夏小乔呆了一下,才想起是说吴毕指责他的事,便低声说:“也没什么,只是将心比心……”   “你怎么知道我经历过绝境?”唐池翰忽然又打断她问道。   “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当时甚至想一死了之么?”   唐池翰抬起头,黑亮双目盯着夏小乔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开始不自在了,才低下头,低声问:“你也经历过那样的时候么?绝望至极,无路可走。”   夏小乔想了想,说:“有绝望过,但还有路可走。”说完又安慰唐池翰,“过去了就好了。你这几年,有你妹妹的消息吗?”   唐池翰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极为难过,他半晌没有应声,夏小乔深为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提起此事,但他很快就恢复成平素的面无表情,轻声说:“没有。”   “要不然,我想办法把田娇娇找来,叫她去一趟彩凤门,帮你探听一下怎么样?”   唐池翰蓦地抬头,目光尖锐,如有实质一般盯在夏小乔脸上:“你怎么知道我妹妹在彩凤门?”   夏小乔一惊:“不是你说的么?”   “我从头到尾,根本没提过‘彩凤门’三个字!”   夏小乔僵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两人这样对视半晌,还是唐池翰先收回目光,低声说:“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不会对我有恶意,我也没什么可让人图谋的。”   “对不住。”夏小乔不由自主道歉,“我很想帮你的忙,但我知道自己本领低微,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忙……”   唐池翰摇头:“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反倒是我多承你情,以后若有机缘,我一定报答。哦,对了,我听范大哥与闻姑娘说话的意思,像是手头窘迫,你私下问问吧。”   他说完就起身回了自己居住的客房,没再出来。他们一同暂住宁涛城以后,唐池翰再没有提过什么报答与否的话,也没有再与夏小乔客气,这会儿忽然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要报答,明显是表现出了生疏的意思。   夏小乔也知道这事换成谁都要起疑,可叫她自己承认当日见死不救,她实在说不出口,因此看到唐池翰如此,也只有郁郁不安的份。   她独自在院中呆坐了一会儿,闻樱就回来了,夏小乔想起唐池翰最后说的话,就拉着闻樱进去自己房中,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她们相识时间虽不长,却共经患难,闻樱喜欢夏小乔心地光明纯善,也不瞒她,实话实说道:“范大哥法力精进,一只脚踏在突破的门槛上,却总是差了些什么。我们本来打算这次赏金任务做成,就可以将攒着的灵石放到一起,去第肆阁买些丹药……”   “聚还丹?”夏小乔见闻樱停下来叹了口气,就问。   “对,想买两粒聚还丹。若有剩下的就给范大哥直接用了。”   夏小乔听完随手就从青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塞进闻樱手里:“这里面应该有五粒,你拿去给范大哥用吧。若是缺灵石,我这里也有,对了,”她说着把识途鸟也放了出来,“这鸟原来就是范大哥捉的,当日阴差阳错,让它吃了染了我鲜血的晶石,错认了我做主人。现在物归原主吧。”   闻樱不知道还有这一节,很是惊诧,也不肯替范明野收东西,只说等范明野回来,叫夏小乔自己跟他说。   夏小乔无奈,只得等范明野带着醉意回来后,自己去跟他说话。其实她心里对范明野始终有点说惧怕谈不上、但就是莫名想躲着他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一向不假辞色,又总是想赶她回去,所以才会一要跟他说话就有点紧张吧?   闻樱帮她在院中拦下范明野后,就自己回房去了,夏小乔只能召回正四处飞得欢快的识途鸟,问范明野:“范大哥还记得这只鸟吧?”   范明野喝完酒有点上脸,两颊红润,眼神也与平常不同,显得温和许多,他看了看识途鸟,慢吞吞说:“哦,就是这只鸟啊。”   “嗯,对啊。”夏小乔听了他说话的语气,莫名有点尴尬,“不知道范大哥那两个朋友,后来怎样了?”   范明野道:“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我们也只是结伴去做赏金任务,那时闻樱受了重伤,我想多弄点灵石换丹药。这只鸟是我捉的,他们两个却非得逼着我分好处给他们,争执起来,才不小心伤了你。后来我从你师兄那里拿了药就回去给闻樱,再没见过他们。”   他喝了酒比平时健谈多了,夏小乔听完原委,松了口气,指指落在桌子上的识途鸟说:“那正好,既然是范大哥自己捉来的,现在正该物归原主。我留着它其实也没什么用,平常多放在青囊里,到现在,除了带我救过唐池翰,也没做过什么,不如还给范大哥。”   范明野看看左右顾盼的鸟儿,又看看夏小乔,问:“你打算回去了?”   “啊?”夏小乔没明白。   “你若是回去你门中,我自然相信它对你无用,留给我也就留了。但你若不打算回去,以后用它的时候就多了,哪怕真的没什么用,卖了它也能换不少灵石,平白给我,我怎么好意思收下?”   夏小乔听了,左右看看,运气传音说:“范大哥,实不相瞒,我身上带着的灵石足够花用了,就算我不回去,也用不着识途鸟。”   说完这句,她想起前面的事,又把那个小瓶子拿了出来,“对了,听闻樱姐说,范大哥行将突破,这里有几粒丹药,你拿去用吧。我用不着。”   范明野接过来拔出瓶口塞子闻了闻,接着皱眉,将瓶子放了回去,“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你当是我借你的好了,反正我现在离筑基远得很,一时半会用不到,白白放着,没准药性就散了。等我筑基以后,你再还我就是了。”   这样密闭的瓷瓶,又是放在青囊里,十年八年药性也不会散,不过夏小乔方才练气中期,到突破筑基,便是有名师指点,恐怕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成功。   范明野困在突破边缘已经快一年了,他和闻樱四处奔波接了不少赏金任务,却总是因为他爱管闲事、频出变故,一直没能攒够灵石去买丹药。   现在他们惹到惹不起的妖修,一时半会不好露面再去接任务,本来是打算去丽光镇其他几个朋友那里,问问有没有什么事情做能赚些灵石的。却又担心田娇娇不知躲在哪里,万一她藏了坏心,把他和闻樱捉去威胁夏小乔,那又得不偿失了。   这样一想,范明野就也没客气,收了瓷瓶,说:“到时我加倍还你。”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 2017.3.2留   ☆、晋江VIP   夏小乔一喜, 正要继续劝说他收回识途鸟, 范明野却抢先说道:“别的事就不必提了。反正你不回去,也是要赖着我们的, 这鸟儿又已认了你为主,轻易更换不好,还是你带着吧。”   “这么说, 范大哥不赶我走了?”夏小乔立刻高兴的双眼发光。   范明野深沉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命, 走到哪都碰上你这样的,赶也赶不走。”   夏小乔笑嘻嘻说道:“那是因为范大哥人好啊!对了,你和闻樱姐当初是怎么认识的?闻樱姐应该不会赖上你吧?”   “秘境历险时不小心救了她, 后来她又救了我,也跟遇见你差不多吧。大家都是散修不容易,就干脆常凑在一起做任务赚灵石。小唐呢?又醉了?”   “唔,他还好, 回房去休息了。你要不要也去睡一觉?”   范明野摇头:“我去练功。”   他拿到聚还丹,自然一心只想尝试突破,夏小乔想多给他些灵石, 他不肯要,就只能帮他在院中布个简易的聚灵阵。   范明野开始修炼准备突破, 其他人没事做,就一起出去到镇上闲逛, 顺便还去李醉开的酒楼客栈坐了坐。   这里的店铺与别处都不同,格外与下界相似些,而且往来客人包括店中伙计, 常有半人半妖者出没。   比如李醉的酒楼中,就有个鱼头人身伙计,还有个人头鱼身的掌柜,夏小乔眼睛往外一瞟,对面街上就有个坐在扇贝壳里卖珍珠的约三寸高的小姑娘。   “这里真是太奇妙了。”她忍不住感叹,“大家明明都在同一片土地上,不过就是分了两个国家而已,怎么两边世情如此不同?”   “其实我听说,原本上古时期横行修真界的就是各类妖物,那时人还未能窥破修真道法,不过得道妖物数量也少,是以虽然闹了些乱子出来,倒无关大局,修真界仍是神皇夏氏一统天下。接着深海龙族崛起,登陆侵占了大片土地,建立了极东之国,论起来敖氏建国倒比现在的夏国还要早呢。”   这几日唐池翰格外沉默,他们出来闲逛,只有夏小乔和闻樱说话,闻樱走南闯北,听说过不少趣闻轶事,就一一讲出来给他们听。   “我在《四方全览》上看到过,说敖氏是龙族后裔,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真的有人见过真龙么?真龙不是已经成仙了么?还来做什么国王?”   闻樱笑道:“龙也有血统之别,现在极东之国的王室与当初一心称霸的龙王似乎不是一支。而且龙王当日也只是在深海为王,他就是想更进一步,才带着海妖水族登陆岸上的,这样看来,他们大概也不算真龙。”   其实海妖水族修成精的虽多,法力却都不高,而且这些精怪没有妖修那么大的企图心,也不愿跟别的种族发生冲突,多半都易于满足,喜欢学凡人过自己的小日子。   就连极东之国王室之中,修为高深的都不多,只不过少数修为高的都格外高,大夏那边才不敢轻启战端而已。   而且自从曲文轩的事情出了之后,极东之国上下都开始不喜欢任用修士,到如今,朝中高官多半都有海妖血统,却无一人是修士。   “不过现在修士若想做官,也多半不屑来到极东之国与妖修同朝称臣,两边互相厌烦,倒是正好。”闻樱最后说道。   夏小乔好奇:“我只听过曲文轩当上魔尊之后灭了翼宿派,倒不知对极东之国也有影响,他做了什么吗?”   “他把当时受人蒙蔽、下旨杀了他满门的皇帝剐了。”闻樱说这话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旁边桌上切成薄片的生鱼,顿觉一阵不适,“据说那个皇帝已幻化不出龙形,只勉强披起龙鳞,却被曲文轩一片一片硬生生拔了下来。当时皇室中出手抵抗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抽了筋,然后他随便在剩下来的皇室子弟中选了一个做皇帝。”   目睹几乎堪比炼狱景象的皇室后人,从此再也不敢任用修士为官。   唐池翰听到这里,忽然感兴趣的问:“你们说的人是谁?”   “你不知道吗?前任魔尊曲文轩。”   那日之后,唐池翰再没提起当日的事,只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夏小乔更不敢多提,只小心翼翼的,这会儿见他难得开口提问,便立刻出言解释,并将自己看过的有关曲文轩的事迹都告诉了他。   “据说一千年前魔域内乱,新魔尊横空出世打败了曲文轩,我师兄说,魔修不讲传承、无情无义,曲文轩多半已经被新魔尊杀了。”   闻樱从没听过这些,当时便惊奇问道:“是吗?魔域有了新魔尊?”   “姐姐不知道吗?”   “没听说过。这是真的?”   夏小乔点头:“我听师兄说的。”   闻樱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也对,便是本事再大,也还是血肉之躯,若不能飞升,这条路总有尽头,或早或晚而已。”   这话触动了夏小乔心肠,她忍不住问:“姐姐也是一心想求长生么?”   “谁不想求长生?”闻樱一笑,“能活着,谁也不愿意去死。不过这等事总是要看机缘,看天分,看老天给不给,强求无用。想那么多,不如当下活的开心些。”   夏小乔听的也是一笑:“姐姐说得好!”   却不料唐池翰忽然插嘴问:“既然魔修不讲传承、无情无义,原本的魔尊又为什么要救下曲文轩?曲文轩做了魔尊之后,原本的魔尊又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夏小乔不知道答案,闻樱更不知道,却成功的让她们两个也跟着思考起来,这些众口相传的故事,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唐池翰却还没问完,“魔域内乱之事,是怎么传出来的?魔域在哪里?不是魔修,可以去吗?”   这问题当初慕元廷也问过,夏小乔知道魔域之内有四极宫的人,但这话却不可随便说出来,便含糊回道:“我也只听师兄提过一句而已,具体情形便不知了。”   之后唐池翰没再说话,只若有所思的出神。夏小乔没察觉他的异样,跟闻樱嘀嘀咕咕猜测魔域到底是什么情况,曲文轩又是怎么到魔域、做上魔尊的。   当然她们都不了解魔域,说来说去也没什么结论。   之后几日,唐池翰没再跟她们一起出去逛,夏小乔去叫他,他多半都说要修炼,她也只能和闻樱自去闲逛。   但奇怪的是,有一天她们两个回来早了,唐池翰却并不在院中,问起李家仆人,才知道他偶尔还是会独自出去,但一般一两个时辰就会回来。   夏小乔很想问问他是不是有事,但又怕这样问,会让他不悦,只能忍着。   如此过了半个月,范明野成功突破到筑基中期,众人皆是大喜,李醉还特意在家里请了几个相熟的朋友来一起为范明野庆贺。   大家欢聚一晚,唐池翰再次喝醉,连夏小乔也跟着饮了几杯,回去酣然入睡,却没想到第二日白天,大家都酒醒之后,唐池翰忽然提出告辞。   “我想去访察我妹妹的踪迹。”唐池翰的理由非常简单。   这是他的私事,他不邀请,别人也不好说与他同去,只都担心七绝居士那边还不肯善罢甘休。   “我打听过了,七绝居士不知道怎么惹了四极宫,听说在我们到丽光镇之后,已经被四极宫的真人寻到洞穴,直接剿杀。现在吃过亏的人都在拍手称快。还有人说,四极宫不知为何,突然派出许多门人弟子四处搜索魔修,已经与魔修交过几次手,当场击杀了好几个。外面倒比从前太平多了,大家不用为我担忧。”   夏小乔闻听此言,心中剧震,庆幸自己戴着面具,看不出神色变化,之后忍不住开始思索,此事与自己是否有关。   范明野和闻樱听了也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四极宫也该出手了,我听老李说,往来客人有好几个都提到远远撞见魔修争斗的。无缘无故的,魔修忽然纷纷露面,还彼此争斗,必然不是小事。四极宫为道门之首,此事正是责无旁贷。”   夏小乔松了口气,他们不把这事往自己身上联想就好,而且师尊既然派人出手,外面肯定就太平多了,她也不用再暗地担忧有魔修突然找上门。   不过话说到这里,大家也就都没理由阻止唐池翰,只能嘱咐几句,让他有事记得想办法传讯回来,或者遇到困难就回丽光镇。   唐池翰说完就要立刻离开,夏小乔终究不放心,拿了几个自己新制的灵符和一瓶解毒丹药给他,最后说道:“要救你妹妹,首先得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你放心。”唐池翰深深看了夏小乔一眼,收下东西,又转头向范明野和闻樱深施一礼,“小乔就托两位多照顾了,我实在自顾不暇。”   范明野忙扶住他,正色说道:“都是自己人,何必还说这些。你放心去吧。”   唐池翰点点头,又去向李醉和沈雅辞别,然后就离开李家、飘然离去。   夏小乔与他相识不过一月有余,却因共过患难,又对他的遭遇格外同情,见他这样离开,便格外难过不舍一些。   闻樱见她送走了唐池翰就默默回房发呆,便跟过去柔声解劝:“他有正事要办,我们也不好强留。以后习惯了就好了,做人就是如此,分分合合都是常事,我们身在江湖,更如无根之萍,随风飘荡,谁也不知下一刻是在哪。”   “我知道。”夏小乔轻叹一声,“只是他忽然说走就走,还是有些难过。”   闻樱就拉住她的手说:“好啦,别想了,我们出去转转。范大哥突破,正该叫他请我们一请。”   两人相携出去叫范明野,闻樱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范明野也想出去打听消息,便与她们一同去了街上。   三人四处走走逛逛,最后进了一间小酒馆坐下,要了两个小菜一壶茶,偶尔谈天,偶尔听别人闲聊,这样坐了半个时辰,范明野就说要回去。   丽光镇虽然比一般小镇繁华,可到底也还只是个小镇,逛了许多天,再新鲜的景象也会变得习以为常,所以夏小乔和闻樱都没有异议,与范明野一起回了李家。   “看来七绝居士是真的死了,外面到处都在说,而且明显是四极宫的人有意在散布这个消息。”范明野一回去就跟闻樱和夏小乔商量,“既然如此,回宁涛城的路就会太平许多。夏姑娘,你想回去么?”   夏小乔一怔,反问道:“范大哥和闻樱姐打算去哪里?”   范明野说道:“你要是想回宁涛城,我们就送你回去,要是无所谓去哪,我们就商量一下,下一步去哪。”   “其实去宁涛城,本来也是唐池翰的主意,想去暂时隐居练功疗伤,现在他走了,我是无所谓去哪里的。上次你答应让我跟着的,范大哥,可不能反悔。”   范明野道:“我几时说要反悔了?既然你不想回去,我们就商量一下,月底正是左辉城开放城外密林的日子,我昨夜跟几个朋友谈过,约好到时一起组队,进密林去碰碰运气。不过密林之中多有凶兽出没,虽然不如蛇妖和田娇娇修为那么高,却也很有些麻烦辛苦。”   夏小乔立刻应了:“我不怕!那就去吧。”她正想多见识一下各个城池的不同之处,对这个左辉城也很感兴趣。   闻樱就给她介绍,说左辉城是从丽光镇往西北去约千里之外的一座小城,现任城主叫左盼晴。左家算是东部边陲上比较有名望的世家,且接受夏国分封,有官府支持。   左辉城东北处有一处幽深密林,林中有许多低中阶灵兽,也生长有珍奇灵药,城主府将密林每年开放一次,允许修士进去历练。到开放之日,会把修士分为两组,一组是筑基期及以下,另一组是筑基期及以上,分别自两个入口进入密林历险。   修士在林中所得,城主府分毫不取,但每个修士在进入密林之前,须得交纳五百普通灵石作为进门费,且须得写下是自愿进入密林历险的生死状,言明若自身运气不好,出了事死在密林之中,与左辉城无干。   夏小乔知道灵兽有的可收为灵宠,有的击杀之后,可以将整只灵兽拿去换灵石,运气若再好些,遇到珍奇灵兽,还可以从灵兽身上获得法宝。   虽然这些法宝她多半看不上眼,更比不上她已有的东西,但这种历练本身已经对夏小乔足够有新引力,又有范、闻二人一同前去,就更没什么可担忧害怕的。   于是三人就此说好,在丽光镇准备了两天,就与范明野的几个朋友一同启程去左辉城。   她仍旧戴着面具乔装改扮,丝毫不引人注意。   范明野那几个朋友,有她在李家见过的一对夫妇,男修叫贾光,女修叫尤凡春,都是练气圆满修为,正积攒家底,打算之后闭关筑基。   还有一对兄弟,分别叫纪阳平、纪阳安,哥哥刚筑基,弟弟则跟夏小乔一样,是练气中期。   另外还有个女修,身材高挑、骨骼健壮,从背后看倒像个男子,面目也比一般女子显得英气,有些雌雄难辨,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朱曼许。   “一般进密林之前,修士都会自行组队,小队一般在八到十人之间,人少了容易遇险,多了又怕东西不够分,连那五百灵石都赚不回来,白辛苦一次。”   出发之前,闻樱私下向她解释,“贾光夫妻俩虽然吝啬,但为人还是不错的,不会坑害朋友;纪氏兄弟俩倒真的都是老实人,而且受过范大哥的恩,我也帮过他们,是可以信赖的;朱曼许嘛,她也没什么,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看见谁和范大哥亲近些,她都要不乐意。”   夏小乔大奇:“这是为何?范大哥跟她有什么关系么?”   “救过她一命罢了。”闻樱冷哼,“不是我说,我们谁没被范大哥救过?谁又像她似的把自己当成范大哥的道侣了?”   夏小乔听得直笑,笑完却又盯着闻樱看了一会儿,闻樱奇怪:“看我做什么?”   “我看看姐姐你是不是生气泛酸了。”夏小乔笑嘻嘻的说。   “我为何要泛酸?”闻樱推了夏小乔一把,“生气倒是有些,范大哥既算是要结道侣,也不可能找她这样的啊!她从头到脚,没一处能配得上范大哥的。”   夏小乔点头道:“就是!我看还是闻樱姐和范大哥更相配些!”   “胡说!”闻樱又推了她一把,“我跟范大哥是真的情如兄妹,我父母早亡,范大哥待我如兄长一样,我也是真把他当成亲人。我看朱曼许不顺眼,那是真的用看嫂嫂的眼光看的,所以更挑剔一些。”   夏小乔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既然你跟范大哥只是兄妹之情,那你有没有问过他是怎么想的?万一他自己中意朱曼许呢?”   “范大哥才看不上她!其实这些年,想对范大哥以身相许的女修还真不少,有的是看他人好,想依靠他,有的是想缠住他,让他帮自己提升修为。说起来真是一个好的都没有,难怪范大哥统统看不上眼。”   两人偷偷聊了半晚那些年范明野救过的女修,第二天再见到朱曼许时,夏小乔打量她的目光难免就有些变化。   朱曼许倒是对夏小乔毫不在意,也许是因为她乔装之后丝毫不惹人注意,所以朱曼许只把精力用在隔开闻樱和范明野上,   闻樱懒得理她,便自去拉着夏小乔的手走在前面,两人说说笑笑的赶路,倒不觉乏味。   第二日上午,他们到达左辉城,先去报了名,然后才找了客栈住下,又去城中采买些物品。   夏小乔偷偷给闻樱拿了一袋精纯灵石,叫她万一手头紧的时候,拿去用,闻樱本来不好意思要,她就说:“我既然参与组队,将来分东西的时候也有我一份,那么事前准备,我也出力不是应该的么?只是我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只好托给闻樱姐。”   闻樱听着也有道理,却又说用不到这么多,问她有没有普通灵石。夏小乔身上带的都是在紫霞峰时发的份例,哪会有普通灵石?她想了半晌,才想起当时和唐池翰在那个山洞中还得了一大块灵石,结果拿出来一看,虽然不如四极宫内发的精纯,却也跟市面上的精纯灵石差不多了。   闻樱看她从青囊里拿出这么一大块灵石来,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才终于相信夏小乔是真的手头宽裕。   她们二人商量之后,贴边切了一小条灵石下来,又照着闻樱手上的灵石大小切成小块,最后这一小条灵石切出了六块,两人就拿着这六块灵石去找范明野,大家一起出去。   范明野出来,三人刚要走,朱曼许就从里面跟了出来,问范明野去哪。   “我们出去转转。”   “正好我也想去买点东西,一起吧!”她说着就走到了范明野身边。   闻樱冲天翻了个白眼,拉着夏小乔就走。   他们这次组队的八个人,纪氏兄弟和范明野都是近战好手,纪氏兄弟还修炼了一种特异功法,据闻樱说他们二人合力能一下击晕相当于修士筑基期功力的妖兽,却不伤及外表,这样的妖兽往往能卖上大价钱。   贾光夫妻两个,丈夫擅长用毒,妻子擅长符术,在旁辅助攻击也是很不错的。至于朱曼许,尽管闻樱不喜欢她,却也承认她有过人之处,九只半尺多长的小剑飞出来,闻樱是接不下的。   “不过她已练气期圆满了,我接不住也是正常。等我比她先筑基,我发小箭,她也接不住!”闻樱最后仰着头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着急替换,有个地方忘了改了)   今天下午去看了《湄公河行动》,五星推荐!!!超好看!!!全程紧张的呼吸急促,别说尿点了,连水都顾不上喝!超牛B的一部电影!   ☆、晋江VIP   夏小乔听着偷笑, 闻樱又说:“到时你跟我一同远攻就好, 你那几样法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最好只用灵符和你的刀。”   “好,听闻樱姐的。”   她们一路说着到了街上,闻樱心中自有一个采买清单, 她们就沿途过去先买了常用丹药□□, 又买了许多特制绳索和一些制好的、丢出去就能用的灵符。   左辉城内也有第肆阁,几人进去转了一圈,到三楼看了看适合练气、筑基期修士用的法宝。   这一类法宝平常在第肆阁三楼算是数量最多的一种, 不过密林马上就要开放,现在左辉城中几乎挤满了低阶修士,入林之前,大家都想做好准备, 所以好些的法宝几乎都被挑光了,剩下的不但品质一般,还比平时价格高。   夏小乔他们转了一圈, 没发现什么值得买的,便下楼又去瞧了瞧功法。对于她自己来说, 四极宫入门心法就可以一直用到融合期,她的刀法也尚未圆熟大成, 根本不必贪多,就只是跟着看看而已。   倒是朱曼许在其中发现一本曲谱,很想买下来, 可是现在第肆阁随行就市,那本曲谱要价一千精纯灵石,她自己掂量一下,现在全部身家也不到五百精纯灵石,就跟那伙计商量,能不能先交上四百做订金,等她从密林出来再把剩下的六百补上,并把曲谱带走。   这也是常事,低阶散修日子过得窘迫,辛辛苦苦赚得灵石,又要花用、又要修炼时吸收,身上根本都没有多少积蓄。所以这些店家多数时候都会与人方便,允许他们先交订金把东西订下来,过后再补上余额提货。   可他们今日偏偏就遇上了少数时候,那伙计陪着他们走了一路,也算有问必答,到这会儿听说朱曼许身上灵石不够,一张脸立刻拉长了。   “那不成!仙子也不是不知道,眼下我们左辉城内多少修士在?功法只有不够卖的,没有卖不出的。您说容后再来取货,要容多少日子啊?密林开放一个月,您一月之后要是不回来,这曲谱我们是给您留着,还是再卖?万一卖了,您又来拿了,我们不好交代;不卖的话,万一您一去不回,岂不是白放着了?”   进密林毕竟是有风险的,朱曼许一听这话,只觉触霉头,立刻满脸不高兴说道:“你这伙计怎么这样说话?不卖就是不卖,做什么咒人回不来?”   那伙计冷笑一声:“您这可就误会了,小的一个跑腿的,哪敢咒您?小的说的是,万一您从密林出来,有事情要去忙,来不及或者忘了曲谱这回事,那可怎么是好?”又指指范明野等人,“您又不是一人来的,要真想要这曲谱,大家帮衬一下也就是了,何必为难小的?”   朱曼许听到这,回头看了范明野一眼,范明野一向没有积蓄,只能皱眉以对,表示无能为力。   余下闻樱也很穷,夏小乔有灵石,却跟朱曼许是初相识,又事先得过闻樱嘱咐,不可能当面拿出这么多灵石来借给她。便都不说话。   那伙计又冷笑一声:“那几位慢慢看,小的那边儿还有客人要招呼。”说完就把曲谱交给柜上的人收好,竟是要就此撂下他们不再管了。   “等等,这曲谱多少灵石?”一个陌生声音忽然从夏小乔等人身后问道。   众人一起回头,只见两个衣着光鲜的男修就站在他们身后,伙计一看见来了阔气的客人,立即抛下朱曼许,回头去招呼:“真人想要这曲谱?一千精纯灵石。是难得的琴箫法宝都可用的曲谱……”   站在右边的男修中等身材,样貌虽不出众,肌肤却白透生光,一双眼睛也如迎着光的琥珀一样透亮,他面带笑容打断伙计的话:“我要了。”说着就丢了一袋灵石过去。   伙计欢喜的抱着灵石去柜上验,朱曼许又失落又生气,转头就想走,那个男修却出声叫道:“仙子留步。”   朱曼许不知他是何意,停下来皱眉看过去,并不应声。   “在下汪明渠,刚刚你们说的话,在下都听到了,仙子不是手头一时有些紧么?既然他们第肆阁不肯通融,在下愿伸出援手,这本曲谱仙子只管拿去,等仙子从密林出来,筹齐了灵石,再还我就是。”   他说完话,伙计也把曲谱包好送了来,汪明渠直接说:“给这位仙子就好。”   伙计没听到前情,听说此言不免惊诧,一时愣在原地。   朱曼许更惊讶,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姓汪的,下意识推辞道:“不必了,多谢道友好心。”虽然疑虑,语气却已非常客气。   汪明渠笑道:“仙子无须多心。在下一向喜欢结交朋友,看几位都是年轻一辈的英杰,很想与几位多亲近亲近。”他说着就含笑向夏小乔和范、闻二人点了个头。   他气质不错,又表现的非常友善,夏小乔涉世未深,很快心生好感,范、闻二人却难免戒备警惕。   人心叵测,何况修士们在资源方面多是竞争关系,他们与此人素不相识,猛然接到这样的示好,不免心中嘀咕,不肯轻信。   连朱曼许也是一样,她摆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回道:“道友有心了。不过我等还有事务在身,不如……”   话没说完,一直站在汪明渠身边的另一个男修突然开口:“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去对面五福楼坐下来谈。音律一类的修炼功法极其难得,仙子既然遇上了,怎么舍得就此错过?”   朱曼许确实舍不得,她这两年得了一支洞箫法宝,能以音波攻敌,且有助于功法修行,只恨缺一本好曲谱增加威力,如今好不容易在第肆阁遇上,却因囊中羞涩而错过,实在是很不甘心。若非如此,以她的脾气,刚刚早就转身走了,又怎么会被陌生人叫住?   防备心理和想要的欲/望互相博弈,让她一时难以决定,便不由自主望向范明野。   范明野早已打量了这两人好半天,却看不出他们是什么路数,又怀疑他们别有用心,本来不愿与他们纠缠,但朱曼许的踌躇难舍又让他不忍心,最后只能轻轻点头。   他一点头,朱曼许只觉心中多了底气,便笑着向那两人说道:“也好。两位道友请。”   汪明渠从伙计手里接过曲谱,临走之前还教训道:“年轻人最忌讳狗眼看人低,你知道明日谁会有什么奇遇、一跃成为金丹真人?”   伙计面对着他不敢还嘴,唯唯称是,弯腰恭送了六人出去。   几个人很快到了五福楼坐下,汪明渠先介绍他同伴:“这是我结义兄弟平计,我们二人本是北地人士,奉长辈之命出门游历,听说左辉城近日十分热闹,便赶过来见识见识。可巧就认识了几位,真是幸运之至。”   “道友客气了。”范明野出面应答,“在下范明野。”又分别介绍了朱曼许、闻樱和夏小乔,说到夏小乔时仍是用的化名“夏至”。   “几位是打算都去参加密林历险么?”   两方互相致意后,汪明渠问。   “是的。”范明野没摸清这两人的目的,说话就非常保留。   汪明渠就把曲谱推到朱曼许面前:“那正好,趁着还有些日子才正式开放,曼许仙子正可先把这曲谱练起来。”   朱曼许犹豫了一下,把自己身上的四百精纯灵石先递了过去,“多谢汪道友仗义援手,只是,就这么将曲谱拿走,我心中实在不安,这样吧,我还是先把这四百灵石给你,余下的,等我凑齐了就还给汪道友。只不知汪道友在何处落脚?”   “这些都给了我,仙子手头上还有灵石周转么?”汪明渠反问。   朱曼许立刻说:“有的,而且买了曲谱之后,我暂时也没有什么要用灵石的地方了。”   汪明渠闻言不再客套,接了灵石,把曲谱给了朱曼许,朱曼许连声道谢。   平计到此时才插话:“相识即是有缘,我看大家都不要太过客套了。我们兄弟是第一遭出来历练,看见什么都好奇的很,也想结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今日有幸结识四位,实是一大快事,不如我们叫几道菜、喝几杯如何?”   朱曼许刚得了人家帮忙,怎么好意思说不?当下就说要做东表示感谢。   这次那两人都没客气推让,朱曼许就叫了伙计来,点了几个五福楼的招牌菜,还要了两壶好酒。   夏小乔和闻樱在旁陪着,很觉无聊,却又不好就此离去,互相对了几个眼色,就听见平计把话题转到了她们身上。   “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修为却已达练气中期,想必是有什么奇遇吧?”   夏小乔一愣,闻樱已经先替她答道:“咱们散修能有什么奇遇?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平计一笑:“是我唐突了。闻姑娘和夏姑娘情同姐妹,也是难得,范兄好福气。”   这话滋味不对,范明野立刻冷了脸:“平兄这话什么意思?”   汪明渠见闻樱和夏小乔也都变了脸色,忙说平计:“你看你,又把家里那套带出来了!”又向范明野等人致歉,“几位道友勿恼,我这位兄弟在家里时耳濡目染,父兄多妻妾成群,便以为此乃常态,出来以后时常闹笑话,误会了几位,若有得罪之处,我这里赔罪了。”   他说着当真站起来团团作揖,范明野只能跟着起身扶住,说:“原来如此。想必两位出身世家,当真不知道我们散修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能养活自己已是难得,妻妾成群哪里敢想吧?”   话中暗含讽意,汪明渠却也只能接着,应承道:“也不算是世家,祖辈也是从散修时过来的,侥幸有了积蓄而已。”   “这么说,三位姑娘与范兄都没有关系了?”平计忽然问道。   此人讲话实在莫名其妙,范明野再次皱眉,不耐烦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平兄到底何意?”   汪明渠也皱眉,刚要开口,平计先说道:“没什么,我对闻姑娘一见倾心,想打听清楚而已。”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齐齐沉默,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平计,他却不觉有异,继续说道:“我这么直截了当,可能有些唐突,但我确然是一片真心,汪三哥一向知道我的,就是这样的直性子,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闻樱沉默了一瞬,忽然拉着夏小乔站起来,说:“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东西忘了买,少陪了。妹子,咱们走。”   夏小乔被她一路拉出五福楼,才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吧?哪有这样向心仪女子表白心迹的?还先把人得罪了一通!”   “你还笑!”闻樱瞪了夏小乔一眼,自己却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也算见多识广了,竟从没见过这样没眼色的人!”   两人一边说一边拉着手往前走,刚说了没几句,那个没眼色的就追了上来。   “两位姑娘要去买什么?我陪你们一起吧。现在左辉城中鱼龙混杂,万一碰上不长眼的闹起来,就不好了。”   闻樱心说你就是一个不长眼的,却不好当面直说,只淡淡回道:“有劳,多谢。不过我们姐妹二人也不是吃素的,从来不惧这些,平公子请回吧。”   平计却不肯走,仍旧跟在旁边,想尽办法问长问短的套近乎,闻樱越来越不耐烦,先还答个两句,到后来便只回一个字,什么“哦”“嗯”“啊”“唔”之类的回了个遍,直到她随便走到一间客栈门口,说到了住处了,才算是把人甩掉。   闻樱拉着夏小乔进去客栈躲了一刻钟,悄悄出来,看没人了,才一起往回走。   “闻樱姐,你说这个平计他是真的不通世情加性情使然才会如此,还是故意的呀?”回去路上,夏小乔忍不住问。   闻樱道:“说不好,也许是装疯卖傻。但我们几个穷的要被那伙计奚落,又没什么好让人图谋的,他装疯卖傻,又有什么好处?”   “那他应该就是当真爱慕姐姐了吧!”夏小乔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闻樱气的回头戳了她一指头:“笑什么笑!总之这人没头没脑的,不要理会。”   夏小乔当然不想理会陌生人,可没想到的是,她们一回到客栈,就听范明野说,汪明渠和平计要加入他们的小队。   “他们说在此地没有别的认识的人,又想进去密林中见识一番,听说我们一共八个人,就想加入进来。他们两个都已筑基,如果加入,一定大有帮助,我们也能轻松一些。”朱曼许这样说。   闻樱不太同意:“我们都是旧识,这两人却来历不明,万一在林中见利弃义,出了事怎么办?”   朱曼许就喜欢和她争执,立刻反驳:“能出什么事?他们随随便便就扔出来一千精纯灵石,林中有什么好宝贝能打动他们?不过是世家子弟出来历练,想见个世面罢了。汪公子甚至说他们不分我们的东西,还是范大哥说这样不好。”   闻樱意外,回头看范明野:“你同意了?”   “没有,我说要回来大家商议一下。”   “那就大家商议啊。”闻樱转头就去把贾亮夫妻和纪氏兄弟找了来。   结果那四人到场是到了,却并没什么意见拿出来,只说都听范明野的。   范明野回头问朱曼许:“你觉得可行?”   朱曼许点头。   他又问闻樱和夏小乔,她们两个都表示谨慎的反对,范明野寻思了一会儿,说:“此事不忙决定。他们说过后还要来拜访,再看看吧。”   “过后还要来拜访?你跟他们说了我们住在哪了?”闻樱惊讶问道。   范明野点头:“汪明渠问起,总不好不答。”朱曼许还欠着人家灵石呢,对债主撒谎,那成什么事了。   闻樱却立刻懊恼起来,她费了半天劲才把平计甩开,结果那两人转头就把她们卖了。她再不愿多说,转头就往外走。   范明野不知所以,夏小乔就把刚刚的事解释了两句,结果大家听完还没说什么,朱曼许先笑道:“她这是害羞了?”   夏小乔无语,这事儿从哪能看出是害羞啊?不过她不惯与人争执,就提醒朱曼许该去看她的曲谱了。   其他人对这事无可无不可,也都不关心,各自散去,夏小乔等就剩下她和范明野了,才问:“范大哥,那两个人真的没有什么不对劲么?”   “不好说。”范明野皱着眉,“早知如此,应该也叫小樱易容的。”   夏小乔很好奇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就问:“范大哥,你觉得那个平计是因为闻樱姐长得好看才动了心思么?”   “不然呢?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就是这样轻浮,有些散修也不自重,为了点好处什么都做得出来,极易上手,就更把他们惯坏了。你听他们两个说话的口气,没准平计家中长辈后院里就收了不少女修。”   说完他又教育夏小乔:“你也长点心眼,别轻易被小白脸们给骗了。他们哄人的时候下得起血本——不过你倒不用担心这些,到底见过世面;也会做小伏低哄你高兴,任你支使。只等到手玩够了之后,那又是另一番景象。”   夏小乔摸摸鼻子:“我还小呢,别跟我说这些。”然后扭头走了。   范明野无语:这会儿她又承认自己小了!   夏小乔出去就去找闻樱,劝了她几句,闻樱少不得抱怨范明野总是受莫名其妙的人拖累,这次把这两个人带上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之后那两人来拜访,她也都假装不在或是在练功,根本不去见。夏小乔躲懒陪着她,还教了她几个符咒。   闻樱投桃报李,也把自己之前用过的弓箭给了夏小乔,并带她出去练习,让她也学一门远攻技艺。   她们两个躲开了汪明渠和平计,其余人却都陆续与他们见了面,纪氏兄弟还和汪明渠小小的切磋了一次。范明野旁观之后,回来说汪明渠确实修为不错,纪氏兄弟和贾光夫妻也对他们二人加入小队表示了欢迎。   “那就加吧,我还能说什么?”闻樱话是这么说,仍旧觉得不是很放心。   然后又嘱咐夏小乔千万不可使用她的那些法宝,只多用灵符和柳叶刀就好。   说定之后,很快就到了密林开放的日子。本来他们这一行打算进的是低阶入口,也就是练气期到筑基期修为的那一边,但有汪明渠和平计加入之后,他们队中筑基修为的修士就已经到了四个,还有三个是练气圆满,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去筑基到融合期那边入口碰碰运气。   入口不同,入门费也不一样,低阶是五百,中阶翻了一番,要一千,他们又各自补交了五百上去,到开放那日,便一起进了中阶入口。   比起低阶那边,这边的小队数量少了起码一半,每个团队的人数也不像那边那么多,大部分都是四到八人,像夏小乔他们这一队站出来呼啦啦十个人的,着实引人注意。   加上他们中还有练气期的修士,进门之前,有不少看见他们的筑基期修士都不屑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就连守门验入门令的城主府修士都有些迟疑,说这边的灵兽大多凶恶,让他们再考虑一下。   然而越是这样,纪氏兄弟和贾光夫妻反而更跃跃欲试,连朱曼许都因为从新曲谱里得到提升而毫无惧色。   汪明渠和平计两个则更不用提,一脸隐忍的傲慢,于是这一行人进去密林之时,只有夏小乔和范、闻二人还保持着警惕谨慎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哎,假期果然看的人好少啊,这样下去,怎么坚持日更6000啊QAQ   ☆、晋江VIP   自从踏进密林的那一刻起, 外面灿烂的日光就消失不见了, 本来南部的深秋也仍暖意融融,可身处这密林之中, 却只觉冷意一阵阵袭来,不过片刻之间,就觉得连骨头缝里都充满了冷风。   夏小乔干脆取了披风出来穿, 她从紫霞峰带出来的衣服都是特制的, 既能防风保暖,又能防止邪魅侵袭,也不惧毒粉毒雾之类。最难得的是, 这件披风是蓝灰色素面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穿着不打眼。   穿上披风后,她果然觉得好受多了, 闻樱似乎也有点受不了这阵冷意,取了披风套上。   朱曼许看见她们两个这样,就对范明野笑道:“其实我们这次人手足够, 当初不如让闻樱和夏至两位妹子在客栈等好了。”   “朱大仙子只管放心,我和小乔一定离你远远的, 绝不给你拖后腿,有事儿也只死我们自个儿!”闻樱说着就拉着小乔退到断后的纪氏兄弟跟前, 再没给朱曼许说话的机会。   夏小乔也有点不高兴,大家是一起组队出来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责, 来之前都分配好了,到了地方,你为了在范明野面前表现就踩我们,说我们修为不行,未免太不厚道。   纪氏兄弟跟闻樱非常熟悉,听见话音儿,忙岔开话题,想哄着闻樱别生气。可他们话还没说几句,平计也凑了过来。   “那个朱曼许是不是嫉妒你?”平计又是一语惊人。   夏小乔和闻樱齐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平计又说:“这也寻常,你比她生得美十倍,性情也比她好,她嫉妒你没什么稀奇的。对不如你的人,就不必多理了。”   他们小队十个人,范明野在前开路,汪明渠、朱曼许一左一右陪着,中间落后三步跟着的是贾光夫妻,再三五步就是他们了。   也就是说,他们和朱曼许的距离不过两丈许,平计说话又不曾压低声音、还指名道姓的,以朱曼许的耳力,必定听得清清楚楚。   夏小乔一直看着前面,果然朱曼许听了这话之后,立刻回头、怒目相视,却不待说话,就被汪明渠叫住了。   汪明渠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朱曼许有些不甘的回头又瞪了平计一眼,然后就回过头去不理他们了。   闻樱也并不理会平计说的话,纪氏兄弟假装没听见,四处观察环境,于是平计只能继续自说自话:“她是看上了范兄吧?”   这次纪氏兄弟赶忙咳嗽起来,再不敢让他说下去,忙拉着他说起别的,给他指点小路旁边的植物,问他认不认得。   “这是灯笼草,割下来晒干了,拧成一股放到灯笼里,可以点一个月。或是做成火把也可,更明亮些。”   “这个是猫爪兰,别的没什么,就是汁液味道特别好闻,上面的刺会伤人。”   兄弟俩几乎把能介绍的都介绍了,才把这一茬话题揭过去。此时他们也走到了岔路口。   范明野对众人解释:“这边不同那边,一共三条岔路,每条路还会有分岔,基本上只要一条路走到底,就能到出口。”   平计接道:“我听说有人曾经只用了三天就走了出去,毫发未损,但是,什么灵兽灵药也没遇到。”   “是有。”范明野点头,“那人很懊恼,白交了一千灵石,不过比起折在这里面的人,却也算是幸运了。为了免得出去后互相埋怨,我们每人选一次,这一次我选,下一次汪兄,然后曼许,这样排过去,如何?”   大家都没有异议,就跟着范明野走了当中那条路。   说是路,其实也不过是地面荒草矮一些,没有那么多荆棘,而且因为前面刚有修士走过去,已经开拓过,看起来比较好走。   他们仍旧维持先前的队形,有前有后一起往前走,路两边的植被分布慢慢变化,却并没发现什么灵药。   大概两刻之后,他们到了另一处三岔路口,汪明渠选了左侧那条路,一行人刚走过去没多远,就看见一队人在林中围攻一条三头巨蟒。   大家一边路过一边扫了几眼,那条巨蟒很是凶恶,三个头可以分开灵活攻击修士,一条足有夏小乔腰粗的大尾巴横扫起来更是声势浩大,碗口粗细的大树齐刷刷被扫倒一大片。   跟这条巨蟒比起来,那条黑蛇妖的身体就像是人类中大人和小孩子的对比。不过论起法力修为,这条巨蟒却并没比黑蛇强很多,它体型大则大矣,却没有黑蛇妖灵动,虽然也喷了毒雾毒液出来,却轻易就被围攻的修士化解,连夏小乔都看得出来,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被收服。   一行人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经过一株参天巨榕,看见有几个修士正在榕树底下采灵药,闻樱眼尖,说:“还真有几株珍稀灵药,只是这种地方,灵药旁边怎么没有灵兽守着?”   “八成前面那条巨蟒就是。”纪阳平接话。   但这明明是两伙修士啊,难道不会为此争执吗?夏小乔心中嘀咕。   不过实情怎样,毕竟与他们无关,这里有人,就只管再往里面走就是。   越往里走,道路越难找到,也越曲折,各种怪异声响层出不穷,浓荫遮蔽的密林间也开始升腾起迷蒙雾气。   大家各自凝神戒备,留意着周边动静,范明野叫夏小乔放出识途鸟,他自己也在前搜寻,很快就找到一小片灵药,虽然不算珍稀,却胜在量多,且是各种丹药都常用的辅药类型。   于是除了汪明渠、平计和范明野三人之外,大家都各自采了一些,将这片灵药清空了。   采过灵药,夏小乔直起身,识途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回来,落在她肩上啾啾叫了两声,又把头歪向她左侧林中。   “里面有好东西?”她问。   识途鸟飞起来,欢快的上上下下跃动,夏小乔就转头叫范明野,说识途鸟让他们往那边走。   大家都知道识途鸟擅长寻找灵脉矿藏,一听此言,顿时都惊喜非常,一齐跟着识途鸟向林中深处走。   识途鸟在前面翩飞带路,夏小乔紧紧跟在后头,范明野不放心她,自然是在左右陪着的,汪明渠也紧跟在旁,跟夏小乔打听这鸟的来历。   “是我捉的。”范明野非常简短的回道。   他这话一说,听入大家耳朵里,自然各有意味。识途鸟市价不低,熟识范明野的人又都知道他是个一向没积蓄的,这样一只用处极大的鸟儿居然给了夏小乔,可不让人多想?   朱曼许心里立刻就酸了,却插不上话,只默默盯着夏小乔的背影。   倒是汪明渠笑道:“原来如此。这识途鸟不好捉吧?”   “嗯,当时很费了一番力气。”范明野无心多解释,就说,“等出去以后,汪兄要是有兴致听,我再给你细讲。”   汪明渠笑道:“好啊,我很感兴趣。”又问,“范兄和夏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范明野道:“跟大家一样,萍水相逢,互相帮过忙,都不是能见死不救的人,也算志同道合,就结交起来了。”   “范兄真是难得一见的意气豪杰。”汪明渠赞道,又说夏小乔,“不过夏姑娘瘦瘦小小的,也能这样仗义,真是让汪某佩服。”   夏小乔回道:“汪公子过誉了,我其实没做过什么,都是范大哥帮我多些。”   正说着,前面识途鸟忽然转了个弯,她忙快走几步跟上去,却不防刚绕过一棵大树,一条碧绿藤蔓无声无息的就伸出来缠住了她左手手臂。   夏小乔忙用力挣扎,右手同时拿出柳叶刀去斩,不料刀刚挥到一半,另一条藤蔓已经甩过来缠住了她右手手臂。   两边同时缠紧,她竟挣扎不开,身后的范明野忙上来用宝刀去砍,那藤蔓却像是知道他的打算一般,在他宝刀砍到之前,已经缠着夏小乔往回收,连同她整个人都提上了半空。   夏小乔收了柳叶刀,自己运气想崩断藤蔓,无果;范明野一击落空之后,也随之跃起来砍藤蔓,却被另一条凌空荡来的藤蔓直接抽飞出去。   下面的闻樱仔细观察,发现藤蔓是从里面一面几乎垂直的岩壁上伸出来的,岩壁上密密麻麻长满了藤蔓,形成一面绿意葱茏的墙,已经看不出山壁本来面目。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藤蔓上的叶子呈心形,藤茎上长满绿色绒毛,又粗又长,相互交织纠缠着,根本看不出根部在哪里。   “那是什么?”平计忽然指着山壁角落问。   纪氏兄弟闻声望去,立刻惊呼,异口同声说道:“是地火牡丹!”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又惊又喜。地火牡丹是仅次于碧玉情昙的珍奇灵药,与碧玉情昙保命的效用不同,地火牡丹是炼制有助修士结元婴的固婴丹的必须灵药,因极其珍贵难得,也使得固婴丹基本成了有价无市的丹药。   于是当此之时,除了范明野和闻樱之外,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只落在了那两朵刚刚开放的粉白/粉白的地火牡丹上。   闻樱仰头看见夏小乔已经整个人都被藤蔓紧紧缠住,范明野也被另外两条藤蔓绑住了腿,忙叫道:“汪公子,麻烦你帮帮范大哥!尤姐姐、朱曼许,帮我救人!其他人想办法接近岩壁底下!”   这会儿众人都有些心神不定,她一出言安排,大家都不自觉的按照她的指示去做,朱曼许祭出她的小剑飞上半空去割藤蔓、尤凡春也向藤蔓延伸出来的地方打了几个灵符,闻樱更是连发小箭去打藤蔓。   夏小乔被藤蔓缠住,当初被老梅树精几乎勒死的回忆又涌了上来,随着滕蔓收紧,心里也开始发慌,在朱曼许的小剑落空、尤凡春和闻樱的攻击也都无果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祭出荔藤簪朝着藤蔓喷了一大蓬火焰。   “吱啊!”一声怪异的叫不知从何处发出来,缠着她的藤蔓开始放松,夏小乔怕这玩意缓过来,忙又驱动荔藤簪再次喷火。   那些缠着夏小乔的藤蔓开始痉挛颤抖,渐渐放松,夏小乔忙再次取了柳叶刀在手,刚要砍断捆着腿的藤蔓。那本来已经松了一些的藤蔓忽地再次收紧,并极速向岩壁方向收了回去。   夏小乔被缠着冲向岩壁,在闻樱等人眼中,就像是她被人用绳子缠住用力丢向岩壁,要摔死她一样,忙各自祭出法宝暗器营救她。   可是他们都没搞清楚这些藤蔓到底是受什么东西控制,弄断了一条,又有两条缠过来,并且连冲向地火牡丹的纪氏兄弟、贾光等人都受到了攻击,大家一时自顾不暇。   范明野和汪明渠合力,好不容易摆脱藤蔓纠缠,抬头时,正看到夏小乔像荡秋千一样在空中划了个大大的弧形、被藤蔓摔向山壁。   范明野顾不得别的,再次提气跃起,同时取出一条鞭子挥出去,想拉住夏小乔。只可惜他落后的有点远,当真是鞭长莫及,既追不上,鞭子也没够到。   正焦急间,一大蓬火焰接连在半空喷出烧向藤蔓,藤蔓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声音,开始痉挛扭曲,但收回的速度却丝毫不减。眼见着夏小乔就要整个人撞向山壁,那藤蔓却像是终于在火焰的侵袭之下无力断开,范明野眼看着夏小乔掉落下去,不由松了口气。   他几个起落,正要冲过去看看,就又被发了狂的藤蔓攻击纠缠,好不容易挣脱之后,冲到夏小乔掉落的位置,却除了岩壁与地面之间的一道手掌宽的裂缝,什么都没看见。   范明野忙又回头去找,发现同来的众人各有麻烦,他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一遍,发现岩壁底下反而十分安静,并没有什么东西攻击他。再往上看,终于在右边两人高处看到了剧烈颤动的大丛根茎。   范明野提刀在手,纵跃而起、攀上岩壁,对着那处根茎,运起十成功力直直劈下。只听“噫”一声痛呼后,长长的藤蔓如韭菜一样被齐刷刷割了下来。   他把夏小乔给的定妖符直接打在露出的根茎上,那些细一些的本来也颤抖着要攻击人的藤蔓才终于一起安静下来。   范明野跳落地面,其余人也纷纷聚拢过来,闻樱先急声问:“夏小妹子呢?”   “我看见她掉落到那里,可等我赶过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范明野话音刚落,朱曼许忽然惊呼一声:“地火牡丹怎么也不见了?”   大家忙一起过去查看,果然发现那两朵引人注目的地火牡丹已经不见,只留下一丛植株。   朱曼许忽然问:“范大哥,夏家妹子是掉落在哪里的?”   范明野往旁边几步远的地方一指:“大约就是那里。”   “这么巧!”朱曼许皱起浓密的眉,“她落地后就不见了,连这两朵地火牡丹都不见了?”   闻樱立刻质问:“你什么意思?说她带着牡丹自己走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可有另外的出口?”   在她说出这些之前,纪氏兄弟和贾光夫妻早已分头四下查看了一圈,闻言纷纷自远处回话,“这里走不通!”“似乎是三面环山,只有咱们进来的地方能出去。”   平计帮腔:“我看那夏姑娘可没有隐身遁地的本事。”   朱曼许涨红了脸:“我又没这么说过!”   范明野打断道:“好了。八成是这里有什么机关,大家仔细找找。”   说到机关,大家最先怀疑的自然是那一株地火牡丹,贾光对灵药比较了解,走过来在根部仔细摸索过,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就跟大家商量了,把已经被摘了花的地火牡丹连根带土掘起,打算带回去培育。   谁知道他们刚把地火牡丹连周围一大坨土都挖起来,那本来深绿的植物就非常迅速的褪去了绿意、整个枯萎衰败掉了。   大家不免觉得可惜,贾光仍不甘心,干脆把枯萎的植株也放到了青囊里。   范明野任他们忙活,自己再次跳起来,到了藤蔓根茎之处,用宝刀把旁边的藤蔓都清理干净,然后叫纪氏兄弟帮忙,想将那根茎整个从山壁缝隙里挖出来。   三人费了好大力气,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将一个根系粗壮、有一面圆桌大小的主根茎全部挖了出来。   在所有根茎暴露在外的同时,那根茎颤抖两下,发了点咿唔声。   范明野和纪氏兄弟把根茎搬到地上放下,抬手按在根茎上,向它释放了一点灵力,根茎又抖了抖。   “你是个什么精怪?”范明野问。   根茎抖动不停,似乎想挣扎却无力,也并没有再发出声音。汪明渠走过来打量了几眼,说道:“似乎是玉萝藤,这东西能吸天地灵气修成精怪,不过没听说还攻击人的。”   “对啊,就算是守护地火牡丹,也轮不到它吧?”纪阳平接了一句。   谁知这句话说完,玉萝藤的根茎忽然猛烈挣扎起来,汪明渠随手给它打了一记灵符,玉萝藤接着就大叫起来:“小偷!恶魔!你们杀了牡丹!”   范明野一愣,汪明渠笑道:“我看它尚自蒙昧,不能出人声,就给它打了一道借灵符,可以让你问几句话。”   “刚才那个姑娘哪里去了?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范明野顾不得别的,忙问自己最关心的。   玉萝藤仍在重复:“小偷,恶魔!”   汪明渠就说:“牡丹我们连碰都没碰到就不见了,摘走它的跟绑走姑娘的肯定是同一个人,你快说,姑娘去哪了?”   玉萝藤尖叫:“骗子!就是她!那只鸟!”它发出的声音非常尖锐高亢,于是所有人都把这几个字听了个清清楚楚。   朱曼许立刻说:“是啊,连那只识途鸟都不见了。”   闻樱瞪了她一眼,也快步走过去问:“那她人呢?去哪了?”   玉萝藤忽然发出怪异的呵呵声,像是在笑一样,“她被吃掉了,牡丹是大地的女儿,大地吃掉了她。”   这是什么话?大地吃掉了人?范明野还要细问,那玉萝藤却再说不出话了,汪明渠摇摇头:“就这么多效力。”   范明野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回头去山壁底下查看那道一丈多长的裂缝,问跟上来的闻樱:“你猜,它说的会不会是这道裂缝?”   闻樱比比裂缝的宽窄,蹙眉道:“这怎么可能掉得下去一个人?难道说,这里面还藏着怪物?”   尤凡春就说:“扔个符炸开看看吧。”   “等下!”闻樱怕夏小乔真的在里面,先大声叫了几声,却并没回应,才无奈退开,让尤凡春扔了一道符,炸开那条裂缝。   裂缝其实并没多深,一道符扔下去,轰地一声,土石飞溅,平息之后,大家凑过去看,却只露出平平无奇的黑红土壤,根本没发现任何夏小乔的踪迹。   “当心!”平计忽然出声示警,“这山壁好像要塌!”   范明野抬头看时,山壁上面的石块已经开始簌簌下落,忙招呼大家一起退开,他们纷纷提气后跃,可山壁崩塌的速度更快,山石像洪流一样奔涌而来,势若雷霆、声势惊人。   众人一直退到最初遭遇藤蔓袭击之处,才勉强逃出了山石奔涌覆盖的范围,却仍被四处飞扬的尘土呛得咳嗽不已。   大约过了一刻钟,山壁崩塌的声势渐渐平息,汪明渠叹道:“估计是因为玉萝藤的根茎早已把这面山壁吸食的疏松不堪,全靠四处延伸的根须才能加固,我们刚刚把根茎挖了出来,山壁再也立不住,又被那道符震了一下,才会完全崩塌。”   “那夏姑娘怎么办?”平计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基友过来玩,浪啊浪的,存稿清空不说,码字时间也少了许多(捂脸   ☆、晋江VIP   夏小乔一瞬之间经历了从白日到黑夜的转变。   她从高空落下去时, 正想提气运功在山壁上借力, 免得摔到,可是她刚落下了一段距离, 距地面还有一人高时,眼前忽然一黑,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范明野、闻樱等人的呼喝争斗声也一齐消失。   同时她下坠的势头忽地止住, 整个人像是没了重量一样飘在半空,虽然无处借力、脚下空空,却一动不动, 诡异的静止着。   夏小乔什么都看不到,感觉又非常奇怪,难免心慌,忙将碧光珠美人簪取出来, 当那缕幽幽绿光亮起来时,她心中一定,将光芒照向四周, 却什么都没看到。   碧光珠的亮光只能照亮她周围,再远一点的地方仍是黑漆漆一片, 看不出有什么,她举高了往上, 没有像是机关一样的盖板。再往下照,意外的发现她那只识途鸟就倒卧在她脚边,在识途鸟的旁边还飘着两朵粉白的花, 再往下仍是看不到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小乔试着蹲下去,想查看识途鸟的状况,却感觉浑身使不上力,完全不如只动胳膊那么轻松。她运功行法,又察觉丹田之内空空荡荡,一丝真气都无,不由吓了一跳。   “喂!”她忍不住出声呼唤,“有人在吗?”   声音倒是传出去很远,可她等了好一会,却没等到任何回应。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夏小乔功力莫名其妙消失,喊话没有人回应,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就努力活动手脚想蹲下去靠近识途鸟,却不料好容易弯下腰,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整个身体就向旁边挪了一尺有余,距离识途鸟更远了。   她双腿蓄力,想蹬一下然后窜回去,可是双足无处借力,这么一蹬腿,整个人忽然翻了个跟头,变成了脸朝上的平躺姿势。   这种感觉太奇怪太诡异了!她非常懊恼,把碧光珠美人簪插到头上,然后挥动双臂,抬起上身,想直起身来,结果事情的变化再一次出乎她的预料,她竟然就这么平移着回到了刚刚的位置,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捞起识途鸟。   夏小乔忙把识途鸟捡起来,感觉到掌心微温,鸟儿没死,她先松了口气,可是她怎么想办法要把识途鸟弄醒都没用,鸟儿始终垂着头昏睡着。就连她动心念去叫都没有用。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鸟儿和那两朵花也在这里?夏小乔疑惑的先把识途鸟收到青囊里,又伸手捡起一朵花,她先前被藤蔓攻击,并没听见别人说什么,自己拿着花观察半晌,认出是地火牡丹,忙从青囊里找了一个楠木匣子,将两朵花装了起来。   花和鸟都装起来之后,就只剩她自己这样飘着了,夏小乔又试着呼叫了几声,仍是无人应答,丹田之内也仍是空空如也。   她琢磨了一会儿,想办法坐起来,盘了腿、五心向天,开始运转心法,试试能不能从这里吸取灵气。   这里无人打扰,又黑漆漆的、安静到极点,让夏小乔很快就进入了忘我之境,并感受到四周萦绕的细密幽光。   原来这黑漆漆的地方灵气竟是出奇的浓郁,甚至比紫霞峰上还要浓郁得多!夏小乔心中一喜,立刻收敛心神,开始全神贯注的吸取灵气化入丹田。   跳跃幽光一丝丝一缕缕的被吸入经脉,游入丹田,之后又转化为精纯的先天真气存入气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气海之中的真气终于充盈圆满,开始向经脉之中运行。夏小乔不知不觉将真气运转了大小周天,只觉得舒服至极,当初强行突破练气中期时未愈的经脉损伤,在这空前精纯的真气的呵护下,得到了细致的疗治。   她不舍得就此收功,那些暗藏经脉之内的创伤也似乎在嚷着要更多的精纯真气来治愈,于是夏小乔便专心致志的运功,一个周天接一个周天,什么都察觉不到,直到四周灵气稀薄,再也不能化用为止。   收功睁开眼,夏小乔惊奇的发现自己竟已经坐到实地上,虽然屁股下面坐着的东西柔软而有弹性,并不是地面,却与刚刚飘在半空的感受截然不同。   不过四周仍是黑漆漆一团,只能看到她自己所处的方寸之地,她想站起身探索一下,手按到坐着的东西,发现那东西手感奇特,像是牛皮质地,却又比牛皮更柔软。   夏小乔想了想,取出匕首用力戳下去,这一次出乎她意料的顺利,匕首居然一下子就穿透了那东西,且立刻就有一线明光从划开的缝隙里漏了进来。   她顿时大喜,用匕首继续划了一个足以让她把头伸出去的大口子,然后扒开那条缝隙,先把眼睛凑过去向外观察。   许久不见强光,眼睛刚凑过去,就被强光照的一酸,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夏小乔忙闭上眼睛,然后让光照进来,慢慢习惯了一会儿,才又往外面看。   出人意料的是,她目光所及之处竟是近在咫尺的一片废墟,甚至她伸出手去,就能摸到地上凸起来的一个大石块。   夏小乔不敢擅动,先运功感知四周,发现方圆两里之内并没有什么大的活物,这才又在口子上划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从口子中钻了出去。   随着她双足落地,整个人都沐浴在真正的自然天光之中,那困住她的不知名的物事也哗啦一声落在了她脚边。   夏小乔吓了一跳,弯腰看时,见一团颜色乳白、看不出是何物的东西软软堆着。她试探的伸手戳了戳,果然就是困住她的那东西的质感,她又拎起来瞧了瞧,觉得这东西的质地和颜色,看起来都特别像鱼肚子里的鱼鳔。   可是这玩意当初是怎么困住她的呢?夏小乔拎着那个举到头顶还有一截在地上拖着的东西,满心疑惑。   不管了,先放进青囊,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然后再去找范大哥他们汇合比较要紧。   夏小乔打定主意,收好东西,提气纵跃到高处,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地,竟然就是先前被藤蔓攻击的地方,只是现在山壁塌了一大截,弄得满地散碎山石,她才没有一开始就认出来。   她极目四望,寻找道路,发现还是得从来路出去,正要纵跃过去,眼睛一扫间,发现旁边有一面山体格外平整,上面还刻着几个大字:夏,前面等你,樱。   夏小乔精神一振,这一定是闻樱姐找不到自己、却不得不离开此地时留下的标记,她见“樱”字旁边还画了个小樱桃,就记在心里,又跳跃过去将字迹抹平,然后才离开这片废墟。   之后她一路向前寻找,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樱桃记号,还见到不少争斗痕迹,有的地方血迹斑斑,有的地方还散落着残缺尸体,让人心惊。幸亏那些尸体身上的衣服都与他们这一队的人不同,让夏小乔略微安心了一些。   由此可见,这密林深处真的是危机重重,夏小乔担忧范明野等人,便更加快速的向前追寻。这一轮被迫闭关修炼对她助益极大,这样急赶着飞纵了大半个时辰,竟丝毫不觉疲累,真气也仍绵延不绝,比以往沉厚许多。   在经过一片被炸的黑漆漆的桑树林之后,夏小乔终于听到了前面有呼喝的人声,她急忙绕过一头倒毙在路上、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山猪,越过一个山坡,到达坡顶终于看到下面激斗成一团的十几个人。   这让她非常意外,她听见声音时,还以为正在打斗的是人与灵兽,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两伙修士,等她定睛细看之后,意外变成了惊骇。   原来这两伙正在殊死搏斗的修士,其中竟有一伙是范明野、闻樱他们!而且他们之中纪阳安正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朱曼许就坐在他旁边、正吹箫扰敌,似乎腿上有伤,贾光尤凡春夫妻也是形容狼狈,一向身先士卒的范明野更不用提,连脸上都有了伤口。   夏小乔在看清情势的那一瞬间,已经提着刀飘然而下,从后面直直劈向一个发射暗器的黑衣修士。   那修士在她近身之前察觉不对,向旁飘身躲开,夏小乔早已有所准备,左手一扬,一枚定身符非常之准的打在了那修士身上,修士立刻被定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黑衣修士的同伴也察觉有异,有人过来接阵,夏小乔不待来人出招,先一口气扔出去七八个灵符,扰乱了敌人的阵脚,然后挥刀使出断水裁叶刀法,一时间绵绵刀光以轻柔无比的姿态划开了敌人亲密无间的配合。   正面对敌的范明野等人顿觉压力一轻,闻樱还惊喜的叫道:“是小妹子!”   几乎山穷水尽之时,己方忽然来了救兵,大伙都是精神一振,范明野和汪明渠、平计、纪阳平四个功力比较深厚的,立即使出绝招发动反击,后面辅助的闻樱、贾光、尤凡春等人见缝插针,吃了颗丹药顶住,然后纷纷把手中所剩不多的暗器、毒物、灵符都打了出去。   处在敌后的夏小乔并不真的与敌人接招,总是仗着自己真气充盈一触即走,以游斗扰乱敌人,让他们不能专心应对范明野等人。   她这门刀法本就是走的轻灵迅捷的路子,又是慕白羽搜罗得来,其精妙处,根本不是面前这些低阶散修能领会的,应对起来,自是狼狈非常。   又因柳叶刀能吸附住暗器,敌人竟不能以暗器伤她,她穿着披风也不惧毒物,这样游走攻击了几回,敌人就生了去意,不想再与他们争斗了。   其中两个比较靠后的,躲开夏小乔的攻击之后,一个冲出去抱住被定住不能动的黑衣修士撒腿就跑,另一个紧随其后。   剩下的四人之中,两男两女,也一边应对一边后退,夏小乔不知发生何事,并没有刻意阻拦,而是绕开他们,奔向了范明野他们那边。   恰在此时,朱曼许忽然喝道:“想走可以,把东西留下来!”   那四个被缠住的修士却没有妥协的意思,其中一个蓝衣女修娇声回道:“有本事自己来拿!”说着还趁空打了一个旋转呼啸的小扇子出去,直袭朱曼许。   朱曼许伤了腿,无力躲避,小剑也因真气耗竭、无力发出,只能伸出手中铜箫去挡。哪知那小扇子锋锐异常,竟“叮”地一声就把铜箫割断,直朝着朱曼许面门而去,朱曼许吓得仰面躺倒,才总算是躲过一劫。   可那小扇子一击落空,竟能自如回转,悄无声息的就到了闻樱背后,夏小乔眼尖看见,忙大叫道:“闻樱姐,小心背后!”   话音方落,本来正在对敌的平计忽然急急后退转身,手一抖丢出一条长长的绳索,直接绑住闻樱左手,将她用力拉入怀中,同时向旁旋身躲开飞来的小扇子。偏在此时,原本与他对阵的男修见有机可乘,将一柄沉重的大锤用力抛出。   这一下相距极近,大家都看到了,却就是来不及相救,连平计自己也无力再躲开,只能运起护体真气硬扛。   一阵巨响之后,平计直直喷出一股血箭,夏小乔早在男修大锤脱手之后就向那人连连丢出几枚灵符,见此情景,心中大怒,顾不得别的,干脆祭出荔藤簪将那人牢牢缠住。   范明野、汪明渠见状也是又惊又怒,纷纷拼死反击,余外三人见势头不妙,伺机各自逃窜,竟是谁也没管被荔藤缠住动弹不得的男修。   眼见那三人飞速逃离,范明野等人却已无力追击,更关心受伤同伴,便纷纷聚过来查看伤者伤势。   闻樱更是反应极快的挣开平计的手,让他平躺着,伸手就去摸脉,并骂道:“你傻吗?谁跟你说我躲不开那小扇子的?再说就算挨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被那把破扇子割破点皮,跟挨一记重锤哪个轻哪个重?”一边骂一边塞了颗丹药进平计嘴里。   汪明渠插空问:“怎么样?”   “没事儿,一点儿内伤……”平计自己笑着答。   闻樱皱眉斥道:“不许说话!自己能运功么?能就试着运转真气,把药力散入经脉。”   汪明渠接道:“我来帮他吧。”他说着跟闻樱合力扶起平计,闻樱给平计外伤清洗敷药,汪明渠则单手撑在他后心处,缓缓输入真气。   范明野看这里无事,又去看了一眼纪阳安,此时夏小乔也奔了过来,问他:“范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你去了哪里?”范明野还没答话,朱曼许先阴沉着脸问夏小乔,“地火牡丹呢?”   夏小乔张口刚要回答,范明野抬手止住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问了给纪阳安看伤的纪阳平,知道他是外伤为主,就松了口气。   闻樱恰好也给平计简单料理过伤口,过来给朱曼许看腿伤,并对夏小乔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不用理她,有话慢慢说也来得及。”她说着按了按朱曼许的伤口。   朱曼许痛呼一声,怒道:“闻樱!你想打一架么?”   范明野拉着夏小乔转身就走,又去问贾光夫妻的伤势,确定没有大碍,才跟夏小乔去看那个被捆的动弹不得的男修。   “这些树藤需不需要收起来?”范明野问。   夏小乔摇头:“不用的。”她荔藤簪早就收起来了。   范明野放了心,走过去先照着那男修的脸运气抽了一巴掌,顿时那男修脸上就鼻血长流、肿成了个猪头。   他又在那男修头顶轻轻一拍,男修本来还在破口大骂,挨了这一下立即晕了过去。   范明野弯腰捉住男修脚踝,倒提着他走向大家,说:“咱们还回去那个山洞休息。”   这时汪明渠也给平计输完了真气,闻言背起平计,其余几个人也是互相搀扶,一起离开了激斗过的小山谷,转出去进了一个山洞。   范明野等大家都进去了,又把俘虏也丢到一边,就叫夏小乔在洞外布个迷踪阵,还跟贾光要了些毒物放了进去,然后才与夏小乔一起进洞。   闻樱此时也忙完了,迎上来拉着夏小乔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她毫发无损,看起来比他们这些人还齐整,终于放了心,问道:“妹子,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天你去了哪里?”   “这些天?”夏小乔大为惊诧,“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么?”   “已经过了半月了。”闻樱也惊讶,“怎么你不知日月么?”   夏小乔瞠目结舌,过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说过,又把那一团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   汪明渠和平计摸着那团东西的质地,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才由汪明渠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东海白龙鱼的鱼鳔。传说白龙鱼体型巨大,成鱼长度可达数十丈,能像龙一样在海中兴风作浪,又因通体洁白,被称为白龙鱼。白龙鱼性情温驯,不像龙那样喜怒无常,浑身骨肉都对修士很有好处,但因它们潜得极深,也极难捕猎,在修真界基本很难看到白龙鱼制品。”   平计喘着粗气接话:“我听家中长辈提过,有人得到白龙鱼鱼鳔之后,用它聚集灵气,等灵气充满,便进去闭关修炼。这个鱼鳔有几样好处,一是能变幻色泽隐于周围环境,不易叫人察觉;二是质地柔韧,灵气充盈之时,极难被损坏;三呢,传说能隔绝内外声音光亮,在内闭关的人,可专心致志、不受打扰,修为一日千里。”   这话说完,众人都不由看向夏小乔,夏小乔看看大家,讪讪然道:“我天资很差,虽然在里面修炼了十余天,却没什么太大进益,只是治好了从前的内伤。”   她的修为大家都看得出,确实未见到进步,所以虽然艳羡她有这样的机缘,却见她没太大进益,也就不觉得嫉妒了。   “这鱼鳔用过一次,又被你割破了,再难修补,先收起来吧。”汪明渠温声说道,“多亏夏姑娘及时赶到,不然我们今日真要吃了大亏。”   夏小乔从来没当过那个雪中送炭的人,一时感觉很好,又觉得不好意思,低声说:“也没什么,不过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明渠回道:“我们这半个月倒也小有收获,昨晚更运气很好的堵住了一只大概相当筑基期圆满的虎豹兽。我们九人费尽力气,好不容易在今早打得它再无反抗之力,那帮人……”他说着指指角落里晕着的男修,“突然跳出来打死了虎豹兽,然后非说这东西是他们打的,还有人趁我们吵闹之际,将整只虎豹兽都收进了青囊。”   朱曼许恨恨道:“就是那个穿蓝衣服的小贱人,还背后偷袭,伤了我的腿!”   公然强抢,两边自然打了起来,对方虽然人数少些,可是修为更高,范明野他们难免吃亏,若不是夏小乔赶到,只怕不出人命,不能善了。   “这样过分,城主府不管吗?我们出去可不可以向城主府告发?”夏小乔问。   范明野皱眉道:“密林里的事,城主府多半不会过问,我们要告发,除非有第三方出来作证,不然城主府也不会采信我们说的话。”   “难道这个亏就这么硬吃下去?”平计有些不忿。   闻樱从旁冷哼:“你先顾好你自己吧!还不打坐调息?等明日指望谁照顾你呢?”   平计笑了笑,一句话没说,很听话的打坐调息去了。   剩下范明野和汪明渠商量谁先休息谁值守,以及怎么处置那个俘虏,闻樱看范明野似乎伤势较轻,就不打扰他们,先拉着夏小乔去了洞口说悄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晚点,但窝还是更新了哇!   ☆、晋江VIP   “当时我们四处查找过, 连那玉萝藤的根茎都挖出来了, 却什么都没发现,谁知山壁全靠玉萝藤加固, 根茎挖出来之后,山壁很快崩塌,我们狼狈的逃出去, 等山壁坍塌完毕, 又进去搜索了一圈,仍旧什么都没发现,就只好给你留了字先走了。”   夏小乔听了闻樱一番解释, 握住她的手说:“我看到姐姐留的字了,这一路也是追着标记找过来的,幸好你们并没走远。”   闻樱苦笑道:“你消失后最初那几日,我们迷了路、光绕圈子了, 后来遇上不少被惊动出来的灵兽,辛苦了几日,又找到一个小山谷, 里面长了一大片灵药,在里面耽搁了一整天。”   夏小乔的经历乏善可陈, 听完闻樱他们的情况之后,只是想不通这白龙鱼的鱼鳔就算能变幻颜色, 隐于空中、让人看不见,可碰上之后总会有所察觉吧?依闻樱所说,当时范明野四处找她, 怎么会完全碰不到那鱼鳔?还有后来山壁崩塌,她在鱼鳔之中也是毫无所觉,这东西也太神奇了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是怎么机缘巧合进去的?那东西又是谁准备好了挂在那里等着用的?这密林不是一年只开放一个月吗?鱼鳔里那样浓郁的灵气,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聚集满的呀?   她悄悄跟闻樱嘀咕这些疑惑,闻樱也想不通,就说:“许是合该你有此奇遇,管它呢!没吃亏就好。”   两人正说着,后面的朱曼许缓过气来,忽然叫夏小乔:“你还没说呢?你那鸟儿和地火牡丹呢?”   “啊,对!”夏小乔也想了起来,忙从青囊里把识途鸟和匣子一起取出,识途鸟仍昏睡着,她先把鸟放到一旁,打开匣子给大家看,“我当时掉进去之后,就看到识途鸟这样昏睡在一旁,两朵地火牡丹也在旁漂着,就先装了起来。”   她说着就把匣子递给范明野,“还是放在范大哥那里吧。”   范明野不接,神情冷淡的看了朱曼许一眼,说:“你收着吧。这些天来,除了大的灵兽,其余小东西都是大伙各自收着的。”   朱曼许一急:“范大哥!这地火牡丹可不是什么小东西!”她说着看了一眼贾光夫妻,示意他们也说几句话。   哪知贾光比她圆滑得多,竟以劝架的口吻说:“曼许少说两句,听小范的,先让夏家妹子收着就好。”   他这么一说,就变成了范明野叫夏小乔暂时保管地火牡丹,朱曼许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太过急切,可能会让范明野不喜,忙解释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公平起见,再说夏至这些天自己修炼,本来就没出力……”   她话没说完,范明野已经扭过了头,让闻樱给他处理外伤,直接把朱曼许晾在了一边。   夏小乔只得收起地火牡丹,又试着动心念叫识途鸟,这一次神奇的没花多少时间就把鸟儿叫醒,那傻乎乎的鸟儿跟睡了一觉醒来一样,欢快的在洞中绕了两圈,就飞出去放风了。   范明野那边与汪明渠商量过,把没受伤和伤势轻的排成两班,一班是汪明渠和纪阳平、贾光夫妻,另一班则是他自己、闻樱和夏小乔。现在他们之中有三个重伤需要休养的,还捉了一个俘虏,想从他那里把损失弥补回来,便打算至少在这个山洞过一夜再走,于是范明野就让汪明渠等人先休息、恢复元气,他们三个值守。   范明野等外伤处置好,把那俘虏拎到洞口弄醒,跟闻樱一左一右站着,居高临下问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俘虏醒过来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发现自己落入敌人手中,不敢再装硬气,讨饶道:“道友饶命!东西不在我手上,你们也看到了的!”   “那个拿了东西穿蓝衣服的女修叫什么?”闻樱问。   俘虏不敢不答:“叫迟瑛。”   “什么来头?痛痛快快全说出来,别等姑奶奶问!”   俘虏只得细细答道:“她也是散修,筑基中期修为,听说人很风流,跟好多修士都有私,最近搭上了我们这一组的头儿岳志阳,就跟着我们组队进了密林。”   “岳志阳是哪个?”   “就是跟这位道友对阵,落在最后才走的那个穿白衣的修士。”俘虏用眼睛示意范明野。   “他什么修为?你叫什么?”   “我,我叫马宝岩。岳志阳是筑基期圆满。”   他们这一伙修士其实并没有修为很高、到了融合期的,不然他们两边也不会缠斗这么久,当然退一步说,融合期修士也不至于为了一只虎豹兽就跟人拼命。其实虎豹兽虽然算得上珍稀灵兽,整只出卖的价格也很高,但在这密林里同等价值的灵兽并不在少数,实在不值当两伙修士对打这么久,还两败俱伤的。   马宝岩这会儿心里早把迟瑛骂了个狗血淋头,也后悔当时打红了眼,居然出尽全力,早早儿的跟其他人一样跑了不就得了么?何至于落到人家手里,是生是死由人?   范明野又仔细问了问他们那一队中其余几个人的情况,以及他们跑了之后,可能在哪落脚。   “这就不好说了,要不我带着你们去找找?当时大家都在气头上,这会儿想想,闹这么大阵仗,就为了一只虎豹兽,实在冤枉!也是迟瑛那小贱人霸道,咱们把话说开了,叫她给诸位道友道个歉,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吗?”马宝岩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心思却转得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想出了说辞来劝说范明野。   可惜范明野不是那等初出江湖的毛头小伙子,直接冷笑道:“你是想让我们送上门去,好叫你同伴救了你吧?这样说来,你猜着他们不会回来找你了?”   马宝岩脸上一僵,嘴硬道:“岳志阳与我相交多年,不会丢下我不管的!若是我死在这里,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闻樱忽然一笑:“但是那个迟瑛,不会叫他回来的。”   马宝岩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现在市面上那么大只的虎豹兽,至少也得一百精纯灵石吧?你把灵石赔来,咱们就放你囫囵个的走,如何?”闻樱笑问。   马宝岩咬牙道:“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灵石!”   “那就拿别的东西抵。法宝也好,功法也罢,抵足了数就放你走。”闻樱仍是笑吟吟的,“不交出来,咱们就杀了你,到那时,你什么也留不住!”   马宝岩叫道:“城主府不准在密林内杀人!”   闻樱捂着胸口叹道:“城主府还不许修士自相残杀、争夺宝物呢,你们不是也抢了吗?再说了,这里面凶险重重,一不留神被凶兽吃了也是有的,怎么能说是我们杀人呢?谁看到了?有何证据?”   马宝岩不敢说话了,范明野接话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本是一队的,刚刚争斗时你也在场,还伤了我的同伴,我们捉住你,叫你弥补损失,不算过分吧?至于你回去怎么弥补你的损失,那又是你的事。”   “不说我还忘了呢!我们同伴受了内伤,你还得多赔一瓶丹药出来!”闻樱立刻加码。   马宝岩阴沉着脸寻思半天,才说:“那你们得先放开我。”   “放开你干什么?你现在手也能动。”闻樱不客气的说,“等我们明日离开之时,自然会放开你、让你走。”   马宝岩怒道:“你们还要绑我一夜?万一你们反悔了,想杀了我,又怎么样?”   闻樱冷笑道:“还能怎么样?算你倒霉呗!谁让你落到我们手里了呢,现在就得任我们宰割。”   坐在旁边看了全程的夏小乔叹为观止,她真没想到闻樱耍赖时也能这么厉害!眼看着那大汉被她说的妥协,当真拿了灵石和两瓶丹药出来,一瓶是给平计治内伤的,另一瓶则是抵灵石。   闻樱数过灵石,又打开药瓶验过了药,不满的说:“这哪够啊?至少还差二十。”   马宝岩无奈,又拿出两瓶丹药,闻樱这才满意,范明野重新打晕马宝岩,把他放到了洞中角落。   闻樱把治内伤的丹药放到一边,剩下的都叫范明野收了,以备出去的时候大家好平分。   他们三个值守到半夜,外面风平浪静,就跟休息好了的汪明渠等人换了班,也进去休息。   这次没到天亮,外面布了迷踪阵的地方就传来野兽怒吼声,不管是醒着的睡着的都一齐跃起。   范明野立刻指示:“贾大嫂、小樱留下,其余人跟我出去。”   夏小乔忙跟着他出了山洞,远远就看见一只大约成年男子高、生着鹿角、马脸狮身的灵兽正用头上的角硬撞拦路的山石,想从阵中脱困而去。   那灵兽身形高大,毛皮光亮,脖颈处还生有细密的鳞片,四只蹄子形似巨大的牛蹄,把地面踏得震颤不已。   “是神狮马!”汪明渠惊喜的大叫一声,“别伤了它性命,要活捉!”   一边说一边冲上去,率先跳到了神狮马的背上,并伸手捉住灵兽巨大的鹿角,想驯服它。   夏小乔跟在后面,莫名其妙想到自己收了炎鸱蛋和识途鸟的经过,又顺便想起师尊说过她气运旺的话,默默缓下脚步,只远远扔符过去,决不靠近,免得又要收一只巨兽,还得喂自己的血给它喝。   另一边贾光也跟着放一些专用迷药,迷不到修士,却对灵兽有效。范明野则和纪阳平绕过去,一前一后绕着神狮马转,想找机会打晕它。   神狮马是一种比较温顺的灵兽,以食草叶为生,无事时不会攻击生灵,但它误闯入阵中,已经中了贾光先前放进来的□□,不免有些发狂,又有五个人跑出来攻击它,便更加狂躁起来。   汪明渠在它背上,被颠得头晕目眩,全凭真气运转自如,才能不被甩下来;纪阳平在神狮马前面,被它侧面一撞就撞出去好远;后面的范明野也没落着好,神狮马蓬松的尾巴迎面甩过去,他勉强躲开,那本该柔软之极的毛发却似一排针一样在他脸上擦过,留下齐刷刷一排血痕。   夏小乔在外围打的灵符虽然有几枚打在了神狮马身上,却并没影响到灵兽的动作,连贾光放的迷药也一样没起到效果,巨大灵兽仍旧狂暴的四处冲突纵跃。   阵中的三个人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各自受了点伤,却没把神狮马怎么着,贾光发了一轮暗器也无果,就向范明野喊话,想发淬毒的暗器。   “先等等!”气喘吁吁骑在神狮马背上的汪明渠急忙叫道,“我看它力气小得多了!”一边说还一边把自己手上的几道定身类符咒打在了神狮马背上。   范明野转到前头,和纪阳平合力进攻,夏小乔远远看着,发现自己的灵符没用,已经放弃再扔,正在冥思苦想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贾光就问她为何不上去帮忙。   “我这两下子还是别去添乱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的说。   贾光却说:“你那个缠住马宝岩的东西呢?发出去试试。”   “我怕连汪公子都一起缠住……”   “你先试试再说!”   夏小乔皱眉:“万一连汪公子一起缠住,岂不是添乱?而且这神狮马力气这样大,肯定绑不住的。”   她就是不肯,贾光虽然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拿出兵刃,自己跳上去帮忙,结果他刚跳进阵中,汪明渠突然大喝一声,一掌拍在神狮马头上,神狮马晃了一晃,前腿膝盖一弯跪倒在地。   范明野和纪阳平忙拿出绳索围着神狮马缠了几圈,汪明渠仍旧骑在灵兽背上,手上白光一闪,在神狮马额头划了一道口子,神狮马立刻发出一声悲鸣,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汪明渠左手牢牢捉住灵兽巨大的角,右手往神狮马出血的地方一拍,口里念念有词,很快神狮马挣扎的力度就小了下来,片刻之后,它就颓然趴倒、一动不动了。   “好了!”汪明渠满脸喜色的松开左手,从神狮马身上跳下来,举着满是鲜血的右手说,“我已经与它结了主从契,现在它是我的灵宠了。”   其余几人听了此言,神色都是一变,他忙又说:“诸位放心,我会按市价,把灵石补给各位的。”   众人都知他出手阔绰,是个家里有积蓄的世家子弟,倒不担心他没灵石给,便也都没说什么,就这么认了。   汪明渠喜悦的抚摸了一会儿神狮马的头,就给它料理伤口,还给它吃了解毒丹药。   夏小乔对这事没什么感觉,只问:“范大哥,这迷踪阵?”   “就这样吧,反正天也亮了,我们休息一下,就离开这里。”   大家回去山洞,把经过简单跟里面的人说了一下,尤凡春、朱曼许都有些不高兴,嫌汪明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收了灵宠,可是平计此时已经清醒过来,她们不好当他的面说什么,只能默不作声。   平计说话虽然直,眼光却利,一下子就看出众人的不痛快,他尤其担心闻樱不高兴,便替还在外面的汪明渠解释:“神狮马若不是缔结主从契、收为灵宠,极难收服,我虽没亲见,但当时情境,明渠兄一定别无选择,也来不及与大家商议。我们兄弟加入之时就说好了的,所有收获大家均分,现在他收了神狮马,过后我们一定按市价补足灵石,决不让大伙吃亏。”   范明野道:“都是朋友,这些话不必说了,我信得过你和汪兄。”   有他一句话,其余人等也说不出别的来了,便各自调息休息,等汪明渠安抚好神狮马,大家便打算离开山洞。   此时平计的内伤已经痊愈了八成,剩下的却需要慢慢调理,不是即刻就能好的;朱曼许的腿虽然还不便利,但走路也没问题了;纪阳安伤在腹部,伤口已经愈合,但是不能动手,还需要纪阳平扶着。   闻樱给大家看过伤势后,给纪阳安又吃了一颗丹药,临走踢了马宝岩一脚,把他踢醒,说:“一会儿就放你。”   众人一起离开山洞,辨明方向,绕过一大片枫树林,范明野才叫夏小乔放开荔藤,放马宝岩走。   汪明渠看前面树木比较少,宽阔许多,便叫朱曼许和纪阳安都骑在神狮马背上。神狮马经过安抚治疗,现在温顺极了,走起路来不快不慢,骑在上面倒是非常舒适。朱曼许和纪阳安的脸色顿时都好得多了。   他们一路无事,向出口方向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识途鸟忽然飞了回来,向夏小乔示意跟着它走。   “上次就是跟着它走,差点没被玉萝藤缠死,好不容易掘了玉萝藤,又差点被活埋。啊,对了,那玉萝藤说的什么你被大地吃了,怎么它还会说谎?”优哉游哉骑在神狮马背上的朱曼许忽地说道。   夏小乔一愣:“大地?我根本没着地啊!”   范明野道:“那玉萝藤根本没修成精,还是个傻的,不用管它。我跟你去看看,你们要是不愿意去,就慢慢走等着我们好了。”   闻樱笑道:“我不管别人,我是要去的。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们要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你们也别眼红!”   她刚说了要去,平计已经插嘴说他也要去,不料想她后面还有那一句,忙剖白说:“我不是为了宝贝,我怕你们吃亏。”   “你得了吧!我们吃亏,你去了有什么用?自己伤还没好呢,老实呆着得了!”闻樱很不客气的说道。   其余人,纪阳平不可能离开受伤的弟弟,汪明渠修为比较高,要留下来照应,贾光夫妻商量了几句,决定跟着范明野他们去。   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可能让平计也去了,他只能不甘心的被留下来,看着夏小乔等五人跟着识途鸟飞纵离去。   识途鸟带着几人转了几个弯,夏小乔就听见前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然后他们贴着山壁绕过一处悬崖,一座高约七八丈的瀑布就出现在了眼前。   在山林里闷闷转了半个月的范明野等人,看见清爽瀑布、闻见水汽,都觉精神一振。识途鸟却并没停下,一路轻巧的飞到瀑布下面的深潭上方,开始欢快的打着旋翻飞。   夏小乔说道:“那下面应该有东西。”   范明野和贾光两个男子责无旁贷,把外袍脱去,一起跳下水,想深潜下去查看,结果两人刚一跳进去,立刻同时惊呼一声,又跳上了岸。   “怎么了?”闻樱急忙问。   范明野一脸狼狈:“太冰了。”   夏小乔闻言伸手下去一试,果然潭水冰冷刺骨,忙把手收了回来。   范明野和贾光上岸之后,提气运功,将身体暖热了,才再次下水,两个人潜到瀑布底下,不过一刻钟就又游了回来。   “底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范明野喘着粗气说话,呼出的气息竟已发白可见,他脸上也冻得青红,看起来特别可怜。   夏小乔听他说看不清,就想起了碧光珠,想起碧光珠,又想起它还能避水,立刻大喜,悄悄把碧光珠美人簪塞进范明野手里,然后运气传音说道:“范大哥,这个东西可以避水照明,你先拿着用,别丢了就成。”   范明野明白她的意思,贾光夫妻就在他身后,虽然他们不至于起歹心要夺夏小乔的东西,但给他们看到也不好,万一传出去,别人就可能去找小姑娘的麻烦。   他点了点头,然后运气调息了一会儿,才像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差点忘了,我们试试带个避水的法宝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更6000真的好崩溃啊,累瘫   ☆、晋江VIP   范明野手里握着碧光珠美人簪, 只露出那一颗珠子, 并不叫别人看见簪身,然后穿上鞋子在前开路, 率先下水。   虽然早在紫霞峰上时,夏小乔就试过碧光珠的避水奇效,但这时亲眼见到范明野一踏入水中, 冰冷的潭水就立刻向两边分开, 露出底下的水草石子,不免还是惊叹出声。   贾光夫妻也是啧啧称奇跟在后面,夏小乔和闻樱也紧跟左右, 他们一路走下去,越走越深,那碧光珠就这么给他们隔出一片球形的无水空间。   夏小乔看着身后潭水合拢,虽然并未沾身, 仍旧觉得寒意森森。   “大伙屏住呼吸。”范明野看到潭水已经完全将他们包裹其中,忙提示大家不要大口呼吸,并加快脚步往潭底去。   又走了大约四五丈, 夏小乔已经冷的寒毛直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他们也终于到了瀑布正下方, 抬头时正好能看见激流倾泻而下,直直砸在他们头顶水面之上, 荡起阵阵水波。   范明野蹲下来,用宝刀试着敲击地面那一层灰黑色岩石,听着回音中空, 立刻运气于刀轻轻在岩石上一劈,锋锐刀气立即将岩石劈开一道裂缝,范明野把刀身插/入进去,轻轻一别,岩石应声而开,底下一缕幽幽碧光立刻映入眼帘。   “是寒玉!”尤凡春惊呼。   几个人围上去看,把外面那层岩石齐齐剥开,底下果然是一面约两尺半见方的寒玉层。   这面寒玉色泽青碧,寒气逼人,还能让人感觉到浓郁的灵气,沁人心脾,众人皆是大喜,立刻商量办法想把寒玉挖出来。   范明野先试着把手按在玉石面上,看看能不能把玉石直接收入青囊,无果之后,五个人分了四边,各自用兵刃从寒玉边缘向下撬开岩石。   他们一开始怕弄坏寒玉,还有些小心翼翼,后来却发现若不是全力将真气贯入兵刃,竟无法在玉石上留下一丝划痕、尤凡春的匕首甚至不小心被崩了一个口子,才终于放开手脚,赶着气息耗尽之前,将这块玉石四面包裹的岩石都挖开了。   这次范明野手按上去,玉石应声消失,大家喜气洋洋的上岸,走出水底那一刻,都觉浑身一暖。   大家先坐下各自打坐调息了片刻,确定周围没人后,范明野才把玉石取了出来放在地上,然后大家就都被那玉石的体积惊呆了。   两尺半见方的面已经够惊人,谁能想到这玉石高度竟还有半人高?   一时间贾光夫妻面色狂喜,闻樱和夏小乔也是喜动颜色,只有范明野反而皱起了眉,说:“纸包不住火,找到宝玉的事不可能瞒住大家。宝物又动人心,这东西我们要是不分给其他人,恐怕……”   他为人光明磊落,却不代表他不知道其他人的心思,所以一看所获如此丰厚,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   此言一出,众人的喜色不免褪了一点,各自沉默半晌后,贾光说:“要不这样。我们先把宝玉一分为二,留一份我们五个人分,剩下的拿出去十人均分,他们总说不出什么了。”   尤凡春听得肉疼,不由拉了丈夫一把,范明野思量了一下之后,却说:“就这样吧!免得有后患,伤了大家情份。”   然而话是这么说,这宝玉质地如此坚硬,又这么宽厚,怎么样才能笔直切分开来还是个问题。   此地又不宜久留,再耽搁一会儿,其余人必定等的着急,是要找过来的,贾光就与尤凡春偷偷商量了两句,拿出了自己不肯外露的保命法宝天蚕丝。   “小范,你拿着这一头,拉直,我们一同运气其上。”贾光说着把那条细丝分了一头到范明野手上,并将天蚕丝横到玉石正中腰间,在喊了一二三之后,两人同时运气使力,那柔韧的天蚕丝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从宝玉右边切豆腐一样切到了左边。   范明野把天蚕丝还给贾光收好,自己运劲将上面一半抬高,果然看到下面一半的玉石面上光滑如镜,不由叹为观止。   他将上面一半交给闻樱收好,自己收了下面一半,然后几人原路返回,找到缓缓前行等着他们的其余五人,并将发现寒玉的事简单说了。   “出去之后,再给你们看。”范明野最后说。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追踪有没有灵兽经过的痕迹,顺路辨识灵药。朱曼许因为没跟着去,又看他们五人回来之后,谁都绝口不提怎么找到寒玉的,就叫着尤凡春追问。   尤凡春本来就懊恼好东西要分给这些根本没出力的人一半,朱曼许又是那个第一个说不肯去的,就没好气的说:“隔墙有耳,我可不想再跟人打一架,有事出去再说吧。”   别人都跟没听见她们两个的对话一样,各自忙各自的。   夏小乔和闻樱一起搜寻灵药,平计就跟在她们两个后头套近乎,问闻樱医术是跟谁学的,需不需要什么医书,他可以去找,还问闻樱的小箭要不要配更高级的功法。   闻樱一概冷眼相对,不肯回答,平计就问夏小乔,夏小乔笑着说:“我才与闻樱姐相识没多久,可不知道以前的事。咱们江湖中人,多有不愿提及的过去,平公子又何必深究?”   “你们相识不久,怎地如此要好?”平计好奇问道,“你失踪之后,闻樱惦记得很,总是担心你遇上麻烦,几次想回去找你。”   夏小乔心中感动,说道:“那是闻樱姐人好,爱护我。”   平计叹道:“就不能也爱护爱护我么?”   夏小乔扑哧一声笑出来,闻樱恼羞成怒:“你怎么这么聒噪?别添乱!”   平计苦着脸说:“你瞧,总是这样凶。”   闻樱朝天翻了个白眼,拉着夏小乔就快步往山林里走,夏小乔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还说:“现在看着平公子还挺有趣的呢!”   “有病还差不多!”闻樱气愤道,“以为我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女修呢?给点好东西就想哄着我?”   夏小乔看她真不高兴了,也不敢再开玩笑,只说了句公道话:“我看平公子倒不是那种油滑无耻之辈。”   “你看谁都是好人!”闻樱无情戳穿,“不真正吃点亏,你是学不乖的。”   夏小乔就抱住她的胳膊,笑眯眯的说:“谁让我一出门就遇见你和范大哥两个好人呢!还有小唐,还有李大哥李大嫂,都那么好,”说到这她悄悄凑近闻樱耳朵,“不过我知道,朱曼许就不好!”   闻樱嗤的一声笑出来:“她呀,白长了个男人样子,心眼儿跟针眼一样小的。不过让她害人,她倒是不敢的。”   “那平公子就会害人么?”夏小乔反问,“我是觉着,你不喜欢他也没什么,但不妨碍交个朋友吧?总把他往坏里揣测也不好,公平的说,昨日人家还舍身救你了呢!”   闻樱啧啧称奇:“不得了了呀,小丫头都会跟我讲道理了!”她逗了夏小乔几句,自己仔细想了想,说,“你说得也对……哎,等等,你看那一片紫花!”   夏小乔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顿时也惊喜道:“是紫兰花!”   紫兰花是一味可以使人麻痹的灵药,很多治疗内伤的丹药都需要这味药,同样的,制毒之时也常需要添加紫兰花,加上这药对生长地的要求苛刻,难以培育,市价极高。   两人欢欣鼓舞,回头看了一眼,除了远远缀着的平计,竟没有其他人。   闻樱略一沉吟,说:“咱们先采了再说。”说完拿出两双鹿皮手套,和夏小乔分别戴上,又递给夏小乔一个特制的丝织袋子,两人快步过去采摘紫兰花。   平计慢悠悠跟上来,说:“不用着急,慢慢来,他们都没往这边来,你们采完就收好,回去咱们谁也不出声,免得给那姓朱的分好处。”   闻樱皱眉道:“这样不好,大家都有私心,还成什么事了?”   “得了吧!这一路上,你们那些同伴的私心还少么?我可看见朱曼许自己偷偷藏了两株紫合参呢!还有你那个贾大嫂,也悄没声偷偷藏了墨芍药。这两样可也不比紫兰花便宜呢!”   紫合参是珍稀滋补类灵药,结金丹后服用,有助于滋养元神;墨芍药能帮人驻颜。两样确实市价都很高。   闻樱听了心里不是滋味,默默无语的跟夏小乔把这一小片紫兰花都采摘了,平计等她们忙完,才说:“我知道你心胸宽广,不在乎这点东西,不过夏姑娘被困了半个月,出去以后,那些人恐怕不会同意把这半个月所得分给她的。”   夏小乔忙说:“我无所谓的,没出力,不分东西也是应当。”   闻樱拉住她的手,苦笑道:“这就是散修的苦楚。难得有几个可以信任的同伴,却又往往会计较蝇头小利,为此翻脸。但是没办法,咱们散修没有师门养着、也没有长辈护着,身上有的一点儿东西,除了自己费劲千辛万苦得来,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算计来的。又因为没有洞天福地修炼,多半都将东西换了灵石消耗掉了,积蓄少得可怜,今日不计较,明日也许就因修为上不去被人杀了。平公子说得对,这事儿咱们不告诉别人。”   她又转头对平计说:“多谢平公子好意。这点儿东西想必你也看不上眼,就当我欠你一次吧。”   平计立刻笑道:“好啊!我也没别的要求,出去之后,请你同行,一道往北去来鹤城游玩,可好?”他说完见闻樱脸色一变,忙解释,“夏姑娘也同去,最好范兄也能同去,三位人品磊落,我和明渠兄都想与几位多结交亲近。”   闻樱脸上这才好看了一些,却也没有立即答应,只说:“再说吧。”   三人在附近又转了一圈,随便找了条路穿出去,就碰见了纪阳平和范明野,他们也有收获,捉了几只小型灵兽。   这一天晚上他们没找到山洞,在一片草地上休息,有神狮马在,就不用那么多人值守,夏小乔也得以睡了一觉。   从这一日起,他们一连七八天都极为顺利,再没遇见过凶恶灵兽,却总有收获,远远碰见两伙修士,也只各自戒备的错过去,并没有发生冲突。   到入林的第二十四天时,他们已经大概到了出口附近,然后好巧不巧的遇见了迟瑛、岳志阳那伙人。   仇家相见难免份外眼红,此时朱曼许的腿伤也已恢复如初,更是立刻就祭出了小剑,在她自己头上嗡鸣着蓄势待发。   偏偏迟瑛见了她还要嘲笑:“这不是那个不男不女的丑八怪么?”   她身边的岳志阳忙先按住了她,向对面范明野等人一拱手,不卑不亢的说:“又见面了。几位都安然无事,我那位兄弟,诸位是不是该放回来了?”   闻樱嗤笑道:“你那位兄弟?你认他是兄弟,怎么把他丢下就自己跑了,还不回去救他?”   “我相信几位不至于因为那么点事就伤了他性命。”岳志阳淡淡说道,“我们若是再出面,难免激化矛盾,再动起手来,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这人居然还敢威胁他们!闻樱大怒,还没等说话,平计已经先冷笑着还嘴:“话说得真好听,也不知道当初为了一只虎豹兽就偷袭同道的人又是谁!今天既然遇见了,也省的我们回头再去找你们,一句话,只要你把这贱人留下,我们既往不咎!”   闻樱帮腔:“没错。你‘那位兄弟’马宝岩已经自行离去,他没回去找你们,恐怕也是对这位姓迟的女修十分不满。我们可以不与你们计较其他事情,但这个女的得留下!”   迟瑛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怎么?想以人多欺负人少?就凭你们,谁敢出来与我单打独斗?”   平计双眉一轩:“单打独斗,赢了你,你就认输、任凭处置么?”   迟瑛生的极其妩媚,闻言向平计抛了个媚眼,“这位道友也真好意思,你一个男修想与我动手么?”她说着指指朱曼许和闻樱,“都是我手下败将,我也不为难你们,那个小丫头,你出来跟我对阵,赢了我,我就任凭你们处置,如何?”   她白嫩细长的手指随便一指,就指向了站在闻樱身旁的夏小乔。闻樱当即大怒:“好厚的脸皮,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居然向一个刚突破练气中期的小姑娘挑战,说出去真要笑死人了!”   朱曼许则上前一步,冷冷说道:“好啊,你不是嫌我是你手下败将么?我跟夏家妹子联手,咱们比斗一场,你赢了可以走,我们认栽,你输了,按你说的,任凭处置,如何?”   夏小乔觉得很冤枉,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对自己的本事一清二楚,除了上次背后偷袭和之前围攻蛇妖、狐妖,她可从没正面与修士比斗过,万一输了怎么办?   也许是她把不确定之意显露在了脸上,迟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朱曼许,居然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闻樱有些担心,转头低声问夏小乔:“能行么?”   范明野也围了过来,有些担心的看向夏小乔,朱曼许插/进来,很是不耐的说:“有什么不行的?我看你身法不错,刀法也轻灵,你就牵制住她,我来发小剑伤敌。”   汪明渠在他们围起来说话之前就布下了一道隔绝声音的结界,然后也帮忙支招:“这个迟瑛除了你见到的那把可以自由飞旋的小扇子,手上所用的兵刃也有些奇特,与她兵刃相交时,一股寒气立刻传入经脉,功力弱一些的,极可能运转不畅,你要留神提防,不与她兵刃正面相交。”   “她符术不行,可以辅助符术打她。”范明野也支招。   大家匆匆说了几句,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闻樱却还不放心,对迟瑛说道:“既是比斗,可不许伤及性命,要点到为止。”   迟瑛极其夸张的笑出来:“你们莫不是在耍我?我都答应输了任你们处置,你们还要我比斗的时候手下留情?要么不比,我们这就走人,要么就堂堂正正打一架,各安天命,生死不论!”   朱曼许咬牙:“好!就这么办!”   闻樱无奈,只能叮嘱夏小乔自己小心,危急关头只管认输就好。   应下了挑战之后,夏小乔自己反而定了心思,她贴身穿着当日慕白羽给的金缕衣,其实倒不怎么害怕,就点点头,跟朱曼许一起向前,与迟瑛站到空阔地去。   其余众人各自退后,分成两边观战。   迟瑛对着夏小乔和朱曼许媚笑一声:“也别说我欺负你们弱小之辈,让你们先出招。”   她最后一个“招”字刚出口,朱曼许等了许久的小剑立刻直袭迟瑛额头、胸口、腹部三处,夏小乔慢了一拍,但也立刻拿出柳叶刀,使出断水截流的强横刀气,斜斜劈向迟瑛。   迟瑛娇声喝道:“来得好!”手上小扇子打着旋儿飞出,叮叮叮几声就击飞了朱曼许的小剑,还呼啸着向朱曼许咽喉飞去。   同时她手上已多了一柄雪亮兵刃,那兵刃造型奇特,如刀一样单面开刃,背面却铸成钩形。迟瑛轻轻一挥兵刃,一阵冰寒至极的气劲直直撞上夏小乔击出的刀气,发出一声冷脆的卟声。   夏小乔一击即走,第二刀使出绵劲,轻柔细致的如丹青妙手在画着工笔,或是绣娘正一点一点绣着一幅精细的双面绣。   迟瑛上次见识过夏小乔的刀法,知道她招式精妙,却没想到正面对敌时,可以精妙到这个程度。不过对她来讲,夏小乔的刀法再精妙,也不过是漂亮的花架子,她随手以手中兵刃撩上去,一转刀背,上面的钩子就勾住了夏小乔的柳叶刀。   柳叶刀卡在钩子上进退不得,迟瑛运劲硬夺,那柳叶刀却忽地刀身一颤,刀尖摆荡着向她面门袭来,迟瑛吓了一跳,忙后仰躲开。与此同时,朱曼许的小剑已经再次飞到,并增加到了五只,一阵扰人心绪的箫声也传入耳中。   迟瑛忙撤开兵刃,向后急纵,同时急挥手中兵刃将五只小剑格开,左手在青囊里随便取了一把暗器扔向夏小乔,免得她追击。   夏小乔却不惧那些暗器,她飞身追过去,将柳叶刀使得如同寸许长的小刀,一片细密刀光铺天盖地笼向迟瑛,并顺手扔出了几道灵符。   迟瑛破开刀光笼罩,还抽空用小扇子反击了朱曼许,却到底没躲过夏小乔的一道僵尸符。灵符打在右腿上,迟瑛立刻觉得腿上僵硬,功力运转不畅,无法再飘身闪躲,并在又接了夏小乔两招之后,整个右腿已经不能弯曲,连左腿也僵硬了。   夏小乔不给她机会解开灵符限制,发力强攻;朱曼许看到迟瑛站立不动,马上绕到她后面发射小剑和各种暗器。   迟瑛一时间手忙脚乱,她敢提出比斗,抱的就是必胜之心,当然不可能轻易认输,任人处置。所以此刻遇险,她再不敢拿大,立即从青囊里取出一件法宝,当头向夏小乔罩了过去。   夏小乔本来正仗着身法灵活,奇袭迟瑛,却不防一张渔网似的东西当头罩来,忙收刀变招,以刀气对准渔网,想破网而出。   不料那渔网坚韧非常,不但刀气没能划破渔网,连刀刃对上绳结也徒呼奈何,转瞬之间,她已经被渔网整个兜了起来。   夏小乔惊惧之余,忍不住想:为什么她不是被捆得紧紧的就是被整个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特意调整了防盗章发出的时间,谁让我更的越来越晚了呢……   ☆、晋江VIP   她一定是跟绳子之类的东西犯冲!   夏小乔整个被罩在网中, 范明野等人都是大惊, 却碍于两边还在打斗,不好出手, 唯有指望朱曼许全力相救。   朱曼许也没想到迟瑛忽然扔了个渔网出来,她赶忙加紧发射暗器牵制迟瑛,同时驱动小剑去割渔网。   迟瑛挥动兵刃击飞暗器, 另一只手运劲往回急拉渔网。眼看着被网住挣扎不得的夏小乔被她拉得越来越近, 朱曼许的小剑也割不断渔网上的绳结,闻樱按捺不住,已经把小弓拿在了手中, 预备一见事情不妙,立刻就发箭相救。   另一边朱曼许也是大急,夏小乔若是被迟瑛打伤或杀死,她们这一战无疑就是输了, 她可不想再次见到迟瑛这个贱人当面耀武扬威的离去。遂不管不顾,飞出全部小剑攻击迟瑛的同时,她自己飞身逼近, 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直直砍向迟瑛控制渔网的绳子。   迟瑛就等她自投罗网呢, 当下强拖着僵直的右腿旋身挥动兵器,或躲开或击飞朱曼许的小剑, 同时扯着困在网中的夏小乔丢向朱曼许手中宝剑,并再次祭出小扇子封住朱曼许退路。   以当前形势,朱曼许进退不得, 只能向两边闪躲,可是她右手边是以逸待劳的迟瑛,只能拼尽全力向左跃出,小扇子却不依不饶,依旧向她后心追击。   夏小乔一开始被网住时先是一懵,接着又被迟瑛拉扯旋转,更是晕头转向,直到这会儿才稍微回神,她发现自己暂时无法脱身,只能想着先攻敌,便出其不意,驱动荔藤簪发出藤条去缠正得意的迟瑛。   迟瑛正要先对手忙脚乱的朱曼许痛下杀手,十几条棕褐色长藤忽然齐齐涌至面前,忙挥动兵刃劈砍。荔藤虽然坚韧,到底比不过迟瑛手上兵刃锋利,很快就被砍断掉落。   夏小乔就趁着这会儿功夫驱动荔藤簪放火,火苗顺着迟瑛手中握着的绳头席卷而上,迟瑛立刻惊叫一声甩开着了火的绳子,此时第二波藤条已经又再激射到她面前,迟瑛顾不得心疼渔网,被逼的连连挥动兵刃。   朱曼许好不容易摆脱了小扇子,见形势忽然逆转,迟瑛身陷窘境,立刻上前围攻,并没有理会被困在着了火的渔网中的夏小乔。   夏小乔则早在奇火终于点燃渔网时就拿了柳叶刀在手,等火一烧过来,网绳松脱,立刻挥刀将渔网捣了个七零八落、脱身而出。   她的荔藤簪有个好处,只须以心念催动即可,所以在她破网而出的时候,荔藤簪也一直没有停过发射藤条出来。迟瑛被藤条袭扰的烦不胜烦,右腿又一直僵直不能动弹,身法施展不出来,她手忙脚乱、一个不留神,肩上就中了朱曼许一柄小剑。   朱曼许大喜,更加紧攻势,夏小乔提着柳叶刀与她一起前后夹击,很快迟瑛就左支右绌,不能灵活挪动的右腿中了夏小乔一刀,又被朱曼许的小剑贴着头皮削掉一丛头发。   眼看朱曼许招招致命,她再撑不过去,只能叫道:“住手!我认输!”   夏小乔应声飘身后退,朱曼许却没听见似的再次发出小剑,旁观的岳志阳立刻出手击飞朱曼许的小剑,飞身上前挡在迟瑛面前,怒道:“她已认输,你没听到么?”   朱曼许冷笑一声:“我们本领低微,对功法没那么控制自如。”   范明野等人也齐齐赶上来将他二人围住,闻樱不管别的,先拉着夏小乔上下打量:“怎么样?受伤没有?”   夏小乔举举袖子:“没什么大碍,就是袖子烧坏了一截。”   另一边范明野和汪明渠一边一个挡住岳志阳,范明野道:“既已分出胜负,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   “岳郎救我!”迟瑛神色惨然,伸手拉住岳志阳,一副娇弱神气。   岳志阳道:“我先给她疗伤止血总可以吧?”   朱曼许冷笑道:“何必那么麻烦,谁会给个死人治伤?”   迟瑛立刻露出更惊惧的神色来,岳志阳环视一周,见自己队中的人都不肯上前,只能皱眉道:“东西还你们,自此揭过,如何?”   “不行。我们为的不是东西。”范明野直接拒绝,“这个女修偷袭强抢,毫无道义的伤了我们同伴,并洋洋自得,刚刚比斗之前还口出狂言,说生死各安天命,现在又装柔软博取同情,忒也无耻。这等女子,你又何必维护?”   岳志阳的同伴见范明野等人不肯罢休,将他们两个牢牢围在中间,其中另一个女修就开口说:“岳大哥,你别管了!这是她应得的。”   迟瑛一听那女修开口,立刻大怒,骂道:“你这贱人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想跟着岳郎,可就算我死了,岳郎也看不上你!”   那女修被她骂的脸上通红,回嘴道:“我是仰慕岳大哥的为人,所以我更看不过去你蒙骗他!岳大哥,你不知道,进密林之前,我亲眼见到她去五福楼和李冒挺幽会!”   有人开头,就有人跟上,另一个男修接着说:“岳大哥,时间不多了,咱们走吧。为了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修不值得。”   迟瑛大急,拉着岳志阳的袖子不松手,岳志阳衡量半晌,说:“那这样,让她给诸位诚心诚意赔罪,把虎豹兽还给诸位,我再拿出一百精纯灵石补偿……”   “说好了任我们处置,你好歹是个男人,出尔反尔么?”   让夏小乔意外的是,朱曼许竟然没有被岳志阳许诺的好处打动,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东西可以不要,但我一定要划花她的脸!”   迟瑛听了更加害怕,岳志阳也更不能放任不管,当场就亮了兵刃。   范明野等人毫不退缩,各自祭出兵刃,场面顿时紧张起来,一场大战眼看着一触即发。   “岳大哥,值得吗?”后面等着的岳志阳的同伴也都急了,“兄弟实话跟你说吧,这小贱人有一个算一个,见谁有点好东西都勾搭过了,还跟咱们暗示你床上不行、满足不了她,咱们兄弟为了这次密林之行,都一直忍着没说呢!”   这番话一嚷出来,迟瑛脸色大变,怒斥“胡说”不提,范明野这边的几个人顿时都大笑起来。   平计尤其笑得大声:“兄弟,这话听完,我都不忍跟你动手了,你就是个情种,也得找块好地种吧?”   岳志阳脸色铁青,扭头怒视迟瑛:“此言当真?”   迟瑛哆嗦着说:“他们胡说,他们就是想要你见死不救,岳郎,你不能抛下我!”   岳志阳眼中好似燃着两团火,非常认真的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只要起个应劫誓,我就信你,杀了信口胡言污蔑你的人,否则……”   应劫誓是修士以心头血起的最重的誓言,一旦违心起誓,来日突破时必将遭遇重重天劫,别说飞升,就是进阶都无望。   迟瑛听到这三个字,眼里顿时带上迟疑,岳志阳看的清清楚楚,当下恼羞成怒,一甩袖飞身就走,不管迟瑛如何呼唤说“我这就起誓”,他都没有停留,只一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他们一同组队的几个人也立刻沿着他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当地很快就只剩下被范明野等人围在当中的迟瑛。   迟瑛脚下一软坐倒在地,还欲装柔弱、想办法逃出生天,朱曼许却不给她一丝一毫机会,抬手就封住她几个大穴,还拿出一条捆灵兽的绳子直接把迟瑛双手反绑,并留出一截来缚住迟瑛的脚,这样一来,迟瑛就只能跪坐在地,动弹不得。   范明野交代了一句:“你看着处置吧。”就和男人们退开了去。   夏小乔虽然刚刚和迟瑛比斗了一场,却到底不忍心看到什么血腥场面,也转身要走,朱曼许却叫住她问:“刚刚她拿渔网罩住你,你不想给她点苦头吃么?”   “不想。”夏小乔摇摇头,“我只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你处置吧。”   她说完就转身走开,朱曼许哼了一声:“装什么纯善?”又看向闻樱。   闻樱却不客气,先走过去踢了迟瑛一脚,问:“虎豹兽呢?”   迟瑛审时度势,不敢硬抗,便逆来顺受、很软和的说:“不在我这里,那天我们跑了之后,跟那几个贱人汇合,他们就嫌我多事,我只好把虎豹兽拿出来交给岳志阳保管,说出去之后卖了灵石大家分。”   闻樱那天虽没被迟瑛伤着,但围捕虎豹兽的时候却很是辛苦,还受了点内伤,听了这话心中有气,随手从青囊里拿出点可使人发痒的药,倒在了迟瑛肩头伤口上,然后也转身就走。   迟瑛立刻呻/吟起来,感觉那股痒意顺着伤口传遍全身,很快就忍不住在地上磨蹭起来。   闻樱嘴角噙着笑,追上夏小乔,拉她到一边给她清理了伤口,上了点药,称赞道:“你今天打得很不错嘛!看来我都是瞎担心。”   “其实我站在朱曼许旁边时还是害怕的。”夏小乔吐了吐舌头,“要是因为我输了比斗,那可不太好。”   “也没什么不好的,谁没输过?只要人没事就好。”   话音刚落,那边立刻传来一声迟瑛的惨叫,夏小乔吓了一跳,探头去看时,却因朱曼许挡住了视线,什么也没看到。   “不用在意,是她活该。”闻樱不叫夏小乔再看,“这么贱的人也少见,活该吃教训。”   “那,朱曼许会杀了她么?”   闻樱摇摇头:“应当不会,她那人看着挺狠的,其实真下手杀人,估计也有些犹豫,毕竟都是因果。不过折磨的迟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是很容易的。”   再顺便从迟瑛身上挖点好处,正是一石二鸟。   “这样的话,迟瑛过后不会报复么?”   “自然会弄得她不敢也不能再来报复。”   这话细一思量还真可怕,夏小乔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声,问闻樱:“姐姐,你就从来没感到灰心过么?”   闻樱一愣:“什么?”   “对这样的现状灰心,觉得自己不知为何要修炼,怕自己有一天也变得面目全非,跟那些眼中只有利益的人变得一样。”   闻樱听得也是一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想过这些,可这些又哪里有答案。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尽量不让自己变成那样,但日复一日,总归心肠会变硬,会只想顾着自己,所谓修炼,说白了,也只是为了活着。不管怎样,活着总比死去好。”   夏小乔听得怔住,那边迟瑛的惨叫声虽然不曾停止,却再听不进她耳朵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修真、修炼、修道,说来说去,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自己不死么?可不死的意义又在哪里?   如果修士只顾着追求永生不死,所做所想都只有这一个目的,岂非可笑?反不如下界凡人,因生之短暂,而竭尽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追求立德立功立言的三不朽,将不足百年的性命活成传奇,不求永生,只求不白活一遭。   好想回去啊……反正她也只是个根本不能筑基的废材不是么?那还不如回去下界过普通凡人的日子,至少不用时时刻刻提防于人、害怕同道忽然翻脸动手谋夺宝物。可是她怎么才能回去?   就算是修士,能去下界者也必得都有超凡神通,且必须机缘合适,而她知道的有这等神通的,都在四极宫。   夏小乔不由再次长叹一声,想到四极宫,她就再也不能想下去了,干脆叫闻樱,问她要不要在附近转转。   闻樱看朱曼许那边还得一会儿才能收场,就去跟范明野说了一声,范明野也不耐烦留在这,想跟她们同去,平计听见了也要去,范明野就嘱咐了汪明渠几句,和夏小乔几人转出去碰运气了。   他们在附近转了小半个时辰,捡了几个大鸟蛋,回去的时候就看见迟瑛被剥光了衣裳、仍旧是双手反绑连在脚踝、昏迷着吊在树上。   她身上血迹斑斑,脸上也有血痕,夏小乔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急着问范明野什么时候走。   范明野问了朱曼许几句,确定都处置好了,就招呼大家离开了这里。   之后几天他们就在出口附近转悠,遇到的修士多过灵兽,到第二十八天上,范明野跟大家商量了,干脆就这么出去,不再留在密林里耽搁了。   十个人从出口出来,先回到夏小乔等人居住的客栈,各自收拾整理之后,才一起坐下来分东西。   范明野先把那块寒玉拿出来,其余五个没见过的人顿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识途鸟带着我们在寒潭底下找到的,夏姑娘不藏私,我们五个人也商议过,决定大家均分,但是公平起见,夏姑娘被困住那半个月,该分给她的也不能少。如何?”   闻樱、汪、平自然都没有异议,贾光夫妻占了便宜,也点头同意,纪氏兄弟一向听范明野的,剩下朱曼许,想着自己也从迟瑛手上抠到了好东西,便没有出声。   于是之后就由闻樱照着她的记录整理大件东西,其余小的在各人手里的,范明野都没有再提,整理成册之后,便打算去城主府和第肆阁卖掉。   城主府开放密林,吸引修士前来,自然不仅是为了惠泽大众,还为了自己不费力就可以收到好东西。当然城主府订的价格往往不如第肆阁,只是他们什么都收,又比第肆阁更方便一些。   “范兄,这寒玉极其难得,对我们大家都极有好处,不如我找个能工巧匠切割开,看大家想做什么,我出工钱,做好了再拿给大家。”汪明渠提议道。   这次进密林,汪明渠修为高、人也很可靠,大家对他印象都不错,他刚刚还和平计推辞说这些东西他们就不分了,是范明野坚持才作罢,便都信得着他,表示同意。   当然,在东西交给他之前,为了大家心里没有疑虑,他们还是先量过了尺寸,让大家心里有数。   之后范明野、纪阳平、贾光、汪明渠四人出门交易,其余人则留在客栈休息。到傍晚四个人一同回来,拿回了五千精纯灵石,每人分了五百。   汪明渠又说已经请第肆阁估了价,神狮马作为灵宠,价值两千精纯灵石,他又给每人补了二百。   这一次大有收获,每个人都觉得意外,又觉得历尽辛苦、理当如此,汪明渠更是极为大方,自掏腰包从五福楼叫了一桌精致席面宴请大家,还提醒他们不要急着在左辉城买东西,现在第肆阁的东西起码比入林之前涨了三成。   说到这,朱曼许一下子想起自己还欠着汪明渠六十精纯灵石,忙要还给他,汪明渠也不推辞,接过来就用这六十精纯灵石结了五福楼的账。   这一晚大家喜气洋洋的饮酒谈天,都是豪情万丈,觉得突破指日可待,只有夏小乔觉察不到丝毫喜悦之意。   她并不缺灵石,那寒玉虽然珍稀,除了做成饰品好看之外,对她也没有什么别的意义。她之所以参与这次密林历险,为的是开拓眼界,为的是跟范明野、闻樱二人一起,可经历过之后,她又觉得很没意思,这些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于是场面越热闹,大家聊得越兴起,她就越觉得孤单,她甚至不由自主的怀念起如世外桃源一般冷清但无争的紫霞峰,想起她的大师兄……大师兄,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大师兄了?   那日被众妖围攻,几乎被怪鸟啄死之时,她就曾闪过这个念头:我要死了吗?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大师兄了?   之后脱险,各种事情纷至沓来,她再也没有想过这个念头,也一直不愿意细想,但是在众人喧哗、喜笑颜开的此刻,夏小乔不由自主的又想了起来,她心里深沉的叹气,很后悔从赫庐城回到紫霞峰那天,没有好好再跟大师兄多说几句话。   她心情低落,便不愿在席间久坐,看闻樱被平计激的和他拼酒,便偷偷起身去了外面。   这一晚天空无月,只有漫天闪烁的星星,夏小乔仰天望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入眼去,心里想的都是:要不,就回紫霞峰去看看?   不行!一旦回去,师尊责罚不说,必定会立刻就叫她住到无色谷去,和慕元廷做道侣!   她现在终于相信了师尊的论断。刚才席间贾光提过,说他们以往组队去密林,出来时获利最多一两百精纯灵石,虽然进的是低阶那一边,但高阶这边,能有他们这么丰厚收获的,多半都是有融合期修士在内坐镇,像他们这样还带着练气期修士就能收获颇丰的,简直没听见过。   据说他们去城主府交易的时候,连主管的修士算完总额都吃了一惊,尤其他们交易的东西里并没有特别凶恶的灵兽,城主府的人直呼他们运气好。   夏小乔听到这些,难免想起师尊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心里暗暗警惕,却也知道她进去之后其实连番遇险,应该无人把这些想到她头上。   这所谓的气运,还真是恼人!在确定了自己八成确实气运极佳之后,夏小乔已经明白,师尊忽然改了主意、不叫她和慕元廷结道侣这件事已绝无可能。   “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一个声音忽然从后面问。   夏小乔吓了一跳,回头看时,竟是喝的微醺的范明野,便微笑道:“我酒量浅,喝了两杯,坐在里面有点头晕气闷,就出来透透气。”   “唔。”范明野应了一声,到她身边坐下,“你下一步怎样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更了10天六千,感觉脑子都空了……明天可能会停更,如果防盗章下午还没发,那就代表明天不更了,我休息一下   ☆、晋江VIP   夏小乔还是跟着范明野等人去了来鹤城。   那晚她心中一直左右为难, 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便问范明野的打算。范明野说汪、平二人邀他们三个同去来鹤城游玩,下月十五正好是来鹤城少城主结金丹及接任城主大典, 汪、平两人都有请柬,可以带他们赴会见见世面,说不得有其他机缘也未可知。   散修想求的机缘, 无非是遇一良师、拜入山门。夏小乔不可能另投他派, 对此是很无所谓的,但去看看热闹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来鹤城只是个中等偏下的修真势力, 与四极宫搭不上边,不怕遇上熟人。   于是第二日他们去工匠处取了自己那份切割好的寒玉。汪明渠许诺的帮众人雕琢也仍算数,有时间等的,可以在此处等工匠雕琢完, 带着成品走,不想等的,就只能带着切割后的一方寒玉走。   朱曼许等五个人虽然没有急事, 可工匠要做出他们要的东西来,也非三五日就能功成, 再说他们毕竟在密林里和岳志阳结了梁子,万一岳志阳过后想起那天的事, 觉得颜面受损,要找他们麻烦,那可就没意思了。   何况大家这次收获颇丰, 都想回去加紧修炼,便决定一起先回丽光镇。   于是他们十人就一起出了左辉城,五人往东南、五人径自向北,就此分道扬镳。   来鹤城在左辉城北偏西一千两百多里处。几个人刚辛苦了一个月,从密林里出来,此行又是为了游玩,就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遇见市镇还要进去转一圈,了解一下各地行情。   到人烟稀少的空旷地,汪明渠还会召唤出神狮马,让夏小乔和闻樱骑上去玩耍,她们两个都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自在的玩耍,一时俱都露出久违的欢快笑容。   这条路他们足足走了六天,才终于到达来鹤城。来鹤□□字源于城南有片芦苇荡,其中栖息着许多白鹤。夏小乔他们进城时,正好看到有一对白鹤从头顶飞过,身姿非常优美,只是体型比较小,不像四极宫内的仙鹤那样可以供人骑乘。   她很好奇,问闻樱这些鹤可不可以驯化了做代步之用,闻樱也在仰头看着白鹤飞远,闻言笑道:“这种鹤不行,也只有五六岁的孩子能骑上去,但是真骑上去了,鹤也就飞不动了。听说天姥山中才有那种可以驮人的仙鹤。”   “其实不止天姥山,其他地方也有的,只是不像天姥山中那么多。据我所知,孔家堡中就有一对仙鹤,好像夏国皇宫之中也养着几只。”汪明渠接话道。   “那这些白鹤都是寻常禽类,不算灵禽了是吗?”夏小乔又问。   汪明渠点头:“白鹤之中通灵性的极少,都被城主府养在府中,外面放养的都毫无灵性,若不是城中上下都视白鹤为祥瑞之物,说不得就有人捉来吃了。”   之前在路上他已经给夏小乔三人大致讲了一下来鹤城城主府的情况,现任城主蒋元武至今已至少四百岁,结金丹近百年,却只勉强突破了金丹中期,眼看着结婴无望,已经不再一心修炼,开始琢磨起各种享受来。   他的长子蒋邵杰其实年纪也不小了,据说也差不多有将近三百岁了,但论结丹年纪还是比蒋元武早些。蒋元武见长子也结丹了,干脆把事务都丢给他,自己只管享乐,不但在府中蓄养了许多年轻貌美的男男女女,还到处搜寻珍奇灵兽灵药供自己玩乐享用,简直跟夏小乔在下界听说过的昏君一样作为。   所以这会儿听说城主府把有灵性的白鹤都圈养了起来,夏小乔不由为那些白鹤叹惋,觉得它们真不如没有灵性的好。   入城之后,汪明渠并没有带他们去客栈投宿,而是去拜访了他一个亲戚,并在亲戚空置的一个别院里住了下来。   既然是投亲,亲戚自然要接风招待,汪明渠也终于将他和平计的家世向夏小乔三人做了介绍。   “我们两家都有长辈在狄姜城做官,所以我和平计兄弟十几岁就认识了。不知道范兄认不认得在朝做官的修士家族,”汪明渠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见范明野摇头,便继续说道,“但凡会选择去做官的修士,多半天资有限,在修真一途上再难寸进,但也并非谁都能做得了官。”   汪明渠之前倒没说谎,他祖父本来只是个散修,凭着自己筹谋修炼到了融合期,之后因缘际会,结识了时任狄姜城太守的掌上明珠、也就是汪明渠的祖母,从此才平步青云。   狄姜城是夏国三都之一,是北方最繁华的城市,狄姜城太守的位子自是炙手可热,当时国中丞相就曾多次提醒夏国皇帝,认为汪明渠的曾外祖父在其位太久,应该调他入中枢、就近辅佐帝王,另换人去署理狄姜城。   太守预料到自己用不了几年就会被调走,他几个儿子又是要么专心修炼要么才干不足,倒是这个新女婿可堪造就,于是着意培养了几年,在太守调入中枢、新太守接任之后,安排女婿去了新太守手下做官。   “我祖父在接任的太守手下做了三十年小官,终于在太守出纰漏后,接任了狄姜城太守。”   汪明渠的祖父祖母一共生了两子一女,他父亲是第二子,天资不显,也不通仕途经济,勉强修炼到融合期,就再不肯苦修,只顾娶妻纳妾,到现在已经生了八个儿子十多个女儿。汪明渠今天来见的亲戚,就是他一个姐夫。   “在我们这样的家族,生来就可以好好享受,于是肯好好修炼的反成异类。好在长辈们还知道,即便是做官,家中若没有修为高的修士终究也不成事,特意把我们这样的子弟挑选出来单独教养,我和平计兄弟就是这样熟识交往起来的。”   平计说话更直白:“我们家没有明渠兄家里富贵,但论起奢靡堕落,却不遑多让。所以我们两个都不爱在狄姜城呆着,宁愿出来结交些真正志同道合的朋友。”   汪明渠又说他今日见的这位姐夫,其实平素也不熟悉,他连他姐姐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了,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他姐姐姐夫肯定已经接到了家中的传讯,他到了来鹤城却不去,终归不好。而且有姐夫安排的住所,他们也能住的更舒心更清净。   夏小乔和闻樱对他们二人的身世都很意外,她在紫霞峰的功课就有修真世家的谱系传承,因为书上没有姓汪和姓平的世家,所以她一直以为他们两个出身于一般的中小世家,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那种父祖在夏国做官的。   她因为五湖城太守和彩凤门勾结为祸的事,对这些为官的修士一直印象很不好,但汪、平二人目前看来还算正派,也并不赞同家中那些人行事风格的样子,就没出声。   闻樱却没忍住,冷笑了一声:“原来两位还是官家子弟,真是失敬。”   范明野抬手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叹道:“各人造业各人担,不要迁怒。”   其余三人都不解,范明野却只对闻樱说:“何况你已经亲手报了仇。”   这话一说,汪明渠是何等样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苦笑:“这么说来,闻姑娘也曾被那些无良官员迫害过。”   “过去的事了。”闻樱冷哼一声,“我有些累了,接风宴就不去了。”   她说完抬脚就走,平计想去追,却被汪明渠拉住,夏小乔就说:“还是我去吧。”   她一路追出别院大门,在街上才追到闻樱,夏小乔也不提刚刚的事,笑嘻嘻上去挽住闻樱的手,说:“我正觉着跟他们男子在一块多有不便,走,我请你吃好东西去!”   “嘁,你第一次到来鹤城,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夏小乔笑道:“我不知道,姐姐该知道吧?”   闻樱摇头:“我也不知。上次路过来鹤城,只进城买了点丹药就走了。”   “那也没关系,咱们可以打听嘛!”夏小乔说完,果真跑去一个成衣店问城中有什么好吃的,然后拉着闻樱就去了。   两人到酒楼坐下,不但点了菜,还要了一壶本城特产的李子酒,那酒酸酸甜甜,口感很不错,夏小乔和闻樱各自喝了两杯,她就看到闻樱的两颊泛起了绯色。   “我娘是个凡人。”闻樱忽然说道。   夏小乔一愣,见闻樱双眼迷蒙的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竟回了一句:“其实我爹娘都是凡人。”   闻樱被她说的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失笑:“是么?不过凡人夫妻也挺好的。我娘跟那个男人却并不是夫妻,那男人在山中修炼走火入魔,我娘采药时救了他,他当时功力全失,就留在了我娘家中。他见我娘颜色好,又会识别灵药、懂医术,就哄我娘说他是个想修炼不成的凡人,如今已无处可去,求我娘收留。”   后来的故事就很俗套了,男修引诱了凡人女子,答应和她成婚,从她这里学了医术和识别灵药,然后始乱终弃,一去不回。   女子痴痴苦等,没等回男人,却把肚子等大了。   “她未婚有孕,难免受人指摘,县官早就觊觎她的美色,当即判了她一个有伤风化的罪名,将她捉去县衙,逼她委身相从,还要她教县官和他的妻妾医术。”   要是女子没有怀孕,也许还能一死了之,可她腹中有了孩儿,到底狠不下心,只能和县官约法三章,先教他们医术、辨识灵药,其他的,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我一出生,就被县官抱走,给了一个妾室养着,每月只准我和我娘相处一日,我娘为了我只能忍辱偷生,可是当我长大到十几岁的时候,那县官又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夏小乔听得浑身冰冷,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握住了闻樱的手,她的手却仍温热,连一点点颤抖都没有。   “我养母还算有点良心,心有不忍,悄悄把我放走了。我就按着我娘跟我提过的那男人的样貌姓名去到处打听找他,希望能找到他去救我娘,然而我找来找去,就是没有这个人。”   闻樱几乎绝望,她已穷困潦倒,好几天没吃饭,再也无力走路了,她甚至就坐在地上等死,却在山穷水尽之时,被一个好心的少年捡回了家。   “然后我就在他家里见到了那个男人。你说可笑不可笑,他一眼就认出我是我娘的女儿,第二眼就认定我是他的骨肉。”   “那他,当时在做什么?”夏小乔小心翼翼问道。   “他是那家的清客,说好听叫清客,难听些,就是护卫公子小姐的护院保镖。我把我们母女的遭遇说了,他却犹豫着不肯去营救,因为他不敢得罪那县官。我又失望又愤怒,但我知道这些无济于事,于是我就假装听了他的话,留在那家,跟他学习功法,从此踏上了修炼之路。”   可是修炼哪有那么容易?进阶更是难上加难。闻樱只怕娘亲等不及,学了五年就想回去救人,把她带回家去的那家公子知道她的心思,偷偷带了人陪她去,可惜为时已晚。   “我养母说,我娘在我逃走之后就自尽了。她早已经活够了,早已经无法忍受了……”闻樱一边说一边将杯中酒倾倒在地上,“我就把县官杀了,把欺辱过我娘的人都杀了。”   杀了县官,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她受了重伤倒好说,连累的那家公子也受了伤,回去之后,他们父女二人就都被扫地出门。   闻樱从没叫过“爹”的男修埋怨她,然后拂袖而去,她就流落江湖,成了散修。   故事讲完,夏小乔讷讷不能语,闻樱也只是想倾诉,并不想听别人无力的劝解,她把壶中剩下的酒都喝了,就说要回去。   夏小乔扶着因微醺而脚步乱了的闻樱回去别院,刚进门就碰见了等在院中的平计。   “这是怎么了?你们去了哪里?”平计一见闻樱不似平常,急忙问道。   闻樱抬头斜了他一眼:“不用你管。”扶着夏小乔的手径自回房。   夏小乔把她搀上床,给她盖好被子,柔声道:“姐姐,好好睡一觉就好了,我和范大哥都会陪着你的。”   闻樱合着双眼,泪水却悄悄流到了枕上。   夏小乔满心酸楚的退出去,将门掩上,对门外候着的平计摆摆手,示意他一同去前面厅中说话。   “闻樱姐没事,就是喝了酒想起了点往事,心中难过。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我没得到姐姐允许,不能告诉你。”   夏小乔说完这句,又定定看向平计的眼睛,问:“平公子,你是真心爱慕闻樱姐吗?”   平计立刻说:“当然!”   夏小乔看他神色真诚、目光丝毫不闪躲,又问:“你能爱慕她多久?你爱慕的是她的容貌还是性情?你想求的是一夕之欢还是天长地久?如果是天长地久,无论她有怎样的过去,你都能毫不在意的接受么?你确定自己不会始乱终弃?”   平计被一连串问题砸得晕头转向,夏小乔也没想要他现在回答,最后说道:“等你想清楚了这些,再来表示爱慕之意吧,不然也都是白费。闻樱姐不会被你打动的,她甚至会因此更不想理会你。”   把晕乎乎的平计打发走,夏小乔回了自己房间。她独坐着为闻樱的故事叹息良久,转念一想,自己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一样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只能流落江湖。   但是闻樱的故事仍旧让人心惊,修真界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乐土。绝大部分人,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朝不保夕的活着,只有生活在塔尖的那一小撮,比如各大门派的亲传弟子、比如各大世家的嫡系传人,才能心无旁骛、生活优裕的追求长生大道。   这样残酷,甚至不如下界。下界虽然也会有天灾人祸,也会有战乱,但绝不会这样时时刻刻都发生,至少她父母、祖父母都是盛世里过来的,不但丰衣足食,她父母、她和兄长还能读书习字。那时候要不是遭遇百年一遇的旱灾,也不会起流民、殃及自家。   说起来,这也八年多了,下界的民乱应该平息了吧?不知道她的乡亲父老还有没有幸存的……。   夏小乔胡思乱想了许多,这一夜做梦就梦见了小时候,她和聂桐两个在大榕树下追逐嬉闹,那笑声又欢快又响亮,最后竟然把自己从梦中惊醒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笑出了声。   这样醒来的人难免怅然若失,夏小乔一会儿想着聂桐这会儿是不是该跟他师尊回四极宫了,一会儿又担心他知道自己不在紫霞峰,会因为担忧,冲动的跑出来找她。   就这么睁眼到天亮,她却又忽然想通了,聂桐在四极宫,是宫主大弟子的弟子,又是承影峰老祖的后人,有人管着他照顾着他,哪里用得着自己操心?   便干脆打坐运功两个周天,才收拾好自己,推门出去。   再见到闻樱,她已经又恢复了平常模样,该说说该笑笑,昨日的一切似乎都已过去,就连对着汪、平二人都一如到来鹤城之前。   倒是平计昨天被夏小乔问懵了,再见到闻樱时不敢太过凑近,只若有所思。   汪明渠不知内情,带着他们在来鹤城玩了几天,还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又联系了一个合适的商人,把夏小乔和闻樱在密林采的灵药卖了。   除此之外,他还找了一个手艺高超的匠人帮他们雕琢寒玉。闻樱选了样子,打造了一对玉簪、一对玉镯、一面玉佩;范明野只打了个坠子挂在宝刀上;夏小乔思来想去,特意挑了两个男式发簪样式,给许元卿、聂桐、赵元坤、辛一徒和程均一人打了一支玉簪,又打了一对玉镯给林元静,剩下的刻了个小印。   那匠人知道这寒玉珍贵,灵气逼人,剩下的边角料也没浪费,用金子嵌起来给两个女子做了一套同样花色的簪钗耳饰臂饰。   汪明渠比他们省事得多,直接造了个玉枕,至于平计,他说暂时没什么不打算,根本没把那块玉拿出来。   汪明渠很好奇夏小乔打了五支男式发簪是给谁的,夏小乔只笑道:“这是秘密。”汪明渠就也知趣的没再打听。   东西打好,夏小乔拿到手时,恰好也就到了典礼之时。   她和闻樱都换上了鲜亮的衣裳,戴上了那套首饰,跟着汪、平二人去城主府。   来鹤城并不是一个规整的四方形,南城宽而北城窄,城主府恰好就在最北面,整个宽度与北城墙的宽度完全一致。   恰好城中地势也是北面比较高,所以从南往北去城主府的客人们,远远就能看到府内的亭台楼阁,那暗红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着晃眼的光,屋檐上脊兽威严端坐,气势十足。   汪明渠是代表汪家来的,狄姜城太守府的分量,在来鹤城还是很重的,门上迎客的人报进去,很快新城主的弟弟蒋邵颖就迎了出来,并一直将他们带到贵客就座的花厅,亲自招待。   蒋邵颖作为一个修士,仪容自然是无可挑剔的,面对汪明渠一干人满面堆笑,还客气的说,若早知道他们已经进城,该请他们到城主府居住的。   汪明渠应酬了几句,就说知道今日客人众多,请主人自便,蒋邵颖又陪了他们一会儿,有人进来寻他,才告罪出去。   夏小乔这里刚跟闻樱低声议论了几句城主府果然布置奢华,就看到蒋邵颖带进来一伙人,其间被围在正中的那人她居然认得,正是摩云山庄大公子高万常。   ☆、晋江VIP   一晃八年, 高万常的样貌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且还比夏小乔上次见他时白了一些。他身边簇拥着四五个美貌女修和两个锦衣华服的男修,对着他都是一副谄媚奉承之态。   平计不认得高万常, 低声悄悄问汪明渠:“这人是谁?架子不小。”   汪明渠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刚要移开目光, 高万常和蒋邵颖忽然一齐看了过来, 高万常还冲他笑着点头致意,并向他们这里走了过来。   汪明渠等人只得也站起来,听蒋邵颖介绍:“汪公子, 这位是摩云山庄大公子高万常,高公子,汪公子正是狄姜城汪太守的嫡孙,这位平公子乃是狄姜城平都尉之子。”   汪明渠和平计各自报了姓名, 高万常也笑道:“在下高万常,今日有幸识得两位公子,不胜欣喜。”又介绍他的两个男修同伴, 却没提那几个女修。   汪、平两人自然也介绍了夏小乔三人给高万常认识,高万常显然从未听过他们三个的名号, 却也表现的客客气气,然后就势坐下来跟汪、平两人攀谈。   其实摩云山庄本在北地, 距离狄姜城不到两千里,与汪家并非毫无交集,只是高万常一向不插手与官面上的来往, 汪明渠也只顾专心修炼,这种应酬极少参与,是以两人并没有见过。   此番初见,高万常见汪明渠并没有那些官家子弟的纨绔习气,汪明渠觉得高万常修为高深、却客客气气没有架子,摩云山庄又是北地第一世家,两边都起了结交之心,很快就聊的热络起来。   这可就苦了夏小乔了,她外表可以易容,却还没学会声音变化之术,何况当着几个熟人,她忽然换了声音说话也很奇怪。虽然她心里觉得高万常未必会记得八年前四极宫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但到底不敢冒险,只能一直闭口不言。   闻樱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见了生人拘谨,就主动问招待他们的蒋邵颖,方不方便让她们姐妹出去透口气。   蒋邵颖立刻叫来婢女带路,引她们去花园里游赏,高万常见状,也打发了他身边几个女修,跟着夏小乔二人一同离开了花厅。   闻樱没兴趣跟这些靠依附男修活着的女修搭话,到了花园就拉着夏小乔钻进假山,甩开了她们。   “早知道这里这样没趣,我就不来了。”闻樱拉着夏小乔爬上假山高处,到亭子中坐下后,叹道。   这假山造的很高,坐在亭中甚至能望得见南面鳞次栉比的民居,夏小乔深呼一口气,笑道:“起码这里景致不错呀!虽然是人工雕砌的。”   她在紫霞峰住惯了,所见山石树木皆出于自然,就连他们住的洞府,都只是在原本的山洞里略施法术修整一二就住进去了,整个紫霞峰唯一的人造建筑就是穷究阁。   “嗯,有钱有势就是好。”闻樱指指假山下面忽然钻出来的两只白毛狐狸,“你瞧,连这玩意都能养得住。”   两人坐在亭子里看了一会儿四面风景,随便谈谈讲讲,正觉得有了点乐趣时,一个婢女忽然走上来站到了她们面前。   闻樱抬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问道:“怎么了?”   那婢女娇笑一声:“没怎么,许久不见,我来问候一下二位,顺便问问夏姑娘,到底什么时候给我解开法印?”   夏小乔和闻樱都是一惊,定睛细看时,那婢女脸上忽地换了容貌,正是妖狐田娇娇。   “干嘛那么惊讶?这城主府我还来不得不成?”田娇娇说着就在夏小乔对面坐了下来,单手托腮问,“你们真成啊,大闹一场之后,丢了性命的反倒是七姐,连我老农山上下许多妖修同道都遭了毒手,这笔账,你说,怎么算?”   闻樱嗤笑道:“为民除害的是四极宫的真人,你找我们找得着么?四极宫要是能给我们做靠山,当初至于被你追得落荒而逃吗?”   她和田娇娇你来我往,只有夏小乔心虚的不敢说话,她心知七绝居士被杀,十有八、九跟自己有关系,但这会儿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   田娇娇也不过是随口说一句抱怨,她更在意的无疑是法印,“不管怎样,现在老农山我是回不去了,你要么现在给我解开法印,要么就养着我,直到你能把法印给我解开为止。”   夏小乔和闻樱对视一眼,苦笑道:“我养着你?我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话没说完,田娇娇手一伸,从夏小乔头上拔了镶着寒玉的金簪下来,凑到鼻端闻了闻,说:“上古寒玉都能拿来镶簪子,还跟我哭穷?”   “什么上古寒玉?”夏小乔伸手夺了回来,重新插到发间,“你要是想跟着我们,也不是不行,但你不能藏坏心。”   田娇娇笑道:“你不是说要跟我做朋友么?既然是做朋友,怎么能怀疑别人有坏心?”   “可是你当时不肯啊!前倨后恭,必有蹊跷。”夏小乔皱起鼻子说道。   闻樱抚掌大笑:“说得好!”   田娇娇眉毛一立,刚要说话,察觉底下有人靠近,她立刻闭口不言,把容貌变回了刚刚那婢女的样子,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说道:“吉时已到,大典马上开始,两位客人请随奴婢前去就座。”   说完她还向夏小乔抛了个媚眼,夏小乔失笑,跟着她一起下了假山,果然看到很多婢女都在指引客人前去入席。   她们跟着田娇娇一路向东北方向走,穿过两道门,终于到了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北端有一座高台,台子约有一人高。   南面则摆了许多张桌椅,客人们都被安排到这里就座。夏小乔她们很快就找到了坐在第二排的汪明渠等人,入座时,不出意外的看到高万常就坐在她们隔壁桌,他带的那几个女修也已就座。   桌子是条形桌,上面摆了珍奇灵果灵茶,夏小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味醇厚微苦,就放到了一边。   汪明渠问了几句花园景致如何之类的闲话,客人便都已入座完毕,此时正好到了预定吉时,一阵雅正乐音响起后,来鹤城主人、现任城主蒋元武终于现身、飘然上台。   与其子蒋邵颖的文秀不同,蒋元武浓眉短须、长发披于身后,穿一身黑底绣白鹤纹样的长袍,姿态端凝的往台上一立,颇有点不怒自威的神气。   “诸位嘉宾请了。”蒋元武先对台下来宾拱手见礼,并客套道,“犬儿侥幸得成金丹,于我家虽是喜事,于诸位实在不值一提,多谢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前来捧场。我早已不耐俗务,幸而如今犬儿小有所成,也可将这副重担交到他肩上。日后还希望诸位能多多指点教导于他。”   底下坐着的宾客,有和蒋元武熟识的,便笑着答话请他放心,然后蒋元武就把今日的正主蒋邵杰叫到了台上。   蒋邵杰相貌跟蒋元武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头发束在冠中,身上穿的是靛蓝长袍,也一样绣着鹤纹,看起来比其父年轻一些。   台下诸人免不了齐声道贺,蒋邵杰在台上还露了两手功法给大家看,然后蒋元武就把城主印信交给了儿子,又把其余子女和下属叫来,向新城主行礼。   正在一片喜气洋洋之时,蒋家亲眷堆里却忽然起了点骚乱,接着一股蓝色浓烟四散开来。   宾客们都是一惊,忙各自屏住呼吸,只见蒋家那一堆亲眷跟喝醉了一样,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连正在行礼的下属和奴婢也未能幸免,都是大惊失色。   台上的蒋元武父子也非常惊讶,蒋邵杰应变倒是很快,随手就洒了一把驱百毒的药粉出去,蒋元武更挥袖激荡出一阵狂风,将蓝烟和药粉一同吹散。   然而蓝烟刚刚散尽,他们父子两个就忽地齐齐色变,接着腿上一软、坐倒在地。   底下宾客本来都松了口气,见到这一幕正觉诡异,纷纷凝神戒备时,竟齐齐觉察自己功力全失,都委顿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汪明渠大惊,急忙问闻樱,“闻姑娘,那蓝烟……”   闻樱皱着眉,若有所思:“蓝烟里有紫兰花的味道。不要强行运功,静观其变。”   夏小乔左看看又看看,传音问闻樱:“姐姐,你也动不了了吗?”   闻樱闻声大惊,看向夏小乔,见她竟似没事人一样,忙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倒在自己肩上。   她们相交日久,已经很有默契,夏小乔见闻樱看了一眼她自己的肩头,就顺势歪了过去,然后感觉到闻樱拉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写字,叫她假装中毒、静观其变。   这时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大声质问蒋家是怎么回事,蒋元武也在台上大叫蒋邵颖的名字,可蒋邵颖一样躺在台下动弹不得,整个场面看起来滑稽万分。   “哈哈哈哈……”   一道肆意笑声忽然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亲眷堆里一个红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她样貌极美,皮肤雪白,红衣上用金线绣了朵朵牡丹,让人看了只想到国色天香四字。   “老贼,你没想到会有今日吧?”那女子轻移莲步,缓缓走上了台,“你想不到我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女子也能杀得了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扛不住了,今天就更这么多吧   ☆、晋江VIP   “凡人女子”四个字一出, 底下功力丧失、手足无力的一群修士顿时都大感颜面无光。   倒是软倒在地上的蒋元武还算镇定, 仰视着在他身前五步外站定的女子,非常柔和的说道:“小惜, 我真没想到竟会是你做的手脚。邵颖帮你了吧?”   被称作“小惜”的女子冷笑:“你还是瞧不起我,以为我没有男人帮忙,就什么都做不了, 是吗?你也不想想, 蒋邵颖一个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被他爹硬抢了去连一声儿都不吭的废物,他敢吗?我敢找他吗?”   她自露面出来,一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 却句句叫人大吃一惊,刚刚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更是让满场哗然!难道这女子本是蒋邵颖的情人,却被蒋元武强占了吗?   蒋元武一叹:“你这么说就是怨恨我了?我早说过,邵颖正是好年纪, 要专心修炼,一闭关就是十几二十年,等修为精进时, 你早已过了花期,他自可另觅相配道侣, 你却没有着落。你不是也认可我说的对、自愿离开他么?我待你好,本是看你懂事, 想着至少保你无病无痛活到百年、寿终正寝……”   “呸!”小惜重重啐了一口,唾沫甚至真的吐到了蒋元武身上,“不过是你好色无耻的借口!那我不愿意留在你家, 你为什么关着我不许走?”   蒋元武和她搭话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希望自己能恢复功力,或者外面守着的属下仆从发现不对冲进来,却并不愿意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掰扯私事。他试了几次,却连金丹都安静不动,不由骇然,想不通这个女子是用了什么手法,只能更软和的跟她说话。   “外面那么乱,你这样的女子自己走出去,我怎么安心?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留在府中,我答应放你走,别人不放心,让邵颖送你走,总可以吧?”   小惜却忽然展颜一笑:“我现在不想走了。”   蒋元武微微蹙眉:“那你想如何?”   “我想为我受到的屈辱讨回公道。”小惜声音清脆的说出这一句,扬手丢出一个布包砸在蒋元武脸上。   蒋元武偏了头,却并没躲开那东西,只觉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被呛得咳了一声,立刻屏住呼吸,并再也忍耐不了,手指微动,从青囊里取了一条灵蛇鞭出来、用尽全身力气丢向小惜。   小惜早有防备,一看到有东西飞过来,袖中兵刃滑落掌中,反手几下,就把那灵蛇鞭斩成了七八节!   蒋元武脸上变色,忍不住开口质问:“天魔斩怎么会在你手里?”   小惜嫣然一笑:“你当我学剑术只为了好玩,不伤大雅,就叫你的亲信教我,怎么就没想到他也垂涎我的美色、会被我哄住呢?”她说着手指灵活的转了转手中黑漆漆的兵刃,“死在天魔斩之下,也不算委屈了你吧?城主大人?”   蒋元武怒吼道:“原来是方进这个狗东西!”   话音方落,一个本来倒在下属堆里的男修站了起来,遥遥向着台上说:“动手吧,小惜,看来他们是都中招了。”   此时蒋邵杰也按捺不住,怒斥道:“方进,你色迷心窍到如此地步,当众为了个凡人女子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以后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方进轻叹一声:“少城主,城主的为人你也清楚,我便是忠心不二的侍奉他,又能有什么好处?你做了这么多年少城主,可真正掌握到一丁点儿权力?便是今日你接任城主了,咱们这些属下也全都知道你不过是城主的傀儡而已。少城主,你没做过坏事,我们不会难为你,但小惜的仇不能不报。”   台上的小惜瞥了蒋邵杰一眼,眼神之中颇有怜悯之意,手上却不含糊,忽地挥出天魔斩,众人只听蒋元武惨叫一声,台上已经鲜血喷溅,一只握着机弩的断手飞落到台下。   夏小乔皱眉看着离她不远的断手,觉得很是不适,却并不觉得这女子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不用闻樱提醒,她也不打算出手干预。   台上小惜斩断了蒋元武的右手,终于向他走近两步,笑吟吟道:“不用垂死挣扎了,我知道你和少城主这样修到金丹的人,青囊里是不会放一些乱七八糟、不用法力就能使用的法宝的,因为你们嫌那些东西威力小、不实用。你刚刚偷偷吃了几颗丹药了吧?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四肢……啊,不对,是三肢更不听使唤了?”   蒋元武表情痛苦而狰狞,眼里的怨毒几乎能凝出刀子来,小惜却怡然不惧,素手从袖间摸出一只小盒子,打开盒子放到地上,里面顿时爬出了三只形状奇异的红色虫子。   虫子一出了盒子,立刻向着蒋元武脸上爬去,蒋元武惊恐非常,怒声道:“你这个贱人!你想做什么?”   “想让你尝点好的。”小惜笑眯眯看着三只虫子循着布包散发的臭味爬到了蒋元武脸上,蒋元武此时果然已经僵直不能动,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一只虫子爬进了他鼻孔、一只钻进耳中,另一只则直接从他脖子上的细软皮肉上钻了进去。   蒋元武不愿出丑,尽管惊惧非常,还是忍着不叫出声。   方进此时也已确定周围没有威胁,上台去把蒋邵杰提到了台下,向他讨要城主印信。   蒋邵杰一开始闭目不肯理会,可是片刻之后,台上就响起了他父亲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蒋元武现在是瘫在台上的,所以台下的夏小乔等人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倒是小惜很好心的解释给大家听:“你们以为刚刚那阵蓝烟是我放的毒?嘻嘻,错啦!那不过是炸开的紫兰花粉而已,在这样空旷的地方用,一点效果都没有,真正的药引子,是少城主打出的解毒/药粉。”   “但凡是解毒/药物,少有不带毒性的,尤其是解百毒的药。”小惜侧头看着蒋元武在地上挣扎哀嚎,脸上的笑容十分惬意,“恰好我又知道城主府的解毒/药是什么配比,就在饮食里做了点小手脚。当然不能下毒,下毒就走了下乘了,我只是给大家加了点有补益的料。”   小惜说着向台下宾客一笑:“就那些灵茶啊果子啊,里面都有的。诸位不必担心,于各位真人仙子功法绝无影响,倒是这几只小虫儿特别喜欢喝掺了补药的血,所以这会儿正在蒋城主身体里大快朵颐。至于诸位,暂时休息一下就好。今日我和蒋城主了结私怨,只希望诸位不要插手而已。”   她话说得客气,底下众人却都心底一寒,照她这个说法,那虫子岂不会把蒋元武体内的鲜血喝个精光、将他变成干尸?   蒋邵杰更是面色苍白,跟方进讨价还价:“你们就此收手,我给你印信,放你们走。”   方进摇头:“你要么给我印信,要么与城主同一下场。说句实话,你死了,于我二人正好,二公子接任城主后,绝不会再派人追杀我们,我们连印信都不太需要了。”   蒋邵颖为人软弱,一向被蒋元武教训呵责,父子关系不睦,城主府尽人皆知。   其实蒋邵杰跟这个弟弟的关系也淡漠的很,他们并非一母所生,从小就没长在一起,都是各自修炼,蒋邵颖前些年还多半时间都在外历练,这样一想,蒋邵杰再不敢硬扛,迟疑着交出了印信。   另一边台上蒋元武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弱,小惜就这样看着他痛苦挣扎惨嚎,直到虫子们心满意足的钻出来,回到盒子里,她才挥动天魔斩砍下了蒋元武的头颅。   方进飞身上台,向台下神色各异的宾客点头拱手,说了句“扫了大家的兴”,就揽住小惜,提气飞纵离开。   一众不能行动的宾客闻着浓稠的血腥味、在非常僵硬尴尬的气氛里又瘫软了至少两刻,才有功力深的先恢复过来。   蒋邵杰是第一批恢复过来的人之一,他不想自己面对父亲残缺的尸首,交代几个弟妹去收尸,又向宾客告罪、说了失陪、请大家自便,就拎着蒋邵颖去到外面议事厅,召集人手捉拿方进二人去了。   一场热闹喜事,最终以血溅五步、身首异处收场,其中又牵扯父子争一女,在修士中,可算得是十分可耻可笑之事。大家都知不便久留,恢复功力之后,便纷纷告辞离去。   有些跟蒋家关系亲近、本来就住在蒋府的,在这事上也觉得自告奋勇帮忙没意思的很,尤其蒋元武一死,蒋邵杰能不能镇得住下面的人还不好说,来鹤城没准都要变天,不如先观望,干脆也就都不在蒋家住了,一起辞了出去。   等汪明渠等人功力恢复时,台下宾客已经走了大半,夏小乔一直等到闻樱恢复,才跟她一同起身,与大家一起出了城主府。   几个人默默回到别院,直到进房坐下来,汪明渠才苦笑道:“真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场戏。”   “那小惜姑娘倒是个女中豪杰。”平计赞道,“为人者就当如此。”   闻樱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也是机缘巧合,有人肯帮她,不然也只是白白被人侮辱而已。”   夏小乔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问:“所以,你们都觉得即便是凡人也不该如此被欺辱吗?”   这句话问得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还是闻樱先回道:“要论起来,自然是不该的,可这世道,又有谁管该不该了?凡事只看能不能而已。”   范明野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我们人微言轻,只能自律,哪有余力管别的?”   平计刚刚说那句话,其实是见小惜生得极美,又有胆识心计,心里怜惜同情她,其余凡人,却从不在此之列。   他和汪明渠确实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出身夏国官家,从来把凡人当奴仆一样的存在。既是奴仆,受到欺辱似乎也没什么奇怪,所以夏小乔这一问,他们竟不知如何作答。   “啊,是我想错了。平公子只是同情刚刚那位姑娘,却与其余凡人没干系。”夏小乔闷闷不乐的说完这句,就起身回房了。   平计怕闻樱误会,忙解释道:“我只是一时没想那么多,那、那个姑娘确实有些可怜,别人、别人我不是没看见么?”   闻樱似笑非笑道:“好啦,你也不用跟我们说那么多,其实我们也不过是白说一句,就算同情凡人遭遇又如何?自己还顾不过来呢!”   她说完要去找夏小乔,却没想到下人忽然进来回禀,说外面有个姓田的女客来拜访夏姑娘。   “这个狐狸精还真是阴魂不散!”闻樱一听就知道是田娇娇来了,虽不耐烦,却也不好不见,就叫下人把人带到夏小乔那里。   她自己先去找人,把田娇娇来的消息说了。   “她不会真的赖上我、叫我养吧?”夏小乔一脸呆滞。   田娇娇很快就进了门,还啧啧赞叹:“你们这么快就搭上有财有势的官家公子了?”   闻樱不耐道:“少废话,你想怎样?”   “我没想怎样啊!夏姑娘可是我的命根子呢,现在外面这么乱,我不跟着她好好保护怎么行?万一出了点岔子,我小命不也就不保了吗?”田娇娇这时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还一边捋着头发向闻樱抛了个媚眼。   闻樱听到这,忽然想起一事:“小乔,你先前怎么没事?”   夏小乔回道:“可能是因为我没喝那茶,我就尝了一小口,感觉不合口味,就放下了。”   田娇娇笑道:“你喝了也没事,你的茶,我换过了。”   闻樱惊讶:“这么说,你早知道有人今日要发难?”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被和谐的口口   ☆、晋江VIP   “是啊, 我在城主府躲了一个月, 有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那老色鬼忒也无耻,活该死状凄惨。”   夏小乔好奇:“你躲到城主府去干什么?有人追你么?”   田娇娇不用人让, 自己坐到椅子上,没好气的说:“老窝回不去,我不找个舒服地方躲着, 还跟你们似的四处奔波啊?”   闻樱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四处奔波?你偷偷跟着我们了?”   “这小丫头把我跟她绑在了一块儿, 我还不能叫人盯着她了?”田娇娇哼了一声,“算她运气好,没遇上什么需要劳动我的大麻烦。”   夏小乔不想提她还是不会解的法印, 把话转回到城主府,“你在城主府怎么会过得舒服?你不是扮奴婢么?”   田娇娇笑道:“我想扮什么扮什么,实在不行还能变回原形。那些蠢货不在意我,所以我住了一个月, 着实听见不少秘密。”   “是么?那个小惜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是蒋邵颖的情人么?”夏小乔对那个有勇有谋的凡人姑娘非常好奇。   田娇娇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先闻了闻香气,露出点满意之色来, 然后慢条斯理的啜饮几口,才拿着腔调回道:“是啊, 她自己不是都说了吗?一年前蒋邵颖自外面回来,带了个绝色美人, 说要和她成亲。结果那老色鬼一眼就看中了美人儿,找了许多狗屁理由,就是不许他们在一起, 还给蒋邵颖安排了许多差事去做,许诺他做好了,就把城主之位传给他。然后老色鬼转头就把美人儿姑娘给占了,又在蒋邵杰结金丹之后,大张旗鼓的要办庆典,把城主之位传给蒋邵杰。”   这个蒋元武真是活该今天不得好死……,夏小乔这样软的心肠都觉得他实在是无耻至极,合该遭此报应,闻樱就更不用说,连声说小惜做得好,又骂蒋邵颖三心二意、懦弱无能,活该有今日两手空空的局面。   “那可不见得。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们以为,就凭方进那样一个城主府的清客,能做得到在所有饮食之物里下药而不被察觉吗?”田娇娇轻笑一声,“你们等着看吧,这来鹤城最后谁做主人,可还不一定呢!”   夏小乔和闻樱都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后,问道:“你是说,蒋邵颖也暗中帮忙算计蒋元武了?可他不是也中招了吗?”   田娇娇笑道:“对啊,这样他才能继续留在城主府,坐上城主之位啊!”   夏小乔呆呆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物不平则鸣,蒋邵颖被父亲如此欺哄,想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天长日久的下来,恐怕本来就没有的父子情分都已转成怨恨。有这个机会,由外人出面除掉蒋元武,他因为小惜的当众嘲讽却可以置身事外,然后等事情平息,他再慢慢对付兄长,谋夺城主的位子就是。   “那这事,是小惜跟他联手的,还是方进?”闻樱忽然问道。   田娇娇回道:“蓝惜根本不知道蒋邵颖也插手了,不过反正蒋邵颖也不是单纯为了蓝惜报仇,好像方进和蒋邵颖还达成了什么交易。你们要是没事,不打算去别的地方,正可以留下来看看热闹。”   原来是叫蓝惜啊,夏小乔正想再问问细节,却感觉外面来了人,就没开口,等来人走近了在外面开口,却是范明野。   “小樱,小夏,今天认识的那个高公子派人来请我们赴宴,你们去不去?”   夏小乔立刻说:“不去!”   闻樱有点惊讶的看她一眼,起身去开门,回道:“我们不想出去了,一会儿随便吃点就好。”   范明野走进来,先把目光投向自在坐着的田娇娇,微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田洞主到此,有何指教?”   田娇娇叹道:“你这是故意嘲讽我吧?还谈什么洞主不洞主的?老农山都被四极宫的人给扫荡了,我这也是无处可去,这不就投奔几位来了吗?”   范明野意带询问的看向夏小乔,她点头说道:“她没恶意,方才在城主府,我其实一点事都没有的,就是她帮了忙。”   “那好,你们就留在别院吧。外面不太平,我们回来之前,尽量不要出去。”范明野放了心,嘱咐了一句就要走。   夏小乔忙跟了出去,单独传音跟他说:“我听我师兄说过,这个高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跟他二弟的道侣有私在先,甩不掉时,就骗他二弟跟那个女修成婚了。范大哥,你小心些。”   范明野这才明白她为何斩钉截铁的说不去,沉着脸点点头,说:“放心吧,他是想跟明渠和平计结交,我不过是顺带的。只是今日方才相识,我不好无故不到场,若让人以为我瞧不起他就不好了。”   这个道理夏小乔也明白,目送他离开,就返身回去。   进门时闻樱正问田娇娇:“你是赖着我们不走了,是吗?”   “错,不是赖着你们,是赖着她!”田娇娇伸出纤纤玉指,点向夏小乔,“听说你们进左辉城密林,收获不小,我也不用吃灵石,就喜欢吃肉,花费不大,好养的很。”   说完就让夏小乔叫别院的下人来,她要点菜,夏小乔无奈道:“你适可而止吧,我们都是做客的,太过分可不像样子。”   “谁过分了?”田娇娇掰着手指说,“我就想吃个烤鹿肉、炖山鸡、红烧羊排、清蒸鸭子,也就差不多了。”   闻樱摇摇头:“这真是养了一只狐狸了。”   不过这些食物在别院里也不算什么珍奇难为之物,夏小乔就真的叫人点了菜,到午间和田娇娇、闻樱一起吃了。   范明野他们一直未归,夏小乔三人闲着没事,正坐在一起听田娇娇说蒋元武干过的坏事,别院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是一对夫妻,说是姓贾,来找范真人的,门上说范真人出门了,他们想进来等,又问闻姑娘、夏姑娘在不在。”   “难道是贾光他们?”闻樱有点惊讶,“他们怎么突然来了?我去看看吧。”   夏小乔点点头:“也许是有事呢。”   闻樱起身跟那奴婢一起出去,田娇娇等她们走远了,忽然说:“闲着无事,我去瞧瞧热闹。”然后不等夏小乔说话,就化作一阵风冲开门板走了。   夏小乔:“……”她摇摇头,起身走过去,正要关上门,一阵风忽地卷回来,险些撞上她。   “快走!有人来找你的晦气!”田娇娇手一伸拉住她,接着就把她卷在风里飞遁而去。   夏小乔晕头转向:“怎么回事?”   “那夫妻俩带了个人来,声称是你的师兄来找你的,但我一接近就觉得不对,那人发现了我,二话不说就向我藏身的地方打了一掌,罡风强劲,却带着邪气,幸亏我可以随意变化。他接着就向闻樱逼问你的下落,我见势不妙,立刻冲回来带着你跑了。”   夏小乔大急:“那闻樱姐怎么办?快回去带着她一起!”   “你怎么这么蠢?我带着你能跑得掉就算不错!还带她?那人是冲着你来的,我带着你跑了,他自会追寻你的下落,不会把别人怎么样的!”   “那可不一定,魔修什么事干不出来?”   “你说那是魔修?不可能!他功力里夹杂邪气,却与魔气不同……他追来了!”   田娇娇再不跟夏小乔说话,夹着她在来鹤城的大街小巷左绕右绕、狂奔一通之后,居然跑去了城主府,还越墙而入。   现在城主府的人正在大肆搜捕蓝惜和方进的下落,大半人手都派出城去了,田娇娇又对府内地势熟悉,带着夏小乔潜进去,竟没被任何人察觉。   她把夏小乔直接带到她先前藏身的一个假山洞中,说:“这里气味繁杂,他追踪不到,而且城主府有结界,他轻易进不来。”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夏小乔立刻问。   田娇娇一笑:“我有我的办法。”她一边说一边在洞中也布了结界,然后坐下来说,“那人也不像是妖修,可他的功法为什么那么奇怪?”   “是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   “男的,我只看了一眼,那人满脸胡须,看不清容貌,穿一身破袍子。他好像说你拿了他的东西。”   夏小乔想不出是谁,找她的人,要么是四极宫同门,要么就是要贝壳手串的魔修,但她一路跑了这么远,从来没遇见过魔修,也早已放松警惕。如果不是魔修,那还有谁会找她的麻烦呢?   “等下,他是贾光夫妻带来的?那就应该是在左辉城得罪的人了,可是左辉城……,难不成那个什么迟瑛不但逃脱了,还找到了新靠山?”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然而:“就算是她要报仇,也不该指名找我呀,难道不是该去找朱曼许?”   田娇娇懒得想这些,只说:“管他呢,先在这里躲着吧。他这样形迹可疑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城主府的人盘查,在城里呆不了多久。”   “可是万一他为难闻樱姐他们怎么办?不行,我得想办法通知范大哥!”   “你能想什么办法?”田娇娇冷眼看她,“宅子里出了事,自有人通知主人,那两个公子哥很快就会赶回去。他们人多势众,来人的本事虽然比我大,却大抵不过融合期圆满修为,应该也不敢在城中闹出太大动静来,你有心思担心别人,不如想想自己怎么脱身,我们总不可能在这里躲个十年八年的。”   山洞中铺着软软的毡毯,夏小乔干脆躺倒,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一个才入门的女修,别说融合期圆满修士,就是练气圆满的都能轻轻松松杀了我。”   田娇娇气得直瞪眼睛:“那你就自暴自弃了?”   “唔,要不我就在这里潜心修炼,等过个几十年,没准我就能打过他了。”夏小乔故意开着玩笑说。   田娇娇眉毛又立起来,正要说话,耳朵却突然一动,抬手示意夏小乔不要出声,自己侧耳倾听起来。   夏小乔也凝定心神探听四周,却除了花园里的鸟鸣兽叫,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好一会儿,田娇娇才松一口气说:“还真是个愣头青,有人刚刚硬闯结界,被挡回去了,城主府的人出动去追了。他倒来得巧,还分了些本该去追蓝惜他们的人。”   夏小乔:“……”   她们两个一时没有别的办法,就在这洞里老老实实躲了三天,这三天里并没有人硬闯城主府,田娇娇这才放了心,偷偷出去了一次。   回来时给夏小乔带了点新鲜食物,并说道:“闻樱他们没事,我打发小妖去看过。那人那日被追出了城,不过我担心他又偷潜回来,咱们还是暂时不露面为好,哦,还有,听说那夫妻俩都被折磨的不轻,女修更是经脉被废,本来我还想收拾他们两个的,现在看来,他们也是没办法了,才带着人来找你。”   夏小乔听得脸上一白:“经脉被废?”   “是啊,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听说头发全白,满脸皱纹,恐怕活不了几天了。那男修右手废了,别的倒没什么。那个找你的人,好像是为了密林里的什么东西,小妖偷听到那男修愤恨的说,凭什么你独占了好处,让他们夫妻遭此大难。”   夏小乔跟贾光夫妻除了一起组队外,其实并没有别的交情,可她听说夫妻俩因为她,一个残废一个濒死,顿时感觉无比内疚难过,连田娇娇后面的话都没听进去。   田娇娇见她神色不对,就推了一下,说:“哎?你发什么呆呀?你想想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自己独占了,拿出来保命吧!”   “啊?”她慢慢回神,“什么东西?”   田娇娇只得又把先头的话说了一遍,并问道:“你自己独占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独占,地火牡丹、寒玉都是大家一起分的,有些灵药没有拿出来平分,却是我和闻樱姐一起采的。”夏小乔边说边回想,“没有什么别的了。”   田娇娇嘀咕道:“那就奇怪了……他还说什么鱼什么的……”   “难道是白龙鱼鳔?”夏小乔猛然想了起来,“就为了这么个东西,千里追踪伤人?”   ☆、晋江VIP   田娇娇没听说过白龙鱼, 夏小乔就把汪明渠当日说过的话讲了一遍, 又将青囊里放着的已经破了洞的白龙鱼鳔拿出来给她看。   “你们修士真是丧心病狂,就为了进阶修炼, 就把人家好好的鱼鳔拿出来用了,这跟我们妖修吃人有什么分别?”   夏小乔无奈:“什么你们你们的,我是不小心被装进去的, 你以为我想进去呀!何况我根本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里面灵气是充裕,但也不过是帮我治好了经脉损伤,我可没有进益!不过若真是为了这个东西, 难道当初白龙鱼鳔是追杀我们那个人特意放在那里的?”   可是密林一年开放一次,每次只开放一个月,他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放在那里的?自己又为什么不在那里守着?毕竟密林一开放,说不准谁就会走到那去, 顺便被他的白龙鱼鳔给吸进去啊!   田娇娇也觉得这事根本不怪夏小乔,“不过他辛辛苦苦栽树,被你摘了果子, 寻你晦气也不能说他就不对,何况人家修为高, 还不是想拿你怎么样,就怎么样?这玩意儿看样子也补不回去了, 咱俩就在这躲着吧,只盼他早点死!”   夏小乔:“……”她垂头丧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 “就算他找我晦气应该,他又凭什么伤害贾光夫妻俩?”   “凭他有本事呗!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么?这世道,只要有本事,就可以为所欲为,像你这样的,最好缩着脖子不出头,忍一忍,来日你修为精进,自有报仇的时候。”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夏小乔非常坚决的说,“修道的人心中却没有正道,只尊奉强者,对弱者毫无同情怜悯之心,这还修什么道?根本是心中无道!强者欺凌弱者,无人觉得强者不对,只笑弱者无能,然而人人都可能是那个弱者,只要你没有修炼到在修真界所向披靡,下一个遭受欺凌的人就可能是你!”   她从来没有如此咄咄逼人、正气凛然的讲过话,一开始难免有点颤抖,但她越说越顺,越说越觉得不吐不快,“当年翼宿派盛极而衰,都说是因为他们管教弟子不力,依我看,不过是天道轮回,看不下去你们这些人的自以为是,这才造就了一个魔尊来屠戮修士!”   田娇娇瞪着眼睛听她慷慨陈词,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打断她:“姑娘,你是人还是我是人啊?我都被你搞糊涂了,我是妖修,你给我讲这些?”   夏小乔一噎,却不肯认输,梗着脖子说:“妖修怎样?不也是一样在修长生?夺天道却还沾沾自喜、不知反哺,难怪会滋生心魔、受雷霆霹雳之劫!”   “哎,你这丫头!说的好像你不用受雷劫一样!”   夏小乔这会儿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了,一笑摊手说:“我不用啊!资质粗陋,除非老天给我换一副身子骨,不然连筑基都不用想,又怎么会受雷劫?”   不过说起来,上次慕元廷突破的时候,她也跟着见识过雷劫的威力,嗯,算是没白做一回修士。   她自己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田娇娇却被她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经脉狭窄,只能做这么一个半吊子修士。”   田娇娇将信将疑,伸手拉住夏小乔的手细看了看,“你看起来也就二十上下,已经到练气中期,怎么会资质不行呢?”   夏小乔回道:“那是因缘际会罢了。算了,我也就是发发牢骚,我一个筑基无望的小姑娘,哪管得了修真界秩序的大事。只是,物不平则鸣,总是会有人出来反抗的,比如曲文轩,比如蓝惜姑娘,再比如蒋邵颖。修士法力再高,比起凡人还是少数,虽说两者之间的差距不可以人数来衡量,但只要十万个凡人里,出一个蓝惜姑娘这样的,集合起来,也够修士们伤元气的了。”   “想不到你一个小丫头,想的还挺多。”田娇娇单手托住脸颊,慵懒的打了个呵欠,“不过就像你说的,想了也是白想,这世道,想得太多,难受的只是自己。你我一样人微言轻,四极宫、问心寺都不出来主持公道,只隐于世外,我们这种过了今天不知明日在哪的,还是纵情恣欲的活着最好。”   她提到四极宫,夏小乔就有点不乐意听了:“这怎么能叫四极宫、问心寺背黑锅呢?明明是夏国君臣残暴,他们要是也像极东之国的王室那样叫曲文轩收拾一顿,早就不敢这么穷奢极欲、鱼肉百姓了。还有那个国师孔家,还儒修呢!在其位不谋其政!玷污了孔圣人的姓!”   “哪个孔圣人?”田娇娇虚心好学的问。   夏小乔激昂的情绪一阻,含糊的说:“你不知道就算了。哎,你能不能叫你的小妖帮忙带点东西给贾光和尤凡春?”   田娇娇立刻拒绝:“不能!我要是那个人啊,都不用花时间盯着城主府,只盯着你那几个朋友,小妖一露面,你的行迹也就算是暴露了。本来你的死活不关我事,但你迟迟不给我解开法印,说不得,我就得看着你,不叫你丢了小命。”   “可是他们夫妻二人终归是因为我才……”   “得啦,别往自己身上揽了,你刚才不是挺明白通透的么,这会儿钻什么牛角尖?你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说到底,害他们的是那恶人,他们打不过那恶人、怕了人家了,这才把账算在你头上。一样是欺善怕恶。”   夏小乔一怔:“是这样么?”   田娇娇理所当然道:“就是这样啊!你们一起组队,他们两个对你有帮助提携吗?”   夏小乔老实摇头:“不算,都是范大哥和闻樱姐帮我。”   “你占过他们便宜吗?”   夏小乔再次摇头:“也没有,倒是他们两个跟着我和范大哥、闻樱姐多得了好处。”   “那就是了!你从来不欠他们的,反而他们从你这里得到过好处,遇上危难,他们没有事先示警就带着人突袭过来,要是我当时不在那里,你想想你现在是什么下场?”   夏小乔听得身上一冷,半晌才说:“难道尤姐姐不是因为不肯说出我和范大哥他们去了哪里,才被那人废了经脉吗?”   田娇娇听得大笑出声:“你这姑娘还真会自作多情。那人废了女修,肯定是为了震慑他们夫妻,叫他们心胆俱裂、乖乖听话,不敢背后弄鬼。这对夫妻现在也肯定会说是因为不想对朋友不义,才会遭此下场,并以此为他们没有事先示警而开脱。但你猜测的那些,呵呵呵,你看他们是那样逼问之下还不肯屈服的人吗?”   夏小乔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绷着小脸说:“你这样一说,做人真没意思。”干脆躺倒在地,发呆去了。   一人一妖谈了这么一次之后,对彼此的印象都有改观。田娇娇心里更是认定了夏小乔就是个心眼好、单纯好骗的小丫头,心里原本存着的那点怨气就这么散了,变成了真心实意的想好好保护她。   她们又在洞中闷了几日,这一天夏小乔忽然想起来,问:“你怎么没问过我唐池翰的下落?”   “他不是出海了吗?”田娇娇漫不经心答道。   夏小乔一惊:“出海?他出海了?去做什么?”   田娇娇更惊讶:“你不知道么?这个负心薄幸的混账,拿着我的龙骨去投靠了一个魔修,跟着那魔修出海去三山岛了。”   “投靠魔修?他想做什么?”夏小乔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险些在山壁上磕到头。   田娇娇嗤笑:“他还能想做什么?练魔功,去救他妹妹呗。”   原来如此!他说的什么去打探妹妹消息,原来只是骗自己的!也对,他修为不高,就算打听到了妹妹的消息,又能拿彩凤门怎么样?   这几年唐池翰托庇于田娇娇羽翼之下,不惧世人眼光,忍辱偷生,始终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救出他妹妹。可是他最后选择了离开田娇娇,显然是意识到田娇娇不能帮他,他自己在田娇娇那里,也不可能快速提升修为,所以他在听了曲文轩的故事之后,义无反顾的走上了这条路。   真没想到,八年前她一句负气之言,竟在如今有了些许印证。   “你为什么不肯帮他?是打不过彩凤门的人吗?”夏小乔想明白前因后果,忍不住问田娇娇。   田娇娇有点惊讶:“你知道彩凤门?是他跟你说的?”   夏小乔没有否认,田娇娇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眯着眼睛说:“我告诉你,我的男人可没那么容易抢,是要付出代价的!”   夏小乔:“……你想多了。”   田娇娇冷哼一声:“我谅你也不敢!”   “你还没答我呢!”夏小乔不依不饶。   田娇娇皱眉说:“你都知道还问我干嘛?廖梅那个老虔婆可不是好对付的,她门下弟子众多,我没有必胜把握,怎么能轻举妄动?我不是不肯帮他,也不是想食言,只是此事终归急不得,得从长计议。”   “话是这么说,可他妹妹就一个凡人,在那样的地方,能等得了多久呢?”   “咦,你还真跟他是一个口气!你有本事,你替他去把妹妹救出来呀!”   夏小乔懊恼的说:“我要是有本事,我不只把唐池翰的妹妹救出来,还要灭了彩凤门这样的歪门邪派!我还要把所有受苦受难的凡人都收留起来,不叫他们被人欺辱!”   田娇娇啪啪啪拍了几下手,笑眯眯的说:“说得真好!真是一副慈悲心肠,要是没有‘要是’两个字就更好了。”   夏小乔瞪她一眼,不想再和她说话了。   可惜的是,她们俩困在这小山洞里,转个身就要四目相对,除非一直练功,不然总得交谈几句,好在又过了几天后,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   田娇娇偷偷溜出去一趟,回来时带了食物和城主府的新动向,“早先蒋元武不是圈了许多貌美的男男女女养着么?他一死,有的人也说自己本来就是被强抢来的,闹着要离开,蒋邵杰一开始怀疑他们,只关着不让走,后院里差点闹翻天。蒋邵颖就说,这些人留着也是白养着,不如都放走算了。”   蒋邵杰不放心,查了几天,发现这些人都跟蓝惜没关系,就也同意了,如今正在遣散这些人。   “热闹的是,有的人想走,有的人却巴不得一直赖在城主府,哭着闹着求新城主收留,园子里乱得很。”   夏小乔听完想了想,说:“我们不如混出去吧?”   田娇娇一愣:“你想出去?”   “不然还一直困在这里么?”夏小乔一边说一边想,“我们乔装改扮一下,那人本来也没见过我的样子,我们混在这些人里,应该不会有事。”   田娇娇细想一回,点头道:“也不是不行。你等我去探听一下。”她把东西放下就走,两个时辰后才回来,丢给夏小乔一张面具、一套衣服,“快,换上,马上就走。”   夏小乔先把衣服换好,又摘下脸上一直戴着的面具,田娇娇眼睁睁看着她忽然变脸,本来面目竟非常美丽,不由大吃一惊:“原来你一直……”   “是啊?看不出来么?”夏小乔笑嘻嘻的把另一个面具戴上,“看来这面具真的做得不错。”   田娇娇帮她把新面具在脸上贴好,口中嘀咕:“岂止是不错啊,看着跟真脸一样,我这个就差一点了,不过好歹能唬人。”   弄好以后,她就带着夏小乔偷溜出去,避开人,一路溜进后院一处房舍,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很快就有人来带你走。哦,对了,拿着这个香囊。”   夏小乔一愣:“那你呢?”   “我怕那人追踪到我的气味,我跟着另一波人往反方向走,你记着,你现在叫张燕。”   “你是叫我冒名顶替?那原本的人呢?”   “她正好不想离开城主府,我把她藏起来了,过几日她才会出来。你就放心吧。”田娇娇交代清楚,本来想先走,又觉得不放心,还是等了一会儿,见到城主府的人来催,夏小乔跟着他们走了才自行离去。   ☆、晋江VIP   夏小乔跟四五个女修一起被带出城主府, 上了一辆大车, 然后一路出城向西到了一个小镇才停下来。   押车的是个神态高傲的修士,让人给几个女修一人发了一小袋灵石, 说:“城主说了,今后各位的去向再与来鹤城无关,请自便。”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女修们都一脸懊丧的收起灵石, 还有人骂道:“都是蓝惜那个贱人连累了我们, 真不知道她瞎折腾什么,睡都睡了,还想立贞节牌坊不成?居然不知死活的杀了城主。她倒机灵, 诱哄着姘/头杀了人、自去逍遥,却害得我们重又流落江湖!”   “知足吧,没问你个同罪就算不错了。”有人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径自提气纵跃离开。   留下的几个都没想好去哪, 就往镇里走,一边走一边继续骂蓝惜。   夏小乔跟在她们后面,听一个身材凸凹有致的女修说:“行啦, 那贱人也未必能比我们好到哪里去。你们细想想,当日她于无声无息间算计了在场所有修士, 让那么许多修士都功力尽失了半个时辰,连金丹真人都不例外, 细想想得有多可怕?”   夏小乔听的脚步一顿,心里顿时有了些不好的猜测,果然那女修卖弄过小聪明了, 就继续说:“所以现在在追杀那贱人的修士只怕不在少数。你们想想,哪个修士不想弄到那法子?谁又能坐视这法子落入旁人手里?我听说那日在场的修士,如今已经倾巢而出,都去搜寻那贱人下落了。”   其余几个立即幸灾乐祸起来,都说活该,又猜测蓝惜是怎么做到的,并庆幸她们平时都与蓝惜交恶,没什么来往,这才不会被认为是她的同党。   夏小乔很快就听不下去,这些人或是自己无能、或是没有勇气、又或只是好逸恶劳,便一心只想找个财雄势大的人依靠着,哪怕出卖色相、被人当做玩物,也不想自己出去闯荡吃苦。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夏小乔自己还管不好呢,自然也无暇管别人。但她们竟然把敢于抗争、并成功为自己复仇的蓝惜看做是贱人,是在瞎折腾,竟然认为她不该向蒋元武复仇!还为了修士都去追杀蓝惜而幸灾乐祸,这还是一群人吗?   自己活不出个人样来,软了脊梁、弯了膝盖向着权贵跪倒,反而看不起那些不论怎样都不肯跪下的人,简直可悲可笑到极点。   夏小乔再不肯听下去,转头就走,几个女修听见动静,还问她:“你去哪,张燕?”   她一声儿不答,几个起纵间,已经离开了小镇。   田娇娇之前跟她约好,脱身后到来鹤城西北的均宁县城等,于是夏小乔辨明方向后,就一路向均宁县飞奔。正好她因为听了那些话,胸中一股闷气堵得难受,这会儿四野无人、一路疾奔,倒让她把这股闷气消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她察觉到前面有人,忙缓下速度,悄悄靠近,当确定是人语声后,夏小乔不想多惹麻烦,立刻转身,打算绕道走。   谁知她刚一转身,就发现身后三步远处站了个又高又壮的陌生男修,吓得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那男修衣着简朴,头发梳了道髻,面上短须修剪的很整齐,看见夏小乔受了惊吓,竟然挤出和善的笑容问:“你是城主府出来的吧?”   夏小乔下意识摇头,又退了一步。   “别怕,就是跟你打听点事。你认识蓝惜吗?”   也是为蓝惜来的!夏小乔继续摇头,闭紧嘴巴不肯说话。   那人有点失望:“她会逃去哪里,你也不知道吗?”   夏小乔第三次摇头。   “那方进呢?他本来是哪里人?有没有亲人?”   这个夏小乔就更不知道了,只能摇头。   那人叹了一声:“那你走吧,尽量往西去。他们都说蓝惜和那方进逃去极东之国了,都往东面去了。”   这么简单就放她走了?夏小乔惊疑不定,试探着走了几步,那人果然说到做到,并没有阻拦她,还往人声传来的方向走了。   夏小乔松了口气,忙绕开他们,一路狂奔去了均宁县。她到县城后找了最大的客栈投宿,然后就一直关在房里等田娇娇。   她到这时想起之前碰见的那修士还后怕,幸亏那人不是伤了贾光夫妻的那一位,如今看来,那人是没追踪到她,只希望他也没有找到田娇娇就好。   可是她等了一晚,田娇娇没到,她又等了一个白天,田娇娇还是没到。   夏小乔开始坐立不安,深怕田娇娇也有事,好在到了深夜,田娇娇终于找到了她。   “怎么回事?可是出了差错?”夏小乔一见面就问。   田娇娇叹着气往床上一倒:“那人还真是阴魂不散,我险些被他捉到!”   夏小乔吓了一跳:“你们打照面了?有没有受伤?”   “算你有良心。”田娇娇摆摆手,“受伤倒没有,我这么机灵,早防着呢,他怎么也伤不到我。”   又给夏小乔细说当时情况。田娇娇等夏小乔走了之后,就混入要离开府内的另一拨人里,扮作婢女跟着其中一个女修出了府。   他们那一拨多是自愿离开的,所以一出了城就不用城主府的人护送,各自分开。田娇娇跟着的女修在城主府的时候,跟一个同样是蒋元武禁脔的男修同病相怜,彼此生了情意,这会儿就想双宿双飞,一起去极东之国定居,并不打算带着田娇娇。   田娇娇与他们告别,先跟着人群往北走了一段,在一个小镇停下来,想看看风向再说,结果她刚停下来没多久,就感觉到一股被狩猎者紧盯着的紧张惊惧感。田娇娇二话没说,直接化作一阵风就跑了。   “也幸好那人修为并不比我高太多,我沿途撒了几个傀儡替身,把他引走了,他这才没追上来。不过他既然还没放弃,我们就不能在此地久留。均宁县北面有片山林,山林深处有我一个旧识,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去那里躲一阵可好?”   夏小乔说:“逃命要紧,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田娇娇听了十分开心:“你这小丫头越来越招人喜欢了。不过我得提前跟你打好招呼,我的朋友自然是妖修,你敢去吗?”   夏小乔看她一副吓小孩的神气,不由失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叫我跟你去,总不会是为了叫你的朋友吃了我。”   “那可说不准。”田娇娇哼了一声,自己却不情不愿的说,“不过她是兔妖,不爱吃肉。”   她说走就走,拉着夏小乔就出了客栈。一路出城,在夜色下奔波了小半个时辰后,夏小乔就见到了田娇娇那位兔妖朋友。   “白枚,夏至。”田娇娇简单给两边介绍一下,就开门见山的说,“小枚妹子,我们遇到点麻烦,想在你这儿躲些日子。”   白枚看起来白皙丰润,个子与夏小乔差不多,脸蛋圆圆的,特别和善,“好啊,我正觉得自己独住寂寞,可巧姐姐就来了。听说老农山出了点事故?”   夏小乔又一次心虚了,田娇娇却满不在乎的说:“是啊,七姐运气不好,叫四极宫的人堵着了。你最近怎样?修炼可有进展?”   白枚不急着回话,先安排夏小乔进去里面一间小小洞室里休息,然后才自去与田娇娇说话。   夏小乔放了心,倒头就睡,竟然睡的格外香甜,早上还是被田娇娇叫起来的。   “吃饭了。”   早饭出乎意料的丰盛,比均宁县城内客栈的菜也不差什么,夏小乔这样说的时候,田娇娇和白枚都笑了起来。   “这就是从客栈里买的。”白枚笑眯眯的说,“我平时懒散,也不会烹饪,有客人都是去买酒买菜。”   原来妖修过的跟人差不多嘛……。   田娇娇喜欢吃肉,自己拎着个鸡腿毫无形象的啃着,还问夏小乔:“你出来时听说没有,好多人都去追杀蓝惜了。”   夏小乔叹气:“听说了。但愿她不会被人找到。”   “换成你是她,你会往哪去?”田娇娇又问。   夏小乔皱眉想了想,说:“他们计划这么周全,应该早就想好了藏身之处吧,我想不出。”   田娇娇问:“你猜他们会不会又潜回城主府了?”   夏小乔一惊:“不会吧,他们怎么回得去?而且不是说确定他们出城了吗?”   “能出城,就也能回去,你不要忘了,方进要去了城主印信,这东西的用处可大了。没准他们两个现在就躲在城主府哪个密室里呢!”   这么一想,夏小乔还真就放心了,“那可好,免得被人找到!我看那个蒋邵杰有点糊涂的。”   田娇娇一笑:“瞧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蓝惜有什么关系呢!”   “同道啊!”夏小乔理直气壮的说,“我要跟蓝惜姑娘好好学,挺直腰板做人,敢爱敢恨,恩怨分明。哎,对了,光顾着我们跑出来,忘了给范大哥和闻樱姐报个平安。”   田娇娇仰着俏脸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昨夜我去见你之前,已经托小妖们传信了,反正那人正在外面兜圈子呢。不过我只叫人报了平安,别的什么都没说。”   “多谢你了!”夏小乔诚心实意的道谢,“这次多亏有你,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这对寒玉镯送给你,你不是说这玉很好么?”   她拿出来的正是本来打算给林元静的玉镯。反正她一时半会不可能回去四极宫,也基本见不到林元静,寒玉还有,以后想做成什么都来得及,正好田娇娇识货,就把玉镯先送了出去。   田娇娇却是大吃一惊:“送给我?你自己戴碎玉镶的首饰,却把这对镯子送给我?你知道这上古寒玉有多难得么?”   “再难得,也没有你难得呀!”夏小乔笑嘻嘻的把镯子往她面前一放。   边上看着的白枚笑道:“夏姑娘要是个男子,这会儿娇娇姐非得以身相许、嫁了不可!”   田娇娇本来确实正感动呢,听了她们俩的玩笑,立刻嗤笑一声:“我就那么眼皮子浅么?”她伸手拿起镯子仔细看了两眼,又凑到鼻端来闻,叹道,“真是好东西,于修行极有益处。你有这个不戴在手上,居然放到青囊里,真是暴殄天物。”   她一面说一面就套在了左手手腕上,翠绿通透的镯子戴在雪白皓腕上,说不出的好看,夏小乔觉得这礼物送的合适,更高兴了。   就随口说:“我不敢戴呀,像你说的,这个世道,万一被人抢了怎么办?”   田娇娇脸上笑意一敛,看了夏小乔一眼,低声说:“行啦,以后我给你撑腰,不叫人欺负你。”   白枚笑道:“我可听见了啊,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两妖一人说说笑笑的,竟然很是投机,吃过了饭,白枚手下的小妖来收了东西,她们三个就往林间去散步。   “这里山不高,林也不算深,唯一的好处就是有两眼好泉。”白枚一边走一边给夏小乔解说,“你瞧,这泉水冷冽甘甜,灵气逼人,正适合我们妖修修炼……”   话刚说到这,她手下的小妖忽来回报,说有个松鼠送了封信来给田娇娇。   田娇娇接过折成小方块的信打开看了一眼,就递给夏小乔:“给你的。”   夏小乔接过来,见里面简单写了几个字:下月中,五湖城见,樱。她看向田娇娇,田娇娇不置可否,问那松鼠走了没有,听说没有,她就自去见了一回。   等夏小乔和白枚回到洞府后,田娇娇说:“你倒真交了两个好朋友。我们躲进城主府之后,那俩公子哥就跟那个什么高公子一起去搜寻蓝惜方进的下落了,他们两个一直在别院等你的消息,期间还打发走了那个男修。”   “你说贾光?那……”夏小乔犹犹豫豫的问,“他妻子……”   “这还用问?死了。女修死了之后,好像你那位范大哥给了什么东西安抚贾光,托人送他回去什么镇了。他们两个去五湖城,好像是跟那两个公子哥约好的。你要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兔妖,忽然想起今天玩阴阳师,打结界突破,遇上一个山兔速度点到变态的,我打了好多次都被秒,发狠也狂加速度,还是没他快,QAQ,这游戏不能玩了!   ☆、晋江VIP   “我要是你, 就不去。”田娇娇随即又说了一句。   夏小乔问:“你担心那个人还会跟着范大哥他们?”   “不光是因为这个。五湖城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么说吧,夏国官员管辖的城池, 多半都没有修真世家管辖的地方规矩。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约好了去做什么,但那两个是官家子弟,少不得要跟太守府打交道。”   夏小乔还记得师兄们说过五湖城太守与彩凤门廖梅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听了不由皱眉, 又想起高万常也与汪明渠他们在一起,就更不想去了。   “等等再说吧,反正约的是下月。”她和田娇娇不可能一直躲在白枚这里, 要出去的话,夏小乔还是希望能跟范明野和闻樱一起,彼此有个照应,所以她没有把话说死。   田娇娇也没再多说。之后她们两个就安心在白枚这里住了下来, 夏小乔除了每日早晚练功,其他时间多半都溜出去跟小妖玩,上树下河, 玩的不亦乐乎。   田娇娇嘲笑她:“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这些有什么好玩的?”   “跟你比,我就是小孩子呀!”夏小乔笑嘻嘻的, “再说这样多好,无忧无虑的, 你不是也说要及时行乐么!”   田娇娇无语:“我说的是这回事么?真是不开窍!你也不小了,难道连一点少女心事都没有么?”   夏小乔把自己捉回来的小鱼放到琉璃杯子里养着,漫不经心问:“什么心事?”   “还有什么心事?怀/春/之情啊!你整天东奔西走的, 就没有一个少年让你动心么?”   夏小乔被她问住了,还真的认真思考片刻,摇头说:“遇见的人,好人少,坏人多,更多的是不好不坏,让人喜欢不起来。”   “那你那个范大哥呢?他虽然不够俊俏,但看起来对你不错。”   “范大哥对谁都不错啊!他那人,就是书里说的那类‘宁可天下人负他,他决不负天下人’的。”   “这不是正好么?跟你志同道合啊!”   “反正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田娇娇闲极无聊,继续打听:“这么说,闻樱那丫头和他是一对了?”   “他们也不是。”   “那他们各自有意中人?”   “好像也没有吧。没听说。”   田娇娇一拍手:“那他们怎么不凑一对?是练了什么童子功吗?”   夏小乔终于抬起头看她,目光中充满了不理解:“为什么非得凑一对?没练童子功,就得凑一对么?”   “哎呀,你怎么……对,是我忘了,你们这样什么都没经过的小丫头,根本不知道颠鸾倒凤的滋味儿有多妙不可言。左右无事,我去捉几个美少年来,咱们玩一玩!”   她说着就要走,吓得夏小乔一跃而起就抱住了她,“你先等等!”   白枚恰好这时从外面走进来,看见这一幕,不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田娇娇乐不可支:“我说去捉几个美少年来玩,把她吓着了。”然后就哈哈笑个不停。   夏小乔狐疑的问:“你是逗我玩的?”   “我逗你干嘛?”田娇娇嬉笑着拉开夏小乔的手,“我本来就穷极无聊,正好你这小丫头不通人事,我顺便教教你。”   夏小乔看她真的要走,忙又去拦在前面,瞪着眼说:“谁要你教这个了?白枚姐你快管管她,怎么好好的发起疯来了?”   白枚在旁抚掌大笑:“小妹子你别管她,娇娇姐是个风流性子,总吃素她受不了的,让她去吧。只是不用算我和小妹子,娇娇姐自己享受便是。”   田娇娇颇觉扫兴:“怎么就遇上你们两个这样不解风情的了?”   夏小乔迟疑着让开了路,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捉人来享乐,和那个蒋元武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了!我说是去捉人,又不是强抢,这等事,当然是你情我愿才有乐趣,霸王硬上弓也太没劲了。算啦,你们都没兴趣,我自己耍去!”   田娇娇说完就独自走了,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回来。   夏小乔看她春风满面的,忍不住说:“你自己是这样,凭什么又要看着唐池翰,不许他和别人好啊?”   田娇娇一听这话眉毛就立起来了,瞪着夏小乔说:“这么说,你果然心里偷偷喜欢他!”   “瞧你这一脸酸样。”夏小乔撇撇嘴,“自己什么都做了,却还要人家为你守身如玉,啧啧。”   田娇娇盯着夏小乔仔细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对,你要是看上了他,绝不是现在这样。”又替自己辩解,“我做什么了?他都背弃我跑了,我自己找点乐子还不行?再说原本他是我养着的,当然是我说怎样就怎样,总不能叫他反了天!”   夏小乔无话可答,又觉得不服气,干脆转头喂小鱼去。   田娇娇却还跟着她教训道:“你也是一样。以后要真看上了什么人,也趁早把你们之间的关系看清楚,两个是半斤对八两倒好说,有商有量,谁也别做谁的主就是了。万一他比你强很多——你是没可能比对方强了——你就乖乖服软好了,可别像今天跟我似的,这么多道理。你道理再多,这世道也是弱肉强食。”   夏小乔不服气的哼道:“那又怎样?也没有非得我屈服的道理,大不了一拍两散。”   “好啊,有志气,那我就等着看。”田娇娇笑得直拍手,“我是真好奇你这丫头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这番交谈让夏小乔不是很情愿的想起了四极宫紫霞峰。其实田娇娇说的没错,她和慕元廷、不、是慕元廷身后站着的师尊,就是这样一种强弱悬殊、不得不屈服的关系,要不是她骨子里生来的倔强,让她怎么都不肯点头答应,也许她现在已经在无色谷中跟慕元廷朝夕相对了吧?   想想还真可怕。外面的世界再多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也比那样一个牢笼更让她觉得安心。   “吃饭长大的呗。”夏小乔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开,嬉笑着回答田娇娇。   田娇娇却眼尖的发现她有一瞬间的黯然,脑子里转了转,自以为猜到了她的想法,就假装不经意的说:“对了,你说你经脉狭窄,筑基都无望,这是谁下的定论?可靠吗?”   “是我师尊。”夏小乔没有瞒她。   田娇娇非常惊讶:“你拜过师?那你现在自己在外面游荡什么?”   夏小乔纠结着一时没回答,田娇娇却自己得出了结论:“不会是被逐出师门了吧?因为你资质不行么?可那些人收徒弟的时候,不是都会先测资质吗?”   “因为师尊有别的目的……”夏小乔犹豫半天,才说了这么半句话,然后忽然问田娇娇,“你见多识广,如果像我这样天生资质就不好的,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么?”   “倒是听过易筋伐髓之说,但这种法术对施法者要求极高,大约至少得分神后期修为才行,且传说这种法术对施法者大有损害,相当于将施法者的功力贯入承受者体内,接受这种法术的人也有极大凶险,很可能承受不住、爆体而亡。怎么想都不划算,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这法术才久已失传吧。”   田娇娇看出夏小乔面带为难之色,就没有追问她师门的事,而是说:“你要是想知道这些,我倒是知道有个人可以给你好好看看,你到时问问他就行了。”   夏小乔一听“好好看看”四个字,顿时有点紧张,追问道:“看什么?”   “看根骨经脉啊!也许你师尊是哄你的,你天资并没有那么差呢?”   夏小乔这才放心,她真怕是个会看面相气运的,到时无事生非,“是什么人啊?”   “啊,其实也不是人。”田娇娇笑道,“是个老妖,就喜欢吃你这样的小姑娘。”   这明显是开玩笑的口气了,夏小乔瞪了她一眼:“除了吃我,你还有别的吓唬我的法子了吗?”   “好吧,他也是个吃素的,鹿妖,而且是个老掉牙的,吃不动人了。是我们妖修里鼎鼎有名的医者,他是真的见多识广,也许他看过之后,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闲着也是闲着,夏小乔决定跟田娇娇去看看,白枚正好也无事,就跟她们一起出发去找老鹿妖。   老鹿妖据说已经活了至少八百年了,住的离白枚不算远,往南六百里一个隐蔽的山谷,就是他养老的地方。   “你见面叫声鹿爷爷吧,我们都这么叫,不吃亏。”路上田娇娇如此嘱咐。   鹿爷爷慈眉善目的,眉毛胡须头发都白了,长长垂着,特别像夏小乔小时候看的画里的仙人。他住的地方也特别美,隐蔽的小山谷里开满了各色菊花,鹿爷爷就住在山谷中一棵巨大橡树上。   不过夏小乔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树下,给一个受了伤的鸟儿裹伤口。   “鹿爷爷忙着呢?”田娇娇笑吟吟的走过去,“怎么这点儿小伤还要您老亲自动手啊?”   鹿爷爷摇头叹气:“这可不是小伤,伤口带着魔气,处置不当,反会要了性命。”   夏小乔等人不由一惊,田娇娇忙问:“怎么?是魔修伤了这小妖?”   那鸟儿头无力垂着,眼睛也紧紧闭着,并不能回答,鹿爷爷就说:“也许是误伤,魔修没必要和小妖过不去。”竟是也不知道因果。   “那它是怎么跑来求救的?”白枚插嘴问。   “是我带它来的。”树上有声音传出来,接着树叶微微一动,一个穿着虎斑纹袍子的少年从树上落了下来。   田娇娇皱眉问:“他怎么在这?”   那少年见她这样,冷哼一声,说:“只许你来,我就得被拒之门外?”   田娇娇眯起狐狸眼,刚要说话,鹿爷爷就打断了他们两个的对峙:“这是你的新朋友?”   田娇娇这才想起她还没介绍夏小乔,忙把夏小乔拉到自己身边,还特意挡住那少年的视线,说:“鹿爷爷,这个小妹子叫夏至,是我新近认识的,算是谈得来,没舍得吃她。”   夏小乔:“……”   鹿爷爷抬眼打量夏小乔一回,笑呵呵说:“挺好。”   “鹿爷爷好。”夏小乔就也乖乖出声叫道。   那少年在旁撇撇嘴:“田娇娇也有对女子网开一面的时候,真稀奇。”   田娇娇一撸袖子:“想打架吗?”   鹿爷爷很无奈:“出去打。”   然后那两人(妖)就真的在夏小乔万分惊诧的目光中,出去打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了,过段时间要开一个现言新文,文案已发,有兴趣的来收藏一下吧~   做梦都在刷剧本   ☆、晋江VIP   鹿爷爷把处置完伤口的鸟儿交到白枚手上, 让她把鸟儿送到树冠上休息, 自己站起身来往树后走,并示意夏小乔跟着他。   “娇娇历来是无事不登门, 今日来了却只顾跟小虎斗嘴打架,显然不是为的她自己。”鹿爷爷慢悠悠的走了一段,到了一处水潭边, 蹲下去一边洗手, 一边跟夏小乔说话。   夏小乔腼腆的笑笑,说:“是,她是带我来向鹿爷爷求教的。她说鹿爷爷见多识广又精通医术, 我们就想让您给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天资极差、经脉狭窄。”   鹿爷爷洗干净了手,在微风里摆动一下,手就干了, “手伸过来我把把脉看看。”   夏小乔忙上前两步,蹲坐到鹿爷爷旁边,并伸出自己的右手。   鹿爷爷搭在夏小乔脉门上诊断半晌, 还试着输送灵力进去试探,然后问:“你自己喜欢练心法吗?”   “还好, 感觉特别疲累的时候,入定运功, 总是舒服一些。”   “有没有觉得特别难、特别辛苦,却总是难以达成所愿?”   夏小乔想想刚入门那段时日,点头道:“最开始学心法的时候, 常常练着练着就睡着了。我听说,别人都是一旦入定即全神贯注,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只练功,可我总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从修炼里体味到的进益也总是很少。”   鹿爷爷收回手,和蔼可亲的说:“那也没什么,人各有所长,修炼这等事,本来就是有天分有机缘者才可为。刚刚你见到的那个少年,如今还不足两百岁,已经化成人形和娇娇切磋了,换成是我两百岁的时候,可不敢想。但他本体是虎豹兽,灵兽从根骨血脉上就比我们这等需要机缘才能开启灵智的普通飞禽走兽高了一等。”   他话说的十分委婉,但夏小乔已经明白了,她微笑着说:“我知道了,多谢鹿爷爷指点。”   “嗯,天资天资,乃是天定,人力几无可为之处。至于你说的经脉,原不存在狭窄与否,对于修士来说,只要天分高、根骨佳,循序渐进,经脉便是窄些,也不妨碍什么。你这等情形,就更无所谓了。”   是这样吗?那为什么师尊会特意说自己经脉太过狭窄?   她正在思索,鹿爷爷已继续说道:“不过有些资质不佳又不甘平庸的,往往另辟蹊径,希望以外力注入的方式强行提升修为,那时若是经脉狭窄,就难施行了。”   夏小乔恍然大悟,看来师尊在筹划让她跟慕元廷结道侣的同时,也一直在想办法希望能让自己过了筑基那一关,可惜她自身条件实在太差,很多方法都不适用。那么师尊说的所谓双修……。   “鹿爷爷,我听人说,阴阳双修也可以帮助资质很差的修士提升修为,是真的吗?”   鹿爷爷捋着胡须摇头叹气:“那更是歧途了。从实质上说,都是因为修士天资不够,无法自行吸纳灵气修炼进阶,这才要依靠外力。房中术与注入功力实则是一样的,只不过房中术有些法门,可以受渡让者控制,循序渐进,不至于骤然超出应受者的极限,免于爆体而亡。但既然是为了进阶,总还是要冒险的,这等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很可能两个都因功力失控而亡,实是得不偿失。”   夏小乔听的整个人都惊呆了,鹿爷爷看她这样,还以为她大受打击,又温和劝慰:“孩子,其实这天地之间,除了飞升者,众生皆有时限,或早或晚而已。有些人活百年已达成所愿、心满意足,有些人活上千年,却仍旧不知自己真正所求,只随波逐流争名逐利。说到底,还是看自己怎么活。我有点愚见,修炼修的是心境,找到自己心中的道,并亲身证道,足矣。长生并非大道。”   “多谢鹿爷爷,晚辈受益匪浅。”夏小乔在鹿爷爷缓慢却坚定的话语里回过了神,诚心诚意向他道谢,“其实晚辈也不觉得长生有什么好,有您这番话,心里就更有底气了。”   鹿爷爷微微一笑:“你这小姑娘目光清明,眼神纯善,若不是年纪尚幼,实在不需要我这老朽多嘴。走吧,也该去看看那两个动手的了,没准儿现在都伤了,动弹不得呢。”   夏小乔跟在他后面,面上看着波澜不惊,其实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乱成一团。师尊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堂堂一峰之主,不可能知道的没有鹿爷爷多,但他居然并不把其中的利弊凶险跟她和慕元廷说清楚!他难道一直只把自己当成可摆布的傀儡吗?   夏小乔从到修真界起,心中一直对慕白羽充满了敬畏之情,就算当日慕白羽逼迫她答应与慕元廷结道侣,她虽然不甘愿,却也从不敢怨恨、猜疑慕白羽。但今日从鹿爷爷这里听到的这番话,却彻底颠覆了她对慕白羽的看法。   他不可能不知道阴阳双修的弊端,那么他那日那样说,很可能只是哄她,让她甘心留在无色谷,利用她剩下几十年的时间给慕元廷保驾护航,让他专心修炼。慕白羽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寻找新的法宝代替,等到她寿元将近时,说一句双修术不可行便是。   就算他没找到可以跟她相比的法宝,在保证慕元廷安全的前提下,勉强让她和慕元廷试一下,对慕元廷和师尊也没有损失,对她自己……反正不试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吗?   夏小乔越想越灰心,明明是不冷不热、极舒适的天气,她竟然感到寒意侵袭,由内而外的冷了起来。   “田娇娇你要不要脸?说认输了还偷袭?”   少年愤怒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夏小乔的沉思,也让她身上的温度恢复了一些。   “哈哈哈,姐姐这是教你临敌经验,出去行走江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修士多得是!”   原来是田娇娇在欺负后辈,夏小乔听见她又甜又娇的笑声,心情莫名好了一点,接着就听见前面林间传来一声野兽怒吼。   夏小乔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带路的鹿爷爷已经出声制止:“小虎,别闹过了!”   鹿爷爷的声音并不高,但兽吼很快停止,少年随即满面怒容的奔了出来,说:“她耍诈,我教训她一下也不行吗?”   田娇娇笑嘻嘻的跟在他后面,插嘴道:“教训我?口气倒不小,来呀!”   鹿爷爷道:“娇娇少说两句。小虎,你不是早就知道她就爱逗你么?上次还说,你再生气就是蠢。”   田娇娇笑得更开心了,“我就说他傻乎乎的。”   那少年小虎嘴张了几次说不出话,一甩袖跑了。   “你们谈完了?”田娇娇走到夏小乔身边拉拉她胳膊,问。   夏小乔点头:“和我师父说的一样。”   田娇娇笑意收敛,随即又满不在乎的说:“也没所谓,天分高的,也未见得能活过百年,不定哪天就让人杀了夺宝呢!”   鹿爷爷摇头:“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又转移话题,“听说小七出事了,老农山现在怎样?”   田娇娇和夏小乔对视一眼,正色答道:“树倒猢狲散,都跑了。避避风头再说呗。”   “唉,我早劝过小七,身为妖修,最要紧的是低调修炼,那些虚名有什么用?还自称什么七绝居士,比夏国那些官员还浮夸。”   田娇娇道:“您说的在理。其实七姐还有一点,手底下聚集了许多妖修同道,却不加辖制,纵容他们胡作非为,否则四极宫的人哪有空闲找她麻烦?”   鹿爷爷点点头:“所以你也要引以为戒。老农山回不去,你现在在哪里落脚?小白那里?”   “暂时在她那儿住几天。”   “那不如留在我这……”   鹿爷爷话没说完,田娇娇已经摇头摇得自己都有点晕了,“不用不用,您这儿这么忙,我就不添乱了,我和这小妹子还有事呢!”   “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懒!不愿替我伺候伤患。”   夏小乔旁听鹿爷爷教训田娇娇,田娇娇却不敢回嘴,只诺诺称是,不由偷笑,并用眼神向田娇娇传达“你也有今天”。   田娇娇硬着头皮听了鹿爷爷一番教导,就说:“我都记住了,鹿爷爷,您放心吧!那我们就先走了,您忙您的!”   “急什么?这会儿那小鸟也该醒了,你不想去听听缘故?”   与魔修有关,自然还是要听听的,于是他们三个回去大橡树那里,进了树冠上的树屋,果然那鸟儿已经醒来,并变作了人形,还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   “多谢鹿爷爷、小虎哥救命之恩。”小姑娘苍白虚弱的道谢。   田娇娇不等鹿爷爷回话,先急着说:“客套话免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鹿爷爷取了一颗药丸跟小姑娘吃下去,她脸色顿时好看多了,说话也不再有气无力,“是这样,我和几个伙伴打算去东海那边看看旧朋友,可是不知为何,最近许多修士都往东去,我有两个伙伴不幸遭了毒手,被他们捉去吃了,我们剩下的几个就想暂且躲起来。”   鸟姑娘和她的伙伴们找了一个隐蔽的树林躲了起来,却不料只安生了两日,就有两伙魔修拼斗着进了树林。鸟姑娘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偷偷藏着,等两伙魔修两败俱伤,才打算偷跑,却没想到重伤的魔修仍有余力将她打成重伤。   “我瞧他们的意思,是怕我们飞出去泄露了机密,但我听了半日,也没听出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们两伙似乎是各自追随两个魔尊,新的那伙说旧的那个已经死了,旧的那伙说新魔尊吹牛。”   新魔尊的手下自然要反驳说,既然你们说曲文轩没死,那他在哪?这都一千年过去了,他怎么不出来,任凭新魔尊一统魔域?旧魔尊的手下无言以对,却咬死了说曲文轩没死。   “他们好像还在争夺什么龙宫珍宝,一边说另一边已经拿到钥匙,要他们交出来,另一边却说钥匙在四极宫,有本事就去拿。”   夏小乔听得大惊失色,魔修,四极宫,难道他们说的是那串毫不起眼的珍珠手串吗?可是为什么说在四极宫?她还没有把藏手串的地点告诉师尊啊!哦,对了,当日那个魔修问起时,她是没有承认东西在她身上的……。   “接着新魔尊的手下就口出狂言,说新魔尊早就打算对付四极宫,要反攻修士,重现魔修横行修真界的伟业。那旧魔尊的手下讥刺说,这是旧魔尊早就做过的事,有什么大不了?两边就又打了起来,直到两败俱伤。”   鹿爷爷听得面色阴沉:“这些魔修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鹿爷爷,他们真的会对付四极宫么?”夏小乔忍不住问。   鹿爷爷道:“不好说。如果新魔尊是个狂妄之辈,极有可能几百年内就动手,不过这样一来也不足为惧,四极宫毕竟不是当年的翼宿派。”   几百年内……,夏小乔顿时就放了心,只要不是百年内就发生,和她就没什么关系。   鹿爷爷却仍是有些忧心:“最怕这个新魔尊并不是现在才有这个想法,听他们的意思,曲文轩已经被新魔尊取代了有千年之久了,若是他早有准备、细心筹谋……”   “管他呢!”田娇娇插嘴,“让他们斗去!反正与我们无关。”   夏小乔接道:“可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鹿爷爷点头:“正是这话。”   “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还传讯给四极宫?人家理会我们是谁?”田娇娇冷哼道。   鹿爷爷皱眉沉思不语,夏小乔眼睛转了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和田娇娇、白枚又在谷中耽搁了一会儿,天黑之前回到了白枚的洞府,夏小乔这才跟田娇娇说她有了下一步计划。   “我想明日启程回宁涛城。”   ☆、晋江VIP   田娇娇一听就大皱其眉:“去宁涛城做什么?”   “我不想去五湖城, 不如索性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我和唐池翰曾经在宁涛城落脚, 那里有我们租好的院子,回去住, 总比一直在外面游荡好,这样范大哥他们忙完了,也有地方找我。”   田娇娇嘀咕:“宁涛城就很安全么?留在这里也没人找得到我们。”   夏小乔笑着看了一眼白枚, 说:“那也不能总打搅白枚姐清修啊。”   白枚笑道:“我倒无所谓, 只是我看娇娇姐已经觉得闷得慌了。”又对夏小乔解释,“小妹子或许不知道,我们妖修是进不去宁涛城的, 四处城门都施了法术,只许修士和凡人通过,妖修魔修经过时,会有尖啸声报警。”   夏小乔惊奇不已:“是这样的吗?怪不得……”唐池翰哪也不去, 专门躲去宁涛城呢!   田娇娇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就冷哼一声:“我要真想去,也未必混不进去, 那等法术不过是防小妖小魔的。只不过……我现在在宁涛城赏金榜上也有一号,实在不想自找麻烦。”   原来是这样……, 夏小乔很同情的看了田娇娇一眼,说:“那我自己回去吧。”   “你自己怎么行?”田娇娇立刻反对, “你非得去宁涛城?去那个极东之国的小镇等他们不行?”   夏小乔摇头:“李大哥夫妻俩虽然热情周到,但我也不好总跑去麻烦人家,再说那里常有魔修出没, 还是不要去了。”   说来说去,她就是要回宁涛城,田娇娇劝不了,只能随她自己做主,却非得要送她一程。   于是第二日吃过早饭,她们两个就向白枚辞别,一路向南往宁涛城的方向走。夏小乔重新乔装过,换了赵元坤给她的另一个面具,扮成男子,男装是田娇娇给她找的,淡青色衣袍,还挺合身。   田娇娇自己扮成个中年男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变化的,变出的样子居然肩宽背厚、五大三粗,还留了一脸络腮胡,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   此地距离宁涛城路程不近,外面又不是很太平,她们两个就尽量兼程赶路,路上交谈也只随便说几句,其他比如魔修、来鹤城、蓝惜等等都绝口不提。   这样赶了三天路,到第三天下午,她们终于到了农卫城外,田娇娇停住脚,叹了口气:“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这附近识得我的人多,要是被人认出来,反而会连累你。你自己小心吧。”   夏小乔点点头,诚心诚意的说:“多谢你,你接下来去哪里落脚,我有事怎么找你?”   田娇娇塞给她一个锦囊,说:“里面有三枚传讯符,需要的时候用手从中线撕开,把你要说的话说一遍,将符一丢就行了,它能找到我。”   夏小乔应了,说:“我就在宁涛城,有事就叫人传话,我没有传讯符。”她其实有,但她带的传讯符是四极宫秘制,不会四极宫心法,就无法使用。   而且传讯符的使用很受限,像他们四极宫会给弟子发放专门发回师门用的传讯符,这种符的目的地一开始就设定好了,使用者只要运转心法用灵力激活就可以,且不会被四极宫的阵法和结界拦劫。   还有一种是个人使用的,但需要持有者预先在符上附加特别法术,以便在传讯符交给别人来找自己时,能发挥效用。可惜以夏小乔现在的法力,她的传讯符有效范围不到八百里,基本上没什么用。   一人一妖就此作别,难得有点不舍的意思,夏小乔最后说:“等我找到解开法印的法子,一定立即给你传讯。”   “得啦!你这半吊子,没准过些日子,法印自己就解开了呢!”田娇娇挥挥手,“我走了,你自己当心,别轻信于人。”说完也不等夏小乔回答,一阵风似的就走了。   夏小乔收拾心情,自己绕开农卫城一路疾奔,终于赶在关城门前到了宁涛城外。   进城时她另登记了一个化名,事由登记了访友,地址报的是他们租的小院,然后终于再次踏进了宁涛城。   世事真是奇妙,那日他们出城诛杀蛇妖,想的是当日回不来,第二日也就回来了,谁想到一晃几个月过去才能重回宁涛城,还只剩她孤身一人。   唐池翰这个人啊,难道真的跑去做魔修了吗?魔功进阶虽快,风险却不小,夏小乔对他这个决定,说不出是觉得惋惜,还是难过,但她能理解他,因为换了她自己,没准也会为了亲人走上这条路。   她胡思乱想着一路进到城中,先去熟悉的馆子吃了点东西,然后才慢悠悠回到她和唐池翰当初租的那个小院。   小院大门上的锁已经落了灰,她偷偷探听院内,确定没人潜伏,却并不开锁,而是翻墙而入。   房前那片丁香花早已谢了,青草却疯长的足有半人高,地上青苔蔓延了半个院子,确然是一副久无人住的模样。   夏小乔这才放了心,先推开自己房门看了一眼,见到处都是灰尘,忙丢了个符进去清理,又去对面厨房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外人进去过的痕迹,就把那里面的灰尘也清理了一下。   她丢完符就转身出去,手飞快把厨房门关上,免得自己身上沾上灰尘,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夏小乔自觉很满意,笑吟吟的一转身,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就在她身前三步之外,一个身穿朴素灰袍、面无表情的少年正直勾勾看着她,正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慕元廷。   慕元廷听见她的声音,神色略见缓和,淡淡道:“你终于回来了。”   夏小乔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张的四下打量:“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还有谁在这里?”   “只有我自己,他们都回去了。”   “他们是谁?”夏小乔眼睛瞪得滚圆,整个人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儿一样,就差炸毛了。   慕元廷简单回道:“你大师兄和林师姐。”   大师兄?夏小乔立刻追问:“大师兄出关了吗?他突破了?他现在怎样?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慕元廷只得从头解释:“接到你的传讯符,慕师叔就来青华峰找我师尊商议,师尊把几位峰主都请了来,商议之后,派我和许师兄、林师姐先出发来接你。我们到宁涛城外遇见两拨魔修内讧,先收拾了他们,问了几句话,第二日进城打听你的下落,得知你出城和人去诛杀蛇妖,我们就先在这里等。”   之后就是许元卿等的不放心出城去看,却晚了一步,回城找到王通,得知七绝居士追杀夏小乔,就和林元静赶去老农山把七绝居士杀了。   “原来是大师兄杀了七绝居士……”   慕元廷道:“他们从老农山下来,又在附近打听你们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后来慕师叔传讯,说有急事,他们两个只能匆匆回去。我觉得你早晚会回来,就自己留下来等了。”   “唔,大师兄没受伤吧?他是突破了吗?”夏小乔还是不停追问许元卿的状况。   “突破了。他怎么会受伤?”   “那他闭关五年,可有什么变化?”   慕元廷面无表情的看了夏小乔一会儿,才反问:“能有什么变化?”   “唔,那二师姐好不好?三师兄呢?辛师侄呢?”她终于想起来要问别人了。   慕元廷不耐烦道:“都好,赵元坤闭关了。你去了哪里?怎么才回来?”   他这一问,夏小乔发现两人见面实在有很多话说,这样一直站着不好,就叫慕元廷跟她去她房里坐下,并把自己当日怎么脱险、怎么去了丽光镇,之后又一路北上的事说了。   “我听说魔修在内讧,还提起什么龙宫,猜测可能跟当日掳走我的那个魔修要的贝壳手串有关,就回来了。你说你一直留在这,你是住在这里吗?你没练功?”夏小乔终于想起了很关键的问题。   慕元廷道:“你也遇见魔修内讧了?那手串在哪里?”   两人都在问问题,谁也不答谁,夏小乔心想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他慕元廷,就不肯让步,坚持说道:“你先回答我!”   “我住那间。”慕元廷只得指指那间唐池翰原本住的屋子,“不练功,做什么?”   “你一直练功,这院子屋子居然没事,一点都没变化?”夏小乔惊异的瞪大了眼睛,“我进来时还小心探查过的,哎,你刚刚就一直在么?”   慕元廷摇头:“我出去弄吃的,刚回来。”说完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我住在这以后,真的没出过什么事……”太太平平的,每天修炼也很顺利。   “也许是我没有练剑……”他自己找了个理由。   “也可能是宁涛城结界稳固……”夏小乔找了个更不靠谱的理由,“如果真是这样,你以后就留在这里修炼好了。”   两人狐疑着继续交换消息,夏小乔说了那只鸟的遭遇,慕元廷也把他们那日的收获和最近的进展告诉夏小乔。   “我们那日好不容易捉了一个魔修,是新任魔尊冯未宇的手下,用了点刑,他招认说,魔域有一些魔修仍旧忠于曲文轩,他们奉了新魔尊之命要剿灭他们。别的什么都不肯招,我们试探过,他也不知道你的事情,就把他杀了。”   许元卿杀了七绝居士之后,慕白羽忽然急急传讯叫他们回去,是因为他们怀疑是魔修内应的齐元宏回到四极宫后,被叫去问话,一开始坚称没有见过夏小乔,去仙桃镇打探消息的弟子一时没有回返,段白鹿就叫齐元宏先留在他的小楼之内。谁也没想到,齐元宏被带出去之后,竟趁人不备自爆元神。   “以他的功力,即便是自爆元神也会立即被师尊察觉,是以当时并无人受伤。但他忽然不明不白死了,却在四极宫上下引发了极大动荡。齐元宏的父祖辈都是外八峰的弟子,外八峰峰主当时并无一个在场,听说此事,集结了来质问,又有紫霞峰的一些师叔师伯出来指责慕师叔处事不公,据说闹得不可开交。”   本来四极宫外八峰就不能与内四峰相提并论,峰主的地位也好,峰内弟子的份例也好,都次了一等。这么多年来,外八峰不是没有怨言的。   紫霞峰内就更不用提,这些年虽然慕白羽已经完全掌控紫霞峰,但他毕竟是青华峰一系出来的,紫霞峰脉系的弟子沦落成旁支,又怎会甘心情愿?   这些事情,夏小乔以前虽然没有想过,但听慕元廷一说,她也就明白过来了。四极宫在外面是一个大门派,但内部脉系众多,一辈一辈传下来,各个脉系之间,不可能没有隔阂,也自然的分了亲疏远近。比如他们紫霞峰内的弟子就一向与青华峰最亲近,对赤泽峰最客气,至于承影峰,大家都是敬而远之。由这种种不同的态度,就能看出背后必定存在矛盾。   “那你怎么不回去?留在这里干嘛?”夏小乔最关心这一点。   慕元廷道:“紫霞峰的师伯师叔们指控慕师叔的罪名之一,就是不顾弟子意愿,只偏心我,我又是掌门宫主的弟子,这时候在外避嫌,不是正好么?”   夏小乔沉默了一下,问:“那个被‘不顾意愿’的弟子,不会是说我吧?”   慕元廷看了她一眼,灰色的眼珠里都是毫无疑问。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澄清这些事的。”夏小乔先说出自己的意愿。   谁知慕元廷竟然说:“我知道,我也没想回去。”   “那你留在这里是想怎样?”   “我想和你一起去找龙宫。”   ☆、晋江VIP   夏小乔盯着慕元廷定定看了好一会儿, 才问:“你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吧?”还认真的端详起慕元廷脸颊边缘, 想看看是不是贴了面具。   慕元廷那双没什么生气的眼珠向上一翻:“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话才想起来问我是不是假扮的?”   “那个,别人又不认识你, 就连在四极宫都没多少人敢直接看你,假扮你还这么像的几率很低啊,所以我一点都不怀疑。”夏小乔嘀嘀咕咕说了一串, 最后才说, “可你居然说想去找什么龙宫,这也太不像你了吧?”   慕元廷不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话,只说重点:“师尊说, 龙宫肯定有,且就在东海深处,龙宫中珍宝无数,最出名的就是龙肝凤髓丸, 传说可让人脱胎换骨、平地飞升。”   夏小乔撇嘴:“传说你也信?飞升有那么容易?”   “师尊说,飞升自然不可信,但脱胎换骨四字, 应不是夸大虚指。”   夏小乔终于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东西也许对我有用?”   慕元廷正色点头:“师尊从不虚言矫饰, 他这样说,必定有所了解, 起码有六成把握。慕师叔说的法子,毕竟变数太多,而且我找了些书来看, 都说凡人资质想筑基有成、并更进一步,最好的法子是寿数到了之前,找一具适合修炼的身体夺舍。但你应该不想这样。”   夏小乔确实不想,她甚至觉得就算不能筑基也没什么关系,这样一个世界,活上百年已经够让人厌烦了。但是慕元廷这样一个人说了这样一番话,却实在叫她动容。   “多谢你。”她软了声调,“可是东海那么大,我们又不知道龙宫的确切位置,单只潜入深海就很难了,更不用说寻找龙宫。为了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花费这样大的精力,我觉得不值得。”   慕元廷道:“你不要误会,我不只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不想被人摆布的人,不只是你。龙宫之中还有一样宝物叫做龟原珠,吃下去可以逆天改命,不受天道所限。”   听起来这龙宫简直是为他们两个准备的一样,夏小乔却不觉得欣喜,反而非常清醒的说:“是啊,龙宫之中肯定还有很多别的宝贝,不然那些魔修不会为了这个自相残杀,但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龙宫、又不被其余觊觎龙宫宝物的人发觉,以及我们怎么样才能潜入深海进去龙宫。”   “那天我们仔细逼问过那个魔修,他大概说了一片海域,我这段时间也找了很多有关龙宫传说的书来看,另外还划定了几个地方。我们去这几个地方找找,如果你运气真的够好,我们就能找到,找不到我们再回来就是。”   ……闹了半天,他要赌的是她的运气!   “至于潜入深海倒没什么难的,我有两套水行衣,穿上以后可以像鱼一样在水里游,我记得你也有避水的法宝。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人没有的优势,开启龙宫的钥匙,也就是那串贝壳手串,在你手上。你应该带在身上了吧?”   怪不得他一开始就问手串在哪,夏小乔把脸上易容的面具摘下来放在桌上,木着脸摇头:“我没带在身上。”   慕元廷眉头一动,说:“不会放在紫霞峰了吧?那可不太好办。”   夏小乔没回答,起身往外走,慕元廷有点诧异,跟着她出去,见她进了厨房,就跟在后面说:“我们两个都不适合回去,大师兄应该也已返回四极宫了,不然,你联系一下聂师侄?”   “他们这么快就回去了吗?”夏小乔一边问一边蹲在了灶台前,还把手伸进了灶底摸索。   “嗯,师尊要把青华峰峰主的位子传给大师兄。”   夏小乔有点惊讶:“是吗?”   “本来青华峰峰主的位子应该是慕师叔的。当时紫霞峰后继无人,师祖只能让慕师叔先去接任,却没想到这一举埋下的隐患,到现在还未根除。”   夏小乔手在灶底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摸到了机关,就将手掌按上去,打开机关,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嘴里倒没耽误笑话慕元廷:“你实在太不适合说故事了,前言不搭后语。祝师兄接掌青华峰理所当然,怎么又说到我师尊头上了?”   慕元廷的注意力却已经全在她手中的东西上,“这是?”   夏小乔点点头,把东西塞进他手里,示意他不要说话,两人一起回到她的房间。   关好门窗之后,慕元廷打开小木盒,取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里取出那个看起来很廉价的贝壳手串仔细端详。   “你继续说呀!”夏小乔催促,“段师伯为什么突然打算叫祝师兄继任青华峰峰主?”   “因为外八峰发难,师尊为了一派掌门该有的中立身份,决定叫大师兄接掌青华峰,不然他兼任宫主和峰主,难免让人觉得立身不正。”   夏小乔点头说:“这倒也是,好像以往新掌门接任时,都不会兼任其余职务,所以当初段师伯接任四极宫宫主,本该我师尊接掌青华峰、却因故去了紫霞峰是吗?”   “对。那时大师兄还修为不够,难以服众,师尊只能继续兼任青华峰峰主。这许多年来,四极宫风平浪静,也无人对此有异议,师尊就也没想起这事来。”   慕元廷说着话,已经一颗一颗贝壳的仔细看过,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唯一一个含着珍珠的贝壳上。   “所以这样一来,那些矛盾就都能解决了吗?”夏小乔又问。   慕元廷随手拿了一把小刀出来,伸进去撬那贝壳,漫不经心回道:“没那么容易,但也不难。其实也没有别的,不过是为了利益。齐元宏接你回去、和魔修争斗都有人见到过,他却矢口否认,他身上的嫌疑去不掉。”   “但是他不是父祖都是四极宫弟子么?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为魔修所用?想想也太可怕了!”   慕元廷撬了一下,发现贝壳咬合很紧,就运起真气又撬了一次,结果贝壳纹丝不动,小刀却崩了个口子。   “师尊就是要严查此事,外八峰却觉得没必要大动干戈,搞得门内弟子人人自危,说此事并无确凿证据,当事人——也就是你,一直在外不归,此事到底实情如何,还不好说。”   夏小乔一愣:“那,真的不需要我回去说明吗?”   “不过是借口,你回去他们也会说死无对证的。”慕元廷又试着用小刀去戳别的贝壳,都是应声而碎,就点点那个被含在中间的小珠子说,“就是它了,上古蛟珠。”   夏小乔对哪个是龙宫钥匙不是很在意,反倒是四极宫的事,因为毕竟是她师门、她的师兄师姐表弟都在那里,让她忍不住要多问:“可是有魔修潜伏在四极宫,这不是小事啊!我都听说新魔尊有拿四极宫开刀的意思呢,本来我一点不担心的,现在这样,万一真被人乘虚而入了怎么办?”   慕元廷道:“你现在也不用担心。师尊和几位师叔自会处置,他虽然一贯温和,这等事上却绝不会含糊了事,没有真本事,怎么坐得了宫主的位子。”   那倒也是,这么说,是她杞人忧天了。   慕元廷确认了那小珠子果然有特异之处,应该就是蛟珠后,就递给夏小乔,让她保管。夏小乔却不接,说:“你放着吧。有魔修知道我拿了这东西,所以我不敢带在身上,而且你修为比我高,遇见危险只管跑,别叫这东西落在魔修手上就好。”   慕元廷想想也有道理,就把东西收了起来,并问:“我们明日出发?”   夏小乔:“……东西给你,你另找个同伴吧。”   慕元廷自从见了夏小乔,已经把他这两个月独居攒下来没用过的说话量都说了,她却一点不为所动,他难得有点气恼的情绪,就威胁说:“你不去,我就带你回四极宫。”   “……”夏小乔瞪起眼睛,“你带我回四极宫?这算是威胁吗?可你不是也不愿意被胁迫结道侣吗?”   慕元廷一脸淡漠的说:“我无所谓,当你不存在就好了,哦,不对,当你是个会走路的护身符就好了。”   夏小乔:“……”   “出海有风险,一样是为了抵挡天劫,我难道愿意非得去走更艰难的那条路?”慕元廷说完自己又说夏小乔,“你不是也想追寻自己的道么?不是也立下志向想变强么?如果我们真的找到龙肝凤髓丸和龟原珠,那我们就都可以夙愿得偿,到时慕师叔也没理由再勉强我们,你想和谁在一起都随你自己的心意,就算是许师兄也未为不可。”   最后一句话吓的夏小乔差点没跳起来,“你胡说什么!这又关大师兄什么事?”   慕元廷道:“你见了我一连十几句都是问许师兄,这么想念他,难道不想自己去见他?难道不想一直留在紫霞峰做他的小师妹、天长日久的与他相处下去?”   夏小乔的脸腾地一下涨红,热辣辣的像是被毒太阳直晒了一个时辰一样,她嘴巴几次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到最后只悻悻然的说:“许久不见,你居然也口齿伶俐起来了。”   “我从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慕元廷仍是一脸欠揍的漠然。   夏小乔恼羞成怒:“不去不去不去!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慕元廷被她赶出了门,还要在门外最后说一句:“我给你一日时间考虑,后日早上,无论如何要出发。”   回答他的,是茶杯砸在门上的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特意留了几句放在有话说,是为了膈应盗文dog的,是正文的一部分~   我以为不用说的~嘻嘻,如果是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我会声明的   ☆、晋江VIP   夏小乔气归气, 仔细考虑过后, 还是决定跟慕元廷去碰碰运气。本来她突然决定回宁涛城,主要就是为了想办法把贝壳手串送回四极宫, 免得不小心落入魔修手里,引出什么乱子来。   现在慕元廷带来这些消息,对他们两个确实都是机遇, 他的出现, 又勾起了夏小乔一直压抑着的对四极宫和师兄师姐们的想念,可她若是就这么回去,形势显然没有什么改变, 师尊还是会做主叫她搬去无色谷。既然回四极宫不会有什么转机,倒不如他们自己努力去试一试。   不过她为了报复慕元廷说的那些话,故意忧心忡忡的说:“既然是去碰运气,难道你就没考虑过, 万一我的好运气被你冲了,我们不但一无所获,还遇上危险吗?”   谁知慕元廷格外平静的说:“我跟你在一块, 比我自己独处安全多了。”   夏小乔:“……你什么时候学会自嘲了?”   慕元廷没回答,拿出一卷东海海域图指点给夏小乔看, “这几个位置,就是我猜测可能是龙宫的地点。”   “看起来都隔得很远啊!一个地方找不到, 换下一个地方,你不会是打算游过去吧?”   “我决定了要去找龙宫之后,曾经去农卫城采买了一些必需的东西, 其中包括一艘既可以在水里行驶、也可用作飞行法器的船。”   “这海域图也是在那买的?”   慕元廷摇头:“从师尊书案上拿的。”   这人还真是早有准备!夏小乔听他大致讲完他的计划,思索了一会儿,说:“看来这两个月你真是下了功夫了,好吧,就按你的计划办。不过说起来你这两个月在这里住,真的一点事故都没出?”   慕元廷以为她又是取笑自己,并不答话,夏小乔却认真打量了他一番,说:“也没伤着自己……,呀!会不会是那蛟珠也有特别功效,万一蛟珠就能起到作用,我们何必出海?”   她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双眼还闪闪发光:“要不你带着它出去找个地方先住一个月,试验一下如何?”只要慕元廷不需要她保驾护航,师尊就不会非要他们结道侣了吧?   “一个月足够我们从东海回来了。”慕元廷不为所动,“难道脱胎换骨对你没有诱惑么?”   夏小乔沉默,想起自己前几日对田娇娇夸下的海口,想起自己每每面对不公时的无能为力,心里顿时多了些豪情与勇气。再加上慕元廷说服她时说的那番话,可以不受胁迫、堂堂正正回到紫霞峰面对大师兄……和二师姐三师兄他们,可以把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亲手送给大家,东海似乎不那么可怕了呢!   “好吧,去就去。不过如果我们找到龙宫,却发现那里没有所谓的龙肝凤髓丸……”夏小乔想威胁一下慕元廷,却想不出能威胁他什么,最后只能很没气势的说,“到时走着瞧!”   然后夏小乔在客栈给范明野和闻樱留了个口信,就和慕元廷离开宁涛城向东出发了。两人目的明确,见到城镇也不进去,乘坐法器径直到了东海之滨。   夏小乔对于慕元廷的纸上谈兵并不完全信任,下法器之前,她先乔装改扮,又给了慕元廷一个没用过的面具,帮他戴好之后才落地,去找渔民打探海上具体的情况。   慕元廷一共圈定了五处所在,夏小乔记性好,听他说过一遍,又看过海域图,已经全记得了。她又比从前多了些计较,去找渔民打听时,一次只拿两个地方问,有时候还加入一个完全不是他们目的地的海域打听,并且为了防止有人从这些零散信息里拼出全貌,她这五个目的地是分拆开在三个相距有一大段距离的不同渔村问的。   将打听得来的消息相互整理印证之后,夏小乔给慕元廷讲了一遍,“现在距我们最近的是你画出来的二号海域,这片海域上散布着零星小岛,岛上虽然没有住人,却可以上去暂时落脚。比较起来,这也是五个目的地里最风平浪静的一处,应该可以直接乘坐法器飞过去。你觉得,会是这里吗?”   “是不是,去看了就知道了。”   夏小乔又问:“要不要请个渔民带路,我怕我们在海上迷失方向。”   “带人不方便,不过可以去店里买些引导航向的宝物,听说东海之滨才有这类东西卖,前面就有一座城池,我们去瞧瞧吧。”   两人驱动飞行法器到了那座城外,果然在城内店铺里买到了可以导引航向的宝物,甚至连阻抗风浪的船篷都有,可以自行安装在船上。   小伙计很热情,推荐了许多出海用得着的东西,慕元廷只要觉得有用就买了下来,最后还给夏小乔买了一盒防晒伤的药膏。   从这间店出来,夏小乔又去采买了些食物和水,然后两人出城,上了飞行法器,一路向目的海域飞去。   今日海上风浪不大,法器一直稳稳飞行,夏小乔坐在船边,看着下面深蓝色的海水一波波向岸边涌动,本来忐忑的心反而安定下来了。   冒险就冒险吧,反正在修真界讨生活,就一直是在冒险的。不想冒险,只求安逸,她就应该直接和慕元廷回去四极宫,听师尊的摆布。   “没想到你在外面过的还不错。”   在只有海浪翻涌声和海鸥叫声的沉默里,慕元廷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夏小乔回过神:“啊?也不叫不错,只能说还凑合,有惊无险。”   慕元廷点点头:“所以你现在相信慕师叔的论断了?”   “你说气运么?可能吧。我是比别人运气好一些,我们去密林历险,我还真得了些好东西,还给你们准备了礼物……”话说到一半,夏小乔忽然想起来,她打造的寒玉簪并没有慕元廷的份!   当时选样子的时候,她一则想跟慕元廷避嫌,二来也有点觉得他就是罪魁祸首,所以她打了五支寒玉簪,有两位师兄的、两位师侄的,还有聂桐的,就是没有慕元廷的……。   夏小乔话说一半停了下来,慕元廷不知底细,随口问道:“什么礼物?”   夏小乔有点尴尬,骑虎难下的把那包簪子取出来,将给辛一徒选的那一支递给了慕元廷:“这是用深潭之下的寒玉打造成的,于修炼极有好处,你日常绾发用吧。”   慕元廷接过来看了两眼,真的就直接把寒玉簪插在头上,换下了原本绾发的木簪。   看来,要是有一天她要回四极宫,得先去找个工匠了,谁让她没见着正主,就把一对镯子一支发簪送出去了呢……,夏小乔默默想道。   “哎,你为什么一直叫师尊为师叔,而不是叔叔?”夏小乔不想再谈簪子的事,就随口换了话题。   慕元廷道:“不都一样?”   “唔,可是师尊这样为你打算,比对自己的弟子还用心,可不是因为他是你师叔吧?”   “为我打算?是为他自己吧。”   夏小乔一愣:“什么?”   “我父亲与慕师叔是亲兄弟,但慕师叔早就进了四极宫,他们基本没什么情分。后来我父亲与我母亲结道侣,慕师叔也是不赞同的。我出生之前……”慕元廷语速慢下来,神色也有了变化。   夏小乔忙说:“不想提就不要说了。”   慕元廷却摇摇头:“也没什么,我出生之前,慕师叔曾经到我父母的住所去过一次,他当时就察觉我母亲这一胎有异,帮忙布了一道结界。后来我出生的时候果然天降雷劫,他在危急时刻匆匆赶到,保住了我父亲的性命,又把他送去合适的地方休养、将我带回了四极宫。”   到这里,一个叔叔的责任基本已经尽到了,何况慕白羽还说服了段白鹿收下慕元廷为徒,他对慕元廷的恩德已不用赘言。可是夏小乔看慕元廷却毫无感谢之意,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淡漠非常,不由纳罕。   “我小时候也以为他是作为叔叔爱护侄儿,”慕元廷说到这神色变化,灰灰的眼睛里透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是他不是,他只关心我修炼的进展,只想着怎么抵抗天道天劫,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只是我这块材料。也许他知道自己飞升无望,就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所以他是为了他自己。”   夏小乔听得糊里糊涂:“可是如果成功了,最后飞升的也是你呀!”   “是,所以我不抗拒。但对于他来说,亲手培养一块材料,看着他以惊世骇俗的速度飞升,也是一种满足。我只要做到了,就不欠他什么。”   他说话一向能省则省,而且是自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像许元卿说话那样条理分明、详尽透彻,也不像赵元坤一样直接点出事情中心,所以夏小乔想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慕元廷的意思是,慕白羽做了这么多,不是出于什么叔侄之情,只不过是像种一棵树一样,想在自己手里把树培养成参天巨木罢了。   慕白羽享受这种培养的成果,却并不需要树的感恩和回报,他只要树快快长成。树,也就是慕元廷呢,也不需要做别的,只一心修炼、早日飞升,他们也就两清了。   这样一想,对于慕白羽丝毫不顾及慕元廷想法的困惑也就能迎刃而解了。然而这样一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情绪低落下去,一向不在意别人的慕元廷竟然破天荒安慰她说:“你也不用觉得难过,我和慕师叔,与你们是不同的。”   “啊?”   “我们只看重自己,不在意别人,所以这样就很好。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许师兄、林师姐都很牵挂你,辛一徒还亲自出去找了你两个月,连赵元坤都不顾自己修炼,想先出来找你再闭关。你看重的东西,都在。”   夏小乔愣住了,张着嘴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慕元廷站起身看了一眼海面,说:“到了。”她才如梦初醒。   “谢谢你啊。”她红着眼眶低声说了一句。   慕元廷把水行衣拿出来递给她,并没有再谈这个话题的意思。   夏小乔抖开那件质料轻软透明的水行衣,见那衣服奇奇怪怪,是一件连体的袖子裤腿都封口的衣服,像是得从领口硬套进去才成,就先看慕元廷怎么穿。   慕元廷也抖开了折叠在一起的衣服,并真的将一条腿先伸进领口,套上裤腿,然后又把另一条腿也套进去,而那个本来脖子粗细的领口竟然被撑开了,让他整个人都顺利的套了进去。   “你也套上。”慕元廷对夏小乔说。   夏小乔照着他的样子把自己套进去,然后把帽子戴上,问:“然后呢?脸这里怎么办?”   慕元廷走到她面前,伸手从帽子顶上揭下一片更透明的料子来,合到领口位置,然后轻轻念了一个咒语,那片料子就跟整件衣服合为一体,夏小乔顿时就被这件水行衣给完全包裹住了。   之后慕元廷把法器降到一座岛上,和夏小乔出去,先把法器收好,然后把自己的水行衣也合拢,叮嘱夏小乔说水行衣最多能在水底坚持两个时辰,看着快到时间了,一定要游到水面上,让水行衣吸收足够灵气之后再下去。   夏小乔觉得被水行衣裹在里面还挺有意思的,外面的声响小了许多,感觉格外安全,且并不气闷,就满心新奇的和慕元廷下了水。   两人并排下去,一路在水行衣的帮助下向大海深处潜入,或黑白或色彩斑斓的鱼儿在他们周围悠游穿梭而过,还有长着利齿、奇形怪状的大鱼追着想咬他们,被慕元廷击出水波打晕,转瞬就甩在了后头。   夏小乔挥动着双臂划水,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条自由自在的鱼,虽然四周也有危险潜伏,可海底景观壮丽,鲜艳夺目的珊瑚、圆桌大小的蚌壳、生着巨鳌的蓝色龙虾、挥舞着蒲扇大前足的巨龟,每一样都让人赞叹不已。   可就是一点也看不出龙宫存在过的痕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小乔玩过游戏,她就会恍然大悟:慕元廷就是师尊玩的小号嘛!大号满级了,没练好,不能删号重来,只好练个小号了哈哈哈   ☆、晋江VIP   他们在海底潜行了不到两个时辰, 怕水行衣失效, 就先浮上了海面,到附近岛上休息, 并让水行衣吸足灵气再下海。   在海里面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到了岸上,夏小乔手足酸软, 只想躺下睡一觉, 她听慕元廷说,水行衣得至少吸纳一个时辰的灵气,干脆从青囊里拿了条被子出来铺在地上, 真的躺了下来。   慕元廷在旁盘腿坐着,打算运功调息,看见这一幕,想起几年前大家一起出门, 不由说道:“你还是习惯什么都往青囊里放。”   “反正能放得下,出门在外,不一定就要用什么呢!”夏小乔舒服的躺倒, 看着天上几缕白云悠悠飘过,又问慕元廷饿不饿, “要给你找吃的吗?”   慕元廷摇摇头,入定运功去了。夏小乔则在身上撑开一个帐篷, 枕着海浪声睡了一觉。   起来后她跟慕元廷吃了点东西,又穿上水行衣下海去搜寻,这么上上下下一直折腾到深夜, 再登岛时她已经疲惫至极。   “我们花了一天,就找了指甲盖大小一块地方,你还说一个月我们就能回去了!”夏小乔指着海域图愤怒的质问慕元廷。   慕元廷神情没什么变化,淡淡道:“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反正你也没别的事要做。”   夏小乔一噎,好半天才瞪着眼说:“好,就两个月,找不到我就回去!”   “你也打坐调息吧。”慕元廷说完这句就闭目入定,不理她了。   夏小乔也知道不运功调息,明天肯定手脚酸痛,难以下海,只能收起沮丧,尽量澄定心思,入定行功。   东海之上的小岛,灵气虽不如紫霞峰上充裕精纯,却也比外面一般地方好些,她将心法运行几个周天后,睁开眼,仍是繁星满天的暗夜。   身体上的疲惫和不舒服都已消去,夏小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看慕元廷还在入定,干脆撑起帐篷又睡了一觉。   第二天两人又继续下海探查,除了被凶恶的海底鱼鳖追杀,没有任何发现;第三天夏小乔捉了一只大龙虾上来烤着吃了;第四天他们与海蚌大战一场,挖了两颗鸽蛋大小的蓝珍珠上来;第五天夏小乔骑着巨龟在海底兜了一大圈;第六天他们终于把这一片海域差不多转过了,决定转战下一个目的地。   下一个目的地在距离陆地更远的地方,也不像这边岛屿这么多,他们乘坐飞行法器飞了一段距离后,因海风太大,难以控制,不得不降到海面上,并将船篷撑起,张开风帆,继续前行。   然而两个没掌过舵的人还是偏离了航向,兜了一个圈子,花费了大半天时间,才终于在天黑前到了目标海域。   两人都有些疲惫,也不敢冒险下海,就在船中休息。然而这一夜的风浪格外的大,他们的船几次被海浪抛起、坠落,若非这是一艘经过法力加持的法器船,只怕早就翻覆破裂、沉入海底了。   慕元廷端坐船头,气沉丹田,努力维持整艘船的平衡,夏小乔也运功定住船尾,两人一船随波逐流翻腾了一夜,直到晨光初现,海浪才渐渐平静,不再狂躁骇人。   两人都很疲惫,各自运功调息了半个时辰,才穿上水行衣下海。此时海面上已经比较平静,可他们渐渐潜入深海时,却发现下面仍然暗流涌动,两人商量了一下,因流向与他们探查的方向差不多,就决定随着洋流游动,这样省力省时。   也许是因为洋流速度比较快,深海底下水也有些浑浊,就算有碧光珠照明,视线也并不是很好,好在龙宫若是在这里,一定极为醒目,不至于被浑浊的海水遮掩住。   两人随着洋流在海底潜行了将近两个时辰,忙浮出水面,召唤出船来,上去休息,再根据船上的法宝判断他们现在的位置。   “我们漂的有点远了,已经出了预定范围。”慕元廷一边说一边调整航向,驱动船只回去。   夏小乔瘫坐着发呆,过了一会儿忽然异想天开:“找不到龙宫,有这东西,我们也可以出海去找仙山啊!”   慕元廷头也不回:“你说三山岛吗?”   夏小乔被呛的一下坐直了身体:“呸呸呸,什么三山岛?我们两个找到三山岛,那不是送死么?”   慕元廷没回答,自顾把船驾驶回去,然后运功调息。夏小乔也调息了一个周天,之后两人再次下海,再次漂远,一无所获的回到海面。   如是折腾了几天,除了夏小乔不甘心空手而回,硬搬回来了一株珊瑚之外,一无所获。   第三个目标又在更东南方,单只驱使法器航行过去,就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此时夏小乔已经厌倦了海上生活,单调的海水和日光,让她从心里厌烦,这里又没有岛屿,一直在海浪上漂着,她开始感觉到头晕目眩,睡也睡不着。   那些以前没见过的鱼儿和其他海生物都不能再引起她的兴趣,慕元廷又是个闷葫芦,她就只能恹恹的窝在船尾。   慕元廷一开始只以为她是累了,到了目的海域后,让她在船上休息,他自己先下去探查了一回,结果夏小乔在船上闷了两个时辰后,就远远听到了他的呼救声。   夏小乔忙驱使船只过去接他,远远就看见慕元廷被一头张着大嘴的鲨鱼追的奋力游过来,赶快扔了船上的绳子给他,又在靠近时,扔了一把暗器打进那鲨鱼嘴里。   慕元廷抓住绳子后,夏小乔运气把他拉回了船上,那鲨鱼却还不罢休,一直追过来,像是想要连人带船一起吃进嘴里。慕元廷上了船立刻运功将船升上了半空,这才躲过鲨鱼的攻击。   夏小乔看他筋疲力竭的坐在船头急促喘息,走过去给他递了一袋水,问:“怎么回事?”   慕元廷把外面穿的水行衣扒下来,一口气喝了整整一袋水,才说:“运气不好呗。”   夏小乔:“……”   “这里的水流比较平静,不过水草特别丰茂,一不小心就被缠住,还有吃活物的水草,我下去了两个时辰,却并没游多远。”   夏小乔听着他说话,眼睛往海面望了望,见那鲨鱼还在下面转着圈,不舍得离去,就问:“这里鲨鱼多吗?”   “像这样的再有一条,我就回不来了。”   “那怎么办?”   “先休息吧,等等再看。”   他说完就入定调息去了,夏小乔继续居高临下望着那头鲨鱼,看它在海面浮浮沉沉的,就是不肯离去,闲极无聊之下,她纵身跳下去,骑在了鲨鱼身上。   鲨鱼身上忽然多了个人,自是一惊,接着就一头扎进海里,想把夏小乔甩下去。夏小乔却早有准备,一在鲨鱼背上坐稳,立刻祭出系霞纱,将自己牢牢绑在了鲨鱼身上。   然而她没有穿水行衣,入海时,海水立刻灌了一耳朵,难受得紧。夏小乔忙拽紧系霞纱,想把鲨鱼提出海面去。鲨鱼奋力挣扎,在海里还翻了几个身,却仍是没办法把夏小乔甩下去,最后两厢角力,还是夏小乔占了上风,硬把它拉出了海面。   浑身湿透的夏小乔一出海面,忙深吸一口气,抬手运气就在鲨鱼头上拍了一掌。鲨鱼虽然皮厚,到底敌不过先天真气,顿时就晕晕的挣扎不动了。   夏小乔把耳朵里进的海水甩出去,运功蒸干衣服,抬头找时,才发现她被鲨鱼带着,已经离慕元廷和船有些远。她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自己刚刚无聊了,跟个鲨鱼较什么劲呢?打跑它不就完了?海里不好动手,现在却方便的很,或者干脆杀了算了。   这样想着,她就拿出了柳叶刀,可是动手之前,她心里又闪过了另一个念头:不知道通灵法印能不能用在鲨鱼身上?可是通灵法印,至少得用在有灵智的东西上才行吧?这头鲨鱼不像开启灵智的样子。   夏小乔正在琢磨,鲨鱼却似乎有点从晕眩的状态里醒过来了,她想着管他呢,试一试就知道了,就把当初招待田娇娇那套又用了一次在鲨鱼身上。   法印打出后,鲨鱼浑身一震,一声儿都没出,立刻僵直不动了。夏小乔伸长脖子去看,也没看出鲨鱼是死了还是怎样,犹豫着收了系霞纱,又用柳叶刀的刀尖试着戳了戳,鲨鱼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是死了,夏小乔发现自己白折腾了一回,叹了口气,正打算召来飞行法器,慕元廷已经调息完毕,发现她不在船上、出声叫她了。   夏小乔回到船上,为了不叫慕元廷说她,只说自己把鲨鱼打死了,然后就和他一起穿上水行衣下海探寻龙宫的踪迹。   这样又过了毫无收获的三天,夏小乔忍不住说:“龙宫其实只是个传说吧?”   “这么快就放弃?”   “你就不烦吗?我第一次这么讨厌蓝色和水,还有鱼!”夏小乔撅着嘴说。   慕元廷道:“你不觉得这和修炼是一样的么?千篇一律,不知道下一步进展会在什么时候来。”   倒是有点像,不过夏小乔随即想起慕元廷说过他享受修炼这件事,就哼一声说:“这么说,你还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慕元廷果然回了一声:“嗯。”   夏小乔一股无明业火腾地窜了起来,又不知道向哪里撒,就愤愤的说:“我就知道不该跟你来!就算找到了龙宫又怎样?就算龙宫里真的有那两样东西又怎样?我就能毫无芥蒂的回四极宫了吗?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就会回来吗?”   慕元廷有点诧异的回头看她,似乎满是疑惑不解。   “不会的!”夏小乔斩钉截铁的说,“师尊肯不肯还要我这个弟子且不说,大师兄……大师兄他隐瞒我的资质、明知我根本无法筑基还一直鼓励我勤奋练功,他……”   她说着说着忽然哽咽了,“我做不到无视这件事,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大师兄?他并不欠我的。他待我很好,师兄师姐师侄也都待我很好,可那是因为我是师尊带回来的,因为我是紫霞峰的小师妹,但是在师尊面前,这一切又算什么?只要师尊一句话,就可以拿走这一切,我不想回去了,我不想再要别人主宰我的一切……”   说到这里,夏小乔再忍不住,抱住膝头失声痛哭。   慕元廷愣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懂得安慰人,只能呆呆看着她哭。   一轮弯月从海面上悄然升起,将海面上照的银光闪闪,海水安静极了,他们的小船就像停在画中一样,只有阵阵哭声破坏了画面的美感。   慕元廷耐心的等她哭完,可她哭声虽然越来越小,抽鼻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似乎想就这样哭到天荒地老,到后来慕元廷耐心用尽,只得说道:“最后三天,找不到我们就回去,别哭了!”   夏小乔根本不理他,自顾拿着手帕擦鼻涕眼泪,抽抽嗒嗒停不下来。   慕元廷无奈,只能把目光转向海面上,漫无目的的随处乱瞟,瞟着瞟着,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远处一阵白浪正极速向他们延伸过来。   “你快起来看,那怎么好像是那条鲨鱼?你不是杀死了它么?”   夏小乔坐着不动,哑着嗓子说:“鲨鱼不都长得一样。”   慕元廷没做声,将船升到半空,眼见着那鲨鱼直直游过来,在他们船底打了个转。   夏小乔哭完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拿出水来刚喝了一口,忽然察觉到一点异样,问慕元廷:“你刚刚说话了吗?”   “没有。”   “咦?奇怪?”她怎么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和她说话?夏小乔侧耳细听,除了底下鲨鱼的划水声,并没有别的,可她就是觉得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坏人!卑鄙的人类!”   夏小乔狐疑的把头伸出去,正好看见鲨鱼跳起来怒视她,顿时恍然大悟:“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把每个角色都写的萌,并不是为了给女主开后宫,嘿嘿嘿   但是这样多好呀~   ☆、晋江VIP   原来这头看起来有点蠢的鲨鱼已经开了灵智。可惜也只是开了一点, 夏小乔尝试用心念和它交流, 问它知不知道龙宫在哪里,鲨鱼一开始只向她表达愤怒, 直到夏小乔失去耐心,跳下去又揍了它一顿,鲨鱼才老实了。   “它好像不知道龙宫是什么。”夏小乔费了半天劲, 却没得到什么消息, 有些沮丧的跟慕元廷说。   慕元廷说:“也许龙宫并不在这片海域。”   夏小乔却有点不甘心,又换了种说法,问鲨鱼附近有没有什么奇特的它们进不去的地方, 或者让它惧怕的、气息独特的地方。   就这么简单两句话,她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鲨鱼明白,这次鲨鱼倒是表示知道有那么个地方。   夏小乔就和慕元廷穿好水行衣,把船收好, 一起骑在鲨鱼背上,让它带路去找那个神秘的所在。   鲨鱼被夏小乔教训过,又因为法印的威力不敢不服从, 乖乖驮着他们两个一路向东南方游了一个时辰才沉入深海。   两人骑在鲨鱼背上,随它一起斜斜下沉, 速度比他们平时自己深潜时快得多,那些凶恶的鱼鳖也不来追人了, 都远远的就躲开,还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已经潜到从没有到达过的海底深处。   这里的海水流速缓慢, 而且冰冷刺骨,就算穿着水行衣,夏小乔还是有点哆嗦,要不是不方便,她真的要把斗篷拿出来穿了。   鲨鱼却仍不受影响的继续向前游,直到它嘭地一下撞上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才晕乎乎转了个圈。   夏小乔感应到它含混的说:“就是这里。”就叫慕元廷把手串拿出来。   慕元廷取出手串时,那粒被紧紧含在贝壳里的珠子一扫原本的黯淡,正散发出幽幽光芒,两人对视一眼,都欣喜不已。   慕元廷从鲨鱼背上下来,游到刚才鲨鱼撞上的地方,伸出手去摸,感觉到手好像穿过了什么东西,然后整只手就都看不见了,自己却能感觉到手那边是温暖干燥的。   他立刻收回手,把手串给夏小乔套在手腕上,然后两人手牵着手往前游,在碰到一层看不到的东西、并穿过去之后,他们面前就多了一条汉白玉铺就的路,路的尽头静静矗立着一座恢弘神秘的黑漆浮雕门。   两人都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走了进来,站在原地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夏小乔回头看了一眼,深蓝的海水、成群结队的鱼、一丛一丛的茂盛水草,还有那条傻乎乎的鲨鱼都清晰可见,就像他们面前放了一个巨大的透明鱼缸一样。   而他们站着的这一边却一点海水都没有,夏小乔解开水行衣,深吸一口气,竟闻到一股幽香。地上石阶是干的,石阶两旁长着的不知名目的花草也跟陆地上种植的一样。原来传说中的龙宫是这样子的,她一边打量一边想道。   慕元廷也把水行衣解开,拉着夏小乔拾阶而上,走到那扇巨大的门前。黑漆门上理所当然雕着一条凶恶威严的巨龙,一双硕大的龙目正貌似审视的盯着站在它面前的一对少年男女。   “应该是放在口里的吧。”慕元廷伸手推了推门,根本推不动,又看到巨龙半张着的嘴那里正好有个孔,就猜测道。   夏小乔把手串拿下来,试着去掰贝壳,上次慕元廷运功用小刀撬都没撬开的贝壳,这次竟轻轻一掰就开了,散发着乳白色幽光的珠子滚到夏小乔手心,转瞬之间就大了好几圈。   她把已经比鸡蛋黄还大的珠子递给高一些的慕元廷,让他纵身将珠子放进龙口里。   慕元廷害怕他们判断错误,并不急着落地,眼看着珠子进了龙口,巨龙半张着的嘴竟然慢慢合上,同时巨门震动,一缕乳白色柔光从龙口处向四面蔓延。当白光终于覆盖到门边角落,黑漆大门忽地消失不见,面前陡然现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是真的金碧辉煌,金光闪闪的廊柱,碧幽幽的玉石铺地,水晶雕饰的窗格,奢侈富丽的让人瞠目。   慕元廷落回地面,手上持着宝剑,对夏小乔说:“跟在我后面。”然后率先大步进了殿中。   一进殿又是一阵幽香,他们两个都穿着百毒不侵的衣物,并不在意,只四处打量殿内。   这间大殿没有边角,像是造成了圆弧形,头顶是透明结界,各种海生物在上面游荡来去。殿中立了八根廊柱,都雕着金龙,饰以明珠。看不出边角的墙面上画的也全是龙,有吐火的,有布雨的,还有腾云驾雾的,形态不一而足。   殿内正中心有一金龙宝座,宝座巨大,还镶着各色宝石,远远看着,上面竟然还躺了一个人。   夏小乔不敢出声,传音问慕元廷:“龙王不是死了吗?”   慕元廷皱着眉不吭声,用眼神示意夏小乔留在门口,他自己持着宝剑一步步走过去。   说也奇怪,那宝座看着与他们相距不远,也就十几步路的距离,可慕元廷走了二十步,却还是没走到宝座跟前,且明明殿中没有台阶,他却越走近,越觉得那宝座很高,像是放在高台上一样。   夏小乔满心紧张的看着他接近宝座,已经把系霞纱和荔藤簪都拿在了手里,打算只要情况不对,立刻就攻击那个睡在椅子上的神秘人。   慕元廷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样走不成,干脆纵跃而起,直直跳向那宝座。他跳起时居高临下,终于看见宝座上睡着的是一个男子,那男子穿一身幽蓝袍子,长发铺了半个宝座,正侧身脸朝里躺着。   他看好落点,想直接落到宝座跟前,就在要落地那一刻,宝座上睡着的男子忽然动了动,并翻了个身,紧闭着的眼睛徐徐睁开。   慕元廷与他四目对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撞在了一面看不见的墙上,直接将他弹回了夏小乔身边。   “你没事吧?”夏小乔忙伸手扶住有点踉跄的慕元廷问。   慕元廷摇头,站稳之后,向着宝座上的男人一拱手:“晚辈二人贸然闯入,搅扰前辈好眠,还请前辈勿怪。”   夏小乔本来有点诧异他如此客气,但随即感觉到一阵让人毛骨悚然、从心里往外散发的恐惧敬畏,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强忍着不适抬头去打量那正缓缓坐起的男子。   最先看见的是一把黑得有些发紫光的长发,浑身散发着强大威能的男人漫不经心的拨开长发,露出一张神清骨秀的脸,一双黑漆漆眼眸更是比他们前些日子弄来的黑珍珠还亮。   “罢了,也是睡的够久了。”男子声音清越,语调却懒洋洋的,“就是没想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你们两个小娃娃。”   男子说着话,一双点漆双目扫向夏小乔二人,恰与夏小乔打量他的眼睛撞了个正着。夏小乔只觉那双眼睛不只看见了她,也看住了她,她全身上下要害无一处不在对方掌控之中,对方只要一动念,就可以要她死。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人。   “蛟珠怎么到了你们手里?”男子见夏小乔显然已经恐惧到不敢反抗,却仍坚持着没有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就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虚假的笑容,问道。   夏小乔脑子发空,嘴自动回道:“是一个客商为了答谢我送我的……”说完这一句,她忽然醒觉,知道对方刚刚用法术迷惑了她,立刻反问,“你是谁?”   那男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却并不回答,夏小乔眼尖的看见他赤着双足,一双手和脸上都透着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不知为何,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你不是龙王,你是曲文轩?”   慕元廷大为吃惊的看向夏小乔,夏小乔自己也被她刚刚问的话惊到了,可宝座上的男子却笑了起来:“想不到我都‘死’了这么久了,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号。”   他竟然承认了!他竟然真的是曲文轩!   夏小乔转头与慕元廷四目相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这个混蛋果然运气坏到极点!这下子连累我也要死在这里了吧?!   曲文轩有点愉悦的看着两个小孩子吓得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开口安抚道:“不用怕,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杀过人了,何况你们救醒了我。小丫头过来,给我讲讲,那个把蛟珠给你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话一问完,夏小乔就身不由己的被一阵强大吸力吸到了宝座跟前,站在这位让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前魔尊面前三步远处,夏小乔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脱口问出那句话,因为曲文轩散发出的强大威能里带着魔气!   这会儿离得近了,魔气更加明显,夏小乔已经忍不住瑟瑟发抖,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曲文轩看她发抖,又仔细打量一眼,才明白过来:“居然是法修?”说着收敛威能,手一伸,夏小乔的胳膊牵着她往前,自动送到曲文轩手上,“还是玄门正宗?不会是王颜素的徒子徒孙吧?”   慕元廷虽然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却还是紧跟过来,出声回道:“晚辈二人确实师从四极宫门下,我师妹年幼无知,还请前辈……”   曲文轩却不等他说完,忽然抽了抽鼻子,问夏小乔:“你带着吃的?拿出来。”   夏小乔和慕元廷都愣在当场,满脸匪夷所思的看向成名战就是灭了修真界第一大派的前魔尊,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要打劫夏小乔带的食物!   不过意外归意外,要吃的总比要命好,夏小乔呆愣一下之后,拿了一包肉饼出来,想了想,又多给了一瓶桂花糖水。   曲文轩一口气吃完一包五个肉饼,喝干了桂花糖水,还伸手要:“还有,都拿出来。”   夏小乔只得把她在出海前采购的、还没吃完的食物全都拿了出来,然后眼睁睁看着曲文轩风卷残云一样,把十几个肉包子、一大包卤牛肉切片、两只烧鸡腿、四只卤兔腿、一包咸鱼、十个烧饼、一包桂花糖藕、两盒甜点心、两袋柿子酒一口气全吃下了肚。   “你真的是曲文轩?”夏小乔有点怀疑了。   曲文轩抓了一把夏小乔最爱吃、常随身带着的西瓜子在手,一边嗑一边说:“是不是有什么要紧?来,现在把你怎么拿到蛟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仔仔细细给我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啦~\(≧▽≦)/~感觉爽爽的~   ☆、晋江VIP   夏小乔对传说中那位魔尊的畏惧, 早已随着曲文轩一口气吃光了她和慕元廷一个月的口粮而消失不见, 眼见着曲文轩把瓜子皮吐的到处翻飞,她忍不住说:“你怎么跟饿了几百年似的?”   曲文轩听说, 居然凝眉认真想了想,说:“应当不只几百年吧,你们四极宫现在谁当家?还是玄字辈?或是换了虚字辈?”   这都问到上两辈了, 夏小乔与身边不远处的慕元廷对视一眼, 答道:“是白字辈。听说魔域内乱,一千年前,冯未宇挑战魔尊曲文轩获胜, 成为新魔尊,你是从那时候起,就睡在这里了吗?”   “原来他叫冯未宇啊。”曲文轩听着自己的事迹,却跟听故事一样, 一边有滋有味的嗑着瓜子,一边还感叹,“又一千年了么?”   他脸上露出一丝极复杂的情绪, 夏小乔还没分辨出那是什么情绪,他已经双目如电的看过来, 追问:“你怎么知道新魔尊叫冯未宇?”   曲文轩一正色说话,那种让人恐惧的压力就无孔不入的向人侵袭而来, 夏小乔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最近常有两伙魔修互相残杀,是他们说的。一伙是你的人,一伙是冯未宇的人。”   “我的人?”曲文轩喃喃重复, “居然还没死干净么?”   果然魔修就是魔修,对忠于自己的亲信竟然嫌他们还没死干净!夏小乔瞪圆了眼悄悄腹诽。   曲文轩又追问了几句,夏小乔就从五年前她在赫庐城外拿到藏着蛟珠的贝壳手串说起,一直到几个月前她忽然被魔修掳走,四极宫经过探查,终于知道魔修为的其实是蛟珠,他们也知道了蛟珠和龙宫的关联,想出海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找到了这里。   “这么说,你们两个小的是自作主张跑来的?”曲文轩问。   夏小乔和慕元廷对视一眼,觉得就算他们声称师尊知道他们的行踪,以此来威胁曲文轩不杀他们,恐怕也没有用,他一开口就是问玄字辈和虚字辈,又哪里会把白字辈的放在眼里?只能如实答道:“是。”   “想把龙宫珍宝据为己有?”曲文轩又问。   夏小乔立刻摇头:“不是的。我们只想要两样东西。”   曲文轩目光在少年和少女身上来回扫视,问:“哪两样?”   夏小乔看向慕元廷,慕元廷答道:“龙肝凤髓丸和龟原珠。”   曲文轩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你们两个倒很知道好歹。”   两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都看着他不说话,曲文轩把手里剩下的瓜子嗑完,拍拍手说:“吃人家的嘴短,加上你们误打误撞,也算帮了我一点小忙,我可以满足你们一人一个愿望。至于那两样东西就别想了,龙肝凤髓丸有两颗,两千年前我找到这里时,就给我的随从分别吃了。龟原珠已经被冯未宇打碎。”   夏小乔二人失望至极,一时都沉默不语,想不出除了这两样东西,别的对他们还能有什么用。   “你们还真是专为了那两样东西来的?”曲文轩看两个孩子沮丧的很,忍不住问,“你们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想平地飞升?”   夏小乔摇头,低声说:“不是,我们听说龙肝凤髓丸能让人脱胎换骨,因为我天资太差,还以为会对我有所帮助。”她又指指慕元廷,“他天资极佳,却为天道不容,运势极差,想找到龟原珠帮他抵挡天劫。”   曲文轩又仔细看了看他们两人,还再次执起夏小乔的手腕探查她的经脉,片刻后放开,摇头道:“你就是个凡人,为什么会被收进四极宫?现在四极宫已经没落了吗?不对,你不是这里的,你是哪里来的?”   夏小乔惊异的看着他,反问:“什么?”   “你的气运就不是此界中该有的,怪不得你们轻易就找到了这里来!”曲文轩抬手捏住夏小乔脸颊,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在她脸上仔仔细细看过,然后皱眉道,“是四极宫的人把你从下界带来的?”   夏小乔现在终于完全相信此人就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曲文轩了,她挣开曲文轩有点凉的手,点头问:“是,你能看出来?那你能把我送回去吗?”   “你想回去?”曲文轩有点诧异,“为什么不是求我给你易筋伐髓?”   夏小乔还没答话,慕元廷先伸手拉了她一把,低声说:“你想清楚,你家人已经都死了,回去也是一样。”   夏小乔一怔,久违的伤心随即袭上心头,曲文轩看她发呆,就先看向慕元廷,也把他叫到跟前探了探脉,然后似笑非笑的说:“你改投我门下,我保你再不用畏惧天劫。”   “晚辈一心向道。”慕元廷语气虽淡,却很坚决。   曲文轩嗤笑一声:“狗屁的道!随你吧,不过龟原珠是没了,我没有其他可与龟原珠相比的法宝,你又不愿学魔功,那只有一个办法:你留在这里修炼。”   他说着指指四周:“此地灵气充裕,且清净无扰,最适合闭关。而且龙宫结界坚韧无比,又处在深海之中,天劫难以抵达,你就算是在这里结了元婴,那狗屁老天也不知道。”   曲文轩原本生了一副好相貌,气质又颇高贵清朗,连说话声音都十分动听,也因此,这接连两个“狗屁”份外刺耳,让本来陷入两难的夏小乔彻底回过了神。   她看慕元廷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就插嘴说:“可是这里没有吃的呀!你还没有辟谷呢。”   曲文轩道:“这个简单。”随手抛给慕元廷一个小瓶子,“辟谷丹。这龙宫我反正也住够了,你要是愿意,就留下来。”   说完转头看夏小乔:“你呢?决定好了吗?”   “你真的有本事把我送回下界?”夏小乔先确认这最关键的一点。   曲文轩听了长笑一声:“你想看看我的本事吗?”   他别的动作还没有,单只这一声笑,已经让夏小乔耳膜嗡嗡作响,深感心惊肉跳,几乎忍不住就要拜伏在地。   曲文轩却只是慵懒的靠在宝座上,眉宇间现出一抹傲然,袖子忽地无风自动,夏小乔只觉一阵如刀割面的罡风从他袖底直冲头顶,她不由自主抬头去看,只见头顶原本缓慢流动的海水忽然一阵剧烈震荡,并从中生出一道漩涡,极速转动着向更高处冲了出去。   剩下的海水冲来荡去,浑浊无比,鱼儿一瞬间跑得精光,只剩一层运气不好被气劲直接冲击的死鱼死虾躺在结界之上。   夏小乔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退后一步说:“您法力高强,是晚辈有眼无珠。”   曲文轩哼了一声:“你想清楚,我可以给你易筋伐髓,不过那样一来,你现在的功力就要先废去,从此之后,你再也不是四极宫的弟子,而是我魔域的魔修。你要是想回去下界,也容易,我可以打开界门放你回去,但你以后只能继续做一个凡人,再也不能回来。”   这不是小事,曲文轩也没要夏小乔立即回答,只跟她和慕元廷说,里面还有龙宫珍宝,他们可以自己进去选。他给他们三日时间考虑,三日之后,曲文轩就要离开龙宫,他承诺的满足愿望之事,也只限这三日之内。   夏小乔对龙宫珍宝的兴趣不大,慕元廷也一样,但他们两个需要避开曲文轩讨论一下找到龙宫却发现魔尊已把这里占为己有的现状。   于是两人就答应下来,顺着曲文轩指的路上了一条廊道,七转八转的找到间库房。里面琳琅满目,辉煌耀眼,夏小乔随手在门口架子上拎起一条长长的珊瑚珠串,一边打量一边问:“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他的建议不错,我想留在这里。”慕元廷已经拿定主意。   夏小乔皱眉道:“可是你总自己闭门修炼也不行吧?总还是要师长们指点的。”   “那时我再回去四极宫见师尊就是了。”   “那你还能找得到回来的路吗?”夏小乔很怀疑,“我可不会再陪着你来了。”   慕元廷反问:“你想回去?”   夏小乔避开他的目光,把红艳艳的珠串绕在手腕上,低声说:“我真的很想回家。”   慕元廷无情的戳破真相:“可你已经家破人亡了。”   “其实我这些年是后悔的,我是家里最后一个活着的人,我应该给家人收尸殓葬,可我那时候太小了,还不懂这些。”   “死都死了,殓葬又有什么用?”   夏小乔转头怒瞪他:“我们那里的人不求长生,都求来世投个好胎,如果好好安葬,及时祭祀,他们就能在阴间过的好些!”   慕元廷道:“胡扯!不过是为了活着的人安心。”   “对啊!就是为了我自己安心!我想去一个安定的地方,不必担心被害,不用隐姓埋名,踏踏实实、安心的活着,不行吗?”夏小乔瞪的眼睛都红了,“我不想变成魔修,我连你们修士清静无为独善其身的道都难以认同,更何况魔修?我只想做一个人。”   原本她还想着如果真的能脱胎换骨,那她也可以好好修炼,将来修为高深,就可以践行她心中的道义,去保护那些无辜的凡人,去帮助如范明野和闻樱那样有情有义却修为低微、受人欺辱的散修,做一番修真界无人做过的事业。   可是现在这个希望破灭了,曲文轩能给她另一个希望,让她回去她该在的地方,她简直求之不得,还有什么好想的呢?既然她对修真界的残酷现状无能为力,那总可以眼不见为净吧?   “你也可以不接受易筋伐髓,等待其他机会。”慕元廷冷静回道,“你要知道,你一旦决定了回去下界,就再也见不到许师兄他们了。”   夏小乔听了这话,终于不再瞪着慕元廷,她转开眼睛,往旁边走了几步,伸手摩挲长案上摆着的一柄长剑的剑鞘。那剑鞘不知什么材质做的,颇有弹性,上面还雕刻了繁复而难懂的纹样,手指触摸上去,有一种奇特的触感。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样也挺好的。再见又能如何呢?有些事不去印证,留在心里的,就一直只是那些好的回忆,我宁愿哄自己永远是紫霞峰被大家宠着的小师妹。大师兄对我的爱护照顾,我会在心里记一辈子,还有二师姐三师兄,两位师侄,你若是有机会再见到他们,替我说一声谢谢,告诉他们我回去了下界,会好好活着,让他们不要挂念。”   话说完,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也滑落下了脸颊。她抬起手用袖子随便擦了擦,尽量欢快的说:“还有你,慕师兄,也谢谢你的坚持,要不是来到这里,我又怎么能找到办法回家呢?其实这几个月在外面颠沛流离,我已经无数次想回家了,只是没有办法做到。”   慕元廷没有做声,夏小乔也不想回过头去给他看见自己流过泪的眼,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的说:“还有师尊,慕师兄,你再见到他时,替我说一句‘不肖徒儿有负师尊期许,请师尊只当没收过我这个弟子’。啊,还有我表弟聂桐,”她找出给聂桐打的寒玉簪递到慕元廷手里,“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留个念想,他知道我回去下界,应该会放心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给许元卿等人打的寒玉簪,竟不想叫慕元廷转交,“还是给我自己留着做念想吧。”她这样想。   慕元廷见她拿定了主意,也没有再多说。两人在库房流连了大半日,慕元廷拿了那柄奇特的宝剑,夏小乔只挑了几样好看好玩的东西,就跟他出了库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昨天更新后码出来的,好久没有那么快的时速了……   ☆、晋江VIP   两人本来想回去跟曲文轩说他们的决定, 却刚踏上廊道, 就感觉方才见到曲文轩的厅堂中魔气逼人,显然他正在运功, 无法靠近,两人只能沿着廊道又往里走。   穿过一个小花园,廊道右边出现一座水上楼阁。楼是六角木质小楼, 与龙宫富丽堂皇的风格不同, 小楼色泽古朴,门窗上糊着绿纱,也许是龙宫内没有风吹雨打的缘故, 现在看着仍绿意葱茏。   夏小乔看着好奇,就顺着廊边小路走到楼前,却发现小楼原是建在水中,靠六根柱子支撑, 那水面却比她远远看着的要广阔,小楼与她所在的岸边并不相接,而是像湖心亭一样矗立在水中央。   小楼顶覆青瓦, 六个檐角还分别挂了风铃,此处并没有风, 却仍有清脆悦耳的叮铃声间或传来。   “鸣翠楼。”跟着夏小乔走过来的慕元廷缓缓念出小楼正门上的匾额,“据说, 龙王深爱的鲛人有个名字叫绿蕊。”   “绿蕊”两个字刚一说出来,本来平静无波、如同明镜一样的水面忽然起了一阵涟漪,同时一缕微风自对岸徐徐吹过, 带来一声若有似无的深沉叹息。   叹息声一闪而过,风铃声却叮铃铃连成一片,接着又有一阵由弱变强的琴声隐约传来,琴曲浩荡如海浪奔腾、声势壮阔,让听的人感觉自己正踏浪而行、几可与跃龙门的鲤鱼比肩。   夏小乔听得心潮澎湃,正难以自持时,一道动听之极的女声忽然歌唱起来,歌声清亮,词却听不懂,像是一种奇怪的自成一体的语言。不过听不懂并不妨碍夏小乔觉得这歌声好听,她恍惚之间,好像看到一个鱼尾人身、披着长发的绝色鲛人正端坐楼上抚琴唱歌。   这歌十分动人,既有对以往快活日子的怀念,也为目下的甜蜜深感满足。夏小乔不由自主原地坐了下来,脑海里一会儿是幼时在家父母双全、兄长爱护的温馨生活,一会儿是紫霞峰上大师兄事无巨细、悉心照料的学艺生涯。她翘起嘴角、发自内心的微笑,眼眶却渐渐湿润,泪水串串滴落下来。   欢快甜蜜的歌唱了好久,不知何时渐渐变得忧伤,像是甜美的日子一闪而逝,鲛人与倾心相恋的那个对象,开始有了争执嫌隙,她想离开,可是霸道的龙王锁住了她,自由自在的鲛人从此就像离了水的鱼儿一样,很快失去活力……。   嘭!   震耳欲聋的巨响一下子把夏小乔从沉醉中叫醒,她茫然四顾,发现慕元廷正皱着眉半跪半坐在旁边,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前魔尊曲文轩。   而叫醒她的巨响来自于那座水中小楼,小楼底下支撑的柱子不知为何齐齐断裂,那座小楼正摇晃着塌陷入水……。   “在这里不能提那鲛人的名字。”曲文轩理理自己的广袖,“不然她就要把你们留下来作伴了。走吧。”   他说完转身就上了廊道,夏小乔又惊讶又迷惑,问慕元廷怎么回事。   “你被歌声迷住了,我叫不醒你,他听见声音过来,就出手把那六根柱子都打断了。”慕元廷一边说一边扶起夏小乔,“走吧。”   夏小乔这才如梦初醒,回头看看还在塌陷的小楼,觉得有些可惜,但转念一想,龙王和鲛人都元神寂灭多久了?又有谁还会在意这么一座小楼?   她想的很明白,然而心里那种怅然迷惘的情绪却一时挥之不去。鲛人和那龙王也曾山盟海誓、两情相悦,却终抵不过漫长的岁月侵蚀,所谓彩云易散琉璃脆,鲛人若能及时抽身离开,抛却已变质的情意,也不至于落得双双元神寂灭的下场。   慕元廷看夏小乔仍是呆呆的,只得一直搀扶着她,把她带回最开始见到曲文轩的那间厅堂。   曲文轩已经又回了宝座上坐下,问慕元廷都拿了什么,慕元廷把宝剑拿给他看,他并没接过去,只扫了一眼,点点头说:“是把好剑。”   又问夏小乔,夏小乔回过神,把她选的几样东西拿出来,曲文轩看着就是一笑:“可以拿回去做传家宝了。看来你们都打定了主意?”   夏小乔与慕元廷对视一眼后一起点头。   “好啊,说说吧。”   两人就分别说了自己的决定。   曲文轩像是毫不在意,点头说:“也好,你们不贪心,干脆利落,我也就省得啰嗦,你……”他说着指指慕元廷,“你叫什么?”   “晚辈慕元廷。”   “哦,小慕,你就留在这里吧,一会儿我指给你进出路径,除了你选的这把宝剑,其余的东西我已经封存,你若乱动,伤了自己我可不管。”曲文轩说完又问夏小乔,“小丫头叫什么?”   “夏小乔。”   “唔,你一会儿就跟我出去,我带你去找界门。你们俩这会儿还可以说说道别的话,这一别,可就是死别了。”   这魔尊说话真难听,夏小乔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慕元廷:“该说的我都说了……啊,对了!”她把识途鸟召唤了出来,“这个你留着吧,我带着没有用,还得用晶石养活。”   说完她忽然起了点疑惑,回头问曲文轩:“前辈,青囊到下界可以用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曲文轩不客气的回道。   夏小乔:“……”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可以的,当时莫师叔曾经空手变出过青玉扣。那我存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给你了,你好像也用不上。”   她青囊里的东西,除了日常吃的穿的,基本上剩下的都是许元卿给她置办的,哪一样她也不舍得拿出来,所以最后她只给慕元廷又留了两条被子……。   “你真的想好了?不反悔?”慕元廷把目光从被子上移开,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夏小乔郑重点头:“我跟你不一样,你道心坚定,好好修炼,自能得到你想要的。而我想要的,修真界并没有。”   她说完就跟识途鸟解了主从契,然后转头跟曲文轩说他们已经分割清楚,可以离开了。   曲文轩扳了一下宝座上的龙头,那个看起来非常沉重的宝座忽地向旁挪出三尺,原本放宝座的地方凭空显出一道发着幽光的门。   “走吧,小慕你也跟我们出去一趟,认认门。”曲文轩跳下宝座,向夏小乔二人招手。   两人就跟着他踏入那扇门,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双目不由自主合上,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处海滩边。   曲文轩教了慕元廷一个咒语,念过之后,海水里就显出一个漩涡,他把慕元廷往漩涡里一推,慕元廷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与漩涡一同消失不见了。   夏小乔:“……您一会儿不会也想这么对我吧?”   “一会儿?界门不一定在哪里开,说不定得找上几天呢!”曲文轩转头往岸上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很是遗憾的说,“又过了一千年,怎么沧海还没变桑田?”   夏小乔默默跟着他,心里觉得,他看自己,可能跟自己看某些只能活一个春秋的虫子差不多吧?   曲文轩带着她一路走上岸边高崖,强劲的海风迎面袭来,将那身宽大蓝袍吹得猎猎作响,他那头极黑的长发更是几乎吹打在夏小乔脸上。这位前任魔尊似乎很享受强风的侵袭,静静在高崖上站了许久,直到夏小乔受不了寒意穿上披风,他才冲着茫茫大海长笑一声,同时伸手握住夏小乔胳膊,笑声未绝,人已到了千里之外。   夏小乔只觉眼前景物极速变幻,却什么都分辨不出,等他停下来时,他们已身在一处温暖无风的林中。   “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曲文轩放开她,随便选了个方向就向前走。   夏小乔也不多问,乖乖在后面跟着。   曲文轩却像是觉得无聊,问她:“你拜在四极宫门下哪一脉系?”   “紫霞峰白羽真人门下。”   “紫霞峰啊,会画符布阵?白羽是哪个?”   “是上一任宫主渡虚老祖门下弟子。”   “哦,李渡虚?他怎么不做宫主了?飞升了?”   夏小乔摇头:“没有,应是一直闭关修炼、不问世事了吧。”   曲文轩哼道:“你说他死了,我还更相信一点。你师尊既是李渡虚的弟子,定然目无下尘,他收你入门,恐怕别有目的吧。他看你气运非同寻常是不是?”   夏小乔虽然对师尊感情复杂,却不想跟着外人非议师尊和四极宫,就不肯回答。   曲文轩却也不用她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道:“你那个师兄小慕却恰好气运断绝,好招引天劫,你师尊是收你给小慕做护身符的?”   要不是打不过,夏小乔真的很想踢曲文轩一脚、叫他闭嘴,哪有这样当面揭短的人!   “愚人之见。”曲文轩不知夏小乔心里所想,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天劫又不傻,到了关键时刻,自能分辨出谁才是该雷劈的那一个。除非把你们两个熔在一起,不然没用。”   夏小乔忍到这里实在忍不了了,开口打岔:“前辈,你现在是神功恢复了吗?送我走以后,你要回去找冯未宇算账报仇么?当初你输了以后,是怎么逃出三山岛的?”   她有意嘲讽,曲文轩又怎会听不出来,他停住脚,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夏小乔一眼,说:“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在意这些胜负输赢已经没什么意思。”话说得潇洒,他却仍要纠正夏小乔,“我也没必要逃,实则那时候我已经活够了。”   “活够了?”夏小乔重复一遍,随即想起当年大师兄似乎说过,曲文轩在道魔决战后意志消沉、酗酒度日,就问道,“那你干嘛不自杀?”   曲文轩被她噎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活够了,不等于要自己找死。”他回身继续往前走,“还是冯未宇太没用了。”   夏小乔跟上去,想着自己还要靠他回去下界,不敢继续挑衅,便没有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走了一段,曲文轩忽然停下来,回身问夏小乔:“你真的下定决心回去了?”   夏小乔点点头,他接着说:“你瞧不起我们魔修,不想叛出师门,也不必直接放弃修炼、离开修真界。毕竟留在这里,才可能有机会脱胎换骨、继续修炼,回去下界,就只能做一个寿元有限的凡人了。你真的就这样放弃?”   “寿元有限也很好啊,我本来就不羡慕长生不老。我和慕师兄来找龙肝凤髓丸,只是为了能筑基、继续修炼,有朝一日成为强者,然后尽力保护和帮助那些无辜受害的凡人,还有我那些没有依靠的散修朋友们。现在看来,此事太过渺茫,我留下来也没有意思,不但帮不了别人,反过来还要别人照顾帮助我……”   这件事在夏小乔心中已经想了很久,所以她说的时候一气呵成,说完还反问曲文轩:“你现在也算长生不老了,不也说没有意思?可见人活着,总得为点什么才成。你们修真界弱肉强食、毫无公理,我特别不喜欢,可又无力改变,自然就只能眼不见为净、回我自己的家了。”   曲文轩眼睛里露出惊奇之色,“公理?你这样说,难道你所在的下界是有公理的吗?”   夏小乔郑重点头:“有的。我们那里人心向善,为非作歹是要受律法惩处的,无论是古时圣人的教诲,还是朝廷官府的宣化,都叫官民奉公守法、各安其份。就算是做皇帝的也不能胡作非为,否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旦皇帝昏庸无道、凶残暴虐,他的王朝自然会被推翻,换有才德者代之。就像你覆灭翼宿派一样,不过你是以暴易暴,又有所不同。”   她一边说一边还要批判人家,说着说着又想起唐池翰,忙转了话头说:“前辈,我有个朋友叫唐池翰,本是凡人,他和我一样天资不佳,因此受人欺凌,妹妹更被歹人掳去受苦。他曾经以妖法入道修炼,想凭自己的本事去救妹妹,现在好像去了三山岛,你若是遇见他,能不能帮帮他?”   “我凭什么帮他?”曲文轩本来听她说下界听的入神,没想到小丫头话转的这么快,竟然又拜托起他来了,曲文轩脸上不由浮现几许嘲讽笑意,“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谁帮过我?”   夏小乔一怔,曲文轩又继续说道:“想叫我帮他也行,可我只答应满足你一个愿望,你要是拿送你回下界和此事交换,我勉强可以同意,如何?”   她真是太蠢了,居然因为曲文轩那一番狂吃和看起来好说话、没有魔尊的架子,就忘了他在传说中是一个什么样的魔头!   夏小乔看了看曲文轩的脸色,问:“你是说真的?”   曲文轩似笑非笑道:“当然,我说了就会做到,不想做就不会说。”   夏小乔目光变幻,神色也纠结起来,曲文轩看着面前少女左右为难的咬紧了唇,脸上笑意顿时扩大,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点有趣的事情做。   却没想到少女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居然一脸壮士断腕的说:“好!请你帮他,哪怕他是要练魔功,也请你教他,让他能去救他妹妹回来!”   曲文轩大为惊讶:“你不想回下界了?”   “想。”夏小乔的声音一瞬间低落下去,“我的家在那里,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可是那里已经没有等着我回去的人,唐池翰却还有个妹妹在等他……”   曲文轩满是怀疑的盯着夏小乔看了好一会儿,质疑道:“你就是反悔了,不想回去下界了吧?”   夏小乔已经难过沮丧的不想再说话,对面这个逼她做选择的魔头却还在说风凉话,她终于恼怒了,仰脸瞪着曲文轩说:“不如你现在送我回去,看我后不后悔!”   两人四目相交,都牢牢盯着对方,对峙良久,曲文轩忽地一笑:“好啊,你回去吧。”   他说完就伸手在夏小乔肩上一推,夏小乔根本来不及躲,被他直接推进一个不知何时凭空出现的黑洞,眼前顿时只余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到这里就结束了~下一卷会换地图,我顺便还改了个文案(*^_^*)   女主的选择是她性格使然,昨天看评论有同学貌似很激动,如果接受不了,或者和期望不符(其实这方面我觉得已经铺垫够多啦),可以看到这里当结局~   最后再啰嗦几句,说女主圣母也好、矫情也好,或者天真热血也好,都好过要她屈从一个自私自利、冷漠残酷的世界,我不想写一个努力融入黑暗的女主,只会写一个照亮黑暗、带来光明的女主~   ☆、晋江VIP   天将黄昏, 外面忽地飘起了雪, 狂风裹着雪粒子噼噼啪啪打在瓦上,听着更添寒意。   平安客栈的小伙计守着堂中火炉直打呵欠, 跟掌柜商量:“都这个时辰了,城门都关了,准没客人再来了, 咱们关门打烊吧?”   掌柜的是个黑脸膛的中年人, 正提笔在灯下记账,闻言头也不抬的说:“还有半个时辰才关城门呢!”   城门即算不关,这种天气这个时候, 又有谁会赶着进城来?小伙计心中不满的嘀咕,却到底不敢说出口,只能缩在火炉边上捱着。   堂中没有客人,四下除了风雪声再无其他动静, 小伙计很快就打起瞌睡来。   掌柜的偶尔抬头活动脖子,看见小伙计这样不免皱眉,却到底没出声叫醒他, 直到他从风雪声中听到了马蹄响。   “小四,快起来, 来客人了!”他立刻走出柜台去拍醒小伙计,然后亲自走出门外去看。   小伙计揉着眼睛起身, 跟在掌柜的后面出去,竟果真在漫天飞雪中,看到了一行镖队向他们客栈走来。他忙小跑着迎上去招呼, 这一队镖师足有十几人,一共押了两车货物,小伙计接待惯了的,不用吩咐就引路开后门,把马车让进去,又叫同伴去拴马喂马,自己告诉厨房吹起火来烧水做饭,又忙忙去了前堂招呼。   这般忙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客人住进了客房,吃上了热饭喝上了热水,小伙计也出了一身汗,回到前堂,掌柜的这才吩咐关门打烊。   小伙计心说这一天可算是忙过去了,走到门边上了一扇门板,刚提起第二扇来,门外却忽然闪进来个人。   这人走路悄没声息的,陡然闪进来,倒把小伙计吓了一跳,禁不住“哎哟”一声。   “对不住,吓到你了?”进来的人见他这样,先开口道歉,却是个娇嫩/女声。   小伙计更惊诧了,定睛看时,那忽然闯进来的客人穿一袭灰披风,头上严严实实戴着风帽,风帽顶上落了一层雪粒子,身形容貌却看不清楚。   “客官是要住店?”小伙计看来人风尘仆仆,猜着是要投宿,就一边问,一边先把另一扇门板上上去,闩好了门。   那女客答道:“正是,可还有空房?”   小伙计把门闩落好,一边转身一边说:“客官来的不巧,刚刚来了一伙客人,上房全都满了,客官要是不嫌委屈……”他转回身来,正好看见那女客摘下风帽、露出一张海棠花一样明媚娇艳的脸来,小伙计惊艳之下,顿时忘了自己本来要说的话。   那女客正是夏小乔。她当日被曲文轩一把推下黑洞,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觉自己坠落许久,才扑通一声掉进水里,等她挣扎着从水里浮上来时,却发现天上星辰闪烁,竟已到了夜晚,且夜风腥咸,她竟是身处海水之中!   夏小乔慌忙游到岸边,又发现沙滩上竟有冰碴,这里显然正是隆冬季节,不由更加疑惑,难道那魔尊竟然真的把她送回下界了?   她运功蒸干衣服,找了斗篷出来穿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功力仍在,就提气纵跃离开海边,找到渔民打听,得知此地是蓬莱县治下,再问别的,渔民却不知道了。   夏小乔只得往县城走,到县城再细细探听,与自己儿时记忆相印证,终于确信这就是她出生的那个世界。只是她记得他们一家世居豫州境内,蓬莱距离豫州足有两千里之遥,且现今战乱未息,路上并不太平。   据县城客栈里的客商说,八年前流民作乱、声势浩大,竟占据了东京自立为王。后来京中皇位更迭,也不知是哪个王爷继位为帝,倒励精图治、能干非常,四年前就已收复东京。   但叛军中也不乏能人,舍弃东京后退守颍川、着意经营,还切断了朝廷与江南的联系,这些年来双方不停交战,路上悍匪丛生,鲁地客商已经不敢往西去了。   发现自己功力尚在后,夏小乔倒不担心路上不太平,再不太平,也不过都是凡人,她总能绕得过去。让她烦恼的是,在下界果然和修真界有些不同,同样赶路,在修真界,两千里两日可到,但回来后,她即便使出全力,脚下也不如在修真界那么轻捷,从蓬莱到现在的淮县不过五百里路,她足足用了三日。   赶了一天路的夏小乔此时已有些疲惫,就说:“没什么好嫌弃的,有空房随便给我开一间就是。”   小伙计回过神,应了一声,带着她到柜台边,夏小乔知道这里住店和修真界也差不多,说好住几日,先交了住店钱,然后才能进去住下。   说到钱,她确认了自己在哪之后,第一步就是被钱难住了。首先一点,她没辟谷,一天两天不吃饭没关系,时间长了却不行,她青囊里存的食物又都被曲文轩给吃了,夏小乔饿了想买吃的,那些刀币灵石,这里的人可不收,思来想去,只能拿了一支金镯子去当了换钱。   好在她当初在来鹤城打了金首饰,那金子又很精纯,倒是换了不少钱。   “我只住一晚。”夏小乔跟掌柜的交代。   掌柜的却说:“姑娘,这雪看起来不会就停,明日未必能上路。”   夏小乔想了想,说:“还是先住一晚,明早看天再说。”她归心似箭,只想尽快回去自己生长的地方看看,根本没心情在外面多耽搁。   掌柜的也就没再多说,收了一日房钱,夏小乔又多给了点钱要了热饭菜,就跟小伙计去了客房。   这间客房在二楼边上,一进去就觉湿冷,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小伙计也觉得这地方给个美貌少女住不太合适,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咱们客栈多是糙爷们住客多,您凑合一晚,小的给您拿炭盆去。”   他说着就一溜烟去了,夏小乔屏住呼吸关上房门,听着小伙计走远了,悄悄丢出一个符,这间斗室内的异味立刻消去,连墙壁地面都干净了许多。   小伙计捧着炭盆回来时,别的没察觉,只觉得似乎没有异味了,还多了点淡淡香味,只当是女客戴了香囊,也没在意,问夏小乔:“厨下现有羊肉汤、驴肉包子,您是吃包子喝汤,还是下点面,来一碗羊肉汤面?”   “要一碗面吧。”   小伙计应声而去,不多会儿就用托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面、并一壶热茶送了上来。   夏小乔吃完面,又用小伙计送来的热水洗了脚,从自己青囊里取了条被子出来,铺在床上,然后闩好门,在门上贴了张符,就上床打坐入定。   这已经是她回到下界的第四个晚上,也是她第三次入定运功,夏小乔已经发现下界灵气极其稀薄,在蓬莱还好一些,越往远走,灵气越难追寻,到今日入定时,已经完全见不到灵气幽光。   也许就是因为下界灵气稀薄,她才不能如在修真界一样身轻如燕、日行千里吧。夏小乔抛开繁杂思绪,凝神静气,催动丹田内的真气在经脉内运行了一个周天。虽然这样功力提升极其缓慢,但已足可缓解疲惫,让她不至于畏惧风雪侵袭。   真气回归丹田那一刻,夏小乔五感通明,这间客栈方圆几里之内的异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于是她就无意间听见了一番让她啼笑皆非的对话。   “怎么样?那女子有什么动静吗?”就在她楼上偏东边的一间客房内,一个粗豪的男声正开口问下属。   下属说话带着浓重的鲁地口音,听起来特别憨厚:“没什么动静,听小二哥说,她已吃过饭睡了。大哥,也许就是个同路的姑娘,你会不会是想多了?”   先头的大汉没有回话,另一个说官话的男声插/了/进来:“大哥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不就是个娘儿们么?”   粗豪大汉立刻制止:“莫要莽撞!于兄弟,你初出江湖不晓得,咱们行走江湖,有几类人惹不得,头一个就是孤身行路的女子!尤其是那样貌好看的,更惹不得!你想啊,这样世道,她一个挺美貌的小姑娘,却敢自己行路,且从北海就缀在我们镖队后头,到得潍县竟没把她落下,可见是有功夫在身的。”   “这么说,她还真是意图不轨?”姓于的男人也惊疑起来,“大哥,要不问问陈公子的意思?”   被叫做大哥的大汉压低声音哂笑一声:“那位陈公子就是个花花肠子,我路上就跟他说了,他却不当回事,还明目张胆回头去看,说会不会是那姑娘见他长得英俊,看上他了。”   几个人一起笑起来,笑过之后,那大哥却还是忧心忡忡,叮嘱几个兄弟值夜守着货物,另外几人保护好陈公子,然后就让大伙散了。   被疑心“图谋不轨”的夏小乔听见有人下楼来,还特意从她门前经过、探头探脑,不由哭笑不得,她不过是不认得路,听这伙镖队说要经过济州去邯郸,这才远远跟着他们,省得自己走错路。怎么也没想到,别人竟把她当成了歹人!   算了,既然他们疑心,还是不要跟着他们了,免得惹出麻烦。夏小乔打定主意,第二日上午等雪停了,看积雪不深,就找客栈掌柜的问了路,自往济州去。却没想到刚走到半路,就不偏不倚遇见了那伙正被强人围起来打劫的镖队。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两天真的好冷哇,我码字时已经穿上毛袜子、珊瑚绒家居服了!   ☆、晋江VIP   天寒地冻, 荒山野岭, 人仰马翻,剑拔弩张, 几乎就是夏小乔看到的全部景象。   她本来正顶风急速飞奔,忽地听见风中传来人声怒喝和马儿嘶鸣,忙敛息屏气、小心翼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伙熟悉的镖队正被山匪前后堵截。   押镖的镖师正试图与对方交涉:“不知兄弟是哪一条道上的?咱们贵和镖局一向与道上的兄弟们和气生财, 往来多有孝敬,怎么今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动起手来了?”   前面劫道的是个身穿虎皮袄、留着络腮胡的彪形大汉, 他身后跟着四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子,在镖队后面还有三个男人合围,这些人有的手里拿着斧头柴刀,有的举着自制的弓箭, 看起来不像专门干打劫的。   为首大汉手里倒有一把比较像样的砍刀,他横刀在身前,瓮声瓮气的说:“咱们就是这一条道上的!少废话, 把货物、钱财、马匹统统留下来,饶你们不死!”   镖师一听就知道这是一伙临时起意的劫匪, 虽少不得要动手,却并无可惧之处。只是外面虽乱, 鲁地却一向太平,据说叛军与鲁王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下互不攻伐。这几年鲁地丰收, 卖了不少粮食出去,老百姓富足,各州县都太平得很,此处又距离潍县县城不远,怎会无缘无故冒出这么五个蟊贼?别是有诈吧?   这么寻思着,镖师就一边和那人打口头官司,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四周环境。   此地恰是一处山脚,雪明显比县城内下得大,再被北风一吹,有些地方已经厚到及膝,他们的马车拉着货物,在积雪中走得很是艰难,一时不查,就掉进了这几个蟊贼挖的陷阱。有一匹马的前腿已经断了,车辕也被崩裂,货主陈公子正指挥他的下人把车推出来。   蟊贼是从山脚林子里窜出来的,另一边是宽阔田地,不会藏人,林子里若有埋伏,刚刚就该一起窜出来把田野那边也围起来才是……。   “别他娘的啰嗦!东西放下,人走,不然老子不客气了!”为首大汉终于不耐烦,手中大刀一挥,下了最后通牒。   镖师转头低声与陈公子商量几句,一声令下,本来严密戒备的镖师们立刻兵刃出鞘。   那为首大汉一见此景,并不畏惧,反而挥舞着大刀就冲了上来,与镖师们混战在一起。   夏小乔隐身树上,只一个回合就看出这些劫匪并不简单,虽然他们假装脚步沉重,手中兵器也很可笑,但他们一动手就直奔镖师要害关节,几招才过,镖师已经倒下了三个。   领头的镖师一见此景顿时大惊,拔刀出来将货主护在身后,夏小乔听他跟那人商量,问那人要不要先骑马从田野那边离开。   那货主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公子,穿一身缎面皮毛斗篷,在一群粗疏武人中倒也算眉清目秀,勉强可看。夏小乔想起昨晚那镖师说这人自诩英俊,以为自己看上了他,不免哂笑。在她见过的男子里,这人的容貌水准,也就与当初一起组队打蛇妖的吴毕差不多,离“英俊”二字,至少得差十个范明野。   想到范明野,她自然就接着想到了闻樱,也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幸好她当时离开宁涛城曾经给他们留了口信,说自己师门有事要办。如今她回来下界,范大哥和闻樱姐见不到她,只会以为她是回了师门,不至担心挂念,已经很好。   夏小乔想着自己的事情出神,却不妨争斗双方形势忽然出现变化,镖师们渐次支撑不住,后面护着马车的镖师,一个不小心被劫匪踢断了腿,忍不住惨呼一声。   惨叫与骨骼断裂声清晰传入夏小乔耳朵,她立时回神,抬眼看时,恰好见到领头镖师护着那货主节节后退,后面劫匪却趁人不备将手中斧头丢出,直直飞向货主后脑。货主脚步忙乱,惊慌的缩在镖师身后,等到脑后风声劲急、觉察不对时已来不及,幸好地上雪滑,他慌张之中脚下踉跄,竟扑倒在地,躲开了那把斧头。   斧头没砸到货主,却到底斫在他身边一个随从背上,随从大叫一声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皑皑白雪。   场中打斗的人都只当是那货主幸运,只有夏小乔立即发觉不对,这货主滑倒之时,脚下步伐看着混乱,实则自有章法,且他右手一直藏在袖中,像是手里扣着什么暗器、蓄势待发。而那些号称要劫财的匪徒也并不顾车上货物,反而都把兵刃往这货主身上招呼,难道他们不是打劫,而是寻仇?   若真是如此,这些镖师随从何辜?在夏小乔看来,那几个镖师随从的身手不过比一般凡人强些,虽然练了些拳脚刀法,却并没有练过内功,打斗时只靠蛮力。相比起来,那货主的身手倒更利落一些,脚下轻快,便是摔倒翻滚时,也将要害护得好好的,绝非常人。   但他明明有能力反击,却不知为何一直装相、不肯出手,任凭镖师们重伤倒地,真是叫看的人生气。   眼见着匪首一把长刀就要砍入领头镖师的后背,镖师却正被前后夹击,无力抵挡,货主仍躲在一旁冷眼旁观,夏小乔再看不下去,随手从青囊里摸了两枚流星镖扬手打了出去。   这流星镖是她在左辉城进密林之前买的,上面涂有麻药,质地轻薄,却极锋利,打出去时声音非常小,不易被敌人察觉。   夏小乔的两枚流星镖,一枚瞄准匪首持刀的手,另一枚瞄准正与领头镖师对打的劫匪。两枚飞镖一同飞出,也同时飞至,众人正混战之际,匪首突然大叫一声,手上鲜血迸出,挥出一半的大刀锵然落地,而他那位同伴则是腿上一痛、扑通跪倒,被镖师一拳打在太阳穴上,登时昏倒在地。   匪首急忙退后,左手拔出流星镖,感觉伤口麻木,以为镖上淬毒,心中一紧,大声喝骂道:“何人鬼鬼祟祟、暗箭伤人?是好汉的,就站出来!”   其余正在交战的人见情势不对,纷纷住手,各自靠近同伴,互相对峙之余,都分神留意林中。   夏小乔并没理会他的叫嚷,她刚刚打出流星镖之后,前面林中忽有异动,她忙凝神探查,这才发现镖队出事的林边竟然预先埋伏了至少两名高手。   她本是后来的,到的时候场中又正热闹,只顾自己小心接近隐藏,并没注意林中境况。不过林中埋伏的人一直没有动作,刚刚她打了流星镖出去,才忽然有了动静,是不是说明他们也没察觉到自己接近?   夏小乔摸不准这些人的实力,感觉对方是高手,一是和场中诸人比较,二是从屏气敛息的程度来判断,因为只有修习内功的人才能做到吐息轻缓悠长,并能隐藏行迹、纹丝不动,不叫其他人察觉。   她从蓬莱登岸之后,一路行来,已经见过不少武人、游侠,多数都与那些镖师的身手差相仿佛,修炼了内功的还没见到几个。且即便是那些练了内功的人,看起来也不过是刚入门,下界又几乎没有灵气可化用,他们应该只能通过呼吸吐纳锻炼,由丹田内生出真气来。   夏小乔在紫霞峰学艺时,曾经听大师兄提过,有些以武入道的人,就是这样内外兼修,以武技催生真气,等修炼到一定境界,内功真气自然转化为先天真气,便是大成之时。   但下界这些武人,显然距离大师兄所说的境界相去甚远,对他们而言,说是修习武功,倒不如说是强身健体更贴切一些。   也正因为如此,在修真界修为低微、时时小心的夏小乔回到下界,竟发现,目前为止她见过的所有人里,包括那两个躲在林中的“高手”,都不是她的对手。   有了这个判断后,夏小乔立刻做了决定,反正这些人的目标是那货主,她不想跟人动手,因为她记得修真界的修士到下界来是要受天道制约的,她不知道她的功法使出来会不会被天道惩罚,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如直接把那货主劫走,如果劫匪果真舍弃镖师们跟上来,就省了她动手解救无辜镖师了。   如果她判断错误,那些人不理货主,到时候把货主一丢,再回来救人也来得及。   想好之后,夏小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纵向惊疑不定的镖师群中,她飞扑的姿势极其好看,如一只自在翱翔的鸟儿,只随便踢踢腿,就把镖师们砍过来的利刃都踢偏了。   货主躲在领头镖师身后,那领头镖师看清夏小乔衣着容貌,大声喝道:“你果然心怀不轨!”   夏小乔不理会他,掌风轻推,领头镖师已被打翻在地,她右手一探,牢牢抓住货主衣领,脚下轻轻在追击的镖师肩上一踢,整个人如捕食的苍鹰带着猎物一样,拎着货主飞奔而走。   她没有冲向无人的田野,怀疑那里布有陷阱,而是拎着货主直冲向前方,越过拦路的劫匪,眼看着就要冲到路的尽头,林中埋伏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一齐冲出追了上来。   夏小乔拎着一个人飞奔,还有余暇观察身后,见林中冲出三个男子,一个瘦小两个高大,瘦小的那个来得最快,且已打出十余种暗器来,显然并不顾及她手中那货主的性命,唯恐她把人救走。   “你是什么人?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夏小乔加速飞奔,并逼问手中男子,“不说实话,我就拿你挡暗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忘了丢防盗章了,直接发吧~   ☆、晋江VIP   被勒着脖子的货主勉强说道:“姑、姑娘, 你别, 勒这么紧。在、在下,陈明。”   夏小乔随手取出柳叶刀乒乒乓乓击飞暗器, 带着陈明又向前飞纵了一段距离后,到了路的尽头,她转过弯, 拎着陈明纵入树林, 脚不沾地、左转右转,才挑了一株参天大树跳了上去。   陈明早已被她这骇人无比的轻身功夫吓得不敢挣扎,到了树上, 一看离地足有七八丈,更是端坐着一动不敢动。   夏小乔在树上坐定,侧耳听了一会儿,说:“他们也进林子了, 不过没那么快找过来。”   陈明也紧张的竖起耳朵,却并没听见什么,更心惊于这姑娘年纪轻轻, 功力竟如此了得,当即做出放心的表情来, 向着夏小乔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怎知我是要救你,而不是杀你?”夏小乔对这个人刚刚的作为很厌恶, 说话也没有好声气。   陈明好脾气的苦笑道:“姑娘若是要杀我,刚刚就可以直接杀了,或者任由那些山匪杀了我们, 何必费劲将我带到这里来?”   夏小乔哼了一声,直言不讳的说:“我可不是为了救你,我是看不惯那些镖师白白牺牲!你明明有自保之力,为何袖手旁观?”   陈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讪讪说道:“姑娘功夫高明,眼光也非常人可比。只是在下实在有苦衷……”   “说!”夏小乔看他吞吞吐吐的更生气了,直接喝道。   陈明被她喝的一个哆嗦,老老实实说道:“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自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下此番是从北海办了些新奇货物,想去济州出手,顺便看看能不能与鲁王府搭上关系。”   “那么那些人为什么拦在这里要杀你?”夏小乔面罩寒霜、不苟言笑,“别说你不知道,一个商人面对劫匪,第一不着紧货物,第二明明身手不弱,却假作慌张,不出手抵抗,也不管镖师死活。你一直冷眼旁观,总得有个缘故。”   陈明苦笑道:“姑娘也看到了,他们林中另有埋伏,我不知道对方底细,不敢轻易出手,这才一直示弱,希望能攻敌之不备。”   夏小乔追问:“还有呢?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人会在途中袭击,想要你的命?”   这会儿陈明也已经听到了有人踩雪的轻微声响,便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不如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在下再细细与你解说。”   “你这是想捡一个现成的保镖?”夏小乔在修真界也算没少见到心机复杂之辈,习惯了对他们多存质疑,眼前这人尽在她掌握,就毫不顾忌、直接开口质问。   陈明忙说:“不敢。不过姑娘既然已经插手,又想知道前后因果,咱们自然是换个地方说话才好。”   他耳朵听着那些人已经越来越近,面前这少女却有恃无恐的不停追问,陈明并不知道夏小乔是真的艺高人胆大还是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心中难免焦急,脸上也流露出担忧之色。   夏小乔略想了一想,不置可否的说:“你在这里等我。”然后就如一片羽毛一样从树上飘落下去,姿态好看且不说,便是树杈上的积雪都纹丝不动。   陈明眼看她脚不沾地、踏雪无痕的在树林间穿行离去,却看不出她这手漂亮轻功出于哪家,正犹豫要不要听她的话,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呼喝声,似乎是有人发现了那姑娘的踪迹,接着还动起了手,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渐渐就听不到了。   他知道现在贸然出去反而不安全,就耐心在树上等着,只是今日天格外冷,陈明虽然武功不错,时候长了,到底还是有些捱不住,就在他忍耐不住、要跳下树离开的时候,夏小乔回来了。   “你原本下一站目的地是哪?”   陈明本来想关心她一下,却见她整个人和离去时一模一样,连衣服上都没多一丝皱褶,显然一点事都没有,忙回答道:“营丘。”   “我叫镖师和你的随从按原计划走了。我们去益都。你脚程怎样?”   陈明没想到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直接替他做了决定,但是去济州,从益都走也不是不行,只是益都比营丘要远,他们镖队带着货物,今天天黑前是赶不到的,现在只有他和这位轻功很高明的姑娘,那又不同。   于是他就说:“我尽力跟着姑娘就是。”   夏小乔点点头,拎着他从树上下来,回到外面林边,沿着道路向前纵身疾掠。其实她顾虑陈明跟不上,已有意放慢了一半速度,陈明却还只是勉强跟得上而已,时候长了,又开始急促喘息,要停下来休息。   “还未请教姑娘怎么称呼?”陈明休息了一会儿,喘匀了气,见夏小乔起身准备继续赶路,忙跟着起身询问。   “我姓夏。”夏小乔简单回道。   陈明还想多打听,夏小乔已经提步就走,他只能勉力跟上去,又一阵发足狂奔。   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了大半日,其间有两次差点撞到追杀他的人,都被夏小乔拉着他及时躲开了,到傍晚太阳落山前,他们终于顺利到达了益都县城。   到客栈投宿后,陈明要了一桌席面,请夏小乔过来,主动向她表明了身份。   “夏姑娘于我有大恩,在下不敢再行隐瞒,其实在下乃是义军首领郑王派来的使者,奉命与鲁王商谈结盟之事,不料此事泄露,朝廷鹰犬追来,想置在下于死地。在下一人的生死不足挂齿,但郯国昏君无道,才致天下大乱、义军揭竿而起,这些年来不知多少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若不能彻底打败朝廷大军,攻入长安城,如何对得起他们?”   夏小乔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他说到这里,不由失笑:“原来你的命这么贵重,都跟郑王能不能得天下相提并论了!”   陈明忙说道:“夏姑娘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实是在下此行至关重要,只要说服鲁王全力支持义军,那么其他观望的各藩王必然也会倒向义军……”   “可鲁王也是郯国皇室的一支啊!他们都姓侯,鲁王好像还是郯国开国皇帝就分封的藩王,势力大得很,凭什么与你们结盟?你们能给他什么样的、足以打动他的好处?”夏小乔早在蓬莱就把这些打听清楚了,此刻说来也算如数家珍。   陈明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挺明白时事,不过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不难糊弄,就笑着说:“夏姑娘有所不知,原来那个昏君侯旻被废之后,由他弟弟侯晟继位,侯晟却只是个傀儡,如今郯国政令军令都出于郯国丞相屈政亮之手,若是义军不幸兵败,屈政亮必会废帝自立,到时这些藩王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郑王若是得胜,难道就会留着他们了?”夏小乔反问。   陈明一脸崇敬的说:“郑王揭竿而起为的从来不是自己称帝,而是为了天下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只要能免于生灵涂炭,尽早结束征战,郑王愿奉鲁王为主。这就是在下这次来鲁地的目的。”   夏小乔一个字都不相信。郑王起兵八年,一直与郯国正统相持不下,这会儿也没听说有败象,怎会忽然要投靠鲁王?至于说什么为了黎民百姓,郑王又不是圣人,他自立为王好几年,谁会信他不想当皇帝?陈明简直是拿她当无知村妇哄骗了。   就她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判断,似乎鲁王正两面逢源,明面上仍旧奉郯国皇帝为主,但对于皇帝要求他出兵两面夹击叛军的命令,只让临近州县派了几千人去袭扰、应付了事。不仅如此,朝廷跟他要粮要钱,他也是多方推脱,不肯给足数目,暗地里却没少卖给叛军粮食,大发战争财。   他们既然早就暗通款曲,陈明此行的目的就绝不会是刚刚他自己说的那样,不过真相如何,夏小乔也并不关心。只要知道他是郑王的人,那些“劫匪”是朝廷派来的,已经足够。这浑水她不想蹚,那些镖师虽然大都受了伤,却无性命之忧,后面的事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所以夏小乔没有再追问,只埋头吃饭,对陈明关于她师承来历的试探,一概含糊以对。吃完饭她就告辞回房,自顾练完功,听着隔壁陈明房中有动静也没有理会,在门窗上布好灵符就睡了。   这一夜倒没有不长眼的来搅扰,夏小乔一夜好眠,第二日早上在客栈堂中和陈明吃饭的时候,向他告辞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陈公子请自便。”   陈明一愣:“夏姑娘要走?”   “对。”   陈明显然非常惊讶:“姑娘不与在下同去济州么?”   夏小乔道:“我为什么与你同去?昨日是撞上了,我又看不得有人无辜惨死,才多了一回事,你以为我很爱管闲事吗?”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陈明被这少女噎的很是难受,却又发作不得,只能苦笑道,“只是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尚未报答……”   “你自身难保,何必说这些客套话?”夏小乔毫不留情戳穿他,“不过你要是真想报答,我还缺点盘缠。”   陈明脸上那温文的笑几乎要挂不住了,他昨天和这姑娘说了许多大义言论,她全没听进去、拔腿就要走不说,还管他要钱!偏偏他还不能不给!   于是陈明只能咬着后槽牙摸出一个钱袋递给夏小乔:“夏姑娘别嫌少,我随身带的银两不多,随从又落在后面……”   “你自己乔装了赶路,比带着他们安全。”夏小乔不客气的接过钱袋打开,从里面取了两个银锭,剩下的又还给了陈明。   拿了钱她就打算要走,却不防客栈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个男人,指着陈明后面一桌正在会账的孤身男客说:“小贼,可找着你了!你敢偷本公子的钱!”   这人穿一身大毛斗篷,腰间坠着宝玉,伸出来的手指上套着玉扳指,脚上靴子还缀了明珠,一看就是个富贵公子哥。   坐着那男客却跟夏小乔一样只穿了件夹棉披风,蓝色布面上织了最平平无奇的菱形格纹,他手里正捏着一个钱袋,听了富家公子的指控,似乎非常惊讶:“你说我偷你的钱?”   “是啊!”那公子哥两步跨过去,一把抢过男客手里的钱袋,“这钱袋是我的!昨晚我在外和人喝酒,会账时才发现钱袋丢了,害得本公子丢了好大的脸,来人啊,把这个小贼给本公子押去衙门!”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接着几个健仆就窜了进来,要去拉那男客。男客不慌不忙,抬腿踢了旁边一个条凳出去拦住扑过来的人,在健仆们大呼小叫着倒下时,好整以暇的问那公子哥:“你说这钱袋是你的,可有凭证?能说出里面都有什么吗?”   公子哥张了嘴刚要说,又立刻反应过来:“这钱袋我昨晚就丢了,东西早都被你翻弄过,我说了又有什么用?”   男客摇摇头,站起身走向他,公子哥只觉眼前一花,手中钱袋已经被对方夺了回去。   “没有凭证,你这就是含血喷人了。”   他们两方发生争执,又有从人气势汹汹冲进来,被条凳阻拦摔倒,其余吃饭的客人不愿沾惹麻烦,纷纷站起来往墙边躲。有几个服色各异、本来并没坐在一处的男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都躲到了夏小乔他们桌边,隐隐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陈明发觉形势不对,忙往门外看一眼,又在桌下轻轻踢踢夏小乔的脚,示意还在看热闹的她该离开了。   夏小乔也早就发觉这几个人动向不对,且行动间不似寻常人,但她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热闹,却并非是因好奇,而是因为她看不出和公子哥纠缠的蓝衣男客功力深浅、是敌是友。   就这几个围住他们的人实在不足为虑,但若那男客和公子哥也是冲着陈明来的,就不太好办了。她虽然不想管闲事,但临阵脱逃、丢下同伴不管,也实在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更不用提,她刚刚还拿了陈明的钱。   ☆、晋江VIP   夏小乔只衡量了一瞬就做出决定, 她慢慢拿起筷子, 像是想继续吃东西,却在握紧之后, 突然运功将筷子震断成几截,随即向围过来的几人打去。   那几人不防她忽然发难,纷纷躲避, 夏小乔看准这个时机, 抬手再次揪住陈明衣领,拉着他就纵身跳向门外。   恰在此时,那公子哥因为与男客说不清楚, 也动起了手,他也不用兵器,一双拳头虎虎生风,竟然毫无花架子, 就那么直直锤向蓝衣男客胸口。   拳风猛烈,蓝衣男客却并不在意,脚步一错躲开, 也往店门处闪,公子哥的仆从这时已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纷纷涌过去阻拦,夏小乔带着陈明纵过来时, 正与这些人面对面。   店门狭窄,高度也有限,有这些人挡着, 哪里还能窜得出去?夏小乔无奈之下,伸出空着的左手,将离她最近的一个仆从用力推出去,砸向堵着门的其余健壮仆从们。   让夏小乔惊讶的是,她推向那仆从肩膀时,竟感觉到仆从下盘极稳,让她又加了两成力气才推动,可他们这些人刚刚明明都一副脚步虚浮一推就倒的样子!   不过此时她也无暇细想,门口的人倒成一堆,她拎着陈明正要抢出去,身边一道蓝色人影却先她一步,鬼魅般闪出了门,与此同时,身后一道刚猛拳风直直向她后背袭来。   在拳风遮掩之下,还有许多细小暗器也破空而来,夏小乔只能先把陈明丢出门外,然后拿了柳叶刀在手,反身向着拳风直劈过去。   身后偷袭之人果然是那个富贵公子哥,他身手一点也不似外表看起来那般纨绔,拳使到尽处仍能及时变招,且躲着暗器、身形一转,已经拦在了门前。   夏小乔挥刀打落所有暗器,回头看时,公子哥一人挡在门内,他的随从却已都爬起来去追陈明,她正要出刀逼开那公子哥,抢出门去,就听他说:“且慢!”   他一开口,本来合围夏小乔和陈明的那几人虽然都追了过来,却都立即停手,没有攻击夏小乔。   “姑娘可知你护着的是什么人?”那公子哥面容严肃,“我看姑娘样貌气质不俗,应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缘何与逆贼为伍、助纣为虐?”   夏小乔听见外面乒乒乓乓打了起来,陈明身手尚可,应不至于这么快被擒,就问道:“他倒是跟我说了他是什么人,只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若你也跟我说说,我相互印证一下。哦,对了,你又是谁?”   公子哥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竟不急着抢出去相救陈明,还跟他谈了起来,但他求之不得,立刻说道:“在下谢荣民,天武军指挥使。刚刚姑娘护着的那个人,正是逆贼刘起俊麾下八大金刚之首何茂勋的内弟,陈义明。”   原来还是个有身份的,夏小乔并不意外陈明——陈义明对她有所隐瞒,就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问:“然后呢?你有什么话说?”   “姑娘既知他是逆贼属下,为何还要帮他?此人隐姓埋名、乔装改扮深入鲁地,所图非小,若让他达成目的,只怕两军阵前又起波澜,朝廷平叛大业就此受阻……”   夏小乔听见外面怒喝声不绝,似乎又来了更多人加入战团,她不知来的是什么人,也无从判断朝廷与所谓叛军或义军到底谁才是正义一方,就打断谢荣民,直接说道:“好吧,我正好不想管闲事,你让开路,我这就走。”   谢荣民一愣:“姑娘此言当真?”   “我何必骗你?刚刚你冲进来做戏之前,我已经在跟陈义明道别,你要捉他,自出去捉,我还有事,不想在此耽搁,只要你让开路,我即刻就走。”   谢荣民神情充满疑虑,往夏小乔身后看了一眼。夏小乔目光锐利,从他瞳仁之中看到后面有人摇头,同时一缕寒光从谢荣民眼中闪过。   她禁不住冷笑一声,跨步上前,一刀直直劈向谢荣民,谢荣民不由自主退后闪避,同时挥拳等待她后招。夏小乔却并不追击,迫得他退后之后,就回身举刀斜劈向背后偷袭的那一柄长剑。   谢荣民正待上前夹击,身后门外却忽然有人于无声无息间突然拍了他肩膀一掌,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响起后,谢荣民只觉肩部剧痛、同时整条右臂都失去知觉,拳头再也抬不起来。   “污蔑我偷东西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偷袭人家姑娘,还以多打少、以老欺少,要不要脸?”   谢荣民被打的向前奔了好几步才站定,忍痛回头时,却见偷袭他那人正是偷了他钱袋的蓝衣人,不由大怒:“你这小贼!昨晚明明就是你偷了我的钱袋,你虽然跑得快,我却看到你的衣角闪过,这钱袋乃是我母亲亲手所制,也作不得假!”   如今此人又从背后偷袭打伤了他,谢荣民怒不可遏,就要上前与蓝衣客拼个你死我活,他同伴忙上前拦住,叫他一边治伤,另分出两人去与那蓝衣客接战。   夏小乔本以为蓝衣客也是谢荣民一伙,故意做戏吸引她和陈义明的注意,没想到这人竟突然出手相帮自己,顿时松了口气。她几刀逼开围攻她的人,纵身向后跃出门外,并向那蓝衣客叫道:“多谢公子出手,公子出了气就罢手吧,不必恋战。”   话未说完,她已经落在了街上,陈义明忙带人过来接应,并指着左边说:“夏姑娘,这边走!”   夏小乔匆匆扫了一眼,见陈义明身边围了七八个劲装男子,外围另有七八个在与先前阻拦他们出门的仆从打扮的人打斗,地上还躺了两个浑身是血的人,显然已有伤亡。   她不由皱眉,一犹豫间,街对面的屋顶上突然射来一排冷箭,夏小乔举刀格开,第二波箭矢已经又再飞来,她只得与陈义明等人一边挡格箭矢一边向陈义明所指方向后退。   这时蓝衣客也从客栈门内飞出,见外面飞箭如蝗,竟一提气纵上对面屋顶,一眨眼的功夫就揪住几个弓箭手丢到了街上。   夏小乔等人压力顿减,很快就转过街角,一路向前飞奔到了城门处。益都县城城门官盘查不严,看见他们这一伙人拿着兵刃奔出来也跟没看见一样,任由他们出了城,与城外牵马接应的人汇合。   谢荣民等人在后狂追不舍,远远就喊着“关城门!捉贼!”,却无人理会,好容易追到城门外,却只看见雪上马蹄的杂沓痕迹,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大怒之余,转头找城门官兴师问罪,刚把城门官揪出来,一道闪电般的蓝色身影从城内大道极速飞来,谢荣民立刻大喊:“拦住他!”   那蓝衣客长笑一声,奔到临近处,竟陡地凭空拔高六七丈,如一只大鸟一样直接飞到了城墙之上。   “谢指挥使是吗?后会有期!”   那人立在城头上挑衅般说了这一句,就从城墙上消失,直接跳到了城门之外,还在城门外的人眼睁睁看着他如一阵蓝烟般飞速消失在视野里,不由喃喃说道:“这是人还是鬼?”   ***   夏小乔等人骑上马一阵飞奔,很快就将益都县城甩在了身后,再也看不见。她基本上没有骑过马,骑马还不如骑鹤熟练,在马上颠簸来去也难受得很,看着已经甩开追兵,就勒停了马,叫住陈义明说:“陈公子,你护卫已经赶到,我就不送你了。”   她说着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临近的护卫,微笑道:“但愿你好自为之,真如你自己说的一样,为天下黎民百姓谋福祉。再会。”   陈义明惊讶非常,忙跟着跳下马挽留:“夏姑娘留步!你在朝廷鹰犬那里露了脸,他们必定已把你当做陈某同党,之后无论姑娘去哪,恐怕都多有不便。姑娘是为了救在下才惹上这些麻烦,在下怎能忘恩负义、不管不顾?”   “你这样讲,难道是觉得我跟你同路才更安全?”夏小乔一脸好笑的问。   陈义明忙道:“在下这些随从虽然本领不如姑娘高明,却胜在人多,咱们到前面改装,换条路走,另外还会有人来接应,当会安全一些。”   他见夏小乔武功高强,人又生得貌美,就想将她留为己用,自然不肯轻易放她走,当下使出浑身解数、软语挽留,长话短话说了一箩筐,这姑娘却只似笑非笑、不肯应承。   正僵持间,夏小乔脸色忽然一变,转身看向来路,陈义明跟着转头,只见一道蓝影正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逼近。   “姑娘你可不够义气啊!”人影尚未靠近,笑语声已经随风传来,“说走就走,也不等我一等!”正是那行迹奇特的蓝衣客。   夏小乔提气回道:“公子功力高深,我不敢留下当累赘而已。”   那人一声轻笑,转瞬之间已到了他们近前站定,陈义明忙迎上去拱手道谢,并说:“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你不必谢我,我可不是有心帮你,只是看不惯他们拿我做戏,还要围攻一个这么好看的姑娘。”蓝衣客笑嘻嘻的向夏小乔点点头,“我叫傅一平。”   夏小乔正在打量他的样貌,先前在客栈中,他坐在陈义明后面,又是侧面对着夏小乔,因此她并没看清傅一平的长相,这会儿两人面对面站着,才终于看了个清楚。   傅一平身量颇高,比夏小乔旁边的陈义明还高了半头,他衣着朴素,样貌却很俊朗,且肩宽腿长,比起自认英俊的陈义明来,好看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他态度颇有点吊儿郎当、玩世不恭,让夏小乔不太喜欢,因此她只点头回道:“我姓夏。”   陈义明张口刚说了“在下陈”三个字,就见夏小乔似笑非笑看向自己,忙先向她拱手赔礼:“夏姑娘见谅,初见时在下不知是敌是友,不敢通报真名,也是在下自视过高,姑娘世外高人,想必在下就算说了全名,姑娘也未必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别说你,什么八大金刚,我也是今日才第一遭听说。”夏小乔收起笑容,正色道,“世外高人我也不敢当,你们和朝廷之间孰是孰非,与我干系不大,我也不愿掺合。”   他两个说起话来,那傅一平却不甘被冷落,插嘴说道:“八大金刚?唔,好像刚刚那个谢指挥使说,何茂勋是你姐夫?”   陈义明忙道:“正是,在下陈义明,在郑王麾下忝任卫尉一职。”   傅一平也不管他的官职是什么,倒对何茂勋更感兴趣,追问道:“听说何茂勋原名何梁,当年就是流民首领,第一个提出‘杀富济贫’的也是他,他在中原一带杀官造反不算,还带领流民洗劫了许多无辜富户,杀人如麻,是不是真的?”   陈义明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一番话来,傅一平说话极快,根本没给他阻拦的机会。这一段过往是何茂勋身上洗不去的污点,所以在他被郑王刘起俊收编后,就改了名字,并且再不许人提起此事。   这会儿被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当面提出来,陈义明不好发作也不敢发作,偷眼看夏小乔,见她果然面上变色,忙说道:“这都是以讹传讹,何将军虽是流民出身,却从没杀过不该杀的人。此地不宜久留,两位若是还有什么有关义军的问题,不若我们赶到下一个目的地后,再坐下来细细详谈。”   傅一平不置可否,眼睛望着夏小乔,夏小乔犹豫了一下,问:“你们下一程去哪?”   “直接去济州。”   夏小乔略一沉吟,终于答应:“倒是顺路,那就走吧。”   ☆、晋江VIP   夏小乔实在不愿骑马, 但徒步跟着奔驰的骏马, 似乎也有些骇人听闻、引人注目,只能再次上马。好在又往前赶了一段路, 就有陈义明的人接应,她和陈义明、傅一平都上了宽敞舒适的马车,连顶风冒雪都省了。   之后他们再没有进县城内投宿, 天晚了就在左近找个村落或小镇借宿, 天一亮就早起赶路,终于在第二日傍晚顺利到达济州城。   这一路上陈义明对她格外殷勤,衣食住行无不周到, 却没有再探听她的师承来历,反而把这一套用在了傅一平身上。   傅一平有问必答,自称刚从蓬莱仙岛来到中土,奉师命历练修行, 听说中原战乱不休,正想去亲眼瞧瞧,看能不能出力化解。本来他拿了谢荣民的钱袋, 是想与他借机认识,探听一下朝廷内外动向, 却没想到赶上了谢荣民带人围攻夏小乔和陈义明,“可见天意难测, 机缘巧合。”   夏小乔听到这里,对这种冒充世外高人兼神棍的行径实在无语,忍不住冲天翻了个白眼, 傅一平恰好看见,就笑吟吟问她:“夏姑娘是哪里人?”   “中原人。”夏小乔很冷淡的回道。   此人先在客栈露了一手高明功夫,又施恩陈义明,现在再说他是什么蓬莱仙岛世外高人的徒弟,要出山化解战乱,明摆着是想凭一身本事建功立业。夏小乔跟他不是一路人,又觉得此人亦正亦邪、难以看透,便不愿与他多说。   她不愿理会,陈义明却立即就对傅一平产生了浓厚兴趣,一路上不停数说郑王和其麾下八大金刚的事迹,将郑王刘起俊说成是堪比尧舜禹汤的明君圣主,且郑王求贤若渴,若是见到傅一平这样的人物,一定极是欢喜、立刻重用。   夏小乔听到这儿又没忍住,似笑非笑的插嘴问:“你不是跟我说,郑王有意与鲁王结盟、将奉鲁王为主吗?又说郑王德才堪比尧舜禹汤,那么鲁王又算什么?”   陈义明本来正侃侃而谈,被夏小乔这一句噎得又尴尬又讪讪然,但他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面皮也厚,具备一切政客该有的厚颜无耻品质,很快就貌似惭愧的解释:“在我等心中,自然郑王才是明主,只是此番主公为了天下百姓甘愿舍弃唾手可得的帝位,向鲁王低头,我等属下劝阻不得,感于大义,只能听从。”   “唔,那么说,傅公子若是想择一明主辅佐,不如直接选鲁王。”夏小乔欣然接受了陈义明的说法,还一本正经的给傅一平提了建议。   要不是面前这姑娘武功深不可测、又长得漂亮,陈义明非得翻脸不可!   傅一平看热闹看的很高兴,到最后才给陈义明解围,问了许多郑王军中的情况,陈义明很滑头,虽然说了很多,实质的内容却没有多少,还反问傅一平有什么特别长处,并邀请傅、夏二人亲自去商都和颍川实地看看。   夏小乔从他口中得知,如今朝廷在北方的势力范围其实是以东京雒阳为界。雒阳城以西是朝廷的势力范围,以东从颍川到鲁国边界都为郑王刘起俊所占据。   同时往北至幽燕一带的州县也都归顺了刘起俊,刘起俊还切断了东京通往江南的运河河道,将势力延伸到了淮南附近。   东南是吴越两封国的势力范围。越王是郯国宗室,也姓侯,却跟鲁王一样态度暧昧,自称国小力微,无法起兵勤王,只能阻止叛军南下。   吴王是异姓王,据说第一代吴王是郯国太宗皇帝的义弟,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太宗皇帝就把钱塘左近十个县封给了他,世袭罔替。现任吴王倒是有心勤王、拨乱反正,可惜他是真的国小力微,并没有什么能力出兵,还要防着越王趁乱占据他的封地。   夏小乔私下算了算,如今郯国朝廷能直接控制的州县竟没有多少,其中还多为贫瘠之地,据说两京现今一应供给都靠蜀中,估计长安城中那个皇帝也挺悒郁的。   这样想着的她乘坐华丽马车进了济州城,一路只见外面道路平坦、房屋齐整,街上行人大多穿着厚实棉袄,虽不至于都穿绸着缎,却也整洁保暖,且脸上大多都是怡然自得之色,一看就知日子过得不坏。   及至到了市集之处,更有许多骑高头大马、披狐裘、着大毛斗篷的富贵之人出没,各处酒楼饭馆皆挂着或红或黄的灯笼,远远就能看见店中客人不少,酒菜香味随风四散,勾的人食指大动。   也不知长安城内的百姓,有没有济州城的人过得好。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发觉马车穿过市集后向左一转,渐渐走到不那么喧闹的居民区,在一处宅门前停了下来。   大门很快打开,又有人卸了门槛,马车径直驶入到院中后,陈义明才请他们下车,又给他们分别安排了住所。   傅一平和陈义明一样住在前院,陈义明安排了从人指路伺候,自己亲自带路往后院去安顿夏小乔。   “这里只是为了方便落脚,也没有好好整治过,姑娘暂且委屈一下,先住着,等咱们回了商都就好了。”路上陈义明客客气气的说。   夏小乔道:“我不挑剔这些。”   陈义明忙笑道:“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自然不在意这些小节,只是在下身为主人,不能招待好救命恩人,就是在下失礼了。”   这院子果然如他所说,只是权宜落脚之地,进了二门没走多远就是三间正房带东西厢房,后面另有一排后罩房,加上前院也不过十多间屋子而已。想想陈义明带的那些从人,估计前院会住得很拥挤。   两人一路说着进了正房,陈义明交代房里的两个丫鬟好好服侍夏小乔,最后说道:“姑娘不妨先沐浴更衣,等会儿我在前院置酒席,酬答两位一路辛苦。”   “陈公子不用忙了,不是有重任在身么?你忙你的,我自己吃饭就好。”   陈义明笑道:“便是有正事,今日也晚了,明日再想办法往鲁王府送帖子就是。”   夏小乔也就没再说什么,等他告辞走了,下人果然抬来热水,她确实很久没有泡过澡,当下也不客气,打发了丫鬟出去,自己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洗好出来时,却发现陈义明竟然叫人给她准备了新衣服。她本来不想穿,准备从青囊里取的,但她随即想起她一直孤身赶路,也没有带个行囊包袱做样子,凭空换一套新衣服出来,难免让人怀疑,就连她那时隐时现的柳叶刀都引起了陈义明的好奇,后来她干脆放在手边,不收起来了,何况一身衣服?   于是她就把陈义明准备的那套衣服穿上了。这是一套刺绣精美的襦裙,鹅黄上襦、杏黄长裙,上襦衣襟上绣了一支蜡梅,蜡梅花渐次开放,绣的极其精美。   除了这套衣服,陈义明还准备了一套首饰,从发簪发梳到耳坠手镯戒指应有尽有,丫鬟进来给她烘干头发梳头,很自然的选了两支珠光宝气的金钗给她戴在了头上。   夏小乔也没说什么,但耳坠手镯什么的却不肯戴,只说累赘。这会儿正好前院来人,说晚饭已备,请夏姑娘前院用餐,丫鬟便不再劝说,忙取了一件白狐裘来给夏小乔穿。   那白狐裘毛色光亮,竟无一根杂毛,穿上身又舒适又暖和,夏小乔就似笑非笑问道:“这狐裘不便宜吧?”   丫鬟低眉顺眼的答:“公子说了,只要姑娘喜欢就好,这样的好东西,也只有姑娘这样的品貌才配穿,这是他小小心意,尚不能报答姑娘的恩情于万一。”   这个陈义明还真把她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哄了,却不知夏小乔哪会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她青囊里带的衣物,除了她故意伪装的那几身,随便拎出一件来,都比这白狐裘珍贵一百倍!   更不用提他做作得如此明显,让夏小乔十分反感,几乎连饭也不想去吃了。   夏小乔披着狐裘站在原地忍了半晌,数次提醒自己别忘了傅一平出现后新打的主意,这主意没有陈义明办不成,才终于把不耐忍下去,出门去前院赴宴。   陈义明把晚饭摆在了前院厅中,夏小乔一进门就感觉热浪扑面而来,坐在一旁等候的陈义明忙起身相迎,眼中都是惊艳之色,傅一平却只懒懒在椅中向她点了个头。   “这间厅中造有地龙,烧起来暖和,正合适慢慢饮酒谈天,也不怕冷。”陈义明殷勤的亲手接了夏小乔脱下来的白狐裘交给丫鬟,才延请两位客人入席,并笑着介绍。   傅一平不客气的坐了左边上首,闻言不咸不淡的说:“夏姑娘本来也不怕冷,你不见她原本只穿了件披风么?内功深厚之人都不惧寒暑,你送狐裘给她,等于给盲人送画。”   陈义明有点尴尬,夏小乔跟没听见一样在傅一平右边坐了,陈义明便也打着哈哈坐下,说:“傅公子说的很是,只不过在下不知夏姑娘喜好,如今又出门在外,不便置办谢礼,等回到商都,在下再为两位送上厚礼。”   他一边说一边亲自执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夏小乔见席上海陆齐备,酒香清冽,又见旁边侍候的丫鬟训练有素、衣着光鲜,不由笑道:“陈公子一再说此地不足,回了商都就好,可我看这里已经很好,商都倒不知是个怎样的好法?”   “这里毕竟是济州,多有不便,商都是自己地界,胜在一切方便。”陈义明没听出夏小乔暗含讽意,只笑着举杯,又说了些感谢之语,便与二位客人一同饮尽杯中酒。   他在席间没有再说义军多好朝廷多坏的话,只说了些济州的风土人情,以及鲁王的为人和鲁王府的情形。   “鲁王与朝廷伪帝是同辈,单名一个‘昆’字,与长于内廷妇人之手的伪帝不同,鲁王从小就得遇名师、文武兼修,他膝下三位公子也是人中龙凤、各有所长。其实夏姑娘路上那句玩笑话倒说中了一点,与伪帝相比,鲁王实在算是一位明主,他这些年招贤纳士,手下不乏能人,其中以终南山玉宇观春阳子道长为首。”   夏小乔和傅一平都对这个道士很感兴趣,陈义明就继续介绍道:“去岁春日里,在下奉命来给鲁王送信,曾经与春阳子道长有一面之缘。道长鹤发童颜,据说已至古稀之年,面上却无一丝皱纹,且神清气朗,若不是须发皆白,说他二十岁,在下也是信的。”   ☆、晋江VIP   “是吗?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陈兄此次若有机缘, 可否为我引荐引荐?”傅一平立刻满含兴趣说道。   刚刚还你呀我的,这会儿就叫上陈兄了, 夏小乔对傅一平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德性实在是叹为观止。   陈义明却不以为意,立刻打蛇随棍上:“傅兄本领高强,我正有引荐你同去鲁王府之意。夏姑娘呢?可想去见识一番?”   他怎么忽然转了话锋了?先头还极力拉拢自己和傅一平, 这会儿忽然又要带他们同去鲁王府, 竟然不怕他们被鲁王留为己用吗?还是说,他们真的已经与鲁王府不分你我?   夏小乔正沉吟未答,傅一平先笑道:“陈兄如此爽快, 难道竟不怕我二人是计划好了,要以你为阶、行刺鲁王?”   “傅兄说哪里话?”陈义明大笑道,“二位都对陈某有大恩,陈某怎可怀疑二位有异心?况且如今天下之势, 有想刺杀伪帝的,也有想刺杀我家主公的,可就是没有人想在这当口刺杀鲁王。”   他说的笃定, 夏小乔不由问道:“这是为何?”   陈义明笑道:“如今我们义军与朝廷正如一杆秤,双方势均力敌, 相持不下,这当口, 鲁王就好比一个砝码,他加在任何一头,都会打破这个平衡, 只有他稳稳放在一边,才不至于失衡。”   夏小乔想了想,说:“那不是正好?你们杀了鲁王,占据鲁地,就更有底气与朝廷争天下了。”   “鲁国经营日久,根基深厚,就算是鲁王被刺死,也无法轻易占领鲁地,反而谁动了手,谁就要付出巨大代价。”陈义明摇头说道,显然认为这是一笔赔本买卖。   “那你们也可以假装是朝廷下的手啊!”夏小乔不服气。   傅一平插嘴道:“打个比方说,夏姑娘你喜欢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花,那花特别美特别香,还有点神奇的功效,能让你青春不老。但是悬崖很高,你功力不够上不去,你可以慢慢练功,也可以造个梯子爬上去,这时候有人告诉你,你把悬崖炸塌了就好,虽然可能会把花炸坏了,但这是捷径。你会听吗?”   陈义明笑道:“傅兄这个比方打得好,实则就是鲁地太过重要,我们谁都不敢动他,因为谁也不知道动了以后会是什么后果,风险实在太大。”   这倒也是,争霸天下到底跟私人争斗不一样,鲁王要是死了,好处不一定是谁的,两方谁都不敢冒险,那还不如他活着的好,尤其他还两面逢源,谁都离不得他。   不过她不喜欢傅一平说话的神气,就提出另一个可能性,“我也还罢了,本来就不想蹚你们的浑水,傅公子却没准是为私仇来杀鲁王的呢!”   “哈哈哈,夏姑娘真爱说笑。”陈义明抚掌大笑,“以傅兄的本事,想杀人难道还须我带路?”   他这马匹拍得傅一平很舒坦,就举杯敬了他一杯,之后两人越聊越投机,那亲热劲就差结为异性兄弟了。   陈义明最后说道:“明日我先往王府投帖子,我们这一路经历想来鲁王已经听说,等我去见了他,将两位的事迹一提,鲁王爱结交能人,必定让我带两位去见,到时再把春阳子道长请来,与傅兄切磋一二,岂不美哉?”   傅一平丝毫不惧:“好啊,那就劳烦陈兄张罗了。”   此事说定,宴席也到了尾声,陈义明又亲自把夏小乔送回去,说了一堆嘘寒问暖的话,请她早早休息,然后就告辞出去了。   夏小乔进房遣出丫鬟,独坐练功,心思澄明之时,感觉到正房四处院墙外都有人巡逻,两个丫鬟则坐在外间窃窃私语。她练完功,知道无人窥伺,就放心的布好灵符,上床入睡。   第二天的早饭是丫鬟直接取回来的,说是陈公子一早出门了,嘱咐她们让夏姑娘多休息一会儿,随便什么时候起来吃饭都备着。   夏小乔眼睛转了一下,说了句“让陈公子费心了”。吃过饭她要出门去转转,丫鬟忙说给她找个人陪着,夏小乔推辞了,走出二门,到外院却正好碰见也要出门的傅一平。   “夏姑娘也想出去走走?要不,一起?”   傅一平仍旧穿着他那身夹棉蓝衣,气质潇洒,姿态闲适,笑微微的看着夏小乔。   “也好。”夏小乔没有拒绝,跟他一起出了宅子大门。   两人不约而同往市井繁华之地走,夏小乔对此人颇有些疑惑之处,却因不知怎么开口探问为好,一时没有说话。   傅一平一开始也没有开口,直到他们出了宅子门前的街巷,转过弯去,他才说:“夏姑娘穿这身狐裘还挺好看的。”   夏小乔:“……”对这种没话找话,她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就没应声。   傅一平自己继续说:“陈兄也算是尽了心了,我们刚到此地,一应衣食住行都已准备齐全,夏姑娘以为如何?”   “傅公子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夏小乔懒得跟他兜圈子,就直接说道。   傅一平一笑:“姑娘还真是个直爽性子。昨晚你回去休息,陈兄又来找我秉烛夜谈,我们随便闲聊了几句,原来他已娶妻生子,家里还不乏美妾。”   “原来傅公子还喜欢谈这些闲话。”   “闲话不闲话,要看它透露出别的讯息没有。比如陈兄说是何茂勋的内弟,实则他姐姐并非何茂勋的正妻,也只是个如夫人而已。”   夏小乔很感兴趣的问:“那么傅公子认为,这些闲话透露出什么讯息了?”   傅一平回道:“何茂勋很好色。”   夏小乔沉默了一瞬,直言不讳道:“你们男子有几个不好色的?”   傅一平噎了一下,接着失笑:“你说的也是。不过我听陈兄诉苦,说何茂勋后院妾室众多,他姐姐虽然美貌,在何家过的也并不容易,他为郑王四处奔波、不辞劳苦,也是希望他能做出一番事业,叫人不敢轻视他姐姐。”   “他要是早有这个决心,何至于让他姐姐去做妾?”   “据陈兄说,也是逼不得已,他家在颍川原本也是富户,但赶上‘义军’上门,还不是任人宰割?攀上何茂勋,好歹能保全一家人。”   然后他就为虎作伥,反过来替刘起俊、何茂勋等人摇旗呐喊,去宣扬什么大义了。   夏小乔蹙眉不语,傅一平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做人便是如此,所以有人说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且看一二,日子过得去就行,何必想那么多。”   “我还是没想明白,傅公子跟我谈了这一串闲话,到底是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试探看看,夏姑娘是甘愿做陈兄那样委曲求全的人呢,还是另有志向。”   这人竟然还把“试探看看”四个字说了出来,夏小乔斜眼瞟了他一眼,笑问道:“那你试探出没有?”   “我看姑娘不是肯委屈求全的,正与我是一路人。”   “哦?那傅公子试探出来了,又待如何?”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虽是寒冬,但今日艳阳高照,又临近冬至,城中居民多有出来采买过节物品的。   傅一平就这么满是兴味的看着一个妇人站在猪肉摊前跟卖肉的大汉讨价还价,语气极为平常的说:“我想说服姑娘跟我一起建功立业。”   “不知傅公子所指的功业是?”   傅一平抬头看看天,笑道:“争霸天下,取而代之。”   这话要是传出去,估计陈义明第一个会跳起来,夏小乔却只是笑着问:“可是那个位子只能一个人坐,假设我同意了,到时是你坐,还是我坐?”   “一起坐嘛。”傅一平脸上多了点玩世不恭之色,“夫妻一体。谁坐还不是一样?”   夏小乔脸上笑意不变,口中却说:“这是第一次,我当你是开玩笑,下次再说这话,别怪我不打招呼、直接动手。”   说完她就大步向前走,将傅一平丢在了后头。傅一平笑吟吟的看着她的背影,既没有尴尬之色,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看夏小乔沿路买了些小东西,然后进了一间茶楼。   他跟进去,与夏小乔一同在内堂里一张桌边坐下来,跟伙计点了茶和果子点心,等只剩他们二人了,才说:“夫妻之语,确是玩笑,其他却都发自肺腑,还望夏姑娘认真考虑。”   “我不用考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没兴趣。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也跟我没关系,但不要算我的份。”   “哦?那夏姑娘为何答应陈兄到此,还愿意去见鲁王,并同去颍川?”   “我的事不劳公子过问。”   傅一平挑挑眉:“既然如此,若是我不知情不小心坏了夏姑娘的事,夏姑娘须也怪不得我了。”   拉拢不成改威胁?夏小乔皱眉看向傅一平,傅一平嘴角仍旧噙着笑,眼神也坦坦荡荡,倒是无耻的很直接。   “随便你。”不管他是想借着鲁王起势,还是拿郑王做踏脚石,都跟夏小乔没什么关系,谁做皇帝,对老百姓来说都一样,只要不是暴虐之辈,知道让久经战乱的黎庶休养生息,已经足够。   傅一平倒是没想到夏小乔如此油盐不进,好像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但话说到这里,他也再没什么能说的,只能喝茶吃点心看热闹。   两人相对无语的在茶馆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夏小乔一直留心听各路客人谈天,听他们说说生意、谈谈家宅,商量开春之后的计划,似乎每个人都对明年充满了希望和憧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充满了烟火气,也让人心安。   这才是凡人该过的日子,一日三餐,柴米油盐,或许平淡,却能有滋有味的过完一年又一年。   午时前,夏小乔叫伙计会账,起身出去,打算找个小馆子尝尝济州风味,那傅一平却还亦步亦趋跟着,不由不悦的转身说道:“你那陈兄没给你钱吗?还是偷来的钱不够花?”   傅一平笑道:“一个人闲逛无趣,姑娘你又人品出众,万一遇上登徒子就不好了。”   夏小乔目光冷冷盯着傅一平:“道不同不相为谋,傅公子请自便。”   她神情认真,一张明媚小脸绷得紧紧的,傅一平觉得一言不合、这姑娘很可能拔刀相向,只能摇头叹息着走了。   夏小乔摆脱了他,自己找了间小馆子坐下来吃了午饭,又四处晃了一圈,才心情舒畅的回去陈义明那处宅院。   进门时,小厮毕恭毕敬的说:“姑娘回来了,公子说请您回来去书房,公子有事与您商议。”   夏小乔叫他前面带路,跟他一起去见陈义明。   陈义明看夏小乔穿着那身白狐裘进来,气质脱俗、貌美如花,心动之余,又担心自己把她带去鲁王府,会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公子有事找我?”夏小乔脱下白狐裘交给书房内丫鬟,问陈义明。   陈义明等丫鬟上了茶,就把闲杂人等打发下去,低声问:“夏姑娘,依你看,傅公子会不会是朝廷派来的人?”   夏小乔一愣:“应该不会吧,他不是打伤了谢荣民?”   “苦肉计并不新鲜。”陈义明神情严肃,“不然我想不出怎么会突然冒出他这样一个人来,雄心勃勃的想让我引荐他见鲁王,还想跟我回颍川。”   “你既然有所怀疑,为什么又要如他所愿,让他去见鲁王?”   陈义明低声道:“我怕自己眼拙,请鲁王和春阳子道长也掌掌眼。”   夏小乔忽然一笑:“少唬我了,你是想祸水东引吧?”   陈义明听了也是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姑娘,鲁王明日午后有空,叫我带二位去见见,到时还请姑娘帮个小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供暖,只能抱着暖宝码字了QAQ   早更早钻被窝,哼(ˉ(∞)ˉ)唧   ☆、晋江VIP   第二日午后, 三人坐了马车从宅子出来, 径直去了鲁王府。   鲁王府说是王府,倒不如说王城更贴切些。夏小乔远远就看见王府城墙高耸, 到得近前才发现城墙外还有护城河,虽然那河并没多宽,但也足可起到阻碍敌军直接攻击王城的作用。   他们一行从王城北门进去后, 就下了车, 换王府小轿从夹道一路向南走了大约十几丈,右转进了一个月洞门,轿子落地, 三人下轿,才有鲁王近侍前来迎接引路。   那近侍面白无须,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话声音略尖细, 显然是个阉人。   陈义明似乎跟他很熟悉,两人说笑几句,又转回头来介绍夏小乔和傅一平, 说那近侍姓严,是王府内丞, 鲁王身边的亲信。   夏小乔点头为礼,傅一平盯着那严内丞看了好几眼, 也只点了点头。   严内丞没他这么无礼,只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们二人几眼,就带着他们一路进去王府内院, 顺着雕饰精美的抄手游廊到了一处暖阁。   暖阁外有几株蜡梅,正开的娇艳芬芳,梅枝上堆着雪,雪下站着一位身穿红斗篷的美人,此情此景,堪可入画。   听见脚步声,那美人转过身来,向着严内丞微微躬身,道了声:“严公公。”声音娇嫩甜软,好听之极。   夏小乔注目于那美人,陈义明却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看,傅一平更是眼睛只望着琉璃窗内的暖阁。   严内丞笑眯眯的对那美人点点头,就示意暖阁外守着的人去回禀,很快里面叫进,严内丞亲自过去打起门内毡帘,请他们三人入内。   夏小乔跟在陈义明和傅一平后面进了暖阁,扑鼻而来的是一阵幽雅甜香,像是皇室推崇的龙涎香。再看室内陈设更是奢华舒适,上首榻上铺了一整张斑斓虎皮,一个蓄短须、相貌端正的中年人正端坐其上。   陈义明带头行礼,夏小乔在修真界早习惯了男女同礼,对这位藩王更没什么尊敬之意,便也跟着拱手就算。   好在鲁王知道他们是江湖人士,也并不计较,笑容和煦的叫人搬凳子给他们坐,又叫陈义明介绍他身边陪着的门客们。   陈义明果然对鲁王府非常熟悉,对下首作陪的几个男子如数家珍,“这位是栾其昌栾先生,天下知名的大儒,是世子和两位公子的授业恩师;这一位是白云鄯白将军,弓马娴熟、名将之后,是世子和两位公子的骑射师父。”   夏小乔见在场诸人的目光多投注在傅一平身上,知道陈义明准是昨日来时替傅一平吹过牛,这才吸引了诸多注意,她乐得轻松,只落后一步,逢人点头就算。   后面三个就都是江湖人士了,有名有号,看起来个个目光炯炯,呼吸也都轻缓绵长,显然是练过内家功夫的。   互相引荐后,大家入座,因她和傅一平都没有名号,对方自然要询问师承来历。傅一平就把跟陈义明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自称从小在蓬莱仙岛练功,近日才登陆返回中土,至于师承,师父不许说,他不敢违逆。   他这么一说,对方那三个江湖客就不客气了,也不追问夏小乔,只要傅一平露一手漂亮功夫来看。   傅一平笑得冷淡:“在鲁王殿下这里怎么敢乱动?万一拿我当了刺客,我可没处伸冤去。”   鲁王哈哈大笑:“傅先生说笑了,本王也是习武之人,平日也常见他们切磋武艺的,傅先生尽管一展身手,也让我们开开眼界。若是觉得这里不好施展,不如换个地方?”   “那倒不必。”傅一平傲然一笑,目光往琉璃窗外看去,正瞧见那位红装美人素手捧着一株蜡梅往暖阁里走,他忽地拔身而起,在抽气声中窜到了屋顶,推开透光天窗,人如一抹影子一样落到了院内蜡梅树上。   夏小乔隔着浅碧琉璃窗,清清楚楚看到那树上存的雪一丝儿都没颤动,傅一平随手折了一支蜡梅,再次纵跃而起,又从天窗落回了暖阁之内。天窗悄无声息关好,那红装美人也恰好进了门,傅一平把自己手中那支蜡梅递给严内丞,向着鲁王一点头,说:“献丑了。”   鲁王抚掌赞道:“好!这一手轻功漂亮得很!”   座下三个江湖客也都变了脸色,却都还捧场的拍手叫好,傅一平神色平静,似乎刚刚那番露脸极为平常,向鲁王拱拱手,说:“不过是点微末技艺,听说殿下身边有位道家高人,陈兄极为推崇,不知在下能否有幸一见?”   他倒是直接,也不用别人铺垫,自己就提起了春阳子,倒让陈义明白嘱咐了夏小乔一番。她想到这里,与陈义明对了个眼色,然后又若无其事的一同看向鲁王。   “彭真人一早出城访友去了,尚未归来。”鲁王笑着答完,叫那美人把傅一平折回来的花一同拿去插瓶,又叫傅一平坐。   陈义明就笑着接口:“所谓英雄惜英雄,傅兄听在下提及彭真人的神通,早就心向往之,恨不得当面讨教一二。”   鲁王麾下大将白云鄯声音洪亮的接话:“彭真人虽不在,钱、吴、沈三位兄弟不是在么?钱兄弟一双铁砂掌能开碑裂石,吴兄弟的鸳鸯腿曾横扫汾河七盗,沈兄弟三十六路追风剑法也是罕有敌手……”   他正说得兴起,傅一平忽然很不客气的插嘴:“那就一起试试吧。”   众人都是一愣,鲁王惊奇的望向傅一平:“傅先生的意思是?”   “白将军不是想让我与三位切磋一番么?”傅一平脸上笑意浅淡,“我也正有此意,不如请三位一起上,也省得耽搁工夫。”   他如此狂妄,那三位江湖人士齐齐大怒,碍于鲁王在场,不便发作,都一齐怒目而视。   鲁王也没想到他口气这么大,不由看了陈义明一眼。陈义明并不知道傅一平到底几斤几两,但他和傅一平也不过是初相识,正怀疑他的底细,他自己愿意上阵,陈义明乐见其成,于是便笑道:“那我等可真是要大开眼界了。路上匆忙,也没看到傅兄大展身手,只不知王爷这里方不方便?”   鲁王只当他和傅一平是极为自信,本来有些沉吟,不想让自己手下在郑王的人跟前丢了面子,但是对方已经提出要以一敌三,自己这边的人若不应战,不是更丢脸?   正要勉为其难答应,门外忽然有人通报:“王爷,世子、彭真人求见。”   鲁王暗地松了口气,看了一眼严内丞,严内丞忙快步出去迎了两个人进来。   当先一位青年身穿赤红衮龙袍、头戴翼善冠、脚穿皁皮靴,气质高贵,样貌英俊,正是鲁王世子侯仞。在他身后一步远外跟着的,则是一位身穿深蓝道袍、须发皆白的道人。   夏小乔、傅一平二人的关注点都在那道人身上,两双眼睛齐齐盯着面色红润、皮肤细腻白皙如少年人的老道,竟没注意其他人已经都站起来迎候世子。   陈义明忙清咳一声,夏、傅二人这才跟着站起来,看那年轻世子和老道向鲁王行礼,接着又一同见过世子侯仞。   “孩儿听说陈大夫带了两位能人异士来,一回府就赶着来看,正巧遇见彭真人,便一同过来求见了。”侯仞笑微微的跟鲁王说话,眼睛从傅一平身上扫过,落到夏小乔身上,见她貌美大方,不由向她点了点头。   鲁王叫人给春阳子设座,却只让儿子站在身旁,闻言笑道:“你们来得正好,这位傅先生仰慕彭真人、一心求教,正说可惜彭真人不在,只好先向钱壮士等人讨教,你们就来了。”   那老道端端正正坐下,身上穿的道袍薄薄一层,连件棉衣都没穿,面容却红润如常,一双细长眼睛在傅一平和夏小乔之间打了两个转,方才捻须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老道可许多年没见过两位这样出色人物了。”   从夏小乔进到这间暖阁起,众人的焦点就都聚集在傅一平身上,只有春阳子一张口就把夏小乔和傅一平摆在了平等位置,她不免有些诧异的回望过去,等他下文。   “夏姑娘修习的也是我道家功法吧?”春阳子笑容慈蔼,语调柔和,“神清气正,含而不露,难得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初窥门径而已,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   他一副长辈口吻,可容貌却似青少年人,又留着白胡子,让夏小乔看得很难受,却又不能不答,只得挂着礼貌的笑回道:“道长过奖了,机缘巧合而已。”   其余诸人听他夸奖这美貌小姑娘,如钱、吴、沈之流,只当他是要教训狂妄的傅一平,故意冷落他,拿这个小姑娘来压一压傅一平的气焰,都没往心里去。   倒是鲁王父子知道这彭春阳眼界甚高,从不轻易夸人,此刻对这少女如此褒奖,可见其定有过人之处,又听夏小乔回的不卑不亢,不由都多看了她几眼。   春阳子见夏小乔没有否认,就笑着说:“既是道门同道,改日有空,还要向姑娘讨教。”说完这句,他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傅一平,“不知傅公子想怎么跟老道求教?”   他对夏小乔用的是“讨教”,换到傅一平身上,一句客气话没有不说,还直接老实不客气的认了“求教”,本来怒火高涨的钱、吴、沈三人不由窃笑。   傅一平狂妄自是有狂妄的底气,这底气也让他眼光与常人不同,眼前老道虽然看着如常人一般,目光不如何炯炯有神,身材也不很高大,连说话都不甚响亮,但他们共处一室,相距极近,他竟感觉不到老道在呼吸,不由对这春阳子刮目相看。   他本来听说鲁王身边有个道士,只当是神棍之流,用了什么骗术哄住了这些没见识的人,如今亲眼见了,才终于确认春阳子是内家高手。   “在下一向对道家功法好奇,听说道门内有一手绝顶功夫叫推云掌,不知道长可修习过,让在下领教一二?”   推云掌是武当派不外传的掌法,春阳子修行的道观却在终南山上,他有意这么说,春阳子却并无恼怒之意,只答道:“不曾。不过老道潜心修炼多年,自创了一套三阳掌,虽不能媲美推云掌,倒也不至丢了道家先圣的脸面,傅公子意下如何?”   “愿领高招。”傅一平站起身一拱手,面上毫无惧色。   鲁王就说:“好啊,难得彭真人也有此雅兴,肯指教后辈,大郎还不去校场略作准备?”   世子侯仞应了一声,告退出去,那位白将军也说要去帮忙,一同走了。剩下其余人喝茶说话,陈义明恭维了春阳子几句,问他何时回终南山,可有暇往商都去见郑王。   春阳子道:“昨日我已向王爷辞行,打算过两日就西归。”   “那正好,我们过几日也就要回返,道长若不嫌我等聒噪,一路同行如何?”陈义明忙出言邀请。   春阳子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夏小乔:“夏姑娘也要去商都么?”   夏小乔模棱两可的说:“可能吧。”   她一直觉得鲁王这里的气氛很奇怪,陈义明对鲁王自称“在下”,用的是江湖口吻,那鲁王世子却叫他“大夫”,显然是称官职。他们两边来往的时候,到底是什么礼节?难道他们还真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所以两厢妥协、称呼的如此不伦不类?   那么陈义明此次到鲁地又是什么目的?朝廷不惜派人深入鲁地沿途追杀,鲁王又遣人接应陈义明,莫非他们真要联合起兵反攻朝廷?   更奇怪的是,陈义明此行目的显然事关重大,却在见了鲁王一面之后,就把她和傅一平两个可以说是来历不明的人引荐到了鲁王府。他们一群立场不同、目的各异的人聚在暖阁里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已经很诡异,这个深藏不露的道士还爽快的接受了傅一平的挑战,简直奇怪之极!   夏小乔现在怀疑,陈义明没准私下已经跟傅一平达成了什么默契,却单单瞒着她!   ☆、晋江VIP   陈义明很冤枉, 他虽然别有目的, 却并不信任傅一平,在他看来, 傅一平和夏小乔两个人,该用心结交、并且单纯好哄骗的那个,无疑是涉世未深的少女。   他肯出力把傅一平带到鲁王府, 是因为他摸不清傅一平的底细, 但又舍不得他一身好武功,加上他们此次所图关系重大,不能不谨慎, 所以才干脆跟鲁王商量了,让大家一块衡量一下。   不然春阳子这样自持身份的人,怎么肯轻易应战?   春阳子在鲁王府地位超然,鲁王对他的信重已经在封国内所有文武大臣之上, 早有许多人看不过眼。春阳子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鲁王与郑王所谋之事还有些欠缺,他不想亲自上阵, 这抻量傅一平的事,也就不好再推托, 而且当众显显本事,也省得他一走几个月, 有人在鲁王面前进谗言,坏了他的盘算。   就这么着,一拍即合, 才有了今日的比斗。   世子出门后过了不久,有人来回禀,说校场已经准备好,请王爷驾临。鲁王就带着这一屋子人去了位于王府东南方的校场。   王府的校场极大,中间还有个擂台,鲁王带着众人去了擂台北面布置好的暖棚里就座,傅一平和春阳子就上了擂台。   除了他们这些本就在座的人,擂台外面还又围了一圈服色各异的江湖人士。那位青年世子跟鲁王禀报说,几位武师听说彭真人要与人切磋,都想来开开眼界,鲁王对彭春阳非常有信心,笑着准了,还又打发人去叫了几个武官来看。   擂台边的人越来越多,台上的一老一少却都不为所动。他们各自站好,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傅一平见春阳子渊渟岳峙,确有宗师风范,心里再不敢存狂妄之心;春阳子见这年轻人真气充沛、目光湛然,立在当地,身上竟无明显破绽,也在心中暗赞了一声。   等擂台边安静下来后,春阳子才开口说:“你是小辈,又是客人,我本该多让你几招,但少年英杰,想必心气也高,这样吧,我只让你三掌。”   傅一平竟也不客气,笑着一拱手:“多谢前辈。”他话一说完,两手松开,右手顺势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接着人影一晃,直直冲向春阳子,右手同时拍出一掌,锋锐气劲直如一股激流直直射向对手。   这一掌突然打出,原本还在低声谈笑的看客们不由都站了起来。夏小乔从进了暖棚就滞留边缘,眼睛一直望着擂台之上,所以一点都没错过,傅一平的招式极为简单,一点多余的花招都没有,掌力一发出,整个擂台上顿时惊涛骇浪,而处于波涛中心的春阳子却如定海神针一般毫不动摇。   他说了让傅一平三掌,就不会还招,所以在掌力袭来、将要及身之时,忽地向旁横移了三尺,躲开了足以覆顶的怒波。   夏小乔看得清清楚楚,春阳子避开之时,腿不弯、脚不动,只腰间轻轻一摆,整个人便滑行一样平平移开了,她扪心自问,要躲开傅一平这一掌,她也能做到,但至少得有纵跃之势,像老道这样几乎像有线牵着一样飞速移开、只留残影,还真做不到。   果然下界也不乏能人,恐怕真论起轻功来,傅一平也未必比得上春阳子。   正琢磨着,傅一平第二掌如影随形的直击春阳子后心,仍是奔腾浩荡,有如巨浪滔天,想将那白发白须的老道卷入中心吞噬。   春阳子却如一叶扁舟,每每看着要倾覆在大海里,却又每每都在浪头上站得稳稳的,气定神闲之极。   三招过后,风浪强劲的海面上忽然露出一点灿烂阳光,接着惊涛骇浪都被那阳光带来的浩然正气压服,渐渐折腾不出浪花。   春阳子修炼的还真确然是道家功法,单从气劲上就看得出,只是比起修真界的过招,下界显然更重招术,傅一平和春阳子的掌法都变招颇多,要不是春阳子内功浑厚得多,只怕他们还要多拆解一会儿。   眼下看来,傅一平已使出八成力气,春阳子却游刃有余,想来这场比斗很快就有个结果了。   夏小乔把目光从擂台上移开,转到鲁王那边,见鲁王关切的望着擂台之上,陈义明站在他右边,世子和几个江湖人物站在左边,正给鲁王解说台上情形。   她是从修真界回来的,也不知道下界的门派路数,看完傅一平的身法和掌法,仍是猜不出他的来历,倒证明了春阳子有真本事、并非坑蒙拐骗的神棍。不过她远远看着,春阳子功力高深,真打起来,她自忖不是对手,却仍未臻至先天境界。   也许是因为下界没有灵气,不能化用为先天真气,即便是道家子弟也只能从自身修起,先将后天真气练至圆满,方才有可能突破至先天真气。   刚想到这里,台上忽然一声巨响,两人硬生生对了一掌,春阳子身上微微一晃,原地不动,傅一平却向后飘出好远才停下来。   众人齐声惊呼,惊疑不定的看着台上,夏小乔眼尖的看到傅一平鼻翼快速翕动,显然正急促呼吸,便知道他是吃了亏。   果然几息之后,傅一平脸色陡地变红,他缓缓抬手作揖,说道:“道长果然武功高强,小子输得心服口服,多承指教,不胜感激。”   春阳子微微一笑,抬手拈须:“好说,傅小哥如此年轻,便能与老道过上二十招,实在不俗,这一套掌法也是精妙非常,倒与传闻中的‘奔流掌法’有些相似。”   “道长博闻强识,不错,这就是奔流掌。”对方说了两句话,傅一平的呼吸已经恢复正常,他神色里不见比武输了的郁郁,反而透着一股傲然之色。   夏小乔正不明所以,就听观战的武林人士忽然大哗,齐齐议论起来。就连陈义明都是脸色一变,急急与鲁王说了几句话,即转身离开暖棚,奔到擂台边,请结束比武那两位换地方说话。   校场旁边就有个议事厅,鲁王屏退闲杂人等,只带了世子、春阳子、陈义明、傅一平和夏小乔几人进去就座,厅中也无婢女,只有个中年男仆添茶倒水。   “这样说来,傅小哥师出东海一脉了?”春阳子老道神色倒还正常,问的也很直接。   陈义明却显然有些紧张,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傅一平。   正主本人只淡淡一笑:“正是。”   “尊师是……”春阳子问了一半,忽然停住,“你姓傅?那令尊是?”   傅一平仍矜持的笑着:“家父名讳上逢下春。”   此言一出,厅内诸人连鲁王在内,除夏小乔外,俱是一惊。   鲁王仔仔细细打量了傅一平好一会儿,才迟疑的说:“你莫非是湖阳公主生下的那个孩子?”   傅一平淡淡说道:“家母早逝,在下从未听过湖阳公主之名。”   鲁王似是松了口气,却仍狐疑的打量他,陈义明到这会儿才插嘴说:“原来傅兄果真是从蓬莱仙岛而来。”   “自见了陈兄和夏姑娘,傅某从无一句虚言。”傅一平一边说,还一边笑看了夏小乔一眼,见她一脸迷惑,显然从来没听过东海派傅逢春的名头,心中不由惊奇:这姑娘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好像对江湖大事丝毫不知的样子?   陈义明却像是松了口气:“那可太好了,兄弟从学武那一日起,就听人讲说傅大侠的英雄事迹,如今竟有幸结识傅大侠爱子,真是三生有幸!”   春阳子不耐烦听陈义明的恭维,插嘴问道:“傅小哥这是第一遭登陆中原?老道眼拙,小哥今年可到了及冠之年么?”   傅一平笑道:“晚辈今年二十有一,正是头一遭履及中原。”   “那么傅小哥此番踏足中原,是为游历,还是……”   傅一平回道:“正是想见识见识中原前辈高人的高招。不想一登陆就听说如今战乱未歇,不少江湖豪杰都投身宁定四方大业,小子自不量力,也有心帮一把手,可巧就认识了陈兄。”   鲁王就看了陈义明一眼,陈义明则用眼角余光瞄了瞄夏小乔,岔开话题说:“真是无巧不成书。夏姑娘可曾听说过东海派?”   夏小乔老实摇头,陈义明就张了张嘴,却又像是发觉场合不对,住嘴不说,反而起身告辞,说时候不早,叨扰王爷了云云。   鲁王与春阳子对了个眼色,略挽留两句,也就放他们走了,只是特意叫世子侯仞相送。   世子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坐轿之处,途中先称赞傅一平功夫了得,略说了两句就转而跟夏小乔攀谈,问她是哪里人、也是从小学武么、辛不辛苦之类的。   他态度特别端正和气,让人生不出反感之心,夏小乔就答道:“老家原在豫州治下,不过我自幼随师学艺,已经许多年没回去过了。”   “原来如此,夏姑娘气度不俗,想来也是师出名门吧?”世子笑问道。   四极宫当然是名门,不过在这里反而籍籍无名,她就面不改色回道:“并不是。”   世子知道武林人士忌讳颇多,有的人怕仇家追杀便不肯说出来历,更有一些避世而居的,习惯隐姓埋名,也不爱提来历,便不勉强追问,转而介绍济州城/的/名胜古迹。   等到了上轿之处,陈义明恭敬客气的请世子留步,他才有点意犹未尽的说,若是夏姑娘不急着离开,过两日他有闲,可为向导,带她游览济州城。   陈义明和傅一平看向夏小乔的目光都复杂起来,她却只淡淡一笑,说:“多谢世子盛情,只是我还有事在身,耽搁不得,不便在济州多留。”   世子显得有点遗憾,请她有空再来济州城玩,还说夏日里荷花开遍,是济州风光最好的时候。   夏小乔再次道谢,终于得以告辞上轿,一路出了王城内苑,坐回马车,离开了鲁王府。   三人在马车上一开始都沉默不语,直到马车到了市井繁华之地,傅一平才打破这诡异的平静,笑着对夏小乔说:“看来世子对夏姑娘另眼相看呢。”   “今日整个鲁王府都对傅公子另眼相看,我却不知缘由,不如陈公子讲讲?”夏小乔直接将矛头调转回去。   陈义明就笑着说:“看来姑娘是真不知道东海派了。不过说东海派,不如直接说傅公子的父亲傅逢春大侠,二十五年前,傅大侠以奔流掌、紫霞剑扬名立万,接连打败三破大师、川南一剑、寻松道长等成名高手,不但在武林中声名鹊起,还因为刺杀奸臣秦云简而震动两京,连当时的皇帝爱女湖阳公主都倾慕傅大侠的风采,为了他逃婚离宫、不知所踪。”   夏小乔听着后面这一段有点耳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爹爹当初给她讲过贤相锄奸的故事,不由疑惑道:“秦云简不是因为丞相钟浩然查到了他卖爵鬻官的实据才畏罪自杀的吗?还有湖阳公主,戏文里说她是与一个举子相恋,却不为皇室所容,后来害了相思病,婚前就死了。”   这戏还是她家一个远房亲戚过大寿唱堂会,她在台下和一群孩子玩,有一搭没一搭听来的。   可她刚说完,陈义明就笑出了声,傅一平虽然没有太大反应,嘴角却挂着一缕嘲讽笑意。   “朝廷自然不肯把功劳都归于一个江湖豪客,所谓侠以武犯禁,朝廷因此从来不愿接纳江湖义士。不过我们义军就不同了。”   陈义明又顺口吹嘘了几句义军的兼收并蓄,夏小乔和傅一平却都没接口,他也就停嘴不再说,直到回去宅子,晚饭席上,他才正式邀请夏、傅二人加入义军。   “眼下义军联合一切反朝廷的力量,正在筹备一件大事,以二位的身手,正可一展所长。”   夏小乔不等他说完就站起身:“既然是大事,我就不掺合了,你们谈,我累了,先进去休息。”她也不管陈义明是何反应,径自离开前厅,回去后院。   她人虽回去了,全副精神却调动起来留意着陈义明、傅一平独处的那间小厅,幸好这宅院不大,排除外界干扰后,她还能听见那两人的密语。   “夏姑娘回避了也好,实则这等事,我也觉得不适宜女子参与。”这是陈义明在缓解尴尬。   “陈兄有话不妨直说吧,你们联合鲁王,网罗武林高手,莫非为的是行刺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写呀写,怎么还是没写到离开济州呀呀呀   ☆、晋江VIP   夏小乔听得大吃一惊, 陈义明却一直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两人一同低笑出声, 陈义明答道:“傅兄真敢想。既然夏姑娘不愿参与,就留她在宅子里,明日傅兄与我同去见鲁王。”   “好啊, 我正想与那彭老道多亲近亲近。你们郑王也想延揽他?”   “他已奉了鲁王为主, 一心发梦将来做国师,好光大全真一支、力压龙虎山正一派做天下道教首领,又怎么会转投义军?我请他去, 实是因为这老道医术也不错,我家主公幼子因早产一向身体不好,想请他去给看看。”   陈义明这会儿似乎对傅一平放下了戒心,顺着话又给他说了些商都的事, 比如郑王有多少妻妾、生了五位公子、各位公子人品如何等,都大致讲了讲。   夏小乔听了一阵,没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了, 也就不再偷听,自己想了一会儿, 总觉得要行刺长安城禁宫内的皇帝,除非来个筑基期以上的修士, 不然决难办到,就也不再多想,干脆入定练功去了。   第二日早上, 陈义明果然叫人来传话,说他和傅一平有事去鲁王府,请她自便,还叫人给她又送了几套新衣服和首饰,余外又给了她一袋钱,说怕她出门需要用。   夏小乔也没客气,自己出去闲逛,买了些赶路时方便食用的食物,然后趁人不备,统统放进了青囊。   这一天直到夏小乔上床入睡,那两人也没回来,早上起来时,果然丫鬟说陈公子和傅公子昨夜未归,她也不多问,仍旧自己出去溜达,顺便听听济州城的人都是怎么谈论时事的。   冬日无事,酒楼茶楼里客人不少,亲朋好友坐在一起,除了说些闲话,自然也难免提及西面的战事。似乎是因整个鲁地都没经过战乱,谈起朝廷和郑王相争,济州人多用一种看热闹的口气,并且多有嘲笑朝廷无能的。   还有人说现在的皇帝就是个小孩子,登基的时候叫底下山呼万岁的群臣给吓得哇哇大哭,险些尿了裤子。笑完朝廷,难免又夸耀鲁王多么英明,多亏王爷才能庇护大家得享太平云云。   夏小乔听来听去,都是这个调调,倒有些佩服鲁王了。照这样下去,来日他真的找准机会出兵坐收渔翁之利,无论征兵征粮,想来都不是难事。而且后方稳定,进可攻退可守,难怪春阳子就看准了鲁王能成事。   她的心情其实有些矛盾,从陈义明、傅一平、春阳子、包括鲁王世子对她的态度来看,她也算奇货可居,值得各方都以礼相待,那么她自然就可以趁势做些事情。   但另一方面,现在三方争霸,她并没发现有哪一方值得她去尽力,单看陈义明那鬼鬼祟祟的劲儿,她就对所谓的“义军”大皱眉头。至于鲁王也是权势熏心,不然他早早出力与朝廷两面夹攻郑王,何至于让战乱延续至今?   而且夏小乔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太过天真热血,而政治本身又很复杂黑暗,她才返回下界没多久,根本不可能将局势看得清楚明白,轻易投身其中,恐怕难免受人利用。   所以,还是先去忙自己的私事吧。打定主意后,夏小乔就一心想着西去,可陈义明两人却一连在鲁王府耽搁了三天才回来,她几乎等不及要自己先走。   陈义明见了她就连连告罪,请她再多等两日,说他已经命手下人在做准备,两日后他们就出发返回商都。   傅一平也笑着说:“夏姑娘有什么事这么着急?世子殿下可问了你好几次呢!”   “是么?傅公子这是与世子结交上了?”夏小乔反问。   傅一平道:“大家都是青年人,世子又礼贤下士,结交起来容易得很。明日王府设宴,夏姑娘也一同去吧。”   陈义明帮腔道:“正是,明日世子做东,要宴请几位青年豪侠,顺便给我们饯行。夏姑娘一起去,也结识几位好朋友,如何?”   “还是算了吧,我不惯应酬这种宴饮,你们要是事忙走不开,明日我就先走。”她既然打定主意不参与其中,就干脆也不想与这些人多纠缠,“陈公子,我要去豫州访亲,途径郑王治下,为免麻烦,你能不能给我个通行无阻的凭证?”   陈义明忙道:“何必这么麻烦?姑娘且耐心等两日,这样吧,明日去鲁王府赴过宴,后日咱们就走。我主要是担心路上会有朝廷的人埋伏,姑娘武功高强,自是不怕明枪,就怕姑娘不识得他们的人,中了暗算,万一有什么闪失,陈某如何担待得起?”   夏小乔想说我有什么闪失,轮得到你来担待么?但转念一想,又和颜悦色道:“也好,还是陈公子考虑的周到,那就不差这一天,等后日咱们一同走。”   陈义明又问她的亲戚姓名,说可以安排属下先代为打听,夏小乔笑道:“豫州如今在朝廷手中,恐怕陈公子也不方便,还是到时候我自己去找吧。”   他倒也没强求,说定之后就出去安排从人早作准备,倒是傅一平似笑非笑道:“姑娘如此谨慎,可是来历特殊,不便相告?”   “傅公子误会了,我家是种田人家,我从小只听过些游侠故事,却连鼎鼎大名的傅逢春傅大侠都没听过,后来又入深山修炼,更是与世隔绝,可没有傅公子这么大的来头。”   她说完就往外走,“劳烦傅公子转告陈公子,我先回去休息了。”   转天陈、傅二人去王府赴宴,晚间回来时,还带了一匣子珍珠给夏小乔,说是世子送的程仪。   夏小乔收东西从来不客气,反正这些人拿的也是民脂民膏,她回去就把这盒珍珠跟陈义明送她的东西一起打包,到第二日出发时,自己提在了手上。   陈义明心里觉得这个姑娘真是奇怪,你送她的东西,不论多好多价值连城,都看不到她有一点惊奇喜悦之色。她不是不识货,行动做派怎么看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她又不像是对这些东西看不上眼,因为她收得毫不手软。   他还特意私下叫了服侍夏小乔的丫鬟来问,听说她虽然不爱叫人服侍,但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一点也没有小户人家女儿的局促不安,彷佛再多礼遇她都能安之若素。   于是陈义明就对夏小乔的来历更加好奇起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夏小乔出身种田人家的,什么山中修炼之语,更当她是推脱。这姑娘花容月貌,手脸都娇嫩无比,显然半点苦也没吃过,怎么可能是在山中清修长大?   然后他就对夏小乔更加殷勤客气。   从济州回商都,路上约七百里,出鲁地就到郑王治下,基本上没有什么凶险之处。再加上有春阳子作为鲁王的使者同去见郑王,陈义明更是有恃无恐,特意准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跟夏小乔同坐。   春阳子本来就要返回终南山,少不得带着几名弟子,此行又是代表鲁王出使,鲁王更安排了四名侍卫相随,加上陈义明一行二十多人,走在路上已是浩浩荡荡。   傅一平想跟春阳子讨教,直接上了老道的车,陈义明也乐得跟夏小乔独处,向她说些商都的好处,还建议她访到亲人后,把亲人都接到商都去生活,他帮忙安置。   “陈公子如此热心,倒让我却之不恭,可瓜田李下,尊夫人难道不会不悦么?”   陈义明笑道:“夏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我们陈家的救命恩人,贱内虽只是毫无见识的内宅妇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她别的没什么长处,就是为人厚道,见了你,只有当亲姐妹相处的。”   夏小乔就说:“怪不得,我听说陈公子艳福不浅,府中美妾众多,却原来是尊夫人厚道贤惠之故。”   陈义明没想到她竟听说了这些,他本来心里藏着点不可告人的心思,才会说什么“姐妹相处”,这会儿见夏小乔满脸讽意,立刻打消痴心妄想,讪讪道:“姑娘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我府中是有几房姬妾,但那是因贱内无子,不得已而为之。”   “唔,原来如此。对了,听说令姐是那个什么金刚的夫人,可生养了子嗣?”夏小乔假作不知真相,故意问道。   陈义明长叹一声:“不瞒姑娘,家姐虽嫁入何府,却并非正头夫人……”接着就把傅一平跟夏小乔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何将军屡立战功,深得主公倚重,主公正打算给大公子定下何府嫡出小姐为妻,何夫人地位稳固,何将军又不缺新人侍候,家姐的日子也是难过,幸好她已生育一子。”   夏小乔就说:“你瞧,你知道令姐日子难过,却还是广置姬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陈义明一愣,没想到她是要说这个,半晌之后,才叹道:“姑娘说得极是,陈某记住了,回去定要修身养性。”   “还要对尊夫人和如夫人们好一些。”夏小乔又补充。   陈义明连声称是,夏小乔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又转回来安慰他:“陈公子也不必多担忧,你现在得郑王倚重,何将军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亏待令姐。”   “希望如此。不过何府后院乱得很,夏姑娘,你还认不认得一些武艺娴熟的女子,不用像姑娘这般武艺高强……,或者,姑娘肯不肯收徒,教导些入门功夫给我姐姐的婢女,我常常东奔西走,何府又在颍川,我怕他们母子遇上麻烦、照应不及。”   他倒是真的关心他姐姐,夏小乔沉吟片刻,说:“左右我去豫州,去颍川走一趟不绕道,陈公子可以带我先去看看。学武得需要根骨合适,若你真能找到人,指点一下也不费事,过后我有空路过颍川,也可以再过去瞧瞧进展如何。只是学武不是三两天就能成的事,你若担忧,不如以给外甥找武师父为名,派个武艺高强的人去你姐姐和外甥身边。”   陈义明大喜:“姑娘肯帮忙就最好了!我那外甥方才两岁,学武总得再过几年,我姐姐毕竟身在内院,男子不便接近,其实我早就找了两个根骨不错的小丫头在调/教,就是欠缺高人指点,我这里先谢过姑娘了!”他说着竟在马车里躬身向夏小乔深施一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知不觉100章了,为了表示庆祝,我决定明天停更一天,休息休息~(@^_^@)~   ☆、晋江VIP   夏小乔等人在路上走了整整十天, 除了前两天是她与陈义明在车上独处外, 到第三日,春阳子特意把她也请过去, 和傅一平一同探讨功法奥义。   她也想知道下界武者以及道门中人能修炼到什么程度,就很兴趣的去了,听春阳子介绍中原道门的派别, 以及有名高手都有谁。   “道长恕我无礼, 您提到的这几位高人,在功法上与您比,高下如何?他们都多大年纪了?还有道长, 今年贵庚?陈公子说,您已经至古稀之年,果真吗?”夏小乔故作天真好奇之态,直接问春阳子。   春阳子抚须一笑:“这没什么, 老道今年七十有二。至于功法高下,这等好强争胜之事,老道已经四十年不曾做过, 近年除了与武当派长老云石道长切磋过,也只有傅小哥了。”   傅一平笑道:“晚辈不胜荣幸。云石道长似乎是以剑法见长, 成名也有三十年了吧?”   “差不多,他自幼入武当门下, 一直潜心学剑,到三十岁成名时,已经是一流高手。”   傅一平点点头:“听说云石道长的剑法不在‘天下第一剑’凌凡之下。”   春阳子就很感兴趣的盯住傅一平:“小哥隐居海外, 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傅一平笑而不答,夏小乔就插嘴问:“怎么还有人给高手们排位次?天下第一剑是天下第一高手吗?”   “不过是好事人排来说嘴的。”春阳子不紧不慢答道,“不过凌凡倒是实至名归,一年前他找云石道长一较高下,我恰好在场,他的剑法虽然还不能说出神入化,却已臻返璞归真之境。至于他算不算天下第一高手,老道也说不准。”   傅一平听得悠然神往:“道长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凌凡么?”   春阳子笑眯眯看了他一眼:“你过几年再去找他也使得。”   这就是说他现在的功力还不足以向凌凡挑战了,傅一平心里不太服气,但春阳子的本事和眼力他又不能不服,只能闭口不言。   夏小乔对于他想什么不感兴趣,只问自己关心的:“那凌大侠多大年纪?修习武艺真的能延年益寿么?道长入道门多年,可真的见过长生不老之人?”   这番“天真”言论逗笑了春阳子,“延年益寿自是有的,长生不老,我老道还真没见过,先师长青子真人年一百二十仙逝,已是比寻常人高寿一倍,我等修为不足,更不敢求什么长生不老。凌凡年纪不大,尚未到不惑之年。”   一百二十岁,已经可比练气期圆满修士了,要是春阳子的师父能再提升突破……,果然下界也有高人!   “道长童颜鹤发、功力高深,来日成就必定不会低于尊师。”夏小乔露出惊叹之色,顺口恭维了春阳子一句。   春阳子摇头叹道:“我天资比先师差得太多……。”他说完这一句,转头看住夏小乔,说,“倒是小姑娘你,小小年纪如此成就,来日才真是不可限量,我已经老了。”   夏小乔本来担心他追问自己的师承和功法,早就编好了说辞,谁知老道很体贴,竟没有多追问,只谈些道家道法自然、清静无为的道理,以及这些道家学说如何与功法结合。   三人谈了一天,都没有涉及到实质内容,春阳子甚至没有要求她和傅一平试招,倒是当晚在驿站休息时,傅一平主动提出,要跟她过几招。   “我可不会掌法,只练了几天刀法。”夏小乔直接说道。   傅一平就找陈义明的侍卫借了把刀,说:“好啊,我也学过几天刀法,咱们试试招,点到为止。”   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夏小乔就拔出柳叶刀,真的跟傅一平在院里比划起刀法来。   春阳子和陈义明等人都在檐下观看,只见少女红衣蓝裙立在当地,手上随随便便举着刀,连个起手式也没有。另一边傅一平穿了身白衣,正随手挥舞借来的钢刀,似乎在掂量重量。   “姑娘请吧。”傅一平试过之后,握住刀柄向夏小乔拱了拱手。   夏小乔还了个礼,脚下踏前一步,人倏忽之间就到了傅一平面前,手中柳叶刀以力劈华山之势直直劈向傅一平腰间。   傅一平脸上带笑,脚步轻移向旁躲开,同时手中钢刀自下向上反撩,叮地一声后,钢刀断成两截,刀尖没有落地,反而紧紧粘在了那把柳叶刀上。   夏小乔也没有想到,她飘身后退,有点尴尬的把刀尖从自己柳叶刀上摘下来,说:“这刀这么脆啊。”   旁边观战的陈义明大笑出声:“是姑娘的宝刀太利!”   傅一平拎着半截钢刀也是哑然失笑:“看来我得寻一把好刀才能与姑娘一战了。”   是啊,既是比刀就没有不兵刃交接的道理,夏小乔若是含劲不吐,只比划几下,那还有什么比试的必要?他们还不如纸上谈兵、口头比划呢!   于是大家只能就此作罢,进去吃过饭,就早早休息、第二日继续赶路了。   夏小乔跟他们一路走来,听了不少江湖轶事,终于对下界的武林或者叫江湖有了些了解。   也许是因为长生不老遥不可及,这些江湖侠士学武多半是为了获得超于常人的力量,与修士不同的是,获得力量并不是大部分人的终极目标,而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就跟读书一样。   比如春阳子,他跟夏小乔谈来谈去,探听的不是她修炼了什么武功,而是她师从全真一脉还是正一一脉,抑或是其他道教分支。   修真界法修虽然暗合道家要旨,讲究道法自然、自律自持,但从根本上与下界的道教并没有什么共同点。他们也从来不想弘扬什么道家经典,收弟子只是为了传承先人艺业,四极宫这样的门派,更是关上大门,不肯叫人窥视门径,只挑选极少数的杰出人才。   所以夏小乔弄明白全真和正一两者之间的区别后,发现法修其实是兼而有之,既修习符箓咒语、也要修炼内丹,须清修却不用出家,只能含糊以对,并且不理解明明是全真门下、须避世清修的春阳子为何要入世辅佐鲁王。   全真教旨是修身养性、严守戒律、清心苦修,他却要光大全真,就好比让一个隐士出来做官,怎么想怎么不伦不类。   不过这是他的毕生理想,并且已经为之付出了六十多年的努力,辛辛苦苦学武习文,就是为的现在,夏小乔除了敬佩,也说不出什么来。   再比如傅一平父子,据他说,他从小就被父亲教导,只有成为强者才能有取舍的权利,否则只能随波逐流,而成为强者之后,则应当挺身而出、匡扶正义、保护弱小。   世道不太平,那就去做那个开辟清平世界的人。这是他的志向。   夏小乔跟他们谈了几日,或者说,听了几日,越发确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凡人起码还是人,虽也有穷凶极恶之辈,毕竟是少数,可修真界的修士,已经离“人”太远,大多数修士眼里只有一个极大的“我”,他们与魔修的区别,只差一点敬畏,修士还敬畏天地,而魔修已经无所畏惧。   马车进商都城的时候,夏小乔心里已经是一片澄定,初回下界的没着没落、踩不到实地感终于褪去,她决心不做一个冷眼旁观者,要为自己想要看到的人间出一份力——当然,得等她办完私事之后。   进城后,他们一行人先去了陈府略作安置,陈义明当天就带春阳子去见了郑王,然后春阳子师徒和从人就都留在了郑王府。第二日傅一平也被引荐去见郑王,成了郑王府的座上宾,留在陈府的就只剩了夏小乔一个。   陈夫人果然像陈义明说的一样,贤惠大方,听说夏小乔是陈义明的救命恩人,对她非常客气周到。   夏小乔看她大方爽朗,就与陈夫人多聊了几句,得知她是商户人家出身,娘家在当初兵乱时全靠陈家保全,所以一家子都对陈义明很感激,如今她的两个弟弟就在闽地帮陈义明经营着产业。   陈义明从郑王府抽身回家,先把他找好的两个学了两年武艺的小丫头送到夏小乔身边服侍,夏小乔答应了他,也就真的指点了小丫头们练功。平时出去城中闲逛时,也带着这两个小丫头。   商都是“义军”的都城,自然是比较繁华的,但夏小乔在城中转了几天,发现城中居民商户都没有济州城百姓的怡然自得,反而都带着几分谨慎小心,且无论是酒楼还是茶楼,从没人谈论时事。   再想想陈义明居然都把产业做到闽地去了,可见他自己也对这场战争没什么信心。   夏小乔没有戳破,只托陈夫人问陈义明什么时候去颍川,她还想早些回豫州。   陈义明第二天就来见她,说:“差事总算是交办完了,明日有一场宴会,等我跟主公告了假,咱们后日就出发去颍川。那两个丫头还堪用么?”   “她们挺好的,又聪明又机灵,而且你又不指望她们动手杀人,能帮衬你姐姐防备别人加害,能及时通风报信也就够了。”   陈义明一想确实如此,就听了夏小乔的话,出发去颍川时,把那两个小丫头也一起带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说不喜欢看小乔本身世界的故事,只能遗憾的说一句,本卷全部故事都在下界   不过她很快就会离开这群各怀心思争天下的人了~后面会有新的很有趣的很萌的角色出现哒   ☆、晋江VIP   从商都去颍川快马一天可到, 陈义明学过武艺, 也常在外奔波,不怕这点辛苦, 问过夏小乔的意思后,他们就干脆带着从人飞马赶去颍川,至于他给姐夫何茂勋准备的礼物, 就留在后面慢慢走, 安排人押送就是。   颍川位于嵩山脚下,是“义军”与朝廷交战的前线,城门处盘查还是很严的, 尤其到了要关城门的时候。   不过陈义明是大将军何茂勋的内弟,又是郑王身边近臣,颍川军中哪个不知道?一看是他到了,都点头哈腰的迎上来, 不用吩咐,就有人先去跟何大将军报讯,剩下的争着抢着来给陈义明牵马。   陈义明笑骂几句, 解了钱袋给他们,说请他们喝酒, 才终于脱身进城。   进了城刚走到半路,又有何茂勋麾下的亲兵来迎, 说将军刚从大营回府,听说陈大夫到了,高兴得很, 要和他多喝几杯。   夏小乔骑马默默跟在后面,听他们寒暄说话,眼睛在大街两旁看了几个来回,发现商户照常开门,平民百姓也神色如常,丝毫不见前线临战的紧张之意。不是说前两日官军还来攻城,被何茂勋打退、还杀敌四百么?难道是因为“义军”赢了,所以大家毫不在意?   一路走一路看,倒是很快就到了将军府。这将军府很是气派,占地也比陈府大,一进去只觉富丽堂皇,细节处却又不太讲究,单看下人一窝蜂迎上来奉承陈义明,就让夏小乔觉得这何茂勋治家的本事比陈义明夫妇差得远。   陈义明倒是司空见惯,叫从人跟这些下人去自找地方休息,又跟管家指了那两个小丫头,说要让她们去拜见他姐姐,先问个好。他来何府一向手头大方,管家自是无有不从,立刻打发了个婆子引路,连说一句“须得先问过夫人”都没有,就把两个小丫头送进了后院去。   最后只剩下夏小乔和陈义明两人,陈义明先对她笑道:“咱们先去见过何将军,他也喜欢与江湖豪杰结交,姑娘只当与我相处一样。”   夏小乔点点头,那亲兵也不理管家,自己一路引着陈义明二人往内走,到了三间轩敞厅堂前。   门前守着的亲兵早进去禀报,很快里面就传来一把高昂粗犷嗓音,“义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夏小乔听到这声音,不由一震,感觉全身血液都一齐涌上来,让她头脑发热、眼中泛红。那个酷热的初秋,滴雨不下、土地干涸,娘亲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得紧,爹爹脸上的忧色越来越重,终于有一天,院子外面传来了强盗般的喊打喊杀声,她和聂桐被父母匆匆藏在大槐树顶上,接着……。   “夏姑娘?”   夏小乔猛然回神,见陈义明侧身望着她,一只手还伸开指着厅堂大门,她抬头望向门口,只见台阶上正站着一个身穿紫袍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面皮微黑,额头上两道深深的抬头纹,唇边蓄了黑色短须,面上很有风霜之色,一双鹰鹫般的眼睛里正射出精光。   “见过何将军。”夏小乔一字一顿的说完,拱手作了个揖。   何茂勋也从头到脚打量过了夏小乔,闻言点头微笑:“夏姑娘好,请进。”   他说着往门边一让,夏小乔看了一眼陈义明,陈义明示意她先走,她这才迈步上了台阶,陈义明随后跟上去,与何茂勋亲热的扶着手臂一同进了厅堂。   三人分宾主坐下,何茂勋先笑道:“听说你回了商都,我寻思着你也快来了,特意留了一头鹿没杀,想等你来了吃。这一趟可还顺利?”   陈义明在何茂勋面前一副晚辈姿态,笑吟吟的大致说了这一次奉命出行的经过,又特意说多亏夏小乔仗义出手,不然他准在朝廷派出的高手手里吃了亏。   何茂勋听了特意向夏小乔致谢,还说要准备一份厚礼给她。   “夏姑娘要去豫州访亲,我们顺路,就一同到了颍川。夏姑娘听说姐夫勇猛之名,很想面见姐夫,我又想着姐姐听说这段故事,没准也想要见见夏姑娘,就请她一同登门了。”   何茂勋笑骂道:“你的恩人就是我们何府的恩人,自然该以上宾之礼招待,还用你啰嗦这许多?”   陈义明又说他已打发随行丫鬟先去见他姐姐了,何茂勋也不见怪,还说:“你姐姐一直惦记你呢,怕你赶不及回来过年。你也去见见她吧,好让她放心,然后出来咱们好好喝几杯!夏姑娘也一起!”   陈义明欣然从命,和夏小乔一起退出厅堂,叫了下人引路,往后院去见他姐姐陈氏。   陈氏早已得到消息,知道有个救过弟弟命、武功高强的姑娘跟着,便亲自迎出了门。   夏小乔远远看她穿一件大红斗篷,衬得肤白胜雪,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陈氏见了她也是客气的很,不住口的夸奖她,又连声道谢,倒把陈义明晾在了一边。夏小乔此时却没什么心思应酬她了,除了客气几句,并不多言。   陈义明就出来说了几句话,看了一眼外甥,说何茂勋还等着他们开宴,有话等明日再说,就和夏小乔告辞出去了。   夏小乔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小男孩。他皮肤和母亲一样白皙细嫩,眉眼鼻子却和何茂勋一模一样,身上穿着锦缎袄,头上戴着虎头小帽,脖子上还挂着金锁,十足的富贵小公子模样。   出了后院,下人又引着他们回了厅堂,何茂勋已经命人在偏厅备下酒席,还叫了他两个亲信参将相陪。   那两个参将看着年岁都与何茂勋差不多,一个姓王、一个姓江,都是从何茂勋杀官造反时就跟着他的。   这两人都是战阵里拼杀出来的,对夏小乔这样一个娇嫩的小姑娘却成了何茂勋的座上宾,感觉很不服气,只当陈义明是故意送这样一个会点花拳绣腿的美人来讨好何茂勋。王参将和何茂勋的原配妻子是表亲,早看不惯陈义明,就故意挑衅,让夏小乔露几手来看看。   夏小乔也不生气,看了一眼何茂勋,见他有纵容之意,就对王参将说:“功夫要比试才知高低,可惜将军这里没有合适的对手,我就算想显摆本事,也只能显摆些微不足道的技艺了。”   她慢悠悠把话说完,人忽地从她面前食案边消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夏小乔已经又回到了原位,王参将正不明所以,其余三个男子却都看着他哈哈大笑。   陈义明还赞道:“姑娘轻功如此高明,还说是微不足道的技艺,真是让我这等学武之人惭愧无地了。”   何茂勋也叫好称赞,江参将看同僚仍自懵然,便指了指酒碗,示意他自己照一照。   王参将疑惑的低头在酒碗中一照,才赫然发现他头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粉红绢花,他顿时大怒,将绢花一把揪下来,纵身而起,就要过去找夏小乔麻烦。   何茂勋立刻低喝:“王豹!不许胡闹!夏姑娘这是手下留情,你还不知进退,若她刚刚不是给你戴花,而是在你咽喉上划一刀呢?”   王参将一下子愣在原地,这才觉得后怕。   “何将军说笑了,我与王参将无冤无仇,做什么要杀他?”夏小乔淡淡一笑,“再说我也不敢杀人。将军们都是上过战场的,手底下没少见血,其实我很好奇,人到底怎么才能狠下心去杀了另一个人?”   何茂勋没听出她话中深意,想也不想就答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就没空想那么多了。你不杀人,人却要杀你,你是杀还是不杀?”   夏小乔听了沉思片刻,问道:“这么说,将军到现在为止,从没有杀过一个不当杀的人?如果是不敢反抗、已经投降的人呢,将军也会杀吗?”   “杀降不祥。主公有严令,不得屠杀俘虏,我自然也听从主公之命。”   夏小乔点点头:“郑王真是难得。那么何将军在跟随郑王之前呢?也没杀过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投降的俘虏?”   这话问得在场之人都是一愣,王参将第一个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夏小乔脸上再次露出微笑,“我第一次听说将军之名的时候,有人曾说将军就是当年洗劫无辜百姓的流民首领何梁……”   陈义明听着话音不对,忙打断她:“夏姑娘!那是傅兄误会了,并无此事!”   夏小乔说话的时候一直留意何、王、江三人的脸色,当她提到“何梁”两个字的时候,王、江两位参将面色都是一变,且不由自主望向何茂勋。何茂勋却行若无事,除了两道眉中间的褶皱深了一些之外,脸上竟无任何变化,甚至还淡定自若的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口酒。   “夏姑娘为什么对这事感兴趣?”何茂勋喝完酒放下碗,态度温和的看向夏小乔,“可是你与那何梁有仇?”   夏小乔笑道:“将军说笑了,我自小被师父带去山中修炼,在外面既没有恩人,也没有仇人。不过是偶然想起那日陈公子与我、还有另一位同行的朋友提起过此事,顺口一问罢了。”   陈义明忙打圆场:“都是误会!夏姑娘和傅兄都是谨慎之人,看重一个‘义’字,不愿助纣为虐,想问清楚也情有可原。”   何茂勋问道:“这么说,夏姑娘也有心投身义军,与我们共同对抗朝廷了?”   “我没什么大本事,不过一路走来,看见百姓多受战乱之苦,也有心做一点事,让中原早日恢复太平景象。”夏小乔这话说的诚心实意,“不过我还有点私事,正好说到这里了,索性借着将军的酒,向陈公子和何将军道别,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去豫州。”   陈义明很意外,刚要张口相劝,何茂勋先问道:“豫州?不知姑娘要去访察的是什么亲戚?又在豫州治下哪一处?那边被朝廷占据后,百姓离乱者甚多,要不要我派个人给姑娘做向导?”   “不敢劳烦将军,我自己一个人行事更方便。我奉师命下山,是去访察一位表叔,师父说,我父母有东西留在表叔那里。至于具体在哪一处,好像是在伏牛山附近,宛城?大约吧。”   宛城在伏牛山以南,并没太受到战乱影响,也与何茂勋怀疑的地点不相符,他略略放心,挽留几句不果后,就招来管家吩咐了几句,在散席之前,给夏小乔拿了一小匣子珠宝作为谢礼。   夏小乔毫不客气的笑纳,回去客房休息一晚后,果真第二天早上就告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能看出小乔的目的了吧?哦嚯嚯   现在供暖啦,终于码字不冻手啦~我也又要开新文啦~   ☆、晋江VIP   “……她进了汝州城之后, 入住亨通客栈, 第二日早上日头高照也没见她出门。属下偷偷靠近,往她房里看了一眼, 房中却空无一人,马厩里马倒是还在,属下就找伙计打听, 伙计却说也没看见她出门, 一直等到傍晚,她也没回来……”   何茂勋端坐在太师椅中,脸上神色不辨喜怒, 对一脸惭色的黑衣汉子说:“也不怪你,她轻功比你高明,想必内功也很高明,能发觉你跟着她、不惊动你悄悄走了, 也不意外。你先下去歇着吧。”   黑衣汉子不敢多说,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何茂勋看着门关上,低声说:“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屏风后忽然有人接口:“将军放宽心, 就算那小娘们真是仇人上门又能怎样?但有我兄弟二人在,决不叫府中上下有事。那小丫头轻功出众, 可能是师出名门,学了精妙步法, 但她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绝不可能身负上乘内功。您想想,就算是娘胎里练起, 她也才练了不到二十年,我兄弟二人却足足苦修了三十余载,还怕她不成?”   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却是一个身穿姜黄劲装、五短身材的汉子,这汉子身量不高,一双手却蒲扇似的,骨节分明,显然手上功夫不俗。   何茂勋指了椅子让他坐,话音却并不客气:“宋庄主误会了,我何茂勋行伍中人,活了四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生平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只是如今不同以前,本将家大业大,万一有小人不敢正面与本将为难,却偷偷掳走本将的子女妻妾来威胁本将,那时本将可只能唯宋庄主兄弟是问。”   那“宋庄主”本是黑道中人,在蓟州一带杀人越货,还自建了个堡垒般的山庄,郑王自诩“义军”,势力延伸到北边的时候,自然是要为民剿匪的。   宋庄主本来兄弟四个,被义军围剿时死了俩,剩下他与武功最高的三弟落到了何茂勋手里。何茂勋看重他们武艺高强,想着自己树敌甚多,家宅不能没人看着,就把这两个人弄来看家护院。   他本来为了叫这二人死心塌地,还摆出一副礼敬的姿态来,想学郑王收买人心那套,可没想到这两个匪首越礼敬越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还把他当脓包哄,何茂勋这样的人,哪里忍得?   宋庄主本来也不是完全没眼色的人,一听何茂勋不高兴了,忙讪讪的说:“将军说的是,那我这就去布置府内人手,务必确保内院安全。将军这里,就叫老三守着。”   “嗯,去吧,告诉管家一声,这些日子把皮子都紧一紧,内外院门禁要严查,别让心怀不轨的人混进来。”   宋庄主灰溜溜的去了,带着满府保镖护院瞪大眼睛守了三天,风平浪静,城外都跟官军接了一战了,府中却什么事都没有。   何茂勋这会儿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他看朝廷大军这次有不过年了也要大战一场的意思,便没有回家,留在营中调兵遣将,打算年前打个漂亮仗,好去见郑王报功。   这天晚上两军相持不下,各自休战,何茂勋从瓮城箭楼上巡视一圈下来,就直接去了城门内的大营中休息。   他怕敌军夜袭,就没打算回家去,要留在这里稳定军心,还打发亲信去巡营,确定营中没有异动。   到戌时末,确认各处都无异状后,何茂勋才就寝休息,只是因在战时,他习惯不脱软甲,就那么不太舒服的睡了。   这一觉似乎没睡多久,何茂勋忽然觉察到一点异常,手立即握紧身边长刀,接着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   “何将军真可谓是枕戈待旦,让人佩服。”   一道低低女声忽然在室内响起,何茂勋浑身一震,目光往声音传来处看去,只见窗下椅上一个人侧身坐着,黑暗中看不清样貌,他却凭直觉猜测:“夏姑娘?”   那女子低低笑了一声:“何将军这是做贼心虚,还是戒备心强?居然把我记到现在。”她说着话,身子忽地一动,眨眼之间已经到了何茂勋身前。   何茂勋忙双手持刀去劈砍,同时张嘴欲呼救,不料那女子身形如鬼魅一样,竟拔地而起,双脚踏到他长刀之上,同时左足向前踢出,在他头上轻轻一点,何茂勋顿时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直如木雕石塑一般。   女子旋身落地,摘掉头上风帽,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脸来,正是已离开数日的夏小乔。   “何将军没想到我去而复返吧?”夏小乔笑眯眯的站在何茂勋面前,打量着他僵硬的面色和转来转去的眼珠,“何将军可还记得有个地方叫陆浑?可还记得陆浑县治下有个德章镇,镇上有一户乐善好施的乡绅人家,姓夏。”   她说的很慢,亲眼看着何茂勋在她提到陆浑、提到德章镇的时候变了色,直至“姓夏”两个字说出,他目光中一瞬间露出了然绝望之色,却又很快变成了凶狠。   “没错,我就是那夏家幸免于难的小女儿。”夏小乔脸上笑意消失,只剩一片冰冷恨意,“而且我记性很好,当日我藏身大树之上,没有看到你的脸,却牢牢记住了你张狂的笑声,还有你颠倒黑白、污蔑我父母为富不仁的话!八年了,这八年我都没有再想起那日的事,连我自己都以为我忘了,可那日傅一平说出‘何梁’这个名字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从没忘记过那天的事!”   在何茂勋带着流民转变成的乱民涌入德章镇之前,夏小乔已经从父母口中听过了“何梁”这个名字,在幼小的夏小乔心里,当时这个名字无异于凶神恶煞。   但八年后的今日,当她站在这个杀害她一家的罪魁祸首面前时,他已经如砧板上的肉一样,只能任她宰割。   这一刻她无比感激慕白羽带她去了修真界,教她入道修炼,让她获得了超乎寻常的力量,能够亲手报此大仇!   杀人无数的何茂勋在看到夏小乔眼中涌现杀意之后,用尽全力想动想大喊,却都做不到,只能用目光传达哀求之意。   夏小乔面对他的哀求,却只是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但你该杀,我会勉为其难。”说完她飘身后退,手中忽然多了一把柳叶刀。   何茂勋惊恐的看着她手腕翻转掷出柳叶刀,那把在暗夜中仍闪着微光的刀无声无息旋转到面前,他只觉颈边一凉,接着本来僵硬不能动的头竟然动了起来,他视野一转,眼前没了刀光,只剩一具正狂喷鲜血的无头尸。   夏小乔看到何茂勋的人头飞起,随手从青囊里取了一件袍子在空中一抄,就将人头裹在其中。她把人头包好放进青囊,又收回柳叶刀,走到无头尸旁边蘸了血在墙上留下几个大字,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日早上,何茂勋的亲兵左等右等,也没听见将军叫人,就小心在门口唤了一声,里面仍是没有应答。亲兵终于觉得不对劲,推门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心下一颤,狂奔进去时,只见一具无头尸倒在床边血泊里,墙上血淋淋的写着:杀人偿命。   亲兵禁不住一声大喊,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逢人就嚷:“不好了,何将军让人杀了!”   就在颍川城中因为主帅突然被割去头颅而大乱之时,夏小乔已经竭尽全力,赶到了距离陆浑县八十里外的汝阳境内。   这几个时辰中,她心中一片空茫,没有任何念头,只想着赶路,赶路,尽快赶到德章镇去,尽快用这个双手染满无辜百姓鲜血、十恶不赦之徒的头颅来祭奠她父母兄嫂和镇上枉死的亡灵。   她就这么一口气狂奔了百余里,到汝阳境内时,终于感觉到乏力,不得不停下来,进了一座小镇暂时休息。   这里距离雒阳和颍川都不远,显然经过战乱摧残,显得民生凋敝,连个正经客店都没有。   夏小乔在一处小店随便买了两个烧饼坐下来吃,又喝了一大碗面汤,这才感觉好一些,重新上路。   然而她离开小镇还没走多远,就感觉到不对劲,身后有人跟着。夏小乔不欲多事,干脆提气全力狂奔,想凭本事甩开后面的人。可是她已经辛苦赶路了大半夜,刚刚也没休息多长时间,现下难免力不从心,没一会儿气息就不够用了,不得不慢下脚步。   这样一来,除非后面的人功夫不济,不然自是难以甩开的。   夏小乔不知道是谁在后面跟着,她料想何茂勋的手下应该不会这么快找到她,但除了他们,应该没人要找她的麻烦才是。   这么想着,她数次突然回头,想看看是谁,跟着的人却始终不露痕迹,夏小乔无奈,干脆趁着前面道路分岔,拐进了路边林中躲藏。   她进了林中躲在树后,耐心等了大约一刻钟,终于有一个身穿灰色棉袍的瘦高男子行到了林边。他头上戴着风帽,脖颈间有一道皮毛领子,除了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什么都没露出来。   男子脚步轻捷,飞快闪过林边奔向前方,夏小乔看他过去,并不现身,仍躲在树后。这样又过了一刻钟,男子从前方飞身回来,四处扫视后,目光终于落在了夏小乔藏身的林中。   他在林边站了一会儿,忽地撮唇为哨,发出一阵长长的尖锐哨声。   夏小乔正自疑惑,又有一道类似的哨声自远处响起,她这才明白,此人是在呼唤同伴。   她不能再躲了,就随手取了个面具贴在脸上,然后转出树后,问那人:“尊驾何人?做什么跟着我?”   那人在她贴面具时已经听到动静,只是不敢轻举妄动,见她自动现身,就问:“姑娘可是姓夏?”   “你管我姓什么做什么?”夏小乔不客气的反问。   那人冷笑一声,亮出一块令牌:“大内禁军侍卫,奉旨捉拿朝廷钦犯。你是不是那逆贼陈义明的同党,捉回去给谢指挥使一看便知!”他说着话收起令牌,脚步轻移,人飞速接近夏小乔,同时两手伸出呈爪状,直直罩向夏小乔头顶要害。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呐!居然都到这时候了!   我八点就开始写了,时速越来越慢了QAQ   作者很心塞,仆倒在地,要可爱滴读者们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晋江VIP   夏小乔在他蓄势待发的时候已经看出他攻击的方向, 立即侧身避开, 并抽出柳叶刀拦在身前,口中回道:“原来大内侍卫都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办差的。”   那侍卫一击不中, 因早就听说这个年轻姑娘武功不俗,也不惊奇,反而立刻改强攻为游斗纠缠, 想等援兵到来, 一起拿下她。   夏小乔跟他斗了几招,发现他的意图,便趁那侍卫不备, 陡然发出三枚浸过麻药的钢针。钢针无声无息,侍卫离她又近,竟没预先察觉,直到中针的两肩和胸口一阵刺痛才“啊”一声急急退后, 然而为时已晚,等他站定,三处中针的地方已经麻木僵硬, 他双手也渐渐无力抬起。   “你这妖女,使的什么邪门暗器?”   夏小乔面对侍卫的喝骂颇为无奈, 她就打个暗器就成妖女了?难不成她只有束手就擒才是良家好女?   “你放心好了,要不了命, 不要乱动,休息一下就好。”她无奈的放下话,飞身离开此地。   然而此处正是沃野千里的一大片平原, 又是在野外,无遮无挡的地方很多,没多久她就发现身后又有人缀了上来。没有灵气可供吸纳,夏小乔无法全力运功狂奔,只能这样带着后面的尾巴向前赶路。   不过让大内侍卫这么一搅合,夏小乔也终于从“我杀了人”的复杂情绪中脱离出来,可以冷静思考了。   这些人会跟上她,肯定不是因为知道她杀了何茂勋,而是那位谢指挥使回去京城后,提供了她的画像,将她列为陈义明一党,让在外活动的朝廷高手注意缉拿。而她在杀了何茂勋之后,就深入朝廷控制的区域,这一路又因为心情激荡,没有注意隐藏行迹,就叫他们发觉了。   她和陈义明以及他背后的“义军”的关系解释不清,夏小乔也不想费事解释,更不可能束手就擒,那只能带着他们兜圈子玩了。   夏小乔打定主意,在汝阳境内来回兜了几圈,想找个机会易装改扮好彻底甩开他们,兜着兜着终于看到前面有山,山脚下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村子。   她心中一喜,快步往村中走,到村口遇见一个老者,就向他打听前面是什么山,翻过山去又是什么地方。   那老者操着豫州口音说:“这是外方山,山那边是伏牛山。山里有山匪的,女娃可不要去。”   夏小乔谢过他,继续往里走,想穿过村子进山。然而她刚走到村子中间就感觉到不对,急忙飘身后退,却在这时,身后一阵强劲刀风直直袭来,夏小乔抽刀反手一格,呛啷一声巨响后,对方终于退开,她却也震得右手发麻。   来者不善。夏小乔持刀戒备转身,只见一个身穿灰袍、面貌普通的男子正手持一柄窄背刀站在她后面十步远处。   同时她左右两边也有人现身,都穿着同样款式的灰袍,一个手持利剑,一个赤手空拳,三人将她围在中间,却都没有急着动手。   夏小乔观察了一下形势,显然留出缺口的那一边另有埋伏,看来大内侍卫为了捉她还真下了血本。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无意与朝廷为敌。”她不想无缘无故伤人,身上也没有那么多浸了修真界特有麻药的暗器,而眼前这三个人身手都不弱,虽然每一个都比不上傅一平,合起来却很是棘手,所以虽然明知无用,她还是开口解释了。   “既然如此,姑娘何不与我等一同进京,到谢指挥使面前分辩清楚?”左边赤手空拳的中年人搭话。   夏小乔就侧身看向他,认真道:“我进京实在没有必要,倒是诸位这般倾巢而出,只为捉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也无意掺和天下大事的小姑娘,实在白费力气且得不偿失。没错,我是无意间救了陈义明,但我当时不知你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实属无心之失。现下我已与他们分道扬镳,你们就算把我捉回去也没有任何作用。”   那中年人非常敏锐,立刻追问道:“姑娘说的‘得不偿失’是什么意思?”   夏小乔想了想,才说:“好吧,就当是弥补我之前莽撞出手,我卖给你们一个消息,你们放我离开,如何?”   那三人彼此对视几眼,中年人才说:“这个在下做不了主,不如姑娘与我们同去汝阳县城,将话说与我们……”   “你做不了主,总有做得了主的人在。”夏小乔直接打断他,同时转了个身,将目光投向直通向山边的村路,“你们应该不会如此自信,以为仅凭三个人就能捉到我吧?”   她话音落地,除了寒风呼啸而过,好半天都没什么声音,夏小乔就冷笑一声:“好啊,不想谈,那就动手吧。”她说着手腕一抖,柳叶刀脱手而出,飞旋着袭向最先偷袭她的刀客,同时甩手向剑客打出两枚袖箭。   中年人看她动手,几步跨到跟前,一对醋钵大的拳头直直打出,招式简单、拳风刚猛,夏小乔不接他的招,脚步一错已经绕到中年人身后,接着聚力于右掌拍向中年人右肩。   中年人看着笨拙,脚下步法却很灵活,立刻向前纵跃躲开。   夏小乔等的就是这个空当,她一掌击出后,立刻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如飞燕一般飞速向后面射去。   此时剑客刚拨打开袖箭,刀客也好不容易卸掉柳叶刀的吸力,将它挡格开飞上半空,却见那刀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后,竟直直飞向要遁走的年轻姑娘,不由骇然。   “愣什么?快追!”   剑客大喝一声,率先追了上去,夏小乔倒射向后,看见他追来,手中不停打出各式暗器,剑客和身后追来的中年人一时受阻,眼看着夏小乔就要逃到林边,那个隐藏起来的人终于忍不住现身,挡在了夏小乔的退路上。   夏小乔五感灵敏,那人一现身她立刻察觉,她不慌不忙抬手接刀,然后落定在地、如一只蹁跹花间的蝴蝶一样优雅的慢慢转过身去。   堵在她身后的人不同另外三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竟是个样貌俊朗的年轻公子。   “夏姑娘果然年纪轻轻就武功卓绝,佩服。”那年轻公子客客气气向夏小乔拱拱手,“在下苗长青,大内禁军副统领。”   夏小乔手持刀柄也抱拳回了个礼,说道:“苗统领客气了,您看起来没比我年长多少,功夫也高明得很呢。”   苗长青虽然态度客气,脸上却一丝笑容都没有,就那么冷冷淡淡问道:“敢问姑娘刚才要说的消息,与何事有关?”   “我说了,你会放我走吗?”   苗长青道:“那得看姑娘说的是什么消息。”   “你不放我走,我为何要说?”夏小乔感觉到另外三人已经从后面包围过来,有点不耐烦,“我就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能碍着朝廷什么事?值得你们这样慎重?你们有这许多高手,不去找郑王和鲁王的麻烦,倒来堵截我,实在好没轻重。”   苗长青被她教训几句,也不恼,仍是面色冷淡的问:“这么说,这个消息与逆贼刘起俊和鲁王有关?”他沉吟一瞬,说道,“好,姑娘说吧,我答应,只要你说了,我就放你走。”   夏小乔看他答应得痛快,怕有陷阱,忙加了一句:“你们也不许再跟着我!”   “那我就得问一句姑娘深入中原之地,目的为何了。”   夏小乔实话实说:“我有亲人在八年前死于流民之乱,我要赶去祭拜。”   苗长青非常意外:“姑娘有亲人死于民乱,却跟陈义明搅在一起?”   “我说了我一开始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姐夫就是当年的何梁。”夏小乔耐心解释,“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要是想做坏事,或者刺杀你们重要的人物,又何必一路往深受战乱之苦的凋敝之地去?”   那苗长青沉默了片刻,突然问:“有传言说何茂勋在颍川城中被杀,姑娘可曾听说?”   夏小乔为报私仇杀了何茂勋,其实也想过可能会影响两方的战争,但她既然不觉得所谓“义军”有何正义之处,也就不以此为虑,干脆痛快下手。从何茂勋对她的提防来看,他死了之后,他身边亲信很可能会怀疑凶手是自己,但毕竟没有证据,夏小乔也不打算承认或否认。   她既不想扬名天下,也还没准备好做“义军”的敌人,她现在只想先回去祭拜父母兄嫂,其他的事,慢慢再想也来得及。   所以在苗长青问出口后,她只面色平淡的回道:“是吗?他真的死了?”   苗长青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好,我姑且相信姑娘所言,只要你说出那个消息,我就放你走,且不派人追踪。”   话音刚落,林中突然传出异动,一个粗哑的嗓音喊道:“他撒谎,别信他!”   同时林中传来打斗呼喝声,夏小乔清楚的看见林中隐藏了大约三四人,正被一个四处飞窜、猴子样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在她被林中异变吸引了注意力之时,脚下地面忽然一沉,夏小乔感觉到脚底有锐气似乎要刺破鞋底,忙飞身纵起,偏在此时,苗长青连同他三个手下一齐出手,竟将她前后左右所有去路全都封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米国大选的热闹看得非常嗨,然后就到现在才更新,新文那边也只写了1000字……想哭   ☆、晋江VIP   千钧一发之时, 先有异状的地底又陡然窜出一个蜷成一团的人, 他裹在飞扬的尘土中如流星赶月一般瞬间向夏小乔攻出了七剑。   夏小乔身在半空,按寻常武人来判断, 正是一口真气用尽、力竭下落之时,就算能抵挡住偷袭之人这连珠炮一般的七剑,也必定无法自如运转轻功, 从其他四人的围攻之中脱身出去。   然而夏小乔并不是寻常武人, 她目光敏锐,丝毫不受尘土影响,见对方剑招疾如闪电, 便催动心法挥刀使出断水之势,硬碰硬的与对方接了七招,并终于在最后一招砍断了对方的兵刃。   与此同时,她凭借兵刃相交时借到的着力点, 几乎绕着偷袭之人转了个圈,并顺势踢开剑客直刺向她腰间的宝剑,躲开中年人铁拳、踢断了他右上臂, 将柳叶刀上吸附的断剑尖甩向刀客、逼得他回刀自保。只有苗长青一双肉掌实在躲不开,只能凭借身上穿的金缕衣硬捱了一招。   雄浑掌力拍在年轻姑娘身上, 立刻将她打的如断线风筝一般急速向前坠落,大内侍卫们都是一喜, 齐齐追过去想将她拿下,却就在此时,林中忽然飘出一个一身黑衣蒙着面的男子。   那人一把接住年轻姑娘揽在怀里, 目光冷冷向五人扫了一眼,嗤笑道:“诸位好大的本事,五个大男人打一个小姑娘,还又埋伏又偷袭的,大内侍卫,哈哈。”   他把“大内侍卫”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后面“哈哈”两声更是充满嘲笑之意,刀客剑客等人顿时大怒,当下就要涌上前出手。   苗长青却已经发现林中的手下没了动静,这男子飘出来的身法又诡异之极,且说话声音并不是先前林中那一位。他带人在此地出没,本来目标并不是夏小乔,因此不由犹疑,抬手止住手下后,出声问道:“敢问阁下是?”   蒙面男子哼一声回道:“我就是个管闲事的。”   说完将右手一挥,一把黄色药粉随风散开,苗长青等人忙屏住呼吸躲避,那男子趁势抱着夏小乔遁入林间。   待黄烟终于散去,苗长青等人追入林间时,不但没发现那男子和小姑娘的行踪,连他们本来埋伏在里面的几个同僚也不见了,只留下斑斑血痕和打斗痕迹。   苗长青面无表情,眼中却都是怒火,咬牙切齿的说了一个名字:“关慕羽!”   ***   夏小乔被那男人携着进了林间,只觉疾风扑面,身周景物极速变幻,没过多久,他们已经翻过了这座平缓的山林。   她刚刚硬挨了苗长青一掌,最开始确实胸中气血翻涌,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但此人突然现身扶住了她,让她有时间调息,将经脉内走岔的真气理顺,到这会儿就已经没有大碍了。   于是在对方缓下奔走速度之后,她就轻轻挣了挣对方揽住她肩膀的手臂,说:“多谢壮士相救,我已经好多了。”   那人随即停下脚步,松开了手,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眼,问:“自己能走?”   “能。”夏小乔点点头。   那人就丢下一句:“自己跟上来。”然后继续极速向东南方奔去。   夏小乔知道苗长青等人随时都可能追上来,她不熟悉此处地形,只能跟着那人向前疾奔。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林边疾掠了小半个时辰,前面那男子才忽然停下来。   她跟上几步刚要开口询问,前面林子里忽然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冲他们哈哈一笑:“怎么这么慢?老宣,你又看热闹、犯懒不想出手了是不是?”   正是先前在林中向她发出警示的那个声音。   “我早就说你是多管闲事,人家小丫头身手利落得很,你看她现在不是没事人一样么?”救了夏小乔那人不耐烦说道。   夏小乔听明白了经过,忙上前向两人抱拳行礼道谢,那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把脸上罩布掀去,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向夏小乔咧嘴一笑:“姑娘不用客气,我们早看那帮大内孙子不顺眼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前面齐家庄去。”   他说着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我叫张大海,”又指指前面的男子,“他叫宣谋,我们都叫他老宣。我们是桃园寨的人。”   夏小乔从来没听过“桃园寨”,只能笑着回道:“多谢张大侠、宣大侠仗义援手,我叫夏小乔,初到贵宝地,孤陋寡闻,尚不曾听过贵寨的威名。”   张大海哈哈一笑:“你这姑娘倒实诚。我见过的人,就算不知道我们桃园寨是做什么的,多半也会先客客气气说一句‘久仰’。”   “原来还可以这样,倒是学了一招。”夏小乔见他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说话却很豪爽风趣,便也跟着开了句玩笑。   张大海很捧场的大笑,就这么大踏步带着她走了一刻钟,穿过一个屋舍齐整的小镇,走到小镇边上一家名为“豁然”的客栈跟前才停步进去。   门口守着的小伙计看见他们忙打招呼:“宣公子、张天王回来了。”招呼完还好奇的打量夏小乔。   夏小乔对“张天王”这个称呼很不解,只不好询问,那边张大海嘻嘻哈哈打了招呼,就问:“周大娘呢?”   “去后院忙了。”小伙计答。   张大海就招呼着夏小乔跟他一起往后院去,那位一直不说话的宣谋则自顾找了张桌子坐下,叫小二给他弄吃的。   夏小乔跟张大海一路从后门出去进了个院子,又一直走到院子东北角,穿过一个小角门,进了最后一重院子,见里面三间正房带左右厢房,齐齐整整的,两边厢房外还各种了一棵枣树。   “是大海吗?”   她正打量,西厢房里忽然传出女声,张大海应了一声,带夏小乔走过去,刚到阶下,房门就从内打开,走出一个身穿红袄白裙的女子来。   那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至少过了花信之年,但又不像年纪很大。她头发挽了弯弯曲曲的发髻,簪了绢花金钗,脸上描眉涂脂,将本来就艳丽的眉目描画得更加动人。   “都安置好了?”张大海见到女子先问道。   女子点头,却并没多说,反问:“这位妹子是?”   张大海“啊”了一声,“差点忘了,这是夏姑娘,夏姑娘,这是豁然客栈掌柜的,周大娘。”   周大娘向夏小乔展颜一笑:“夏姑娘没事吧?听说你被大内侍卫袭击,有没有受伤?”   张大海也忙说道:“正是,我给忘了,那个叫苗什么的孙子,打了夏姑娘一掌。”   “我还好。”夏小乔好久没有接收别人如此真切的好意关怀,一时竟有些不习惯,“其实我身上穿着软甲,才敢接他一掌的。”   周大娘脸上忧色这才淡去:“没事就好。姑娘一路也累了吧?来,我带你去休息。”又叫张大海去忙他的,只管把夏小乔交给她,然后上前拉住夏小乔的手,带她从角门出了这个小院,又向西过了道小门,进了另一个小院。   夏小乔跟着她进了小院东厢房,见里面是收拾整洁的三间房,周大娘带她进去南间卧房,说:“地方简陋,姑娘不要嫌弃。”   “多谢掌柜的。”夏小乔心里有很多疑问,到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请问,这里就是桃园寨么?”   周大娘一愣,随即笑道:“叫我周姐姐吧,什么掌柜的,怪难听的。这里不是桃园寨,只有张大海那伙人才是桃园寨的,这里叫齐家庄,是个小镇,我就是个做生意的。倒是不知道姑娘因何被大内侍卫盯上了?”   就是个做生意的,哪个做生意的像这位这么胆大,提起大内侍卫跟说起看家狗差不多?还敢收留她这个被大内侍卫追拿的人?   夏小乔心里嘀咕,面上却不露,只实话实说:“也是我自己莽撞,当时在路上看见一伙山匪拦路打劫,我就出手相救,却没想到被打劫的那人正是郑王手下,而山匪也不是真的山匪,却是朝廷的人假扮的。他们从此就将我当成郑王一党……”   “原来如此。不知者不怪,何况这是他们自己办事鬼鬼祟祟,怎能怪得了你?”   “不过我倒没想到他们为了捉我,竟下了这么大的力气。”夏小乔想想刚刚那番激斗,也是有些后怕,万一没有张大海和宣谋突然出手搅局,她少不得跟苗长青等人闹个两败俱伤。   哪知周大娘听了竟笑出了声,说:“这却是姑娘误会了。你是不是见到了那个长得挺俊俏的大内副统领苗长青?”   夏小乔疑惑的点头,周大娘接着说道:“他却不是为了你来的,而是为了桃园寨大当家关慕羽。他已经在这左近转悠了七八天了,还到我店里威逼利诱,向我探问桃园寨的情形来着,可我哪知道呀!我一个开门做生意的,管的着客官家住哪、门朝哪儿开么?你说是不是?”   这位女掌柜言语爽利风趣,让夏小乔也不由笑起来:“是,姐姐说的对。但他们既然来过,你还招待张大侠、宣大侠,还有我,不要紧么?”   周大娘再次大笑起来:“什么张大侠、宣大侠?张大海是桃园寨的什么天王,他们说得好听是替天行道,说得不好听就是匪!老宣是我店里客人,跟张大海赌牌输了,才不得不受他差遣走这一趟的,你不用承他的情。至于你么,乱世之中,你一个小姑娘受人欺负,我不管容易,只怕来日我落难时,也没人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更新完我再去写新文(泪奔~~o(>_<)o ~~   ☆、晋江VIP   周大娘话说的实在, 夏小乔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给人图谋的, 毕竟她现在可以算是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就放心留下来, 并跟周大娘打听桃园寨和大当家关慕羽。   “一看妹子这样就是读过书的,光听名儿也能知道关大当家的心思吧?他自己改名叫关慕羽,取的是仰慕关羽关帝君的意思。桃园呢, 说书的讲刘关张三兄弟在桃园结为异姓兄弟, 后来一起打天下,他肚子里没二两墨水,就势把寨子名也取了桃园。”   这个关慕羽是伏牛山脚下栾川县人, 穷苦出身,父母早亡,十几岁就流落街头、讨饭为生。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个武林高人,那人见他虽是乞儿, 却难得是个明事理、讲仁义的,就指点他修习了武功。   到八年前中原大旱、流民成乱时,关慕羽武功已有小成。他一开始也跟流民一起声讨官府, 但很快就发现情势越来越失去控制,干脆脱离流民, 自带了一帮追随他的兄弟护着一些老幼妇孺上了伏牛山,凭着最开始抢官仓藏的粮食支撑着过了冬, 之后在山上着意经营,不但开荒种田、自给自足,还把寨子建造得坚固无比。   “头三年这边儿根本没人管, 官府早就没了人,那两边打得热火朝天的,附近幸存的老百姓谁也靠不上,就都投奔了桃园寨,那寨子就越建越大。到四年前朝廷把东京收了回去,才又慢慢往这边派官,可那些当官的,妹子也知道,多数不知民间疾苦,老百姓都这样了,还要跟那十余其一的人家收赋税,叫他们养朝廷。”   周大娘说着叹息一声:“那年月,真是卖儿卖女都没处卖去。关大当家知道了,哪里看得下去,就带人收拾了几个当官的,顺便收了些不义之财。如此一来,又有不少老百姓投奔他。他杀了官,官府又怎能不管,几次派人来围剿,都没成,这次不知怎么想的,换了大内侍卫来。”   应该是想先用大内高手探明寨子内部详情,运气好就顺便刺杀几个寨中首脑,为下一次围剿做准备。   夏小乔这样想,却并没说出口,另问道:“那么那位张天王呢?”   周大娘一听她问这个,忍不住笑道:“他是最初就跟着关大当家的。桃园寨闹出了名堂后,就自个儿给自个儿贴金,除了几位当家之外,都自取了诨号,张大海他们几个就合计着弄了个四大天王,说是那郑王刘起俊有八大金刚,桃园寨不能输阵,他们四个就是天王殿的四大天王现世。”   “原来如此。”夏小乔也笑起来。   周大娘点头:“就是这样。所以妹子你也算是受了他们桃园寨牵连,也就不用太感激他们,只管在这里休息,先避避风头,大内侍卫找不到这里来。等他们无功而返,你要去办事,再走也不迟。”   夏小乔觉得有道理,便应下来道谢,又问周大娘是哪里人,是否也是本地人。   周大娘道:“我原本就是在这齐家庄出生的,后来外嫁到了淮南,民乱之后,我担心家中父母亲眷,赶回来探视时,却已经晚了。”   她脸上终于没了笑意,目光也黯淡下去,夏小乔听得难过,忙出声道歉:“对不住,周姐姐,我不知道……”   “没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周大娘叹了一声,“我安葬了父母亲人,干脆就留下来守孝,后来流民散去,又用积蓄开了这间客栈。”   “那姐姐的夫家……”   周大娘道:“我夫君早就过世了,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乱世多见苦命人,夏小乔与她算是同命相怜,不由说道:“原来姐姐跟我一样举目无亲。”然后顺势把她家被乱民所害的事情也讲了,最后解释,“我本来只是想回去祭拜父母的,谁知道半路被大内侍卫截住了。”   周大娘就握住她的手劝道:“不用急在一时,他们总是要走的,你先安心住下来,张大海他们自会盯着那些人,有消息我就告诉你。对了,你饿不饿?我叫人给你弄吃的。”   她说完就要往外走,夏小乔起身送了她出去,回来坐下先试着调息运功,发觉她虽然当时理顺了真气,还是受了内伤,而且丹田内真气不足,须得慢慢运转心法生发。   看来她现在只能暂时留在这里了。桃园寨既然两边都不靠,听周大娘的话音,那位大当家似乎也没有称王称霸的野心,那么住在这里应该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且先静心练功疗伤好了。   夏小乔打定主意,不一会儿周大娘来送饭,还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给她拿了热水洗手洗脸,她抬手摸了一把脸,才想起来自己还戴着面具,忙摘了下来。   周大娘看她露出本来面目,不由一怔,笑道:“原来还是个顶顶美貌的小妹子!我原还奇怪你先前那张脸好像哪里不对,不过也该这样,世道乱呢,你孤身在外行走,是得易容改扮才省事。”   又给夏小乔介绍,说那个帮忙的小姑娘叫樱桃,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她收留在店里做点零活。樱桃非常瘦小,细细的脖子上顶着一颗脑袋,特别像个豆芽菜,夏小乔看她头发稀少泛黄,怪可怜的,就偷偷从青囊里拿了一小包饴糖给她。   “这还是在济州买的呢,幸好我一直没顾得上吃。”   樱桃先看了一眼周大娘,见她点头了,才腼腆笑了笑,接过糖来低声道谢,然后就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周大娘也跟着告辞:“我前面还有事,你先吃饭,吃完碗筷放外间就好,你只管好好休息,樱桃有空会过来收。”   夏小乔应了,送她出去,然后回来吃过饭,把碗筷放在外间,自己脱了外衣,坐到火炕上运转心法练功。   这一练就是两个时辰,等她睁开眼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外间倒是有烛光亮着。她起身换了件衣服走出去,果然外间已经点了灯,夏小乔刚要出门看看,就听到有人接近这座院子,她干脆站到门口去等,果然没一会儿就看见樱桃过来了。   “夏姑娘。”樱桃低声跟她打招呼,“这是晚饭。”她提了提手里的食盒。   夏小乔忙伸手接了过来:“辛苦你了,店里忙么?”   樱桃回道:“嗯,还好。”   “那你快去忙吧,一会儿我自己把碗筷送回厨房去,厨房是不是就在你来的那个院子?”   樱桃点头:“是。周姐姐说,姑娘要是休息好了,想出去走走,也可以去前面堂中坐坐。”   “好,多谢你,啊,你也叫我姐姐好了。”夏小乔还从来没做过别人的姐姐,一说出这个话,自己先高兴起来,“不用那么客气。”   樱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到底没开口叫,又转头跑了。   夏小乔就自己吃了饭,然后把碗筷装回食盒里去,提着出了房门,过小门到了客栈厅堂后面第一个院子。   厨房在哪很好分辨,烟气最重、饭香最浓的地方就是了,她把食盒送到门口,一个打杂的伙计忙接了过去。   这会儿前堂里正热闹,虽然通往后院的门关着,却并不妨碍夏小乔听了个清楚。   “要我说大内侍卫也都是脓包,只他娘的会欺软怕硬,合起伙来围攻个小姑娘得心应手,那郑王麾下八大金刚,哪一个他们敢碰?”   “哎,老六,我怎么听说何茂勋那王八蛋让人给杀了?”   夏小乔听到这句时正好走到后门处,脚步不由一顿,就听里面有人应道:“我也听苗长青说了。”正是张大海的声音。   其他人就不信:“你胡说八道吧,苗长青跟你说的?那小子可有真本事,你撞到他手底下能一根毛不少的回来?”   张大海就骂了几句,然后说:“我他娘的什么时候说他是跟我说的了?我是听见他问夏姑娘!”   夏小乔听到这里,忙拉开门走进去,堂中众人听见声音,都转头朝她看过来,一见是个容貌、服色都陌生的年轻姑娘,不由都愣住了。   还是周大娘发觉大家忽然安静,从二楼走下来,看到是夏小乔,才笑着打破这诡异的安静:“妹子休息好了?”   夏小乔点点头,绕过几张桌子走到她身旁,又跟张大海和宣谋打招呼:“张天王,宣公子。”   张大海听见她声音才知道她是谁,忙回以一笑,说道:“姑娘不用客气,什么张天王,都是他们混叫的,你叫我老张就好。对了,那个苗长青是不是跟你说何茂勋被人杀了?”   “他说有传言何茂勋在颍川城中被杀,问我听说没有。”夏小乔知道他听见了,就如实答道,“我没听说。”   她一边说话一边扫视了一下堂中,见张大海和白天见过的宣谋、还有另两个布衣汉子坐在一起,桌上有酒有肉,正吃的高兴。   在他们旁边另一张桌边则坐了两男一女,看起来都满脸风霜、年纪不小,身上还带着兵刃,显然也是武林中人。   其中那个女子听夏小乔说完,忽然问道:“他为什么要问姑娘听说没有?姑娘是从颍川来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张刘黎郭四大天王   好像没什么不对,哈哈哈   大家的手还在吗?我已经准备吃土了o(╯□╰)o   ☆、晋江VIP   夏小乔不认识那个女子, 见她说话直来直去的, 一点礼貌也没有,就回头看向周大娘, 问:“这位是?”   周大娘瞟了一眼,道:“我也不认得呢,大海, 这位女侠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按常理那女子本该自己站出来通名报姓,可她竟没有表示,反而真的等着张大海给介绍。   张大海是个粗人, 不讲究那么多,很随便的说:“这三位是从陇右来的朋友,梅三娘梅女侠、杜六和杜大侠和甘俊甘大侠。”   那两个男子分别向夏小乔拱手为礼,梅三娘却只点了点头, 夏小乔回了礼,自己报了姓名,才回答先前梅三娘的问话:“我从鲁地回中原, 正好从颍川路过,在那里住了一晚, 那时何茂勋还没死,至于现在什么情形, 我也不知道了。”   “这个王八蛋丧尽天良,手上没少沾血,现在才死已经是便宜他了!”杜六和开口接话, 正是夏小乔进门之前最先听到的声音。   张大海道:“是啊,不过他现在是一城主将,身边亲卫不少,我们也不是没打过他的主意,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要是真有人杀得了他,一定是绝顶高手。”   周大娘趁他们说话,拉着夏小乔到一边儿坐下,低声跟她解释:“他们都是江湖豪客,就爱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你要是愿意听就听一会儿,不愿意听就回去休息。可惜冬日里没什么风景,白天也没什么好景致看,只能委屈你闷在这里了。”   “听大伙聊聊江湖轶事也挺好的。”夏小乔说完从袖中拿了两个银锭出来,塞进周大娘手里,“这是我预交的房费和饭钱。”   周大娘一开始不肯收,说只算在张大海账上就好,张大海早已听见,也说记他账上,旁边坐着的他兄弟就取笑他说:“记你的账?大海哥,你欠大娘柜上的钱,当了裤子都还不起了吧?”   大家哄然大笑,夏小乔等大伙笑完才说:“怎么能让张天王破费?已经承蒙援手,该当我做东谢过张天王和宣公子才是,周姐姐,他们这一餐就记在我账上吧!”   张大海连连摆手,那一直没说话的宣谋倒是慢条斯理接道:“你不要就走开,别吃了。周大娘,给我们再添一盆红烧羊肉、一只烧鸡,你那兔肉还有没有了?”   周大娘啐道:“一提吃的你就来劲!想吃兔肉自己捉兔子去!”她倒是没再推拒那两个银锭,接过来就吩咐小伙计去厨房传话,真的做羊肉和烧鸡去了。   张大海有点不好意思,想招呼夏小乔一起吃,又觉得人家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跟他们几个粗俗大男人坐在一起不像话,不招呼她一起吧,又好像很失礼,便在桌子底下踢了宣谋一脚,示意他跟夏小乔道谢。   夏小乔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桌边,清清楚楚看到他踢了宣谋一脚,不由失笑:“张天王别客气,就让我尽一点心意吧。”   宣谋接口:“就是啊,你平常不是总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么?也没少在我这蹭吃蹭喝,怎么对着人家小姑娘就拘谨起来了?”   张大海一窘,端起酒碗就干了一碗,借此掩饰尴尬。   夏小乔的注意力早就转到了宣谋身上。白天他出手时蒙着面,刚刚她进来时还是凭衣服和身形认出来的他,这会儿仔细看他长相,发现此人初看之下不过五官端正,等细细端详时则又觉得他眉骨挺秀、气质不俗,一看就与寻常武人不同。   而且夏小乔端详了他有一会儿了,却始终感觉不到他功力深浅,他也像是根本没察觉夏小乔的衡量一样,自顾自吃菜喝酒,一张嘴就没停过。   其余几人谈兴正浓,由何茂勋又说到了郑王身上,“刘起俊最近没少发英雄帖,有不少好手都被邀去了商都。看起来,他们两边是要决一死战了。”那个叫甘俊的人说了这一番话,终于把夏小乔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两军对垒,找再多江湖人士都没用。”张大海摆摆手,“真正的战阵,都是靠人堆出来的,刘起俊想这些歪门左道,看来是扛不住屈政亮的层层压缩钳制了。”   “谁说没用?如果他是想刺杀屈政亮,乃至小皇帝呢?”杜六和反驳道。   张大海摇头:“要能刺杀,早就刺杀了。屈政亮也不是傻子,他身边高手环卫,至于皇帝就更不用提了,身在大内禁宫之中,哪是那么容易被刺杀的?”   夏小乔不由想起陈义明与傅一平那番背了人的谈话,以及春阳子最终作为使者去见了郑王。难道他们真的打算行刺皇帝?   “不过如果何茂勋真的突然死了,官军趁势攻下颍川城,情势大不一样,没准刘起俊真的会狗急跳墙。”张大海又补充道。   他这人长得五短身材、圆滚滚的,也很不修边幅,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又是个山匪,说话大咧咧的,怎么看都是一副有勇无谋的样子,可夏小乔听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发觉此人竟然胸有韬略,很有些见识。一个所谓的“天王”已经如此,那位大当家想必更有非同寻常的本事,才能服众。   她坐在旁边又听了一会儿,张大海他们始终在谈郑王与朝廷之间如何如何,却没人提及鲁王,夏小乔忍不住插嘴问:“如果鲁王也站在郑王一边呢?”   “鲁王?那怎么可能?”张大海第一个摇头,“他再怎么说也是侯家子孙。”   “但他跟郑王结盟,尚可做一做皇帝梦,若真的袖手旁观,或者响应朝廷夹攻郑王,就再没可能做皇帝,过后还难免要被清算。”   夏小乔此言一出,堂中众人大都对她刮目相看,杜六和就说:“夏姑娘说的也很有道理。”   梅三娘则问:“方才姑娘说是从鲁地而来,莫非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夏小乔觉得春阳子的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实话实说:“我听说鲁王派了彭春阳道长去商都。究竟是为什么事,我不晓得,但鲁王与郑王那边关系暧昧,却是肯定的。”   众人听了这话又都一惊,“彭春阳去了商都?”杜六和激动的先嚷出来,“难道是他带人去刺杀屈政亮和小皇帝?”   “不可能!”张大海再次反驳他,“第一,彭春阳这样宗师级的人物,自持身份,绝不可能做杀手做的事;第二,长安那个也不是什么小皇帝,他至少也十八、九岁了!”   杜六和三人异口同声问:“你怎么知道?”   张大海喝了一口酒,才答道:“两年前我去过一次京城,特意打听过。当时有朝臣上表让皇帝立后,皇帝推辞了,说等平定叛乱、铲除逆贼再说。许多官员私底下都认为是屈政亮不许,因为皇帝娶妻就等于成人了,须得亲政。屈政亮把持朝政,不肯轻易放权,自然不愿让皇帝娶妻。”   夏小乔很好奇:“那这位丞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当上丞相,掌控大权的?”   “要说起屈政亮,实在算得上经天纬地的奇才。”张大海一听见有人问,更来了劲头,连说话声口都有点像说书先生了,“当年中原大旱,朝廷赈灾不利,身为御史的屈政亮为民请命,弹劾奸臣贪官,让皇帝下罪己诏,被废帝侯旻打了一顿板子,革职为民。接着流民越闹势越大,后来还把东京给占了,自立为王,并且一路西进,到了潼关才被阻住。”   屈政亮临危受命,被派去潼关督军,他就带着三千潼关守军,愣是把潼关守住了,让刘起俊的人马损失惨重,退回了雒阳。   立了功本来该论功行赏,然而他这人一向不讨皇帝喜欢,皇帝身边几个宠臣更是都被他弹劾过,见危机暂时解除,就派了亲信接替,把屈政亮召回了京城,安排了个闲职给他。   刘起俊得知消息卷土重来,差点没把潼关打下来,当时京城里的人全都慌了,不得不把屈政亮再请出来。屈政亮趁着那个时机,推举了很多能臣上位,这些人后来都成了他的心腹,等他稳住潼关,收了民心军心,回去长安就把禁军也搞到了手里,然后以太后的名义废去侯旻帝位,另立新君。   “要我说,他就是取侯氏而代之也没什么,所以哪会管皇帝娶不娶妻。如今郯国最精锐的部队在他手里,六部也多为他亲信掌控,皇帝别说娶个皇后,就是生几个儿子出来,又有什么用?”张大海最后说道。   默默吃了半天肉的宣谋忽然插嘴:“怎么没用?要我是他,既然担了垄断朝政的名儿,不如干脆坐实,让那皇帝生个儿子,等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弄死这皇帝,再扶个小皇帝登位,那时才真叫把持朝政呢!”   本来说得口沫横飞的众人一时全都默然无语的看着他,久久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是发了防盗章,都这个时候我绝对就放弃、不更新了嘤嘤嘤   最郁闷的是,更新之前还看到一个久违的负分评论,求小天使们安慰鼓励么么哒   ☆、晋江VIP   让宣谋这么一插话, 权臣和傀儡皇帝的话题再也没法继续下去了, 张大海与杜六和本来也有点话不投机,那三人很快吃完就上楼去休息。夏小乔觉得堂中酒菜味道熏得人不舒服, 干脆走出去吹吹冷风,抬头观了一会儿星。   此时正逢腊月初,一弯上弦月冷清清挂在天边, 与满天星子交相辉映, 颇有点各发其光、相安无事的意思。   三垣四象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除了紫微略显黯淡,夏小乔并没看出什么别的来。不过她学观星不久, 本来就是个半吊子,看不出也不足为奇。   吹了一会儿风,她感觉好受多了,正想回房休息, 刚一转身,就见天上一道彗星直直从紫微帝星旁边划过,留下一道亮亮的轨迹。   客星犯紫微!他们果然是要刺杀皇帝!   可是既然朝廷是屈政亮主政, 杀了皇帝又有什么用?夏小乔满心疑惑的回房,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通, 最后干脆不想了,反正她现在两边不讨好, 谁都想抓她,不如暂时冷眼旁观。之后她又运功一个周天,就躺下睡了。   之后几天豁然客栈里都没什么动静, 陇右来的杜六和等人跟张大海上了山去见关慕羽,大内侍卫那帮人也没有过来搜寻夏小乔。   宣谋每日闲着无事,就跟几个常住的江湖客在堂中赌钱吃酒,夏小乔则多半时间都用在运功疗伤上,偶尔觉得闷了,就出门往山上走走,看看雪吹吹风,或是和周大娘闲谈几句。   这一日早上起来外面就飘飘洒洒下起大雪来,前堂火炉烧的红彤彤的,宣谋吃过早饭又跟几个江湖客赌骰子,因大家都是江湖人,他们说定了谁也不许用内力使暗劲,只用最寻常的骰子赌运气。   夏小乔自己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雪。她在修真界时,因四极宫地处南方腹地,常年无雪,只有去摩云山庄那次有雪景可看,其余时候都再没见过这样绵密的大雪了。而且这里距离她的故乡不到百里,连伙计说话的口音都与她儿时记忆里的乡音差相仿佛,这让她想起很多小时候的趣事。   每到腊月,家里大人都闲暇下来,哥哥就常偷偷带着她和表哥表弟们出门去赶集赶庙会,买些好吃的,看看杂耍傀儡戏等好玩的,那样的时光真好啊。   “开开开!啊!哈哈哈!老宣你今天背到家了哈哈!”   身后突然爆发一阵爆笑声几乎掀翻屋顶,也把夏小乔满脑子回忆画面全都冲淡了,她转身走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一个常跟宣谋赌钱的年轻人抢着答:“老宣连开了四次三点,哈哈!”   他们赌骰子,一共三枚拿来摇,最小的点数就是三点,连开四次最小点数,真是够背的,夏小乔不由同情的看了一眼正摸钱袋的宣谋,问:“一注赌多大呀?”   “不大,一百文!加注随意。姑娘要不要玩两把?”正做庄家的中年汉子问。   他们的玩法非常简单,四个人轮流坐庄,庄家先摇骰盅,然后其余三个人摇,四个人比大小。只要有一个点数大过庄家,就是庄家输,要通赔三家,反之则庄家赢。每人限坐庄十次,不管输赢,到了十次就换下一个。   但这其中还有个特殊情况,就是只要庄家点数过了九点,哪怕他比点数输了一两个,只要剩下的人里有点数不到六点的,就可以反收了那一家的赌注,只赔其余人就好。   譬如现在这情况,明明庄家十点,小于那个年轻人摇出的十一点,本来赔三家该输三百文,却因宣谋点数太小,可以收了他的赌注。统共一算,只输了一百文而已。   庄家解释清楚怎么玩之后,夏小乔还没答话,宣谋抢先说:“小姑娘来替我摇一次试试!我就不信邪了!”   其余三人也不在意,都嘻嘻哈哈的让夏小乔帮忙,夏小乔闲着也是闲着,就同意了。   庄家就先拿起骰盅一通乱摇,放回桌上后,还往手心吹了口气,才一把掀开,“十三点!哈哈,你们完了。”   青年人不服气,拿过骰盅左右晃晃就放回了桌上,然后嚷了一句:“十八点!”接着伸手揭开骰盅,三个骰子分别是三点、三点、两点。   “兄弟,你多说了个十!”庄家得意大笑,将骰盅交到下一个不怎么说话的男子手里。   那人随便摇了两下,揭开看时只有十点,于是在场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夏小乔身上。   她没玩过这东西,拿过来顺手摇了摇,听见骰子在里面叮咚作响,还挺好听的,就又摇晃了一会儿才放回桌上。   宣谋手立刻伸出去,想掀开看看,但手都盖上去了,又缩了回来,对夏小乔说:“你来!”   大家都笑话他,夏小乔也觉得好笑,就自己伸手掀开,旁边的青年人一个一个的念:“四点!五点!六点!赢了!”   庄家看着四五六十五个点无奈苦笑,每人赔了一百文。宣谋觉得自己背运过去了,下一局自己摇,这次没有摇出三个一,摇出了一个一点、两个两点,大家再次哄堂大笑,连周大娘都给引过来看热闹了。   于是夏小乔临危受命,又一次替宣谋上阵,随手摇了三个六点出来,震惊全场。   “可以加注是吗?”周大娘来了兴头,“我押在小妹子这里,一百文!”   夏小乔一开始也有点惊讶,但她很快想起慕白羽说她气运极佳,不由觉得自己跟他们赌运气有点欺负人,就说她不玩了,让宣谋自己玩。   可周大娘和宣谋都不同意,她只能又帮着开了几次骰盅,虽然不至于每一次都出三个六,却都大过了庄家。   庄家最后都快哭了,其余众人都高兴得很,宣谋还笑眯眯的拍拍庄家肩膀:“不用这样,午饭我做东,叫周大娘给咱们上杏花春来喝!夏姑娘一起啊!”   这时节还宿在客栈整日赌钱喝酒度日的,多半都是飘泊天涯、无处可去的江湖浪子,是以那庄家一听有好酒喝,很快就不把输的这几吊钱放在心上了。   周大娘跟着赢了几百文,也凑热闹说给他们添菜,单问夏小乔喜欢吃什么。   夏小乔还没想好,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红烧兔头。”她转头去看,就见庄家三人都望着宣谋笑,宣谋却看着门外,彷佛根本没留意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你就装样吧,以为我耳背听不见是吗?”周大娘没好气的瞪了宣谋一眼,“都跟你说没有了!徐老走的时候一共就留了一坛子制好的佐料,上次烧那一锅兔子,已是连刷坛子的水都用上了!小崔做不出那个味道来,你不是还嫌弃他么?”   宣谋终于转回头,问周大娘:“那么那个徐老头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一会儿说三五天,一会儿说六七天也可能,我都在你们店里又住了半个月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周大娘不爱听,呛声道:“他走的时候说多则半月少则三五天,我自然也就这么说了。至于他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哪里知道?徐老又不是我店里伙计,他跟你一样,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我既不能赶人,也不会强拦着不叫走。你要是在这里住烦了,尽管回家去便是。”   “回什么家!”那庄家插嘴打圆场,“老宣你有家吗?留在客栈多好,大伙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的,这一冬也就过去了。”   夏小乔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那红烧兔头很好吃么?徐老又是谁?”   别人还没说什么,宣谋已经发一声长叹,然后一拍桌子站起来:“周大娘你告诉我那老头到底去哪了,我去把他抓回来。”   周大娘只还了他一个白眼,跟夏小乔说:“你别理他,这人肚子里不知养了多少馋虫,吃到点儿好东西就念念不忘。徐老也是我店里一个常住的客人,家里没人了,喜欢热闹,还喜欢下厨,就一直住在我们客栈里,偶尔露一手给大家解馋。我的厨子小崔跟他老人家学了一阵手艺,只是还没学到精髓,现在徐老不在,老宣已经馋得快把自己舌头都吃了!”   他们说话一个比一个有趣,夏小乔光听着看着已经不亦乐乎,就笑眯眯的说:“是啊,我也觉着姐姐这里热闹有趣,住下来就不想走了呢!而且现在的厨子做菜也很好吃啊。”   她说的是真心话,虽然这里的厨子做菜不够精致,食材也总是那么几样,不似修真界那么丰富奇特,但味道却很不错,且多是本地风味,让她时常想起小时候吃这些东西时的情景,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那是你没吃过徐老头做的菜!”宣谋满脸郁郁的坐回去,又发狠似的点菜,“中午我要吃鱼!做一个糖醋的,再做个羊肉锅子和炸酥肉。”   周大娘记下了,再次问夏小乔吃什么,她就点了个酸辣肚丝汤。周大娘打发小伙计去厨房传话,他们几人就随便闲谈,刚说到杜六和那三个人的来历,门外传来动静,小伙计去开了门,满身风雪的张大海就钻了进来。   他进门还没等站定脚,先丢下一句震惊四座的话:“何茂勋果然死了,颍川已被朝廷攻破!”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学乖了,先写这边,比较快一点~   ☆、晋江VIP   就连亲手杀了何茂勋的夏小乔都吃了一惊:“朝廷怎么攻破颍川的?”   张大海把身上的雪拍去, 大步走过来, 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尽,才在大家关注的目光中回道:“据说何茂勋是悄无声息被人杀死在房里的, 他亲兵早上不见他叫人,敲门进去,看见一具无头尸, 吓得出门就嚷。这么一嚷, 消息就传开了。”   朝廷本来就派了奸细潜伏在城中,虽然何茂勋的部下及时控制了局面,但难免有风声从军中传出来, 奸细听说这个消息自然是不胜之喜。   因为何茂勋在“义军”中名声极盛,号称“不败金刚”,是郑王麾下第一骁勇善战的大将,他镇守颍川, 就如一面最坚固的盾牌挡在商都之前。   也是因为有他在,颍川城中才能维持正常秩序,他手下副将虽然也不乏勇武之辈, 却都缺乏战略眼光,也不懂得判断大局走向, 只能听命行事。是以,不管何茂勋是不是真的死了, 只要把他死了的消息传出去,颍川城中必定大乱。   “那几个奸细到处散播‘何茂勋已死,颍川马上就要城破’的消息, 还故意在何府附近放火引起骚乱,这样闹了一整天,何茂勋都没有露面,城外官军又全力攻城,杀声震天,城中人心惶惶,军心也大受影响,到第二日天蒙蒙亮时,终于没顶住官军突袭……”   张大海一口气说到这里,又倒了一杯茶灌下喉咙,续道:“何茂勋的几个亲信部将带了一万多残兵,护着家眷逃去了商都,剩下的多半都降了。”   夏小乔忍不住问:“何家家眷也逃了吗?”   虽然动手之前,她就已经考虑到会有今日这个后果,也早就想明白这是何茂勋家人本该承受的。她对陈义明和陈义明的姐姐都没有什么抱歉之感,但她听说颍川被攻破之后,却不由自主想起她见到陈氏时,那个戴着虎头帽、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当然逃了!听说何茂勋的娘子还披麻戴孝的在刘起俊面前闹了一场,说有内奸,何茂勋是被他一个小妾招来的人给杀了的,非得要刘起俊杀了那小妾和她娘家人。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可把朝廷的人乐得够呛。”   夏小乔松了口气,以陈义明的手段,保下他姐姐和外甥不是难事,而且何茂勋已经死了,陈义明却正在郑王手底下得用,郑王怎么可能对他下手?   “这是大喜事,当然该乐!”周大娘插嘴说,“何茂勋这个杀千刀的,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就是没那个本事,不然我也早去杀了他了!来来来,柱子,去找一挂炮竹来放,庆贺庆贺!”   小伙计应声而去,大家也都议论起来。夏小乔听了这话,想起早死的父母兄嫂,如果当日不是何茂勋作恶,现在她也有小侄子了吧?肯定比那个孩子要大要可爱,这样一想,先头那点不自在立刻就消散了。   等外面炮竹声响起来时,堂中众人已经开始谈论朝廷下一步可能有的动作,以及刘起俊会怎么应对。   左邻右舍听见动静,就有人出来询问还没到年节为何放炮,小伙计大声告诉了邻居听,于是很快整个齐家庄就家家户户都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的响了好半天。   夏小乔走出门去,闻着火药硝烟味,看着人们或欢笑或流泪的脸,心中涌动出一股特别奇妙的情绪。她本来只是报个私仇,想尽一点为人子女的责任,好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却忘了这个何茂勋曾大肆残杀无辜,只为成就他自己的野心,他早已是中原百姓的公敌,杀了他已经等同于为民除害。   “夏姑娘,开饭了!”   她正感怀,身后堂中忽然传来呼唤声,夏小乔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应了一声,转身回去到桌边就座。   除了宣谋和他的赌友,加上夏小乔之外,赶上饭点的张大海也自然入座,连周大娘都因为高兴一起坐到了桌边,除了夏小乔点的酸辣肚丝汤,她又叫厨房给烤了两只鹌鹑当下酒菜。   杏花春倒入杯中,芬芳甘冽的酒香立刻充溢在空中,周大娘举起杯,笑道:“这一顿其实是老宣请客,所以咱们先敬他吧?”   宣谋懒散的歪坐着,反问:“你们这么高兴那个何什么被杀了,难道不打算敬那个杀了他的人么?”   “我本来打算下一杯敬的,既然你这么说了,就一起敬了吧!”周大娘笑道,“来,祝老宣赌运昌隆,祝那位杀了何茂勋的义士长命百岁!”   嗯,长命百岁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夏小乔偷笑着跟大家碰杯,愉悦的一饮而尽。   “哎,张天王,那姓杜的三人,到底什么路数?”几杯酒下肚,那个输了钱的中年汉子就跟张大海打听。   张大海回道:“瞎折腾的路数。说他们龙头老大倡议要结个什么盟,选盟主出来维护武林秩序,约束江湖人士,少掺合朝廷和刘起俊他们的事。要我说,有个屁用,江湖人士要是能乖乖听话,也就没有‘侠以武犯禁’这个说法了。”   坐在中年汉子旁边的青年人接口说:“就是!再说掺合又怎么了?现下两边征战不休,谁也压服不了谁,苦的还是老百姓!咱们江湖中人,习得一身武艺,想去做几件既能扬名、又于百姓有益的事,有什么不好?”   周大娘听了就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当然没什么不好了!那你怎么不去?小飞燕,你可在我店里窝了三个月了,到底惹了什么祸,还不说?”   青年人有点不高兴的说:“都说了别叫‘小飞燕’!”又看了夏小乔一眼,一本正经的说,“叫大名,项飞!”   “哦,原来你大名叫项飞啊!”周大娘说着转头跟夏小乔介绍,“小妹子对江湖中的事情还不大了解吧?这位项少侠呀,是江湖中有名的侠盗,有个外号叫‘梁上飞燕’,说他轻身功夫好。你当心着些呀!”   项飞立刻说:“夏姑娘你别听周大娘说,我只偷贪官污吏的不义之财!”   张大海忽然插嘴:“你莫不是真的惹了什么大祸吧?大当家昨日还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这里。”   “你怎么说的?”项飞立刻紧张起来。   张大海道:“我当然实话实说,我从不跟大当家撒谎。”   “你这么一说,明日他非得跑了不可。”周大娘笑道。   项飞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却不再说话了,只喝酒吃菜。   倒是一直忙着吃东西的宣谋忽然慢悠悠开口问张大海:“那你们大当家是什么打算?皇帝和刘起俊两边要不了一两年就会分出胜负,无论哪一边一统天下,休养生息之后,都不会容忍你们的存在。”   张大海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散去,露出几分苦恼之色,却并不正面回答:“这我哪里知道?我只是个粗人,大当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他居然还说自己是粗人?要不是不熟,夏小乔几乎都要嚷出来了。她现在是真的对这个桃园寨感到好奇了,宣谋说的没错,桃园寨再怎么说也都脱不开一个“匪”字,还杀过郯国官员,万一朝廷真的剿灭刘起俊,恢复侯氏统治,对桃园寨或剿或抚,总是不可能任由他们成为法外之地、国中之国。   张大海显然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脸上有难以掩饰的苦恼,他既然能想到,他们那位大当家更能想得到。   “我倒是有个主意,”宣谋忽然笑起来,那笑容莫测高深,还有点邪气,“不若你们趁此良机,举旗造反,做那只黄雀。”   张大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要当你当去!你以为扯旗造反那么容易呢?尸山血海成一人功业!”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还连喝了好几杯酒。   周大娘就插嘴说:“吵什么?人各有志。要我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桃园寨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会没有好结果的。”   宣谋只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说,专心吃饭了。   其余人赶忙打圆场岔开话题,又约着下午继续赌钱,问张大海要不要一起,张大海却说还有事情,吃过午饭就走了。   夏小乔也没有再跟他们赌骰子玩,而是从周大娘那拿了本黄历,去教闲下来的小樱桃识字。   这样闲闲散散的又过了两天,她内伤已经大致痊愈,就在张大海又回来客栈后,问他大内侍卫还在不在。   “正要跟姑娘说,因为颍川大捷,苗长青那帮人都撤了。我恍惚听说屈政亮要亲自去颍川督战,想在过年前把商都也攻下来。他们暂时顾不上这边了。”   夏小乔听说他们走了,立刻就跟周大娘告辞,说要回乡去。   “知道你归心似箭,姐姐就不留你了。只是祭拜完了亲人,记得回来过年。不要太过伤怀,生死轮回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人人都有那一天,或早或晚罢了,伤心也于事无补。好好活着,保重自己,才是你地下的亲人想看到的。”   夏小乔点点头,握了握周大娘的手:“多谢姐姐。那我这就走了,尽量赶回来跟你们一起过年。”   周大娘送了她出去,她又跟宣谋、项飞等人说了一声,然后就离开齐家庄全力赶路,当晚就到了她生长到九岁的德章镇上。   作者有话要说:  懒得放防盗……   ☆、晋江VIP   夜幕低垂, 北风呼啸, 夏小乔戴着面具迎风独立,望着那条泛着晶莹雪光的平坦大路, 却迟迟没有动作。   今夜正逢月圆,皓白月光照着一栋栋冒着炊烟的房屋,远远看着如同水墨画一样静谧美好。让夏小乔更加不敢走近。   这样安静美好的小镇, 每一点昏黄的灯火下, 都有一家人团团围坐,说些邻里之间的长长短短,谈谈明春的打算, 教训几句不听话的孩子……。   可惜并没有任何一盏灯与她有关。夏小乔踟蹰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在这样的时刻靠近自己旧居,先进了德章镇,到镇上唯一一间小客栈投宿。   她进门时还特意看了看, 可惜从年老的掌柜到十来岁的小伙计都是生面孔,虽然口音听着亲切,却并不是她记忆中认得的人。   小客栈是个三进院子, 前面两进做了店面,夏小乔要了一间东厢内清净的客房, 又点了一碗汤面,要坐在前面吃。   老掌柜就坐在炉火旁打量她, 并不委婉的问她从哪来,一个单身姑娘怎么这个时辰才投宿,外面不太平呢。   “急着赶路, 想着今晚总能到镇上,就没在别处投宿。”夏小乔微笑着答了,又问老掌柜贵姓,是德章镇本地人么。   老掌柜胡子稀疏,满脸皱纹,闻言叹道:“这里哪还有几个是本地人?当初差不多都死光了,我是北面小王庄的,姓黄。乱民来时,恰好在山里砍柴,才逃得一条命。”   夏小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么当初乱民过去之后,官府有出面慰问、给无辜惨死的百姓收尸么?”   “有是有的,不过他们过了六七天才来,那时天热得很,尸体早都臭了,只能堆到镇西田里一块烧了,随便埋了点土。头两年兵荒马乱,也只能就那么着了,活人饭都吃不上,能想起祭拜的又有几个?后来换了个县官,才叫人在这几个死人多的镇各立了一块石碑,好叫人知道去哪里祭拜亲人。”   夏小乔细问了两句焚尸地点,老掌柜比划着说了,又问她:“姑娘是来寻亲的?寻的是哪一家?”   她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哽得难受,好半天才能答:“是姓夏的。”   老掌柜想了想,没想起哪一个姓夏的,就说:“许是我不知道。明日姑娘过去瞧瞧,那碑上倒是写了些名字,不过听说是不全的。如今还有人张罗着起个庙,一起供奉香火,就是没人出钱,建不起来。”   夏小乔谢过老掌柜,吃了面,先回房去休息。等到月亮偏西,四处都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再没其他声响的时候,她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翻过院墙到了街上,按照老掌柜指点的方向,径直纵跃而去。   越往小镇边缘走,光线越亮,月光与雪光交相辉映,加上夏小乔本就修炼得耳聪目明,很快就看到了矗立在旷野里的石碑。   她脚步一顿,停下来远远看了一会儿,才勉强按捺住心中汹涌的情绪,飞身靠近。   石碑约有两人高,做得颇为粗糙,上面既无螭首,下面更无龟趺。碑面上只简单雕刻了一段文字,大概记叙了刁民作乱、烧杀抢掠,致使无辜百姓受害,镇上十室九空,多惨至灭门,无人收殓下葬,因此由官府出面焚烧掩埋、造碑供纪念的经过。   背面则如老掌柜说的那样,刻上了遇难百姓的姓名。夏小乔跳起来攀上石碑借力,一列列看过去,发现石碑上多是刻的“某某人一家几口”字样,只写了户主名字,饶是这样,上面粗看之下也有至少上百个名字。   她一个一个细细看下来,到第四列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夏宇舜一家五口。   夏小乔左手颤抖着轻轻抚过这几个字,心中难过至极,眼睛却干干的,并没有泪水流出来。   “爹,娘,哥哥,嫂嫂,小乔回来了。”她用掌心按着这几个字,低声喃喃,“小乔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会好好活着的。聂桐也很好,他比我有本事,也许能像他先祖那样成仙活个几百年呢……”   夏小乔絮絮叨叨说了些修真界的事,最后才道:“爹,娘,哥哥,嫂嫂,我给你们报仇了。那个带人杀进我们家的恶魔何梁,我把他的头割了下来祭奠你们。”   说完这句,她从青囊里拿出保存完好的何茂勋的头颅,端端正正放到了石碑顶端,然后从石碑上跳下来,又拿了早就买好的香烛纸钱出来,在石碑脚下雪地上插好香烛点燃,焚化纸钱,絮絮叨叨的又把她回到下界以后见过经过的事都说了一遍。   等她说得口干舌燥,把该说不该说的话都说完,东方已经见亮,月亮也快西隐,夏小乔这才站起身,望着石碑说:“本来想给你们好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起墓的……,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不但一家人在一起,左邻右舍也都在,热闹得很。爹,娘,哥哥,嫂嫂,我先回去了,睡一觉再来看你们。”   说完她就飞身回了客栈,一路并没惊动人,只引来几声狗叫。   她回到房中脱了外袍,先运功一个周天,让真气充沛,缓和手足的冰冷僵硬感,然后果真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却是被外面路上的喧闹声吵醒的。   夏小乔起身穿好衣服走出去,见客栈店里坐着几个人正大声议论,就问老掌柜:“出什么事了吗?”   “姑娘起来了。”老掌柜看看外面,低声说,“今日有人去祭祀先人,发觉石碑上头竟多了个人头,吓得立刻报给了里正、游徼。游徼正带着人拿梯子去取那人头,听说石碑下面有人烧了香烛纸钱,所以大伙都猜那人头估计不是什么好人的。”   店中一个双手插袖、穿布衣短打的中年人就插嘴:“里正喊了人去报上县衙了,我听他们说,县上都在传那个杀千刀的何梁死了,被人割了首级,里正和游徼都猜那人头莫不就是何梁的。”   消息传的还真快,夏小乔又问:“那现在还能去看热闹么?”   “姑娘你可别去!”老掌柜忙阻拦,“吓到你可不好,你吃点什么?”   夏小乔就顺水推舟吃了早饭,然后才出门去石碑那边,结果到了那里却发现何茂勋的头颅还放在石碑上面,镇上居民围成一圈看热闹,只有几个人拦着不叫大伙接近,说是要等县衙的人来看过再说。   她站在后头看了一会儿,算算距离,县衙的人最快也得中午才能到,就转身离开,按照记忆往自家原本住的地方走。   到路口转了个弯,夏小乔看到一处熟悉的小院,院中三间破旧土坯房,外面的篱笆倒还是新扎的,这里原来是会编花篮的春儿姐姐家,她站了一站,凝神运功偷听里面的人说话。   先是几声咳嗽,接着是个男子声音:“要不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接着咳嗽的人回话:“看什么看?不过是老毛病!哪里有钱看大夫?”却是个老妇人。   没一会儿房门打开,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陌生男子,看起来约有二十七八,身上衣服打着补丁,看见夏小乔这样一个姑娘站在他家门外,不由多看了一眼。   “大哥,劳驾问一句,原本住在这里的张家还有人么?”夏小乔一时没忍住,开口问道。   那男子疑惑的问:“你是谁?”   夏小乔顿了一顿,答道:“我原本住在这镇上过,认得张家的姐姐。”   “没人了,春儿让那群丧尽天良的畜生掳走了,谁知道是被吃了还是被糟蹋死了……”男子一脸的麻木,“我是她表哥。”   夏小乔站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男子显然也不喜欢提这个,出来关了院门,就往热闹处去了。   等那人走了,她又呆呆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经过了字写得很好、每年都帮人写春联的于秀才家,又经过了手特别巧、做衣服很好看的李婶婶家,喜欢养狗养鸭子大白鹅的赵老伯家……。夏小乔却再没停下来过,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可怕的消息了。   终于,她远远看到了熟悉的老槐树。八年一晃而过,老槐树却没什么变化,甚至并没有变得更高更大,仍是只比院子围墙高了半个树冠……不对,她记得这边围墙当时被那些发狂了的乱民推倒了呀!再往院中看时,房屋顶上的烟囱也正冒出缕缕青烟,显然里面正住着人!   夏小乔按捺不住,快步靠近院落,在确定无人注意之后,运气翻过围墙,直接落在了老槐树上。   冬日的槐树叶已经落的差不多了,但是这株老树树枝比较浓密,夏小乔藏身上面,要是不仔细打量,一时也不易发觉。   她缩在枝桠里头,将庄院仔细打量了一遍,发现不但围墙重建翻新了,就连屋舍也有修补的痕迹,起码屋瓦是换过的。   正想趁前堂无人潜进屋去,就听见有两个人从院外走过,接着打开大门进来,一边走一边说:“老爷这两日就到了,你留心打听那边到底怎么回事,要真是何梁的人头就太好了,等老爷回来祭拜义兄一家,也可告慰亡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的好卡啊,都到这时候了,新文那边又更不了╮(╯▽╰)╭   ☆、晋江VIP   话说完, 人也走了进来, 正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老的穿一身整齐棉袍,少的穿短打, 身上棉袄虽然是布面的,看起来却有八成新,且两个人气色不错, 脸上没有常年吃不饱的困顿饥馁之色, 神情也不像夏小乔刚刚见过的大部分人那样充满愁苦。   少年人听了老者的话应了一声,又问:“爷爷,这次大公子能回来么?”   “八成回不来, 朝廷收了颍川,大公子必定公务繁忙。”一老一少说着话进了中堂旁的耳房。   夏小乔凝神听他们说话,两人却没再谈及主人家,只说些洒扫庭院、采买木柴之类的琐碎事。   她听着两人没有出来的意思, 前院也再没有第四个人在,就跳下老槐树,翻墙出去, 打算先回去跟老掌柜打听,等晚上再过来探一探。   夏小乔回到小客栈时, 店中堂内已经没了人,老掌柜正靠着火炉打瞌睡, 见她进来就问她吓着没有。   “没有,我就远远看了一眼,看不清呢。”夏小乔笑着安抚老掌柜, “说是不拿下来了,等县衙的人来了再说。”   老掌柜点头:“是呢,是呢,乱动可不好。快坐下来喝杯热水,烤烤火。”   夏小乔就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掌心,坐到老掌柜旁边,问他:“我回来时绕着镇子走了一圈,看见有一家庄院格外齐整,院子里还有一棵好大的槐树,老掌柜可知道那是谁家?”   “唔,你说谢家?”老掌柜眼里露出羡慕之色,“那是京里大官的旧宅,跟我们老百姓不同的。”   京里大官的旧宅?那明明是夏家祖宅,自从夏小乔曾祖父起就住在那里了!她更不记得自家有哪一门亲戚是姓谢的!   “京里大官?是做什么官的,老掌柜知道吗?”   老掌柜道:“说是屈丞相的亲信,什么官,咱们也闹不清。不过肯定是大官,本县明府见了那谢家老爷都客气得很,说起来谢老爷快回来了吧?自从那年何梁作乱,几乎杀光了这十里八乡的老百姓,谢老爷把那宅子重新修起来、留了人看守打扫之后,就每年都回来过年。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呐,这镇上许多穷人都等着谢老爷回来了,施舍米粮好过年呢!”   听说是个好人,夏小乔心里好受了一点,她又多问了几句,老掌柜却知道的不多,他是惨祸发生后第二年才搬来的,那时候谢家早把庄院修葺好了,留了专人看房子,之前的事通通不晓得。   夏小乔也就没再多打听,回房去呆到夜深人静后,又偷偷潜出去,到了旧居外,探查到里面人都睡了,才悄悄翻墙而入,小心进了前厅。   今晚月光仍旧很亮,夏小乔进去后,第一眼发现堂内布置与她幼时记忆差相仿佛,鼻子就是一酸。   但她随即就发觉一点不对劲,北墙长案上摆着香炉和几盘鲜果,在这些后面竟赫然供奉了数个灵位!   她一瞬间猜到了些什么,但仍不敢置信,一步一步挪过去,仔仔细细把灵位上写的字看了清楚,才终于确信上面供奉的竟是他们一家人的灵位!   这个谢老爷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叫人修缮她家的旧居,还在堂中供奉了一家人灵位,连她这个“幼年早亡”的小女孩的灵位都有?   灵位上只写了他们家人的籍贯名讳生卒年,其余都没有注明,再看香炉还有余温,盘子里的果子也很新鲜,连供桌和牌位都纤尘不染,显然这里留守的下人很尽责,可见主人的用心。   她家是肯定没有姓谢的亲戚的。那么是爹爹生前结交的朋友?什么样的朋友能为亡友做到这一步?   夏小乔几乎忍耐不住要去把留守的仆人叫醒,好仔细问一问经过,但她很快又克制住了。不管是谁,在以为她全家都死了的情况下,还做了这些,都值得她感激尊敬,她应该等主人到了以后再亮明身份登门拜访,并拜谢他为夏家做的这一切。   打定主意后,夏小乔在地上跪下,冲着一家人灵位端端正正磕了四个头,然后悄悄离开,回了客栈。   她满腹心思都在这个姓谢的身上,对别的事情一时都没了兴趣,只安心呆在客栈等谢老爷回来。   客栈里没有旁人留宿,安静得很,直到第二日下午,外面才忽然喧闹起来。她懒得出去,就运功凝神听外面说话,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是县衙的人把人头带回了县上,然后终于确认那是何茂勋的人头,现在县衙的衙役倾巢而出,正在外面查问镇上这两日可有陌生人出没。   这样问下去,早晚会问到她头上,夏小乔觉得麻烦,不愿应付这些,干脆趁后院无人,出门翻墙离开。一路拣无人经过的小路走,很快就到了小镇边缘,并找到一栋无人居住的破败房屋暂时落脚。   这栋房子一面墙已经倒塌,顶上苫草也都腐朽不堪,站在里面能看到一块一块的蓝天。她丢符把灰尘清了清,发现房内还有半面土炕可以坐,就从青囊取出一条被子铺上,然后盘腿坐上去修炼功法。   她在这栋破房子里呆了三天,衙役们无功而返,那位谢老爷一家也终于到了德章镇。   夏小乔换了一身布衣,又换了个面具戴上,把头发只用木簪挽住,整个人看起来和前些日子到镇上来的少女截然不同,然后出了破房子,混入人群,到路边看谢家人的车马队。   说车马队毫不夸张,这一行共有四辆盖着厚厚车帷、供人乘坐的马车,后面还有几辆拉着货物的,再加上前后护卫的剽悍骑士,绵连起来足有一里长。   车上坐着的人始终没有露面,夏小乔一路跟过去,看见马车都直接驶进了庄院里头,拉的货物则暂时停放在了路上,由家丁守着。   夏小乔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时辰,觉得里面的人应该差不多下车收拾好了,可以见客了,就走上前去,对门口的家丁说:“劳驾小哥,请问这里是夏家吗?”   那家丁听见这话先上下打量了夏小乔几眼,才说:“原本是夏家住在这里的,姑娘认识夏家人?”   “我是夏家亲戚,来此投亲的,听家中长辈说,德章镇上院子里种了一棵最高老槐树的便是。但我刚到小镇,就见贵主人浩浩荡荡进去了,问了旁人,却说是姓谢的,不知何故?”   那家丁又打量了她几眼,问:“不知姑娘是夏家什么亲戚?早前本镇遭劫,夏家亲戚已是都遭难了。”   这个家丁还挺谨慎,夏小乔只得说:“我姓夏,与这夏家同出一源。”   刚说完,院中就走出来一个着长袍的中年人,夏小乔知道他刚刚就在门后偷听,所以住口不说,看向此人。   家丁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微微躬身说:“孙管家。”   孙管家也是一样打量她两眼,才说:“夏姑娘里面请,等我去向主人通报。”   夏小乔跟他进去,站在门廊下候着,孙管家自己到了前堂门边,向里面叫了一声:“老爷。”   很快有人问话:“什么事?”   孙管家就推门进去,虽然隔着一个院子一道门,管家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但夏小乔还是听清楚了。   “有个年轻姑娘自称姓夏,是来访亲的,老爷早前说过宁可信其有,所以小的就请她进来等了。”   那位谢老爷叹了一声:“让到偏厅去等吧。”   孙管家很快出来,请夏小乔到正堂西面的偏厅里等,还叫人送了一盏茶上来。   夏小乔道谢,耐心等了片刻,听那位谢老爷,在供奉了她一家几口灵位的堂中,说了几句疑似何茂勋人头被发现的话,还说他大儿子已经去验证,很快就可见分晓,只希望是真的,那样也能告慰兄长的在天之灵。   她一下子想起那日看宅子的下人曾经说过“祭拜义兄”,难道这位谢老爷是爹爹的义弟么?爹爹有义弟?她怎么完全没印象?   正想着,正堂门被人打开又关上,接着有人走到偏厅门外推门而入,夏小乔忙站起身,只见一个穿深青棉袍的中年男子也正一边走近一边打量她。   “老朽谢子澄,听说姑娘是夏家亲戚,不知……”谢老爷客气的拱手询问,可话没说完就被夏小乔打断了。   “谢子澄?”单说谢老爷,夏小乔实在没有任何印象,但这个名字“子澄”,让她一下子抓住了一点记忆,“你原本不姓谢的吧?姓……”   谢子澄非常惊讶,这姑娘刚刚这番举动可以说无礼至极,但他并没有生气,因为知道他改过姓的人没有几个,且都是非常亲近的,所以他一言不发,等那姑娘继续说。   “姓马!对不对?”夏小乔终于从模糊的记忆里捉到一条明显线索,“还从京城捎来过松子糖!”她说出这话的时候,甚至嘴里都泛起了松子糖的特殊香甜味。   谢子澄立刻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现在夏小乔已经基本想起了此人是谁。她印象里有限几次父母争执,有两次都是为了一个叫“子澄”的人,其中一次是因为爹爹偷偷把买种子的钱借给了“子澄”做本钱,去京城做生意,到开春时,“子澄”却还不来,这笔钱后来是从聂家暂时挪的。   当时小乔她娘曾经说过一句“他们马家家大业大,还跟你借钱”,爹爹好像回的是“你又不是不知,他是母亲改嫁带去的,马家哪里管他”,后面的她就没听见,被她哥哥拉走了。   第二次是为什么,夏小乔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她娘不让她爹管闲事,这个闲事还跟“子澄”有关。   确定了此人确实是爹爹旧识,且交情不浅,夏小乔就当着谢子澄的面把面具揭了下来,向明显受到惊吓的谢子澄说:“侄女夏小乔,多谢叔父修整旧居、祭祀先人,请叔父受侄女一拜。”说着就真的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谢子澄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这一重又一重的惊吓让他根本回不了神,直到夏小乔行完礼,他才走上前,想伸手去扶,又迟疑,就那么居高临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终于从夏小乔的眉目之中看出了义兄夏宇舜和其妻的影子。   “孩子快起来,你……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你又去了哪里?”   夏小乔起身刚答了一句:“当年乱民闯入本镇之后,爹爹先把我和表弟聂桐藏在了老槐树上……”   外面就忽然传来脚步声,她停下话头,接着有人在门外叫了一声“爹”,然后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夏小乔和那年轻人脸对脸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惊,只因来人正是在鲁地和夏小乔打过架的那个天武军指挥使谢荣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肯定会更新文的,肯定会的,会的,的,勺~   ☆、晋江VIP   夏小乔很是尴尬, 怎么偏偏他就是谢子澄的儿子?   谢荣民看到这个屡获不着的朝廷钦犯, 第一反应就是该扬声叫人,但又顾虑他爹距离那个武功高强的女子太近, 忙抢上前拉开父亲,自己挡在前面,冷声喝问:“你这妖女, 冒名顶替到我家来, 意欲何为?”   怎么又是妖女了?夏小乔无奈的挑挑眉,正要解释,被儿子弄得一头雾水的谢子澄先开口问:“大郎, 你这是做什么?”   谢荣民头也不回,全副精神都用来提防夏小乔,“爹,她就是那个在鲁地坏我大事的妖女!前些日子还跟伏牛山的山匪相勾结、掳走打伤了大内侍卫, 她说什么你都别信!”   掳走?夏小乔忍不住问:“谁掳走了大内侍卫?那日我中了苗长青一掌,要不是有人搭救,自己脱身都困难, 还能掳走你们大内侍卫?”   “你不要装相了!桃园寨的山匪早就埋伏在那里,将大内侍卫绑走, 借此与朝廷谈条件,你会不知?”   夏小乔忍不住笑了起来:“谢指挥使也把我想得太厉害了些, 我与桃园寨毫无瓜葛,这等机密大事,他们怎会告诉我?实话与你说, 那日苗长青等人设下埋伏、围攻我之前,我根本从未听过桃园寨的名头,就算之后他们出手帮我,也没有带我去桃园寨,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桃园寨的门向哪开。”   谢子澄越听越糊涂:“大郎,你先等等,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来,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孩子,你刚刚说,当年乱民攻进来之前,你爹爹把你和表弟藏在了树上,之后呢?你去了哪里?你表弟呢?”   谢荣民被他爹硬拉着到旁边椅子上坐下,看那个妖女也在对面坐了下来,又听父亲话锋不对,立刻插嘴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还是先说从前吧。”夏小乔知道谢荣民必定满心戒备,充满怀疑,干脆先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我和聂桐当时藏身树上,没有被暴民发觉,因而躲过一劫。但老槐树太高,我们两个又吓坏了,一时下不来,没过多久就有两个修道之人进了院子,他们一下子就发觉了我们两个……”   她把慕白羽和莫如白来到这里的经过讲了一下,但并没说是去修真界修仙,只说是聂家祖先门内的弟子,来接他们去修习武功。   谢荣民到这里才听明白,有些难以置信的说:“你说你是夏伯父的女儿?你有什么凭证?”   “先父夏宇舜,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嫁入本县原县丞戴家,婚后四年就因病去世,那时家兄夏翰青方才周岁;妹妹嫁入世交聂家,生有两子,长子聂梧,次子聂桐,聂梧表兄长我三岁,聂桐表弟小我一岁。”   谢荣民一边听一边看向父亲,见谢子澄不断点头,就问:“那聂桐现在在何处?”   “我们两个分别拜的师父,并没有在一处练功,这几年只偶尔能见面,我也不知他确切在哪里。我此次出山回家,也是师父突然决定的,他将我丢在蓬莱县境就走了,我根本没来得及跟表弟打招呼。那时也不知天下形势,只能一路走一路打听,恰好碰上陈义明请的镖队要往济州去,我想着悄悄跟着他们倒也省事,没想到半路遇上朝廷的人假扮盗匪拦劫。我不明情况,不忍见镖师死伤,这才出手,得罪之处,还请谢指挥使见谅。”   夏小乔说着就站起身,向谢荣民抱拳为礼致歉,谢荣民将信将疑,谢子澄却立即皱起眉:“你们还假扮盗匪?”   谢荣民回道:“此事另有内情,不便细说。”然后又问夏小乔,“敢问尊师高姓大名?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高人?”   “家师慕白羽,道门中人。”夏小乔干脆实话实说,反正这世间的人没人知道慕白羽。   “那么姑娘与尊师在哪一座山中修炼?令表弟的师父又是哪一位?”   “我只听师父说我们住的地方叫紫霞峰,因从没下过山,别的就不知道了。聂桐的师父叫祝元和。”   她说的每一件事都有前因有后果,经得起推敲,但偏偏提到的人名地名,谢荣民全都没听说过,他对夏小乔又早有成见,因此很难接受,又追问了许多与夏家有关之事。   夏小乔耐心的一一答了,最后说:“谢指挥使不要误会,我登门拜访之前,并不知道谢叔父竟是令尊,我怎么想也不记得家父曾有一位姓谢的朋友,只记得爹爹曾经因为偷偷把买种子的钱借给一个姓马叫子澄的朋友,第二年差点没能及时播种。我对贵府毫无所图,只发自肺腑的感激谢叔父一番厚谊。”   谢子澄听到这里,已经再无一丝一毫的疑虑,因为他深知义兄夏宇舜的为人,借钱之事,义兄为了他谢子澄的颜面,肯定不会说与任何一个外人去听,而且这孩子还知道他本姓马,对夏家的事又了若指掌,便立刻激动的站了起来。   “老天有眼!我就知道大哥为人仁善,不该得此因果!好孩子,你没事就好……”   谢荣民看着自己父亲眼见就要老泪纵横,忙站起身拉住他,质疑道:“爹,你先别急,你想想,你问夏伯父借钱,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夏家姑娘方才几岁?怎么可能到现在还记得?”   这话不用夏小乔回答,谢子澄就先说了:“就是记得才对!你有所不知,小乔从小就过目不忘,是一等一的好记性,你夏伯父曾经特意写信跟我炫耀,说可惜这孩子是个女儿,不然定是状元之才!”   夏小乔听得很诧异:“还有此事?爹爹娘亲从来都告诉侄女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记性好些而已,是我知道勤奋读书,才学得比兄弟姐妹要好。”   “你爹爹一向如此,安分守拙,也是心疼你的好意,怕你因此得意骄傲,不肯好好读书了,其实他自己可没少得意,与我写信时,不知夸了你多少次!”谢子澄说着话,眼睛里已经泛了泪花,“我看着生气,就回信说,再得意有什么用,等长大了,就是别人家的了……”   夏小乔也听得眼眶湿润,恨不得现在就要来那些信函看一遍,以慰思亲之情。   谢子澄推开拦挡着的儿子,径自走去拉住夏小乔的手臂,说:“小乔,来,咱们先去祭拜你父母兄嫂,别的等会儿再说。”   夏小乔不好说自己已经来过一次,顺势扶着谢子澄出门,谢子澄心情激荡的一路走到前堂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默默跟出来的儿子:“你去县衙,可见到那个人头了?是那奸贼的么?”   谢荣民也终于想起他本来要说的话了,重重点头道:“正是何茂勋、也就是何梁那个贼人的人头,我已经叫人把人头送回京里了,只是县衙那帮人办事不利,并没找到是谁把人头带来的。”   他说到这里,目光与父亲身边的夏小乔撞上,心中忽然一动,她突然间出现在德章镇,何茂勋的人头恰好就在前几天出现在石碑顶上,县衙衙役说查问过了,这些日子镇上只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那姑娘还跟客店掌柜打听过他们谢家……。   再往前想,何茂勋死的那天,她忽然从颍川方向深入豫州,被大内侍卫发觉,而且苗长青就曾经怀疑过她是那个杀死何茂勋的人!   “你,难道是你?”谢荣民迟疑着问出了口。   夏小乔不置可否,扶着谢子澄往堂中走:“进去再说。”   谢子澄早几天就知道了何茂勋的死讯,这会儿确认有人用他的人头祭奠过德章镇的死难者,又见到义兄的女儿好好活着,心中喜不自胜,一时没留意儿子后面的问话,只顾自己跟夏小乔说:“今日算是双喜临门,咱们先去灵前祭拜,等明日叔父带你一同去扫墓。”   “扫墓?叔父还立了衣冠冢么?”   谢子澄摇头:“其实我早就怀疑你兴许没死。当年我带人赶回来,比官府的人还早到一步,正赶得及为大哥大嫂收尸,收殓时单单少了你,旁人都说,暴民饿疯了,没粮食就吃人,你这样的小女孩没准是被带走……。天幸你平安无事,还另有奇遇……”   夏小乔听得一愣:“叔父的意思是说,暴民在镇上肆虐后,您很快就赶到镇上了?”   “是啊,当时我正好在东京做生意,听说暴民作乱,赶忙请了几个武艺高强的镖师陪我赶回来,没想到还是迟来一步……唉!”   “那叔父到德章镇的时候,暴民已经离开几天了?”   “大约两三天吧。你放心,你父母兄嫂的尸骨我都好好收殓下葬了,还有你姑母姑丈表兄,也都另外起了坟,这些年四时祭祀都有人,没叫他们身后凄凉。”   夏小乔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些,原来当日即便她不跟慕白羽走,也不会像师尊说的那样没有活路!是了,她既然气运绝佳到能让师尊看中,又怎么会当日就孤苦伶仃、早早丧命呢!没有慕白羽,也会有别人,若她当初没有跟慕白羽走,也许今时今日一切就都会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早就开始写,终于早早更新啦!   呀哈哈,小乔很快就会知道到底哪里不同,然后坚决不后悔了,嗯!   ☆、晋江VIP   这一瞬间夏小乔的思绪飘得很远, 已经回到了修真界纷纷乱乱那一摊事, 然而事实上也只是过了一瞬间而已。她很快回神,进到堂中松开手, 不忙向灵位行礼,先当着一家人灵位再次向谢子澄行了大礼。   “叔父大恩,侄女无以为报, 以后叔父但有差遣, 只要小乔能做得到,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子澄忙扶起她来:“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你年纪小,不知道我和你爹爹的情分, 可以说,没有你爹爹慷慨相助、多番提携,就没有我谢子澄的今日!可惜我来不及报答大哥,你们一家就遭了难, 所谓身后事,也不过是让活着的人心里安稳罢了。来,孩子, 先去拜过你父母兄嫂。”   他说着走到供桌前,先把夏小乔的灵位取下来, 又拈了香点燃,递到夏小乔手里, 看着她给父母上了香磕了头,才叫儿子也来烧香祭拜,顺便把何梁的事祷祝给亡灵听。   谢荣民这会儿十分听话, 一一照做,当说到“已确认就是何梁的人头”之后,他转头看向夏小乔,“夏姑娘,你是哪一日到镇上的?”   夏小乔本来就不打算向他们父子隐瞒,当下直接说道:“何茂勋是我杀的,那人头也是我放到墓碑上去的。”   此言一出,谢子澄惊讶到目瞪口呆,谢荣民早有猜测,却仍然有些难以置信:“真的是你?可是苗长青说,他遇到你的时候,你身上背囊并不大,应当放不下人头……”   “我自有办法。”夏小乔知道武林高人都会故弄玄虚,就也学了这一招,“当日我们出了益都城之后,那个偷了你钱袋的傅一平——他自称是东海派傅逢春的儿子……”   “傅逢春?”谢荣民提高音量打断她,“此话当真?”   夏小乔点头:“他自己是这么说的,而且他和彭春阳道长切磋的时候,用的是奔流掌。”   谢荣民听完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夏小乔短短一句话,透露出不止一点讯息,他想问的太多了,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只能暂且按捺住,让夏小乔继续说她本来要说的话。   “傅一平追上了我和陈义明一行人,张口就问何茂勋是不是何梁。当年暴民作乱,我虽然年纪小,却记得大家都谈论暴民首领何梁有多么可怕,还有人拿他来吓唬小孩,所以一直没有忘记过。而陈义明当时毫无防备,虽然嘴上否认了,脸上神情却很不对劲,我本来想直接回德章镇祭拜亲人的,也因为这个临时改了主意,跟他一起同行。”   她大概讲了下她和陈义明、傅一平一同到济州,耽搁几天后又一起去商都的经过,“我有意把话题引向了陈义明的姐姐,希望能由他引荐我去与何茂勋正式见上一面,我虽然不认得何梁的脸,但那天我和聂桐缩在树上,却听到了他恶魔般的笑声。”   夏小乔不可谓不慎重,她甚至当面询问何茂勋是否有悔意,可何茂勋那样的人早已没有了人性,又怎么可能后悔?他内心甚至会把当初做的一切当成是自己成功的必经之路。毕竟没有带头作乱,他又哪来现在的亲信部队?   所以夏小乔决定亲手杀了他报仇。   “何茂勋很多疑,当时就对我起了疑心,但我没有多留,第二日就告辞走了。他派了人跟着我,我甩开他的人又回去颍川城中寻找机会,终于在朝廷攻城那天晚上,潜入他休息的房间将他杀了。”   夏小乔说到这里,转身看向谢子澄:“我赶回德章镇,跟客店掌柜打听得知当初是官府出面焚尸、统一掩埋,还立了碑,就特意在夜半无人之时,带着人头去祭奠。我还在石碑上找到了爹爹的名字……”   谢子澄百感交集,点头道:“当初官府大致统计过死难的民众,一体都刻在了石碑上。我真没想到,小乔你竟有这样的本事……”   “是侄女幸运,得遇名师。祭拜过后,侄女想回旧居来看看,就发现了叔父留下看守的家人,因旁人只知叔父姓谢,我也想不起爹爹有姓谢的朋友,便留下来等了几日,待您到了,才登门探访。”   前情后果说完,谢子澄和谢荣民父子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谢子澄没想到夏小乔这样一个看着娇嫩美貌的小姑娘竟然能杀掉悍将何茂勋,谢荣民则是到现在都难以接受“妖女”就是夏伯父唯一的女儿。   三人相对沉默片刻,还是谢子澄先开口:“好啊,今天真是好事不断,小乔幸免于难,还练成一身好功夫,能亲手为父母亲人报仇,你爹爹泉下有知,必定欣慰。大郎去吩咐一声,叫厨房做一桌好菜来。小乔跟我去见你婶婶。”   夏小乔就跟着谢子澄出前堂,从旁边夹道进了后院。后院格局仍跟她小时候差不多,三间正房带东西各三间厢房,只在正房边各多建了一间耳房,此时院中下人正忙碌着收拾东西,看见老爷忽然带着个年轻姑娘进来,纷纷行礼问好。   谢夫人听见声音,也走到门口相迎,谢子澄到得廊下,就指着夏小乔问妻子:“你猜这孩子是谁家的?”   谢夫人惊讶笑道:“老爷这话真把我问住了,你忽然带着个孩子进来问我是谁家的,我可怎么猜呢?”   夏小乔从旁打量几眼,见谢夫人柳眉杏眼,颇为端庄秀美,虽然看得出上了年纪,脸上却并没明显纹路,手脸都白皙细嫩,显然养尊处优惯了。   “小乔拜见婶婶。”她等两人对过话,谢夫人看过来时,就先行礼问候,只是时候长了不行女子万福礼,一时竟有些生疏,姿态颇有些僵硬。   谢夫人仍是没想出“小乔”是谁,却先扶住了夏小乔,谢子澄就解释道:“正是大哥的独生女儿小乔啊!”   谢夫人的手一下子就从夏小乔胳膊上收了回去,惊讶万分的问:“你说什么?”   也不怪她受到惊吓,夏小乔试想了一下,谢子澄独自在前面祭拜义兄一家,然后突然领着个姑娘进来,说这是本来在灵堂上被祭拜的其中之一,换谁都会吓一跳,以为闹鬼了呢。   “来来来,进去说。”谢子澄笑着率先进门,谢夫人也惊疑不定的跟着进去堂屋,三人分宾主坐下,谢子澄才继续解释,“刚刚下人来报,说有个夏家亲戚上门,我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去见了之后,竟然真的是义兄的小女儿小乔!”   他把夏小乔讲的经过又简单跟妻子学了一遍,刚说完,谢荣民也进来了,还带着他二弟谢荣国。   “我与你婶婶就生了这么两个小子,没有女儿一直是我们二人的遗憾,现在可好了。”谢子澄越说越高兴,“小乔就住下来,等过完年,跟我们一同回京城去。京里宅子大,也方便。”   谢夫人听明白经过,也赞同丈夫的意见:“是啊,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我们可不放心。”又跟丈夫说,“这孩子长得真好,花骨朵似的。是像大伯多些,还是嫂嫂多些?”   谢子澄笑道:“我看着就眼睛像大哥,其他都像大嫂。”   夏小乔并没有立时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她虽然感激谢子澄做的这一切,但她跟谢家人到底还是陌生人,要她去谢家生活,一则她觉得不妥,二来,那位谢指挥使还一直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呢!好像她一转眼间就会翻脸,杀了他全家一样。   她陪着谢氏夫妇说了会儿话,回忆下当年民乱未起时的生活,又讲了些在山中练功时的趣事,然后下人就来回报说饭做好了。   谢夫人忙安排人在堂屋中摆了饭桌,他们一家四口一向一同吃饭,如今加上个江湖儿女夏小乔,自然也无须分席。   谢子澄叫人拿了酒来,问夏小乔能不能喝两杯,夏小乔也不扭捏,谦虚的说:“偶尔也能喝几杯的。”   于是在座众人就都满了酒,一起举杯,一则欢迎夏小乔回家,二来庆贺罪魁祸首恶贯满盈、终于毙命,得以告慰无辜死难的人们。   谢荣民的弟弟谢荣国今年十八,只比夏小乔大一岁,他显然不像其兄那样城府深沉、见多识广,反而一派没见过人心险恶的天真少年作风,满脸好奇的追问夏小乔刺杀何茂勋的经过,还嬉笑着说:“原来就是你当初让大哥吃瘪了啊!他回家时满脸晦气,还受了伤……”   “二郎!”谢荣民立刻喝止弟弟,不叫他说。   可惜谢夫人已经听到了:“受了伤?什么时候的事?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谢荣民无奈道:“就肩膀受了点皮外伤,我就是怕惊动了娘,让您担惊受怕,所以才没说。”又解释,“而且也不是夏姑娘伤的我,是另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谢夫人碍于夏小乔在场,没再继续追问,却也不许次子再追问夏小乔那些事了。   谢子澄倒是毫不在意:“他既然从了军,难免就有个磕磕碰碰,你越是紧张,他越不敢跟你说。”又跟夏小乔解释,“当年我回来处理好你父母的身后事,就又回了雒阳,之后叛军围攻雒阳,我找准机会撤到了潼关。恰好那时屈丞相在潼关招募义勇协助守关,我正义愤难平,就和几个朋友去帮忙,自此结识了屈丞相。”   屈政亮第一次守住潼关、逼退叛军后,谢子澄跟屈政亮同行回了京城,可当时昏君奸臣当政,屈政亮被塞到一个闲职上了事,大家都为他鸣不平,他却泰然处之。   谢子澄很佩服他,就把当时已经十四岁、整天跟一些游侠浪荡儿厮混的谢荣民送到他身边去,说是服侍屈先生,实则倒是屈政亮帮谢子澄教育了儿子。   谢荣民能有今天,屈政亮实在有再造之恩。   夏小乔听谢子澄言语之中对屈政亮十分崇敬,就说:“其实我听桃园寨张大海提起屈丞相时,也是敬佩得紧。”   谢荣民眉头一动,想说什么,又觉得当着父母兄弟的面不合适,就忍住了,打算过后单独找夏小乔谈。   说完旧事,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外面天已黑透,谢夫人就安排了西厢房给夏小乔歇息,还亲自拉着她的手送她进去,“这里原本是你的闺房吧?”   夏小乔点头:“是,哥哥成亲后,和嫂嫂住在东厢,我一直住西厢。”   他们家庄院很宽敞,东西厢房之间隔了约有六七丈,院中原本还种了花树,所以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彼此之间却不至于连高声点说话都被对方听见。   谢夫人又关怀了她几句,留了个丫鬟服侍,就回去正房了。   夏小乔回到旧居处,实在是百感交集,虽然铺盖陈设都与幼时不同,但坐在这间屋子里,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都不由自主在脑中重现,让她一时难以平息心中激荡。   就这么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正伤感着,忽听正房里传来一声:“您说什么?”正是谢荣民因极惊讶而提高了嗓音。   夏小乔转头看了一眼外间守着的青衣丫鬟,见那小姑娘一动没动,显然并没听见正房的动静,是她自己耳朵灵敏,她就坐回床上去,凝神倾听正房里谢家人在说什么。   “你嚷嚷什么?”是谢子澄不悦的声音,“当年我和你夏伯父就早有默契,他只一个女儿,舍不得外嫁,我和你娘正好没有女儿,小乔要是嫁进来,必定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要不是异变横生,你们俩早成亲了!”   夏小乔吃了一大惊,谢叔父这是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哈哈~吼吼嘿嘿~   ☆、晋江VIP   本来谢荣民满腹疑虑, 只想等父母都睡了之后就去找夏小乔打听傅一平、叛军和鲁王府的事。可他陪着父亲坐了一会儿, 耐心听他又将从前与夏宇舜相交的往事讲了一遍,好容易把母亲等回来了, 要告辞之际,他爹忽然就说要给他和夏小乔定亲。   谢荣民一万个不乐意,争辩道:“当年是当年, 爹, 她行踪诡秘、来历不明……”   “她哪里来历不明了?她就是你夏伯父的女儿!”   “老爷别急。”谢夫人给儿子使了个眼色,不叫他再说话,自己出声劝解, “那孩子刚找回来,脾气秉性如何还不晓得,不如让他们多相处看看,否则两个孩子脾气不和, 成了亲变怨偶,一番美意反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谢子澄分别看了妻子和儿子一眼,眯起眼问:“你们莫不是嫌弃小乔没有个好家世, 配不上天武军谢指挥使吧?”   谢夫人一见丈夫连自己都怀疑上了,只能叹道:“老爷这样说, 可真叫妾身无处存身了。夏家大伯对咱们家的恩情,妾身一清二楚, 当初你和夏家大伯对儿女亲事有默契,妾身也是知道的。只是这婚姻之事,终究非一厢情愿就可, 咱们自家的事都好说,那孩子的意思,老爷问过没有?”   “我刚一张口,大郎就是这么个声气,我怎么去和小乔说?”谢子澄对长子颇为不满,“我知道你心里琢磨什么呢!第一是小乔误将那陈义明当成好人,与你们打了一架,可除此之外,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能顺利收复颍川、直逼商都,是谁的功劳?连一个陈义明都拿不下,却怀疑杀了何茂勋的功臣,你也好意思?”   谢荣民无可反驳,被他爹说得臊眉耷眼的,谢子澄却还没说完,“你别当你爹老糊涂了,什么都要听你做主!第二点,不就是疑心她与桃园寨有关联么?且先不说她行踪你都知道,从鲁地过来到杀何茂勋,中间更无一点时间与桃园寨结交,更谈不上一同设伏、偷袭大内侍卫,只说桃园寨中诸人到底是义士还是匪帮就很该重新再三衡量!”   “爹……”   谢子澄不让儿子辩解,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爹老了,就闭目塞听?我是效忠朝廷没错,也敬重屈丞相,但是非曲直,我更能自己分辨!你爹我混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桃园寨杀的都是什么官,你一清二楚,对这样的义士,若是只用计剿灭,岂不寒了天下英雄的心?”   谢夫人等丈夫说完,亲手送上一杯茶,看他一口气喝尽,才语调柔和的说:“说自家事,怎么又扯到那么远了?我的意思呢,小乔那孩子确实看着招人喜欢,又有勇有谋,自然没有配不上的说法,只是此事不宜急于一时,也得小乔看着我们家好,能瞧得上大郎才行,老爷看呢?”   谢子澄却非要儿子表态:“大郎怎么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荣民还能说什么?只能悻悻回道:“任凭父亲母亲做主。”   夏小乔偷听到这儿,几乎忍不住要拔腿就跑,立刻离开这里。太可怕了!难道说她当初无论是选择跟师尊走、还是留在这里等到谢子澄,都逃脱不了被包办婚姻的下场吗?   要不是明天还要去给父母亲人扫墓,她又贪恋旧居,想在这里再住一晚上,夏小乔绝对一会儿就趁人不备直接跑得不见踪影、再也不叫人找着!   不过谢子澄的用心毕竟与慕白羽不同,他应该是很想履行当初与父亲的约定,并且让自己彻底跟谢家成为一家,所以才有这个打算。夏小乔领他的情,却真的无法接受这种好意。   她伸开被子,脱了外衣躺下,弹指灭了灯,再回想一番谢子澄教育儿子的话,感叹谢荣民有个好父亲的同时,也有点哭笑不得。如果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要关联人物不是自己,她估计会看好戏看的很高兴吧?   还是明天扫完墓就不告而别吧,不然真等到谢叔父来问,就太尴尬了。听谢叔父的意思,他也认同桃园寨的人是义士,那她就可以放心的回去齐家庄豁然客栈过年了。   谢荣民说桃园寨正跟朝廷谈条件,是想要朝廷赦免他们么?既然宣谋想得到朝廷之后不会容忍桃园寨继续维持现状,那个大当家关慕羽肯定也想得到,所以他们上次就顺势抓了几个大内侍卫作为筹码?不行,她还得找机会跟谢叔父好好谈一谈,目前看来,至少他还是比较客观中立的,从他那里,应该能将天下大势了解得比较透彻。她也好尽早决定下一步要做什么。   无心练功的夏小乔想东想西的睡着了。第二日一早,外面仆人开始忙碌,她就醒了,听着主人还没动静,她就起身练了一会儿功,等到小丫鬟进来,她立刻扬声叫人,起来穿衣梳洗。   之后谢夫人的丫鬟来请她去吃早饭,夏小乔进去的时候,瞟了一眼谢家人的脸色,见大家神色都还正常,谢荣民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别别扭扭,当着大家的面谈什么婚姻之事就好。   坐下来吃过早饭,谢子澄就带着夏小乔和两个儿子,以及香烛纸钱贡品出门,一路去到镇北一个山坡上。   “我记得你家祖坟也是在这座山上,可是当时暴民什么都不放过,这上面的坟都被掘了,墓碑也打碎了,根本看不出原貌,唉!”谢子澄一路走一路指点着山坡上的几个坟丘,“我们也只能胡乱掩埋了事。”   夏宇舜一家和聂桐父母的坟墓在山坡顶上,四周还有松柏围绕,此时都被白雪覆盖,显得极清净肃穆。   夏小乔和谢荣民兄弟一起动手,把墓碑前的积雪清扫干净,然后才在墓前祭拜。   该祝祷的话昨日已在灵前说了,这会儿反而再没什么好说,主要目的倒成了认路。给父母焚化完纸钱,他们又转到聂家几口的墓前,夏小乔祭拜过,说了几句聂桐的近况,请姑母姑丈在地下放心,也就完事了。   回去是下坡,雪地又滑,夏小乔就陪在谢子澄身边,伸手扶着他慢慢走,听谢子澄回忆他和夏宇舜年少时在这山坡上淘气的趣事,谢荣民兄弟俩则落在后头,低声说他们自己的话。   夏小乔看时机合适,谢荣民兄弟俩落后的又有段距离,就等谢子澄讲完往事后,低声跟他说:“叔父,侄女刚从山中出来,师尊他又是道门中人,清心寡欲、不问世事,是以侄女对外面的时局丝毫不知,这才一出山就给谢指挥使添了乱……”   “这不怪你,再说你也没添乱,反而帮了他们大忙,屈丞相要是知道了,还会嘉奖你呢!”谢子澄笑着开解她,“还有,都是自家人,称呼上不用那么拘谨,他们两个都比你年长,你当自家兄长一样就好。”   夏小乔应了一声,但这些并不是她要谈的重点,她立刻接着说:“不过侄女一路走来,也见了不少人,听了不少事,知道战乱一日不休,则中原百姓一日不能重新过上太平日子。侄女虽是个小女子,但侥幸学了一身过得去的功夫,很想为此尽一份力。”   谢子澄有些惊讶,沉吟着一时没有说话。   “朝廷、刘起俊、鲁王,个个都说自己才是大义所在,可是侄女冷眼看着,他们又各有龌龊之处,实在不知道该向谁效力才好。侄女父母都已不在,这世上最亲近的长辈就是叔父了,因此特地向叔父求教。”夏小乔最后说道。   谢子澄轻轻一叹:“你还年轻,不知道世事其实不是非黑即白。你说的这三方,都有有过之处,却也皆有有功之处。刘起俊这个人,跟何梁大不一样,他本是县衙小吏,因看不惯邻里乡亲都被饿死,官员却不闻不问,就偷偷把官仓守卫情形打探清楚,趁人不备,发动百姓去抢了官仓粮食。”   抢官仓是死罪,刘起俊独个站出来承当,认杀认剐,县令本就无力去追索那些“刁民”,有人交差,自然是先把刘起俊交付州府。然而饿疯了的灾民发现抢官仓能活下来,立刻就如法炮制,又接着抢了第二座官仓,并且在州府要杀一儆百,当众处斩刘起俊时,一拥而上,抢了人犯、杀官造反。   “他勉强算是逼上梁山,但流民就算抢了府库,也还是乌合之众,他一个小吏,更无领兵之才,只有人望是成不了大事的,最后就收了何茂勋这样的人进去。何茂勋悍不畏死——杀人杀多了,也是会上瘾的——他在战场上总是胆气壮手又狠,狡猾残忍,自然胜多败少。”   谢子澄看着前方德章镇一排排房屋,嘴里呼出白色雾气,叹道:“若说何梁死后会下十八地狱,那刘起俊大概也就功过相抵。他扯旗造反,与朝廷征战不休,固然害死了许多人命,可经他之手保下的老百姓却也不少。而且何梁到了他手下,就被严令不得滋扰平民百姓,入城须得秋毫无犯,还剿了不少盗匪。当然,那些原本在朝廷为官者就没什么好下场了,不管降与不降,家产充公都是最轻的。”   夏小乔真没想到刘起俊还有这些事迹,听得怔然不语,谢子澄继续说道:“不过也就这样了。他成不了开国之君,气运、眼界、才干样样不足,他手下那些人也是良莠不齐。”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一过八年,朝廷却只收回东京,再往东就寸步难行了呢?”   谢子澄笑道:“这话问得好。头两年昏君在位、奸臣当道,自是一片乌烟瘴气,后来今上即位,虽有心剿灭叛军,可积重难返,总得花功夫清理整饬。若不是有屈丞相在啊,别说收回东京,就是长安城也未必保得住。”   一老一少前面说话,别人听不清,谢荣民却听得一清二楚,到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快走几步上前,对谢子澄说:“爹!这是在外面。”   谢子澄瞥了儿子一眼:“在外面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夏小乔打圆场:“谢指挥使、谢大哥放心,方圆几里之内若有人埋伏偷听,我必能预先知觉。”   “小乔不用理他,我们继续说鲁王。”谢子澄摆摆手,干脆不理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完,去写新文啦!   ☆、晋江VIP   “鲁王一系本来差点就继承大统了。”   谢子澄说这话的时候, 夏小乔正与他们父子三人一同坐在家中前院偏厅内。之前他们下了山坡, 各自上马回镇上,说话不太方便, 就暂停了话头,一直等到回到家,才继续说鲁王的事。   “当今一脉本是梁王后裔, 当年冲帝早殇, 身后无子,朝中推举嗣皇帝时,以推举鲁王和梁王两系者最多。但梁王与冲帝是亲兄弟, 鲁王一脉传了几辈,与皇室正统已经远得很了,所以最后冲帝皇后做主,选了梁王第二子为嗣子继位, 就是当今和那昏君废帝的父皇桓帝。鲁王一系因此大不服气。”   夏小乔虽然从小读书,但本朝之事,她父亲也还是不敢多谈的, 而且皇位更迭跟老百姓没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姓侯的, 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分别?所以她对这段故事一无所知。   谢子澄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继续讲古:“桓帝在位十七年,虽然无功、倒也无过, 鲁王那边再不服气,也说不出什么来,干脆一心好好治理封地。鲁地本来就丰饶, 又有两代鲁王励精图治,自是富庶强盛远迈他处。早年我也曾去过鲁地做生意,鲁人多豪爽仁义,跟他们打交道特别畅快。”   他说着瞥了一眼脸上有不赞同之色的儿子:“单凭乱世中能保封地百姓丰衣足食,鲁王还不算有功,什么才叫有功?”   见谢荣民不敢争辩,谢子澄才继续跟夏小乔剖析鲁王府作为,“有之前那桩公案在,到废帝继位后,任用奸佞、胡作非为,将国事搞得一团糟,鲁王就心安理得看起了笑话。废帝在位十二年,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朝中小人当道、政令不行,地方更是乌烟瘴气,只知鱼肉百姓,终于因八年前一场大旱爆发了民乱。”   其实那年旱灾严峻,不只中原之地遭灾、颗粒无收,就是鲁地也一样旱得土地干涸、秧苗枯死。但鲁王见机极快,一看旱情不缓解,立刻安排属官想办法引水灌溉,拯救了许多良田,同时在合适的时候开仓放粮,几个受灾严重的地方,还设了粥厂赈济。   两相对比,朝廷的应对迟缓、麻木不仁,简直活该被暴民推翻。   估计鲁王也是这个心情,所以后来刘起俊一路攻城掠地,他都按兵不动,只守住鲁地边界,对朝廷要求出兵勤王的旨意置之不理。   “以我之见,当时鲁王不应诏勤王,其实是明智之举。那时连朝廷都不知叛军实力如何,且那时叛军势如破竹,正如潮头凶猛,鲁王避其锋锐、守住城池并没有错。”   谢荣民终于忍不住了:“便是如此,后来收复东京之时,本是前后夹击的良机,他为何还不奉诏?”   谢子澄理所当然回道:“因为他有私心啊。他出兵夹击,刘起俊必做困兽之斗,狗急跳墙之时,咬鲁王一口,就算最后真的获胜,鲁王损兵折将不说,能有什么好处?朝廷可能让他带兵过东京向西么?鲁地已是最大封国,朝廷还可能给他增加封地吗?朝廷连封赏的金银都拿不出来,除了那个位子,你想想还有什么能打动鲁王?”   谢荣民一脸正气道:“为人臣子,只顾自己利益已是不忠不义!他还肖想大位,此等大逆不道之人,还配谈什么功劳?”   “咦?你做了几年官,果然口气都不同了。”谢子澄对着义愤填膺的儿子啧啧称奇,“你十四五岁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说昏君无道,官府不仁,仁人志士皆可行大义呢!”   一直听着不吭声的谢荣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谢荣民不悦的瞪了弟弟一眼,回道:“邦有道则仕。如今上有明君圣主,中有贤臣勇将,正是当戮力同心、重整山河、恢复民生之时,鲁王却还态度暧昧、摇摆不定,其心可诛。”   夏小乔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嘴:“可是外面都说屈丞相是权臣当道,皇帝根本做不得主。鲁王要是担心自己出兵,与刘起俊两败俱伤,最后让屈丞相渔翁得利、并废掉皇帝取而代之,也说得过去啊!”   “一派胡言!”谢荣民板着脸斥道。   谢子澄不悦:“自家人说话,你急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就出去!”   谢荣民本来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被他爹这么一斥责,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夏小乔忍笑,伸手给谢子澄续了杯茶,“叔父,您继续说。”   “大郎的话原也没错,鲁王是皇室子孙,却只计较个人得失,当然有过。而且他错失良机,如今大势早就不在他这头,他再怎么筹谋,也难以鲁地一隅抗衡朝廷正统,除非刘起俊肯把手上地盘和人马拱手相让。”   但这显然不可能。夏小乔又问:“这么说来,三方之中,还是朝廷占着上风?”   谢子澄点头:“无论从土地还是民望、名分来说,朝廷显然都占着上风,而且朝廷毕竟有法度,战后治理也更得心应手。以前朝廷无力与叛军决战,一是没钱,二是没人,可笑的是叛军那几年竟然也没抓住机会,现在被迫要与朝廷决战,又死了大将,恐怕刘起俊日子不好过。”   他讲起三方来头头是道,且如夏小乔想的一样,比较客观中立,没有美化任何一方,也没非得往谁身上泼脏水。但夏小乔听到这里,反而觉得没什么是需要自己做的了,只看朝廷和刘起俊决战就是。   不过,“屈丞相和皇帝之间到底……”   谢子澄一笑,看向大儿子,“这个叫大郎来说吧,他是皇上亲信,又受教于屈丞相,他看的比别人清楚。”   真叫谢荣民说了,他反而有些踌躇,半晌才道:“当年父亲送我去鞍前马后服侍丞相,不久刘起俊第二次进攻潼关,我就随丞相出征了。那时陛下还是魏王,封地就在距离潼关两百里外的安邑。”   郯国仿汉制,宗室封王建国,在封地内有一定的特权,可自行治理封地内的百姓,收取一定赋税。不过就像汉景帝要削藩、收拢权力一样,之前的皇帝也多次削藩、限制王府卫队人数,到民乱起时,还能真正称得上封国的藩王领地,也就剩鲁越两国了。   当今皇帝侯晟与废帝是异母兄弟,能封到离京城不远的安邑去,已经是废帝看他老实听话,封地自然就不会再大,不过五个县而已。   五个县养一个藩王,在夏小乔看来,已经很奢侈了,但王府毕竟不是寻常人家,还要养属官和卫队,既然财力有限,当时的魏王手下自然是没有多少人可用的。   “陛下得知潼关危急,亲自率领王府卫队一千人、加紧急征调的义勇五百人驰援潼关,与我们并肩苦战数月,才击退叛军。”   夏小乔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插嘴问道:“你们皇帝陛下今年到底多大年纪?怎么外面都说他是小皇帝,你又说他八年前就能带兵驰援……”   “不是八年前,刘起俊第二次进攻潼关是六年前的事,那时陛下十五岁。”   这么说皇帝今年已经二十一了,既不是陈义明说的小皇帝,也不是张大海说的十八、九岁,想到张大海,夏小乔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皇帝都这么大了,还没成亲?”   这本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但谢荣民听了,脸色就是一变,反问:“你怎么知道皇上没成亲?”   谢子澄忽然插嘴:“二郎去问问你娘,中午吃什么。再去看看管家把施舍的米粮准备好了没有,要是备得了,你下午就跟着一起去办这事。”   被赶出去不叫听的谢荣国不太乐意,但他不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只能应声离去。   “行了,你也不用为尊者讳,再遮遮掩掩,以为这些事情没传出长安城去。”谢子澄说了儿子一句,然后转头看向夏小乔,“当年宗正寺其实在太后授意下给皇上定了王妃,只是还没等过门,就闹了民乱,之后再没有提起这事来。”   等到屈政亮立了大功,带着魏王声势浩大的回到京城时,那位没过门的王妃已经病死了。后来就是废帝再立、整顿朝纲、操练军队、收复雒阳,一件一件的忙,无论是屈政亮,还是皇帝自己,都没想起立后的事。   “那些流言都是小人中伤!丞相哪有功夫理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必要拦着陛下立后?”谢荣民说到这里,声音都提高了,可见是真的为屈政亮鸣不平。   夏小乔却忽然想起宣谋说的话,就笑道:“是啊,我也觉得这是有人故意挑拨君臣关系。屈丞相要是真的想扶持傀儡皇帝,早劝着皇帝成亲生子,然后再立小皇帝多好。”   谢荣民被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惊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子澄却笑了笑,然后神色凝重的说:“如今流言汹汹,丞相固然是无暇理会,也不便自证,皇上却……。他一直推辞立后,难保不是……”说着不觉摇头,“大郎,你此番跟随丞相与刘起俊决战,若是得胜,就不要再回朝了,能留在商都驻守最好,若是不成,就辞官吧。”   谢荣民更震惊了:“爹的意思是?”   “战时尚且如此,到天下太平了,还不知怎样呢。你说得对,邦有道则仕,无道则隐。小乔,叔父正好有一件大事要与你商议。”   夏小乔暗叫一声不好,这时候突然冲出去跑了,是不是不太礼貌?!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这两天留言的小伙伴越发少了……   ☆、晋江VIP   谢荣民心思一转, 也知道他爹要说什么了, 当下一脸视死如归的站起身,说:“我得尽快赶去颍川, 先出去安排一下。”   夏小乔赶忙说:“谢大哥留步,有几件事,我觉得应该跟你说。”   谢荣民本来就有话要问她, 听她主动提起, 就点点头,然后看向父亲,说:“爹, 那我们先出去谈了。”   谢子澄也知道儿子一直憋着想问夏小乔有关鲁王和陈义明之间的勾当,就点点头,同意他们先谈。   两个年轻人松一口气,一前一后出了偏厅, 到外面老槐树下,夏小乔主动开口说:“前些天夜半无事,我趁着天好观星, 偶然见到客星犯紫微,恐怕你们皇帝身边要出事端, 你最好传讯给大内侍卫,严加防范。”   谢荣民一愣:“你还懂观星?”   “家师博学多才, 占星望气、布阵制符皆有涉猎,我虽然只学了个皮毛,但客星犯紫微还是不会看错的。而且陈义明去见鲁王, 确实在筹划一件大事,我因不想参与,就没有探听这些,但是傅一平开口就猜他们要行刺皇帝。”   谢荣民面色凝重:“你说傅一平与彭春阳切磋过,那么胜负如何?”   “自然是彭道长轻松取胜。傅一平的身手大概与苗长青不相上下,他若是不理俗事、潜心练功,过个十几年,也许能逼彭道长用尽全力。”   谢荣民脸色更难看了:“我们收到消息,彭春阳正一路西行,莫非……”   “你怕他出手?他不会的,他想做的是国师,不是杀手。哪一个国师会亲自动手行刺杀之事?不过他门下弟子就不一定了,若是鲁王开口,没准他要安排徒弟出手的。”   夏小乔又把当日在鲁王府见到的几个武林人士的情况讲给了谢荣民听,“彭道长是和我们一道去商都的。傅一平问过陈义明,是不是郑王也想招揽老道,陈义明说此事不可能办到,他们也不打这个主意,请老道去,主要还是为了给郑王的小儿子看病。”   谢荣民沉吟片刻,又问:“傅一平果真是傅逢春的儿子?”   “应该是吧。彭道长从功夫上看出来的,这应该做不得假。”   “他有没有提过傅逢春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今年多大?”   “他说他二十一,但没提过他父亲是生是死,别人也没问过。”   “二十一?”谢荣民转身绕着树转圈,“怎么会是二十一?至少应该二十三才对得上……”   夏小乔好奇问道:“对得上什么?”   谢荣民站定了看向她,欲言又止,夏小乔自己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当日鲁王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顿时眼睛一亮,说:“你怀疑他是湖阳公主生的?可他说不是,他说他母亲已经死了,不知道湖阳公主是谁。”   “他这么说的?”谢荣民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摇头:“那他就不可能是傅逢春的儿子。”   “你为何如此肯定?”   “既然你已听说傅逢春与湖阳公主的事情,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初傅逢春仗着武艺高强,将皇宫大内当成他展示轻功的绝佳场所,数次潜入,那时宫中侍卫还没有武林中人,自然察觉不到,他就这么来去自如,引诱得湖阳公主失身于他,还数次把湖阳公主带出去玩耍。”   公然把公主带出去,她身边又不是真的全是死人,自然很快就被人察觉、报了上去。桓帝听说,自是大怒,命人将公主另换了宫殿软禁,在公主居所设了埋伏捉拿大胆逆贼。   “那次他仗着武艺高强,提前知觉,并没被抓,但还是中了一箭。之后宫中加强戒备,还另遴选了信得过的武林人士入禁军,他几次犯禁都被察觉,虽然也并没捉到,但再没能潜入后宫。”   公主被软禁起来,一开始还闹绝食,桓帝当时气急,欲要赐死这个丢尽了皇室颜面的女儿,却因湖阳公主的母妃颇受桓帝宠爱,百般哀求之下,桓帝胡乱给湖阳公主选了个驸马,打算把她嫁出去了事。   可就在这个时候,公主身边监视的人却发觉她竟已身怀六甲,这下桓帝忍无可忍,真的赐下一杯毒酒,要公主自尽。   湖阳公主的母妃听说消息,知道再去求情已经无用,只能派人出宫,冒险通知了傅逢春。   夏小乔听到这里,对这件事的真实性很怀疑:“那个妃子怎么知道傅逢春在哪?”   “据说是傅逢春和公主早有约定,危难之时,可以去某地找他。湖阳公主的母妃去见公主最后一面时,公主曾经把这个地点说出来,求母亲传讯,好叫傅逢春来救她。”   “那后来呢?”   后来,大内高手尾随而至,暗器□□一同招呼,将傅逢春打得重伤垂死,要不是他一个江湖朋友及时赶到,将他救走,他就死在京城了。   夏小乔一下子想起傅一平脸上的冷笑,和他那日跟自己说要“争霸天下、取而代之”的话,如今看来,竟不是试探她的无心之语。   “照你这么说,湖阳公主人在宫中,又被赐了毒酒,应当一尸两命才对,你为何又怀疑傅一平是湖阳公主生的孩子?等等,鲁王也曾经怀疑过!”   谢荣民冷哼:“鲁王这个乱臣贼子,果然早就窥视宫禁。”又解释,“这本就是那位太妃为了保住女儿设下的计策,拿傅逢春来保公主的命。当时傅逢春虽然还剩一口气,但双手手筋都被挑断,中的毒也极为霸道,此后都无法再运真气,与废人无异。”   湖阳公主被保全下来,秘密送到行宫生下一子。桓帝想把那孩子溺死免生后患,等过两年再低调的给女儿找个驸马,这事也就过去了。   “奉命溺毙婴儿的正是接生婆,她当时抱着婴儿出去,却许久不归,等行宫侍卫找过去时,却发现接生婆已经溺死在河里,那婴儿却不知所踪。”   “所以你怀疑傅一平就是那个失踪的婴儿?”   谢荣民叹了口气:“最好不是。因为湖阳公主生完孩子,不知怎么知道了真相,也自尽了。”   “……”   真是一个让人特别不舒服、却又说不出谁是谁非的故事,夏小乔皱着眉说:“那你多防备他吧。这个人又有心机又有本事,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呢!”   她一边说一边迈步往大门外走,谢荣民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听她继续说道:“我跟他打了几天交道,一直摸不清他的想法。他一点也不把鲁王放在眼里,同样并不瞧得起刘起俊,他自己说,那日偷你的钱袋,本来是想先跟你们朝廷搭上关系的。也许他只是想找一块踏脚石吧。”   “别的,我也想不起什么了。哦,对了,我这里有点银子,麻烦你交给叔父,替我捐出去在那石碑旁造一座庙宇吧,镇上多有全家死绝、无人祭祀的,有了庙宇也好养和尚多多超度亡魂。”   谢荣民本来一直用心听夏小乔说话,谁知她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捐钱造庙,不由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正要反问,对方已经直直丢过来一袋钱,他手上稳稳接住,抬头看时,那姑娘已经施展轻功,一瞬间就去得远了。   “我还与人有约,就不跟叔父告辞了,劳烦你转达一声。来日有暇,我再去京城探望叔父和婶婶。多谢。”   一字一句清晰如在耳边,但那条人影却如一阵烟一样,转瞬就被风吹散、消失无踪了。   夏小乔轻功高明,谢荣民是早就知道的,但她人已走远,话音还能远远传到他耳边不散,实在骇人,这让他不由脸色一变,心下暗忖:她年纪轻轻,怎么内功竟如此了得!   夏小乔一阵疾纵狂奔,不一会儿就离了德章镇。她并不在意谢荣民怎么想,只是对谢子澄稍有愧意,不过比起留下来听谢子澄提起婚事的尴尬,这点儿愧意又不算什么了。   谢家的恩情,就看谢荣民这死脑筋的劲儿,就不愁有她能还上的一天,所以这会儿就让她自在的先过个年吧。   与回来时沉重伤感的情绪不同,现在的夏小乔已经完成了回到下界最大的心愿,也从谢子澄父子那里了解到了这个世界三大势力的详细情况,不再觉得迷雾重重、疑惑丛生。此时的她心境开阔、自在愉悦,连赶路都觉得轻快许多,只用了三个时辰就赶回了齐家庄。   远远看见豁然客栈的酒旗时,想起住在那里的几个不问世事、只顾自己逍遥快活的江湖人,夏小乔竟觉得很亲切,且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她停下疾奔的脚步,沿路慢慢走过去,在离客栈还有十余丈远的时候,客栈前门忽然打开,走出一个穿黑色大氅的魁伟汉子,在他身后还有一个红妆女子相送,正是周大娘。   寒风呼啸,裹着汉子的话音丝丝传来:“外面冷,别送了,回去吧。”   “你难得来一回,怎能不送?”周大娘语调少有的柔软。   男子豪爽的笑了几声,又低声问周大娘:“除夕夜要不要上山来看烟火?”   “谁没看过烟火?稀罕大冷天的上山去看?”   男子被堵了回去,也不生气,又笑了两声:“那好,到时候我留几个好看的给你送过来,你自己放。”   夏小乔隔着客栈不远,清楚的看到周大娘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那是一种特别纯粹的欢欣,还有些女儿家的娇态,竟让周大娘看起来比平日要年轻好几岁。   她正打量周大娘,那汉子已经知觉,并蓦然转身,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牢牢盯在夏小乔身上。   ☆、晋江VIP   周大娘跟着看过去, 见是夏小乔远远走来, 不由笑道:“小妹子回来啦!”又拍拍那大汉的手臂,“是夏姑娘。”   大汉的神色一下子缓和下来, 看着年轻姑娘足不点地、轻飘飘到了跟前,就向她微微点头,说:“夏姑娘, 久仰令名, 幸会。”   夏小乔先叫了一声“周姐姐”,然后才对大汉说:“我猜,这一位就是关大当家吧?”   大汉笑道:“在下关慕羽。”   “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夏小乔见关慕羽人虽生得粗犷,也颇有威严之色,却有意收敛,并不拿腔拿调, 说话就也随意了一些。   周大娘听了就是一声笑:“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呢?又久仰又幸会的,统共也没听说彼此几天,快省了这客套吧!”   夏小乔和关慕羽都被周大娘的坦率逗笑了, 她正要先进去,不妨碍两人话别, 不料关慕羽竟先问她:“夏姑娘这次回乡可还顺利?”   她先是一愣,接着笑答:“很顺利。”   “关某冒昧问一句, 夏姑娘老家可是在德章镇?”关慕羽紧追不舍。   夏小乔再次愣了片刻,但很快就想到他应该是听说了何茂勋人头在德章镇出现的消息,这事到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 而且也很难隐瞒,她就点点头:“正是。”   关慕羽得到肯定的答复,先看了周大娘一眼,对她说:“天冷,快回去吧。”然后又对夏小乔说,“夏姑娘方便借一步说话么?”   夏小乔知道他要问什么,就点点头。   周大娘扫了他们两个一眼,笑道:“好,那我先进去了。小妹子有什么想吃的?我先叫厨下做着。”   “好啊,我想吃酸萝卜老鸭汤,配一碗手擀面。这几天在外面,每顿都想吃这个,就是吃不到。”夏小乔光说着“酸萝卜老鸭汤”,就已经觉得口水泛滥,恨不得立刻就进去吃到。   周大娘听得得意一笑:“那就对了,从我这儿走的客人,没一个不想这一口。”说完转身回去关了门。   关慕羽就往外面大路比了比,自己率先往前走,等夏小乔跟上来,才尽量压低声音问:“这么说,真的是姑娘动手杀了那奸贼?”   夏小乔点点头,关慕羽看着她的目光立刻有了变化,似乎多了些敬意,也多了审视。   “德章镇距此不远,按理说,姑娘早该回来了才是,怎么耽搁到现在?”关慕羽与夏小乔对视了片刻,见这姑娘目光清明,毫不躲闪,才又问道。   夏小乔回道:“正好遇上故人叙了叙旧。”一路答到这里,她终于开始反问,“大当家今日怎么如此有空到客栈来?”   “出去办事,顺路路过。”   “唔,是为了上次俘虏的那几个大内侍卫?”她愿意坦诚相交,自然也要求对方如此,所以夏小乔直接就问出了口。   关慕羽目光一闪,“姑娘消息真灵通。”   “凑巧听说罢了。因为这个,我都被当成桃园寨的同党了。”夏小乔笑道,“大当家说我冤不冤?我可是连桃园寨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关慕羽也笑,直接答道:“朝东开。”   夏小乔先是一愣,继而失笑:“大当家真是风趣。”   “在下说的是真话。夏姑娘若有兴趣,不妨上山去走走,我们桃园寨对天下英雄从来敞开大门。”   关慕羽语气真诚,态度坦荡,倒果真是个名不虚传的英雄豪杰,比傅一平那等故弄玄虚之辈更让人心生好感,且值得结交。   夏小乔就说:“多谢大当家好意。我倒是真的对贵寨很感兴趣,想去瞧一瞧,不过,大当家近来应当很忙,我怕打扰了您。”   关慕羽却摇头:“快过年了,没什么可忙的。姑娘先回客栈休息,过两日我叫张大海来请你去做客。”   他态度很殷切,夏小乔猜着他可能有什么话说,在这里不方便,就点点头,说:“好,那我就在客栈恭候,多谢大当家盛情。”   关慕羽回了句“不必客气”,就此告辞。夏小乔则转身回去客栈门外,刚伸手拉开门,一阵热气就扑鼻而来,她这才觉得鼻尖有些冷意,被那热气一激,竟有些发酸。   “夏姑娘回来啦!”   一个声音热情招呼,夏小乔看过去时,正是那位侠盗——梁上飞燕项飞。她笑着回道:“回来了,不过你见到大当家怎么没跑?”   项飞被她问的一窘:“夏姑娘别听他们胡说,我没什么好怕大当家的。”   周大娘在旁冷笑一声,也不戳穿他,叫夏小乔到火炉旁的桌边坐下。小伙计手脚麻利的给夏小乔上了热茶,她就捧着暖暖的茶杯四下环顾,宣谋、项飞和那中年人又在赌钱,却不见了上次和他们赌骰子的人,其他客人也都不在,她就问周大娘:“这是都回家过年了?”   “没有,他们哪来的家?就是耐不住寂寞,跑到州府去逍遥快活去了。”   漂泊江湖的汉子,难免沾染些吃喝嫖赌的恶习,其中三样在这里都不缺,还耐不住寂寞,那自然是为着缺的那一样了。周大娘不愿细说,觉得何必污了小姑娘的耳朵,夏小乔也没想多问,跟那几个人打了招呼,喝完茶就先去客房梳洗一番,又换了衣服,才出来吃饭。   宣谋、项飞三人正好也结束赌局,今天却是项飞赢了,他出钱点菜,就叫夏小乔一起去吃,夏小乔也没客气,端着她的面和汤跟那三人坐了一桌。   宣谋看见她吃手擀面,就说:“周大娘最会打算盘,肯定不会叫厨子只擀这一碗的面,他们今晚必定也吃这个面条,小飞燕去给我抢一碗来!我要配酸笋鸡汤。”   周大娘立刻说:“瞧你这点出息,一碗面还用得着抢?只是酸笋鸡汤没有,你要吃,就也来一碗老鸭汤。”说完宣谋,她还忍不住唠叨,“就你最麻烦,酸萝卜老鸭汤和酸笋鸡汤能有什么分别?不都是酸汤配鸡鸭?”   “鸡跟鸭要是一样,你怎么标价不同?”宣谋反诘,“除非舌头没了,牙也掉光了,否则谁吃不出酸萝卜和酸笋的分别?”   周大娘哼道:“随便你,鸡汤冻着呢,一时半会化不开,你要吃酸笋鸡汤,等半个时辰吧。”   项飞看热闹看的高兴,也不叫伙计去厨房吩咐,就听宣谋和周大娘争辩。   夏小乔则埋头吃她的面,老鸭汤鲜美无比,加酸萝卜炖正好解了油腻,面条又劲道爽口,再吃些项飞点的糟鱼等小菜,简直舒爽得不得了。   宣谋跟周大娘争了几句,一转头看夏小乔吃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都发光了,忍不住嫉妒的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看你这一副没吃过好东西的样子!”   此人脸皮极厚,刚说完夏小乔,转头就叫小伙计也给他盛一碗汤面来,也不要酸笋鸡汤了,就要酸萝卜老鸭汤。   夏小乔已经吃了七成饱,就停箸笑问:“我以为吃过好东西的宣公子要对老鸭汤面不屑一顾了呢!”   “我从来不跟美食置气。”宣谋居然还自有原则。   项飞就打听:“这么说,老宣你还真吃过很多好东西了?”   宣谋只哼了一声,并不回答,提着筷子专心吃菜,项飞却不放弃,追问他都吃过什么。   “那些你没听过没见过的不提也罢。”宣谋最后还是开了金口,“就说御厨吧,做的菜大多能看不能吃,只有几样确实美味,点心有蟹肉小卷,羹汤有鳜鱼羹、狸肉羹,鱼以乳酿鱼最奇最鲜,肉以鹿鸡同炒滋味最浓香可口,蒸熊掌我倒觉得没什么滋味。”   项飞不信:“你吹牛吧?你真能进得了禁宫,还吃到了御厨做给皇帝吃的菜?苗长青他们可不是吃素的。”   宣谋冷笑一声:“难道我吃素?你要是实在不信,明日咱们往京城去,我带你去尝尝大内御厨的除夕盛宴,左右徐老头一直没回来,这儿的饭我也吃够了。”   周大娘不等项飞说话,先接口:“要去你自己去!别拉着小飞燕闯祸。小飞燕你可记着今日答应了大当家什么?”   “好啦,我的周姐姐,我记着呢!”项飞有点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又低声跟宣谋说,“眼下是不行了,你要真敢去,我就敢奉陪,咱们端午再去也不迟!”   果然侠以武犯禁,夏小乔吃饱喝足,默默放下碗筷,如此想道。   谁知宣谋忽然似笑非笑的转头问她:“小姑娘,你敢不敢去?”   夏小乔笑道:“不敢。”   旁边项飞一愣,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最受不得别人问他敢不敢,明明是十分不敢的事情,只要别人问一句“你敢不敢”,他立刻就能十分肯定的说“谁不敢谁是孙子”,哪想到人家小姑娘居然能面不改色的笑着说“不敢”啊!   “你们小孩儿真有意思,真不敢的说敢,敢的又说不敢。”宣谋微眯眼睛,看看夏小乔,又看看项飞,自己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吃起了小伙计刚送上来的面。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个月终于快过去了!   ☆、晋江VIP   项飞大不服气:“谁是小孩?”   宣谋根本不理他, 埋着头不一会儿就把一碗面吃光了。   夏小乔觉得他刚刚的话似乎若有所指, 但宣谋不明说,她也不想深究, 就说吃饱了,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离开了前堂。   她在客栈窝了两天, 第三天张大海果然亲自来请她,说大当家请夏姑娘上去做客。   当时夏小乔正在前堂陪三个赌鬼玩骨牌,她不会玩, 三个人一边讲解一边带她玩,一共玩了三局,全让她赢了……。   项飞和那中年人都说新手手气好,正想慢慢翻本, 张大海就进来了,不但不肯跟他们玩,还一本正经的邀请新牌搭子走。   “老张你不够意思啊!”宣谋也慢悠悠的出声讨伐, “咱们一起玩了这么久的牌,我还帮你办过事、请你喝过酒, 怎么你提都不提请我去你们山寨?”   张大海有点尴尬,讪笑道:“我上次说请你上去喝酒, 你不是嫌麻烦么?”   宣谋哼道:“那怎么一样?你们请这小姑娘,是大当家开口,郑重其事;请我, 是你喝多了顺口一提,看来我分量不够啊。”   他这么一说,项飞和那中年人也好奇起来了,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是凭着什么让关慕羽如此礼遇的?功夫?不像,上次这姑娘在客栈住了那么久,还是张大海救回来的,也没说带到桃园寨去。   周大娘开口解围:“老宣你就是没事找事吧?前两天大当家来的时候,说没说请你有空的时候上去坐坐?你要是想去,现在就跟着一起去,不想去就老实呆着!”   “你们见过这么霸道的客店掌柜没有?”宣谋从凳子上缓缓站起来,“我正好在这里住够了,老张,你们寨子里有没有地方住?”   张大海怕他真不高兴,和周大娘再闹不愉快,忙说:“有有有,走走走,一起去!”   夏小乔也是有点搞不清状况,要不是那天她亲眼看到周大娘跟大当家之间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情愫,她都要以为周大娘和宣谋才有什么了,这两人天天唇枪舌剑的,确实不像客店掌柜和客人间应有的分寸。   周大娘见她瞪大了眼睛看来看去,还以为她吓着了,笑着走上前,说:“去吧,妹子,没事。老宣就是毛病多,不刺他几句,他更难伺候,放心,他不敢打我。”   夏小乔:“……”   宣谋此时已经走到大门口了,听见这话,回头冷笑一声:“我是懒得跟你这样三脚猫功夫的人动手,但惹急了我,打你们那大当家一顿当松快筋骨也不是不行。”   张大海一把就把他推了出去,又转头招呼夏小乔:“快走吧,夏姑娘。”   夏小乔忙跟了出去,三人一同出了齐家庄,顺着小路上山,先还有些踩实了雪的小径,等进了山林里面,就只剩没了小腿的积雪了。   好在三人都会轻功,提起真气来疾行飞掠,也就不在意积雪了。张大海在最前面带路,夏小乔看到他专挑树干借力,虽然没在雪上留下足迹,却碰掉了不少树上积雪。   跟在他后面的宣谋却是真正的踏雪无痕。夏小乔留心细看,眼见他是真的把双脚落在了雪上,但他轻飘飘过去后,雪面上却什么痕迹都没有,而宣谋整个姿态就跟寻常人走路一样,不见特殊步法,好像雪上刚刚只是经过了一个毫无重量的普通人。   “宣公子好漂亮的轻身功夫。”夏小乔跟上去与宣谋并肩而行,“上次仓促之间,竟没留意到宣公子能踏雪无痕。”   她一开口说话,把前面的张大海吓了一跳,停在树桩上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年轻公子轻裘缓带、挺拔从容,身旁少女身披白狐裘飘飘若仙,再看两人经过之处,丝毫不见痕迹,不由叹道:“二位真是神仙人物,这般全力奔行、真气急转之时,竟还能开口说话。”   宣谋道:“你是全力,小姑娘可未必。”   张大海一笑,也不生气,继续前面引路,就听后面宣谋又对夏小乔说:“你刚刚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夏小乔笑道:“我可比不上公子功力高深,这样赶路,要不了一个时辰,我就跟不上公子了。”   宣谋不答,夏小乔就另问道:“宣公子是哪里人?怎么到的豁然客栈?”   宣谋只答了四个字:“循香而来。”   “那你去宫中,也是循香而去?”夏小乔又问。   宣谋道:“那是特意去的。人都说皇帝享尽富贵、吃尽美味,我就去尝尝是不是真的。”   “……”这话要是让谢荣民听见得气死!   夏小乔停了停,开玩笑道:“原来如此,宣公子这习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饕餮转世。”   宣谋勾起嘴角:“人生在世,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别的都是虚妄。”   “是吗?那看到的美景不算么?听到的妙音呢?学来的道理呢?”   夏小乔只是无事跟宣谋抬杠,却不料她这话刚问完,前面忽然有个陌生苍老的声音接着问:“闻过的花香也不算么?”   她忙往前面看去,只见一个身子佝偻的灰衣老者坐在一株矮松粗壮的枝桠上,正探头看着他们。   张大海此时已经到了矮松旁边,语气颇有些无奈的说:“花爷爷,您怎么又自个跑出来了?一会儿迷了路怎么办?天这么冷。”   夏小乔和宣谋对视一眼,忍不住聚气传音问他:“你刚刚发觉这有个老人么?”直到老者开口之前,她一点儿都没发觉此处有人!   宣谋看见她眼里都是震惊,只摇摇头,就几步跟到了张大海身后,问:“这是你们寨子里的老人?”   张大海正伸手扶那老者下来,闻言答道:“对。花爷爷爱花成痴,喜欢漫山遍野的去找各种野花,可这时节也没有花开,您老出来做什么啊?您还不认路。”   花爷爷微微喘着粗气,答道:“谁说这时节没有花?我在里面发现一株蜡梅,就要开了,这两天我得留在这儿好好照顾。”   张大海快给他跪下了:“这怎么行?冰天雪地的,您去照顾蜡梅,别把自己照顾个好歹的,这样吧,您告诉我怎么照顾,我每天按时来看着蜡梅还不行么?”   “那也行,我这就带你去看。”花爷爷说着仰起脖子看了看宣谋和此时也跟到旁边的夏小乔,“这两个娃娃哪里来的?长得可好。”夸人的语气跟夸花儿一样。   离得近了,能看到老者戴的毡帽下面白发稀疏,脸上也是沟壑纵横,还长了几块老人斑,且气息粗重,根本不像是习武之人。   夏小乔心下纳罕,面上仍是笑道:“花爷爷好,我叫夏小乔,是德章镇人。”   花爷爷颤巍巍的点头:“好好好。那咱们看花去吧。”像是完全忘了他插的那一句话。   他忘了,宣谋却没忘,就在张大海左右为难的时候,开口说:“我是个贪口腹之欲的人,自然就只认吃到肚子里的才算是真味。假若小姑娘志向是看遍天下风景,或是听尽天下妙音,只怕就会觉得美食无味,也是虚妄;老爷子爱花成痴,想必也不在意吃什么。各有所好,各有所欲,如是而已。”   花爷爷听得频频点头,吓得张大海牢牢扶住他,就怕他一头栽进雪里。   “这娃儿想事情真明白。可惜啊,要是我也能早想这么明白就好了。”花爷爷叹了一声,还是要带张大海去看蜡梅。   夏小乔就说一起去,宣谋也没有异议,张大海只得背起花爷爷,在他指点之下找到一株山坳里含苞待放的蜡梅树,然后才又往桃园寨走。   路上他们再没交谈,因为花爷爷一直在给张大海讲要怎么去照顾蜡梅树,让它顺利开花。   “万物皆有灵,花树也一样。且花儿有一样好处,你只要尽心尽力照顾,它自然就开放了来报答你呵护之情。”   张大海前面一直爽快答应,到这里却忍不住问:“那您老养的那株牡丹怎么到现在还不开?是不是您搞错了,那根本不是牡丹,是棵野草啊?”   花爷爷本来一直絮絮说话,看起来也很温和,听了张大海这句问话,却忽然恼怒:“胡说!那是我从雒阳带出来的名种姚黄!只是不好培育,伏牛山的土也不好,才一直没结花苞!”   张大海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夏小乔跟在后面,心里有一百一千个问题,只不好当着花爷爷询问,一直忍耐着,直到见到关慕羽,分宾主坐下叙话后,她才迫不及待的问:“大当家,那位花爷爷是哪一派的高人?”   关慕羽一愣:“高人?”接着失笑,“姑娘误会了,花爷爷就是个普通老人,桃园寨初建之时,我们兄弟几个下山办事,无意间遇到他们几位老人躲在一个无人的村庄里,就把他们带回来了。他们都不懂武功。”   不懂武功?这怎么可能?夏小乔自认在下界除非是绝顶高手,不然不可能有人躲在她附近树上,她却全无察觉!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望向宣谋,希望他也和自己有一样的疑问。   宣谋并没看她,而是好奇的问:“几位老人一起安然无恙的躲在一个村子里?大当家,我可以去看看这几位老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   ☆、晋江VIP   关慕羽本来就想和夏小乔单独谈谈, 听了宣谋的话是正中下怀, 当即就叫张大海陪他去,谁知夏小乔也跟着站了起来, 说:“一起去吧。”   宣谋就看了关慕羽一眼,然后似笑非笑道:“大当家请你来,必有正事, 我是不速之客, 自己找事做是不想打扰你们,你还凑什么热闹?”   夏小乔光想着那花爷爷的事情了,被他一提醒, 顿时觉得对关慕羽有些不好意思,就说:“那你们先去吧。”   “哈哈,老宣兄弟不必多心,其实这些俗事并没什么见不得人要瞒着的, 只是我听大海说,你不爱沾惹这些,这才没请你来谈。”关慕羽哈哈一笑, 话说的非常光明磊落。   宣谋也就没再多说,摆摆手, 跟张大海出去了。   议事厅中很快就只剩下了关慕羽和夏小乔二人,他们各自坐回去, 夏小乔先开口:“大当家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关慕羽笑道:“不敢当‘吩咐’二字,只是有些事想与姑娘当面细谈, 客栈中实在不方便,不若到我们寨中来的踏实安心。”   这倒是,夏小乔他们方才从寨子东面大门进来,看到整座寨子建造得如一座小城。城墙高且厚,墙外有深沟环绕,内中还有瞭望角楼,往来巡逻的人身穿劲装、脚步轻捷,显然都正经习练过武艺。难怪朝廷地方官一直奈何不了他们。   而且关慕羽很有头脑,整个寨子只有东边这一个门可供外出。其余三面,北面临着高崖,南面据说是挨着深涧,还依着涧边又建了连亘不绝的城墙,西面开垦了大片农田,农田外同样建了高墙。   不仅如此,高墙之内还分内寨外寨,就跟京城分内外城一样,与京城内城都是达官显贵不同的是,桃园寨外寨住的寨中高手,内寨是普通百姓,这样内外分隔,为的是更好的保护老弱妇孺。   关慕羽的居所和议事厅都在东外寨中;他手下有一位三当家常驻西外寨,主要处理寨中日常事务,统筹耕种畜牧等一应事宜;南外寨地界最小,面也最窄,但却机关遍布,据说那是二当家的住所,二当家擅长机关暗器,整个桃园寨外面城墙的深沟里布满他的杰作。   这样一个看起来固若金汤的桃园寨,自然要比小客栈中说话更放心更安全。   “大当家有什么想说的,只管直说,贵寨上次施以援手,我还没有好好谢过,若大当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也请不必顾虑,说出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办到。”夏小乔直接说道。   人家小姑娘都如此爽快了,关慕羽一个大汉更没什么好拐弯抹角的,他直接就问:“姑娘在德章镇耽搁了几日,说是遇到了故人,那位故人可是姓谢?”   这本是她的私事,夏小乔并不想多说,但关慕羽会问起,肯定是为了谢荣民的身份,所以她就反问道:“大当家想结识谢指挥使?”   关慕羽一愣,就听小姑娘继续说:“我听说大当家拿了几个大内侍卫,以此与朝廷谈条件,似乎谈得不顺利,才有此猜测。”   “谢荣民这么说?”关慕羽摇头苦笑,“也不知他们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我,我关慕羽虽身在草莽,也没读过几天书,却也知道区区几个大内侍卫实在不够分量去谈条件。我抓了他们,根本不是为了谈条件,也没有扣住人不放、以为筹码,而是第二天就放了他们回去,只请他们传信给屈丞相。”   夏小乔一愣,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就问:“那么屈丞相回信了么?”   关慕羽浓眉紧锁:“我们现在怀疑,屈丞相根本就没见到这封信。大内侍卫带了信回去,很可能已经被他们的上司扣下了。”   “他们有这样大的胆子?不管大当家信中写了什么,都该由屈丞相亲自看过再做决定吧?”   关慕羽道:“按理说是该如此。不然我们也不必费那些力气活捉两个大内侍卫回来,我们就是希望能直接与屈丞相说话,免得有人从中作梗,坏了事。却没想到……”   夏小乔问:“大当家是怎么确定信被扣下了?”   “我还不能确定。但我得到消息,屈丞相至少三日前就已经离京,大内侍卫那边却回信给我说,信刚刚送到丞相府。”   这个答复很有意思,说送到丞相府了,丞相有没有看,或者丞相府的幕僚给没给丞相看,可能性很多,但不管怎样,是与大内侍卫无关了。   但是,“大当家没防着他们这一手?”   “当然有防备,但目前能确定的消息就是,信肯定没送到丞相府,且很有可能到了皇帝手里。姑娘既然听说了此事,那就是谢荣民也知道了,他是皇帝亲信,又说我们是借此谈条件,”关慕羽说到这禁不住冷笑两声,“果然这一番又是白忙活。”   夏小乔听完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大当家的意思是,皇帝在桃园寨的事情上不如屈丞相好说话,他们两人很可能还存在分歧,但是贵寨一直没能与屈丞相搭上线,这样说来,张天王之前去京城,也是为的接近屈丞相吧?”   关慕羽极为诧异:“夏姑娘怎么知道的?”   夏小乔笑道:“我听张天王提过他两年前去京城的事,觉得以张天王的为人,不像是没事乱跑的,他又讲到特意打听过皇帝和屈丞相的事情,这样猜下来就顺理成章了。”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关慕羽赞了一声,“没错,其实自从朝廷收复东京,我就一直在考量桃园寨的后路。若桃园寨悄悄隐于山中,不与外界往来,或许在朝廷剿灭叛军后,还能维持原状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但遇上不平事冷眼旁观,也不是我关慕羽能做得出来的事。”   这是说他后来杀了几个酷吏贪官的事了,杀了朝廷命官,桃园寨自然就在官府挂了号,来日朝廷有余力,难免就要出兵剿灭。到那时桃园寨再坚固,也抵挡不了千军万马围困猛攻。   这些难处,夏小乔都是想得到的,于是她就问:“那么大当家接下来有何打算?你觉得,屈丞相会对桃园寨网开一面么?”   “那倒不是。我给屈丞相的信其实是自荐信,信中说,我关慕羽杀过朝廷命官,自知犯了国法,愿到他阵前做个马前卒,不为沙场建功,只为赎我自己罪过。但桃园寨中都是无辜良民,他们被暴民残害,受酷吏剥削,在桃园寨中才得安身立命,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屈丞相若是觉得国法实在难容,也请只降罪我兄弟几人,放他们一条活路。”   夏小乔真没想到关慕羽会是这样打算,完全没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这样一封信其实已很有诚意,她实在想不出皇帝为何要拦住不给屈政亮看,而且看谢荣民的态度,也不像是知道信中内容,甚至好像还以为桃园寨扣住了大内侍卫,不然怎么会说绑了人来谈条件呢?奇怪。   “我向姑娘打听谢荣民,其实是想知道此人为人如何,在皇帝和屈丞相之间,又倾向哪一边。”关慕羽最后说道。   夏小乔思索着答道:“他为人还比较正直,就是对皇帝非常忠心,当然他对屈丞相也很亲近,他十三四岁就被他父亲送到屈丞相身边去了,能有今天,也是屈丞相教导的功劳,当然皇帝也曾与他并肩作战,是以他与两边都很亲近。他说皇帝是明君,丞相是贤臣,还说那些流言都是别人挑拨君臣关系,实则帝相二人根本没有矛盾。”   关慕羽笑了笑:“能做到天武军指挥使,怎么还这么天真?或者他是不想承认帝相之间的矛盾存在吧?至少我就听说在联合鲁王对付刘起俊的问题上,皇帝和屈丞相始终没能达成共识。”   看来桃园寨还是在京中安插了人的,只是无法接近屈政亮,夏小乔想了想,问:“大当家想叫我通过谢荣民给屈丞相传话么?他应该是要去颍川前线与屈丞相汇合的。”   关慕羽神色没变,眼睛却一亮:“姑娘办这事,不为难么?”   “没什么为难的。大当家有本事有义气,我很钦佩,家中长辈也夸您是义士,能为义士尽点微薄之力,我乐意得很。”   关慕羽喜出望外,他请夏小乔来,确实最终目的就如她所猜测的一样,但关慕羽并没有把握能让这个神秘而武功高强的少女同意。   一般来说,武功高强的人多半自视甚高,不肯受人驱使,且难免清高孤傲,不愿与朝廷中人来往。就算她与谢家有旧,也很可能因顾虑谢家不愿与他们桃园寨有关联而婉言谢绝,是以关慕羽从没想到夏小乔不但不推脱,甚至连架子也没拿一下就主动将这个要求说了出来。   “姑娘高义,关某人感激不尽!”   关慕羽直接站起来向夏小乔深施一礼,吓得夏小乔忙站起身躲开,“大当家快别这样,折煞我了。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成与不成,都不在于我,我只是个跑腿的而已。”   “但姑娘本与此事毫无干系,我桃园寨也并无任何好处给予姑娘……”   夏小乔笑道:“大当家莫非忘了,当日我被苗长青等人围攻,是张天王带着宣公子搭救的么?再说大当家能义薄云天,难道我就非得无利不起早?大当家尽管准备好信函,我随时都任大当家差遣。”   关慕羽心中感动,但他一个粗豪汉子,也不惯巧言令色,说些熨帖好听的话,只跟夏小乔说定了此事,就亲自带她一起去看那几个各有怪癖的老人。   ☆、晋江VIP   几个老人都喜欢清静, 花爷爷还要捯饬花草, 于是他们的住所就被安排在了内寨西北角上。   “跟你们一起回来的花爷爷应该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他老人家看着颤巍巍的, 但真要出门去,谁也拦不住,又不认得路, 经常迷失在山中, 是以只要他出门,门口守卫都要记着时辰,派人去找他回来。”   关慕羽一边带路往里走, 一边跟夏小乔解说,夏小乔则一边听一边观察寨子里的民居。   这里的民居明显都经过规划,同一条街边的屋子格局大小都一样,连小院面积、篱笆、甚或屋瓦都是一模一样的, 只有窗棂样式和各家各户糊的窗纱窗纸色调不同,于一片规整中,增添点变化色彩。   街道上平整宽阔, 两旁留了些高矮粗细不一的树木,积雪大多已经扫到了树下, 只有一个平坦的斜坡路面上特意留了雪,压实平整后, 给孩子们滑着玩。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七八个小孩子在拉着小爬犁滑雪玩,孩子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厚实棉袄, 兴奋的大声欢叫,小脸都红扑扑的,远远看见关慕羽走过来也不害怕,还大声嚷嚷:“大当家来啦!”   关慕羽对着孩子们摆摆手:“我今天可没带糖,喊我也没用。”   孩子们并不在意,有的还举着手说:“我娘给我买糖吃啦!大当家你要不要?我给你留了一块。”   “我可不吃,牙疼!给你妹妹吃吧。”关慕羽就这么和孩子们答对着走过去,然后和夏小乔说,“见笑了,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野。”   夏小乔却有点羡慕:“挺好的,我小时候也想这么野,只是因为是女孩子,父母不许。”而且现在在外面很难见到这样活泼结实的孩子了,她一路走来,在中原各地村镇见到的小孩,多半都面黄肌瘦、没精打采的,哪像这些孩子这么元气十足。   关慕羽就顺口问道:“这么说,夏姑娘家里不是普通人家?”   “当然是普通人家,不过父母都读过书,教我们多学礼仪,不叫我们太野,觉得不成话。”   关慕羽就笑道:“读书人家就不是普通人家了,我小时候比他们还野。”   两人说着话转了个弯,从十字路口转向北,走了一段又转向西,关慕羽就指着前面两棵大树说,“就是那里。”   话音刚落,一阵悦耳琴声就随风传来,关慕羽嘴角抽了抽,说:“琴爷爷又练琴了。”   夏小乔好奇问道:“还有人会弹琴么?”   “是啊。”关慕羽叹了口气,“这几个老头儿各有所好各有所长,说就是因为志同道合才结伴一起避祸的。可花爷爷喜欢的是种花,张口闭口都是花儿草儿,琴爷爷喜欢的是弹琴,和人连句话都不爱说,一律以琴声答对,你说他们哪里志同道合了?”   夏小乔扑哧笑了出来:“是这样吗?那其他人呢?”   “还有喜欢书法的,你想想,前几年那样的年头出来逃难,身上分文没有、水粮全无,笔墨纸砚、书帖拓片却都贴肉放着,宝贝的什么似的,命可以不要,东西却不能丢。还有喜欢下棋的,逮着谁都得抓过来陪他下几局,还有爱画画的,西面内围墙上全是他画的壁画,有空夏姑娘可以去看看。”   夏小乔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忍不住问关慕羽:“这些奇人,大当家是哪里找到的?他们当真不是武林高手、世外高人?”   关慕羽再次叹气:“世外高人倒不错,武林高手却真没看出来,啊,琴爷爷倒是内功深厚,但他从来不出手,就只抱着他的琴,也不知他拳脚兵刃上造诣如何。还有一位为情所困的老人家,每天就搂着酒坛子睡觉,醒过来时多半唉声叹气,吟诵些谁也听不懂的诗词。”   这……真是货真价实的奇人异事。夏小乔更感兴趣了,跟关慕羽两个加快脚步到了树下大院门前,见院门半开着,院中一地积雪,雪上有个一尺高的石台,台上一个披散长发的蓝袍老者正在抚琴,正是琴爷爷。   琴爷爷须发皆白,两条入鬓长眉也是银丝一般,与花爷爷的老态龙钟不同,这位琴爷爷姿态挺拔,五官线条硬朗,面貌看起来更像个中年人。他一直专心致志的抚弄琴弦,双目微合,端坐在石台之上,衣袍单薄,却丝毫不惧寒冷,也像是不知道有人来了,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琴爷爷这一入定弹琴,没几个时辰不会回魂理人。”关慕羽笑道,“走吧,咱们先进去。”   夏小乔跟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看琴爷爷,这样的寒冬腊月,穿得那么单薄,还直接坐在冰冷石台上弹琴,手没有僵硬、人也不瑟缩,确实得是内家高手才能做到。但既然是内家高手,按理说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人来到,所以他就是真的完全不想理人,就算是大当家亲自来了,该不理还是不理,很有高人风范。   “大当家,夏姑娘。”   张大海的声音传来,夏小乔转头,见张大海已经迎了出来,就向他一笑。   关慕羽则问:“老宣呢?”   “跟棋爷爷下棋呢。”   关慕羽哈哈大笑:“我就知道!”   这个大院里的房子与外头截然不同,毫无规制可言,只有北面是正常的五间大屋带四间耳房,西面有一片空地,并没建房子,东面盖了两座相邻小楼,一座是竹制的二层小楼,一座是普通土石材质的三层楼。   张大海就站在三层楼外石阶上,关慕羽带着夏小乔走过去,介绍说:“这是书画楼,爱书法的梅爷爷和爱画画的葛爷爷住在这里。他们二人爱整洁,棋爷爷花爷爷贺爷爷他们都不拘小节,有点邋遢,他们住不到一起去,那三位就住在北面大屋,两边耳房都是花爷爷的花房,琴爷爷和他的弟子住竹楼。”   夏小乔就笑问道:“这两座楼不是寨子里建的吧?”   “对,是爷爷们自己动手建的。只有北面五间大屋是我叫人过来造的。”   他们说着话也进了书画楼。一进门是一间宽敞厅堂,堂中北墙挂了一幅素梅图,梅枝虬结,上面点缀着许多小花朵,其中一支梅花已点了红色,其余花朵却还空余白色素面,夏小乔大略数了一下梅花数量,确认这正是一幅九九消寒图。   消寒图下面放了个小供桌,桌上放着一个三足小香炉,炉内燃着一炷清香。宣谋与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老者就坐在桌前不远的地上,正执棋对弈。   这间堂中没有设椅子,只靠着北墙铺了一张毡子,毡子上扔了几个蒲团,关慕羽走过去捡了两个蒲团,跟夏小乔一人一个坐下,问:“棋爷爷,今天这局胜负如何啊?”   那黑衣老者棋爷爷不耐烦的摆手:“别吵别吵!”   关慕羽就转头对夏小乔笑道:“看来棋爷爷要输。”   棋爷爷立刻转头怒斥他:“你才输!不懂棋不许说话!”说完看见夏小乔,又问,“这个小姑娘是哪里来的?会下棋吗?”   关慕羽就笑着看了一眼夏小乔,意思是“我说过了吧”,夏小乔看他们下的是围棋,就说:“还真不会,从小就没空去学。”   棋爷爷打量她几眼:“没空学棋?那都学什么了?”   “读过几年书,后来就习武了。”   棋爷爷不感兴趣的转回头:“又是一个舞刀弄剑的。”手里捏着棋子终于找了个地方放了下去。   关慕羽就问张大海:“只有棋爷爷在?梅爷爷和葛爷爷呢?”   “梅爷爷在上头练字,葛爷爷去花房看花去了。”   刚说了这两句,棋爷爷就嫌弃他们说话吵闹,赶他们走。关慕羽就带着夏小乔上楼去看了看梅爷爷练字,之后又去了花房,顺便看一眼刚醒了酒的“为情所困”的贺爷爷。   那位贺爷爷看起来总有六十岁了,两鬓斑白、神情颓然,说话却文绉绉的,和夏小乔还多聊了两句,又跟花爷爷说:“我第一次见到湘纹的时候,她就跟这孩子差不多大,但比这孩子好看,说话也轻轻柔柔的……”   花爷爷扭头就走:“我得去松土了。”   贺爷爷转了个头要继续跟葛爷爷唠叨,葛爷爷往外走了一步,问夏小乔:“小姑娘什么时候有空,我来给你画张肖像好么?”还叫夏小乔现在就去看他画过的仕女图。   夏小乔不明所以的被葛爷爷拉了出去,刚到门外,就听见贺爷爷在身后长叹一声:“问君能有几多愁……”   出了门之后,她忍不住问:“贺爷爷说的是谁啊?”   “一个青楼女子。”葛爷爷冷漠答道,“不过虚言哄骗他几句,他就当真了几十年,一直深恨自己年轻时穷困潦倒,不能为那女子赎身。”   夏小乔惊奇的望向跟出来的关慕羽,关慕羽苦笑道:“那女子后来被富商赎身,好像是没两年就死了,贺爷爷为此悔恨不已。”   “他有什么好悔恨的?一个屡试不第的书生,就算他攒够了赎身的钱,那名妓肯跟他?不过是执迷不悟。”   葛爷爷刚说完,院中琴声忽然一变,葛爷爷听了琴声就冲琴爷爷冷笑:“你为他鸣不平,就自己说话,谁没事猜你的琴意去?”   琴音忽地铮然两声,听之彷佛有人正冷面相对,不屑的哼了两声。   接着一道清凌凌的嗓音响起:“执迷不悟又怎样?你我,这院里的每一个老不死的,谁又不是执迷不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贺爷爷一个人还可以算诗酒的,哈哈,所以也可以说是“琴棋书画诗酒花”   这部分剧情有几个读者说不喜欢看,还是那句话,不喜欢看可以暂时跳过,但这部分很重要,我却不能不写   ☆、晋江VIP   琴爷爷突然出声反驳, 手上却并没停下, 琴声仍然如冰下流水一样幽咽鸣响。   葛爷爷就说:“执迷也得看值不值得。那女子水性杨花……”   琴声陡地升高,打断葛爷爷的话, “值不值得,不该你下定论,也不是我下定论, 只要他自己觉得值得就行了。”   “你总是有理!”葛爷爷哼了一声, “这么爱讲道理,你还装模作样再修什么闭口禅、练什么无弦之琴啊?反正也练不成!”   他说完就转头叫夏小乔跟他上楼去,“别在这吹冷风听他这寡淡的琴音。”   夏小乔觉得这几位老人真有趣, 就回头跟关慕羽说:“大当家去忙吧,我去看看老人家的画作,不劳烦大当家陪着了。”   关慕羽确实也有事情要安排,就顺势先告辞, 叫张大海好好招待夏、宣两位,说一会儿回去他那里吃午饭,然后就走了。   葛爷爷带着夏小乔进去书画楼, 看见棋爷爷揪着胡子,一脸紧张的望着棋盘, 就说他:“差不多就弃子认输吧,一共也没几根胡子, 再拔就秃了!”   棋爷爷立即跟一个点着了的炮仗似的跳了起来:“谁说我要输了?不下了不下了,一局棋没走几步,左一个右一个的进来捣乱!”   他说着就弯腰想把棋子打乱, 却不料那个一直不声不响跟他对弈的年轻人忽地伸手挡住,手上捏了枚棋子往棋盘某一点上一放,笑吟吟道:“好了,这下就输了。”   葛爷爷闻言快步走过去往棋盘上打量两眼,随即哈哈大笑:“棋老头,你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一手臭棋,偏还好与人切磋。”   “我臭棋?你还臭画呢!笔法僵硬造作,色彩烂俗浮夸,烂透了!”棋爷爷说完就把棋盘一掀,将棋子统统收起来,抱在怀里气呼呼的走了。   葛爷爷却完全不在意,转头仍旧去上楼。宣谋把棋爷爷赢跑了,还挺得意的,也跟着上楼去,问葛爷爷:“棋老先生下棋一直这个水准么?”   “平心而论,他还是有进益的,以前可比现在还臭得多。”葛爷爷毫不留情的批评道,“但是脾气也越来越坏。”   宣谋自从进了这院子,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棋爷爷拉过去摆上了棋局,这会儿才有空打听:“这么说,几位老人家认识彼此已经很久了。”   葛爷爷这会儿已经上了二楼,他带着宣谋和夏小乔先进了东面一间屋子,这屋子像是起居之地,除了桌椅之外,还靠墙放着脸盆架、手巾等物,葛爷爷一边回话一边打了水洗手。   “是有些年头了。”   宣谋继续问:“六位是同时认识的,还是有先有后?真难得,各有所好,却又所好截然不同。”   葛爷爷仔仔细细洗干净手,用手巾擦干,然后带着他们往西面屋子去,边走边答:“当然有先有后。我跟元化兄相识最久,那时我才开始学画,他是杏林圣手,我们都俗务缠身,难以全心钻研这点儿爱好。后来元化兄遇到点麻烦,外面弹琴那魔头正好想请他给看病,就把他救了出去。”   他说着话拉开门,夏小乔见到里面正是一间画室,墙上挂了几幅山水画,墙边一口白瓷大画缸,内中插放着许多画轴。画缸斜前方就是一张大画案,案头笔海内插满画笔,其余用具也是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之后我也惹上点不好解决的麻烦,元化兄就求了那魔头,把我们一家都从京里弄了出去,到东京去落脚,恰好邻居就是种花老头。贺酩——就是那醉鬼,是种花老头的外甥,那时候就住在种花老头家里,我们常来常往的,就认识了。”   夏小乔插嘴问:“您说的‘元化兄’是梅爷爷么?”   “就是他。弹琴那魔头后来也跟元化兄跑到我家来,他中了毒受了内伤,就在我家由元化兄调养,再后来,棋老头跑来寻仇,没打过魔头就要自杀,被元化兄救了,于是我们就凑到了一起。”   葛爷爷一边说一边从缸里抽了一个画轴出来,放到案上打开,“其实我也不爱跟他们在一块,棋老头暴躁、那魔头爱装世外高人、种花老头脏兮兮、贺酩酸腐唠叨,烦不胜烦!小姑娘快来看,这是我画的东京四大美人。”   此时画轴已经完全展开,画上四个簪花仕女,有手拿团扇看水中锦鲤的,有斜倚栏杆仰头看树上鲜花的,剩下两个搭手扶肩窃窃私语。整幅画色彩明丽,美人姿态各不相同,却各有各的美,连水中锦鲤都栩栩如生,以夏小乔看来,实在是一幅非常好的画。   宣谋也仔细看了半天,然后问:“您这画是什么时候画的?这几位美人现在还健在否?”   “画是画了没多久,不过人应该……”葛爷爷摇摇头,“今年是哪一年?我也算不清楚了。”   东京四大美人,夏小乔觉得自己好像听说过这种说法,又仔细看了看那四个美人的装束,忽地想起一出戏来,“葛爷爷,你画的这四位,不会是《四美记》那出戏里的四美吧?”   葛爷爷眼睛登时一亮:“对!你听过《四美记》啊?”   夏小乔点头,《四美记》是她小时候广为流传的一出戏,戏里讲了四个美人与东京不同阶层男子爱恨纠缠的故事,几乎人尽皆知,但问题是,戏中这四美所在的年代距今起码有六十年了!   “葛爷爷这画……是看了戏之后画的,还是画的四美本人?”夏小乔忍不住问。   葛爷爷得意的说:“当然是本人了!那时我们刚到东京不久,四美之首白芳菲请了种花老头给她培育好花,后来四妹卫情遥患病,也是元化兄给治好的。我就陆陆续续见到了四美,当年虽然心痒难耐,想把四美画到纸上,无奈力不从心,直到最近,我才终于把她们都画出来。你瞧,多好看。”   夏小乔就小心翼翼的又问:“那么葛爷爷今年高寿?”   本来眉飞色舞的老头忽然顿住,神色苦恼起来,“高寿?哎呀,我也记不得了。”   “那您初到东京时多大年纪?”   “这个我记得,那时我正好刚到不惑之年。”   葛爷爷说完,又指着画,给夏小乔滔滔不绝讲他是怎么画的,夏小乔却已经惊呆了,不由自主回头去看宣谋,却见宣谋很是无动于衷,似乎并没听懂他们刚才说的什么。   “怎么了?”   宣谋见夏小乔眼里都是惊异之色,终于聚气传音问道。   夏小乔随便应了葛爷爷一声,葛爷爷就又去拿别的画卷,她偷空说道:“葛爷爷至少已过百岁。”   宣谋也有点吃惊,葛爷爷衣着整洁,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来,还戴着巾帽,只能隐约看到发根夹杂白发,怎么看也不像超过六十岁的人。而且他腿脚利落,上下楼非常轻快,耳不背眼不花,却并不是习武之人,如果真的已经过了百岁,那确实让人惊诧。   于是宣谋就问葛爷爷:“葛爷爷,你们几位,是花爷爷最年长吧?”   “不是,种花老头和我差不多,应当是元化兄最年长。”葛爷爷说着又挑出一个画卷来,叫宣谋跟他一起展开来,给夏小乔看。   夏小乔却已经无心欣赏画作,她刚刚上到三楼见过梅爷爷梅元化,看着就是个一身青衣的中年人,他居然比年过百岁的葛爷爷年纪还大,这怎么可能?   葛爷爷那里已经说道:“如何?我画的还不赖吧?小姑娘,在这里多留几天,让我也给你画一幅肖像吧?”   夏小乔仍处在震惊之中,闻言喃喃道:“大当家托我去办一件事,等我办完回来,您看行不行?”   “行行行!”老爷子高兴的收了画卷,“住在这深山里头就是这点儿不好,等闲见不着一个样貌出色的人物。”   之后又给夏小乔和宣谋两个看了些山水画,她勉强忍着看完,跟葛爷爷告辞出去,到院中看到那位琴爷爷还在抚琴,忽然想起来在楼上说的话,就问送出来的葛爷爷:“您为什么叫琴爷爷魔头?”   “他本来就是魔头,当初在你们江湖上也是人人喊打喊杀的人物。不过他现在金盆洗手了。”   等在院中的张大海走过来时正好听见这句,不由笑道:“葛爷爷就别逗我们了,琴爷爷怎么可能是几十年前那个让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天山剑魔?”   葛爷爷冷哼:“信不信随你!”转过头立刻和颜悦色的对夏小乔说,“别忘了约定啊!”   夏小乔笑着答应,和张大海、宣谋告辞出了大院,耳边琴声仍一直在响,她忍不住问:“天山剑魔是谁?”   “夏姑娘不知道吗?”张大海诧异,又看向宣谋,“老宣知道吧?”   宣谋摇头:“我怎会知道?”   张大海无语:“身为江湖人,居然不知道天山剑魔那魔头?”   “我不是江湖人。”宣谋立刻回道。   张大海更无语了:“好好好,你不是。天山剑魔啊,这话就长了,六十多年前,武夷山下紫虚观从观主往下到扫地的小弟子,一日之间尽皆死于非命,且致命伤口都是心口正中一剑,凶手还在观中留下血字,写着‘杀人者天山剑魔穆飘萍是也’十二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写完了!   ☆、晋江VIP   天山剑魔横行江湖的时候, 张大海还没出生, 不,甚至连他爹都还没出生, 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津津有味的讲述当年搅动得武林风波迭起的那位大魔头。   “那紫虚观观主原是武夷山大王峰会仙观的弟子,穆飘萍杀了一观道士,还狂妄的留下了名字, 会仙观自然不肯罢休, 遂纠集同道好友,想方设法要找到这个天山剑魔,好为一观道士报仇。可是根本没人知道这穆飘萍长什么模样, 总不能见着个眼生的剑客就去问‘你是不是穆飘萍’吧?”   天山剑魔这个诨号从未在江湖中流传过,是以,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乃至于高矮胖瘦, 都根本没人知道。此人一连几个月都毫无消息,会仙观甚至派人往西域去天山派打听过,却连天山派都不知道此人到底何方神圣, 也从没在天山附近见到过这样的人。   “直到紫虚观灭门惨案整整一百天后,穆飘萍才忽然在祁连山附近现身, 并以一人之力连杀赫赫有名的黑道悍匪河西四虎。不过此役穆飘萍也受伤不轻,被闻讯而至的道门中人追踪围捕, 终于在兰州城外大战一场。”   张大海说到这里长长出了一口气,“那一战,十几个江湖好手围攻受伤的穆飘萍一人, 却一丝儿好都没讨到,会仙观弟子被穆飘萍杀了两个,其余也各有死伤,且穆飘萍这一次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他杀紫虚观观主的原因。”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住,笑眯眯的问听得入神的夏小乔和宣谋:“你们猜,是什么缘故?”   “私仇呗。”宣谋答得飞快,“而且我猜那个紫虚观与河西四虎有关联。”   张大海大为惊讶,随即又质疑:“你是不是早就听过了,故意骗我说呢?”   “我骗你这事有什么好处?”宣谋嗤笑。   确实没什么好处,张大海只能悻悻然继续说:“那紫虚观观主虽是出家人,却财迷心窍,指使底下人贿赂官府、鱼肉乡里,要是有人不甘被迫害,出去告状,就联合一班黑道人士截杀。河西四虎就常帮紫虚观干这些脏事。穆飘萍一家本是武夷山下茶农,也被紫虚观害到家破人亡,他兄长出去告状伸冤,没到京城就被河西四虎杀了,那时穆飘萍正在山中学艺,因而躲过一劫。”   同样家破人亡的夏小乔颇觉同命相怜,便追问道:“那后来呢?那场大战怎么收场的?”   “穆飘萍讲完前因后果,还把从河西四虎那里拿到的书信留了两封作证据,然后就带着一身伤走了。”   夏小乔惊讶:“就那么走了?那些人肯放他走?”   张大海得意的笑道:“当然不肯了,但当时那些人都中了他下的毒,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穆飘萍扬长而去。经过这一战,穆飘萍在武林中名声大噪,会仙观不肯善罢甘休,也不承认紫虚观观主的恶行,当时参战的许多人后来陆续毒发死了,穆飘萍的仇人越来越多,几乎成了武林公敌,这个魔头之名也就此坐实。”   “穆飘萍号称剑魔,那么他剑法很好了?”宣谋问。   “是啊,他自恃剑法高超,轻功也独步天下,不但多方戏弄前来寻仇的人,还狂妄的找上知名剑客挑战,因此又结下了无数仇家。”   “张天王觉着,琴爷爷不可能是天山剑魔?”夏小乔其实比较倾向于葛爷爷说的是真话,所以很想知道张大海为何拒不相信。   张大海笑道:“那怎么可能呢?天山剑魔六十多年前成名,就算是他还活着,现在也起码九十岁了,可你看琴爷爷,说他有七十,都是往多了说的。而且穆飘萍销声匿迹之前,是先被大侠明秋霄重伤,又遇上仇人围攻,中了剧毒,坠落到少室山绝壁之下,绝不可能生还。”   夏小乔和宣谋对视一眼,都想起葛爷爷说的后来琴爷爷去他家里居住的事,就问张大海,穆飘萍出事具体是在哪一年。   “穆飘萍名气虽大,做的事情也够惊世骇俗,但他从灭门紫虚观,到被人围攻、坠落山崖,一共也没有几年,不过具体是哪一年,我就不知道了。”   夏小乔心底默默算了算,跟葛爷爷说的话还真能对得上!但她看张大海死活不信,琴爷爷现在也是一副不理俗事、醉心琴意之中的样子,她就没有多嘴。   三人聊着武林中陈年旧事,回到了东外寨,在关慕羽和张大海的招待下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宣谋忽然主动问起:“方才夏姑娘说,大当家托她去办一件事,不知人手够不够?我正好闲着没事做,骨头都觉得生锈了,也想出去走走。”   关慕羽本来就在安排手下人,想找个两个合适的陪着夏小乔同去,万一有什么事好及时传信,彼此也有个照应,此时听宣谋自告奋勇,一时又惊又喜。   “宣兄弟肯帮忙,那自然是求之不得!我托夏姑娘去一趟颍川送封信,正想叫大海带两个人同去照应,若是宣兄弟有空,便只叫大海陪着二位好了!”   夏小乔本来想说她自己去就行,但转念一想,此事对于桃园寨干系重大,关慕羽不放心,想多安排几个人同去也是常理,就没有推辞。   “那么大当家把信准备好了吗?”她问。   关慕羽点点头,回身进去内室,不一会儿拿着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出来,交到夏小乔手上,并说道:“有劳夏姑娘了,不管此事成与不成,以后姑娘都是我桃园寨的恩人!”又转向宣谋,“宣兄弟也是一样!”   “不敢当。”夏小乔将信往袖间一掩,挡住他人目光,悄悄把信收到了青囊里,“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宣谋没有做声,夏小乔说完客气话,就提出告辞:“不知张天王准备好了没有?若是需要时间,我们就明日出发,若是不需要,我们这就下山,直接去颍川吧,早去也好早回。”   张大海有些意外,但立即说:“没什么好准备的,我回去拿点东西,咱们这就走。”   他回住处去取东西,夏小乔二人就又跟关慕羽说了会儿话,她提起葛爷爷要给她画像,关慕羽就笑道:“葛爷爷确实喜欢画美人,他也给周霜画过,挺好看的。”   “周霜?”夏小乔诧异。   关慕羽尴尬一笑:“就是豁然客栈周大娘。”   原来周大娘叫做周霜呀,这大当家连人家名字都知道,看来他们二人果然有点什么,但是若关慕羽真的去到屈政亮阵前,周大娘怎么办呀?夏小乔有点操心。   不过张大海很快就去而复返,他们也就没有再多聊,直接下山回了客栈,夏小乔提起她那个掩饰用的包裹,跟周大娘告了个别,宣谋却只空着手,就直接出发走了。   三人脚程都快,路上也没什么事耽搁,第二天傍晚就已经到了颍川城外。可惜的是,此时城门已关,城墙上守卫森严,他们看起来是进不了城了。   城外因为之前朝廷和叛军常年交战,是以并无可以投宿休息的地方,连间破庙都没有,林子也烧的干干净净,冰天雪地的,这样硬熬一晚,就算他们都修习内功、身体强健,也是真不好受。   宣谋就远远看着城墙说:“一墙之隔,进去就好酒好菜、高床暖枕,不进去就喝风吃雪、幕天席地,干嘛不进去?”   张大海面有难色:“城墙这么高,要进去而不惊动人,实难办到。”   “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打探一下。”宣谋丢下这一句,人就随风而起,轻飘飘的、瞬间就到了几丈开外。   夏小乔看着他直如仙人御风一般离去,忍不住问张大海:“张天王,你见过他这样的轻功吗?”   “没有。”张大海摇头。   “那你知道宣公子的来历么?”   张大海还是摇头:“不知。他从不提自己的事。”   “那你们还敢相信他,让他跟我们一起来办这么要紧的事?”   张大海笑道:“姑娘别急。其实江湖中什么样人都有,像老宣这样的实在不少。他们都是一样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整个人如同浪子一般,或沉迷酒色,或寄情山水,不过都是想逃开自己不想面对的伤心事罢了。”   夏小乔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你说宣公子有伤心事?”   “应当是吧。”张大海叹了一声,“这个时节还守在一个偏远小客栈里跟人赌钱消磨时光,显然是无家可回。不然以他这脚程,家在哪里回不得?我和我们大当家都是一样的,虽不敢说有识人之明,但一个人心术正不正,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他都这样说了,夏小乔也就再无话可说,而且宣谋很快就返回,说东城门防守薄弱些,他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可以潜入进去。   张大海心里还有些嘀咕,但夏小乔已不是第一次翻颍川城的城墙,宣谋艺高人胆大,于是他也只能跟在两人后头,悄悄接近了东城门。   此时护城河已经结冰,而且护城河的宽度难不倒他们,只轻轻一跃就到了城墙根底下,宣谋让夏小乔先上去接应,然后他再带着张大海一起飞身而上。   夏小乔提起真气,左足在城墙上轻轻一点,人如飞鸟一般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又轻踏墙面借了一次力,就顺利的翻上了墙头。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现言更不了了,这个写完都这时候了,555   ☆、晋江VIP   翻墙进城的过程比张大海想的要顺利很多。夏小乔先上去之后, 确认上面安全, 给他们扔了条绳子下来,宣谋把绳子往左手上一缠, 然后右手勾住张大海的胳膊就飞身而起。   有绳子借力,中途宣谋还伸脚往墙上轻轻踏了一脚,张大海自己再勉力提起真气来, 他们就很顺利的翻了上去。   之后夏小乔在前, 宣谋断后,张大海在这两人的前后保护下,一路从城楼上有惊无险的溜了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这两人武功很高, 但张大海实在没想到他们武功高到这个地步。夏小乔不但轻功极高,还耳聪目明,每次都能预先躲开巡逻卫士,并在两拨巡逻卫士之间悄无声息的穿过去。   宣谋更是反应极快, 有几次张大海脚步慢了,全靠后面宣谋揪住他腰带、带他向前纵去,才及时躲开巡逻的人。   然后他们就非常顺利的进到城内, 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投宿,并吃上了热饭菜。   “现在城内显然比何茂勋那时要戒备森严。”夏小乔低声跟宣谋和张大海说话, “城头巡逻也更频密,我总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张大海点点头:“咱们一路过来, 开门营业的店家不多,我先还以为是战时的缘故。”   “我上次潜进来也是战时,外面还正兵临城下, 城内却并没有太紧张的气氛。难道是因为颍川在何茂勋治下比较久,百姓都更向着叛军,害怕被清算,所以才这样么?”   夏小乔这个猜测刚说完,神色立刻一变,眉头也皱了起来。   张大海忙问:“怎么?”   一直没说话、忙着吃饭的宣谋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慢条斯理的说:“我们有麻烦了。”   张大海也侧耳倾听,却什么异动都没听到,就看向夏小乔。   “至少有四个高手正飞速接近客栈,且成合围之势,我想我知道为何感觉异样了。”夏小乔叹了口气,伸手拎起一个鸡腿,打开宣谋来抢的手,飞速的吃了。   张大海:“……”   宣谋没抢到鸡腿,只能把鸡翅膀啃了,当门外传来敲门声时,他一一吐出骨头,擦干净嘴,才懒洋洋说:“进来。”   房门打开,店中小伙计端着一盘菜哆哆嗦嗦站在门口,那盘子里的菜汤都洒了出来,他也没察觉,还结结巴巴的说:“客、客官,您几位的、的菜。”   他这么说着话,却并不敢往前走,夏小乔看得不忍,就扬声说:“外面的朋友,既然到了,何不进来一起喝两杯?”   小伙计吓得“啊”一声大叫,丢了盘子抱头就跑,门外一时却没有动静。   宣谋就轻笑一声:“面都不敢露,还来干什么?趁早回去。”   话音落地,门外终于闪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白衣、英俊挺拔,竟是房内三人的老熟人——大内禁军副统领苗长青。   苗长青站在门口,仔仔细细打量了三人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我耳力没出错的话,应该是夏姑娘和张天王吧?幸会。这一位爱管闲事的兄台怎么称呼?可是关大当家么?”他当日与夏小乔交手的时候,她戴着面具,但她说话一直没变过声,所以夏小乔刚刚一开口,他就听了出来。   宣谋嗤笑:“关大当家有我这么英俊么?”   张大海:“……”   夏小乔抬手按了按宣谋的胳膊,出面说道:“没想到竟会劳动苗副统领亲自前来,请进来坐。”   苗长青站着不动,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直接问道:“不知三位何时进城,又是如何进城的?”   “颍川城现在盘查这么严吗?”夏小乔不答反问,“城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苗长青自然也不会回答她,只冷漠的与她对视,再问道:“三位此时入城,意欲何为?”   夏小乔心思转了转,回道:“我是来见你们那个谢指挥使的。我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解释清楚比较好。”   苗长青微微挑眉:“是么?那正好,三位随我来吧,我带路陪三位去见谢指挥使。”   “真不好意思劳动副统领大驾。”夏小乔一笑,站了起来,“不过想必不叫您陪着,您也不放心,这样吧,我这两位朋友累了,要休息,请副统领带路,我和您去见谢指挥使。”   张大海不放心,也站了起来:“我同你一起去。”   “你去了,只怕苗统领他们更不放心。”夏小乔笑道,“还是我自己去好些。”   苗长青似乎有些犹豫,夏小乔又说:“苗统领在这客栈安排了那么多人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请放心,我们到颍川城,绝不是捣乱来的。”   苗长青这才退开一步,伸手说:“夏姑娘,请。”   夏小乔转过头,对宣谋传音说了句“见机行事,别闹大了”,就出了门。她和苗长青交过手,知道苗长青一人不是她对手,也不怕他偷袭,一路非常自然的和苗长青并肩出了客栈。   这时候她已经大概可以确定客栈中至少埋伏了十名高手,其中有两个尾随她和苗长青出来,剩下的正缓缓往张大海和宣谋所在的房间靠拢聚集。   “苗统领如临大敌,城中也明松实紧,以致于我们一到客栈投宿,就有人报告了官府,难道之前有人行刺屈丞相?”夏小乔忽然问道。   苗长青神色明显出现了点变化,但又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夏姑娘这样猜测,难道是知道什么?”   “你误会了,我是真不知道什么。我此次到颍川城也绝没有任何恶意。”   话音刚落,城中东北方向忽然传来尖啸声,苗长青立时变色:“你们果然还有同党,在施调虎离山计!”他说着立刻向夏小乔打出一掌,并提气唿哨回应啸声。   夏小乔旋身避开,立即全力施展轻功向啸声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苗长青一击不中,见她往屈丞相住所疾奔,更怀疑她就是刺客同党,急忙跟上,并不停打出暗器阻挠夏小乔。   本来悄悄跟着的两名属下也现身出来追逐阻拦,却没一个能赶得上夏小乔的速度,很快她就到了啸声发出的地方,发现前面一所普通宅子四周围了数不清的精锐士兵,看到她接近,士兵纷纷放箭,夏小乔不得已飘身后退,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接近,却又再次被箭雨逼退。   此时苗长青终于追到了夏小乔,仍是二话不说就拍掌打人,夏小乔无奈解释:“我向天发誓,我与刺客毫无关系,你就算不让我靠近,也该先进去看看情形,不要因为我耽搁正事啊!”   苗长青略一迟疑,见夏小乔真的没有跟他交手的意思,便把夏小乔留给手下,自己飞身进了宅子。   剩下两个大内侍卫就要过来拿下夏小乔,夏小乔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但也不想与他们交手,就施展轻功围着宅子转圈。她留心听着宅子中传来的打斗呼喝声,以她勉强排除喧闹干扰听到的情况来判断,里面至少有三个刺客,且都是武功不在苗长青之下的高手。   夏小乔正犹豫不定,没想好要不要硬闯进去帮忙,宅子西面就冒出了火光。这样下去,不会真叫人把屈政亮给杀了吧?夏小乔有点着急,遂找了个暗处躲起来,不叫那两个大内侍卫再跟着,想找机会闯进去帮忙。   她刚藏好,就听后面又有争斗声,转头看时,远处街上却是张大海正被人围攻,宣谋竟不知去向。   夏小乔看张大海还能支撑,也就没有现身,等宅子外的弓箭手注意力也都被街上吸引之后,她才突然飞身而起,手中提着柳叶刀,直直飞过弓箭手头顶,用柳叶刀打落一波弓箭后,人终于落到了宅子院墙之内。   她落地之后辨明方向,揉揉被漏网的弓箭戳中的后背——幸好金缕衣还穿在身上,不然就要见血了——悄悄往打斗最激烈的方向而去。   此时宅子内火光与侍卫们点起的灯光交相辉映,整个院子几乎亮如白昼,夏小乔虽然贴着墙前进,却也没一会儿就被人发觉,与侍卫动上了手。她不想伤人,就一触即走,边打边跑,跑着跑着就与一个也被侍卫围攻的人撞到了一起。   夏小乔隔着一段距离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宣谋。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奔过去与宣谋汇合,问道。   “刚刚。”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院中情形,夏小乔想了想:“我掩护,你走。”   宣谋也不谦让,果然在夏小乔帮忙掩护下,摆脱侍卫围攻,加入了中心战团。   夏小乔这里却越打身边人越多,很快就被层层围困住,一时不得脱身,她想着有宣谋加入帮忙,只要他没帮错人,应当不会有事,就耐着性子与侍卫们游斗,想找到合适机会再突围。   却不料她这里刚周旋了不久,宅子中心忽然有人狂声大笑:“屈政亮已死!哈哈哈哈!我杀了屈政亮!”   接着一条人影从中心处飞纵而出,手中还提着个人头。大内侍卫俱是大惊失色,怔愣之后,纷纷跃起去追那人,反而没人理会夏小乔了。   她留在原地很有些惊疑不定,思索了片刻后,决定还是往里面去看看情况,遂飞身向宅子中心接近,刚到垂花门左近,就与一个黑衣人迎面打了个照面。火光通明中,夏小乔与对面之人将彼此容貌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并不约而同的露出惊异之色,同时发问。   “你怎么在这?你们不是要刺杀皇帝吗?”   “是不是你杀了何茂勋?”   作者有话要说:  长出一口气,今天写了8000多,瘫倒   ☆、晋江VIP   那黑衣人正是号称东海派传人、疑似湖阳公主与傅逢春所生的傅一平。   两人各自说完一句话, 后面已经有人影追来, 傅一平丢下一句“换个地方说话”就要越过夏小乔离开,夏小乔立刻横刀拦住, 脚步一错挡在前面,说:“不如就在这里说。”   傅一平非常诧异:“你给屈政亮做事?”   “我只为自己做事,而且并不想被视为你的同党。”   傅一平神色变了变, 接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长长的丝帕当做蒙面罩系在了脑后, 将半张脸挡住,并慢慢说道:“上次没能好好领教姑娘高招,我心中一直深以为憾, 既然今天姑娘有兴致,傅某却之不恭。请吧。”   夏小乔轻轻一挥柳叶刀,刀风就如春日暖风一般轻缓向傅一平推去,傅一平退后一步, 向左一旋躲开刀风,接着抢上前来,右掌势若怒潮的拍向夏小乔右肩。   夏小乔上身后倾, 手中柳叶刀顺势劈向傅一平腰腹,用的正是断水截流的果决招数。   傅一平当然不会以肉身硬接刀锋, 当即停住前扑势头,抬左脚踢向夏小乔握刀的手, 同时提前发出掌力拍向夏小乔手臂。   夏小乔左手早就捏了两枚浸过麻药的钢针,此时时机正好,就立即轻弹钢针直袭傅一平颈部, 然后手腕翻转,反用刀去砍傅一平足尖。   兔起鹘落间,两人已经交换了几招,傅一平发现自己不可能几招之内就压制住夏小乔、脱身离开,可身后追兵已经赶到,他不想此时在这里露脸,于是干脆放弃打伤夏小乔,左足抬高在夏小乔刀上一点,人斜斜向右边飞起,不但避开了夏小乔打出的钢针,连身后追兵的暗器也悉数落空。   夏小乔如影随形的跟上来,再次挥刀阻拦,追过来的大内侍卫也分别占住其他几个方位,将傅一平围在了当中。   傅一平看都不看那几个大内侍卫,只全力攻击夏小乔,想让她让出路来,参与围困的大内侍卫不认得夏小乔,看她与傅一平打斗,认为是友方,所以虽然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插不上手,也并没有再放暗器。   但很快苗长青也带人追了过来,见到夏小乔与黑衣刺客缠斗,也不分青红皂白,立刻下令:“放箭!”   他身后跟着的弓箭手已经找好位置,听命立刻发了一轮箭雨出去。   傅一平用掌风挡开箭支,嗤笑道:“他们连你都要杀,你还多管闲事?”   夏小乔不答,心中却难免焦躁,很想把荔藤簪祭出来将这个心怀不轨的傅一平结结实实绑住,却碍于天道制约和众目睽睽,只能继续以柳叶刀和他纠缠。好在她穿着金缕衣,不怕流矢,少了一重顾虑。   苗长青看第一轮箭雨无用,冷声道:“再放!”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惊呼声,他转头看时,只见先前在内院将黑衣人驱逐走的夏小乔同伴飞身而来,正随手抓了他们的人砸向弓箭手。苗长青不及多想,转身迎上去接战。   那边喧闹,夏小乔难免分心瞧了一眼,见宣谋被苗长青拖住,她心中焦躁难以抑制,忍不住高声叫道:“苗统领,是敌是友,你现在还分不清吗?”   “是啊!”傅一平忽然接口,“苗统领,‘怎堪吾主为孺子,宁殉此身平王霍’!是敌是友,你现在还分不清吗?”   夏小乔没听懂,正跟宣谋交手的苗长青却是全身剧震,不由得停手后退,远远望着傅一平质问:“你说什么?你究竟是谁?”   宣谋才不管他们打哑谜,直接纵身上前夹击傅一平,傅一平长笑一声:“苗统领真的要我在这里把话都说清楚吗?”   苗长青还在发愣,几个原本围在夏小乔和傅一平四周的大内侍卫却忽地出手偷袭夏小乔,还有人自暗处发出暗器直袭宣谋后背,一时间根本分不清敌我,三方打成一团。   苗长青咬咬牙,回头望了一眼,叫弓箭手后退,自己也加入战团。   夏小乔此时已经被几个大内侍卫纠缠住,傅一平身边只剩宣谋在阻拦,苗长青一加入,看着是打向傅一平的掌力,不知怎么就会转到宣谋这边,又有暗器袭扰,傅一平本身武功轻功都很高明,很快就得以脱身。   苗长青第一时间追上去,宣谋却没有理,将围攻夏小乔的几个大内侍卫击退,然后就拉着她直奔院子西北角。   “不去追吗?”夏小乔虽然跟着他狂奔,还是忍不住问。   “追了干什么?你就是个送信的,管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如果屈丞相真的出了事,信还怎么送?他们会把这一切归咎到桃园寨身上的。”   宣谋道:“屈丞相没死。”   “是吗?那太好了!可是那个人头是谁的?”   “不知道。”   宣谋带着夏小乔往人少之处一路飞奔,很快就到了一个院子外面停住,夏小乔在他旁边停下脚步,凝定心神,感觉到这黑漆漆的院子里藏着不少人,不由疑惑的看向宣谋。   “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宣谋刚一开口,立刻有锐器破空之声传来,两人同时动手格开飞来的暗器,接着院内忽然有人喝道:“住手!”   声音很耳熟,夏小乔顾不得追问宣谋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自扬声道:“是谢指挥使吗?”   院中衣袂声响,很快就从墙头跳出一个人来,正是谢荣民。   “你来这干什么?”谢荣民大踏步走过来,皱紧眉头问。   夏小乔言简意赅:“替人送信。屈丞相无恙否?”   谢荣民不答,反问:“替谁?送什么信?”   夏小乔犹豫了一下,单独传音问他:“你知道桃园寨捉到大内侍卫后,很快就放回去,还给屈丞相带了封信吗?”   谢荣民眉头皱得更紧:“你为什么又跟他们搅在一起?”   他做不到聚气传音,说的话自然是附近的人都能听到,夏小乔还有所顾虑,继续传音道:“是皇帝跟你说桃园寨在谈条件么?屈丞相并不知道有这封信,对不对?”   “你先离开这里,等我忙完去找你。”谢荣民神情凝重,并不回答,反而要打发夏小乔走。   夏小乔却担心谢荣民倾向于皇帝,让她这一趟白跑、送不到信,干脆扬声向院内叫道:“屈丞相可是在这里?桃园寨信使夏小乔求见!”   谢荣民气得顿足:“我是为了你好!你何必蹚这趟浑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好意思,谢指挥使。”夏小乔回话之前,已经听到里面房门打开,还看见房中亮起了灯,就对谢荣民抱歉一笑。   很快院门就被打开,走出一个中年人来,“丞相请夏姑娘两位进去相见。”   夏小乔就和宣谋走了进去,中年人落在最后,又向谢荣民说:“谢指挥使,丞相也请你入内。”谢荣民只得也跟进去。   夏小乔走在最前,进门后,见堂中只点了两支蜡烛,光线略有些昏暗,灯下则有两人正隔着一局棋席地而坐。   坐在西首的是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夏小乔不受黯淡光线所限,只扫了两眼就清楚看到中年人面容清矍、身材瘦削,他对面则是一个充满勇悍之气的青年,青年目光锐利、太阳穴高高凸起,显然也是一位高手。   “丞相,”谢荣民进来就先开口,“这位就是末将跟您提过的那位世交之女,杀死何茂勋的夏小乔。”   原来他已经跟屈政亮提过自己了,那正好,夏小乔就也上前一步对屈政亮拱手为礼:“民女夏小乔拜见屈丞相。”   屈政亮侧过身仰头打量了一会儿夏小乔,微微笑道:“姑娘不必多礼,”又指着他旁边的软垫说,“请坐。”   夏小乔眼角余光瞥见宣谋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过来打招呼的意思,也就没有多言,先自袖间取出那封信交给谢荣民,说道:“多谢丞相。这封信是桃园寨大当家关慕羽托我转呈丞相的,既然得见丞相金面,民女不敢拖延,还是先交给丞相为好。”   谢荣民接过了信,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交到屈政亮手上,反而交给了屈政亮对面的青年。   屈政亮温和道:“辛苦姑娘了。”他并不质问夏小乔和宣谋为何在今天这样的时刻闯进来求见,反而更关心夏小乔和桃园寨的关系,“不知关慕羽为何专门托了姑娘来送信?”   夏小乔正好心中对大内侍卫有气,也不客气,直接把她之前被苗长青伏击、得张大海营救的事说了一遍,又将桃园寨虽然捉了大内侍卫,却并不是想要挟朝廷,只想让大内侍卫传个信,最后却没传到屈政亮手上的经过讲了一遍。   讲这些的过程中,谢荣民一再使眼色,夏小乔都没有理会,说完觉得不过瘾,还把外面刚刚发生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有这事?”屈政亮神色没有波动,声音却低沉了些,“格非。”   坐在他对面一直研究那封信的青年应声:“是。”并终于把信交到了屈政亮手上,自己起身退了出去。   “有劳姑娘跑这一趟,辛苦了。今日已晚,我这里也不便招待,启盛,你带夏姑娘和这位义士去你那里安置吧。”   夏小乔忙推辞说不用,谢荣民却不叫她说,硬把她拉了出去。   ☆、晋江VIP   直到被拉出门, 夏小乔才反应过来:“屈丞相叫的是你啊?”   谢荣民脸色不太好看, 沉声道:“启盛是丞相为我取的字。跟我来吧。”   宣谋一直默默无言的跟在夏小乔身后,夏小乔有点犹豫, 回头看了他一眼,跟谢荣民说:“我们还有一个同伴,是桃园寨的张大海, 先前在外面和你们的人交手来着。”   谢荣民脸色更难看了, 转头叫了个人去找,然后就带夏小乔离开这个院子,并从距院子不远的一个小门出去, 穿过一条巷子,转了个弯,又走了一段距离,进了另一所民宅。   民宅里有几个男仆, 上了茶之后,就都被谢荣民打发了下去,谢荣民沉着脸坐着, 有很多话想问,一时却不知从哪里问起。   夏小乔打了一晚上架, 正口渴呢,一口气喝干了茶, 先问道:“你听说过‘怎堪吾主为孺子,宁殉此身平王霍’这句话吗?”   谢荣民一愣:“什么?”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这句话貌似是以汉孺子刘婴做比皇帝, 后面的‘王霍’影射的很可能是丞相。”夏小乔小时候很读过几年书,当时傅一平忽然嚷出这句话,她仓促之下不及细想,这会儿坐下了,却立刻就想了个清楚明白,“王莽霍光的故事,你听说过吧?”   谢荣民读书不多,史书更是没怎么读过,但他再没读过史书,也听说过王莽,当下脸色一变,“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傅一平说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就是傅一平,我跟他打了照面。”夏小乔刚刚跟屈政亮转述的时候,心有顾虑,并没有全说出来,但对谢荣民她还是没什么可防备的,反正傅一平的事她也跟他讲过了。   谢荣民当即站了起来:“你说刺客里有傅一平?你不是说他们打算刺杀陛下吗?”   “我是那么猜测,傅一平也这样问过陈义明。但他们实际到底打算怎样,以及后来有没有变过,我就不知道了。”   谢荣民迈步就往外走,夏小乔赶忙说道:“你可想好了,苗长青和大内侍卫众目睽睽之下帮的是傅一平!苗长青还孤身去追了傅一平……”   谢荣民霍然转身:“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谢大哥,我跟你说这些,是为的我们两家父辈的情谊,希望你谨慎考虑清楚,你身后毕竟还有一家人。”夏小乔坐着没动,声音和神色却都很凝重。   谢荣民整个人烦躁至极,他大踏步走回来坐下,也端起杯子灌了一口茶。   夏小乔见他没有轻举妄动,又转头问宣谋:“之前你和傅一平交手了吗?”   宣谋也喝光了茶水,正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眼睛都快合上了,听夏小乔问他,才挑起眼皮漫不经心的答道:“我进去院子中心,正好看见有人在亮着光的房内割下了一颗人头,狂笑着跑了。守卫都去追他,院子里没人,那个黑衣人就悄悄出来,往西北方向飞纵,我拦住他过了几招,顺手扯下了他蒙面巾,他倒也机灵,看打不过我,直接跑了。”   宣谋看傅一平原本想往西北去,他就也不忙追,反而跃起站在墙头往西北角瞭望,发现那里格外黑暗,就飞纵过去打探了一下,确定那里有人,并猜测应该就是屈政亮本尊后,才回身去接应夏小乔。   “那你是怎么进去宅子的?我都没见着你。”夏小乔又问。   “尖啸声一起,埋伏在客栈的人就都动了手,我拉着老张跑出来,一路直接就进了那宅子。我也没见着你啊!”   谢荣民听他们两个说了会儿话,忽然想起来问:“这位是?”   夏小乔这才想起一直没介绍过宣谋,忙介绍说:“这位是宣谋宣公子,跟我一样,受关大当家所托、走这一趟。”   谢荣民没听过宣谋的名号,难免疑惑:“不知宣公子师从哪一位高人?刚刚说那傅一平也不是公子对手……”   “怎么?你不相信?”宣谋语调淡淡反问,“想试试么?”   夏小乔忙说:“谢大哥就是好奇宣公子的来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又转头对谢荣民说,“我也不知宣公子来历的。”   “难道每个人都非得有来历?”宣谋嗤笑,“我随便编一个,你们也分不出真假,问来干什么?”   他这人态度虽然讨嫌,但对这句话,夏小乔还真是心有戚戚焉。紫霞峰虽然是真的,但毕竟不在这个世界所有,她说的有鼻子有眼,谢家人也就相信了。所以她也并不想探问宣谋的来历,这世上一直不乏奇人异事,就说桃园寨那六个老人家,哪一个不奇特?   可谢荣民此刻满心疑虑,对所有来历不明的人都充满警惕,正想再仔细问问,外面下人来回话,说他军中下属送了张大海回来。   夏小乔忙跟着出去迎接,见张大海虽然身上挂了彩,但并没有大碍,放心之后,立即将信已送到的好消息告诉了他。   张大海看到她和宣谋都平安无事,也松了口气,等听说此行目的也已达到,更是喜出望外,当下就提出要即刻离开颍川,“嫌疑之地,不宜久留。”   夏小乔本来就觉得张大海此人貌似粗鄙,实则很有智计,此刻听了这话,更觉得他精明非常,就也转过头对谢荣民说:“要不,我们这就走吧?”   “走什么?丞相叫我招待你们,就是还有吩咐的意思!他看了信,把今晚的事情了解清楚,没准还要回话,且住一晚吧!”谢荣民没好气的说完,就安排了客房给他们去休息。   说是住一晚,其实这时都已快四更了,夏小乔去了客房,运功调息一个周天,外面天色就已泛亮。   她躺下打了个盹,听着院子里有人声往来,谢荣民也起来吩咐事情后,就起身换好衣服,整理了仪容出去。   谢荣民此时正站在正房屋檐下,看见夏小乔出来,冲她点了点头:“起来了?正好有件事问你。”说着他示意夏小乔跟他进去。   夏小乔就跟在他身后进了堂屋,听他问:“你确信那人是傅一平?”   “我们打了照面,还说了话,确信无疑。”夏小乔非常肯定的说。   谢荣民锁着眉头说:“可苗长青说那人是桃园寨的人,是你们的同党。”   “他当然这样说了!他昨晚和大内侍卫的行迹那么可疑,不把罪名推到我身上才是奇怪。那你们丞相相信他了吗?”   谢荣民不答,自己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好半天才声音非常低的说:“苗长青到御前不到三年就升了副统领,是陛下心腹。”   夏小乔了然,他神情这样凝重,心情这样抑郁,其实并不是因为眼前这一团乱麻的事,而是帝相二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几乎摆在了明面上,让他想自欺欺人也无法办到了。   “那大内侍卫统领是谁?丞相到前线指挥作战,又为什么是苗长青带人来保护?”   谢荣民沉默半晌,才答:“丞相本来说有我率领天武军在,足可护卫中军,保丞相无事,但陛下不放心,硬是派苗长青带了二十个大内侍卫前来保护。大内侍卫统领叫屈昀,是丞相的侄儿,如今留在宫中……”   夏小乔听到这里,心中一跳:“如果此时宫中出事……”屈政亮叔侄都脱不了干系!   谢荣民低叹一声:“丞相应该已经想到了,他今早就把苗长青和大内侍卫们都打发回京了。还派了喻先生‘相送’。”   “喻先生?”   “就是昨晚与丞相下棋的那一位,你不是见过了么?喻格非,是丞相一位隐士好友的学生。”   啊,那个青年高手!“可是屈丞相把他们都打发走了,不怕刺客卷土重来?”   谢荣民道:“他们不会再来了。现在郑王军中都在传说丞相已死,正鼓舞士气,要大举反攻。”   夏小乔总觉得貌似哪里还是不对劲,但就是想不出来,这时宣谋和张大海也起来了,谢荣民就没再多说,叫人送了饭菜上来。四人默默无言吃过,谢荣民正想去屈政亮那里看看,就有人来传话,请夏小乔三人过去见丞相。   谢荣民忙带着他们出门,再次从小门进了昨晚那间宅子。   夏小乔进去时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焦糊气味,也感觉到四周隐藏着不少护卫,整间宅子依旧是外松内紧。   屈政亮仍旧是在昨晚那间屋子里见的他们,夏小乔介绍了张大海,并终于没忘宣谋,但宣谋仍旧是懒洋洋的态度,只敷衍的抱抱拳,就站在了一边。   屈政亮目光在夏小乔三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才开口说:“桃园寨的事迹,我也有所耳闻。地方官行事有差,理当由朝廷按律处置,若是谁都滥用私刑,朝廷还有何法度可言?”   这话夏小乔自然不方便回答,于是张大海上前一步,拱手回道:“这条罪状,草民等不敢辩驳,也愿受国法裁决,只是寨中无辜百姓……”   屈政亮不等他说完就抬起右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了,“你们的意思,信中已写的清清楚楚,我也看了,但此时并不是谈这些的时机。关慕羽想为国效力是好事,但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乱子不少,你们此时到阵前来,是福是祸还说不好,不如等等吧。时机合适之时,我会叫启盛传讯给夏姑娘。”   他说完这番话,张大海等人自是识趣的提出告辞,但屈政亮却出人意料的又说:“请夏姑娘多留一会儿,我还有点小事想请姑娘解惑。”   作者有话要说:  汉孺子刘婴就是王莽立为太子的那个傀儡~   以及,明天可能会休息下,如果下午五点还没发防盗,那就是确定不更新了~   ☆、晋江VIP   夏小乔只当屈政亮是要细问昨晚苗长青的反常, 或者傅一平其人其事, 谁知屈政亮竟然开口就问桃园寨。   “夏姑娘见过关慕羽了?”   屈政亮留下夏小乔,把所有从人都遣退出去, 他身边的人似乎有些不放心,但是见谢荣民没有要求留下来,丞相的态度又很坚决, 也就不敢多说, 都退了出去。   夏小乔单独面对这位在不同人口中有不同面目的丞相,难免好奇的多打量几眼,见屈政亮虽然姿态端正, 却难掩疲惫之色,似乎昨夜并没有休息好。   “是的。”她简短答道。   屈政亮又问:“他能信得过你,是因为你杀了何茂勋?”   夏小乔微微一笑:“丞相料事如神。”   屈政亮也微笑起来,回道:“这不过是依常理推断。那么, 夏姑娘也去过桃园寨了?”   “是的,应关大当家之邀,上去做客。”   “听闻桃园寨中俨如世外桃源,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然否?”   “然也。”夏小乔正色回道,“民女自从下山返家,在途两千余里, 除了鲁地尚太平,其余各处城镇,未见有如桃园寨中一般安居乐居者。”   屈政亮沉默一瞬,才道:“倒是难得。关慕羽乞儿出身,不但一腔义勇,还能割据一方、懂得经营民生,可谓上马治军、下马治民,若他有刘起俊那样的野心,成就当在刘起俊之上。”   夏小乔一愣,顺着他的话再一深思,也终于觉出了不对劲。桃园寨在数年之间就能建设成如今模样,其中需要的人力财力先不必说,就说统筹这一切的人,举凡城池和民居的建造规划、开荒耕地、农具打造等等大的事务,就必须得胸有成竹才能做到尽善尽美。   更不用提维持这样一个寨子,还免不了要向外采买一些寨中无法自给自足的必需品,而要采买,就必须也要有相应价值的东西卖出去换钱。   夏小乔光是想想都要头大,何况真正管理这些细务的人?但关慕羽可不像是有这些才能的人,想到这,她就开口解释说:“桃园寨并不是关大当家一人做主,在他之下还另有两位当家和、张大海这样的人物。”   “那就更难得了,能吸引有识之士为他效命,还不求扬名不求利禄,天下有几人能做到?”   夏小乔再次愣住,就听屈政亮继续说道:“桃园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寨,可是经营多年,官军几次清剿都无功而返,连大内侍卫去了都折戟而归。关慕羽有如此实力,身边又有能人效力,本可以趁乱做些事情的,但他没有那些野心,反而想投身我麾下为桃园寨找一条后路……,夏姑娘,皇上不叫我拿到这封信的用意,你该明白了吧?”   他都说的这样直白了,夏小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是皇帝感觉深受威胁,屈政亮本身就是权臣,在朝在野都声望极高——关慕羽选择给他送信而不是皇帝就是明证,如果他能不费一兵一卒的招安桃园寨,并且让桃园寨这些人都为他所用,在讨伐叛军的决战中立下汗马功劳、极速平定叛乱,那屈政亮在民心中岂不成了神一样的人物?   到时皇帝赏无可赏,难道肯以皇位酬答?   这些事情,夏小乔只是想想都觉心惊肉跳,屈政亮说的时候,语气却格外平静,神色中也除了疲惫再无其他。她一瞬间有点替屈政亮不值,“可是,就算丞相暂时不接受关大当家投效,只要丞相此番成功击溃刘起俊,并一举剿灭叛军,您也还是功高盖主……”   屈政亮听了那极为敏感、说不得的四个字,却只微微一笑,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这是屈某人毕生信念所在。”   夏小乔肃然起敬,但还是忍不住问:“那如果到时皇帝容不下您呢?”   屈政亮目光缓缓落在夏小乔脸上,与她四目交接,眼睛如一潭深幽的古井,无波无浪,却看不到底。   “到时的事,到时再说。我是一个读书人,生平志向无非‘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直到夏小乔返回桃园寨,见到关慕羽时,屈政亮这一句话还始终在她心里回响,让她越想越跟着生出无数豪情壮志来。   “屈丞相的意思,是请大当家不要着急,先等等看。”夏小乔将自己总结的屈政亮留她单独交谈的意思转达给关慕羽,“现在朝中最要紧的事还是清剿叛军,虽然朝廷收复了颍川,但叛军势力不容小觑,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是不可能的。屈丞相亲自到颍川督战,逼刘起俊与他在年关之前决战,只是想给叛军施加压力,让他们先从内部溃败。”   屈政亮虽没有明说,但夏小乔自己也能想明白,皇帝毕竟不是个长于深宫、不知轻重的无知小儿,他亲自参与过战争,知道此时正是关键之时,若是屈政亮有个闪失,他自己独木难支,大好的拨乱反正机会就会错失,反会让逆贼和鲁王占了便宜。所以在刘起俊被剿灭之前,皇帝不会动手挑起内乱。   “我出来时问了谢荣民,据他判断,若是鲁王仍旧两不相帮,至少也得半年才能把刘起俊逼入死地。若是鲁王插手,帮着刘起俊,那就得往一年去打算了。大当家不妨趁着这段时日做些准备。”   夏小乔言尽于此,并不说准备什么,她相信桃园寨中藏龙卧虎,自然比她想的周全。   关慕羽听完,站起身向着夏小乔和宣谋深施一礼:“两位为我桃园寨中事,顶风冒雪、远赴险地,这份情关某铭记在心,来日必加倍报答。”   夏小乔忙起身避开,“大当家快别如此,不过就是跑一趟腿,不当什么。”说完转头看宣谋,却见那人正捧着杯子优哉游哉的喝茶,跟没看见关慕羽行礼一样,她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终于知道为啥周大娘总要跟宣谋吵了,这人这欠揍的劲儿,连她都想说他几句!   “关大当家是豪杰侠客,怎么也喜欢弄这些虚礼?”宣谋看见夏小乔瞪他,终于把杯子放下,打着哈欠开口,“我本来就是闲着没事自告奋勇,不过关大当家非得要谢的话,我也不好拦着,弄一桌好酒菜,大家好好吃一顿就行了。”   张大海哈哈大笑:“你真是狗……走哪也改不了这副嘴馋相!”   他改的虽然快,夏小乔还是听清楚了,也跟着笑:“这次我倒同意老宣,走这一趟就没吃什么好饭,到颍川那天,一只鸡都没吃完,大内侍卫就到了。”   宣谋这样一个人,看着有点公子的架势,但跟他多接触接触,“公子”这个称呼就再难叫得出口,他自己不害臊,夏小乔都觉得替他害臊,哪有他这样莫名其妙的公子?所以她也直接改了称呼。   关慕羽听说他们路上吃的不好,赶忙叫人张罗饭菜,还说:“正好昨日贺爷爷新酿的一批桃源春酒开封,我尝了一小碗,酒香着呢!咱们今日一醉方休。”   “贺爷爷?是那个整日喝醉酒的贺爷爷吗?”夏小乔记得爱画画的葛爷爷说那老头叫贺酩。   关慕羽道:“对,贺爷爷叫贺酩,葛爷爷叫葛中,还有梅爷爷叫梅元化,其余几位都不提名号,就那么混叫了。”   这个话题一带而过,关慕羽之后又问了几句大内侍卫还有傅一平的事,等到酒菜上桌,才又说回到贺酩身上。   “说起来,当日我们机缘巧合把几位老人家带回来,却没料到竟是捡了几块宝。”关慕羽给宣谋和夏小乔依次倒上酒,“贺爷爷酿的这酒,芳香甘冽,酒液入喉回味无穷,当时我偶然拿来招待蜀中朋友,大家都说好,正好有位朋友是个巨贾,当即就说要把这酒引入蜀中去卖。”   酿酒用的是粮食,贺酩刚酿酒那会儿,桃园寨还没有多少余粮呢,哪能酿得出酒来卖?   “谁想到我那朋友不死心,正好那一年开始,蜀中粮食要供应京城,他就偷偷想办法,每次分个五十到八十石粮过来给我酿酒,按中原粮价算我赊他的,等酒酿好,我派人押送过去,再扣除粮食的钱,付我酒钱。我那时也没想到,这桃源春酒的名头竟然会在蜀中打响,这酿酒的生意能一做就是四五年。如今我寨中最大进项就是卖酒。”   夏小乔非常惊诧,其一是桃园寨竟然真的有钱财来路,还是正当生意,其二是关慕羽竟然毫不隐瞒的告诉了她和宣谋,此人光明磊落的作风可见一斑。   说着话几人碰了杯,各自饮酒,夏小乔品了品酒液,果然香醇甘甜,在她喝过的酒中,也只比不上紫霞峰大师兄亲手酿的酒而已。   大师兄……,夏小乔用力咽下口中含着的美酒,就像咽下那些往事一样,微笑着问关慕羽:“大当家说是捡了几块宝,不知其他几位老人家,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其实与他们各人爱好也有关,比如葛爷爷爱画成痴,但他更擅长建造城池,我们桃园寨如今的格局都是他老人家规划的;花爷爷爱花,也爱钻研作物生长规律,现在我们桃园寨自己种的粮食不但够寨中人吃,够酿酒,还能有盈余,都是托了花爷爷改良种子的福,我们三当家汤子锐就拜在了他老人家门下。”   夏小乔听得叹为观止,真没想到嘴巴坏脾气坏的葛爷爷还懂修造城池,颤巍巍的花爷爷能改良农作物、提高产量!   “棋爷爷脾气坏,但做手艺活不含糊,刀斧凿刨用的纯熟至极,说他是鲁班门下我都信,寨中房屋建造多亏有他;梅爷爷会看病,还不嫌烦,亲自出山弄了学堂教小孩子念书识字。”   “那琴爷爷呢?”一个原本叱咤江湖的魔头除了弹琴会不会还有别的特长,真是太让人好奇了!   关慕羽笑道:“琴爷爷不理俗务,但他门下几位弟子却帮了我们大忙……”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自己犯蠢,上个月全勤缺了800字,木有了,桑心欲绝   这个月就这么放飞吧……   ☆、晋江VIP   天山剑魔穆飘萍化名的琴痴有四个徒弟, 分别叫师无弦、师无丝、师无语和师无言。   据关慕羽和张大海说, 师无弦大约四十多岁,剑法高超, 却不像一般的剑客那样清高孤傲,他特别豪爽,喜欢到处走结交朋友, 于是就接了桃园寨天南海北走货的保镖这一摊事。   师无丝的名字听着秀气, 使的却是刚猛一路的齐眉棍,他跟师无弦年纪差不多,性情却截然不同, 是个武痴,也喜欢教别人练武,桃园寨内青壮男子现在都在他门下习武操练。   同门四人中,只有师无语是女子, 她琴技最好,得琴痴真传,却并不在桃园寨中, 自己另有落脚之地,一年也不见得上门一次。   师无言最年轻, 轻功绝佳,也会弹琴, 但他弹琴不是为了陶冶性情,反而是为了杀人。   “他们四人,只有师无言在江湖中有名号, 叫做‘影子琴魔’,说他神出鬼没,琴声能杀人。”张大海一边讲一边又给夏小乔二人倒满了酒。   夏小乔已经有点轻微头晕,感觉脑子转的也有点慢了,就说:“我好了,不能再喝了。”   她一个年轻姑娘,说不喝了,其余三人也不会勉强,就自顾去说话拼酒,夏小乔旁听了一会儿,有点困意,干脆也不陪着了,起身要出去。   关慕羽怕她醉了,忙叫了个人带夏小乔去客房休息。   夏小乔到客房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竟是难得的一夜好眠。   起来吃过早饭,她刚跟关慕羽又聊了聊对屈政亮的看法,葛中就亲自找上了门,“听说你回来了,没什么事忙了吧?快跟我去。”   “葛爷爷急什么?夏姑娘又不走,说好了在这里过年的。”关慕羽笑道。   葛中瞪了他一眼:“你一个大当家,有什么事情自己不能办,还要麻烦人家小姑娘,真是!”转过头对夏小乔时,又是和颜悦色,“走吧走吧,今日花老头的蜡梅盆景开花了,好看得很。”   夏小乔正对这几位老人家好奇,就愉快的跟着葛中去了,宣谋不知道怎么想的,也没下山回客栈继续他整日赌钱吃酒的生活,反而也跟着去了大院。   临跟关慕羽告别时,葛中还说:“这小姑娘就由我招待了,你不用操心了。”   关慕羽只能无奈放人。   三人还是走的夏小乔第一次走的那条路,孩子们仍旧在欢快的玩耍,夏小乔就问葛中:“不是说梅爷爷开了学堂么?什么时辰开始授课?”   “快过年了,元化给他们放了假,隔日授课。这些孩子吵闹得很,也就元化有那个耐心。”葛中说着说着又开始生气,“有几个调皮捣蛋的,把我画的壁画给我涂了,我要打,他还拦着不让,哼!幸亏那几个小混蛋的父母知道道理,自己拿鞋底子打了几个小混蛋一顿。”   夏小乔忍不住笑,这老人家如果真像她推断的那样,起码已经超过百岁了,却还和小孩子生气,也挺有意思的。   “葛爷爷,您今年到底多大年纪了?”   “我不知道,自打过完六十岁生日,我就不记这个了,多大年纪又怎样?活到死就是了。”   老人家如此通达,夏小乔只能说:“要是我到了您这个年纪,也能像您这样就好了。”   “像我做什么?我看你自己就挺好,比一般的孩子明白。”葛中说完回头又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宣谋,“别像他就好,活得没意思,多大岁数都是白活。”   夏小乔诧异,也跟着回头看宣谋,宣谋不乐意了:“我怎么活得没意思了?你这老头哄小姑娘就哄小姑娘,拉着我垫背干什么?”   这话讲得也太没礼貌了,夏小乔立刻瞪了他一眼,没想到葛中毫不在意,还说:“我说的反正是实话。”   宣谋哼了一声:“你爱你的画就有意思,我想吃遍天下,就没意思了?”   葛中摇摇头:“你要真这么想,也行。”   “那你摇什么头?”   “我摇我的头,你管?”   “那你摇着头说我是什么意思?”   “我随便说说,谁让你当真了?”   夏小乔听着这一老一少跟小孩子似的斗嘴,只觉份外无语,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话来打岔:“葛爷爷,怎么没听见琴爷爷弹琴?”   “谁知道他!毛病一大堆。不弹才好呢,不然还得在耳朵里塞棉花。”   葛中话音刚落,前面立刻传来一阵挑衅似的琴音,然后就铮铮铮满是杀气的弹起了曲子。   这几位老人在一起还真不寂寞……,夏小乔默默想道。   进大院的时候,琴台上并没有人,琴声是从竹楼里传出来的。倒是花爷爷几个人正在正房前面围着盆景赏花。   夏小乔等人走过去,见那盆景枝叶舒展、主干斜横,朵朵娇嫩蜡梅开得正好,一走近还有一阵扑鼻香气袭来。   大家围着赏了会花,贺酩摇头晃脑的做起了咏梅诗,然后就着诗和花,又喝了一斤酒。   棋爷爷一见了宣谋就又要跟他下棋,说要一雪前耻,拉着他就进了堂屋。梅元化摇摇头,招待夏小乔去书画楼坐。   “大当家托姑娘办的事,顺利吗?”梅元化一边亲手烹茶,一边问。   夏小乔沉吟了一下,“说不上顺利,也不算不顺利。”   梅元化缓缓点头:“其实我早就说过,顺其自然就好,现在找的后路,没准来日是死路。老天虽不仁,却也未必会真的让这一寨子上千人都没活路。”   “你说得轻巧,他能听进去么?说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看见直了吗?”葛中冷哼。   夏小乔发现这位老人家真是和谁都能吵,不由一笑。   梅元化却并不像别人似的,和葛中争论不休,只点头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拦着。小姑娘就住下来吧,一楼就有客房,子和兄画画,不是立刻就能下笔的,须得多端详姑娘神态气质。”   他这么一说,夏小乔就想起葛中的画落款似乎都是葛子和,猜到子和应该是葛中的字,就点点头说:“好啊。不过本来答应了要在豁然客栈过年的,还得去和周姐姐说一声。”   “叫她也上来好了,那么个小客栈,有什么好守着的?”葛中说道。   “还有别的客人和伙计们在呢。”夏小乔回道,“还是我下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葛中这才没说什么,于是夏小乔喝完了梅元化烹的茶,就要下山回豁然客栈,结果她刚从书画楼出来,宣谋也从北面大屋里跑出来要跟她一起,全不理会后面大呼小叫的棋爷爷。   “你又赢他了?”夏小乔问。   宣谋得意笑道:“他拿一个残局吓唬我,被我几步就赢了,然后我好心劝他换一个爱好,他气的差点就跳到房顶上去。”   夏小乔无语:“你别把老人家气坏了。”   “气不坏。那老头身体好着呢。”   夏小乔送了他一个白眼,快步出了内寨,跟张大海打了声招呼,就与宣谋一起离开桃园寨,下山回豁然客栈。   她和宣谋都脚程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边,宣谋转过弯,忽然驻足,抽了抽鼻子,说:“徐老头回来了。”   接着一溜白烟闪过,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夏小乔恍惚以为自己带了个贪吃的孩子过来,不由深沉的叹了口气,才提气跟上去,回到豁然客栈。   周大娘看见她回来很是欢喜,而宣谋已经捧着碗吃起了徐老刚卤好的兔肉……。   桃园寨的事情,夏小乔不方便说,周大娘也没有问的意思,她只把葛中要给她画画、留她在寨子里住的事情说了。   周大娘对此没有异议,让夏小乔闷了就下山来玩,别的什么都没说,于是夏小乔在客栈吃完午饭,就打算回桃园寨。   徐老做的菜确实特别好吃,夏小乔吃着他做的菜,一下子想起很多愉快往事、快活时光,而这些往事,除了小时候在家的,就是紫霞峰中。她并不愿意多回想,所以直接回绝了宣谋留在客栈多吃两天徐老做的饭的提议,自己先上山走了。   这之后一直到除夕,夏小乔都是住在老人家聚居的大院里。和葛中聊聊天,与梅元化品品茶,跟棋爷爷下几局棋——她被棋爷爷强制教会了围棋,成为本院唯一一个下不过棋爷爷的人,让棋爷爷十分开心。   或者去花房逗留半日,跟花爷爷学学怎么剪枝培土,再去听贺酩讲讲怎么造酒曲,什么样的水酿酒更好喝。   除了天山剑魔、那位琴痴之外,夏小乔跟每个人都相处的很愉快。   除夕这一天,梅爷爷拿出他写好的春联,由夏小乔帮着发给排队来领的寨民,顺便得到很多寨民自己做的各式食物,一整天都热热闹闹的,非常开心。   年夜饭,她是和关慕羽等人吃的。老人家都睡得早,不守岁,所以关慕羽把夏小乔请了出去,顺便见见他寨子中其他首脑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有更新通知再来看吧,亲们~   ☆、晋江VIP   除夕夜宴设在桃园寨最大的议事厅中, 除了夏小乔, 关慕羽还把宣谋和徐老也请了上来——不请徐老,宣谋也不肯挪地方。   其余在座的就都是桃园寨的人了。宴席没有设大桌, 而是在地上铺了毡毯,大家席地而坐,面前各放置一张矮足几案, 按照个人口味不同, 上面摆设的吃食也不尽相同。   关慕羽要让夏小乔和宣谋坐首位,夏小乔自是不好意思,推了宣谋去坐, 自己坐了宣谋下首,她旁边相陪的是桃园寨三当家汤子锐,关慕羽坐在宣谋另一侧,再往下就是四大天王。   关慕羽依次给夏、宣二人介绍了一下, 除张大海之外,另外三个天王依次叫刘坚、李旺、郭秀清,最后一位出人意料的是个女子。   四大天王之外, 还有琴痴的徒弟师无丝也在座,他中等身材, 样貌也很普通,单看外表, 跟那位琴痴看不出有一丁点瓜葛。   互相介绍过,酒菜上齐,关慕羽先举杯贺岁, 大家同饮一杯,夏小乔浅浅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问:“怎么不见二当家?”   “二当家不喜欢热闹,而且寨子防务也得有人主持。”关慕羽解释了一句,又倒满酒,再次举杯,带着其余下属向夏、宣二人道谢,感激他们为桃园寨的事务奔走。   宣谋酒到杯干,一句废话没有就开始吃东西,还跟做好菜后也被请到席上、和他坐在一起的徐老探讨食物做法。   徐老已须发皆白,但因为人长得富态,白白胖胖的一张脸上就没那么多纹路,看着差不多六十许人。他讲话是中原口音,谈起美食来滔滔不绝,还与宣谋认真争辩,看起来是真的热爱美食。   关慕羽插不上他们说的话,又不想冷落夏小乔,就隔着一段距离问她这些日子在大院住的怎么样。   “挺好的,好吃好睡,有好曲子听,还有棋爷爷教我下棋,能跟梅爷爷一起练字,闷了就去找贺爷爷听他讲古……,我从下山之后,再没过过这样有意思的日子。”   关慕羽就笑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常住,等春暖花开了,咱们寨子里景致更好。”   夏小乔正有此意,“好啊,我正想跟大当家说,能不能让我留下来,也给我派个事做。”   “姑娘现在不是正有事做么?陪着几位老人家,帮我们照顾他们,已经足够了。”   汤子锐听到这里,插嘴道:“大当家说的是。几位老人家本事大,也闲不住,尤其是家师,一个没留意,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他老人家还不认识路,有姑娘在,咱们可省心不少。”   这位桃园寨的三当家颇有些其貌不扬,脸上黑黢黢的,穿一身粗布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一个寻常农夫无异。但夏小乔听他呼吸,看他举手投足,已发现他功夫不在张大海之下。   “两位当家这是让我一起养老了么?”夏小乔笑着回道,“我陪着老人家们哪算是正经事做?这明明是休息。”   刚和徐老争论完的宣谋忽然插嘴:“休息有什么不好?休养生息,修身养性,停下来多想想,不比没头苍蝇一样乱飞强得多?”   他这话不好接,关慕羽和汤子锐就都没出声,还是夏小乔看了一眼宣谋,反问:“所以你才整天躲在客栈里赌钱吃酒?”   宣谋自己提着酒壶斟酒,也不抬头看人,就那么漫不经心的说:“我不一样,我无所求。”   夏小乔一怔,想说自己现在也没什么求的,但话到嘴边,她又没说出来,反而说道:“你说得也对。”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之后四大天王带着其他几位寨子里的管事上前给两位当家敬酒,几轮酒敬过去,议事厅里就喧闹起来,有的捉对厮杀拼酒,有的逮着两位当家死磕,张大海没凑那个热闹,干脆坐到了宣谋旁边,跟他猜拳赌酒。   夏小乔这里因为是客人,又是年轻女子,没人敢过来闹她,只有郭秀清走过来跟她敬了杯酒,随便聊了几句,还问她要不要明天一起下山去豁然客栈--给周大娘拜年。   她答应下来,郭秀清又跟她聊了两句就被人拉去喝酒,夏小乔也差不多吃饱了,就悄悄起身往外走。   掀开议事厅的门帘,一股寒气迎面袭来,顿时让人精神一震,她跨出门外,拾阶而下,发现院中已铺了薄薄一层雪,原来外面正下着小雪。   隔了一道墙,厅内的喧闹声小了许多,倒是内寨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清晰起来,夏小乔踩着雪慢慢往外走,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她上一次过除夕还是九岁那年。那时一家人都在,娘亲一早起来就给她换上了亲手给她做的缎面小袄和裙子,她喜欢的不得了。啊,对了,那时候嫂嫂还没进门,哥哥嫂嫂要到三月才成亲,那一年上元节她还被哥哥带着偷偷去找嫂嫂看灯了呢!   想到这,夏小乔轻轻叹了口气,转了个弯,往内寨大门那里走。   修真界是没年没节的,也许凡人有?夏小乔也不知道,反正修士是不过年节的,四极宫内的人更是连生日也不过。他们不在意日常生活的每一天,想的都是长生大道,是怎么能让自己修炼进阶更快一些。所以夏小乔在到了紫霞峰之后,就再也没过年节。   最开始两年,每到端午中秋除夕这样的日子,她还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一会儿,后来她也一心修炼,睡前都在练功,就再也不记得这些事了。   这样一想,她果然还是更适合生活在下界,她自己心里显然更喜欢每天都有滋有味的活着胜过枯燥乏味的修道长生——虽然她也修炼不成。   她仰头自嘲的一笑,然后深吸一口冰冷干净的空气,忽然有了个想法,且越想越觉得好,就兴冲冲的进了内寨,一路躲过还没睡在外面嬉闹放鞭炮烟花的孩子们,回了大院。   可院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间房内亮着灯,夏小乔的兴奋之意被这黑漆漆的院子消掉大半,但她转念一想,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就先回房去睡了。   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想起自己昨晚的决定,打起精神跑去问葛中:“葛爷爷,您打算什么时候落笔画画?”   “怎么?你要走?”葛中敏感的问。   夏小乔笑眯眯的说:“我想天南海北四处走走,不过不急,等您画好画再走也来得及。”   葛中眉梢抖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天南海北……有什么好走的?不就都那个样?”   “怎么会?葛爷爷没读过游记么?不想亲眼去看看那些美景能不能入画?唔,听说秦淮河两岸可有许多色艺双绝的女子呢,您就不想把她们也画下来?”   葛中有点心动,但很快又说:“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你再住个半个月吧,那时就差不多了。”   旁边梅元化听到这里,忽然插嘴问:“小乔第一站想去哪里?”   夏小乔根本还没想好去哪,她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无事一身轻,天下无不可去之地,有一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自在之感,这才说要去周游天下的。至于第一站……   “去蜀中!”   夏小乔一惊回头,只见宣谋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徐老。   “蜀中号称天府之国,物产丰富、美食众多,我正和徐老筹划着同去。”宣谋进得门来,也不行礼问好,也不给老人家拜年,就直接自顾自插话,还挤到夏小乔旁边坐了下来。   夏小乔给了他一个白眼,起身给徐老让座,问:“是吗?徐老想去蜀中?”   徐老喘着粗气说:“这个死小子,一路拉着我疾奔,过来串门,又不是打劫,你跑什么?”   夏小乔失笑,忙给徐老倒了杯茶,葛中看看徐老,看看宣谋,最后看向梅元化,叹道:“你又闲不住了?”   梅元化微微一笑:“左右至少有半年平安无事,不若出去走走。”   徐老半杯茶喝下去,气息也顺了,才说:“那正好,我听说过些日子又要往蜀中发货,咱们跟着车队一同出发就好,省心省力。”   “发货?是要送酒过去吗?”夏小乔问。   梅元化道:“应当是吧。但无弦一直没回来,这次押送货物是谁去还不知道呢。”   宣谋就说:“有我和小丫头在,还用的着别人押送?”   夏小乔:“……我还没说我要去呢。再说你以为押送保镖只要武艺高就行了吗?这里面门道多着呢,你别添乱!”   话音刚落,门外琴声一响,葛中立刻不屑的嗤笑一声:“一听说元化兄要走,这老魔头也闲不住了。”   梅元化无奈笑道:“有琴兄同行,就更万无一失了。小乔,劳你得空去和大当家说一声,这次押送货物去蜀中,就由琴兄、我、你和宣谋同往,徐老会同行。”   夏小乔感觉有点糊涂,她就想去周游个天下,怎么这些人直接替她决定了去哪、还给她安排了事情做?但梅元化说话有一种特殊的气势,让人拒绝不得,她刚要答应,葛中又气哼哼的开口了。   “还有我!”   得了,又添上一位,这一路上又是保护货物又是照顾老人家的,还能愉快的游山玩水了吗?   ☆、晋江VIP   “最后除了花爷爷舍不得他那盆一直不开的牡丹花, 其他人都要跟着去。”   夏小乔说这话时, 正一脸欲哭无泪的坐在豁然客栈里,周大娘被她这副模样逗得花枝烂颤、笑个不停, 根本没空说话安慰她。   桃园寨四大天王之一郭秀清也坐在旁边,苦笑道:“大当家听说之后,也是一脸苦恼, 之前师大哥来信说有事去办, 春日里肯定赶不回来,大当家已经另安排了师二哥带人护送货物,这会儿几位老祖宗也要出门, 都不知道怎么安排才好了。”   周大娘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回道:“这有什么不好安排的?老爷子们要一同出发,也不必一路都同行啊,他们肯定走走停停的, 到时候货物自行上路就是了。”   “可是总得安排人照顾保护几位老祖宗。”郭秀清说。   周大娘一指夏小乔:“这不是还有小乔妹子和老宣么?”   其实夏小乔并不是不愿意带着几位老人上路,只是觉得责任重大,深怕有个什么照顾不到、出了事情, 不好跟桃园寨交代,但事已至此, 她也不好再推脱了,只开玩笑:“其实几位老人家都好说, 我倒觉得老宣更难伺候,走到哪都得先吃好的。”   周大娘抚掌赞同:“正是这样。好在徐老也同行,真找不着好吃的, 徐老还可以现做。”   于是这趟行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夏小乔没什么好准备的,几位老人那里也一如往常,桃园寨里各位当家管事的却得一过了年就开始忙活。   等到过了正月,天气也暖了,关慕羽定了初五日出发,大院里才开始收拾行李,聊作准备。   梅元化找出一个随身带的药箱,添了点常用成药进去,说等走的时候再把常用的笔墨纸砚书帖放进去就行了。葛中要带一套画笔颜料、棋爷爷要带着他的宝贝棋秤棋子、贺酩只有一个酒壶。   这几位老爷爷丝毫不考虑日常生活,什么替换衣物、干粮饮水全都没放在心上。   幸好还有琴痴。关慕羽刚定了初五走,初一那天琴痴的两个小徒弟师无语和师无言就到了桃园寨,并跟关慕羽说,几位老人家路上一应用具,他们都已经准备好,连车马也都额外备好了,不需要寨子里置办。几位老人的安全也由他们师姐弟二人负责。   夏小乔大大的松了口气。   临走之前,花爷爷对葛中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沿途遇上好花,一定要给自己带回来。   葛中哼道:“你知道你那牡丹花为什么不开么?就因为你惦记的太多了,万物有灵,它准是不乐意你不专心服侍它。”   夏小乔在旁边听的哭笑不得,谁知花爷爷寻思片刻后,居然认认真真点头:“你说得有理,那就不用带回来了,等你回来,画下来我看就好。”   这几位老人家的执着痴迷劲儿,还真是让人感佩,夏小乔感慨的蹲在花爷爷的宝贝牡丹花面前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她青囊里应该还有当初在修真界培育灵药用的玉清露,就趁着两位老爷爷结伴往外走之时,偷偷取出来往土里滴了一滴。   玉清露有点类似凡间的肥料,但性质温和,不会对培植的作物产生损害,能催发作物生长开花结果。不过夏小乔也不知道这么一滴对凡间花木管不管用,反正不会有害,倒一滴试试吧。   她倒完刚把瓶子收起来,院子里就有人高声问:“夏姑娘在吗?”   夏小乔忙走出去应声,见来人是张大海,就问何事,张大海道:“大当家有请。”   她跟着张大海去见关慕羽,进门就见关慕羽脸色不太好看,忙问:“出什么事了?”   “皇帝下了立后诏书。”   “唔,然后呢?”只为皇帝立后,关慕羽不至于是这样。   果然关慕羽接着说:“皇帝自从正旦朝贺之后就再没上过朝见过大臣,说是偶感风寒,但我们得到的消息是皇帝病的不轻,册立的这位皇后,祖父是三朝元老、得封太师的吏部尚书高子规,高子规与屈丞相政见不同,在朝政诸事上常常给屈丞相下绊子。”   夏小乔还是不明白关慕羽为何神色如此凝重,就说:“既然他是三朝元老,想必屈丞相对此人已经很了解了,立个皇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姑娘有所不知,其一,屈丞相至今仍在颍川前线,正与叛军艰苦作战,立后一事,他必定事先不知道此事;其二,京中现在流言遍布,说皇帝在除夕夜遇刺,虽然大内侍卫拼死护卫,皇帝却还是受了伤,而刺客背后的主使者就是屈丞相;其三,大内侍卫统领屈昀除夕夜在宫中当值,到现在也没出宫露过面。”   这下连夏小乔也皱眉了:“难道他们真的动手了?还选了除夕之夜?等等,大当家说正旦朝贺时,皇帝现身过?”   “是的。但上元节按例皇帝要与民同乐,在皇城门楼上接受京城百姓朝拜,今年却说是因战事激烈取消了。”   “其余诸事,屈丞相应该早有准备,轮不到我们操心,就是皇帝受伤……”夏小乔忍不住往坏处猜测,“别是不能理事,立后乃是有心之人矫诏吧?”   关慕羽叹道:“我也有这方面的猜测,而且此事甚急,只给了礼部一月之期筹备,三月初一就要行册封礼。皇后得立,将来就算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后也可以在娘家人的支持下做主另立新君,此事大大不妙啊!”   夏小乔听完寻思一会儿,说道:“大当家也不必忧心,依我看,再不妙也不会比现在更不妙了。朝堂争斗这等事,我们都是局外人,里面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并不能理清,我倒觉得屈丞相这样的人,不会连这点事都应付不了,不过大当家若是想表达关心,或者有意帮忙,我也可以写封信给谢荣民。”   关慕羽道:“夏姑娘说的也对,只是我实在心急,盼着天下早定,乡亲父老早得安宁日子过,不要受朝堂上那些争权夺利的大官连累。况且这高家的人尤其无耻,若让他们掌了权,世道还不知会怎样,所以我才心急。”   他们两个谈了一会儿,关慕羽到底还是请夏小乔写了封信给谢荣民,信中自然不方便明说这些,只是简单问候谢荣民和屈丞相,顺便提提京中有奇怪的传闻。   把信送走,关慕羽略微放心,问了问他们的准备情况之后,又笑道:“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次连几位老人家都要托付给你了。”   “这怎么能说是麻烦呢?我跟几位老人家在一处,可学到不少东西,这次一起出门游历,说不得回来时我也琴棋书画皆通了呢!”   关慕羽却还是觉得有些抱歉,硬要夏小乔收下他准备好的银票,让他们路上使用。夏小乔推却不了,最后只能笑纳。   第二天一早,大家在大院吃过早饭,师无言提着所有人的行囊大步流星在前,其余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往外寨走,路上遇见寨民和小孩子,还纷纷送上方便路上吃的食物,那热闹劲,用贺酩的话说:“跟当初乡邻送我上京赶考时差不多。”   等到了外寨,关慕羽亲自送他们到山下,少不得嘱咐几位老人出去不要任性,要听夏姑娘和宣公子的话,还叫师无语师无语姐弟俩不要太由着老人们的性子了,那副苦口婆心劲儿,真跟送孩子出门的父母一样。   “好了好了,大当家,你快回去吧!”老人家都还没开口,师无言先不耐烦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好像真能管得了他们似的!”   他在四个同门中年纪最小,看起来二十五六岁,人长得也好,当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但脾气显然不怎么样,到大院几天,没少和葛中吵架,不吵架的时候,都在和寨子中的好手切磋比武,是个没一刻闲得住的人。   但有一点他和同门是一样的,怕师父,好比这会儿,他当面顶了大当家两句,琴痴不说话,却斜眼瞟了小徒弟一眼,师无言立即低头不敢再吭声了。   葛中就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然后也叫关慕羽回去,“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来,放心吧。寨子里多少事情,快回去忙你的!”   关慕羽好脾气的说:“我送你们到镇上。”   葛中还要再说,被梅元化拦住:“大当家成日在山上忙,难得顺便下山一次,一块儿走走吧。”   夏小乔就想到了周大娘身上,不由抿嘴一笑。   运送货物的车队已经先行出发,他们的车马都放在豁然客栈,等到客栈与徐老和宣谋汇合后,再跟上车队向南走。   所以他们也不怎样着急,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到了客栈还又跟周大娘说了几句告别的话,才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如今天气暖了,夏小乔嫌车颠簸,也跟其他三个年轻人一样选择了骑马,六位老人则分坐了两辆车。   与关慕羽、周大娘等人挥手告别后,师无言和宣谋在前开路,夏小乔与师无语并骑落在马车后面,终于迎着晨光踏上了热闹的旅程。   作者有话要说:  有营养液的小伙伴投给新文《做梦都在刷剧本》吧~   这篇文不太需要,那篇需要,嘻嘻   不过还是要谢谢投过的各位,么么哒   ☆、晋江VIP   春雷响, 万物长, 一进二月,惊蛰节气也就到了。江河解冻, 桃花始红,一场春雨下过,到处都充满了早春清新的气息。   生机勃勃的晨光中, 两匹骏马争先恐后在湿润的驿道上飞驰而过, 留下点点飞溅的泥土和一声长啸。   夏小乔跟在马车后面按辔徐行,有点不解的问师无语:“他怎么这么喜欢乱叫?”   刚刚纵马飞驰还长啸的正是琴痴的四徒弟师无言,他三师姐师无语挑挑眉回道:“可能小时候被大师兄和二师兄修理的不敢没完没了的说话, 现在终于没人管了就撒欢了吧……”   夏小乔忍俊不禁,他们踏上旅程已经四天了,她跟师无语一直落后压阵,难免要交谈几句, 所以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师无语看起来有三十多了,喜欢穿一身深青道袍,宽宽大大的, 虽是男装,骑在马上看着却潇洒风流, 极是好看。   她其实样貌算不上美,眼眸细长一线, 鼻子尖尖,唇薄而平,加上师无语不爱笑, 看起来就颇有几分寡淡无情的面相。   但她实则外冷内热、心细如发,这一路上衣食住行,就没有她想不到的,把几个老人照料的十分周到不说,连夏小乔都承了她不少照顾,这样事事顺利不用操心的旅程,几乎可以媲美与大师兄一同出行。   啊,她又想起大师兄了。这倒也怪不得夏小乔,这种无忧无虑、不紧不慢的旅程,她也只有过那一次经历。   那时候他们是一行人从南往北走,修真界神秘的面纱在她眼前缓缓揭开,这一次他们却是车马粼粼,由北向南,览尽人间春/色。   夏小乔总是会忍不住对比两次旅程,以及同行的人,师无语像大师兄一样照顾所有人,师无言则像三师兄一样好动惹人嫌,但有他在,旅途绝不会寂寞。至于宣谋么,他这个人奇特得很,奇特的方向又跟慕元廷和辛一徒不同,所以他只要开口说话,夏小乔就很难再想起修真界了。   今天他们出发后不久,师无言就穷极无聊,开始每天一次的跟宣谋赛马,然后赛到高兴处,再例行长啸一番。   宣谋奇就奇在这里,他看上去对除了美食之外的事情都兴趣缺缺,但是别人提议要做点什么找乐子,他又从不拒绝。比如师无言每天都要赛马,他也不嫌无聊,始终奉陪到底;师无言一时兴起要跟他和夏小乔比轻功,夏小乔假装听不见,宣谋却带着师无言绕着南阳城兜了三圈,把师无言累得气喘吁吁的,差点没把舌头伸出来。   甚至于有时棋痴爷爷叫他上车下棋,他也来者不拒,每次都把棋痴爷爷赢得拍桌子怒吼才得意的下车。   真是个怪人。   六位老人一路也不寂寞。葛中和琴痴都要跟梅元化同车,但他们俩在一辆车上不到半个时辰就得吵起来。琴痴还特别气人,吵架不用嘴,只弹琴,偏偏葛中能听懂他的琴意,每每都因此更生气,吵得更大声。梅元化受不了他们吵,劝又劝不听,就要下车去和棋痴等人坐,那两位自然不肯,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不吵了。   另一辆车上,贺酩多半处于喝醉了昏睡状,徐老就承担了大部分陪棋痴下棋的重任,然而棋痴老爷爷的棋艺……,徐老这样一个全心钻研烹饪的老人,现跟棋痴学的下棋,竟然只用了两天就在与棋痴的对阵中成为常胜将军,也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棋痴又是个输不起的老头儿,常常要悔棋,徐老有时肯有时不肯,他们两个便也为此时常争执。   这不,夏小乔刚跟师无语笑过师无言,第二辆车上就又传来了棋痴嚷嚷的声音:“让我一手,就一手!”   “我都让了你三子了,你还要悔棋?不下了不下了!”这是徐老不满的声音。   夏小乔笑着摇头,问师无语:“师姐姐也被棋爷爷抓去下过棋么?”   师无语道:“没有。我去桃园寨一般躲在竹楼里不出去,他们没事都不进竹楼。偶尔当面撞上,我也是板着脸目不斜视的过去,他就从来没抓过我。二师兄和无言都被他抓过几次。”   她说完似乎察觉话题到这里就中断了,又加了一句问话:“你呢?”   “唔,我下棋太烂了,棋爷爷嫌弃我,所以不跟我下了。”夏小乔笑眯眯的说。   师无语听完点点头:“这也是个好办法。”   夏小乔刚要解释说她不是故意输的,而是真的对下围棋不开窍,就听见风声有异,掺杂着金铁交鸣之声,似乎前面有人交手。   她立刻凝神探听左近,却并无异状,倒是宣谋和师无言就算赛马也不会跑太远,这时候应该能听到他们的马蹄声才对,难道他们在前面遇上了事情?   “怎么?”师无语为人细心,很快就察觉夏小乔神色不对,出声问道。   夏小乔实话实说:“前面有人交手,而且老宣他们的马蹄声听不到了。”   师无语略一沉吟,刚要说话,前面马车忽然传来一阵琴声,她看了夏小乔一眼,拍马上前到了车旁。   夏小乔不自觉凝神细听,就听琴痴轻声吩咐:“你留着,叫她去查探一下。”   师无语很快回返,果然就对夏小乔说:“要不你去看看?”   “姐姐自己留下能行吗?”夏小乔还有点不放心,虽然他们现在还和护送货物的镖队一起走,但是万一有高手突袭,又有货物又有老人,她怕照顾不周全,万一出事。   师无语却道:“无碍,就算我们不济,还有师父在。”   哦,对,琴痴是个高手。夏小乔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怕首尾不能兼顾。不过应当无事,这附近无人埋伏。”   她说完单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人立即如同轻盈的飞鸟一般腾空而起,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前路尽头。   夏小乔一口气向前疾掠了三里多地,终于看到了交手双方:师无言和一个黑袍道人。   黑袍道人手持一柄寒光湛然的宝剑,师无言手中兵刃则是一支洞箫,两人都身法很快,手中招式也迅疾如闪电,夏小乔慢下动作接近的这一小会儿,他们已经叮叮当当交了十招。   看起来两人旗鼓相当,但在场观战诸人,除了宣谋,还另有三个黑袍道人,服色与那使剑的道人相似,看起来同出一门。   她正远远打量,本来专注观战的宣谋忽然转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夏小乔现身问明情况的打算就暂时打消,只悄悄隐身道旁树后,远远观察。   打斗的两人又飞快交换了二十几招,身法终于慢下来,师无言寻隙挡开剑锋后退十余步,才说道:“你这老道好没道理,一言不合就拔剑,就算这里离你武当山不远,也不能如此霸道吧?”   是武当派的道人?夏小乔有点惊奇,他们今日的目的地就是襄阳城,襄阳城距武当山约两百里,确实不远了,但武当山的道人为什么向师无言动手?   正想着,那个和师无言动手的道人就冷哼道:“你还装蒜!你的身法明明就是那采花大盗‘影子琴魔’,我与你在岳州交过手,错不了的!”   采花大盗?夏小乔更惊讶了,这怎么回事?她是知道影子琴魔就是师无言的,但她可没听说这人还干过奸/淫/妇女的事,再说如果师无言真的为非作歹,关慕羽又怎么会容他?   “你少含血喷人!谁采花了?还有什么‘影子琴魔’,都成魔了,还有什么影子?可笑不可笑?”   呃,这个好像不是重点吧?夏小乔暗自摇头,仔细打量那道人,见他并不如何老,看起来也就比师无言大个几岁,却一脸正气,还留了两缕胡须,在他身后掠阵的三个道人都比他要年轻一些,个个身背宝剑、傲然而立。   “你没采花,那夜为何潜入人家小娘子的闺阁中行不轨之事?”   师无言道:“我是路过,听见有人叫救命,一时没忍住发了不该发的善心,跳进去正看见有个蒙面人打晕了姑娘要做坏事,我打了他一掌,他扭头就跑了。我正追的时候就被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道士给拦住了,没抓到人,我还没找你的晦气呢!那人别是你的亲戚同伙吧?”   道人大怒:“你少含血喷人!你说你是去救人,还另有采花大盗,谁可证明?”   “没人能证明,那姑娘已经晕倒了。但你说你和那采花贼不是同伙,又有谁可证明?”   夏小乔眼看着道人的脸涨红了,似乎就要拔剑再冲上去,不由扶额,觉得琴痴这位小弟子真是搅事能手,好好一件事让他一解释反而更不清不楚。   确定不是冲着车队来的,她就不再多看,纵掠回去,跟师无语说了经过。   没想到师无语听完竟只问了一句:“他们是在大路上对峙?”   “不是,是下面田间小道。”   “那就不用管他,咱们走咱们的,只要不是冲着货物来的就好。”   夏小乔:“……”   然后他们一行在路过那里的时候,虽然眼看着四个道士围攻起了师无言,却真的无人管他,连宣谋都牵着马回到大路,彷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与夏小乔等人汇合,继续赶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找回了点码字状态,不再是脑子一团浆糊的状态了……   ☆、晋江VIP   直到傍晚时分, 他们一行抵达襄阳城外, 师无言才终于摆脱那几位武当道士,追上夏小乔等人。   师无语见到师弟平安无事的回来, 只淡淡说了一句:“一会儿进城,自己去和师父解释。”   师无言本来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听了这句立刻垮下脸, 无声的对着师姐质问:“干嘛告诉师父?”   师无语手里鞭子一扬, 师无言咬咬牙,拍马跑到前头去了。   夏小乔偷笑两声,目光也投向前方那座著名的咽喉要塞之处、兵家必争之地——襄阳城。   襄阳位处汉水之滨, 有“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之说。夏小乔听关慕羽提过, 说当初刘起俊也曾试图南下,却刚到南阳就被襄州刺史率军阻住,还吃了大亏, 后来只能一路向北经营,未曾再起过从南阳盆地南下的心思。   不过关慕羽也说襄州刺史当初接管南阳是情势危急时的权宜之计——南阳知府一看叛军来势汹汹, 吓得弃城而逃,若不是襄州刺史及时赶到增援, 南阳已经到了刘起俊手里——打退叛军后,襄州刺史理应返回襄阳镇守,但当时朝中混乱, 没有另选派官员镇守南阳,襄州刺史就顺势留在南阳经营,如今七八年过去,他已经完全掌控了南阳盆地,很有几分诸侯割据的意思。   朝廷要是不能尽快剿灭叛军,一直无暇他顾,这种地方割据势力恐怕会越来越多,到那时,郯国也就名存实亡了。   不过至少现在这些地方还都不敢明着闹,仍是对郯国皇室称臣、按时上缴赋税,蜀中的粮食也多是通过襄阳运往京中。   从进南阳地界开始,夏小乔就发现这些地方比北面中原之地要富庶得多,虽然那场大旱未曾得免,但至少没被流民祸害过,之后又有人恢复民生,经过这几年休养生息,已能安居乐业。   等到进了襄阳城就更繁华了,因交通便利,又依傍汉水码头,城中南来北往的商人络绎不绝,仅进城这一路,夏小乔就听见了至少七八种不同口音。   桃园寨的货物里,有一部分就要从这里渡江东去,往江南一带贩卖,所以他们在襄阳城至少要停留两日。   也因为这个缘故,桃园寨在距离码头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大院子,既能存放货物,又能住人。不过那里不适合老人家和夏小乔他们居住,所以师无语跟主要负责押送货物的二师兄师无丝打了招呼,就让师无言先行去找合适的客栈投宿。   师无言下马拉着宣谋就跑,过了一刻左右,他才返回,找到正缓慢前行的车队,说已经在城中一家大客栈订好了单独院落。   襄阳城内有两处比较大的市集,一处在东南一处在西北,那间客栈距离西北方向的集市不远,也比较方便从北城门入城的夏小乔等人早点休息,毕竟近嘛。   老人家们经过几天颠簸,除了琴痴以外,都有点儿受不住了,到客栈院内下车时,脸色多半都不好看。   夏小乔跟着师无语赶快给老人们分派了屋子休息,又问师无言:“老宣呢?”   “他说他先去试试什么好吃,等会儿叫一桌菜送过来。”   呃,她其实应该能想到、不用问的……。   这个可以单独走门出去的小院一共有三间正房六间厢房,按照一路来的惯例,葛中和梅元化分住正房东西两间,琴痴和贺酩住西厢,徐老和棋痴住东厢。正房两边还各有一间耳房,耳房形制略小,但也可以住人,师无语就主动说要住在西首耳房,东侧耳房则已经被书画两位预留了做书房。   “小乔带着他们两个另去开三间上房吧,小院里有我守着就行。”师无语打发了车夫去师无丝那边之后,对夏小乔说。   夏小乔也没跟她客气,点了点头,师无言更是巴不得离师父和师姐远点,抬脚就要走,却在此时,西厢里一声琴响,师无言就跟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夏小乔看他表情纠结的站了一瞬,才不情不愿的往西厢去了,不由一笑。   “那我先过去前面看看。”   夏小乔跟师无语打了招呼,转身出小院,往前面客栈堂中走。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时,店中客人正多,觥筹交错、笑语喧声,毫无乱世之象。   她一路走向前堂,还跟两拨带着兵刃的武林中人擦身而过,听见他们谈论着武林大会、武林盟主的事,就偷偷打量了几眼,见那两拨人里武功最高的也及不上桃园寨一个天王,排场却都不小,不由惊讶。   夏小乔想着事情往前走,迎面却有一个男人撞了上来,她的身手哪是凡人能随便就撞上的,当即往旁边一闪,那人撞了个空,站在原地愣了一愣,才勉强笑道:“啊哟,对不住,小娘子,没吓着你吧?”   那人穿一身湖蓝绸衫,初春晚上微寒的天气,还在手里捏了把折扇,头上歪戴着巾帽,腰间挂了一个男人手掌大的玉佩,整个人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夏小乔见他目光不正、神色轻浮,就不答话,只摇摇头,径自绕过他往前堂后门走,那人却不甘心,追上来问:“姑娘是要投宿?这间店客满了,不如我带你换个地方?”   夏小乔还是不理他,加快脚步先进了前堂后门,同时眼睛在堂中四下扫过,很快就找到了坐在柜台不远处的宣谋。   她几步飘过去坐下,问:“好吃吗?”   “好吃。”宣谋头也不抬,运筷如飞的吃着盘子里的半条鱼,“你后面的尾巴是怎么回事?”   夏小乔知道那个男子跟了过来,闻言头也不回的说:“无赖。”   宣谋没有说话,闲着的左手轻轻一弹,那个已经走到夏小乔身后的男子就左膝一弯、跪倒在地。   此时堂中客人不少,附近听到动静的纷纷转头去看,那男子扶着膝盖骂:“哪个王八蛋……”还没骂完,就觉人中剧痛,同时听到一声清晰的脆响,接着两颗门牙就同时落在了舌头上。   “你欠我一个人情。”宣谋不紧不慢的对回头去看的夏小乔说。   夏小乔立刻转回头来:“我又没叫你多事!”   宣谋伸出左手:“那你还我两个铁弹子。”   “……”夏小乔无奈,总觉得跟这人任何道理都说不清,干脆转移话题,“你说给老人家们叫一桌菜,叫了吗?”   “叫完了。还另外要了三间房,三楼天字号上房,钱是跟师无言要的。”   夏小乔也饿了,叫小伙计给她拿碗筷,又另外要了两个菜,并说道:“你花人家的钱倒是花的顺手,这一路上,我们九个人都没有你一个吃得多。”   两人自顾聊起来,谁也没理身后被打得跪坐在地半天起不来、还掉了门牙的那个人。那人哼哼唧唧了半天,本来最怀疑的就是他们俩,又见他们果然看也不看自己,显是心虚,就含含糊糊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满嘴是血的走了。   “没办法,谁让我穷呢?”宣谋理直气壮的说,“要不这样吧,一会儿吃完饭,你陪我去赌场赢点钱回来花,就当你还我人情了。”   夏小乔哼道:“你一早就在这里等着我呢吧?去赌场赢钱?说得容易,赌场又不是你家开的。”   宣谋就摸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说:“我一共就剩这么点儿钱,输了算你的,赢了咱们平分。”   “凭什么?”   “凭你出力我出智。没有我,你会赌钱吗?”   “我不会,可我也不想赌啊!我又不缺钱。”   “那你借我点做赌本。”   这都是什么歪理?夏小乔几乎按捺不住要教训他一顿了!好在这时小伙计把碗筷送了上来,她专心吃饭,假装对面没有人,也就不用理他了。   可她刚吃了八成饱,被师父教训过的师无言就跑了出来,还一听说宣谋的赌钱计划就兴致勃勃,问:“那你何必带着她?女人多碍事!”   “你也想挨打是吗?”夏小乔把筷子一放,瞪向师无言,“正好师姐姐不在这儿,我也不用顾忌了。”   谁知师无言竟然双眼一亮的说:“来呀!我正想和你比试比试……”说完他又把声音压低,“听说你杀了何茂勋。”   夏小乔深吸一口气,然后提起筷子继续吃饭,并语气轻快的说:“好啊,比就比,今晚一更鼓响,在码头前面那片空地,咱们一决高下。”   师无言很是兴奋:“一言为定!”   宣谋却在旁冷冷的说:“你要是不想傻等半晚上就别去。”   “啊?”师无言不解,“什么意思?”   夏小乔瞪了宣谋一眼,宣谋却不看她,自顾说道:“她骗你的,她不会去的。”   师无言更惊讶了:“为何?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能订约不去?”   “因为我是碍事的女人啊。”夏小乔见宣谋拆穿,干脆直接承认了。   师无言被她噎的半天说不出话,宣谋这时却把前话接起来说:“不带她去赌场,就得把你衣服都输光才能回来。”   “为何?而且怎么是输的我的衣服?”   “因为我不想赌自己的衣服。”   夏小乔终于被这番对话逗笑,拿筷子点一点师无言:“我算是明白你小时候为什么被师兄师姐欺负的话都不敢说了。”   师无言恼羞成怒:“你少听三师姐乱说!还有,你笑什么?你去了,他就不用输衣服,而是把你整个人都当赌注了,还笑我!”   宣谋却不配合,拆台道:“不,带她去,就不会输钱了。快吃,吃完赶快去。”   因为师无言插了一脚,夏小乔反而对去赌场有了点兴趣,就没再反对,吃过饭后,跟他们一起离开客栈去了附近一家赌场。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回头改稿的时候,看见这句“西厢里一声琴响,师无言就跟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一下子想到我那带雪幽魂的妖琴师,自己嘻嘻哈哈乐了半天O(∩_∩)O   (没错,是阴阳师的梗)   ☆、晋江VIP   路上师无言终于想起他的疑问还没被解答:“为什么带她去就不输钱了?她会出老千?”   夏小乔也很想听听宣谋怎么说, 就扭头看宣谋, 没想到宣谋也正看她,还说:“对啊, 为什么你一直能赢?”   呃,是啊,在豁然客栈跟他们玩过几次, 夏小乔还真是从来没输过, 但她哪里知道为什么?气运这个东西,谁搞得清楚?所以她理直气壮的说:“我哪知道?也许你们太背了.”   “真不是出老千?”师无言追问。   夏小乔哼道:“我要是出老千,老宣会看不出来吗?”   宣谋一指前面:“反正赌坊已经到了, 到底如何,一试便知。”   夏小乔跟着抬头,见前面里巷灯明火亮,巷口斜插着一杆旗, 旗上当中写了两个大字“兴隆”,两边角落则各写了一个“赌”字。   三人正要拐进去,身后却忽然有人喧哗大叫, “就在前面!”“别叫他们跑了!”“哪来的蟊贼,敢打伤人就跑!”   夏小乔三人回头看时, 只见一群身穿短打的壮年男子快速奔跑过来,直接围住了他们, 后面还有两个男子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其中一个正是刚刚吃饭时被宣谋打落牙齿的无赖。   “二哥,就是这对狗男女!”   听那人还敢出言不逊, 夏小乔眉头一皱,没等动手,就见宣谋右手一抬,一缕泛着银光的细线激射而出,接着那个无赖就忽然倒地,被倒提着左脚向他们极速飞来。   围住他们的人看不到细线,只见到一个大活人突然倒地,接着姿势诡异的倒飞,场面实在够吓人,不由大叫着齐齐后退。   宣谋等那无赖到得跟前,手一收,细线飞回,无赖重重摔在地上,他上前两步,右腿重重往无赖左边小腿上一踏,只听“咔嚓”一声,无赖的小腿应声而断,惨叫声响彻天际,吓得那些壮汉又后退了一步。   “刚刚打扰我吃饭,没跟你计较,现在自己送上门来,可就怪不得我了。”宣谋居高临下向着惨叫的无赖冷笑,“下一处想断哪里?”   跟着无赖一同追来的那位二哥呛啷一声拔出刀来,“大胆狂徒!住手!”   宣谋看都没看他一眼,右足抬起直接踩在还在痛苦呻/吟的无赖左手上,夏小乔听见骨骼碎裂声,忍不住皱眉,出声叫道:“老宣……”   本来她想说“算了吧,别和这些人计较”,但宣谋听见声音回头看她时,眼神特别凶恶冰冷,那几乎不带任何人性的目光让夏小乔不由自主生出怯意,后面的话也就说不出了。   旁边师无言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看看宣谋,看看夏小乔,出声问:“怎么回事?”问完话,他向前踏了两步,随便一抬腿踢开了持刀砍过来的那位二哥。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上阵,这位也真是……,夏小乔回过神,长出口气,刚要说话,宣谋忽然弯腰揪起那个惨叫都要没力气的无赖,并直接甩进了要拥上来动手的壮汉堆里,冷声道:“不想跟他一样就滚。”   他声音并不如何高,表情也并不狰狞,只是特别的冷漠,冷漠到好像面前这些人都不是人,而是脚边的蝼蚁一样。   那些人被他这样看着,个个都瑟缩不前的看向被师无言踢到肩膀、疼得呲牙咧嘴的二哥,等他发话。   “好!这笔账我雄武山庄记下了!留个名号,日后再报!”   宣谋冷冷一笑,并不回答,转身就往赌坊所在的里巷走,师无言却像听见什么大笑话一样说道:“我当是什么大来头呢!雄武山庄,也好意思说出口,哈!行啊,你只要找得到我们,小爷可以勉为其难教你们个乖。”   他说完也转头往赌坊那边走,夏小乔跟在他旁边,问:“雄武山庄是什么地方?”   “蓟州一带的黑道据点,不过我记得那地方不是叫刘起俊给剿灭了吗?”   夏小乔听完觉得这事迹有些耳熟,忍不住潜心思索,等走到赌坊门口,她忽地一拍掌:“啊!我想起来了!那个雄武山庄的庄主是不是姓宋?原本有兄弟四个的!”   师无言道:“好像是叫宋武强,我记得我当初笑过这人胡吹大气来着,怎么?你认识这人?”   “见过。”夏小乔回头往外看,想抓个人来问问详情,那些人却早已经走了个干净,“这宋氏兄弟之前是跟在何茂勋身边的。”她在刺杀何茂勋之前,没少在何府潜藏打探,自然见过宋氏兄弟跟在何茂勋左右,也曾听何府管家背后骂过这两个人,说他们不过是个强盗,居然还敢在他们府里摆谱之类的话。   师无言恍然:“你跟他们动过手?”   夏小乔高高昂起头,很骄傲的说:“就凭他们,还能跟我动上手?”然后就昂首挺胸的进了赌坊。   师无言见她这样,简直心痒难耐,一路就跟在她背后商量:“一会儿从赌坊出去,咱们找个清静地方比划比划吧?点到为止就行!”   “哎,你不说我还忘了,你今天跟武当山的道长打架,赢了还是输了?”   “当然赢了!要不是这次是跟着师父一起出来的,不能伤人,我早就脱身了。”   “那采花贼到底是不是你?”   师无言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采花贼的事?”   “我听见那道长问你了啊!你不知道我过去查看过么?那你还想和我比划?”   师无言被她噎的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才勉强说道:“你唬我的吧?是老宣告诉你的?”   宣谋人已经走到赌骰子的桌边坐下,耳朵却灵得很,头也不回插嘴:“一,我从不多事;二,我知道她去了;三,不然你以为你师父师姐是怎么知道你惹了什么祸的?”   师无言立刻伸手指向夏小乔:“原来是你告状!”   夏小乔懒得理他,她发现这赌坊内虽然人声鼎沸,热闹喧哗,但从他们三个进来之后,气氛就有点不对劲,有几个一看就是赌坊打手的壮汉都往他们三个附近靠近,目光也若有似无的注意着他们。   但对方没有轻举妄动,她也就当没发觉,径自坐到宣谋身旁,庄家也没有拒绝他们下注的意思,还笑眯眯的打招呼:“几位客官面生,是来襄阳做生意的?”   夏小乔和宣谋都没开口,不约而同看向师无言,师无言对上他们二人的目光,下意识回道:“不,路过。”然后才反应过来,“你们都看我干嘛?”   “你好看。”宣谋非常敷衍的回了一句,就问夏小乔,“大还是小。”   夏小乔随口回:“小。”   师无言对这二人毫无办法,就故意作对的丢了一个二两银角子押大,然而庄家一开骰盅,果然是六点小。   他不信邪,之后一连三次,次次都跟夏小乔反着押注,干脆利落的把身上十几两散碎银子都输光了。   宣谋还说他:“你要是钱多花不完,可以给我,何必这样呢?”   师无言气的说不出来话,转头间正好看见那边角落有斗鸡的,就说:“不过是运气罢了,赌大小没什么意思,有本事去赌那个!”   宣谋看那边特别热闹,也来了兴致,叫上夏小乔一起过去,见那里围了十几二十个人,人群当中用围栏围起,内中两边各有一只雄鸡,一个腿长红毛大鸡冠,诨号叫“威武大将军”,另一个矮小些,羽毛也不光亮,诨号“矮脚鹰”。   赌客们围着两只鸡又是打量又是比较,然后纷纷下注。威武大将军赔率一赔一,矮脚鹰一赔三,但威武大将军旁边的牌子写着此鸡之前三战皆胜,矮脚鹰却是第一次下场,它又长得笨头笨脑的,大多数赌客就都把赌注压在了威武大将军身上。   宣谋和师无言看完热闹就一起转头看夏小乔,夏小乔有点啼笑皆非:“你们还真信得着我啊?那就押矮脚鹰。”   宣谋把身上银子连同刚赢的一股脑押了下去,合计约有五十两。师无言却将信将疑,只押了二两意思意思。   然后庄家又吆喝了三遍,确定无人下注了,一声锣响后,两只鸡就被引着斗了起来。   威武大将军非常好斗,一上来就跳到矮脚鹰的背上啄了一下,啄掉了矮脚鹰好几根羽毛,但矮脚鹰很灵活,很快就把威武大将军从背上甩了下去,接着就开始绕着场边围栏跑。威武大将军追着它疯跑,不停的伸长尖喙去啄,矮脚鹰就不停的叫,逗得围观赌客哈哈大笑,然后齐声给威武大将军助威。   师无言扭开脸,觉得真没法看下去了,“走吧,老宣反正也输光了,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   话音方落,场中形势忽变,威武大将军一下子跳到矮脚鹰前面堵住了去路,并张开翅膀跳着脚去啄矮脚鹰,矮脚鹰也许是无路可逃,只能迎战,竟然不见怯意,反而也张开有点秃的翅膀,飞跳起来踩住威武大将军颈部,接着低头用力一啄,稳准狠的啄在了威武大将军的眼睛上。   之后威武大将军成了矮脚鹰的踏脚石,矮脚鹰也不矮了,还耀武扬威的大声咯咯叫。   在其余赌客骂骂咧咧的声浪中,宣谋掂着重新鼓起来的钱袋问:“下面赌什么?牌九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快乐(*^__^*)   ☆、晋江VIP   三个人在赌场转了大半圈, 正要往斗蟋蟀的人群那里走, 就被人拦住了。   宣谋手上钱袋已经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身价也从进赌场时的三十两银子变成了将近五百两, 他心情不错,所以只微眯着眼睛问:“有何贵干?”   拦住他们的领头之人穿一身绸面棉袍,圆团脸上满是和气, 还抱拳拱手客客气气的说:“三位客官请了, 敝姓朱,是赌坊掌柜。”   夏小乔被他手指上硕大的金戒指吸引了目光,并没听清他说什么, 也就没理会,倒是宣谋因为赢钱心情好,重复了一遍:“有何贵干?”   “三位客官是远道来的吧?看着面生,想必也不知道咱们赌坊楼上另有洞天, 这里嘈杂不堪,不是贵客呆的地方,是以小人特意请三位楼上雅间里就座喝茶。”   宣谋掂掂右手上鼓鼓囊囊的钱袋, 问:“喝完茶玩什么?”   朱掌柜会心一笑:“客官喜欢玩的,咱们都有, 随您心意。”   他们三人来这里就是玩的,又都艺高人胆大, 什么都不怕,当下就答应了,让那朱掌柜带路, 绕到后面一个阴暗楼梯处上了楼。   一上到二楼,果然与楼下的混乱嘈杂有天壤之别,走廊里点着纱罩灯,还有两位红粉佳人等在灯下,看见他们上来,先一齐迎上来行了个深蹲福礼,将齐胸裙半遮半掩的雪白胸脯尽情展露在来客眼底。   夏小乔扶额侧头,心说好玩的不会是指青楼女子吧?   那位送他们上来的朱掌柜等两个女子盈盈站起,嘱咐了一句“好好招待贵客”就走了,两个女子则一先一后自报姓名,一个说叫红拂,一个说叫绿珠。   夏小乔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宣谋和师无言一起看向她,都面带不解之色,夏小乔诧异:“你们不觉得这两个名字耳熟么?”   两人一起摇头,师无言还问:“你认得她们?”   夏小乔无奈摇头:“……算了,进去再说。”   红拂、绿珠就一个在前带路,一个靠到了师无言身边,轻声细语的问:“贵客从哪里来?怎么称呼?”   这会儿师无言又不傻了,敷衍道:“我姓吴。从许州来做生意。”   绿珠就侧头娇笑着又问:“这两位贵客呢?怎么称呼?奴还是第一次见到带夫人一同进赌坊的呢!”   这次轮到师无言扑哧笑出了声,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向夏小乔和宣谋。   “你看他这一脸倒霉样,像是能娶得到夫人的样子么?”夏小乔无语的指着宣谋反问。   宣谋张了张嘴,想想自己赌运确实不怎么样,就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这时前面带路的红拂已经姿态婀娜的打开了一间雅室的门,并笑盈盈说:“这么说,两位并非夫妻?那可是我们冒失了,姑娘勿怪。”   这两个女子虽然脂粉味很重,风尘气也挥之不去,但一直语笑嫣然、殷勤周到,夏小乔自然不会责怪她们,就笑道:“我们都是吴公子的朋友,陪他一起来做生意的。”   “吴公子”师无言瞪了瞪眼睛,又无法争辩,索性就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问:“都有什么好玩的?你们的庄家呢?”   绿珠自动自发跪坐到他身边,伸出纤纤素手给师无言执壶倒茶,红拂则在确认了夏小乔与宣谋并非夫妻之后,坐到了宣谋旁边,并从矮几上拿了一个柑橘剥开,将剥干净的橘瓣送到宣谋嘴边。   宣谋把钱袋往面前一丢,不咸不淡的说:“要是想玩女人,我们就直接去青楼了。少来这套,有好玩的就快点,没有我们就走了。”   红拂吓了一跳,赶忙把橘子放到一边,躬身道:“公子息怒,奴这就去安排。”她说完看了绿珠一眼,起身离开了雅室。   绿珠也小心翼翼道歉:“真是对不住,奴家姐妹俩本以为三位在楼下已经玩的有些累了,想请三位先歇一歇再伺候几位继续的。公子千万不要生气,是奴家姐妹不懂事。”说着恭恭敬敬给宣谋和夏小乔各倒了杯茶送到面前。   宣谋冷着脸不作声,端起杯子到鼻端闻了闻,又放了回去,说:“这茶不好,给我换祁红。”   “是。”   绿珠应声端着茶壶出去,师无言看向宣谋,张口要说话,宣谋抬起手止住他,等听见外面脚步声真的远了之后,才说:“他们倒打得如意算盘,只许进不许出。”   师无言笑道:“要不怎么叫销金窟呢?赢了钱也带不走,总有法子叫你吐出来。我看他们没什么名堂了,咱们不如换个地方去玩。”说着话,他不怀好意的看向夏小乔,“去青楼怎么样?宣夫人?”   夏小乔抬手抓了个橘子砸过去,师无言一把接住,剥开来几口吃掉,就站起了身,“走吧?还等什么?”   宣谋也觉得扫兴,拿起钱袋站起身推门而出,见走廊尽头有个男子站着,看见有人出来就往这边走,还扬声问:“贵客有何吩咐?”   宣谋不理他,四下打量过,径自往前走到转弯处,推开那里一扇通气小窗,就纵身跳了下去。   男子吓了一跳,疾奔过来,却被随后出来的师无言拦住,“你们这里太闷了,咱们出去透透气,别嚷。”说着点住男子穴道,跟在夏小乔后面,也从小窗跃了出去。   落脚之地正是赌坊后院,三人脚步都很轻,也没什么人察觉,到墙边翻墙而出,很快就到了大路上。   “分钱。”夏小乔把手往宣谋面前一伸,“说好了一人一半的。”   宣谋手里还拎着钱袋,闻言拉紧袋口的细绳甩了甩,说:“分是要分的,但你得请我们喝酒。”   “凭什么?”   “因为出力的是我和小师……”   师无言本来在看热闹,听了宣谋的称呼立刻变脸打断他:“你管谁叫小师?”   “你啊!”宣谋理所当然的说,“你是不是姓师?师门里是不是排行最末?不叫你小师,难道叫大师?”   这次轮到夏小乔笑个不停:“大师……那得先去剃发受戒。”   师无言大怒,抬手就拍向宣谋肩膀,掌风之猛烈,连旁边的夏小乔都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并诧异道:“开个玩笑,你不至于来真格的吧?”   宣谋也飞身后退,同时把钱袋往怀里一塞,说道:“好啊,来就来,正想活动一下筋骨!”他说着飞身踏上旁边屋顶,一路往西南方飞纵,并远远传声过来,“找个清净地方,小师敢不敢来?”   师无言本来打他一掌就是想引他跟自己比斗,这会儿自是求之不得,立刻飞身而起追了上去。   这两人一言不合就要比试,夏小乔无奈之余,也对宣谋的功夫很有兴趣,便提气追了上去,很快就与师无言并肩而行,还问他:“你觉得你能打得过他吗?”   师无言被她轻易追上已是又惊又恼,又听她运转真气的同时还能开口讲话,俨然已经到了师父那种先天高手才能到达的境界,更是骇异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怎么?你怕了?怕就别和他打了嘛。”夏小乔意会错了,还笑嘻嘻的逗他。   师无言瞪了她一眼,干脆不理会,闷头一气追着宣谋到了汉水边。   此时西边天际正挂着一弯峨眉月,浅淡月光经河水反射,倒把水边照得比别处亮堂。夏小乔游目四顾,找了一艘岸边搁浅的船,跳到船篷上坐下,看宣谋和师无言切磋。   师无言对着宣谋摆了个姿势,问:“先比划拳脚?”   “随你。”宣谋负手而立,似乎满不在乎。   师无言受不得激,几步跨过去就是一掌,宣谋轻笑声中旋身躲开,左手也还了一掌。   两人脚下步法都变幻极快,几招之后,已经化作两条影子在月下纠缠不休,幸好夏小乔目光锐利,仍能看清两人招数。   师无言的掌法轻灵美妙,一招一式如折柳摘花,透着说不尽的风流写意,却又变化万端、虚实相间,掌影到处虚虚实实,很难分辨。   宣谋那边接的倒是非常轻松,且每一招一式都简单直接,彼此之间也看不出联系,像是毫无体系章法,只因着对手的招数而随意变化。   两人斗到三十多招,宣谋突然站定双脚,面对师无言铺天盖地笼罩过来的重重掌影,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向着师无言左肩疾点而去。   夏小乔隔得稍微有些远,此时宣谋又是斜斜面向她,是以她并不能看出师无言这一掌是要打向哪里,只从宣谋的气势上判断出胜负大概已分。   果然,一瞬之后,师无言轻哼一声,右掌落空,左手也无力的垂在身侧。   宣谋收手退后,笑道:“很不错,我本以为你十成不是小夏对手的,现在看来,你有四成可能赢她。”   小夏又是什么称呼?夏小乔从船篷上起身,纵身飘了过去,哼道:“你烦不烦?总是装长辈、倚老卖老的。”又问师无言有没有事。   师无言被宣谋点中时觉得左肩剧痛,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这会儿真气运转过去,却已经完全恢复如常,就说:“没事。”还爽快的承认,“是老宣手下留情了。”   “不过是为了松散筋骨,我打伤了你,有什么好处?”宣谋嗤了一声,“走吧,小夏该请喝酒了。”   夏小乔:“……怎么还是我?还有,什么叫小夏?”   “那要叫你夏姑娘么?”   夏小乔还没说话,师无言插嘴:“我也觉得叫小夏蛮好。”   “呵呵,既然如此,就还是小师你请客吧!”   “为什么?”师无言提高声音问道。   “因为小夏我不高兴了!”   夏小乔说完就提气往灯火明亮的城中疾奔,宣谋很快跟了上去,师无言无奈,只得也施展轻功跟着回去,并找了一家酒肆,请那二人喝酒。   酒肆店面不大,里面却已经有两桌人在喝酒,他们进去点了一只烧鸡、一碟盐水煮豆、一盘糟鱼、一盘醉蟹,又在店家的推荐下,要了他们做得拿手的红烧蹄髈和麻香牛肚丝。   酒是店家自酿的高粱酒,酒劲儿奇冲,入口又辛辣,喝下去时,感觉一路烫到了胃里,夏小乔喝了一杯就不肯再喝,两个男人倒是喜欢得很。   “这酒好。快赶上我在凉州喝的酒泉清了。”师无言一口喝干杯中酒,很是满意的说道。   话音方落,夏小乔和宣谋还没说什么,旁边那桌客人里忽然有人插嘴问:“咦?兄台是凉州人么?”   三人一齐转头,见插嘴那人是个青年男子,穿一身铁灰棉袍,国字脸,面上颇有正气。   师无言就回道:“并不是,只是去岁有事,曾在凉州耽搁过几个月。”   那人笑道:“原来如此。这酒虽然劲头不错,比之酒泉清却还差着点儿回甘。”   “那倒是真的……”师无言接着他的话茬就品评起了各地的酒,那人和他的同伴显然都是凉州来的,对酒泉清极为推崇,几个人越说越热闹,很快就从酒说到了其他地方特产,接着又到了民风,再然后就到了世道。   夏小乔听他们讲话倒也不觉无聊,又兼这间店的菜色做的不坏,就一边吃一边听,还低声笑宣谋:“你快暗自记下来,过后好去吃喝。”   宣谋喝了几杯酒,脸上被酒气激的微微泛红,闻言瞟了她一眼,说:“吃喝有什么不好?你不吃不喝能活么?”   夏小乔正要跟他争论,那个最先插话的年轻人就接话说:“正是这个道理。其实咱们普通老百姓,想的不就是吃饱穿暖么?旁的事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偏偏没事闲的,闹着要去开什么武林大会,选什么盟主,你们说可不可笑?我一个放马养马的汉子,选上盟主又怎样?谁给钱花吗?给大房子住吗?有享不尽的美酒美人儿吗?”   这已经是夏小乔第二次在这里听见武林大会这回事了,所以她立即就问:“什么武林大会?”   “你们不知道吗?”那年轻人也很诧异,“你们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晋江VIP   原来早在十一月, 陇右一带绿林道的几位龙头老大就筹划着要召集一次武林大会, 好好谈谈目下的混乱时局,以及江湖人士到底该不该掺和这一滩事。   夏小乔听那青年说完, 一下子想起她初到豁然客栈时见到的那两男一女。张大海曾经说过,那三位就是去桃园寨游说关慕羽参与结盟的,张大海还对此很不屑来着, 后来她也从没听桃园寨的人说起过, 想来当初应是婉拒了。但听这青年一说,难道这所谓的武林大会,竟然还真有人参加?   “这可真是巧了。我们从穷乡僻壤来, 本是出门贩货做点小生意,可没想到赶上这样的大热闹。”夏小乔发现打听事情靠那两个男人还是不靠谱,索性自己开口接茬,“这位壮士怎么称呼?是凉州人?”   她之前没说话, 那青年也很知礼的没敢多看,这会儿夏小乔主动问话,自然不可避免的与那青年对视, 那青年看清她的样貌,发现是个格外美貌、且气质出众的少女, 顿觉自己刚刚讲话太粗俗了,简直唐突佳人, 于是越发不知道怎么说话,开始结巴起来。   “我、在下卢骏,祖居祁连山脚下, 以、以养马为业……”   话没说完,卢骏旁边的同伴推了他一把,大笑道:“人家问你姓名,你怎地连家底都报出来了?”   宣谋和师无言也忍俊不禁,连另一桌客人都给逗笑了,夏小乔莞尔道:“卢壮士一看就是个厚道实在人,我姓夏……”她说着看向宣谋,让他们自己介绍自己。   “宣谋。”宣谋估计也对那青年印象不错,不但回了话,还拱了拱手。   师无言最先和人家谈得热火朝天,却是最后一个自报家门的,“我叫师无言,老师的师。卢兄是良驹马场的少东家吧?我去年去凉州,曾与贵马场的尉迟先生见过面。”   卢骏讶然:“是么?尉迟先生正是家师,不过小弟从未听先生提过此事,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师兄见谅。”   师无言摆摆手:“卢兄不必客气。实则我当时是有事相求尉迟先生。卢兄到此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我记得贵府一向不参与武林中事,只一门心思做生意的,怎么?”   卢骏叹道:“嗳!别提了,这也是不得已。”他回头指指两个同伴,“我们都是家里派来给成老大撑面子的。”   “成老大?成语冰?”师无言问,“那个甘家堡堡主?”   卢骏点头:“可不就是他!成老大与家父有交情,他倡议说要开武林大会,各方势力结盟,别人可以不买他的账,我们凉州地头上的,却躲不过去。”说着又叹了一声,然后介绍他那两位朋友,却也都是凉州城里有些家底、子弟又习武的人家。   夏小乔留心听着,等他介绍完,就问:“甘家堡堡主为何姓成?有一位甘俊甘大侠,与甘家堡可有关系?”   “唔,甘俊是甘家堡上任堡主的远亲,成老大是甘家堡招的女婿。夏姑娘在哪里见到的甘俊?”   “年前在中原一带,也是在客栈里吃饭说话,聊过几句。当时还有一位梅三娘和杜大侠与他同行。”   卢骏听说,四下看了看,又谨慎的问师无言:“师兄应该听说过甘家堡的故事吧?”   师无言点头:“听过一些,好像成语冰接任堡主之后,甘家堡原本主事的人没几年就都不明不白死了,换上的人都是成语冰的亲信,甘夫人前几年也故去了?”   卢骏不自在的笑了笑:“这些传言也多,不过我辈分小,没见过成老大,并不知道真假。倒是夏姑娘提起的这三位,都是成老大麾下得力的帮手,他们一起出去,想必办的事情极为要紧。”   这么说来,这个成语冰还是很看重桃园寨的态度的,不过关慕羽当时一心向屈政亮投诚,实在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应当算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了。   夏小乔想到这里,又问:“那么这武林大会可是不如预期,这才要几位来撑场面?”   “岂止不如预期。”卢骏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啼笑皆非,“他本来就是绿林道上的首脑,名门正派谁理会这等倡议?至于其他各地绿林人物,又不甘心受他呼喝驱使,更是不肯捧场,闹来闹去,除了河西一带的几个龙头当家,没什么有来头的人肯来,倒是一帮听都没听过的下九流门派云集响应。来的人不少,一个有分量的都拿不出来,要不然怎么会叫我们来呢?”   “那么这武林大会到底是定在哪一日?又是在哪里办?”夏小乔问。   “就是后日,在桐柏山。三位也要去看热闹么?”   夏小乔分别与宣谋和师无言交换了眼色,笑道:“来都来了,当然要去看看的。”   卢骏很是欣喜:“那好啊,到时咱们结伴同去,他们是发了请柬的,万一有人问起,只说几位是我的朋友好了。”   夏小乔道了谢,又跟他们打听了一下武林大会其他方面的情形,看时间不早,就和宣谋、师无言起身,与卢骏等人告别,约好后日相见的地点,就一路回了客栈。   她其实对成语冰和甘家堡还很有兴趣,只是看出卢骏不方便多说,这才没有多问,等回到客栈,就拉着宣谋去了师无言房里,让他好好说说凉州一带绿林道上的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说?”师无言不肯,“我又累又困,打了好几场架,又喝了那么多酒,晕得很,明日再说明日再说。”硬是把那两人赶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夏小乔和宣谋面面相觑,宣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明明是你把我拉进去的,怎么连我一块怪上了?真是莫名其妙。”然后就甩袖走了。   夏小乔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回去隔壁自己房里,按惯例在门窗布了符,然后脱去外衣,盘腿坐上床,先将心法运行了一整个周天。   当真气缓缓流归丹田之时,夏小乔脑海里忽然重现了宣谋和师无言月下切磋时的一招一式,那招式甚至比她坐在船篷上时看的还更清楚明白。把所有招式过了一遍之后,夏小乔终于确定宣谋的掌法确实毫无章法可言,他每一招都是等师无言出招之后,为了克制师无言才使出的,信手随心、游刃有余、不假思索。   换了是她,就算用柳叶刀,也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夏小乔缓缓睁开眼,侧身躺倒,这个宣谋到底是什么人?他这个人真是够奇怪的,除了个名字,什么背景都不说,但浑身上下又没有任何可让人怀疑和防备的地方,他好像无欲无求、对世事漠不关心,有时候却又不尽然如此。   想着想着,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就睡着了。   客栈里人来人往的,夏小乔又不需要睡很久就能恢复精力,所以天亮不久,她就醒转,并再次运功一个周天,然后才起身收拾。   早饭她是去的小院和师无语吃的,并把昨夜里听来的有关武林大会的事跟师无语说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师无语摇头哂笑,“不过是闹剧一场。”   “但我总觉得,明明无人愿意理会,那个成语冰还把这武林大会热热闹闹开起来了,总得有个缘故。他们几个倡议者都是凉州人,却偏偏把地方选在襄阳左近,就更耐人寻味了。”   师无语就问:“那你觉得,他们是有什么目的?”   夏小乔笑道:“我不知道呀,所以我想问问小师,那几个绿林头目都是怎么回事,可他说太困了,又喝多了酒,要等今日再说。”   “小师?”   夏小乔看师无语面露疑惑,这才想起她也姓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是老宣给他取的,叫小师方便些……”   师无语挑挑眉:“我们以前叫他小言的,不过他也不太喜欢,后来还叫过小四。”   总感觉还不如小师好听呢……,不过想想昨晚卢骏称呼师无言“师兄”也很……,姓什么果然很要紧呢!琴痴做什么都给弟子取了“师”姓?真是怪叫人为难的。   夏小乔正偷笑,师无语又说:“叫小师也蛮好,你们年轻人往来,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   夏小乔不好意思直接问她年龄,就问师无言今年多大,师无语说:“他应该是二十五年前大师兄抱回来的,那时好像没满周岁,也没人知道他生日是哪天,所以具体多大,我也说不清。”   “是师大侠带回来的?那小师是孤儿么?”   “是的,他父母当时好像是被贼人杀了,大师兄遇见的时候,只来得及救下他一个。”   师无语说了这些就不再说,夏小乔也不好多问,两人吃完饭,正要去看看老人们,刚出门口,就看见师无言从琴痴他们住的厢房里出来。   “哎?你也在这啊,正好,你不是想知道河西绿林道上的事么?请我吃点好的,我就告诉你。”   夏小乔:“……你学谁不好学老宣?”   话音刚落,从另一面厢房里就传出来一声:“我怎么不好了?”   原来都在这院子里呢……,也好,大家可以坐在一起谈了,于是夏小乔就叫着几个人一起进了正房堂屋,听师无言讲成语冰等人的事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圣诞节快乐哦~   最近也没按时更新,真是颇觉惭愧,正好赶上过节,给大家发一轮小红包吧~   截止25号下午6点,所有留言的小伙伴可得小红包一枚~么么哒   ☆、晋江VIP   凉州是“通一线于广漠, 控五郡之咽喉”的西北重镇, 历来都有重兵镇守,本朝也不例外。但无论哪朝哪代, 一旦承平日久,军备难免废弛,纲纪也就形同虚设。这种边域之地的节度使又格外职高权重, 不便频繁调换, 一代复一代的经营下去,朝廷失于控制,军中喝兵血、吃空饷的事情自然层出不穷。   “甘家堡的祖上就是原本凉州军中一位将官身边的亲兵, 他跟着将官攒了一份家底,置下了房产田地。到他儿子那一代,又倚仗军中旧交帮几个逃兵脱了军籍、收留在家,开始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并与另外一些啸聚山林的逃兵流民相互呼应,结成了一股绿林势力。”   师无言大致把背景情况介绍了一下,才说到成语冰身上, “成语冰是二十年前经人引荐进的甘家堡。他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性情也谨慎, 没两年就得到当时堡主的信重,让他做了管事, 后来更博得堡主爱女青睐,成了甘家女婿。有意思的是,甘堡主原本有个儿子的, 却在劫掠外邦客商财物时,被人放冷箭射死了。不过那时成语冰刚进甘家堡不久,没人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   甘堡主唯一的儿子死了,没有孙子,侄儿倒是有好几个,当时为了争这继承权,骨肉相残的事儿也没少出,后来甘堡主一气之下把几个侄子都赶走了。其时正好成语冰的妻子生下了长子,他主动提出让孩子姓甘,于是堡主之位就这么传给了成语冰。   “老堡主死后,成语冰一开始还客客气气的对甘家那些人和元老,惯得他们越发张狂,然后慢慢提拔自己亲信。过了三五年,准备的差不多了,正好有甘家子侄作死,抢了绿林同道一票买卖,成语冰拿出大义灭亲的架势,一口气就让甘家堡翻了天,从此唯他是尊。”   夏小乔听到这儿才终于发问:“那成语冰到底是什么来历?他进甘家堡之前就武功高强吗?他师承何人?”   师无言似笑非笑的说:“他自称父母早亡,被西域世外高人收做弟子,回凉州是寻根的,可惜没寻到。”   “你对凉州绿林道的人好像很了解呀,那‘河西四虎’你知道吗?”夏小乔有意问道。   师无言瞟了她一眼:“你知道的也不少。”   “这是张天王给我讲的故事。他不信琴爷爷是‘天山剑魔’,顺便给我和老宣讲了天山剑魔的故事。”夏小乔笑着说完,看一眼宣谋,又问,“所以琴爷爷真的是天山剑魔吗?”   师无言哼道:“我不知道什么天山剑魔。”   师无语一直坐在旁边,并不出声,夏小乔看他们不欲多说,也不勉强,另问道:“那么这些是你在凉州时听说的?成语冰接手甘家堡之后,行事风格与之前甘家掌舵人有不同么?他为什么要倡议开这个武林大会?”   “你问的这些,我昨夜回来之后也仔细想了想,成语冰这个人,比起一般的绿林人士,似乎更喜欢条理规矩。他在甘家堡独掌大权之后,又在西北绿林道做了几件大事,博了不少人望,之后就和几个大的城寨结了盟,还排了座次,之后西北绿林道上就真的有规矩多了,也有了点侠盗的样子。但武林大会,”师无言忍不住冷笑两声,“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就明日去看了再说吧。”夏小乔一边思索一边说。   其实她很想问问师无言去年去凉州是为了什么事,是否也跟这些人有关,不然他不像是一个爱打听的人,怎么会对甘家堡和成语冰的事情知道的这么多?但是她自己本身就是个有秘密的人,知道被刨根问底却不能说的心情,干脆也就不问了。   师无言最后说:“我要去找卢骏再打听打听,你们呢?”   宣谋道:“我跟徐老头要出去探寻襄阳美食。”   夏小乔则说:“我和师姐姐得陪着梅爷爷和葛爷爷出门。”这是昨日就说好的,襄阳是四通八达的繁华之地,货物比别地要丰富,书画两位就想出去走走,逛逛书画铺子,看能不能淘到好东西。   “你自己去也好,方便套近乎,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夏小乔最后对师无言说。   于是大家就此散了,各忙各的去。   要出去逛的两拨人便一起出门,临走前,宿醉醒来的贺酩洗了把脸也跟着溜达出来,小院里就只剩下不爱出门的琴痴和棋痴两位。   出了客栈院子,宣谋和徐老、贺酩走在前头,书画两位走在中间,夏小乔和师无语就落在后头,一边走一边闲聊几句。   前面梅元化自从上了街就开始左顾右盼,神色里颇见回忆怀念之色,还跟葛中说:“襄阳变化不小,我记得原本这里应该是个……蜜饯铺子,那家的糖渍樱桃酸甜适口,我现在还记得那滋味。”   “你记得的事情都多久了?”葛中摇头呵呵笑,“我记得你至少有三十年没往南来了。”   夏小乔忍不住插嘴:“葛爷爷,您不是都不记得日子过了多久么?怎么还记得梅爷爷多少年没南下过?”   葛中理所当然道:“这个不用特意记,我就是知道。”   夏小乔无言以对,老人任性起来,比孩子还让人没辙,她就又问梅元化,“那梅爷爷记得吗?”   “我还真记不得了……”梅元化叹息一声,“当时再难放下的恩怨纠葛终究也化作过眼云烟,倒是这城池仍屹立不倒。”   葛中哼道:“想那些做什么?城池也好,人情也罢,都是凡尘俗物,除了自寻烦恼还有何用?你我这把年纪了,更该专心致志,只追寻内心所好。”   梅元化便笑道:“你说的很是。是我又庸人自扰了。”   说完这句,前面徐老转回头来打招呼:“我们往东街去了,你们自便。”   然后与宣谋在路口转向东,贺酩也跟着去了,夏小乔便与书画两位转向西,去找书画铺子。   他们沿路走了十几丈,又转向南,眼见着前面就是一片专卖文房四宝和各类字画的店铺,正高兴的往前走,一辆马车忽然从前面小巷钻出来,葛中正好走在高头大马前面,眼看就要撞上,幸亏夏小乔眼疾手快,飞身上去拉住老人家就窜向前方,同时师无语也把葛中另一边的梅元化拉了回去,躲过了马车。   赶车的车夫忙着叱喝马匹往前走,理都不理会他们,夏小乔不由恼怒,扶着葛中站好后,纵身飞上车辕,一把拉住缰绳,质问道:“你这车夫好没道理!这里人来人往的,你就纵马飞奔,伤到人怎么办?”   那车夫被她吓了一跳,却并不示弱,反而挥鞭要打她,口里还骂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耽误了我家主人的事,有你的苦头吃!”   夏小乔待鞭子飞到面前,抬手一把抓住,感觉到车夫在用力夺回,索性用力一拉,将车夫连人带鞭子拉起来,直接摔回了马车刚刚出来的那个巷子。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车夫摔倒在地时,马儿也才停下步伐,并带的车身一阵颠簸,夏小乔摔完车夫就从车辕跳回地上,却立即就被马车后面跟着的几个青衣奴仆围住,她看葛中好好在一边站着,就冷笑道:“怎么?还想一起挨打?”   此时车上主人终于开口:“姑娘见谅,是老朽有亲人病危,急着去看,催促之下,车夫才如此冒失。家中下人无礼,老朽这里替他向几位道歉了,让几位受惊,老朽颇感过意不去,不知几位仙居何方?等老朽办完事,定登门致歉。”   一听车上坐着的也是个老人家,还事出有因、言语客气,夏小乔的怒气也就消减下来,她对着车厢微微点头,说:“那倒不必了。老人家既有急事,就请自便。”说完从两个青衣奴仆中穿过,走到葛中身边,问他有没有伤着。   葛中却不回答,先问她身后正走过来的梅元化和师无语,“你没事吧?撞着没有?”   梅元化摇摇头,却若有所思的看向马车,夏小乔跟着回头看,见车夫已经爬起来坐回车辕,而本来严严实实遮住内里的车帷却被人掀起一角,露出一只眼角堆满皱纹的眼睛。   那老者与她撞上目光,索性又把车帷掀起一点,露出整张脸来,向着他们颔首,又说了一遍道歉的话,才叫车夫赶车走。   虚惊一场,虽然人都没事,但难免影响老人家的兴致,梅元化有点走神,葛中见老友心不在焉,也就减了兴致,兼之走了好几家店,也没见到什么合心意的东西,干脆只买了点纸笔颜料,就回客栈了。   宣谋和徐老等人却一直到吃完晚饭,天都黑尽了才回来,还带了两笼好吃的包子给众人品尝。   师无言则一直不见踪影,夏小乔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在小院见到他。   而他见到夏小乔和宣谋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肯定想不到,成语冰和襄州刺史任玉栋竟然有来往。”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章,我去吃个饭,再继续码字,一会儿还有一更   ☆、晋江VIP   桐柏山在襄阳城东偏北方向约一百多里外, 但武林大会也并不是在山上办, 而是在山脚下县城里一家武馆内招待四面八方来客。   据师无言从卢骏那里打听得来的消息,这间武馆其实就是甘家堡在襄阳的落脚之处, 也是他们的赃物集散地,所以地方很宽敞,不愁安排不下来参加大会的人。   但夏小乔等人面临一个问题:如果他们要去看热闹, 当天是肯定赶不回来的, 而且今日是武林大会第一天,成语冰会露面并宴请主要人物,明日开始, 武林大会才进入正题。   而按照他们本来的打算,明日就该出发继续南下——货物今天就能发完,襄阳城又人多杂乱,几位老人已经对留在这里兴趣不大了。   夏小乔、宣谋和师无言三人商量了一下, 她提议自己去看看热闹,其他人留下,明日照常出发, 她再慢慢赶上来就是。   但宣谋想跟着她一起,师无言也不情愿, 想去看热闹,可若他们三个一起走了, 留下师无语一人照应几位老人,也太不厚道,夏小乔只能说:“那算了, 你们两个去吧,我陪师姐姐。”   谁知宣谋立刻说:“那小师自己去吧。”   夏小乔瞪圆了眼睛还没说话,师无言先跳起来:“咦?你什么意思?她去你就去,我去你就不去,你是看上她了吧?”   夏小乔没忍住,抬脚就踢了他小腿一下:“别胡说。”   师无言没躲开她的脚,很不服气,“说都说了,怎样?要不要打一架?”   “你像点样子吧,二十好几的人了,动不动就要跟人打一架?你是小孩么?”夏小乔没好气的说,“你要是早成婚,这会儿你儿子该叫我姐姐的,你知道么?”   师无言:“……”   旁边宣谋问:“他比你大很多么?”   “差不多七八岁吧。”夏小乔端起茶盏,一副聊闲话的样子,“看不出来吧?”   宣谋仔细看看师无言,点头又摇头:“看不出来。不过你跟他一起,也有点小姑娘的样子了。”   夏小乔一怔:“什么意思?”   这会儿师无言又得意了,“什么意思你都没听出来?说你一个小姑娘偏偏老气横秋呗!一点张扬傲气都不见,江湖上像你这样年纪,长得好看又功夫能看的,哪个眼睛不长到天上去。”   夏小乔就试着抬抬头,用下巴对着师无言说:“可是这样看不清人啊!”   一直默然围观的师无语忍不住笑出来:“好啦,别闹了,你们都去吧,若是二师兄说明日早上就能出发,我们就先走,若是忙不完,明日再等一日就是了,不急在这一会儿。”   也对,还有师无丝在城中呢,夏小乔就同意了,“要是没什么好看,我们夜里就赶路回来。”说完还逗师无言,“敢跟我们爬襄阳城墙么?”   “嘁!我爬城墙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师无言终于在言语上扳回一城,得意的昂着头就出去了。   夏小乔一脸嫌弃的跟在后面,对宣谋说:“就他这样,除了脸长得老一点,谁信他都快而立之年了啊?哎,对了,你多大年纪?”   “你看我像多大?”   “呃,跟小师差不多?但听你口气,你好像比他还大。”   “唔,是差不多。”   夏小乔也没深究,追着问师无言:“听你这么说,你好像见过不少江湖侠女呀,给我们讲讲。”   师无言要去牵马,并不理会她,夏小乔忙追上去揪住他袖子:“骑什么马?骑马太慢了,你不是想和我比试么?咱们今天比轻功。”   师无言挣开她的手,“你这样会吓坏卢骏的。”然后又贼兮兮的笑,“他昨日可没少跟我打听你,他正逢弱冠之年,跟你年纪相当……”   “不可能!”夏小乔立刻打断他,“他看起来跟你差不多才对!”   “他自己说的,这事他骗我做什么?再说他长兄今年才二十五,他是第三子,怎么可能和我差不多?”   “你怎么知道他家里的事的?哦,那个尉迟先生告诉你的?你当初去凉州是去做什么?”   师无言无奈的看向宣谋:“我收回刚刚说的话,她这胡搅蛮缠的劲儿,还挺像那些江湖侠女的。”   宣谋就接道:“听起来你认得很多江湖侠女。”   师无言一拍额头,无语的大踏步往前走,夏小乔笑嘻嘻的追上去:“说说嘛,路上反正无聊。”   三个人说说笑笑,互相拆台斗嘴,毫不无聊的一路出了城,然后就正式开始了轻功比试。   他们和卢骏约了城外五里亭等,三个人先一口气奔到五里亭,并没分出胜负,跟卢骏和他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后,才又以桐柏县城为终点,再次开始比试。   夏小乔回到下界后,虽然卷入不少是非中,却并没耽搁练功,过年这一个多月又清净,功力比初回下界时很有些长进。且她终于习惯了外界灵气稀薄的状态,开始在内熟练运用先天真气,增加真气厚度。有淳厚的先天真气为底,她运起轻功奔驰的速度自然又比初回下界时快得多。   最初师无言憋着一口气不想输给她,运足全力,并没被夏小乔落下多远,但时候一长,师无言就有点真力接续不上,须得放慢速度缓行。   夏小乔并不顾虑他,仍按照自己舒适的速度飞纵,倒是宣谋不疾不徐的,仍一直与她并肩而行,且看起来犹有余力。   “你看起来不像对这种事感兴趣的。”夏小乔忽然开口,“为何非得跟来?”   “我对什么武林大会确实没兴趣,但我想知道你为何对此事有兴趣。”   “那你问我就好了呀!”   “问了你未必会说,说了也可能是假话。”   夏小乔哼了一声:“……活该你受累跑这一趟!”   宣谋一派悠然自得:“我不累,偶尔这样松快松快也挺好的。”   夏小乔回头没看见师无言,脚下缓了缓,又问:“那你为何对我为何对此事有兴趣有兴趣?”   “……难为你没把舌头缠在一起。”   “别的事问了你不说,这事跟我有关,我总可以问吧?”夏小乔不肯被他把话岔过去,坚持问道。   宣谋似乎纠结了一会儿,才说:“你很奇怪。”   “哪里奇怪?你才奇怪吧?”   “我是有点奇怪,但你更奇怪。”   夏小乔想打他,“你有话直说,我哪里奇怪了?”   “你总对一些跟你无关的事特别关心。比如武林大会。”   夏小乔看了宣谋一眼,又看看前方的路,还是决定解释:“物反常必为妖。成语冰一个西北道上的绿林首领,突然雄心万丈要开什么武林大会,已经很奇怪了,又选在襄阳这样一个地方,召集不到人,还硬要卢骏这样的人来充门面,就更奇怪了。我好奇背后的原因,小师又打听到此事与襄州刺史有关,那么很可能与政局也有关联,我当然想来了解一下。”   “就算与政局有关,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与我没关系?不只与我有关,与你、与小师都有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要是襄州刺史心怀异志,从背后给朝廷一刀,这天下一统、恢复太平的日子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自觉道理清楚明白,毫无疑义,谁知宣谋竟然说:“天下一统又有什么好?谁说天下一统就能恢复太平?”   夏小乔一愣,想了一想才说:“总比硝烟遍地、生灵涂炭好得多。”   宣谋摇头,抬起手伸出一根食指:“第一,天下一统也会生灵涂炭,刘起俊被剿灭只是第一步,对皇帝有二心的鲁王和其他几个藩王,皇帝可能放过吗?襄州刺史这样拥兵自重的地方大官,皇帝能容忍吗?你别忘了,除了他们,还有屈政亮,皇权和相权相撞,死的人也不会少。”   他说完不等夏小乔回话,又伸出中指与食指并拢,“第二,有些事的好坏,看站在哪里。于桃园寨来说,恰恰乱世才能发展生息,继续壮大,要是郯国皇室顺利剿灭刘起俊等人,不管是屈政亮占了上风,还是皇帝最终赢了,桃园寨都将不复存在,至于人能不能都活下来,得看皇帝和屈政亮的心思。我知道你们都信赖屈政亮,但你不觉得,你们对一个浸淫官场多年、还曾经行过废立之事的权臣过于信任了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夏小乔皱起了眉,“我也知道我对屈政亮和皇室的了解都还不够,但这是大当家早就做好的决定,我觉得他应该有足够的判断依据。另一方面,桃园寨是因乱世而生,本就是一个暂时避祸之地,大家早晚都是要下山来的。”   不管最后谁坐了皇位,桃园寨里的寨民也都是普通老百姓,他们不可能永远这样避世而居,当权者也不可能容忍。   “下山来也可以有另外的方式。除了美食,其他任何送上门的东西,都不显得珍贵。”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夏小乔大概能想到他的潜台词,无非是趁着乱世继续壮大桃园寨,到时候以武力跟胜方谈判,或者加入赢面大的一方,成为胜利者,再或者干脆自己挑起大旗,这样就不用把生死存亡放到别人手上去决定了。   但在她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有些不顾大局,会导致更多无辜的人死去,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宣谋却嗤之以鼻:“那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了大局,就可以牺牲桃园寨那些我们认得的、对我们友善亲近的人?那些孩子的笑脸,你还记得吧?你希望他们脸上染上鲜血么?还有那几个老头儿,你想把他们的生死托付到屈政亮的一念之间?”   夏小乔默然不能答。   两人沉默着赶路,直到师无言一口气追上来,主动认输说要休息一下。   “哎,你们两个是吵架了么?怎么脸色不太对?”坐下来之后,师无言终于发现夏小乔脸上神色不似出门时那么愉快了。   夏小乔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若无其事的宣谋,哼道:“不管怎样,先去打探一下总没错!”   师无言不明所以,宣谋却笑出了声:“你还真把这些都扛上身了?就你那小肩膀,扛得动么?”   对呀!她又不是桃园寨大当家!夏小乔气得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你引着我这样想的,现在还笑我!不管谁扛,我就去打探个消息总行了吧?”   宣谋收了笑容,摇摇头:“不是我,是你自己就是这样想的。”他说完就站起身,“你们歇着吧,我先走一步,进城去暗中打探一下,有事我会找你们。”然后就走了。   “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什么?”师无言满脸疑惑的问。   夏小乔没有急着回答,反而问道:“小师,如果大当家打算落空,屈政亮不可靠,或者屈政亮被皇帝杀了,皇帝还要剿灭桃园寨,你会怎么办?”   师无言怔了怔,接着理所当然的说:“屈政亮不可靠就杀屈政亮,反之就杀了皇帝呗!”   ……还是这一位干脆利落。夏小乔无语片刻,又问:“那你要是谁也杀不了呢?”   “我杀不了,还有大师兄二师兄,他们也不行,还有师父呢!你操这些心干什么?”   夏小乔终于笑出来:“你说得也对,一个不行,还有两个,两个不行,还有很多个。”   师无言就是个直肠子,她也不需要再问他杀了皇帝或者屈政亮之后的事情了,不然他没准要说他自己去坐一坐皇位,想的这,夏小乔又笑了几声:“想那么多干嘛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走吧,咱们也启程吧。”   “原来你们俩谈的竟然是桃园寨啊……”师无言跟上夏小乔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也是稀奇,你们俩都没到桃园寨多久吧?竟然如此关心桃园寨的生死存亡。”   “去过桃园寨的人,应该没人不喜欢那里吧?”夏小乔叹道,“尤其我在中原腹地行走了一圈,只有桃园寨是一片安宁之地,那里真的像个世外桃源,要是能把桃园寨藏起来不叫人找到就好了。”   师无言摇头:“那怎么可能?再高明的机关阵法,也不可能不为人所破,而且桃园寨也无法完全自给自足。”   是啊,桃花源毕竟只是传说。夏小乔再次叹气:“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话是这么说,却忘不了宣谋丢给她的那一个二选一的选择。她希望力所能及的多帮助别人,希望起码自己见到的地方,能少一些弱肉强食,多一些互帮互助,但她毕竟能力有限,万一真到了要二选一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不,这不仅仅是她要怎么办的问题,还取决于很多人。桃园寨从几位当家到四大天王,没有一个是权力欲重、想趁乱世分一杯羹的,这就决定了他们绝不愿意以乱世养兵,将来成为举足轻重的一股势力。他们想的,始终都是被朝廷认可,能在天下平定后,让寨民回归家园、安居乐业。   等等,她好像真的被宣谋给影响了!事情哪有那么糟糕了?大当家他们在京中安插人手,想方设法联系上屈政亮,应该是对此人有一定了解,知道他值得信赖才如此的。   而且桃园寨没有被覆灭的必要啊!屈政亮要做的,一直是抚民,他说他的志向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桃园寨跟这一切可没有冲突。   想通之后,夏小乔终于把那颗怎么都不舒服的心放了回去,跟师无言赶到县城,先进去转了一圈,才出来等到卢骏等人,和他们一起去了那所要开武林大会的武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很想把这一卷赶快写完,这样就能看到完结的曙光了……   可是很多情节不写,就没法通到最后那一节啊捶地!   我最近都在羡慕马亲王可以陨石坑了你们知道么?   ☆、晋江VIP   卢骏见到夏小乔、师无言二人时, 很是惊讶:“夏姑娘和宣大哥呢?”   师无言指指半路上换了男装戴了面具的夏小乔说:“那不是。老宣先进去了, 不用管他。”   卢骏惊奇的看了夏小乔好几眼,夏小乔冲他笑笑, 说:“这样不引人注目。”   确认声音是夏小乔之后,他对夏小乔完全换了一张脸的事就更好奇了,“这就是易容术么?”   “算是吧。”夏小乔简短解释, “是我师兄给我做的面具。进去之后你就不要叫我夏姑娘了, 叫我夏兄弟好了。”   卢骏这是第一遭出来行走江湖,没什么江湖经验,本身又对夏小乔有些好感, 面对现在这样的状况就有些手足无措,“夏兄弟”三个字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   好在夏小乔也不过是随口叮嘱,并没太注意他的反应,就转身往城里走了, 他一个本来直爽的西北汉子才总算从讷讷不能言的境况里解脱出来。   进了县城以后,随身携带兵刃的武林人士明显多了起来,还有武馆的弟子穿着统一的服色沿街指引, 整个县城的街上都热热闹闹的,仿佛是年节里开庙会一般。   夏小乔和师无言先头已经去武馆周围转过了, 那里确实如卢骏所说,需要有请柬才能入内, 而且他们只在外面看了看,就有两三拨人上前问来历,两人不堪其扰, 也没见到宣谋,这才又出城去等卢骏的。   这会儿有卢骏陪着,到了武馆外,验过请柬,他们就顺利的被请了进去,到演武厅东边的一个小院里就座。   与外面街上的热闹喧嚷不同,武馆内相对来说还比较清净,据引路的武馆弟子说,就算是有请柬的,每个门派或家族也只限五人入内与会,其余人等都安排在县城的客栈或者租来的民居里。卢骏和他的两个朋友都有请柬,只多带了两人进来,已经是少的了。   那弟子很快就带着他们进了一个两进小院子,并请他们去第一进的正厅中入座休息,还问他们要不要留宿,好给他们安排住所。   卢骏三人肯定是要的,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奉命来参加大会的,成语冰不发话,他们不能提前溜走。夏小乔二人当着人不好说话,只由卢骏出面应对。   带路弟子走了之后,另有人送了茶水点心上来,本来在厅中坐着的两伙人就出声寒暄,问起卢骏等人来历。   卢骏出面答对之后,虽然大家都说久仰大名之类的客气话,实则谁都没听过对方的名号,所以寒暄之后又都转回头,各自跟同伴低声交谈。   夏小乔端着茶杯坐在那里,貌似出神,实际正运功使五感更灵敏,探听小院四周的动静,但她花了点时间和功力,听了几拨人交谈,却并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眼看着外面天渐渐黑下来,厅中客人也坐满了,仍旧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来客。卢骏几个年轻人有点坐不住了,正想出去走走,就有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走进来团团作揖,跟大家打了招呼,说一会儿就开席,请大伙再坐坐,最后走到卢骏等人面前,说大龙头听说卢公子等人到了,请进去见见。   卢骏有些受宠若惊,赶忙答应,师无言和夏小乔也想跟上时,却被那管事拦住了,说大龙头只想见三位公子,言外之意,闲杂人等就在这里等吧。   “两位兄弟且在这里等等。”卢骏对师无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心,“等我们拜见过大龙头就回来。”   师无言点点头,目送三人跟着那管事离去,夏小乔回头看了一眼厅中,聚气传音问他:“要不要偷偷跟过去瞧瞧?”   师无言先是被她突然传音吓了一跳,转头盯了她两眼,才说:“你先坐,我去方便。”他说完出去,外面守着的仆从立刻上前问询,听他说要去茅房,忙在前引路。   夏小乔看他们走了,仍回去坐着喝茶,耳朵一直听着卢骏等人的声音,确定他们行走的方向,直到听不见了,才放下茶杯。   过了大约一刻钟,师无言没有回来,反而从小院北面传来了喧哗声,夏小乔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确定是师无言偷溜过去被人发现了,无奈的摇摇头,趁着外面奴仆都被吸引的空儿,运起全部功力,如一溜烟一般轻盈的闪了出去,厅内众人都听不到外面喧哗,仍各自聚堆聊天,甚至都没察觉身边忽然少了个人。   师无言那里不用操心,夏小乔在这里还没见到一个能与师无言做对手的人,所以她直接按照自己判断的方向去追卢骏。   她一路借着树和建筑遮掩身形,天又黑了,是以武馆内各处值守或者忙碌的人竟无一察觉。   从小院出去后,夏小乔向西追了一段,又折向北绕过一间满是客人、喧哗吵闹的厅堂,才终于有武功能看的人出现,但仍没人察觉到她经过。只是到这里她其实已经不知道卢骏往哪去了,巧的是,那个带卢骏出去的管事恰好走了过来,她看清那人来的方向,等他过去,就往那边又找了一段儿。   来回兜了几个圈子,她一间间屋子探听过去,却一无所获,就算全力凝神探听,也没有任何卢骏和他两个朋友的声音,她不死心的几乎绕遍整间武馆,还是没找到人,而此时已经到了开席的时间,她甚至远远看到成语冰在武馆最大的演武厅内现身,宴请今天到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却还是没找到卢骏等人。   难道是已经回去那个小院了?夏小乔见成语冰只与宾客说些客气话,没什么好听的,就索性先回小院,谁知她悄悄进到厅内,见里面已经摆好酒席,宾客都已入座,却并没有卢骏等人,连师无言都不在。   她隐身墙角,正思量去哪里找人,身后突然有人靠近,她手上一动已经把柳叶刀拿在了手上,转头看时,却是宣谋。   宣谋看她发觉,就传音道:“跟我来。”   夏小乔收起刀,跟着他穿门过墙一直向北走了许远,到了武馆外围角落、寂静无人处,他才停下来低声说:“成语冰把卢骏几个给软禁起来了。”   “为何?”夏小乔惊讶,“他不是跟马场有交情么?”   “交情归交情,他想跟这三家谈一笔对方不太可能同意的生意,只好把人家儿子先扣下来做人质。”宣谋非常平静的说完,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夏小乔愣了一下:“我?我……我当然是想去看看,能不能顺手把他们救出来了,你看见小师了吗?”   宣谋露出一个“果然如此,不出我所料”的神情,答道:“他去打探守卫情形了。”   “你们知道关在哪里了?”   宣谋点头:“我恰好看见了。就在成语冰居处的地窖里。”   他先一步到了县城,四处看过,就偷偷潜进了武馆,并且直接找到了成语冰的起居之处,做了梁上君子,而且偷听不算,还偷吃了不少东西。   “你猜的没错,成语冰召集这个武林大会,明面上是倡议武林人士不要参与朝廷和叛军的争斗,被当成利刃使用,自相残杀,因为朝廷不会承认武林人士的,但私底下,这个武林大会就是襄州刺史在背后支持。他们的想法也简单,并不是希望有什么名门正派、武功高强之士参加,而恰恰是想找一群精通鸡鸣狗盗之术的人来,利用他们,以武林中人的名头,把朝廷和叛军之间的水搅得更浑,同时在京城也掀起一股风浪来,让这个乱局更乱,襄州刺史好继续过他的土皇帝逍遥日子。”   夏小乔听得大皱眉头:“这些玩弄权术的人,为什么就唯恐天下不乱呢?哎呀,算了,先不管他,我们先去救人。”   “你确定要去?你跟那卢骏只见过两次,对他的家世背景了解的也并不多,你知道他家的马场与外族人还有关么?知道襄州刺史想从他家里弄战马、并找人训练骑兵么?”   夏小乔是真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复杂的事情,她被宣谋问的愣了半晌,才说:“不管怎样,他对我们一直怀有善意,而且小师也说了,他就是因为在家里不管事,才被派来参加这个武林大会的。他上有两个兄长,万一他父亲不愿屈服,就此牺牲他性命呢?”   宣谋嗤笑道:“那你就更管不着了!他爹都不要他了,你还要救他,你又是他什么人?”   夏小乔瞪了宣谋一眼,理直气壮的说:“打抱不平的人!我知道他是好人,在此事上无辜就够了!反正我要去,你不去就到外面等我们。”说完转身要走,却又想起自己不知道路,只得不情愿的问,“往哪边走?”   宣谋指指东南方向,“就是那座二层小楼。”   夏小乔在夜色中仔细辨认,确定了目标,刚要走,又忍不住问:“你真的不去?”   “不去。”宣谋很干脆的说。   “那好,你先去城外接应吧,救完人,我们还是回襄阳。”夏小乔说完也不等宣谋回答,直奔那座二层楼飞身而去。   她路上别的倒没担心,成语冰在前面宴客,这里留守的人应该武功不会很高,起码他手底下的亲信如杜六和、梅三娘等人的武功深浅,夏小乔是知道的,她就是担心不知道怎么找到师无言一起行动,贸然发声试探,肯定会被人察觉。   幸好师无言还不算傻,知道等她一起动手,预先在半路截住了她。   “院子门口有两个守卫,不足为虑;房内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我一招之内解决不了。主要是担心他会发声示警。”   夏小乔明白,她也想悄无声息的把人救走,“地窖有机关么?”   “有,老宣说,机关就是书桌上的砚台,向左旋扭,机关自然就开了。”   两人刚商议到这里,夏小乔就听见有人走过来,忙拉着师无言藏好,过了一会儿,两个青年匆匆走到院门口,对守卫说:“那两个人不见了,你们留心守着,发觉不对立即示警。”   守卫急忙答应着打开院门,那两个青年就快步走进了院中,院门随之关上。夏小乔见机不可失,拉着师无言同时越墙而入,她动作极轻,师无言轻功也不错,又有门闭合的声音遮掩,那两个青年并没察觉,已经走到了小楼门前阶下。   里面有人出声询问:“是谁?”   “四哥,是我。跟那几个小崽子一起来的两个生面孔不见了,现在还没找到,大龙头走不开,命我和十一弟过来帮衬。”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夏小乔听见他正走过来开门,里面另外两个人的呼吸声也听得清楚,就拿了几枚铜钱扣在手里,等里面的人打开门那一瞬间,她两手齐发,五枚铜钱打出去,五个人齐齐命中。   那开门的人只来得及说一句:“是九弟啊……”就被打中昏睡穴,无声无息往下软倒。   夏小乔打完铜钱就戳了师无言一下,同时纵身而出,两手分别提住刚进来的两个青年,师无言倒也和她配合默契,跟着越过去接住开门的那人,与夏小乔一起把三个软倒的男人弄进屋子,并关上了门。   屋内坐着的两个人也被打晕在椅子上,师无言悄声说:“没想到你暗器打的也这么好。”   “这有什么难的?暗器无非是眼力和手上巧劲。”她在修真界就练得纯熟了,眼前这几个人当然不在话下。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赶忙去旋开机关,果然见到地当中露出一个地窖口,师无言确定没有暗器之后,跳下去把也昏睡着的卢骏三人搬了上来。   夏小乔从青囊里取了个小药瓶给三人分别闻了闻,三人很快醒转。夏小乔和师无言商量了一下,没有开门,而是打开旁边窗户,五个人依次爬窗出去,然后她拎着卢骏,师无言拎着那两人越墙而出,一路奔到北面无人处,又翻出武馆外面高墙,之后脚下不停,一路疾奔出了城,果然见到宣谋等在城外。   “算你还有点义气!”夏小乔笑道。   宣谋哼了一声:“算你们还有点本事,没惊动了人。”   师无言拎着两个人跑了一路,已经有点喘了,闻言直接推了一个人给宣谋,说道:“快走吧!里面很快就察觉了。”   三人就这样带着三个人形行李疾奔了十几里,确定暂时没人追上来,才停下休息。   卢骏吹了一路冷风,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当下和两个朋友一起对着夏小乔三人行礼道谢,“我真是没想到成老大竟然会暗算我们!”   “你们来的时候,难道家里没嘱咐你们要小心成语冰么?”宣谋忽然问。   卢骏怔了怔,答道:“是有,家父叫我什么都不要答应,只说自己年幼做不得主就好。”   宣谋就冷笑了一声,夏小乔看了他一眼,说:“估计令尊也没想到成语冰会突然下手,以你们为人质。”   “人质?”卢骏其实根本没见到成语冰,进了屋子喝了杯茶就人事不知了,根本不知道成语冰的目的,所以也不知道夏小乔和宣谋在说什么。   夏小乔就把宣谋告诉她的事跟卢骏说了一遍,最后说:“你们可以就此北上,先回家去报讯,我估计去襄阳的话,不光是成语冰,刺史手下的人也会很快找到你们。我们也不会在襄阳久留,这就要南下去蜀中了。”   卢骏满腹疑虑,和两个同伴商量几句后,说:“成语冰发现我们逃了,北上这一路肯定会派人拦劫,我们想跟着几位南下蜀中,再想法绕路回凉州,不知……”   夏小乔根本不看宣谋,只问师无言:“你觉得呢?”   师无言欠着尉迟先生的人情,怎能对卢骏坐视不理,只好说:“你也不必跟我们去蜀中,正好我有一批货发到越国去,你们跟船走吧,到时再从运河去洛阳,比去蜀中方便。”   卢骏大喜,连连道谢,师无言摆摆手:“既然决定了,就赶路吧。”   于是几人又再往襄阳走,他们没有马匹,卢骏三人又不懂轻功,全靠夏小乔他们带着,路上走的比来时慢得多,等他们看到襄阳城墙时,早已天光大亮。   进城之前,师无言为免麻烦,还去附近人家偷了三件衣服给卢骏他们换上,不过城门口盘查并不严,显然这边还没得到卢骏等人逃脱的消息。   “我带他们去港口,你们先回客栈。”进城之后,师无言说道。   夏小乔和宣谋没有异议,很快就回到客栈小院外。夏小乔正要走过去推门,忽然察觉不对,与此同时,宣谋也伸手拉住了她胳膊,带她转身走到对街卖馄饨的摊子边坐下,并传音说:“里面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刹不住车了……   ☆、晋江VIP   老人们居住的那个小院有单独小门通向后街, 夏小乔在离门有几步远的时候, 已经察觉了不对。   小门不过两尺宽,背后却有两道轻缓绵长的呼吸声, 一听就是内家高手,夏小乔耳聪目明之外,鼻子也很灵, 敏感的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檀香味——这绝不是老人们或者师无语身上会有的味道。   等到宣谋及时拉着她到馄饨摊边坐下, 她已经排除喧扰,判断出小院内除了门口埋伏的两人,还另有两名高手躲在正房里。   “嗯, 师姐姐他们不在里面。”夏小乔同样传音回答,并侧头打量小院四周,从围墙到小门上下都仔细打量了一遍,终于在围墙拐角处看到师无语留的一点标记, 忙立即传音跟宣谋说,“走吧,他们出城了。”   宣谋却按住她不叫动, 像平常一样说道:“急什么?馄饨马上就好。”   夏小乔这才发现他居然叫了馄饨吃,不由瞪了他一眼, 刚要说话,就听他又传音说:“既然他们平安出城了, 我们就不用急,先看看情形,顺便等一等小师。”   这倒也是, 师无言办完事,肯定会来找他们汇合,万一他们两下岔开,师无言被里面的人堵住就不好了。夏小乔就耐着性子,跟宣谋一起吃了馄饨,然后走回客栈正门去。   因为她有乔装过,就假装是要投宿的客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说要看看独院,小伙计带她看了另外一个空着的院子,到那个本来老人们居住的院子时,却说里面有客人。   夏小乔给了小伙计定金,订下了空院子就打发他走,然后趁人不备,悄悄跃到空院子的院墙上,往他们原先住的院子里打量了一番,发现里面并无打斗痕迹,整整齐齐、安安静静的,这才放下心,出去与等在点心铺子的宣谋汇合。   宣谋见了她就提着包好的一大包点心往外走,夏小乔见他如此,就先跟他一起离开,走了一段之后,才把自己见到的情景说了一遍。   “嗯,小师刚才回来了,咱们离开之后,梅先生遇见点麻烦,他们昨晚关城门之前就出城走了,叫我们沿路追上去就行。”   “他回来过了?那他人呢?”   “他师父叫他从水道南下,另有事情叫他做,所以他跟我打过招呼后,就回去码头了,要跟卢骏他们坐同一艘船走。”   夏小乔没想到他们就出去一天,回来后竟已发生变故,又因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更加焦急,催着宣谋赶快出城,一路全力疾奔,想追上师无语等人。   宣谋跟倒是跟着她,嘴上却仍要刺一刺夏小乔,“你急什么?琴痴既然安排小师坐船去吴越一带,说明往蜀中去的这一路并没有多大麻烦,而且师无丝、师无语都在,琴痴更是深不可测,哪里就显得着你出头了?”   “可是出来之前,大当家当面托了我的。这一路都平安无事,偏偏在襄阳遇见麻烦的时候,我因为去看热闹不在场,要是无事还好,万一有事,回去我怎么跟大当家交代?”夏小乔是真的有些担忧,“而且就像你说的,琴爷爷和他几个徒弟身手都不弱,又有寨子里的好手跟着保镖送货,得是什么样的变故,才能让他们赶在天黑之前仓促出城?还是跟梅爷爷有关……”   梅元化几乎是几个老人里最不惹事的一个了,夏小乔是真的想不出他在襄阳会遇见什么麻烦。   她忧心忡忡,宣谋却满不在乎,还嗤笑道:“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什么意思?同伴出了事,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夏小乔有点恼了。   宣谋冷哼一声:“谁出事了?再说我说了风凉话么?明明是实话。我可不信你看不出来琴痴一直防备你。”   “那又怎样?”夏小乔确实有感觉到琴痴对她和宣谋都持保留态度,“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换了是你,自己徒弟在,你是更信任自己的徒弟,还是来历不明的外人?”   她这样理直气壮的把话说出来,宣谋一时竟无言可答,半晌才哂笑道:“竟然是我枉作小人。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个小丫头竟有这样的心胸。”   夏小乔斜了宣谋一眼,懒得再讲,只专心赶路。   宣谋也没有再说,两人一口气狂奔了几十里,终于发现了车队的踪迹,却远远就发觉不对劲,前面还不时传来交手的声音。   宣谋停住脚,说道:“你过去看看,我暗中策应。”   夏小乔点头,当先纵身疾行,很快就赶上运送货物的车队,却见车队护镖的人都手持兵刃原地戒备,其中并没有师无丝的身影。   她听得出打斗的人就在前面,也不打招呼,径自飞掠而过,又疾奔了两三里地,才终于看到老人们乘坐的马车和师无丝、师无语师兄妹。   夏小乔第一眼见到三辆马车都好好停在一边,老人们也都没在外面,先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看见三个车夫两死一伤,都是胸口中了白羽箭,不由一怒。   再看前方去路上拦了骑着高头大马的两个黑衣人,四面也三三两两的围了几个手持兵刃、同样服色的人。场中交手的,有师无丝与一位老者单打独斗,也有师无语带着护卫们守住马车,与几个黑衣人战成一团。   外围包围的黑衣人看到夏小乔靠近,纷纷叱喝着上前阻拦,夏小乔只抬脚在第一个迎上来的黑衣人肩上一点,人已经越到了与师无语对战的黑衣人身后。   “师姐姐,是我!”夏小乔先表明身份,接着问,“大家都还好么?”   师无语脸色苍白,唇角还有血迹,似乎受了伤,却仍镇定答道:“都好。”   夏小乔在她答话的同时,手中柳叶刀已经挥出去砍翻了一个转身向她攻击的黑衣人。那人倒地的瞬间,鲜血也喷涌而出,夏小乔除了杀何茂勋那次之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场面,不由一怔。   而这时外围没拦住她的黑衣人也已纷纷追了过来,夏小乔很快回神,改以刀背配合掌指攻击敌人,好在这些人的功夫在她眼中不值一提,她很快就尽量不流血的把这些人都打倒了,又去帮师无语解围。   师无语却道:“这里我们能支撑,你快去帮二师兄!”   夏小乔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见师无丝手持齐眉棍舞得虎虎生风,那老者却以逸待劳,齐眉棍不递到身边不出手,一身灰色暗纹袍像灌满了气一样鼓荡着,显然内功深厚。两人这样打斗,虽一时分不出胜负,但时候长了,师无丝肯定后继无力,老者却能一击即中。   她拎着刀靠近,怎么看也不觉得自己对阵老者有必胜把握,但师无丝的功夫与她不是一路,根本帮不上忙,干脆扬声说:“师二哥,这里交给我,你去看看师姐姐,她好像受了伤!”   师无丝正一记横扫千军打向老者腰间,被老者探手抓住齐眉棍,师无丝欲待回夺,却发现老者运足真气,齐眉棍竟纹丝不动,同时上面还传来一阵极阴柔的绵力,刺得他掌心生痛,一时根本无法回答夏小乔。   夏小乔也看出他的窘境,当即使出一招裁叶刀法,刀尖轻灵如蛇信般直袭老者握住齐眉棍的右手,老者不肯松手,运力拉着齐眉棍往后撤,想让夏小乔的刀尖刺在齐眉棍上,夏小乔却中途变招,换成断水刀法,果断的横砍向老者手臂。   老者本来没拿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当回事,却在刀风袭来时,感觉到对方刀风强劲、内力精纯,立即察觉来者不善,不得不松开齐眉棍,向后退了两步,并定睛注目夏小乔,淡淡说道:“后生可畏。老朽几十年不行走江湖,料不到现在的年轻人,功夫竟都如此高明。”   这声音有些耳熟,夏小乔记性又好,一怔之下,很快就想到一人,“你是……那天车里那个老人家?”   那老者先是一怔,继而也反应过来:“唔,原来你是那个跳上车辕的姑娘,那就不奇怪了。”   他不奇怪,夏小乔却觉得奇怪,忍不住质问道:“你这老人家好没道理,那天明明是你们无礼在先,我们不与你们计较,怎地你还带着人追杀我们?”   师无丝此时也退到她身边,低声解释:“不是因为那事,这人昨日午间忽然上门,求我们去救治他的朋友,我们与此人素昧平生,当然婉拒,谁知他不肯罢休,还把朋友死了的罪过安在了我们身上……”   “你这汉子看起来粗枝大叶,倒很懂得春秋笔法。”老者负手挺胸,呵呵笑了两声,“其一,我不是求你们,是求神医胜扁鹊;其二,他梅定贤见死不救、不认旧友,我找他谈几句不为过吧?”   夏小乔一怔,看向师无丝,师无丝回道:“我们不识得什么神医胜扁鹊,这里也没有叫梅定贤的人。这话早已对你解释过,你不信,还拦路伤人,是什么道理?”   老者哼了哼,扬声叫手下住手,自己冲着马车说道:“梅神医,事到如今,你还不现身么?外面可有伤者等你救治呢。”   夏小乔完全摸不着头脑,她没听过神医胜扁鹊的名头,也不知道梅定贤是谁,但梅元化医术高明是毫无疑问的,难道梅元化真的跟那神医有关?她目光狐疑的又看向师无语,却见她右手抚着左肩,脸上更加苍白,不由担心的走过去,想看看她的伤势。   却在此时,那老者忽地飞身而起,如捕食的苍鹰一般直直扑向师无丝,夏小乔察觉时,已经走出好几步,无法第一时间援手,只能一扬手先打出几枚暗器救急,接着提刀攻向老者背后,期望他能先回身自保,以解师无丝之危。   老者衣袍再次鼓起,将暗器悉数弹开,右掌运足全力拍向师无丝胸口。师无丝躲避不及,只能举双掌迎击,老者并不理会身后袭来的夏小乔,右掌很快就与师无丝的双掌正面相碰。一声巨响后,老者高高跃起、躲开夏小乔的刀落回原地,师无丝则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同时从口中喷了一股鲜血出来,面色顿时煞白如纸,双手也无力的垂在了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一年又过得好快啊~   2016年的最后一天,你们和谁在哪里呢?新年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很简单,能找回写文的最佳状态,写几本自己喜欢也有很多读者喜欢可以赚钱的书,最好还能出版啊卖版权啥的,嘻嘻   也祝愿大家都能心愿得偿,平安幸福,么么哒   ☆、晋江VIP   夏小乔大怒, 再次挥刀攻向那老者, 老者却并不跟她正面对敌,只施展轻功与她游斗, 同时朗声道:“梅神医,我的掌法你是知道的,这使棍的汉子接了我一掌, 若不及时救治, 以后不但动不得真气,还有得苦头吃。”   他这边一动上手,本来停手的黑衣人也继续围攻师无语等人, 夏小乔奈何不了这老者,又见师无语左支右绌、非常吃力,心下焦急万分,既奇怪棋痴为何还不出手, 又恼宣谋躲起来看热闹,不现身帮忙。   而师无语那边也很快就支持不住,被黑衣人撕破一个口子冲到第二辆车前。夏小乔隔得远, 又正跟老者纠缠,难以赶回相救, 奇异的是,师无语也并没有拼命上前阻拦, 那黑衣人自以为得手,把已经死透、歪倒在车辕上的车夫往旁边一推,自己跳上去就掀开了车前帷布, 然而下一刻那黑衣人就大叫一声,向后仰跌出去,狂喷了几口鲜血。   夏小乔和老者都有点惊讶,各自停手,黑衣人们也吓的纷纷退后几步,师无语长出口气,退到车边倚着车上厢体站着。   “不知哪位高人藏身车中?可否现身一见?”老者目光如尖针一般直直盯在车上,沉声问道。   应该是琴痴出手了,夏小乔松了口气,径自退开去看师无丝的伤势,发现他不只受了内伤,两只手的腕骨也都被老者掌力震断,忙拿出银针给他刺穴止痛,并扶着他走回车边,从拉行李的车上抽了一块木板下来,截成几段给师无丝固定腕骨,免得错位。   她对医术涉猎不多,也不敢贸然给师无丝治内伤,只能先这样简单处理一下。   那边老者问完话,场中安静了一会儿,师无语才开口答道:“阁下自己都不曾通名报姓,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倒让我们自报家门,未免太霸道了。我等虽本领低微,但阁下厚意,来日还是要报的,料想阁下武功高强、人多势众,不至于连个家门都不敢报吧?”   原来两边都没通过姓名?夏小乔将师无丝安置到车上坐下,心里思索着走到师无语身旁,低声问:“师姐姐的伤?”   “无碍。”师无语眼睛望着敌人,也轻声回答。   那老者立在原地仰天一笑:“我是谁,梅神医没说给你们听么?他眼睁睁看着你们为他这样出生入死,也不出头,你们不心寒么?”   “我们早已说过不认得什么梅神医,过后还特意打听过胜扁鹊梅定贤的名头,却听说此人扬名江湖至少已是七八十年前的事了,若不是阁下失心疯,此人如今至少有一百二十岁。”师无语说到这里冷笑一声,“阁下口口声声说此人在我们之中,到底是何居心?”   那老者并不相信师无语的话,反而一步一步向马车走了过来:“好啊,既然你们不承认,那就让我亲眼看看。”   当此之时,夏小乔别无办法,只能提着刀迎上去,并扬声提醒不知躲在哪里的宣谋:“你还等什么呢?”   她这话一说,老者和师无语都是一愣,老者本就忌惮车里刚刚出手伤人的人,这下就更满腹狐疑了,往前走的步伐不由慢了一些。   恰在此时,车上传来一把苍老嗓音:“好孩子,不用拦着,让他过来,他想亲眼看看,就让他看好了。”   夏小乔听了这声音大为惊诧,因为这声音十分陌生,不是琴棋书画中任何一位,也不是徐老和贺酩,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见师无语向她点头,并且也从车边让开后,才侧身让开路,看着那老者惊疑不定的走到马车几步远外停下。   “怎么?名震江湖数十载的赤焰掌任继业也怕了么?”   老者听到车中传来的讥讽之语,并不受激,反而更谨慎的问:“你知道我是谁?那你又是何人?”   “我是谁,你打开车帘看看不就知道了?怎么,不敢?”   任继业听到这里,终于冷笑一声,身上衣袍无风自动,却不想车里的人竟还加了一句:“我就知道,凡是阉人都胆小如鼠,想必当初受刑之时,连胆子都一块阉了。”   夏小乔听得目瞪口呆,却见任继业顿时脸孔铁青,双眼之中怒焰勃发,同时袍袖向前一挥,车帘随风扬起,却又很快从内被挡住,只露出一双穿着皁皮靴的脚来。   两方以气劲相持,夏小乔感觉到车中人与任继业不相上下,就没贸然帮忙,只偷偷打量任继业的脸,这才发觉他果真面上无须,更显得两颊皮肉松懈,皱纹堆叠,只是皮肤倒还保养的不错,又白,看起来不那么难看。   这个任继业似乎年纪也不小了,总得有六七十岁,等等,他也姓任?姓任的应该不多吧,尤其这又是在襄阳,那个襄州刺史好像叫任玉栋的?   夏小乔刚想到这里,眼前形势就有了变化,啵的一声脆响后,车帘片片粉碎,车中人穿越碎片飞身而出,以凌厉刚猛的掌风直直拍向任继业头顶。   任继业丝毫不惧,抬手迎上,两人于电光火石之间已经飞快交换了几招。   在场众人大多已觉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两人招式,并且因为两人交手,掌风凛冽如刀,刺痛肌肤,且呼吸不畅,不由得纷纷后退。只有夏小乔还不觉得难受,且能看清任继业稍占上风,而车中纵身出来的那一位,她其实在护卫之中见过,似乎旁人叫他廖叔,却并不知道此人武功竟如此之高。   任继业和廖叔就这样肉掌对肉掌接连过了二十几招后,他忽地醒悟过来:“你们在拖着我!梅定贤去了哪里?”并在挡开廖叔一掌后,纵身扑向第一辆车。   廖叔紧随其后,不停袭扰,却还是让任继业掀开了车帘,与里面的徐老和棋痴对上了脸。   任继业一看车中三个老头,两个正在旁若无人的下棋,余外一个满身酒气睡得香甜,还打着鼾,竟丝毫不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更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不由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打死这三个碍眼的人。   幸好此时廖叔已及时赶到任继业身后,一招足可开碑裂石的掌法直拍向他肩头,任继业矮身躲避卸力,仍想一掌将这辆车打个粉碎,并杀了车中的三个人,偏在此时,一个巨大的暗器伴随着惊呼从另一边向他袭来。   任继业头也不回,一掌拍出,等那“暗器”如断线的风筝般向远处坠落时,才发现那竟是他的一个手下。他吃了一惊,能将一个成年男子当做暗器扔出来,还如此势大力沉,已非常人,更不用提他的手下都经过他精心调/教,极少会如此轻易被人制住扔出来,且连一声示警都没有。   他没有想到这一行人里潜藏了如此之多的绝顶高手,正又惊又怒的去看始作俑者,就见一道鬼魅般的影子直直向他冲来,任继业此时背后有廖叔刚猛掌风逼迫,迎面又来一位劲敌,只能拔身而起,放弃杀人的念头。   却不料那道影子并没有袭击他的意思,反而跨上马背,驾着马车向前疾奔,任继业正惊愕,一道森寒刀光已经向他笼罩而来,正是夏小乔。   刚刚任继业转变的突然,夏小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又看到宣谋终于出现,就没抢上去帮忙,这会儿宣谋驾车疾走,显然是为了保护几位老人家,她怕任继业还要追上去伤人,忙上前牵制阻拦。   与此同时,廖叔也抱着同样的心思上前与夏小乔夹攻任继业,任继业一人应对两名高手,一时也难脱身,只能尽力应对。   另一边宣谋驾着第一辆马车向前疾奔,师无语当机立断,叫伤者上了第二辆车,也跟着宣谋向前冲,她自己则带着没受伤的护卫留下来与上前阻拦的黑衣人交手。   两名骑在马上拦路的黑衣人见状正待迎战,就见漫天鞭影当头笼罩而来,并在还没分清虚实之时,已经齐齐被缠住脖子、从马上拖了下去。   宣谋将手上两条鞭子绑在一起,挂到了马鞍上,然后驾着马车、拖着那两人又向前奔了一段儿,才忽然勒马停住,自己跳下马去,说了一句:“换个人驾车。”然后就如狼入羊群一般冲进了正跟师无语等人交战的黑衣人之中。   夏小乔与任继业实打实的过了十几招,正觉得自己对断水裁叶刀法有了新的领悟之时,就听见四周不停传来惨叫,她抽空瞟了一眼,只见宣谋身法飘忽的在黑衣人中穿梭自如,且一路过处血花四溅,黑衣人倒地哀嚎的同时,身边皆多了断手断脚。   她见到此景不由一怔,手上刀招就递得慢了些,任继业趁此机会一掌逼开廖叔后脱身而走,他身法也是极快,转瞬之间,人已经到了几丈开外。   “很好,今日之事,任某人记下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桃园寨,好好报答。”最后四个字,任继业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出来的。   听他将“桃园寨”提了出来,显然是已经打听过他们一行的底细,此时本该有个桃园寨的人回话,方才不显得己方势弱,但夏小乔和宣谋都不是桃园寨的人,就连师无语也不完全算是,师无丝又伤重,已经坐着车走远了。夏小乔思量了一下,正待开口答言,廖叔忽然接话了。   “客气了,桃园寨上下必当时时恭候大驾。”   任继业远远站定,冷哼一声:“你用的是大力金刚掌,莫非是少林门下?”   廖叔双手笼袖,回道:“老朽廖东来。”   夏小乔听了没什么反应,任继业却是一惊:“你是廖东来?伏虎罗汉廖东来?”   廖东来淡淡一笑:“老朽早已破戒还俗,罗汉之名,不复存矣。”   “桃园寨果然卧虎藏龙。”任继业吃惊之后,只剩冷笑,“那个小姑娘呢?师承何人?”   夏小乔在廖东来接话之后,就走过去查看师无语的伤势,听任继业问到自己头上,只淡淡答道:“我是个无名小辈,任前辈不问也罢,任前辈若有指教,只管来桃园寨。”   因任继业脱身而去,黑衣人又见识到宣谋的可怕之处,已经纷纷尽己所能逃到了任继业身边。宣谋倒也没追击,就那么浑身是血的站在一地死伤枕藉的黑衣人中,听任继业不急着走,反而问东问西,就在夏小乔答完之后,笑问道:“怎么不问我?”   任继业与宣谋之间隔着至少十丈的距离,但宣谋身上森冷血腥的气息却让任继业觉得直扑面颊,几乎不寒而栗。他为这种感觉深深恼怒,便冷哼道:“你不用问,很快就会是个死人。”   说完狠话,任继业立即飞身而走,并远远丢回来一句:“你们桃园寨只怕还不知道惹上的是什么麻烦。梅定贤就算活到今日,也不过就是多了一位神医在世,惹不来什么祸事,但他手中的《自然经》却是人人觊觎的道家宝典,加上他已经活过了一百二十岁,呵呵……”两声冷笑后,连好手好脚的黑衣人也走了个干净。   廖东来不甘示弱,聚气拢音回道:“就算这世上真的有《自然经》,你这阉货也练不成,你急的什么?”   夏小乔那里已经帮师无语取出了肩头暗器,并发现暗器上有毒,给她吃了一粒解□□丸,让她自己运功调息后,转头埋怨宣谋:“你怎么磨蹭到这时才出来?师二哥受了重伤。”   宣谋正在脱他那件染血外袍,闻言答道:“又死不了,怕什么?”   廖东来也走向宣谋那边,随手揪了两个断了腿正在呻/吟的黑衣人去逼问,并示意护卫们把剩余还活着的都杀掉。   夏小乔只望了一眼那遍地血腥,就忍不住转了头,她在修真界见识过的争斗不少,但极少有这样血腥的场面,修士杀人多半都不喜欢见血,他们有的是法子让人痛苦死去,却不见一丁点血迹。所以那一片鲜红实在让夏小乔有些难受。   宣谋脱掉外袍,擦干净手,转头去停放在一边没人管的行李车上找了件衣服穿上,那衣服不知道是谁的,他穿着稍微有点短,袖子也不够长,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可他自己浑不在意,走到守着师无语的夏小乔身边,语气刻薄的说:“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么?你我就是琴痴算计中用来拖住任继业、保护棋痴他们的棋子,而正主早已经金蝉脱壳。小师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追上来,你该明白了吧?”   “你是说……”夏小乔听了他的话,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果然是这么回事!   昨日任继业登门求医,梅元化婉拒,之后他们可能意识到遇上了旧识,怕节外生枝,干脆整装,当天就出了襄阳城。   但车队难以藏匿行迹,所以他们就在车中换了人,梅元化和琴痴、葛中三人只等车队离开,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再乔装改扮另选一条路走,这样化整为零,难以追踪不说,还有充足的时间摆脱任继业。   而襄阳城又有绝佳的第二条路:水路。从汉水一路东去,他们有许多地方可以下船,下船之后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可以走,等任继业反应过来再去找人时,无异于大海捞针。   至于夏小乔他们三个,估计琴痴一是不太信任夏小乔和宣谋,二是怕师无语师兄妹和廖东来牵制不住任继业,没保护好棋痴等人,真出了大事,所以留下讯息指示他们二人来追车队,却说另有事务交代师无言,让师无言跟上他们三个老人,好方便照顾保护,毕竟琴痴一人保护两个不懂武功的老头,还是不够周全的。   夏小乔并不傻,只是关心则乱,且情势一直危急,这才没有细想,现在宣谋点出关键,她自然转念之间就把整件事想明白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一直不肯出手?”她不由问道。   宣谋道:“不弄清楚出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白费力气?”   夏小乔又问:“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师二哥被那老不修打伤?”她实在很讨厌任继业,所以连名字都不叫,干脆叫“老不修”了。   “他被打伤是他学艺不精,而且这是他师父安排的,与我什么相干?”宣谋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都极其淡漠,“要不是任继业要杀徐老头,我才懒得做这冤大头,管这些闲事!”   他像是真的生气了,夏小乔想了想,也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就回头看了入定运功的师无语一眼,拉着宣谋走到一边,聚气传音问道:“你觉得,小师也知道实情么?”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宣谋反问。   夏小乔也说不出怎样,但是如果师无言也知道实情却不告诉他们两个,她心里总是会更不舒服一些。   “其实这事也能理解,毕竟我们是外来的,不如自己弟子和寨子中的人可信。但……”她想替琴痴等人说句话,到末了还是有些委屈,说了个“但”字。   宣谋毫无顾忌,接道:“但我们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帮任继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要我们出力,又不肯告诉我们实情,这是拿你我当傻子玩弄于鼓掌之中了。也罢,就此分道扬镳正好,我去追徐老头,径去蜀中,你呢?”   夏小乔有点迟疑:“师姐姐和师二哥都受了伤,万一任继业去而复返……”   “他一心想要的是梅定贤和那什么经,怎么可能还回来找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的麻烦?”   夏小乔还是很难就此丢开手不管,恰好此时廖东来走了回来,向他们说道:“原来任继业是襄州刺史任玉栋的叔祖。”   果然,夏小乔想起廖东来先前说过的话,忙接着问:“我听您说,这个任继业是阉人?”   “对。他不是什么好人,年轻时不知何故被施了宫刑,差点没死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学了赤焰掌,还练了上乘内功,很是横行江湖了一段时日,直到三十年前被武当掌门重挫,才销声匿迹。”   “那么他如今有多大年纪?又怎么会认定梅爷爷就是神医梅定贤?”夏小乔忍不住问。   廖东来答道:“他成名时已经有四十岁,现在至少已过古稀,至于他为什么有这个认定,我就也不清楚了。”   任继业七十多岁,假设梅爷爷真的是梅定贤,已经超过一百二十岁,他们之间年龄差距足足有五十岁,怎么可能有交集?不过,葛中有提过,说梅爷爷已经三十年不曾南下,三十年,莫非,“莫非三十年前,梅爷爷医治过受了重伤的任继业?”   廖东来仍是答道:“我真的不清楚。这些事情就算问大当家也是一样,几位老人家的来历过往,如果他们不说,我们是不会问的。桃园寨能有今日,几位老人家功不可没,是以不管他们过往如何,都是桃园寨的功臣元老,桃园寨从上到下铭记在心、不敢或忘,也会尽一切力量保几位老人家周全。”   宣谋插嘴嗤笑道:“你们欠他们的,我可不欠。”说完再次问夏小乔,“你是留下,还是与我同行?”   夏小乔叹了口气,并不答话,先对廖东来说:“廖叔,我们去桐柏山也有些收获,这武林大会毫无疑问与任玉栋有关,其中详情,师姐姐也知道,你可以问她。另外他还逼迫凉州马场卖给他战马、借给他骑师训练骑兵,他虽然一时没有反叛的实力和决心,却居心叵测。烦劳你传信给大当家,再请他以我的名义给谢荣民写一封信,将此事告知。”   “夏姑娘……”廖东来听到后来,发觉她这是要走的意思,忙开口解释,“事起仓促,二位当时又不在城中,无法细细商议,我们这才定下兵分两路的计策,并无不信任二位的意思……”   夏小乔却说:“廖叔放心,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只是既然已经分了两路,也就不妨再分三路,这里有廖叔坐镇,本来也不需要我再留下多事,我和老宣心急,想先走一步,师二哥、师姐姐等人,就劳您照顾了。”   廖东来跟她和宣谋并不熟悉,有心劝解,却说不出什么来,师无语又还没调息完毕,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施展轻功离去。   夏小乔心里的郁郁,其实与宣谋还有些不同。宣谋不喜欢作为棋子被利用的感觉,她却觉得此事没那么严重,让她如鲠在喉的,其实是她把自己想的太重要,将一行人的安危担在肩上,觉得责任重大,末了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假象,在那些看似平平无奇的护卫之中,关慕羽早就安排了廖东来这样的高手。   而且肯定不止廖东来一个。她回想起追来路上看到的押送货物的镖队,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仍整肃如常……,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沉默着跟宣谋一同追上离开险地的车队,宣谋上前与徐老说了几句话,徐老就下车换马,要跟他们一起走。   “我早就不耐烦坐车了。”   夏小乔有点不放心:“您能受得了这颠簸么?”   “坐车更颠簸,走吧。”徐老迫不及待的说。   夏小乔又去看了一眼师无丝,见他正满头是汗的昏迷着,她帮不上忙,只能叫护卫们等等师无语他们,然后与棋痴道了别——贺酩还醉酒昏睡着。   棋痴脾气一贯不小,这会儿却并不多问,只点点头,就让他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并一更了~   我今晚火车回老家,路上要两天,所以至少有两天不能更新了~大家看到更新提醒再来看吧,么么哒   ☆、晋江VIP   自与师无语等人分开后, 夏小乔一路策马狂奔, 直到马儿跑不动了才缓缓停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见前方有一座山势平缓、草木莽莽的小山, 山脚下还有一条丈许宽、清可见底的小河蜿蜒流过。   夏小乔回头望了望,并侧耳倾听,确定没有宣谋和徐老跟上来的声音, 干脆跳下马, 牵着马儿信步走到河边坐下。   她有点茫然。在桃园寨过年那一个月里,夏小乔仔仔细细想过了今后的打算,庙堂上的事, 她固然能接触得到,也能施加一点影响,却并不是她的首要任务。她当初想四处游历,一是想开阔眼界, 二来也是希望能做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聊慰从前在修真界有心锄强扶弱却做不到的郁郁之情。   之后几个老人要与她一同出行,关慕羽又托付她帮忙照看老人们, 她就自然把这些当成责任担在了肩上,同时也把桃园寨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一样在意, 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却让她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没错,回到下界后, 她仅凭练气期修为也足可笑傲江湖,甚至引起多方势力的注意,还有人对她另眼相看、想延揽她至麾下帮忙, 不敢拿她当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女一样相待,这使得夏小乔自己也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真的有那么举足轻重,因此而加倍卖力,希望能做到尽善尽美。   可很多时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她能凭借武功高明而让人另眼相看,也同样会让人心生疑虑,想不通她这样一个少女是怎么练成这样的武功的,并且怀疑她明明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图名利的为桃园寨出力,她表现的越毫不推脱,性情多疑的人就越会怀疑她别有所图。   也许关慕羽不会这样,但他毕竟还有下属——桃园寨的首脑,夏小乔也并没有全部见到,起码那个二当家就从来没在她面前露面过。   几个老人家也是一样,梅元化也许是真的光风霁月,葛中也可能是真的正大光明,但其他人呢?至少琴痴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她。   夏小乔忍不住叹了口气,随手捡了两个小石子丢向河里,她本来并不在意这一点的,毕竟要建立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在任继业这件事上,她还是被这种排除在外、且加以利用的做法伤到了。她觉得自己很像一个一厢情愿、倾心美人的思慕者,正应了那句“本待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罢了,是她想错了,她就该独来独往走遍天下,不与人深交,谁让她有秘密呢?   正自暴自弃,身后终于远远传来马蹄声,夏小乔没有回头看,自顾从青囊里取了水出来喝了几口,又偷吃了些点心,在河水里洗了手,宣谋和徐老才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两人马速都不快,晃晃荡荡到了夏小乔跟前时,天已近黄昏,绯红霞光洒了满河,红艳艳的十分好看。   “河对岸好像有个村子,要不今晚就去那里投宿吧?”宣谋抬马鞭指指东南方。   夏小乔很没所谓,答应之后就上了马,跟两人去村子里找了一户农家借宿。   这一天大家都有些累,在农家吃了饭就早早睡了。第二日继续赶路,夏小乔还有点郁郁不乐,宣谋无事不开口,徐老虽然比夏小乔想的骑术要好、身子骨也健壮,但跟着他们两个赶路还是有些吃力,时不时就气喘微微的,自然也没气力说话。   三人沉默着赶了一天路,傍晚又在一个农家借宿。这一家比昨日那一家富裕些,宣谋嘴馋,看见人家养着鸡鸭,就拿了钱出来死说活说让人家杀了一只鸭子,然后撺掇徐老亲自下厨,做一锅老鸭汤,还殷勤的先给徐老按摩了一番筋骨。   徐老受用过了,叫宣谋给他烧火,让夏小乔去帮着主妇削薯蓣,然后切成小块,他自己把鸭子料理好下了锅,等汤锅滚了,就一边撇浮沫一边跟夏小乔闲聊,问她有没有学过做菜。   夏小乔自然没有学过,徐老就给她讲煮汤的秘诀:“煮汤最要紧是耐心。凡是肉类,无论鸡汤鸭子汤还是牛肉汤羊肉汤,都难免有浮沫,须得耐心的一层层撇去。再一个就是浮油,这积年的老鸭肥啊,你看,水一滚,就是一层油,这油要另外撇出来,免得汤水太腻。浮油留着,等腌了酸萝卜,用这鸭子油烩酸萝卜又是一锅好汤。”   浮沫撇的差不多了,主妇泡的笋干也可以用了,徐老切了点主人家过冬没吃完的腊肉,跟笋干一起炒了一盘,再配上几道现成小菜,就可以一边吃一边等老鸭汤了。   “其实做人和煮汤也是一样的。”   宣谋从行李里拿了酒壶,跟徐老一人倒了一杯,徐老喝了两口之后,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夏小乔一愣,看向徐老,徐老却正眯着眼望着热气蒸腾的锅。   农家简陋局促,他们的饭桌就摆在灶台旁不远处,此时外面天已黑透,除了灶台里的火光,就只有饭桌上一盏小油灯亮着。   徐老皱纹横生的脸在这昏暗的屋子里,似乎被橘色的光照的平滑了些,“生肉下锅时是冷的,那煮它的水也是冷的,就跟人与人初逢时一样。从冷水生肉到熟成一锅好汤,需要耐心和恰当的火候,否则要么汤味平平、可惜了那肉和清水,要么肉是肉水是水、汤不成汤。”   夏小乔还没说话,宣谋先嗤笑:“你这老头儿居然也做起说客来了。但你说的不对,汤是汤,人是人,你把水和肉都扔锅里了,底下架着火,他们不熟也得熟,人和人可不同。人和人没有非得熟的道理,更可能是一方想熟,一方无所谓不领情,那样花再多时日也是无用。”   “你插什么嘴?”徐老瞪了宣谋一眼,“我话还没说完呢!水和肉谁也做不得主,这不假,但你怎么就做不了煮汤的人?”   宣谋耍无赖:“因为我不想啊!”   徐老再次瞪了他一眼:“到蜀中之前,别想让我再伺候你。”说完气哼哼的起身去掀开锅盖,把薯蓣放了进去。   夏小乔并没有开口,之后徐老回来坐下也没有再提这个话,等汤好了,大家喝汤吃饭,饱足之后就各自睡了。   之后他们又骑马赶了一日路,就到了屈原故里秭归,打算从这里上船直去巴郡。   三人在客栈投宿一晚,第二天包了船,又采买了些食物,就登舟出发。   夏小乔仍是没有想通,因而始终闷闷不乐,徐老看在眼里,就支走宣谋,自己问她为何如此,是船上风景不好,还是对游历没了兴致。   徐老也不是桃园寨的人,所以夏小乔想了想之后,就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   “孩子,你知道你奇怪在哪、让人不敢十分信任吗?”徐老听完,沉思半晌后,问道。   夏小乔摇头:“不知道。”   徐老一笑:“你没有私心。这太奇怪了。是人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呢?你甚至没有所求,通常我们这些活久了的老头子,遇到一个只想帮人却没有所求的人,就会猜想他的私心大到难以想象。而你呢,从我听说过的你的事,到你帮桃园寨做的事,再到此次出行……”徐老说到这忽然停顿了一下,才满脸奇异神情的说,“难道你是想做一个圣人么?”   夏小乔被徐老的描述惊住了,瞪大眼睛呆了一会儿才说:“不……不是,圣人哪那么容易做,我……我从没想过……”她结巴了一会儿,忽然想通了,“其实我也有私心的,我的私心就是得道。在我师门传说中,如果真的得道,是可以飞升成仙的。”   她虽然不冀望真的成仙、长生不老,但是她也想成就自己的道,做一个传说中的得道高人,俯仰无愧于天地,也不白在世上走一遭。   “是这样……”徐老听了她这番有些惊世骇俗的话,出乎夏小乔意料的,竟然没有嘲笑讥刺,也没有说她胡思乱想,反而相信了,“那就不奇怪了。只是你还小,见识也不够,不知道有时候想法是好的,却很难做到。罢了,谁不是这样跌跌撞撞、磕磕碰碰一路走过来的呢?有心就好。”   他说完鼓励了夏小乔几句,才替琴痴等人解释:“当时事出突然,梅元化是打算叫大家先走,他自己留下应对的,他不想大家因为他个人的事情掺和到纷争里去。但他与葛中和那琴痴是生死至交,那二人无论如何不可能丢下他不管,就背着他和我们商量了,让我们照他的意思出发,做一个幌子,他们则带着梅元化另走一条路,躲开任继业。”   琴痴没有给夏小乔和宣谋留下确切消息,确实有不十分信任他们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任继业这桩事体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不如先应付过去,之后再详谈。   “你听到任继业的话了吧,说是梅元化手上有什么上古道家金仙广成子的著作《自然经》,是以能长命百岁。关于这《自然经》,你年纪小不知道,几十年前这本传说中的道家宝典在江湖中就曾掀起过腥风血雨,当时都说天山剑魔穆飘萍得到了这本宝典,而他又拿这个作为谢礼送给了神医胜扁鹊,求梅定贤治好了他的致命伤。”   夏小乔目瞪口呆:“这么说,真的有《自然经》存世?”琴痴不就是穆飘萍?   徐老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我们分开时,琴痴并没有提起此事,只说这任继业三十年前曾经向梅元化求医,被梅元化拒绝了,因而怀恨在心。”   “不是梅爷爷救的?那任继业的伤是谁治好的?”   “不知。我与他们几位算是君子之交,淡淡如水,但我相信他们也没有料到任继业另有目的、还想杀人,不然不至于要我和棋痴去做幌子。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他们几位也没有不看重你的意思。”徐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你既然以侠义之道为自己追寻的道,似乎就不应当再在意这些。大仁大义之辈,就得有异于常人之心。”   他话说得简单,夏小乔听在耳中却如醍醐灌顶。是啊,为什么那些前辈高人都独来独往,看起来也冷漠孤傲?因为只有这样,别人才不怀疑他们别有用心!要做得道高人,就得受得住寂寞冷清,这本来就是一条很不好走的独行之路!   “好啦,不要想了。”徐老看夏小乔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不由失笑,“我是逗你的。你小孩子家家,怎么就把自己逼到什么得道高人的路上去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快活一日是一日。这一点上,你不妨学学宣谋那小子。”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冷哼:“我怎么了?”   徐老摇摇头,随手拿起桌上一个茶杯就扔向了门口,被走过来的宣谋一把接住,两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起口头官司来。   夏小乔笑眯眯的望着他们,心中终于豁然开朗。是啊,就算是侠义之道,就算是要尽己所能帮助别人,也不该成为执念,以一种近乎偏执、惹人猜疑的方式去做,道家讲“道法自然”,她现在这样,岂不偏离了大道?而且以她现在的见识,就确定什么才是她所追求的道,似乎也还早了些,她的认定也似乎天真了些。   想通这些,夏小乔顿时如释重负,恢复了往日言笑晏晏的模样,在船上跟船家学唱长歌、跟徐老学做菜,日子过得悠闲畅美。等到在巴郡下了船,见识了蜀中山川壮丽、人文胜景之后,她更是不再以那些凡尘俗事为意,专心跟着徐老和宣谋一路赏玩、一路吃吃喝喝的去了锦城,并就此在锦城长住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到家休息了一天,今天打开电脑码字,又找不到感觉了……   关于剧情,我说两句,有时候追连载,很可能会觉得剧情似乎散乱,似乎有些无关宏旨,但连起来看就会知道作者为什么这么写,这一卷从卷名到之前写过的所有内容,都是女主角寻道的过程,她不经过磕磕碰碰,就认准了一条道走到黑,你们会信吗?会认可她为此做出的选择吗?   我不介意大家攒一攒再看,反正这文成绩极差,写了50多万字没有我写20万字现言收益高。换句话说,我何苦写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拉长篇幅?其实我恨不得简短节说,几万字就完结,这样就可以再战江湖了(啪叽摁回蠢蠢欲动的各种脑洞),只是不想烂尾,还想好好把故事讲完,也算对得起一直追文的你们了。   ☆、晋江VIP   月朗星稀, 万籁俱寂, 正是酣然入梦时分,平静无波的小湖边却有两道影子舞刀弄剑、倏分倏合的斗了个旗鼓相当。   剑是平平无奇的三尺青釭剑, 刀则是轻薄坚韧柳叶刀,青釭剑在持剑人手中使的迅如闪电,直在身前舞出了一道光灿剑幕, 柳叶刀也是一样快捷无伦, 或劈或刺或挑或拨,总不叫那剑幕完全成形。   两人顷刻之间就斗了百来招,使刀的人见自己竭尽全力都无法破开对方剑幕, 干脆提刀后退,略带恼意的说:“不打了!我就知道你以前没尽全力。”语声清脆悦耳,却是一位妙龄少女。   持剑那人收了剑,闻言嗤了一声, 答道:“我干嘛要尽全力?陪你练功、指点你刀法还不够,我还得尽全力陪你切磋?你给的钱够吗?”   他讲话毫不客气,还带着些冷嘲热讽, 对面少女听了皱眉,先前的恼怒之意反而消了, “好吧,我给的钱不够, 正好我也山穷水尽了,以后就不劳烦你宣公子陪我练功切磋了。”   月光把少女娇艳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正是丰润了些的夏小乔, 对面那位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男子,自然就是与她结伴同行到蜀地的宣谋。   夏小乔说完那一句转头就走,宣谋笑了一声,没有答话,一路在后面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向北行了一里多地,绕过一片竹林,就到了官道边。   竹林后头有一个小村庄,夏小乔见到官道就向左转,径自进了小村庄外围的一处院子。这院子颇有些简陋,但在这小村庄里已经算是齐整,大大小小也有七八间屋子,正是夏小乔他们到了锦城打算长住后租下来的。   她闷闷不乐的进了西厢自己屋子,从茶炉上提了温着的水倒了一杯喝尽,到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日到锦城后,她喜欢这里的热闹繁华烟火气,宣谋爱上了蜀中美食,徐老呢,访到一位旧友,旧友又介绍他认识了几位名厨,三人一时都舍不得离开,便干脆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一年。   夏小乔经过徐老那番开导,回想起自己返回下界的初衷,也觉得自己走了极端,光想着渡人,却忘了渡己。从此便把心思收回来,每日除了四处游玩之外,就专心练功,她还发现蜀中果然是人杰地灵之处,连灵气都比别地更充裕些,虽然无法与修真界比,却至少跟蓬莱海域差相仿佛了。于是每天都要多花一个时辰打坐运功。   又因为在与任继业交手后,她对刀法有了新的体悟,夏小乔就专门找了僻静无人处练习刀法。但兵刃上想有所进益,光自己闷头练习肯定是不够的,总得有人喂招拆招,才知高下。正好有宣谋在,夏小乔就时常拉了他一起去,可宣谋这人极好吃懒做,几次之后他就懒怠不肯去了,夏小乔投其所好,请他两三回就招待他吃一次好的,或是外面吃或是央求徐老,有时徐老不在,宣谋要吃的又是外面没有的,她就只能自己下厨做给他吃,一来二去,又有徐老指导,夏小乔倒练出一手好厨艺来。   宣谋这人只要吃得满足,倒也好说话,切磋之余,还帮夏小乔认真分析《断水裁叶刀法》的真谛,让夏小乔想明白了断水和裁叶两者之间的关联,终于将整套刀法融为一体,使出来时威力大增。   偏就是这时候师无言找了来,见她忙前忙后的做菜,就笑话她说:“啧啧,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摇身一变,成了个贤惠小媳妇。你和老宣什么时候办喜事,告诉我一声,我必送一份好礼!”   好礼他自然是没机会送的,好打倒是讨了一回。   夏小乔打了师无言一顿,两口恶气一起出了,过后一想,也觉得她这样和宣谋相处不妥,干脆也不请他吃美食了,只给了宣谋银子叫他自己吃去。宣谋看着夏小乔丢到他面前的钱冷笑几声,倒也不客气的收了下来,就是每次动手切磋时都要刺她几句。   但夏小乔闷闷不乐、长吁短叹却并不是为了这个。宣谋性情怪异,她早就习惯了,她今天忽然恼怒,其实还是因为切磋武艺。从她开始邀宣谋切磋刀法开始,宣谋刀也用过、剑也用过,甚至长鞭短棍、一双肉掌,有什么使什么,唯一不变的是,夏小乔从来没赢过。   技不如人,本来没什么可恼的,回去刻苦练过再来就是,可夏小乔每次与宣谋比试,都觉得自己只差一点就能赢他,然而不管她这一年来进步有多大,她今天与宣谋比斗,仍旧是这么个只差一点就能打败他的结局。   所以她才觉得宣谋之前一直没尽全力,是在耍她玩,并因而恼怒。宣谋冷冷回了那两句之后,夏小乔一想,人家说得也没错,无亲无故的,他凭什么陪练还要使尽全力?恼怒之意去了,又觉得宣谋是真的深不可测,可他既然是这样的绝顶高手,又为什么整天无所事事,与她和徐老一起闲居?并且除了跟自己切磋,平素并不练功,他这一身功法到底是怎么来的?   夏小乔想不出所以然,也懒得问他,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说,干脆抛开这事,运行一回心法就睡下了。第二天起来,吃早饭时就跟徐老说:“徐老,我打算今天出发,乘船东去。”   徐老一惊:“怎么突然要走?”   “蜀中远的近的也都去玩赏过了,我想去看看吴越繁华,钱塘胜景。”   徐老听了看了宣谋一眼,见他毫无表示,沉吟一下,又问:“可是京里有什么消息?”   夏小乔昨日确实收到一封京中来信,徐老也知道,故有此一问。   “京里确实有新鲜事,皇后有孕了,屈丞相仍旧称病不出。”   这一年北面战事终于有了结果,去年五月,屈政亮率军攻破商都,刘起俊带着残部北上逃窜,两个小儿子却落到官军手里,屈政亮以此招降,刘起俊倒是动了心,想以自己一死换取一家人活命,然而随他脱逃的长子却不肯,干脆夺了权。如此一来,叛军内部更加四分五裂,屈政亮花了一个多月就把他们围剿的七七八八。刘起俊的长子无奈之下逃往鲁地,求助鲁王,却被鲁王当了表忠心的礼物送去京城。   同时进宫的还有春阳子,彭老道进宫后,缠绵病榻的皇帝也终于好了起来。因为此事,皇帝对鲁王既往不咎,还下旨褒奖,并召立下汗马功劳的屈政亮回京。   屈政亮本来也没想这时候就动鲁王,又有夏小乔的消息,知道地方官员佣兵自重,须得先敲打他们,就留下人收拾残局,自己奉召回京。却不料他刚行到半路,还没到颍川城,就遇刺受了重伤,至今未曾痊愈,自然也不能出面主持政事。   徐老并不关心帝王将相那些事,只问:“那你是要去京城?”   “我真的是要去东南一带。”夏小乔笑眯眯的说,“您放心吧,我想通了,我又不能从政,这些事想管也管不了,至多实在看谁不走正道、祸国殃民,提刀去杀了就是。”   徐老这才放心:“就是这样,我跟大当家也是这么说。桃园寨没那么容易被踏平,任继业几次寻衅,不也都铩羽而归了吗?”   当初任继业到底追丢了琴痴等人的踪迹,威胁桃园寨无果后,干脆在江湖中散布流言,说梅定贤修习《自然经》得长生不老,如今已一百五十岁了还活着呢,闹得武林中沸沸扬扬,多出不少事故,却没人找到梅爷爷等人。   师无言几个月前来住了几天,带了一封梅元化的亲笔信和葛中给夏小乔画的小像。梅元化在信中诚恳的解释了事情经过,与徐老所言基本相符,还向夏小乔和宣谋致歉,说绝没有隐瞒利用他们的意思,还请他们去几个老人现在落脚的地方相聚。   师无言肯带路,夏小乔三人却懒得动,她谢过梅元化好意,写了封回信,又把那幅精致小像挂在了自己房里。师无言留了几天,见他们不肯动,也就带着回信走了。   想到这里,夏小乔就笑着点头:“正因如此,我更想出去走走。”   宣谋一直没出声专心吃饭,到这会儿饭吃饱了,又喝了水漱口,才说:“那就走吧,正好一道去瞧瞧小师他们。”   师无言走的时候是留下住址的,往东去也顺路,但是,“谁跟你一道去?”夏小乔挑了眉,声音冷淡,“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外面有人声马蹄响,刚要站起来去看看,外面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戏谑着说:“哟!怎么你们俩这是要分道扬镳?”   夏小乔起身过去打开门,就见院门外停了辆马车,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男子正一边开院门一边冲她挤眉弄眼:“小两口又吵架了?”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师无言。   然后他就又讨了一顿好打。   作者有话要说:  勉强用手机码了一章,不知道能不能发出去,2G网都时有时没有QAQ   ☆、晋江VIP   师无言不是夏小乔对手, 被她两扁担就打得翻了篱笆逃跑, 夏小乔也不追他,笑着跟赶车进来的师无语打招呼:“师姐姐!许久不见, 你一向可好?”   师无语把马车停稳,轻巧跳下车辕,也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来, “我还好。”然后转身撩开车帷, 扶了一个须发皆白、硬朗挺拔的老者下来,正是她和师无言的师父琴痴。   琴痴下了车,夏小乔迎上来叫了一声:“琴爷爷……”接着就看到梅元化和葛中依次从车上出来。   徐老也迎上来寒暄, 大家说着话进了屋子里分宾主坐下,梅元化就说:“久等你们不来,正好我们也觉得闷了,就索性坐船来蜀中瞧瞧, 到时咱们同回寨中也方便。”   “这可巧了,”徐老笑眯眯的看一眼夏小乔,又看一眼宣谋, “他们两个正说要今日出发东去,顺路去探望你们, 这下可好,省了路上奔波了。”   梅元化有点惊讶:“是么?”   夏小乔笑道:“我是想一路东去、散散心的。不过也不急, 三位爷爷一路辛苦,可用过饭了?”   师无言挨在门边站着,一听这句, 立刻说:“没有,正饿着呢!小夏这一年手艺大涨,给咱们弄点好吃的吧!”   夏小乔瞪了他一眼,先去泡了一壶峨眉山产的雪芽茶,然后果真去了厨房,在师无语帮忙下,煮了一锅鸡汤馄饨,捡了几个芝麻饼,又装了两盘徐老早前做好的小菜待客。   吃过饭,琴痴叫师无言帮着师无语收拾残羹,罕有的自己主动开口说话:“我们启程之前,收到了寨中来信,武当两位长老云石和云鹤登门求见,请大当家就梅定贤和《自然经》一事给个准话,好平息武林纷争。”   云石道长?不就是春阳子提过的那个武当高手?他们怎么也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夏小乔面露疑惑。   “这几个月吴越、岭南、西北等地都有人冒名称手上有《自然经》摹本,引得十数个门派介入纷争,有名号的死了二十余人,武当派一向自诩名门正派之首,自然是要管一管的。”   夏小乔皱眉道:“这不会是任继业搞的吧?”   宣谋却不管这些,插嘴问道:“那么梅爷爷确实是神医梅定贤么?”   梅元化轻叹一声:“这个名号我已经多年不用了。”他承认了之后,接着又说,“但所谓道家宝典《自然经》,我却从没见过。就连琴兄也从未得到过这本书。”   这是连琴痴的身份一同证实了,夏小乔看看琴痴,又看看梅元化,问道:“所以这本宝典并不是真的存世流传?”   琴痴道:“反正我是不曾见过,我拿给梅兄作为谢礼的是一本医书,号称华佗散秩的遗作《青囊经》。梅兄仔细读过,证实系伪作,我才去把骗我的那小贼杀了,谁知他们会扯上什么《自然经》。”   “可梅爷爷如此长寿,既非修炼内功的缘故,又与道家经典无关,谁人肯信?”宣谋又一次插嘴。   梅元化闻言看看棋痴葛中,又看看琴痴穆飘萍,微笑道:“其实我也不知。身为医者,我是比一般人注重养生之术,但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活到这个寿数。原来只当是阎王忘了收我们几个老家伙,加上我们各自有所好,专心钻研,谁也不计算时日到底过去多少,直到这次出门,我才知竟已活过了百岁。也许就是因着我们几人各有爱好,两耳不闻天下事,只一径苦心钻研,这才活成了人瑞吧。”   夏小乔闻言若有所悟,看梅元化捻须而笑,琴痴面上平静无波,葛中鼻孔抽气、胡须颤动,一时竟不知接什么话。   “不过是俗人的想头,”葛中安静了半日,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气哼哼的插话了,“就他们过的那日子,还想长生不老?现在就死都嫌太早!一个个庸庸碌碌、随波逐流,就给他们百岁寿命,又有何用?不过是多耗费粮食而已!”   宣谋立时要跟他作对:“我就想这么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活,还非得多吃粮食,那也是我的活法,怎么就不能多活几天了?”   葛中冲着他翻了个大白眼:“那你就活你的去,打听我们做什么?”   夏小乔怕宣谋还要跟葛中吵,忙插嘴道:“葛爷爷别理他。既然寨中有事,你们几位是打算回去?”   “回去倒不急。武当那两位道长也没有不依不饶的意思,大当家明确否认后,他们就走了。”梅元化接过话来,“我是听无言说你们在锦城住得很舒服,就想过来瞧瞧。”   说是瞧瞧,其实还是担心夏小乔和宣谋心中怀有芥蒂。这番话谈完之后,葛中就叫徐老陪着进城去四处逛逛,师无言也跟着去了,琴痴和师无语各自去休息,梅元化又特意留下跟夏、宣二人聊了半晌。   他性情温和,言辞恳切,除了说明当日之事外,还提到桃园寨,说关慕羽为人一向光明磊落,对夏小乔和宣谋能仗义援手感怀在心,从头到都没有一丝一毫怀疑过他们二人,此次出行,也很怕麻烦了他们,这才派了两名高手暗中保护。   夏小乔其实到这时已经完全不介怀了。说起来这些事也都是人之常情,而她一直没有跟桃园寨直接联系,也没有应师无言之邀去探望梅元化等人,其实是因为她有些不好意思,是她自己道行不够,一不能看破世情,二不够洒脱,说了只求无愧于心,却还是在意旁人对自己的看法,对旁人的认可存着执念。   现在她看开了这些,自然的就不把这些事情担在肩上,谢荣民那边的消息又一直是战事顺利,所以她更觉得没什么必要联系桃园寨。因此她听梅元化说了几句之后,就接过话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表示自己是真的释怀。   梅元化见了她的神情,确信她是出于真心,这才放下心,又说夏小乔若是有事要东去,就赶紧去,不用顾虑他们,左右他们也得住下来,在锦城消磨一段时光。   夏小乔确实有点事。她昨天收到的信还是谢荣民写来的,谢荣民本来在屈政亮奉召回京时留在了商都驻守,他当时已经无可回避的认识到,君权和相权之间的矛盾已不可调和,皇帝为了对抗功高盖主的丞相,扶持起了外戚,同时身边还多了很多谢荣民都不认得的亲信。   屈政亮有意留他驻守商都、稳定敌占区形势,谢荣民的父亲谢子澄也写了几封信来叫他回避两边争端,谢荣民自己也是左右为难,就干脆眼不见为净,留在了商都。   但年底皇帝又突然下旨把他召了回去觐见,一直到现在都没放他回商都,还要将一个宗室女封为郡主许配给他。谢子澄见势不妙,在回乡祭祖时,就把妻子和小儿子留在了德章镇,他自己偷偷去东京见了当时在雒阳养伤的屈政亮,一直到上个月,听说皇帝逼儿子迎娶宗室郡主才陪着屈政亮一同回到京城。   谢荣民写这封信时,已经由谢子澄出面婉拒了皇帝好意,说谢荣民早已定亲,那个定亲对象当然就是夏小乔。所以谢荣民在信里说,他父母不日就将南下到蜀中来下聘,并商定婚期。   夏小乔一看就知是托辞,而且信中明说是来蜀中,就必定不是真的到蜀中来。她之前也与谢荣民通过几封信,知道谢子澄在越国有些产业,所以他更可能是让父母带着弟弟避祸到越国去。至于他自己,早已经泥足深陷,不到屈政亮和皇帝之间分出高下,是不可能脱身的了。   所以她才打算立刻出发前去接应,却没想到自己还没出门,梅元化等人就到了。不过这事也不急,谢家总得作势往蜀中来,路上肯定要乔装打扮有所耽搁,也许她还可以等等谢子澄的确切消息,直接去半路接应。   打定了主意,她就陪着几位老人在锦城内外游览了几日,还帮梅元化和葛中乔装,免得被任继业的人追到踪迹。除了四处游览,她还捉到师无言陪她切磋刀法,师无言虽然不是她的对手,但对敌经验比她丰富得多,短短几日,夏小乔已觉获益匪浅。   然后她就收到了谢子澄辗转托人送来的信,问她能不能北上到南阳一带接应谢夫人和谢荣国,他没有提到自己,信写得非常短,字迹也很潦草,显然写的时候非常仓促。   夏小乔到锦城之后,谢荣民就把她的行踪告诉了父亲,所以夏小乔也收到过谢子澄写来的信,主要是交代她父母本来的产业和德章镇那所大庄院,说已经帮她立了女户,产业都转到了她名下,让她回家去住,不会逼迫她与谢荣民成亲。   她为了确定真假,拿出那封信来,请梅元化帮忙辨认过,确定是谢子澄的亲笔信之后,立即就要出发。   梅元化嘱咐了一句,叫她遇上难处记得联系桃园寨,夏小乔答应一声,出门就走。她自己出门,也就不用坐车坐船或者骑马,一路全力施展轻功,经南浦过巫山,仅用了七日就回到了襄阳地面,也是到这时,她才发觉身后跟了个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有网了,争取年前好好更几章,把这一卷写完~   ☆、晋江VIP   从锦城出来时, 夏小乔特意选了个没用过的面具, 将自己乔装成一个中年女子,又换了一身粗布衣裳, 连她自己揽镜自照都看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别人肯定就更看不出来了,所以跟踪她的人, 应该不是认得她的那些冤家对头。那会是谁呢?   此时夏小乔正好到了一处小镇, 也不管天色还早,就进了小镇。这小镇距离官道比较远,所以只比一般的村庄大一些, 并没有像样的集市,也没有正经的客店,只有一间小小酒肆,以卖酒为主, 兼做一些简单的下酒菜。   她进去坐下,要了一碗粟米饭、一份野菜汤、一碟腌菜,一边吃一边探察四周, 这小镇如此之小,那人要是跟了进来, 她肯定能立即察觉。   很快夏小乔就把饭吃完了,那个跟着她的人却并没有跟进来的迹象。她问了酒肆主人能不能借宿一晚, 主人说家中窄小,把她介绍到了隔壁杂货铺家中去。   杂货铺的门面后面有座小楼供店主一家人居住,另外还有东西厢房, 店主就把她安排到西厢空着的房间里。夏小乔给了点钱,要了壶热水,然后就一直注意外面的动静,可直到夜幕四合都没有任何异常。   是那人没有跟进来,就在外面监视她的动静?还是,来人武功高到她无法探听到?   夏小乔寻思不出结果,干脆趁着外面夜深人静,偷偷出了杂货铺,在镇子外围绕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那人的踪迹,最后只能放弃,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又继续赶路。   这一次她没有在襄阳城停留,直接穿城而过,到晚上也没休息投宿,而是一径往南阳奔去。   那种被追踪的感觉没再出现,也许那人只是认错了人吧,夏小乔把这事丢在脑后,在天亮之后,直接进了南阳城,找人打听了路途,找到了谢子澄信中提到的谢夫人母子暂居之处——城东一处民宅。   这处宅子的主人是谢子澄做生意时认识的一个朋友,据他信中说是十分可靠的,然而夏小乔赶到这里,敲门问时,主人却说谢夫人母子已经于前日离开了。   “谢兄找了镖队来护送嫂夫人他们南下,前日上午就出发了。”   镖队?谢子澄信中可没说过他还请了什么镖队,夏小乔赶忙追问来的镖队有几个人,衣着长相都是什么样子,他们南下的第一站又是哪里。   夏小乔有谢子澄随信送来的信物,主人就知无不言了,“一共是五个男子,领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着就孔武有力,穿一身青布道袍……”他大概描述了一下五人的长相,又说谢夫人是坐着马车带着从人离开的,但第一站去哪里,镖队和谢夫人都没提,只说南下。   夏小乔向主人道了谢,告辞离开,匆忙回身出城。从南阳南下,最方便的路自然还是襄阳,她一路边赶路边打听,却丁点消息都没打听到。到襄阳城后,又往各处客栈酒楼去探听,仍旧没有谢夫人等人投宿过的迹象。难道他们没走襄阳?   她心中焦急,没有办法之下,想起梅元化的嘱咐,便去了码头旁边桃园寨的落脚点。   当初任继业没找到梅元化,回到襄阳后,曾经派人去桃园寨租的大院子寻衅闹事,还杀了人,之后桃园寨就舍弃了这个大院,另找了隐秘的落脚点。夏小乔来之前,师无言把这个落脚点的详细情况告诉了她,她这才能找过去。   落脚点明面上是个货仓,出租给往来客商使用,所以这里人来人往的,她进去也不惹人注目。夏小乔说了暗号,掌柜的就把她带进去见了此地管事,夏小乔跟管事把情况一说,管事立刻答应下来,并安排人出去打探消息。   人多好办事,事情安排出去,午后就有消息传回来,说从襄阳南下确实没有这样的一行人,但有人在新野附近却看到了两拨人发生争执,一拨是家仆打扮,另一拨恰好就是五个身强体壮的男子,与夏小乔所描述的镖师形象吻合。   “后来怎样?”夏小乔听说其中还有个年轻公子,一下子对上号,忙追问道。   “后来他们就上了车继续往前走了,但不知为何,在白牛镇又转了弯去了穰县,咱们的人正追去穰县接着打听。”   夏小乔听到这里,立刻起身:“我也去看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那几个镖师大有问题!   管事见她着急,就问:“可是事情不对?要不要在下传讯请寨子里的兄弟沿途拦截?”   “先不要打草惊蛇,先请大家留意吧,有消息就传到穰县去。”   她跟管事约定了联络方法,就动身向穰县疾行,在傍晚赶到了县城内,并找到了桃园寨的人。   “夏姑娘,您要找的人找到了,他们今日已经到了雉县。咱们的人还沿途找到了几具尸体,正是那位夫人的家仆,兄弟们看情势不对,已经跟上去埋伏了起来。”   雉县就在伏牛山南麓,距离桃园寨不过四十里路,正是关慕羽的势力范围,夏小乔略微安心,向那人道过谢,然后写了封信,请他帮忙送到桃园寨关慕羽手上,自己则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再次启程,赶往雉县。   虽然人已经在桃园寨的监视之下,但夏小乔还是无法不着急,谢子澄既是她父亲的结义兄弟,又为她一家操办了后事,还用心经营夏家家产,并交回到了她手上,如今危急之时,谢子澄将妻儿托付给她,要是她没能及时赶到,将人救回来,怎么对得起他这番恩情?   可是着急归着急,她的五感仍旧灵敏,离开穰县不久,就又感觉到身后有人追踪。这会儿夏小乔无心与对方周旋,却又恐怕来人会坏自己的事,路上几次兜圈子想甩开对方,都没能成功,干脆在到了一处县城后,翻墙进去屏息躲在了墙根底下。   几息之后,那个人也渐渐接近县城,并很快就跃上了城头,夏小乔看到那人的影子被月光照得分明,出其不意的祭出系霞纱——她在锦城居住的这段时间,夜半无人练功时,曾把荔藤簪、碧光珠和系霞纱都拿出来试验过,发现这几样宝物虽然效用大打折扣,但还是能发挥一定作用,比下界的东西好用得多。   她就曾用系霞纱捉到过山中机灵敏捷的野兔和雉鸡。系霞纱祭出时无声无息,可比鞭子之类的东西好用多了,这会儿她出其不意祭出系霞纱攻击敌人,果然也没落空,那个跟了她一路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捆成了粽子。   夏小乔满意的从墙根下走出去,却在看清那人面容后愣住了:“怎么是你?”   被捆得结结实实、怎么挣扎也挣不开的那一位正是脸色不太好看的宣谋。   “你这什么玩意儿?”他臭着一张脸看着越捆越紧的艳粉色长丝巾,“快给我解开!”   夏小乔本来想去给他解开的,但他语气这么冲,她又不高兴了,“你先说清楚,你为什么跟着我?”   宣谋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倒没含糊其辞,直接回道:“我看看你去做什么。”   “那你问我不就得了么?”夏小乔真是没想到他是这么个答案,“跟着我奔波千里,你不累?”   宣谋哼了一声:“我是想看,又不是想听。”说完又催夏小乔给他解开。   系霞纱本来默念法诀就可收回,但毕竟有些惊世骇俗,夏小乔就跳上城头去,伸手拉住系霞纱一头、并默念法诀,轻轻一抽就把系霞纱收了回来。   宣谋一得自由,立刻就伸手来抢,夏小乔眼疾手快的把系霞纱塞回了袖子里,并飘身后退,跃下城头继续赶路。   “你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瞧瞧!”宣谋追上来索要。   夏小乔当然不肯:“我师兄给的防身宝物,怎么能给你看?”   宣谋道:“你这东西有些古怪。”   夏小乔避而不答,另说道:“你跟着我也行,但一会儿有事,你得帮忙。”   “凭什么?”   “不帮忙,你就别跟着我!”   “那我路过总行吧?”   “不行!你要是不帮忙还跟着我,我就再把你绑起来!”   宣谋:“……”   夏小乔见他迟迟不答,侧头看时,见他面色阴沉,忍不住笑出来:“好啦,你帮我个小忙,大不了我请你吃……你想吃什么?”   宣谋认真的想了想,说:“鱼,糖醋鱼。”   “好,成交!你帮我把人救出来,我请你吃糖醋鲤鱼!”夏小乔大方的说。   谁知宣谋居然说:“我要吃你做的。”并举起三根手指,“三顿。”   夏小乔想了想,跟他讨价还价:“可以,但你得帮我救三个人。”谢夫人母子之外,还有谢子澄呢,他信中虽然没提自己的行踪,但夏小乔猜测他肯定是另走一路,希望能引开追兵,让妻儿逃脱,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没成功。   “你的意思是,你要救的人,一人顶一条鱼?”   夏小乔:“……你爱吃不吃!”   两个人拌着嘴赶路,因为各自心中有气,也存了比试的心思,这一路走的飞快,天还没亮,他们就已经到了雉县,找到了桃园寨在此埋伏监视的人。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在此地埋伏的人之中,竟然有张大海。   “张大哥,怎么是你?”夏小乔又惊又喜。   张大海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还说:“原来老宣也跟回来了。我在周大娘那里,收到传信召集人手,正好闲着无聊,就过来瞧瞧,来了以后才知道是夏姑娘的事情。”   夏小乔也不瞒他,直接说了实情:“这次要找的人是我婶婶和弟弟,他们,也是谢荣民的母亲和弟弟。”   张大海其实已经打探出那位夫人就是谢夫人,与谢荣民有关,闻言拍着胸脯说道:“姑娘放心,谢指挥使也帮过我们桃园寨的忙,谢家又是姑娘家里世交,咱们责无旁贷,一定平平安安把他们从这几个大内侍卫手里救出来!”   “是大内侍卫吗?”夏小乔惊讶。   张大海点头:“是,其中有一个是熟面孔,大内侍卫无疑。这个皇帝太不像话了,不过姑娘也不必担心,大当家已经进京去了,屈丞相不日就有动作,必能拨乱反正。咱们趁着天将亮未亮、他们还没起身的时候,偷袭救人,必能一举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都在大扫除,缺乏运动的我,累得腰酸腿疼的,躺倒……   ☆、晋江VIP   夏小乔听见屈政亮终于要动手, 而且就连关慕羽都赶了过去, 很想问问详情,但眼下显然不是适当的时候, 就暂且按下,先问谢夫人母子的情形。   “他们昨晚投宿在县衙,估计是防备有人要营救谢夫人他们, 不过这样更好, 咱们在县衙里有兄弟,动起手来也不用顾忌误伤无辜。”   张大海说着伸手在茶杯里沾了点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下县衙的地形图, “后院是知县一家人住着,这五个人带着谢夫人母子住了前院,谢夫人母子分别被软禁在正房东西里间,堂屋里有两个人值守, 还有两个分别睡在东西耳房,最后一个应该是睡在倒座房里。除了他们五个,另有四个县衙的差役在院子的出口和墙外巡视看守, 我们的人就在这四人之中。”   张大海把情况介绍的清楚明白,又说:“这里要动手救人原本就不难, 现在连老宣都在,就更不在话下了。依我看, 你们二位到时直接进去救人,我们在外接应,等你们带着人出来, 我们断后掩护,夏姑娘意下如何?”   夏小乔点点头:“就这样吧。”跟张大海约定了暗号,就扯了一把宣谋,趁着天还没亮起来,出门往县衙去。   宣谋一脸不情愿的跟在她后面,聚气传音问道:“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   夏小乔简单答过,已经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县衙大门,她轻轻掠过街口,悄无声息的飘到了院墙外停住,侧耳倾听县衙院内的情形,等宣谋跟着掠到她身边时,她已经确定了里面没人走动,正都沉浸在好梦当中。   她冲宣谋使了个眼色,然后跟他一同飘身而起、跃到了县衙院内。这里正好是前院,他们落脚之地是个狭窄走道,夏小乔听到有人在前面角落打呼,就跟宣谋往后走了一段,找到大内侍卫软禁谢夫人母子所在之处的院门,门前果然有两个差役守着,但也都靠着墙正在打盹。   夏小乔跟宣谋两个飞速靠近,将那两人点了昏睡穴慢慢放倒,然后从门上翻了进去。   里面院落很小,四面屋子围起来,只留一方小小天井。她让宣谋去倒座房,自己走到正房门前,左手扣了两枚暗器——都是她新制的,还加了料,虽然没有修真界的麻药见效那么显著,但用的是她青囊里从修真界带来的有毒灵药,中者手足无力、动弹不得,这会儿用来再合适没有了。   她伸手在门上试了试,确定里面没有栓门,就回头看了宣谋一眼,跟他同一时间用力推开门,手上暗器也随之打出。   堂屋内两个大内侍卫,一个歪在东面太师椅上打盹,一个躺在西首躺椅上打鼾,两人倒都还算警醒,听见动静一齐睁眼,却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暗器打在了脖颈上。   夏小乔一眼都没有多看他们,径自进了东面里间,走到垂着罗帐的床前,伸手撩起床帐。   与此同时,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直直刺到她面门前,夏小乔退后一步,手中柳叶刀陡然出现,架住那把剑,并贴着剑身削了下去。柳叶刀极其锋利,她又用了巧劲,只听一声脆响,长剑应声断成两截。   这时她也已经看清床上偷袭她的人,看形容正是这几个大内侍卫里领头的那个,夏小乔下手不再容情,反手一刀直取对方咽喉,同时左手探出,趁对方在床上不便向后闪躲,只能平移时,伸掌在他百会穴上一拍,就将他拍晕了。   她转身在房内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刚要出去,一个大内侍卫听见动静奔了进来,一看这副场景,立刻高声示警:“有刺客!”   话音刚落,从堂屋门外飞进一个暗器,直直打在他背上,他哼了一声软软瘫倒,也不动弹了。   夏小乔此时也赶到了门前,看到宣谋站在倒座房门口,刚要开口,就见他指指身后,说:“都在这里呢。”   她赶忙冲到倒座房,果然看到谢夫人母子正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忙上前去帮忙扶住谢夫人,并低声说:“婶婶,是我,小乔。我一接到叔父的信就赶过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让你们受苦了。”   谢夫人面色苍白,精神萎顿,听了她的话才稍微放松一些,低声回道:“我们还好,就是你叔父他……”   夏小乔在她回话时,已经听到外面纷杂的脚步声正靠近这里,忙说:“婶婶放心,我一定想法把叔父也救出来。咱们先离开这里,详情过后再说。”说完就叫宣谋,“你带着谢二哥,我带着夫人,咱们冲出去。”   宣谋一脸不耐烦的走过来,伸手扯住谢荣国的手臂,飞身而起,越过院墙走了。夏小乔则将谢夫人背到身上,也跟着纵身飞跃而去。   县衙内的差役大呼小叫着接近,看到他们高来高去的,一时傻了眼,等追到外面,已经完全不见了几人的影子,此时县衙后面又突然起了浓烟,差役们顾不得追击,都慌忙赶去灭火,深恐烧了县衙。   夏小乔那边带着谢夫人母子很快就与张大海等人汇合,张大海一见他们就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回寨子吧!”   谢子澄想尽办法,还是没甩脱大内侍卫,如今到了这里,确实只有把人送到桃园寨才最安全,更不用提夏小乔不能守着他们母子,还得去追寻谢子澄的下落,便听了张大海的,带着谢夫人母子一路赶去了桃园寨。   关慕羽不在寨中,主事的是三当家汤子锐,夏小乔跟他也熟悉,将事情经过说了,最后道:“我还得去打探世叔的下落,只能麻烦三当家先收留谢夫人母子了。”   “夏姑娘怎么这样客气?咱们又不是外人。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也安排了人去打听谢前辈的下落,夏姑娘先休息一下,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了。”   张大海也说:“姑娘放心,便是没有你和谢指挥使这层关系,谢前辈的事,咱们也不会袖手旁观。我有位兄弟受过谢前辈恩惠,曾对我说,谢前辈虽行的是商贾之事,却无愧仁人义士四字。咱们桃园寨别的还罢了,仁人义士有难,那是必定要管的!”   汤子锐点头道:“正是如此。”   夏小乔见他们如此急公好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先去安顿了谢夫人母子,安慰了他们几句,又问了谢子澄的安排。   “其实自从老爷去东京探望屈丞相后,我们还没见过他。上个月我收到老爷的信,叫我和二郎离开德章镇,去南阳旧友家里等他,到时一同南下避祸。我们在南阳住了半个多月,没等来老爷,却等来了那几个大内侍卫,他们说是老爷请来的镖队,我不明就里,见他手上有老爷的信物,就跟着他们走了,没想到……”   谢夫人说着落下泪来,夏小乔低声安慰了她几句,又把自己收到的信拿出来给她看了,谢夫人看完眼泪落得更急:“这可怎么好……他们一定是已经把老爷和大郎抓了,小乔,你、你有法子救他们父子出来么?”   夏小乔握住谢夫人的手,柔声说道:“婶婶放心,皇帝这么做,也不过是想拿您一家威胁谢大哥,好让他站在皇帝那边,反屈丞相,只要谢大哥见机行事,皇帝不会轻易伤害他们父子的。”   她花了点时间安抚住谢夫人,确定她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就去见张大海,问他关慕羽进京的事。   “大当家也才走了没几天,这次是屈丞相亲自写来的信,说皇帝身边围绕了些奸佞小人,其中有江湖高手,他身边人手不足,请大当家推荐几个可靠的人去帮忙清君侧,大当家就带着我们寨子里几个高手去了。”   桃园寨四大天王里,张大海的武功确实排不上号,所以这次他和郭秀清就被留了下来,跟汤子锐一起留守,其他两位天王、包括夏小乔见过的廖东来都跟着关慕羽去了京城。   “皇帝身边又多了江湖高手么?”夏小乔莫名想到了曾经在颍川城刺杀屈政亮的傅一平,便问张大海知不知道皇帝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来头。   果然张大海第一个提到的就是傅一平:“是多了不少,其中风头最盛的就是自称来自东海派的傅一平,他说他是傅逢春的养子。”   “养子?他不是傅逢春的亲生儿子么?而且傅逢春不是跟皇室有仇么?皇帝怎会信任傅一平?”   张大海惊讶:“他是傅逢春的亲生子么?姑娘怎么知道的?你认得他?”   夏小乔点点头:“我初下山时,无意之间救了叛军的官员,还因此与谢荣民生了些误会,这才有后来苗长青等人追拿我的事。当时跟谢荣民捣乱的人就有傅一平,之后我们一路从鲁地同行去了商都,他在鲁王和刘起俊那里都混得如鱼得水,还曾经在颍川出现,参与刺杀屈丞相,如今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张大海听的神色变幻,神情越来越凝重:“原来如此,他如此善变,肯定有重大图谋……据说皇帝原本也不怎么信任他的,是彭春阳作保,傅一平还求皇帝认可傅逢春驸马的身份,说自己别无所求,傅逢春就这点遗愿,希望死后能跟湖阳公主合葬,皇帝可能觉得这要求合情合理,就相信了。”   “他说傅逢春死了?”夏小乔沉吟片刻,“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对了,彭道长现在还在宫中吗?如果他也护着皇帝——我说句实在话,张大哥你不要介意——就算你们都去,恐怕也无济于事。”   张大海爽朗一笑:“彭老道的本事我当然知道,不过姑娘放心,他已经回终南山了。这老道机灵着呢,哪会给皇帝出这么大的力气,不过他倒是放了两个徒弟在皇帝身边。天师教的人知道了消息,也派了几个高手去护卫皇帝,弄得宫中乌烟瘴气的,也是该清一清了。”   “我就知道屈丞相称病只是韬光养晦,他现在应该已经完全痊愈了吧?”这样三起三落的人,做事肯定非常周全,更不用提他还有兵权在手,夏小乔并不担心他们不会成功,她担心的是之后的事,“他信中可许诺了保全桃园寨、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打扫阁楼……为什么灰尘这么大啊这么大?!瘫倒   ☆、晋江VIP   张大海并没有看过那封信, 但他大概知道信中内容, 就摇了摇头,说:“这等事, 信中不便明言。”   这事说完,张大海看夏小乔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就又仔细问了问她知道的有关傅一平的事, 最后说道:“事关紧要, 这个消息得传给大当家知道,我去跟三当家商议一下,你们二位一路也辛苦了, 先休息。”   夏小乔听了他的话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宣谋在,她转头看了一眼,笑道:“老宣不用人招呼,只要有好酒好菜, 他再没什么不满足的。”   张大海哈哈一笑,拍了拍宣谋的肩膀,转身出去, 先吩咐人送一桌好饭来,才去见汤子锐。   “你说傅一平到底想干什么呢?难道他还真的想做皇帝?”夏小乔想起当日在济州, 傅一平就曾放过豪言,不由猜测道。   她说完没听见回音, 回头看向宣谋,宣谋却低着头浅啜茶水,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夏小乔气的一拍桌子:“我跟你说话呢!”   宣谋这才慢吞吞抬头:“傅一平是谁?他想不想当皇帝, 跟我有什么关系?”   夏小乔一噎,瞪了一会儿眼睛,忽然又叹了口气,说:“是我傻了,跟你说话,都不如找棵树对着嘀咕来得实际。你自己吃饭吧,我去看看谢家婶婶吃了没有。”   她说着就推门出去,去后面屋子陪谢夫人母子吃了顿饭,劝着他们多吃点,然后好好睡一觉,不要太过担忧。   吃过饭,夏小乔又往后面去探望花爷爷,却刚走到半路就看到棋爷爷正拉着人陪他坐在路口下棋,四周还围了几个小孩子看热闹,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原来棋爷爷已经回来了,那贺酩也回来了吧?夏小乔走上前,笑着叫了一声“棋爷爷”,棋爷爷头都不抬,很随便的摆摆手,根本不在意是谁跟他打招呼。夏小乔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打扰他下棋,绕过去,径自拐进了大院。   院中无人,花房里却有人声,她就直接去了花房,果然看见花爷爷正守着他那盆宝贝牡丹花自言自语。   “花爷爷,您的牡丹花还没开呀?”她走过去,笑吟吟的问。   花爷爷还是那副颤微微的模样,抬头看她时,还眯缝着眼睛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你这小丫头啊,去哪玩了,才回来?”   夏小乔蹲下来仔细端详那盆牡丹,见叶片肥厚、绿得油亮,长势极好,虽然没有开花,却也在叶茎上冒出了几个茶杯口大小的花苞,便笑着答道:“到处都走了走。您老人家一向可好?我看这花是要开了吧?”   花爷爷却摇头:“这花苞可结了有些日子了,你们走了没多久就结了,我耐心伺候了许久,可它就是不开。唉,我真怕我看不到它开的那天!”   “花爷爷说什么呢?您老人家长命百岁,肯定能看到花开的。”夏小乔听说是她走以后结的花苞,怀疑跟自己滴的那一滴玉清露有关,但这花既然都结了花苞了,也没有一年都不开的道理啊!这是什么花这么邪门?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趁花爷爷不注意,再偷偷滴一滴玉清露进去,就听花爷爷叹道:“便是长命百岁,也有寿命终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捱不了多久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夏小乔听的心里一沉:“花爷爷……”   “这没什么。”花爷爷看她神色变了,反而笑着摆手,“我虽然谈不上青史留名,但一辈子做的都是自己痴迷的事,也算小有建树,便是少活三十年都知足。何况我活到了这个岁数,已经是占尽便宜了,便是现在就死,除了看不到花开,也没甚遗憾了。”   夏小乔听的怔然,复又想起当日在锦城梅元化说的那番话。是啊,大院里六位老人,可能都谈不上有什么丰功伟业,但他们都活得清楚明白,将大半生用来追寻自己内心真正所好,不在意时光流逝,时光也似乎忘了他们,让他们在自己认准的“道”上专心钻研下去,反而得到了世人无限艳羡的福分:长命百岁。   他们这样,其实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得道吧?   夏小乔陪着花爷爷看了会儿花,聊了几句养花的秘诀,又去看了看半醉吟诗的贺酩,才回到前寨去,却得知张大海在跟汤子锐商量后,亲自进京报讯去了。   她陪着谢夫人母子在寨子里耐心等了一天,第二日傍晚,汤子锐把她找去,告诉她说:“好消息,谢前辈得救了,如今正在屈丞相府里。”   夏小乔听了却是一惊:“谢叔父在屈丞相府里?”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汤子锐问。   夏小乔想到关慕羽现在正在屈政亮那边,就把真心话咽了回去,回道:“没有,我就是惊讶屈丞相怎么会搭救了谢家叔父。”   “这也不稀奇,屈丞相必定比我们更关注京中局势,谢家跟屈丞相关系匪浅,屈丞相怎会见死不救?”   夏小乔只好言不由衷的说:“那真是太好了,我去告诉谢家婶婶,看她要不要写信给叔父。”   她告别汤子锐出来,心里却很担心忧虑,如果是她把谢子澄救出来,谢家三口不在皇帝和屈政亮任何一方的手里,谢荣民在这两方之间的选择余地就大得多。但谢子澄被屈政亮救了过去、藏在府里,他恐怕就不得不对屈政亮言听计从,做一些违心的事了。   但这些她就不能跟谢夫人说了,夏小乔换了一副欣喜的神情,去了谢夫人居住的屋子,把消息说了,“婶婶放心吧,叔父在丞相府里,必定平安无事。婶婶要不要写封信,我叫人送过去给叔父,也好让叔父安心?”   谢夫人喜极而泣,赶忙催着谢荣国给谢子澄简单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交给夏小乔托汤子锐送了出去。   现在京城形势一触即发,自然不方便将谢夫人母子送过去,夏小乔就跟汤子锐商量了,在内寨给他们母子找了一处居所,就在大院前面。只是谢夫人养尊处优惯了,冷不丁让他们自己照顾自己,没有侍女伺候,还真有点手忙脚乱。   夏小乔便跟他们住在了一个院里,每天帮忙洗洗衣裳做做饭,宣谋嘴馋呆不住,溜下山到豁然客栈住了几天,就又回来找夏小乔,让她兑现承诺、给他做糖醋鱼吃。   鱼是他自己从山下拎上来的,放到水里还欢蹦乱跳的,夏小乔早跟徐老学过杀鱼,就先把鱼拍晕,接着去鳞开膛,将鱼料理干净。   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谢荣国看她手艺娴熟,不由咋舌:“想不到你这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女,杀鱼也是一把好手。”   “民以食为天嘛,不管是什么江湖侠女,也都得吃饭啊。”夏小乔笑眯眯的回答,又说,“你也学着点。”   谢荣国却立刻后退几步,一本正经的说:“君子远庖厨。”   夏小乔见说不通他,又叫宣谋:“那你来学,你说你嘴这么馋,总指望别人下厨伺候你哪成?还得自己会做才是真食客。”   宣谋抱着胳膊倚在门边,懒洋洋的说:“我怕把自己毒死。”   谢荣国那日是被宣谋挟着逃出大内侍卫手中的,所以他一直对宣谋充满了敬畏之情,闻言立刻插嘴:“宣大哥这样的高手,下厨做菜岂不是太浪费了!要是宣大哥喜欢美食,等以后没事了,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厨子怎么样?”说着就凑到宣谋跟前,想磨着他学几手功夫。   他其实也跟兄长谢荣民一样从小喜欢舞刀弄枪,但谢子澄觉得一个大儿子胡闹已经够了,对他就管束的特别严,除了骑射之外,一概不许他学,只让他好好读书,所以谢荣国也就是比一般人身体强壮,却并不懂武功。   谢夫人在房里听见儿子跟宣谋嘀嘀咕咕,怕他真的跟人学什么武功去闯荡江湖,谢荣民的事已经够让她担惊受怕了,可不想小儿子也去弄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忙从里面叫了一声“二郎”,把儿子叫了进去。   宣谋听见谢夫人把谢荣国叫进去数落,就离开屋檐下,走到灶边坐下,一边帮夏小乔烧火,一边问:“你这是要一直伺候他们?”   “唔,等等京里的消息吧。”   “你既然这么关心京里的形势,按你一贯的好管闲事,应该自告奋勇去帮忙才对啊!你不是也认识那个傅什么吗?”   夏小乔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今天真稀奇哎,不是你和徐老劝我不要什么都想管么?”   “我没有。”宣谋立刻否认。   “哼!你是没有劝我,只是每次都冷嘲热讽!”夏小乔没好气的说,“我是觉得这种事不该我管。政治斗争,不管谁胜谁败,我都不该参与其中,这并非我内心愿意做的事情。我决定以后就像花爷爷他们那样,顺从内心意愿,不勉强自己去做看起来对的事情。”   她说完把料理好的鱼放入油锅中煎炸,等鱼煎好装盘,又调了汤汁浇上去,香气出来,宣谋举着筷子刚要吃一口,就听见后院花爷爷欣喜的叫声:“花开了,开了!”   夏小乔与宣谋对视一眼,“难道牡丹开花了?”   她也很想看看那株迟迟不开花的牡丹开起来是什么样子,便出门就往大院里跑。宣谋既想看热闹,又舍不得刚出锅的鱼,干脆端着鱼盘子跟在后头,两人兴致勃勃的跑到大院钻进花房,还没来得及看花,就见花爷爷捂着胸口直直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春节活动开始啦,投地雷票貌似可以抽奖呢~   ☆、晋江VIP   夏小乔眼疾手快的抢上前扶住花爷爷, 见他双眼微微眯起, 神情痛楚中夹杂着巨大的喜悦,想起他之前说的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的话, 心里不由一沉,也顾不上看花了,忙叫宣谋:“快把花爷爷抱到屋子里躺着。”   宣谋已经放下了那盘散发诱人香味的鱼, 走上前将花爷爷接过去, 却并没有按夏小乔说的带着老人出去,而是握住他的脉搏,输了一阵真气给花爷爷, 然后又给他揉了几下胸口。   花爷爷这才像是喘过气来了一样,神情慢慢放松,一双浑浊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向那盆牡丹,就好似在看着一位绝世美人。   “太好了, 花开了……”花爷爷低声喃喃,“你们看,这花开得多美, 我没骗你们吧,这就是名种姚黄。‘唯有牡丹真国色’, 你们看它像不像穿着黄裙的杨妃?”   夏小乔这才看向那盆牡丹。那花果然开得极为灿烂夺目,就像一位光彩照人的二八佳人一样, 让人看一眼就不舍得移开目光,只觉周遭本来昏暗的环境都被那几朵亭亭玉立的淡黄花朵照亮了。   她不由赞道:“是啊,真美。花爷爷, 多亏您一心一意培育,始终不曾放弃,我们这才能看到这样美的花中之王呢!”   花爷爷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花草有灵,怎么会辜负土地的给养和园丁的汗水呢?它们终有一日是会回报你的。”   刚说到这里,贺酩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嘴里含糊的问:“什么开了?”问完才注意到他舅舅正倚着宣谋半躺在地上,终于清醒了些,“舅舅这是怎么了?”   “我很好。”花爷爷转头看了外甥一眼,一直迷迷蒙蒙的眼神忽然清亮起来,“这株姚黄终于开了,我也再无遗憾。酩儿,我无儿无女,身后事只能你和子锐来办了。我一生除了花花草草和几本手记外,只余两袖清风,倒也走得干净,你就打一口薄棺,把我葬在田边那棵香果树下,我也不用你们四时祭祀,有落叶野花相伴,足矣。”   夏小乔没想到老人家正高兴着就交待起后事来,欲待开口劝慰,那边贺酩已经走过来,跪坐到花爷爷跟前,应道:“我记下了,舅舅放心。”   花爷爷欣慰一笑,目光移开,再次落在那株开得灿烂的姚黄上,他苍老的面容平静而满足,嘴角笑纹向两颊伸展开去。   花房内一瞬间安静极了,夏小乔莫名的不敢开口。她看看贺酩,贺酩却跟花爷爷一样望向了牡丹花,再看向宣谋,他垂着眼睑,似乎正在看花爷爷皮肉松懈、长了几颗老人斑的手。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没能出声,就感觉花盆那边忽然一亮,转头看时,果然那几朵开得正盛的淡黄花朵齐齐发出莹润的光,不由瞠目结舌的去看其他人的反应,想印证是自己眼花。   然而本来低头的宣谋也在这一瞬间抬起了头直视花朵,贺酩脸上同样满是惊愕之色,再看花爷爷时,他却面带笑容闭上了眼……。   夏小乔觉得不对劲,忙叫道:“花爷爷!”   宣谋和贺酩也同时回过神来,宣谋先伸手在花爷爷脖颈上探了一下,接着又试他的鼻息和心跳,夏小乔跟贺酩都紧张的望着他,他收回手后,却让人失望的摇了头:“已经去了。”   夏小乔不由抬手按住了嘴,她不敢相信花爷爷就这么死了,却又觉得并不算意外,并且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就连贺酩都没有悲色,反而上前握住花爷爷尚有温度的手,非常平静的说道:“果然花木有灵……”   他话说了一半,宣谋忽然侧头向着夏小乔身后冷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夏小乔吃了一惊,转头看时,一个黄衣少年就站在她身后。那少年眉目如画、衣袂飘飘,特别的好看,一双澄净无比的眼睛正定定望着她。   “你……你怎么进来的?”夏小乔和宣谋有同样的疑问,以她现在的修为,在下界就算是彭春阳那样的高手,也不可能无声无息接近她身周两尺之内,而不被她察觉,要不是这少年看起来全无恶意,她几乎忍不住要挥刀相向。   “我一直在这里啊。”少年听见她问,粲然一笑后,爽朗的答道。   夏小乔站了起来,更惊讶了:“你一直在这?”   少年用力点头:“是啊,姐姐你不是也经常来看我么?还给我喝了一滴特别好喝的甘露,要不是那一滴甘露,我怎么能这么快就开花化为人形?”   夏小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一脸震惊的转头看向宣谋:“是我听错了吗?他、他的意思是,他、他是这盆花?”她说着伸手指向那盆姚黄,目光也随之转了过去,却见那几朵黄花不再散发亮光,花心也收缩回花苞状,一时更觉错乱。   “我就是啊!”少年一脸天真的答,“多谢你啦,姐姐。”   夏小乔不由自主退了两步,站到了宣谋旁边,宣谋把花爷爷交到已经石化的贺酩手里,站起身问:“你是花精?”   少年侧头想了想,点头:“可以这么说。”   贺酩此时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花精?不应该是女子么?你怎么……”   “花也有雌雄啊!我是雄性。”少年一本正经的说。   夏小乔觉得这场面诡异极了,忍不住伸手在宣谋手臂上掐了一把,宣谋却立即绷紧肌肉,夏小乔没掐动,只好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疼了以后,才说:“我不信,你证明一下。”   少年笑了笑,然后凭空消失不见,夏小乔惊讶之余,立刻去看那盆花,果然那几朵黄花又再怒放,还有声音从花上发出:“姐姐,你看,我就是姚黄啊!”   夏小乔、宣谋、贺酩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没说话,那少年花精却不甘寂寞的又化为了人形,还对贺酩说:“我跟你一起埋葬花爷爷吧,我刚刚有跟他告别,他很高兴,我还说姐姐会照顾我的,花爷爷就放心的去了。”   “……你说的姐姐,不会是我吧?”夏小乔指着自己鼻子问。   少年满脸笑容的凑近她:“是啊!姐姐,我很容易照顾的。”   夏小乔深吸口气,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这不算什么,她在修真界也不是没见过妖修,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能幻化人形并且修炼,花妖或者花精也是一样。眼前少年一派天真,显然不通世事,又是花爷爷培育出来的,更不需要多防备了,但他不能这样凭空出现在寨子里,她没法向别人交代。   想到这里,夏小乔开口跟宣谋和贺酩商量:“先办花爷爷的后事要紧,得去通知三当家他们。至于他……还得给他找个身份,‘花精’一说,太过骇人听闻……”   贺酩是读书人,灵异志怪类的传奇话本没少读,这些年跟着其他几位老人也算见多识广,所以夏小乔一说,他就冷静了下来,点头道:“小乔说的不错。就说这孩子是我的远亲吧,一会儿我去跟三当家说,假装烦你去接一个亲戚来奔丧——花精、孩子,你能离开这盆花几天么?”   “要是姐姐再给我喝一点甘露,就可以的。”少年说着,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   贺酩无心多问什么甘露,知道可行,就抱着花爷爷出了花房,回去堂屋,将花爷爷好好放到他床上,然后去见三当家报丧。   宣谋等他走了,却盯着夏小乔问:“什么甘露?”   “就是一点花肥。”夏小乔敷衍的回答完,就叫那少年,“你先回花里去,一会儿三当家他们来了,肯定要过来看一眼的,你不许出声叫别人察觉,否则我就不管你了。”   少年很听话的消失不见,变回胜放的花朵,夏小乔则拉着宣谋走出花房,到院子里等其他人。   “怪不得……”她想起当初有关这株牡丹的种种迹象,此时颇有恍然大悟之感,“怪不得花爷爷养了他许多年他也不开花,怪不得他结了花苞都能持续一年就是不开,原来他不仅是名种,还是异种啊!”   宣谋却问:“你不害怕么?花精也算是妖怪吧?你不怕他害人?没准花爷爷就是被他吸了精元才死的。”   “胡说八道。”夏小乔立刻反驳,“花爷爷是贺爷爷的舅舅呢!和葛爷爷年纪差不多,至少活了百岁,他要是被吸了什么精元,能活到这么大年纪么?还是说他原本能活两百岁啊?”   “唔,那他也可能是赖上你,要采阴补阳啊!”   夏小乔听了这不着调的话,抬腿就想踢他,宣谋却脚步一错躲开,同时看向院门处,说:“你那位谢二哥来了,听说你差点做了他嫂嫂?怪不得说不是闲事呢,原来是自家事。”   夏小乔斜了宣谋一眼:“你怎么知道?你偷听他们母子说话了?”   “这还用得着偷听?”宣谋冷哼一声。   话说到这里时,谢荣国的身影已经看得到了,他远远的向二人摆手:“你们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要吃鱼么?”   宣谋这才想起他的鱼,回身进花房端时,鱼早已经凉了。   夏小乔则对谢荣国说道:“花爷爷养的花终于开了,但他欢喜之下,觉得一切圆满,竟就这么去世了,我们在等三当家来操办后事。”   汤子锐既是现在桃园寨的主事人,又是花爷爷的弟子,跟他老人家学了不少农事上的本领,现在花爷爷去世,自然要他来帮着主持的。   谢荣国非常惊讶,他也见过花爷爷,但因不知内情,也没多留意过,闻言竟不知说什么好。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可能要留下来帮忙,你替我跟婶婶说一声。”夏小乔打发了谢荣国回去,汤子锐和棋痴等人也很快脚步匆匆的赶了来。   花爷爷算是夙愿得偿、无疾而终,虽然意外了些,却并不算是什么悲痛的事。汤子锐听说了师父临终时的交代,也觉得痛哭流涕反而扰了老人最后的安宁,便平静的指挥手下布置灵堂,同时给京中和蜀中两处送信,通知他们花爷爷去世的消息。   贺酩跟他打过招呼,夏小乔采了一把野花送到花爷爷灵前祭奠过,就去带上化作一片花瓣的花精少年离开了桃园寨。   她下山之后,找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取出玉清露往花瓣上点了一滴,花瓣立刻舒展开来,莹莹发光,接着凭空消失,又变成了那个少年。   少年一脸满足,比第一次出现在夏小乔面前时容光更盛,美好的不似凡间人物。   夏小乔跟他在外面躲了几天,教了他一些人情世故和道理,又给他买了一套青布成衣让他换上,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花京,这才带着他回了桃园寨。   如此一来,再无人怀疑花京的来历。第二日花爷爷停灵满了七日,贺酩就跟汤子锐按照花爷爷交代的,将他葬到了香果树下。   棋痴袖手站在坟茔前,四处看了看,叹道:“你这老头倒会选地方。子锐啊,来日我去见花老头了,就把我埋在他旁边,我们做个伴。”他说着还指定了一块地方,“就那里就好,我也不用香烛纸钱,给我烧点新棋谱就行。”   汤子锐应了一声,搀着他往回走,夏小乔等他们走远了,才拍拍花京:“你再给花爷爷磕几个头吧。”花京很听话的磕了几个头,学着汤子锐去扶住贺酩,一行人回去内寨。   花爷爷一去,院子里少了一个人,他的花花草草就由汤子锐接了去,只把姚黄留给了夏小乔,汤子锐还请夏小乔搬到大院住,帮他照顾贺酩和棋痴,怕他们也忽然间就去了,却没人知道。   夏小乔应了下来,又问:“琴爷爷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收到回信,不过京里倒是来信了,说屈丞相已经得手,虽然傅一平负伤逃走,但宫中已经整肃干净。不过屈丞相劳累之下,旧伤复发,大当家有意请梅爷爷去给屈丞相诊治,已经写了信送去蜀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新出了自动防盗功能,购买的章节数不到一定比例时,买了新章节,可能会在最初的几小时看到的是自动生成的防盗章节,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方,等几个小时再来看或者把前面跳过去的章节补买一些,达到比例就可以了。   不跳章一直订阅的小伙伴不受此困扰,是不是棒棒哒?嘻嘻,比手动替换强多啦!遇到异常告诉我哦,我好找编辑报错~   ☆、晋江VIP   夏小乔听了汤子锐的话, 非常奇怪:“你说大当家有意请梅爷爷进京给屈丞相看伤?”   汤子锐点头:“是啊, 信上是这么说的。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我只是觉得这事有点不同寻常……”夏小乔沉吟着慢慢解释, “现在江湖上还在沸沸扬扬的流传着梅定贤和道家宝典的传言,又都说梅定贤是藏在桃园寨中,已经给大家惹来不少麻烦, 大当家怎会在这时举荐梅爷爷?而且没有事先跟梅爷爷商量一声, 就直接写信去请?以大当家一贯对梅爷爷几位的尊重,不该如此呀!”   汤子锐想了想,说:“也许屈丞相伤情危急, 往来通信又不便,大哥这才……”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不对劲,说不下去了。   夏小乔就接过话来说:“是啊, 蜀中距京城路途遥遥,通信不便,若是屈丞相真的伤情危急, 怎么等得了信送到加上老人家们长途跋涉、奔波两千余里这么长的时间?”   信可以快马送到,也许七天八天就能到梅元化手里, 但梅元化可不是一封信,他年纪大了, 又不是琴痴那样的武林高手,一日能行个七八十里都算多的,这样算下来, 光他在路上就得走至少一个月。屈政亮要是能等着他来治病,就肯定不是伤情危急,但若非如此,宫中御医那样多,民间也有不少杏林圣手,关慕羽又何必非得千里迢迢的去找梅元化?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宣谋忽然笑了笑,对夏小乔说:“你终于有了点长进。”   夏小乔瞪了他一眼,又问汤子锐:“三当家收到的是大当家亲笔信么?”   “是大哥的笔迹。”汤子锐说完脸上露出点尴尬的笑,“我们兄弟读书不多,写字都跟狗爬差不多,还不如寨子里跟梅爷爷读过书的孩子们,所以反倒好认。”   夏小乔点点头,继续问:“那信是谁送回来的?既然京中大局已定,大当家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张大哥回来了吗?”   汤子锐摇头:“大哥没说何时回来,信是京中的兄弟一层层传回来的。”   桃园寨除了在伏牛山一带着意经营,也在京城和一些位处交通要道的重镇有落脚地,安排了人打探消息,或者做一些生意,京城更是早几年就专门布置过人手。   信既然是走他们自己的渠道回来的,那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事情,屈政亮也没有任何必要对桃园寨不利,他现在除了养好身体,头等大事应该是彻底剪除皇帝羽翼,尽快稳定局势。   夏小乔看汤子锐面有忧色,就把这番话跟他讲了,最后说:“也许屈丞相的身体真的看着不好,大当家一时着急,也未可知。”   “但愿如此。多谢夏姑娘提醒,我觉得既然京中大局已定,就算大哥一时回不来,也该让张天王几位回来报个讯,我这就给大哥写信去。”   汤子锐脚步匆匆的走了,棋痴却捧着棋盘和两盒棋子走了进来,“小子,来手谈一局?”   夏小乔叫花京去接过棋盘,帮着放好,并对棋痴说:“棋爷爷,要不你教一教小京下棋吧?老宣就会气您,您别跟他玩了!”   棋痴看花京乖巧,他又很喜欢教别人下棋,就同意了,叫花京坐到他对面,两个人对弈起来。   “你不想自己进京去看看情势么?”宣谋跟着夏小乔出了堂屋门,问道。   夏小乔在屋檐下站定,抬头看看湛蓝的天,回道:“我有点犹豫。大当家的信只寥寥几句,可政治斗争哪会这么简单?也不知道叔父和谢荣民怎样了。傅一平负伤逃走,又会逃去哪里?他武功虽高,但屈丞相身边的高手我也见过,啊,你也见过的,就是那个喻格非,我觉得傅一平未必是喻格非的对手。”   “既然这么想知道,就偷偷去看看呗。”   “咦?”夏小乔惊讶的转过头,“你居然不嘲讽我了?”   宣谋哼道:“我说的是去看看,不是伸手管闲事,当然你要愿意管,我也不拦着,只别拉上我。”说完他眉头动了动,又加了一句,“我觉得京里现在发生的事会很有趣。”   两人莫名其妙的一拍即合,夏小乔就去找了汤子锐,说她不放心京里谢家的情况,想亲自去看看,要是汤子锐放心的话,就把信交给她,她去转交给关慕羽。   汤子锐有什么不放心的,请她等一等,第二日一早就把一封火漆封缄的信交到了她手里,还问:“姑娘是打算明着上门求见,还是先暗中观察一番?”   “我打算乔装进去,先看看情形再说。”   汤子锐吁了口气,显然也抱着同样的期望,见夏小乔面露讶异,又憨笑着解释:“谨慎些总是好的。有一件事姑娘可能不知道,我们现在之所以如此义无反顾的站在屈丞相一边,大哥还亲自写信请梅爷爷进京,是因为我们曾经收留过屈丞相的侄儿、原大内侍卫统领屈昀。”   夏小乔一怔:“还有这事?什么时候?”   “就是去年你们南下后不久。当时皇帝遇刺,屈昀受到牵连下狱,还有人想在狱中加害于他,后来是屈丞相的亲信辗转把他救了出来送出京城,那时屈昀伤势很重,还是一位叫喻格非的高手把他送到豁然客栈的。他在我们这里养了几个月的伤,痊愈后,因为不方便露面,也一直留在这里,直到屈丞相遇刺,他才赶去了东京。”   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夏小乔就问:“这么说,他曾经在寨子里住过?”   “是,不过只是在东外寨里。”屈昀毕竟是朝廷官员,他们对他还没有信任到任他自由来去的地步。   “三当家说起这事,是想让我……”听起来这个屈昀无关紧要啊,为什么汤子锐要在这个时候着重提及?   汤子锐面上有些为难之色,半晌才一拍手说:“我就直说了吧,虽然当时我们有防备之意,但大家相处时候长了,屈昀也是个豪爽的汉子,咱们寨子里又多是直来直去的武人,言语上肯定就不那么留意了。六位老人的事迹,或多或少都讲给他听过,他还跟花爷爷说过话。后来任继业带人上门来闹事时,他也在寨子里,曾出手帮忙退过敌。所以我昨天回去仔细想了一遍,觉得很有可能是屈丞相身边的人也听信了什么道家宝典能让人长命百岁,就想走歪门邪道治好屈丞相的病!”   夏小乔明白了:“你是担心,屈丞相现在无法理事,他身边的人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为了治好他,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并且相信了长生不老之术的传闻?”   “就是这样。”汤子锐见夏小乔明白了,终于放下心来,“屈丞相这样的人,当不至于鬼迷心窍到那个地步,但他身边的人就难说了,尤其目下正是至关重要之时,万一屈丞相有事,他身边的人都没有这个威望能支撑大局,朝中还不知怎么动荡。听说鲁王那边也正蠢蠢欲动。”   “我明白了,我会留意的。”   汤子锐又把桃园寨在京中的落脚点和联络暗号告诉了夏小乔,叮嘱她万事小心,最后道:“谢夫人那里我会叫左右邻居好好照料的,夏姑娘只管放心。对了,我听下山的兄弟说,周大娘知道你回来了,却一直没见着人,念叨了好几次,你要是方便,就顺路去瞧瞧。”   “好啊。”夏小乔笑着应了,之前宣谋从山下豁然客栈回来时就曾不情不愿的替周大娘问候过她,不过她这些日子忙乱,一直没顾得上去看周大娘。   她跟汤子锐谈完,就打算立时就走,跟棋痴和贺酩道别时,花京却非得要跟着她,“姐姐说要好好照顾我的!”   夏小乔略一犹豫,想起花京可以变幻形体,不会碍事,也就同意了,只是这样一来,汤子锐就得另安排人来照应两位老人家了。   他们三个就跟汤子锐一起出去外寨,径直下山。花京对于能出去外面,感觉很新奇,不停问东问西,夏小乔把他当小孩子一样有问必答,两人一路下去倒谈得热闹非常。   等到了山下,她就说要顺路去看看周大娘,宣谋没有异议,花京是只要跟着夏小乔,去哪里都可以,三人就一起去了豁然客栈。   这时节的客栈比那年冬日是热闹多了,只是全都是生面孔,宣谋进去就叫小伙计给他装一些干粮路上吃,夏小乔让花京坐到椅子上等她,自己去找周大娘说话。   周大娘这会儿正在后院盯着人洗酱菜坛子,一看见夏小乔进来,忙笑着迎上去:“小乔妹子来了!快到我房里去,这里臭。”她拉着夏小乔回了自己房中坐下,又叫樱桃上了茶,然后上下打量夏小乔一番,赞道,“一年不见,小妹子越发美貌了,怎么样,蜀中好不好玩?”   “挺好玩的,周姐姐有空也可以去走走。”   两人携手谈了一会儿蜀中风土人情,夏小乔又问了问周大娘店中情况,周大娘笑吟吟道:“我这里一切都好,北面太平多了,生意也就好做一些了。就是越来越忙,早就听说你回来了,也没空去瞧你。”   “我这次回来也是有些杂事,忙东忙西的,花爷爷又突然去了,这才到今日才来看周姐姐。”   周大娘很惊讶:“你说花爷爷?”   原来她还不曾听说,夏小乔就点点头:“是啊,花爷爷养的那盆牡丹终于开花了,他一时心满意足,就这么含笑而逝。”   周大娘听完感叹了好一会儿,才说:“老人家能活到这个份上真是不容易,我倒觉得他不是去了,而是归家。”   夏小乔略想一想,也点头赞同:“是啊,归于尘土,正是花爷爷最喜欢的结局。”   谈完这个,两人不由沉默了一会儿,夏小乔想换个话题,就说起了关慕羽,“周姐姐有没有话要带给大当家?”   “怎么?”周大娘一愣,“他不是不在寨子中?”   “是不在。我有事要往京里走一遭,没准会见到大当家呢!”   周大娘道:“原来你又要走呀!不过我能有什么话带给他?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跟我们做小生意的不同。”   夏小乔就抿着嘴儿偷笑,也不回话,周大娘被她瞧得不自在,到了还是说:“好吧好吧,你要是能见到他,就说我说的:不如早归。这世上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还少吗?”   这话倒是很有些道理,夏小乔就点点头说:“我记住了,一定告诉大当家!”   “我差点忘了,小飞燕前些日子也去了京城,说要去瞧瞧皇城大内,改日好和老宣比试,这孩子一直没消息,我怕他又惹祸,你到了京城也打听一下他的下落吧。他有个兄弟在京城开镖局,好像是叫玉堂镖局。”   夏小乔答应下来,又跟周大娘谈了几句,宣谋就进来催她走,她起身跟周大娘告辞,和宣谋带着花京日夜兼程,三天后就到了长安城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放假回到家了吧?是不是也忙着办年货,没空看文啦?   我看年前是不可能把这一卷写完了,后面几天也不大可能日更了,虽然我挺期待这个发盒饭环节嘿嘿嘿   ☆、晋江VIP   长安城各处城门不出意料的盘查严格, 且只许入不许出, 城门尉几乎对每个进城的人都要盘查出祖宗三代,至于进城事由、在哪落脚更是问得不能再仔细。   夏小乔跟宣谋远远探听了一阵, 见到好几拨人被城门尉不由分说赶走,有胆大想分辩几句的,立刻就被旁边的军士拿下, 其余人立时噤若寒蝉。   他们两个看清形势, 就先行离开,找了僻静地方乔装打扮过,夏小乔仍旧是扮成个中年女子, 宣谋就也扮成个中年男子,与她假称夫妻。至于花京,为免麻烦,夏小乔已经又让他变成花瓣, 藏在了袖子里。   宣谋编了一套说辞,说他们是丰阳县人,要去城内西市西南的崇化坊余家探亲。   “这个余家?”   “余家在西市里开了一间绢行, 生意不错,祖籍就在丰阳县, 咱们只要说是姓余,是这余家的族亲, 进城来投奔他们的就行了。”   夏小乔很疑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宣谋回道:“我在京城住过两个月,西市里好吃的地方不少,我跟余掌柜一起喝过几次酒, 还帮过他一点小忙。”   “你还有帮人忙的时候?”   宣谋斜着眼睛看她:“你想说什么?”   夏小乔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一帮别人的时候,你就说我好管闲事,那么你给别人帮忙,算不算管闲事?”   “老余跟我脾气相投,我看他顺眼,他遇见难处,我顺手帮个忙,当然不算闲事。”   “那我也觉得大当家大仁大义,与我脾气相投,我帮桃园寨,就是闲事了?”   宣谋转过头来,正视着夏小乔,说:“一,我说你好管闲事,只是因为我想说,没有不叫你管的意思,你爱做什么是你的事,我说什么是我的事;二,我说你管闲事,好像也没有提过桃园寨。”   夏小乔回想了一下,确实,他说她好管闲事,一次是武林大会,另一次是去营救谢家母子,别的时候他只是跟在旁边看热闹,一副“我就看看你想做什么”的架势,但就是那样也挺讨厌的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夏小乔就息事宁人的说:“行吧,你总是有理,那咱们现在就去排队进城。一会儿我就不开口了,你自己跟他们说。”   宣谋没有异议,两人回去城门外,在排队入城的人群后面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们。城门尉还是一样不厌其烦的盘问,宣谋压着嗓子把说辞依样说了,夏小乔则全程作胆小怕事状,那城门尉看他们就单身两个人,穿的又寒酸,可以说是身无长物,确实很像去京城讨生活的乡民模样,也就没难为他们,放他们进去了。   长安城内的气氛比城门口更肃杀紧绷,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卫士骑着高头大马在大道上来回巡视,论人数,比走在外面大道上的百姓都多。各坊坊门虽然开着,但夏小乔他们经过时,却没看到坊内道路上有多少行人,似乎不论坊内坊外都冷清的不同寻常。   明明是欣欣向荣的春末时节,整座城却好似正处在萧瑟的深秋之中。   两人谨慎的像寻常人一般走路,又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进了崇化坊。余家住在崇化坊西北角,宣谋带着夏小乔找上门去,敲了半天门,里面才有人应声:“谁呀?”   “全哥,是我。”宣谋扬声回应。   进到坊内之后,就没有那些卫士巡察了,但仍有些差役往来,看到生人还要盘问几句,好在这些人问过就算,也没有跟着他们,所以宣谋才用自己本身的声音回话。   里面应声的人正是这一家的男主人余九全,他听见声音熟悉,就走到门边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一条缝,却发现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女,不由迟疑。   宣谋立刻小声说:“全哥,我是老宣,不想惹麻烦,所以乔装进城的。”   余九全确定了是老朋友,赶忙把门打开,一把就将宣谋拉了进去,“不想惹麻烦,就不该这时候进城来。快进来快进来。”   夏小乔跟在后面进了院子,眼见着余九全立刻将门关上栓好,十足谨慎的模样,有心想问几句,却又按捺住了,想等进屋再说。   余九全关好门,就带着他们进了堂屋,一边给他们泡茶一边说:“城里刚消停了没两日,你们要是早个七八天来,还进不来呢!”   “听说丞相动手逼宫了?”宣谋开门见山的问。   余九全立刻往窗外望了一眼,小声说:“丞相说是清君侧,这些天杀了不少人,西市北口那儿的血迹,可得几场大雨才能洗得干净。”   宣谋和夏小乔彼此对视一眼,又问:“这么说,丞相已经成事了?”   余九全分别给他们二人倒了一杯茶,摇着头回道:“咱们也说不清谁成事了,也不敢出去打听,我连店都关了半个多月了。官府这几天倒是敲着锣在东西两市周围布告,叫商户开门,正常开市。可我们哪敢呀?少做几天生意不要紧,命可只有一条。哎,你们这时候突然进京来做什么?”   “有个朋友来京里办事,好长日子了,也没回去,我们又听说京里出了事情,就想来瞧瞧是什么状况。”宣谋说到这里才想起介绍夏小乔,“这是夏姑娘,跟我一起来找那位朋友的。”   余九全看了夏小乔两眼,也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就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说:“现在可不好找。之前说是有刺杀丞相的刺客逃了出来,城内多番搜查,各坊中但凡有懂武艺的,都被捉到衙门里审问过,也杀了一批据说是江洋大盗的人。唉,咱们关起门来说句实在话,杀了这么多人,难免有冤枉的。”   宣谋又问了几句,余九全却真是知道的不多,他从屈政亮动手那天关闭所有坊门不开起,就再也没出过崇化坊。现在知道的这些,也多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   “那您知道玉堂镖局在哪个坊里么?”夏小乔最后问。   “镖局多开在旁边丰邑坊,‘玉堂’,我倒没留意有没有这样一个名号。不过丰邑坊里三教九流最多,这些日子被盘查的也格外多些,你们想去,不妨再等两日。我看这架势是慢慢放松的,听说大官也杀了不少,也该当差不多了。”   谈到这里,余九全看时辰到了午间,就让他们稍坐,自己去叫妻子做饭待客,又在前院安排了两间客房给他们暂住。   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以现在的形势,他们白天出去确实不方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还有可能连累余家,不如等天黑了再出去探探路。于是他们就装作听从了余九全的建议,老老实实在他家呆到夜深人静。   本来宵禁之后,坊内是不禁走动的,也有些店铺会开得比较晚,但目下是非常时期,白日里都冷清得很,宵禁之后就更不用提了,除了更夫,坊内竟没什么脚步声。   夏小乔二人侧耳听了一阵,确定没什么动静后,就各自蒙了面、换了夜行衣,偷偷溜出余家往南面走。路上倒是遇见一拨差役在巡视,但这两个差役都不懂武功,夏小乔两个要躲过他们轻而易举,所以他们很快就到了南面坊墙下。   崇化坊中没有大官巨贾,坊墙修的也不高,夏小乔都不用提气,轻轻一纵就可以翻过去。不过外面有马蹄声响动,显然有人在巡视,她就和宣谋耐心等着马蹄声远去,外面没有声息了,才越墙而出,并飞快穿过坊外大道,到达丰邑坊坊墙下。   隔着墙听,丰邑坊内也很安静,两人翻墙进去,分头搜寻了一圈,很快就在坊中东南角汇合,并找到了玉堂镖局。   既然已经来了,自然不能看看就走,两人都不用商量,就再次翻墙潜进了镖局。   这间镖局并不很大,夏小乔从呼吸声判断,里面应该有六七个人,往里走时,又发现后院还亮着灯,就跟宣谋悄悄靠近,到有人说话的厢房窗下偷听。   “……旁的你先不用管,好好养伤方是要紧。这个龟孙子下手还真是狠!”一个低沉的男声说完这句,又愤愤的骂了几句粗话。   接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声音就断断续续说起了话:“我怎么能……安心……养伤……”说到这里,他急喘了几声,“这些、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人!我、我得赶紧、赶紧把消息传、传回去……”   夏小乔越听越觉得这声音像是项飞的,不由狐疑的看了一眼宣谋,却见宣谋微微点头,接着就直起了身,轻轻敲了敲窗子,低声道:“小飞燕?我是老宣。”   里面的人听见窗外响动自是一惊,并且不等宣谋开口就灭了灯,夏小乔能听到有人脚步移动拦在了窗前,接着宣谋把话说完,里面项飞立刻惊喜的应声:“是我!老宣,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捏着肚子上的小肉肉问:大家过年吃胖了木有哇?这个年过得开心不?   ☆、晋江VIP   夏小乔和宣谋换装出来时就摘了脸上面具, 只戴了蒙面巾, 想着就算万一和巡逻兵士照面,也不至于让人联想到他们白天乔装成的那两人, 给余家惹上麻烦。所以等里面重新点上灯,打开门请他们进去时,他们摘下蒙面巾, 露出的都是本来面目。   里面项飞正仰躺在床上, 他唇色惨白,两颊却有异样的红晕,气息又粗又重, 显然受了内伤。   “夏姑娘……也来了!”项飞看清进来的人,顿时一喜,“太、太好了!”刚说了这么几个字,他就岔了气, 忍不住一阵猛咳。   屋子里本来陪着他的大汉忙上前去帮他拍抚胸口后背,宣谋见状也快步上前,先拉住他的手把了把脉, 接着给他输了一阵真气过去。   项飞这才缓过来,咳嗽慢慢平复, 夏小乔看见窗下桌子上有水壶水杯,就去给他倒了杯水。项飞喝了水, 理顺气息,接着就语出惊人:“你们……要是……早两天来,就好了。那样, 张大哥也,也不会死了。”   夏小乔一惊:“哪个张大哥?”   “就、就是、是张天王……”项飞说到这里,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丞相府那、那些王八蛋,没一个好人!”   尽管夏小乔心里有所准备,来之前也对屈政亮的手下充满疑虑,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刚到京城就得知这样一个惊天噩耗,一时竟说不出话。   倒是宣谋很冷静的问:“老张死了?是怎么死的?你怎么知道的?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项飞挣扎着要说,却被先头那大汉拦住了,“你气力不济,还是我来说吧。”大汉向着夏小乔二人抱拳见礼,并说道,“在下周玉堂,是项飞的结义兄弟,这间镖局就是在下开的。”   夏小乔从震惊中回过神,点头答礼:“周少侠,我姓夏,他姓宣,叫他老宣就行。”   周玉堂点点头,也不再多寒暄,直接讲起了事情经过:“我还是从头说吧,正月里小飞进京,到我这里落脚,他只说是来玩,我也没有多问。后来上个月关大当家也来了京城,他留下两句话就跟着关大当家办事去了,这一去就是一个月,直到昨日一早才这么半死不活的溜了回来。”   当时项飞扮成一个佝偻老者,颤颤巍巍走过来就倒在了玉堂镖局门前,要不是周玉堂一向心善,对孤老多有照顾之举,只怕还没等周玉堂看见,他手下的镖师就把人轰走了。幸好镖师看见就去报了周玉堂,他亲自出来查看,把人搀进屋去,才发现这人竟然是受了重伤的项飞。   “他不叫我请大夫,说是怕被官兵知觉,我先还只当他是一时手痒,偷了哪个大官家里的宝贝,就找了点伤药先给他吃了,等他缓过劲来,才说是因为帮着桃园寨办事,被丞相府的高手所伤。”   原来项飞早前进京就是关慕羽托他来的,项飞是个生面孔,轻功高,人又机灵,哪里都去得,在市井中很容易就跟人论上交情,比桃园寨安排在京的那些人打探消息更方便。他也不负众望,往屈政亮那些政敌家里走了几遭,拿回不少机密消息,也算帮屈政亮占得了先机。   不过关慕羽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一直只让项飞在暗处,平时传递消息也都很谨慎,几乎每次都约个新地方,所以项飞并没有跟丞相府的人有过交集。   周玉堂一边解释,项飞一边跟着添几句细节,就这么说到了屈丞相逼宫之后,“大当家说之后怕是要乱一段时间,怕我在外面遇见麻烦,就叫我乔装成伙计,也去了桃园寨开的那间酒肆。后来屈丞相把宫城掌控住了,却跑了个姓傅的,他们派了许多人手去追拿,宫里皇帝那边也怕有闪失,就请大当家几个去看守。说是大内侍卫或者御林军中难免有同情皇帝的,还是大当家他们这些外来的去看守更稳妥。”   项飞有宣谋输过来的真气支撑,精神好了些,就自己接过话来慢慢说,“从那之后,我就一直没见过大当家他们。前些天张大哥忽然来了,说是知道了一些有关那姓傅的的消息,本来想告诉大当家,但他在城门处遇见了丞相府的人,就直接把消息告诉了他们——现在想想,要是那天他没在城门口碰见丞相府的人,进不来城,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说到这他又咳了起来,宣谋扶着他又给他输了些真气过去,项飞这才好些,接着说:“张大哥来了两天,就听说屈丞相旧伤复发,已经不省人事,大伙都有些担心,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后这一步要是走得不好,可怎么收场?据说丞相府留着的几位名医都对屈丞相中的奇毒束手无策,张大哥去探问过一次,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   张大海私下跟项飞嘀咕,他本来觉得屈政亮的伤势未必有多么严重,很可能是故意放出消息,诱使隐藏起来的敌对势力浮出水面,但他去丞相府,却被人拉住问起有关梅定贤的江湖传闻。   “张大哥自然是坚决否认,可谁想到没两日就有人送了大当家的信出来,让张大哥亲自走一趟,请梅老爷子来给屈丞相看病。张大哥觉得此事有异,就问来人可不可以带他进宫去见见大当家,那人却极为傲慢,说宫中可不是谁都能去的,而且大当家他们也不方便见外人。”   这话就奇怪了,张大海对于关慕羽来说,怎么可能是外人?如果宫中真不方便,那为何不让关慕羽等人出宫?夏小乔听了都觉得不对劲,张大海一向心细,更不肯就这么听话的拿着信去找梅元化了。   “张大哥当时没有多说,客客气气打发走了那人,叫酒肆一个兄弟扮成他,当日就拿着信出门走了。等晚上却来问我,敢不敢跟他夜探丞相府,其实我们都知道丞相府戒备森严,说是夜探,也不过是在周围刺探一下而已,我当然就答应同去了。”   结果当天一如他们想的那样,根本没法不惊动人就进丞相府,但他们也不是没有收获,张大海在外面盯梢时,发现出入丞相府的人中,竟有两个是之前截了谢夫人母子的大内侍卫。   夏小乔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这么说,当初劫持谢婶婶母子回京的幕后主使,不是皇帝,而是屈政亮?那谢家叔父现在怎样了?谢荣民呢?”   趁着她问话,周玉堂给项飞又倒了杯水,项飞慢慢喝了一点,回道:“张大哥跟夏姑娘一样心生怀疑,第二天就想办法打听到了谢荣民的消息,听说现下就是谢荣民的神武军接管了宫城外城防卫,他打发我悄悄去见了谢荣民一面,将夏姑娘营救谢夫人母子的事告诉了谢荣民,还跟他说,谢夫人母子如今就在桃园寨。”   张大海外表粗疏,实则是个富有智谋的人,他到京城以后,感觉到的不对劲实在太多了,又怎么也见不到关慕羽,心中更是不安,因此他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谢荣民会不会告诉他什么,甚至除了谢夫人的事情,他也没什么能跟谢荣民搭上话的,他还是让项飞去了。   谢荣民也没有让他失望,他听项飞说了前后经过,又仔细问过细节,项飞虽然没有亲历,张大海却把能想起来的都告诉他了,所以他很快就取信了谢荣民。   “谢荣民告诉我几件事:第一,按丞相府说的,尽快把梅老爷子请到京城来,否则大当家他们就回不去了;第二,桃园寨也不安全,不要忘了屈昀在桃园寨住过,最好尽快传讯回去,即日起封寨,不出不进,不给人可趁之机;第三,屈丞相的病,其实是毒入肺腑、药石无效。他之所以这么快就动手,就是怕撑不了多久,不能亲自主持。”   项飞说到这时再次有气无力,周玉堂就接过话说:“屈丞相只有一个儿子,今年才十二岁,顶不得事,他的侄子就屈昀一个出息的,只屈昀是武夫,心计智谋差的太多。屈丞相手下倒是有不少亲信能人,但他若是有事,这些人彼此之间谁也不服谁,恐怕会先从里面乱起来。所以,无论是屈丞相自己,还是他的心腹,都希望他能好起来。”   夏小乔明白了:“所以他们一定要找梅爷爷来,就算传言多半为假,也是一个机会,必须得试!”   “就是这样。”项飞喘着粗气接话,“丞相府不只让大当家传讯请梅老爷子,私底下也在派人追踪梅定贤的踪迹。他们希望道家宝典可以救屈丞相,同时还把心思动到了佛门,派了人去少林借阅《易筋经》,结果如何,现在还不知道。”   夏小乔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不由蹙眉,宣谋则从旁插话:“你还没说老张是怎么死的呢。”   “嗯,我回去就把这些话跟老张说了,劝他想办法离开京城,出去传讯,他却不肯,另安排了人往寨子里送信,却叫我再去见谢荣民,求谢荣民想办法,让他和大当家见上一面。我不敢即时又去见,就拖了一天,前日天黑了才出门,到谢荣民那里,他却爱莫能助,因为大当家等人在内城看着皇帝,他只戍守外城,根本进不了内城,他父亲还在丞相府,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还反过来求我给夏姑娘带个话,说若是可以,请你带着他母亲和弟弟离开桃园寨,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安顿下来。”   项飞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悲愤神色,“我无奈告辞,返回酒肆时,却见张大哥独自站在后院,我以为他在等我,刚要过去,就见一个高高的男子走了过去——那男子我远远见过一次,是丞相府的人,我一时迟疑,就没有现身。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我也没听清说了什么,接着两人像是不欢而散,张大哥有送客的意思,那人却出其不意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将他拍的口吐鲜血,当场就倒在了地上。”   眼泪再次流了项飞满脸,他抬手随便抹了一把,哽咽着说:“我当时吓呆了,缩在门边不敢动,那人俯下/身看了看张大哥,又拿出一把匕首,我看他是想给张大哥补一刀,再也忍不住,就大喝一声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发盒饭了~   ☆、晋江VIP   周玉堂看项飞已经哽咽不能言, 就替他说:“小飞的身手, 二位大概也知道,他扑上去也是无济于事, 那人一掌就把他打飞出去,他挨了这一掌也清醒了,知道不能白白送死, 就趁机跑了, 躲到了我这里。”   “那恶贼本来追了我一段,后来可能是顾虑后院里被他打倒的张大哥还在,他就回去了。”项飞哑着嗓子接话。   宣谋却说:“不仅那样, 你这一掌挨得不轻,他料定你在京城找不到能医治的人,在他眼中,你已经大半是个死人, 无关紧要。”   周玉堂也说:“是啊,何况就算暂且放了你,就算你伤势不重, 你也出不了城、进不得宫……”   项飞听到这又着急起来:“如今我是死是活已经不要紧,我知道的都说给你们听了, 你们千万要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老宣,你不是说你去过御厨偷东西吃吗?能不能想想办法, 进宫去找大当家他们?”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宣谋把他按回去躺好,问夏小乔,“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夏小乔看他的意思, 是要给项飞治伤,就问了怎么样能找到谢荣民,以及桃园寨那间酒肆的位置和丞相府怎么走,最后还问了那个凶手的样貌。   “那人个子有老宣这么高,身形比老宣要壮一些,脸长得四四方方,很有些凶相。掌法是刚猛一路,掌风隐隐带着热气,我中掌之后,常觉得经脉中火辣辣的痛……”   周玉堂接道:“这掌法似乎像是西域那边的烈焰掌。”   夏小乔没听过什么烈焰掌,她想知道的也不是那人的师承来历,而是:“知道他叫什么么?平时常和谁一同出入?办的都是什么事?”   “我之前只远远见过他一次,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当时跟在新任大内侍卫副统领喻格非后头进宫去。”   “喻格非当了大内侍卫副统领?”夏小乔插嘴问。   “夏姑娘也认得他?是啊,苗长青被他杀了之后,屈昀官复原职,喻格非就做了副统领。”   夏小乔蹙眉道:“有过一面之缘。你说喻格非杀了苗长青,那么傅一平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这个我没有亲见,好像是说几大高手围攻之下,那个傅一平开了什么机关逃走的,到现在也没捉到。杀了张大哥那人应当是喻格非延揽来的江湖高手,专做这些脏事的,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下了杀手!”   项飞说着话又激动的喘起粗气来,双眼赤红,悲愤非常,宣谋伸手按住他,对夏小乔和周玉堂说:“你们先出去吧,我给他看看伤。”   夏小乔点点头,跟周玉堂出了房门,周玉堂本来想请她去堂中坐,夏小乔婉拒了:“周总镖头不用招呼我,也别惊动了旁人。我出去转转,熟悉一下地形。”   周玉堂本来想劝她不要去,小心为上,可那姑娘把蒙面巾戴好,也没见着怎么作势,只轻轻一纵就飘出了院子。   丞相府就在宫城东边的崇仁坊内。谢荣民因为负责宫城外围七门的守卫,时常要宿在城内,但白天会偶尔回到位于亲仁坊的家中换换衣服什么的,项飞就是选这个时候偷偷潜去相见的。至于那间酒肆,因就在西市之中,倒不必今晚就急着去探,等明日光明正大的去看就好。   夏小乔从镖局出来,贴着墙一路溜到北面坊墙底下,探听清楚之后越墙而出,接着一路向东,避过两拨巡逻卫士,就到了最宽阔的朱雀大街。朱雀大街两边遍植柳树槐树,现在正是好时节,柳叶已被春风吹得舒展开来,随着夜风来回摇摆,倒很合适她藏身。   朱雀大街北通宫城朱雀门,南通城门明德门,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大街,当然也就少不了骑马巡逻的卫士。   夏小乔在柳树底下观察了小半个时辰,发现在朱雀大街巡逻的,除了明着的三队骑马卫士,还另有两个武林高手从大街南北两个方向相对着来回巡视。这会儿那两人在街心相遇,又各自向南北两方走,夏小乔抓紧时机,抢在这个空当,如一片落叶般随风飘到了大街对面。   向北边巡视的那人若有所感,回头看时,街上除了向他这边走近的一队骑兵,并没有旁人,他站定在原位,运功四下感知,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这才回身继续向北。   夏小乔躲在街东柳树下,屏息等了片刻,直到那人走出几丈远,才闪进亲仁坊南边的路上。长安城大富大贵之辈多半都住在皇城东北这一片的坊中,所以这里的坊墙也比西南那边的高且厚。她沿着坊墙走了一段,转到东边,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翻墙进去。   谢家住在亲仁坊中间位置,夏小乔躲开巡逻的人,进去打探了一下,发觉谢荣民不在家中,就没多逗留,又摸去了崇仁坊。   丞相府的占地自然比谢府大得多,几乎占据了整个崇仁坊三分之一大小,且正门就开在坊墙上,正对着坊外大街,门口也有一队队卫士接连不断的往来巡逻,想从这边靠近是绝不可能不惊动人的。   夏小乔隐在暗处观察许久,才决定绕过东市,自东面胜业坊那里兜个圈子,从北面接近崇仁坊。   然而等她绕到北面,却发现虽然后门处巡逻的人不多,墙内却有脚步轻捷、呼吸绵长的内家高手来回巡视。她绕着坊墙走了很长一段,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潜进去,只得继续向西,绕过西面正中坊门,想找个地方翻墙进去。   可这一坊中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她绕来绕去,无论哪一面坊墙内都是大官住宅,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时间又已过了四更,她不敢多留,只能放弃,向南掠过几座坊,然后穿过朱雀大街,又回了镖局。   到厢房外时,外面五更鼓也响了,守在门外的周玉堂一看见她,忙问:“还顺利么?没遇上那些人吧?”   “都躲过去了。”夏小乔指指里面,“怎么样了?”   “一直没动静。”周玉堂摇摇头。   夏小乔看他头发上都多了露珠,显然因为关心项飞的情况,一直也没去别的房间等,刚要提议去堂屋里坐会,房里就传来了动静,房门也很快被打开。   “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他现在睡了,你好好照顾他,让他安心静养,不要妄动真气。这个药你每天给他吃一丸,嚼碎了用水服下。”宣谋面色疲惫的站在门口,手上拿了个小陶罐,递给周玉堂,“别的事有我们,叫他别多想,改天我们再来看他。”   周玉堂接过来连声道谢,又问:“二位这就要走吗?”   夏小乔看了看天色,答道:“是得走了,一会儿天亮了反而不方便。”   她和宣谋向周玉堂告辞,又回去了崇化坊余家。两人悄悄回去客房,相对坐下,夏小乔给宣谋和自己分别倒了杯水,喝完了才问:“项飞的伤势……”   “死不了,就是得休养几个月,不能妄动。”   夏小乔放了心,跟宣谋商量:“传递消息让花京去吧,我刚才四处看过,长安城内有河水流出城外,我把他放到河里,他顺着水就漂出去了,比我们出城方便得多。”   宣谋看了她一眼:“万一他找不到路呢?”   “这个我会嘱咐他。他还是挺聪明的,只是不知世事,说给他听,他都能记得住。”   “那你是打算让他回桃园寨,还是去蜀中?”   “先回桃园寨吧,蜀中的事,让三当家他们决定。”   夏小乔说完又把她刚刚出去看到的情况跟宣谋说了一遍,“我打算明日往谢府那里去等谢荣民,你去西市的酒肆,如何?”   宣谋摇头:“我跟你一起去见谢荣民。”   “为何?”   “我要进宫去。”   “你以前真的去过宫里?”夏小乔念头一转,想起他之前说过的在御厨偷吃的事来。   宣谋道:“我知道一条很容易混进去的路,只是不知现在有没有严查堵上,所以我要当面问他。”   “那你进了宫,打算把大当家他们都救出来吗?”   宣谋神情一直冷冷的,喜怒不辨,闻言答道:“我只去传个消息,谁出来,要怎么出来,我可管不着。”   夏小乔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答应了小飞燕传讯,就会把消息传到,别的事不关我事。”   夏小乔有点着急了:“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这样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万一桃园寨真的有什么……”   宣谋接道:“就算有什么,也是他们自己选的路,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说完就站起身,“我累了,你先教那小花精怎么出去传讯吧。”   夏小乔看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时蹙眉,只觉千头万绪,竟不知该怎么收拾,独自呆坐了一会儿,才把花京放了出来。   嫩黄肥厚的花瓣落到桌上转了转,花京却没现身,夏小乔接连叫了几声,那花瓣才伸展开来,接着凭空消失,对面宣谋原本坐的位置上也多了个晕陶陶的少年。   “你这是怎么了?花京,花京?”   花京一双迷蒙的眼睛在夏小乔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醒过来,并露出满足喜悦的笑:“姐姐,原来你有那么多甘露啊……”   夏小乔一愣,随即想起她把花京收到袖中后,怕无意间掉了,干脆收到了青囊里,现在看花京这个模样,不会是偷喝了她青囊里的玉清露吧?她赶忙把玉清露取出来,果然发现瓷瓶里少了一半,不由皱眉。   “谁许你偷喝的?”这玉清露一滴就能让他结花苞进而开花化人形,一下子喝了这么多,万一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花京见她脸色不好,语气也满含怒气,终于吓的完全清醒了,不安的站起来,搓着手说:“姐姐,你别生气,我、我一时没忍住,本来只想喝一滴的……”结果喝了一滴,就更垂涎,就再喝一滴,然后越加忍不住,一滴复一滴,就喝了半瓶。   夏小乔看他这样又有点心软,叹了口气,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花京飞速摇头,“舒服得很,就是,就是胸口有点热……”   夏小乔叫他过来,拉着他的手腕摸了会儿脉,却什么都没摸出来,只能说:“没有不舒服就好。我有件事要你去办……”她把事情简单一说,然后亲笔写了封信交给花京,“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把信交到花爷爷的弟子三当家手上,记住了吗?”   花京正心虚着,虽然不愿离开夏小乔,却也不敢反对,只能点头应下,又重复了一遍夏小乔说的话。   夏小乔见他说的清楚明白,也放心了些,继续说道:“若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就找路人问一问……”   还没说完,花京就插嘴道:“我知道,姐姐放心吧,这一路我结识了不少朋友呢!”   “你结识朋友?”夏小乔一愣,“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花京有点得意:“姐姐不知道的,因为那些朋友都是花草树木啊!他们会帮我指路的。”   “你是说,跟你一样的妖精?”夏小乔很有些目瞪口呆,这个下界究竟是不是她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地方啊?难道那些灵异志怪的故事都是真的?   花京回道:“有些还没修炼成精,不能化人形,不过他们也开了灵智了。姐姐放心,他们会照应我的。”   “好吧,那你万事小心。先休息一下,等天一亮,我就送你走。”   花京却说:“我现在就可以走啊,我可以让别人看不到我的!”   夏小乔更惊讶了:“你会隐身术?怎么不早说?”   “姐姐没问啊。”花京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头,“再说姐姐那个福地也挺好玩的,我呆在里面也挺好的。对了,姐姐,你藏的那颗蛋是什么蛋啊?是凤凰蛋么?我听见里面有动静,似乎要孵出鸟儿来了呢!”   什么?那颗炎鸱蛋居然还能孵出鸟?她还以为那颗蛋已经是个死蛋了呢?!糟糕,它要是在下界出世,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夏小乔吓得赶忙把蛋取了出来查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开工了吗?   ☆、晋江VIP   西瓜大小的一颗巨/蛋, 上面布满或大或小的斑纹, 夏小乔把蛋小心翼翼放到床上,先伸手敲了敲, 然后仔细端详片刻,觉得这蛋的颜色似乎浅了一些——说起来她上次把蛋拿出来时,还是在紫霞峰中, 那时她还不知道师尊收她为徒的目的, 除了盼着大师兄出关,也没什么别的心事……。   夏小乔望着蛋出了会神,直到她感觉到蛋壳上传来动静才回神, “是我听错了,还是……”她指着蛋看向花京。   花京已经把耳朵贴到蛋壳上去听了,“是真的有声音!姐姐,它好像要破壳而出了, 你快来听!”   夏小乔惊疑不定的也贴过去听,果然蛋壳里一直有笃笃笃的声音,在她靠过去以后, 里面的声音还越发急促起来,她心中也若有所感, 似乎里面那只小东西在渴望着她的喂养。   啊!是了!她已经差不多有两年没用鲜血喂养过这颗蛋了!现在这炎鸱幼崽终于该出壳了,可是因为她的疏于照顾, 它现在力气不足,不能破壳而出,所以她一把蛋拿出来, 那幼崽感应到她的存在,立刻躁动的向她要求鲜血喂养。   给它几滴鲜血其实没什么,但问题是出壳后该怎么办!这里可不是修真界,炎鸱是一种非常凶恶的猛禽,会出去捕食的,就连筑基期的修士都不是成鸟的对手,当初她就差点被这颗蛋的妈给烧成炭,万一幼鸟也出去吃人怎么办?这鸟还会喷火,给凡人看到了,也是一宗大麻烦!   夏小乔作为主人,倒是可以约束它,但这需要时间去教导,她现在身在长安城内,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做,哪有空管这只鸟?而且出壳以后要把它放在哪?青囊是不成了,它不是识途鸟,它是要吃肉会排泄的,夏小乔可不想让它把自己青囊里弄得一团糟!   但是就这么放着不管也是不行的,夏小乔收了这颗蛋之后,曾兴致勃勃的了解了不少有关炎鸱鸟的养育知识,知道这个时候不喂养它,它会在壳里生生憋死。   真是左右为难,夏小乔想了一会儿也没拿定主意,决定还是暂且这样,扯了被子把蛋盖住,转头对花京说:“你先回去送信吧,一路上要小心,不要轻信别人,我是说,‘人’——不是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样的。尽量快去快回,信送到后,拿了三当家的回信,你就立刻回来找我。要是回来的时候,我不在这里,你就去隔壁丰邑坊的玉堂镖局找我。”   花京一一答应后,就在夏小乔面前直接消失,夏小乔侧耳听了半天,没什么动静,看窗外已经渐渐亮起来,终于还是把被子掀开,刺破手指,滴了几滴鲜血在蛋壳上。   她没敢滴太多,怕那鸟立刻就出壳,她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去做,给了几滴后,就摸着蛋壳说:“你先解解渴,晚上我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多给你点,你再出来,听见了吗?不要自己早早出来。”   说完她还听听蛋壳里的动静,却发现里面更躁动了,夏小乔听的心惊胆战的,却还是说:“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把你放回去,你要是敢在我青囊里出壳,把里面弄的一团糟,我就把你炖了吃肉!”   恐吓归恐吓,夏小乔还是怕这鸟就这么出来,所以仍是放在床上,直到余家人起来、外面有了动静,她才把鸟收起来。   重新乔装好,出去找了宣谋,跟他说了花京已走,晨钟也敲响了。两人在余家吃了早饭,就请余九全带路,先去西市走走。   余九全还以为这两人听了劝,没有急着去找人呢,也想去西市里看看情形如何,就带着他们去了。   西市就在崇化坊东北,出了北坊门,向东走不多远就是。此时还不到开市时辰,里面开张的店铺也不多,夏小乔二人先跟着余九全去了他家绢行,守铺子的伙计一看见东家,忙说:“东家,市局昨日又打发人来了,催着咱们开张营业呢!说最迟后日必得开张,不然就把铺子封了再不许开。”   余九全长叹一声:“那就开吧,明日就开。先挑些陈货铺出来……开张开张,外面冷清清的,开张了又卖给谁去?”他嘀咕着带伙计去库房理货,请宣谋二人自便。   夏小乔两人在绢行里坐了一会儿,等到开市的时辰,跟余九全打了个招呼,就出去四处闲逛。   外面街巷果然行人不多,倒是市局的小吏穿梭来去,挨个往没开张的店铺去拍门,催着他们开门营业,不许再关门。   巧的是,当他们状似无心的走到桃园寨所开那间酒肆左近时,小吏也正在门外拍门,那小吏喉咙都哑了,仍大声叫嚷:“开门开门!都死光了不成?再不开门我砸了!”   小吏似乎真的很恼火,嚷完就抬脚去踹那板门,恰在此时,板门向内打开,小吏被闪了一下,几乎扑进开门之人的怀里。   夏小乔远远看着,开门的是个穿短打的小伙计,满脸陪笑的给那小吏赔不是,说找不到东家,他们也不敢做主,是以一直不曾开门营业,请那小吏再宽容两日。   这间酒肆所在的位置不算顶好,铺面也不算大,夏小乔趁前面吵嚷,拉着宣谋绕到冷清的后巷,翻墙进了酒肆后院。   后院地方极窄小,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后门,旁边靠墙有一溜房屋,有库房有住人的,左手边则是一间厨房,其余剩下的空地也就一丈见方。   奇怪的是,除了前面招呼那小吏的伙计外,只有厨房还有个人在烧火做饭,可听项飞的意思,这里不算他和张大海,应该还剩三四个人才对啊!   夏小乔盯着厨房里的人,宣谋则四处看了看,等前面伙计打发了小吏走,他们二人就越墙出去,躲在后门外,听那伙计会说什么。   伙计仍是关了前门,回到厨房,与厨房里的人说:“拖不下去了,明日再找一日,后日不开张是不成了。”   “有什么不成?不开张,才越发显得势头不对。”厨房里那人的声音听起来老成一些,“见不着大当家,张天王和项兄弟也不见了,这事情不对。”   小伙计道:“王大哥是说,咱们索性不开张,就让他们把铺子封了?”   “嗯!咱们都离了铺子,想办法出城传信,留在这里不是回事。”   夏小乔听着,剩下的这两人还挺有主意,而他们既然说找不到张大海,显然是丞相府的人已经毁尸灭迹,不由心下黯然。   正想着,就听里面小伙计说:“也好!等晚上常大哥回来,跟他商量一下,明日咱们就都走。”   “不,”那姓王的却不同意,“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就假作无事各自出门,到南城再汇合,你先走,我给常兄弟留个记号就是。”   听到这里,后巷有人往这边走,夏小乔就拉着宣谋走开,低声跟他商量:“看来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去谢家吧?”   “再等等。”宣谋若有所思,“一会儿你在外面等着,我去见见那个姓王的。”   夏小乔难得见他自己主动揽事情,也就不多问,和宣谋在四周转了一圈,找了间胡人开的酒肆坐下来,宣谋则自去盯着桃园寨的酒肆。   她这边随便吃了点东西,等了一顿饭时光,宣谋才回来,她会了账,与宣谋往市门那里走,并不急着问他的收获。   直到出了西市,四下空旷,人也少,她才问:“如何?”   “关慕羽倒是在这里安排了几个得力的人,这姓王的已经觉察出异样了,老张不是没有交代的人,无故失踪,连小飞燕都不见了,他第二天就怀疑起来。并且不动声色的察觉到,他们之中那个今日不在的姓常的有些问题。”   “你是说,酒肆之中有人做了内奸?”   宣谋点头:“所以他不肯等那人。不过我晚些时候,倒是可以去等一等。”说这话时,夏小乔虽然看不到他的神色,却从声音中听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意,看来他是打算逼供了。   “你也不要直接给人定罪,给他个说话的机会。”   “那还用你说?我就怕他不说话呢。”宣谋冷哼。   要不是现在需要他帮忙,夏小乔真想一脚把这讨人厌的家伙踢开!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话,一起去东市逛了逛,路过皇城时,远远看了几眼,戒备森严,便也不曾停留。   东市这边开张的铺子倒是多些,他们大概看过,就离开东市去了亲仁坊。坊中仍是家家紧闭门户,街上行人不多,但比起晚上,反而没什么人巡逻了。夏小乔带着宣谋专走僻静小巷,七拐八拐的到了谢家角门外,探听过动静,才和宣谋翻墙进去,并一路摸到谢荣民书房,见到了刚刚回到家的谢指挥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儿有点卡,想了好几天才理出眉目   ☆、晋江VIP   谢荣民见到夏小乔大吃一惊:“你这时候进京来干什么?如今这里就是个漩涡, 进得来出不去, 你来这里干什么?”   夏小乔手里拎着面具,表情冷峻:“我不来, 又怎么能知道张大哥已死于非命。”   “什么张大哥?哪个张大哥?”谢荣民摸不着头脑。   夏小乔一字一顿的说:“张大海张天王,被丞相府的人杀了。怎么,你不知道?”   谢荣民大吃一惊:“什么?这怎么可能?你听谁说的?”   “前两天有个姓项的青年奉张大哥之命来见你, 你还记得吧?”   “当然。”   “就是那天晚上, 他亲眼见到张大哥被人杀了。杀人的人,是喻格非身边的亲信。”夏小乔盯着谢荣民的表情,把自己听来的那人的形貌跟谢荣民说了。   谢荣民难以置信, 脸上的表情又震惊又恐惧,“姚镇山……他、他们为何如此?”   “是啊,他们为何如此?桃园寨为丞相府出人出力还不够?现在清了君侧,他们又想翻脸不认人了?”夏小乔难忍怒气,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大当家他们入宫这许多天,一个人都不许出来,也不让外面传递消息进去, 我不信你没察觉到异常!”   谢荣民退后两步,颓然的坐到椅子上, “我以为,他们只是为了请神医给丞相驱毒……”   “这叫请?”夏小乔冷笑, “你们就是这样请人来看病的?”   谢荣民抬手抹了把脸,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而憔悴,好一会儿才说:“我的处境, 也不过略比桃园寨诸位好一点点罢了。不瞒你说,我已经有七日没有见过父亲了。现在丞相府,文有丞相心腹李俊、裴晰,武有屈昀、喻格非,我是说不上话的,只能听命行事。”   宣谋至此时才开口:“你最近一次见屈政亮是什么时候?”   谢荣民这才看了他一眼,宣谋仍旧戴着面具,夏小乔开口道:“这是老宣,上次你也见过的,在颍川。”   谢荣民想起来了,答道:“也是七日前,当时丞相还清醒,我去拜见,他勉励了几句,叫我去见了父亲。其实今日早上,我也去过丞相府,但是……”谁也没见着。   “你今日去丞相府,谁接见的你?”宣谋又问。   “正好屈统领在,他与我说了几句话,说丞相病情时好时坏,不能见我,府中也忙乱,让我先回来休息。”   宣谋道:“你跟了屈政亮这么多年,在他府中应该有不少旧识才对。”难道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谢荣民道:“我知道父亲无恙,别的就也不想打听了。”他确实垂头丧气,一副心灰意冷模样。   夏小乔插嘴问:“听说屈丞相是毒入肺腑,大夫们已经束手无策,是真的吗?”   谢荣民沉吟片刻,答道:“现在全靠着喻格非以精纯真气护住丞相心肺,药石之力,已无济于事。”   “那你还能相信他们只是为了请神医?再是神医也不是神仙,这种情形,就算把神医请来了又有何用?你也是习武之人,难道不知道就算有什么道家宝典,也得是从头勤恳修炼内功,方才能有成?何况这一切不过是无稽之谈!”夏小乔是真的恼火了,“你不要忘了,你母亲和弟弟还在桃园寨,由人家照顾庇护呢!”   谢荣民夹在皇帝和屈政亮之间,迫于无奈帮助屈政亮逼宫,将皇帝软禁,等于是将自己从小到大秉持的信念碾了个粉碎,这段时间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身边又无人劝导,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根本没想到那许多。这会儿夏小乔当头一棒,他才陡然清醒起来。   “你的意思是,丞相已、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夏小乔冷着脸说道:“生死有命!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除非大罗金仙现世,否则还不如叫他早早交代后事,何必祸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堂堂屈丞相,能说出‘苟利社稷,生死以之’的人,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开吧?”   谢荣民呆怔怔的,倒是宣谋低笑一声:“这话也有另一种解法,也许屈政亮认为,只有他活着,才有利社稷呢?”说完也不待夏小乔和谢荣民答话,直接转移了话题,“谢指挥使,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早前御膳房所需的日用之物都从掖庭宫西门运进去,现在还是这样吗?”   “是的。”谢荣民先下意识答了,然后又补充,“不过如今盘查的格外严,宫中也多有控制,这些东西,每三日才送进去一次。你问这个是……”   宣谋不答,反问:“皇帝软禁在哪里?”   谢荣民看了一眼夏小乔,见她也有想知道的意思,就答道:“就是在皇上居所,甘露殿。关大当家他们,也都在那里,四周有两千御林军守着,高处还安排有弓/弩手,不容易接近。”   “皇后呢?”   “皇后在昭庆殿。守卫的人数稍微少一些。”   宣谋又问了许多细节,谢荣民虽然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还是劝他不要轻举妄动,“里面盘查极严,高手也多,每天白日晚间的口令都不同,就算你能进去宫城,也很难接近甘露殿。我在外城,根本照应不了,里间的事情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宣谋说完看向夏小乔,看她还有没有话说。   夏小乔缓和了语气,说:“谢婶婶和谢二哥都很好,这个你放心,桃园寨我也想办法传讯出去了。你……你跟项飞那样说,可是听说丞相府要对桃园寨动手?”   “我偶尔听见屈统领他们调动了城外驻军,应该是往伏牛山去了,不过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那位梅神医,应该不至于大动干戈。”   夏小乔冷笑:“应该不至于?那为何突施辣手,杀了张大哥?”   谢荣民无言以对。   “你想想办法,带我去见一见屈丞相吧。”夏小乔也懒得再说谢荣民,最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谢荣民诧异:“你要见丞相?”他眉头紧皱,满脸不赞同,“我知道你听不进我的话,觉得我见事不明,但是你这时候去见丞相,不说他现在神智清醒与否,也不提他肯不肯见你,就算一切顺利,你真的见到了清醒如常的丞相,你又能怎样?丞相想做什么事情,就算是……就算是皇上也无法改变。”   夏小乔还没回答,宣谋先笑了一声,接道:“她至少可以劫持屈政亮,胁迫他们放关慕羽出城。”   夏小乔听完就瞪了宣谋一眼,宣谋也看向她:“怎么?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可不像你,我至少会先礼后兵。”夏小乔没好气的说。   谢荣民眉头皱的更紧了,欲待劝说,宣谋已经再次抢话:“这条路走不通。”谢荣民刚要点头,就听宣谋说了一个让他十分无语的理由,“若果真如他所说,屈政亮的身体已经禁不起你折腾了,想挟持他逃走,只会同归于尽。”   夏小乔这会儿也皱眉了,“你说的也是。算了,谢大哥,你把丞相府的格局大致给我讲讲,别的不用你管了。”   谢荣民:“……姑奶奶,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总得找机会进去一探虚实,万一能得到些好处呢?就算摸不到屈政亮跟前,能找到叔父也是好的。”   她这样一说,谢荣民沉吟片刻后,还真的给她画了一张丞相府的地形图,连他所知道的大概布防情况都告诉了夏小乔,“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私下去搭救父亲出来,只是我手上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且城门盘查极严,根本出不去城,倒不如让他留在丞相府,更安全。”   夏小乔和宣谋看了一回,又把屈昀和喻格非手下的高手都打听了一番,才带着图纸离开谢家。   临走之前,谢荣民的神态非常纠结,他特别担忧这俩人出去就闹事,但内心又隐隐希望他们能把事闹成,但无论怎样,现在的他都是有心无力,只能纠结的等着事情发生。   夏小乔倒不在意他的纠结,她能确定谢荣民不会向丞相府告密就已经足够,出去以后,先问宣谋:“你打算明日混进宫去?”谢荣民说了,明日正是御膳房采买的日子。   “试试看吧。晚上我要去夜探丞相府。”   夏小乔听了略一犹豫,问:“需要我同去么?”   “不用。”   也好,她晚上可以找个僻静地方专心孵蛋、不是、专心伺候炎鸱出壳了。不管怎样,这也是她第一个收到的灵宠,还与大师兄和三师兄都有关,能孵出雏鸟来,总是个念想。   想到这,夏小乔就跟宣谋交代了一声,说自己想四处转转,然后溜溜达达去了城南,在归义坊中找到一个破败无人的道观,打算就在这里放血喂养还未出壳的雏鸟。   她找好了地方,就没有再回余家去,直接在道观三清殿里收拾出来一个角落,取出蛋来,等到傍晚,才刺破指尖开始放血。   蛋壳里的雏鸟有了主人鲜血的滋养,越来越躁动,等到外面完全黑下来之后,蛋壳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接着蛋壳开始剧烈颤动,并很快就被撞开一个小孔,夏小乔正紧张万分的看着,外面忽然亮光一闪,接着一道惊雷就劈了下来。   不是吧?居然有雷劫?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说忘了人物,但每次更新的时候都忘了解说一下   喻格非这个人物,是在小乔和张大海、宣谋去颍川见屈政亮时出现过的;苗长青是那个埋伏起来要抓小乔的大内侍卫副统领,张大海和宣谋就是那时候出手帮了小乔。至于丞相府的谋士,此前还没有出现过,小乔也没见过。   关于这颗蛋呀,就是开头三师兄出场时那颗蛋呀O(∩_∩)O   最后,这一卷确实快结束了,所以要发的盒饭还有很多,我会继续努力的,嗯~   ☆、晋江VIP   泛着紫光的闪电虽一瞬就过, 却灿亮的灼人双目, 随之而来的道道惊雷更是似有劈山斩海之势,震得整座城的居民都觉惊心动魄, 胆小的孩子更是吓得哇哇大哭。   处于雷霆霹雳中心的夏小乔更是震得头皮发麻、心中战栗,好在这不是她第一次经历雷劫,且下界的雷劫与修真界那专跟慕元廷过不去的雷劫相比, 实在弱了许多, 她试着用灵力撑起结界,竟然也能撑过九道天雷。   九道天雷过去,暴雨随即倾泻而下, 雷电也同时远去,夏小乔松了口气,收起结界,却发现这殿宇年久失修, 已经开始漏雨,赶忙从青囊里拿了把伞出来撑住,低头去看那终于挣脱蛋壳的雏鸟。   说是雏鸟, 因为蛋大,刚出生就差不多有一只长成的鸭子大, 正浑身湿漉漉的倒在夏小乔铺的衣服上,偶尔还发出两声细细的鸣叫, 似乎刚刚破壳而出,已是用尽了它全部力气。   夏小乔一边打量雏鸟,一边低声嘀咕:“你说你就一只丑小鸭, 怎么出个壳还有雷劫?我也是尽遭无妄之灾,总替别人、还有别鸟挡雷劫,这样居然还说是我运气好,也真是……”   那雏鸟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抬起头来,冲着她叫了一声,又像撒娇又像不悦,夏小乔就笑了一声:“怎么?你还不叫说了?”   她说完从青囊里取出一个纸包,拆开时,里面正是她之前买好的鲜肉,雏鸟闻见味道,立刻摇摇晃晃的挣扎着站起来,一双黑豆子似的眼睛渴望的盯住那块鲜肉。   夏小乔却不紧不慢的拿出匕首,问:“想吃吗?”   雏鸟立刻叫了一声,往她跟前走了两步,夏小乔就割了食指长的一条肉扔过去,雏鸟长长尖尖的嘴一伸就把肉叼住了。   夏小乔看着它飞快把肉吃掉,然后又往自己跟前凑近了两步,并讨好的叫了两声,却并不再给它割肉,而是问:“你现在能听懂我说的话吗?听懂了就叫一声,没听懂就叫两声。”说完她就觉得自己好笑,没听懂它还不是爱怎么叫怎么叫?   那雏鸟却很乖的飞快叫了一声,夏小乔满意,就又给了它一条肉,然后用这些肉给它订了些规矩。比如,它要暂且住在夏小乔的青囊里,但是不许在里面排泄,如果它要排泄,得先用心念通知夏小乔——既是结的血契,这点还是能做到的,一人一鸟还试了一回。   再比如,晚上夏小乔可以把炎鸱鸟放出来放风,它如果想试着去捕食也可以,但是不许伤人,也尽量不要伤及别人家畜养的家畜家禽。这一点她反复跟那雏鸟说了许久,雏鸟就歪着头望着她,偶尔鸣叫两声,也说不准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夏小乔最后只得说:“现在是在城中,多有不便,你要是闯出祸来,我可救不得你,被别人捉住了,你就只能给别人杀了做下酒菜了。”   谁知那雏鸟居然不怕,很不屑的叫了两声后,还冲着旁边喷了一小簇火焰出来。   它还敢示威,夏小乔立刻瞪起眼:“你吓唬谁呢?”接着就把系霞纱拿出来往雏鸟身上一缠,然后整个把它提到眼前来,“我告诉你,你真敢给我惹祸,不用等别人,我先把你煮了喝汤!”   雏鸟挣扎不开,本身对夏小乔也是又亲近又惧怕,就可怜兮兮的叫了两声求饶。夏小乔又教训了它几句,才收回系霞纱,把剩下的肉收起来,让雏鸟自己在这破败的三清殿里溜达,它虽是有灵性的修真界猛禽,到底刚出壳,还得多活动活动才好。   奇怪的是,雏鸟被放开后,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就一副疲惫模样的趴下了,还扭头冲夏小乔叫了几声。夏小乔不解其意,回想一下自己读过的《修真界禽兽图录》,也没提到炎鸱雏鸟刚出壳会这么虚弱啊?倒是说雏鸟羽翼未丰,须得于灵气充裕之地成长……啊!原来如此!   是这里灵气太稀薄了,所以这只小雏鸟才会有气无力!夏小乔想到这里,忙从青囊里取了七八颗灵石出来放到雏鸟身旁,还说:“是要这个么?”   雏鸟黑豆子般的眼睛顿时亮闪闪的,并挣扎着站起来,把灵石都扒拉到自己身子下面,跟孵蛋一样趴了上去,最后还满足的叫了几声。   幸亏她青囊里还有不少灵石,不然这修真界带过来的灵禽还养不了了呢!夏小乔暗叹一声,听外面暴雨还在继续下,也就不急着回去,一边看雏鸟欢快的吸收着灵气,一边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小炎好不好?我以前还养过一只猫,叫小黛,你们都是小字辈。”   她取名字向来这么随意好记,黑猫就叫小黛,牡丹花精就直接叫花京,炎鸱幼鸟自然就叫小炎了。   好在小炎也不嫌弃这些,还叫了两声表示回应,夏小乔心中高兴,看它梳理身上羽毛,到羽毛干爽之时,那几块灵石也都已化为灰白石粉。   这时的小炎看起来就精神多了,也能摇摇摆摆的在殿中来回溜达,偶尔还伸一伸翅膀,尖声鸣叫几回。   夏小乔带着小灵宠在道观里一直呆到暴雨初歇,才动身回余家。途中她没有将小炎放回青囊,而是将它抱在怀里,一路抱着回去,也想让它认认路,一直到了余家门外,她才把小炎放进了青囊。   悄无声息的回了客房,夏小乔等了一会儿,夜探丞相府的宣谋才回来。   “我以为这样天气,你不会去了呢。”夏小乔见了宣谋就说。   宣谋却说:“这样天气才正合适遮掩行迹。”他点起灯,把谢荣民给的丞相府地形图拿出来,指点着说,“谢荣民的父亲已经换到了花园东边的小院里软禁,这小院里有厨房,不用外面送饭。连厨子带看守,一共五个人,这五个人倒好对付,难的是把人完好无损的带出来。”   又指指小院北面一处地方,“虽然不能十分确定,但屈政亮应该是在这处楼阁里养病,这里看着很冷清,但里面高手不下四人。倒是正院,看着护卫人多,真正高手却没两个。”   “他们这样虚虚实实的,难道是还防备着有人行刺?这么久了,他们都没抓到傅一平,他会躲在哪呢?而且单只傅一平一个,也不值得占尽上风的丞相府这样防备吧?”   宣谋看一眼夏小乔:“也许是防你。”   “呵呵,你太看得起我了。”夏小乔假笑两声,又皱眉,“我总觉得,傅一平应该还藏在宫里,不然这么长时间,以屈昀和喻格非的本事,不可能始终抓不到他一点踪迹。”   “他要是在宫里,就更是瓮中之鳖了。屈政亮困也困死他。”   夏小乔想不出所以然,也就不想了,正色对宣谋说:“你明日当真入宫?”   宣谋道:“要是顺利,我会想办法进去,三日后再出来。”   “那我们可得好好商议一下。你也不要再说什么事不关己的话,你要真是漠不关心,又何必甘冒奇险潜入丞相府和皇宫?”   宣谋夜探丞相府是没有易容的,因此他脸上的讥诮之色,夏小乔看得明明白白,就接着说道:“你不用急着否认,咱们认识也不是一两日了,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大概猜得出来。”   这次宣谋倒诧异了:“你猜得出来?好啊,那你说说,我想什么了。”   “你早就对大当家向屈政亮投诚一事不屑一顾,认为这样低头送上门去没有好结果……”   宣谋立刻插嘴:“现在结果如何呢?”   夏小乔耐心回道:“你听我说完。你心里有这样的看法,也对我对张大哥等人都明白讲过,所以你觉得在这件事上你已经仁至义尽,今日桃园寨因此遭受什么样的后果,都是桃园寨首脑该承当的,你心里觉着恨铁不成钢,所以不肯多管。但是张大哥因此丧命,你与张大哥交情不浅,也欣赏他的为人,绝不能让他白死,所以你肯冒险去传递消息,算是尽朋友之义。”   宣谋听完,不置可否,脸上神色倒是平静了些。   “在你心里,觉得能为桃园寨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就要关慕羽等人自己筹谋了。之后你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杀了那个凶手姚镇山为张大哥报仇,我猜的没错吧?”   宣谋与她四目相对,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好一会儿才说:“难道我做了这些还不够?”   “以你的性情来说,能为张大哥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夏小乔笑了笑,“换成是我,你应该只会说一句‘多管闲事果然死得快’就走了吧?”   宣谋冷哼一声,并没回答。   “其实我一直不太能明白你的为人,你跟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你这样的人,按理说跟热心毫不相干,对人也并不亲热,更眼高于顶,能看在眼里的人没两个,用冷漠自私来形容也不为过。但你对张大哥和小飞燕,又极有朋友之义,就算是我,你虽然很嫌弃我多管闲事,总是烦你,在锦城时也还是陪我练了一年刀法,毫不藏私的给予指点……”   “你怎知我没藏私?”   夏小乔笑道:“也许于你来说,只是随口指点,但我受益匪浅,还是认为你没有藏私的。”   宣谋侧身往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的说:“你再拍马屁再给我戴什么高帽子都没用,我从不帮蠢货。你要救关慕羽就去救,要传什么口信,我也给你传,但我没那些闲工夫,等杀了姚镇山和主使者,我就离开京城。”   “你这话说的,关大当家怎么就成蠢货了?谁又能料到丞相府会为了那么一个可笑至极的流言就翻脸?”   宣谋却说:“没有这个事也有别的事。屈政亮绝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光风霁月、大义凛然,难道你到现在还以为对桃园寨动手只是他手下人擅作主张?我还是那句话,他是一个权臣,一个第二次做逼宫之事的权臣,他会极为看重自己的生死,认为只有他活着才对大局有利、才能使天下平定,也就是说,在他心里,他一人的生死,要重过整个桃园寨。”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双目微眯,凝视仍旧站着的夏小乔,“我以前就问过你,为了所谓的‘大局’,就可以牺牲桃园寨那些我们认得的人吗?你还会迟疑,权臣屈政亮可不会!除了已经死了的老张,还有宫中那几个,还有即将入屈政亮瓮中的梅老头、葛老头,还有琴痴和小师他们……,流血牺牲,这才是开头而已。”   “既然你已经想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这样?”夏小乔更急了,“你什么都想到了,我们就更应该商量出个办法来,把大当家从宫中救出来,然后尽快赶回桃园寨,不让屈政亮有威胁桃园寨的底牌!”   宣谋摇头:“太晚了。就算我们所有人都毫发无伤的离开京城回到桃园寨,面对的也是屈政亮手下大军,桃园寨再隐蔽坚固,又能比得了颍川、比得了商都吗?在千军万马面前,桃园寨不堪一击。梅老头可以挺身而出,但他也没有神仙手段,能从阎王手中抢人。桃园寨能得一时苟安,但屈政亮如果死在梅老头手上,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叫整个桃园寨陪葬?”   这些夏小乔也不是没有想到,但她一直叫自己别多想,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以后。此刻宣谋直言不讳的说出来,她却不能再逃避,只觉心下身上都是一寒,怔然半晌后,才说:“所以你干脆不管了,为张大哥报个仇,安抚自己良心后即袖手旁观。”   宣谋冷笑:“你也不用拿话激我。良心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东西。”   夏小乔被他噎的沉默片刻,才说:“如果我先去杀了屈政亮呢?”   “凭你,杀不了人,反会暴露身份,加剧形势变坏。”   “你跟我一起呢?”夏小乔双目灼灼望向宣谋,“你既然疑心屈政亮是主使者,不正应该杀了他给张大哥报仇吗?”   宣谋把目光落到地形图上,沉吟片刻才摇头:“就我们两个也是无济于事,那几个高手就能把我们拦在外围,府中再埋伏上一干弓/弩手,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死。”   其实夏小乔也知道希望渺茫,不提别的,她在屈政亮那里亮过相,只要她一出手,很快就有人能认出她来,到时他们把谢子澄、谢荣民父子拉出来威胁她,她难道能对谢家父子的生死置之不理?从个人角度说,谢家对她的恩情可要大多了。   除非他们在丞相府有内应,能一击即中的杀了屈政亮。   想到这里,夏小乔突然眼前一亮:“也不是没有机会,花京说他会隐身术。”   宣谋并没有如夏小乔一样欣喜,只说:“倒是可以试试,等他回来再说吧。我明日先想法进宫去找关慕羽,看他怎么说。”   “他估计将信将疑。可以让他试着要求出宫,说有事交代属下,屈昀他们肯定不会准许的,酒肆已经没有人,只要一出来就什么都明白了。大当家确信之后就不要再打草惊蛇了,等花京回来,他也可以混进宫去,也许能找到机会把大当家带出来。”   现在这个时候,别人可以暂且陷在宫里,关慕羽作为大当家却必须得先弄出来,也好回去桃园寨主持大局。   宣谋却说:“他只要一次试探,就已经打草惊蛇。我冒着风险进去通知,他要是不信我,我们还管他做什么?他虽然是大当家,桃园寨也不是没别人了,你难道看不出,那个从未露面的二当家才是桃园寨的智囊?”   这个夏小乔还真没看出来,也不知道宣谋从哪里得到的结论,她避过不谈,还是说关慕羽,“那你又何必进宫通知他们?还不如等花京回来,你们一块进去,一次把人弄出来再说。”   “我进宫也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夏小乔问:“你还想干嘛?”   宣谋很平常的说:“捎带手杀了皇帝。”   “啥?你杀皇帝干嘛?”   “给屈政亮添点乱。然后再把有孕的皇后藏起来。看他们还有没有空算计桃园寨。”   夏小乔并不觉得这招有用,“现在皇帝也是被软禁着见不到人,不说他周围守卫森严,就算你真能杀了他,又有谁能知道?”   “我自有办法。”宣谋把桌上的地形图卷起来,吹熄了灯,又说,“其实这时候,倒可以找任继业和那襄州刺史谈一谈。”   “找他们谈什么?今日之祸事,还不都是任继业那个老阉人惹出来的?”   “正因如此,任继业估计也不想让梅老头落在屈政亮手里,他们一定也很希望屈政亮早点死,且后继无人,这样襄州刺史的势力才能继续壮大。还有鲁王……”   夏小乔看宣谋双眼泛光的筹谋起乱臣贼子之事,一时真不知是何心情,好一会儿才泼了一盆冷水过去:“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要大当家在屈政亮手上,再怎么筹谋都是白搭。”   宣谋却仍是若有所思:“这些就不用你管了,你在这里等着花京回来,有空可以去看看小飞燕。要是三天内花京能回来,你叫他想办法进宫去御膳房找我,要是到了第三天才回来,就不必去了,等我回来。”   他说完把地形图交给夏小乔:“可以把这个给花京看看,没事的话,我先去睡了。”   “喂,你别轻举妄动啊!”夏小乔赶忙说了一句,她虽然本来是想劝宣谋跟她同心协力帮桃园寨渡过难关,但并不希望宣谋把事情搞得太大,最后不好收场。   可惜宣谋也并不听她的,摆摆手就走了,夏小乔非常无奈,收好地形图,把小炎拿出来放到床上,一人一鸟一同睡了。   第二日一早宣谋就出门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跟余家说的,余九全竟然也没多问,夏小乔干脆也辞了出去,到玉堂镖局落脚。   她到了玉堂镖局,白日就再不出门了,除了自己打坐练功,就是去跟项飞说几句话,只有到了夜深人静时,才会带着小炎出去遛弯。   三日很快过去,宣谋没来找她,花京也没回来,倒是小炎长得飞快,已经从一只鸭子大小长到了大鹅那么大,且羽毛都丰茂起来,竟已能离地飞行一段距离。   夏小乔觉得不对劲,把青囊里存的灵石取出来一看,竟有好些都已经被小炎给吸收干净,只余一堆灰白石粉,怪不得它长得这么快!   不过她存货很多,给小炎用也不觉得舍不得,只是难免教训小炎一顿,让它以后不可不告而取。她自己倒没想着用灵石来提升修为,而是觉得以下界这种修炼法门反向来修炼,对自己也很有好处。   教训完了小炎,夏小乔就回去余家等宣谋,宣谋午间方回,还带来一个颇为惊人的消息。   “让你猜着了,傅一平果然还在宫里躲着。”   夏小乔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你见到他了?”   宣谋似笑非笑:“见是见到了,但你一定猜不着他躲在哪里?”   “哎呀,你快别卖关子了!他在哪?”   “甘,露,殿!”宣谋一字一顿的说。   “什么?甘露殿?那不是囚禁皇帝的地方吗?”   宣谋笑了起来:“是啊,谁能想到负伤逃走、怎么也抓不到的傅一平,会摇身一变,变成被软禁了的皇帝呢?”   夏小乔目瞪口呆:“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宣谋不慌不忙,又抛出另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要不是亲眼见到了皇帝的尸体,我也以为这是谁开的玩笑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过节,烟花爆竹响个不停,实在太吵了,只写了一千多字,就没更   今天一起更了~   任继业大家还记得吧,追杀梅神医那个阉人,襄州刺史的事在武林大会那几章~   ☆、晋江VIP   这件事如此曲折离奇, 宣谋要不是亲眼所见, 也难以相信傅一平竟能办到。   “傅一平早就留了后手,先探得宫中机关密道, 危急之时逃到一处入口处,扳动机关进了密道。他在密道里早就留了食物药品,又偷偷做了改动, 屈政亮虽然后来也找到密道口下去搜查, 他却早已经从一条无人知晓的岔道躲去了甘露殿。”   这段时间他先是在密道里养伤,等伤好的七七八八,就潜入甘露殿, 偷偷杀了皇帝,乔装改扮取而代之,又把皇帝尸体藏在了甘露殿密道里。   “他扮皇帝扮了多久?就没人察觉?”夏小乔瞪着眼睛问。   “到今天是第八天。屈政亮为防监守自盗,无论是外面的守卫, 还是殿内名为服侍、实为监视的内侍,都不是常在皇帝身边、熟悉皇帝性情的人,加上皇帝被幽禁, 一直郁郁寡欢,几乎不开口说话, 傅一平之前也留心过皇帝言行举止,倒真让他把此事办成, 且无人察觉。”   这件事说来容易,可细想一回,夏小乔都不由打了个寒噤:“傅一平果然所图不小。又是探查密道, 又是留心皇帝言行,这些事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办到的。看来他一早就打着取皇帝而代之的主意,只是没想到……,哎,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还亲眼见到了皇帝的尸体?”   宣谋点头:“我扮成御膳房的小内侍去送饭,想借机杀了皇帝,再趁乱传递消息给关慕羽等人,想不到关慕羽倒谨慎,见了我比旁人还盘问的多些,我索性传音给他,这才进去甘露殿见到了傅一平假扮的皇帝。”   他传音给关慕羽,只说了几个字:“大当家,我是老宣,有话说。”   关慕羽不及多想,带着他进了甘露殿,刚关上门,宣谋就一甩袖悄无声息的击晕了门内守着的两名内侍。关慕羽一愣,下意识帮着将软倒的内侍扶住放下,不叫外面察觉异样,就见宣谋提着食盒一路进去,与内殿的内侍搭了个话,又将另外两人也弄晕了。   关慕羽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做,也不好出声,聚气传音这种本事,关慕羽还没有,只能追上去,却不料宣谋将食盒往桌上一放,下一步就是冲进里面要去杀皇帝。   更让他惊讶的是,歪在里间榻上的皇帝竟然飞身而起躲过了宣谋杀招。   “我一见他这手轻功,已知他不是皇帝。”宣谋没有再追击,停下来审视对方,傅一平也不敢声张,悄悄落到一旁地上,与关慕羽和宣谋两人对峙。   关慕羽当时愣在当地,也不知该先问宣谋为何突施杀手,还是先问这个穿着皇帝服饰的人是谁。   还是宣谋先聚气传音问:“你是何人?皇帝呢?”   傅一平知道自己露了馅,可对方既然没有声张,又是进门就要刺杀皇帝,看起来非敌非友,也就不急着动手,反问宣谋是何人。   “对啊,傅一平应该不会自己承认他是傅一平的吧?”夏小乔听到这,插嘴问道。   宣谋笑了笑:“我当时想起你说的话,福至心灵,就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姓傅。”   傅一平虽然乔装改扮,眼睛却是露在外面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来人一下子就猜中他是谁,眼神中难免露出异样,被宣谋察觉。   “他当时估计也是猝不及防,无法掩饰,我又直接说了实话,想杀了皇帝把宫内搅乱,好带关慕羽出来。他听说我不是屈政亮一伙,又听说屈政亮开始对付桃园寨,就起了结纳我和关慕羽的心思,把皇帝的尸体给我们看了。”   夏小乔问:“大当家相信你了?”   宣谋冷笑:“他倒没不信我,只是难以相信屈政亮会做出这等事来,但他竟连老张已经到了京城都不知,再难以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你是说,丞相府根本没告诉大当家张大哥来了京城,那么让张大哥去蜀中接梅爷爷的事情……”   “自然是丞相府的伎俩了。关慕羽还算没昏头,他说他给梅老头写信,只是问他能不能治屈政亮所中之毒,若有把握,可来京城试试。”   “这就对了!”夏小乔就知道关慕羽不可能问都不问一声就非要梅爷爷进京,丞相府以上位者的心态来揣摩关慕羽行事,这不就出纰漏被他们察觉了吗?   宣谋接着说:“我本来想当时就把皇帝的尸体抛出去,借机带着关慕羽走,但关慕羽不肯丢下他那几位兄弟,想商量个万全之策。真是笑话,如此危急时刻,还有什么万全之策?再不当机立断,别说是他们几个在宫里的,就是桃园寨也一样是别人案板上的肉。”   夏小乔蹙眉:“那你们是怎么商量的?”   “姓傅的也想逃出来,密道已经被屈政亮的人抄了,不能再用,他想与我们联手,但甘露殿外面有弓/弩手,硬闯胜算太小,就算皇帝突然死了,几个人想一起都逃出来也不大可能,他给了我一包□□,让我想办法毒倒外面的弓/弩手。我记起你说花京会隐身术,就答应了先出宫来,等花京回来,叫他带着□□去把那些弓/弩手毒倒,里面皇帝同时出事,关慕羽再跟廖东来他们打好招呼,到时大家一起走也容易些。”   夏小乔想了想:“可是甘露殿位处内宫,就算从那里脱身,要出宫也没那么容易吧?”   “姓傅的知道一条路径,他肯带路。”   “出宫之后呢?长安城不比别处,城高池深,城墙也宽厚无比,到时怎么出城?”   “从宫城北面出去就是北禁苑,虽有重兵驻防,但不正面硬碰硬,隐藏行迹、逃脱而出并不难。”   夏小乔还是皱着眉:“话虽如此,事情的关键却在傅一平,我是无法相信此人的。”   “我跟他们约了三日后,我会与花京同去,别说傅一平也想逃出宫,就算他敢耍花招,我也有法子收拾他。”   宣谋如此自信,还把事情都揽了下来,夏小乔也就不再多说,只问:“那你打晕那几个内侍怎么处置的?我能一起去吗?”   “不是打晕的,是迷晕的,商议好之后,我们回到原位,弄醒了人,他们只觉一晃神而已。至于一起进宫,你问花京,他要能把你也弄隐身了,你就能去。”   夏小乔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花京只是个刚幻化人形的小花精,就算是修真界那些妖修也没有刚化人形就这么神通广大的。这会儿她又有些恨自己资质不足了,在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做了八年亲传弟子,学到的法术却没多少,最擅长的符术阵法也多是小打小闹还行,面对千军万马就无能为力了。   但话说回来,她要是资质出众,又怎么会再回到下界?夏小乔把这无用的念头压下,又跟宣谋讨论了一会儿他们的计策,之后在余家等了两日,到第三日下午,花京才终于回来找她。   “姐姐,大事不好了!”花京一在屋子里显形,就立刻扑到夏小乔跟前说道。   本来趴在夏小乔身旁化用灵石灵气的小炎立刻鸣叫一声,冲着花京就喷了一篷火焰出去。   花京吓得向后弹射到门边,夏小乔已经安抚住小炎,对它说:“这是花京,是自己人。花京,过来,这就是你见到的那颗蛋孵出的鸟,它叫小炎。”   花京仍是一脸惧意,这时的小炎体型已经又大了一倍,几乎快有一只鹤大小了,它羽毛也越长越黑,长长的喙锐利无比,看着就很凶恶。   夏小乔看花京还是怕,就起身过去拉着花京的手去摸了摸小炎背上的羽毛,小炎虽然不情愿的低叫了两声,却也没有别的动作,仍然跟孵蛋一样守着它身下的灵石。   花京这才惊叹:“我还以为是凤凰蛋呢,竟然是……竟然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叹,“好大啊!”   “原本也没这么大。”夏小乔随便解释了一句,又问,“你刚刚进来就说‘大事不好了’,是怎么了?信送到了吗?三当家怎么说?”   花京这才想起来:“姐姐,真的大事不好了!我一路回去,寨子已经叫漫山遍野的官兵围起来了,幸亏我能隐身进去。三当家见我悄无声息的就进去了,险些把我当奸细抓起来,后来我把信交出去,又按姐姐交代的都说了,三当家才渐渐相信我,他派了几个人同我进城来,想帮助姐姐援救大当家,对了,这是三当家写来的信。”   竟然又派人!这里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呢!夏小乔且惊且无奈,接过信问:“你是因为跟他们一起才拖延路程的吧?”   花京撅着嘴点头:“他们不大相信我的。”   “那他们人呢?”   “他们说是先去玉堂镖局落脚,让姐姐和宣公子过去相见。”   夏小乔拆开信先看了一遍,才带着花京去找宣谋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  翻翻评论,全是广告,现在做广告的这么敬业,还顶楼,我也是服了……   ☆、晋江VIP   三当家汤子锐在信中先介绍了一下桃园寨目前的情况, 简单总结一下就八个字:大军压境、四面楚歌。当然, 他也提到寨中做了准备,且包围寨子的官军目前并没有发动攻击, 倒是遣过一次使者送信,说是来接梅神医的,没有别的意思, 请寨中不要惊慌。   汤子锐信中非常愤慨, 痛骂丞相府背信弃义、无耻至极,但也请夏小乔暂时不要担心寨中,先想法营救大当家等人, 并介绍了一下他派来的三个人。   “一个是轻功出众的刺客,一个是暗器用毒高手,还有一个擅易容伪装、机关消息,倒都用得上。”夏小乔跟宣谋说。   宣谋眼睛盯着信笺, 沉思片刻后,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已经不再是把宫里的人弄出来, 而是得擒贼擒王,不然就算我们能离开京城, 又有什么地方可去?汤子锐信中说,围困桃园寨的官军约有一万人, 屈政亮还可以随时增兵,现在再去联络鲁王和襄州刺史已经来不及……”   是啊,京城、桃园寨双管齐下, 丞相府这些人真够毒的,而且桃园寨都被围,蜀中更不知道会如何了。夏小乔眉头紧皱:“你想捉活的,还是直接杀了屈政亮?”   “想杀他已是千难万难,你还想捉活的?”宣谋瞥了夏小乔一眼,“单喻格非一个,你就招架不住!”   “可是就算我们能杀了屈政亮,丞相府会就此善罢甘休么?他手下那些人,似乎对他奉若神明。”夏小乔虽然之前提过刺杀屈政亮,但那时实是话赶话说到的,现在换宣谋说要杀屈政亮,她却有些迟疑。   宣谋道:“正因为屈政亮这个人被神化了,他一死,局势必定会变化到无法收拾。你想想,皇帝死了,屈政亮也死了,京中群龙无首,鲁王还能坐得住吗?野心膨胀的襄州刺史能不想分一杯羹吗?他们两边都距京城不远,身边又都有武林高手,到时丞相府自顾不暇,必定会撤兵以保京城安全。”   闹来闹去,还得是乱局桃园寨才有希望脱困,天下太平四个字,怎么就这么难?夏小乔觉得身心俱疲,“让你一说,我竟然也觉得,要是彭春阳和任继业在这里就好了,我们可以不计前嫌,先齐心合力杀了屈政亮再说。”   宣谋却丝毫不以为意:“世上从无永远的敌人,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何况你本来对屈政亮的看法就过于一厢情愿。”   夏小乔说归说,仍是难以下定决心,万一屈政亮死了,真的像宣谋说的那样天下大乱,桃园寨就能独善其身吗?他们就可以眼看着更多无辜百姓死于战乱吗?这与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实在背道而驰,可她又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解如今桃园寨的困局,一时就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宣谋看她的神情也知道她态度有所保留,却并不劝她,转而问花京:“之前也没空细问,你的隐身术,能达到什么程度?能潜入防备森严的内室下毒吗?”   他们二人拿着信讨论时,花京一直没出过声,看他的样子显然也没太听懂,直到问到他头上,他才有点慌乱的摆手:“下毒?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不能害人的!”   “害人?”宣谋被花京逗笑了,“错,让你下毒给他吃的,才是个害人的人。就是他让人围困山寨、把大当家他们关在宫里,还杀了老张,逼梅老头进京给他治病。”   花京根本没见过大当家,也不知道老张和梅老头是谁,桃园寨还刚怀疑过他是奸细,所以他心里根本没有什么同仇敌忾之意,只单纯的觉着,害人是绝对不行的,怎么也不肯答应,还躲去夏小乔身后跟她解释。   “姐姐,我只是个牡丹花精,道行尚浅,所谓隐身,也不过是些蒙蔽凡人的障眼法,使他们看不到我而已,但我还是在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撞上。我之前回寨子的时候,路上有些慌张,就撞到过兵士,吓得我立刻变成花瓣,他们没找到人,还以为是闹鬼……”   花京絮絮叨叨的讲起了他穿过包围进寨子的经过,夏小乔听着听着就明白了,不但花京的本事还不足以做到宣谋想让他做的事情,而且花京对于下毒害人非常抗拒,最后翻来覆去的说:“这样会遭天谴的,我不能害人!”   他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小花精,也讲不出什么有条理的话来,但夏小乔能理解,万物都有其规则所在,也许下界的精怪想走正途修炼进阶,就是不能伤害人的性命,她尊重这种自律。就像上届的修士在这里,修为和法宝也受天道所限、不能随意使用一样。   “好,我知道了,我不勉强你。”夏小乔拍拍花京的肩膀,“以后只让你做些传信报讯的事情好了。”   花京这才松口气,又有点担心:“姐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夏小乔摇头:“怎么会呢?姐姐不会勉强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她说着转头看向宣谋,“咱们先去镖局跟大家商议一下吧。”   宣谋看看她,又看看躲在她身后的花京,“商议?我们没有个主意,他们初来乍到,能商议出什么?眼下无非就这么两条路:救出人来,离开京城,再设法解桃园寨之围;或者,直接杀了屈政亮,搅动天下大乱,桃园寨之围自然就解了。”   “你说得容易,天下一乱,是你能掌控还是我能掌控,焉知其他势力对桃园寨有没有恶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提别的,任家就对梅爷爷虎视眈眈!”   “那你说怎么办?”宣谋反问,“你有更好的法子吗?”   夏小乔当然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现在桃园寨已经被人逼到绝路,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她反复思量片刻,说:“不如我们也双管齐下,你带人进宫,帮大当家脱身,我带人埋伏在丞相府周围,一待你们成功,自然会吸引追兵,丞相府应当也会放松警惕,对了,把傅一平的身份曝出来,这样我们就更有机会潜进丞相府去。我还是想当面跟屈政亮谈一谈。”   她总觉得屈政亮不至于中个毒就没理智到这个程度。   “谢荣民不是说屈政亮一直不甚清醒,就算你见到了又有什么用?”   夏小乔有点犹豫,但还是说:“我手上有师门所传解毒丸,虽然解不了毒入肺腑,却至少能让他清醒过来,多支撑一段时间。”   宣谋听的双眼一亮:“有几颗?”   “这么珍贵的解毒丸能有几颗?”夏小乔其实心里也没底,她青囊里的解毒丸,有从紫霞峰带出来的,也有后来她在外面买的,但但凡是解毒丸,都得在中毒不重的时候才有效,一旦毒入肺腑,除非用灵力贯入中毒者经脉中祛除,否则都是治标不治本,她也不敢说自己有很多,怕反而惹来祸患。   宣谋也没追问,只说:“如果你能有两三颗,就可以说你能医治,拖一拖时间……”   夏小乔苦笑:“有什么用?他还是一样会用桃园寨和谢家人来要挟我,不可能撤军。”   “那就看你的手段了,你要是反过来以他为质,把他带到桃园寨去,不就可以反将一军了么?而且时间一长,其他各方知道皇帝死了,看到机会,自然按捺不住。我会想法让别人以为皇帝是屈政亮杀的。”   这倒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姑且一试吧。夏小乔答应下来,宣谋先去余家辞行,说找到了朋友,现在要过去。然后趁着天还没黑、坊门没关,两人带着花京就去了隔壁坊中的玉堂镖局。   项飞经过数日休养,气色看起来好得多了,大家便在他房中商议大事,周玉堂很有眼色的避出去守门,让他们自己商谈。   桃园寨来的三个人,夏小乔其实都没见过,宣谋更不用提,就是项飞,之前也只认得其中擅长暗器的那一位。大家见了面之后,难免相互引荐寒暄几句,才进入正题。   宣谋先把宫中和丞相府的情形大概一说,问那三人有什么对策。   刺客鱼信不出声,擅易容的苏之东则看向暗器用毒高手林跃飞,林跃飞向宣谋和夏小乔拱拱手,说:“来的时候三当家就吩咐我等三人,一切唯夏姑娘和宣公子马首是瞻,请两位吩咐吧,我兄弟三人绝无二话。”   宣谋这才把他和夏小乔商量过的办法讲出来,“寨子既已经被围了起来,光救出大当家几位显然不够,我和小夏商量过,打算混进丞相府,与屈政亮面谈。”   林跃飞有点诧异:“屈政亮肯与我们谈么?”   “他只要想多活几日,就会肯的。正好你们来了,人手足够,我想先于宫中动手,等大当家离开皇宫,再趁丞相府只顾追击、放松警惕之时,让小夏潜入丞相府去见屈政亮。”   宣谋不再说细节,直接分派人手,“苏之东、花京明日跟我乔装进宫去,鱼信、林跃飞你们听小夏吩咐,配合她行事。”   项飞忙问:“那我呢?”   “你?你老实躺着休养吧!”宣谋毫不客气的说。   项飞哪里肯:“我都好得多了,更何况,出力气的事情做不了,别的我也能行啊!”   宣谋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不需要,你做什么都是添乱,事情出了以后,你能把自己藏好,别出事,就是帮我们的忙了。”说完他转头看向那三人,“不管是入宫还是潜入丞相府,都是九死一生的事,希望你们做好准备。”   那三人自然没二话,接着宣谋才把他想好的要怎么行事的细节讲给相关人等听,宫里的大概地形图和丞相府地形图也都给大家看了,让他们记清楚。   夏小乔给鱼信和林跃飞的任务很简单:想办法趁乱把谢子澄救出来。宣谋则安排花京今晚就潜进宫中去折腾甘露殿周围的守军,弄些灵异之事来吓唬他们,同时给关慕羽和傅一平传递消息,让他们做好准备,明日好动手。   夏小乔没有急着去丞相府,她自去了南城那间破败道观,把小炎放出来,让它自己撒欢,待看到它已能高飞且体型与紫霞峰的仙鹤所差无几时,突发奇想,问它能不能驮着人飞。   小炎只有夜里才被放出来,正是玩地高兴的时候,听了主人的问话,就飞到夏小乔跟前蹲下,让她上去。   “你要是负不起我来,可别逞能。”夏小乔有点不放心,毕竟小炎才出壳没几天,虽然它倚仗灵石、长势惊人,她还是怕小炎受伤。   小炎不耐烦的叫了一声,它现在叫声比出壳时大的多,也更具威慑性,但用在主人身上,难免挨了夏小乔一巴掌:“你跟谁发脾气呢?再这样我把你毛拔光。”   小炎立刻委屈的低哼两声,还扭过了头。   夏小乔小心的骑到小炎背上,拍拍它脖颈处,说:“试试看能不能飞。”   小炎撑起爪子,宽大的翅膀蓦地伸展开来,接着就飞了起来。   夏小乔早就骑鹤飞行过,倒没什么不适应,只一个劲的叫小炎小心,小炎也没有逞能,带着夏小乔飞到道观屋顶那么高,又转了一圈,才回去放她下来。   “不错嘛,你再练练力量,也能当仙鹤使了。”夏小乔摸摸小炎后背光滑的羽毛,赞道。   小炎却很不乐意的叫了一声,似乎并不喜欢拿自己与仙鹤比。   夏小乔其实心里有个主意,但不确定小炎能不能办好,迟疑许久,才对小炎说:“你出去放风,看到北面高墙围起来的那一大片金碧辉煌的屋子了吧?那里就是皇宫。我有几个朋友被困在那里,明天有人会去营救,我想让你明天去放一把火,给他们帮个忙。”   小炎一听这个就兴奋起来,还吐了一口火出来,以示自己能干,夏小乔却说:“但你只能放火,不许伤人,我也有个朋友是守卫的统领呢!”   一听不能伤人,小炎有点失去兴致,但主人终于允许它白日出去,还能随便喷火,它还是高兴的。   夏小乔却怕它野性难驯,真的惹出祸来,再三叮嘱过,又叫小炎今夜就飞过去瞧瞧皇宫地形,她还施展轻功跟在后面去了一趟,之后又带着小炎去认了丞相府的门,“你放完火就到这里来找我。”   其实灵宠与主人结了血契,自然就能感应到主人在哪,夏小乔心中事多,倒是一时忘了这一点。   安排完了此事,她跟着在夜空飞翔的小炎回了镖局,第二天一早送了宣谋等人走,到午间又悄悄放了小炎去宫城,她和鱼信、林跃飞也乔装后往丞相府去了。   他们到丞相府时,恰好看到一股黑烟从宫城外城升起,外面巡逻的卫士都有些慌乱,有的冲向宫城,有的原地驻足观望。但是很快,他们就得到了命令,临时将各坊坊门关闭,街上戒严,还有人高声传话,命令关闭城门。   丞相府除了正门来往报讯的人多了一些,内部倒没什么动静,但宫城的火不但没灭,还很快就腾起了熊熊火光,接着又有震人心魄的吼声接连不断的响彻四方,仔细听去,竟是在吼:“皇上驾崩了!”   丞相府门前终于乱了起来,夏小乔三人趁机分头潜进府中,她一路往上次宣谋探明的屈政亮养病之处接近,鱼信和林跃飞则去营救谢子澄。   她刚到了屈政亮居所周围,因感觉到里面有高手守卫,一时并未轻举妄动,恰此时,天空中一声鸟儿尖唳,接着一只巨大的黑色鸟儿就向着那处楼阁俯冲而去。   是小炎!这家伙还挺机灵,准是看到她在这里埋伏,故意来吸引敌人注意的。   楼阁外面的护卫看见如此凶恶巨型的鸟直冲过来,纷纷打出暗器,却不料那鸟儿只扇扇翅膀就把暗器打落,还张口就冲他们喷了一丛火焰出来!   凡人突然见到鸟儿喷火,其中惊吓可想而知,有人还惊叫:“是凤凰!”   夏小乔在外面偷笑:有这么丑的凤凰么?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取出荔藤凤尾簪,冲着楼阁前面两棵榆树就放了两把火。   青鸾尾羽发出的火并非凡火,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这下楼阁内的人也不得不出来灭火,夏小乔就趁着这番乱,绕到后面翻窗进了楼阁。   阁内仍留有人手,看到她进来,赶忙扬声示警,同时上前围攻,夏小乔却不与他们缠斗,看准时机,飞快攀着楼梯就上了二楼。   二楼一样有人值守,看见有人上来,居高临下拍出一掌,夏小乔手中早已抄起柳叶刀迎上。她身上穿着金缕衣,又运起真气护体,所以并不闪避,挥刀直劈对方手掌。   一楼的护卫跟上来打出暗器,虽然都打在了夏小乔身上,却纷纷被弹落,护卫们吃了一惊,但楼梯狭小,难以一拥而上,只能继续放暗器扰敌。   二楼拦截的人一掌拍下去,对方竟不闪不避,也没受伤,还冲到了跟前,只得避开刀锋,再全力拍出一掌。   夏小乔变招也快,手中刀招落空,立刻足尖点地跃起,避开掌风不说,还举起刀向着那人头顶劈落。   那人骇然后退,夏小乔却如影随形,第二刀直袭他胸口,接着是咽喉,简直刀刀毙命。他虽然也是高手,却招架的手忙脚乱,要不是同伴援手,只怕已命丧刀下。   却不知夏小乔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只将护卫们引出来,看他们重点护卫哪里,然后撒了一波暗器,就冲向了护卫们最紧张的方位。   此时外面小炎的叫声不断,火势也越来越大,夏小乔从二楼窗口都看见了火苗,知道外面的人无暇进来帮手,谢子澄那边更容易得手,心下无后顾之忧,全力砍翻了两个护卫,终于闯进了那间屋子。   屋子里燃着清香,布置的雅静整洁,地上铺了竹席,席子上坐着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正手捧书卷,读得专心。   夏小乔闯进门去,回手就闩上了门,那老者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读书入了迷,根本不知道有外人闯入。   “老先生有礼了。”   越是淡定处之的人越深不可测,夏小乔感觉到眼前老者非易与之辈,就客客气气的拱手打招呼:“请问屈丞相是住在这里吗?”   外面的护卫在夏小乔闯进去之后,奇异的安静下来,并没有破门进来阻拦夏小乔的意思,夏小乔却不觉轻松,态度反而更慎重了些。   那老者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易容成男子的夏小乔,问:“尊驾意欲何为?”   夏小乔道:“听说屈丞相中了毒,特来献药。”   “药在何处?”   夏小乔伸手探进袖子做掩饰,从青囊里取出装了解毒丸的小瓷瓶,摊在掌心给那老者看。   老者放下书,伸出手:“我看看。”   夏小乔并不拒绝,直接将瓷瓶丢了过去,然后才问:“不知老先生是?”   “尊驾也未自报姓名。”   这老头儿倒不吃亏,夏小乔笑道:“晚辈算是屈丞相旧识吧。”   “旧识?老朽真是老了,旧识来送药,竟要打进门来,许是你们年轻人的规矩吧?”   这老头儿一边讽刺夏小乔,一边打开瓷瓶闻了闻,本来一直没什么变化的脸突然变了变,接着就把药丸倒了出来放到鼻端细嗅。   夏小乔就站在门边看着,还不忘回答老者的话:“实在是丞相府门槛高,不出此下策,晚辈进不来、见不到丞相。”   老者闻过药丸,一双白眉皱起,伸指甲在药丸上剥了一点下来放到口中,夏小乔又说:“这药丸可珍贵,老先生省着点试。”   老者不理她,细细品尝了一会儿,才看向夏小乔,一双老眼并不昏花,反而内含精光,“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要紧,这药能帮得上丞相才要紧,老先生以为然否?”   老者目光深沉的望着夏小乔,好一会儿才说:“随我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昨天差不多写了一章,但总觉得思路不对,就没发   今天重新改过,一起更了~   以及,不要着急,事情解决,就会回到修真界了(其实我比你们还着急呢……   ☆、晋江VIP   老者站起身, 打开身后那扇雕花木门, 率先走了进去。   夏小乔早就感觉到内室里另有人在,且是两人, 一人呼吸时快时慢、有轻有重,显然是久病之人;另一人却气息绵长、似有还无,不用心探察都难以知觉, 显是内家高手。   但夏小乔并没有很在意, 她刚献了解毒丸出来,对方没有理由在这时候伏击她,且就算对方突然翻脸、对她下手, 她也有把握脱身离去。所以夏小乔在老者松口之后就以心念通知小炎先离开,自己跟着老者进了内室。   内室比外间倒还宽敞些,左手边靠着窗放了一张竹榻,榻上端坐一人, 那人盘腿而坐,双手环抱胸前,右掌中还握着一柄长剑。   地当中设了一圆桌四圆凳, 桌上除了茶具,还摆了一支长颈白瓷瓶, 瓶子里插了一支含芳吐蕊的娇艳杏花。   右边靠墙就是一代权臣屈政亮的病床。夏小乔立在门口,见那床也不如何宽大华丽, 只是普通的四柱床,挂的帐子也不过是寻常青纱帐。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人面色青黑,比之夏小乔第一次见时又更瘦了一些, 几乎皮包骨头。他盖的被子、枕的枕头,甚至这屋子里其他的陈设,哪怕于一个小富之家来说,都称得上简朴。   看到这副景象,夏小乔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些,屈政亮到底为什么这么舍不得死呢?   她观察屋内陈设和病床上的人,坐在榻上手持长剑的男子一直盯着她,引她进来的老者则径自到了床边坐下,将装着解毒丸的瓷瓶放在一旁,伸手将昏睡的屈政亮扶起来,接着右掌按在屈政亮后心处,给他输了一阵真气,屈政亮这才缓缓睁眼。   “启明,有人自称你的旧识,送了解毒丸来。药我验过了,可以用,虽不治本,但能压制你体内的毒,让你保持清醒。”   老者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夏小乔,夏小乔听见外面喧闹声小了些,似乎火渐渐灭了,料想这段混乱过去,鱼信他们应该得手了,就揭开面具,向着看过来的屈政亮一拱手:“屈丞相,可还记得我?”   屈政亮盯着夏小乔看了一会儿,才扯动嘴角,虚弱的笑了笑:“真没想到,屈某人穷途末路之时,前来雪中送炭的,竟是夏姑娘。”   老者见屈政亮果然认得来人,立即把药丸倒了出来,“启明,既然真是旧识,你先把药吃了,有话待会儿再说。”   “不急。”屈政亮缓缓摇头,“无功不受禄,夏姑娘必有话说。”   夏小乔并不客气,直接说道:“屈丞相病势沉重,可能不知道,前些日子桃园寨张大海好心进京来知会各位有关傅一平的消息,却无端被府上高手姚镇山所杀,而且您手下兵将如今正将桃园寨团团围住,说是要‘接’梅神医来给您看病。我虽不是桃园寨中人,却实在看不过这等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事,便自告奋勇来问问这是不是您本人的意思,又听说您毒入肺腑,怕您支撑不住,这才将师门秘药送给您。您只管先服下,我且有话要说呢。”   屈政亮神情平静:“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他话音方落,榻上那人就飘身下地,倒了一杯清水送到老者手里,屈政亮用清水送服了药丸,老者又给他输了一阵真气,助药力发散。   如此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屈政亮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光彩,目光也宁定了许多,老者取了枕头给他垫在身后,让他半坐着,就起身出去了。   “夏姑娘请坐。”屈政亮指指圆凳。   夏小乔看看站在床边的持剑之人,大大方方的过去坐下,就听屈政亮说:“原该奉茶的,怕姑娘不能放心喝,只得失礼了。”   夏小乔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倒愣了一下,一时无话可答。   “夏姑娘想说什么,直说吧。”   夏小乔心中本来准备了无数的话要说,有指责有质疑,但此刻被屈政亮当面询问,一时竟不知该先说哪句,只得接着前面的话问:“我刚刚说的两件事,是丞相您的意思吗?”   屈政亮道:“我确有请梅神医诊病之意,也交代过下属,至于他们怎么去办,一向由得他们自己做主,我只要他们能把事办成即可,所以姑娘想兴师问罪,找我就对了。”   这位手握军政大权、两度逼宫的权相此刻称得上是奄奄一息,他皮肤松弛、颧骨突出,嘴唇干燥起皮,呼吸声几乎要响过说话声,任谁都看得出来,此人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棺材。可当他这几句话讲出来,又让人一瞬间觉着这个垂死之人仍是气魄万千、威势不减。   “兴师问罪我可不敢。”夏小乔被他这种态度激得心中一凛,不由坐的更端正了一些,神情也愈加冷肃,“只是有几句话不吐不快。上次我见屈丞相之时,您自称是读书人,既是读书人,想必知道的道理比我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要多得多。”   屈政亮并没有接话,只看着夏小乔,等她继续说。   “您中毒已深,名医应已见了不少,又博览群书,不可能不知道医者医病不医命,就算桃园寨的梅爷爷真是那位传说中的梅神医,他也只是神医,不是神仙。如此大动干戈、背弃盟约,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屈丞相此举,倒很有秦皇汉武的风范了。”   屈政亮何等人也,夏小乔这样含蓄的讽刺,他完全不痛不痒,反而问夏小乔:“夏姑娘看来读书也不少,只是有些时候,读来的,终不如亲身经历,‘壮志未酬身先死’,如何甘心?”   夏小乔心中的愤怒一下子翻涌上来:“这么说来,屈丞相果真是把自己性命看得重逾千钧、却把旁人视如草芥了?!”   也许是这一瞬间她心中涌现杀意,不由自主释放了杀气出来,那个守在床边的人立刻跨前一步,手中长剑向前斜伸,已是对敌姿态。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夏小乔并没理会持剑之人,回头看了一眼,见刚刚出去的老者端了一碗热气腾腾、散发香味的粥进来。   “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老者像是根本没察觉房内气氛不对,径自走过去到床边坐下,将粥碗送到了屈政亮手上。   屈政亮接过去,慢吞吞的吃了两口,才说:“人命与人命本就不同。就是在你夏姑娘眼里,我的命与他也不是同等价值吧?”他说着指指持剑挡在身前的人。   有那老者进来打岔,夏小乔已经冷静下来,既然这一切就是屈政亮的意思,再做这等口舌之争已没有必要,她直接问:“要怎么样,屈丞相才肯放过桃园寨?”   “我并没有想把桃园寨怎么样,自始至终,我只想求医而已。”   “梅爷爷虽通医术,却并没有得过什么《自然经》,他早年倒是得到一本传说是华佗遗作的《青囊经》,但后来被证实是伪作。所以就算梅爷爷到此,也一样是爱莫能助。”夏小乔干脆说了实话。   屈政亮与那老者对视了一眼,又低头喝粥,那老者就问:“这么说,你口中的‘梅爷爷’就是梅定贤本人?”   夏小乔有些迟疑,不确定这个该不该承认,屈政亮却从旁一笑:“你以为,仅凭江湖传言就值得我安排属下花费时间精力去找梅神医?实不相瞒,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大致查出了这几个老人瑞的身份。神医梅定贤,字元化,江湖人称‘胜扁鹊’,乃文山梅氏之后,梅家世代行医,梅定贤的父兄都曾在宫中任太医,便是如今,也有他重孙辈的梅氏子弟在宫中任职。”   这话一说,夏小乔大为吃惊,屈政亮却说的有些累了,又继续喝粥,此时门外又有人求见,那老者替屈政亮说道:“进来。”   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文士缓步进来,先向屈政亮施了一礼,接着说道:“丞相,宫中出了点事,皇上驾崩了,应是被那傅一平所杀,他逃去了北苑,喻副统领已带人前去捉拿。”   屈政亮面上毫无变化,只瞥了夏小乔一眼,吩咐道:“先整肃宫禁,封锁消息。”   中年文士面露难色:“贼子狡诈,已将此事高声宣扬出来,陈、韩、张几家府邸都有异动,不过属下等已传令全城戒严,各坊门也已关闭,一时应不会有什么事。”   “这倒是一步好棋。”屈政亮听着竟露出一丝笑意来,“我记得,夏姑娘似乎与傅一平是旧识。”   夏小乔才不会傻傻承认:“屈丞相似乎误会了,傅一平此人狼子野心,与我实非同道中人,自上次在颍川之后,我再未见过他。”   屈政亮也没有纠缠这事,对那中年文士说:“些许小事,你们自能料理。正好你来了,不如你替我给夏姑娘说一说那六老的底细。梅神医就不用了,我已经说过了。”   中年文士领命,侧过身站着,向夏小乔说道:“梅定贤有五位老友,其中交情最深者为葛尽忠,葛尽忠原是将作监大匠,世代匠户出身,后获罪入狱,假死逃脱,一家人改名换姓潜逃至东京。他们在东京的邻居有一花匠叫童闻喜,擅培育各类名种,在东京小有名气,童闻喜有个屡试不第的外甥叫贺酩,这二人也与梅、葛二位交情不浅。”   原来葛爷爷原名不是葛中,是葛尽忠啊,花爷爷竟是姓童吗?屈政亮将一切打听的这么清楚,难道真的不是为了传说中的道家宝典?可除此之外,又能为了什么呢?   “其余两位都是江湖人士,一位大概是几十年前叱咤风云的天山剑魔穆飘萍,另一位应是鲁班后人公输覃,他在江湖中没什么名气,但他父亲天工居士却是有名的铸剑师,据说天工居士就是死于穆飘萍之手。”   他虽然讲到每个人时都是寥寥几句,却全都能与夏小乔知道的对上号,显然是真的调查清楚了。   屈政亮等中年文士讲完,就摆了摆手,说:“你去传话,请桃园寨关大当家来见我。”   中年文士躬身告退,屈政亮看向夏小乔:“希望还来得及。”   夏小乔不接这话,另问道:“丞相不是为了传言中的道家宝典,又是为了什么如此大动干戈?”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六位老人,出身、所长、爱好都截然不同,但他们却彼此交好,还一起活过了百岁。梅、葛、童三位,更是已近一百二十岁,这是一句巧合就能说得过去的事吗?”   原来如此!夏小乔恍然大悟,屈政亮既然打听清楚了几位老人来历,自然也就能算出他们大概年岁,这一算出来不要紧,六位老人家交好不稀奇,交好的六位老人家一起活成了人瑞,还不稀奇吗?何况梅爷爷有神医的名头,江湖中传奇事迹也多,屈政亮一定是疑心梅爷爷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秘药或秘术,所以才非得要把梅爷爷请来,当面问清楚!   想通此节,夏小乔不由失笑:“丞相大人也有自作聪明的时候啊。世上是有长寿秘术不错,都不用问梅爷爷,我就知道一法,我师门所传内功心法,只要天资聪颖,再有几十年勤修苦练,自然可活到百二十岁。但屈丞相你如今是毒入肺腑,我方才所献之解毒丸,虽不敢说解百毒,却也颇有奇效,这一点,这位老人家应该清楚。可再好的药物,也得用对时机,我说一句实话您或许不爱听,以您现在的境况,想多续两月性命不难,但想要更多,除非是大罗金仙现世,否则无法可救!”   如此直白而不留情面的话一讲出,饶是处变不惊的屈政亮也不由勃然变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陪小侄女玩了,好不容易趁着她睡觉写这一章,明天估计更不了了   后天我要出远门,估计最快也得21号才能更新,大家等有更新通知再来看吧   么么哒~   ☆、晋江VIP   屈政亮并非愚昧无知的村夫, 年少读史时何尝没有嗤笑过秦皇汉武都是一代有为帝王, 竟堪不破生死,去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之术!他是儒生, 自来对道家黄老之术没什么兴趣,孔圣人说:“未知生,焉知死。”活着时能立一番功业, 死后名垂青史, 自然不朽,何须追求什么长生不老?   然而当他回京途中遇刺中毒,多番延医问药却未能解体内剧毒, 这一生几乎走到尽头之时,他却忽然有些明白秦皇汉武的心情了。屈政亮并非奢求长生不老,可功业未成、德业未竟,他怎能甘心就此死去?   叛乱才刚刚平定, 尚须休养生息、安民抚民,朝中却不平静,政敌们虎视眈眈, 宫中那位皇帝虽有些才干,却心智不坚、容易受人蛊惑, 身边奸佞之辈又层出不穷,更不用提藩镇坐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若是他这时就死了, 只怕辛苦十数年的基业都将付诸东流,转瞬之间就会被那些无能又揽权之辈葬送。天下重又大乱,必然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不知多少人家会妻离子散,也不知要多少年神州大地才能恢复元气。而他自己,文能在朝为相,武能外平叛逆,本可与诸葛比肩,却死于政治斗争,身后还不知会被那些小人泼多少脏水……。   真是怎么想都不甘心!   既然不甘心,自然要争一争,不管是谁,老天也好,命也好,其他的什么人也好,只要能让他争来十年二十年、不、哪怕七年八年都行!   下定决心的屈政亮,是没有人可以动摇的,而且他身边也没人会劝他认命赴死,所有人都盼着他能活下来,带领他们建立不世功业。到这个时候,就没人管什么道家还是儒家了,哪怕是佛门清净地都要去扰一扰,何况区区一个桃园寨?   梅神医,医术高明又长寿若此,会成为屈政亮的救命稻草也就顺理成章了。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得去试一试。   没人会像夏小乔这样冷酷无情的当面宣称你屈丞相就是死定了,所以饶是屈政亮这样的人也不由面上变色、心中恼怒,旁边持剑护卫见了他的面色,再次摆出攻击姿态,并终于出声询问:“丞相?”   屈政亮目光冰冷的凝视着夏小乔,见她毫无退缩之意,明眸中还闪着讽刺之意,反倒冷静下来,向着那护卫摆摆手,对夏小乔笑道:“说起姑娘的师门,我一直很好奇,启盛曾提到过,说你和令表弟二人是被道门高手带走的,但姑娘所提到的紫霞峰还有令师之名,却没人听说过,岂不怪哉?”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世间隐士高人不知凡几,若提起来就有人知道,又算得什么隐士?”   夏小乔说的理所当然,一直旁听的老者却摇头道:“隐士或者不为人知,但名山大川却绝无可能籍籍无名。不知紫霞峰在哪座山中?峰高几许,生长了什么树木,飞禽走兽都有哪几种,气候是冷是暖,几月下雨几月下雪,姑娘平常所用食物又都是什么?”   这老头儿够刁钻的!夏小乔见不能再跟对方纠缠下去,便不答老者的话,直接问屈政亮:“我此来不是为了话家常的,屈丞相不如给我个痛快话,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桃园寨?”   屈政亮微笑道:“只要梅神医到我府中,我自然不会对桃园寨不利。”   “如果梅神医说他爱莫能助呢?”夏小乔进一步追问。   屈政亮没有急着回答,室内陷入一片静默,外面的人声脚步声便清晰传入诸人耳中。有人脚步轻快的上了楼,一路疾行至这间屋子外面,低声冲着里面禀道:“丞相可醒了?”   “是格非么?进来。”屈政亮提高音量应道。   门立刻打开,来人大踏步走了进来,先环顾一周,与夏小乔看过去的目光撞个正着。夏小乔见来人一身紫灰衣袍,身量高挑、气质殊异,颇似一柄开了刃的宝剑,正泛着杀气腾腾的寒光——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现大内侍卫副统领喻格非。   “宫中怎样了?”屈政亮一见喻格非就问。   喻格非抱拳回道:“属下失职,让那傅一平逃了,不过属下已派人继续追踪,他逃不了多远。倒是桃园寨那几位兄弟,不知何故,竟暗中相帮逆贼,似乎与那傅一平有所勾结、谋害皇上。”   他们竟然反过来给桃园寨扣上了弑君的帽子!夏小乔皱着眉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哪知喻格非接着又说出更让她大惊失色的话来,“关慕羽大当家不肯承认此事,反而质问属下为何派人杀了他的兄弟张大海,属下对此事丝毫不知,他却不肯相信,非要求见丞相,当面分说。”   屈政亮显然也有些意外,但脸上的笑意却深了一些,他看一眼夏小乔,笑问:“关慕羽现在何处?”   “就在楼下候着。”喻格非也用眼角余光瞄着夏小乔,防她暴起伤人,“还有一事,谢老爷不见了,想是有人趁府中起火,偷偷掳走了谢老爷,属下已经命人前去追查,只不知,此事该不该知会谢指挥使。”   屈政亮对此事倒是平静以对,似乎早已料到,他轻轻点头,回道:“叫启盛也过来见见吧。你先去请关慕羽来。”   喻格非应了一声就退出去叫人,屈政亮转头看向夏小乔:“看来姑娘也没料到关慕羽竟然不肯走,还坚持要来见我。”   他语气肯定,夏小乔不否认也没承认,只说:“没人会相信桃园寨有弑君之意,哪怕有人信了,也只会以为桃园寨是做了你屈丞相的刀。”   “那又如何?既做了我的刀,还不是由着我用?”屈政亮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明白姑娘为何如此?你既是道门弟子,学的又是道家功法,当知清静无为的道理,为何要一次次亲身涉入这些争斗?我听说,令表弟的先祖是个有名的剑侠,后来被仙人收入门下,从此再不曾归家,你既然也是投入此门,为何倒要下山来管世俗之事?不怕有碍修行?”   夏小乔只答了四个字:“人各有志。”   话音落地,喻格非也带着关慕羽回来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走在前面的关慕羽先看一眼夏小乔,见她平安无事,似乎松了口气,接着转头向屈政亮抱拳为礼,说道:“丞相今日气色好得多了。”   屈政亮指了圆凳让关慕羽坐,接着回道:“这倒要多谢夏姑娘,是她送了一粒解毒丸来,我才得以清醒视事。你来的倒是正好,宫中到底出了何事?皇上怎会突然驾崩?格非怎么说你们与傅一平有关?”   关慕羽会选择回来见屈政亮,就是为了把话说个清楚明白,为桃园寨和张大海讨一个公道,同时不让夏小乔因桃园寨而有所损伤。他是一寨之主,当初投靠屈政亮也是他做的主,这后果自然该当他亲自承担,怎能弃仗义出手的朋友于险地,而自己先逃脱?   所以他也不跟屈政亮绕圈子,直接说道:“此中详情,慕羽稍后便会说明。”说完他转头面向夏小乔,“夏姑娘,事关重大,且与姑娘无涉,请你回避吧。”同时还对夏小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这里。   别说夏小乔不放心不想走,此时此刻,就是屈政亮也不可能放夏小乔就这么走了,他立刻插嘴道:“这有什么好回避的?夏姑娘知道的事情,只怕比我还多呢。慕羽有话直说便是。”   “是啊,来都来了,倒也不急着走,大当家有话便直说吧。”   关慕羽皱眉看着一动不动的夏小乔,夏小乔更想皱眉问他一句“干嘛不走”,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退缩之意,关慕羽无法,只得回身面向屈政亮,说道:“是我等无能,不知甘露殿中另有密道,让那傅一平脱身出来,杀了皇帝、易容代之。直到今日,慕羽才偶然间发现破绽,傅一平见事情败露,拼死一搏逃了出去,我带着兄弟们追拿之时,却发现他另有同党援助,逃去了北苑。我与兄弟们皆是全力追拿,实在不知喻副统领因何污蔑我等与傅一平勾结。”   他讲话时义正词严,神色也极其端正,就连夏小乔都看不出有假,屈政亮也没叫喻格非对质,不置可否的等着关慕羽下文。   “此事上,关慕羽无愧于心。另有一事,不知丞相知不知道,那傅一平的同党见我等冲锋在前,竟声称我桃园寨兄弟张大海日前来到京城,且已被喻副统领手下姚镇山所杀。我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向喻副统领核实时,他不肯说明,倒反咬我一口,说我等相助傅一平杀了皇帝,我少不得要来丞相面前辩个清楚明白!”   屈政亮看向喻格非,问:“可有此事?”   喻格非站在关慕羽身后一步远处,抱拳答道:“镇山这些日子管着缉拿叛贼一事,自然诛杀了不少奸佞叛贼,至于有没有桃园寨的人,属下没听说过。倒是关大当家只听了叛贼的一面之词,就来质问于我,不知是什么道理?”   关慕羽已经见过刚从桃园寨来到京城的苏之东,知道丞相府甚至派了大军围困桃园寨,此刻心中愤怒至极,却因不想担上喻格非强加给他们的罪名、让大军更名正言顺的剿灭桃园寨,且又顾虑夏小乔尚在这里不肯走,一时不便撕破脸说开此事,直忍得双目赤红,几乎喷出火来。   他因愤怒一时没有开口,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恰此时,外面忽然又再喧哗起来,有人鸣锣示警,大声嚷着:“有刺客!”   喻格非和那持剑护卫都动了一动,却并没有出去,而是一人盯住夏小乔,一人盯住关慕羽,室内气氛顿时紧张至极。   夏小乔猜着是宣谋回来了,心中一松,开口打破沉默:“喻副统领又何必当面狡辩?我刚刚已经问过屈丞相了,谋杀张天王、遣一万大军去桃园寨‘请’梅爷爷,都是你们为了逼迫梅爷爷进京所做下的,屈丞相说了,此事只管找他算。”   喻格非挑眉,关慕羽立刻质问屈政亮:“当真?我桃园寨上下诚心投靠屈丞相,为何丞相突然翻脸、对我桃园寨赶尽杀绝?”   “既然是上下诚心投靠,为何丞相求医,你们不肯让那梅神医速速进京问诊?”喻格非反问道。   关慕羽怒极:“我何曾不肯?我已亲笔写信问梅爷爷有没有把握医治丞相所中之毒,这叫不肯?”   “丞相病情紧急,你写信不叫那梅神医即刻进京,反而问他有没有把握,这不是成心拖延是什么?他连病人都没见,若是回一封信问你症状,你再回信说明,他再来信说不能治,蜀地距京在途何止两千里,如此一番折腾,丞相怎能等得?这是诚心投靠?居心叵测还差不多!”   喻格非武功高强,气势凌厉,连言辞都锋锐无比,实在让夏小乔惊叹。   “所以你们等不得,也不顾老人家意愿,不管老人家受不受得了千里疾行奔波,就把大当家等人困在宫中为质,一方面派人围困桃园寨,一方面想糊弄张大哥带信去蜀中接了梅爷爷,却不想张大哥瞧出事情不对,你们怕他闹出事来,干脆便杀了他,是也不是?”夏小乔见关慕羽被喻格非气的脸上涨红,干脆接过话来。   喻格非冷冷回道:“谁说我们杀了张大海?他明明已经奉关大当家之命去了蜀中。”   夏小乔立刻道:“胡说八道!他看出事情有异,怎会亲自去送信,他只是叫别人扮成他的样子……”   “扮成他的样子?那我可不知道,我又不认得这什么张大海,我手下的人更认不得。你们说是姚镇山杀了张大海,可有人证?”   夏小乔没想到此人如此无耻,此时此刻,她能把项飞拉出来作证吗?   她和关慕羽一起对喻格非怒目而视,喻格非也不甘示弱,目光冰冷的回视他们,两方正对峙僵持,外面的喧哗声却越来越近,接着忽地一声惨叫破空传来,喻格非顿时脸色一变,就听有人大声惊呼:“姚兄弟!”   夏小乔也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正在想这“姚兄弟”会不会就是那凶手姚镇山,外面就传来一声长笑:“杀人偿命!老张,你的仇,我给你报了!我不但挑断了这厮的手筋脚筋,我还会剥他的皮、割他的肉喂狗、将他的狗头砍下来沉入粪池!”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此人每说一句,就会传来一声痛苦惨叫,且声音忽南忽北、忽东忽西,并不是在特定一处,还有狗吠声时时传来,似乎那人真的割下肉来喂了狗吃。   就连已经听出是宣谋声音的夏小乔都浑身发寒、汗毛直竖,其他人的脸色就更不用提了。   倒是关慕羽的神色渐渐变回正常,等宣谋喊完话,他畅快一笑,提气回道:“老宣兄弟,做得好!”   “好”字刚出口,喻格非突地抬手拍向关慕羽,夏小乔早防备着他,手伸出去一拍桌面,桌面立刻翻转着迎上喻格非的掌风,同时她另一只手已经拉住关慕羽往身后一扯。   偏此时,那持剑的护卫也同时出手,从极刁钻的角度一剑刺来,直袭夏小乔肋下。夏小乔虽身着金缕衣,也在剑尖逼近时感觉到一阵透骨剑气,当下不敢硬扛,足尖在地上轻轻一踏、反手挽住关慕羽手臂就飘身向后纵了出去。   她看准身后榻边的窗户,想直接破窗而出,但喻格非哪会容得他们就这么脱身离去,一掌拍碎桌面后,他手中也多了一把弯刀,错身拦在了榻前。   关慕羽急忙叫道:“夏姑娘放手!不用管我,你自去!”同时挣开夏小乔手臂,一脚踢出迎战持剑护卫。   夏小乔赶忙唤出柳叶刀,向后轻轻一撩,两刀锵然相撞,她借势向前一跃,转过身来,却见喻格非那把弯刀竟丝毫无损,不由赞道:“好刀。”   喻格非的目光也落在她手中柳叶刀上,听了她的话,礼尚往来道:“姑娘的刀也不错。”说着再次猱身而上,手上弯刀划出一道耀眼弧光,直取夏小乔咽喉要害。   夏小乔不闪不避,挥刀斜劈,招式简单却威力十足,与喻格非弯刀对上时,再次发出巨响。喻格非出招极快,转瞬之间就攻出了七招,夏小乔却只用一招斜劈应对,每每都能正中对方刀刃,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另一边的关慕羽却已处于下风,他平常惯用一把环首刀,但刚才上楼之前,为了见屈政亮,已将兵刃解去,此刻只能以拳脚对敌。他没有兵刃,对手却手握一柄宝剑,且剑气如虹,不过几个回合,已在关慕羽身上添了三道伤口,幸好都只是皮外伤。   四人就这么打了起来,坐在床上的屈政亮却不慌不忙,他身边的老者还给他把了把脉,又输了点真气跟他。   房里打的虽然热闹,喻格非和那护卫却顾忌屈政亮也在,不敢全力施展,怕误伤他,小楼外面则已经乱成一片。   先是一具无头尸体被抛至门前,众人正且惊且惧、凝神戒备,一道看不清形貌的影子便从天而降,接着只见一道道血雨喷溅而出、一个个护卫浴血倒下,那影子直如割草的镰刀一般收割着性命,守在门内的高手看事态不对,赶忙跃出去阻拦。   屈政亮房内的人自然也听出外面情势不对,那老者低声问了屈政亮一句后,大声喝道:“都住手!”   喻格非反应极快,立刻收手向旁错开一步,让过夏小乔的刀锋,接着飘身退到门边。那持剑护卫本来就占上风,闻声从容后退,再次挡在了屈政亮床前。   此时的关慕羽肩头、右腿、左臂都中了剑,身上衣衫被鲜血染的一块块红,堪称形容狼狈。   夏小乔赶忙走到他身旁,问他有没有事,关慕羽缓缓摇头,对屈政亮说:“屈丞相,此事与夏姑娘无关,你让她走。”   “是否无关,并非你关大当家一句话就算的,起码人家夏姑娘就不同意。”屈政亮看一眼关慕羽,就转而盯住了夏小乔,“是吧,夏姑娘?”   夏小乔冷冷答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梅爷爷真的来给你屈丞相看过,说他无能为力,你待如何?”   屈政亮还没答话,守着门的喻格非先开口:“那就先杀了你夏姑娘,看那梅神医会不会想起什么救命的法子来。”   关慕羽闻言立刻回头怒视喻格非,喻格非冷笑:“看什么?要是那老不死的还说没办法,下一个杀的就是你!”   “如此说来,要是梅爷爷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你就要将我桃园寨杀个干净了?”关慕羽几乎目眦尽裂,问的也咬牙切齿。   喻格非仍是那副冷笑神气:“岂止杀个干净,我还要将桃园寨夷为平地。雄才大略者若不得活,你们这些蝼蚁也别想偷生!”   关慕羽悲愤以极,却突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好,好!”连喝了三声好,转头四顾时,见喻格非等人面上都有戒备之色,便轻蔑的说,“蝼蚁?把天下苍生当成蝼蚁的人,竟然妄称雄才大略,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也是我关慕羽瞎了眼!”   他话没说完,手已经在夏小乔肩上用力一推,将她推向窗口,自己则向着喻格非打出一把暗器,同时飞身扑向病床。   喻格非挡开暗器就去阻拦夏小乔,眼见护卫举剑迎上关慕羽,还不忘叫一声:“别杀他!”   关慕羽却对那护卫的剑不闪不避,并高声叫道:“我死之后,桃园寨由二当家接掌!夏姑娘替我传回此信,已足够仁至义尽,关慕羽愿结草衔环,来世再报!”   护卫见他迎着剑尖而来,摆出拼命架势,顾虑喻格非的吩咐,赶忙撤剑后退,可关慕羽一见他退开,竟抬起一掌拍向屈政亮,好在守在床边的老者及时打出一掌,将关慕羽击飞出去。   夏小乔挥刀格开喻格非的弯刀,欲待回身营救关慕羽,旁边那扇窗子忽地被人从外击破,窗格碎成无数片,如暗器一般打向夏、喻二人,两人各自向两旁闪避,关慕羽好巧不巧落在退到一边的夏小乔脚下。   夏小乔不及多想,弯腰扣住关慕羽右臂,带着他纵身向窗洞飞出,喻格非反应极快,纵身抢上,一把拉住关慕羽小腿,要把他们拖回来。   关慕羽拳脚上的功夫不赖,手臂巧妙一转,挣脱了夏小乔的手,接着一把将她推出窗洞,自己回头运起全身功力拍向喻格非胸口。   喻格非此时右手持刀,左手攥着关慕羽的小腿用力往回拉,等于是自己上前撞向关慕羽的掌风。危急关头,他不及多想,只能用力向后甩开关慕羽的腿,赶巧持剑护卫纵身上前帮忙,关慕羽被甩到他跟前,那一掌正正拍在护卫腰腹之间,护卫口吐鲜血,手上宝剑本能的向上一挑,直接在关慕羽咽喉上划出一道血线,温热血液顿时喷涌而出、四溅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呼,这份便当终于发出去了~   还爆了字数……   ☆、晋江VIP   此时的夏小乔已经飞出窗洞、悬在半空, 她亲眼见到关慕羽血溅当场, 一瞬间悲痛、惊愕、愤恨等情绪交织而来,下意识抛出系霞纱, 想将关慕羽拉出来——哪怕人已经死了,她也不能把大当家的尸体就这么留在这里。   可她刚从窗洞里飞出,除了小楼以外的三个方向就齐齐射来一阵箭雨。系霞纱还没脱手, 箭雨已至, 夏小乔不得已挥动系霞纱和柳叶刀挡开第一波箭矢,提着的那口真气已尽,身体自然开始下落, 转瞬之间就已看不到室内情形。   这扇窗开在小楼背面,楼下并没有高手埋伏,却有一群铁甲卫士、手持长矛围成一圈,只等夏小乔落下来就齐齐刺出, 与此同时,第二轮箭雨已经再次射出。   夏小乔于半空中提气吟啸,召唤小炎, 同时挡开箭矢,正待挥刀斩断铁甲卫士刺过来的矛头, 外围弓箭手埋伏处忽然被丢进去两个人,砸得人仰马翻, 第三轮箭雨就此中断。接着斜刺里飞来一人,在夏小乔斩断矛头之前一把将她揽住,重新飞纵至半空, 问她:“关慕羽呢?”正是宣谋。   “大当家他……”夏小乔只说了这四个字,眼中已涌出泪来,“被这群王八蛋害死了!”   宣谋神情纹丝不动,揽着夏小乔飞速掠过那群正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弓箭手,口里简短说道:“先离开这里!”   两人都轻功卓绝,想离开这里并不难。落地之后,宣谋松开手,率先往外疾奔,夏小乔却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小楼,眼见喻格非已经带着十几个好手追了出来,只得一咬牙追上宣谋,与他一路且战且走,很快就翻出了丞相府的外墙,到了坊外大街上。   丞相府大门洞开,飞快涌出一队队黑甲卫士,同时街上还有巡逻卫士前来包围,幸好此时小炎已经自空中飞来,冲着相府大门就喷了一簇簇火焰,顿时将整齐的卫队烧的大乱。   与此同时,鱼信和花京也从胜业坊和崇仁坊之间的道路上冲出来,与夏小乔、宣谋二人汇合,一同冲破前方巡逻卫队的包围,向着东面城门直奔而去。   夏小乔边跑边问:“其他人都出城了吗?谢家叔父呢?”   鱼信先答道:“林跃飞带着谢老爷已经去了城门附近等候。”   宣谋接着说:“其他人都从北苑逃出去了,在灞桥附近等我们。”   三人一花精一路疾奔,后面虽有追兵流矢,却奈何不得他们,很快就到了春明门附近。   恰在此时,喻格非的声音遥遥传来:“夏姑娘,你就这么走了?不管关慕羽的尸首,也不顾谢荣民的死活?”   此言一出,夏小乔和鱼信都是一震,齐齐停下脚步,鱼信惊疑不定:“大当家……大当家没出城吗?”   夏小乔并没回答他,转身看向来路,只见喻格非带着手下纵马飞奔而来,喻格非身前马背上还伏着一人。见夏小乔停下,他立即拎起马背上毫无反抗之力的男子,将脸转过来给夏小乔看,果然就是谢荣民。   是了!刚刚屈政亮有提到要叫谢荣民前去相见,这些无耻之徒,眼见关慕羽死了,谢子澄也被他们劫走,没有别的办法威胁于她,竟不顾情面,连谢荣民都挟持了来做人质!   夏小乔怒极,眼睛瞟见天上小炎飞了过来,立刻以心念下令,叫它俯冲下来,用利爪去抓喻格非。   她站着不动,宣谋却不想耽搁,回身一手揪了她、一手揪着鱼信,转身继续飞奔,口中扬声喝道:“人都死了,要尸首何用?还有谢指挥使,令尊已平安出城,你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喻格非见势赶忙拍马继续追,却不防天上一只怪鸟忽地向他直冲过来,一对比鹰隼还利的爪子直直抓向自己头顶,赶忙松开被点了穴的谢荣民,挥起弯刀劈砍怪鸟的爪子。   因夏小乔不让小炎冲喻格非喷火,怕误伤了谢荣民,小炎一击不中,就扑扇着翅膀飞开,转头冲着喻格非那些手下喷了一口火出来,转了一圈后又继续去抓喻格非后背。   追兵乱成一团,鱼信趁机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大当家怎么了?”   宣谋简短答道:“你们大当家听说我要回来杀姚镇山为老张报仇,还有小夏也去了丞相府见屈政亮,不肯自己先走,趁人不备就回身去找喻格非,一同回了丞相府。刚刚在屈政亮面前被人杀了。”   鱼信闻听此言,二话不说就回身去找喻格非拼命,宣谋拉了他一次已觉仁至义尽,这次并不再多管,夏小乔担心鱼信有失,正要去帮忙,宣谋却再次揪住她说:“林跃飞和你那谢家叔父来了!”   夏小乔转头望去,果然见到林跃飞带着谢子澄正从南面疾奔而来,她衡量了一下轻重,只能不管别的,先飞身去接应林跃飞和谢子澄。   宣谋帮着夏小乔把林、谢二人接应过来,接着就大开杀戒,一路往城楼上杀去,夏小乔让林跃飞和花京护着谢子澄跟在宣谋身后,自己留在最后,一叠声叫道:“鱼信快回来!此时拼命不值当!别忘了寨子里还有那么多号人呢!”   那边鱼信却没杀到喻格非面前就已被拦住,他一口气连杀两人,听了夏小乔的话,逐渐冷静下来,倒也听话的且战且退。好在喻格非和他带的人也被小炎搞了个焦头烂额,一时没顾得上鱼信,让他这么脱身出来,跟在夏小乔身后上了城楼。   城楼上守军不少,却并不是他们几人对手,宣谋直如虎入羊群一般杀出一条血路,很快就到了城楼边缘。他不知弄来一条长长的绳梯绑在城头垛子上,然后将绳梯抛下去,回头叫道:“林跃飞、鱼信先下去!”   林跃飞和鱼信闻言赶忙冲过去,顺着绳梯往城墙下溜,宣谋又叫花京陪着谢子澄守着绳梯,自己和夏小乔并肩作战,阻挡围过来的敌人。   等林、鱼二人到了底,宣谋就叫花京和谢子澄跟着下去,夏小乔担心谢子澄年老,又武功平平,赶忙唤了小炎飞出去接应,若是谢子澄手软掉落,也好叫小炎接一接。   谢子澄和花京刚顺着绳梯下了城楼,喻格非也已挟持着谢荣民追到了跟前,夏小乔和宣谋并肩守住绳梯,以静制动。   “夏姑娘真的不管谢指挥使的死活了?”喻格非将弯刀横在谢荣民颈间,问道。   夏小乔看谢荣民脸色难看,目光深沉,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今日局面,但当此时,她又能说什么?只得咬牙道:“谢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叔父婶婶和谢二哥。”   喻格非冷笑一声,在谢荣民背上拍了一把:“谢指挥使没话要说吗?”   谢荣民凝视着夏小乔,只说了两个字:“多谢。”然后猛然低头,在喻格非弯刀上抹了脖子。   在场之人都是一惊,夏小乔更是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两步,宣谋见机不可失,绳梯上谢子澄二人也已下到城门高度,立刻伸手扣住夏小乔的腰,带着她就跃下了城头!   喻格非又惊又怒,一把推开谢荣民的尸体,扑到城墙边探头往下看,却不料宣谋与夏小乔就挂在城垛下方,根本不曾下去,正等着有人探头查看好偷袭呢!   夏小乔接连目睹关慕羽和谢荣民身死,此时精神颇有些恍惚,只知道按宣谋说的牢牢抓住绳梯。眼见喻格非探头出来,相距极近,刚有点清醒之意,就见一缕红艳艳的弧光在眼前闪过,接着一颗圆滚滚的头颅飞上半空,抛洒了她满头满脸温热鲜血。   “走!”宣谋在夏小乔耳边断喝一声,她恍然回神,赶忙松手,踩着绳梯飞速落向城墙底下。   喻格非一探之下被人割了头颅,城楼上的人一惊之后顿时大乱,好在他手下也不是没有能人,很快就喝止了部下,着人探明夏小乔等人已经落到城墙底下,立刻下令放箭。   夏小乔等人躲在城墙根下面,叫小炎往城楼上喷了几次火,自己牢牢挽住谢子澄的手,趁着城楼上大乱,和众人一起往外疾奔。可她今日多番与人交手,又几次全力施展轻功,心神也受到重创,没冲出去多远就有些气力不济、落在了后面,却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把谢子澄交给别人。   还是宣谋不耐烦,转身硬从她手里抢过谢子澄去,一路向前疾纵,夏小乔停下来略定了定心神,从青囊里拿了一粒丹药吃了,才再次全力施展追了上去。   几人很快就赶到了灞桥附近,与等在那里的苏之东、廖东来等人汇合。那几人看到他们,第一句就问:“大当家呢?”   夏小乔扶着石桥栏杆无力坐下,低声道:“大当家他……被屈政亮的手下……杀死了……”   廖东来等人大惊失色,“什么?这怎么可能?”“是谁杀的?”“对啊,到底怎么回事?夏姑娘你快说说!”   几个人围住夏小乔七嘴八舌的问,宣谋手一伸拦住,道:“大当家的为人,你们当比我和小夏清楚。他不愿我和小夏为桃园寨涉险,又想亲自向屈政亮讨个公道,这才回去的。既然屈政亮要赶尽杀绝,他难道会坐视小夏死在他前面?”   这话合情合理,众人顿时一静,却无论如何难以接受关慕羽就这么死了的事实,很快就追问起详细经过。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更不用说寨子如今正被大军围困,我们大闹宫城和丞相府,我还杀了那喻格非,屈政亮怎会善罢甘休?还是先赶路回去,路上再慢慢说吧!”   宣谋冷冷说完,左手架住仍在气喘的谢子澄,右手扶起夏小乔,带着两人飞速穿过灞桥,向着东南方疾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人说谢大哥做皇帝……不觉得他看起来就是炮灰命么……   ☆、晋江VIP   宣谋等人在宫中动手时就已是午间, 再经过后边一系列波折, 等他们出城过灞河时,已经几乎到了未时末。是以一行人奔波没多久, 日头就偏了西,天很快黑下来,众人虽然焦急, 却也疲惫, 只能暂且于荒野中找个地方休息。   这时的夏小乔终于平静了一些,将她见到屈政亮以后的事情以及关慕羽赴死经过大致讲了一下,最后跟廖东来转达关慕羽的遗言:“大当家说, 他身后由二当家接掌桃园寨。”   桃园寨诸人都悲愤不已,纷纷痛骂屈政亮、喻格非等人卑鄙无耻,恨不得返身回去杀了此二人。   “喻格非已经被老宣杀了。”夏小乔等大家骂完一轮,低声说道, “就在我们俩跳下来之时,喻格非探身查看,被老宣一下子割掉了头。”   苏之东、林跃飞等人齐齐叫好, 廖东来则问:“那个姚镇山,宣公子也得手了么?”   宣谋正闭着双眼靠坐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 他自停下来休息后,就一直不曾开口, 此刻听廖东来问话,掀了掀眼皮,答道:“杀他的时候比较有空, 倒是便宜了喻格非。”   别人不知道姚镇山凄惨死状,在外接应的鱼信却是将姚镇山那惊悚的惨叫听得清清楚楚,等宣谋说完,就大致讲了一下宣谋是怎么杀了姚镇山的。此时众人都正悲愤,听闻此节都觉解恨,廖东来还特意谢了宣谋仗义出手。   谁知宣谋竟闭着眼答道:“这是我与老张的私交,不与旁人相干。”   他态度冷淡傲慢,廖东来却并不觉得受轻视、被冒犯,实在是他们几人能从宫中脱身都是宣谋的功劳,他还杀了姚镇山和喻格非,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桃园寨都得承宣谋的大人情。廖东来年纪也不小了,比较沉稳内敛,就说:“不管怎样,此番都多亏夏姑娘、宣公子二位出力筹谋,二位辛苦了,请先休息。”说完点了两个人去找食物,又安排了两人值守警戒。   夏小乔呆坐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走到谢子澄身边跪下,谢子澄一惊,忙伸手去扶:“小乔你这是做什么?”   “叔父……”夏小乔话一出口就喉头哽咽,好一会儿才能顺利吐出句子,“叔父,我对不住您,谢大哥他……他……”   谢子澄尚不知道长子已死,但见夏小乔满脸愧色,眼中还含着泪,还有什么不明白?当时身子便晃了一晃,夏小乔赶忙扶住,让他坐回断木上,自己眼泪也落了下来,“我以为屈政亮与谢大哥总有些师生之谊,不至于痛下杀手,便没理会喻格非的要挟,却没想到谢大哥他……他竟然自己……”   听到这里,谢子澄一时也是老泪纵横,他不欲夏小乔看了更加难过,便扭头自己抹了一把脸,然后用力将夏小乔拉了起来,“好孩子,快起来。此事怪不得你,大郎他、他必是心中自有抉择……”   话虽如此,丧子之痛如何能轻易平息,谢子澄又落了两行清泪,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再开口:“你先跟叔父说说这些日子外面的事,叔父身在丞相府,对外面一无所知,屈丞相中了毒,为何会心性大变,做出这样、这样丧心病狂之事?皇上怎样了?”   夏小乔也擦干了泪,简短把事情讲了一遍,包括她最开始进京时见过谢荣民,还有他们今天的计划,以及屈政亮现在的心态想法、所作所为都一一说了。谢子澄听的连连叹息,等夏小乔说完,还不住念叨:“真是疯魔了,这可不是入了魔道了?所谓死生有命,他竟要逆天而行,这能有什么好结果?”   说完屈政亮,想起惨死的儿子,谢子澄又落下泪来,却不忘安慰夏小乔:“大郎他必是万念俱灰了。为臣没能对皇上尽忠,反而刀兵相向,今日听闻皇上崩逝,他定然想不开;屈丞相又变成这幅样子,从前对大郎的诸般教导岂不成了一场笑话?幼时信念和毕生志向一朝成空,又把我和你婶婶都托付给了你,那样情势之下,慨然赴死,倒也不失男儿气概……这怎能怪你?”   说这话时,谢子澄心中实已痛到极处,却因担心夏小乔太过自责,把谢荣民之死背在身上,便强忍着将话说完,只盼能开解夏小乔一二。可眼泪到底不受控制,仍是洒了一襟。   夏小乔见谢子澄这样,心中反而更加难过,转身交代花京替她照顾叔父,自己躲开众人,钻进密林深处痛哭了一场。   小炎不知何时偷偷跟了来,见她抱膝坐在石上痛哭,也不出声,就跳到她旁边挨着她趴着,时不时还用头去蹭一蹭夏小乔抱着膝头的手。夏小乔却没心思理会它,自顾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正拿了手帕出来擦脸,小炎忽然腾地一下飞了起来,拦在她身后尖叫了两声。   夏小乔这才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回头看时,却是宣谋斜倚在树上。   他冲着小炎横眉立目:“你这扁毛畜生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我示威,信不信我烤了你吃肉?”   夏小乔:“……”她叫了一声小炎,“没事了,你自己去找吃的吧。”   小炎似乎有些惧怕宣谋,听了夏小乔的话,立刻就飞走了,宣谋见黑鸟离去,慢悠悠走到夏小乔身旁坐下,问:“这是你养的?”   “嗯。”夏小乔没什么心情解释这事,只应了一声就算。   “哭完了?”宣谋又问。   夏小乔侧头看了宣谋一眼,宣谋回望她,神色仍是一贯的浑不在意,似乎今日并没有经历那一场殊死搏斗,他也没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想到这,夏小乔忽然记起自己看到的那一抹红光,便开口问:“你用的什么兵刃?”   宣谋反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奇形兵刃递给夏小乔,那兵刃呈三角状,中空,其中一边略短而平滑的像是把手,另外两边约有一把匕首那么长,都向外开了利刃,刃身约有两指宽,朝内那边则是锯齿状。更奇的是,两边刃身都呈艳红色,看起来份外诡异。   “你这兵刃可有名堂?看起来很不平常。”夏小乔一边端详一边问。   宣谋反问:“你的刀叫什么?”   “柳叶刀啊!”   “哦,那这个就是三角刀。”   夏小乔:“……”这人怎么这么敷衍?“你就是用它割了喻格非的头?啊,上次把任继业带的那些人断手断脚,也是用的它?”   宣谋道:“是它,怎么了?”   夏小乔顿时就觉得那刀刃上的红光更诡异了,好似喝多了人血才会如此,且这兵刃拿在手上时候长了,她还觉得有一种让人特别不舒服的气息散发出来,便赶紧还给了宣谋。   “你一直跟着我,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天吧。”等他接了兵刃,夏小乔收回手,低头看着手上残存的血污,忽然低声问道。   宣谋没有做声,夏小乔自己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不明白,你明明不喜我的行事风格,可我每每要去做什么,你却总是会跟着,就算再不屑我的意图,再觉得麻烦,也会同去。我当然不会像小师那个傻子一样以为你是对我有意——如果我没猜错,在你眼里,我应该就是一个自不量力的小孩子吧?”   她说到这终于抬起眼,微微侧头与宣谋四目相对,“你觉得我瞎操心,关心在意的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或者说,是我无能为力的事。你跟着我,就是想看着我空有一腔热血如何碰壁,如何在这并不公道的世上碰得头破血流然后幡然醒悟,变成跟你一样冷眼旁观、除了自己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是吗?”   “你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一天,看到了我被丑恶的人心击败,是不是还想看我痛哭之后自怨自艾、悔不当初?”   此时此刻,天早已黑透,密林之中不见星月,更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宣谋与夏小乔都五感灵敏,所以夏小乔看得见宣谋眼眸中的透澈平静,宣谋也清楚的看到夏小乔红肿的眼中燃起了两簇小火苗。   “我不会!”夏小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离骚》中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我既然有这身本领,就绝不会只求独善其身,必将以此身践侠义道,哪怕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绝不改此志!”   宣谋的目光始终如同一潭静止的湖水,无波无澜,听了夏小乔这番慷慨之词,竟也只淡淡的问:“那么,你是下定决心与桃园寨共存亡了?”   夏小乔还没等回答,宣谋已经嗤笑一声:“我都被你绕糊涂了,哪来的共存亡?只有共亡罢了。只要屈政亮一声令下,桃园寨早晚得给他陪葬。”   “你要是怕了,现在就可以走。”   “你不用激我,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贱,还非得看着你改变主意——你改不改主意,与我有什么相干?你若非得在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我反而看着更觉有趣呢!”   夏小乔被他气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恨不得抬脚踹他,但她一站起来,夜风吹过脸上,她又忽然脑子清明了,“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就此走了,还会留在桃园寨?”   宣谋轻笑一声:“放心吧,好戏即将开场,我怎舍得不看就走?”   “那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先说来听听。”   “若是我真的如你所愿,头破血流、脑浆迸裂,让你看了一场好戏,你能帮我保全谢叔父一家吗?”   宣谋答得干脆利落:“不能!”   “不用你照顾他们,只要把他们送走,远离桃园寨即可。”   宣谋把头摇得飞快:“那也不行!”   夏小乔大怒:“我就算比不上你和张大哥之间的情义,也总算与你有点交情,临死之前就托你这么点儿事你都不肯答应吗?”   “那就等你真的临死之时再说。”宣谋说着站起身来,抽了抽鼻子,“野味应该烤好了吧,还真饿了呢。”就这么循着味儿大摇大摆的走了。   他一说饿,夏小乔肚子也跟着咕噜了一声,又闻到风里带来的烤肉香气,便也跟着回去,心中原本郁结的种种情绪,一时竟消散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当然会惊奇小炎这只怪鸟帮助他们的行为,但是在好奇小炎之前,他们还有各种生死存亡的大事悬在心头,哪有空去问一只鸟呢?   ☆、晋江VIP   在山中休息一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夏小乔一行人就起身出发,急匆匆往桃园寨赶。赶路同时, 他们也少不了商议对策,但任凭怎么商议,无论大家有多少智计, 只要屈政亮大军压境, 桃园寨似乎也唯有灭亡一途。   夏小乔这才想起追问傅一平的下落,宣谋道:“他去见鲁王了。皇帝一死,正是鲁王举旗的大好时机, 这次鲁王应该不会犹豫。桃园寨要是能撑到鲁王围困京城,自然就有了活路。”   这不是废话么!夏小乔没好气的说:“还围困京城!鲁王能一举攻到东京,我都服他的本事!”   “这个不难,从商都往东都是屈政亮刚收复的地方, 之后他就遇刺,根本没来得及好好安抚治理,鲁王却在这些地方暗自经营过, 只要拿下商都,攻破颍川, 兵临雒阳就指日可待了。”   廖东来闻言叹道:“便是围魏救赵,也来不及。”   鱼信阴森森的接话:“大不了同归于尽, 我们多去几个人,就不信杀不了这老奸贼!”   夏小乔听到这里,心下一动:“其实就是京中也非铁板一块, 反对屈政亮的人多着,现今皇帝已死的消息传出去,不知多少人会认定屈政亮弑君。不如咱们派几个人出去散播消息,就说屈政亮已病入膏肓、神志不清,他手下胆大妄为,已经将皇帝杀了,要捧着屈政亮篡位自立——先把人心搅乱,鲁王再举起宗室大旗,成事自然更容易。”   宣谋转头看向谢子澄,道:“商都一带的守军应有不少是谢指挥使亲信吧?不妨一道传出消息去,就说谢指挥使因忠君而被屈政亮手下谋害……”   夏小乔皱眉不语,她可以利用皇帝的死讯,但谢荣民……,她对于谢荣民的死深觉内疚,其实是因为她事后回想经过,怎么想都觉得谢荣民像是被她和宣谋给逼得自尽的。当时先有宣谋叫谢荣民自己看着办,后有自己叫他放心,说会照顾好谢荣民父母兄弟,易地以处,恐怕连自己也不免多心,以为对方是叫她死了干净,免得拖累别人。   所以此刻听见宣谋提起谢荣民,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廖东来看她神色不好,谢子澄面上也有沉痛之色,一时有些犹豫,没有接话。   宣谋眼明心亮,看了这几人神色,便是一声冷笑:“反正不关我事,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提气飞纵,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位义士的计谋倒也不妨一试。”谢子澄忽然开口,“只是随便找人散播流言,恐怕难以撼动军心,我还有几个亲信家人留在老家,小乔,你安排人去把他们找来,我亲自交代,让他们去寻大郎的亲信传话,想必事半功倍。”   到这时候,谢子澄竟还能为他们出谋划策,夏小乔不由心中一酸,低低应了一声,自去与廖东来商议,最后派了苏之东去找人。他们此时所处之地距离德章镇已不太远,大约两百里左右,去找人倒不算绕路,苏之东也很得力,等夏小乔等人到了伏牛山北麓时,他也带着谢家家仆与众人汇合了。   主仆相见,自然有一番话说,夏小乔等人回避到一旁,商议怎么上山回寨子。   “这一路大家也都憋了不少火了,不如去屈政亮军中耍耍?”廖东来先问。   鱼信等人摩拳擦掌,都恨不得现在就去,廖东来却并不拍板,眼睛望着夏小乔和宣谋,想问他二人意见。   宣谋自从上次提起谢荣民之后,就再不掺和这些事,只当没看到廖东来的眼色,自己倚在树上不声不响。   夏小乔想了想,说:“也好,他们大军驻扎在此,一定得囤积粮草,咱们分头去探一探,找到粮草存放之处,给他们放一把火。”   大家欣然叫好,林跃飞忽然想起当日城头上喷火那只鸟,便问:“夏姑娘,那只神鸟去哪里了?”好像逃出京城之后,就再没见过。   他这么一问,鱼信也想起来了,跟着问:“那鸟看着不同凡俗,却听夏姑娘使唤,可是夏姑娘养的?”   除了他二人,廖东来、苏之东等人却是根本没见到小炎的,闻言都好奇的看向夏小乔。   “呃,其实那是我师门前辈所饲养的神鸟,据说是毕方鸟的近亲。”夏小乔早就想好了说辞,“等闲是不能现世出山的,是家师算到我近些日子怕有劫难,便派了它来。”   毕方鸟是《山海经》里提到的异兽,廖东来自是听过的,却从没在世上见过,听说小炎是毕方鸟近亲,自然很好奇,几个人围着夏小乔就打听起她的师承来。   夏小乔说来说去,也不过还是跟谢荣民说过的那些话,但她越是这样,众人越觉得她师门高深莫测,反而生出信服之心来,且夏小乔这般年纪,武功已达一流高手行列,更觉她师门不凡。   夏小乔不想多谈,赶忙把话拉回正题,廖东来就说:“这些事我等去办就好,夏姑娘和宣公子不如带着谢老爷先回寨中。”   他说着聚气传音告诉夏小乔:“咱们寨子背靠山崖,南临深涧,朝廷大军要围困也主要是将东西两面围住,或者在南面深涧之外也安排了人手,却不知北面高崖之下,我们另有出口。现下寨中估计已经把老幼妇孺都撤了出去,依我看,夏姑娘不妨先把谢老爷送到崖底石洞,那里安全。”   夏小乔也想到桃园寨应该会有后招,但再是狡兔三窟,也非长久之计,且崖底石洞什么的,一听就住不了多少人,朝廷大军都不用下去围剿,困上几个月也困死他们了。   她心底暗叹一声,答应下来,那边谢子澄也交代好了,廖东来就让苏之东陪着那人乔装改扮,往颍川、商都等地去。   之后夏小乔就和宣谋带着谢子澄从东面往桃园寨正门去,他们有意吸引大军注意,一路故意泄露行迹,再有花京从中捣乱,很快就将正门外的大军阵型搅乱。   桃园寨角楼上瞭望的守卫看到有人闯大军营帐,赶忙去通知了寨中两位当家,汤子锐亲自上到角楼望了一会儿,就叫人出去接应。   夏小乔在闯军阵之前,把自己的金缕衣脱下来给谢子澄穿在了身上,本来打算自己背着谢子澄,却被不声不响的宣谋抢了过去,直接挟在肋下,一路疾纵而去,她只得随后跟上,为他断后。   他们两人在军阵中乱闯一通,随手杀了几个低阶军官,抢了两匹马,然后各自翻身上马,又在军帐之间穿行了一圈,桃园寨中就有人奔了出来接应。   “小夏!老宣!是你们吗?”   有个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夏小乔听见不由一怔,勒停了马,转头凝目远望,果然看到有一个熟悉身影狂奔而来,正是师无言。   “是小师!他怎么在这?”夏小乔跟宣谋说了一句,就举手挥舞马鞭,扬声应道,“是我们!你不必进来了!”说着拨转马头,和宣谋一起纵马向着桃园寨大门直冲过去。   师无言还是往前接应了一段,将他们从军中接应出来,返身回到寨中。而军中竟也不曾追击放箭,军官们都忙着重新整军,安抚属下,就这么放夏小乔他们进了寨子里。   “小师,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进了寨门,夏小乔立刻问道。   师无言答道:“我们接到大当家的信,师父发觉事情不对,当天就离开了锦城,师父本想另找个安生地方先静观局势,梅老先生却不放心,定要回寨子里来,后来我们就一同回来了。”   他们正说着话,汤子锐等人也迎了出来,夏小乔看见汤子锐身边跟着周大娘,一怔之下,想起关慕羽的死,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夏姑娘,宣公子,一路辛苦。怎么只有你们回来了?这位是?”汤子锐先拱拱手,问道。   夏小乔转身把谢子澄扶下马,答道:“这是谢指挥使的父亲,是我世叔。”又说,“廖前辈带着人在外面袭扰朝廷大军,想借机烧了他们粮草。”   “那大哥呢?他在何处?”汤子锐见她不提关慕羽,自然要追问。   夏小乔看着汤子锐这些人期待的目光,神色黯然,“大当家他……”   “大当家求仁得仁,已经死了。”宣谋突然接口,“屈政亮查过几位老人家的底细,以为梅爷爷或有神奇药物,能为他续命,他为此不择手段,想扣下大当家和小夏为人质,逼迫梅爷爷救他。屈政亮的手下还放下话来,说梅爷爷若说救不了,他就先杀小夏,后杀大当家,看梅爷爷有没有办法。”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汤子锐更是大怒:“岂有此理!”   周大娘也是一震,却伸手按住汤子锐手臂,上前一步问:“既是如此,他们又怎么会杀了大当家?”   “当时屈政亮房中除了我和大当家,还有屈政亮身边的高手喻格非和一个剑客、一位通医术的老者……”夏小乔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大当家把我推出了窗外,自己回身与那两人拼命,重伤了剑客,却也被那人一剑割喉……”   这番经过一说,周大娘再冷静,眼睛也不由红了,却还撑着问:“那么,大当家可留了什么话?”   夏小乔上前两步,扶住周大娘冰冷的手,心下很为她难过,但那样紧迫的时候,关慕羽又哪里顾得上儿女情长、留话给周大娘?她只能握着周大娘的手,如实说道:“大当家说,他去之后,桃园寨由二当家接掌。”   说完这话,她看了一眼汤子锐身后人群,多是认识的,并没有疑似二当家的人在,但奇怪的是,汤子锐听了她的话,却把目光投在了周大娘身上,还说:“既如此,二姐就留守寨中,我带人去杀了屈政亮那狗贼给大哥报仇!”   夏小乔吃惊,二姐?是说周大娘吗?   更令人惊诧的是,周大娘竟转身斥道:“不许冲动!你去看着兄弟们,一定要各司其职,不许擅动,若有不听令者,休怪我翻脸。李旺盯着外面,廖前辈他们若有动静,及时来报。”   汤子锐本已怒极,听了周大娘的话竟也咬牙冷静下来,依言去了,还有四大天王之一的李旺也应声而去,夏小乔看着这一切简直目瞪口呆,原来桃园寨二当家竟是周霜周大娘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榜单推荐还日更,大家一定要多留言抚慰我的小心脏呀~揪手绢   ☆、晋江VIP   周霜不但是桃园寨那位不在人前露脸的二当家, 在寨中还极有威信, 可以说是令行禁止,连汤子锐都对她俯首帖耳, 这让夏小乔几乎惊掉了下巴。   “妹妹勿怪,我隐在暗处,是桃园寨建寨之时便定下来的, 此事只有几位寨中几位元老知道。”周霜拉着夏小乔进到议事厅说话, 先就此事解释了一句。   跟在后面的师无言插嘴:“是啊,连我们都瞒着,我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   夏小乔惊异归惊异, 但这是桃园寨秘事,也不是单瞒着她,她自然没什么不满,只是更觉难以面对周霜, 不由解释道:“周姐姐,我和老宣原本的计划,是让大当家从宫城北面禁苑直接脱身出来, 没想到他听说我在丞相府见屈政亮,老宣也打算回去为张大哥报仇, 竟然甩开大伙,暗自回去找到了喻格非……”   周霜的手仍旧冰冷, 面色也有些苍白,态度却冷静如常,听完夏小乔的话, 竟然还点头说:“大哥是这样的,哪怕不是为了桃园寨,也不肯叫朋友吃亏,何况你和老宣都是为了我们才出生入死。他不知道则罢,一旦知道了,是必然要冲锋在前的。”   说完她又看看师无言搀着的谢子澄,“谢前辈脸色不太好,是路上太累了吧?尊夫人和公子还在寨中,无言送谢前辈去见见吧,也好休息休息。”   师无言其实更想留下来问问京中情况,但周霜有命,他竟也难得的听话,应了一声就扶着谢子澄出去了。   之后厅中就只剩了周霜、夏小乔、宣谋三人,夏小乔把进京后打听到的消息、见到屈政亮以后双方都说了什么、怎么翻脸怎么打斗怎么出城,以及他们之后的安排,连同傅一平那边的动向都说了一遍。   “小飞燕没同你们一起回来?”周霜听完夏小乔的话之后,先问了这么一句。   夏小乔有点意外,她喝了两口周霜递给她的茶,答道:“小飞燕伤得很重,我们便没叫他一起行事,他在镖局里躲着,暂时也安全。”   宣谋忽然插嘴:“二当家突然问小飞燕,可是不信我二人说辞?”   周霜立刻说:“我绝无此意。”   “那二当家为何突然问起小飞燕?”   “只是想确定他的安危罢了。”周霜神色郑重,“如今大敌当前,我再不识大体,也不至于此时自毁长城,疑心你和夏家妹妹。”说着还站起身来,分别向夏小乔二人行了一礼,“妹妹和老宣的大恩大德,我周霜无以为报,还请两位受我一拜。”   夏小乔赶忙站起来扶住她不叫拜下去,“姐姐快别如此,其实我也没做成什么事……”   周霜却道:“能弄明白屈政亮所图为何,妹妹已是大功一件,起码我们也能做个明白鬼。”   宣谋在旁挑眉道:“周二当家这是打算引颈就戮?”   “自然不是。但现今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军压境是我与大哥所能料到的最坏情形,此时再智计百出也是无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周霜这话刚说完,外面就有人敲门:“二当家,梅元化求见。”   宣谋离门较近,闻言过去打开门,梅元化和琴痴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听说大当家遇害,可是真的?”   夏小乔点点头,梅元化又问:“是因为我?”   周霜赶忙接话:“并不是。梅爷爷,是那屈政亮鬼迷心窍,已经疯了,与您无关。”   刚刚师无言送谢子澄回去,路上自然打听了事情经过,谢子澄知道个大概,也没瞒着,师无言将谢子澄送到,回身就跑去见了梅元化和他师父,将此事说了。梅元化立即来见周霜,琴痴不放心,也跟了来。   “小乔跟我说说详细情形。”梅元化指了椅子叫大家坐下,开始追问。   夏小乔看了一眼周霜,梅元化立刻道:“不许使眼色,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我听着若是不对,立刻就走出去见屈政亮。”   夏小乔无奈,只得把屈政亮将几位老人的底细都打听清楚,怀疑他们有秘药的事说了,“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为着那不切实际、万中无一的指望,不惜伤天害理,这等人,跟他说道理已经无用,就算您亲自去了,他也不会放过桃园寨的。”   梅元化听完皱眉沉思半晌,又问夏小乔给屈政亮的解毒丸是怎么制成的,夏小乔只得拿出一丸药来给他看,梅元化也弄了一点药丸品尝,之后说道:“病人都没看过,确实不能就说治不了。我写一封信,二当家送出去,叫屈政亮亲自到山上来……”   琴痴开口阻止:“元化兄,事到如今,不分个你死我活,此事断不能善了……”   “什么你死我活?你们这些武林人士,就爱打打杀杀的。”梅元化也打断了琴痴,“你怕什么?我叫他来求医,他总要衡量一二,到这个境地,他不至于不敢来,我更不怕他!我这些年活得随心所欲,便是现下死了,也了无遗憾,何必拖累着这些年轻人?”   夏小乔和周霜一齐叫道:“梅爷爷!”   梅元化摆了摆手:“你们听我说,我梅元化一辈子行事无愧于心无愧于人,早年继承家业、悬壶济世,不说活人无数,也算小有成就;及至后来,痴迷书法一道,才找到自己毕生所求,索性远离俗世、心无旁骛,到如今虽算不上什么大家,自己却已是心满意足。人活一辈子,能将自己想做之事都做到力所能及之最好,已是圆满至极。到这个时候,你们还要我老头子背负因果吗?此事既是因我而起,由我了结,方是正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小乔、周霜都无从劝起,倒是琴痴接道:“也不单是为你,那屈政亮不是也提到我了么?也罢,我就陪你会一会此人。二当家备笔墨吧。”   周霜无法,只得传了笔墨进来,自己亲自替梅元化研墨润笔,看着他老人家写了一封信给屈政亮,正要叫人去送,宣谋站了出来:“我去吧,丞相府我熟。”   “哪还用得着送到丞相府,外面领军的是屈昀,把信给他就行。”周霜说道。   梅元化等墨干了,折好信纸放入信封,交给宣谋送了出去。又对周霜说:“寨中该怎么布置还怎么布置。若有难处,只管与你棋师父商议去。”   琴痴则问:“你现在是个什么章程?依我说,信送出去,外面官军必不会轻举妄动,你们不如趁此时机突围出去,这贼人活不了多久,天下之大,你们哪里去不得?”   周霜摇头:“寨中还有千余寨民,怎能抛下他们不管?”   “你们走了,官兵还有什么必要对平头百姓赶尽杀绝?”   夏小乔叹道:“难说。”把那日喻格非说过的“雄才大略者若不得活,你们这些蝼蚁也别想偷生”的话说了出来。   琴痴这些年借琴道修身养性,却仍改不了火爆脾气,闻言立刻骂道:“放屁!这是谁说的?”   夏小乔赶忙说:“就是屈政亮手下一个人,已经被老宣杀了。”   琴痴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却又说:“那你们留下也没什么用。留得青山在,不怕报不了仇,都死在一处就好了?”   “大哥把寨子交给我,我不能弃寨子而去!”周霜坚定答道。   琴痴摇头:“傻话!寨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还在,总有翻身的一日!听我的,你们走,剩下的交给我们几个老头子。”   周霜仍是不肯,却不再硬顶着,而是面色惨然的说:“琴爷爷,咱们寨子中的人手,您也大概知道,除了大哥带走的那几个,也就是后派出去的鱼信等人还能全身而退,我与子锐的功夫还不及大哥,出去也是拖累旁人,倒不如留下来,与寨子同生共死!”   这倒是实话,桃园寨中虽有能人,却多数都是各有所长,并不全是武林高手。武功高强、轻功出众、能自千军万马之中成功脱逃而出的,当真是屈指可数。   但要周霜带人走,其实也不算难,有两个高手护住她足够,可叫她就这么弃一众兄弟和千余寨民而不顾,周霜又怎么可能忍心答应?   “我宁可死在家里,也不做丧家之犬。”周霜最后说道,“但我会跟大家说,尽量叫能走的走。小乔妹妹,到时就拜托你照应他们一二了。”   夏小乔立刻说:“我是不走的。”   周霜有些意外,却又觉得以夏小乔的人品,这么说是在情理之中,她就笑了笑,说道:“便是不为你自己,你也该送了谢家三口走,你不是说,谢指挥使也已经死了吗?”   “可我听说北崖之下可以藏身,不如让谢叔父他们去那里暂避。”   周霜摇头:“自从确定来的是屈昀后,我就熄了往北崖底下藏妇孺的心思,反倒往那里埋了许多火药,单等屈昀派人偷袭,就一把火炸了那里。”   “怎么屈昀竟能知道这等机密?”   “我也是防备万一罢了。他毕竟在寨子中住过几个月,不可不防。”   夏小乔皱眉:“那就等等再说。廖前辈他们应当快回来了,到时大家坐下来再商议吧。”   廖东来他们回来的很快,宣谋那里刚把信送到屈昀手上、返回寨中,他们就成功烧了屈昀的粮草,林跃飞还在水源里偷偷下了毒,可他们也有损伤,廖东来中了一箭不说,另一路去军中放火的四大天王之一刘坚还被军中潜藏的高手击杀。   “光是守着粮草的武林高手就至少有三个。”廖东来抚着箭疮忍痛说道。   如此一来,桃园寨中只能更加谨慎,将一应暗器机关都启动了,坚守不出。夏小乔还趁着晚上偷偷出去,在东西两面各设了些防护阵法,加了灵符镇压,防止敌人偷袭。   外面屈昀虽然被烧了粮草,损失不小,却并没出兵攻打桃园寨,想是在等屈政亮的消息,但第二天开始,他就安排了人伐木除草,填补砂石,开始铺起路来。   有人觉得这是屈政亮接受邀请的讯号,他起不得身,必得坐车,路不铺好,车怎么上得来?周霜却想得更深,冷然道:“路铺好了,不只马车牛车,连战车都上得来了。”   众人顿时哑然,周霜又提起让能走的人突围出去的话,却没人肯临战脱逃,几位老人家也都要与梅元化共进退,就连谢荣国都跑出来说要效力,给他兄长报仇。   如此吵闹了几日,谁也没走成,外面却射了一封信进来,说屈政亮已到山下,就在豁然客栈等着梅元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停更一天,我要好好整理思绪把这一卷结尾写好!   一想起大师兄三师兄小慕辛师侄狐狸精唐池翰范明野闻樱都将陆续上线,我就心潮澎湃的不能平息呀呀呀!   PS:现在官方防盗一出,我自己也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发出来的效果了,所以如果正文里有口口,影响阅读理解,大家评论告诉我是在哪里,我好去改~   ☆、晋江VIP   屈政亮来了, 当然不会是轻车简从的来求医, 他还又带了一万大军,将进出桃园寨的交通要道牢牢掌控起来。   这些是宣谋出去确认过的, 他还劝周霜等人,“其实这也不算是坏消息,对你们来说, 一万人还是两万人并没有差别。”   其实周霜等人到了这个地步, 并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反而多数人都恨不得冲出去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正所谓杀一个够本, 杀两个就赚了,江湖人士从来都是这样快意恩仇,死了怕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是偏偏不行, 因为在他们身后还有无辜寨民。那些寨民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活泼可爱的孩童,还有勤劳朴实的汉子和心灵手巧的妇人。   他们一起在桃园寨生活了好几年, 彼此已经相处的如同亲人一般,像汤子锐这些常在寨子里的, 几乎知道每一户姓什么、家里有几口人,他们甚至吃过人家做的饭, 穿过人家做的衣裳,也带着孩子们上过山下过河……。   “老宣说得对。”周霜沉默片刻后,开口对大家说, “不管一万人还是两万人,我们小小一个桃园寨都抵挡不住。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拖延,若是天不亡我,能让我们拖到鲁王举事或是屈政亮身死,屈昀自顾不暇,那此围自然可解,若是拖延不得,那也是天意,我等问心无愧就是了。”   生就同生,死则共死,倒也爽快。大家都没有异议,汤子锐自带着人进去内寨,与寨民明言如今形势,周霜则和夏小乔一起去给梅元化送信——老人家自那日之后也搬到了外寨来住,连葛中和琴痴都一起搬了出来。棋痴公输覃则去了南外寨,他是鲁班后人,精通机关之术,正好帮周霜守着南面。   梅元化接了信看过,提笔回信,说自己年迈、胆子也小,见不得刀兵,请屈丞相上山来,就在桃园寨正门外看诊。写完也绑在箭上射了出去。   信送出约一个时辰之后,外面包围的大军忽然整军,向着桃园寨逼近了约一里地后,齐声大喝:“杀!”   夏小乔听到动静就纵身上了角楼,亲眼见到外面军容齐整、铠甲鲜明,虽是千万人,却整齐划一,再有那声震四野的杀声,真是容不得人不战栗胆怯。屈政亮麾下号称百战之兵、悍勇无敌,当不是虚言,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她正皱眉暗叹,东门外的军阵之中,一员将领纵马上前,遥遥喝道:“里面的人听着,丞相说了,他没空看你们玩那些小花招,姓梅的要么现在下山去,要么就等着一个时辰后攻破匪寨、束手就擒。”   寨子里的人听见这句齐齐大怒,林跃飞就在夏小乔身后,气的当时就弯弓搭箭向着那将领射了一箭出去。他本就擅长暗器,又有内功辅助,这一箭可比寻常弓箭手射的势大力沉,那将领听见声音不对,后退不及,只能向旁栽倒翻下了马去。   角楼上看见的人纷纷叫好,这时梅元化的话也传了出来,林跃飞就领着人一起喊道:“对面的狗官兵听好了,咱们梅爷爷不知什么狗屁丞相,要看病就自己来求医,他老人家活了一百多岁,还怕死吗?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之后两边僵持了一个时辰,官兵就当真开始进攻起桃园寨来,他们还真的推了投石车上来,往墙内投掷大石块,好在外寨的人都是练家子,没什么伤亡,只有两处屋子被砸破了屋顶。   官军投了会儿石头,桃园寨居高临下回敬了几拨箭,两边就停了下来,官军就地驻扎,桃园寨里严密戒备,一时又对峙起来。   这一日直到天色全黑,官军都再没有动静,周霜安排了得力人手值夜,严防敌方夜袭,“按理说,他们不该跟我们比耐性,屈政亮的日子是有数的,难保这会儿不是在想什么阴谋诡计,大家都警醒着些。”   夏小乔看她都安排好了,就说:“我要进去看看叔父他们,晚点再出来。”   “妹妹只管忙你的去,要是晚了,直接在大院休息便是,不用出来了。”   夏小乔拉一拉周霜的手:“姐姐也要多休息,如今你是寨中主心骨,可得撑住,大家都指望你呢。”   这几天周霜虽然并没表现出明显的悲痛消沉来,但她短短几日就消瘦憔悴的不像样子,连鬓边都多了银丝。夏小乔知道她必定因关慕羽之死深受打击,只苦于担着桃园寨的重担,不能痛哭不能抒发,只把一切郁结在心里,夏小乔真怕她撑不住。   周霜轻轻叹了一声:“我知道,放心吧。我去南寨看看棋师父,你也进去吧。”   夏小乔也不敢多说,便与周霜分开,自己进了内寨。   官兵包围寨子已超半月,内寨再不复从前的热闹景象,这时天刚黑下来,外面路上就已没人走动,有些人家甚至连灯光都没有,也不知是早早就睡了,还是出于恐惧根本没点灯。就算是亮着灯的人家,说话声也轻得很,以夏小乔的耳力,若不是用心去听都听不到,那些淘气爱撒野的孩子似乎一夕之间都懂事起来,只安安生生陪在父母身边,再不敢吵闹了。   此情此景,再温柔的晚风也不能化解夏小乔心中的郁郁,她快步去了谢家人的居所,问候过听闻长子身死而病倒的谢夫人,便与谢子澄去了院中单独说话。   “谢二哥在外寨排班值夜呢,我们都劝他回来,他却怎么也不肯。”   谢子澄这几日苍老了许多,连腰板都有些佝偻了,闻言只说:“让他去吧,这种时候,叫他躲在屋子里他也不能安枕。”   夏小乔道:“只是如今寨中也非安稳之地,我想送叔父和婶婶出去,先找个清净地方躲一躲。”   “屈政亮大军一到,哪里还有清净地方?”谢子澄连连摆手,“他正巴不得你们往外送人呢!这等危急时刻,送又不能送的远,送得近了,他很快就能查到,把人一抓,现成的人质。就留在这里吧,生死有命,我早看得开了。”   “可是我答应过谢大哥,叔父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婶婶和二哥想想。我带着你们翻山出去到南阳,再送你们到襄阳坐上船,应就无事了。”   谢子澄问:“那你呢?”   “我得回来。”夏小乔简单却坚定的说。   谢子澄叹道:“小乔,你在叔父心里,与大郎二郎是一样的,你在哪里,我们一家就在哪里。要是真的有倾覆之祸,咱们死在一处,能一同去见你父母,那也很好。”   夏小乔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再劝的,但她转念一想,竟释然一笑:“好吧,叔父一家留在这里,侄女就更得想个万全之法来保住桃园寨了。”   谢子澄有些诧异:“你有法子?”   “还没想好。总之先拖着外面那些官兵吧。叔父不要担心这些,只管好生保养自己,照顾好婶婶,忙不过来就叫花京来帮忙,我交代过他了。”   这几天花京确实常过来帮忙,谢子澄喜他心地纯良,就点头说:“我知道,你放心,我们这里再没什么事的。你也要好好保重自个。”   夏小乔又嘱咐了他几句,就告辞去了后面大院,看了看贺酩和花京,师无言和宣谋正在竹楼里喝茶说话,听见她来了,就跑出来叫她过去坐。   “你们两个倒会躲清闲。”夏小乔进门就说。   师无言笑道:“不然呢?都在前面耗着有什么用?眼下又没开打,也用不上我们呐!”   “就你们俩在这?无语姐姐呢?怎么一直没见到她?”   师无言答道:“师姐早回去了。我是跟大师兄一起陪师父他们回来的。”   “是么?那你大师兄也在寨子中么?”夏小乔还没见过师无弦呢。   “他把我们送回来就走了,大概是去联络江湖中的朋友去了。二师兄的伤还没好,一直留在蜀中养着,现在楼里可不就我一个,幸亏还有老宣陪我。”   “徐老也没回来?”   师无言摇头:“咱们是有事回来的,又不与徐老相干,他大约去吴越之地了。”   没回来也好,现在寨子中这些人,已经够让夏小乔觉得负担沉重了,徐老自有去处,实在是件好事。   她没再说话,师无言也把话说完了,室内一时就安静下来,还是宣谋把茶喝尽,咂咂嘴说:“怪没滋味的,小师去贺老头儿那偷点酒来喝。”   师无言失笑:“喝酒还用偷?”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托了三小坛子酒回来,一人分了一坛,也没有下酒菜,三个人就这么闲谈干喝酒。   “哎呀,这时候真想念襄阳城中那间酒肆做的麻香肚丝呀!要是还有命再去,我出钱请你们吃。”师无言喝了一口酒,无限向往的说。   想想那时候他们三人在襄阳吃喝玩乐,还真是夏小乔回到下界以后最自由快活的时光,所以她也不由笑了起来:“好啊,这一顿让你先欠着。”   “不过我穷得很,去之前,还是得靠你先去赌坊拿钱。哎,你说你赌运这么好,这一次跟屈政亮赌命,咱们能不能赢?”   夏小乔被他问得一怔,还没等想出话来答,师无言已经笑着摆手:“逗你玩呢!依我说,输赢也无所谓,反正我活了二十多年,少有不顺心的时候,已是够本。又孤身一人毫无牵挂,晚死就多享受几年,早死那也是老天爷的意思,来,喝酒喝酒。”   夏小乔举起酒坛子跟他碰了碰,慢慢喝了一口,之后问道:“你真的没有牵挂?那你那时候去凉州……”   “是去寻访仇人的。”当初不愿提及的事,这会儿师无言倒毫无遮掩的说了,“父母之仇已经报了,我又没娶妻,当然毫无牵挂啦!倒是小夏你,如花似玉的年纪,也不是没有人倾慕,陪我们死在这多可惜啊!老宣你说是不是?”   宣谋点头:“是可惜。”   师无言见他答的爽快,反倒稀奇起来:“咦?你也这样觉得?你不是……”他话说一半,看看夏小乔,再看看宣谋,“我说,都到如今这个时候了,咱们也没啥不能说的了,你两个,对彼此到底有没有意啊?若是有意就快说,趁着还没开打,赶快把喜事办了,别像大当家和二当家似的……哎,你干嘛?”   夏小乔丢了个茶杯过去砸师无言,杯子师无言接到了,剩的那点茶水却没浪费,洒了他满衣襟,夏小乔还威胁他:“再这样胡说,我可就扔坛子了!”   “我这是胡说么?我这是好心给你们提个醒,真是的!老宣你倒是说句话啊!”师无言一边擦身上的水,一边推了推宣谋。   “你说大当家和二当家,是有私情?”宣谋说话是说了,却问的是旁人。   师无言道:“是啊!你看不出来吗?他两个真是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耽搁了,唉,现在阴阳两隔,真是追悔莫及,所以我说你俩……”话说一半,看夏小乔瞪眼睛,他又憋了回去。   “你别瞎寻思了,我跟老宣没那回事。”   宣谋脑子还在寻思关慕羽和周霜的事,点着头说:“原来如此。”然后像是才听到师无言和夏小乔的一问一答,接道,“我怎会看得上她这样的黄毛丫头?长得还这么一般。”   夏小乔就不乐意听了,谁黄毛?谁长得一般?她本来相貌就好,在修真界又养的气质出尘,回来这一年多,越发长得开了,就算她不以美貌自傲,也是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的,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一般了?   幸好还有师无言主持公道:“小夏还一般?那你眼里长得好看的得什么样?天上仙女吗?”说完了还安慰夏小乔,“我看天上仙女也没你长得好看!”   这还差不多,夏小乔重重点头:“还是你有眼光,不像有些人,瞎!”   师无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跟夏小乔合起伙来挤兑宣谋,他终于在斗嘴上扳回一城、胜了宣谋,直乐得手舞足蹈,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去。   夏小乔被他的快活劲感染,心中郁结也一扫而空,从前对琴痴师徒的那点芥蒂更是烟消云散,遂拎起酒坛子豪爽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敲着坛子开始吟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师无言捧场的击掌相和,待她唱完,他又接了一曲《将进酒》,最后唱到“与尔同销万古愁”,三人各自仰头将坛中酒饮尽,兴尽而散。   夏小乔回了她常住的房间,沾枕即眠,却不料这一觉还没睡到天亮,就被一阵地动山摇惊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时刻来临,激动的我有点小颤抖,等我憋大招吧,后天更下一章!   ☆、晋江VIP   周霜所料不错, 屈昀虽然未必知道他们在崖底有石洞可藏人, 却动了从北崖偷袭的心思,他军中也有武林高手, 便安排了四五个高手连同一千精兵,想从北崖攀上去偷袭内寨。幸好周霜早有安排,留守在崖底的人发觉有人夜袭, 立刻引爆火药, 将来偷袭的人炸得粉身碎骨。   底下一炸,地动山摇,寨子里的人纷纷惊醒, 周霜很快就得了回报,先叫汤子锐去安抚寨民,接着派了两个人到崖底去查探。   夏小乔和宣谋、师无言赶到东外寨时,外面官军也有了异动, 议事厅中灯火通明,周霜正居中而坐,见他们来了, 还笑了笑,说:“没什么大事, 估计他们以为北面得手了,想两面夹攻, 派了几个轻功不错的翻墙潜入,正中机关,已经都拿下了。”   “姐姐料敌机先, 真是厉害。”夏小乔赞道。   周霜浅笑:“也是歪打正着。屈政亮果然没什么耐性,今夜奇袭不成,估计明日就会上山来了。否则强攻之下,谁能幸免,就不是他能做了主的。”   是啊,屈政亮也怕梅元化有失呢!梅元化现在可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是不会冒险的。   “都回去休息吧,他们一击不中,必定不会再有动作,以后还有得熬呢!”周霜最后说。   夏小乔从善如流,回去又睡了一觉,到天亮起来吃早饭时,果然屈政亮派了使者来,同意上山见梅神医,并且放了几句狠话,叫桃园寨别想着耍花招,他屈政亮来了,但有万一,两万大军必会将桃园寨屠个鸡犬不留。   在场听到这话的人难免憋气,梅元化却不在意,说好了巳时正出桃园寨去屈政亮帐中,就打发走了来人。   屈政亮那边在两军阵前搭了一座营帐,琴痴亲自上到角楼观望了一阵,下来跟梅元化说:“我跟无言陪你去。”   “去不去都行。”梅元化整理着自己的药箱,“他不会杀我,我们也没必要这时杀他。”   话是这么说,琴痴不去却是不能放心,葛中也认为有这魔头跟着去放心一些,梅元化知道大家的心思,便由着他们商量,到了时间就让师无言背着药箱跟在他和琴痴后面,一同出寨子去给屈政亮看诊。   夏小乔也想跟着去,梅元化也同意了,四人在周霜等人目送中出了桃园寨。那座营帐距离桃园寨大门约一里地,背靠大军中军,左右两翼拱卫,营帐前还有大内侍卫排班守卫,便是御驾亲至,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一行四人到了营帐前表明身份,大内侍卫并没有多做盘查,也许是放过狠话的缘故,官军这边显然有恃无恐,直接就请他们几个进去了。   那营帐足有一间屋子大小,进去后也分了内外,外间等着他们的人一身戎装,与屈政亮长得有几分相像,却健壮得多,见了他们一拱手:“这位就是梅神医么?在下屈昀,丞相在里面等候。”   梅元化答道:“老朽梅元化。”   屈昀态度很客气,却看着琴痴几人对梅元化说:“里间狭窄,这几位不如在外面等吧?”说着示意手下去接药箱。   “也好。”梅元化很好说话,转过头对琴痴说,“你们就留在这里等吧。”   屈昀令人设了座,请琴痴三人去坐着喝茶,琴痴却指了指夏小乔:“我们坐着等可以,让小乔陪你进去吧。”又对屈昀说,“小乔跟你们丞相熟悉得很,想来他不会介意再见一见她。”   屈昀有点意外的看了看夏小乔:“原来这位就是夏姑娘,失敬,请吧。”   夏小乔就陪着梅元化一起进了里间。营帐到底不比家中家具齐全,又是在山上,运输不便,所以屈政亮此刻是半坐在一张竹榻上,时气已到初夏,他身上还披着披风,腿上也盖着被子,显然很怕冷。   他身边陪着的仍是那位通医术的老者,余外还另有四个护卫分左右而立,都是内家高手,却并没有那日见过的剑客。   夏小乔没有与屈政亮寒暄的心思,所以一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倒是屈政亮看见她来了,还笑了笑。   屈昀就为双方作了介绍,还提到那位老者:“这位是苗岭仙医薛岳薛老先生。”   梅元化一怔,继而叹道:“既有薛圣手在此,屈丞相又何必大动干戈,非得逼老朽出山?于医术医道,老朽所知,并不比薛圣手多什么。”   “老前辈太自谦了。”薛岳向梅元化拱拱手,让开位置,“末学后进,如何敢与您并肩。请为丞相诊治。”   梅元化只得走上前,在榻边椅子上坐下,先给屈政亮诊了脉,又仔细看了屈政亮的面色、瞳孔、舌苔,还嗅了味道,最后才向薛岳问起诊治驱毒经过,当得知薛岳连金针驱毒都做过以后,不由一叹。   “要不是有这孩子那颗解毒丸,想来屈丞相坚持不到上山来。”梅元化接着就直言不讳的说。   屈政亮看一眼夏小乔,点头道:“崇山兄也是这么说。”崇山自然是薛岳的字。   薛岳则问道:“老前辈可有什么好法子?”   梅元化蹙眉沉思片刻,说:“我得回去仔细想想。”   “既然来了,何妨留在帐中想?”屈政亮开口阻止,“梅神医想问什么也方便。”   梅元化道:“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薛圣手可带了逼出来的毒血?我要拿回去研究。”   薛岳就看向屈政亮,屈政亮盯着梅元化看了一会儿,问:“梅神医要想多久?”   “屈丞相放心,你现今的情形,至少十日之内都不会毒发身亡,我至多三四日就会再来。”   屈政亮没有立即答应,又看向夏小乔:“那解毒丸,夏姑娘可还有么?”   夏小乔冷冷反问:“关大当家安在?”   “姑娘也许不信,关慕羽之死,我一样很遗憾。”屈政亮叹了一声,叫屈昀,“把关慕羽的遗体给夏姑娘带回去吧。”   屈昀应了一声告退出去,屈政亮又叫薛岳把收集的毒血样本给梅元化,然后说:“之前种种,到此一笔勾销。我活着,桃园寨安然无恙,反之,结果你们也知道,崇山替我送客吧。”   这会儿口舌之争已经没有意义,夏小乔默然无语的跟梅元化出去,与琴痴师徒又一同出了营帐,果然看到屈昀带着人从后面抬了一具棺材过来。   等他们来到近前,师无言上前验过,见棺材里冷气森森,关慕羽安然躺着,喉间伤口深而长,血迹却已清理干净,身上衣服也是新的,四周还放置了许多冰块,保尸体不腐坏。   他回身向夏小乔等人点头,夏小乔怕屈昀捣鬼,先回到桃园寨套了一辆自己的车,才过来迎了关慕羽的棺木回去。   周霜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看到关慕羽的尸首,若不是众人拦着,就要亲自去迎,寨中其余人等如汤子锐也是又悲愤又欣慰,不管怎样,大哥总算是能回来安葬,也算落叶归根,与他们在一处了。   马车拉着棺材进了寨子大门那一刻,桃园寨中的子弟无论老幼均是眼中含泪,周霜更是第一时间奔到了车边,先哀哀叫了一声“大哥”。   汤子锐倒还撑得住,看着下属关了寨门才过来,这时马车已经赶到了议事厅之前,师无言打开棺盖,给周霜看了一眼,周霜立刻痛哭失声。   没人劝她节哀,因为大家的悲痛是一样的。夏小乔抱着周霜的腰,让她倚着自己痛哭,自己低声跟汤子锐商量:“要不要立个灵堂?”   汤子锐抹一把眼泪,转头立刻吩咐人去办,其实这些东西早就有所准备,寨中得了关慕羽的死讯,很多人已经自发戴了孝,这会儿布置灵堂也快得很。   只是外寨到底不方便,灵堂还是设在了内寨,就在几位老人住的大院正房里。马车拉着棺材进去停灵时,寨民们得到消息,纷纷自家中出来,一路哭声震天的跟在后面送去灵堂。   梅元化去关慕羽灵前烧了一炷香就回去了,夏小乔有心问问老人家有什么打算,可周霜的状况又实在让人担心,只能先陪着她在灵堂哭灵烧纸,直到周霜受不住昏倒,把她送回去休息,夏小乔才能去找梅元化。   梅元化其实也没有什么打算,毒他验过了,是无解的奇毒,便是有解,其实现在也晚了,“他脏腑之中都已败坏,我虽是医者,却并不是真有回春之力,只能尽量帮他拖延时日罢了。”   “能拖多久?”夏小乔问。   “至多一月。”   夏小乔一叹:“屈昀在这里领兵,就算我们能拖到京城危急,恐怕他也不会撤军,他是屈政亮的侄子,看重屈政亮的生死胜过一切。”   正说着,宣谋扶着廖东来从外面走了进来,廖东来之前受了箭伤,一直卧床休养,今日恐怕是为了去灵堂祭拜关慕羽才起来的,夏小乔忙起身让座,又问候了廖东来两句。   “我不要紧,就是挂心梅神医这边,那老贼到底怎样了?他把大当家送回来,是什么意思?”   夏小乔把刚刚梅元化的话说了一遍,然后解释:“他说此前一切一笔勾销,如今只看梅爷爷这里,他能活,我们就能活,他要是死了,就叫我们给他陪葬。”   廖东来免不了骂几句屈政亮的祖宗,夏小乔等他骂完,问:“廖前辈与屈昀打过交道吗?”   “我从蜀中回来时,他正在寨子里,不过我这人不好交际,与他没什么往来。姑娘若想问他的事,李旺应该知道的比较清楚。”李旺是“四大天王”之一,也是寨中元老,他武功一般,就没有跟着去京城,现在“四大天王”死了张大海和刘坚,只余他与郭秀清还在寨中。   夏小乔知道李旺,他一贯负责瞭望警戒之事,这时候必定还在忙着,就自己出去找人,果然在正门门廊下找到了他,并向他打听了一些有关屈昀的事,然后失望的返身回去。   宣谋刚好把廖东来送回去休息,看见她这样,就问:“怎么了?”   “屈昀是个死心眼。”   宣谋明白了,“你莫非还幻想着策反他?他在桃园寨藏身几个月,得到大家的信任、与不少人结下了情义,都能毫不犹豫带兵包围寨子,还派人从北崖偷袭,你居然指望他违抗屈政亮的命令?”   “我知道这不太可行,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万一屈政亮死了,他一时没主意,听了我们的劝,带兵回去呢?”夏小乔说着在门前石阶上坐了下来,“可惜他对屈政亮奉若神明,绝不会违抗屈政亮之意。唉,其实我连屈政亮那个传说中的儿子的主意都打了,可是当初我们在丞相府就没发现有孩子在那里生活的痕迹,据说屈昀也从来没提过这个堂弟,我还问过谢家叔父,他说他从没见过那个孩子。屈政亮原配妻子早死,后来也不曾续弦,他是不是真的有个儿子,叔父都不确定。”   “死心吧,你谁都救不了。”宣谋无情的下了论断。   夏小乔偏要跟他较真:“要是我救得了呢?”看宣谋还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她就举起了右掌,“要不要打赌?万一我能救下桃园寨,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我为什么跟你赌?你输了就会跟他们一起去死,又没有赌注赔我!”   “嗯,你跟我来!”夏小乔突然想起她青囊里还有些宝贝,就硬拉着宣谋去了她在外寨住的房间,然后偷偷摸摸取出了她在龙宫拿的几件宝贝,“这些你先收着,就当赌注!万一我输了,我和桃园寨一起覆灭,这些你拿去,也可以换不少好酒好菜了。”   宣谋看着她手上那一包东西,什么珊瑚珠串、玳瑁镯子、粉色珍珠、红蓝宝石,眼角不由跳了一跳。   “你可不要不识货,这些东西可值钱了。”   宣谋似乎很无语的扶了扶额头,问:“那你赢了有什么条件?”   “帮我把这些东西送给谢家叔父。”   “你为什么自己不给?”   “你管我呢!反正这就是我的条件,你赌不赌?”   宣谋伸手接过了小包袱,与她击掌为誓,“赌就赌!你有拯救桃园寨的法子?”   夏小乔一笑:“你等着看吧。”   宣谋等了,却实在想不到这个傻了吧唧的小丫头,打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下一章一定可以完结这一卷!   ☆、晋江VIP   梅元化的拖延疗法只持续了十天。   关慕羽停灵三日、入土为安后, 梅元化就开始每日去外面营帐给屈政亮看诊。他给屈政亮开了个很麻烦的药浴方子, 要求每日早晚各泡半个时辰,水温得高, 需要的药材也很古怪稀有,但屈政亮早有准备,身边又有杏林圣手, 带的药材就极为齐全, 很快就配齐了。   除了药浴,他还每天给屈政亮一丸药,薛岳验过之后, 屈政亮每日按时服用。如此坚持了三天,屈政亮觉得身上轻松许多,也能睡得着吃得下了,然而这种好光景只持续了两日, 他就又开始发烧吐血,痛到无法入睡。   梅元化换了药浴方子,丸药也增加了半粒, 让他晚上服用,屈政亮试了两日不见好转, 且吃什么吐什么,连水都喝不下了。偏偏这时战报送来, 商都守军叛乱,投向起兵勤王的鲁王,鲁王得此助力, 一路向西势如破竹,已经兵临东京城下,屈政亮闻讯就呕了一大口血出来,之后终于暴怒。   “你就是想拖着我死在这里是不是?”   梅元化淡淡答道:“丞相应该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你非得要我治,我也尽力了,结果如何,只能看天命。”   这话刺激的屈政亮更加愤怒:“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老朽从不畏死,丞相却每每以死恫吓,这又何必?”梅元化仍是那副淡然神气。   陪在旁边的夏小乔却紧张起来,她能清晰的听见屈政亮心脏无序而狂乱的跳动,还有他那像是锯木一般刺耳的呼吸声,甚至他呼出的气味都带着浓重的腐朽之气,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屈政亮是真的要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夏小乔立刻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屈政亮四个护卫身上,生怕他们突然动手,自己相救不及——自从梅元化每日都来给屈政亮诊治之后,就只有她一个人次次陪同了。   屈政亮被梅元化气的呛咳起来,又吐了两口黑血,旁边的薛岳倒并不惊慌,只帮他抚着后心传送真气进去,让屈政亮好受一点。   他痛苦的咳了一会儿,平息下来时,反而平静了,“你第一次来时,说有那颗解毒丸打底,十日之内不会有事,然而今日也不过是第十日,你治了这几天,是白治?”   “当然不是白治,至少丞相过了两天舒服日子。而且丞相虽然这会儿觉得痛苦难捱,却并不会就此丧命。动怒没有好处,丞相还是安心休息吧。”   梅元化说完就站起来要走,屈政亮立刻喝道:“站住!”梅元化停住动作,眼神平静的望过去,屈政亮却似乎在那双饱经沧桑仍显澄澈的眼睛里看到了嘲讽,“你是故意为之吧?叫我痛苦煎熬、苟延残喘的做一个只能喘气的废人……”   “这不就是丞相所求么?”梅元化反问。   屈政亮恶狠狠的说:“我要的不只是活着!我要好起来,要能主事,能宁定天下!”   梅元化无情而直接的说:“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了,天下少了谁都一样。少了你们这些权欲熏心的人,百姓的日子反而好过。”   屈政亮撑着薛岳的手坐直了身体,紧盯着梅元化:“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究竟有没有法子让我好起来?”   夏小乔悄悄上前一步,站到了梅元化身边,正听见他直截了当的答:“没有。”   屈政亮不死心,追问道:“那你们几个是怎么活过百岁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们各自有道,除了追寻自己心中的道,我们无欲无求,更不会为了一己之私,置千百人的性命于不顾。屈丞相,你走错了路。”   梅元化语气平淡的说完这话,与屈政亮充满愤怒焦虑绝望憎恨的眼睛对视了一刻,就对夏小乔说:“我们走吧。”   夏小乔立刻伸手紧紧拉住梅元化的胳膊,却还没等抬脚往外走,就听到屈政亮下令:“拿下他们!”   四个护卫齐齐扑上前来,薛岳也身子一错,挡在了榻前,以防夏小乔急切之下,冲过去抓住屈政亮为人质。   夏小乔却根本没这个打算,她紧紧挎住梅元化的手,在那四人接近之时,突地自青囊中召唤出了小炎。小炎一现身就绕着夏小乔和梅元化头顶飞了一圈,宽大的翅膀如铁扇一般直接将那四人扇飞,夏小乔趁此时机,托着梅元化就飘身后退。   外间帐中另有护卫,听见动静都来围堵,夏小乔一手挎着梅元化,一手挥舞着柳叶刀将门口挡着的人逼开,小炎也飞旋过来,冲着外面几人就吐了一篷火焰出去。   夏小乔跟在它后头,飞速闯出了营帐,小炎把帐外围过来的人先扇了个人仰马翻,接着回头冲营帐接连吐了几次火,那营帐立刻就着起了大火。   “小炎,你先把梅爷爷送回寨子里去再来接我!”夏小乔说着把梅爷爷送到小炎背上,小炎听令高飞,向着桃园寨稳稳飞去。   回到桃园寨这些天,夏小乔没少在夜里偷偷训练小炎,让它带着自己飞行,小炎虽然还尚幼小、力量有限,但经过锻炼,从营帐这边把一个成年人驮回桃园寨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小炎带着梅元化飞走,夏小乔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到此图穷匕见的时刻,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干脆以心念驱动荔藤簪,将远处要放箭的弓箭手齐齐抽翻,又在中军之中左冲右突,将几个将领所住的营帐全点着了。   屈政亮被薛岳自烈火中抱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奇异景象,他一边咳嗽一边说:“我就知道这小丫头也非常人。”立刻传话下去,叫侍卫们活捉夏小乔,同时命屈昀整军强攻桃园寨。   这命令一下,三面包围桃园寨的兵士齐齐动了起来。东面中军之中很快推出投石车、冲车等战车向着桃园寨大门疾奔而去;左翼支援南面,飞快在山涧之上铺了一排新伐的滚木作为桥梁,接着一队队兵士就扛着云梯冲过了深涧。   夏小乔看不到西面,但也可以想见那边的情形。她无心再和这些大内侍卫纠缠,全力施展轻功往桃园寨的方向奔,可是此时除了桃园寨之中,可以说漫山遍野都是官兵,饶是有荔藤簪帮她扫清障碍,夏小乔还是觉得举步维艰,平常一瞬即回的路程,硬是耽搁得官兵都已到了城下,她也才堪堪接近。   桃园寨中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这时也在放箭投石,夏小乔若是冲到近前,必是两面受敌,幸而小炎此时已经从寨中飞出来到了她身边。她翻身上了小炎背上,小炎带着她冲天而起,附近的官兵纷纷放箭,都被夏小乔驱动荔藤簪拨开。   此时倒不必急着回桃园寨了。她伏在小炎背上居高临下盯准屈昀所在,就吩咐小炎飞过去,想把屈昀掳为人质,却不料小炎刚降低高度,屈昀身边就有轻功高明的飞身而起,想把夏小乔从上面拉下去,要不是荔藤簪发射藤蔓无声无息、神鬼莫测,将那人直接抽飞,她几乎真要掉下地去。   便是这样,底下也是暗器齐飞,全往小炎身上招呼,夏小乔只得让小炎再飞高,在天上盘旋着寻找机会。   她本以为桃园寨占据地利,怎么也能守上至少一日,却着实没想到在她看起来坚固的城池,到了屈昀手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她这里刚寻机刺杀了两名将领,就听见身后巨响声接连不断传来,回头看时,先是南外寨有火药爆炸,炸伤了许多攻城官兵,接着是东外寨大门被冲车上的巨木连番撞击后,终于破了个大洞。   虽然有武功高强的人守住大门,拦住了要破门而入的官兵,但这许多官兵如何杀得完?看来上一次官军根本没动真格,只是想吓吓他们而已。   夏小乔心中焦急,小炎也渐渐体力不支越飞越低,她赶忙取出灵石来放到小炎背上,叫它飞回桃园寨上空。夏小乔位置高看得远,眼见着西边围墙也被虎狼一般的官兵推倒,铁骑践踏了麦草青青的田垄,也踩过了关慕羽的新坟,很快就与守在那里的汤子锐、师无言等人接战。   至于东边,大内侍卫已经掩杀而至,夏小乔就往西边瞭望这么个功夫,李旺已经胸口中剑倒下,在他旁边不远处,鱼信正被两人前后夹攻,谢荣国被人逼到墙角,眼看要命丧刀下,本该养伤的廖东来及时出手,将敌人一掌打死,硬把谢荣国拖到了后方……。   南面形势稍好,至少外墙还没被攻破,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夏小乔直接把她和唐池翰初见时挖到的那一长条灵石拿出来横在膝上,接着就在鸟背上五心向天、双目微合,运转起本门心法《先天元气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将灵气吸入经脉转为灵力,并将灵力均匀布开,想在桃园寨上方罩下一个防护结界。   这件事她早已深思熟虑过,以她现在的功力和下界的限制,这个结界就算布成也很脆弱、不堪一击,所以她早早就在桃园寨外各处布下了阵法,此时以灵力驱动阵法,就能将结界锁住,形成一个非常简易微型的护山阵法。   而这种布阵手法,正是当初在修真界,二师姐告诉她的四极宫护山大阵的最基本也是最小一单元的变化,在此之前,夏小乔从来没有实地试过,能否成功,她自己也不知道。而且这阵法要在下界启动,必定会触发天道制约和惩罚,也只有到了真正生死存亡之时,她才敢冒险一试。   果然,她这里刚将结界与东面阵法相联结,天空中就隐隐传来雷霆之声,夏小乔同时觉得身上一冷,似乎有什么正在警告着她。   原来下界的天道惩罚也是雷劫吗?是了,小炎出壳之时就是九道天雷,看来她也一样。确定了是雷劫,夏小乔反而放下心来,不就是被雷劈吗?她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师尊不是说她运道极佳吗?慕元廷突破时那样可怕的雷劫她都没什么事,下界的雷劫,应该也奈何不了她才是。   夏小乔凝定心神,继续转化灵力将结界一点点向西南方扩大,东面的结界已经发挥作用,结界外的敌人一片哗然,似乎已找不到桃园寨的门,她只要坚持下去,将整个桃园寨罩起来就大功告成了。   轰隆!一道滚雷毫无预兆的突然落下,直接劈在那半边结界上,夏小乔只觉一股巨力直冲进来,将她四肢百骸撞击的生疼无比,当下就气血翻涌,一口血箭喷了出来。   底下东外寨里本来正在打斗的人都惊愕的抬头观望,那些涌进来的大内侍卫这才发现身后没有援兵再进来,且他们明明能看到外面的人,却怎么叫唤,那些人都不理,像是根本看不到他们一样,不由大骇。   夏小乔喷血出来,赶忙默运心法,平定内息,却又见天边电光闪烁、雷云层叠,似乎正对她虎视眈眈。   她暗叹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呼唤自己的周霜,见她满面忧急,就冲她笑了笑,让她安心。接着把目光转向周霜旁边的宣谋,他居然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愕之色,看着她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怪物,夏小乔干脆笑出了声,“老宣,不要忘了我们的赌约!”   嚷出这句话,她拍拍小炎的背,“走吧,小炎,我们出去,到南面去。我这次可能要连累你了……”   小炎尖唳一声,带着她飞到南面深涧之上,夏小乔见那条灵石已经消耗殆尽,索性把青囊里所有的灵石都搬出来抛到脚下地上,然后全力运转心法,以更快的速度将那小半边结界圆满起来。   她行功快,闪电霹雳来得更快,夏小乔刚刚将结界与南面阵法联结,三道惊雷就已经接连而至,幸亏小炎敏捷,带着夏小乔左突右闪,总算没有被天雷直接击中。但滚雷就在他们身边落下,还是让夏小乔感觉到了久违的浑身战栗、头皮发麻,这次的雷劫与小炎出壳那日完全不是一回事!   雷劫厉害,好的一面是,她和小炎一直在官军上方盘旋,天雷落下时又一视同仁,自然就误伤了不少官兵,官兵再身经百战也是凡人,见此异象不由惧怕,纷纷转身而逃,连将官都退得飞快,一时不敢上前。   坏的一面,则是夏小乔经脉之中隐隐作痛,似乎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真气波动,再想到她在修真界两次被迫突破时的经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夏小乔深吸口气,从青囊里取了两粒丹药吃下,然后继续强行运功,很快就将西面阵法与结界联结起来,在又与两道天雷擦肩而过之后,夏小乔再次呕了一口鲜血,强忍着经脉中的剧痛继续运功,将岔走的真气也梳理出来一道释放为灵力,继续编织结界。   也不知是不是雷劫的作用,夏小乔觉着天地间的灵气似乎充盈了一些,且正与灵石提供的灵气一同向她飞速涌来,让她再次体会到了丹田膨胀的剧痛。   当此时,真的是外有天雷罩顶,内有灵力乱窜,内外交困的夏小乔已然无法再端坐,脸上也涨得紫红,却仍苦苦支撑,终于将最后一点结界布下,与北面的阵法联结,融合成一个护山大阵。   夏小乔做完这一切,心中一松,整个人无力的软倒在小炎背上,体内灵力却并未全部输出,仍在她经脉和丹田之中左冲右突,同时天也已全黑下来,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云越来越低,无限逼近了天地间那一人一鸟。   “小炎,”夏小乔虚弱的叫了一声,“去东面,找那个丞相。”困在结界内的大内侍卫和官军,周霜他们一定能料理,自己最后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带着屈政亮一起去死。   小炎立刻带着她向东飞去,于一片黑暗中准确的找到了屈政亮新换的营帐——他似乎为了观战,特意敞开了帘帷——精疲力竭的鸟儿直接落在了营帐顶上,帐中人觉察不对,正要带着屈政亮逃出去,三道酝酿多时、足可开山断河的霹雳惊雷就准确无比的打在了营帐顶上。   夏小乔恍惚之中,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水晶容器一样被铁锤用力砸碎,一瞬的剧痛之后竟觉解脱。   她浑身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眼前飞快闪过了她这短短一生中或欢乐或悲痛的重要时刻:小时候爹娘给她过生日穿新衣吃糖果、哥哥偷偷带她去看戏、父母亲人突然惨死、四极宫拜师、大师兄无微不至的关怀教导、他送的礼物、十二岁那年的出行、师尊逼迫她与慕元廷结道侣、东海龙宫之内她做出了抉择……,最后一切定格在了她与宣谋的赌约。   老宣,我死之后,求你好好照应谢叔父一家——这一次可真的是我临死时的要求了,你应该会答应吧?   夏小乔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因为她已陷入一片漆黑深渊,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完!   舒爽的叹一口气,爬走回味前文去了~(有些地方自己都忘记了……   ☆、晋江VIP   奇松雪山位在修真界极北之地, 常年积雪, 罕有人迹,除了山脚下的摩云山庄之外, 只有东麓琼英谷秘境出现时,才会吸引大批修士来此。   今春秘境忽然出现,摩云山庄确定了开启日期后就将消息散发出去, 一时吸引了无数修士前来探索, 这会儿奇松雪山东麓虽说不上人满为患,却也将原本在东麓修行的灵兽灵禽惊跑了不少。   一只白毛狰好不容易躲过几拨修士的围捕跑到了雪山东南端,刚想找个山洞好好疗伤休息, 就听见北面传来叱喝之声,似乎有人争斗着接近这里,赶忙往松树林中雪堆里一钻,将自己隐藏起来。   “田娇娇, 你先走吧!不用管我们了!”   随着人声渐近,三道人影也闪现在了松林外的雪地上,白毛狰虽然全身都埋在雪中, 却有一条尾巴梢露在外面,它尾巴梢上生有眼睛, 清楚的看到来人是两男一女——不对,走在前面的女子明显是个妖修, 这骚气,是个狐妖吧?   “少罗嗦!到管不了的时候我自然不会管!快点!”   后面那个女修像是受了伤,被男修架着仍旧走不快, 还是那妖修用妖风裹挟着才能飞快掠过白毛狰前面。眼看那两人一妖就要消失在视线里,白毛狰刚松了口气,来路上就又闪出一个人影,没等白毛狰看清楚,那人影已经拦在了两人一妖前面。   “明知道逃不了的,何必白费力气?”来人声音之阴冷,让白毛狰都吓得不敢伸长尾巴多看。   那妖修田娇娇胆子倒不小,拦在那人面前说:“你到底想怎样?咱们早都说了,不知道夏小乔的下落,她已失踪一年有余,你与她的恩怨找她算去,非得追着我们做甚?”   那人穿一身铁灰袍子,浑身散发着阴冷邪气,说话时语气更是阴森:“找不到她,就只好让她来找我了,把你们几个抓回去,不怕她不上门。”   这话说完,两边立刻动起手来,此人以一敌三犹占上风,不过几个回合就先将受了伤的女修打倒在地动弹不得,接着又下重手将男修打伤。田娇娇见势不妙,扭头就跑,却没跑多远就被那人用一张奇怪的网兜了个正着,那人接着又在她身上打了道符,美貌娇娘转眼变成一只赤狐。   “怎么样?可有话说?”那人颇为得意,低头踢了踢躺在雪地上的男修和女修,“没话说,我可就要取了这妖修的妖丹了。”   男修粗喘着骂了一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废话!”   “是么?原来你不在乎这妖修的命啊,我还以为她为了你们被我捉到,你们也会顾惜她呢,看来是我想的多了,修士果然到什么时候都看不起妖修。那我就先取了她的妖丹享用,你们多躺一会儿。”   那人说着就走向赤狐,女修按捺不住,叫道:“你想听什么?”   “不是我想听什么,是你知道什么。那个叫夏小乔的是什么来头,她可能会去哪,有没有其他亲朋故旧。”   话音一落,立刻有个温和有礼的声音接话:“有啊,我是她师兄,请问阁下有何事找我师妹?”   在场诸人加上那只白毛狰都是一惊,齐齐往声音传来之处看去,只见一位身穿白衣、俊雅出众的修士就站在被网住的赤狐旁边,却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敢想象他是怎么无声无息接近的。   先前张狂自得的灰衣人见来人修为深不可测,又自称是夏小乔的师兄,知道讨不得好去,当机立断飘身后退。   白衣修士哪容得他就这么跑了,右手轻轻一挥,几道灵符接连打出,灰衣人或挡或避,灵符尽数落空,灰衣人却也没能第一时间逃脱,而是再次被白衣修士拦住。他们两个交手却比刚刚灰衣人制服田娇娇等人更快,仅只两个回合,灰衣人就被白衣修士封印功法、丢在了地上。   白衣修士制服了灰衣人后,先过去给一男一女两个修士看伤,还微笑着问男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姓范,叫范明野,是吧?”   被灰衣人打得重伤的男修正是夏小乔离开四极宫在外游荡时结识的好友范明野,他也认出这个救了他们的白衣修士就是夏小乔的大师兄,曾经在浔州城第肆阁门外给了他三粒还魂丹,自称姓许,当时伤重的闻樱因此得救,他也因为有这番因缘,才在仙桃镇出手救了被魔修挟持的夏小乔。   “正是,多谢许真人相救。”范明野忙道谢。   许元卿分别给了他和闻樱一颗丹药,然后给他们输了真气助药力催化,又把妖修田娇娇从网中解救出来,解了符咒,让她化为人形。   “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小乔的仇家?”许元卿见田娇娇没什么大碍,就先指着地上的灰衣人问道。   田娇娇对上许元卿这样的金丹真人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答道:“也不算什么仇家,这人当初在左辉城密林里藏了个什么白龙鱼鳔,收集灵气为了以后突破用,当时密林开放,他自己又没在那里守着,小乔误打误撞被那白龙鱼鳔吸了进去,就把鱼鳔里的灵气用光,然后破开鱼鳔出来了。他知道此事以后,一直追杀小乔,当初在来鹤城就险些被他追到,是我带着小乔先跑了。这次范明野和闻樱来闯秘境,又被他撞见了,他追杀他们想逼问小乔下落,我也是凑巧碰上。”   她说完话,范明野也调息的差不多,就缓缓坐起来说:“来鹤城之后我们就一直没见过夏姑娘,许真人,夏姑娘是不是回到贵派了?”   许元卿摇摇头,皱眉问:“你们都不知道小乔的下落吗?”   田娇娇道:“我带她逃出来鹤城之后,她突然要回宁涛城去,我把她送到宁涛城附近就走了,之后再没听说她的消息。我一介妖修,也不敢进宁涛城。”   “几个月前晚辈和同伴倒是去过一次宁涛城,夏姑娘给我们留了口信,说是见到了师兄,有事要办,所以不能赴五湖城之约,叫我们不要挂念。晚辈就以为她已经回了贵派、闭门修炼了。”当初夏小乔和田娇娇先行逃脱之后,范明野、闻樱二人曾经通过妖修给夏小乔传递消息,约她一月之后在五湖城见,但夏小乔并没有出现。   许元卿有些惊讶:“她回了宁涛城?还留口讯说与师兄办事去了?”   范明野肯定的点头:“客店伙计是这样说的,我们去过她原本住的院子,那里已经租约到期,另租给了别人,主人说上一任房客没留下什么东西。”   这一年半来,许元卿其实也不止一次去过宁涛城,但他不但找不到夏小乔,连慕元廷都消失不见,唯一打听到的线索,就是慕元廷曾经在农卫城采买过出海所需物品。原本许元卿想不通慕元廷买这些东西干什么,但现在听了范明野和田娇娇所说,知道夏小乔曾经回去过宁涛城,他立刻就想到,莫非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拿着蛟珠出海找龙宫去了?   想到这里,他又跟田娇娇确认了一下夏小乔回宁涛城的时间,再细细一算,眉头不由皱得更紧。这两人一去一年多毫无消息,东海那边也没有任何异动,两派魔修争斗更加激烈,原魔尊曲文轩的手下明显居于下风,这一切都表明并没有人打开过龙宫,那这两个孩子是跑哪里去了?   以小乔的气运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致命的意外,但加上一个慕元廷就不太好说了……。   “真人也不必过于担忧,虽然不知道小乔在哪,但她应该平安无事。”田娇娇看许元卿面色凝重,便出言安慰,“真人知道通灵法印吧?当初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曾是敌对关系,小乔情急之下把那法印用在了我身上,是以她若是遇到险境、有性命之忧,我必能感应。”   许元卿非常惊讶:“小乔能结通灵法印?”   田娇娇说起这事,自然是有目的的,“能是能,但她用完了不会解,所以到现在……许真人知道怎么解吗?能不能替我把这法印解了?”她满脸堆笑,力图让自己看起来特别良善,“其实我和小乔后来已经是好朋友了,但她一直不会解这个……”   她本来还想叫范明野和闻樱给她作证,然而话还没说完,田娇娇就感觉到一阵极深的恐惧,这种恐惧以往只在她面对雷劫时才有,她当时就僵硬着说不出话来,接着心口一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元卿三人见她停住话头,还以为她想起了什么,接着见她眸中闪过惊惧之极的神色,然后猛然倒地现出原形,口鼻中都流出鲜血来,顿时都是一惊。许元卿赶忙过去弯腰查看,却发现这妖修竟已没有了气息,连心都不跳动了,当下转头看了一眼被他制住的灰衣人。   灰衣人无知无觉的躺在雪地上,并没有什么动静,旁边闻樱声音微颤:“不会是……不会是小乔出什么事了吧?”   许元卿心下一沉,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刚要说话,就觉脚下土地猛地晃动起来,同时自地底深处还传来一阵沉闷却可怕的巨响。   他们身处雪山边缘,此时地底剧烈震动,山体也自然跟着晃动起来,山上覆盖的厚厚积雪陡然断裂,大片雪层开始向下飞速滑动坠落。   许元卿听见动静,抬头四顾,眼见四周山坡上的雪层都呼啸着向下汇聚而来,所经之处,丈许高的雪松都瞬时消失不见,暗叫一声“不好”,立即祭出飞行法器,先把范、闻两人送上去,再提起赤狐时,崩落的雪堆已经声势惊人的滚到面前,转瞬之间就把灰衣人彻底掩盖。   他顾不得许多,提气飞上法器,先离开这里一路向南,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落下去。   然而因着地动的缘故,雪山之外也并不安生,有一道一尺多宽、深不见底的裂缝自山脚一路向南延伸开去,地缝中浊气升腾而起,灵气被挤压的向两边收缩,许元卿探头查看时,发现有许多魑魅魍魉正挣扎着要一涌而出,赶忙沿途打下无数灵符将它们封印起来。   这道裂缝足有五里多长,全部封印完毕时,许元卿都有点疲惫之意,好在这时地动已停,只是前方一条大河因地动改道,将一大片平原都变成了汪洋泽国,他只能驱动飞行法器继续向前,绕到一处山岭上才停下来休息。   范明野和闻樱都没有事,变为赤狐的田娇娇仍僵硬着,许元卿设了结界叫他们休息,自己出去先给四极宫中的师尊慕白羽发了一道传讯符,将此间地动、雪山雪崩的事情告诉师尊,又问南部可有感应,师尊知不知道这地动是因何而起。   他并不觉得这是自然之力,且越往南行,越觉得气息诡异,就有意想再往南去探察,但在去之前,许元卿还是得先通知师尊,奇松雪山正是秘境开启之时,他们所在的东南边缘都有雪崩,琼英谷中四面环山,更难幸免。若是秘境受到影响,发生崩塌关闭之事,那些进去的修士们可就出不来了。   半个时辰后,慕白羽发了传讯符回来,说天姥山系也地动了,虽不剧烈,却也引起了他和宫主段白鹿的注意,他们推衍过,此事绝非自然之力,定是有人逆天而行,命许元卿速去查探。至于琼英谷秘境,段白鹿的弟子周元敏如今就在摩云山庄,段白鹿已经发了传讯符,命周元敏带人前去查探。   许元卿得了吩咐,本来打算留范明野二人在此地疗伤,自己去办自己的事,但那二人伤的不轻,虽然有他给的丹药,一时也难恢复如常,这四周又因地动,许多灵兽妖修都被惊了出来,留他们在此,实在不够安全。   救人不救彻底,不是许元卿的作为,何况这两人又与小师妹是朋友,许元卿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带着他们,并把自己奉了师命的事说了。   “晚辈二人倒是无所谓去哪,只是担心拖累真人。”范明野很实在的说了自己的顾虑。   许元卿道:“谈不上拖累,我也只是去看看异象从何而来。现在奇松雪山雪崩,秘境肯定是不能再进去了,你们两个又受了伤,不如回去南边休养。若是没什么大事,我还打算往东海那边去找小乔,倒与你们顺路。”   范明野和闻樱自是求之不得,于是便再次上了法器出发,闻樱把田娇娇的真身抱在怀里,问许元卿:“许真人,小乔会去东海吗?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也只是这样猜测,希望没事。”虽然那妖修变成了这副模样,许元卿心里还是认为夏小乔不会有事,以她的气运,再大的劫数也应当能避过才是。   他实在不愿去想万一夏小乔有事会如何,便将心思放在外面,一路细细探查,收了几个趁乱作怪的妖修和发狂的灵兽,却越往东南走,越觉得魔气激荡,让人极为不适。   范明野和闻樱修为低,已有些禁受不住,“难道这次地动是魔修作乱?最近魔修越发猖狂了。”   许元卿这大半年一直在外面,也撞见几次魔修争斗,但那些魔修显然都没有这个本事引起这么大的震荡,他心中另有担忧:难道那前魔尊曲文轩真的没死,又重新出山了?   他给两人分了丹药吃下对抗魔气侵袭,然后循着魔气一路追寻,两日后魔气渐渐消散,他们也到了大夏国和极东之国东北方的交界处东灵山脚下。   “咦?这、这是东灵山?”范明野从法器里出来,仰头看着面前的高山,不由诧异。   许元卿没来过这里,闻言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范明野满脸困惑:“东灵山并非什么高山,三年前我来这里采过灵药,最高处也没有现在这山峰一半高,这是……”   闻樱上次是跟范明野一起来的,自然也记得,“是啊,你们看,这山像是被一只大手推挤得高起来的,半山腰下面的草木明显与上面不同……呀!”   她惊呼一声,原本在看山的许元卿和范明野一起看向闻樱,闻樱则低头注视着怀中的赤狐,“田娇娇!田娇娇?你醒了吗?觉得怎样?”又抬头叫许元卿,“许真人,她刚刚动了,现在还有了心跳,也不僵硬了。”   “放下她,我看看。”许元卿走过去,让闻樱把赤狐放到地上,他伸手将掌心按在赤狐头上,缓缓注入一缕精纯灵力,赤狐随即发出几声叫声,许元卿收回手,赤狐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闻樱欣喜不已,“田娇娇,你怎样?认不认得我?”   赤狐动了动爪子,发出娇软人声:“我认得你干嘛?你又不是美少年。我这是怎么了?痛得浑身无力。”   许元卿道:“我也看不出缘故。也许,真的与小乔有关。”   “这个害人精……”赤狐低声嘀咕,“真人啊,你们到底是哪一派的?她这样祸害我,您是不是该给我些好处啊?”   许元卿见她还知道要好处,想来不太要紧,就微笑道:“我们是四极宫紫霞峰门下,等你找到她,自己要吧。”   “四极宫”三个字一出,范、闻、田两人一狐全都惊呆,谁也没想到夏小乔竟是四极宫出来的,田娇娇更是立刻转了口风:“我只是开个玩笑,怎么会问朋友要好处呢,呵呵。”   许元卿也不多说,转头对闻樱说:“看来还得劳你抱着她,咱们上山去看看。”   闻樱依言抱起田娇娇,嘲讽她:“这会儿是没有美少年抱你了,你要是不乐意让我抱着,我就给你在脖子上栓根绳子拖着你走,如何?”   田娇娇浑身无力,好狐狸不吃眼前亏,心里虽然恼怒,却全当没听见,并不回答,反而问范明野,他们现在在哪,要做什么。   许元卿并没留心听他们说什么,此地虽然魔气消散,但他仍然发觉这里正是魔气最初散发之地,所以一路看似轻松,实则全神戒备的踏进了山中。   法器落下的地方是在东灵山西北方的乱石堆附近,许元卿带头绕过乱石堆,又经过一个小湖,就看到了峻拔险峭的山体。这一面山体几乎没有可攀登落脚之处,许元卿停下来查看,发现西南方的山势更平缓一些,就带着范明野等人穿过一人高的荒草地,又穿过一片柞树林绕到了西南方。   “那片云,是雷云么?”闻樱仰头看着前面天上一朵小小黑云,“不像呢,还隐隐透着金光?”   许元卿跟着抬头看过去,果然见到一朵浓黑雷云飘在前面空中,奇怪的是,那片云非常小,底下倒是真的隐隐透着金光,但云中毫无雷电之声,此地又没有修士,怎么会……等等!   “你们先退后。”许元卿拦住范明野等人,自己飞身而起,绕着雷云四周转了一圈后,回到原地落下,微笑道:“有意思。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过去看看。”   他说完直直向前走去,在撞上一道预料中的结界后,伸出手掌,运起本门心法,结界立刻向他敞开,一个小小城寨现于许元卿面前。   城寨墙体有明显的受损痕迹,墙上地下都布满血迹,大门也破了大洞,有两个凡人正在修补,看见他闯进来,都大吃一惊,喝问道:“什么人?”   许元卿笑着拱拱手:“在下许元卿,求见此间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见面啦,咦嘻嘻   感谢chen 、宛芙、冬天向日葵、zuoming、画扇绿水皱、虫子、xixi等小伙伴投的地雷,么么哒   ☆、晋江VIP   此间主人周霜、汤子锐正在探病。   被探的“病人”夏小乔还有点蒙, 正处于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的阶段, “所以老宣最后把我救了下来?”这怎么可能呢?她难以置信的看向抱着双臂坐在桌旁凳子上的宣谋,“你怎么救的我?”   那可是天雷啊!宣谋要是能从天雷之下把她救活, 在下界就相当于有了神明之力,按理说治好屈政亮中的毒、不、就算是在万军中保下桃园寨也不成问题啊!   宣谋除了脸色比较苍白、眼睛格外明亮之外,与平时并没什么两样, 听了夏小乔的问话, 他眉梢一挑:“怎么?我救了你,你还不乐意了?”   夏小乔刚要说话,师无言从外面蹿了进来:“两位当家, 外面有人求见。”   周霜、汤子锐、夏小乔,包括宣谋都很惊讶,“有人求见?这怎么可能?”夏小乔先开口,她明明把结界布成了, 没人能从外面看见桃园寨,更别提求见了!   “外面的兄弟也觉得奇怪,告诉了我, 我就跑去看了看。你别说,还真来了个人, 看着就不同凡俗,自称叫许元卿, 要求见此间主人……”   夏小乔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你再说一遍,来人叫什么?”   师无言听她嗓音都尖了, 忙重复了一遍:“叫许元卿,他说他是什么四极宫的弟子,见咱们外面的阵法结界似乎出于同源,这才冒昧求见……”   夏小乔用比刚才还难以置信的目光再次看向宣谋,结结巴巴的问:“你……你做了什么?你到底是谁?”   周霜等人不明所以,怕他们二人有什么误会,忙说:“小乔妹妹别急,你刚醒来,还是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等一下!”夏小乔赶忙拦住,“有镜子吗?给我照一下,我现在是不是跟鬼一样?”然后手一抖,床上顿时铺满了各色衣裳。   周霜目瞪口呆,她本来就坐在床边,那些衣服一瞬间涌出来,有些甚至铺到了她腿上,她却根本没看清这些衣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始作俑者夏小乔已经开始挑起衣服来,“周姐姐,你看哪套好一些?哎,我这一年好像又长高了,这衣服也不知道还合不合身!”回下界以后她就没好好做过衣裳,顶多是需要的时候去成衣铺子买几件来穿,可那些衣服怎么能穿着去见大师兄呢?   她有多久没见过大师兄了?还是当初从西域回来吧?第二天大师兄就闭关了,直到她被魔修从四极宫掳走,四处游荡,就再也没见过大师兄。这样一算,已有将近七年没有见过大师兄了!大师兄应该没什么变化,可她……,夏小乔从周霜递过来的镜子里,看到自己面色惨白、头发焦黄——这是被雷劈得焦黄的吗?   夏小乔正患得患失的照镜子挑衣服,一直没出声的宣谋忽然冷笑一声:“何必那么麻烦,你以为你下得了地走得了路吗?小师,把人带到这来。二当家三当家自去忙吧,我陪小夏见见就行了。”   周霜自从那日之后,就已经知道夏小乔和宣谋不是凡人,桃园寨又全靠他们二人之力才能保全下来,是以这几日都对宣谋言听计从,当下就与汤子锐告辞出去。   夏小乔不及阻拦,只能挑了件桃红披风穿上——大师兄喜欢看她穿这样鲜嫩的颜色,把其余衣物收起来,又赶忙把头发梳顺了,用巾帼包住,不让大师兄看见她焦黄的发丝。至于毫无血色的脸,就实在没有时间涂抹点胭脂什么的了,因为她已经听到师无言走到了门外。   此时日头高升,几缕阳光透过开着门的照进屋子里,夏小乔所住的房间没分什么内外,床就在房门东边,她倚在床头,眼看着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映在门内地上,一时竟只盯着影子,不敢看来人。   直到熟悉的温和嗓音在房内响起,“四极宫紫霞峰白羽真君门下弟子许元卿,不知道友……”   声音戛然而止,夏小乔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抬头,却正与许元卿望过来的疑惑目光撞在了一起。   “你……你是……小乔?”   许元卿进门时,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宣谋。他以为宣谋才是正主,便拱手为礼向他自我介绍,话说一半发现此人正神色奇异的望着旁边床上,许元卿跟着望过去,见床上一个女子侧身半坐,身上还搭着被子。   他察觉那女子气息略有紊乱,像是卧病在床,正欲收回目光以免唐突,却又觉得次女侧脸异常熟悉,连她身上那件披风都眼熟极了,口中言语便停了下来,此时女子终于抬脸看向了他,许元卿也终于确定这就是他找了近两年的小师妹夏小乔!   夏小乔听了许元卿这句问话,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接着满含哭腔的叫了一声:“大师兄……”   许元卿几步就奔到了床前,见小师妹眼中含泪,面色惨白如纸,想起田娇娇突然僵死当场,忙拉了她手腕,一边把脉一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夏小乔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劫难,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这会儿刚醒过来没多久就见到了她两界之内最亲近依赖的大师兄,眼泪一时汹涌而出,根本止不住,便只顾流泪说不出话来。   许元卿探了小师妹的脉,发觉她脉相与从前大不相同,且经脉之中隐隐跳动着一股奇异真气,他输入灵力试探,立刻就被挡了出来,虽然觉得诡异,但许元卿倒放下心来,至少小师妹现在平安无事。   他松开夏小乔的手,在床边坐下来,顺手递给她一方手帕,又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笑道:“有什么委屈,只管跟大师兄说。”   带人进来的师无言旁观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戳了戳宣谋,冲他又是撇嘴又是挤眼的,样子十分滑稽。   宣谋看了看师无言,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反而将手肘架到桌子上,整个人斜倚着桌面,摆出一副看戏姿态。   那边夏小乔得了大师兄安慰,眼泪掉的更凶,她拿着手帕一遍遍擦去眼泪,好一会儿才能开口问:“大师兄怎么找到这里的?”问完又忍不住看向许元卿身后的宣谋。   “你先跟大师兄说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吧。”许元卿循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看宣谋,“这位是?”   夏小乔这会儿也不确定宣谋到底是谁了,只能先从她离开四极宫之后说起,“我那时怕师尊逼迫我,发完传讯符就跟朋友去做赏金任务……”她没有讲细节,只大致说了他们怎么去杀蛇妖,蛇妖却有七绝居士撑腰,七绝居士又派了许多妖修来追杀他们,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大师兄,我听慕师兄说那七绝居士是被你和二师姐铲除的……”   许元卿微微一笑:“是的。你果然见过元廷了,他去了哪里?”   “唔,他应该还在海底龙宫里修炼吧。”夏小乔接着说道,“我后来听说魔修到处争斗,还提起什么龙宫的钥匙,一下子想到魔修追着我要的手串,我当时把手串藏在了宁涛城,就赶紧回去了。没想到慕师兄等在那里,他说服我跟他出海去找龙宫,我们运气不错,当真找到了,可是龙宫里已经没有了我们要的东西,反而,反而,”   她说着忍不住又看了宣谋一眼,宣谋却没看她,正自顾自倒茶喝,夏小乔收回目光,看着许元卿说:“反而在那里见到了前魔尊曲文轩。”   许元卿大为惊讶,面色也立刻凝重起来,他沉思片刻,看了看带他进来的师无言,对夏小乔说:“我差点忘了,我这一路是跟你那两个散修朋友范明野、闻樱一道来的,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不如把他们也请进来休息休息?”   夏小乔听说范明野和闻樱也来了,自然大喜,但她跟着看向师无言以后,却有点为难:“他是凡人,出不去的。”   “这里的结界阵法是你布下的吧?”许元卿一边问一边拿了一枚符咒出来,“我在外面一看便知。拿这个就可以自由来去了。”   夏小乔就把花笺做的符咒接过来,叫师无言:“小师,烦你去把我那两个朋友请进来,先找个地方让他们休息,等我和大师兄说完话再见他们。”   师无言根本不想走,虽然夏小乔和许元卿说的话,有很多他不太懂,但是太奇妙太有意思了,尤其宣谋现在的脸色虽然表面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那份不悦阴沉简直不能更明显了啊!可是夏小乔这个要求他又不能拒绝,只得不情愿的出去接人。   等他走了,许元卿这才接着问:“你们怎知那是曲文轩?之后呢?”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他在那里,虽然没什么动作,却散发出极为可怕的威能,一下子就猜到他是曲文轩了。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倾向于曲文轩的魔修一直在找我要蛟珠吧,他们肯定是想把曲文轩从龙宫里叫醒。之后他问明白我们为何去了龙宫,愿意答应我们一人一个要求,慕师兄想摆脱天劫,曲文轩就许他留在龙宫修炼,说那里是天劫难以到达之地。至于我……我选择回下界。”   许元卿再次大惊:“你回了下界?”   夏小乔点点头,把自己回到下界以后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一直说到桃园寨被两万大军围困,危急时刻,她逆天而行,依托阵法建立结界保护桃园寨,自己却被天雷劈中、几乎死去。   “其实大师兄来之前,我也才刚刚醒过来,只知道是他救了我,具体怎么救的,我们又是怎么从下界到修真界的……”   她一路说着下界经历之时,眼睛都是落在许元卿脸上,直到最后这一句,才有些迟疑的望向宣谋,却见宣谋先还是宣谋的样子,在她看过来之后,整个人缓慢变化,先是五官陡然英俊立体起来,接着头发变得乌黑发亮、散落一地,最后是身上衣服,从平平无奇的灰色布衣,变为织有神秘纹饰的幽蓝长袍。   她不由叹了一声:“果然是你。”声音低微,几不可闻。   许元卿在夏小乔停下话语、眼中露出些许讶异和了然之色时,也转过了头,眼见桌旁男子就在眼前幻化为另一个与先前有些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之人后,就听到了夏小乔这一句,正待询问,那男子身上陡然散发一阵极为强烈、让人难以忍受的魔气。   就在许元卿忍不住运功相抗时,那男子忽地轻笑一声:“是我又如何?”魔气同时消散无踪,“你这位大师兄,恐怕就是循着魔气找来的吧?”   许元卿不是蠢人,将事情前后一联想,顿时明白了,“原来尊驾就是前任魔尊曲老前辈,晚辈不识,失礼,失敬。”   曲老前辈……,本来心情复杂的夏小乔听到大师兄这个称呼,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曲文轩仍旧维持着先头“宣谋”的姿势,歪坐在凳子上,见夏小乔偷笑也不理会,只说:“你是四极宫的弟子,对我失礼失敬有什么稀奇?她是我救的。下界有天道制约,无法全力施为,我索性就开了界门,打通了修真界与下界,现下桃园寨就是两界界门,这里可以说是修真界,也可以说是下界。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许元卿和夏小乔师兄妹两个却都是目瞪口呆。   “你、你、你就这么把桃园寨……”夏小乔结巴着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想到该问什么,“不会有什么恶果吧?”   “现在已经有了。”许元卿沉声接话,“曲老前辈强行连接两界,下界我不知道,修真界从南到北一起地动,奇松雪山因而发生雪崩,现下在琼英谷秘境里探索的修士们还不知生死,我一路过来,有因河流改道而发洪水的,也有地缝开裂,涌出无数邪祟之物的……”   话还没说完,曲文轩已经截断:“那又如何?要怪也怪你师妹,不是为了救她,何至于此?”   夏小乔张口结舌:“你、你、你……”   曲文轩接道:“我什么?我哪里说的不对?”   夏小乔接不上话,本想说“我又没让你救我”,但立刻觉得这未免太不识好歹,便咽了回去。   倒是许元卿接话道:“也罢,不管怎样,如今你平安无事,就是好事。”他收起凝重神色,微笑着看向夏小乔,“一转眼我们小乔都长成大姑娘了,师兄刚刚进来时,还真不敢认。”   听了这话,夏小乔有点不好意思:“是啊,上次见大师兄,还是你闭关之前,我那时才那么高。”她伸手在床边比量了一下。   许元卿又习惯性的摸了摸她头顶,问:“怎么还包起头巾了?脸色也太难看了些,你还是躺下好好休息吧,也说了这么半日的话了,哦,对了,”他习惯性的啰嗦了几句,才转过头问曲文轩,“曲老前辈,我刚刚给小乔把了脉,发觉她脉相奇特,不知是什么缘故?她伤势似乎没有大碍,但如何养伤、需要什么丹药,不知曲老前辈能否见告?”   “不能。”曲文轩答得干脆利落,“她的伤,你管不了。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她得休息了,你既然打探清楚了,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魔道不两立,你可不要忘了。”   许元卿笑容温和:“曲老前辈所言有理,但毕竟您对我师妹有救命之恩,晚辈也不好立即划清界限。说来您去了下界,恐怕还不知道如今修真界的形势,您麾下亲信这一年多来与新魔尊冯未宇的手下多番交战,听说死伤惨重,还祸及我大陆修士,老前辈此番回归,必有大事要忙,我师妹这里,不敢再劳您多费心。”   道魔当然不两立,以前小乔不知道此人身份还罢了,现在既已知道,他当然不能再让小乔与这魔头混在一起,只是以魔尊之能,许元卿也不敢态度强硬,只能旁敲侧击,希望以别的事引走曲文轩,他再带小乔去东海找到慕元廷,三人一同回去四极宫。   曲文轩听了他这番话却不为所动,只问夏小乔:“你师兄这么说,你的意思呢?也不用我管了?”   夏小乔可不敢这么说,他既然说了自己的伤,大师兄管不了,那就必不是虚言,何况师兄还说她脉相奇特,不问清楚,她怎么敢轻易得罪宣谋、不、曲文轩呢?更不用说人家确实刚刚救了她的命……。   她只能赔笑道:“我觉得我现在精神挺好的,还不用休息,不过老宣、呃,那个曲老前辈估计也累了,不如你先去休息,我跟我大师兄还有些话要说……,我也还有些话要问你,我们过后再谈吧。”   曲文轩眯起眼睛盯了她一眼,接着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整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夏小乔不由松了口气,对许元卿说:“我是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曲文轩。”   “以他的本事,想不让你察觉,你自然看不出来的。”   夏小乔不愿再多谈曲文轩,点点头之后,就问起她离开修真界这一年多,都发生了什么事,“师尊可好?二师姐、三师兄,还有两位师侄都好吗?”   “都好。不过四极宫中,因为齐元宏的事情,还是起了一阵风波。”   齐元宏就是当初夏小乔被魔修掳走、在仙桃镇逃脱时来接她的那个同门师兄,后来经过几方查证,此人很有可能是魔修埋在四极宫的钉子,但齐元宏回到四极宫被查问时,趁人不备,自爆元神死了。   他的家族在四极宫已经传了六辈,于各峰、尤其是外八峰中亲眷甚多,当时又没有真凭实据,齐元宏死无对证,外八峰因为此事极为不满,尤其对慕白羽颇为不满,指责他处事不公。当初夏小乔和慕元廷一同出海时,也大概听慕元廷说过这件事。   “段师伯为了表示公正无私,先是将青华峰峰主传给了祝师兄,然后在内四峰峰主的支持下,严查内部奸细。这样一查,还真查出来不少人,最近这一年多魔修蠢蠢欲动,段师伯自然不肯姑息,悉皆从严处置。外八峰更为不满,段师伯索性将外八峰份例都提了起来,与内四峰一致,又针对证实清白的各世系弟子举行门内竞技,择优选入内四峰峰主门下,第三轮比试就在明日,下月还要进行最后一轮,会选出一名优胜者给予其本人和家族奖励。”   果然像她和慕元廷想的那样,段师伯身为四极宫宫主,总是有法子料理这些事情的,夏小乔松了口气,又问许元卿为何这等时刻不在紫霞峰中。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再说也不迟。”许元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右手藏到身后,“你猜,我带了什么给你?”   夏小乔有点惊讶,但随即笑着猜道:“不会是桃子或者七星莓汁吧?”   许元卿也愉悦的笑起来:“那些也有,不过不是特意带来给你的。”   他说完话,身后立时传来两声“喵呜”,夏小乔眼睛一亮,侧头看时,就见许元卿手上托着一只肥嘟嘟的黑猫送到她面前,“还认得它吗?”   “小黛!”夏小乔欢喜的接过来,将小黛抱了满怀,“大师兄居然随身带着它!还把它养的这么胖!啊呀,好久不见,小黛你还认得我吗?”   肥嘟嘟的黑猫在她怀里不停的喵喵叫,还使劲往她胳膊与身体的缝隙里钻,想要挣扎出去,夏小乔就把手伸到黑猫鼻端,“你先闻一闻,看我是谁?”   许元卿笑着从青囊里取了些肉干递到夏小乔手上,让她喂给小黛吃,拉近一下关系。   师无言把两人一狐带到会客厅等,兴致勃勃冲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师兄师妹其乐融融喂猫之场景,而另一位中心人物宣谋却已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好多人都猜到老宣的身份啦~\(≧▽≦)/~没错他就是那个老魔头XD!   ☆、晋江VIP   见到师无言回来, 夏小乔才终于想起范明野等人也来了, 忙请师无言把两人带过来相见。   “其实不止是他们二人,还有你的一位妖修朋友也来了。”许元卿等师无言再次出去后, 对夏小乔说道。   夏小乔惊喜:“是田娇娇吗?”   许元卿微笑点头:“听说你还给她用了通灵法印?我在奇松雪山见到他们不久,那妖修忽然僵死过去,显出原形还口鼻流血, 想来就是你受雷劫那时, 她在法印联结下也同受重创。刚好我们到了东灵山下,她就醒了,正与你清醒的时候差不多。”   “还有这事?那可是我连累她了!”夏小乔说到这儿, 一下子想起小炎来,不由“哎呦”一声,“娇娇都这样了,那小炎……”   许元卿不解:“谁是小炎?”   “就是我小时候三师兄帮我捡回来那颗炎鸱蛋, 我在下界的时候,那蛋终于孵出来一只鸟,多亏有它帮忙, 我才能将结界布成,并且把雷劫引到外面……”她越说越担心, 等师无言带着人回来,跟范、闻、田打过招呼后, 就立即问小炎的情况。   “你终于想起来那只鸟了。”师无言笑眯眯的说,“已经吃啦,被雷电一劈, 外焦里嫩,老宣闻着味儿哪里忍得住,当然是大家分着吃了。”   夏小乔大怒:“你们敢把小炎吃掉?”她本来怒火中烧,是想吼出来的,但她重伤之后,还未复原,吼起来也有气无力的,还因为动怒,牵扯得肺腑之间一阵疼痛,脸色顿时又惨白一分。   师无言一见她真的恼了,脸色还一瞬间变得奇差,赶忙说:“逗你呢逗你呢,你怎么还当真了?那鸟伤的比你轻,老宣已经给它治了,就放在他房里养着呢!你你你,你还是躺下歇歇吧,我这就叫老宣去!”说着夺门而逃。   许元卿见小师妹激动,赶忙伸手绕到她后背,想给她输一点灵力过去平复伤痛,却不料输出的灵力再次被反弹回来。   夏小乔也感觉到了,便扶住许元卿的手臂,说:“大师兄,我没事,就是被他气得,没想到他会拿这事跟我开玩笑。”   许元卿面上没什么异样,心里却想起刚刚曲文轩说过的话,隐隐有些担忧,“那你也该休息了,说了这么半日的话。明野和闻樱他们都受了伤,也得休息,既然见到了面,有什么话过后再说也来得及。”   “范大哥和闻樱姐受伤了吗?”夏小乔赶忙问道。   闻樱笑道:“小伤,不要紧。不过你脸色确实不好,还是先休息吧,我们晚点再来看你。”   她刚说完,曲文轩就走了进来,许元卿站起身,向曲文轩微微点头:“有劳前辈照看小乔。”   曲文轩没理会他,自顾走到夏小乔床边坐下,伸手搭住夏小乔脉搏,夏小乔则对门口小心翼翼探头探脑的师无言说:“别鬼鬼祟祟的了,你带我师兄去见二当家,请她安排房间给我师兄和这几位朋友休息。”   许元卿却没打算走,插嘴道:“我不要紧,让明野他们去吧。”   夏小乔看了一眼身边的曲文轩,说道:“大师兄也去跟寨子的主人打个招呼吧,我这里不要紧的。”   许元卿见她有和曲文轩单独交谈的意思,便点点头:“那我过会儿再来看你,小黛就留在这里吧。”   夏小乔转头看看已经趴在床脚打瞌睡的黑猫,笑着点头:“好。”   等所有人都走了,她看向曲文轩,刚要开口问,他就说:“放心吧,死不了。把这个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着塞到夏小乔手里一个透明琉璃瓶,瓶中飘着一丸白色药丸,夏小乔蹙眉问:“这是什么?”   “毒/药!爱吃不吃。”曲文轩丢下这么几个字,起身就摔门走了。   夏小乔握着玻璃瓶发了会儿呆,还是把药丸吃了下去,然后果然很快就睡着了。等醒来时,房间里已经一片黑暗,她床边多了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似乎正在打坐练功。   她的目力仍旧很好,能在没有点灯的黑暗房间里将那人英俊文雅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年大师兄果然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在他身上并不是过了七年,而是只过了七天,他仍然像自己记忆中的那样温和体贴,对自己呵护备至……。   “醒了?觉得怎样?”许元卿忽然睁开眼睛,对上夏小乔看他的目光,先是一笑,接着手一挥,将桌上的蜡烛点燃。   柔和的烛光亮了起来,夏小乔眨眨眼,动了动手脚,笑道:“好多了。”白天醒来时,四肢百骸内都有隐隐痛感,经脉中也觉得空空如也,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这会儿她是真觉得好多了,痛感消失了,身上也有了力气,且有一种彻底休息后的舒畅感。   “那就好。”许元卿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头端详了一会儿,笑道,“脸色也好些了。”   话刚说完,两声猫叫就从床脚传出来,两人一起看过去,见小黛正懒洋洋打着呵欠,像是也刚睡醒。   “怪不得我觉得脚底暖暖的,原来是它呀。”夏小乔笑着坐起来,“小黛过来!”   小黛用琉璃珠一样圆滚滚的大眼睛瞟了她一眼,然后弓着腰站起来抻了抻,就摇头摆尾的踩着夏小乔的腿走到许元卿身边,在他身上蹭了两下,讨好的喵了几声。   从头到尾被无视的真·主人夏小乔无奈苦笑:“它现在是把大师兄认作主人了。不过大师兄怎么出门还带着它?不碍事么?”   许元卿拿了肉干给夏小乔喂猫,“那一次我们没能找到你,回去以后,我看离云洞中没人,就干脆把小黛带去了我那里养,想着等你回来,看见它好好的,必然高兴。这次出来不知多久能回去,索性也就带着它了,它倒省事,也能给我做个伴。”   真难得大师兄会说这话。他是一心向道的修士,连道侣都没打算找一个,竟会带着猫为伴,这太不像大师兄了。想到他也许是因为记挂自己才待小黛格外不同,夏小乔不由低头看着小黛偷笑,心里还甜丝丝的。   “光顾着小黛了,你也睡了这么久了,饿不饿?这寨子的二当家还给你留了吃的在炉子上温着,我去拿给你吃。”   他这么一说,夏小乔立刻觉得肚子里空空的难受,就点头:“有劳大师兄。”   许元卿一笑:“怎么几年不见,跟大师兄还客气起来了。”他再次伸手摸了摸夏小乔的头,然后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托盘食物回来,身后还跟着周霜。   周霜问候了夏小乔几句,坐到一旁看着她吃了东西,然后说起正事:“早上没来得及同你说,那日你引来天雷,屈政亮被劈了个正着,老宣去救你时,还顺手把他身边没死的都补了一刀,之后大军就溃败而逃。被关在咱们寨子里的人也都处置干净了。”   “那就好。”夏小乔也确实很想知道后面的事情怎样了,“老宣跟你们说了没有,我们如今……总之不需要再顾虑他们了,就是有一点,寨子里的粮食还有多少?能吃多久?”   周霜回道:“老宣提了一句,也是问粮食,现在寨中所余,吃上三五个月不成问题,田地里的禾苗虽然被毁去了一些,但补种也还来得及,应该能撑到秋收。老宣说不必太俭省,等你醒来,会想办法的。”   夏小乔无语:“……他倒推得干净。”   周霜笑了起来:“他这人就是这样,嘴上从来一句亲近点儿的话都没有,还非要左嫌弃右不屑的,但真遇上事,他却每次都挺身而出,从未只顾自己。”   那是因为他本事大、没人伤得了他!夏小乔心里偷偷嘀咕一句,却因不知道曲文轩的意思,并没明说出来,只道:“好吧,我知道了,等我跟老宣商量一下。大伙都还好吗?伤亡怎样?”   “有十几个兄弟不幸身死,已经安葬在了大哥墓地旁边;棋师父受了点轻伤,没有大碍,有梅爷爷守着呢;再就是廖前辈伤得不轻,但也没有性命之忧。你就放心吧,谢老爷一家也很好,午间谢老爷和夫人还来看过你一回,见你睡着,他们坐了坐就回去了。”   “那就好。”   周霜笑道:“其实属你伤的最重,你只要把自己身体养好了,别的都不用担心。哦,对了,你那只鸟儿在老宣那里养着呢,它羽毛烧焦了,一边翅膀也被雷劈中,飞不起来,不过老宣说它不是凡鸟,养养就好了,你只管放心。小师是看你醒来、平安无事,一时欢喜才跟你开的玩笑,后来琴爷爷知道他嘴欠闯祸,还教训了他一顿,罚他跟着葛爷爷修补城墙和房屋门窗去了。”   夏小乔听师无言挨罚就高兴起来:“活该!就该让他多做点事,省的嘴欠。”高兴完了,就让周霜也回去休息,说自己好得多了,没什么事。   周霜也没多留,对许元卿点了点头,就带着碗盘走了。   许元卿在夏小乔睡着的这大半天里,已经大致将寨子里的情况了解清楚,等周霜走了,跟夏小乔说:“我到如今才明白你为何那么同情修真界的凡人。”   夏小乔一愣,就听大师兄继续说道:“原来你们下界的凡人竟能这样自给自足、安居乐业,城寨是为了庇护他们才建立,而非奴役压榨。”   “是啊。”夏小乔这样说着,却叹了一声,“古人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非只一城一寨,就连天下一统之国,只要不是暴君在位,都不敢一味残虐百姓、奴役压榨,总还要想着与民休息。说白了,在下界是有民才有国,光顾着敲骨吸髓,将百姓逼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那这国离灭亡也就不远了。修真界却不同。”   修士与凡人,力量之悬殊,就如凡人对上蚁虫,蚁虫就算百倍于人,也不可能消灭人类,凡人对修士也是如此。所以修士们有恃无恐。   许元卿若有所思,“也没什么不同,翼宿派不是覆灭了么?极东之国也早改换了传承。说起来,我在去奇松雪山之前,还到北冥山走了一趟,那里仍是一片死地。”   “可是几千年才出了一个曲文轩而已。”夏小乔说着有些沮丧,“大师兄,我很难过。你知道吗?这次率大军围困桃园寨的屈丞相,原本是我和这寨子的大当家以为的能平定天下、免除百姓流离之苦的人,可他却因事业未成,不甘心就此死去,就带着两万大军围困山寨,叫我们交出一位活了百多岁的老人,因为他怀疑那老人有什么灵药。”   她越说越难过,“大当家为此殒身,屈丞相也把大好局面葬送,现在下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乱局……。要知道我们本来都是支持他的,还帮过他不少忙,他竟然就……”   许元卿听着听着就伸出手按住夏小乔放在膝头的双手,并轻轻拍抚表示安慰,“人心险恶之处,原不分凡人还是修士。到了生死关头,除非无能为力或者无可留恋的,其余任何人都可能会因那百分之一乃至千分之一的希望而奋力一搏,在这种时候,能清醒理智如平时的,本就极少,至于能分辨善恶是非、将别人放在自己前面的更是凤毛麟角。我尚且希望我们小师妹不是这样的人,少受些伤,何况是别人?”   其实这些道理夏小乔也能想到,宣谋更是早就提醒过她不要把屈政亮想的太好太简单,但想明白这些反而更让她难过,因为她记起自己曾经对曲文轩说过大话,振振有词的说下界是有公理的,还说过什么人心向善、官民守法各安其份之类的。   屈政亮如此作为,不只让夏小乔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更让她觉得自己是当着曲文轩的面,被屈政亮狠狠打了一记耳光,又疼又屈辱。而曲文轩之所以会变成宣谋到下界去,恐怕就是因她说的那番话,去一探究竟的。   这会儿这些道理从大师兄口中说出,夏小乔却觉得心中一暖,尤其他最后一句话,似乎是说自己就是那种能在生死关头还坚持信念、不以己身为念的人,她顿觉得到了最高褒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我那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着不能让我关心的人就这么枉死。”   “这正是你的好处。”许元卿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小师妹头顶,将她裹着的巾帼都揉歪了,“所以你不必难过,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人既然与你背道而驰,又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是挺好的么?再者,天道自有平衡之术,他逆天而为,失去天意民心,自然会有另外的人来收拾残局、重整河山,你期待的天下平定,一定会出现的。”   夏小乔听得精神一振:“对啊!还是大师兄看得明白!为了这样一个人就怀疑自己的信念,我真是太傻了!”   许元卿看小师妹眼睛亮晶晶的,头上巾帼却歪着,露出略有些凌乱的焦黄发丝来,既可怜又可爱,不由伸手把巾帼取了下来,替她理了理头发,并说道:“你也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一看到我,就觉得找到了依靠,想跟我撒娇而已。我看你跟周二当家说话时清楚明白得很,还很有主见,可见这两年你在外面,长进了不少。”   是这样么?夏小乔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任大师兄帮自己整理,小声回道:“再长进也赶不上大师兄啊。我在下界受人看重,说话有人听,其实还是因为跟大师兄学了那些年的本事,没有大师兄教导我,我哪里有今天?”   “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回去紫霞峰可千万不要说,还有师尊在呢。”许元卿说到这,顿了一顿,又接着说,“其实师尊待你,与其他弟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夏小乔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件事,她立刻抬头打断:“大师兄,我都明白,我从来不敢怨恨师尊。只是……,总之,不管怎样,我永远都对四极宫和师尊心存感怀之心,若有需要,我也愿为四极宫和师尊赴汤蹈火。”   她脸上都是坚定之色,许元卿怔了怔,缓缓收回手,问:“小乔,师兄一直没机会问你,你,可怨过大师兄?”   两人之间不过一臂之距,许元卿问出这话,亲眼见到小师妹眼神闪躲了一下,正想解释,夏小乔先开口了:“最开始,我是有点怨大师兄不告诉我真相的——我不是说慕师兄的事,而是我的资质。但我后来又想明白了,不要说当时师尊不叫你说,就是后来,你心里一定也是希望我能心无旁骛好好修炼的,大师兄也是个自负的人呐,准是想着资质差有什么要紧?只要小师妹需要,再珍稀的宝物,你也能找来,就不信不能帮着小师妹筑基。”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诙谐,把许元卿逗的忍不住笑,偏她说完还要歪头问:“我猜的没错吧?”   许元卿难得爽朗的笑出声音:“没错!所以你也不要再有顾虑了,等你伤好了,跟我一起去东海找到元廷,咱们一同回四极宫去。这一年多来,外八峰包括紫霞峰内都对师尊多有非议,你亲自回去把齐元宏的事情说清楚了也好。师尊自不好再怪你不听话,元廷的天劫难题也有了法子解决,正是皆大欢喜。”   夏小乔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道:“段师伯不是已经处置过了么?怎么他们还对师尊不满?”   “师尊本是青华峰弟子,因故接任紫霞峰峰主,紫霞峰中颇多不平之辈,这些旧事你也知道的,偏偏这次出事的齐元宏也是我们紫霞峰弟子,外八峰和紫霞峰中都有些质疑师尊处事不公。还有人说师尊只顾自己侄儿,更借题发挥,想叫师尊退位让贤……”   夏小乔惊奇:“紫霞峰峰主,除了师尊,如今还有旁人堪任吗?”问完见许元卿面露苦笑,她顿时福至心灵,“他们、他们不会是推举大师兄你吧?”   许元卿叹道:“你也知道,我生父是狮头峰弟子,他们大约觉得我与外八峰有香火情,我又替师尊管着峰内日常事务、有些资历,再往险恶里说,我是师尊大弟子,若因此事,师尊与我师徒失和,他们更能看笑话了。”   “可是,可是大家都是四极宫弟子,何至于此?紫霞峰若是有什么不好,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夏小乔觉得匪夷所思。   许元卿脸上也有些抑郁之色:“也许他们觉着,紫霞峰就算好了,他们也没好处,那不如不好,他们还能幸灾乐祸一番。你也读过《修真界大事记》的,应当记得,有些传承日久、门徒众多的大派,到了后来难免会出一些心术不正的不肖子弟,将一个好好的门派搅得七零八落,从此烟消云散,这不是什么奇事。”   读过是读过,但那时不过是当史书读的,就像她幼年在下界读书,也听父亲讲过历朝兴衰,可谁也不愿相信自己所处的时代是那个衰落动荡的时代啊!   许元卿看她显出焦急之色,便又安抚道:“不要担心,我是说有这种事不稀奇,但只要掌门人能稳得住,及时去芜存菁,对门派反而有益无害。我看段师伯是心中有数的,莫师叔和袁师伯也都支持段师伯,此事不至于酿成大祸。但毕竟刚刚有了魔修内应之事,段师伯也不好这时操之过急,咱们先回去解释清楚,他们无话可说,慢慢也就消停了,之后段师伯自然能从容料理。”   他说话一向有理有据,夏小乔从来信服,又想到大师兄一直在外奔走,恐怕一是为了找她和慕元廷,二就是为了避嫌了。不然他留在紫霞峰安心修炼多好?就算不用闭关,四极宫中既有弟子竞技的大事,他也可以留在天姥山多留心,选一两个合心意的弟子嘛!   想到这里,她终于下定决心:“我听大师兄的,等伤好些了,就跟你一起回去。”   话音方落,门边一个人影缓缓现身:“回哪去?四极宫?那里你恐怕是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次更了6000+,我是不是棒棒哒!自满ing!   以及大家的评论真是各有角度,笑cry   ☆、晋江VIP   能不惊动许元卿而突然在这间房里现身的, 也只有曲文轩了。他仍然穿着那身蓝袍, 头发披散在背后,现身后也不走过来, 只倚在门上,远远看着姿态亲密的师兄师妹两人。   夏小乔对他这身魔尊扮相非常不习惯,忍不住嘀咕道:“大半夜披头散发的突然出现在人面前……”然后又提高声音问, “我为何不能回去?”   曲文轩幻化回真身之后, 说话的声调也略有变化,虽然听着仍像是“宣谋”在说话,音色却好听得多了, “你自己难道没有察觉?”   “察觉什么?”   曲文轩脸上浮现一抹奇异笑容:“这个好消息我本来是想等你自己发觉的,不过你既然问了,我来告诉你也好。你在下界逆天而为,被天雷击中, 本该经脉俱废、根骨皆损而丧命,但我懒得替你照顾什么谢家人,既然赶上了, 也就做做好事,替你重塑经脉、渡你个几百年功力使使, 省得你没本事又强出头,还拉我当垫背。”   夏小乔大惊失色, 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理解有误,但她发现大师兄的脸色也不比自己好多少时,整颗心如同瞬间掉进了冰窟窿里, 凉的透透的。   “你是说真的?”她听见自己声音很小的问。   曲文轩笑的更愉悦了:“当然是真的,恭喜你,你现在的修为,大体与你大师兄相当了。虽然是魔功,总好过你原本连筑基都不成。”   夏小乔呆怔了一会儿,就于一片茫然失措中冷静了下来。她虽只活了十九年,经历的事情却比一般人多得多,父母亲人一天之间被人杀害、收她为徒的师尊竟是为了她的气运……,更不用提她刚刚亲身经历过生死一线,现在的她比自己能想象的还要坚强很多。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一起告诉我吧。”   曲文轩似乎也有点惊讶她能这么快就冷静下来,挑了挑眉说:“别的么,你算是死而复生,所以你原本天生的极佳气运已经消散了,现在你的气运与常人无异。”说完他还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以后再也不能带你去赌坊骗钱了。”   “如果曲老前辈说的是真的,那为何我师妹身上没有魔气?”许元卿忽然插嘴问。   曲文轩轻蔑的一笑:“她又没运功,凭你自然察觉不了,我就站在这里,你察觉得到我身上的魔气么?但你们四极宫的护山大阵是王颜素手创的,她想若无其事的混进去,绝不可能,所以我说她回不去。”   原来他说的自己的伤,师兄管不了,也是这个缘故!原来大师兄想给她输送灵力平息内伤却被弹回来,也是这个缘故!   夏小乔一瞬间有点愤怒:“你怎么可以问都不问我一声就这样做?”   “我怎么问你?你那时十成已经死了九成九了!”曲文轩也没什么好声气,“你要是不愿意,死都不想做魔修,你现在可以自杀啊。我绝不拦着你。”   夏小乔好悬没让他噎个好歹,气的双眼通红,但就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又不可能真的那么傻挥刀自杀,只能气鼓鼓的瞪着曲文轩。   “你先别急。”许元卿拍了拍小师妹的手,柔声安慰,“这事未必没有转机,你又不是自甘堕落入了魔道的,等我问问师尊……”   曲文轩不等他说完就冷笑一声:“问你师尊?你师尊把她当过人么?不过是拿她当一个有寿命的平安符而已!”   许元卿被他说的脸色难看,要不是顾忌曲文轩是魔尊,几乎忍不住动手,曲文轩却根本不在乎许元卿的脸色,他继续说道:“你当初既然有骨气不肯被人摆布,现在又为什么要回去?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他说了这几句,夏小乔也缓了过来,她长出口气,往后靠了靠,低声答道:“我并不是想回师尊门下,只是想回去解释一些事情。啊!”她忽然精神了起来,“当初把我从四极宫带走的,是你的人吧?那这些事情你应该清楚啊!齐元宏是不是你埋在四极宫的?”   “齐元宏是谁?”曲文轩反问。   唔,他在龙宫睡了一千年,确实不可能知道齐元宏,夏小乔换个方向问:“你有没有往四极宫门下派过人?祖祖辈辈潜藏在里面的那种。”   曲文轩站直身体,走到桌旁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说:“这些细务我早就不管了,也许他们有做过,我不知道。”   许元卿觉得现在的形势诡异极了,坐在他身边的本来是他小师妹,对面那个是他们所有正道修士的大敌。可现在小师妹被这个魔头重塑了经脉、渡入了魔功,从某种层面上说,小师妹也成了正道修士的敌人,而小师妹与这个魔头之间还似乎有不浅的交情……,然后他们就当着他的面谈起了魔域往四极宫安插内奸的事!   夏小乔看大师兄眉头紧皱,不由伸手拉了拉他袖子,“大师兄不用烦恼,我现在的境况虽然有些尴尬,但事情经过都有人证,我想段师伯他们会相信我的。虽然我应该不能再回到师尊门下了,但在我心里,大师兄永远是我师兄,二师姐和三师兄也一样。”   “你要解释的事情,跟我魔域有关?”曲文轩插嘴问道,“那就有意思了,你现在跟我扯上关系,还敢笃定四极宫那群人能相信你?”   夏小乔瞪了他一眼,怒气又升腾而起,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都怪慕师兄!非得要去找什么龙宫!”   曲文轩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还不如后悔不该逆天而为,建那个法阵结界。”   夏小乔听了这话更生气了:“你还好意思说!你明明有本事保住桃园寨,为什么就那样看着?要是你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管,干嘛又要救我?”   她这话冲口而出,许元卿却被她惊了一惊,怕曲文轩因恼怒而动手,习惯性的拦在了小师妹前面。   哪知曲文轩只撇撇嘴,说:“我爱做什么做什么,你见过哪个魔修凡事讲道理的?总之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你现在也是魔修了,想做什么做什么去,方是我魔修修炼之道。我有事去办,寨子就交给你了,你的伤,一月之内不能贸然运功,但不妨碍寻常琐事,多休息就好。”   “你等一下!”夏小乔看他好像心情突然好起来了似的,直觉他是因为自己生气才高兴,便更咬牙切齿,“我想去龙宫,怎么去?”   曲文轩随手一抛,夏小乔接到手里时,却发现是自己跟他打赌时给他的那包珊瑚串、玳瑁珍珠等珍奇宝贝,现在想想他看到这包东西时的表情,估计是在气愤自己拿他当初在龙宫给她的东西糊弄他吧?   “戴着那珊瑚手串去,就能找到上次我们出来那道门,记住,只能你自己进去。”   夏小乔看他说完又要走,第二次喊了“等一下”,问:“你跟二当家他们解释过现在的情形没有?你的身份,还有修真界,都提了吗?”   “没有,你跟他们讲吧。”   “你说这里是界门,那要去下界怎么走?”   “现在界门关闭了,等过段时间我有空再打开。”   夏小乔狐疑:“为什么过段时间?”她盯着曲文轩看了几眼,有些迟疑的问,“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曲文轩没回答,直接原地消失了。   她又问许元卿:“魔尊也会受伤的吧?”从天雷下救出她、打通修真界和下界、把桃园寨设为界门所在之地,又给她重塑经脉、渡了功力给她,听起来就很耗损功力啊!   许元卿也若有所思:“你之前说他在龙宫里睡了一千年,也许那时候他就是在养伤吧?冯未宇从他手中夺了魔尊之位,那一战必定非同小可。”   夏小乔仍是满脸困惑:“我真是搞不懂这人,有时候我以为我弄懂了,可很快就会被他莫名其妙的作为证明我还是没懂。”   “不管怎样,他对你似乎并没有恶意。”许元卿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曲文轩跟他耳闻的前魔尊完全不同,这个魔头确实喜怒无常,也确实深不可测,但他好像并没有传言中那般可怕。   夏小乔却摇头:“这还不算恶意?师兄没发现吗?他本来是有些生气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但他之前确实是在生气,可他刚刚把整件事都告诉我,发现我们大受打击以后,他就高兴起来了!”   许元卿想起夏小乔经脉道法已毁,如今已是魔修之身的事实,一时也无法可想,他实在没有处置这种事的经验,只能建议小师妹:“要不,我发个传讯符问问师尊?”其实他私心里也知道,现在小乔那绝佳气运已经消散,师尊必定再不会将小乔看在眼中,她变成魔修也好,死于天劫也好,师尊都不在意,但这事又绕不过师尊去。   好在夏小乔也明白,“是该禀告师尊。”她毕竟还没有正式脱离师门,“师兄不用担心,我都明白,现在这种情形,师尊必得将我逐出门下才不辱没四极宫的清名。我也不会去做什么魔修,不修炼就是了,等下界打通,我还和寨子里的人回下界生活。”   她越是这样,许元卿心里越是难受,偏偏她说的都是正理,让他无可反驳,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已经很知足了,死里逃生,还能再见大师兄一面,能跟大师兄说说别后诸事,能向大师兄诉苦撒娇……”夏小乔本来是想宽慰许元卿,可她说着说着,自己竟不由眼眶湿润,又不想让许元卿此时看到她流泪,干脆向前倾身,把头埋在了许元卿胸口,声音闷闷的说,“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许元卿心下一暖,抬手扶住小师妹单薄的肩膀,轻轻拍拍她后背,回道:“师兄今天也很高兴,我们小师妹长大了,还这么有担当、明事理,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比许多人活了几百年都要明白,再也不用师兄瞎操心了。”   来自于大师兄的夸奖总是让夏小乔格外高兴,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从许元卿胸前抬起头来,“师兄去发传讯符吧。”   许元卿点点头,又给她理了理头发,说:“之前地动,魔气又散发出去,难保不引来旁人,你这阵法结界在下界犹可,放在修真界就太简单了,我一会儿出去顺便给你加固一下,增添几种变化,明日再将其中变化讲给你听。你先休息吧。”   夏小乔目送大师兄关门出去,自己躺下来,却并没有睡意。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她想象不到的事情,有惊有喜,也有难以接受的烦恼困扰。   她真的变成魔修了吗?会不会是曲文轩骗她的?还叫她一月之内不要运功,以他的性情,难保他不是故意骗她叫她烦恼。想到这里,夏小乔试着气沉丹田,经脉中却仍旧空荡荡的,而气海中也同样毫无真气。她不敢再妄动,烦躁的翻了个身,却不小心压到了旁边睡着的小黛。   猫儿立刻不满的叫了两声,夏小乔伸出手去揉搓了几下猫儿光滑的毛皮,小黛终于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然后扭了扭身子,又继续睡了。   夏小乔戳了戳猫儿的小鼻子,悄悄叹了一声,自己望着它发了会儿呆,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没再睡的那么沉,到天亮,外面有人走动说话时,她也就醒了。夏小乔不想再躺在床上,自己起身整理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又坐到镜子前梳头,发觉头发已不似昨日那么焦黄,稍微黑了一点,就偷偷把发尾修剪了一下,然后挽了起来,并特意戴上了早年大师兄亲自画了图纸、叫倚梅山庄匠人打造的美人簪。   这支美人簪上雕刻的美人是以她为原型刻画的,上面镶嵌的碧光珠也是大师兄所赠,她一直当宝贝一样保存着,轻易不舍得拿出来戴,如今与大师兄久别重逢,倒正适合戴上了给大师兄看看。   梳好头发,镜子里的人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却比昨日看起来好得多了,夏小乔满意的走出去打开房门,自己去打了水来洗了脸,许元卿就来看她了。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夏小乔笑道:“睡醒了就起来了,大概这两日睡得太多了。”   许元卿打量她几眼,看她气色好了许多,也觉放心,就笑着问:“这簪子你还留着?”   夏小乔摸了摸簪子上的碧光珠,笑道:“其实我都一直没舍得戴。啊,对了,我还有东西送给大师兄呢!”她说着把当初给大师兄打的寒玉簪拿了出来,“这是当初我们在左辉城密林一处深潭里得的寒玉,我给大师兄、三师兄还有两位师侄一人打了一支簪子,当时我正迁怒慕师兄,就没有他的份,但我后来遇见他时,一时嘴快说出去了,只能把辛师侄的簪子给了他……”   她像小时候那样,嘀嘀咕咕跟许元卿说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小事,许元卿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并且让夏小乔帮忙,用她给的寒玉簪替换了他原本簪在头上的簪子。   周霜端着饭食送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她一时有些尴尬,许元卿却早已发现了她,夏小乔也赶忙请周霜进来,见她端来的东西不少,就笑着说:“姐姐下次只拿我自己吃的就行,我师兄早就辟谷不食了。”   其实昨日许元卿也说过他不吃的,周霜不知缘故,总觉得那样不够好客,所以今早还是准备了许元卿这一份,现在听夏小乔这样说,难免惊讶。   “周姐姐吃过了吗?要是没有,就跟我一起,我正好跟你解释一下这些事。”   周霜心里的疑惑可憋了不少,昨晚是当着许元卿不好细问,也不想打扰他们师兄妹说话,这会儿夏小乔有意解释了,她就说:“我已经吃过了,你先吃饭吧,吃完了,我把老三也叫来,还有梅爷爷他们,大家一起听听。”   “那你叫大伙去议事厅等吧。”等周霜走了,夏小乔就问许元卿给慕白羽发传讯符可有回音。   许元卿道:“是段师伯回的信,大约师尊一时也没有拿定主意,且事关重大,就禀告了段师伯。段师伯请了莫师叔来接你,莫师叔御剑飞行,比一般法器来的快,大约三日可到。”   夏小乔点点头:“也好。承影峰莫师叔两边中立,又无人敢质疑他,他来倒是最合适。”   “是啊,等莫师叔到了,问过他的意思,咱们再去东海找元廷。毕竟去龙宫还是他的主意。”   “就是!说来他才是罪魁祸首。”夏小乔气哼哼的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龙宫是不是真能把天劫都挡在外面。”   她一边和许元卿说着话,一边很快把饭吃完,还顺便喂了小黛一点肉末吃,然后就要去议事厅,“我总得把现在的情形讲给他们听。”   许元卿笑道:“去吧,我去看看明野他们的伤势怎样了。”   “好,昨日也没来得及与他们多说,大师兄替我说一声,说我晚点就去找他们。”她跟许元卿一起往外走,特意说了些自己在外面时多承范明野、闻樱二人照顾的事,一直到议事厅外才与许元卿分别。   等她进去议事厅时,里面周霜、汤子锐,包括琴棋书画四老都在,连师无言都硬赖在琴痴旁边,哪怕站着也不肯出去。   夏小乔一进去,除了周霜之外的人,难免都先问候她的伤势,她就笑着答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一时不能运功。”然后就直接说起目下的形势,“我知道大伙心里都有很多疑惑,只是这事得从头说起。”   她就把自己当初家破人亡时,聂家先祖派人来接聂桐,自己也顺便被师尊收入门下,来到修真界的事情说了。   “所以这里并不是我们原本所在的世界,这里的人可以修炼功法以达长生的目的,但也有资质不足不能修炼的凡人,凡人与我们一样,至多百年寿命,修真者却根据境界不同,寿元也不同。我所在的门派叫四极宫,是修真界第一大派,玄门正宗,与我们下界的道家颇有渊源,我表弟的祖宗也在我们那一派,不过他是专心修剑道的。”   夏小乔大致讲了一下四极宫的传承,然后说回自己身上,“我本身资质其实很差,师尊收我入门,为的是我气运极佳,希望我能与门中一位师兄结为道侣,也就是我们下界的夫妻,这样可以共□□炼,我的气运也能帮助那位师兄。但我和师兄……”她说到这里发现师无言神色诡异,立刻解释,“这个师兄不是我大师兄,是我师伯门下的。”   师无言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却不敢出声,示意夏小乔继续说。   “我和那位师兄都不愿意,后来他就想了个办法,带我去东海寻找海底龙宫的宝贝,我们找到龙宫,却没找到宝贝,反而找到了老宣。”   在场之人,除了师无言都是一惊,夏小乔尽量用下界之人能理解的话来解释,“老宣本名叫曲文轩,在修真界是魔修,大概与下界的邪魔外道类似,他是魔修的头子,他们管他叫魔尊,当然这是以前了,一千年前他就已经被新魔尊打败了……”   师无言终于忍不住插嘴:“你等等,什么?一千年前?”   夏小乔看他这样,忍不住乐了,“是啊,一千年前,据我推测,老宣至少活了四千年了。”   议事厅中所有人都露出一副“你骗鬼”的神情。   “我说真的,不信等他回来你们问他!”夏小乔就差举手发誓了,“他坐上魔尊之位的时候,还没有我们四极宫呢!”   “那你师父和师兄都多大年纪?”师无言还是不太相信,想从别的地方找到佐证。   “我师尊三百多岁了,大师兄也二百多岁了。”   师无言、周霜想到许元卿的样子,脸上神情已经变成了活见鬼。   夏小乔见到大家的神情,心中抑郁一扫而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一边笑一边讲了她是怎么回到下界,以及她在危急之时怎么设的结界,为何引来天雷,又大致讲了曲文轩是怎么救了她,并把整个桃园寨都弄到了修真界的事。   讲完之后,议事厅中鸦雀无声,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副被震住的模样。夏小乔这会儿竟然有点明白了宣谋、不、是曲文轩昨晚突然高兴起来的缘故,因为看见别人被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样子,还真是……蛮有趣的。   她知道大家一时半刻不能反应,也不多解释,只说了大家暂时都出不去,先安心住在寨子里,然后就去看范明野等人,与他们一叙别情去了。   之后大家回过味来,自然又有许多问题问夏小乔,她除了有关曲文轩的,都一一耐心解答,还抽空跟谢子澄也把整件事解释清楚了。   这样到了三天后,四极宫承影峰峰主莫如白到来的时候,周霜等人已经基本都接受了现状。   ☆、晋江VIP   莫如白跟许元卿来的时候一样, 招呼也没打, 自己就摸进了桃园寨。   不过许元卿在结界被触动的那一刻就知觉了,先带着夏小乔迎到了寨子门口, “莫师叔一路辛苦,这就是小乔,师叔还记得吧?”又与莫如白身后跟着的人打招呼, “归师弟也来了。”   莫如白并不是自己来的, 还带了他唯一的弟子归元。   夏小乔先向师叔和师兄行了礼,才抬头打量——这位莫师叔一向专心修炼,除了出门挑战别的修士, 没有大事不会出承影峰,所以她也没怎么见过莫如白,对他的印象,还是小时候那模糊的青影。   四极宫里的人对衣服颜色似乎都有偏爱, 像紫霞峰慕白羽独爱穿白,所以峰中上下就都效仿,哪怕穿白的不好看, 也会选一些相近颜色;宫主段白鹿喜欢穿藏蓝衣服,夏小乔每次见他, 他的衣服颜色都一样,只纹路会小有变化, 于是青华峰中自祝元和往下,就是深深浅浅的蓝。   到莫如白这里,则就是一身青衣, 这青色还比较浅,显得极为朴素。他的弟子归元并没有像其他脉系弟子那样追随师尊的喜好,而是穿了一件极为与众不同、可以媲美红霞艳色的红衣,也亏他压得住这颜色。不过师徒两个的衣袍样式倒是一样的窄袖修身袍,干净利落,颇有武者风范。   与衣着统一,莫如白也不喜欢披头散发,头发都整整齐齐的绾成髻,用一枚鱼肠剑形制的银簪簪住。他样貌不是不英俊,也不是不出众,但夏小乔一见了他,先感觉一阵极锐利的剑气扑面而来,下意识就移开目光不敢多看,等反应过来、想再看一眼时,莫如白已经飘到了她身侧,并一把扣住了她手腕。   夏小乔下意识想挣脱,自是没有成功,但莫如白也很快就松开了手,许元卿立刻问:“莫师叔,如何?”   莫如白摇摇头:“确是魔功。”   夏小乔和许元卿都是面色一沉,莫如白又问:“曲文轩呢?”   许元卿看他师叔这架势,竟像是想找曲文轩晦气似的,不由庆幸曲文轩并不在这里,“他说有事要办,走了。”   “哦,还会回来?”   “应该会吧。”许元卿看了小师妹一眼,却见她怔怔的,似乎还没从莫如白确认她身负魔功之中缓过神来。   莫如白对许元卿说:“你说这里还有当初的证人在,我就叫归元一同过来,先带证人走。我们直接去东海。”   许元卿点头,交代夏小乔:“你去打声招呼,叫明野出来,然后咱们就走吧。”   夏小乔依言进去跟周霜打了招呼。范明野那里,事先已经说好了,齐元宏当初去接夏小乔就是在范明野的住处,他自然要去做个人证,至于闻樱,她伤的比较重,作证这种事有一个人也就够了,夏小乔就叫她安心留在这里养伤,等她和范明野回来,田娇娇也是一样留了下来。   等夏小乔和范明野一同出去到寨子大门口时,却只剩许元卿和归元在那里等。   “莫师叔呢?”她问。   许元卿道:“师叔要四处看看,应该马上就回来。我们先出去,我正想看看你现在出结界会怎样。”   夏小乔不明其意,跟着他走出去,什么也没发生,许元卿仰头看看,说:“我本来担心你现在功法不同,结界会对你排斥,不过还好,也许是你一手创立的结界,所以并不排斥你。对了,小乔,结界上方那朵雷云是怎么回事?从我来那日就有了,一直徘徊不去。”   几个人一起仰头,果然看到结界上方飘着一朵小小雷云,云朵上还隐隐镀了层金边,夏小乔仰着脖子说:“不知道呀,我自从醒了之后,还一直没出来过呢!”   正说着,就见那朵雷云居然向着他们飘了过来,夏小乔瞪大眼:“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怎么在下界没劈死我,还追着我到修真界来了?”   许元卿失笑,叫归元和范明野往外面走远一点等,然后拉着小师妹转身进结界站了一会儿再出来,见那雷云并没有跟着归元他们走,就拉着夏小乔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一段,结果那朵雷云竟也跟了过来。他又把小师妹推回去,自己换个方向,那雷云也不理他,如此试了几回,他们就确认那雷云果然是跟着夏小乔的。   “不会吧?我就算气运消了,也不至于跟慕师兄一样啊!”夏小乔难以置信。   此时莫如白也终于走了出来,听见他们说话,抬头看一眼那小小雷云,说道:“无妨,打不出雷来。”   许元卿赶忙叫范明野过来,介绍给莫如白,莫如白盯着范明野看了一眼,也不多问,只交代徒弟带着他先行御剑离去,然后叫许元卿祭出飞行法器来。   他一路御剑而来,灵力有所消耗,便不想再辛辛苦苦带两个人一同飞去东海,反正许元卿肯定有飞行法器。   许元卿赶忙祭出法器,请莫如白先上,然后带着夏小乔也飞了上去,驱动法器离开时,那朵小小雷云已经飘到了结界边缘,却并没跟出来,像是也被结界关在内了一样。   “真是奇怪……”他不由呢喃了一句。   夏小乔也满心不解,但既然雷云没跟着,暂时没有雷劫的烦恼,她又想不明白此事,也就很快放下了。再有莫如白时不时问了她几个问题,她就更没空想这些了。   许元卿旁观了半日,到底没忍住,问莫如白:“小乔的事,段师伯和师尊是什么意思?”   莫如白简单答道:“见到人了再说。”   “师叔已经见到小乔了,师叔怎么看?”许元卿不甘心的追问。   莫如白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若是我的弟子,我自然要保的。”   这就是说要看慕白羽的意思了。许元卿比任何人都知道师尊的脾气,心知师尊绝不会为了小乔担这么大的干系,尤其师尊本就正处于漩涡之中,他是一定会将小乔逐出门下、断绝关系的。那时小乔身负魔功,又是四极宫弃徒,在修真界怎么立足?难道真的眼看着她入魔道?   不,以小师妹的性情,她绝不肯入魔道修炼魔功,也不会与魔修为伍,她又与曲文轩有这么层关系,说不得冯未宇还会派人对她赶尽杀绝,而正道修士更不会对她客气……。   许元卿越想脸色越难看,夏小乔见他这样,虽不知道大师兄已经想到她死状凄惨了,却还是伸出手拉拉他的衣袖,低声唤道:“大师兄?”   “嗯?”许元卿回神,缓和了神色,“怎么?”   夏小乔一笑:“我不是说过了么?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我不能再留在紫霞峰,在心里也依旧是大师兄的小师妹。我回下界之后,虽然不能相见,但知道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都好好的修炼,在修真大道上前行,大家各自安好,也很满足啊!”   许元卿也笑了:“师兄不担心,也不至于就说到回下界了,若是师尊真的做了决定也不怕,你忘了么?还有倚梅山庄呢!”   倚梅山庄是修真界有名的世家,正是许元卿母亲和舅舅家里,夏小乔也去过的,还在那里突破了练气期——虽然是被迫而痛苦的突破的。但师兄提起倚梅山庄是什么意思?倚梅山庄也是正道修士啊!   夏小乔立刻摇头:“我可不能连累程家。”   “我自有打算,你就不要管了。”许元卿反过来拍了拍小师妹的手,心里却已经做了决定。   他说到做到,之后再没谈及此事,专心驱使法器飞行到东海之滨,沿着海岸线向南飞。五天之后,夏小乔还没找到那个入口,许元卿却发现有很多海中妖精仓惶的逃上岸来,似乎海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跟莫如白商量了,降下法器,三人下去行走,特意拦住几只海龟精打听。那几只海龟精七嘴八舌的,说是这几日海中本就风大浪急,今天又忽然聚集起了雷云,海上更是狂风四起,实在没办法安身,只得先逃上岸避避再说。   一说到雷云,夏小乔跟许元卿不由对视一眼,问明白雷云聚集之处还在更东南方向,他们赶忙又上了法器,继续向南飞了一段距离,这次他们终于看到了让海妖们惊惧而逃的罪魁祸首。   大片的浓黑雷云低低悬在海面上,狂暴的海风将海水高高抛起,再重重丢下,本来蔚蓝的海水已经变得深青,且浊不见底,不停翻涌着,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不会是慕师兄又要突破了吧……”夏小乔看到这幅景象,也不由心惊,“龙宫那个门好像就在这附近。可是,曲文轩说天劫到达不了龙宫的呀!”   许元卿站在她身旁,闻言说道:“不管怎样,我们等等看,雷霆风暴也总有停歇的时候。”   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冒这么大的险下海去找那门进龙宫,夏小乔刚被雷劈过,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再来一次。   许元卿就将法器定在半空,三人眼看着海面风暴越来越剧烈,到傍晚时,第一道闪电终于直劈向了海面,接着海上狂风呼啸旋转,就在他们面前上演了龙吸水的壮观景象。   海水被狂风席卷着飞上天,形成一股极其可怕的涡流,这涡流不断旋转着终于撞上厚厚的雷云,接着一阵怒雷响过,暴雨如同倾泻一般落了下来,重重砸向海面。   狂风暴雨飞速向四周波及,很快视线所及之处便都是一片黑暗,只有那慑人的闪电次第亮起,能让人看清远处海面之上的怒涛翻滚。既有闪电,雷霆自也不甘寂寞,随之一同砸落下来,震得人心惊胆战,几乎忍不住要转身逃跑。   “这可比我那时候的雷劫厉害多了……”夏小乔喃喃出声,却因与震耳欲聋的雷声同步,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说的话。   电闪雷鸣就这么持续了一整夜,估计整个东海这一晚都被折腾的不轻,到第二天早上日出东方,风浪渐渐止息,那雷云也终于随之散去,露出晴朗的蓝天来。只海水仍旧浑浊不堪,上面还漂浮着许多鱼虾的尸体,也不知是不是被雷电击中的。   想来那些海妖如果没跑,也差不多是这么个下场。   “难道真的是慕师兄突破引来的?”夏小乔想到这儿,仍觉不可思议,“他怎么……这么招雷劈啊?”   “如果是他突破,确实很有可能。”许元卿望着海面,神色略有些复杂,“他再突破就是融合期了,可他今年才只二十五岁。”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莫如白接话:“确实天纵奇才。”   融合期……,当初她离开紫霞峰的时候,二师姐也才融合期圆满,迟迟未能结成金丹。慕元廷才二十五岁就突破融合期了?这也太……,难怪雷劫这么可怕。   夏小乔心中嘀咕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确实风平浪静了,就跟许元卿商量,降下法器,她将那串珊瑚手串拿出来戴上,一路踩着沙石走到海岸边,不一会儿海面上果然显出一道门来。她回头跟许元卿说了一声,就踏进门中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几天6000+,肝不动了,还是更3000+吧,这样可持续发展,争取这个月能一直日更~   ☆、晋江VIP   慕元廷见到夏小乔忽然走进来, 很是吃惊:“你怎么回来了?”   夏小乔见到慕元廷, 上下一打量,口中啧啧两声:“你果然突破了。你知不知道你连累了多少鱼虾鳖蟹?”   慕元廷跟她离开龙宫时的样子没什么分别, 就是刚突破,整个人格外有精气神,显得气色不错, 身上脸上也没有伤, 看来这个龙宫还真的庇护住他了。   “什么?”慕元廷没听明白夏小乔的话。   夏小乔指指头顶浑浊的海水,“外面动静闹的那么大,你就一点都没有察觉?”   慕元廷仰头看看透明结界之外的海水, “好像浪比较大?”   “岂止是大。”夏小乔摇头叹息,“刚刚龙卷风都把海水吸上天去了!不然我昨天就进来找你了。走吧,莫师叔和大师兄还在外面等着呢。”   慕元廷疑惑:“莫师叔?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不是回下界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还跟他们在一起?”   “我是回下界了,不过出了点事情, 又回来了,详情出去再说吧。”夏小乔拉着他就去宝座那里找开关。   慕元廷还在疑惑:“这么快就回来了?”随后不等夏小乔回答,又自己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 “莫师叔倒是来的正好,我正有些问题想请教他, 你怎么不叫他进来?”   夏小乔扳动开关,回头斜了他一眼:“莫师叔进不来, 那魔头只许我进来。要请教问题也不急,回去四极宫,你有的是时候可以请教。”   慕元廷听了这话便不肯跟她走了, “回四极宫做什么?你怎么忽然想回四极宫?”   夏小乔拉了他一下没拉动,只得略去下界之事,简单说了一下回四极宫的原因,“这些事你也知道的,既然到现在还没了结,总还是回去说清楚的好。另一个,这找龙宫的主意是你出的,把那魔头放出来的过错,自然也得咱们俩一起担才行。”   “曲文轩出去以后,做什么坏事了么?”慕元廷还是不走,追问道。   “应该没有吧……他偷偷跟着我去了下界看热闹。”夏小乔只得如实说道。   “既然他什么都没做,放他出来又怎么了?”慕元廷自有其道理,“我不想回去,这里很适宜修炼,回四极宫太耽搁时间了。”   夏小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到两年就又突破一次,还嫌耽搁修炼?你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慕元廷再次偏离主题:“已经过了两年了吗?”   “……你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吗?等下,我们走了之后,你不会一直没出去过吧?”夏小乔惊奇的问。   慕元廷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我把辟谷丹吃了,还出去做什么?”   行吧……,这位就是一直醉心于修炼,不过,“这次你必须得回去,不然我一个人回去说那些话,没人相信啊!而且我师尊被人质疑,多半也是因为你,你就当为了他吧。”   慕元廷还是摇头:“我不回去,你也别回去。师叔要是连这点事都压服不了,还做什么峰主?趁早退位让贤才好。”   “……你说得简单,现在这事不是也影响到大师兄了吗?我主要是担心他们之间因此生嫌隙……”   慕元廷听到这里,用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珠在夏小乔身上一扫:“他在你心中已经如此不堪了么?”   夏小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师尊慕白羽,她立刻张嘴想解释,但嘴张开了,话却没跟着涌出来,好一会儿才结巴着说:“不是你、你想的那样。哎呀,其实我还有别的事必须得回去。”到底把她在下界逆天而为、经脉全毁,被曲文轩易筋伐髓、渡入魔功的事说了。   这件事就严重得多了,四极宫是修真界正道第一门派,断然容不得门下有人修炼魔功的,慕元廷听了也沉默片刻,才说:“可是你这样回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知道,将我驱逐出门墙也好,废去功力也好——最好是能废去,不管怎样,总是要对师门有个交代的。”   慕元廷终于跟着夏小乔走进那扇门,“魔功怎么废去?除非再次毁了你的经脉,或者杀了你。”   话说完,他们也出现在了外面沙滩上,许元卿立刻迎了上来,先问慕元廷觉得怎样,还仔细打量了他一回。   之后慕元廷过去给莫如白行了礼,他们就再次上了法器,一路回四极宫。慕元廷一点时间都不浪费,在法器上先把他近来练剑的困惑向莫如白请教了一番,又问了许元卿几个功法上的问题,然后就入定练功去了,让憋了一肚子问题的许元卿只能继续憋着。   莫如白倒是什么都没问,等到了四极宫外降下法器来,他拿出几缕晶白细丝在夏小乔身上一抖,她就立刻变成了被茧困住的蚕,整个拢在了丝网里面。   “这样就不怕阵法示警了。”莫如白说完扶住夏小乔的手臂,带着她先从北渚峰外进去,走石拱桥到停鹤台,然后乘鹤飞至青华峰,去了段白鹿所居的木楼。   夏小乔从决定回下界起,就再也没有想过重回四极宫的情景,此时此刻,当她真的站在太乙殿旁边的木楼之前,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并没有赶路时想象的那些复杂情绪。该来的总是会来,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莫如白先进去见了段白鹿,片刻之后,就有侍僮请夏小乔、许元卿、慕元廷三人也进去。里面除了段白鹿和莫如白,只有归元在,倒是没见着范明野,三人给宫主行了礼,段白鹿先把夏小乔叫到跟前去,伸手在她脉上搭了片刻,然后输了一股灵力进去,这次灵力虽然也受阻,却并没直接被弹回去。   段白鹿将灵力又向夏小乔经脉中推行了一段,夏小乔便觉得全身经脉开始隐隐作痛,虽忍着没说,眉头却皱了起来,段白鹿一直看着她的脸,见她如此,立刻就收了手。   “也不知是你们的造化,还是孽缘,竟然真的碰上了那魔头。”段白鹿轻叹一声,“我本以为他早死了的。”   夏小乔几人都没说话,莫如白却道:“我倒真想会会他。”   段白鹿少有的板起脸孔训诫师弟:“不可!那是与祖师齐名的魔头,你不要练了几天剑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当年玄谌老祖已将心剑练得圆转自如,也不过与曲文轩麾下护法边缃战个平手,你才到什么境界?”   玄谌老祖是莫如白的师祖,近几代承影峰峰主里,唯一练至人剑合一境界之人,也是四极宫下一位最有可能飞升的修士。段白鹿拿玄谌老祖举例,莫如白再傲气也得服气,便低头说:“师兄教训的是。”   段白鹿又转向夏小乔和慕元廷,说道:“我已经召集各峰峰主,一会儿都到太乙殿去,将事情分说清楚就好。如白带着他们先去偏殿等,元卿留下。”   莫如白起身带着夏小乔等人告退,夏小乔猜测段师伯留大师兄是为了询问有关曲文轩之事,便没有多说,跟着莫如白去了太乙殿最西侧的偏殿。他们在偏殿坐了一会儿,各峰峰主陆续到达,莫如白先去入座,之后段白鹿的二弟子孙元秋就来叫夏小乔过去。   太乙殿正殿若非极重要的大事是不开的,所以今日聚会之所是在东偏殿。夏小乔一进去,见段白鹿居中而坐,自他往下,左右各六把交椅,每个椅子上都坐着人。师尊慕白羽就坐在青华峰峰主祝元和下首——四极宫的座次从来都是按脉系排列,青华峰第一,承影峰第二,紫霞峰、赤泽峰次之,之后才是外八峰,所以尽管祝元和的辈分最低,他还是坐在了宫主西首第一位上。   夏小乔恭恭敬敬给各位峰主行了礼,段白鹿就说:“小乔,你把当日被魔修掳走的经过讲一讲吧。”   她就将当时的事情细细讲了出来。夏小乔一向记性超群,各处细节到现在也没忘记,很快就把齐元宏怎么找到她,后又遭遇魔修,她怎么被神行符送走,到了荒郊野地的事说了。之后的事,与四极宫无关的她就简略一说,像唐池翰以及诛杀蛇妖这些她就一带而过。最后讲到从妖修那边听说魔修内讧,有一方在找龙宫钥匙,还提到四极宫,她想起那串手串就留在宁涛城,便赶了回去,遇见了等在那里的慕元廷。   她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推卸责任,如实说了她与慕元廷的争执,还极力避免提及师尊慕白羽强迫他们结为道侣的事,就这样一直讲到他们找到了龙宫和里面的曲文轩。   段白鹿听到这里,抬了抬手:“先说到这。元秋,去把那位散修小友请来。”   夏小乔退到一旁站着,孙元秋很快就把范明野带了来,段白鹿自己没有问话,而是叫掌管门内戒律的莫如白出面询问。   莫如白叫范明野把他搭救夏小乔的经过也说一遍,等范明野说完,问他:“你还记得那个叫齐元宏的弟子长什么样么?”   “只记得他穿白衣,略有些富态,看起来很和气。自称是夏姑娘的‘元宏师兄’,还当着我的面发了一枚传讯符出去,走的时候留了一袋灵石做谢礼。”   莫如白又问范明野记不记得那人发传讯符的手法,范明野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大概一说,但他一说完,外八峰的几位峰主就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之后莫如白再问了些宁涛城的事,和夏小乔所说互为印证后,就叫人带范明野出去,给他安排地方休息。然后才把慕元廷叫进来。   慕元廷一进来,十一位峰主都是一惊,只碍于段白鹿没开口,便都强忍着没问他怎么这么快就突破了。   段白鹿还是让莫如白问话,于是慕元廷也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单独留在宁涛城之后的事情,一直讲到莫如白带许元卿二人去接他为止。   “事情经过,大家也都听完了,谁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段白鹿终于发话。   外八峰峰主虽然各有心思,这会儿却都不想做那出头鸟,一时都没说话,倒是赤泽峰峰主袁白徵先说道:“我当有什么大事呢!不过还是那点子事,当初就查出来是齐元宏说谎,他畏罪自尽,其余该处置的也处置了,怎么还没完了?”   他当然不是指责段白鹿,“没完了”三个字说的毫无疑问是借题发挥的外八峰。赤泽峰供应丹药,袁白徵脾气也火爆,平时外八峰没一个敢得罪他,但今日不同,外八峰不满于低人一等的地位已久,这次有机会,当然要站出来堂堂正正表明态度。   于是面相看起来温和可亲的西渔峰峰主鲁白芥就接话了,“我倒觉得,事关魔修,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外通魔域可不是小罪名,段师兄的处置自然都是应当的,但毕竟当时只有侧面证言,比不上当事人站在这里更有说服力,下面弟子们也才能心服嘛。”   “鲁师弟说的很是。”南台峰峰主何白惕接过话,又叫夏小乔上前来,“你是慕师弟门下的对吧?”   夏小乔应道:“是。”   “依你说,当日元宏找到你,言行举止都并无不妥之处,而且若不是他给你用了神行符,你也无法从魔修手中逃脱出去。那你为何传讯给你师尊,说元宏是魔修内应?”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电脑挂掉了,于是丢了很多设定,写回四极宫时,我就有点蒙圈……   昨天疯狂翻了一遍前文,应该是没有提及其他各峰峰主的名字,不过万一我有提过,有还记得的妹子,麻烦告诉我一声……免得出错   ☆、晋江VIP   这话音不对, 夏小乔忙解释:“师伯也许有所误会, 弟子发传讯符给师尊,只将弟子的遭遇如实讲述, 并没有说过谁是内应。”   袁白徵再次抢话:“白惕师弟这话说的,就跟你不知道前情一样。当初夏小乔发了传讯符回来,白羽就找了门下弟子来问齐元宏的踪迹, 齐元宏明明回来过, 却只字未提他找到小师妹还遭遇魔修之事,那个当着外人的面发回来的传讯符,更是没人收到过。之后段师兄也派元敏等人去查察过, 证实夏小乔所言不虚,魔修确实在仙桃镇出现,还与一个叫范明野的散修交了手。如今夏小乔和散修都在,事情也说得清楚明白, 你怎么装起糊涂来了?”   慕白羽此时也终于开口,证明说:“小乔在传讯符里确实没有怀疑过齐元宏。齐元宏的嫌疑,是多方验证后才确认的。当初把他叫回来, 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把事情问清楚, 段师兄还想把诸位都请来的,谁想到齐元宏做贼心虚, 先自爆元神死了,还险些伤了青华峰的弟子。只没想到,过后这倒成了一桩罪名, 诸位师兄弟不信我,想是我平时修行不够,我自当躬省己身,可当时并不是我一人处置的此事,段师兄、莫师弟、袁师兄都在场,若是这样诸位以及下面弟子们还不能心服……”   他把话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就停住了,只摇头叹息,未尽之意引人联想。   “非是我装糊涂。”何白惕丝毫不为所动,泰然自若的说,“原是我一直就没弄明白,我以为是这个小弟子指认的元宏呢,原来竟不是。我自然是相信宫主处事公正的,慕师弟也别多心,我也从来没有疑过你,只是元宏和这小弟子都是紫霞峰的,你自然也要担些嫌疑。”   慕白羽并不应声,其他人也没说话,殿内一时就静了静。   东卢峰峰主曹白萱是唯二女峰主中的一个,处事一向八面玲珑,便笑着打圆场:“现在事情都说清楚了,哪里还存在什么嫌疑?事涉魔修,从严从速处置,方是正理,我峰中上下是绝无二话的。不过,我也有点疑问,小乔,你发了传讯符,为何不在原处等着师兄们去接你,反而自己到处乱跑?还有那蛟珠的事情,为何不禀明师长?”   她态度好得多,问的话却不好答,不过夏小乔是有备而来,她后面要面对的可比这些问题更艰难的多,所以她也不矫饰,就那么如实说了。   “一是因为弟子当时不知师尊会不会信,齐师兄、齐元宏告诉弟子说,师尊为弟子失踪之事大为恼怒,以为弟子是偷跑出来的;二是因为师尊有意让弟子与慕师兄结为道侣,弟子与慕师兄都……不太愿意,是以弟子当时有意逃避。”   其实这事在四极宫内也有所流传,曹白萱早就听过,却仍是假作诧异:“还有这事?”并看了一眼慕白羽,“他二人才多大,慕师兄怎么想起这一茬了?”   这件事其实本不必当众细说的,夏小乔赶忙接回话来:“至于蛟珠,弟子本不知道魔修为何要那手串,也怕四极宫内确实有魔修内应,是以并不敢在传讯符中提及手串的下落。”   曹白萱听完就笑了:“你这孩子有意思,不敢在传讯符中提及,倒敢带着蛟珠去找龙宫。龙宫在传说里屡有提及,却没人知道真假,你们两个小的,怎么有胆子结伴去寻?就不怕命丧大海?”   鸢鸣峰峰主王白钺冷着脸接话:“他们两个不只胆大,还干成了魔修都没做到的事,把曲文轩放了出来。齐家子弟世代在我们四极宫潜藏,什么事都没做成就死了,倒是不如你们两个。”   这话这样说出来,夏小乔和慕元廷就不用提了,就是段白鹿和慕白羽脸上都不好看,但这偏偏是事实。   夏小乔非常利落的跪下认罪:“都是弟子年幼无知,没想到魔尊竟会藏在龙族龙宫里,只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一时异想天开,闯下大祸,请宫主、师尊责罚。”   这时候不用“年幼无知”这个借口的就是傻瓜!慕元廷虽然不擅与人交际,平常也不爱讲话,却并不傻,他跟着夏小乔跪下,也说了一句:“弟子愚钝无知,听了些传言,只当龙宫中有绝世珍宝,可解弟子气运断绝,才哄着夏师妹一起去找龙宫。要是早知道曲文轩就在龙宫之中,给弟子一百个胆子,弟子也不敢冒此奇险。”   王白钺却没那么好打发,追问道:“那之后呢?你们一直留在龙宫?是怎么从龙宫脱身的?曲文轩现在在哪?为何没有对你们不利?”   夏小乔不知道该不该在众人面前把后面的事全说出来,就有些迟疑,幸好段白鹿及时出声:“这个过后再说。齐元宏一事,可还有异议?若有,今日就当场提出来,若不提,过后叫我再听见哪一脉系的弟子胡乱议论,一律发去万剑云台做剑僮。”   万剑云台在承影峰,一面是峰内弟子比剑竞技之所,另一面是淬炼仙剑之地。四极宫中犯了大错,但又不至于驱逐出门的,便会被发配去万剑云台做剑僮守剑炉。剑僮的差事极为艰苦,夏小乔曾经听说有个弟子去了那里,不到一个月就完全看不出该人的本来面貌,有些吃不了苦的,两三年就生生熬死了,而只要发配到万剑云台,期限就绝不会少于十年。   所以此刻段白鹿冷着脸说了这话,众人心中都是一凛,都知道宫主的底线已经到了,再不敢这时候送上门去让宫主开刀,便都一齐表示都清楚了,没什么要问。   “曲文轩虽然出了龙宫,却并没对我等修士不利,道魔两界这数千年的相安无事,说来还多赖祖师与曲文轩的罢战和谈。反倒是新任魔尊冯未宇野心勃勃,曲文轩出来,魔域自相残杀,于我正道来说,反是好事。不过即算如此,慕元廷、夏小乔二人自作主张,仍旧有错。”   段白鹿一口气说到这里,先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慕元廷、夏小乔,说道:“元廷是我的弟子,我自会管教;慕师弟更是一共就四个弟子,管教小乔也不在话下。”然后依次看向其他各位峰主,“各位师弟师妹应当没什么兴致要替我们管教弟子吧?”   他都这么说了,谁还能说什么?曹白萱立刻笑道:“宫主这是笑话我等么?我们自己的弟子都没管好,哪里敢说替两位师兄管教弟子。”   她本是想说句客套话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一向宽和的宫主段白鹿竟然接道:“白萱能说出这话,可见是知道自省的。”他说完这一句,似乎觉得当着小辈的面说这些不好,就交代,“元廷、小乔出去等吧。”   等殿中只剩他与十二位峰主之后,段白鹿神色更严肃了一些,“这一年多来,因着魔修在我门中埋下奸细之事,上下内外乱成一潭浑水,我没多管束,是不是你们都以为我是有心无力了?”   段白鹿是四极宫宫主,这一辈里入门最久也是成就最高的,他性情疏淡,花在修炼和种养珍奇灵药上的时间,比见各峰峰主、管束弟子等事务上多得多,又因一直兼任青华峰峰主,对各峰内的事务基本都是放手不管状态,所以久而久之,各峰峰主还真的就松了那根弦,关起门来各自为王了。   但如今大家坐在一起,他突然说起这话,谁又敢接?谁又敢承认?   莫如白直接站起身拱手道:“如白不敢,承影峰是四极宫其中一脉,从来奉宫主号令,绝无背弃之心!”   慕白羽紧跟着也站起来抱拳为礼:“祖师早有训诫,四极宫虽四峰并立,却须世代以青华峰为尊,奉宫主号令,白羽谨记在心,未有一刻或忘,怎敢生此狂妄之心?”   袁白徵瞥了已全站起身的外八峰峰主一眼,站起来理理袖子,说:“宫主知道我的,一向只专心炼丹炼器,但若是宫主有命,与我四极宫切身相关,白徵绝不推脱,唯宫主之命是从。”   祝元和是段白鹿的弟子,这时候自不用他表态,于是外八峰的峰主也都赶紧澄清,表明自己绝无此意。   “我知道,你们都还没有自立门户的野心,也不至于要从四极宫分裂出去,或者取我而代之。只是个个心中都有不平,这才想从此事中捞些好处,让自己这一脉系获益。”段白鹿听完大家的话,脸色仍旧十分严肃,也不叫大家坐回去,就这么训起话来,“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多少名门大派,都是从这样的内斗中一日日消耗下去,终至四分五裂的?”   他冷凝而有如实质的目光从右首最末的鲁白芥看起,一直看到了左首最末的曹白萱,“我四极宫屹立三千余载而不倒,反日益兴盛扩大,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我们占据了天下最大的灵脉吗?是因为我四极宫祖师的传承从未断绝吗?是因为我们齐聚了资质最佳的修士吗?要真是仅有这几样即可,那翼宿派又怎会遭遇灭门之祸?”   外八峰各峰主也都是修真界成名人物,在自己峰内都是说一不二的,此刻在宫主面前受训,却个个被段白鹿看得微微低头,姿态恭敬的听他训诫。   “一个门派要想长盛不衰、代代传承下去,最首要的一点,就是上下一心。一心是什么心,是道心!一个一心向道,严于律己的修士,一个脉系之主,将道心放在一旁,将管教弟子上进放在一旁,不说以身作则,反而浑水摸鱼、推波助澜,只为了些许利益之事,得之则喜,失之则怨,这样的人,你们觉着能有什么前途?修真大道,是不是已经看得见尽头了?”   这话说出来,就不只是外八峰峰主脸上发热、心里难堪了,连慕白羽、袁白徵都觉得有些扎心,却没想到扎心的还在后头。   “你们不妨自己算算,上一次突破是什么时候?过了多少年了?可还记得突破时那喜悦的滋味?初入道时的那份心气,现在还在不在了?”段白鹿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在这一点上,你们每一个,都该学一学莫师弟!”   这会儿殿中站着的十二人里,还真的只有莫如白是抬着头的,也只有他是真的问心无愧。   段白鹿训诫完了,手一摆:“好了,都坐吧。我也有错,一向顾虑大家颜面,有些事不愿明言,只一味包容,这才纵容出这些不良习气,从今日起,一切还是照着规矩来。我知道外八峰一向有些不平之声,但外八峰与内四峰的分别,新入门的弟子不知道,难道你们峰主也不知道?”   外八峰峰主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很想打断宫主,别叫他再提陈年旧事,可是段白鹿既然开了头,又怎么会不说下去?   “我四极宫创立之时,就只有四峰,由祖师座下四大弟子各领一峰。外八峰是到了第五代宇字辈,因各峰收录弟子不知节制,资质参差不齐,不利管教引导,这才从第六代里选了无缘接任峰主的八人去另开脉系,将四峰之内资质差一等的弟子分拨出去,内四峰中只留杰出之才,也因此,数千年来,外八峰的供给份例始终差了内四峰一等。这些,你们都没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说白了,内四峰是正房,外八峰都是通房小妾呀哈哈哈   ☆、晋江VIP   夏小乔和慕元廷在殿外等了许久, 殿门才终于打开, 段白鹿带着十二峰主鱼贯而出。各峰峰主都神情严肃,离开时依次向宫主段白鹿告退, 态度之恭敬,与刚刚在殿中时判若两人。   “跟我回去。”慕白羽走到夏小乔身边时停都没停,只少有的冷着脸丢下这么一句话。   夏小乔赶忙跟上, 心里不停猜测里面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最后提都没提一句她功法已毁、变为魔修的事,难道是段师伯不想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叫师尊私下处置?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着慕白羽乘鹤飞回紫霞峰, 此时也没有心情感概什么“她竟然还能有回来的一天”这种事了,只垂头敛目,亦步亦趋的跟着慕白羽。   许元卿已经先他们一步回来,就等在乾辰洞外, 慕白羽见到大弟子,交代一句:“叫元静、一徒、程均都过来。”然后大步进了洞府。   夏小乔跟着进去,见师尊在主座上坐下, 就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踏踏实实跪下了下去, 师尊没发话,她便也不出声, 只跪着认错的模样。   慕白羽也不理她,就这么晾着夏小乔,直到许元卿把他门下直系的弟子都叫了过来, 才开口说:“今日宫主召集各峰峰主,要各峰整肃风气,严加管教弟子,还出了新规,以后每十年会考评一次各人修为,每人可择选一项自己最擅长的参与考评。下月的门内竞技结束后,就将开始第一次考评。”   许元卿等人听了这话都有些惊讶,其实四极宫早先也有门内大比,不过针对的都是外门弟子,像他们这种内四峰的亲传弟子从来都是在师尊栽培下专心修炼,可没听说过还要考评的。   “届时宫主会安排考官到各峰考评,考官自会根据个人不同的修为设置各项考试,考评结果分三等,一等为合格,二等稍差,门中各项供应份例从此减半,三等降为外门弟子。”   此言一出,许元卿等人已不只是惊讶了,慕白羽看见他们的样子,反而笑了笑,说:“刚刚师兄说出此言的时候,各峰峰主的神情与你们差不多。但这还只是开始,以后各人收弟子之前也要考评,没能通过考评的不许收入门下。你们几个我都不担心,在你们自身这个修为上,各项法门都是出类拔萃的,剩下那些,也是该好好管管了。”   “剩下那些”指的显然是原本紫霞峰脉系的弟子们。以前夏小乔就听大师兄说过那些人不争气,这次还趁乱想把慕白羽拱下去,慕白羽自然乐见他们被考评卡住,跌一个大跟头,从此抬不起头来。   段白鹿真不愧为一派之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掐住了各人命脉,有这个考评等着,各峰再没闲工夫明争暗斗,肯定都一股脑的去想怎么让弟子通过考评,不要被减了份例了——份例里其他的东西还罢了,丹药和灵石这两样,谁都不嫌少,哪怕一时用不着,也可以拿到外面去换法宝。   更不用提最后还有个降为外门弟子兜底,若真个降为外门弟子,还有什么脸面再留在四极宫?这比杀了他们还让人难受呢!   “元卿带人去通知一下吧,叫大家也知道知道,早作准备。元坤这次闭关赶不上,可以下次再考评,就不用惊动他了。”   许元卿应了“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直跪着的夏小乔,想说什么,慕白羽却没给他机会,“一徒和程均都跟着你们师尊去帮忙。”   两个徒弟都答应了,许元卿没办法,只得看了师妹林元静一眼,带着两个徒弟告退出去。   林元静等人在外面就听许元卿说了夏小乔已经回来之事,但进来时,碍于师尊面色并不好看,又直接说起了正事,根本没有机会跟夏小乔打招呼,又见夏小乔一直跪着,师尊看也不看她一眼,就知道师尊心里恐怕不高兴,更不敢多言。   这会儿大师兄冲她使了眼色,林元静等他们走了,就试探着说:“小师妹几时回来的?”   夏小乔先看了慕白羽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低声答道:“跟大师兄一同回来的。”   “元静去外面等着。”慕白羽等夏小乔回了这一句,终于开口。   林元静看师尊面色,应该不至于大发雷霆,也就听话的退了出去。   “没想到我慕白羽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慕白羽等洞府门关上,厅中只剩他与跪着的夏小乔时,忽然冷笑道,“说说吧,从你和元廷进了龙宫一直到今日,都有什么该跟我说的,细细讲来。”   夏小乔只得把已经说过好几次的话又重新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弟子知道已铸成大错、无法挽回,愿听凭师尊发落。”   慕白羽问:“你段师伯给你看过了?”   “是。”   “他怎么说?”   夏小乔就把段白鹿的话重复了一遍:“段师伯说,‘也不知是你们的造化,还是孽缘,竟然真的碰上了那魔头’。”   慕白羽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虽然气运已变,但终究还是比旁人运气好些。既然师兄无意大动干戈,你就先去穷究阁思过,过得一两年,我说你资质不堪为我的入室弟子,将你逐出门下,也就顺理成章了。”   原来段白鹿今日的举措竟是一举两得!夏小乔听了慕白羽的话才明白过来,段白鹿应是不欲给人知道四极宫的弟子与魔修有关联,所以将此事掩下,叫慕白羽私下处置,正好又有严格限制收徒之举,倒是可以顺理成章、不露痕迹的将此事解决。   夏小乔深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便低头叩首,说:“师伯和师尊大恩,小乔没齿难忘。”   “曲文轩去了哪里?他可还会回去那个凡人寨子?”慕白羽没有应夏小乔的话,另问道。   “弟子不知,他只说有事去办。”   慕白羽又问:“你看他功力如何?”   “弟子见识浅薄,在龙宫时只觉得曲文轩威能赫赫,他又有打通两界之力,将下界地方设为界门,想来功力是极为可怕的。”   慕白羽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起了一件不太相干的事,“你大师兄跟你说过没有,他本来是在奇松雪山附近的,那里有一个秘境正巧开放,曲文轩打通两界之时,修真界地动,引得雪山内雪崩,秘境入口就此被封住。你段师伯的弟子恰好在摩云山庄,他们赶去救援,想打开秘境入口,却在那附近发现了很多被雪崩埋起来的魔修。”   夏小乔很是惊讶,“魔修也可以进秘境么?”   “以前也有不少魔修混入秘境的。”慕白羽答道,“但他们这一回出现在那里,却并不是为了进秘境寻宝探秘,而是想趁火打劫,等修士们进去秘境以后,将秘境损毁,叫所有修士都死在里面。冯未宇处心积虑给修真界下的战帖,就这么被曲文轩无心之中给毁了,还折损了人手,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夏小乔听得惊奇不已,却并不明白慕白羽为什么跟她说这些,慕白羽显然已经不把她当成弟子看待,那他还花功夫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慕白羽并没卖关子,很快就说道:“我与你师徒一场,总算有些缘法,我虽然不满意你屡次不遵师命,却也不愿看你离开四极宫,堕入魔道。改弦更张确实不易,魔功更很难废除,但很难不代表没有办法,只要你能为正道修士立下大功,我就有理由替你去求门中各位老祖。”   他说着手中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四方盒子,并把这盒子推出去,稳稳飞向夏小乔,“来日你离开四极宫后,若能想办法促成曲文轩与冯未宇决战,在他们斗得难分难解之时,把这盒子打开,就可为我正道修士立下奇功。那时你想回紫霞峰,自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夏小乔接到盒子,又听了慕白羽这番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脸上自然带出了怔愣之色。   “你的品性我是知道的,绝不会自甘堕落去修炼魔功,所以我相信你不是自愿的,既然不是自愿,难道你不想回到紫霞峰?不想与你师兄师姐们一□□炼道法?你失踪这一年多,元卿、元静乃至一徒程均,没有一个不在心中挂念你,你大师兄为了找你,更是常常几个月不在峰中,修炼都荒废了不少。”   说到这里,慕白羽忽然叹了口气:“罢了,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自己去想吧。左右至少有一年的时间给你慢慢思量。那盒子不到我说的时候,绝对不要打开,记住了吗?”   夏小乔点头:“弟子记住了。”   “好了,去吧,叫你师姐陪你去穷究阁。放心,如今紫霞峰不会再有人去穷究阁将你掳走了。”   夏小乔将盒子收了,起身告退,出去跟林元静打了招呼,两人就一同往峰顶穷究阁去。   林元静一向寡言,见夏小乔心事重重的样子,倒是少有的主动开口:“既然师尊罚你去穷究阁思过,就说明此事过去了,不要担心。”   “我知道,谢谢师姐。”夏小乔不便多说,就冲着林元静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师姐这段时日好么?”   “很好。大家都很好。”   夏小乔喃喃道:“那就好。”说完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距离,她逐渐宁定了思绪,抬头看看前路,终于恢复如常,“紫霞峰也没什么变化。”   林元静点点头,夏小乔又说:“可惜没见到三师兄。”   “他一直闭关,不到突破,估计不会出来。”   “二师姐也快结丹了吧?”   林元静达融合期圆满之境也有些年头了,但结金丹到底与前面几阶不同,除了勤修苦练,还要看时机和缘法,有的人融合期圆满上百年都未必能结金丹,所以林元静只淡淡的说:“还差得远。”   然后夏小乔就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姐妹两个就这么上了峰顶,进了穷究阁,随便找了一间静室坐下。夏小乔忽然想起自己本来是给林元静准备了礼物的,但是那礼物后来让她送给了田娇娇,便干脆拿了一方寒玉出来给林元静。   “师姐,这是我在外面游历时得的宝物,灵气很足,据说对修炼很有好处,我本来想打些东西给你的,后来总是有事情,没来得及,索性给你这个,你自己看着喜欢什么做什么吧。”   林元静也没推辞,接过来道谢:“好,多谢你。那你就在这里先休息吧,我回去也好告诉大师兄一声,免他担忧。”   夏小乔起身相送,还请师姐帮忙提醒大师兄,替她向范明野道一声辛苦,并把他送回去。   等林元静走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安静无比,夏小乔从青囊里取出她最后剩的一床被子铺好,躺下来反复思索慕白羽跟她说的那些话。这一次静室中并没有出现祖师神识,所以她想着想着就累了,还真的睡了一觉。   之后几天,除了辛一徒奉师命来探了她一次,告诉她说归元已经送了范明野回去,还转达了表弟聂桐的问候之外,夏小乔一直独自呆在静室里——托曲文轩那几百年功力的福,她现在可以不用吃饭了。   正当她以为她真的能这么安安静静在这里呆上至少一年的时候,许元卿就沉着脸带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曲文轩派了人来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  在努力码字,争取这个月能把这篇完结,下月好开新文   不管目标能不能达成,我先发个文案,大家看看收一收,嘻嘻   手机党可以从作者专栏找,电脑党戳这里:《全能外挂男友》   ☆、晋江VIP   许元卿说派人来接, 其实已经是委婉的说法, 准确一点说,那自称是曲文轩属下的魔修是上门来要人的, 并且声称夏小乔是他们尊主新近宠爱的美人,四极宫敢扣着不放,他们尊主就要亲自上门了。   夏小乔把事情问清楚以后, 气得大骂:“胡说八道!他肯定不是曲文轩的属下!老宣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许元卿皱眉道:“我虽然只见了那魔头两面, 也觉得他应当不会如此,特意去跟段师伯和师尊都解释过,但这些魔修唯恐天下不乱, 已经将消息散播出去……”他其实不只去跟段白鹿和慕白羽解释过,还亲自出山去把来的那伙魔修打跑了。   动手之时,许元卿就看出来人修为都不高,定是小喽啰来生事的。果不其然, 他刚把魔修打跑,掌剑门和紫竹山派就给段白鹿送了信,问他四极宫是不是真的有弟子去引诱曲文轩, 进而进了龙宫。   接着四极宫各峰峰主在外面结交的好友也纷纷来信,提醒他们说, 如今外面有很多有关四极宫的传闻,有说四极宫管教不严、纵容弟子与魔修结交的, 也有说四极宫别有目的、为的是藏了上万年的龙宫珍宝的,但不管什么说法,中心人物都只有一个:夏小乔。   许元卿本来不想把这些都说给小师妹听, 但夏小乔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知世事、需要师兄们庇护在身后的小女孩了,她连番追问,很快就把这些都问了出来。   “是冯未宇干的。”听完之后,夏小乔非常肯定的说,“一则以此挑拨四极宫与曲文轩争斗,二则以龙宫珍宝搅动天下修士的心,他再趁火打劫,实现他反攻修真界大陆的野心。可是他为什么有这样的野心呢?我记得大师兄说过,他们不能长时间离开三山岛的。”   许元卿回道:“他应当是想通过反攻修真界、壮大魔修声势来给自己建立绝对的威信,毕竟曲文轩是一个很难超越的魔尊。最重要的是,他没能杀死曲文轩,曲文轩不但活着,威能还一如既往的强大,身边亦有不少追随者,冯未宇当然不甘心。”   夏小乔听了,不由失笑:“这样说来,他跟下界那些帝王还挺像的,以攻伐别国、建立武功来换万民景仰。”说完这句,她又为自己叹息,“师尊还说我运气不错,现在看来,我的好运气是真的不在了,让他们这么一闹,恐怕师伯和师尊没办法再如先前计议的那样悄悄处置此事了吧?”   “嗯,我过来就是先跟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数,这件事既然闹出去了,肯定就不能再大事化小。而且,”许元卿停顿了一瞬,“鹤栖峰官师伯发现你身上罩了冰晶丝,他虽然没有当众问及此事,私下却问了段师伯,段师伯不好再隐瞒……”   看来此事绝难善了,夏小乔干脆直接问道:“那段师伯现今是什么意思?”   许元卿叹道:“段师伯的打算,我暂且不知,师尊的意思,却是索性当众将你逐出门去。”   要是现在小乔被逐出四极宫,许元卿要担心的可比回来路上还多得多。首先一条,这一切要真是冯未宇策划的,他一定会派人躲在暗处,等夏小乔出了四极宫就把她掳走,以她为筹码对付曲文轩。其次龙宫宝藏之说一传出去,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这使得夏小乔成了名人,再也不是那个无人识得的四极宫小弟子,修士之中,想得到她、以便找到龙宫的人也不计其数。   许元卿之前倒是真的给舅舅倚梅山庄庄主传了讯,但现在这个消息传出去,他也没法勉强舅舅在这时候站出来庇护夏小乔,毕竟,这会让人怀疑倚梅山庄别有所图。   所以他思来想去,最后竟然忍不住问:“你没有办法联系曲文轩吗?”   夏小乔一愣:“没有啊,师兄你……”   “左右现在洗也洗不清了,如果他能亲自来接你回去桃园寨,我倒是可以放心……”许元卿今日过来,脸一直是阴沉沉的,与他平时形象大不相符,但他说到这里,也知道此事难办,就又舒展了眉头,安抚小师妹,“不过就算联系不到他,你也不用怕,大师兄一定想办法把你安全送回去。”   夏小乔是早就做好了面对最坏情况的准备的,她有一种很光棍的心理,觉得她现在这条命反正是捡回来的,多活一天算一天,所以尽管现在情势变得难以控制,她成了众矢之的,夏小乔也并没有像许元卿心情那样坏。   可是她心性豁达了,却不代表她不会为大师兄这番心意感动,所以夏小乔听许元卿说完,反而笑了:“我不怕,大师兄也不要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这件事无论师尊怎么决定都是正理,大师兄不要再为我说话,惹师尊不悦了,如果师尊要逐我出门,大师兄也不要相送……”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许元卿想打断小师妹,却只说了半句,又被夏小乔抢回了话头。   “大师兄先听我说,道魔不两立,师兄当年怎么教我的?大是大非的事情不能含糊,我算是捡回一条命,总不好嫌弃曲文轩给的魔功,但是大师兄却不同。”   夏小乔眸光清澈明亮,定定落在许元卿脸上,“大师兄无论资质还是心性,在四极宫都出类拔萃,又是紫霞峰大弟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我自幼受大师兄教导,没能报答大师兄一星半点儿就算了,怎么还能拖累大师兄坠入深渊?”   这件事难就难在,夏小乔如果被当众逐出师门,许元卿再想保护她,就会被视为背叛师门,也将染上通魔的污点。夏小乔怎么肯让大师兄为她做出如此牺牲?   可要许元卿不管,他心里又无论如何过不了这个坎。之前他闭关躲过了师尊强逼小乔与慕元廷结道侣的事就不说了,后来夏小乔被魔修带走,四处流落,与散修一同挣扎求生,还被区区妖修追杀,许元卿知道以后,想到小师妹被自己护着长大,一点苦都没吃过,已经心疼懊悔。   及至两人终于再见,又听说她在下界吃了更大的苦头,险些香消玉殒,就更想把小师妹带回来好好照顾,从此不叫她受风吹雨打。   他知道自己这是生了执念,也觉得自己对小师妹的关心超出了师兄对师妹,反而更类似于父亲对女儿的无法割舍,但法修一道,从来讲求顺乎自然,决不可逆天而行,对执念视而不见,否则心境上出了问题,修炼更难得寸进不说,还很有可能会退步。   所以许元卿无论如何都要把小师妹安全送回那寨子里去,“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还坠入深渊。”打定主意的许元卿反而缓和了神情,“你放心,大师兄不会冲动,会另想办法的。”   他说完就起身离去,夏小乔胡思乱想的又过了两天,许元卿才再次出现,“我们去乾辰洞,师伯同意了师尊的决定。”   夏小乔整了整衣服,跟许元卿一同出了穷究阁,两人表情都很平静安然,也没有多说话,就这么不紧不慢的从峰顶下来,到了乾辰洞。   乾辰洞大门敞开,从里到外站满了人,夏小乔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们紫霞峰有这么多弟子。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洞府,到慕白羽面前跪下:“不肖弟子夏小乔,拜见师尊。”   慕白羽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道:“夏小乔,你违抗门规师命,结交邪魔,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为师今日将你逐出门去,从今往后,你夏小乔与我四极宫再无瓜葛,终身不得踏进天姥山一步!”   夏小乔在地上叩首四次,应了一声:“是!”接着把慕白羽给她的柳叶刀等物全都交了回去。   她功法已毁,倒也省去了废去功力那一步,慕白羽身边的侍童接回东西,他亲手毁了柳叶刀,旁观的弟子们见夏小乔本命法器毁了,人却什么事都没有,更坐实了流言,不由互相以眼神示意。慕白羽只作不见,命许元卿将夏小乔“逐”出天姥山范围,并收回可掩藏魔气的冰晶丝。   许元卿带着夏小乔从西渔峰的出口出去,一路不停又向西行了许远,直到前面出现一个灰袍修士拦路,才停了下来。   “这是聂师叔祖。”许元卿飞快介绍,“他老人家会送你回去,我还得再替你引一引追兵,就不多留了。”他说完就把冰晶丝收回去,也不等夏小乔说话,转头就向北去了。   夏小乔目瞪口呆,刚问了那灰袍修士一句:“您、您就是聂桐的祖宗……”   那修士已经祭出飞剑、将她拉了上去,夏小乔刚听耳边响了一声“是”,就觉狂风刮面,身边景物扭曲着向后飞驰而去,她晕头转向,心里唯一想的居然是:我终于也有机会御剑飞行了!   这一飞也不知飞了多远,夏小乔刚有点适应,不那么头晕了,狂风里就带来一串狞笑声:“哈哈哈,险些被你们的把戏骗了!小美人儿,别跑了,我们发现你了,你跑不掉的!快跟我回去见尊主!尊主他老人家可想你得很,把身边美人都遣散了,就为了等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见~   ☆、晋江VIP   笑声未绝, 夏小乔已收到聂家老祖宗的传音提醒:“不要出声!”接着就感觉飞的更快了一些。   追过来的魔修并不放松, 且很快就有一个女声加入进来,嘻嘻哈哈的叫她停下来, 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美貌。   聂凭虚一概不予理会,只御剑疾飞。他上次闭关终于练出本命仙剑,虽然还只有拇指那么大小一个, 境界上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依他本意,是很想停下来,拿这些魔修松松筋骨的, 但是他此次出山受了三方面的托付,除了许元卿和理所当然会去求他的聂桐外,承影峰峰主莫如白也为夏小乔说了话。   “那孩子是弟子接回来的,弟子此时却不便出面送她回去, 只能劳烦师叔辛苦一回,把她平安送回东灵山去。”   这还是莫如白第一次开口求聂凭虚,而且夏小乔既不是他的弟子, 与他也不是故旧,反而聂凭虚看在后代面上, 是应当照拂这小姑娘一二的。聂凭虚本人原是个嫉恶如仇的,不然也不会放着太平日子不过, 喜好做游侠,虽然自从来到四极宫后,他一心练剑, 少管外事,但从许元卿和聂桐那里听说了夏小乔的经历之后,他还真觉得这孩子很有侠义之风,是同道中人。   所以他就应下了此事,亲自出山护送夏小乔回东灵山——既然是护送,自然要把孩子安全送回去,他才好跟这些不安分的魔修算账。   以聂凭虚的修为,只要他不停下来,后面那些魔修是怎么也追不上的,但冯未宇的手下也不蠢,早就在前面安排了人拦截——虽然第一道卡根本都没看清飞剑的虹光,聂凭虚就已经带着夏小乔飞了过去……。   但第二道卡守着的人,是冯未宇手下四大护法中排名第二的朱去邪,隔着很远他就已经听见飞剑的嗡鸣声,知道来者不善,并立刻布下浓稠黑雾阻挡来人。   聂凭虚看见黑雾并没闪避,手上擎出另一柄巨剑来,照着黑雾就劈了下去。锋锐剑意随之四散开来,夏小乔虽然不是正面对着剑意,却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感觉寒意透体,似乎那剑意已经四散着钻入她身体里,让她既难受又惧怕。   聂凭虚察觉到夏小乔的颤抖,左手在身前虚虚一划,将剑意隔绝在外面,夏小乔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下面被剑意笼罩的朱去邪也不好受,但他魔力高超,很快就飞上半空还击。   恢复如常的夏小乔见来者胯/下骑了一个马身鱼头长翅膀的怪物,手上举着一根黑漆漆的棍子就向他们扫了过来。那棍子初看不过四五尺长,挥出来以后却能随意伸展,两边相隔足有五六丈远,那根棍子却瞬间就扫到了夏小乔身边!   长棍来得快,聂凭虚的飞剑比长棍还快,一瞬间就升高了好几尺,将棍子让到了脚底,同时舞动长剑去削长棍,朱去邪见状立刻缩回棍子,并朝着已经升高的二人挥出了第二棒。   他这棍子能如意伸缩,也能随形势弯曲变化,有时无声无息,有时力挟万钧,再辅之以各种毒雾迷障,一时还真把聂凭虚给拖慢了前行速度。   但也只是拖慢了一些而已,聂凭虚一力降十会,不管朱去邪怎么变化,他都是一剑劈下去,那漫天剑意立刻就能化解朱去邪的各种攻击。要不是夏小乔也经受不住,聂凭虚早就出尽全力,将朱去邪就地诛杀了。   于是两边一边力有不逮,另一边则有所顾忌,就这么纠缠着又往东北方向行了一百多里,朱去邪的帮手终于来了。这次来的人不少,有第三护法柳叹,还带了两个长老,之下的魔修功法也都至少相当于金丹修士的水平。   夏小乔伤还没全好,曲文轩叫她一月之内不可运功,所以只能躲在聂家老祖宗身后,看他以寡敌众。   魔修那边倒是不急着动手,将他们包围起来之后,一个身穿绿裙、淡雅秀气、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魔修的女子越众而出,笑吟吟的说:“还真是个美人呐!只是怎么才从四极宫出来,就又傍上个剑修?”   听这说话语调果然还是魔修无疑,夏小乔不能动手,嘴却闲着呢,就也笑吟吟的答道:“客气,还是你看起来比较美。不知美人怎么称呼啊?”   “万兰兰。”绿裙女子大大方方回话,“我们尊主有请夏姑娘往魔域做客,还请姑娘不要客气,这就走吧。”   夏小乔明知故问:“尊主?哪个尊主?我认识吗?”   万兰兰收了笑容,正色道:“魔域从来只有一主。夏姑娘如今在修真界寸步难行,且已是我辈中人,何不前往魔域,请尊主庇护?”   话音方落,一道石破天惊般的大喝声就插/了进来:“放屁!”   两边人一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却只见一片滚滚黄烟席卷而来,根本看不到人,朱去邪、万兰兰等人却如临大敌。万兰兰脸色变幻,忍不住还口:“尚文悦你这个丧家之犬,还敢露面!”   黄烟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狂妄笑声:“圣主出世,我为什么不敢露面?你等渣宰真是不知尊主手段,这时候还敢出来现眼,我老尚好心,这就来送你们一程。”   “程”字说出来时,黄烟已经卷进了魔修丛中,朱去邪立刻大声示警:“当心!不是只有尚文悦一个!”话还没说完,一个魔修已经惨呼一声倒地,夏小乔居高临下,看到他胸腹之间破了一个大洞,肠子都已经流了出来,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挡住了夏小乔的视线,并向她微微低头行礼:“夏姑娘先走,前面道路已经扫清,尊主在东灵山相候。”   这男子看起来有三十多岁,跟曲文轩一样披着长发,两鬓边还各有一缕银白,看起来特别怪异,他抬头时见夏小乔打量自己,又自我介绍:“在下卓仪,曲尊主座下长老。”   夏小乔将信将疑,因为曲文轩没告诉过她,手下还有哪些人是忠于他的,不过此人叫他们先走,夏小乔也不客气,冲卓仪点点头,就跟聂凭虚说:“老祖宗,咱们走吧。”   聂凭虚更不废话,心念一动,他们二人踏着飞剑化作一缕虹光,瞬息之间就消失在了远方。   这一路果然再没有遇到任何堵截,非常顺利的就到了东灵山。夏小乔本以为会有不怀好意的人守在东灵山外等她,却没想到等她的人有是有,却并不是不怀好意的那些,而是一位故人。   “唐池翰!你怎么在这里?”夏小乔刚下了飞剑,走路还有点晃晃悠悠的,见到等在外面那个少年模样的人,还是差一点跳了起来。   唐池翰见到她平安回来,脸上立刻漾出愉快笑意:“没想到我在这里吧?是我自己跟尊主讨的差使,天天就蹲在这里等你。路上还顺利吗?”   “尊主?”夏小乔重复了一遍,“你果然去了魔域!”   唐池翰点点头:“说来还得多谢你,若不是你替我求了尊主,我也许早就死在魔域了。”   夏小乔大为吃惊,正想细问,唐池翰就抱拳向聂凭虚行礼:“多谢这位真君送她回来。”   聂凭虚正望着被生生拔高了的东灵山半山腰,也不理会唐池翰,只问夏小乔:“这山是被曲文轩弄成这样的?”   夏小乔不知道东灵山原本是什么样,也没听许元卿和范明野他们提起,所以满脸茫然:“什么?”   聂凭虚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走吧,带我去会会那位魔尊。”   夏小乔:“……您不会也与莫师叔、如白真君一样,想跟曲文轩打一架吧?”   “如白?他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夏小乔听的很想流汗,她记得莫如白根本没比聂凭虚小几十岁,怎么到了这位老祖宗口里,莫如白就成了初生牛犊了?谁家牛犊子活这么久?   腹诽归腹诽,夏小乔还是前面带路,往山脚下的桃园寨走,唐池翰跟在她另一边,夏小乔想起田娇娇本来就在寨子里,便问他见过了没有。   “见了一面。”唐池翰简短答道。   “咦?只见了一面?”夏小乔很疑惑。   唐池翰点头:“我们在结界外另建了居处,她留在寨子里养伤,并不出来。”   “她伤还没好吗?都是受我的连累。哎呀,我忘了问通灵法印的事!”夏小乔拍拍额头,转头问聂凭虚,“老祖宗,您会解通灵法印吗?”   聂凭虚道:“不会。”   “……剑修不学这个?”   “不学。”   真是言简意赅,“桐表弟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您。”夏小乔由衷说道。   聂凭虚道:“至少传了十代了,像才奇怪。”   夏小乔再次无言以对,好在他们穿过一片低矮灌木之后,也终于到了结界外面,并看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建筑。   “这,这是你们刚造起来的?”夏小乔指着东北方湖上吊楼、西北方乱石砌成的几间大屋、以及正西方齐齐整整的粉墙黛瓦五进四重院落,简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她才走了二十天吧?怎么这里就大变样了?   唐池翰笑道:“是在你们寨子棋画两位老爷子的帮忙下赶造的。老爷子不是很满意,嫌那石屋粗糙难看,还打算粉刷了画画呢。”   呃,还有葛爷爷和棋爷爷的功劳?“可是你们哪里来的材料?”除了就地取材的石头木料,泥灰瓦片窗棂梁柱,这些东西这里可没有。   “大家伙采买来的。”唐池翰边说边把他们送到结界外,“我就不进去了,尊主在里面。”   夏小乔点点头:“好,等闲了再找你说话。”告别唐池翰,进结界之前,她抬头看了看顶上,那朵镶金边的雷云还在,不由奇道,“这玩意怎么还在?咦,它又冲着我来了!”   唐池翰也很诧异:“我们在外面驻扎十天了,没见这云动过啊?”   夏小乔赶忙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进去。”刚要回头叫聂凭虚,却发现人家早不在原地,便赶忙也跟了进去。   里面寨子门墙都已修好,看起来也清洗过了,血迹都消失不见。也许是知道有结界挡着,外人进不来,大门就那么开着,连个守门人都没有。   夏小乔紧走几步跟上聂凭虚,生怕他真的要去挑战曲文轩,只在旁说客气话:“老祖宗也累了吧?我找个地方给您休息?”   这时里面终于有人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小乔!你可回来了!”闻樱喜悦的快步迎上前,“你没事吧?你师门有没有难为你?”   夏小乔握住她的手,也很高兴:“没有,我很好。这是四极宫凭虚真君,是我表弟的祖宗。”   闻樱本来并没看出聂凭虚有什么出奇,剑修练到心中有剑,都会返璞归真、锐气内敛,不到动手之时,一般看不出他的修为,现在的聂凭虚就是这样。但闻樱对四极宫也大概有了解,知道虚字辈比现今的四极宫宫主还高一辈,忙恭恭敬敬行了礼,又有点后悔自己出言冒失。   聂凭虚倒并不在意,只四处打量,对夏小乔说:“你带我四处看看。”   夏小乔只得带着他在东外寨转了转,然后又进内寨,聂凭虚进到内寨,陡然见到下界民居和凡人,一时颇有些触动,问夏小乔:“这里能通往下界?”   “暂时还不能。”   “为何?”   “我也不知,曲文轩说得等一阵子。”   “通了告诉我一声。”聂凭虚说着丢给夏小乔一枚传讯符,“我先回去了,你有话要传吗?”   说走就走啊!夏小乔一愣,接着踌躇一瞬,才说:“您替我跟大、跟元卿真人说……”   “大师兄就大师兄,什么真人?”聂凭虚突然打断。   夏小乔只得说道:“是,跟大师兄说,我会保重自己,请大师兄不要以我为念。还有聂桐,叫他好好修炼,不要想着来看我,我很好。有劳老祖宗辛苦这一趟,小乔拜谢。”她说着就拜了下去。   聂凭虚却不耐烦,转身就飞快走了。   跟在旁边的闻樱忙伸手扶起夏小乔,说:“高人就是比较古怪。”   夏小乔一笑:“范大哥呢?他回来了吧?”   闻樱忙道:“回来了,还是那位归真人送回来的。师无言缠着他切磋,他们两个去南外寨了。”   正说着,远远有人打招呼:“小乔回来啦!”   两人一同转头,正是周霜和田娇娇两个结伴而来。寒暄过后,大家都很担心夏小乔这一去二十天的经历,便拉着她去了她原本住的房间细细询问。等夏小乔把这一行的情况大致讲清之后,周霜回头想看看时辰,才发觉曲文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   “啊呀!光顾着说话了,小乔一路辛苦,饿了吧?我去交代人做几个好菜,如今大家都没事了,正该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周霜说着就站起身,还给田娇娇和闻樱使了个眼色。   田娇娇对这事儿门清,拉着闻樱跟上,笑嘻嘻的走了,房里顿时只剩下夏小乔、曲文轩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快跑啊,老魔头来啦!~\(≧▽≦)/~   PS:参加一个活动,今天更万字!晚上有第二更!   ☆、晋江VIP   夏小乔坐在凳子上, 曲文轩仍旧站在门边, 她就指指空下来的凳子说:“坐啊。”曲文轩这才走过来坐下。   屋子里久不住人,自然也没有备着茶水, 夏小乔想起辛一徒去穷究阁看她时,曾经给她带了不少七星莓汁,就取出两瓶来, 跟曲文轩一人一瓶, 一边喝一边说话。   “那个叫卓仪的,真的是你派去的?”夏小乔先问。   曲文轩不答,喝了几口七星莓汁, 说:“论起七星莓,还是天姥山里长得最好啊。”   夏小乔翻了个白眼:“除了吃,你能有点别的事吗?”说完看了几眼换回宣谋形貌的魔头,“我早该想到是你的, 毕竟我们第一次在龙宫见面,你就打劫了我所有的食物。”   “说起来你也挺奇怪的。”曲文轩懒洋洋的往桌上一趴,“怎么会在青囊里带那么多食物?不只有吃的, 还有喝的,还有零食, 你是去找龙宫,还是出门游玩?”   夏小乔辩解道:“那是因为我还没辟谷啊!慕元廷又是个什么都不管的, 总不能让我们两个都饿死在海上吧?而且我大师兄也习惯性往青囊里放些吃的喝的,我就学来了,以备不时之需嘛。”   “唔, 谁送你回来的?”曲文轩终于问到正事上。   “凭虚真君,我表弟的祖宗。应该是大师兄和我表弟去求他老人家出山的。他辈分高,又是不声不响的办了这事,四极宫里也没人能说什么。”   曲文轩点点头,又问:“跟四极宫了结干净了?”   夏小乔叹了口气:“是啊,多承您老惠赐,我师尊把我逐出门下,从此我就是四极宫的弃徒、修士中的叛逆了。”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把慕白羽给她的那个盒子拿了出来,“这个给你。是我师尊、白羽真君给我的,叫我在你和冯未宇斗法的时候打开这个盒子,为修真界立下奇功。”   曲文轩接过来就要打开,夏小乔赶忙制止:“你干什么?你想死也别拉着我啊!”   “怎么?不能打开?”   “废话!他特意嘱咐我不要随便打开,要挑你们斗法的时候,显然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曲文轩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所以你就把这个直接给我了。看来你还不傻,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最先死的那一个肯定是你,什么奇功都没命消受。”   夏小乔叹气:“不管怎样,我这也算是还报了你的救命之恩了,咱们从此两清。”   曲文轩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不是你那个不怀好意的师尊。”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鸟叫,接着小炎就从门口直冲了进来,夏小乔正觉惊喜,曲文轩一挥袖子,刚进来的鸟儿惨叫一声,又滚了出去,只留下一地羽毛。   “你……”夏小乔不由瞪起了眼睛,待看到小炎委屈的在外面鸣叫,却并不似有大碍的时候,才说,“你干嘛拿它撒气?”   “我还有话说。”曲文轩收起了那个神秘盒子,看也没看门外的小炎一眼,“后面你有什么打算?”   夏小乔被他问得一愣,寻思片刻后,先反问:“你干嘛叫人在外面建房子?不会是想把你那些魔修下属都搬过来吧?”   曲文轩直起腰板,眯着眼看了夏小乔一会儿,然后突然变回了他本来面貌,“是又怎么样?他们妨碍你了?”   夏小乔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行啦,我知道,那些事我管不着,你不用变回这个魔尊的样子来吓唬我。我的打算嘛,先躲一躲,等外面的流言平息。以及,你什么时候能打开通往下界的门。”   “你还想回下界去?”   “嗯。”夏小乔没有否认,“难道你不想知道后面怎么样了吗?两万大军溃逃下山之后去了哪里?鲁王起事结果如何?屈政亮之死有什么后果?天下是再次大乱,还是另有人收拾残局,重整山河?”   曲文轩摇头:“不想。”接着直接拆穿夏小乔,“就算知道了能怎样?你能力挽狂澜么?能真的担负起拯救一界凡人命运的责任么?你连一个桃园寨都护不住,拼了性命、借天道之力,也不过是灭亡了一个屈政亮,给桃园寨套了个维系不了多久的罩子,你再回去又能怎么样?还有几条命能赔进去?你不过是觉得在修真界没有出路,想找个借口逃避罢了!”   夏小乔被他说的恼羞成怒:“我不管做到了什么,总归是做了,比你强得多!你倒是本事大,能力挽狂澜,可是你什么都不做,只会看热闹,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做过的事情多了,要一件一件给你讲清楚么?”曲文轩不紧不慢的回道。   前任魔尊的种种光辉事迹一下子就涌进了夏小乔脑海,她被噎得难受,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那你倒是给我指一条明路。我被逐出师门,为正道和魔修两方所不容,天下间几乎找不到容身之处,又是拜谁所赐?”   “你的意思是,我就不该救你,看着你死透了就好了,是不是?那简单啊,我现在杀了你。”曲文轩说着就隔了桌子伸出手,虚虚笼罩在夏小乔头顶。   夏小乔干脆把头往前伸了伸,额头几乎挨到了他有些凉的手心上,“好啊,杀吧,这样一了百了,更好。”   曲文轩掌心用力,直接把她的头按了回去:“要死自己死去,别碍旁人的眼。你怎么没有容身之处?这里容不得你?再说我给了你几百年功力是假的么?你怕什么?动不动就回下界,明明已经长大成人了,打不过同龄人,就回去欺负小孩子,你也好意思?”   他说话语气缓和了些,夏小乔就也不跟他对着来了,只嘀咕一句:“你给的不是魔功么?”   “魔功怎么了?法无恶法。强分道魔,不过是那些所谓正道修士的无知之见!”   “你是魔尊,你当然这么说了。”夏小乔自小所受的教育根深蒂固,立刻跟曲文轩辩论起来,“你们修魔的要修贪嗔痴三毒,贪得无厌、损人利己。修士讲求的是道法自然、殊途同归与天地同寿,你们魔修却要毁天灭地,这怎么能一样呢?”   “哦?那你听说过哪个魔修毁天灭地了吗?”   “那是你们功力不够,没修成!”   曲文轩嗤笑一声:“没修成,就等于没做过,没做过为何要接受修士给定的罪名?修士视魔修为异类,不过是因为修魔进阶更快,修士修两百年而金丹已算杰出,魔修有很多法门却只须一百年就能达到相当于金丹期修士的修为,修士怎会不忌惮魔修?既然忌惮,就要齐心合力将魔修赶出修真界,抹黑他们,再破坏上古时期传下来的魔修功法,让后来者练着练着就狂性大发、杀人如麻,久而久之,魔修在大陆之上自然无法立足,只能远赴海外。”   夏小乔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既然魔修法门这么厉害,为什么修士不干脆修炼这种进阶快的,还是你们魔修法门存在缺陷!”   “这就是修士抹黑魔功最常用的说辞了。有些魔功确实会到了一定阶段反噬修炼者,但反噬的也只是修炼者,与旁人无干,且这种反噬是能想办法化解的。”   夏小乔忽然想到当年大师兄所说,插嘴问道:“要用别的生灵来化解?”   她这么一问,曲文轩就再次冷笑起来:“别的生灵?说的好像你们法修没有残害过别的生灵似的,若真是如此,你们那些丹药法宝灵宠是怎么来的?说什么魔修贪嗔痴,道家各法门,就真的做到不贪不嗔不痴了吗?我敢跟你打赌,贪得无厌的修士一定比同样贪得无厌的魔修多得多!至于说什么道法自然,与天地同寿,你们说这大话,天地答应吗?”   他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来,直直砸到夏小乔面上,每一个又都非常难以回答,直问的夏小乔瞠目结舌,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曲文轩便又冷哼一声:“修士一样是夺天地灵气为己用,逆天而行、冀求长生,天地要是真的答应,还会有雷劫吗?”   ……好像真的……有些道理呢……,有点蒙的夏小乔如此想道。   “说白了,你们就是无知。”曲文轩非常直接的说,“因为魔功强大而惧怕,因惧怕而嫉妒抹黑,其实说到底魔功和道法有什么不同?我还是那句话,法无恶法。就好比屈政亮带来围剿桃园寨的两万精兵,在他手里,你觉得那是可怕的力量,毫无正义可言,但若是这两万精兵听你调遣呢?功法和权力一样,并无善恶之分,能分出善恶的,是使用它们的人。”   这会儿夏小乔就不只是蒙了,还恍惚听见什么东西正轰然倒塌,她眼前似乎布满尘土,但在尘土渐渐落地之后,却有更清晰壮阔的美景在徐徐展现。   “当初在下界,你既然关心时局,又想保全桃园寨,又不希望天下百姓受苦,就该听我的,劝服关慕羽壮大势力,与鲁王等势力结盟,谋取天下。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实现你的期望。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个人又不受你控制,会有后来的恶果,又有什么稀奇?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曲文轩说到这里,把瓶子里剩下的七星莓汁一饮而尽,站起身就往外走,“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吧。”   他一走,小炎就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屋子,在夏小乔身旁挨挨擦擦,亲热的不得了。可是夏小乔正在出神,只随便摸了摸它背上的羽毛,态度极其敷衍,小炎不满的叫了两声,见主人还是不理它,也只能在主人脚边蹲下来趴着,等主人回神。   这一等就等到了落日余晖洒向窗棂,门外还传来脚步声,小炎立刻站起来,满含戒备的看向门口,却见一个非常熟悉的男子走了进来,就趴了回去。   “发什么呆呢?酒宴都设好了,快来吧!”   夏小乔回神,见来人是师无言,先问了一句:“什么酒宴?”   “欢迎你这个大功臣回来的酒宴呗!快走,就在前面偏厅里,大家都等着你呢。”   夏小乔应了一声,随手从青囊里拿出镜子照了照,又拢了拢头发,叫小炎留在房里等她,才跟师无言一起出去,问他都有谁在。   “二当家、三当家、老宣,还有你那三个朋友。老人家们不肯凑这个热闹,正好我们年轻人聚聚。”   “年轻人……”夏小乔想起曲文轩,不由嘀咕一句,“那你先去吧,我去外面再请一个朋友进来。”   师无言问:“请谁?”   “唐池翰,你认得吗?”   “唔,见过两次。你跟他也熟啊?”   “当然熟,共过患难。总之你先去吧。”她把师无言推走,自己出了结界去找唐池翰。   外面几处建筑,她也不知道唐池翰住哪,就远远的喊他名字,唐池翰倒是很快就从石屋里跑了出来,“怎么了?可是尊主有事?”   “不是,里面要开宴,我就来叫你一起,大家久别重逢,坐下来好好聊聊。”说着就拉着唐池翰要走。   唐池翰忙说:“你等等,我先回去打声招呼。”   话音刚落,石屋里就走出来一个穿黑袍的人,那人长发披背,鬓边两缕银丝在夕阳映照下隐隐泛着红光,细长的眼睛望向夏小乔二人,“小唐去吧,正好替我跟尊主回禀一声,说我们都回来了。”正是之前带人去接应夏小乔二人的卓仪。   夏小乔见是他,不免问候几句,又给他们道谢道辛苦。   “不敢当姑娘的谢,我等都是奉尊主之命。”卓仪态度客气,“而且我等能毫发无伤的回来,也多亏了姑娘那位剑修同伴,他回程之时,将朱去邪等人杀的大败而逃。”不然他们还真不能回来的这么快,毕竟朱去邪等人也不是易于之辈,少不得要有所伤亡才能脱身。   果然,聂家老祖宗还是没忍住……。   夏小乔带着唐池翰回了结界寨子里,到偏厅见到曲文轩,唐池翰上前行了礼,就把卓仪等人已经回来了的事说了一遍,当然最后也顺带提了聂凭虚一句。   曲文轩问:“是么?他这么快就迎上了卓仪他们?”   唐池翰回道:“卓长老和尚长老一时脱身不得,与朱去邪他们纠缠着到了八百里外的来鹤城附近,那位剑修前辈就在那里杀了丘农。”丘农是与万兰兰同去的另一位长老,朱去邪、柳叹见势不妙都跑得飞快,万兰兰更是不敢上前,所以先死的就是丘农了。   曲文轩听完点点头,说:“倒有几分真本事。自王颜素和她的弟子程永苍之后,我还没有见过一个像样的剑修。”   他们两人说着话,其他人都已经入席,夏小乔被让到主位上,就坐在曲文轩旁边。她本来不肯坐,周霜就在她旁边硬按着她坐下了,夏小乔没办法,忙叫大家也坐,“唐池翰也坐吧,你挨着范大哥。”   看唐池翰还在看曲文轩的眼色,就插话说:“我还没有见过颜素上仙的画像就被逐出了门墙,你是亲眼见过颜素上仙的,她是不是像传闻中那么美?”   “不记得了。”曲文轩随口回答夏小乔,然后冲唐池翰点了一下头,唐池翰这才入席,在范明野和师无言之间坐下。   田娇娇坐在周霜和闻樱之间,闻樱另一边就是范明野,她就隔了这两个人去瞄唐池翰,一时间根本没注意夏小乔说了什么,也没想到这小丫头正在给她挖坑。   曲文轩也没当回事,还叫师无言:“小师去给大家斟酒。”   夏小乔此时却已经想起当初田娇娇提过的有关魔尊和四极宫祖师之间的风流轶事,就笑嘻嘻的问曲文轩:“怎么会不记得?我听说你跟颜素上仙当年有……有些交情的。”她差点就把田娇娇的原话“有一腿”说了出来。   曲文轩眉毛一挑,侧头看向夏小乔,还没说话,师无言就眼冒精光的问:“是吗?都是怎么说的?”   “唔,就说他们两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完架顺便……谈了三天三夜,道魔两界就和平共处了嘛。”   师无言在这方面领会极快,拉长声调说:“哦,三天三夜啊!”   唐池翰听夏小乔说到“三天三夜”也把这茬想了起来,立刻给田娇娇使了个眼色,田娇娇却根本没听夏小乔说话,就会错了意,还冲唐池翰嫣然一笑。唐池翰非常无奈,板着脸看了夏小乔一眼。   田娇娇这才往夏小乔那里看,却见她正贼兮兮的笑着看曲文轩,正不明所以,就听那位魔尊语调平淡的问:“听谁说的?”   然后夏小乔眼波一转,从田娇娇这里扫了过去,“都这么说啊!是不是真的?颜素上仙是不是真的容貌极美,仰慕者甚众,其中也包括你?”   田娇娇这才知道他们刚才在说什么,当时就吓的脸上一白,此时曲文轩恰好也把目光定到了她身上,那一刻,恍如身处危机四伏的荒山野岭,狐狸的本能让田娇娇几乎当场夺门而逃,要不是已经腿软,她打赌自己早就窜到了结界外面!   幸好曲文轩很快就把眼神转回了夏小乔脸上,略带讽意的说:“至少比你强吧。”   “这么说,你跟那个什么上仙真的有一腿?是为了她才化干戈为玉帛的!”师无言这时已倒完酒回到座位上,闻言立刻兴奋的追问。   曲文轩把目光从夏小乔脸上移到了师无言那边,阴森森的笑了笑:“有一腿?我看你是想断腿。”   师无言:“……明明是小夏先说的!”   夏小乔立刻否认:“我可没说过什么‘有一腿’,我说的是‘有些交情’!你自己乱想怪得了谁?”说到这,她又故意压低声音,“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他可是魔尊,杀人不眨眼。”   师无言很配合的抱紧自己:“是吗?我好怕啊!我现在跑来得及吗?”   曲文轩根本不理会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自己举起杯来,冲着神色各异的其他人说:“别理他们,喝酒吧。”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一万已累瘫,需要留言把心安   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不然我就站不起来啦!存稿箱也不会放出明天中午那一更哒!   ☆、晋江VIP   此时范明野和闻樱心中想的差不多:原来传说中的曲魔尊并不多么可怕, 他对朋友还是挺有人性的, 小乔运气当真不错。   唐池翰想的则是:尊主果然对夏姑娘青眼有加,以后和夏姑娘来往, 要更注意分寸。   田娇娇只有一个想法:夏小乔你是想害死我吗?   周霜和汤子锐却是比较习惯宣谋、夏小乔和师无言三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一起举杯,周霜还说了几句祝酒辞, 缓和一下气氛, 大家这才心思各异的饮下第一杯酒。   夏小乔其实只是想挤兑曲文轩几句,谁叫他白天不留情面的教训自己了?但她心中到底对那位颜素上仙充满崇敬之情,看曲文轩的意思, 他们之间也没有田娇娇胡说的那些事,当初乱传闲话的田娇娇还一直瑟瑟发抖,就也不再提起这桩风流轶事,转头问起周霜, 她走的这二十天寨子里有没有事。   “没什么事,都好得很。田里已经补种了黍米,毁坏的房屋也都修好了, 寨民都安抚过,粮食至少还能撑五个月, 到那时田里的米麦也就收了。”   “那就好。”夏小乔放下心来,“其他日常所需的东西, 都可以打发人出去采买,倒不用担忧。”   周霜笑道:“寨子里不能自产的东西,老宣都已经叫他的兄弟给买了一批回来了, 尽够用的。说起这个,我打算明日召集大伙在议事厅议事,大哥既已去了,寨子也该重新选个领头人。”   夏小乔诧异:“重新选?为何?大当家遗言是请姐姐你接任的,可是有人不服?”不会呀,她看大家都很服周霜,而且桃园寨都走到今天这步了,还有什么好不服的?   周霜立刻说:“并不是。而且大哥当日留下那话,也只是权宜之计,我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经营个小客栈还磕磕绊绊,更不用提偌大一个寨子了。我和子锐商量过,想推举小乔你来接任大当家。”她说着看了对面汤子锐一眼。   汤子锐便接道:“是啊,我老汤只懂下田种地,其他一窍不通,如今寨子更到了这地界,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就全指望夏姑娘你领着了。”   这两人口风一致,显然事先已经商量过,夏小乔不由看了师无言一眼,却见他正拉着唐池翰和范明野喝酒说话,再看曲文轩时,他抱着一只鸡腿吃的正香。   “……我年轻识浅,哪里当得起这样的重任。”夏小乔把矛头一转,指向了曲文轩,“要我赶鸭子上架,还不如叫老宣来做大当家呢!”   曲文轩立刻回了一句:“我没空。”   周霜也说:“咱们一个小小寨子,哪敢请堂堂魔尊来做寨主啊?小乔,你也不是外人,寨子里的情形你清楚,如今咱们实是缺一个领头人,你为了保全寨子出生入死,上上下下都清楚,你来做这个寨主,再没有人会不服气!而且你本事比我们都大,无论是在这修真界,还是回下界,我们都非你不可。”   另一边曲文轩已经把鸡腿吃的干干净净,他拎着块湿布擦了擦手,自己举杯喝了一口酒,然后叹了一声:“这鸡还是差点滋味,要是徐老头在就好了。”   夏小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曲文轩看见她的眼色,就说:“你瞪我干嘛?这又不是我的主意!你不愿意可以拒绝。”   “要不还是周姐姐做大当家,我就在寨子里,姐姐有什么事繁难未决,大家一起商量就好。”夏小乔再次瞪了曲文轩一眼,回头想了个折中方案。   周霜却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有一句话,我也只在这里说,经过这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若我牵头说要做什么大事,大家恐怕都要在心里思量几回,不肯轻易做决定,但要是小乔你做了寨主再说话,定是无有不从。”   她越这么说,夏小乔越觉得担子重,不肯轻易答应,“我再想想吧。”   周霜也没有非要她现在就答应,当下便笑道:“好,那等你想好了再说也来得及。来吧,小乔,老宣,我替大哥敬你们二位一杯,多谢你们临危不惧、挺身而出保下了桃园寨,我先干为敬。”她说到“替大哥”时,眼圈一红,便赶紧仰脖喝净了杯中酒。   夏小乔也跟着喝了自己那杯,却无话可安慰她,只伸出手去,拍了拍周霜的膝盖。   刚跟周霜聊过,田娇娇就把夏小乔拉了过去,先冲她横眉立眼的使了番眼色,夏小乔就冲她笑了笑,说:“没事的。”然后又偷偷问,“你怎么还没对唐池翰死了那份贼心?”   “什么叫贼心?”田娇娇一双狐狸眼都快瞪圆了,“这叫爱美之心!你发现没有,小唐去魔域呆了两年,更俊美了些。”   夏小乔就真的往唐池翰脸上看了看,“没什么变化呀!哦,好像眼窝深了一点,鼻梁挺了一点……”   “行了,谁让你看那么细了?”田娇娇一听夏小乔描述,又吃起醋来,不许她再看。   “你真是,随身带着醋坛子。不是我说,咱们分别这一年半,你也没少祸害美少年吧?怎么别人多看唐池翰两眼,你都不乐意?”   田娇娇哼了一声:“不当着我也还罢了,只要我看见,就不许!”   她这话说的声音大了些,把位子让给夏小乔的闻樱都听见了,“啧啧,你这是女霸王呀!不过你现在再霸道也没用,人家是魔域的人了。”   一听“魔域”两个字,田娇娇立刻老实了,悄悄拉着夏小乔问:“你跟魔尊到底什么关系呀?”   夏小乔看她贼眉鼠眼的,就知道她没往正经地方想,遂伸手一戳她脑门,“我和唐池翰什么关系,和老宣就是什么关系。”   田娇娇撇撇嘴,并不相信,“不说算了。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给我解了那通灵法印?整天让我担惊受怕的,我可还没活够呢!”   夏小乔想了想,抬头叫曲文轩:“我功法都毁了,那通灵法印应该也解了吧?”   “我怎知道?你念咒语试试呗。”   对啊,夏小乔立刻就念了一遍咒语,田娇娇果然没有任何感觉,当下大喜,举起杯要敬曲文轩一杯酒。   夏小乔:“……不敬我吗?”   “就是你害的我,我还敬你?要不是尊主把你救活了,我早跟着你一起死了,所以尊主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呢!”田娇娇振振有词。   曲文轩没有拒绝喝酒,话却说的冷淡:“你又不是魔域中人,叫什么‘尊主’?”   夏小乔知道田娇娇惧怕曲文轩,就笑道:“瞧瞧,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又给田娇娇挟了块鸡肉吃,“快吃肉把嘴堵上吧。”   田娇娇果真埋头吃肉,不敢多话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也就该散了。夏小乔本来说要送唐池翰出去,她想起来还有件事没问清楚,结果曲文轩说他也出去住,顺便就带唐池翰走了,不用夏小乔管,她也只得罢了。   “你要是一时没有睡意,我正好想跟你说几句私房话。”周霜适时走上前,拉住夏小乔的手,“去你房里吧?”   夏小乔看曲文轩已经带着唐池翰走远,便点点头,和周霜一起回自己房间。进房之前,小炎忽然从房顶飞了下来,夏小乔终于有空仔细打量了一回爱宠,确定它完全没事,就打发它自己出去玩。反正在修真界,灵气充裕的很,也不用自己养活它了。   看着小炎飞走,周霜一边进屋一边笑道:“光看这神鸟,就能知道老宣那人的性情。他对神鸟,看着多不耐烦啊?动不动就收拾一顿,但神鸟当初伤的那么重,这才多久,你看,活蹦乱跳的,还胖了一些。”   这一点夏小乔也发觉了,她点上灯,去把床铺好,请周霜一起歪到床上说话,“是啊,我摸着小炎身上也肥了。你说老宣别是想着把小炎养肥了吃肉吧?”   周霜失笑:“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不知道,他回来以后,没有一天不念叨着要把徐老也弄来的。”   “是么?这么说来,现在开启下界,他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夏小乔本来就猜测曲文轩也受了伤,这会儿没有别人,就问周霜,“周姐姐,你看老宣当日是不是也受了伤?”   “那我倒看不出,他身上一丝儿血迹没有,就是当时为了救你,好像挺吃力的,那两日他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又青又白的。我看他那样,真担心你醒不过来。”   夏小乔有点糊涂:“怎么?”   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虽然她们两人并没到酒醉的程度,但至少已经微醺,周霜看夏小乔眼里都是迷惘之色,便轻轻一叹:“老宣这人说话总是爱挑刺,让听的人不舒坦,但真入了他眼的人,他还是很在意的。那日你骑着神鸟飞在半空,布下那可以挡住外敌和刀箭的结界,我们都惊呆了,只顾看着你,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我听见老宣在旁边骂了一句‘这个疯子’,我才回神……”   周霜一开始不知道夏小乔做这些会伤害自身,她一瞬间只以为是神明显灵,但是曲文轩恼怒起来之后,电闪雷鸣齐至,周霜便也知道不对劲了。她一直叫夏小乔的名字,希望她能回来,可却眼睁睁看着她在神鸟的背负下越来越远,被响彻天地的雷霆怒吼吞入其间。   “我吓坏了,转头想问老宣怎么办,却见他正怒形于色——我认识老宣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那样恼怒,脖子上青筋毕露,似乎连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所以我就怔住了没有开口。他却没看我,忽然腾空而起,就那么穿出结界,几个起落就奔到了你身边。过后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日你没能救活,他会做什么?”   夏小乔还是没听出周霜的言外之意,她想了想,笑道:“他可能会说‘活该’ 吧?”   周霜也被她逗笑了:“你呀!”说了这两个字,她停顿半晌,似乎有些什么话不好说,夏小乔觉得奇怪,便追问起来。   “其实我是怕你不高兴我多问。”周霜脸上的笑容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当日你刚醒过来,你大师兄就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那么在意外表衣着,你和你这位大师兄……”   这一次夏小乔立时就明白过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然仰慕大师兄,但又不止是仰慕,也不单纯是女子对男子的仰慕。我大师兄,是我在两界之内遇到的,除我父母兄长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他教我习练功法,教我为人处世,还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关心我的喜怒哀乐,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格外温柔,眸光里也全是怀念之色,“在我心里,他就跟我的亲人一样。但其实,在我十二岁的那年,他就闭关练功,直到上次我们才再见面,所以我心中对他一直是那种带一点孺慕之思的仰慕。”   如果那五年大师兄没有闭关,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朝夕相处,那么也许,到她十七岁的时候,她对大师兄的感情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纯粹。但现在的夏小乔反而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来得及对大师兄生出男女之情,不然师尊逼她与慕元廷结道侣时,她还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更不知道到自己现在这个年龄,还有没有脸再见大师兄。   “我大师兄也不是那种心中有儿女私情的人,他一心向道,志向远大,对我一向是类似长辈那种关爱照顾。”   “可是,我那天进来时,明明看到你在给他插戴玉簪……”周霜迟疑着说,她当初亲眼见到那一幕时是很惊异的,毕竟这种行为实在太过亲密,她跟关慕羽之间情投意合,都从没那样亲密过。   夏小乔笑道:“修真界没那些男女大防。那是我送他的礼物,我头上这支碧光美人簪也是大师兄送的。”她说着把头上的簪子拿下来给周霜看。   周霜拿过簪子仔细看了几眼,称赞几句,还给夏小乔,“原来是我多想了。不过你们心底无私,却怕旁人看了误会。小乔,你知道大哥去了之后,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她忽然提起伤心事,夏小乔不由认真起来,端端正正看着周霜,等她继续说。   “我最后悔以前不该跟他使小性子,该多顺着他,早日成婚,哪怕能有那么一日快活时光也好……”周霜说到这里,再忍不住泪水,声音也哽咽起来。   夏小乔忙伸手扶住她脊背,却并不出声,只轻轻拍抚,表示安慰。   周霜索性倚着她哭了一会儿,直到感觉畅快些了,才擦了脸,继续说:“我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有什么话,都跟对方说开了,没什么好扭捏不自在的,更不是谁先低头谁就输了。虽然你们活得久些,但人有旦夕祸福,很多事都难以预料,小乔,惜取眼前人。”   到这会儿夏小乔终于听出不对劲来了,她惊讶的看着周霜:“周姐姐,你,你说的眼前人,不会,不会是老宣吧?”   周霜见她这样,反而笑了:“是啊,不是他还有谁?”   “可是,可是我跟他清白的很啊!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夏小乔音量都提高了,“他这个人,我说一句他是我的朋友,都觉得略有勉强,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周霜更惊奇:“怎么?你对他也没有情意?那你是另有意中人?”   夏小乔把头摇得飞快:“没有没有。你想想,我是跟着我大师兄长大的,能入我眼里的男子,怎么也得有十分之六七及得上我大师兄才行啊!”   周霜愣了一会儿,才说:“可是,老宣他……他对你……”   “他对我就更不可能了!”夏小乔说的斩钉截铁,“周姐姐可别忘了,他是活了四千年的老魔头了……”刚说到这里,她就听见头顶有隐约的闷笑声传来,当即喝道,“谁?”   就听屋顶上一阵声响,接着有人落地,然后嘻嘻哈哈笑着跑走了。   “是小师。”周霜也有点忍笑的样子,“他什么时候躲屋顶上去的?”   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夏小乔不能运功,也就懒得出去找师无言揍他了,只说:“大概是跟小炎一起躲在上面,我们回来时才没察觉,这个混蛋!”   周霜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也有些羞恼,暗恨道:“明日我请琴爷爷收拾他!”   这下两人再没有了谈心的气氛,夏小乔留周霜一起睡,临睡前还跟她说:“姐姐不要再多想了,无论是我对老宣,还是老宣对我,都不是那个意思。大家只是朋友,就算朋友吧。”   周霜一叹:“可惜了。”   夏小乔没问什么可惜了,她听完这句就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周霜叫她起来吃饭才醒。   周霜吃过饭之后,果然请琴痴教训了师无言一顿,还一再嘱咐师无言,不许把她们昨晚谈的话泄露出去。   夏小乔则没管这些,她去探望了谢子澄一家,说了说聂桐那边的事情。又去大院看了花京,陪梅爷爷几个人说了会儿话,给他们讲了讲上次没讲到的一些修真界的情况,还把自己青囊里幼时背过的书拿出来分给几个老人家看。   桃园寨里果然是没什么事的,闲下来时,她难免要想想那日跟曲文轩谈的事情,以及周霜希望她接任寨主一事,自己到底该不该答应,谁知她这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范明野和闻樱就来找她谈了。   范明野是个直爽的人,坐下来开口就问夏小乔以后的打算。   “我还没想好。倒是范大哥和闻樱姐,以后怎样打算?依我说,你们以前四处奔走,也是辛苦,这里灵气虽比不上四极宫那样的名门大派,倒也比一般地方好得多,你们不如就留下来修炼。”夏小乔自己还没想好去处,先操心别人。   范明野与闻樱对视一眼,直接说道:“我们也有这个打算。左右我们两个是散修,去哪里都一样。”   “对了,一直没机会问你们,我和田娇娇离开之后,你们还跟那个汪明渠平计一起去了五湖城么?”   范明野点头:“去是去了,不过他们到那里之后,多与世家公子哥来往,我们不喜欢,又惦记你,也没呆几天,就与他们分手告别了。”   汪明渠和平计都是狄姜城的官家公子,到五湖城与官家公子来往也是常理,但夏小乔还记得那个平计喜欢闻樱,就试探着问:“那个平计公子也没挽留?”   闻樱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什么好挽留的。”她不愿多提那些,直接说道,“我们两个想留下来,所以更想问问你的打算,你要是答应了做寨主,我们留下来也更名正言顺。而且外面都是魔修,也就是得你在这里,我们才敢放心定居。”   夏小乔还是有些踌躇,闻樱索性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现在被师门驱逐,魔道两边都容不得你,何不以桃园寨为基自立门户?我们也好跟着你摇旗呐喊,做个门中元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也想琢磨两句话来做内容提要的,结果一细想,这章信息量还挺大,实在总结不出来……   晚上还有一更,我这么拼命,是不是该夸一夸呀!   ☆、晋江VIP   跟范、闻两位谈过之后, 夏小乔又躲在自己房里思索了几日, 才溜达出结界去找曲文轩。   这时她在寨子里已经憋了七八天了,所以一出来就发现外面又有变化。粉墙黛瓦大院落南面多了两座庐帐, 一座是紫绛色篷布,一座浅草绿,帐门上还别了一把野花, 夏小乔正打量那花, 帐门一掀,里面走出一个娉婷袅娜的美人来。   那美人一身娇嫩黄裙,外面罩了件樱桃红薄纱质地的披风, 隐隐透出里衫上的绮丽花纹,看起来非常美丽夺目。   夏小乔不由得多看两眼,正与美人看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她有点不好意思, 就笑了笑表示友善之意。那美人见她笑了,反而露出惊诧之色,迟疑片刻后, 向她这里走了过来。   “你就是,那位夏姑娘?”美人走到距离夏小乔一丈远之外, 驻足问道。   什么叫“那位夏姑娘”?夏小乔听着很别扭,便抽抽嘴角, 说:“我是夏小乔,请问,曲文轩住哪里?”   曲魔头自从那日接风宴之后就没进过结界, 夏小乔也没出来过,外面屋子这么多,她真不知道这魔头住在哪里。   那美人听她直呼魔尊大名,皱了皱眉,说:“我带你去吧。”她前面带路,一直走到湖上吊楼那里,上了楼梯,冲里面的人说,“夏姑娘求见尊主。”   里面有人应了一声,片刻之后,才出来一个陌生男子请夏小乔上去。   夏小乔见到曲文轩之后,忍不住讽刺了他一句:“曲魔尊好大的排场,现在想求见您,都得过好几道关卡了。”   曲文轩今日总算没再穿他那件幽蓝袍子,而是换了一身玄青暗纹袍,款式是一样的宽宽大大飘逸潇洒,他歪在窗边榻上,手搭着膝盖,袖子都几乎垂到了地上。   “不是你自己找不到路么?”曲文轩伸手指指窗外,“以为我没看见?”   夏小乔走过去看了一眼,果然他那扇窗子正对着她刚刚出来的地方,“你看见了,你不招呼我一声?”   “我怎么知道你是出来找我?”   真是……每次跟他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吵,夏小乔想着自己是有正事来问他的,便暂且忍耐下来,自己到墙边椅子上坐下,刚要提起来意,刚刚那个引她上楼来见曲文轩的男魔修就送了茶过来。   她随意打量了两眼,却发觉那魔修一直躲着她的目光,似乎有意回避与自己对视,可是看这魔修的样貌,她又确实不认识,等等,难道?   “你……你是不是那个……”夏小乔等魔修把茶放下,立刻指着他问。   那魔修比她想的还心虚,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夏姑娘勿恼,我真不是有意陷害姑娘,当日实在是迫于无奈,想不到别的办法,才把蛟珠暂时寄放在姑娘那里的!”   夏小乔惊诧的瞪大眼,又转头去看曲文轩,却见那魔头正以手扶额,似乎对这位有点蠢的属下不忍直视。   “原来是你!”夏小乔这下子终于确认了,“你就是那个假装受伤客商、跟我讨水喝的魔修!这所有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我还以为你是那个把我从四极宫外掳走的家伙呢!”   跪在地上跟夏小乔道歉的魔修,正是当日在西陵国王庭做厨子、顺手就把人家公主给拐带走的王路。当然,王路并非他的真名,他本叫路高至,早先就是曲文轩的贴身侍从,冯未宇发难之前,他正好被曲文轩派出去办事,因而幸免于难。   但是冯未宇虽然登上魔尊之位,却没人亲眼见到曲文轩被杀,所以对曲文轩忠心不二的那些魔修就一直认为曲文轩还活着,尤其是路高至。他知道魔尊所居玉晶宫中有暗门直通海底龙宫,尊主迟迟没有露面,很大可能是正在龙宫中养伤,路高至就花了力气,辗转探听到西陵国藏有可从外面开启龙宫的蛟珠,遂化名王路,到西陵王庭做了御厨,并成功将蛟珠弄到了手。   夏小乔听路高至简单讲了事情经过,忍不住插嘴问:“那时候你既然拿到了蛟珠,为什么不立刻跑掉,自己想办法去找龙宫,反而送给我了?”   “因为,因为当时公主被他们抓了回去,蛟珠非同小可,我怕公主因此被处死,就……”路高至讲起这些的时候,面上竟还露出羞涩之色,“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知道姑娘你是四极宫的弟子,有名有姓,就,就把蛟珠先寄放在你那里……”   他说的理所当然,夏小乔却听的大怒:“什么寄放?你这叫寄放吗?我根本不知道你给我的是什么,却因此接连遭遇横祸,要不是你,我今天会有如此下场吗?”   路高至讷讷不能言,曲文轩却不高兴了,插嘴反问:“你有什么下场?四肢健全、中气十足的在我这里骂我的人,你这叫‘接连遭遇横祸’?”   夏小乔立刻怒瞪回去,曲文轩见她这样,不高兴直接演化成了生气,干脆坐直了戳她伤疤:“你且得感激这些‘横祸’呢,要不是有这些横祸,你现在还在四极宫里给你那个倒霉蛋师兄做护身符!你连人都不是!”   这话当面砸过来,夏小乔本来只有七分怒气也成了十分了,当下站起身回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曲魔尊让我有机会做人了?哈哈,滑天下之大稽,你以为你与慕白羽有什么不同吗?”她双眼泛红,却用力瞪着,不甘示弱,“没有!你们都是一样的!”   咬牙切齿说完,她掉头就走,脚步重重的下了楼,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结界。   进寨子时,师无言正跟范明野在门边切磋,看她红着眼气呼呼的回来,都吃了一惊,师无言更是追上来问:“怎么了这是?”   夏小乔不理他,师无言就自己猜:“又跟老宣吵架了?他这人……”话没说完,夏小乔已经快步进了房间,把门板用力摔上了。   师无言摸摸自己险些被门板拍中的鼻子,转身去找周霜,把这事跟她说了,自己又溜出寨子去找曲文轩。   周霜有意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去敲门,里面却没人应声,她有点担心,又叫夏小乔的名字:“小乔,有什么话说出来好不好?”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应:“姐姐回去吧,我不想谈。”   周霜无奈,只能先回去,刚走到外面院中,师无言回来了,忙问他:“怎么回事?”   师无言摇摇头:“不知道,老宣黑着脸不说话,我探头看了一眼,就被他属下劝出来了。小夏呢?”   “不肯见我。”周霜也摇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师无言却从没看见过夏小乔那么生气的样子,只是不想周霜担心,就也忍了没说。   夏小乔把自己关在房里,到晚上也没出来。她和衣躺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帐顶发呆,跟曲文轩吵完回来,最开始的怒气散去后,她心里就只剩了空茫的悲哀,一种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这种悲哀不会让人想哭,却让人觉得像是沉浸在幽暗的湖水之中,冰冷刺骨。   外面天一点一点的黑了,直至伸手不见五指,又从漆黑之中,一点一点隐约露出亮色来。日升月落,月落日升,似乎亘古不变,在日月的眼里,大概没有什么是过不去大不了的事吧?   夏小乔叹了口气,坐起身来,随便找了套衣服换上,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进内寨去了老爷爷们居住的大院。   此时朝阳初升,起来活动的人不多,但路上总会遇见几个,夏小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家都认识了她,见面还会客客气气叫一声:“夏姑娘。”   她不好不回话,就也报以一笑,这么一路笑过去,到大院门口时,她竟觉着心里松快多了,笑容也真诚了,还对着院子里正抚琴的琴痴打了声招呼:“琴爷爷早啊!这么早就起来练琴啊!”   她一边说一边走进去,琴痴自顾抚琴不答话,葛中却从小楼里走出来,不耐烦的说:“他是一大早就扰人清梦!你这丫头,这么早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想偷点酒去喝,没想到来晚了,你们都起来了。”夏小乔笑嘻嘻的说。   葛中一指大屋:“贺酩那里有的是,还用得着偷?不过你一大早喝什么酒?”   “学贺爷爷借酒浇愁啊!”   “你们小孩子有什么愁的?”   “小孩子才愁呢,到了您这岁数,也许就不愁了。”   一老一小两个你来我往的说得热闹,就把梅元化也引了出来,还叫夏小乔进去坐,“大早上就别喝酒了,不是养生之道,花京做饭呢,一会儿喝点杂粮粥,吃点小菜吧。”   夏小乔笑着应了,问两个爷爷:“上次那些书都看完了吗?”   “差不多看完了,光看书没什么意思,什么时候能出去看看就好了。”葛中说道。   夏小乔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不过得等一等。”   梅元化就说:“这个不急。你这些天身子养的怎样了?”梅元化早给夏小乔把过脉,却对她的伤说不出所以然,更帮不上忙,只能间或问一问。   “我没什么感觉。”夏小乔实话实说,“应该好了吧,也差不多一个月了。”   梅元化问:“宣谋怎么说的?”   夏小乔不愿意提他,就含含糊糊说:“我没问。他在外面忙着呢。”   梅元化就与葛中对视一眼,沉吟片刻后,问夏小乔:“看了那些书,我也还是没闹懂这修真界魔与道的分别,不过你是不是一直不高兴宣谋把你变成跟他一样的魔修?”   夏小乔在老人家面前,不必遮遮掩掩,就撅着嘴承认:“嗯。”理智上她知道曲文轩是救了自己的命,但情感上,她到现在也还难以接受自己已经有了魔功,毕竟她从小在玄门正宗学艺,被师尊师兄耳提面命,从来当魔修阴险邪恶的。   “那他给你的这功法,会把你变成一个恶人吗?”   夏小乔一怔,下意识答:“应当不会吧……”就是曲文轩自己,也说不上是个恶人。   果然梅元化下一句就接:“我觉得也不会,毕竟宣谋自己也不是个恶人。”他没有继续往深了说,反而换了个角度,“你不高兴的,恐怕还有他没问你一句,就给了你这所谓的魔功吧?”   夏小乔没有否认,梅元化就笑了笑,“我也不是替宣谋说话,那一日,你的情形实在不好,我是束手无策的,便是宣谋,也犹豫了一瞬才叫我们避出去。我当时虽然帮不上忙,却坚持留了下来,他也许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但我亲眼所见,他那时候还是很吃力的,有那么一刻,嘴边还流了鲜血出来。我想,他当时也别无选择,不然也不会一直生闷气。”   葛中在旁边嘿嘿笑了两声:“活该,他要是肯早出手,何至于此。不瞒你说,我见他脸色不好,还当面刺了他一句。”老爷子说着又得意的笑了几声。   他那副老小孩儿的样子,把夏小乔也逗笑了,“原来是这样啊。”他生气是觉得得不偿失吧?最有趣的是,周霜居然会误以为宣谋是为了自己几乎死掉才生气,还以为他们两个有什么情意,真是……,夏小乔越想越好笑,到后来也跟着笑出了声。   梅元化望着这一老一小无奈摇头,院子里已经传来花京的声音:“爷爷们,吃饭啦!”   夏小乔心情大好的陪着老人们一起吃了顿饭,回去就找周霜:“我决定了,就听姐姐的,暂时接过大当家的重任,以后若是有更合适的人,我再退位让贤。”   周霜大喜,想不到她昨日生了一次气,今日就想通了,忙召集寨子里仅剩的几个管事的过来,一起拜见新大当家,然后将人一一介绍夏小乔认识,把各人职司也说的清清楚楚,最后还问:“大当家,要不要办个就任典礼?”   “办什么就任典礼啊?”夏小乔失笑,“跟大家伙打个招呼就行了,大家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姐姐以前安排的很是妥当,我没有什么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万,感觉自己快飞升了!   明天继续!求赞求赞!   ☆、晋江VIP   “那也该摆桌酒席庆贺庆贺。”汤子锐接道。   其余像仅剩的四大天王之一郭秀清也同意, 廖东来几个前辈都说好, 夏小乔就说:“那我明日先去祭一祭关大哥和死去的兄弟们,回来咱们再聚。”   她要上任, 先祭奠故去的大当家合情合理,桃园寨元老都觉得心下一暖,纷纷应是, 还都要跟她一起去。汤子锐怕周霜难过, 就把安排祭品等事宜接了过来,准备宴席则是交给周霜。   等大家从议事厅散了,周霜就跟着夏小乔, 问她宴席都请谁来,最主要的是,要不要请曲文轩。   夏小乔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再说。姐姐,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你看,如今桃园寨已经成了界门,那么不管什么时候门会开, 我们都等于有两条路可以走,我想请你跟寨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去谈一谈, 看大家是什么意愿,想回去下界的多, 还是留在修真界的多。留在修真界的话,有没有人想学修真之术。”   这是正事,也是大事, 了解清楚了大家的想法,夏小乔也好做决策,周霜就答应了下来,还说:“据我这些天暗地里观察,寨民多还是想念故土的,那些江湖上混过的,倒都跃跃欲试,想出去瞧瞧。”   “暂时还不行,外面不太平,这里可比下界还没王法。”夏小乔摇头,“幸好他们也出不了结界。”   周霜回道:“我也跟他们说了,大家都知道轻重,大当家只管放心。就是小师,因有许真人给的那符,没事就跑出去找老宣。”   她又把话扯到了曲文轩,夏小乔却仍是不接,只笑着说:“就咱们两个,你还叫什么大当家,我怪不习惯的。”   周霜笑道:“慢慢就习惯了。”正待先绕过曲文轩,安排明日宴席座次,师无言就从外面跑进来说,“小、大当家,有人求见。”   这下夏小乔和周霜都笑出了声,“什么叫小大当家?”   师无言哼道:“一时不习惯嘛。有个西陵国公主要求见你。”   夏小乔一听“西陵国公主”,笑容立刻收敛了,“我不认识什么公主,求见我做什么?”   “咦?你这刚坐上大当家的位子,就开始摆谱了,连公主都不见了?”师无言见她这样,反而笑嘻嘻的调侃夏小乔。   周霜不明所以:“西陵国?就是那个,西域深处的国家?怎么跑这里来了?”   夏小乔却知道,这八成就是那个厨子魔修拐出来的公主,后来还被大师兄和三师兄给捉了回去,也不知道那厨子是怎么把她救回来的。她沉吟片刻,还是说:“请到偏厅见吧。”   师无言回身去请,夏小乔就让周霜先去忙,自己去了偏厅等,师无言很快带了客人进来。   西陵公主容色娇艳,粉衫白裙,头上首饰不多,以精致见长,通身虽没有公主的富贵凌人气派,却能看出她生活得舒心畅意,仍像一个受父母宠爱的二八少女一般。   “夏姑娘,你好,我叫苏苒。不请自来,还请您不要见怪。”   她一进来就行了一礼,与中土的人不同,西陵国女子见客,一般双手交叠伏在小腹之上,然后微微低头向客人行礼。夏小乔曾经去过赫庐城,是见过这种礼节的,她不好意思受别人的礼,便微微侧身,点头应道:“不敢,公主驾临,蓬荜生辉,请坐吧。”   苏苒依言坐下,笑着回道:“我已经不是公主了,我现在是路高至的妻子。”   “是么?那要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夏小乔想起昨日的事,心里难免还有些芥蒂,便随意客套了一句。   苏苒却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有情人终成眷属?”   夏小乔这才想起来,修真界好像没人这么说,就解释了一句:“眷属就是夫妻,就是道侣,虽然道侣也有两个男的或者两个女的……总之是差不多的意思。”   苏苒听得展颜一笑:“夏姑娘说话真有趣。不过我倒觉得,道侣是道侣,夫妻是夫妻。我和路高至是夫妻,跟那些道侣可不一样,我们相亲相爱、不离不弃,我不在乎他是魔修,他也不在乎我不爱修炼,愿意陪我过凡人的小日子。”   呃,这位公主怎么说起这个来了,莫名其妙的夏小乔只能附和一句:“是吗?那可真好。”   “是啊,我也觉得很好。”苏苒一脸满足,“本来我知道他竟是魔修,是为了蛟珠才潜入王庭的,心中很是伤心,可他为了救我不顾一切,几次都差点死了,我才明白,魔修又怎么样?他对我是真心真意,待我比世上所有的人都好,为我出生入死,愿意达成我一切的哪怕很无聊很可笑的愿望,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夏小乔听到这里更懵了,所以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已经想不到能回她什么话了呀!   幸好这时师无言送了茶进来,等师无言放下茶出去,夏小乔终于有机会把话题转回正轨:“不知你找我,是为了何事?”公主不能叫,干脆就称你我算了。   苏苒有点不好意思:“瞧我,说着说着又夸起他来了。是这样,昨日他去侍奉魔尊,回来的时候哭丧着脸,连孩子找他抱,他都唉声叹气的……”   “你们都有孩子了?”这次是夏小乔没忍住打岔。   苏苒满脸喜悦:“是啊!已经三岁了,是个女孩,长得可好看了,我本来今天想带她来见夏姑娘的,又怕她太吵,我们没法说话,就请姚左使帮着看一会儿。”   “姚左使?”   “对,就是住在绿庐里的那位姚左使,夏姑娘见过她了吗?她长得可真美,我女儿特别喜欢她。”   原来是那个美人,夏小乔点点头:“见过一次,却不知是谁。”   苏苒就介绍说:“姚左使单名一个婷字,听说以前在玉晶宫是专门管辖那些侍女的,我们家路高至是右使,专管魔尊的男侍从。我们就住在姚左使隔壁的紫庐里。”   原来那座绛紫色庐帐是他们家的,夏小乔再次点头,又好奇的问:“原来魔尊身边还有很多侍女的吗?”   “当然有啊,听说整座玉晶宫,至少得有八百侍女,不过也不算多,我父王宫中好像有两千多宫女呢……”   两个女子就这么离题万里的聊起了侍女,苏苒像是好久没和人聊天了,拉着夏小乔滔滔不绝,从她父王的宫女妃子又说回了魔域和现任魔尊冯未宇,“听说那个冯未宇极为好色,现在宫中美女已经不止一千之数了。”   夏小乔听得咋舌:“一千?他睡的过来吗?”   苏苒拍手道:“他活得久呀!住进玉晶宫也有一千年了呢,一年睡一个,算起来还是少的,不过肯定不止这些,这些年还不知道死了多少呢。还是咱们魔尊原先在位的时候好,我们家路高至说,尊主不好女色,身边美貌侍女虽多,倒没见他多看过哪一个。你说尊主会不会喜欢的是少年啊?还好我家路高至长得丑。”   夏小乔听到这里再忍不住,直接拍桌大笑起来,“苏苒你真是个妙人,我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   苏苒没明白她为什么乐的这么夸张,却也高兴对方喜欢她,就笑眯眯的说:“现在认识也不晚,我就住在外面,你有空去找我说话啊!路高至天天都得去侍奉魔尊……啊呀!我又把正事给忘了!”   “噗……”夏小乔笑够了,刚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就听苏苒这懊恼的一声,顿时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苏苒有点不好意思:“这几年我和路高至一直东躲西藏的,也不敢跟别人多来往,我真是好久都没和人这么畅快的说话了,这一说就把正事给忘了。”   夏小乔拿帕子擦擦嘴,也不难为她,直接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昨天的事,”说到这里,她还是叹了一声,“我虽然不能释怀,但也怪不着你家路高至,怪只怪我自己笨。”   “呃,也不是的,其实当时路高至一是没有法子,没地方藏那蛟珠,给你带走,以后倒可以叫同伴想办法去偷去抢。第二么,你应该也记得,当初我是被你两个师兄捉回去的……”苏苒想起这事还有些生气,“那个叫赵元坤的,我现在都记得他可恶的样子!”   夏小乔明白了:“原来我是受了三师兄的池鱼之殃。”   “他是你三师兄啊,那,那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记恨他了。反正现在我和路高至在一起,有尊主在,也没人敢欺负我们,我们还生了孩子……”苏苒说着又满足起来,还劝夏小乔,“你也别跟尊主生气了,昨天可把我们家路高至吓坏了,他说他活了一千两百年,还没见过有人敢那样跟尊主说话呢!”   夏小乔撇撇嘴,没有应声。   苏苒以为她不相信,强调道:“真的!路高至从来不骗我。而且尊主真的生气了,你走后他把桌子椅子全砸烂了,路高至等尊主消气了,才换的新的,回来还跟我说,要是换了别人,估计砸烂的就是人了。”   夏小乔:“……”   “他还说,昨天尊主一时气愤,差点要去杀一个叫慕白羽的人,也是四极宫的好像,要不是顾忌什么护山大阵,尊主就去了。”   夏小乔再次无语,还冲房顶翻了个白眼。那老魔头一向看不上慕白羽,估计是生气自己竟然拿他跟他看不上眼的人比,这才如此生气。   苏苒看她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倒佩服起来,“夏姑娘你真厉害,你这样厉害,要不就让让尊主,去给他赔个礼,让他下了台阶好了。”   “……你劝人都这么生硬么?”   苏苒就站起身走到夏小乔跟前,伸手戳戳她的手臂,“去吧去吧,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夏小乔狠狠心,拂开苏苒柔软的手,“我没什么好赔礼道歉的。不过我愿意跟你交朋友,你下次可以带女儿一起来玩。”   苏苒有点沮丧:“也不用正式的赔礼道歉,你上门去说几句话,以尊主和你的交情,肯定会就着台阶下来了。他那样的人物,总是有器量的。”   “呵呵,就是说呢,你说曲文轩堂堂魔域尊主,活了四千年的老魔头了,怎么器量就那么小?昨天要不是他护短、主动挑衅,我说几句路高至出出气,事情也就过去了。”夏小乔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窝火,又说,“就以他那臭脾气,我要是自己上门,他肯定还得骂我一顿,我才不去!”   任凭苏苒怎么劝,夏小乔就是不肯,最后苏苒只能无功而返,并把夏小乔的原话告诉了丈夫。路高至听说夏小乔说他们尊主是“活了四千年的老魔头”,当时的脸色真是好看极了。   夏小乔送走苏苒以后,就去找范明野和闻樱,跟他们说了自己已经接任桃园寨大当家的事。   “闻樱姐说的自立门户,其实我也很心动。我过后想了许多,以前我们常常被人欺负被人追的到处躲藏,也会在别人遇到劫难时,想帮一把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而名门大派明明有能力却只独善其身,这样情势只会越来越坏,毫无转好的可能。”   这些感慨夏小乔早已有之,如今她简单带过,只是为了说下面的话:“其实以前我就异想天开过,要是能把所有有心帮助别人的人集结在一起就好了,人多力量大嘛。所以樱姐一说,我就起了这个念头,想创建一个以行侠仗义为道的门派,不惧因果,不惧强权,尽力而为救助庇护一切向我们求救的人,不管是修士凡人,还是妖修,哪怕精怪,都一视同仁。若真能做成此事,那才是建功立业、不枉此生。”   这番话说出来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夏小乔后面却接着然而,“然而我毕竟年轻,见识也少,更毫无积累,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创立了门派,谁会相信我们?谁肯加入我们?更不会有人向我们求救,因为我们没有实力。”她昨日去找曲文轩,本来就是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建议的,却没想到,还没开口,两人就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闻樱也不是热血天真的少女了,就劝解道:“实力可以慢慢积累,创立门派这样的大事,当然不是朝夕之间即可办到的,咱们现在先有这个愿望,慢慢努力去实现就好了。”   范明野也说:“正是,我看不如先把桃园寨里这些习武之人纠集起来,一起习练道法,先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   夏小乔点头:“我也有这个意思,已经请周霜姐姐去询问大家的意思了。只是没有入门功法也是枉然,四极宫的入门心法,是肯定不能拿出来教给大家的,幸好我还有些宝物可以拿出去变卖,我不方便出去,只能劳烦你们出去走一趟,换些入门功法和兵器法宝来。”   她青囊里的灵石在布结界时用光了,但除了灵石,她还有些上好的灵药和丹药、以及剩下的一大块上古寒玉可以拿去换钱,对了,她还有些别人送的礼物,可以整理一下,没用的都拿去换钱。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三天更一万,我觉着我都已经不是我了!   ☆、晋江VIP   夏小乔正盘算自己的家底, 范明野却摆手说:“暂时用不着。我和小樱这里都有几本入门心法, 虽然不及四极宫的精妙,至少可用, 让大伙挑着去练吧。修真入门,总得先练气有成,才能再谈其他。”   “那就太好了, 多谢范大哥。”第一步有了眉目, 夏小乔顿时长出口气。   范明野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不过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小师其实已经开始修习功法了。”   “是吗?你教他的?”怪不得总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切磋。   谁知道范明野居然摇头:“不是我, 是曲魔尊给了他一部心法。”   夏小乔微微皱眉,却只说:“曲文轩愿意指点他,也很好。”接着就转移话题,说起明日要摆酒宴,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大伙说一下你们的决定。对了,田娇娇呢?”   “可能溜出去找小唐了吧。”闻樱一脸无奈, “她真是本性难移,不过小唐好像并不理会她, 她多半是兴致勃勃的去,垂头丧气的回。”   夏小乔又问:“她没说她以后想怎样?”   “我们去找你之前, 倒是问过她,她像是没拿定主意,又舍不得走, 只说住这里不方便,要自己出去找个洞府安身。”   田娇娇自由自在惯了,且心中没什么是非观念,一向喜怒随心,自己推崇的道义,她却并不放在心上,想到这里,夏小乔就说:“也罢,随她吧。等她回来,樱姐跟她说说我的想法,她若是有意,就叫她去找我,若无意,也不勉强。至于找洞府,叫她别急于一时,最近来探东灵山的人不少,别闹出什么事。”   闻樱答应下来,夏小乔就告辞回去,先整理自己青囊里的东西。虽然一时不至于要去变卖,总还是先知道个底才好。   她这里整理的差不多,天也晚了,田娇娇一直没来,挂心着宴客名单的周霜来了。   夏小乔先不提曲文轩,把闻樱和范明野会留在山寨,并且愿意贡献出他们手中入门功法的事说了,周霜自是大喜过望。她本来就觉得跟夏小乔这几个朋友很对脾气,如今人家又肯帮助他们,心里便觉更亲近一层。   “那娇娇呢?”周霜和田娇娇也很有话说,且从外表上看,她们两个年纪相近,此刻听夏小乔只提了闻樱、范明野二人,难免问及田娇娇。   夏小乔就把她跟闻樱的对话说了,又说了下田娇娇的过往,以及她和唐池翰那点事,“要我说,她这事儿做的一点也不地道,你把他们两个对调一下,若是一个男子答应了一个女子,说你跟了我,我就帮你报仇,结果他便宜占了,事却不办,人家不甘心,自己出走要去想办法报仇,他还不依不饶的。你说这个男子可不可恨?”   周霜听的惊愕不已:“居然有这事?”   夏小乔一叹:“我也说过她不止一次了,她总不肯听,亏得唐池翰是个厚道人,总是念着一点旧情,这才没闹到反目成仇。由此及彼,你也就知道娇娇是个什么性情的人了。交朋友求同存异,有些事可以包容则包容,但一同做事业却又不同,且她自己不愿,就算了,免得将来不愉快,反倒不美。”   “你说的很是。”周霜听了夏小乔一番话,见她事事想的清楚明白,且极为冷静,自是信服,只是说完了田娇娇,免不了又说到曲文轩身上,“明日既是庆祝新寨主上任,不好不请老宣,还有唐池翰也是你的朋友,要请就都得请,不然就失礼了。”   夏小乔想了想,说:“既如此,就以咱们寨子的名义下个帖子,请魔尊及麾下首领赴宴。我们比邻而居,也该有邻居的样子。”   这做法无可挑剔,周霜就去找汤子锐一起写了帖子,然后趁着天还没黑,叫师无言陪着汤子锐去送帖子。两人去得约有一刻钟,带着唐池翰一起回来见夏小乔。   “尊主说,他明日有要紧事,恐不能亲来贺新寨主,特命小人送来贺礼。”唐池翰说的一本正经,然后捧了一个匣子给夏小乔。   夏小乔也不客气,接过匣子来打开,一道光耀夺目的宝光立刻照亮了屋顶,夏小乔侧头躲了躲,才看清那是一颗巨大的足有手掌大小的宝珠,宝珠表面莹润亮泽,里面有七彩霞光不停流转,美的动人心魄。   “这是?”夏小乔有点疑惑的看向唐池翰。   唐池翰答道:“这是落虹珠,传闻是彩虹落入海面凝结而成,除了灿烂无比,还有定风波之效。”   夏小乔听了下意识抬头一看,然后指指房顶,“你的意思是,它能加固结界。”   唐池翰进来后一直严肃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小人不懂这些,寨主可以试试。”   试试?怎么试?她现在道法已毁,这结界她还能操纵么?再说这大珠子怎么用,曲文轩也没说啊!这人也真是的,摆什么谱,有好意就不能好好说吗?夏小乔盯着珠子暗自嘀咕几句,然后把盖子合上,对唐池翰说:“我知道了,多谢你。他有事不来,你没事吧?”   唐池翰公事办完,也放松了一些,却并不直接回答,“尊主倒没说不让我来。”   憋了半天话的师无言终于忍不住说:“你俩烦不烦?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要这么别扭来别扭去的……三当家你拉我干嘛?”   三当家不只拉他,还直接把他拉了出去,唐池翰看着被拖走的师无言,有点想笑,又忍了回去,回头对夏小乔说:“其实小师说的也没错。我刚刚那番话都是尊主叫我说的,我说的时候,心里都觉得别扭。”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连他为什么选这个时候送这颗珠子都知道,还不是因为那蛟珠?”昨天为了蛟珠吵架,今天曲文轩就借题发挥送了个大珠子来了,还不是故意刺她?   夏小乔想到这里,也不甘示弱:“你回去替我谢谢曲尊主,就说桃园寨感君盛情、铭记在心,只可惜无以为报,定给他造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唐池翰一脸难色:“我要真的回去这么回报,只怕你接着就得给我造个牌位祭奠了。”   夏小乔:“……算了,你坐吧,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聊聊,正好你来了,又没别人在,你那时离开丽光镇,真的直接去了魔域?”   “是的。”唐池翰点点头,“你记得我从田娇娇那里拿了一根龙骨走吧,我用龙骨结交了一个魔修,说自己也想入魔,他便把我带去了三山岛。但三山岛与一般门派不同,那里没什么秩序,也不讲传承,是纯然的弱肉强食,我给那魔修呼来喝去,他也只给我看了两页功法,还连接不上。苦熬了几个月,差点连性命都交代在那里时,卓长老出现救了我。”   “卓仪?”   “是的。当时他没说是因为什么救了我,直到尊主返回修真界,找到我们,我才知道当初是因为你一句话,尊主交代了卓长老,卓长老才救了我的。”唐池翰说到这里,脸上有些感愧之色,“大恩不言谢,待来日我救出妹妹,自当……”   夏小乔赶忙打断了他:“哪里有这么夸张?其实我根本没想到他还会帮你的,因为我提起的时候,他当场拒绝了,要我二选一……”她说到这里就没再说,并不想在唐池翰面前表什么功,毕竟曲文轩虽然拿送她回下界和帮唐池翰二选一来为难她,到底曲文轩也是两件事都做了,她也没什么损失。   但其实唐池翰早已经知道此事,当日曲文轩见到他,并听了卓仪的介绍后,就说了一句:“就是你啊,宁肯不回下界,也要帮你。”还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等唐池翰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对夏小乔的感激之情真的是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经历坎坷、命运多舛,见识过的人心丑恶难以尽述,只有一个夏小乔真的让他看到了人性的光明之处。   他很想报答夏小乔,也觉得曲文轩对自己有恩,于是就说:“尊主其实是嘴硬心软。他又一直身居高位,不习惯俯就旁人,我觉着,这次你要是稍微软化一下,比如,叫小师跟我回去再请一请尊主,他明日肯定就来赴宴了。这对桃园寨也有好处。”   夏小乔不肯答应,含糊道:“我再想想吧。”又转移话题,“那你功法修炼的怎样了?什么时候能去救你妹妹?”   唐池翰本来就因她不肯答应而烦恼,又听她提起妹妹来,神色里更见阴郁,“恐怕一时半刻还不行。你也知道,我之前是以妖法入道的,卓长老说,魔功和妖法不能两存,我那时伤痛缠身,他也不敢贸然给我废去妖法,就拖了这一年多,直到前些日子,尊主才帮我废了妖法,给了我一部功法叫我自己修炼。可那功法,我半懂半不懂的,不敢去搅扰尊主,只能趁卓长老有空时问问他……”   “他只丢给你一本功法就不管了么?”   唐池翰答道:“魔域都是如此,全靠自己参悟。”他说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你原本在四极宫学艺,那什么奇经八脉、十二经脉的,你都懂吧?”   “这个简单啊,有经脉穴位图的,你没学过吗?我给你一张图。”夏小乔说着就从青囊找了一张出来。   唐池翰却摇头:“不是的,认穴我跟田娇娇学过了,只是这功法生发行走,还有些奇怪说法,我始终不太懂,要不你帮我看看?”   夏小乔迟疑:“这合适么?”   “没什么不合适的,尊主说了,功法自传有缘人,魔域不禁这个。”唐池翰说着就拿出一卷绢书,翻出一页来给夏小乔看,“你瞧,它一会儿说经脉,一会儿又说经别,还有经络,我真是糊涂得紧。这到底该怎么运功啊?”   夏小乔也没多想,接过书来仔细翻阅了一遍,倒都能理解,就给唐池翰讲了一遍,唐池翰听得很认真,也说自己是豁然开朗,但他试了一回,却怎么也无法按照书中说的那样,从手少阴心经中生出功法来。   “这功法与道法或者妖法的根本不同,就在于不吸收天地灵气,而是从自身而生。必得要先入魔才能练功,入魔即贪嗔痴至少要生出一种,或是贪五欲,或是恼恨憎恶,或是执迷不悟,抱持着其中一种,强烈到在胸臆之间生出魔气来,魔气入手少阴心经,继而转到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等十二经脉中循环一周,便成了第一步了。”   她口中解释着,自己经脉中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演练,等她说完“循环一周”时,才发觉自己体内竟已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按照这个顺序循环往复,不由吓了一跳,将绢书都推开了。   唐池翰不解:“怎么了?”   夏小乔也有点蒙,经脉之内那股力量却没有停息,在十二经脉循环一个周天后,又进入奇经八脉,并最后返回到手少阴心经,其运行速度之快,带来的感觉之奇异,都让夏小乔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池翰看她呆呆的,脸色却未见异常,便没慌张,只静静等着。   好一会儿,直到体内那股力量安静下来,夏小乔才回神,“你跟我来。”她叫上唐池翰出了屋子,在外寨绕了一圈,没找到合适下手的东西——主要都是自己家的,心疼。最后只能进去内寨,一直走到空旷的田地那边,找准了一棵双手合抱粗的大树,就那么隔着十来丈远的距离,暗自运功,然后聚集到掌心拍出去。   没有动静……,夏小乔看看自己的手,明明感觉刚刚那股力量很强大的呀,正疑惑着,大树那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几声“咔咔咔”,接着树身忽地碎成粉末,树冠直直落下,掉在树桩之上,远远看去,倒像是一棵极矮却长得极茂盛的大树丛。   夏小乔跟唐池翰一起傻眼,两人跑过去仔细查看,发现树干都已经碎成木屑,四周还弥漫着一股树皮汁液和木屑的清香味。   “事实证明,这功法是管用的。”夏小乔清咳一声,正正经经说道,“也许你还是魔气积聚的不够,也许需要把心中的恨都激发出来重新回味,让自己更痛苦,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悟,“怪不得有一念成魔的说法。”   唐池翰也若有所思,呆站片刻后,说:“我懂了,回去试试。”   “嗯,不懂的地方还是得多问,别自己乱琢磨,万一走岔了经脉就不好了。”夏小乔怕他心急,赶忙多嘱咐一句。   唐池翰不但当场应了,以后还果真每隔两三天就来向她讨教,夏小乔一开始尽心尽力帮他解答,时候长了,才终于渐渐品出不对劲来。   当然,在她品出不对劲之前,寨子里还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在她带人祭奠了关慕羽和死难的兄弟之后,庆祝夏小乔就任桃园寨新任寨主的宴会顺利举行了,让夏小乔觉得奇怪的是,大家不约而同选择叫她“寨主”,而不是“大当家”,也许是觉得“大当家”这个称呼太粗豪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是个称呼而已。既然正式接了重担,她就没有悠闲的日子过了,尤其她能在十余丈之外就把大树碎成粉末,显然连伤都好利索了,根本没有躲懒的理由。   这时周霜也把夏小乔交代的事情办好了,还交了一份愿意修真的名单给她,名单上甚至把每个人的年龄、武功深浅、使什么兵器、懂不懂暗器用毒五行八卦等等都写的清清楚楚。   夏小乔拿在手中,不由赞了一句:“姐姐办事真是细致妥帖。”又逐个看下去,嘀嘀咕咕的跟周霜说,“基本上都可以从法修入道的,唔,可惜体修的功法难找,不然这几个都可以往体修的路子上走,不知道摩云山庄的弟子是怎么修炼的……”   她说了一长串,周霜却不大懂,就建议道:“不如我把明野和闻樱叫来,大家一起商议。”范明野和闻樱论年纪其实比周霜大,但他们外表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周霜便都直呼其名了。   “好。”   周霜出去以后,夏小乔自己拿着名单正思索,师无言忽然蹿了进来:“你还在这里端坐着呢,老宣送了我师父他们几个老爷子一屋子书,大伙都去看热闹了,你不去?”   夏小乔一怔:“曲文轩来了?”   “没有,他不是亲自来的,是打发小唐送过来的。我被叫去打扫了一番大屋,现在书已经装满了三间屋子了。你是不知道,那书都是装在书架上的,唐池翰就那么一架子一架子拿出来,亏得他那青囊装得下,我说寨主,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弄一个青囊?”   夏小乔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找老宣要去啊!他不是连功法都传你了吗?你们也算有半师之谊了吧!”   师无言耍赖:“什么半师,我们那是朋友有通财之义。现在你是寨主,青囊,我当然问你要了。”   夏小乔不理他,正好周霜也带着范明野、闻樱来了,就要赶师无言出去,大家说正事,师无言赶紧说:“我也是正事啊!是梅老爷子叫我来找你们的,说让寨主过去瞧瞧那些书,哪些能给大家传阅,哪些要先封起来,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都等你给个话呢!”   “那你不早说!”夏小乔没好气的说了师无言一句,却也只得叫周霜他们一起过去看看。   到内寨大院时,那里倒没像夏小乔以为的有很多人围观,除了大院里的人,也只有谢子澄的小儿子谢荣国在那里帮忙收拾屋子。   唐池翰一看夏小乔来了,也是松一口气,说:“其实这些书已经分过类别了,我这里有个清单。”他说着就把清单塞到了夏小乔手里,“你看看怎么分派怎么摆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活动最后一天,所以明天更新就恢复3000字啦   作者虽然写的很亢奋,也得调整一下状态,不然一下子倒太快,脑子就该空啦!   并且现在就很需要多多的留言评论回血!   ☆、晋江VIP   夏小乔捏着单子盯了他两眼, 才低头扫了一遍清单, 又进去挨个书架看过,然后叫范明野和闻樱跟着, 一边走一边随手抽出书来分给二人拿着,这么走过四架书架,她就说:“这四个架子上剩下的这些, 封存起来。乙一乙二两个书架上的书, 大家可以随意借阅传抄,只不要损坏就好了,看完再还回来, 葛爷爷,劳您做个看书人,将借阅记录登记造册。”   “剩下那四个也先封存在西面两间屋子里,没有我的话, 不得进去翻看。”说完她又特意转头看向师无言,“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这人就一个长处, 过目不忘,别以为这么多书, 少了一本两本我不知道,我只要看过一遍清单, 就全记着呢!”   师无言立刻嚷道:“你看着我干嘛?我又没想去偷看!”   旁边琴痴冷哼一声,师无言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了。   夏小乔见此, 反倒缓和脸色,笑了笑,说:“乙一乙二主要是讲修真界的风土人情的,比我之前给梅爷爷的书还详尽一些,我有个想法,这些书,不如由梅爷爷先看过了,再慢慢教给大伙,以后也定时开个课,比大家胡乱翻看却不得要领要好得多。”   梅元化本来就是医者,之前就看过夏小乔给的《灵药图鉴》,夏小乔还从青囊里找了些从前采集回来的灵药样本给他研究,梅元化正打算试着种植培育一些常用灵药,夏小乔看老人家一通百通,就想请他再次做教书先生。   “也好。”梅元化没有推辞,“等我研读过之后,再跟你商量具体事宜。”   夏小乔笑道:“辛苦梅爷爷、葛爷爷了。”把清单给了葛中去誊抄,又从闻樱那里拿了一部功法递给琴痴,“琴爷爷,这是一本以音律入道的功法,我不懂音律,您要不要研习一番?”   琴痴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一旁棋痴忍不住问:“没有以弈棋入道的法门吗?”   夏小乔还没说话,葛中已经嗤笑道:“你下棋下的那么烂,就算有也没用!”   棋痴气的怒发冲冠,转头拂袖回房,发奋钻研棋谱去了。   贺酩仍是醉醺醺的状态,指着摆满书架的屋子问:“那我睡哪里?”   五间大屋,书占了三间,只有东面两间没有占用,棋痴住东次间,最东面那间是花京在住,花京一听老人家问,赶忙说:“您跟我住一间吧。”   贺酩也不嫌弃,让花京搬着他的铺盖卷,就去补觉了。   这里安排下来,夏小乔把清单给葛中誊抄,就带着周霜、范、闻二人要走,临走之前还嘱咐唐池翰,“你午饭留下来吃吧,我亲自下厨。”   师无言一听见这句,忙说:“算我一份!”   “你先帮着葛爷爷干活去吧。”夏小乔交代完,一行人就回去外寨,到议事厅把挑出来的书放好,她看着那两摞书,心情略有点复杂,“我刚刚还跟周姐姐说,体修的功法不好找,这里就找到一份。”   周霜就试探着说:“老宣给的这份人情可不小。”   夏小乔点头,然后笑道:“不过他是给梅爷爷他们的,让梅爷爷他们还好了。”   她这摆明了是耍赖,但谁让曲文轩自己也别扭呢?周霜暗自摇头叹气之余,反而觉得这两人这么闹,竟似有了点别的苗头。   夏小乔倒没想那么多,跟范、闻两位一起研读了几本入门功法,挑出比较好的讨论之后,交给他们两个去传授给适合法修入道的人。至于体修,要从锻体开始,夏小乔看了也不太懂,就把适合这一道的两个人找来,叫他们一起参详着去练。   安排完这一切,她心情舒畅,果真下厨做了几个菜,还分别给大院和谢家各送去一盘。又在偏厅摆了一桌,将唐池翰、师无言都叫过来,与周、范、闻三人一起吃,这些人大都没吃过她做的菜,更没想到她竟有这份手艺,纷纷赞不绝口,尤其盛赞那道糖醋鱼。   夏小乔就笑道:“这还是去蜀中那一年跟徐老学的。”   师无言倒是吃过她做的菜,但糖醋鱼还是第一遭吃,他吃完觉得很不错,看唐池翰要留下来问夏小乔事情,就自己得瑟着出去找曲文轩,跟他炫耀:“今日小唐送去那些书,小夏看了很高兴,还亲自下厨做菜给我们吃。你吃过她做的糖醋鱼吗?真是一绝,啧啧,我看虽然比不上徐老,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说你别扭什么,自己去送多好,不就也吃到了?”   曲文轩听完一句话没说,随便抽了根绳子把师无言双脚捆住,挂在吊楼外面楼梯上,就把他上半身全倒吊进了湖里。   夏小乔给唐池翰解完功法送他出来时,看见这一幕,还以为师无言是在学什么新法门,稀奇了一阵之后,就转身回去了。   于是师无言就这么被吊了一夜,第二天面色青白哆哆嗦嗦的回去寨子里找周霜哭诉,周霜听的哭笑不得,但看师无言也不像有事的模样,就说他:“谁让你嘴欠了!明知道老宣嘴馋,他吃不到的东西,你不给他带一些去就算了,还敢去他面前炫耀!”说归说,到底还是叫人煮了一碗姜汤给师无言喝,又让师无言带她去见曲文轩。   “你去干嘛?我可不想见那个老魔头!”   周霜道:“我有正事,你不用见,带个路就行。”   师无言不甘不愿的带着周霜出去,到了吊楼那里求见。曲文轩其实什么事都没有,正闲着呢,也早看见他们出来了,所以周霜很快就见到了他。   “怎么?来替小师伸张正义来了?”曲文轩问。   周霜失笑:“他又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是护短的父母。为了他,还不至于跑这一趟,我是为了小乔。”   曲文轩挑挑眉:“你们新寨主不是挺好的么?听说每天热火朝天的忙着。”   周霜听了笑的更愉悦了些:“是挺好,也挺忙的。但你们两个整天王不见王的,我们下面这些人,还是挺别扭。”   曲文轩哼了一声,没答话。   “其实你们两个都是一心为了大家伙好,明明是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偏偏闹这个隔阂,我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依我说,你是男人,又比小乔大那么多,是吧,你年岁的零头应该都比她大了,怎么还和小孩子置气?”周霜有意这么说,还特意观察了曲文轩的面色。   曲文轩脸上肌肉动了动,似乎在暗暗咬牙,“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直接把她拉过来打一顿?”   周霜再次失笑:“我可没这么说!我是想说,你有什么话,好好的跟她说,准保比现在这样强。其实小乔的脾气再明白不过,她有个那样的前师尊,定是最恨别人不问过她就自作主张、还一副为了她好、要她感激涕零的样子,其实不单是她,性情稍微刚强点的人,都一样。”   曲文轩听见这个就有点心烦:“你以为我没跟她说吗?她自己死心眼,一副我害了她的样子,我还得哄她?你当我是谁?”   “你看你看,你这是跟我说都急了,更不用想对她了。还我当你是谁,我当然当你是宣谋,才有胆子来跟你说这些话了!你这么疾言厉色、耳提面命的,我跟小乔又不是你手下那些魔修,早先在下界与你更是朋友相交,你陡然这样,谁受得了啊?”周霜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说,她是不是不太适应你从宣谋变成魔尊曲文轩啊?”   “有什么分别?”   “分别可大了!哎呀,这个一时说不清楚……”周霜沉吟片刻,“算了,暂且不提这个。我来找你,是想以旧友的身份,劝你软和一些,不要像对你那些属下一样待她,除非你真拿她当一个下属!有好心好意,就好好的讲,居高临下、颐指气使,除非她是一个曲意逢迎的人,否则只会换来恶感。”   曲文轩恼怒:“我什么时候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了?”   周霜一笑:“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们吵架时我又不在场,我哪里知道呢?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那些闯江湖的汉子们常把这话挂在嘴边上,然后为了某个一时相交的朋友就去与人拼命。但是我大哥却说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叫‘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待之’,我读书不多,倒觉得这话用在你和小乔身上很合适。你想要小乔怎么待你,就应当怎么待她,你看呢?”   曲文轩听完,不由重复了一遍“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待之”。   周霜见他思索,便低头喝茶,曲文轩却很快就回神,问她:“你还有事?”   周霜放下茶,站起身看一眼窗外:“我是没什么事了,不过你其实有很多事可以找小乔聊聊。比如你外面的这些布置,你刚送去的那些书,你这些天叫人采买回来的东西……。你并不是把寨子搬过来就不管了,也没有把小乔放到风口浪尖不顾,要不是为了保护寨子和她,你何必把你那些魔修属下明晃晃的摆在外面,自己也住下来?”   窗子啪地关上,曲文轩扬声喝道:“路高至,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这么多   ——黑“老魔头”上瘾的作者留O(∩_∩)O   ☆、晋江VIP   周霜见他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忍着笑告辞出门, 和师无言一起回去。可她在寨子里又等了十来天,师无言和唐池翰时常进进出出, 曲文轩那里却没什么动静,周霜不由纳闷:难道曲文轩真的已经成了一块千年老石头,油盐不进了?   这一日她跟夏小乔刚从西面农田巡视回来, 唐池翰就又来了, 周霜早已习惯,打声招呼就走了。   夏小乔叫唐池翰进去坐,她这时已经体会出唐池翰总跟她请教功法的那点意思了, 因为她教了唐池翰还不到一个月,唐池翰练得怎么样她不知道,曲文轩给她的那几百年功力,夏小乔却已经基本上融会贯通的使用了。   所以她今日就故意问唐池翰:“你不是把功法都学通了, 只剩苦练了吗?又来做什么?”   唐池翰道:“尊主给了我几样兵刃,让我自己选着用,我想请你帮忙拿个主意。”说着就从青囊里依次取出一把刀、一柄长剑和一支玉笛来。   夏小乔一见到那把刀就是一愣, 因为那刀长度厚度弧度都与她毁了的柳叶刀十分相似,她不由自主伸手拿起来时, 发觉连重量都差不多,再挥舞几下, 这刀竟也刚柔并济,虽然样子比柳叶刀丑陋些,使起来却更趁手。   “咦?这刀你用着倒合适, 不如你留着吧!”唐池翰表情十分惊奇,语调却毫不迟疑、肯定无比,就像事先练过了一样。   夏小乔提着刀斜他一眼:“说实话。”   唐池翰感觉到一阵凌厉的刀气扑面而来,立刻收了略显浮夸的表情,老老实实答道:“尊主叫我这样说的。他叫我拿来给你看,要是用着顺手,就把刀送给你。他还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凑合用的。”   夏小乔把刀放下,转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跟唐池翰说:“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一事不烦二主,劳驾,去跟你们尊主说,为表谢意,我请他今晚来赴宴。”后面还不忘加了一句,“我亲自下厨,以飨贵客。”   她坐上寨主之位后,虽没有刻意树立威信,一言一行却都谨慎起来,再与往日不同。尤其说正事的时候,总是气度端凝,语调沉稳果断,加上她在修真界的时间比别人都长、见识也多,又过目不忘,无人能蒙骗了她,威望便与日俱增,如今在桃园寨中已是说一不二的领头人。   这会儿夏小乔正色说话,便是唐池翰也立时觉得矮了一头,再不会觉得她还是当初那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当下郑重应了一声,兵器也没收,扭头就跑回去找他们尊主。   曲文轩没想到唐池翰这么快就去而复返,见到人之后,就问:“怎么了?”   唐池翰先回禀:“尊主,夏寨主说,那把刀她收下了,为表谢意,今晚要设宴宴请您,还特意说她‘亲自下厨,以飨贵客’。”   “是么?你跟她说那刀是我特意送她的?”曲文轩也有点意外,但随即就猜测是不是唐池翰说了什么。   唐池翰立刻答道:“属下不敢,属下按照尊主的吩咐,将三样兵刃都拿出来,请夏寨主帮忙挑选,她却一眼就看出那刀是为她准备的。”说完又小声加了一句,“夏寨主手中拿着刀,气势迫人,属下这才说了实话。”   曲文轩当然知道夏小乔会猜到刀就是给她的,但他以为她会像前几次那样毫不客气的收下,然后故意装傻,并不领他的情——虽然他本来也不需要她领什么情。这一次,她怎么就突然肯低头了?   还要亲自下厨,宴请他……,曲文轩琢磨片刻,叫唐池翰去回话,说他酉时初会准时赴宴。   管那么多做什么?先吃了再说!老魔头想想糖醋鱼,想想酸萝卜老鸭汤,想想炸酥肉鲜菇炖鸡青菜豆腐羹竹笋烧肉……,真是的,干嘛要拖到晚上请客,中午请不就好了?!   心急嘴馋的曲文轩把路高至叫来,点了好几个菜叫他去做,但不同人做的菜,味道自然大不一样,吃了却不满足,更叫人难受。曲文轩就这么难受了大半天,总算熬到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要走时,忠心不二的侍从路高至却小心翼翼问他:“尊主,您不换件衣裳么?”   曲文轩看看身上穿的玄青衣裳,“这件怎么了?”   “这件,您已经穿了一个多月了……”虽然尊主法力高深,不可能存在衣裳脏污、有气味这种事情,但是从他们家公主来推测小姑娘的心思,路高至还是觉得,“出门做客,您换件新的穿吧,左使不是给您做了好多新衣裳送来么?”   曲文轩在这上面不太留意,就随便找了一件新做好的深紫袍子穿上,然后拢袖下楼,自己去了桃园寨。   一个多月没来,寨子里倒没什么变化,大门旁边的门房里有人看见他进来,忙迎出来说:“曲尊主来了,这边请。”说着就把他引到议事厅后面一间屋子外,那屋子开着门,引路人就走到门边回禀,“寨主,曲尊主到了。”   夏小乔很快走到门外相迎,她一身朴素的蓝布衣裙,头上也只用那支碧光美人簪挽了发髻,却气色极好,肌肤白中透粉,眸光清澈如水,看见立在面前的曲文轩,先一拱手:“曲尊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快请进。”又示意那个下属可以走了。   曲文轩听了她这句话,不由冷哼一声,自己大踏步进了屋子。   夏小乔做了寨主,自然就没有再住从前那间简陋客房,而是搬到了议事厅后面的空屋。这间屋子隔了里外间,里间是卧房,外间可以待客起居,离议事厅又近,比从前方便得多。她今日请曲文轩吃饭,就把饭桌安在了外间。   桌上酒菜已经齐备,曲文轩一进门就被酒菜吸引,根本没去打量屋子陈设。夏小乔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多说,与他分宾主坐下后,先给他倒了杯酒,然后举杯相敬:“今日请曲尊主过来,一是为感激曲尊主连番送礼的盛情,二是为我之前不懂事、冲撞了尊主而道歉,我任性妄为、不知好歹,在尊主面前大放厥词,真是无礼之至,还好尊主大人有大量没有计较……”   “我大人有大量?”曲文轩本来筷子都拿在手了,没想到夏小乔竟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心里当时就有气,“我不是一个气量狭小活了四千年的老魔头吗?”   夏小乔端着酒杯的手顿时僵住,两个人四目相对,曲文轩等着她答话,她心里责怪苏苒的话可以说上一长篇,要答曲文轩的还真是想不出来!憋了一会儿之后,夏小乔忽然有点莫名想笑,然后她就真的笑了,“他们还真敢把这话学给你听啊……”   曲文轩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转头就把桌子中间的糖醋鱼端到了自己面前,并且风马牛不相及的说,“听说你记性绝佳?你还欠我三顿糖醋鱼呢,你记得吧?”   “……不对啊,我不是给你做过一次了吗?”夏小乔放下酒杯,认真计算起来。   曲文轩一边吃鱼一边回:“那次花老头忽然死了,牡丹花忽然成精,鱼都凉了,我怎么吃?”   “那也怪我啊?”   “难道怪我?”   “好吧好吧,”夏小乔息事宁人,“三顿就三顿,你这……”   曲文轩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这顿不算,这是你请我的,之前那是你欠我的!”   夏小乔没好气的翻个白眼:“锱铢必较!”   两人拌了几句嘴,似乎找回了往日相处的模式,气氛终于自在些了,夏小乔就又举起酒杯说:“呐,这一杯敬你,多谢,然后,以前有对不住的地方,请你担待。”   曲文轩跟她碰了杯,把酒喝干,才说:“要是我不担待呢?毕竟我是个气量狭小的老魔头。”   夏小乔本来在给他倒酒,这一下笑得手直抖,酒也洒出了一些,她赶忙放下酒壶,扶着桌面尽情笑了个够,才说:“我也不算说错吧?你是活了四千多年啊!”   “我哪里老?”曲文轩筷子一放,认真理论起来。   夏小乔惊奇:“你还计较这个?果然气量狭小。”   曲文轩一拍桌子,右手捞住跳起来的筷子,继续吃鱼去了。   夏小乔心里乐不可支,面上却不敢再挑衅,就把最近寨子里的一些事讲给他听,“你那些书送来,我挑了一遍,功法拿去给大家练了,不过时间还短,也看不出进益。田娇娇给了我一块遴仙石,让我拿去给大家先测测资质,但我不想像别人一样以天资定等级,所以没拿出来用。”   曲文轩听完不置可否,只说:“你猜我天资如何?”   夏小乔把遴仙石拿出来,“你要试试吗?”   “这玩意对我没用。我小时候测过,据说得运气极好、家里全力供养,才至多能突破融合期,结金丹是没指望的,但我现在已经是个活了四千年的老魔头。”   夏小乔再一次被他逗笑,“你至于这么耿耿于怀吗?”   “至于,我气量狭小。”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器量小,更不该说你是‘活了四千年的老魔头’。”夏小乔说着又敬了他一杯酒,“这酒喝了,就不许再说了啊!”   又接着说先前的话题,“修真界的历史、各门各派传承、各方势力分布,以及风土人情、药草花卉、飞禽走兽等等,梅爷爷已经都通盘了解了,后天就开课。我看过老爷子准备要讲的东西,很有趣,也适合给寨子里的人听。”   曲文轩只听不说话,夏小乔慢慢就说到自己身上,“你把唐池翰指使过来,是为了叫我也学着练功吧?”   “你练的怎样了?”曲文轩没有否认。   “大概能运用了,但是没地方施展,我也不知道具体怎样。”夏小乔实话实说,“不过还是以运用你给的功力为主,我自己是生不出魔气的。”   曲文轩道:“你先把现在的功力运用圆熟了再说。”   “哦。”夏小乔应了,自己慢吞吞喝一口酒,看曲文轩已经吃光了糖醋鱼,开始吃鸡,突然出其不意的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时候我一直在偷乐~\(≧▽≦)/~   ☆、晋江VIP   “什么伤?”曲文轩头都没抬。   夏小乔见他根本没上当, 就直说道:“梅爷爷说, 那天你强行将桃园寨设为界门时,口角出血, 像是受了伤。”   曲文轩专心致志的啃完一只鸡翅膀,才说:“那是我咬破了舌头。”   夏小乔:“……”   “看什么?”曲文轩斜了一眼瞪着他看、满脸不信的夏小乔,“当时两界齐齐生出反噬之力, 大半都互相消解了, 但下界的反噬更强,我只好咬破舌尖施了法咒。”   夏小乔还是不大相信:“真的?那你为何迟迟不打开通往下界的门?”   “急着打开它做什么?这才过了两个月,下界的乱局还不知道平息没有, 而且我将两界打通,把界门设在了这里,总归对两界平衡都有影响,若是不看时机贸然打开, 真的毁天灭地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夏小乔:“……当然算你的,你是魔尊啊!”   曲文轩摇头:“我已经不是了。”   说到这个, 夏小乔又好奇起来:“对啊,你说你回来这么久了, 还明目张胆的在东灵山落脚,又把这么多魔修聚集在这里, 怎么冯未宇都没来找你麻烦?不但他没来,正道各大门派也没来呢?”   曲文轩道:“我是冯未宇我也不来,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来就是自取其辱。至于所谓正道各大派,他们应该也等着冯未宇先动手呢。”   “倒也是,大家都想看你们自相残杀。”夏小乔看曲文轩把酒喝干了,又给他倒了一杯,接着问,“那你们在外围,这些天有没有遇见来潜伏打探的?”   “这些都是卓仪在管,我懒得过问,你想知道,可以把他叫来。”   夏小乔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通一下消息比较好,如果你打算一直在外面定居、不反攻魔域的话。哎,对了,龙宫既然通着玉晶宫,你岂不是随时都可以偷潜回去?”   “我为什么要反攻?好不容易有个野心家练成了,取代了我,我干嘛要回去?”曲文轩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真蠢,还是别的什么,居然都认定我会去跟冯未宇决一死战,我为什么要去?魔尊的位子要是对我有吸引力,他冯未宇能成事?”   唔,原来他不想做魔尊了么?“可是,如果你连魔尊的位子都不留恋,那就说明,你已经超脱了啊!你还有贪嗔痴么?”   曲文轩说话的功夫已经把鸡肉都吃了,只剩一堆鸡骨头,他给自己盛了碗汤,端着向夏小乔示意:“有啊,这不就是?”   夏小乔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口腹之欲也是贪的一种,我早怎么没想到?”   “等你活过第一个千年,不用我说,你也会想到了。刻骨仇恨、无尽野心是最容易入魔的两种情形,我和小唐都是前者,冯未宇大约就是后者。”   但是报仇总有成功之日,到那时,这刻骨恨意也就消了。   才二十岁不到的夏小乔想象不出一个人真的得到近乎永生的寿命之后,会怎么样,但看曲文轩,他似乎已经在漫长的时光里丧失了绝大部分欲望,只剩下吃。想想也真是,生命有限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想要,因为总怕一死就万事皆空,但没有死亡的威胁了,很多东西就自然失去了价值。   锦衣华服总有看够穿够的一天,雕梁画栋住上一千年、不、只要一百年,估计也住够了。至于建功立业,在修真界,能建的功能立的业,都被这位魔尊建立完了,只要想想四极宫祖师颜素上仙之所以在修真界如此被人仰望,只是因为跟曲文轩打了个平手,最后大家讲和而已,就能知道他的分量了。   等等,总还有别的呀!“不该只有口腹之欲吧,还有声色呢?或者你像几位爷爷一样,琴棋书画诗酒花,总能找到什么痴迷一下,不然活着多没意思。”   “除了喝酒,别的都没兴趣。而且我这样绝顶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容易得紧,没意思。”   曲文轩说这话的脸真是欠揍啊,不过夏小乔还有理智,所以她只动口,不动手,“这样说来,你应该去学厨艺啊!自给自足,多好!”   曲文轩终于露出被噎住的表情,他又盛了一碗汤喝了,才说:“我请得起厨子。”   夏小乔笑起来,跟老魔头对饮一杯,又说:“但你这样吃了上顿等下顿,其他时候也挺没意思的吧?你又懒得管事情,什么都交给卓长老,寨子里你更是甩手不管,连唐池翰都丢给我……”   “你可以收他为徒。”   夏小乔说一半被他打断,又听是这么一句话,不由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收小唐为徒。既然你们打着开山立派的主意,你早晚是要收徒的,你对小唐恩深似海,他又是个还算重情义的,必定不会轻易背叛,有这个大弟子不是很好么?”   “可是他比我还大呢!而且我才多大呀,就收徒弟?我自己都没本事,收了徒弟不是误人子弟吗?”   “你不是已经教了他一个月了?”曲文轩理所当然的说,“达者为师,没什么不行的。不过我就随便一说,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夏小乔还处在震惊状态:“我那就是纯粹帮忙而已,而且他是你们魔域的人,你怎么能丢给我,自己不管呢?”   “谁们魔域?我现在又不在魔域。”曲文轩也开始耍赖,“退一步说,就算是魔域,谁有脸叫我去教小孩子练功?你爱教不教,反正他成不成才、能不能尽快把妹妹救出来,我也不在乎。”   夏小乔:“……你这个人!”她愤愤的嘀咕一句,却也知道他这个人,只要他自己不愿意,你说什么都没用,便只当没听过他的建议,反击道,“我事情已经够多了,没空收什么弟子!倒是你,整天闲得很,有件事我特别奇怪,听说冯未宇在玉晶宫养了不少美人,且色/欲/情/欲产生的魔气应该更厉害吧?为什么你不试一试呢?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此时曲文轩已经把一桌子菜吃的七七八八了,他很满足的轻抚胃部,把杯子里的酒喝干,然后非常随便的回了一句:“跟谁试?跟你吗?”   他说这话本意是反讽,想表明他曲文轩眼界极高,不是冯未宇那种荤素不忌、不管什么样都能拉上床的粗俗之辈,但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对面说话的是夏小乔,这样跟一个小姑娘说话很有调戏之嫌,而且夏小乔是他的朋友,朋友之间这样说话明显不合适。   周霜那日说的话,曲文轩还是听进去了的。别的不说,单说应当与朋友平等相交,他心里也是认同的,虽然他从不觉得自己“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但今天这样的话,到底不该随意出口。   眼见夏小乔瞪起眼睛,曲文轩立刻坐直了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话没说完,目光与她横过来的眼波一撞,心里不由莫名一动,下面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夏小乔正斜眼看他,脸上还带着哂笑:“行啦,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您老人家英雄杰出,这世上没有人入得了您老人家法眼吗?”   她这副模样,总觉得比平时可爱些,曲文轩不由笑了笑,双手一按桌面站了起来,问:“你想不想去玉晶宫瞧瞧?”   “啊?”夏小乔被他出人意表的问题弄糊涂了。   “你不是好奇龙宫通往玉晶宫的暗门么?左右无事,我带你去瞧瞧。”   夏小乔有点吃惊:“这样行吗?冯未宇不会发现?他应该也猜到玉晶宫能通往龙宫了吧?”   “猜到有什么用?就像很多人都知道有界门,却不知道怎么开、在哪开一样,他知道了这事,除了疑神疑鬼、自己不好过之外,毫无用处。”   “你这么自信?万一人家有本事找到那门,正等着你自投罗网呢?”夏小乔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   曲文轩不耐烦,绕过桌子,一把拉住夏小乔的胳膊,下一刻,两人已经从房中凭空消失。   夏小乔再次感受了一回眼花缭乱、头晕脑胀的感觉,幸好没多久他们就停了下来,她宁定心神后,发现果然已经到了东海之滨,但这里好像并不是之前那个出入口啊!   曲文轩看她目光清明了,就拉着她往海里走,海面在他们走近时,像是被什么逼着向两边分开,接着一个漩涡就出现了,曲文轩带着夏小乔纵身进去,落地时,已经到了龙宫金碧辉煌的大厅。   “你换了出入口啊?”她终于有机会问。   “嗯,那边有冯未宇的人盯着,懒得跟他们动手。”   “这么说,上次他们就是看到我去了龙宫,才猜到我与你认识的?”   曲文轩道:“那个小倒霉蛋突破弄了那么大动静,冯未宇本身又盯着龙宫,看到你们出入有什么稀奇的?”说到这儿,他想起前情,又有点不爽,“我早叫你不要回去,你自己非得回去,才惹出这些事来,回过头来倒要怪我,还振振有词的跟我吵,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谁要跟你吵了?不是,你凭良心说,你那个属下路高至当初把蛟珠给我,是安了什么好心吗?难道我骂他骂的不对?他当日给我赔礼道歉,是因为怕了我是后悔了吗?都不是!他是知道我跟你认识,他是怕你,才在你面前给我跪下道歉!你为了救我,给了我魔功,我不能怪你还得感激你,那我就连路高至都不能责怪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提高了,曲文轩见她话语中有了火气,便缓和了语气说:“你急什么?你可以怪他,但他做这一切终归是为了我,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当着我的面那么说话,我要是不出头,岂不寒了他的心?”   夏小乔哼一声:“我知道,亲疏有别。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也不敢责怪了,这不都摆下宴席给你赔礼道歉了吗?谁让你又翻旧账?”她说着四处看了看,见除了金龙宝座外没有座位,就干脆走过去坐下了。   她这番话说的曲文轩微微皱眉,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没趣,干脆走到夏小乔身边坐下,右手搭住她的腰,左手在虚空结了个印,然后白光一闪,宝座上顿时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说一直忘了说,修魔的法门啥的,我都是胡说八道自己编的,虽然应该不会有人当真,但还是声明一下,哈哈   ☆、晋江VIP   夏小乔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人已经像掉入悬崖一般全身腾空, 四周一片黑暗无处可借力,她不由自主伸手抓住曲文轩的衣服, 刚要问时,脚就已经踏到实地,同时一只略有些凉的手掩住了她的嘴, 示意她不要出声。   曲文轩揽着夏小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确定周围没有异状后,才放开她,将暗门打开。   一缕柔光照进黑暗, 夏小乔眯了眯眼睛,跟在曲文轩后面缓步走出去,进了一个类似于酒窖一样的地方。   这里没有窗,气息流动也不畅, 四处充斥着淡淡的酒香,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整齐排列摆放,除此之外, 只有几颗碧光莹莹的夜明珠挂在四壁照明,再无其余装饰或物品。   曲文轩进了酒窖, 直奔一个角落,将上面摆放的酒坛子挪开, 打开一个暗格。夏小乔还以为是什么宝贝,走过去一看,竟然也是酒坛子, 再看曲文轩竟然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把那两坛酒收了起来,不由冲天翻了个白眼。   “这还是我当初藏下的酒,你不屑,到时候你别喝。”曲文轩不用回头都知道夏小乔是什么表情。   他突然出声,吓了夏小乔一跳:“可以说话呀?”   “附近没人。”曲文轩收好酒,把暗格关好,将上面的酒坛子也恢复原样,这才往出口去。   夏小乔跟在他后面,出了酒窖的门,沿着一条幽暗弯曲的长廊走了一段,前面就出现几节通向上面的阶梯。曲文轩拾阶而上,顶板随即自动打开,一阵若有似无的丝竹声就传了进来。   曲文轩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夏小乔虽然心里嘀咕,有点担心,但此刻跟着他显然是最佳选择,就也跟了上去。让她意外的是,上面一层也不是地面,仍然是存放各种物品的库房,她跟着曲文轩又沿着曲折走廊走了一段,曲文轩忽地站住,拉着她进了旁边一扇门。   “有人来了。”他附在她耳边传音。   夏小乔:“……都传音了你还离这么近做什么?”   曲文轩往后退了退,没好气的斜了夏小乔一眼,这时夏小乔也听见有人声脚步声接近了,就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   “……就会在尊主面前装那天真无邪,勾着尊主心疼她宠她,当谁不知道她那些机心?”   “嘻嘻,这也是人家的本事,要不你也去学一学?”   “我才不学这等贱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哼,等陶护法回来,我看她还作不作!”   “行啦,你也知道她蹦跶不了几天,不用等陶护法,就咱们尊主这脾气,能在天魔殿留她到第三日,都算她有本事。少说几句,这时候让她告你一状,冤不冤?”   两个年轻女声说着话就走到了他们躲着的这间库房门边,夏小乔有点紧张,看曲文轩时,他却没什么反应,接着旁边屋子门一响,两个女子走了进去。   她们似乎是奉命去取什么器皿的,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带走,两个人一路嘀嘀咕咕,不是说这个不要脸,就是那个太风骚,数来数去,好像都是冯未宇的情人。   等这两人走了,夏小乔就偷笑道:“他做个魔尊,都比得上下界那些荒淫无道的皇帝了。”   曲文轩打开门,跟夏小乔出去往外走,回道:“不然他为什么要做魔尊?”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带来的一切,这就是野心家们的追求。   “可是冯未宇既然在,咱们还出去做什么?”   “来都来了,不看一眼,你不觉得亏?”   夏小乔很无所谓,但是有曲文轩在,她也不怎么害怕,所以两人很快就溜出了库房。库房在玉晶宫东北角,出来以后,能看到前面灯火辉煌的宫殿和四下里的守卫侍从,丝竹之声也更清晰了。曲文轩并不往那边走,而是带着夏小乔向西行了七八丈远,上了一个没点灯的冷清小楼。   这小楼不知用什么材质建成的,夏小乔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弄清到底是土石还是木料,总之看起来旧旧的,上面还有各种斑驳痕迹。曲文轩一路带着她上了小楼第二层的露台,倚着栏杆指点前面的玉晶宫,“你看,那月亮像不像是挂在玉晶宫屋檐上?”   夏小乔站在他旁边,抬头看时,只见一轮银盆般的满月挂在幽蓝天幕上,从他们这里看过去,满月正好依着玉晶宫飞翘的檐角,真的很像是被人挂在了上面一样。   “已经到月中了么?我都忙糊涂了。”她看着满月感叹。   曲文轩却说:“是不是月中我不知道,但这里的月亮永远都是满月。”   “啊?”夏小乔惊诧,转头问,“真的吗?”   “嗯,而且它永远都在那个位置上不动,就算你看上一千年,它也不会动的。”   夏小乔先是觉得不可思议,接着才听出他语气中似有寥落孤寂之意,她盯着前魔尊的脸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看身后冷清漆黑的小楼,突发奇想:“你以前也常在这里看月亮吗?”   曲文轩一怔,转过头时,正撞上她似带着了然的目光,他不知为何有一些些不自在,就移开了目光,继续看月亮,轻描淡写的回道:“嗯,有一段时间,我就住在这里。”   “为什么?”夏小乔指指前面那比四极宫太乙殿还要宽阔精美奢华的重重殿宇,“那里住着不舒服吗?”   “要说舒服,在哪都可以住的很舒服。”   这倒也是,她随身带着被子用具,就算在蓬莱县城一个简陋的小客栈,也能睡得香甜。这样广阔的宫殿,要她去住,就算是至高无上的魔尊,应该也会觉得孤独冷清吧?她还是喜欢身边有至交好友,想到这里,夏小乔转头拉一拉曲文轩的袖子,“我们回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曲文轩点点头:“是没什么好玩的。”   两人原路回去,将玉晶宫里的乐舞喧哗关在身后,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夜游了一次魔域玉晶宫。   回到龙宫时,夏小乔忍不住笑着说:“冯未宇要是知道咱们今晚去他家里看了一回月色,他不得气死?”   “你早说啊,我就给他留个字条了。”   夏小乔大笑起来:“下次下次。”   两个人去玉晶宫转了一圈,之前在龙宫里那两句争论惹的闲气也不知不觉消散,曲文轩说要进去拿点东西,夏小乔本来想在外面等,曲文轩却直接把她也拎了进去。   “这里面存了很多衣料,你看看你现在穿的都是什么?还一寨之主呢!自己去选点喜欢的,等回去我叫姚婷安排人给你做时新花样。”   夏小乔扯扯身上的蓝布裙,“我穿的怎么了?这不挺好的么?再说了,姚左使是你的属下,又不是我的属下,我哪好意思让人家帮我做衣服?”   曲文轩道:“这事不用你管,我会叫她带人去找你。你也可以给周大娘她们挑一些,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也对,这龙宫里的东西白放着也没人用,还不如挑些好看的拿回去给周霜、闻樱和田娇娇她们都做几身好看衣服。于是她就跟着曲文轩去挑了两箱子衣料,龙宫里的东西果然特别,有好多衣料不用拿起来,都能看到光华流转、色泽变幻,这要是做成衣裳,还不真跟仙女似的?   除了料子,曲文轩还叫她拿了一箱珠宝,说:“不戴也可以拿去换钱。”   两个人在龙宫宝库里转悠了很久,夏小乔忽然想起当初她和慕元廷来的时候,以及她拿走的那些珊瑚珠串,就笑道:“那时候在下界,我把那包东西给你的时候,你一定很郁郁吧,拿你给的东西糊弄你。”   曲文轩哼了一声:“你想得倒美,自己舍身取义了,把照顾别人这样烦的事情交给我。”   夏小乔回头看他,却见他正低头检视箱子里的东西,一头如墨长发几乎连他整个人都掩住了,就忍不住说:“你总这样披头散发的,不嫌碍事么?”   “有什么办法?也没人送我玉簪、帮我绾发。”曲文轩动也不动的说。   夏小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也还罢了,当着别人你可不要这样讲话,容易被人误会。”   曲文轩终于抬起头来看她:“误会什么?”   “哪有一个男子随便叫女子给绾发的?周姐姐本来就……这话要是让她听见,岂不更以为……”   她话都只说了一半,曲文轩一脸莫名其妙:“她本来怎样?以为什么?你不是还给许元卿绾发插簪了吗?他就能行,我就不行?”   夏小乔道:“那怎么一样?大师兄于我如兄如父。你跟他怎么一样?周姐姐本来就误会你对我有意思才拼命救我的……”   “我?拼命救你?”曲文轩忍不住打断了夏小乔的话,脸上露出几分好笑神气,“怪不得呢……”周大娘跟他说的那些废话,竟是这么个意思。   夏小乔绷着脸说:“我当然知道对你来说那不叫拼命,我也跟周姐姐解释过了,所以你更不能再胡说那些话,叫人误会!”   曲文轩站那里寻思一会儿,忽然笑了:“误会就误会,我反正无所谓。”   夏小乔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玉簪我是没有了,玉倒是还有,你要是不嫌弃,我请棋爷爷帮忙打个簪子给你,你把头发梳起来吧,这样实在是……”碍眼啊!   “我嫌弃。”曲文轩又低头翻找出一个盒子拿在手里,之后抬眼看向夏小乔,难得认真的说,“你那把刀,可是我亲自盯着人回炉重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说,写到最后一卷才有爱情戏,我也是想多写点谈情说爱的   但是小乔真的还有好多正事要做啊要做啊,所以这一章就算是约会发糖了吧(捂脸跑走   ☆、晋江VIP   夏小乔回到桃园寨时, 天已经很晚了, 门房里的人早已经睡得直打呼,她心情有点奇妙的往自己房间走, 刚转过议事厅,就看到一人一鸟蹲在她开着的房门前。   “小师?这么晚了,你不睡觉, 蹲在这里做什么?”   师无言本来已经打瞌睡了, 一听见夏小乔的声音,当即跳起来质问:“快说!大半夜的,你们两个吃着饭去哪了?”   听起来这么像捉那啥的呢?夏小乔很无语:“你小点声!大家都睡了!”说着拍了拍来蹭她的小炎, 跟爱宠亲热了一会儿,猜走进房中,重新点起蜡烛来,“吃饭时聊起魔域玉晶宫, 老宣一时兴起,带我去了一趟。”   师无言毕竟不是此间人,听说“玉晶宫”先愣了一愣, 才说:“玉晶宫?那不是魔尊住的地方吗?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去玩都不带着我!”   “……你还是小孩子么?怎么就知道玩?”夏小乔忍不住说他。   师无言反问:“你们不是去玩?那你们是去做什么正事?”   夏小乔一噎,幸好她是背对着师无言, 不然真就被他看出来了,她板起脸来转身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天你偷听我和周姐姐说话, 过后你是不是跟琴爷爷和周姐姐都保证过绝不泄露出去?”   师无言有点心虚,往门边退了两步:“我没有泄露啊!”   “你别装蒜了,曲文轩都跟我说了!”夏小乔说着右手轻轻一扬, 系霞纱脱手飞出,将夺门而逃的师无言捆了个正着,她笑眯眯的走过去,弯腰对师无言说,“这是捆仙绳,别说是你,就是我三师兄,当年也被我一捆一个正着!啊,对了,我在下界还用它捆过老宣。”   师无言已经发现越挣扎捆得越紧了,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刻低头认错:“寨主大人,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而且我其实没告诉老宣什么,就说了你师兄把你小时候养的猫都带来了,还有你送你师兄玉簪帮他戴起来的事,别的我都没说啊!”   今天曲文轩说起玉簪绾发的事,夏小乔当时没多想,过后却觉得奇怪,因为她把玉簪拿出来给大师兄,是曲文轩走了之后的事了。没人告诉他,他是不可能知道的,而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亲眼看见的周霜,也就只有偷听她们夜谈的师无言了。   上次他偷听,夏小乔还没找他算账,这会儿见他承认泄露,夏小乔不给师无言立点规矩,还能当个有威信的寨主了么?   “你还想说别的?”夏小乔狞笑着拎起师无言,纵身出了屋子,直接往大院去。   师无言不敢喊叫,只能小声解释:“不是,你听我说!我那天就是听他们说什么‘活了四千年的老魔头’,就多了一句嘴,说‘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啊,那她们还不让我说’,被老宣堵住了,他那副死样活气的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被逼不过,就说了那几句。”   这个他真没撒谎,师无言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其实那天偷听也不是他本意,他当时就是喝的有点多,然后也想私下和夏小乔聊几句,就先去了她住处等,去了看到小炎在屋顶,他就也上去坐了一会儿,到后面周霜和夏小乔结伴回来,他以为周霜只是送夏小乔,没想到她们两个就聊起来了,还开口就是说老宣。   其实师无言心里一直觉着老宣对小夏挺有意思的,要不然哪个男人没事儿总跟在一个小姑娘后面跑?而且老宣那么个臭脾气,又是个魔尊,从来不让人的,还不是常常对小夏心软?   所以这两个人吵架谁也不见谁之后,他一直有心调解。恰好那天在曲文轩那里,师无言听见路高至哆哆嗦嗦的回话,说“活了四千年的老魔头”实则是夏小乔原话,他就一时口快,说了那么一句。曲文轩本来就很不爽,自然要追问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师无言当时衡量了一下利弊,把夏小乔和她师兄之间的事说了出来。他想的很简单,大家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你现在端得住,那是你不知道她跟她师兄有多要好!于是他就把自己亲眼见到的师兄妹温馨逗猫日常和从周霜那里听来的赠玉簪还亲手绾发的事给说了。   他说完这些,还给曲文轩出主意:“你看看人家多会哄小姑娘,千里迢迢带着猫来,你也学学,送个小猫小狗的给小夏,她看了喜欢,一准就不和你生气了。”   谁知那个异于常人的老魔头竟然说:“养猫养狗?哼,果然是拿她当孩子哄呢。要养就养人,养猫养狗有什么意思?”   师无言现在想起曲文轩的话还觉得难以理解,他飞快把前因后果讲完,又重复了一遍曲文轩的话,夏小乔听了这句,脚步不由一顿,手上一松,将师无言扔在了地上。   养人?是啊,现在可不是在养人么?寨子里光普通寨民就千余口,她每天和周霜忙来忙去,不也是为了养着这些人么?也只有把人养好了,才能发展壮大,吸引更多同道中人。细细一想,无论是一军一国,似乎都是这样养起来的吧?   想到这里,她抬脚踢了踢老老实实躺在地上的师无言:“今天就饶了你。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是再胳膊肘往外拐,向着老宣说话,有你好看!”她说着收了系霞纱,转身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姚婷果然奉命求见,还带了两个侍女,说她们都擅长针线刺绣,受尊主指派,专门来给夏寨主做衣裳。   夏小乔总觉得姚婷看自己的目光很奇怪,不过她并不在意,左右她也没什么事需要跟这个左使打交道,道谢之后,就把周霜等人都叫来,挑了衣料和花样,又量了尺寸,就交给她们去做。   周霜很是推辞了一番,说她有很多衣裳穿,夏小乔却猜到她大约是因着关慕羽故去不久,不想裁新衣。这些日子,周霜虽没有明着穿孝,但始终只穿些毫无纹饰的粗布衣裙,等闲连首饰都不戴。夏小乔明白她的心思,便给她挑了两种素面料子,请那两个侍女只做简单的衫裙,刺绣镶襕边什么的,一概不要。   田娇娇和闻樱倒是都欢欢喜喜的挑选了,田娇娇还说:“没想到跟着你还有这好处!”   “好处多着呢!”夏小乔一笑,送走了姚婷等人,就问田娇娇,“你这些日子又忙什么呢?在外面乱跑,没碰见闯进来的外人吧?”   田娇娇摆手:“没有!有卓长老在,哪个外人摸得进来?我连洞府都找好了,就在东灵山主峰上,离你们不远不近,等我收拾好了,收几个小妖服侍,就请你们去吃酒、庆祝乔迁之喜啊!”   闻樱在旁哼了一声:“寨主你不知道,她啊,又移情别恋看上人家卓长老了。”   田娇娇横眉立眼:“你嘴巴怎么那么快?”   夏小乔大为吃惊:“是吗?可是田娇娇你不是一向只喜欢美少年吗?”   “咳咳,少年有少年的好,老男人也有老男人的好嘛!你不是也跟曲魔尊打得火热?”田娇娇脸皮极厚,根本不在乎这些。   夏小乔却被她气得瞪眼:“你少胡说!卓长老不跟你计较,曲文轩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当心他剥了你的狐狸皮做脚垫!”   田娇娇确实害怕曲文轩,只得讨饶:“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堂堂寨主,怎么还认真了?嘻嘻,那什么,你要没事,我就先走了,还得去收拾洞府呢!”   “去吧去吧,对了,你……,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夏小乔本来想让田娇娇给卓仪或者唐池翰带个话,她想跟卓仪见一面谈谈,但考虑到田娇娇这个妖太风流,怕她耽误了自己的正事,夏小乔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打发走了田娇娇,夏小乔交代周霜和闻樱几句,就自己出了结界去找卓仪。   卓仪住在大石屋里,石屋外墙现在已经粉刷过了,葛爷爷之前有空的时候,还在墙面上给他们画了松鹤图,如今看着倒很美观。   她一路走过去也没见着个人,耳朵里倒是听着有人在石屋里说话,还是一男一女,女的似乎在抱怨什么,“伺候她一个还不够,还得伺候着她身边的凡人、散修、妖修!卓长老,尊主还是不提反攻魔域的事吗?”   咦?这是姚婷吗?夏小乔不由站住了脚。   “姚左使,你我不是外人,有话我就直说了。我乔装改扮、隐姓埋名也不肯服侍冯未宇,只耐心等尊主回来,并不是为着尊主带我们重返魔域剿灭冯未宇好重享什么荣光,我只是想继续服侍尊主,报答他的大恩而已。尊主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余该不该问的,我都不问。至于你刚刚说的事,你若是不愿意,尽可对尊主禀明,背地里与我说,是毫无用处的。”   此时夏小乔离着大石屋还有四五丈远,大概听明白前因后果的她,觉得自己还是回去比较好,谁知她刚转身,就有人远远叫她:“夏寨主,尊主有请。”   这一声出来,夏小乔和石屋里的人都惊着了。姚婷赶忙到门边查看,发现夏小乔站得不近,略略松了口气,又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路高至就站在吊楼阶梯旁,正恭恭敬敬的等着夏小乔,不由微微皱眉。   夏小乔无奈,只得走过去上楼见曲文轩,并开门见山的说:“我是出来找卓长老的。”   曲文轩问:“那你站在那里迟疑什么?”   看来他没听到,夏小乔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没看见外面有人,觉得自己进去不好,就想等唐池翰来找我时再说。”   “哪来那么多客套。路高至,去把卓仪叫来。”   路高至飞快的把卓仪带到了楼上,曲文轩就指指夏小乔,说:“夏寨主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人来打探情形,都是什么来头,有没有要特别在意的?”   卓仪分别给曲文轩和夏小乔行了礼,然后就那么站着回答:“真敢到东灵山来打探的人其实很少,属下等按尊主之命散出魔气,知道尊主在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敢来。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有彩凤门的人来给夏寨主送了一封信,但是这人在小唐手里,信,属下也没看到。”   ☆、晋江VIP   彩凤门在夏小乔的记忆里, 是一个与魔修差不多邪恶的门派——当然是她以前了解到的魔修。十二岁那年, 她第一次走出四极宫,第一次真正知道修真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就是因为彩凤门对唐池翰兄妹的迫害。   彩凤门中只有女子,门主叫廖梅,是个金丹期女修, 与夏国皇室和官员关系密切。她立足夏国南京五湖城, 门下聚集了数千人众,号称要庇护天下苦命女子,不让她们再被父母兄弟和其余男子侵害, 话说的非常冠冕堂皇,做的事却背道而驰,什么强抢民女、夺人财物、逼人致死的事都做过。   夏小乔听说彩凤门竟然派人来给她送信,不由皱眉:“给我送什么信?我又不认得她们!对了, 卓长老,唐池翰和彩凤门的恩怨,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与你说过吗?”   “他不是你的旧交么?你不知道?”曲文轩插嘴问。   夏小乔摇头:“他没有说过,我也不好多问。”   卓仪接道:“小唐倒是跟属下提过一些, 说早年他母亲病重,家贫无力医治, 他就去城中一家酒楼打杂,有一日不小心冲撞了城主的外甥女,那女修非常霸道, 本来要打死他的,后来见他长得眉清目秀的,就要带回去做药奴……”   听到这里,夏小乔一下子想了起来,当初彩凤门的人把唐池翰的妹妹带走以后,确实有一个女子出现,说要唐池翰给她做药奴,“什么是药奴?”   “官宦人家或是世家传承久了,子弟不上进,常走旁门左道,有炼丹药的,还有炼药人的,药奴介于这两者之间,有些丹药药性过于霸道,对人体有害,这些人就会网罗药奴去试药,并通过采补来吸收药性,这样更安全稳妥。”卓仪答道。   夏小乔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时唐池翰宁死不肯,她眉头紧紧皱起来,问:“后来呢?”   “他不肯,那女修当时就放下话来,说定要叫他自己求着去,然后没多久,彩凤门的人就突然出现,把他妹妹抢走了。那女修适时出现,说只要他肯去做药奴,她就想办法去把小唐的妹妹救回来。小唐当时就明白了彩凤门的人突然出现、与他们兄妹为难,必是这个女修指使的,正要答应之时,田娇娇忽然横插一脚,把他掳走了。”   夏小乔:“……”下界总有人说红颜祸水红颜亡国,唐池翰的经历竟也有点这个意思,真是无妄之灾。她皱眉寻思了片刻,又问,“彩凤门派人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唐池翰现在在哪?”   “有三四天了。夏寨主若是要见小唐,我这就去找他来。”   曲文轩道:“叫他把人和信都带来。”   卓仪应了出去,屋子里只剩夏小乔和曲文轩,她迟疑一瞬,低声说道:“其实唐池翰的妹妹被人抢走时,我正好赶上。”   曲文轩看着她没有接话,等她继续说。这件事压在夏小乔心里很久了,自从在野地里救了唐池翰之后,当初那种见死不救、无能为力的感觉就时常袭上心头,她恨自己没本事,也对唐池翰觉得惭愧抱歉,最煎熬的是,这份惭愧抱歉她说不出口。直到今日提起前因,面对的又是曲文轩,她才能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讲出来。   “你就是因为这个,当初才肯拿自己回下界作交换,要我帮他?”曲文轩听完之后,并没有评价,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夏小乔想了想:“也有一些这个原因。”   这句话说完,路高至就上来禀报,说卓长老带着唐池翰来了,曲文轩把人叫进来,见唐池翰绷着脸,眼中似乎有些忐忑紧张之意,但更多的还是倔强。   夏小乔也看出唐池翰的不安,又见曲文轩一直盯着他,便先开口问:“可打听出你妹妹的下落了?”   唐池翰略略松弛了一些,低声答道:“没有,来人并不认得舍妹。”   “那你把她关起来这么久,是做什么?”曲文轩问。   “问了问知微岛内的地形路径,还有彩凤门如今都有哪些要紧人物。”   曲文轩接着问:“都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   “信呢?”   唐池翰缓缓取出一封信,曲文轩侧头示意:“谁的信给谁。”唐池翰就走到夏小乔跟前,双手呈上了信。   曲文轩等夏小乔接了信,又叫唐池翰到他跟前去,“跪下。”等他依言跪下,才问,“知错了么?”   “属下知错,听凭尊主发落。”   夏小乔手里拿着信不忙打开,见此情状,忙说:“等一下。”   曲文轩看她一眼:“我管教我的人也不行?”   “不是……”夏小乔看了卓仪一眼,却见那位长老一旁低头垂手站着,跟柱子一样毫无存在感,别说出面求情,连挺身而出、一起担责的意思都没有!这事儿他这长老明明是知道的啊,他没有主动报给曲文轩,难道他不该一起站出来请罪吗?   曲文轩道:“你自己不肯收他为徒,还不让我管教,出了事情怎么办?”   唐池翰惊讶的抬头看向曲文轩,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冲曲文轩瞪眼睛的夏小乔,似乎也没想到曲文轩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哪有教徒弟的本事!”这个老魔头真是的,怎么又把话歪到那里去了,夏小乔赶忙拉回来,“今天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彩凤门这样的门派,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会想跟她们扯上关系,今天不过是随口一问,也不至于就要罚谁。”   “我觉得至于。但他若是你门下之人,那我自然管不着。小唐,夏寨主教了你也有一个月了,你觉得,她教的怎么样?”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干嘛非得把唐池翰塞给她做徒弟?夏小乔侧头朝天翻了个白眼,就听唐池翰答道:“属下跟夏寨主修习功法一月,受益匪浅,若寨主不弃,唐池翰自然愿意投入寨主门下。只是属下资质鄙陋,又走过许多错路,若忝列寨主门下,恐有伤门楣光彩……”   得了,现在又加一个唐池翰,夏小乔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说:“什么门楣不门楣,唐池翰你别听他胡说,我们是患难之交,我不过是侥幸帮得上你一点小忙,哪里就配做你的师父了?再说那功法还都是他给的,你要拜师也该拜他。”   唐池翰在最初的惊讶过去后,已经觉得尊主的主意极好,他不知道前情,只觉得自己欠夏小乔的实在太多,说是当牛做马还报,可她身边有尊主护着,也不需要自己去赴汤蹈火——他早已察觉尊主对夏小乔的态度不同,要不是去找她求教是尊主指点的,他还真不敢常常过去。   但现下若是能定下师徒名分,那又不同,毕竟做弟子的,怎么孝敬师尊都不为过。所以他就那么跪着转了个身,面向夏小乔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弟子不敢奢求列入门墙,就做个外门弟子也是好的,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夏小乔:“……”   唐池翰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砰砰砰砰磕了四个头,曲文轩还在旁边起哄:“弟子收了,也该给个见面礼吧?”   夏小乔呆站了一会儿,转念一想,也就认了,“行吧,不过我也不会做什么师尊,你以前怎么样还怎么样,就是搭救你妹妹的事,不先跟我说明白,不许擅自行动。”   师尊第一条命令,唐池翰不敢不应,夏小乔这才满意,又说:“你也知道,我一穷二白,没什么宝物能给你,我记得你不懂符术,明天开始,我教你一些常用的符术好了。”   唐池翰欣喜的又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曲文轩也不说罚他了,问信中写了什么。   夏小乔打开信一目十行看了过去,撇嘴道:“没什么,说是同情我的遭遇,彩凤门愿意收留我,请我去五湖城一见。这倒是个机会……”   “你想去探一探彩凤门?”曲文轩问。   夏小乔点头:“她们既然请我去了,为何不顺水推舟?”   曲文轩想了想,说:“也好,我与你一起。”   “啊?我还想请你留下来坐镇呢!”夏小乔指指窗外,“这里里外外的,我们都走了,能行吗?”   曲文轩看了一眼卓仪:“夏寨主不信你的能力。”   卓仪这才上前两步,拱手对夏小乔说:“请夏寨主放心,卓仪一定替桃园寨守好门户。”   “你别听他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位夏寨主今天已是第二次当着卓仪的面说了他们尊主胡说,但尊主显然没有任何不悦的意思,已经转头问唐池翰要不要一起去。   唐池翰早就憋着要自告奋勇了,只是不敢插嘴,现在尊主下问,立刻说:“师尊出门,弟子自然要跟着服侍!”   夏小乔也没反对,叫唐池翰把他问出来的有关彩凤门的详情说了一遍,又问那个来送信的人怎样了。   “她还好,我给她吃了点药,她现在神智并不清楚,解了药性之后,她就不记得这几天的事了。”   很好,夏小乔就与曲文轩简单商议了一下,她下楼先回去,这边唐池翰给那送信人吃了解药,把信还给她,然后带着她去桃园寨见夏小乔。   夏小乔对送信人和颜悦色,拿了信妆模作样的看过,说要考虑考虑,叫周霜给送信人安排了住所,然后与周霜等人交代了一番,打算第二日就带着两名“随从”与送信人出发去五湖城知微岛彩凤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被大姨妈强势击倒,趴了一天,感觉荒废了很多大事啊(并没有!   ☆、晋江VIP   夏小乔要出远门, 其实还真不怎么担心桃园寨, 因为桃园寨外有结界,内部又上下一心, 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不出来。周霜和汤子锐处理日常事务,本来就不需要她操心,范明野和闻樱指导大家入门练功, 也渐渐摸到了门道, 又有琴棋书画几位老人家坐镇,可以说是稳如磐石。   她担心的反倒是外面那些魔修。姚婷身为曲文轩的亲近侍从,心中都有怨言, 别人就更不用想了,卓仪虽然位高,但他的个性不像是担得起大局的,万一曲文轩一走, 他管束不住下面的人,生了什么乱子,殃及桃园寨就不好了。   所以左思右想之后, 夏小乔在出门之前的晚上,就带着小炎出来溜达, 顺便把曲文轩叫了出来。   曲文轩这人懒得很,本来怎么也不肯下楼的, 还是夏小乔说要请教他功法、许诺了要亲手给他打造一支独一无二的玉簪,他才勉勉强强肯出来。   两个人带着越发凶恶丑陋的小炎往东灵山主峰下边走,绕了小半圈, 终于找到一个比较空旷的山谷,夏小乔就当真把刀取出来跟曲文轩过了几百招。   她之前用柳叶刀,学的是《断水裁叶刀法》,刚柔相济、繁简结合,与《先天元气功》相辅相成,非常适合她。但现在她功法已废,再使断水裁叶刀法,就怎么都不是那么回事了。   曲文轩一边跟她过招,一边指点她:“兵刃或者法器都是为人所用,应当如臂使指、随心所欲,若是拘泥于成法,难免被人所破。你原来练的那刀法,练气期用用还成,到如今实在不堪用,你只管拣顺手的、能伤敌的招式使出来。”   夏小乔一开始毫无头绪,东一刀西一刀的,毫无威胁性,直到曲文轩突然还手,长长的衣袖激荡着魔气直袭面前,她才力贯刀尖斜劈过去,同时脚下快捷无伦的向后闪避。   她快,曲文轩更不可能慢,长袖与刀尖正面相撞发出闷响后,他第二下就随之而来。   夏小乔连扛了十二下,终于若有所悟,她感觉到自己跟手中的刀建立了一种联系,这种联系让她对这把刀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进而将功法随心所欲的传达到刀上,而刀也能时时刻刻回馈她讯息,让她知道哪里该增一分哪里减一分。   她渐渐就忘记了招式法度,待功法与手中刀融为一体后,还将符术也运用起来,一时刀气纵横间又夹杂着各式灵符飞扬呼啸,曲文轩赞了声“好”,支撑了一阵后,不得不加了一成功力才能继续胜夏小乔一筹。   夏小乔全力而为,仍是没能破了曲文轩一双衣袖,却并没有觉得气馁,她横刀平平推出一波灵符后,落回地面,看着曲文轩自灵符包围中完美脱身而出,收刀向他一拱手,微笑道:“多谢曲尊主指点。”   曲文轩理理袖子:“倒没浪费我那几百年功力。”   “这是夸我么?”夏小乔故意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来,“要不然我也拜你做个师尊,这样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   曲文轩哼道:“我要是有心收徒,哪里轮得到你?”哼完抬头看看满天繁星,说,“彩凤门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门派,这次去,若是机会合适,你不妨趁此扬名立万。”   “你的意思是,直接把彩凤门拆了,救出唐池翰的妹妹?”   “嗯,然后把桃园寨的名头打出去,让人知道你不再是四极宫弃徒,也不是什么前魔尊的新宠,而是一派之主。”   其实夏小乔也想过直接搞一把大事情,但她没有曲文轩想的这么多,只是想把自己压抑多年的一口恶气出了,替自己虽然不情愿但也收了的徒弟出头救出家人,顺便解救其他那些被彩凤门威逼挟持去知微岛为奴为婢的苦命女孩子们。   此刻听了曲文轩这番话,“四极宫弃徒”什么的还好,“前魔尊的新宠”这种话,他自己说出来都不觉得别扭吗?夏小乔决定忽略这句话,说正事:“可是桃园寨在修士眼里,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就算我把名头散播出去,他们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桃园寨实力如何,外人又不知。只要你显示出足够的威慑,比如灭了彩凤门,自然无人敢小觑。”   夏小乔一时拿不定主意:“等去了看看实际情形再说吧。”说到这个,她就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了,“你既然有意让桃园寨的名头打响,是准备把你那些手下迁走了吗?”   “我几时这样说了?怎么,东灵山你住得,我们住不得?”   “那你说什么……”不是前魔尊的新宠而是一派之主,你又不走,我光出去扬名有什么用?别人还不是以为你给我撑腰?   夏小乔到底没有曲文轩脸皮厚,这话心里嘀咕一遍,也没说出口。   曲文轩看见她悻悻的神色,大概也明白了她想说什么,难得耐心解释:“你先去闯出名堂,外人来探却找不到你们,更能增添神秘莫测的印象,又有我的人在外面,自然就无人敢贸然来试深浅,过个几十年,也就真正立住脚了。”   “所以你是打算就此长住东灵山了?”夏小乔把话拉了回去。   曲文轩却听得很不得劲:“怎么?不行?”   “不是,我又不是此地之主,我哪敢说不行?”夏小乔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的想法我知道,你早就不稀罕做什么魔尊,玉晶宫那样的地方,大概你也住够了,可你手下人的想法,你知道吗?他们是不是希望你能重返魔域?”   曲文轩稀奇道:“我管他们想什么干什么?谁想重返魔域就回去,我又没拦着。认我为主就听我的,不听我的就走,我管他们希望什么?”   好吧……,“但是你的这个意思跟他们说过么?”夏小乔想起姚婷的怨言,还是又追问了一句。   曲文轩盯着她看了几眼,反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事?”毕竟是活了四千年的老魔头,洞悉人心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你白日里站在那儿迟疑,是听见卓仪跟姚婷说什么了?”   夏小乔没办法,只得掩去前言,将姚婷还希望他能反攻魔域的事说了,“卓长老倒是说只要能服侍你就好,根本不在乎回不回魔域。我之所以今天跟你说这些,也是担心我们一走,留下的人会生事,我看卓长老,并不像是个能全盘掌握局面的人。”   “嗯,你如今也有些眼力了。”曲文轩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往回走,夏小乔招呼小炎跟上去,也没有再说话。   两人很快就回到小湖边,夏小乔并没有追问曲文轩会怎么处置,只说:“那我先回去了。”   “小师要是闹着去,就叫他来找我。”曲文轩交代了这么一句,转身往吊楼那里走,同时运气叫了一声,“卓仪。”   夏小乔也回身往结界里走,看到卓仪上了楼,知道曲文轩必然会有安排,就也放心了。回房时,师无言果然在她门外等着,想跟她一起出门,她把曲文轩的话说了,就自己回房运气练功,顺便回味刚刚跟曲文轩的交手过程。   等她把今夜所得融会贯通时,天也亮了,夏小乔收拾好自己,换上她现在穿着合身、质地最好的一套衣裙,去跟周霜吃了早饭,嘱咐了她几句,又去见过范明野和闻樱,曲文轩就带着唐池翰和姚婷过来了。   他今天变回了宣谋的样子,衣着朴素、样貌也不出奇,一般人都猜不到他是魔尊。唐池翰跟他穿的差不多,脸上还简单易容过,要不是进来就叫师尊、给她行礼,夏小乔还没认出来呢。   “时候不早了,走吧。”曲文轩说完指指姚婷,“我想了想,你还是带个侍女服侍比较像样。”   夏小乔诧异的看向姚婷,见她也换了朴素衣裙,还冲着自己行了一礼,说:“拜见寨主。”   “姚左使无须如此。”她赶忙说,“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不合适吧?”她是想提醒曲文轩注意一下手下动向,可没想把人带在身边啊!尤其是知道这位姚左使对自己有莫名敌意的情况下。   曲文轩却说:“没什么不合适的,如果到时她们宴请你,你带着我和小唐就不合适,姚婷去了正好,你也不要叫她什么‘左使’了,直接叫姚婷吧。”   姚婷的态度明显比昨日恭敬得多,站在曲文轩身后低头垂手一句话也不说,夏小乔仍是微微皱眉,“你们先出去,我跟曲尊主说几句话。”   唐池翰立刻退了出去,姚婷还是看了一眼曲文轩才走,夏小乔等厅里就剩他们两个了,才问:“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吗?”   夏小乔不满意这个回答:“我们这次要去做什么,你很清楚,所以我就一句话:我绝不会带一个我不信任的人一起去。”   曲文轩似乎有点诧异,他定定注视着夏小乔的眼睛,见她眼神坚定,就沉吟了一下,说:“那就算了。”他昨晚回去把卓仪叫来问清楚了来龙去脉,有心把姚婷打发走,又觉得这样未免显得夏小乔是背后向他告密,反而影响她和卓仪等人的关系,毕竟她本来已经跟路高至闹得不愉快了。   他虽然不在乎手下人想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对他忠心不二,否则早投靠冯未宇了,何必吃这些年的苦?也正是因为知道手下人的忠心,他才没有对他们弃之不顾,而是将大家都安置在桃园寨外,方便一起照顾。既然安置在了一起,他心里当然是想两边关系紧密一些,哪怕不能亲如一家,至少不要闹出大矛盾。   所以他最后非常不合本性的按捺下来,到今日早上才把姚婷叫去,说了他和夏小乔要出门的事,并叫姚婷跟着,要求她听夏小乔号令。曲文轩想借由此行看看姚婷能不能听话,如果她能对夏小乔转变看法和态度,那将她派给夏小乔使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从功力上来说,她比周霜、闻樱、还有那个不靠谱的狐妖都强得多。   却没想到坚决反对的是夏小乔,而且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   曲文轩答应了就出门叫姚婷回去,姚婷非常诧异,似乎也有些委屈,但曲文轩并不在意,还交代了她一件差事:“上次我交给卓仪一些功法残本,你去接过来整理誊抄,等我回来要看的。”   姚婷领命离去,夏小乔这才叫人把彩凤门那个送信人叫来,与她一起出东灵山,一路向西南方五湖城去。   ☆、晋江VIP   五湖城距离东灵山不到四千里, 那送信人来的时候是靠一双腿千里奔波来的, 这次回去,曲文轩拿出一个不太起眼的飞行法器, 四个人一起乘法器赶了十天路,才终于接近五湖城。   知微岛在五湖城东,送信人看着快到了, 就先向夏小乔告辞, 说要去安排船只接他们上岛,并通报给岛内的人知晓,夏小乔叫唐池翰送了她走, 三个人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商量了。   彩凤门门主廖梅以下,还有五个坞主,分守知微岛五个方位。五个坞主里,有三个是廖梅延揽来的女修, 修为最高的在融合中期,其余两个不过是筑基期圆满。另外两个坞主是廖梅的弟子,都刚筑基不久。除了这两位大弟子外, 廖梅门下还有六个弟子,修为有深有浅, 但都还没筑基,其中最有天分的, 是她七弟子阎吉韵——拜入师门方才五年,已经突破练气中期,深得廖梅看重。   这次向夏小乔发出邀请的人, 是知微岛金坞坞主刘芳,刘芳跟随廖梅最久,因此在坞主之中排行第一,她修为虽然没有水坞坞主董秋高,却很富智谋,廖梅最听她的话。她邀请夏小乔加入彩凤门,显然不似她信中说的只是想给夏小乔一个安身之所那么简单。   “师尊原是四极宫紫霞峰峰主的弟子,又与尊主相交,知道龙宫所在,彩凤门这时候想在您身上投机,再正常不过。”唐池翰说道。   夏小乔还不习惯他叫自己“师尊”,只能暂时忽略过去,说:“她这里好应付,就是彩凤门这么多人,你妹妹恐怕不好找。”   唐池翰皱着眉:“她是凡人,不能修炼,多半就在木坞做苦工,我自去找,师尊不必以此为念。”   夏小乔想叫他别轻举妄动,还没出口就被曲文轩抢了先:“你是不是该取个别号?”   “啊?”夏小乔没明白。   “既然是要扬名,就该把名号传扬出去,你名字是有,可惜叫起来不够气派响亮,不如取个别号。”   “我名字怎么了?”夏小乔不服气,“喬,从夭,从高,取高大生长之意,这是我父母的期许!”   曲文轩点点头:“很好,但是你不是已经长大了吗?难道你希望谁见了你都叫一声‘小乔掌门’?”   倒也是,“小乔”两个字听着就很小家碧玉,夏小乔想了想,问:“那你说取个什么样的别号好些?”   “叫‘世英’怎么样?‘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也算配得起你。”   夏小乔一怔:“你怎么知道这句诗的?”   “你忘了我们在锦城,去杜甫草堂时,有人高声唱过这首《侠客行》,你还跟着唱了起来。”曲文轩说着就露出嫌弃的神情来。   他现在是宣谋的样子,夏小乔看着比曲魔尊的样子顺眼,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想起当时的情形,还忍不住笑了笑:“你记性还挺好的,行吧,就叫这个好了。”反正她也没有更好的别号能提出来,单看她给小黛小炎取名就知道她取名有多随便了,不过她突然有点好奇,“那你化名‘宣谋’是什么意思?”   “我叫什么?”曲文轩反问。   “曲文轩?”   “倒过来。”   “轩……宣某?”夏小乔瞪大了眼,“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曲文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左右只是化名。”说完他把话题转回正事,“明面上你只管随便应付,我带着小唐会潜进去四处探察的,等我们有了眉目,再商议细节。”   三人计议已定,很快就到了码头边停下,送信人也已安排好船只,但是却有一个要求,“知微岛不招待男客,还请两位留在这里等候。”   唐池翰立刻说:“那怎么行?我们寨主身边不能离人。”   送信人表示歉意,但坚持不让他们两个随行,夏小乔一开始没出声,看唐池翰与她争了几句,才说:“那这样吧,我带人先进城去,劳你回去传话给刘坞主,就说我在城中等她相见。”   刚到了地头就给下马威,夏小乔又不是真要投靠她们,当然不肯让步,说完也不顾送信人的挽留,带着曲文轩和唐池翰转头就走。   她耳力灵敏,走远之后,就听那送信人跟船上的人商议怎么办,船上的人说:“进城就进城吧,正好门主带着几位师姐正在太守府贺寿,你先跟上去,我回去跟坞主禀报、请坞主示下,若是坞主同意,你带着他们先去见见哪位师姐也好。”   夏小乔听得清清楚楚,曲文轩自然也不会错过,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等那送信人赶上来,她也依旧不冷不热的,送信人好说歹说,才算把他们请到彩凤门开的一家客栈去落脚。   进了客栈之后,夏小乔三人闭门不出,送信人一边盯着他们一边等消息,直等到天快黑了,才有刘芳身边的得力弟子赶来求见夏小乔。   夏小乔自己关在房里没事做,正拿着块木料练习雕刻,听见外面敲门求见的声音也不急,等隔壁唐池翰出来应门传话,才叫外面的人进来。   “彩凤门金坞坞主座下弟子武云拜见夏寨主,寨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若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来人一身彩衣,面貌娇媚,看着是个练气期弟子,说话倒是慢条斯理、不卑不亢的。   夏小乔坐着不动:“你客气,没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反正我走投无路,摆谱也是空架子,你们彩凤门肯收留我,我已经该感激涕零了,是不是?”   武云略微一愣,立刻回道:“寨主这么说,可真是让我等无地自容了。坞主绝没有这个意思,兴许是下面的人不知深浅,说了什么让您误会的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今日已晚,上岛多有不便,明日我陪着您上船,坞主亲自等候,还请寨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底下的人一般见识。”   “那我的随从呢?”   “寨主的随从可以跟着上船,只是彩凤门中确实有规矩,男子不得上岛,到时,请他们在船上等候寨主就是了。”武云又说了几句好话哄夏小乔,最后道,“弊门土坞坞主赵吉星就在城中,听说您进城了,要在龙凤楼设宴为寨主接风。”   夏小乔这才稍微缓和了神色:“听说赵坞主是贵门门主的大弟子?”   武云笑道:“正是。过两日是太守大人寿辰,寨主进城时应该也看到城中布置的美轮美奂,我们门主正带着几位弟子在太守府中贺寿,也就是您来了,赵坞主才肯抽身出来。”   “那可耽误你们坞主的大事了。”廖梅和太守牛成刚那点事,她早就知道了,听见武云拿太守说事,心中难免不屑。   武云只当这个被四极宫赶出来的小姑娘是因郁愤而敏感,来的时候又得了刘芳的嘱咐,并不针锋相对,只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寨主准备一下,我陪您去赴宴如何?”   夏小乔便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让唐池翰送她们出去,自己换了一套颜色鲜艳些的衣服,戴了那套金镶寒玉的首饰,然后出门随武云去了龙凤楼。   这龙凤楼夏小乔也来过,她当初随大师兄出山行径五湖城时,就在这里吃过饭,也是在这间酒楼门外,她看到了唐池翰兄妹。想到这里,她不由侧头看了一眼唐池翰,却见他一如往常,似乎并没想起这个地方来,夏小乔暗叹一声,抬步进了酒楼。   赵吉星定了三楼包厢,所以武云直接引着他们上了楼。龙凤楼内客人不少,也许是赶上太守寿辰的缘故,堂中有很多低阶修士,笑语喧哗、热闹得紧。加上这一路走来四处都张灯结彩,真可谓一片繁华盛世景象,可夏小乔越看着这些,越想知道那些在黑漆漆没有灯光的地方生活的凡人是怎么样的。   忍耐,暂且忍耐。她跟着武云到了三楼包厢,赵吉星却还没到,夏小乔进去坐下,武云叫人上了清香灵茶,她慢悠悠喝了一杯后,赵吉星才姗姗来迟。   赵吉星身量高挑,足足比武云高一个头,夏小乔估计自己只到她眉间。这位廖梅的大弟子长相平平,身材也平平,手长脚长、骨节粗大,若不是一身女装,险些让人错认成男子。   “让夏寨主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临出门前,有点事耽搁了。”赵吉星态度还算客气,“快请坐。”   夏小乔一笑:“无妨,坐着看看街景也好。”   赵吉星留下武云作陪,就把其余人都遣了出去,武云还看着唐池翰说:“寨主这位随从也去用些酒菜吧?”   夏小乔冲唐池翰点点头,唐池翰就也出去了,这边赵吉星寒暄几句,酒菜很快上来,武云执壶给她们满了酒,赵吉星举杯道:“夏寨主肯应邀而来,彩凤门上下足感盛情,我代家师欢迎寨主。”   夏小乔也举杯致意:“赵坞主客气了,我如今飘零之人,能得贵门看重,不胜荣幸。”   两人对饮了一杯,赵吉星就开始打听她在东灵山的生活,“听说那里驻扎了很多魔修,不知……”   “是有一些。”夏小乔淡淡答道,“不过都是魔域容不下、被赶出来的,与我也算同命相怜。”   “那前魔尊……”   “前魔尊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夏小乔眼都不眨一下的说谎。   没想到赵吉星居然接着说:“这样也好,托庇于男子羽翼之下总归非长久之事。天下男子都是一样见异思迁、始乱终弃,何况前魔尊那样的……”她不知道是不好斟酌词汇,还是到底不敢多说那位几千年前就纵横修真界还一直不死的魔头,就这么点到为止的继续了下去,“说到底,还得是要我们女子互相扶持,团结在一处,才能活下去。”   其实早前刘芳的信里就透出了这般意思,夏小乔早有心理准备,便也不计较她怎么想,淡淡答道:“我冒险走这一趟,原也是为了交朋友的。”   赵吉星正待细说她们彩凤门的好处,门外忽然有人敲门:“坞主,七师姐和汪公子来了,听说您在这里,想过来打个招呼。”   赵吉星微微蹙眉,先对夏小乔解释:“是我师妹。”然后才对武云说道,“去请他们进来。”   武云出去,很快带了一男一女进来,女子白衫彩裙、十分貌美,夏小乔却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被那一同进来的男子吸引了。男子中等身材,面色润白,一双眼睛如琥珀般莹然生光,正是曾经与她和范明野闻樱等人一同去过密林历险的汪明渠。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喜欢李白这首《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晋江VIP   汪明渠并没有认出夏小乔来, 因为他们以前见面的时候, 夏小乔都有易容,且化名为夏至, 但他仍然在尽量不失礼的情况下,非常仔细的打量着夏小乔,眼中还露出几许惊艳之色来。   他没想到那位在修真界掀起轩然大波的四极宫小弟子会这么美貌——没错, 汪明渠和阎吉韵突然过来敲门, 并不是因为听说赵吉星在这里,过来打个招呼这么简单,而是阎吉韵告诉他说, 她大师姐今天在这里宴请夏小乔,所以他们才特意赶过来瞧瞧这位四极宫弃徒、前魔尊曲文轩的小情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阎吉韵一进门就笑眯眯的对赵吉星说:“师姐,我和汪公子临时起意过来吃饭,没想到龙凤楼客满, 听说你在这里宴客,我就想着不难为掌柜,干脆蹭个饭好了。”说完还笑着对夏小乔点点头, “不知道会不会唐突贵客?”   赵吉星心里有点不高兴这位师妹的任性,面上却并未表露, 只为双方介绍:“夏寨主,这位是狄姜城太守府的汪公子, 这位是我七师妹阎吉韵。”又向汪明渠和阎吉韵介绍说,“这位便是东灵山桃园寨的夏寨主。”   桃园寨之名是送信的人带回来的,赵吉星还没来得及跟夏小乔打听清楚, 这两位不速之客就来了,所以她也只能这么简单说一句。   汪明渠冲着夏小乔拱手为礼:“在下汪明渠,见过夏寨主。”他趁着正面说话,又仔细看了一眼夏小乔头上饰物,总觉得特别眼熟,没想到夏小乔一开口,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贵客’二字不敢当,夏小乔初来乍到,还请汪公子、阎姑娘多关照。”   阎吉韵嫣然一笑:“夏寨主太客气了,若早知道大师姐是请您吃饭,我早就跟来了,您果然与传闻中一样美若天仙。”   居然连这种传闻都有?夏小乔心中颇感无语,面上却只淡淡一笑:“比不过阎姑娘。”   赵吉星看阎吉韵赖着不走,又碍于汪明渠不好赶人,只得叫人添了两副碗筷,请他们坐下。   这边夏小乔与阎吉韵客气几句,汪明渠眼中的疑惑之色就越来越浓,夏小乔却并不在意,该怎么说话怎么说话,时不时的还看他一眼,汪明渠难免惊疑不定,但到底也没将疑问当着大家的面问出来。   有他这个外人在,有些话,赵吉星也不好多说了,除了她们彩凤门一些可以在外面说的事情之外,只能说些闲话,说闲话就很难不说起牛太守过寿来。   “……这次太守大人寿辰,之所以如此盛大,贺客云集,其实还有一方面原因,是牛太守要与汪太守结亲家,这是大夏国一大盛事,咱们彩凤门又是近邻,自然是要早来几日帮忙庆贺的。”   夏小乔露出了然之色:“那恭喜汪公子了。”   汪明渠忙说:“夏寨主误会了,此次是在下堂姐与牛太守之孙订婚。”   “那也该恭喜汪公子,家有喜事么。”   汪明渠只得笑道:“夏寨主说的是,多谢夏寨主好意。”   阎吉韵插嘴道:“后日就是定亲吉日,夏寨主既然赶上了,不如一同去道贺,也沾沾喜气。”她说完看大师姐皱眉,又加了一句,“夏寨主不用多所顾虑,无论是太守府还是我们彩凤门,都不怕四极宫,也不怕魔修,你既然来了这里,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夏小乔非常意外的看了她几眼,发现这位最受廖梅看重的小弟子,竟然是非常认真的说了这番话,再看赵吉星却面有尴尬之色,不由笑道:“多谢阎姑娘美意,只是我不愿现身人前,只好辜负你了。”   赵吉星忙说:“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让夏寨主见笑了。”又说她师妹,“你有什么本事就说这大话?还不怕四极宫!看我回去告诉师尊教训你!”   被师姐教训,阎吉韵虽然觉得有点没面子,倒也没生气,只说:“那我回去问过师尊再来请夏寨主。”   赵吉星怕这个师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很快就草草结束了这次接风宴,然后甩开阎吉韵和汪明渠,自己亲自送夏小乔回去,到她房间终于有机会说了几句该说的话。   等送走赵吉星,夏小乔关门回身,屋子里已经凭空多出一个人来,她略有些惊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曲文轩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干。   夏小乔“哎”了一声想阻止,却已经晚了,只能冲天翻个白眼。   “怎么?我奔波一回,喝一口茶都不行?”曲文轩不悦。   夏小乔没好气的说:“谁说不行了?但你用的是我用过的杯子!”   曲文轩看了一眼手中茶杯:“无所谓,我没有洁癖。”   这是洁癖不洁癖的事儿吗?!夏小乔再次翻个白眼,决定忽略此事,不跟他计较,问正事:“知微岛是什么情形?”   今日到了客栈以后,曲文轩就暗自出去,追上了去知微岛的船,偷偷潜进了知微岛,先探查情况。   “知微岛啊,很有意思……”他刚说了这四个字,忽然就住嘴不说,侧耳倾听起来。   夏小乔也跟着静心倾听,果然听见有人靠近她这间屋子,曲文轩放下茶杯,悄无声息的起身,飘进了屏风后的内室。   夏小乔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那人脚步很轻的走到她房门前,隔窗看到的影子很高大,显然是个男子,她正猜测是谁,来人就敲门了。   “夏姑娘,汪明渠求见。”   夏小乔挑挑眉,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但还是很快起身过去打开门,很客气的问:“这么晚了,汪公子有事么?”   汪明渠深深看了她一眼:“其实,在下是想跟姑娘打听一位旧友,她也姓夏,叫夏至,不知道姑娘认识么?”   夏小乔一笑,侧身让他进来,又关好门,指着凳子说:“汪公子请坐。”自己也走过去,拿了两个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和对方分别倒了一杯茶,然后说道,“没想到汪公子还记得她。”   “怎会不记得?左辉城外密林历险,多承她人情,却还未来得及还报就突生变故,夏姑娘一失踪就是差不多两年,我们这些朋友都惦记得紧。”   夏小乔笑道:“她很好,多谢你。”   她只说了这几个字,汪明渠看着她美丽却陌生的容颜,一时似有千言万语要说,话到嘴边,却全忘了。两人相对沉默片刻,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才终于想起要说的话:“夏姑娘此来,是有意加入彩凤门吗?”   “彩凤门有意延揽我,我不知底细,过来看看。”夏小乔实话实说。   汪明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以我个人愚见,姑娘还是早些离开此地为好。彩凤门,并非合适的立足之地。”他说完又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若是东灵山不宜居住,姑娘……有没有想过往北去?”   “北?”   汪明渠盯着那双有些熟悉的双眸,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说道:“是的,往北。如今国中各地多不太平,除了魔修正虎视眈眈,地动之后,又露出许多大小灵脉矿藏,各门派各家闻风而动,纷争四起,实在没有什么清净之地。便是此间,也因着湖中一岛沉没,露出一座不大不小的灵石矿藏,才引来了如此之多的贺客登门。”   夏小乔一怔:“你是说,牛太守过寿,大家来此不单是为了道贺,还为了……”   “正是,便是我家与牛家联姻,也是因为牛成刚自己独吞不下那矿藏,不得已将我们家拉进来的。”   “但是治地发现矿藏,难道不该上供给皇帝?”   汪明渠道:“朝中是少不得要孝敬的,但孝敬多少就看手段了。上面并不缺这点灵石,所以牛太守不只把我家拉了进来,还将丞相亲信也拉拢进来,给了一股,这样有丞相兜底,他们就更肆无忌惮了。”说完这些,他轻叹口气,“现在就连彩凤门都想掺一脚,可惜牛成刚对廖梅早就厌了,若不是……”   夏小乔正听得起劲,见他忽然停住不说,便望住汪明渠,问:“若不是什么?”她见汪明渠迟疑,就说,“你既然想劝我,就该把实情都告诉我,这样我才好决定,不然我来都来了,无功而返,岂不没趣?”   汪明渠与她目光对视,发现年轻姑娘的眼神十分沉静,再不是他记忆中的一望即可见底,便整理了思绪,正面答道:“彩凤门的事迹,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早年廖梅能立足,其实多是凭借牛太守支持,那时他们二人打得火热,她在某些方面也能帮上牛太守,两边关系密不可分。”   但是牛成刚这样的人,身边怎么会缺美貌女子?自是很快就厌倦了廖梅,而廖梅自己的本事也就那么一丁点儿,不过空有个金丹修士的架子,大事做不成,小事有的是人去做,久而久之,她在牛成刚这里就说不上话了。而一个门派要存活,虽然是修真门派,也不是餐风饮露就能活着的,衣食住行、功法宝物,哪一样不要花钱?   没了牛成刚的支持,彩凤门又没什么实力,只能打劫些散修凡人,日子自然过得捉襟见肘、每况愈下。廖梅哪里甘心过这样的日子,牛成刚对她没兴趣了,她就又去勾搭了些其他有权或者有势的人,可惜转了一圈,大都是只吃不吐的,廖梅没办法,回过头,还得去讨好牛成刚。   “她收了八个弟子,除了前两个之外,都相貌出众,其中三弟子韩吉欣和你今日见过的阎吉韵尤其出类拔萃。牛成刚看中了韩吉欣,廖梅就顺水推舟……”   夏小乔明白过来的同时,心中怒意立刻喷薄而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赵吉星她们知道吗?”   汪明渠答道:“大约就是这一两年吧,其他人不好说,但我看阎吉韵并不知道,她一派天真,对她师尊奉若神明、充满孺慕之意。只是彩凤门想分一股灵石,恐怕早晚要将她也舍出去。”   人性之恶让夏小乔感觉浑身冰冷,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缓缓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看她跟着你,还以为你们只是单纯的……”阎吉韵看汪明渠的目光确有几分思慕之意,两人也算男才女貌,所以夏小乔根本没多想,只当他们是纯粹的郎情妾意。   “姑娘误会了。”汪明渠立刻解释,“其实今日我与阎吉韵同行,也是因为听到一些内情,见她毫无所知、一派天真,心中不忍,想提醒她而已,没想到她先提起你在此地,拉着我去看,我就没来得及说。”   “什么内情?”   “我也是听我伯父提了一句,似乎是丞相那边的人,要在彩凤门选几个女子献给丞相,头一个看中的就是阎吉韵。”汪明渠猜到夏小乔不了解夏国官员,便接着解释,“丞相如今已逾四百岁,他结金丹不成,寿元将近,便越发荒唐起来,还谄媚皇上一起纵欲,尤其喜欢凌虐那些十几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你……千万不要答应入彩凤门!”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这个月完结没有希望了,为什么我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晋江VIP   汪明渠告辞的时候, 夜已经很深, 夏小乔关好门设了禁制就吹熄了灯,曲文轩伸着懒腰飘出来, 说:“你在修真界也没呆几年,认识的人还不少。”   刚刚听了很多内/幕的夏小乔心情沉重,并不想跟他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而是直接问起知微岛内的情况。   “等小唐来了一起说吧。”他刚刚从里间出来时, 已经叫过唐池翰。   唐池翰的房间就在隔壁,很快就来到门外,夏小乔开了禁制放他进来, 一起听曲文轩讲知微岛见闻。   “知微岛并没有多大,戒备也称不上森严,你们两个去就可以一举捣破。”曲文轩一边说一边蘸了茶水在桌上大概画了一下地形图,将彩凤门中五坞的分布还有门主居所, 以及内湖布置都说了,“这个内湖是处置门内犯错徒众的地方,里面养了不少凶恶水怪, 到时把廖梅等人扔进去,倒是蛮有趣的。”   夏小乔却摇头:“我不想只用私刑, 我要当众揭破她的画皮、拆穿她伪善的面具,让她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这么说, 你打算在太守府动手?”曲文轩问。   “我还没想好,最好是两边一起动手。你继续说知微岛。”   曲文轩就说:“知微岛实在是很有意思。岛上不能修炼的凡人大约有五六百,这五六百人大多已经认命, 麻木的伺候着那些能修炼的弟子,也因为她们听话,所以能做些比较轻松的活。剩下还有不到一百人心中仍存着恨意不平,时时刻刻都想逃出去,而这些人之中,现在出现了一个首领。”   以曲文轩的本事,潜入知微岛,自然是无人能察觉,而且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呆多久呆多久。因为想先找到唐池翰的妹妹,所以他就在这些做着最辛苦活计的凡人女子附近多留意了一阵,这么一留意,就让他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这些荆钗布裙、满面风霜的女子,竟隐隐以一个年轻女子为首。   那女子看样貌与其他人差别不大,身体瘦弱、皮肤粗糙,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双眼仍旧明亮,彷佛蕴含着燃之不尽的火光。   “我听旁人叫她贺秋,她原本并不在这群人之中,似乎还曾在廖梅身边服侍过,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才被罚去做苦工的。贺秋身边聚集了几个同样不甘心就这样做苦工直到累死为止的女子,其中有一个很像是小唐的妹妹,但我听别人叫她小羽。”   夏小乔也跟着看向唐池翰,他曾经说过他妹妹叫唐慧柔,没有一个字是“羽”,唐池翰却已经激动起来:“也许是进岛之后改了名字!”   “我尚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只是看形貌有些像,但她既然七八年前就到了知微岛,也许样貌已经大变,像的反而不是了。”曲文轩并没有给唐池翰太多希望,“贺秋和这几个人正私下串联,想趁廖梅带着几个重要人物不在岛上的时机发难,逃出知微岛。”   “可是她们都是凡人,能怎么发难?”夏小乔皱眉。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贺秋似乎藏了什么药物,能够让修士暂时运不得功,这样一来,她们就有机会了。”   夏小乔听得眼睛一亮:“真的?”   唐池翰迟疑:“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药物。”   “我听说过,我还亲眼见过!”夏小乔语气激动,忍不住站起来走了一圈,将当初在来鹤城亲眼见证凡人女子蓝惜向金丹期真人报仇雪恨的事说了,“这个贺秋也许跟蓝惜有什么关系!”   曲文轩却说:“不管她的药是不是真的有效,我都会让这药有效的。既然你不想把精力放到知微岛,那就由我帮她们从内部反起来好了。”   夏小乔已经有了主意,所以情绪非常兴奋,她站到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低头对两个男人说:“我也是这样想,毕竟你灭门有经验。后日就是牛家和汪家的定亲典礼,小唐跟我去牛家道贺,我要堂堂正正的亮相。老宣你明日去知微岛,晚上就发难,把知微岛的留守关键人物都绑了,带到太守府去。咱们当堂控诉,让彩凤门这些龌龊事情大白于天下!”   唐池翰其实很想亲自去知微岛找妹妹,但师尊有命,且这样安排最合理,他也只能以大局为重,答应下来。   三个人又商议了一下细节才散了各自休息。第二日一早,武云来陪夏小乔吃早饭,之后邀请她出去走走,夏小乔拒绝了,“不知赵坞主今日有没有空?我还有些话想跟她说,若是赵坞主忙着,阎姑娘能来,或者我去拜访她也可。”   武云昨晚已经得了赵吉星的吩咐,叫她传话回岛上,不必叫刘芳来了,夏小乔这里她会安排。武云是刘芳属下,虽然觉得赵吉星这是在抢她们坞主的功劳,但赵吉星是门主大弟子,她也不敢多言,只能将原话传了回去。刚刚她来见夏小乔之前,岛上也回了话,刘芳确实脱不开身来不了,但要她留在这里陪着夏小乔,听门主安排。   她本来想多跟夏小乔相处,多了解一些夏小乔的底细,却没想到人家见了赵吉星之后,就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只想跟门主的弟子结交。武云心中不悦,却因为领教过夏小乔的脾气,并不敢多言,告辞出去,就自往太守府找人传话。   她去的也巧,赵吉星正跟着廖梅见客,阎吉韵偷溜出来见到武云,听说夏小乔要见她,就毫无架子的跑去客栈见夏小乔了。   “昨晚回来之后,我仔细想了想,觉得阎姑娘所言有理,我既然到了这里,却不去太守府道贺,到底失礼。”夏小乔见了阎吉韵也没多客套,就说起了正题,“只是我不知牛太守喜好,不知送什么贺礼才好,想请姑娘来参谋参谋。”   她上次从龙宫拿了一箱子珍宝,这会儿随便拿了几样出来给阎吉韵和武云看,就把两人震住了。   阎吉韵看着那一片珠光宝气,呆了好一会儿,才说:“太守的喜好我也不太知道,不过夏寨主这几样宝物都很珍贵,随便拿出两样做贺礼就够了。”   夏小乔就挑了一株珊瑚树、一顶宝石花冠装到了小箱子里,又对阎吉韵说:“还得劳烦姑娘回去与廖门主禀报一声,不然我贸然登门,恐怕不好。”她说着写了张帖子给阎吉韵,特意署名“东灵山桃园寨寨主夏世英”。   阎吉韵好奇:“夏世英?”   “世英是我自取的别号,显得气派。”夏小乔笑道。   阎吉韵也笑:“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免得那些不相干的人听了你的名字起了歹心。你不知道,外面好多人都惦记着你和龙宫宝藏,要不是找不到门径,只怕都要疯了。”说到龙宫宝藏,她又忍不住问,“你这两样宝物,是龙宫之物吗?”   这姑娘确实有些天真,她既然署名东灵山了,又怎会怕别人知道她是夏小乔?而且居然如此直白的问她宝物出自哪里,不过也好,她本来就有意叫彩凤门知道她身怀宝物,这样她才能见到廖梅,继而于明日站到太守府大堂里去。   所以这会儿她只笑而不答,让阎吉韵和武云自去联想,转而拿了一套八支珠钗给阎吉韵,说是谢礼。   阎吉韵很不好意思收,夏小乔就说:“姑娘千万别客气,我与你一见就觉得投缘,你又这样好看,我就更想与你交朋友了。听说姑娘的师姐师妹也多是美人,这珠钗我留着也戴不过来,不如你拿回去分给大家戴,也算是我的小小心意。”   既然人家说了是要送给师姐妹的,阎吉韵也就收了下来,她拿人手短,又与夏小乔谈了几句,问了问东灵山中的生活,就起身告辞:“师尊这会儿应该得闲了,我先回去禀报,夏寨主等我的好消息!”   夏小乔笑着送了她走,然后叫唐池翰过来,让他去想办法约汪明渠见一面。昨晚汪明渠临走之前,说了他在城中的住所,还说夏小乔若需要帮忙,尽管去找他,但夏小乔决定要做的事情牵扯不小,她不想连累汪明渠,就让唐池翰想办法避人耳目,最好别让人知道她与汪明渠有所来往。   唐池翰出去之后,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阎吉韵回来了,还带了另一个很是貌美的女子,“夏寨主,这是我三师姐,师尊命我二人来陪你游览五湖城,顺便把请帖给你送来。”   三师姐?这就是那个被师尊送到牛成刚床上去的韩吉欣?夏小乔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却见这位美人与阎吉韵截然不同,她气质偏冷艳,看人的眼神也十分冷漠,但她又与夏小乔的二师姐林元静那种冰美人不同,林元静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韩吉欣么,倒像是拿冷漠保护自己。   “是韩姑娘么?”夏小乔笑着打招呼,“果然廖门主门下都是美人呢。”   韩吉欣听了这话,眸光一闪,冷冷的刺向夏小乔,“我师姐妹之中,倒无一人能比得过夏寨主美貌。”   阎吉韵知道她三师姐的脾气,赶忙说:“都别客气了,都是美人!”说着把请帖塞给夏小乔,“明日叫武云陪寨主径去太守府即可。”   “多谢阎姑娘了。”夏小乔收起请帖,阎吉韵就拉着她出门去游览五湖城,这次只有这师姐妹两个陪着,武云并没跟来。   三人出去在街面上转了转,随便买了些小东西,然后去一家小店吃了午饭,又去坐船游湖,一直到傍晚在船上吃了饭才上岸。在此期间,夏小乔一直试图跟韩吉欣搭话,可是韩吉欣始终冷冷淡淡,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的,阎吉韵怕夏小乔不悦,几次插话缓和,送夏小乔回客栈后,还特意多留一步跟她解释了两句。   “我三师姐是个命苦的人,从小就养成了这副性子,便是在师尊跟前也少有笑脸的,夏寨主千万别介意。”   夏小乔露出点惊讶神色:“韩姑娘可是遇到过什么不幸之事?”   阎吉韵一叹:“何止是三师姐,我们姐妹八个,在入门之前就没谁是幸运儿,这些事,夏寨主以后就知道了。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咱们明日见。”   夏小乔送她到门口,看她走了才回房,还没等关门,唐池翰就从隔壁过来了,“师尊,汪公子在后面小院等您。”   夏小乔点点头,把门闩好,吹了外间的灯,却把里间灯点上,然后跟唐池翰翻后窗出去,一路避着人去了客栈最偏僻的小院。   汪明渠已经在此等了有一段时候了,他见到夏小乔先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决定明日去太守府。”夏小乔简短说道,“找汪公子是想问问,知不知道廖梅打算什么时候跟阎吉韵摊牌?”   汪明渠摇头:“详情我并不知道,不过今日晚间,几方想插手灵矿开采的势力在太守府聚会宴饮,听说廖梅在场,我猜测,他们私下的交易已经达成了。”   夏小乔皱眉想了一想,忍不住拍了下手:“原来如此!今天我倒是给了廖梅一个好借口,她把韩吉欣和阎吉韵派来陪我,正好将她们从太守府支开,好方便她去做这龌龊勾当!”   “你想帮阎吉韵?”汪明渠看她懊恼,便问。   夏小乔点头:“你不是也想帮她么?如果你去跟她说这事,她会不会相信?”   汪明渠叹道:“她十有八九会去当面询问她师尊,然后廖梅就会顺势把她关起来,或者直接送到丞相那边去。”这也是他犹豫着一直没开口的原因。   “那么韩吉欣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她知道这件事,肯不肯插手?”   “我没跟她说过话,但听阎吉韵提起来,她这位三师姐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像她大师姐和二师姐那么爱端架子,对她和其他几个小一些的弟子还是比较照顾的。但韩吉欣就算想管此事,恐怕也有心无力。”   夏小乔想了想,觉得还是该赌一赌,就跟汪明渠说:“我想请汪公子去给韩吉欣传个话,就说我有办法救阎吉韵,但需要她帮忙,而且我不只能救阎吉韵,连她和其他将要被推入火坑的姑娘们都能救!”   作者有话要说:  每章都在爆字数……   PS:一直忘了问,用APP的小伙伴看到的是防盗章还是正文?据说这个官方防盗有时候会抽……APP看不到,就换手机浏览器看好了~   ☆、晋江VIP   夜深人静, 夏小乔躺在床上, 把明天的计划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疏漏之后就合目睡去。然而还没睡着多一会儿, 她就感觉有人突破她的禁制,闯进了房中,夏小乔立刻睁眼, 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还算警醒。”   是曲文轩!她坐起身来急急问道:“怎么样了?”   “你都说我灭门有经验了, 怎好叫你失望。”曲文轩说着走到她床边,直接坐在了床头小几上,“已经得手了, 贺秋带了三四十个人,正押着三个坞主还有她们的亲信乘船渡湖。不过贺秋她们不懂功法,力气有限,至少也得两个时辰才能到岸。剩下的人也在陆续上船, 我先回来告诉你一声,叫你放心,稍后我回去, 会先把人安置在城外,等你事情办完, 再一起带回去。”   帮人就要帮到底,夏小乔在知道彩凤门内有这些仍没被苦难打倒的姑娘之后, 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她们都带到东灵山去安置。所以她前晚先跟曲文轩确定了他有办法把上百人甚至更多,一起带走, 然后才定下了具体计策。   知微岛上一切顺利,夏小乔确实放了一半的心,她又把自己这边的安排跟曲文轩说了一遍,最后问:“到时,你是跟在贺秋她们后面,还是留在城外守着?”   “城外不用守着,我设个结界,谁都进不去也出不来。贺秋她们进城去太守府,难免遇到阻碍,我会暗中跟着帮忙。”   夏小乔点头:“这样最好。对了,除了奉贺秋为首的这些人,还有没有别的人要跟着她们?”   “大概有四五十人。其余没死的都想回家。”死的那些,是已经被坞主和其弟子们收服,日子过得比较舒服的凡人。   三个坞主和手下能修炼的弟子都被放倒之后,这些人就拦在前面,想保护坞主等人立功。本来凡人女子打架没有章法,死伤不会严重,但有曲文轩在,自是要快刀斩乱麻、先杀人立威,因此到了最后,贺秋这边没有折损,对面那些人却死了一多半。   见了血,大家难免眼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些平常好欺辱凌虐人的弟子就被贺秋等人丢进了内湖喂水怪,本来没加入贺秋的那些人见到此景,想起往日欺辱她们的人,也都动了手,如此一来,事情进展的自是更为迅速。   “想回家,就给她们盘缠让她们走吧。”夏小乔早就想过这事,勉强没有意义,而且他们桃园寨现在也不过是勉强自给自足,还养不起这么多人。   曲文轩道:“贺秋给她们分了财物,这个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天亮之后如何行事,曲文轩就回去岸边接应,夏小乔无心入睡,索性把衣服和首饰先挑好,这一次她打算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就特意选了最亮眼的衣服和最珍贵的首饰。   因为不确定运功会不会有魔气散发出去——她现在自己已经不太能感受到魔气了——夏小乔这几天都没有练功,眼看天还没亮,她闲着无事就做了许多灵符,等唐池翰起来以后,分了一些给他,预备一会儿去了太守府用。   武云很快就来陪她用早饭,之后她换了衣服,重新梳头戴了首饰,就由武云陪着去太守府道贺。   此时天色还早,但太守府门前已经是贺客盈门,夏小乔有廖梅给的请帖,又有武云陪着,进了太守府之后,就被请到东面花厅就座。   花厅中客人不多,她坐了一小会儿,韩吉欣和阎吉韵联袂过来找她,“师尊听说夏寨主来了,命我等请夏寨主过去相见。”韩吉欣就是迎客,脸也是冷冷的,说完又看一眼武云,“你陪夏寨主的随从在这里等吧。”   夏小乔跟着韩吉欣二人出了花厅往府中走,她注意到阎吉韵脸色有异,眼神也有些呆滞,韩吉欣却容色如常,勾住她师妹的胳膊在旁引路。夏小乔跟着她们过了一道月亮门,又经过一座小花园,到了一处湖边,韩吉欣忽然停了下来。   “夏寨主请汪公子传的话,我们姐妹都知道了,但我想问一句,夏寨主凭什么有自信能帮我们?”韩吉欣说话非常干净利落,“这里所有的人都沆瀣一气,夏寨主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不可知,竟还有心帮我们姐妹?”   夏小乔看了一眼四周环境,这里视野极好,四处往来的人都看得见,以她的耳力也听得出附近没有人潜藏,便答道:“他们沆瀣一气不假,但他们并非不可分化。我相信,一旦有事,他们都会忙不迭的撒手不管,将廖梅弃之不顾。”   阎吉韵此时也回过神来,闻言立即质问道:“你只想对付我师尊?为何?我师尊哪里得罪过你?”   “阎姑娘倒是纯孝之人。”夏小乔轻叹一声,“我也相信你对彩凤门做的那些恶事不知情,但请你仔细想一想,你们知微岛上那些被强抢去做苦工侍奉你们的凡人女子,她们犯了什么错要这样被你们奴役?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穿的这套精美衣裳,要多少凡人女子熬坏了眼睛才能做得?”   阎吉韵被她堵的说不出话,不由看向师姐韩吉欣,韩吉欣紧握住师妹的手,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想听听夏寨主的计划。”   “一会儿时机到了,韩姑娘自然就会明白我的计划,我唯一能跟你们说的,只是希望你们不要错过时机,勇敢的站出来。我确实不能凭一己之力帮助你们姐妹,但你们可以自救,除非你们甘心沦为旁人的玩物。”夏小乔见到阎吉韵刚刚的态度之后,自然不肯再多说自己的打算,也把话说得很重,希望能敲醒她们,“走吧,别让令师等急了。”   韩吉欣盯着夏小乔看了一会儿,才拉住阎吉韵转身往师尊住的地方走,她一路上思前想后,都没能拿定主意,只在进院之前,狠狠掐了阎吉韵一把,让她清醒一些,不要露出端倪。   夏小乔进到院子里,赵吉星就迎了出来,韩吉欣二人自然退后两步,跟在她们后面进去堂中。   堂中左首坐了一位红衣女子,她衣裳华丽,头上还簪了梅花,面容也称得上美艳,就是一双眼睛泛的冷光让人非常不喜。   “这就是家师。”赵吉星带夏小乔到堂中站定,介绍道,“师尊,这位就是桃园寨寨主夏小乔。”   夏小乔向廖梅抱拳行礼:“末学后辈夏世英拜见廖门主。”   廖梅自矜身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笑着抬抬手:“夏寨主不必客气,请坐。”她留了赵吉星作陪,却打发韩吉欣二人出去,“一会儿客人就都来了,你们也去帮着招呼招呼客人,尤其是中京来的几位贵客,千万不要怠慢了。”   阎吉韵听见这话就是一僵,韩吉欣却只应一声,就拉了师妹告退出去。也不知道韩吉欣是怎么跟阎吉韵说的,她竟然能忍耐住,没去向她师尊求证,看来走韩吉欣这条路是对的。   廖梅先说了几句客套话,什么“招待不周多多包涵”之类的,然后就问起桃园寨的事情,以及夏小乔今后有何打算。   “我的事情,想必门主也听说过一些,桃园寨其实是我和几个好友建下的,只能算是一个落脚之地。自我被逐出师门,便已成了无根之萍,不过随波逐流罢了,哪还有什么打算。”   廖梅笑道:“不是还有曲魔尊么?”   夏小乔面不改色道:“虽然我说了也没有人信,但这话我还是不得不说,我与曲魔尊只是朋友,且早前往来之时,也并不知道他是魔尊。唉,现在想想,真是无妄之灾,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被逐出师门。”   “原来如此。外面都说曲魔尊为了你,甘愿将龙宫奉上,看来真是谣言了。”   夏小乔还要吊着她,便笑道:“确是谣言。我只随曲魔尊去过龙宫两次,他再大方,不过送些珍珠宝石而已,怎么可能将龙宫送人?”   她这么一说,廖梅立刻就觉得她前面是说谎,实则与曲文轩还是关系匪浅。只是男人么,喜新厌旧是常理,也许现在已经厌了,夏小乔这才应邀来到五湖城。   廖梅心中转了几个弯,笑道:“是啊,外面传言真是太过,连我都差点信了。不过夏寨主也不必因这些就垂头丧气,人生在世谁都会遇上些无妄之灾,只要站起来继续往下走就好了。我这人不喜自夸,等两日太守府的喜事过去,夏寨主随我上岛看看,若是满意就尽管留下来,若是觉得住着不合心意,就只当来我门中做客好了。”   夏小乔应的爽快,两人一时相谈甚欢,喝了两盏茶之后,就有弟子进来回禀,说牛太守派人请门主去堂中就座观礼。   廖梅带着夏小乔和几个弟子一起去了正堂。夏小乔是生面孔,又相貌出众、衣饰华丽,一进去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廖梅特意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牛成刚和汪明渠的伯父面前,引荐他们认识。牛成刚额头又高又宽,眼睛细长,再配上他那鹰钩鼻子,看起来就很凶恶,汪明渠的伯父气质则好得多。除了这两人,中京虞安城的“贵客”也跟夏小乔打了照面,还赞了她几句。   见过了“大人物”,夏小乔就被安排坐在了廖梅下首,这时也差不多到了吉时,两位定亲的正主被请了出来,互换了定亲信物,牛成刚又给了汪家一份礼单,是牛家下的聘礼。在场之人纷纷道贺,牛成刚满脸笑容,似乎十分高兴,正要请大家入席,有人脚步匆匆进来,到他耳边嘀咕两句,他立刻皱眉看了廖梅一眼。   廖梅不明所以,往外看了一眼,见武云站在堂外踮脚探头,就回头叫赵吉星出去看看。赵吉星快步出去,拉着武云刚问了一句:“怎么了?”外面就传来骚乱之声。   与骚乱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许多女子的齐声呐喊:“廖梅,出来!”喊声震天动地,堂中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这个恃强凌弱、口蜜腹剑、吃人肉喝人血、说一套做一套的毒妇人渣!出来受死!”   作者有话要说:  咦嘻嘻,下一章小乔就要大展神威了   ☆、晋江VIP   堂中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廖梅, 廖梅面色阴沉, 叫二弟子带人出去看看,韩吉欣意识到这就是夏小乔所说的时机, 立即悄悄拉住了最小的两位师妹,不叫她们跟着去。   此时院中的武云也三言两语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了赵吉星,赵吉星急忙进去到廖梅耳边回禀:“好像是那些下贱女奴造反, 将刘坞主她们绑了来……”   廖梅立刻斥道:“怎么可能?”她师徒两个传音密谈, 别人都没听见说什么,却看到她脸色极难看,一时都好奇起来。   牛成刚不想毁了自己家的喜事, 出声道:“不知哪里来的贱民闹事,让贵客见笑了。”叫了儿子出去料理,自己继续招待客人,“别因这几个贱民扫兴, 诸位,我们入席吧。”   话音刚落,外面喊声又起:“廖梅!你滥杀无辜, 强取豪夺,逼良为娼, 颠倒黑白,罪不容诛!”一字一顿, 虽都是女声,却气势惊人。这一串词翻来覆去喊了三遍才终于停下,似乎牛家的人和廖梅的弟子终于赶到制止了。   夏小乔看到唐池翰不知何时也到了外面院中, 心中有数,就面带好奇开口问:“廖门主,外面是什么人啊?”   她问出了众人心中都想知道的事,所以大家都当没听见牛成刚的话,没人去入席,都看着廖梅等她答话。   廖梅心中正惊疑不定,因为刚刚赵吉星悄悄告诉她,说武云亲眼见到了被绑的刘芳,她担心是岛上真出了事,当下却不能表露,只假装无事的说:“我也不知。这些年我彩凤门为了做好事,得罪的人也多。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不该闹到太守府来,真是目中无人!诸位先去入席吧,我去看看。”   她说着站起身,夏小乔立刻跟着站起来:“我陪廖门主去,也看看到底是谁这样胆大包天。”   “伯父,我也去看看吧。”汪明渠低声向长辈请示。   说是低声,可在这堂中,除非是聚气传音,不然再低的声音,大家也都能听得到。于是他一开口,自重身份的不便前往,其余小辈儿或亲信却都要跟着去瞧热闹。   廖梅不由看了牛成刚一眼。牛成刚心中非常不悦,根本不想理会廖梅,所以正自顾邀请汪家人和丞相的心腹去入席吃酒。外面的事他已经派了儿子去管,料想不至于闹出大事,廖梅要是连这点事都摆不平,那他何必管她死活?   廖梅跟着他年头不短,一看牛成刚的神色就知道他很不高兴,不敢再耽搁,立刻带头往前面去。她一走,后面呼呼啦啦跟了十来个人,可以说各方势力都有了。夏小乔落后一步,拉了韩吉欣一把,也跟着去了前面。   此时太守府前堂大院中正挤满了人,被围在最中间的是一群衣衫破旧的女子,这些女子皆是凡人,个个面容憔悴、皮肤粗糙,她们有的手里拿刀,有的执剑,但光看她们拿兵器的姿势就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曾习练过功法。   在这些女子之中,还有七八个身穿彩衣、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女修,廖梅走出门,一眼就看到她麾下三个坞主都被制住,而她派出来查探情况的几个弟子,竟未能突破包围进去救人,不由大怒。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犯上作乱、反出门墙,辰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此等背主之人,杀无赦!”   廖梅一声怒喝,引得围观之人都扭过头来看她,她二弟子也回身奔过来,低声禀告道:“师尊,有些邪门,这些贱奴四周好像设了什么禁制,弟子无能,竟无法突破过去。”不光是她们,太守府的人也靠不到近前去,否则这些凡人早被拿下了。   夏小乔听到这里,不由暗自偷笑,她刚刚扫视一圈,已经在围观人群中看到了曲文轩,知道必是他做的手脚,两人对了个眼色,她就把目光投注在了那群女子的领头人贺秋身上。   贺秋身量不高,看起来比夏小乔要矮一些,身体非常瘦弱,但她挺直脊背望着廖梅冷笑时,气势却并不输给廖梅。   “廖梅,你终于有胆子出来了。”贺秋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字字清晰,“怎么?你的情夫们不肯护着你了?”   此言一出,赵吉星等人齐齐斥道:“大胆!区区贱奴,竟敢直呼门主姓名,还以下犯上污蔑门主……”   贺秋冷笑:“污蔑?我真佩服你们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和牛成刚那些人的烂事,五湖城谁不知道?就你们还蒙着眼捂着耳朵假装不知道罢了!”她说着目带怜悯的看向了韩吉欣,“她自己下贱不算,还拿你们当礼物去讨好那些她口中的臭男人,难道你们就不怨恨?”   韩吉欣正一手牵着一个师妹,她下意识握紧了手,八师妹乐吉菲感觉到她的情绪,不由转头看了师姐一眼,却见她眼睛中忽然燃起了从未见过的炽热火焰,似乎要将面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不由怯怯叫了一声:“三师姐……”   “原来是你。”廖梅此时已经无心顾及小徒弟们的想法,她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一边施展功力试探禁制所在,一边目露寒光盯着贺秋,“贺秋,我待你不薄。你当初无处可去,差点被人强掳去做药奴,若非我好心搭救,你现在焉能在此地大放厥词?”   贺秋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人就是你派去的!你之所以搭救我,将我带回知微岛,不过是因为打听得知我是从来鹤城城主府出来的,想从我这里打探蓝惜的下落,进而拿到那种能让修士毫无抵抗之力的奇药!”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顿时哗然,蓝惜一个凡人女子,因不堪受辱,在来鹤城现任城主蒋邵杰结金丹及接任城主大典上,将城主府上下和观礼来宾一同药倒,并当众虐杀了蒋邵杰之父蒋元武,这等神奇事迹自是早已传遍修真界。这两年来,无人不想找到蓝惜,弄到那药方,可是蓝惜跟情郎方进逃离来鹤城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好像凭空消失一般,这会儿陡然听见贺秋说起,自是无人不惊。   相比围观人等的惊讶,廖梅看到倒在地上无力反抗的几个属下,却又添了忌惮之意,她没有再往前走,反驳道:“我从没有那个意思。不过你竟然带着一群凡人贱奴将我岛中坞主都抓了,看来你果然跟蓝惜有些关系,你还有多少药?想把这太守府里的人怎么样?”   她有意引得所有人同仇敌忾,故意把事情往严重里说,果然众人听了齐齐变色,牛成刚的儿子还立刻派了人进去通报父亲。   “我要是有那么多药,何必还选在你不在的时候发难?早就连你抓了喂内湖王八!”贺秋语气愤懑,“你这个阴险恶毒的女人,从我身上拿不到好处,就想逼着我跟你三弟子四弟子一样去爬牛成刚的床,为你换好处,我不肯,你就随便编了个罪名罚我去做苦工,那时你可想到会有今日?”   贺秋几乎每一句话都能将围观众人的情绪引燃,这番话说出来,韩吉欣面色煞白不说,她四师妹也是勃然变色,实在忍耐不了,抬手就扔出了一把暗器去打贺秋。   色彩斑斓的暗器呼啸而去,却在距离贺秋面前一尺之处就撞到了无形的墙,还引发一阵让人听了耳鸣眩晕的声波,之后悉数落地,贺秋毫发无伤。   阎吉韵昨晚就已经知道真相,这会儿看到师姐们的脸色,却还心存幻想,希望师尊能够否认,就颤巍巍的问:“师尊,她说的,是真的吗?”   “住嘴!”廖梅大怒转身,“这个贱奴污蔑于我,你不说替师尊分忧,竟还跟着质疑,我平日里白疼你了!”   阎吉韵似乎有些害怕,眼中都流出泪来,但她竟没退缩,反而上前一步,颤声问:“那么,将我和小师妹送去丞相府以换得一股灵矿,也不是真的,对吗?”她双眼被泪水洗过,明亮的闪着水光,那其中蕴含的浓浓期盼之色,每个看到的人都不忍让她失望。   乐吉菲听到师姐的话大惊失色,立刻看向师尊时,见她面露诧异,接着立即转为凶狠:“我叫你住嘴!欣儿,带你两个师妹回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   韩吉欣站着不动:“师尊,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们彩凤门既然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您当众否认此事,这个贱奴的话,自然就无人相信了。”   廖梅难以置信的看向韩吉欣:“你们今日都要造反是不是?”丞相府的人就在这里,她怎么能当众否认此事?万一人家以为她反悔了呢?而且她已经听见牛成刚等人都往这里走来,此时纠缠此事毫无益处,当下快刀斩乱麻,对大弟子说,“星儿,你去,把你这三个师妹送回去!”   赵吉星应声过去,夏小乔就在这时拦在了韩吉欣三人面前,“且慢!”她脸上微有怒意,目光冷冰冰的看向廖梅,“廖门主,你这样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可不是一门之主该有的作风。我这几日从你门人弟子口中听到的彩凤门是天下女子乐土,在门中人人平等、各得其所,你带领五位坞主,只想尽己所能庇护所有投入你门中的女子,不让他们被天下男子迫害,可是……”   她把目光转向贺秋,贺秋立刻大笑出声:“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人人平等?那我们又是什么?她们管我们叫‘贱奴’!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在知微岛有五六百。”她说着拉过身边一个纤细女子,“她叫小羽,本是凡人家庭的女儿,父母疼爱,姊妹和睦,不过不小心在街上碰了一下刘芳手下的女修,就被硬抓回去做了你们口中的‘贱奴’,哈哈哈哈,廖梅,你要脸吗?”   看来这个小羽并不是唐池翰的妹妹,夏小乔暂时放下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接话问道:“此言当真?”她不等廖梅回答,回头看了一眼默默流泪的阎吉韵,又追问,“那么用弟子换灵矿的事……”   “什么灵矿?”一声断喝自身后响起,在场修为低一些的人无不头晕目眩,夏小乔却行若无事的回头,见牛成刚寒着脸走过来,“你们当我这太守府是什么地方?都给我滚出去!”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在声音上附着了功力,很多修为低的人受不了,不由自主贴墙逃跑,院中围观的人立时少了大半。但奇怪的是,声浪传到贺秋等人四周,仍是撞上了无形禁制,被反弹回来,又震跑了一拨人。   等声浪停下,牛成刚的几个儿子立刻带着人清场,夏小乔轻笑一声,再次扬声喝道:“且慢!”她带着韩吉欣姐妹三人往旁边让了让,让脸色极其难看的廖梅和同样脸色难看的牛成刚能正面相对,“今日的形势,真是让我不得不怀疑廖门主的用心!你邀我来,莫不是以为可以通过我拿到传说中的龙宫宝藏吧?”   “龙宫宝藏”四个字一出,就算牛成刚的儿子真的动武,也赶不走看热闹的一众修士了,大家纷纷窃窃私语,猜测夏小乔的身份。   夏小乔环顾场中,微笑道:“没错,我就是那个四极宫弃徒、跟前魔尊曲文轩关系匪浅的夏小乔,如今在东灵山落脚,自立门户桃园寨,别号世英。诸位有暇、有兴趣,尽管往东灵山去做客。”   先礼走完,自有后兵,她接着转头看向廖梅:“廖门主,若是我拿不出宝藏来,你是不是也打着拿美色换东西的主意呢?韩姑娘,令师逼你去讨好牛成刚,是否真的确有其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韩吉欣身上,她微微有些颤抖,但仍坚定的扯开阎吉韵拉她的手,上前一步,脸色惨白的说:“是!”   本来有点乱的院子里,因她这一个字霎时变得鸦雀无声,廖梅按捺不住,飞扑而来:“你这个逆徒!”   夏小乔伸手将韩吉欣往身后一掩,将全身功力聚于掌上,不等廖梅靠近,就抬手一掌将她击飞。   “魔气!”有人惊呼。   “是魔气!她果然……”   夏小乔见所有人再次色变,还齐齐用恐惧的目光看向自己,反而盈盈一笑,傲然道:“没错,我已修成魔功。”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这一章写的真爽快呀~   ☆、晋江VIP   廖梅倒飞着撞上院墙, 整面墙瞬间坍塌, 她落地后滚了两圈,吐出一大口鲜血, 喃喃道:“这是阴谋,魔修的阴谋……”   牛成刚也是勃然变色,立刻发出尖啸示警, 召集府中好手前来支援。夏小乔并不理会他, 她先将韩吉欣姐妹三个带到贺秋那里,然后飞身过去将廖梅提在手中,拎着她站到院子中间去, 低头问:“你认不认罪?”   廖梅求助的目光往牛成刚那边扫了一圈,却发现牛成刚已经退到门边,随时准备逃跑。其余人更是个个只顾自己,一看夏小乔展露魔功, 恨不得把所有护卫都叫到自己旁边围着,谁还顾得上她?至于廖梅那些弟子,在听了韩吉欣和阎吉韵的话之后, 也都惊疑不定的聚在一起,呆呆看着, 没人敢上前出头。   “我问你话,你最好给我好好回答!”夏小乔说着往廖梅经脉里输了一道魔气, 那股魔气钻进经脉之后,立刻跳跃作乱,疼的廖梅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她本已结了金丹, 可是因不是自己修炼得来,之后也没有得到好的功法勤奋修炼,就一直根基不牢,这些年来光顾钻营旁门左道,功力毫无寸进,所以只一招就被夏小乔擒在了手中、反抗不得,如此不堪一击,连夏小乔都有些惊讶。   “说!强抢无辜凡人少女只为奴役驱使,自己享受;不分青红皂白就拆散和睦道侣,迫害无依无靠的散修,抢夺别人宝物;逼弟子委身权贵换取利益,这些事,是否属实?”   廖梅挺了一会儿实在挺不过去,她又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很快就承认了:“属实……”   “高声点!还有那些权贵,都是谁?”夏小乔又弹了一股魔气进去。   “属实!”廖梅尖叫了一声,她痛的直流冷汗,心中开始恨起牛成刚等人来,就把手往那边一指,“我也不愿意的,我是真心喜欢我这几个弟子,都怪牛成刚那老贼,他看中了欣儿,说就喜欢她那冷冷的样子。彩凤门就在五湖城地头上,我能有什么办法?”一旦开了头,后面的很容易就和盘托出,她索性连丞相府都说了出来。   “天地可鉴,我真是当韵儿是亲女儿一样,可我也是迫于无奈,彩凤门上下千把人,总得吃饭……”廖梅说着痛哭起来,“我也只是个弱女子,被这些臭男人利用欺辱,你以为我甘心吗?我忍辱偷生,还不是为了护着她们?”   到这会儿她还说这些话为自己开脱,夏小乔心下不耻,直起身来,伸脚在廖梅背上一踩,截断了廖梅的经脉,让她晕死过去。   夏小乔把毫无知觉的廖梅扔给贺秋,然后冲牛成刚一笑,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经到了牛成刚面前。围在牛成刚身边的护卫刚觉眼睛一花,让人毛骨悚然的魔气就侵袭而来,护卫们纷纷运功自卫,一时都忘了牛成刚,夏小乔随即祭出荔藤簪,将这些人抽飞出去。   牛成刚骇然,赶忙祭出法宝攻向敌人,夏小乔也抽出刀来,运功其上轻轻一划,森然刺骨的魔气登时侵入牛成刚身体,他只觉气海中一阵波动,法力顿时难以为继,险些支持不住法宝攻敌。   夏小乔第一刀荡开那碗状法宝,即飞身而起,手中刀向下斜劈,直袭牛成刚背后。牛成刚养尊处优骄奢淫逸惯了,几乎有上百年不曾与人对战,冷不丁对上如此强大的对手,竟十分仓皇,连步法都忘了,刚慌乱的抢出去两步,就觉后背一凉,火辣辣的痛楚随即传遍全身。   他吓得魂不附体,大叫出声,胡乱驱动法宝攻敌,又将自己能想得起来的暗器灵符悉数取来、抛洒出去。   夏小乔看准法宝来势,第三刀自下而上轻轻一撩,正对上碗状法器底部,众人只听嚓的一声,法器已碎成了无数片,那些碎片四溅开来,与牛成刚打出的暗器灵符相撞,劈啪作响、炸出一片异色烟雾。还留下围观的人生怕中毒,霎时又跑了一半,余下一半也都挤在门边,准备随时逃跑。   牛成刚法器一碎,已经损折自身,吐出一口血来,这会儿烟雾四起,他又呛入毒雾,更是运不得功。见他已无反抗之力,夏小乔上前一步,抛出系霞纱将牛成刚捆好,然后侧头问韩吉欣姐妹:“是你们自己动手报仇,还是我替你们?”   韩吉欣已经看傻了眼,她真没想到这小姑娘竟有如此法力和魄力。此时太守府还剩余不多的护卫虽然没逃,却也不敢接近,纷纷含着解毒丸围在夏小乔四周,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其他人,丞相府来人早已不见踪影,汪家的人倒还剩下几个,却也都避到了倒塌的院墙处,似乎不想正面对上这女魔头,且随时准备逃走。   听见夏小乔问她,韩吉欣略镇定了一下心神,抬脚走了过去。   夏小乔远远看着,见有护卫蠢蠢欲动,想偷袭韩吉欣为人质,她冷笑一声,荔藤簪突地飞出藤条,将那几个人抽飞出去,还在躺倒的几人身上放了一把火,惨叫声立刻响彻云霄。其余人等见此情形,立即又退了好几步,几乎也退到了院墙边。   看了一整套热闹的曲文轩终于进到场中,将嚎叫打滚的护卫们一个个丢出去,那些人身在半空就没了动静,谁也不知道他动了什么手脚,心中顿时更多一层惧意。   牛成刚的儿子们本来还想援救父亲,此刻见那女魔头竟然还有同党,知道已无可能,都四散而逃,他们一跑,护卫们群龙无首,谁还肯拼命,自然也就都跑了。剩下围观的人也大多躲去了院墙后面,只有汪明渠,仍旧站在断墙豁口处旁观。   韩吉欣也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夏小乔面前,她蹲下去,瞪着趴在地上不停哼唧的牛成刚,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还是我来吧,不要脏了寨主的手。”   夏小乔一笑,让开位置,走到曲文轩跟前,问:“小唐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好像是往侧门去了。我看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夏小乔点头,曲文轩就随手抛出飞行法器,法器飞在半空,入口处还垂下梯子来,夏小乔就叫贺秋:“你带着人上去吧。”又运功传声唤人,“小唐,该走了!”   曲文轩在旁看着大家爬上法器,夏小乔就走到阎吉韵和乐吉菲面前,问她们:“要不要跟我们走?”   阎吉韵呆呆望着正折磨牛成刚的三师姐和刚走过去帮忙的四师姐,没有出声,夏小乔就直接对乐吉菲说:“我带她们回东灵山,你们去不去?去的话,从此就不是彩凤门的弟子,跟她们这些人都是一样的,我不会奴役你们,也不会利用你们去换取东西,哪怕你们去了之后不喜欢,想走,我都不拦着。”   乐吉菲看了看失神的七师姐,又看了看远处不知所措的大师姐等人,咬牙道:“我去!”她一把拉住阎吉韵,先纵身将师姐送了上去,又去帮助那些从知微岛逃出来、不能飞纵的凡人女子,有她帮忙,大家上法器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许多。   贺秋看着没剩几个人了,就走过来问夏小乔:“寨主,刘芳等人怎么处置?”   “我对她们不了解,而且她们是你们抓的,你们看着处置吧。”   贺秋便转身回去,一刀一个尽皆割喉杀了,还毫不客气的取了这些人青囊里的东西。她这份狠劲儿,还真让夏小乔侧目。   看贺秋也上去了,夏小乔就去叫韩吉欣:“杀了他就走吧,咱们得快些赶路,不然怕路上不太平。”   韩吉欣抬起头,脸上深沉恨意染着鲜红的血迹,目光中却有些茫然:“你肯收留我们?”   “嗯,我不是说了吗?我会帮助你们,帮到底。”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是坏人,你们还有心气,不肯同流合污。”夏小乔正说着,听见有人接近这里,抬头看时,正是唐池翰拖着一个华服女子跑回来,“当然,我会来这里收拾廖梅和彩凤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的弟子唐池翰有个妹妹,也被你们彩凤门劫持回去欺辱了。”   韩吉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夏小乔的“随从”拖着的人很眼熟,“这不是太守府的表小姐么?”   原来如此,“这就是那个罪魁祸首?牛成刚的外甥女?”夏小乔问。   唐池翰一脸畅快的点头:“就是她!师尊,我要活剐了她!”   夏小乔皱眉:“先带回去吧。”又催韩吉欣动手。   韩吉欣看了一眼她四师妹,终于动手割下了牛成刚的头颅,用布包好,然后取了他的青囊,拉着四师妹,也上了飞行法器。   最后上去的是夏小乔和曲文轩。夏小乔与还没走的汪明渠对了个眼色,示意他也快走,然后才上去。曲文轩破了城中禁制,驱动法器升空后,随手往下面丢了点东西,太守府中轰然作响,接着几处火头便熊熊燃烧起来。   法器很快飞到城外,接了十几人上来后,基本就满了,曲文轩又拿出一个更大的法器,将剩下的人带上,与夏小乔各守一个,全力运功驱动着向东灵山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word天,终于把这段写完了!   以及,不知不觉居然快到200章了,我本来以为200章能完结的说……   ☆、晋江VIP   当初往五湖城来的时候, 顾虑到送信人, 夏小乔他们有意掩藏了实力,并没有全力赶路, 所以用了十天才到。现在是回程,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且要防备有人半途拦截袭击, 夏小乔就施展全力驱动法器, 不过三天就已经走了大半路程。   曲文轩迁就着夏小乔的速度,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以半路埋伏、想趁火打劫把夏小乔抓回去立一功的几个魔修, 还没等动手,就被他察觉了藏身之处。曲文轩自己并没动手,他传音告诉了夏小乔,夏小乔假作不知, 驱使法器飞到这些魔修上方,在魔修现身伏击之时,出去好好松了回筋骨, 还抓了个俘虏回来。   夏小乔用刚绑过牛成刚的系霞纱把那位千娇百媚的女魔修捆了起来,丢在同样动弹不得的廖梅旁边, 叫唐池翰好好盯着。   路上经过两天的多方询问,唐池翰已经找到了妹妹唐慧柔——她并不在知微岛最底层这些苦工女子之中, 而是因为胆小听话,被调去了木坞厨房做事。贺秋带人举事后,她是第一批加入进去帮忙的, 所以并没有受伤,事成之后,还跟着贺秋等人离开了知微岛,到城外等候。   由她这番经历也可以想见,唐慧柔并不像她的名字和表现出来的那样胆小柔顺,她只是为了活下来做了伪装。至于她没有在自由后选择回家,一是因为她知道母亲已经病死,哥哥也下落不明,二是害怕廖梅不死,在牛成刚的支持下,会报复她们这些人,所以她索性跟着贺秋她们走,先找一个地方安身,却没想到竟能因此见到亲哥哥。   时隔七八年,兄妹两个历经千辛万苦后再见,难免又哭又笑的叙说别后之事,说到咬牙切齿处,那个酿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牛成刚的外甥女,自是要被拉出来折磨一番。好在唐池翰知道分寸,并没有当着众人见血,也不叫她呻/吟出声,只慢慢折磨,其他只等回到东灵山再说。   兄妹相认之后,自也要来见过师尊夏小乔的。夏小乔回想起当初自己亲眼目睹他们受欺辱而有心无力,这会儿颇觉扬眉吐气,也庆幸唐慧柔没有死,让她这份耿耿于怀终于能抒发出来,从此解了这桩心事。   也因为有唐慧柔联通两边人,知微岛逃出来的人知道了前后因果,对夏小乔的防备之心也降低不少,唐池翰趁机把东灵山的大致情形给大伙讲了一下,特意提到他们寨子里就有很多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寨主的照拂下过得非常安稳。   贺秋等人见夏小乔和唐池翰虽然修炼的是魔功,为人却非常和善,都放下心来,倒是韩吉欣姐妹四人,一时难以改变既定看法,始终戒备的缩在角落,跟谁也不搭话,离廖梅更是远远的。   夏小乔不想节外生枝,所以路上始终让廖梅昏迷着,新捉回来这个女魔修又不一样,她叫唐池翰看着,想办法套些话出来,自己仍是专心驱动法器赶路。   两日后,他们终于回到东灵山,夏小乔和曲文轩绕到山峰西北方才降下法器。夏小乔当先下去,看到小湖之东已经盖起了一排排木屋,不由冲着来迎接的卓仪赞道:“卓长老真是能干,这才不过五六日,就把木屋都盖好了!”   卓仪抱拳回道:“卓仪不敢居功,接到尊主传令后,卓仪就去向师少侠求助,师少侠又找了周二当家,大伙齐心合力,才能这么快就把一切准备妥当。”正说着,看到曲文轩也过来了,他忙带着人一起向曲文轩行礼,口称“尊主”。   韩吉欣师姐妹以及贺秋等人这才知道那个貌不惊人的“随从”竟是堂堂前魔尊曲文轩!一时看夏小乔的目光都更加敬畏,须知凭美□□惑男子、甚至依赖强权都不难,但像这位夏寨主这样的,能将前魔尊当属下使的,她们还从没见过!   夏小乔倒没注意她们,她见周霜不在此地,师无言倒是混在人堆里看热闹,便叫他去把周霜和闻樱都请过来帮忙。   师无言飞跑回去,很快就把周、闻二人叫了过来,夏小乔让她们二人去与唐池翰、贺秋一起给大伙安排住处,这样就不用卓仪那些人插手了。   因时间仓促,为了安置这一百多人,周霜他们只能就地取材、伐木盖屋,让贺秋等人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至于屋子里面,有的垒了锅灶土炕,用的是之前魔修们盖房子时剩下的材料,材料用完,其余那些就只能先暂时搭个木床,简单家具是从桃园寨里匀出来的,铺盖不够,又出去采买了一些,总算是大致收拾的能住人。   但就算是这样,本来忐忑不安的凡人女子们还是觉得很满足,各自与相熟要好的姐妹住到一间屋子,很快就把这一百多人安置进去了。   周霜还怕大家饿肚子,来之前就让寨子里的寨民准备饭菜,说一会儿做好了就送来。她到了修真界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此间凡人,见她们个个蒙受苦难,样子就跟下界遭了灾的百姓一样,自不由心酸,更想多尽一份心力。   夏小乔没有让韩吉欣她们也住进去,毕竟她们和贺秋等人之前不是一个阶层,也许之前还有矛盾,她把这四个人留在了身边。至于唐慧柔,自然是被唐池翰安排到他住处先去休息了。   “夏寨主。”   眼看着都安置完了,阎吉韵忽然怯怯开口叫夏小乔,她转回身,阎吉韵又怯怯的问:“你……你想把师尊怎么样?”   哎呀,差点把廖梅忘了,夏小乔叫过闻樱来,指指仍昏迷不醒的廖梅:“这个就是廖梅廖门主,你先把她带回去关起来。”又叫住已经往吊楼走的曲文轩,问他捉回来的女魔修怎么处置。   卓仪也已经看到了被扔在地上的女魔修,他低声向曲文轩回禀:“这是焦丽娘,是冯未宇手下八大长老之一,爬床上位的。”   曲文轩偏头看了一眼,回道:“你捉的人,你自己处置。”   夏小乔就叫卓仪:“不如卓长老带回去审问审问,我身边没人擅长这个,审问的时候,你可以带着小唐一起。”   卓仪看了曲文轩一眼,曲文轩摆摆手:“去吧去吧。”然后就什么也不管了,一路走一路跟路高至点了好些菜叫他去做。   夏小乔看没什么事了,叫周霜带着韩吉欣四人先回去,她自己把唐池翰和师无言都叫过来,带着他们在木屋四周设了阵法,这两人都不懂阵法,她正好教教他们,然后在阵法基础上又设了结界,先暂时顶着。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觉得松了口气,回身往寨子里走,唐池翰亦步亦趋的跟着,到结界外,夏小乔就说他:“跟着我干嘛?还不快去看看你妹妹!对了,她们这些人在知微岛都吃了不少苦,一会儿我请梅爷爷和闻樱姐去给大家把把脉,看看有没有需要治病调理的,趁早治起来,别落下病根。正好给小柔也好好看看。”   唐池翰也不说别的,双膝跪地咚咚咚给夏小乔磕了三个头,“师尊大恩,弟子来日必粉身以报!”   夏小乔忙伸手扶起他来,以玩笑口吻说:“我可没什么事要你粉身碎骨的。本来咱们就是患难之交,你非得拜入我门下,那就更是亲如一家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就是就是,客气什么?”师无言在旁边背着手,“不过小唐你以后见了我是不是也得改口了?”   夏小乔横他一眼:“改什么口?各论各的!”又打发唐池翰回去,进了结界以后就问师无言,这些日子山中有没有事。   “能有什么事?”师无言百无聊赖的说,“风平浪静的,我闲的都快长毛了!”   “既然你闲着,那你替我跑个腿,请梅爷爷过来,带着药箱啊!”她支使了师无言走,自己去议事厅,周霜和闻樱正陪着韩吉欣四姐妹坐着喝茶,见她进来,都一起站了起来。   周霜就笑道:“寨主这一趟可真是辛苦。”   “还好。”夏小乔也笑,“出了一口恶气,救了这么多人,我心里高兴,根本不觉得辛苦。”又叫大家坐。   都坐下以后,她不等韩吉欣等人开口,自己先说:“既然到了这里,就不忙说别的,大家都先休息休息,周姐姐给她们四位安排两间房,先住下来。”又安抚韩吉欣等人,“不要怕,我虽然修炼的是魔功,却并不是那种令人闻之色变的魔修,就连外面那些也不是,相处长了,你们就知道了,他们和我们没什么不同。我们寨子里也有法修,闻樱姐就是,所以你们尽管先住下来,其他的慢慢再打算。”   阎吉韵还是关心师尊,又问夏小乔打算怎么处置。   “廖梅此人,用恶贯满盈来形容都不为过,阎姑娘一直问我怎么处置,是何用意?”夏小乔敛了笑意,正色问道。   韩吉欣拉了一把师妹,不叫她说,自己解释道:“小七平常与师尊、与廖梅最亲近,一时难以割舍,还请寨主勿怪。”   夏小乔没说话,韩吉欣又说:“还有一事,我们四姐妹商量过了,要脱离廖梅门下,将她赐的‘吉’字弃之不用,我从此改名韩欣。”   乐吉菲跟着就说她改回本名乐芳菲,排行第四的谢吉薇改叫谢薇,阎吉韵最后一个说话,“我本名叫阎云。”   夏小乔点点头:“这样也好。那就先回去休息吧,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人送过去。”   周霜就起身带了人走,夏小乔这边把范明野、汤子锐等人都叫来,等周霜回来,跟大家把此行结果和收获都讲了,又大致说了自己后续的安置计划,包括分拨粮食、建造可长久居住的房屋等等,让周霜和汤子锐列一个采买清单出来,好派人出去采买。   商量完这些事,夏小乔吃过饭,就带着梅爷爷和闻樱去木屋给大家挨个把脉诊视,一直忙活到夜深,她索性不回桃园寨,就留在木屋这边休息了。   第二日早上她把廖梅提出来弄醒,带着桃园寨各首领管事、已开始修真的其他徒众、唐池翰兄妹和牛成刚的外甥女,连同韩欣四人,一起去了木屋那边,又将这边的一百余人都召集出来,当众再次数说了廖梅的罪行,问她可认罪。   廖梅还存着侥幸之心,很爽快的认了罪,没想到夏小乔竟然说:“你认罪就好,念你本也是苦命之人,又好歹修成金丹,我就不折磨你,许你体面离世,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你?”   廖梅哪里肯死,百般求饶,又叫她几个弟子帮忙求情。阎吉韵——阎云见到此景颇为不忍,她到底并没有真的承受师尊作恶的苦果,所以仍念着旧情,但她刚迈出一步,还不曾开口,就被韩欣、谢薇齐齐拉了回去,捂住嘴不叫她说话。   夏小乔只当没看到她们几个的动作,铁面无私的说:“你既然自己不肯动手,那就只好我来了。”她伸出玉白无瑕的右手,按在廖梅头顶,劲力一吐,廖梅只哼了一声就金丹碎裂而死。   “小唐。”夏小乔没有看死去的廖梅,转头叫唐池翰,“你也当着大伙说一说那人犯了什么罪行,然后我许你和小柔手刃仇人。”   唐池翰重重点头,拉着妹妹越众而出,将牛成刚的外甥女如何陷害他们、以及他们兄妹这些年的遭遇大略说了一遍,最后他跟唐慧柔一起持刀刺入仇人心口,终于报了大仇。   他们的经历与贺秋等人多有相似之处,看到这里,人人觉得解恨,只是难免有人觉得廖梅死的太快,便宜了她,不若留着她好好折磨,更能平复众人这些年心中郁积的愤恨。   “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你们觉得仅只这样不够,但是留下她慢慢折磨,真的能让你们以后的日子过得好吗?你们拼死一搏,从知微岛逃出来,难道只是为了向廖梅复仇吗?”夏小乔适时站出来,扬声问道。   贺秋胆子最大,向前一步说:“夏寨主,我们只是凡人之资,这一生已经被她们迫害至此,以后再好又能如何?”青春耗尽,美貌不再,还不如百倍千倍的把当初受到的苦楚还回去,也算畅快一次,就这样让廖梅死了,她真不甘心!   当一个人走到绝境的时候,想法大概不外如是,夏小乔能理解,所以她并没有像那些人以为的会生气,反而向着贺秋一笑,说道:“我本身也不过凡人之资,但如今呢?我刚刚亲手杀了一个金丹女修!我知道你们心中还存有发泄不出的愤懑怨恨,也有很多人不甘心如此,梦想着成为强者,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一切不是梦,机会就在你们面前!留着你们心中郁积的这些愤懑怨恨和不甘吧,把它们当宝藏一样珍藏,因为这些,迟早会让你们成为自己都想不到的强者!”   她们很快就会知道,将这些情绪只发泄在廖梅身上、把自己变成和她一样残酷恶毒的人不但没有益处,还很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越改越爆字数!晕死了!   ☆、晋江VIP   其实夏小乔早在路上就想好了, 要在这些凡人女子之中, 挑选体质合适的授予魔功。这些人大部分都有韧劲狠劲,心中多怀有愤懑不平之气, 怨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有强烈的想变强的愿望,简直太适合修炼魔功了。   但在教授功法之前, 她必须得先定下规矩。   夏小乔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红衣, 她姿态傲然的站在众人中间,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耀眼夺目,“本来廖梅是我抓的, 我想怎么处置都由我,不必与你们解释,但你们既然跟我来了,也愿意留在此地, 我就要把我的规矩告诉你们。   “桃园寨之名,取自我出生之地的一个故事,‘桃园’是三兄弟结义之地, 后来他们一同做下争霸天下的大事,彼此间却一直重情重义, 终生不曾互相辜负。先寨主关君慕羽以此为寨名,用心良苦, 他自己也终身践侠义道,为一寨子兄弟姐妹慷慨赴死,为我之楷模。   “今日我决意在此开山立派, 但不更名,仍称‘桃园’。我桃园派第一条门规是凡我派弟子徒众须得终身践侠义道,以扶危济困、惩恶扬善为己任,以仗义助人、重诺守信为座右铭;第二条,凡我派弟子,当亲如一家、互帮互助,无论何种情形之下,都不抛弃同门。   “能做到这两条的,即可入我门中,我担保因材施教、一视同仁,即便是修炼不成的,也与其他弟子平等,可安居乐业、生活无忧。但若入我门中,便得守我门中戒律,一不得滥杀无辜,二不得恃强凌弱,三不得巧取豪夺,此三大戒律,如有违者,一律废除功法逐出门去。本门将设戒律堂,由我亲掌。”   这些细节都是她昨晚睡不着的时候逐条想出来的,事先并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但此刻说出来,无论是原桃园寨中人,还是闻樱范明野,都不会有异议。   贺秋等人却听着新鲜,彼此议论了一会儿,还是推她出来问:“敢问夏掌门,若是我等入门,是拜在您门下吗?修习什么样的功法?”   夏小乔直截了当:“魔功!能不能拜在我门下做入室弟子,看你们各人品性,我收弟子不看天分,不看功法高低,首要一点就看品性!但入派之后,我还是会酌情指点你们入门,这一点会与我的弟子相同。做我的弟子不容易,在门中也不会有特权,所以不要以此为念。”   贺秋眼中立刻射出渴望之光,她不管别人,当即屈膝跪倒:“贺秋愿投入桃园派!”她虽没有串联别人,但这些人都以她为首,一见她肯了,都觉得没什么不好,也纷纷跟着跪倒。   夏小乔暗自出一口气,缓和了语气神情,说道:“都起来吧,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梅神医会过来继续给你们诊视。大家先调养身体,日常所需物品会尽快送来,房屋也会陆续盖起来,保证在寒冬来临之前,都让你们住到好房子里去。”   把这一百多人安抚住了,她转过身,见韩欣欲言又止,便笑道:“你们几个的事,先不用急,去吧,跟周姐姐先回寨子去。”   打发了她们走,夏小乔弯腰取了廖梅和牛成刚外甥女的青囊,带着唐池翰和师无言去了吊楼见曲文轩。   曲文轩早隔着窗子看了全场,一见到夏小乔就拍掌说:“恭喜夏掌门,贺喜夏掌门!夏掌门今日好大的气势!”   夏小乔没好气的斜他一眼:“我有事跟你商量。上次你送到大院的那些书,我看其中就有好几本魔功入门,我打算因材施教,教给她们。”   “你门中的事,跟我说做什么?”曲文轩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听见是说正事,立即懒洋洋的倚回榻上,说话也漫不经心起来。   “饮水思源,总得跟你说一声。”夏小乔想着他这次居功至伟,也很辛苦,就不计较他的态度,说话语气软和了许多,“还有,木屋后面的地除了盖房子,我还打算开垦出来,种粮种菜都使得,另外我还想在外围设桃林阵,想跟你借些人使,我也不白用他们,可以顺便教他们一些阵法符术。”   曲文轩道:“这事你吩咐卓仪就行了,他会安排。”说完又嗤笑,“还说什么白用不白用,你要是非得分得那么清楚,不如把他们也都收入你门下去,省得费这些话。”   夏小乔无语:“我怎么觉着,你在拉我当垫背,把你自己不想背的都丢给我了?”   “我需要垫背?我不想管就直接丢开不管,谁还能勉强我不成?”曲文轩嗤之以鼻。   夏小乔看他这样子,反而笑了:“得了吧!你就嘴上说的无情,你在龙宫一住千年,这些人都没背弃你,我不信你能那么狠心毫不在意。不过他们忠心的是你,跟着你自由自在的多好,怎么肯加入我门中受管束。”   一直看热闹的师无言忽然插了一句:“除非你曲魔尊也加入我们桃园派,嘿嘿。”   最后这两声笑的,夏小乔都忍不住转头看他一眼,师无言憋不住乐:“我说真的,可以请曲魔尊来做个长老护法什么的嘛,嘿嘿。”   “你别嘿嘿了!”夏小乔没好气的说他一句,又回头跟曲文轩说,“反正除了唐池翰,你那些魔修,你还是自己管着吧!”   曲文轩却摸了摸下巴,说:“小师说的,也不是不行。”   在场的夏小乔、师无言、唐池翰全都被他这句话吓呆了,看着他说不出话。   曲文轩看着呆若木鸡的三个人,忍不住拍掌大笑:“就看你们三个这样,也值了。这样吧,夏掌门,你给我想个好听又威风的头衔,我就加入你们桃园派。”   “这世上还有比魔尊更威风的头衔么?”夏小乔面无表情的说,“而且加入我门中得管闲事,不停的多管闲事。”她着重强调。   曲文轩奇道:“难道我现在管的还少?”   倒也是……,夏小乔一时无话可答,曲文轩还又加了一句:“欠我的三顿糖醋鱼还没还,这次出去,怎么也得再加上十顿了吧?”   夏小乔彻底没了气势,转头给师无言使眼色,意思你惹的祸你给我平了,谁知师无言无耻之极,竟然拉着唐池翰起身就跑,还嘀咕什么“我们好像不该在这里啊总觉得哪里不对”,然后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剩下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夏小乔总算整理好思绪,决定继续说正事,路高至却忽然走了上来,对夏小乔拱手说:“师公子命小的给夏掌门传话,说有个头衔极好听极威风,请夏掌门定夺。”   “什么头衔?”   路高至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如实复述道:“掌门夫人。”说完就躬身走了。   夏小乔:“……”   说来奇怪,以前师无言也不是没拿他们两个开过玩笑,但夏小乔以前从不在意,这会儿听了这四个字,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站起身来,一边恨恨的说着“看我不打断他的腿”一边往外走,想脱离这尴尬的气氛。   谁知还没等她出去,曲文轩就开口了:“站住。”   夏小乔不自在的站住了:“啊?”   “你正事说完了吗?”   啊,对!正事还没说完,她赶忙整整神色,说:“干活之前还得采买东西,派别人去,我也不放心,我想亲自去一趟。但我对这附近不熟悉,你能不能找个之前去采买过的,跟我一起去?”   曲文轩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态度一如平时:“你先去把清单列好,到时我与你同去。”   夏小乔犹豫了一下,到底也没推辞,就这样定了下来,她回去跟周霜、汤子锐碰头,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当日下午就跟曲文轩一起出去了一趟,将需要的东西采买回来,然后她欠曲魔尊的糖醋鱼就变成了二十顿。   也许是消息还没传开,他们往返一次,在东灵山附近并没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夏小乔回去之后,就加紧大兴土木起来。   这时候桃园寨中农活正好不忙,汤子锐抽调了寨民中的壮劳力出来,在棋痴、葛中指导下,不过一个月就建起了可供百余人居住的规整宅院。   另一边夏小乔带着修炼了功法的寨中骨干和卓仪等魔修,在外围遍植桃树,以此为基础,设下了一重又一重阵法,阵法之中又布下许多灵符机关,将内部居所牢牢拱卫起来。   地面之外,东灵山上他们也好好探索了一回,将此地原有的妖修精怪交由田娇娇管辖,夏小乔还派了花京过去跟着学习,并特意警告田娇娇不许打花京的主意。之后她又在山上设了多处禁制,免得有人图谋不轨,从山上居高临下攻击。   至此,夏小乔终于把东灵山建设的初具规模,可以安心休养生息了。此时时间也已到了秋日,她看女弟子们身体调理的都差不多了,就亲自挑了十个人开始教授魔功,等她们入门以后,自己也有了更多经验心得,第二批就挑了二十人。   她在教授别人的同时,自己的功法也随之有所提升,她甚至还发现自己全身经脉发生了变化,似乎其中埋着一条浅金色的细线,夏小乔想不通,跑去问曲文轩,魔修会不会结金丹,被曲文轩直接赶了出来:“下次不带着糖醋鱼来,不许进门!”   她这么忙,哪有空下厨做鱼啊真是的!夏小乔腹诽着走了,把这事也就抛到了脑后。她最近刚刚确定韩欣等人是真的融入了桃园寨,四人都发自内心愿意留下来,夏小乔心中高兴,正要去翻翻有没有合适的功法给她们修炼呢。   转眼秋去冬来,所有人都迁入温暖舒适的新居,被苦难磨砺得苍老憔悴的女子们,渐渐养出了肉,养回了白皙的皮肤,也养出了欢笑声。头两批修习魔功的人也都修出了魔气,她们非常欣喜,更加刻苦修炼,每日但有寸进都不胜喜悦,后两批刚入门的,看着她们进步,更觉得有了榜样,纷纷勤奋用功起来。   贺秋仍是这些人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她现在对夏小乔钦佩无比,还主动把她从知微岛得到的所有财物给了夏小乔。夏小乔推辞不过,到底取了一半财物,用于采买日常用品和一些养身滋补的东西给弟子们。其实她只看着大家现在都活得有了人样,心里已经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满足,哪在乎那点儿财物。   东灵山里一片和谐,呈欣欣向荣之势,外面却已经闹得天翻地覆。夏小乔把自己的根基稳住了,就开始关心外面的情势,还派了人隔三差五出去打探,得知在自己灭彩凤门、杀牛成刚、烧太守府进而名扬天下之后,冯未宇不知怎么想的,也派出许多手下在夏国三大都城作乱,还杀了不少素有恶名的高官。   这样一来,不少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她和冯未宇是一伙的,还有人谣传前魔尊曲文轩一直没消息,是被她和冯未宇合谋杀了,也是让夏小乔颇为无语。   更让夏小乔感觉奇怪的是,焦丽娘在他们手上已经扣了几个月了,冯未宇就跟没这回事似的,也不来要人、找回场子。而且外面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就算冯未宇忙着搞阴谋,怎么其他修真世家或门派也都没派人来东灵山找她的晦气呢?   她想不通,这日趁着无事,终于亲自下厨做菜,请了曲文轩来喝酒,席间提起此事来,她还开玩笑:“难道都是怕了你了?不敢来?”   “管他呢!”曲文轩面前两盘糖醋鱼,吃的正高兴,哪在乎外面那些事,“不来最好。我明日去把界门打开,你想不想下去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终于可以好好写感情戏了!摩拳擦掌,掌门夫人呀,不要傲娇了,咦嘻嘻   ☆、晋江VIP   当然想!算起来这都八个多月了, 鲁王也不知道做成事了没有, 还有屈政亮那些亲信,不知道下场如何, 夏小乔一想起这些就按捺不住,催着曲文轩快吃,吃完就去把界门打开, 不要等明日了。   曲文轩却不肯, 夏小乔好说歹说,又许了给他做多少菜,又拿去找徐老诱惑他, 总算是让这魔头答应了一会儿吃完饭就去开界门。曲文轩看她心急,故意支使她倒酒倒水,夏小乔索性自己不吃了,只殷勤备至的伺候他, 眼巴巴的等着老魔头吃饱,好去开界门。   好不容易等他把一桌菜都吃光了,她立刻问:“要不要叫着小师一起?”   “叫他干嘛?我们先去开了界门, 出去看看再说。”   也好,夏小乔也没想太多, 就跟着曲文轩去了寨子西边边界,看他于空中施法。此时天上忽然下起雪来, 结界并不隔绝雨雪,大雪飘飘洒洒落下,让夏小乔不由想起她初回下界时, 也是这样的寒冬,也是曲文轩带她找界门,她本人却已经脱胎换骨,再不是从前的夏小乔了。   等曲文轩将界门打开,两人并肩跨过去时,她想起当年,忽然好奇问道:“当时你把我推下去以后,自己去哪里了?”   “去办我自己的事。”   唔,应该是去找卓仪他们了,大概就是那时吩咐卓仪找唐池翰的,“那你什么时候去的下界?”   “不记得了。”   “……”行吧,活了四千多年的人,记性不太好,也不能怪他,夏小乔心中嘀咕。   简单的两句话说完,他们头顶已经是另一片星空,纷纷洒洒的大雪像是一瞬间就停了,而他们二人已经身在桃园寨西墙之外。夏小乔颇觉奇妙,回头看看,桃园寨就在那里,转回身来,前面是白雪覆盖的莽莽山林。   “这样就行了?”她忍不住侧头问曲文轩,“以后可以自由出入么?”   曲文轩不像她呆站着不动,脚下轻点,已经上了远处一棵大树,“也不是谁都行的,看修为。”   夏小乔想起寨子里还有些寨民想回来的,正想问他怎么操作才行,突然就感觉到头皮发麻,接着连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心底也突然涌出似曾相识的战栗之感。她猛然想到什么,抬头看时,果然一朵闪着金边的雷云已经笼罩在头顶。   她震惊的瞪大眼,眼尾余光瞟见曲文轩正纵身飞来,似乎想赶来保护她,却为时已晚。惊天动地的霹雳声响彻天地,一道滚雷直直劈中夏小乔头顶,她瞬时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再醒来时,入目是一片半旧青纱帐,视野里光线昏暗,耳边有蜡烛燃烧的哔啵之声,脖子下面枕着的东西不高不低不软不硬,还有热度——夏小乔疑惑的翻了个身,这才发觉她枕的竟然是一条人腿!   “醒了?觉得怎样?”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微凉的手同时探在她腕上,夏小乔转回身去,赫然看到曲文轩正俯身低头看着自己,两下相距极近,几乎呼吸相闻,而自己枕的那条腿竟然就是他的!她一惊之下,立刻坐了起来,谁知刚坐直了,就觉头顶剧痛,胸中烦恶、气血翻涌。   曲文轩看她晃了一晃,赶忙伸手扶住,紧锁眉头说道:“当心!急着坐起来做什么?你觉得怎样?”   夏小乔一手捂着头,一手抚着胸口,张嘴刚要说话,一口血箭就忽地喷了出来。   曲文轩本就面色凝重,见此情形更是面露惊容,忙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伸出右手与她绵软无力的右手掌心相贴,急运功力,想再渡给她几百年功力,可不知怎么的,从夏小乔被雷击中昏迷不醒起,他就无法探知她经脉内的情形,功力也无法输进去。眼见夏小乔又呕了一口血出来,血花溅在衣服上,竟不是鲜红之色,反而透着紫黑,他双眉皱得更紧,连声轻唤夏小乔的名字。   夏小乔吐出第二口血后,目光也迷离起来,她咳嗽了两声,虚弱的应道:“我好像……好像是……第一次听……你……叫我……全名……”   “你别怕,没事的,相信我,我一定能救你。”曲文轩几次运功无果,又听她把简单一句话讲得断断续续,气息全都乱了,脸色也苍白如纸,心越来越沉,“告诉我,你现在觉得怎样?哪里难受?能不能试着运功?”   夏小乔似乎渐渐没了力气,她眼睛半合起来,声音极微弱的说:“头痛,胸口……像火烧……,”她急促的喘息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运不得功,经脉中,痛得很……”   “经脉中痛吗?”曲文轩的神色更加凝重,瞳仁黑的不见底。   夏小乔尽力睁眼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就又无力的垂下眼皮,狭窄的视野里,只有他披散的长发和绷紧的下巴,她低声问:“我是不是……是不是经脉……全毁了?”   曲文轩扶着她肩头的手不由收紧,口中却说:“没有,没事的,就算毁了,我能重塑一次,也能重塑第二次。”   “可是……可是你刚刚……你也没办法了,是吧?”夏小乔虽然虚弱无力,神智却还清楚,“不要……为我……耗费功力……了,我……我能……多活……这几个月……已经心……心满意足……”   曲文轩没有说话,他自从亲眼见到夏小乔在他面前再次被雷劫劈中昏迷不醒后,已经预料到事情会不太妙。   他没有想到那朵一直悬在结界外的小小雷云,竟然真的是在等着要劈夏小乔,并且在他们回到下界后,会变得那样巨大,降下了真正的雷霆万钧。这样力量强大的雷劫,在他的见识里,至少也得是分神期修士才能引来的,而夏小乔如今的修为,甚至还不到修士的元婴期,就算是全力抵抗,也难免受重伤,何况她当时毫无防备。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那次……我逆天……而行,就……就该死的……”夏小乔仍在断断续续的说话。   曲文轩心里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却听不得她自己提这个“死”字,立刻斥道:“胡说!”他放开夏小乔的右手,放弃给她渡入功力重塑经脉的打算,转而轻抬她下巴,用袖子仔仔细细擦干净了她嘴边的血,他动作很轻,嘴上却恶狠狠的说,“我会救你的,你给我好好活着!”   夏小乔疑惑的睁大一些眼睛,却发现他低下头,脸越来越近,嘴也靠近了她的唇,竟似乎是要亲她!她满腔震惊,忍不住伸手用力推开曲文轩,然后身子一弹,跳到了地上。   曲文轩脸上的神色比她还震惊,他就那么僵在夏小乔推开他的姿势上,似乎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夏小乔抬手指着曲文轩,原地跳脚,“你怎么轻薄人?”   “我只是想给你渡神魄……”曲文轩下意识解释了半句,却又忽地明白了眼前的形势,脸上立刻如罩寒霜,“你刚刚是假装的?”   夏小乔一噎,有点心虚的放下手,“呃,我,我也是顺水推舟,我看你好像吓了一跳,就想逗逗你玩……”她吐了一口血之后,见曲文轩眼中露出自己从没见过的惊慌神色,一时起了玩心,就假装自己要死,想吓吓他,哪想到他竟然要低头亲她、不对,是给她渡神魄,等等神魄?   “你刚刚说,你要给我渡神魄?你修成了神魄?”她瞪大眼睛,满脸惊奇的问。   曲文轩却没有跟她开玩笑的心情,仍旧满面寒霜,反问道:“那道天雷是怎么回事?”   夏小乔见他好像真生气了,也不敢再闹,老实答道:“是渡我做散仙的。我被雷劈晕过去后,梦中见到一位神仙,他说我那日舍己救人,立下功德,死后可以为散仙,但最后一道金雷没落下,你就把我救走了。那金雷没完成差使,跟着我们去了修真界,可它不是修真界中之物,出不得结界,也劈不到我,所以才一直等到我们回下界……”   梦中那位神仙还说,她经脉之中的金色细线,就代表着她已有仙体,以后可以修炼仙法,神仙把仙法传给了她,还教她消化了曲文轩给的魔功——魔功仙法不能两存,但能将魔功化为仙法使用。夏小乔醒了之后吐那两口血,其实是化解出来的魔气,魔气缠在肺腑,与血液融合,只有将这两口血吐出来,才是真的完全化用了魔功。   她挨了雷劈,已成散仙,曲文轩自然就无法再探知她经脉中的情形,也不能给她渡入魔功了。   曲文轩听完以后,冷笑两声:“原来还是我耽误了你成仙,那可真是对不住得紧!”   他说着就飞身而起,落地时,人已经到了门边。夏小乔看出他此刻怒极,本来不敢拦他,但她又隐隐觉着,如果让他就这么走了,恐怕以后再难见着他的面,就赶忙飞扑过去拉住他胳膊,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曲文轩扯住她的手拉开,“拿你自己的生死来吓唬别人,好玩吗?”   夏小乔被推开,见他还是要走,干脆双手抱住了他左臂,“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走行不行?”   曲文轩这次挣不开了,便只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说什么?恭喜你成了散仙?也难怪你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是我害了你了,原来你是要成仙的。好!是我自不量力自以为是,我活该被你捉弄,我认错,我瞎了眼!左右你今日也戏耍过我了,就此扯平,你做你的仙,我成我的魔,从此再不相干!”   作者有话要说:  金雷:(敲门)夏掌门你好,您有一份内容为金手指的快递,请签收。   夏掌门:(揉脑门)你们就不能换一种配送方式吗?!   金雷:满意的话,请给五星好评哦~   曲魔尊:滚!   ----------------------   3月最后一天,并没有完结……打个滚,明天停更一天,后天继续~   ☆、晋江VIP   他说着就要拂袖而去, 夏小乔险些给他抽出手去, 赶忙再次抱紧,曲文轩挣了几下胳膊, 始终没挣脱出来,一不小心还会擦碰到不该碰的柔软之处,干脆将威能释放出来, 想逼她放手。   然而这是在下界, 他威能受限,现在的夏小乔也再一次脱胎换骨了,并没受多大影响。她在回想曲文轩刚刚那番让她无言以对的话。   他有一点还是说中了的, 夏小乔刚刚醒来时,确实觉得自己挨这第二次雷劈、遭二遍罪,曲文轩当居首功,又兼她一直在曲文轩面前没占过上风, 见他终于不再是万事尽在掌握的胸有成竹,便想索性吓他一吓,就当大家扯平了, 没想到曲文轩竟会发此雷霆之怒,竟有些不好收场了。   她这会儿不敢看曲文轩的眼睛, 便低头沉默思索了一瞬,才说:“我在你给的书上看过, 渡神魄可起死回生,但对渡让者有极大损害,功力折损大半都是轻的……”   曲文轩见威能没能镇住夏小乔, 心中那股怒气更盛,此时听她又突然说起神魄,便冷哼一声:“我堂堂魔尊,修炼四千余年,就算大半功力真的没了,一样横行修真界!”   “你就是嘴硬。”夏小乔听了这话却忽然笑起来,也终于敢仰起脸来看他铁青的面色,“但你这样待我,可叫我怎么还得起呢?”   语调温柔似春水,是曲文轩从没听过的,他不由一怔,微微低头,正对上她那一双澄澈明亮的眸子。   两人目光相对,似乎最隐秘的心事都能在这样的对视中一目了然,夏小乔看着他的眼睛,缓缓松开了抱着他手臂的双手,然后向左踏前一步,将头轻轻倚在曲文轩前胸,并伸出右掌按在了他心口处。   曲文轩只觉心脏猛地跳跃了几下,顿时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正要伸手推开,就听她声音闷闷的说:“以前你是宣谋的时候,我总觉得弄不懂你,觉得你是个怪人,还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怪人。后来我们朝夕相处,一同经历了许多事情,我渐渐明白了你一些,觉得你大约是外冷内热吧,或者天性冷漠一些,但心地却不坏,是值得结交的人。但你很快就变成了魔尊曲文轩。”   曲文轩的手僵在半空,低头看着夏小乔微微侧头,将耳朵贴在了自己胸口——这样她就不只手掌心能感觉到他的心在跳动,连耳朵里也能听见了,他一瞬间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彷佛也听到了一阵擂鼓般的心跳声。   “魔尊曲文轩啊,那可是传说中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人物,他那些事迹,说上三天三夜恐怕都说不完。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本来很亲近的知交好友,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高不可攀的老魔头。”   她说着自己就笑起来,曲文轩有点恼怒,僵着的手终于按到夏小乔肩上,想把她推开,夏小乔却立刻把垂在一边的左手环在了他腰上,防止真被他推出去。曲文轩的手再一次僵住,像中了毒一样动弹不得。   “其实是我的错。”夏小乔终于从他胸前抬起头来,她正视曲文轩漆黑亮泽的眼睛,脸上浅淡笑意慢慢收起,“也许是你太厉害了吧,又寿命如此之长,我就总觉得你和一般人不同,你不需要别人关怀,也不需要别人惦记。我轻易就会相信你说你救我时没有受伤的话,心里还隐隐觉得,你就算受点伤也不要紧,因为你是曲文轩,你不会有事的。”   曲文轩的眼睛里光芒闪动,却很难看清他在想什么。   夏小乔仰着头看他,掌心仍旧贴在他心口:“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法,觉得你活了这么这么多年,沧海桑田都不知经历了几番,大概心肠早就坚硬无比,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你,你去下界跟着我,把整个桃园寨搬到修真界,乃至于渡几百年功力为我重塑经脉、救我的命,大概都是你一时无聊做来玩的……”   曲文轩的神色又冷了下来:“所以你刚刚也想吓我玩一玩。”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夏小乔郑重认错,“在我听说你要渡神魄给我时,我就知道我错的有多离谱了。”   她终于态度郑重的认错,曲文轩却并没有缓和的意思,神色中反而添了一丝恼怒,“你未免想太多了,渡神魄又怎么样?我说了这对我不算什么!”   夏小乔看出他这怒意与之前不同,倒更像是恼羞成怒,就笑道:“好,你说不算什么就不算什么。不过如果今日垂死的是小师,你也肯渡神魄救他吗?”   曲文轩皱眉想了想:“当然不行。”他说着露出嫌弃的表情,“下不去嘴。”   夏小乔笑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你就不用嘴硬唬我了,一个魔修要修成神魄,最少要勤修苦练一千年,还得机缘悟性足够。神魄修成,也不能放松修炼,不然就算是过一千年它也没有增长。而要达到能渡人起死回生的地步,至少要勤修三千年的神魄才有可能。这样看来,曲魔尊,你才活了四千年,还不太够呢!书上还说,只要神魄在,就可永生不死,你渡给我救命,你自己怎么办?”   曲文轩冷冷看着她不说话,夏小乔叹一口气:“所以我说我错了,你就算活了四千年,就算人人说你是魔头,你其实也还仍旧是个人。”她抬起手轻轻用指尖戳了戳他胸口,“你这里仍旧有一颗跳动的温热的心,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我打动了。”   曲文轩终于一把推开了她,伸手打开门就要走,夏小乔笑嘻嘻的跳过去拦在前面:“你真的要走?我话可还没说完呢,你走了,我以后可就不说了。”   “你说的已经够多了。”曲文轩没好气的回道。   他语气凶恶,人却站住了没走,夏小乔就回手关上门,扯着曲文轩袖子把他拉了回去。到这会儿她才有功夫打量四周,发觉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除了里面那张狭窄的木床,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坐,只能拉着曲文轩并肩坐到床边去。   两人坐下了,夏小乔却没有松开他那广袖,而是摊在膝上,低头一点点抚平褶皱。有些事情不想则已,一旦细想往事种种,追究背后深意,难免生出一种“我何德何能,竟得他倾心相待若此”的感觉。   夏小乔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情绪,开口说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没什么能还报你,那就只好从以前亏欠你的地方着手了。我……我会试着……试着心疼你……”   她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说话声越来越小,脸上也越来越热,“还会多关心你,把你……放心上,就像整个桃园派一样,无时或忘。”   “像整个桃园派一样?这么说,我连你那个除了拖后腿什么用都没有的桃园派都比不上?”   曲文轩不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小乔抬起头想要解释,却发现他的脸竟然离自己极近,这么一抬头间,几乎都要擦着脸颊了!她往后闪了闪,感觉耳根都热了起来,“什么拖后腿……”她小声嘀咕,“现在桃园派就如同一个新生婴儿一样,需要好好呵护。”   “嗯,是啊,所以我一个活了四千年的老魔头就活该累死累活没人管了。”   夏小乔:“……”她有点无奈,“桃园派明明是我们共同的心血,你干嘛要跟它一较高低?”   “这还不都是你自己说的?说什么把我放心上,却是跟一千多人一起挤,我不稀罕!”   曲文轩很不高兴,说完就拉回衣袖要起身,夏小乔赶忙伸手去拉他,这一拉不知怎么就那么正好,直接拉住了曲文轩的手。他的手仍是一贯的微凉,夏小乔温热的手指在他掌心一搭,觉得不对要松手时,却被他反握住了手指。   夏小乔看看手,看看他,“你不稀罕,干嘛不松手?”   曲文轩眼神凶恶,板着脸不说话,夏小乔就笑了:“你说你这样别不别扭?”她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我说的是整个桃园派,不是哪一个人,也不是多少人,而且,你应该知道,在我心里,桃园派是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的。”   曲文轩终于有些动容,眼中的凶恶之色散去不少,却还是语气不善的说:“嗯,你的命就是那么轻贱如草芥。”   “怎么会?你这是说你自己轻,还是说桃园派轻?”夏小乔明白他的意思,也猜到刚刚可能确实吓到他了,就鼓起勇气,轻轻向曲文轩那边倾斜身体,缓缓靠在他肩上,“我当然会保重自己、看重自己的命,没有命,不就一切皆空了么?而且,我可不想再看你不顾自己安危的救我了。”   曲文轩没有说话,只是展开手掌,将夏小乔的右手整个包在掌心,好一会儿,他才问:“你真的没有事了?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嗯,就是头还有些痛,这个什么神仙太不像话了,哪有直接劈头顶的?我痛死了!”夏小乔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带了点撒娇的口吻。   曲文轩侧过头正好看到她头顶,她头发被雷劈的有点焦,散乱的披着,看起来很难看,他不知怎地,忽然想起许元卿总是轻抚她头顶,一时有点不爽,就随意扒拉开夏小乔头顶的头发,说了句:“没有外伤。”   接着收回手,顿了顿,又说:“你别想太多,我没打算把神魄整个渡给你。”   夏小乔:“……”她直起身,后仰着头看向曲文轩,“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恭喜曲魔尊成功获得“不解风情”“注孤生”荣誉称号!   曲文轩:没谈过恋爱没经验不行啊???   _____   忘了设发表时间了……   以及,明天新文《全能外挂男友》开坑,欢迎捧场??(???????)??   ☆、晋江VIP   其实曲文轩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从夏小乔被雷劈倒开始, 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他的意料, 每一件事都让他十足意外,曲文轩太不习惯这种不能自己做主, 却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了——虽然现在掌心里牵着的手又软又暖,让人一握住就不想再松开——想到这里,他还收紧手指, 捏了捏小姑娘嫩滑的手指尖。   夏小乔:“……”   看到夏小乔扬起眉毛来, 曲文轩就重重点头:“没错,是你自作多情。”然后在夏小乔恼怒之下要抽回手去时,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 “不过,若是你倾慕我的风采,要以身相许,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哼, 是么?”夏小乔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刚刚谁说各不相干的?你整天欺负我就可以,我不过吓你一吓, 你就大发脾气、甩手而去,活了四千多年了, 耍这种小孩子脾气,您可真有风采呀!”   曲文轩刚刚愉悦起来的心情又被她破坏了, “你能不能不每句话都带着‘四千多年’?”   他越这样在意,夏小乔越想提,于是她就笑眯眯的摇头:“不能!”   曲文轩直直瞪着夏小乔的眼睛, 夏小乔毫不退缩,也瞪大了眼睛跟他对视,两人这么互瞪了好一会儿,曲文轩见吓不住她,有点无可奈何,就转移话题说:“生死之事,不许拿来玩笑。”   “咦?你居然还在意这个?你自己不是常常说什么活够了之类的话?”   “我可以,你不行!”曲文轩顿了顿,哼道,“谁叫我活了四千多年,而你连二十年都还没活到呢?”   夏小乔无言以对。   曲文轩看她服软,脸色也就好看多了,他又揉了揉小姑娘的手指尖,然后在她腕上把了会脉,再次询问:“除了头痛,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经脉之中顺畅么?”   “没有不舒服,那两口血呕出来,感觉身体都是一轻,经脉中也顺畅得很,我觉得自己的法力从来没有这么高强过。”夏小乔知道他还是担心,就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曲文轩看她脸色好得多了,两颊白里透红、颜色娇艳,双眸之中也水润亮泽,清晰的映着自己的倒影,放心之余,心里又有点痒痒的。他不知不觉低下头去,夏小乔下意识要躲,曲文轩的手却不知何时已经伸到背后扣住了她纤细的腰。   她一时不知所措,微微低头,感觉曲文轩空着的那只手撩开了耳边乱发,接着眼前一暗,她不自觉的闭上眼睛,柔软而温暖的触感随即落在眼睑上。   曲文轩分别轻吻了夏小乔的两边眼睛,见她睫毛微颤,鼻息也开始有些乱,脸还越来越红,却并没有挣扎,心中突然涌动出一股自己都陌生至极的柔情和一阵难以遏制的冲动。魔修从来不会遏制自己的冲动,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顺从内心渴望,亲吻上了她那红润馨香的樱唇。   先前他只当情势危急,什么都没想,只怕来不及救她性命,所以心中毫无旖旎情愫。这会儿却又不同,将将二十岁的小姑娘都毫不扭捏,肯立即表明心意,他曲文轩,堂堂魔尊,横行修真界四千年的老魔头,还有什么好扭捏的?   虽然并不愿意当面承认,但是曲文轩自己心里清楚,自他修成神魄、可永生不死之后,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夏小乔一样,让他毫不犹豫的就舍出神魄去救命——他当着夏小乔说的轻松,但渡神魄毕竟不像渡几百年功力那么简单,这个过程会发生什么意外,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那一刻是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死的。   而且就连是冷静下来的现在,他回想起来也不觉得后悔,如果是和她同生共死,不,哪怕只是一起死,都比自己一个人继续那样活着要好得多。   缠绵的一吻过后,即便是仙魔也有些气息不稳,夏小乔觉得耳根发烧,伸手想推开曲文轩说说正事,哪知老魔头食髓知味,并不满足,还直接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置于膝头,再次深吻下去。   意乱情迷、耳鬓厮磨,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终于平静下来,夏小乔软软的侧坐在老魔头腿上,头倚着他胸口,说:“我们不是要回下界看看么?现在是在哪里?”   “还在寨子里。”曲文轩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梳子,慢条斯理的给夏小乔梳头发,“我怕惊吓到他们,随便找了间没人住的空屋子。”   寨子西面曾经被官军攻破过,有些房屋受损,他们就将寨民往东面移了过去,所以这边是有几间空屋子的,但屋子里的用具大都搬走了,毕竟人多要用。   “那我们现在出去吧?”夏小乔抬起头,“我们去看看到底谁当了皇帝,然后装神仙、不对,我现在在他们眼里就算是神仙了,你知道么?梦里那神仙还教了我怎么驾云,虽然现在飞不高飞不快,但唬人应是可以的了。”   曲文轩对此态度冷淡:“哦,随你吧。”   这小心眼的老魔头,夏小乔笑了笑,伸手戳戳他胸口:“怎么了?虽然下界的散仙不是什么正经神仙,但起码长生不老呀!可以陪着你一起老不死,还不好么?”   “那教你功法的神仙,没嫌弃你和邪魔外道纠缠不清?”   “没有啊!他只是叮嘱我要继续立功德,这样仙法才能有大的进境,否则就只能一直这样混个散仙。我跟他说,我平时不在这一界的,他说不论在哪一界,只要行正道立功德,法力就可以飞速提升,光只修炼的话,千年万年也还是散仙。”   曲文轩嗤笑:“这什么神仙还挺讲道理!那他为什么不敢露面?让我跟他切磋一下,看看他是真神仙,还是装神弄鬼。”   夏小乔无奈的翻个白眼,但她转念一想,又兴奋起来:“神仙走了,我可以跟你切磋啊!走,咱们出去试试!”说完就拉着曲文轩出了寨子,去了他们上次切磋的空地再次比试了一回。   这一次夏小乔果然法力高强了许多,且一招一式隐隐带着压迫人心的金光,让人不由自主涌上臣服之意。当然,这一切还是对曲魔尊无效,毕竟人家是修炼了四千年的老魔头嘛。   不过夏小乔还是很高兴,曲文轩也说,她现在的修为至少比得过元婴修士了,夏小乔察觉到老魔头那奇怪的酸溜溜的心理,就说:“这还多亏了你给的几百年功力。不然,这么高深的法力,我不知道得修炼多少年才行呢!”又给曲文轩演示怎么驾云,这么一番折腾,很快天就亮了。   两人干脆回去寨子交代了一声,师无言听说他们要回下界,死活都要跟着,曲文轩想了想,说:“行,你去可以,但是不把徐老头找到,就甭想回来了。”   师无言傻眼:“徐老不是去了江南么?我去找他,没有两三个月哪里回得来?”   “两三个月就两三个月,回来了就到豁然客栈等,我会每隔一两日过去看看的。”   师无言转头看向夏小乔,希望他们掌门能替他说句话,哪知夏掌门居然说:“也好,你去问问琴爷爷,是不是要给师大哥和师姐姐报个平安,还有咱们寨子在蜀中和襄阳等地的兄弟,也得带个信过去,当时闹了那么大动静,估计大家都担心着呢。”   这倒是真的,周霜就跟汤子锐商量了一下,又找了两个人跟师无言一起,师无言也去禀告了师父,然后得了令出来,大家这才一起出了界门。   夏小乔两个人要北上,一路打探消息,师无言三人则基本要南下,于是到了伏牛山下,两拨人就分道扬镳、各自行事。   曲文轩又将形貌幻化回宣谋的样子,夏小乔也戴了面具易容,两人衣着朴素,先去了附近的县城,那里除了看起来很太平没有在打仗之外,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们继续向西北方赶路,直到到了商州城,才大致弄清这大半年下界发生了何事。   首先鲁王还不算无能,已经成功登上帝位,不过他们这一路也是走的磕磕绊绊,东京雒阳围了一月才攻下来,等到兵临京城,还有襄州刺史任玉栋的兵马帮忙合围,竟然足足用了三个月才攻破。估计鲁王因此很窝火,进城以后就把丞相府抄了,屈政亮门下的谋士、亲信官员、心腹将领,一概以谋逆罪砍头示众。   至于被雷劫吓的屁滚尿流从伏牛山溃逃下去的几万残兵,则是在惊魂未定之时就遭遇了任玉栋的伏击,并且很快就一败涂地。军中剩下的武林高手护着屈昀逃走,任玉栋俘虏了近一万人,整编之后一路向西北进军,与鲁王在京城外汇合,攻破京城,立下汗马功劳,鲁王上位后,就封了他做襄国公,世袭罔替,还赐了丹书铁券,命永镇襄阳。   外面人说起这些,都当是一桩佳话,夏小乔却只和曲文轩相视一笑,又问南阳如何了,那些人却并不知详情。   襄阳作为咽喉要塞,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把此地封给哪个功臣,现在这个结果,很可能是当初任玉栋起兵响应鲁王时开的条件,鲁王刚刚当上皇帝,帝位不稳,任玉栋手中又有精兵,鲁王一时不能也无力反悔,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蠢货。”曲文轩嗤笑一声,“真以为皇帝说了一句‘永镇襄阳’,他就能稳稳当当的永镇襄阳了?”   夏小乔拉着他从酒楼里出来,笑着回道:“可能当局者迷吧!鲁王连异姓王都不肯给,他居然还做梦裂土而封,真不如放弃襄阳,索性留在京城继续掌兵权,只要没有异心,鲁王也许就不会动他。”   “那又有何不同?都是一样不能安枕,要退就退的干净,只享富贵,不然就一直往前走,取而代之。中间那条路,走不好就是不归路。”   夏小乔摇头:“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全放得下,只做个富贵闲人?”她说着话就想起了任玉栋那个亲戚任继业,“我要去杀了任继业,就是那个认出梅爷爷,然后到处散播梅爷爷有道家宝典的阉人!”   她后面一句说得咬牙切齿,曲文轩知道她的心情,就牵住她的手,说:“好,我陪你去。”   夏小乔侧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心情平静了些,“还是先去京城看看,然后再找那个老阉贼做了断。”   曲文轩什么都听她的,于是两人出城赶路,当日就进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纯发糖了!甜不甜?!   ☆、晋江VIP   京城里比他们上次来时要正常得多, 没有戒严, 城门出入也很随便,除了正常收取城门税, 并不盘问别的。城中气氛也很安定,虽然一路进去,看得到不少坊墙破损倒塌, 但往来行人却大都有棉衣穿。他们分别去了东西两市转过, 里面商铺都如常开张,粮价也在正常水平,看来京城内是稳定下来了。   “你成仙的消息, 这里的凡人比你还早知道。”曲文轩似笑非笑的调侃夏小乔,“听说有些人家已经在家里给你设神像祭祀了。”   夏小乔也听说了,如今快到年节,有很多出来采买香烛纸钱等物的, 都在谈论一个叫“夏姑”的神仙,她一开始不知道是说自己,也没在意, 后来听他们提到什么伏牛山,什么骑神鸟引天雷灭屈政亮, 她才终于反应过来所谓“夏姑”竟然是说她!   “你能不提神像的事么?”夏小乔双手捂脸,对越传越离谱的无稽之谈很是无语, 不过她很快就振作了精神,继续说道,“其实这样一来, 吓唬鲁王就比我预想中还容易了。似乎他和任玉栋后来都有打发人上山去找桃园寨,但是怎么都没能找到,一个寨子一千多人凭空消失,估计他们心里都发毛呢。”   本来他们已经在修真界开山立派,鲁王如何,并不需要再多费心,但是寨子里还有些寨民思念故土,是想回来的,夏小乔怕到时候送了这些人回来,引起官府的怀疑,或者逼迫他们带路去找桃园寨,不让这些人回家去踏实过日子,就打算亲自去找鲁王,假托神仙之说,叫他不敢对那些寨民怎么样,好好接纳安置他们。   曲文轩虽然觉得夏小乔操心太过,但抛开背后的因由,两人一起进皇宫去捣乱应该也挺好玩的,他就不反对了。   “鲁王看起来比屈政亮宽和一些,原先跟着他的人基本都有封赏,春阳子老道长果真封为了国师,据说还要用丞相府改建道观,明春就动工,他终于可以光大全真一脉了。连傅一平都封了神勇军指挥使,好像还有爵位。”夏小乔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就是鲁王进城时,即将临盆的皇后神秘失踪了,也不知是不是傅一平搞的鬼。”   神勇军和之前谢荣民麾下的天武军一样,都属于禁军,天子亲率,能担任指挥使一职的,都是皇帝心腹。这个傅一平竟能得到鲁王如此信任,夏小乔还真佩服他这本事。   两人互通过消息,等夜黑人静就摸进了北苑,由曲文轩带路往皇帝居住的宫殿接近。现在曲文轩不用掩饰自己身份,行动起来无所顾忌,飞纵起来直如一阵青烟一般,在夜幕掩盖下,就算是武林高手也难以察觉他的踪迹。饶是如此,还是因有天道制约,不然以他的本事,从伏牛山瞬息之间便可到达皇宫大内,哪还用这么费力?   夏小乔是在下界以功德修成的散仙,已脱肉体凡胎,比曲文轩还没有顾忌,跟在他身边丝毫不费力气,是以两人很快就到了鲁王——也就是现在的皇帝的居所。   其时皇帝的长子——曾经的鲁王世子、现在的太子侯仞正从大殿告退出来,两人趁此时机潜了进去,就躲在了龙床帷帐里。   皇帝呼吸粗重,还时常咳嗽,似乎身体有恙,他并没有召妃子侍寝,且很快就上床休息了。   夏小乔二人掩藏在帷帐里面,皇帝丝毫没有察觉,等他躺下,曲文轩悄悄散了些酣甜散出去,很快外面守着的内监就都陷入梦乡,床上的皇帝也睡得香甜。   夏小乔特意穿了曲文轩当日让人给她做的华服,取出碧光美人簪插在头上,然后盘腿而坐,提气悬于半空,再将皇帝弄醒,笑眯眯的说:“恭喜你啊,鲁王殿下,荣登大宝、一偿夙愿,真是可喜可贺!不知皇帝陛下可还认得我?”   皇帝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乍然看到一个女子悬空而坐,还笑吟吟的低头望着他,难免心中惊骇,立即就想叫人,然而他张了几次嘴,却都喊不出声,登时更害怕了一些。   “看来你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我姓夏,当初还曾经去鲁王府拜见过你的,伏牛山桃园寨一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皇帝的脸明显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也瘦了一些,此刻头上冒出冷汗,呆呆望着夏小乔,好一会儿才说:“你,你是夏姑……”他认出人来时,本想伸手指过去,却发现身上一动不能动,冷汗顿时出的更厉害了。   “没错,是我。你不用害怕,我其实是天上神仙应劫下凡,当日舍身引天雷相救桃园寨,已经完劫回归仙班。此次贸然于皇上梦中造访,是有一事托付与你,桃园寨中百姓被我用仙法暂时与外隔绝,但他们多数仍想回归家园,我担心地方官为难他们,是以托梦与皇上,请你妥善照顾子民,也不枉我保他们一回。”   皇帝于一片昏暗中,只看到一个身上散发碧光的美貌仙子,她姿态优美的悬坐于空中,身上衣裙流光溢彩,看不到缝线,又回想起早前听说的有关屈政亮之死的传言,当时就相信了,并连声答应了夏小乔的要求。   夏小乔很满意,颔首一笑后,说:“我知道任氏如今为皇上的心腹之患,请你放心,多行不义必自毙,此等野心勃勃之徒,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皇帝听她此话大有深意,忙问究竟,夏小乔故作神秘,不肯再说,只说时辰到了,然后素手一扬,皇帝立刻昏睡了回去。   她落回床边,转头跟曲文轩说:“我闻他呼吸的气味,感觉他不是寻常病症,像是中了毒。”   曲文轩就伸手给皇帝把了把脉,点头道:“是中了一种慢性毒,我先帮他截住毒素蔓延,等人送回来,看他的作为,他要是信守诺言,就给他解了,不然就让他直接毒发算了。”   这主意很好,夏小乔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然后两人就大摇大摆出了皇帝寝殿,曲文轩临走散出解药,等他们到内宫湖边时,殿中的内监也就醒了。   皇宫之中都看着皇帝,皇帝早早歇了,各处宫苑便也都熄了灯就寝,各处道路更是杳无人迹,曲文轩见夜色下的湖面和花园别有一番景致,便站住了,没急着出去。   “怎么了?”夏小乔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跟着停下来传声问。   曲文轩非常自然的回身拉住夏小乔的手,说:“没什么,突然想看看风景。你觉得,这里的风景,比玉晶宫如何?”   夏小乔四下环顾一圈,答道:“玉晶宫啊,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去的时候,明明歌舞升平,我却觉得到处都透着冷清孤寂,大概是因为你带我去了那栋无人小楼吧。这里,虽然现在没有人迹,湖面还结了冰,但人气却比玉晶宫足。而且我在玉晶宫似乎没有看到任何花草树木。”   “那里不适合花草生长。”曲文轩淡淡答道,“那东灵山呢?”   “东灵山当然好了!到明年春天,桃花一定开的漫山遍野,再到夏天就有桃子吃了!赶明我偷偷跟我师兄要些七星莓种子或者树苗,咱们也在寨子里种七星莓好不好?”   曲文轩听到“师兄”微微撇了撇嘴,直到她说“咱们”,才终于露出点笑意来,“花老头不在了,种树这事儿得请教三当家。”   “是啊!哎呀,快走吧,去杀了任继业,咱们就回去,家里还一堆事情要忙呢!”夏小乔说着就拉了曲文轩走,“我还想和你商量,如今改了‘桃园派’是不是称呼也该改改,寨子里也就罢了,对外却不好再说什么当家。我看别的门派都是叫长老护法,你们魔域也是,但我们四极宫、不对,他们四极宫却没有这些的……”   曲文轩听着她一路嘀嘀咕咕跟自己商议事情,脸上笑意越来越明显,也肯给她好好出主意了:“你是掌门,自然以你为准,你觉得什么样的称呼合适,就改什么好了。”   “可是我想不出来啊,你也知道我的,取名字都按小字辈。”   曲文轩只笑不回答,夏小乔等不到回音,回头看他时,见他竟然将一张脸都笑柔和了,颇有些惊奇:“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回去以后,你搬到小楼来住吧。”曲文轩敛了敛笑意,若无其事的说道。   夏小乔疑惑:“为何?”   “省得你寨子内外两边跑,小楼居中,很合适。我们商量事情也方便,”曲文轩说到这里,脸色忽然变得非常严肃,“你欠我那么多顿饭,是不是应该好好还了?去小楼住,每天做一顿,就这么定了!”   夏小乔:“……”什么就这么定了啊!“那怎么行!让大家怎么想?”   “随便他们怎么想,管他们呢!”   “……”   “你顺便想想怎么把小楼里面布置起来,我一直懒怠管这些,之前都是路高至他们随便布置的,缺什么东西,我们再去龙宫取。”   夏小乔听着听着,竟恍惚有种他们要布置新房的感觉,她不由面红耳热,赶忙转移了话题:“等回去再说吧。我是打算杀了任继业,然后让任玉栋病倒,起不来床,省的他们生事。鲁王也能好好收拾山河,让百姓休养生息。”   “随你。你喜欢花草,我们可以从花老头的花房里弄些盆景摆到小楼里,外面湖上也可以种些荷花……”曲文轩根本不听她说什么,又说起了怎么布置屋子。   夏小乔只得甩开他的手,向前飞纵,急速出了北苑。   曲文轩不紧不慢的在后跟着,一路往襄阳去时,又提出了许多收拾屋子新想法,夏小乔忍无可忍,只得使出杀手锏:“哪有没名没分就住到一起的?除非你答应做掌门夫人,不然别想我搬过去!”   曲文轩:“……”师无言!   他现在抓不着师无言,只得把一腔怒气发泄在任继业身上,折磨了那阉人一晚上才肯弄死,又给任玉栋下了点药,叫他快速虚弱下去,起不了床,却拖着不死。   将这些事办完,两人没在下界停留,直接回了桃园寨。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已经发了两章啦!大家快去看呀!   ☆、晋江VIP   一出去好几天, 回到寨子里见到周霜, 自是有不少事忙,而且还得交代周霜去统计到底有多少户寨民想回去下界, 她好安排怎么送,夏小乔干脆甩开曲文轩自己去忙,也省得他总叫她搬到小楼去住。   等到忙完寨子里的事, 她又出去见了贺秋, 将已经入门的弟子们叫过来问了问修炼进度,然后带着唐池翰去外围各处巡视了一圈,确定一切如常才放心。往回走时, 夏小乔想起当初聂凭虚曾经给她留了个传讯符,说等界门开了,叫她说一声——这位老祖宗估计是想回下界走一走,既然想起来了, 她就取出传讯符发了出去。   发完回去,还没进桃园寨就被路高至拦住了,“夏掌门, 尊主有请。”   夏小乔根本不理,“有事让他来找我。”然后叫唐池翰回去, 自己就进了结界。   她本以为自己不肯去,曲文轩会来找她算账, 谁知这老魔头竟然按兵不动,夏小乔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也不去找他。这就搬到一起去住, 实在是太超出她能接受的程度了!要依着她,自然是以前怎样,现在还怎样,成不成家,在修真界也并不是很要紧,只是彼此间多一份情意罢了。   好在曲文轩也并没逼着她,一连三天都随她去忙,夏小乔这里刚松了口气,周霜就带着一脸奇异笑意过来找她。   “给小乔妹子道喜啦!”周霜面上神情称得上喜气洋洋,“有人托我向小乔妹子提亲呢!”   夏小乔一愣:“提亲?”不会吧?   周霜重重点头:“就是提亲!看来小乔妹子知道是谁了。”   夏小乔看她一脸调侃笑意,有点不好意思,“提什么亲啊?”她是说了没名没分不能住在一起,可也不是要他来提亲啊真是的!   “提了亲,才好明媒正娶啊!”周霜颇觉欣慰,“我就知道你们俩会有这么一天,可真没想到会这么快!曲尊主说了,将整个龙宫都送给你做聘礼,一切仪式交给我,只管按着下界嫁娶的例去办,什么都不要你管,只要你点头就好了!”   夏小乔红着脸嘟哝:“哪有空闲办这个?现在千头万绪的,外面也乱得很,还是等等再说吧!”   “外面乱不乱,又不关我们的事!”周霜不以为然,“何况咱们不缺人手,喜事办起来也快得很。从私心来说,你们两个真的成亲了,方是名正言顺,说出去你就是曲魔尊的夫人,外面对咱们桃园派才会更有忌惮之意,不敢轻易招惹。你不是也说么?要先闭门不出,好好调理弟子们,等大家小有所成,才好出去行走,锄强扶弱、扬名立万啊。”   夏小乔还是不肯就答应,只说:“你让我想想。啊,想回下界的人到底有多少,有准数了吗?”   周霜看她确实心意不定,也没逼她,顺着她说起了正事,“还没有。我看大家都有些摇摆不定,原先想回去的,过了这半年多安生日子,也都不想动了,我只叫他们再想想。左右今年丰收,粮食够吃。”   “行啊,那就等等。”   周霜没得着准信,回头见到曲文轩时,就说:“我看小乔还是有些害羞,你也别心急,让她想想吧,放心,人跑不了。”   曲文轩当着她当然一点也不急,非常平淡的说:“我知道了,辛苦你。”等周霜告辞,他就自己起身去抓夏小乔。   夏小乔跟周霜说完话,就出去找了个清净地方练习驾云,小炎在她旁边飞来飞去的凑热闹,看她摇摇晃晃的踩着云朵,好像很稀奇,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你叫什么?是不是笑话我?”夏小乔几次差点从云朵上跌下去,就掐腰教训小炎,“我最近不怎么管你,你是不是皮紧了,欠拔毛?”   小炎大叫一声,围着她转了个圈,还吐了口火出去,像是很不满。   夏小乔就驾云往它那边靠近,想收拾它,小炎见势不妙,振翅飞出一段,回头却发现主人没追上,就故意屁股朝着她拉了一坨粪便,把夏小乔气的,跳下云朵就去收拾灵宠。曲文轩找到他们时,小炎尾巴上的毛已经被主人拔掉了好几根。   “玩的挺高兴啊!”曲魔尊双手环抱胸前,挑眉看着这自相残杀的一幕。   夏小乔看见他突然出现,手一松,就被小炎脱逃而出,她没再去追小炎,而是有点不自在的问曲文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四处找了一圈没找到,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曲文轩放下手,慢慢走近她,本来想伸手拉她,看她手里还攥着一根羽毛,又有点嫌弃,“真有出息,堂堂掌门,跟一只鸟躲在这里打架。”   夏小乔丢掉手里的羽毛,找了处溪水洗了洗手,并回道:“它胆大包天,嘲笑我驾云,就是看我最近太忙了,没空收拾它!”   曲文轩点头:“我也没见过你这样养灵宠的,好好一只炎鸱鸟,让你散养的跟只农家笨鸡差不多。也不教它法术,也不带它一起演练对敌,光放它出去疯玩。”他说着就频频摇头。   “我哪有空啊!教人还来不及呢!”夏小乔洗干净手站起身,看向曲文轩,突然眼睛一亮,“哎?你没事做,你教它吧!比起我,它还更怕你呢!”   曲文轩双手抄袖,一副事不关己样,“你的灵宠,我凭什么给你教?无名无分的。”   ……他居然把这话还回来了!夏小乔想起周霜来提亲的事,虽然不想主动提及,还是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会想到让周姐姐提亲?”   曲文轩道:“你不是讲名分么?我就去问她怎么样才叫有名分,她说要明媒正娶,我就请她做媒人了。谁想到你又不肯。”   “这事不急。”夏小乔赶忙摆手,“你先帮我调/教小炎,要不然就帮我教导弟子们,两样你选一个。”   “除非你答应搬到小楼去住。”曲文轩立刻讨价还价。   夏小乔只能拍着脑门转身往回走,曲文轩大步一跨,与她并肩前行,“不是你自己说要心疼我关心我么?你白日里忙着门派中大事小情,晚间又不与我在一处,所谓心疼关心,都是白说的?”   这倒也是,她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曲文轩了,这三天就基本没跟他说上话,夏小乔放慢脚步,主动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那也不用住在一起。以后我会记着的,忙完去找你说话,也下厨给你做菜,好不好?”   曲文轩扯着她的手站住,侧身低头亲了她嘴唇一下,说:“我现在比较喜欢吃这个……”   夏小乔怕人看见,伸手推他,却推不开,曲魔尊抱着美人好好吃了个够,才拉着她的手继续在山间散步。   两人暂时达成了一致,曲文轩虽然嘴上不肯答应,到底还是把调/教小炎的事接了过去,小炎的苦日子就此开始,东灵山上几乎时时有它的惨叫声,各处树林山谷也落了不少炎鸱鸟的羽毛。   夏小乔乐见其成,每日除了教导弟子,就是自己修炼仙法,这般过了几日,东灵山中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当时她正在指点唐池翰的功法,外面结界阵法忽然一阵波动,夏小乔立刻停住,说了一声:“有外人闯入,我去看看。”就奔了出去。   她一路向西南方飞纵,没多远就看见了来人,一前一后,都是灰袍修士,前面的年纪大些,后面的年纪小些,都是熟人,她便站住了笑道:“老祖宗来得好快!”又跟后面的人打招呼,“慕师兄,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聂凭虚和慕元廷。聂凭虚只向夏小乔点点头,就问:“界门还在里面?”   “对,在寨子西面。”   后面慕元廷这才慢吞吞答话:“龙宫进不去了。”   哦,对!曲文轩把出入口给改了,夏小乔就笑着说:“宫主居然还肯放你去龙宫?”   慕元廷道:“总比留在青华峰好。”   夏小乔想了想他住在哪儿,哪儿就寸草不生的本事,也只有一笑,带着他们二人往里面走,刚转了个弯,曲文轩就迎了出来。   他不认识聂凭虚,却认识慕元廷,见是四极宫的人,神色缓了缓,问:“小慕怎么跑这来了?”   慕元廷见到曲文轩,难得周全客套的拱手行礼,还给聂凭虚介绍:“师叔祖,这位就是曲魔尊。”   聂凭虚一直在打量曲文轩,等这位前魔尊看过来时,就点了点头,说:“四极宫承影峰聂凭虚久仰大名。”   夏小乔也在给曲文轩介绍:“这位是我表弟聂桐的祖宗。”她已经不是四极宫弟子,自然要论亲戚了,“上次就是老祖宗送我回来的。”   “哦,剑修?”曲文轩面对聂凭虚时的态度,与对慕元廷截然不同,他充满审视之意的盯住聂凭虚,威能忽地散发出去锁住对方,聂凭虚虽然神色微变,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做出防御姿态,却并不退缩,目光如刀锋般尖锐,与曲文轩对上。   夏小乔知道曲文轩有分寸,便没有出声,慕元廷也只在边上看着,片刻之后,曲文轩忽然淡淡一笑:“上次辛苦你了,多谢你送她回来。”   聂凭虚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语气却很平常:“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老祖宗这次是想过界门去下界的。”夏小乔也出声解释。   曲文轩点点头,让开前路,站到夏小乔身边,大家继续往里走,他又问慕元廷来做什么,夏小乔说了,他就一笑:“何必去龙宫那么费事,你就留在这里好了,小乔虽然气运已消,却已是散仙之身,我看你已经突破融合期,金丹一时半会修不成,天劫应不至于……”   刚一听他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夏小乔还觉得有点异样,等听到后来就顾不得了,赶忙打断他:“你可别说这话!当初你还说他留在龙宫修炼,天劫找不到他呢,结果因为他,倒连累了不少海底精怪,还是让他去龙宫吧。我可不想再经历雷劫了。”   曲文轩想想她上次直接被雷劈倒,头顶痛了好几天,不由笑了出来,“好吧,等会儿我送你去龙宫。”   几个人说着话先进了桃园寨,带聂凭虚去了界门,聂凭虚没有废话,直接进去了。   慕元廷则转身给了夏小乔一叠信:“有许师兄的,也有聂桐的。”又凭空变出一只胖黑猫来,“许师兄叫带给你的,一路上烦死了。”   他一脸嫌弃的把猫丢出去,夏小乔赶忙接住抱紧,有点惊喜:“小黛!你又胖了呀!”   慕元廷接着又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布口袋:“传讯符,许师兄说,有急事可以发!”   夏小乔抱着猫手忙脚乱,还没等去接,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布口袋直接劫走了。曲文轩掂掂轻飘飘的布口袋,又丢回给慕元廷:“你跟他说,用不着。还有,你替我给慕白羽传个信,就说他托小乔送的大礼,我心中感念,来日必有报答。”   他说这话时一脸冷笑,慕元廷这种不懂察言观色的,都发觉不对,不由看了夏小乔一眼,夏小乔知道是因为当初慕白羽交给她那个东西,便没出声。这种事,本就是慕白羽自己开的头,曲文轩懒得理会也就罢了,若是他气不平要计较,那也是理所应当。   “没事的话,就走吧。”曲文轩说完,就要带着慕元廷走。   夏小乔赶忙拦住:“等等!大师兄是大师兄,白羽真君是白羽真君,你干嘛把大师兄给的传讯符还回去?”   曲文轩冷脸问:“你能有什么急事要找他?”   有没有的,能通音讯总是好的啊!夏小乔不理他,转头还是跟慕元廷要了传讯符,然后就让他们俩走,自己抱着猫回房看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明天就200章了!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要不明天发红包庆祝吧~   ☆、晋江VIP   聂桐的信写得很长, 内容却比较简单, 一半是关心夏小乔的,问她外面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她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人欺负她, 以及她和曲文轩的关系到底是怎样,曲文轩有没有胁迫欺辱夏小乔等等。另一半则是说他自己的近况,说他勤奋修炼, 进益很快, 师尊说他再有一两年勤修苦练,差不多就能突破练气中期了。最后说若有回信,只管交给聂凭虚带回去。   夏小乔看了觉得很欣慰。聂桐比她幸运得多, 幼年拜入名门,有天资、有名师指导,踏踏实实修炼进阶,这样一路走下去, 结丹结婴都可期,而且他师尊祝元和将来是要接任宫主的,有四极宫这样的师门保驾护航, 聂桐是完全不需要别人操心的。   她放下聂桐的信,拆开许元卿那一封, 许元卿没有聂桐那么啰嗦,但信中提到的事情还真不少。   首先是她在五湖城做下的那件大事, 如今在各大门派已经是无人不晓,还有很多人以此嘲讽四极宫,说真不愧是四极宫教出的好弟子, 一入魔就把夏国南京城给端了,真是名师出高徒。   其后冯未宇突然冒出来,先是派魔修接管了群龙无首的五湖城,接着又派人袭击临近城池,杀了不少素有恶名的官员,外面都传夏小乔这是给冯未宇做的先锋,魔修将要反攻修真界,几大门派就都派了人去拜访四极宫,想要商议个对策出来。   在各派的人到来之前,段白鹿已经把许元卿叫过去问了他的看法。许元卿知道夏小乔绝不可能与冯未宇有关系,曲文轩那样的人,也绝不可能向冯未宇低头、为新魔尊做事,所以他非常坚决的说,冯未宇要做的事与夏小乔绝对无关。   至于牛成刚和彩凤门,那是罪有应得,夏小乔杀牛成刚、灭彩凤门,多少人拍手称快?更不用提她还解救了那么多无辜凡人女子。许元卿不是健忘之人,他还记得当初自己不肯搭救那一对凡人兄妹时,小师妹有多么难过气愤,现在小乔有本事了,将这颗毒瘤一举清除,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又跟其他修真门派有什么关系?   他们各派一向不与夏国朝廷往来,不许门下弟子入仕,更鄙弃那些官员的作为,反过来夏国也忌惮各大派,嫌他们占据灵山灵脉却不缴纳税赋,也不听朝廷管制,还自视甚高。总之是相看两相厌。   所以要不是各派扣了个反攻修真界的大帽子,四极宫内对这期间发生的事故,是存着冷眼旁观的心思的。   冯未宇的意图现在还不明朗,当初订下互不侵犯盟约的人也不是他而是曲文轩,那么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四极宫现在都没有出头的必要。段白鹿本身又是一个性情淡泊、不好名利之人,他接任宫主以后,连门派内部都是清静无为的策略,自然更不愿管外面的事。   因此他听了许元卿的分析之后,客客气气招待了各派来探口风的人,表达了夏小乔既然已经被逐出门墙,所作所为自然与四极宫无关,且她又没有为非作歹,四极宫没有出面必要的意思,然后就客客气气把来客送走了。   至于冯未宇,段白鹿也说还是再看看为好,毕竟魔修没有向各修真门派挑战,如果由道门轻启战端、道魔再次混战,后果如何,谁能担待?   许元卿在信中并没有写的这么详细,只把大体事情经过讲了,又说四极宫内如今唯宫主马首是瞻,各峰弟子也都勤奋修炼,深怕下次考评不合格,没什么人关心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然后以欣慰的口吻夸赞小师妹处事果断,有勇有谋,说她五湖城这件事办的极其漂亮,还问她收留这么多人有没有困难,叫夏小乔去极东之国距离东灵山最近的城池,找一间叫寒芬堂的店铺,拿他随信送来的印信去取五百聚灵珠。   夏小乔一翻信封,果然里面有一枚梅花形状的特殊印信,翻过来看时,背面还刻了一个“知”字,她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寒芬堂一定是倚梅山庄的产业。大师兄对她还是这么的关怀备至,夏小乔捏着那枚印信,心里暖洋洋的,同时又觉得很高兴,来自大师兄的肯定,总是与别人不同。   她把印信收起来,拾起信笺继续看。许元卿在最后建议她韬光养晦,先把人安顿好,慢慢积蓄实力,不必管外界纷争。山中需要什么,可以通过寒芬堂给他传讯,他来想办法。如果事情紧急,也可以给他发传讯符,他自己近两年都不方便出来看她,但可以通过倚梅山庄去办,叫小师妹不必多有顾虑。   将将把信看完,房中忽地一阵风动,接着手中信笺就被人夺了过去,夏小乔皱眉看向突然现身的曲文轩:“这么快就回来了?”又去抢信,“怎么随便看别人的信?”   “别人的信?”曲文轩将手往头上一扬,不让夏小乔拿到信笺,“谁是别人?”   夏小乔收回手,有点不高兴:“大师兄又没得罪你,你干嘛这样?”   曲文轩冷哼一声,把信笺丢了回去:“大师兄大师兄,你都被逐出师门了,还叫什么大师兄?”   夏小乔接过信,仔仔细细折好放回信封,答道:“白羽真君将我逐出门下不假,但我与师兄师姐的情分却还在。”然后将许元卿信中写的各门派向四极宫施压无果和他自己要给予夏小乔帮助的事,都跟曲文轩讲了一遍。   “早干什么去了?”曲文轩出乎夏小乔意料的嗤笑一声,“五湖城的事都过去多久了,他才想起你可能缺钱?功法不见得怎样,哄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夏小乔更不高兴了:“你这人!我总归是被四极宫逐出门墙了,道魔不两立,他是紫霞峰大弟子,怎么都要顾忌别人耳目,不好轻易与我来往的!何况我看信中意思,大师兄大概因为上次求老祖宗送我回来一事受罚了,不然不至于连山都不能出、这么久不通音讯。刚刚应该跟慕师兄多问几句的。”   曲文轩冷冷看着她,“你倒是会体谅别人。”   他一直这么阴阳怪气的,夏小乔纳闷之余,再看他的脸色,终于慢慢领悟到了一些,“咦?你这态度,你不会是嫉妒我大师兄吧?”   “他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曲文轩一下子就怒了,“养猫养的比较肥吗?”   夏小乔看一眼趴在床上自顾自舔爪子的无辜小黛,不由笑了出来:“嫉妒我和大师兄亲近呗!”她说着伸手去拉曲文轩的手,“放心好啦,无论是大师兄对我,还是我对大师兄,都不是男女之情。大师兄在我心中,如兄如父,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喜欢你那样说他。”   曲文轩听了前面一句还很不高兴,到后面他又心气平了,也对,要是许元卿真的为夏小乔奋不顾身,他恐怕会看许元卿更不顺眼,所以他直接说:“我可以不说,你也不要用他给的聚灵珠。”   “我知道,我没打算用。我们现在又不缺这些。”   “我们”两个字终于让曲魔尊心情愉悦了一些,他没有再纠缠这件事,而是说起了四极宫,“四极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竟然自己放弃了维护第一大派地位的机会,不过这也说明现在这个宫主很有自知之明,不好大喜功、能守成,也算不过不失。”   夏小乔仔细想了想他说的话,然后问:“你是说,四极宫本来应当借着这个机会,把冯未宇的爪牙赶出修真界,让四极宫的地位更加崇高、无可动摇吗?”   “若是我做四极宫宫主,岂止要让冯未宇不能立足,还要逼迫大夏国皇室官员收缩,再也不许他们穷奢极欲、残虐凡人——再让他们这么糟践下去,天灵地宝都快耗尽了!还有你这个突然冒头的桃园派,先挑拨你跟冯未宇两败俱伤,然后统统灭掉,这样虽比不得王颜素立派之功,也算是中兴之主了。”   夏小乔忍俊不禁:“你说得轻松,这世上有几个你啊?有你在这,谁敢轻易对桃园派动手?”   这话捧的曲文轩很舒服,他满意的点点头:“所以,时机就在眼前,四极宫不做的事,你可以去做,而且你做出来,更能流芳百世,超越王颜素。且让他们在外面闹吧,明日你把冯未宇那个情人放回去,让她给冯未宇传个话,就说你已经降服了我,我现在沉浸温柔乡,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完全没有重回魔域之心。而你呢,并没有与魔域为敌的意思,只想有个立足之地就好。”   这都说的什么啊!还沉浸温柔乡!夏小乔一脸无语的看着曲文轩不说话。   “冯未宇估计从来没把你放在心上,你有散仙之体、功力大涨之事,除了你我,也只有聂凭虚和小慕知道,他二人都不是多话之人,所以整个桃园派,外界顾忌的唯我一人,你正可趁此时机积蓄实力。等过个十年八年,外面闹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小师小唐,包括修炼魔功那些女弟子,也差不多能派得上用场了。”曲文轩不觉有异,继续说道。   夏小乔却并不自信:“十年八年还不行吧?不过到时我们倒是可以敞开大门,收留散修、妖修和凡人了。”   曲文轩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点点夏小乔的额头:“有我在,没什么不行!对了,你把上次我送你的落虹珠给我,我去把外面的结界加一些禁制,总叫四极宫的人来去自如,这可不行。”   上次夏小乔接任大当家,曲文轩送了她一颗大珠子做贺礼,那时两人刚吵完架,谁也不见谁,夏小乔不知道怎么用,就把珠子收了起来,这会儿见老魔头终于肯主动出力干活,当然是立刻拿了出来。   曲文轩就带着她出去,将禁制之法教给了夏小乔,至于出入法门,他们也只告诉了偶尔需要出去办事的两个长老——卓仪和尚文悦。   夏小乔照曲文轩说的,第二日去见了她亲手捉住的焦丽娘,把曲文轩教她的话换了个说法说了,然后客客气气把人送了出去,从此就封山不出,一心教导门中弟子。   师无言在三个月后带了徐老和几个桃园寨的兄弟回来,大家见面,另有一番契阔,之后夏小乔送了十几户寨民回去下界,寨子里就再没有人提要走的话了。   聂凭虚比师无言回来的还晚上几个月,夏小乔请他带了回信给聂桐和许元卿,无非是要他们放心,说自己这里样样都好。在给聂桐的信里,她还认真解释了自己和曲文轩是两情相悦,并大概说了一下他们共同经历过患难,情份非比寻常,还说来日若是成婚,定会请聂桐这个娘家人来观礼。   等聂凭虚带着信离开之后,东灵山中就再无外客来访。而贺秋那些住在外面的女弟子也学会了种田纺织,打下了粮食,桃园派基本能够自给自足,就不怎么需要出去采买了。大家心无旁骛,都是一心修炼求自强,匆匆十年过去,果然都有了令人惊喜的巨大进步。   作者有话要说:  哎妈,这一章写得磕磕绊绊的,不知不觉都这个时间了,让大家久等了。   200章果然难产啊!   这一章留评论发红包,来吧,用评论砸晕我吧!   ☆、晋江VIP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紫霞峰时, 坎明洞四周的灵气忽然开始异样波动, 正在巽生洞中行功的许元卿立刻知觉,他当即收功起身, 直接去了坎明洞外。   那里灵气波动更为剧烈,很快林元静和其他几个师兄弟也赶了过来,大家都笑眯眯的打招呼, 说:“元坤可算突破了, 不枉这十来年的苦修。”   许元卿脸上也有愉悦笑意:“是啊,他性子一向定不下来,这次能闭关十余年, 我也没想到。”   几个辈分高修为高的师兄弟含笑交谈,其余赶来的弟子们,则趁着这里灵气份外浓郁,纷纷坐下来运功参悟。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 灵气波动终于平复,坎明洞大门也终于打开,一个野人似的赵元坤懒洋洋走了出来, 冲大家伸个懒腰,说:“哎哟, 都在啊?”   外面围着的人却纷纷作鸟兽散,还有人埋怨:“元坤师兄你就不能把符术好好学学吗?臭死了!”   许元卿也摇摇头, 往坎明洞里丢了个灵符,将里面清理干净,又往赵元坤身上丢了一个, 一注注清水立刻从天而降,稀里哗啦的冲刷着浑身酸臭气、刚刚突破至融合期圆满的元坤真人。   “我去见师尊。”林元静看赵元坤精神奕奕,也不肯留下来看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你快收拾一下,也去见师尊吧。”   她走后,其他道贺的人很快也走了,浑身湿淋淋的赵元坤就跟大师兄一起回了自己洞府。赵元坤先回内洞换了身衣服,然后出来,一边修剪胡子一边问许元卿:“师兄也突破了?恭喜啊!对了,怎么没见到小乔?你们不会这么久还没把她找回来吧?”   许元卿顿了顿,才说:“此事说来话长。小乔她,已经被师尊逐出门下了。”他不叫赵元坤多问,直接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简略说过,“十年前她自己手创桃园派,聂师叔祖去过一次,说是还蛮有章法。这十年她一直闭门不出,外面也没有她的消息,直到前几日,桃园派广发请柬,邀请各大门派世家参加她与曲文轩的婚礼。”   “婚礼?”赵元坤从许元卿说夏小乔被逐出师门起,就停下了刮胡子的手——他怕一个手抖刮破脸!大师兄说的那些事都太让人意外了,没有一件是赵元坤能想得到的。要不是跟他讲这些的是许元卿,他都得以为对方是欺负他闭关十多年,故意骗他耍他玩的呢!   许元卿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是啊,我也很意外。”他和夏小乔最后一次通信还是十年前,那时小乔在信中并没有提到曲文轩,他没想到十年后再听到小师妹的消息,竟然是她要跟曲文轩成婚。   赵元坤比起大师兄来,则只有纯然的愤怒,他拍案而起:“那个老魔头要不要脸?他都活了多久了?居然如此逼迫小乔!”   虽然也并不觉得那两人般配,但许元卿还是说了句公道话:“应当不是逼迫,以小乔的性情,没人逼迫得了她。何况,他们之间牵绊甚深,我虽然意外,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是么?”赵元坤缓缓坐了回去,“师尊怎么说?”   许元卿道:“请柬是发给四极宫的,去不去人,都有段师伯做主。你先别操心这个,还有考评等着你呢!”他把段白鹿的考评要求跟师弟讲了一遍,“赶快把胡子修剪一下,我与你一同去见师尊。”   赵元坤只得匆匆修剪好胡子,又把头发梳开挽髻,就跟许元卿去见师尊慕白羽。   十年时光在修士脸上留不下任何痕迹,慕白羽仍跟从前一样气质出尘,见到弟子突破,脸上也有几分满意欣悦之色,“考评的事,你师兄跟你说了吧?好好准备,跟你师姐好好把符术阵法捡一捡,别丢我的脸!”   赵元坤乖乖应了“是”,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说:“等过了考评,弟子想下山游历一段时日。”   “哦?想去哪里?”慕白羽语气微妙,还瞥了许元卿一眼,“现在魔修正跟夏国混战,你不许出去惹祸。”   这件事许元卿还没来得及说,所以赵元坤有些惊讶:“魔修和夏国混战?”   许元卿接话:“这事等有空我再跟你说。”   慕白羽顺势说道:“元卿好好看着他,不许他出去乱走,元静盯着他练功,该罚就罚。去吧。”   三人一起告退出去,赵元坤先跟林元静讨饶:“师姐,我先休息一天,明日去找你练功啊!”然后就拉着许元卿一路飞奔去了巽生洞。   许元卿却懒得跟师弟废话,他事情很忙,就把辛一徒叫来给赵元坤解惑。   辛一徒这十来年仍旧跟着慕白羽修炼,但许元卿对他一向与程均一样,毫无偏颇之处,所以师徒间的感情也比从前亲近了许多。他如今看起来沉稳不少,一双异色瞳仁仍旧引人注目,其中光芒内敛,看着修为也颇有进益。   “师叔想听魔修和夏国的那些破事啊,其实这十年的混战,最早还是源起于夏掌门。”辛一徒摆出说书人的口吻,将夏小乔杀牛成刚、灭彩凤门的英勇事迹讲了,“那个魔尊冯未宇也许是受到了夏掌门的启发,觉得这是一条很不错的路,既不会让各修真门派太敏感,也不至于让整个修真界同仇敌忾对付他们,于是他们专挑官员下手,先将五湖城及附近几个城池掌控在了手中。”   夏国皇室一开始反应迟缓,估计他们也没想到魔修怎么就找上了他们,以他们一打就怂的德性,魔修一贯是不屑于对他们下手的,直到他们派去五湖城接任的官员都被魔修杀掉示众,夏国朝廷才终于认清现实,并将皇室中法力高深的人请出来主持大局。   国师孔珌也在这时站了出来,主张与魔修谈判。占据五湖城的冯未宇手下第一护法狄正云十分狡猾,明面上跟朝廷谈,还提出了割地而治的条件,让夏国君臣以为魔修真的会跟他们谈,却没想到对方暗度陈仓,趁夏国毫无防备,强攻下了五湖城西面重镇洛溪城。   孔珌大失颜面,夏国皇帝对他也很不满,孔珌不得不带着族中高阶修士赶赴前线,与魔修正面接战。   “魔修神出鬼没,各种鬼蜮伎俩层出不穷,孔珌等人应付的很吃力,这十年死伤惨重;当然魔修也没落着多少好处,他们打下了城池,却不懂治理,常常会从内里乱起来,甚至有两个长老都被刺死了。”   赵元坤听得大皱眉头:“那就让他们这么乱斗?都不管么?”   辛一徒道:“咱们与修真界三国都素无往来,他们的事情是从来不管的,至于魔修,师伯祖不愿轻启战端,其他各峰峰主也觉着不如让他们先打个两败俱伤再说。师祖还说,荧惑星不复前几年的异动,已经安稳下来,星辉黯淡,当不至于出什么大动乱。反倒是太微垣颇有异动,镇星入侵,咱们修真界又要出一位惊天动地的女宗师了。三师叔,你说这星象,会不会应在夏掌门身上?”   夏小乔已被逐出门去,辛一徒不好再称呼她师叔,但许元卿仍旧拿她当师妹看待,辛一徒也是知道的,他自己跟这位小师叔也有些情分,如今称呼起来便始终叫夏小乔“夏掌门”。   “我哪里知道?”赵元坤很不习惯这种称呼,“你这些年也没有出过山吗?”   辛一徒摇头:“弟子也闭关了几年,刚出关几个月。”   “那那个谁呢?天煞孤星呢?还活着吗?”   辛一徒:“……三师叔是说元廷师叔吗?”   “除了他还有谁?”赵元坤没好气的说,“小乔都是叫他拖累了!”   “元廷师叔应该是一直在龙宫修炼,也有十年没回过青华峰了。”   赵元坤哼道:“他倒是会找地方。你消息灵通,青华峰那边,到底会不会派人去观礼?”   “大约是会的吧。大家都很好奇当年横扫修真界的前魔尊是何模样,就冲着曲文轩的大名,想来贺客也不会少。弟子听说,莫师叔就很想去会会曲文轩呢,还有聂桐是必要去的,他是夏掌门的表弟,正经八百的娘家人。怎么,师叔也想去?”辛一徒银色瞳仁中一点流光闪过,“带弟子一起呗?”   赵元坤一巴掌推开他:“没听你师祖说不许我出去吗?”他说完起身就走,往青华峰、承影峰、赤泽峰各处溜达了一圈,回来时天都黑了。   第二日赵元坤就开始跟林元静演练阵法符术,用功了七八天,就被叫去考评,顺利通过后,宫主段白鹿把他找去,当着慕白羽和莫如白的面交代:“我与你师尊商议过了,桃园派掌门与曲文轩的婚礼,由你带人去观礼。你想要谁同去,可以自己选。”   赵元坤看了一眼莫如白,果然宫主最后还是不同意这位师叔亲自去,但他仍有些意外宫主竟会以自己为正使——看来他们四极宫并没有把桃园派放在心上。紫霞峰峰主亲传弟子的身份也就在外面还能唬人,这种场合,段白鹿既没有派自己的弟子,也没有派许元卿这样的峰主座下大弟子去,显然是想借此表明四极宫对桃园派的态度。   不过赵元坤倒是正中下怀,他领了命、接了贺礼,告退出去,然后点了聂桐、辛一徒二人同行,第二日就下山,一路兼程赶往东灵山。   作者有话要说:  哇,你们真是,都比曲魔头还急着成亲呐!   那就满足你们,下章就成亲~   ☆、晋江VIP   此时的东灵山中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即将嫁为人妇的桃园派掌门夏小乔正听总管周霜回报安置情况, 掌门座下左使唐慧柔就进来禀道:“掌门,四极宫来人了。”   夏小乔很是惊喜, 追问:“是谁来了?”   桃园派的弟子都知道掌门原本出身四极宫,虽然被逐出师门了,却对四极宫毫无怨言, 心里对同门师兄师姐也一向亲近, 唐慧柔就笑着递上帖子,答道:“正是掌门的师兄,紫霞峰元坤真人。”   “是三师兄吗?”夏小乔欢喜的打开帖子, 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赵元坤的名讳,而且后面还有辛一徒和聂桐,更是喜出望外,当即亲自迎了出去。   经过十年着意经营, 东灵山早已不是当初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结成护山阵法的郁郁桃林正逢花期,一树树桃花开得云蒸霞蔚, 彷佛把半边天都映成了粉红色。夏小乔白衣红裙,姿态潇洒的从桃花深处飘然而出, 好似仙女落入凡间,赵元坤远远看见, 一时竟不敢相认。   “三师兄!你终于出关啦!”夏小乔与赵元坤经年不见,乍然看到人颇是喜悦,平时作为掌门人的端庄自持都丢到了脑后, 几乎是跳到赵元坤面前的,“你这是……突破了?恭喜啊!”   赵元坤也从初见的怔然中回过了神,把手往身后一背,很得意的说:“那当然了,不突破谁好意思出关?”   夏小乔扑哧一笑:“原来元坤真人一直闭关,是因为没突破,没脸出来见人呀!”   因为吉日临近,收到请柬的客人陆续来到,夏小乔也不好如以前一样穿的那么简单随便。她今天这一身衣服虽然纹饰简单,面料却极其珍贵,一举一动间,都似有华光顺着暗纹流动,打眼看去,倒好像是夏小乔本人自带柔光一般。她头上戴了一支黄澄澄的金凤簪,金凤振翅欲飞,口中还衔了一颗粉色宝珠,两耳间也各戴了粉色晶石坠子,腰间丝绦结了玉环,举手投足间,尽显一派掌门的气派。   赵元坤十几年不见这个小师妹,印象中的她还是那个有点小脾气但很可爱的少女,乍然见到这样一个气度高华、美丽端庄好似仙子一般的女子,难免觉得陌生而不好接近,但夏小乔一开口与他讲话,赵元坤立刻就觉得紫霞峰的小师妹回来了。   不单是他,辛一徒和聂桐也是一样,听了这两句对话,都觉得自己熟悉的那个夏小乔还在,便都笑着接话。   “原来如此!”辛一徒很捧场,故意一脸恍然大悟的说,“师尊还一直念叨三师叔这次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一直闭关不出,没想到竟是三师叔好面子,不突破不肯出关啊!”   聂桐则说:“元坤师叔你这次可亏本了,为了面子,这十年少看许多热闹呐!”   赵元坤回头一手拍开一个师侄,“去去去,都胳膊肘往外拐!”   “哪里是外?”夏小乔笑眯眯的上前一步,将聂桐拉过去,“我们可是正经血脉亲人!”又跟辛一徒打招呼,“一徒真人你好哇,怎么你自己来的?程均呢?”   辛一徒作势抹汗:“我可不敢当夏掌门这样称呼,就算三师叔不修理我,回去给师尊知道,也得打断我的腿!就叫‘一徒’便好。程师弟即将突破,出不得门,托我给夏掌门问好,还有贺礼送上,恭贺夏掌门新婚。”   夏小乔扑哧一笑:“总说什么打断腿,大师兄才没有那么凶恶。倒是辛苦你走一趟了,走吧,咱们进去说话。”她拉着聂桐与赵元坤并肩而行,先依次问候过段白鹿、慕白羽二人,接着就问,“大师兄近来好么?”   “好。”赵元坤拉长声调说,“大师兄已经突破金丹中期了。他也有贺礼给你。”   “大师兄突破了?那真是可喜可贺!”夏小乔是真的为许元卿高兴,“二师姐呢?还是足不出紫霞峰?”   辛一徒道:“二师叔又得了新阵法,正在专心钻研,还叫三师叔一起演练了呢。”   赵元坤不想提他被二师姐奴役的悲惨日子,摆摆手说:“都好都好,紫霞峰上数十年如一日,没什么不好的。倒是你,这些年过得可好?我听聂桐说,你跟那个曲文轩是真的有情意,他人呢?”   跟在夏小乔身后来迎接客人的唐慧柔听了这句话,险些没绊个跟头,这位元坤真人口气真大!不但直呼尊主的姓名,居然还口气不善的问“他人呢”!他是真把自己当成娘家人了吗?   她正腹诽,就听自家掌门回道:“他有他的事,等会儿再见吧。我们先说说话不好么?我这些年也很好,我们桃园派门下弟子,现在已经有一百七十六人,分属四堂,法修弟子分在弘法堂,魔修弟子为千魔堂,还有体修剑修等分在崇武堂,另有一个橘杏堂是专门研习医术和丹药的。余外还有一个百妖堂,收的都是妖修精怪,他们另居于山上洞府。”   说着话,一行人行至一处轩昂大殿前,大殿形制比四极宫太乙殿小,但也有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整座大殿色调朴素,黑瓦红墙,底下铺了三层汉白玉石阶,廊柱门窗都没有繁复的雕花,只用清漆漆过,窗纱倒是用了红霞色,大约是为了喜事换上的。除此之外,大殿正门前方还竖了一杆旗帜,上面用金漆描了“侠义当先”四个大字。   “这是聚义堂,到时会在正厅行婚礼。”夏小乔介绍之后,就带着他们进了偏厅去坐,“其他四堂以聚义堂为中心,各守一方。别的贺客我们都安排在了弘法堂和千魔堂之间的客院居住,你们不如住到寨子里去吧?”   聂桐知道得多,立刻问:“是那个下界的寨子?现在还能回下界去吗?”   夏小乔点头:“能啊,你们要是不急着走,婚礼之后我跟曲文轩会回去给家里人上香烧纸,表弟也一起吧!”   聂桐来了修真界二十一年,每日忙于修炼,下界的记忆已经渐渐淡了,但父母亲人无论如何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所以他立刻答应了一声:“好,表姐带我一起!”   赵元坤本来觉得心里有许多话想问小师妹,可到了此地见到人之后,许多疑问却不知不觉消散了。她已经从一个需要人照顾呵护的少女,变成了沉稳大气、谈笑自若的夏掌门,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于是四人干脆便只叙些别来情谊,赵元坤正说到许元卿叫他转告夏小乔的话:“……他还拿你当小姑娘呢,叫我告诉你,有什么难处委屈,只管说出来,我来都来了,不帮你做些事情,岂不是白跑一趟?”   夏小乔心中一暖,正要说话,门口忽然有人插嘴:“有劳元卿真人惦记。不过元卿真人如此有心,为何不亲自来看一看?”   大家一齐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穿紫袍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姿态潇洒、身形挺拔,如墨黑发被一支龙首簪绾在头顶,越发显得面容如玉、五官神秀。当然,比起外貌,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那唯我独尊的气势。   前魔尊曲文轩!此时此刻,这是赵元坤三人心中同时闪现的念头。   果然,夏小乔站起身来,向他们介绍:“呐,正主来了,他就是曲文轩。”又毫不避讳的拉住曲文轩的手,跟他说,“这就是我三师兄赵元坤,这是大师兄的弟子辛一徒和我表弟聂桐。”   “表姐夫好!”聂桐这会儿脑筋特别灵,不等别人动作,先笑嘻嘻的打了声招呼,“表姐夫可有见面礼?”   曲文轩本来绷着的脸,被他一声“表姐夫”叫的立刻缓和下来,“怎会没有?你表姐天天念叨,说世上只你一个亲人了,就怕你来不了。我只得向她保证,说若是四极宫当真不许你来,我就亲自去一趟,接你过来。”   赵元坤三人听了这话,一时表情各异。赵元坤恼怒曲文轩语气中对四极宫的轻忽,忍不住怒目而视;辛一徒则是眼角抽搐,也不知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聂桐只有苦笑:“表姐夫说笑了。我一听说消息就去求了师尊,师尊也说了,这是我的私事,不论宫中派不派人来道贺,都许我自行前来的。”   夏小乔捏了曲文轩的手指一下,出声解围:“这不是都来了吗?还说那些做什么?快给聂桐见面礼!”   来者总归是客,曲文轩也知道夏小乔对师兄师姐还有亲近之意,便顺着她的意思,没有再话中带刺,先给了聂桐一样飞行法宝做见面礼,然后与夏小乔挨着坐了,听他们说话。   但他既然来了,对话就再也不可能如先前一般轻松自在,赵元坤索性问正事:“你们此番广发请柬,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是有。”夏小乔不拿他们当外人,而且这话早晚也要说的,就干脆和盘托出,“三师兄看见外面的旗子了吗?那是我们桃园派立身之本。我和曲文轩成婚,原本只是我们的私事,请些亲朋好友来聚聚,已是足够。但桃园派到如今初具规模,我们不可能一直闭门不出、与世隔绝,而外界对我们也有诸多猜测,所以我们就干脆借此机会,把大家都请来,让修真界知道桃园派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门派,以及我们将会怎样践行‘侠义当先’这四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来没有一本像这文一样卡结局卡得如此销魂……   这章婚没结成,泪奔QAQ   顺便做个广告:新文《全能外挂男友》已经更了好几章啦,之前在本文贴过防盗的一个有关狐仙的梗也写在里面了哦!   ☆、晋江VIP   赵元坤也是知道小师妹那些痴念的——在他看来, 夏小乔在意所谓的公理正义本就虚无缥缈, 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正义?人谁不是为自己而活?能做到独善其身、无愧于心已经足够了,像她一样非得把这些担在身上, 不是痴念是什么?   所以这会儿听了夏小乔一席话,赵元坤忍不住皱眉问:“侠义当先,说起来容易。你想怎么做?”   “定善恶、明是非, 然后惩恶扬善!”夏小乔字字铿锵, 眼神也明亮无比。   赵元坤仍旧觉得是空话,只是碍于有外人——也就是曲文轩——在场,并没有如以前一样直接说出来, 直到夏小乔和曲文轩婚礼前一天,宾客齐聚的接风宴上,他才知道夏小乔早有了全盘打算,而且还是个石破天惊、惊天动地的打算!那日跟他们所说, 竟只是客气委婉说法而已!   “我知道在座各位都在想什么,不知天高地厚,胡吹大气、口出狂言, 或者还有想得更多的,会觉得我野心勃勃, 欲借此成就什么霸业,对此, 我只有一句话:咱们走着看。”   夏小乔今日头一遭在来客面前亮相,自是要盛装打扮,桃红大袖罗衫内搭玄底齐胸长裙, 长裙上一支灼灼桃花从裙角斜斜延伸到腰际,罗衫领口袖口皆以金线勾勒了云霞凤纹,双臂间虚虚挽着一条素白披帛,上面以米粒大小的粉色珍珠拼出了一朵朵小花。除了华丽的衣裳,她还把头发梳成飘逸的高髻,发上首饰不多,却恰到好处,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美丽出尘又高不可攀。   “各位多来自名门世家,各门派世家也都有自己的规矩,我桃园派自不会管闲事管到各位门上。但也请各位回去转告贵派贵府掌门或掌家之人,烦请好好约束门下家中子弟,若有在外为非作歹、仗势欺人、乃至杀人夺宝之事,只要被我门下弟子遇见,少不得要替各位前辈大能管教一二。那时,可不要怪我夏世英无礼无情了。”   话音落地,自是满座哗然,大家都很不满夏小乔这番话,却因来的都不是各门派各家中紧要之人,一时都不敢贸然做那出头鸟,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坐在首席的四极宫来人赵元坤。   赵元坤也觉得小乔这样说话,口气有点大,而且难免树敌,但看看她身后站着的曲文轩,昨天刚跟对方“切磋”过、像被猫捉到的老鼠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的赵元坤就不吭气了。   夏小乔毫不在乎那些人难看的脸色,她继续说自己想说的话:“除此之外,桃园派愿扶危济困,广纳天下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无人可依之人。只要不是穷凶极恶、恶贯满盈之徒,桃园派都能给你一条活路,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乃至魔修妖修精怪,桃园派都一视同仁。还有受到迫害、被强权欺辱的,只要来桃园派求助,查明属实,桃园派必伸出援手、惩奸除恶!”   席上的人们各自交换眼色,都没出声,夏小乔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就从身后唐慧柔的手中接了一杯酒过来,曲文轩跟着上前一步,也端了杯酒,与夏小乔一起举杯敬到场宾客。   “各位远道而来,我们夫妇感念在心,多谢捧场,他日江湖再见,也是情分。我们先干为敬。”他说着与夏小乔碰了碰杯,便一齐饮尽杯中酒。   首席上坐了修真界三大派的来宾,赵元坤三人举杯跟着喝了,掌剑门、紫竹山派派来的弟子都是谨慎周全之人,来的时候还得了掌门和师尊的嘱咐,不叫他们意气用事,只冷眼旁观就好,便都没说话,也喝了酒。他们都喝了,剩下的就算心中不忿,单看曲文轩也不敢出声,都跟着喝了这第一杯酒。   夏小乔满意的一笑,正要入席,左侧后方一桌忽然有人站了起来,“夏掌门说得好!”她闻声望去,见出声的是一个黄衣女子,女子面容略僵硬,像是戴了面具,说话声音却很动听。   “只不知做得如何?”那女子说着把手伸向耳际,接着微微侧头,果然撕下一张面具来,等她转回头面向大家时,在场一半的人都不由吸了口气。   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夏小乔在惊艳之外还更多了些别的,“你,你不是……”   那女子嫣然一笑,向着夏小乔右侧侍立的属下那边打了个招呼:“阿秋,可还记得我?”   夏小乔也转头看了一眼贺秋,贺秋与她一样惊诧,立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道:“是蓝惜。”   果然是她!那个不甘受辱、在来鹤城少城主结金丹及接任城主大典上撂倒了一众修士、并成功为自己复仇的凡人女子!她怎么混进来的?   夏小乔心念电转,刚要说话,蓝惜已经大大方方承认了:“我是蓝惜。想必很多人都还记得我,毕竟这么多年一直有人不肯放弃、执着的寻找着我,想要得到我的秘药。”   这一次几乎全场人都吸了口气,宾客们看看蓝惜,又看看夏小乔,不知道这些女子还想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竟然真是蓝姑娘!”夏小乔露出喜悦的笑容,脚步轻移,人瞬间就到了蓝惜身边,“姑娘可能不知道,当日你手刃仇人之时,我也曾是看客一名,当时就对姑娘甚是钦佩,恨不能与姑娘结交。今日姑娘亲自登门,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蓝惜有些意外,也有点受宠若惊,欠身道:“不敢当。是我未见夏掌门之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其实蓝惜此来,正是来向夏掌门求救来了。”   旁边坐着的男子也站起身来,向夏小乔抱拳行礼:“临泉城城主府武潇然见过夏掌门。”   夏小乔点点头,看向蓝惜,等她继续说,蓝惜也不啰嗦,直言道:“蓝惜当日与方进侥幸得脱,辗转到了临泉城定居。这位武公子就是城主武敬源的次子。”   这么说来,拿到请柬的应该是武家人。邀请宾客的帖子是由范明野与卓仪等人商量后确定名单发出的,夏小乔并没有多参与,所以除了几个比较大的门派,其余她都不太知道,自有下面的人去招呼,尤其临泉城只是个小城,甚至不在夏小乔读过的《修真世家兴衰更替与传承》那本书里,她就更不了解了。   蓝惜也看出她不明白,刚要解释,就见一个绿衣女子走到夏小乔身边站定,低声向她解释:“掌门,临泉城在五湖城西偏南约千里处,城主自治,不归夏国朝廷管辖。但是冯未宇所部与朝廷接战,已经渐渐蔓延至临泉城附近。”   夏小乔明白了,她先给蓝惜介绍:“这是我门中橘杏堂堂主闻樱,那日在来鹤城,她也在场。”   蓝惜与闻樱彼此见礼,终于提起来意:“闻堂主说的没错,我与武公子一起来到桃园派,就是想求夏掌门出面,救下临泉城一城生灵。一月之前,孔家派人给临泉城送了封信,要求城主大人率众前去帮忙抵御魔修,城主大人仁义有德、爱惜子民,自然不愿卷入这两方之间。   “可战线越来越近,想独善其身已经很难,孔家又恼怒翻脸,硬是闯入城中,把魔修引去打斗,城主府勉力招架,还是有不少无辜修士凡人死于争斗。我听说夏掌门是个急公好义之人,曾一举清除彩凤门这个毒瘤,且将贺秋收入门下,正巧您的喜帖送到城主府,就自告奋勇陪武公子走这一趟,求夏掌门仗义援手、救人于水火!”   她说着就深深拜了下去,旁边的武潇然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慢了一拍才跟着深深一揖,夏小乔赶忙扶起蓝惜,温声道:“蓝姑娘不必行此大礼。你们先坐,稍待片刻。”又叫贺秋过来作陪,然后就带着闻樱绕回前面。   夏小乔先传音问闻樱:“这个临泉城的底细,你可知道?”   闻樱神色略有些奇特,回答的却并不迟疑:“知道,我曾经……在临泉城住过五年多。掌门应该还记得,我说过,我的生身父亲曾经在一个世家做清客,这家的少爷还救过我的命,那一家就是临泉城城主府,那个少爷叫做武浩然,正是刚刚那位公子的兄长。”   “原来如此,那么,武潇然不认识你吗?”   闻樱答道:“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我一共也没见过二公子几次,他应当没有留意过我,所以不认得。武家与一般的世家不同,确实比较仁义,对城中的凡人也很爱惜,所以临泉城虽不大,人口却比别处稠密,也有兴盛之态。只是武家已经有两代没有出过天资高的子孙,城主也只是金丹修士,如果孔家真把战火烧过去,恐怕他们顶不了多久。”   夏小乔点点头,又问:“那么,此事该管?”   闻樱毫不迟疑:“该管!”   曲文轩立即插嘴:“我与你同去。”   “不用,你去了,这里谁镇着?”夏小乔向他笑了笑,转头面向所有宾客,扬声道,“临泉城有难,刻不容缓,还请诸位贵客容我失陪片刻。蓝姑娘、武二公子也请放心宽坐,夏世英必不让二位失望。”   说完她转头点将,“崇武堂堂主师无言、千魔堂堂主卓仪、百妖堂堂主田娇娇、橘杏堂堂主闻樱,随我同往。”等众人应了,她又叫了唐池翰出来,“此乃我门下大弟子,就让他为大家执壶捧巾,请各位务必尽兴。”   夏小乔微微欠身致意后,扬手招来彩云,带着四位属下飞上云端,彩云随风而动,只一瞬,连人带云就都消失在空中。   满座宾客鸦雀无声,都被夏小乔这一手惊得目瞪口呆,就连赵元坤三人都不知道夏小乔竟有这等驾云的本事,一时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话。   曲文轩轻声一笑,开口打破寂静:“小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贵客们倒满酒?”他说着话也入了首席坐下,心情甚好的跟掌剑门和紫竹山派的弟子聊起了他们两派祖师,“幸亏他们两个生的晚,要不哪有你们两派?”   两派弟子:“……”   参加接风宴的宾客们如坐针毡,临泉城中,正在城主府附近激战的魔修与夏国修士也不好受。   孔珌次子孔换驱动巨型木剑与冯未宇座下第二护法朱去邪斗法。他们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对战,彼此都有点熟悉对方的套路了,所以打起来少了试探,都是大开大合。朱去邪一根黑漆千钧棒如灵蛇般缠上木剑,接着放出十几个魔人傀儡,带着一片毒瘴就冲向了孔换等修士。   孔换早有防备,随手取出一柄大芭蕉扇来,用力一挥,毒瘴瞬间被吹得四散,飞入城中各处,傀儡们也东倒西歪的慢下了脚步,孔换随即长声吟诵,声波荡漾开去,傀儡们脚步更乱。   匆匆赶来欲阻止两方斗法的武敬源、武浩然父子也大受影响,正头晕目眩之际,天上忽然传来一阵令人耳目一清的笛声,接着“嘭”地一声巨响,孔换与朱去邪同时惊呼倒地,父子俩抬头看时,一位腾云驾雾的仙子正带着人缓缓落地,不由都是一怔。   “朱护法,别来无恙啊!”仙子轻启朱唇,言笑晏晏。   武敬源惊疑不定,仔细看时,朱去邪和孔换都是口吐鲜血、面色惨白的动弹不得,而他们两方之间的空地上也多了一层木屑,莫非那一声巨响,是这仙子出手毁了两人本命法宝?   他正疑惑,身边的儿子突地出声叫道:“小樱?”   接着有一道女声答道:“是我。城主大人、大公子,好久不见。”   武敬源闻声望去,女子衣饰精美,却很陌生,他疑惑的回头看向儿子,武浩然便说:“父亲忘记了吗?这是小樱,护卫姜良材的女儿。”   另一边朱去邪看到来人,在她身后却并没有那位前尊主,便大了胆子恨恨答道:“是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毁我法器!看我不回报尊主,将你东灵山夷为平地!”   夏小乔嗤笑一声:“朱大护法口气很大嘛!可我东灵山就在那里,这都十年了,怎么你们始终没胆子去啊?”   “你!是谁自己向尊主投诚,说不敢与魔域为敌的?尊主要不是看在你识时务的份上,早踏平东灵山了!”   “啧啧啧,我不过是给你们尊主一个台阶下,你还当真了?”夏小乔笑眯眯的,随手一挥,一篷火焰喷将出来,将那十余个魔人傀儡卷入其中,不过片刻,就烧的只剩几缕黑烟。朱去邪的手下本来就不敢动,见到这一幕,更是齐齐躲到了朱去邪后头。   朱去邪精心炼制调理的傀儡,刚放出来就被悉数毁去,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不由再次呕出一口血来,恨不得跳起来跟夏小乔拼命。   夏小乔知道他有心无力,且就算他没事,现在也不是自己对手,所以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反而扬起下巴,傲然道:“你给我听好了,将我的话一字一句都记清楚,回去好好学给你们尊主听。第一,我和曲文轩的婚礼,明明给他冯未宇发了请柬,他却置之不理,我们很不高兴,十年前的好意,我尽皆收回;第二,你们怎么与夏国朝廷争斗,我不管,但不许殃及无辜修士凡人,否则谁造的孽,我就要谁拿命抵偿;第三,当年我从天姥山出来,你半路伏击,这笔账,今天毁你法宝傀儡,就算是了结,其余人,丘农死了也还罢了,那个万兰兰,千万别叫我当面遇见,否则,呵呵。”   她说完就向魔修那边拍出一掌,一阵狂风立即将众魔修裹挟上天,夏小乔淡淡说了一句:“滚吧,不许再回来!”狂风随即将魔修们远远甩了出去。   她又转头叫卓仪:“你跟上去瞧瞧。”卓仪应声遁走,夏小乔转过身来,面向正打算悄悄走掉的孔换,“你姓孔?”   孔换听了夏小乔和朱去邪说话,已经知道她是谁,且他很识时务,知道自己不敌,就想溜走,溜走不成,就让人扶着他,虚弱的给夏小乔作揖行礼:“在下孔换,见过夏掌门,恭贺夏掌门新婚之喜。”   “孔公子不必客气,我夏世英及桃园派从不与夏国朝廷往来,更与孔家堡没有交情,所以不曾给你们发请柬,也不会因此责怪你们。”   孔换还没等松口气,夏小乔接着就说:“但是你们祸水东引、伤害无辜,实在让我很不高兴。”   孔换刚要开口申辩几句,夏小乔已经转了头跟武家父子打招呼:“这位就是武城主么?”   已经跟武敬源父子说过事情经过的闻樱就为双方介绍:“城主大人,这是敝派夏掌门。掌门,这就是武城主和大公子。”   双方各自行礼见过,夏小乔微笑道:“令公子和蓝姑娘都好好在我门中做客,城主不必担心。这次城中损失如何?伤亡人数可有统计?房屋产业损毁严重吗?需要多少赔偿,还是趁着孔公子在这里就要吧,不然,怕他们不认账。”   武敬源明白过来,连连道谢,立刻叫属下去清查今日损失,又把夏小乔一行请去城主府就座,当然,孔换率领的朝廷一方修士也被迫跟着去了。   “孔公子只怕随身没带那么多灵石宝物,不如派个人去通报国师和皇帝,也好及时拿来钱财赔偿。我耐性实在不好,尤其你们也知道,明日是我与曲文轩成婚的吉日,耽搁不得,若是我今日不能回去,他赶来找人,那可就不好收拾了。”到城主府后,夏小乔又笑眯眯的吓唬孔换。   孔换这才明白她竟是当日赶来当日就要回去!须知临泉城距离东灵山怎么也有五千里,就算是御剑飞行也得三四天才到,这个妖女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当日来回?!   他惊呆了一时没说话,夏小乔只当他不肯,接着说道:“等城主算出了数字,我可就只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了,逾时给不出赔偿,我就只好请你们以命抵命。”   孔换赶忙派了个功力不差的属下离开此地,飞速往最近的朝廷所控城池去报讯。   过了大半个时辰,城主府统计的数字出来,果然孔换和属下交出所有能拿出来的灵石宝物还是不够,只能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好在一个时辰的期限没到,孔换的堂弟就赶了来,补上了那部分缺口,还邀请夏小乔去中京虞安城,与国师孔珌一会,共商消灭冯未宇的大计。   “不敢叨扰。”夏小乔神色冷淡,“我说了,我们桃园派不与你们朝廷来往。我跟冯未宇的恩怨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行解决。但我仍是那句话,你们怎么争斗都好,不许殃及无辜修士和凡人,否则给我知道了,你们和那些魔修一样下场!还有,叫你们的皇帝好好管束官员,若是再有残虐凡人、骄奢淫逸之辈,牛成刚就是榜样!都滚吧!”   这次她没亲自动手,是按捺不住的师无言和田娇娇把人都丢出城去的。   事情办完,夏小乔起身告辞:“我山中还有宾客等着,明日也有大事,就不打搅武城主了。若是这两方有人去而复返,城主就发这个传讯符给我,我立即带人回来。”她说着交给武敬源一枚传讯符,并告诉他怎么发出,“城主先去安抚城中居民,其他若有需要桃园派帮衬的,等我们办完婚礼再说。”   武敬源感激不已,一肚子话想说,却知道此时不合适啰嗦,只说:“仙子大恩,临泉城上下铭记在心,大恩不言谢,来日仙子若有事用得着武家,只管开口,我武氏子弟任凭驱驰、绝无二话。”   “城主不必客气。城主的为人,我都听蓝姑娘和闻樱说了,修真界能有您这样的城主,真是难得,我们也算同道中人,就不必客气了。”   夏小乔说着就要走,武敬源赶忙把大儿子往前拉了拉,说道:“仙子若是不嫌累赘,可否带着犬子同路?在下脱不开身,却想叫犬子去东灵山观礼,也沾沾仙子的喜气。”   其实他二儿子就在桃园派,但长子的分量究竟与次子不同,夏小乔明白他的意思,又看在武浩然与闻樱是旧识的份上,同意带上武浩然,出府驾云赶回了东灵山。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6000+居然还是没成亲!我也服气自己啦!   不过下章肯定成亲啦,也应该是正文大结局啦~开心   ☆、晋江VIP   日影西斜, 霞光万丈, 桃园派聚义堂中张灯结彩、宾客齐聚,总管周霜也少有的穿了一条暗红裙子, 脸上还涂了浅浅一层胭脂,增添喜气。她看着宾客都按序入座、时辰也差不多了,就对角落里坐在琴桌后的琴痴摆手示意, 琴痴抬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悦耳琴音传入各人耳中,堂内顿时一静。   接着箜篌、笙箫等乐器也都奏响起来,众宾客听着这乐曲极为陌生, 乐音中却充满欣悦祥和之意,与今日这样的喜事极为相和。   雅乐响了一阵后,门外三声炮响,接着一对凡人中年夫妇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从门外缓步进来, 走到正门对着的长案两边,各自坐下,周霜也跟过去, 立在了老人身旁。   宾客们正好奇那坐下的三人是何来头,今日这场引得无数人瞩目的婚礼的两位正主就牵着一匹大红缕金锦缎并肩走了进来。   新郎曲文轩曲魔尊一身红衣, 意气风发,头上还生平头一次戴了黑纱高冠, 并在两鬓边各插了一朵金花。新娘夏世英夏掌门凤冠霞帔,光艳照人,那凤冠上红蓝宝石点缀, 两侧灿烂金凤口中衔的珍珠串圆润生光,并不是修真界所有的款式。   新婚夫妇二人行至堂中,周霜看着这一对璧人,眼眶不由发热,她转头伸手拉动长案边的细线,北墙上一卷画轴随即展开,露出画上英武豪爽的男子来。   “一拜先寨主!”周霜哽咽着诵道。   夏小乔二人便向着画像上的关慕羽深深行了一礼,周霜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却只吸吸鼻子,继续诵唱:“再拜高堂!”   夏小乔二人便先去拜过谢子澄夫妇,再去拜过代表男方亲长的梅元化。   按照下界的礼仪成婚,是曲文轩提出来的。修真界没那么多礼仪,修士结道侣也有举办典礼的,但无非是向宾客展示一下两个势力的结盟、互不相负,对于结成道侣的两人,这并不算什么正经婚礼。所以曲文轩在打听清楚了下界的礼仪之后,坚持要跟夏小乔拜堂成亲,还自己去请了梅元化代表他的亲长。   夏小乔就嘲笑他:“梅爷爷虽然看起来年纪大,但人家也才一百多岁而已,怎么就能做你的亲长了?你活了四千多年的人,好意思么?”   曲文轩没啥不好意思的,他坚持,夏小乔也就听他的,只是提出要拜一下关慕羽,正好曲文轩也对天地没啥敬意,他们就干脆不拜天地,只拜桃园派前身桃园寨的先寨主,以示不忘旧了。至于夏小乔这边,聂桐跟她同辈,当然是与夏小乔父亲情同兄弟的谢子澄最合适,所以她就请了谢氏夫妇来受礼。   两人拜过关慕羽的画像和亲长,就该夫妻交拜了。一对新人转过身来,面对面站好,夏小乔按下界礼仪行了万福礼,曲文轩则一揖到底,不折不扣的互相拜过。   “以后就要请夫君多多指教了。”夏小乔直起身,笑眯眯的说。   曲文轩被这一声“夫君”叫的,也忍不住笑道:“夫人客气,你是掌门,该你指教我。”   站在边上看热闹的师无言就笑嘻嘻嚷道:“您才是夫人呐!曲尊主。”   闻樱、贺秋及韩欣等人常听师无言这样说,知道曲文轩不会生气,便都笑起来,姑娘们清脆的笑声传了满堂,宾客也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新人没空理会捣乱的师无言,夏小乔上前一步将红缎给曲文轩斜披在肩上,曲文轩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转头对宾客答礼道谢,并请大家出去入席。   他态度是从没有过的温和,身上威能也全都收敛了起来,显然心情极佳,宾客们略略放心,知道今晚应不是昨日那种名为接风、实则下通牒的宴会,都放心的出去入席吃酒了。   赵元坤三人留在了最后,并上前向一对新人道贺,“小乔,恭喜你。”赵元坤实心实意的说,“虽然妹夫是魔头,但只要他对你好,我也只好认了。”   曲文轩哼了一声,想着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就没有跟赵元坤计较。   辛一徒就没有那么讨嫌了,实实在在的恭喜他们,还祝一对新人早生贵子。   谁知两位新人都不领情,异口同声的说:“免了!”说完还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由夏掌门解释,“我们可没空生孩子。”   到聂桐,他是纯然的欢喜,在这里住了几天,也听了许多往事,知道曲文轩确实待表姐没得说,便站到曲文轩身边,说:“我陪表姐和姐夫去敬酒。”   曲文轩很满意这个表弟,拍拍他说:“你是贵客,只管入席去坐,这些事有小师小唐他们招呼。”又转头叫师无言,“今日不把宾客陪好了,明日我就把你沉湖里喂鱼去!”   师无言拉着唐池翰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夏小乔则和曲文轩陪着两方亲长最后出去入席,然后一同挨桌敬酒,感谢到场宾客。   所有宾客在亲眼见证夏掌门当日往返万余里奔波救人、并听了临泉城少城主武浩然现身说法后,面对夏小乔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虽然夏小乔一出手就毁了孔换和朱去邪的本命法宝之事他们没有亲见,但夏小乔带着几个人还能腾云驾雾,却是在场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看见的。   即便是在修真界,这等本事也只有上古时期的龙族才有,其他无论是修士还是魔修妖修,能驾云飞行、须臾可至千里之外的,连听都没听说过!   修真界一向崇慕强者,原本只畏惧曲文轩而不敢轻举妄动的人,现在看夏掌门也都有了敬畏之心。掌剑门和紫竹山派的弟子甚至还去找赵元坤打探过,早前他们都听说夏小乔是因结交邪魔被逐出师门的,大家自然都猜测夏小乔被废了功法后,会入魔修炼魔功,但昨日她展露的功法却无一丝魔气。武浩然也证明说,在临泉城时,夏掌门运功出手不但毫无魔气,还隐隐带着浩然正气,大家难免好奇夏掌门现在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当时赵元坤笑眯眯的答曰:“其实是仙法。”他说的自是实话,可无人相信,只当四极宫与这个弃徒还有香火情,要回护于夏世英,便都放弃了探问。   不过各门各派也并不失望,他们虽然没摸到夏世英的底细,却已经看清了桃园派的实力,打算回去就一五一十的跟掌门(家主)禀明,请他们参详定夺。于是这一晚宾客们都毫无心事的喝着喜酒,说着闲话,打算明日就告辞回去。   至月上中天时,宾主尽欢,宴席始散,曲文轩把残局丢给周霜等人收拾,自己拉着新娘避开人群,回到他的湖上吊楼,享受这终于到来的新婚之夜。   吊楼上也张灯结彩,洞房之内还燃着红彤彤的龙凤蜡烛,大红百子千孙纱帐挂在架子床上,帐内堆叠了鸳鸯交颈大红锦被,充满了凡尘俗世的热闹喜气。   曲文轩和夏小乔站在房门口,点评道:“虽然俗气,却也让人看了欢喜。”   夏小乔正要回一句,曲文轩却松开她的手,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几步跨到床前,将她往锦被上一放,整个人就压上来吻住了她的嘴。   甘甜似泉,缠绵似酒,甜蜜的吻让人既沉醉又晕眩。两颗心一齐跳着欢快而急促的节奏,除了彼此,再无其他人或事可潜入进来。碍事的阻隔一层层剥去,终于只余两层皮肉,心与心贴得如此之近,仿佛真正连在了一起。   陌生的情潮让人慌张又喜悦,一时彷佛驾云翱翔于天际,无数壮阔美景尽在眼前,一时又彷佛骑鲸深潜入海底,无法呼吸,无力挣扎,只能沉迷沉迷沉迷,再也想不起身在何处,也渐渐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红烛燃尽,晨光初现,交颈缠绵的一对新人才清醒冷静的说起话来。   “今日大部分人就会告辞离开,以冯未宇的作风,肯定会半途设伏袭击各大门派派来的弟子,挑拨我们与各大门派争斗,他想尽办法埋进来的眼线应该也会有所动作。”夏小乔声音略微有些低沉沙哑,显得格外慵懒,“我还是坚持你留在家中镇守,叫小师扮成你,跟我一起出去营救各派弟子。”   曲文轩右臂给新婚妻子枕着,左手则伸出去梳理她那一头润泽长发,“你出去施恩给他们,我是同意的,但我怕小师扮成我,骗不过冯未宇,若是他不敢亲自偷袭东灵山,倒可惜了这个机会了。”   “骗不过才好,我虽然大有长进,可你也说我不是冯未宇对手,他知道你留守山中,定然会铤而走险,偷袭于我,只要拿住了我,还怕你不上钩么?”夏小乔说着就笑起来,   曲文轩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上翘的眼角,“也好,你打不过还可以跑,他追不上。”   现在夏小乔只要上了云头,连曲文轩一时半刻都追不上她。冯未宇当年只不过略胜不思进取的曲文轩,这一千多年曲文轩休养生息、重新找到了修炼的动力,冯未宇却成了那个沉迷酒色的野心家,两人虽未交手,但从冯未宇都不敢正大光明找上门看,彼此间的实力应该差不多。所以曲文轩并不担心夏小乔。   “我也是这么想。我打算带着明野和贺秋他们都出去练练手,还有小唐,总是自己人切磋,看不出进益来。百妖堂就留下来给你做帮手,三师兄他们应该能帮得上忙,不需要你多照看,其余没走的各门派弟子,就得你留神了。”   “放心,丢个禁制不叫他们出入就行了。外面还有卓仪和尚文悦在,难啃的骨头交给他们。只要拖住了冯未宇,我收拾完山中,就出去与你夹击,这次只要他敢来,就叫他断手断脚、大伤元气。”   旁人怨恨春宵苦短还来不及,这对新婚夫妻就这么躺在婚床上谈起了杀伐决断的大事,并且时辰一到就起床收拾好,在楼下见了总管周霜、副总管汤子锐,以及各堂堂主和骨干弟子,依次派发了任务,并严令不得声张外泄。   千魔堂堂主卓仪不在,副堂主尚文悦领命之后,就先带着贺秋、路高至、时寄云等人告退出去,一路往山外走。姚婷远远看见,追过去问他们去哪,尚文悦简单说了一句“送客人”就走了,留下姚婷若有所思。   她原本是魔尊座下左使,尊主身边近侍,在魔域也是人人追捧的人物,可在东灵山十年,只因她不得夏小乔喜欢,便渐渐在尊主面前没了露脸的机会。及至千魔堂成立,尊主一股脑把他们这些旧部都塞了过去,左右使的头衔给了夏小乔身边人使用,她在魔修之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几乎成了边缘人物。   现在就连送客这样的差使都不叫她了,姚婷郁郁转身往回走,还没到住处就碰见了夏掌门身边右使白枚。她对这些低贱的妖修一向没好感,正打算装作看不见绕过去,白枚却叫住了她,“姚姐姐留步,我正想找你呢,掌门吩咐把聚义堂好好收拾一下,我这里人手不足,想问姐姐借几个人帮忙,不知姐姐方不方便?”   姚婷手下也只剩几个修为不高的女魔修,她很不愿意去做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心里更是骂了一长串“不过是个兔儿精,仗着跟夏小乔有几分交情,就到我面前装人物,若不是在此地,定将你剥皮烤了吃肉”之类的话,却到底没有推辞,还是叫了人跟白枚去。   白枚和鹿爷爷都是在田娇娇力邀之下来的东灵山,他们与夏小乔是旧识,夏小乔对他们这些妖修也很有好感,加上他们早早来投,便都委以重任。鹿爷爷医术高明,本来夏小乔是想请他做橘杏堂堂主的,但鹿爷爷自承年老,顾不了大局,只愿做些教导弟子、培植灵药之类的实事,而且他在与闻樱深谈之后,很欣赏这个年轻的女修,愿将一身本领尽皆传授给她,并推举闻樱为堂主。   闻樱索性就认真拜了师父,这样一来,鹿爷爷反而受宠若惊,想不到正道法修肯拜自己一介妖修为师。其他来投的妖修见桃园派果真尊老敬贤、一视同仁,也因此更有归属感,从此都死心塌地的留了下来。闻樱有鹿爷爷和梅元化两位各有所长的医家圣手辅佐,很快就把橘杏堂撑了起来,如今堂中精英弟子已经有十余人。   不过这次暗中护送宾客的行动,并没有橘杏堂的事,夏小乔只叫闻樱去招待武家兄弟,至于下面弟子,平常做什么就还做什么去。不光橘杏堂,连崇武堂也是一样,体修、剑修等法门不是十年二十年就能建功的,师无言有曲文轩亲自教导,功力突飞猛进,如今也不过大体是融合中期修为,其余弟子更不用提,夏小乔只想带师无言一个,余者只管如常练功就好。   夏小乔这里把事情都安排好,外面宾客果然有七成都告辞离开,她叫唐池翰替自己送客,把赵元坤三人请进来,跟他们说:“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有的热闹给你们看呢!”   “什么热闹?”赵元坤立即追问,“是不是冯未宇有什么动作?”他这两天就在担心夏小乔重创朱去邪,会引来冯未宇的报复。   夏小乔笑道:“他自然不会甘心,且等着瞧吧。”又跟聂桐说,“我们打算明日回下界去祭奠先人,你跟我们一起吧。一徒要不要同去?看看热闹。”   辛一徒很感兴趣:“可以么?”   “当然可以!不光去下界,等我们回来,若是无事,我就带你们去龙宫走一遭,也给元廷师兄送些喜酒去喝。”   这下连赵元坤都感兴趣了,“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修为怎样了?”   “东海这些年还比较平静,估计他没再突破。”夏小乔想起慕元廷对天雷那格外的吸引力,也是头皮发麻,“不过他都突破融合期了,要是短短十年又再突破,别说老天要劈他,哪个修士不想烧死他?”   辛一徒没忍住,插了一句:“比起慕师叔,您也不遑多让。”   夏小乔想起自己的经历,连连摇头:“我怎么能跟他比?元廷师兄是自己一步步修炼出来的,我是一半拿命换的,一半他给的。”她说着晃晃曲文轩一直拉着她的手,“要没有他那几百年功力,我现在修为也就跟你差不多。”   赵元坤对这两人毫不避讳在人前手拉手展示恩爱的做法很看不过眼,但这两人,他现在哪个也打不过,只能忍着,继续说慕元廷:“如此说来,我应该趁着他修为还不如我,好好跟他‘切磋’一下。”   夏小乔看他摩拳擦掌的,想起这两人一向不对盘,也是忍不住笑:“好啊,到时我们给你们叫好助威。”   “你光说的热闹,万一你们走了,那冯未宇带人来袭,山中怎么办?”赵元坤又把话绕了回去。   “那也不能为了他,日子就不过了。三师兄放心吧,我们心中有数。”夏小乔说完该说的话,就把田娇娇叫来,让她带着赵元坤三人上东灵山主峰游览,自己和曲文轩呆在楼中等消息。   冯未宇没有让他们失望,更没让他们久等。当日晚间,夏小乔就收到卓仪传讯,说掌剑门、紫竹山派、文曲巷李家等名门世家几乎同时遇袭,其中以掌剑门和紫竹山派两处所遇敌手最强。   夏小乔立刻召集人手,师无言已经乔装成曲文轩的样子,她命师无言偕同范明野前往卓仪亲自跟着的掌剑门一路,自己则带着唐池翰、韩欣等人驰援紫竹山派。没有她驾云,师无言自己其实无法即时赶到掌剑门遇袭地点,但这对曲文轩不是难事,他给师无言吃了一粒可短时间提高数倍功力的盈华丹,然后送了他一程,并隐身杀了一个修为不低的魔修,才返回东灵山。   “把姚婷给我叫来。”曲文轩启用护山阵法和禁制后,吩咐迎上来的唐慧柔。   姚婷很快就到了吊楼见曲文轩,她已经有几个月没能当面跟曲文轩说上话了,难得尊主主动找她,姚婷难掩激动之色,上前行了一礼,眼波盈盈的说:“属下参见尊主,尊主万安。”   曲文轩端坐在椅子上,面色漠然、不辨喜怒,“时间太久,我都记不清了,冯未宇突然发难偷袭之前,你服侍了我多久?”   姚婷一怔,随即答道:“两百二十七年六个月十天。”   “哦。”曲文轩点点头,“听卓仪说,我在龙宫那一千年,你离开了魔域,藏身在极东之国。”   姚婷以为尊主终于想起她、要用她了,所以才会跟自己谈以前的事情,便有点哽咽的说:“是。属下不愿委身侍奉叛逆,又法力低微,只能隐藏行迹,以待尊主归来。属下跟卓长老一样,始终相信尊主神威,早晚能重回魔域……”   曲文轩忽然打断了她:“好了,你去给冯未宇发讯号吧。”   姚婷一怔:“尊主……”   “看在你服侍过我两百多年的份上,只要你乖乖去发了讯号,我可以给你个痛快的死法。”曲文轩冷漠的说道。   姚婷浑身颤抖起来:“尊主这是怀疑我通敌……”   “怀疑?一月之前,你跟着卓仪出去办事,私下离开片刻,见了冯未宇的情人焦丽娘,她不是给了你一枚讯号弹么?去发吧,告诉冯未宇,我与夏掌门都出山去援救宾客,山中只余法力低微之人,如此天赐良机,请他千万不要错过。”   姚婷想否认,可是尊主的威能在这一刻尽数涌向了她,压迫得她不由自主跪在地上,再也不敢抵赖,只流着泪解释:“我没有,尊主,属下绝无背叛尊主之意……属下只是不服气……”不服气为何尊主这等有通天彻地之能、神一样存在的人,竟会将全副精神都投注在那个凡人女子身上,甚至连魔域都能弃之不顾!   “现在就去发!”曲文轩根本不听她废话,以威能逼着姚婷发出了那枚冰棱样式的讯号弹,然后问,“你想自己了结,还是要我动手?”   姚婷神情委顿的坐在地上,颤抖了一会儿,低声却坚定的说:“请尊主赐属下一死。”   曲文轩轻轻一弹指,姚婷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额头一点殷红,美如花钿。他起身出去,吩咐唐慧柔处理尸首后,就去了外面桃林中等待自投罗网的敌人。   与此同时,夏小乔正将弯刀从魔域三护法柳叹胸口拔出,眼看这一路的魔修已被收拾的差不多,她打发唐池翰等人骑着小炎去增援其他各方,自己驾云赶到掌剑门弟子遇袭之处,救下受伤的师无言,帮助卓仪、范明野等人斩杀长老姬何、施为龙后,魔域现任尊主冯未宇终于带着漫天魔气现身。   “夏掌门,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美如天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许会有被和谐的词,看到框框,留言告诉我~   继续去码真正的大结局~~~   ☆、大结局   “师祖师祖, 后来怎么样了?夏掌门斗得过冯未宇吗?”一个总角之龄的男孩扯着长辈衣袖追问。   长辈另一边是个十一二岁、扎了两条辫子的小少女, 她大声接话:“当然斗得过了!夏掌门可是仙体。修真界第一个没有飞升就真有不老不死之仙体的人,就是夏掌门世英上仙, 难道你不知道吗?”   男孩不肯听她的,眼睛还望着正拈须微笑的师祖,等他回答。   “你啊, 就是偷懒, 看你师姐就自己读过书了。”师祖摇摇头,拿起桌上的《新编修真界大事记》来,读给徒孙们听, “‘新夏历十一年三月初六日,桃园派掌门夏世英与前魔尊曲文轩于东灵山举行婚礼,四极宫、掌剑门、紫竹山派等名门皆派遣弟子到场祝贺。’喏,你们师祖我, 当日就是咱们四极宫派去的弟子之一。”   两个孩子望着师祖一双异色瞳仁,都露出惊异好奇之色来,“真的吗?师祖见过曲文轩和夏掌门?”   辛一徒捋了捋颔下胡须, 得意的点头:“当然见过。你们不知道吧?这位世英上仙曾经就是我们四极宫紫霞峰的弟子,还是你们师祖我的师叔呢, 就跟师祖的师尊元卿老祖同门。”   女孩不信:“可是书上都没有写。”   “这叫为尊者讳。”辛一徒摸摸小徒孙的小辫儿,“世英上仙建下不世功业之后, 她曾是四极宫弟子,还被逐出师门一事就再也无人提及了。来,咱们继续读书, ‘翌日晚间,魔尊冯未宇亲率一众属下伏击告辞返回门派的各路宾客。夏世英率众出山营救,杀三护法柳叹、长老姬何、施为龙,大败一众魔修。冯未宇被迫现身,欲生擒夏世英为质,两人激战上百回合,夏世英略逊一筹,留守桃园派全歼偷袭之敌的曲文轩及时赶到,与夏世英前后夹击,冯未宇重伤,大败而逃。至北冥山,长老史明有、毛藏武、焦丽娘设伏阻拦夏世英夫妇,皆身死,冯未宇趁机逃回魔域,六十年后,即为属下大护法狄正云所杀,取而代之,从此修真大陆再不复见为非作歹之魔修。’”   读完这一段儿,辛一徒放下书,端起杯子喝了一杯灵茶,摇头道:“这书也写的太失轻重了,把东灵山中那一战直接一句带过了,要知道当时虽有曲文轩坐镇,冯未宇那班魔修也不是好应付的。冯未宇派了二护法朱去邪为主、长老舒绿水、万兰兰为副,带了几十名魔修围攻,山中还有他们的内应,我和元坤老祖也激战了一场。大家齐心合力,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全歼来犯之敌。”   两个孩子听的很是兴奋,七嘴八舌的问:“师祖,你真的杀过魔修吗?真的不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师祖,曲文轩法力高,还是世英上仙法力高?”   “我当然是亲身经历的,那个万兰兰就是我和元坤老祖捉到的!至于法力嘛,那时世英上仙还比不过曲文轩,这几百年过去,我就不知道了。”   两个孩子还抓着细枝末节追问,辛一徒回答了几个,就不肯答了,“先好好读书,功课做不好,等我告诉你们师尊罚你们!”一听到师尊,两个孩子顿时都老实了,乖乖坐好,听师祖继续讲读。   “桃园派自此一战扬名四方,声势之大不亚于三大修真门派。各地散修凡人无不云集响应,投奔桃园派门下,世英上仙信守诺言,大开山门,不过数十年,门派范围已延伸至方圆千里之地,安置下数以万计的修士和数不尽的凡人。夏国不敢争锋,节节收缩退避,桃园派虽未立国,却已成事实上的国中之国。百年之后,桃园派势力范围内的人口数就已超过夏国,其间凡人皆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世英上仙秉持有教无类的原则,派中修士、魔修、妖修等和平共处,亲如一脉,也是修真界一大奇观。   “世英上仙共收弟子五人,大弟子唐池翰,本是五湖城外一凡人,少年时曾备受迫害,幸得遇世英上仙授予魔功,后转而习练仙法,受限于心性,未曾大成,两百年前从世英上仙手中接过桃园派掌门之职,如今在修真界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了。二弟子武浩然,临泉城城主长子,在世英上仙夫妇大败冯未宇之后,拜入世英上仙门下。这个武浩然很有意思,他跟桃园派橘杏堂第一代堂主闻樱仙子有旧,拜入桃园派门下后不久,就与闻樱仙子定情,后来还在世英上仙主持下办了婚礼,并奉师命任西部领主,两个是一对很有名的神仙眷侣。”   辛一徒说起故事来就滔滔不绝,两个孩子却听的半懂半不懂,频频询问,他只好停下来讲解几句,并告诉孩子们为何桃园派能成为修真界最大的势力,连他们四极宫都自愧不如。   “说白了,就是八个字:‘爱民如子,仁者无敌’。不过各人有个人的道,我们四极宫嘛,本就是闭门清修的道,追求的原也不是‘最大’,好好修炼,早日飞升,才是正道。”辛一徒自己说了半日,又怕孩子们听了热闹,不肯好好清修,忙又找补回来——现在资质好的弟子不好寻咯,都被桃园派那些老混账抢去了,这两个小的,他可得好好护着。   想到这里,辛一徒就不肯说故事了,叫了个弟子来看着孩子们练习画符,他自己溜达着出门,想去找一彦师弟——也就是世英上仙原名聂桐的表弟——串串门,却还没等出紫霞峰,就发觉天象不对。他仰头看了一会儿,见漫天乌云无风自动,飞一般涌向东方,还有隐隐的风雷之声从东方传来,不由喃喃道:“难道是……”   辛一徒顾不得许多,立刻转身冲向峰顶,至穷究阁一间僻静室内找到寿元将近的师祖慕白羽,大声回禀道:“师祖!外面天象……元廷师叔他,他怕是要渡劫飞升了!”   慕白羽仍是一身白袍,须发也跟袍子一般颜色,只有面容未老,他听了辛一徒的话,已经黯淡的双眸之中立刻迸发出闪亮的光:“当真?”   “看方向应该是。”辛一徒小心的问,“师祖,您要亲自去看看么?”   两百年前,夏小乔卸任桃园派掌门,曲文轩就在那时闯入了四极宫,将慕白羽打成重伤,说这是还报他当年“好意”,还将一个盒子丢在了慕白羽身边。已将宫主之位传给弟子祝元和的段白鹿匆匆赶来,听说事情经过之后,也无话可说,好在曲文轩并没有不依不饶的意思,只说一切到此为止,然后就飞身离去。此事没有泄露出去,四极宫也就假装从未发生过,只有段白鹿、祝元和和紫霞峰慕白羽的几个弟子知道。   慕白羽因那一次元气大伤,若不是段白鹿悉心治疗,也许早就陨落了。但药力总有限,慕白羽修为再无寸进,如今已是眼看就到油尽灯枯之时。   “去!你带我去,赶快!”慕白羽说着就要站起身来,辛一徒赶忙伸手扶住,与师祖一同下山,跟弟子交代了一句,就出四极宫,一路飞速赶往东海之滨。   等他们到达东海之滨时,这里已经赶来不少离得近的修士,而且此处乌云重重笼罩,丝毫不见天光,即便白日也伸手不见五指,彷佛到了天崩地裂的末日。   比墨还深浓的海水翻滚不息,浪头高的足有十几丈,将原本是沙滩的大片地方悉数吞没,围观的修士在风浪驱赶下一点点后退,最后甚至上了岸边高山。   数不清的滚雷闪电就是这时落下的,漆黑的天地之间,只有一道道或蓝或紫的闪电劈入深海时,才会带来刺目的光亮,让人们看清海水翻滚的有多么剧烈,雷电击下时,又会砸出怎样的巨坑。   此时此景,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大家都呆呆望着这千年难见的奇景,直到深海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接着耀目白光喷薄而出,分开海水,斩开乌云,直直穿透顶上湛蓝的天,大家才不由自主惊叹一声。   “完了,这下龙宫是毁了,再住不得了。”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辛一徒惊喜的回过头,叫道:“世英上仙!”   他这一声叫出来,附近听到的修士齐齐转头,都看向立在人群中那个遗世独立的美貌女子,和她身边虽然抱着娃娃却气势不减、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男人。   “是一徒啊。”夏小乔看到熟人也很高兴,“赶来见元廷最后一面吗?”   最后一面……,也对,不管慕元廷渡劫成功还是失败,这都是最后一面了,辛一徒点点头,他手上还扶着并没有转过身来的慕白羽,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叫他们双方见面。   夏小乔却已经看见了慕白羽,她与慕白羽总归师徒一场,恩恩怨怨这些年过去,也算扯平了,就上前一步,跟慕白羽打了个招呼:“白羽真君,一向可好?”   慕白羽眼睛始终望着海面那道强光,也不怕灼伤眼睛,淡淡答道:“将死之人,无所谓好不好。”   辛一徒怕激怒夏小乔身后的曲文轩,赶忙插话:“好些年没听到二位的消息了,这孩子是……”   夏小乔打过一声招呼,也就不把慕白羽放在心上了,回头看了一眼丈夫怀中熟睡的女儿,笑道:“当然是我们的女儿,不然呢?这孩子困的狠了,吵成这样都睡得着。”   辛一徒刚说了声恭喜,海面就又有巨变,大家一齐转过头,只见耀目白光越来越粗,四周海水围绕着白光飞速旋转,道道水柱直飞上天,与雷电纠缠在一起。就在这时,一道灰影忽地从白光中飞出,直穿过乌云,自蓝天的缝隙中纵身而出,从此不见了踪影。追击灰影的雷电都被水柱挡住落空,那道白光随即在水雾中溶解消散,乌云化为倾盆大雨抛洒而下,雷电止息,天地间除了重重雨幕,只剩浓的化不开的充裕灵气。   修士们纷纷就地坐下,在充满灵气的大雨中参悟功法。辛一徒见慕元廷头也不回的飞升而去,既羡慕又觉怅惘,正想问一句师祖,却觉手上扶着的人身体忽然一重,等他转头查看时,才发觉慕白羽已毫无气息,嘴角还含着一抹满意的笑容,显然是亲眼见到慕元廷飞升,已心满意足而逝。   辛一徒心情更加复杂,转头想跟夏小乔说一声时,却已不见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   ***   夏小乔一家此刻已经到了千里之外,她正跟曲文轩赞叹:“慕元廷真是天才中的天才,五百多岁就能渡劫飞升,啧啧。”   “是啊,哪像你大师兄,七百多岁了,还卡在分神期圆满过不去。”   夏小乔无语:“我大师兄招你惹你了?他对飞升早就没有执念了。”   “那是因为他飞升不了。”   夏小乔:“……”这人肯定是因为之前路过倚梅山庄时,她带着女儿进去探望了大师兄,才如此小心眼的,“算了,不提这个,龙宫叫慕元廷给毁了,咱们去哪里住段日子?下界还是等溶溶大些再回去吧。”   “去北冥山吧。那里灵气渐涨,死而复生,很可能会冒出些有趣的玩意儿。路高至和贺秋应该已经把居所建起来了,路家孩子多,去了也有人跟溶溶玩。”   夏小乔看看女儿酣睡的小脸,在上面找到很多自己和曲文轩的影子,只觉心中柔软,为了她什么都肯,遂笑道:“好,听你的。只是我可不要天天听苏苒说话。”   “放心,我在,她不敢来。”   “不过,如果我们这次在北冥山定居了,是不是该把小师叫来?琴爷爷、梅爷爷、周姐姐、汤副总管他们都故去了,小师自己留在东灵山,应该也挺无趣的。”   “谁说他自己无趣?上次路高至传讯过来,还说小师不知怎么开了窍,正想办法求娶蓝惜的女儿呢!”   夏小乔非常惊奇:“怎么可能?五百年铁树这是要开花?小惜的女儿是很美没错,可小师也不是没见过美人呀?”   “不知道,反正他开窍了,对蓝惜的女儿百依百顺,蓝惜倒是不管,好像还挺想给小师做岳母的。”   夏小乔哈哈大笑:“师无言也有今日!等有空,一定要回去看他的热闹!”   夫妇二人携手同行,怀抱爱女,一路说着朋友的笑话,回了北冥山新家,从此修真界再没人见过他们的踪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哒,完结啦!长出一口气,从来没有写过这么长的故事。   这个篇幅,一般是我两篇文的篇幅,写了九个多月,中间状态起起伏伏,也有写跑偏又生拉回来的时候,幸好从头到尾没有偏离初衷,小乔始终是那个小乔,老魔头也仍然是那个老魔头,嘻嘻   从开始打算写仙侠文起,我就打定主意,不要写那种只顾修炼变强,然后啪啪啪打别人脸的主角,在我看来,那样的一个世界是很不稳定的,是早晚要出大问题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很多书里才会有门派倾覆的桥段吧?O(∩_∩)O哈哈~   跟大家说个小秘密,这文男主一开始定的并不是曲魔头,当然也不是大师兄、慕元廷他们(这俩人自始至终都属于志不在此的),大家可以猜猜是谁,第一个猜中的发红包,~\(≧▽≦)/~啦啦啦   最后还是要感谢一路坚持陪我到最后的亲爱的读者们,西风,chen,钢钢,半月,木木狐狸,不舍昼夜,虫子,meng,画扇,还有所有不常留言,但一直在追文的小天使们,爱你们,么么哒!   新文《全能外挂男友》已经3万字啦,可以宰啦~等你们哟~   对现言小萌文不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作者专栏,我们下次再约~挥手,再见( ^_^ )/~~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