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琉璃界—庞脉脉修真实录 作者:葡萄   文案   庞脉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古代农村,她以为自己来到了种田文的世界,可她竟然走不出这个村子。   好吧,等到修真宗门录入并且她还算天资不凡,她打算开启顺风顺水的修真生涯,虽然设定和她看过的小说不同,一步步晋级应该是一样的吧?然而,这个世界真的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升天了的亲友鸡犬们都去了哪里?也成神了吗?那么神仙是不是太容易当了?   本文名字灵感来自药师佛的东方琉璃世界,仅为借用,请佛教徒们勿怪。   然而这是一个修行只进不退的世界吗?   大架构独立世界观修真长文,有点慢热。   本文有cp有cp有cp,男主一如既往冷淡傲娇系,值得所有妹纸喜欢,请不要大意地跳坑吧! 第一部 结束了。   当然,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会在第二部 中有大量呈现。 第二部 我会在几个月后开始写。因为很多灵感需要时间积累,我确实不属于那种特别高产的作者。   所以建议大家关注我的微博:橡木桶里的葡萄。 第二部 到时候会有通知。   这是一个我非常喜欢的大背景故事,构思出来的背景我非常喜欢,所以我舍不得不写第二部 。很高兴坚持到这时的你们也和我一样喜欢这个故事。   一年多了,每一次发文,都像一次欢乐的相聚,期待下一次欢聚!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主角:庞脉脉 ┃ 配角: ┃ 其它:   作品评价:   难得一见的大架构有独立世界观的修真文,现有的十几万字也不缺乏处处的小闪光,独特的修真体系和与众不同的剧情。作者长于人物塑造,文笔简练美好,是一部值得期待的佳作。 =======================   ☆、第1章 生铁坯   庞脉脉弯着腰,绕过头顶上方奇形怪状的岩石,小心不让它们碰痛她的头。   山洞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好像泥土和铁锈的混合。   陈腐而又……钢硬方锐,带着一种遗失在时光里的沉重。   不是人生匆匆而过的百年时光,而是那漫长的,以百万千万年计算的时间,能把沙子变成岩石,把森林变成煤矿。   不经意间就会想起琥珀,矿藏,带着煤炭钢铁蒸汽味道的工业革命等等。   那些被时光变黄变旧变沉重的东西。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淡,冬天上午的阳光沙沙哑哑,不够力量,不足以照透这小而略深的山洞,兼且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总是会切断阳光的通道,投下一片又一片的阴影。   只穿了一件打着十几处补丁的薄薄夹袄的庞脉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她还有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后背和后颈,能保持多一点温度,护住心口一点微温。   她是受命来这里背粗铁生坯时特意把头发放下来御寒的,回去郭铁匠家就要挽起来,以免火星子燎着了头发。   至于是不是像乞丐……她早在两个月前就不管了。   下身的布裙甚至不是夹棉的,而是两层老粗布缝起来的,类似靛蓝或群青的颜色,同样打了各色补丁。   幸好她以前也习惯了冬天只穿打底裤的美丽冻腿。   脚上倒是穿了一双厚实的草鞋,虽然很扎也没有袜子,毕竟没有跟手上一样长满了冻疮。   古代就是比温室效应下的现代冷呢。   山洞里尤其阴冷啊。   草鞋太笨重了,她还是不够习惯,尤其在地上高低不平还满是铁矿石和生铁坯的时候,她摔了一跤,半晌没能爬起来。   膝盖磕在了铁矿石上。   一开始是麻木的痛,后来剧烈起来,火辣辣疼。   估计是从冻得麻木的状态慢慢被疼痛唤醒了知觉。   矿石太硬太尖锐了,刺入了皮肉,可能还磕着了筋骨……她咬着下唇,努力不发出声音,疼得头脑发晕,随手乱抓地上的碎石和岩砾,捏紧,直到手里都有了湿润的感觉,鼻子里闻到了血腥味,才等到疼痛慢慢缓下来。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和野生动物一样,受伤,疼痛,第一反应不是□□哭泣,而是忍耐,不吭声。   身边没有同伴没有亲人没有心疼你的人,哭泣和□□又有什么用呢,白白浪费体力,还可能招致危险。   她等着疼痛慢慢缓过来,绷紧身体,小心挪动着往后找到略微平整的石块坐下,又慢慢调整把腿伸开,咬牙看着自己又烂了一块的布裙。   罪魁祸首的碎石还粘在她膝盖上,尖锐的一头扎进了她膝盖的皮肉,血渗出来,湿了一小片裙子和里绔。   她咬牙伸手去拔,这才发现左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   举到面前一看,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矿石。   可奇怪的是,矿石下部有一个方整的突起。   整齐得太过了,她好奇之下,仔细对着光看,似乎是有个什么东西被凝结在矿石里,看边缘十分整齐,应该是一个铁牌之类的东西。感觉像是石头形成时被压在里头的,就像琥珀中的虫子一样。   可是矿石形成要多少万多少亿年,那个时候人类文明还不存在吧?怎么可能有这样工业化的冶炼产物?   她忍着好奇,先放下来,首先处理膝盖的伤,粘在膝盖上的碎石的尖端入肉一分,倒是不难拔,狠狠心一下子拔下来,血又渗得更多了,她撕下摔碎的布裙上的一条,把伤口捆住止血,这才有心思能继续看刚才左手那有点奇怪的石头。   果然,好像是什么铁牌被粘结在矿石里面。   拔不出来,仿佛天生如此,浑然一体。   她从背篓里取出一个凿子,先是一点点凿,效果并不很好,弄了会也没刨出多少,干脆就开砸,这矿石看着质地比较疏松,不如那里头的铁牌坚硬,她有点失去了耐心,也怕晓花婶要过来了,所以便用凿子砸石头。   居然还挺容易,不过几下,那矿石就碎了,而里头的铁牌状物体剥离开来,几乎和矿石没有什么粘连。   庞脉脉用带血的手捡了起来。   她略挪动了一下,就着阳光细看,果然是个方形的铁牌,上面还有个孔,似乎可以栓根绳子系在脖子上,和她的掌心的一半大小相仿,上面既没有花纹也没有半个字,但不知道为何,庞脉脉就是觉得它很有质感。也许因为它整齐如天生的边缘,也许因为它不薄不厚,亦或者,是因为它在阳光下玄黑色中隐隐带着紫色的光泽流动。   庞脉脉看了就有几分心动,便将它藏在了怀中,打算晚上回去无事给它编根绳子挂在脖子上。   铁牌触肤冰凉,但是过了一会儿,便与体温同化了。   这么一番折腾,腿上痛楚倒是轻了。   这时候洞口突然一黑,庞脉脉吓一跳,一抬头,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穿着利索的青布棉袄,但是袖口前襟都有点磨损的中年妇女。   “晓花婶……”   “你个偷懒耍滑,死不要脸的丫头!”对方恶狠狠开骂:“你要赖到吃晌午饭吗?你这是要现挖矿?我们好吃好喝是供着你来游山玩水的?你有没有一点良心了?我们收留你,给你顿顿吃饱,你倒好,不过是来背个生铁坯都偷懒!”   晓花婶骂了好一阵子看到她膝盖上的血,顿了顿,又开骂说:“没用的丫头,我就说老郭是个蠢蛋,找个小丫头做学徒有什么用?没力气打铁也就算了,连走路都能摔跤!还不快死起来!”   庞脉脉垂下眼帘。   所谓的“好吃好喝,顿顿吃饱”,大概就是指早晚两顿玉米粥,每顿一小碗,就着一点点菜。   唔,至少自己成功减肥了。   就是走不大动路了。   郭铁匠倒是想找个棒小伙做学徒呢,可惜这村里已经没有男孩子肯来他家做学徒了。   又不肯教手艺,又要干许多重活,早上三更起,晚上半夜睡,家务全包,剩饭都没份……   除了自己,谁会来受这样的罪呢?   至于说庞脉脉为什么会在这个小村子里当铁匠学徒,说起来话就长了。   首先,她就不该喜欢上鹦鹉,继而喜欢上各种鸟类。   本来没想过这是个危险的爱好,然而天意难测,不过是在山上抓拍野生鸟类时退错了一步,就滚下山崖,落到了这里。   人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往往就如睡了一觉,初初醒来,需要追忆片刻才能想到此时此地,我在何方。   而庞脉脉当时醒来时,同样是这般沉默地想了想,又打量了周围低矮的茅草屋顶和土墙,身下散发着异味的稻草和身上硬得硌人的粗布被褥,然后看到一个穿着粗布古装的中年女人端着一个缺口的土陶碗,大约是盛了水进来。   庞脉脉一开始以为自己是掉下山被山里人救了,可是看到那装束,又觉得不对:总不能这里是桃花源,与世隔绝,不知现在何朝何代,所以才着古装吧?   那女人说的话虽然带奇怪的口音,倒也勉强可以交流。   可却问不清楚这里是哪里。   直到她看到窗外落叶纷飞,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遭遇到传说中的穿越了。   她昏过去之前,明明是春天。   摸摸身体,还是自己的没错,连衣服都没换。   摸摸大腿,没有明显的瘦或者肌肉萎缩,也不可能是昏迷了半年。   她好像并没受很重的伤,头晕了两天,慢慢就能下床了,这两天她的主食是粟米粥,稀薄得可以照人,再喝下去恐怕她更会腿软下不来床了。但她知道不能抱怨,那中年女人有时候还会看着她的粥流露出一点心疼的表情,至于院子里咯咯叫的鸡们下的蛋为什么不能给她两个补补身体,庞脉脉表示理解:从这个女人和这个屋子的装饰看,鸡蛋对于她必然是宝贵的。非亲非故,人家救你已是不易,凭什么要为你浪费宝贵的鸡蛋呢?   等她能下床了,就慢慢在村子里散会步,看看自己目前的处境。   这个村子很小,也许作为一个村子也不算小,有百十来户人家。目测经济状况好的几乎没有。   她现在首要是生存下去,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能不能回去。待在这个村子里并不是好主意。   她不是学农的,也没有农村生活经历,肯定不适合种田派。   说起来,作为一个学新闻的女记者,穿越到一个貌似有很大可能是架空的时代,好像真的很没有用武之地,能做什么呢?   若是男的,有个文笔的基础,还可以往科举之路走走。   这里虽然才住了几天,男尊女卑,男女之防,似乎并不比中国古代更开明。一个单身女人独自生活,恐怕不止是多有不便而已。   到了镇子上,到了城市里,也许可以当掉自己背包里一些东西,换点本钱做点生意。   玻璃配方虽然不记得,手工皂还是做过的。   就是不知道这里的户籍好不好上,要不要路引。   所以庞脉脉对自己说要迅速拿定主意,压抑住心底隐藏的迷茫和恐慌,用自己最镇定理智的那一面来作出应对。   她首先清点了自己背包里的物品:   当时手里的照相机和摄影设备是肯定没了,背包里有两瓶矿泉水,几块巧克力,一包湿纸巾,一袋肉脯,一包面包,一个钱包,内有一千元左右和各种卡,一个已经没电的手机,一个充电宝,一串钥匙,上面还有一把瑞士军刀。   这些东西,有的可能很有用。比如瑞士军刀。   有的肯定没用了,比如钱。   手机和充电宝也许以后某天会有用。   至于吃的……,庞脉脉直接吃了一块巧克力补充能量,又吃了一块肉脯。   几天没沾荤腥,她好馋啊。   面包已经坏了。   庞脉脉举在手里,看着这个穿越不知道什么时空依然固执地在一定期限内长了霉的倒霉面包,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扔了。   但是她把包装面包的塑料袋洗干净留下了。   最后决定把肉脯送给救了自己的中年女人作为谢礼,又问了她去镇里怎么走,平时村里都谁老是去镇里,谁家有马车骡车之类的代步工具。   救命恩人虽然语言半通不通,有点腼腆,但是看在那美味异常的肉干份上,也热情了不少,还探问她的情况,被她以听不懂混过去了。   最后还是热忱地替她去联络了有骡车的人家,明天带她去镇上。   村子小,有点风吹草动都知道,何况还是救了一个年轻“貌美”来路不明的女子。   有的猜测她是逃妾。   有的猜测她是遇匪。   有的见她头发不够长,怀疑她是潜逃的女犯。   有的见她在村里行走时仪表昂然举止不凡,怀疑她是罪官家闺秀获罪逃出来的。   有的单身汉则是啧啧遗憾自己没有这般好福气能救回这么一个年轻女人,可以省掉一笔聘金。   所以有骡车的陈家听说明天这个村里的头号话题女人要跟着自家车去镇里,简直如七爪挠心,好奇极了,一口便答应下来。   甚至还有别的闲人打算明天跟去看热闹,看看这个不肯说出来历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二天,茫然不知自己已经惊动整个村子的庞脉脉穿着跟救命恩人换来的一身粗布衣裙,背着不搭调的背包,站在那里等骡车,等到之后客客气气跟赶车的陈大问好道谢,然后爬上骡车。   骡车晃晃悠悠朝着村外驶去。   车后面还颇跟了几个闲帮。   可是到了村口的界石那里,变故突生。骡子过了界石,庞脉脉却突然从骡车上掉了下来。   她摔得不轻,旁边还有人哄笑,有人说:“看,看,她连坐车上都能摔下来。”   可是庞脉脉却茫然抬头。   情况不对。   她好像是被前方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下来的。   就好像前方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着,骡车过去了,她却被推了下来。   她忍痛站了起来,朝已经越过界石,正在那等她的骡车走过去。   不过刚刚走了两步,走到界石边缘,她停住了。   脸色大变。   她伸出的手掌,仿佛摸到了什么东西,甚至触手柔软微凉,有点弹性,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也无法突破。   她的身体,也走不出界石的范围。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罩子,一个小说漫画里的结界。   她,走不出村子。   作者有话要说:  拼命攒了半年,也没攒下多少,想想不能再拖延了,干脆放上来,看到你们的评论还能有灵感和动力,快多多鼓励我哦。   最近不忙,日更基本没问题   ☆、第2章 穿越后的生存   这个世界,完全不像庞脉脉的想象!   什么种田,经商,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有超自然能力存在的世界!   庞脉脉至今还记得自己的手触到无形界限的那一瞬间,仿佛看到恐怖片里揭晓的一幕,又仿佛脊背上灌了一桶凉水。   她不寒而栗。   震惊得不能自已。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叫也没有特别脸色苍白。   这是出于本能,她总觉得自己不能暴露她走不出村子的事实。   她往后退了一步,装作想起来什么,说:“呀,陈大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回秦嫂子家一趟,今天先不去了。”   秦嫂子便是救她的妇人。看着显老,也不过刚刚三十,比她大不了几岁。   陈大和那帮闲人都有点失望,却也无法强人所难,只好遗憾地有的回家有的跟陈大进城。   庞脉脉是自己慢慢走回秦嫂子家的。   她甚至故意沿着村子外沿走。以试探这无形的界限到底有多大,除了出村的主路,自己能不能从别的地方出村子。   可是沿着村子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能出村的地方。   这个村子,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圆罩子罩住了,出不去。   而这个罩子,是仅仅只针对她的,别的人都能自由进出,毫无所觉。   走了一圈,走回界石处,还有没散去的闲人,惊讶地问她:“庞娘子,你是不是找不到秦嫂子住所了?”庞脉脉惊觉,笑着摇头:“方才迷糊了,这回已经找到了。”   她现在看这村里的人,都有些惊悚,大概是众人都能自由出入,唯独她不能,仿佛闯进了黄蜂群里的蜜蜂,有着非我族类的本能惊觉,是以趁着黄蜂们还没发觉她其实是蜜蜂,匆匆快步走回了秦家。   几句话支吾过去自己为何不去镇上了,她就动手帮秦嫂子烧火洗菜做饭,一边跟她聊天,试图探一探究竟。   因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出不了村子,她只好拐弯抹脚。   最直接的猜测,这里也许类似十二国记,是一个有着和正常世界截然不同的规律准则的世界,也许就因为自己没有路引,所以不能上路……   “秦嫂子,若是我想回家,是不是要去官府办个路引?”   秦嫂子有点茫然,她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妇而已,犹豫说:“路引?庞妹子,你家在很远的地方吗?若是要走官道,恐怕要的……”   “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庞脉脉装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怯无能模样,虽然装得不大像,只好低下头作出黯然状弥补,好在在秦嫂子面前牺牲一下智商也不大打紧,人家本来就没觉得女人家要当好活地图。   看来不是路引的问题。   结果秦嫂子又问她家里情况,这回聊天的话多了,不好再装听不懂,庞脉脉只好自称自己是个小布商家女儿,跟着父母远行,遇到坏人,被人拐卖掳走,她趁着马车走到山间时从里头滚出来,宁可死也不愿意被卖到龌龊肮脏的地方去云云。   秦嫂子一番唏嘘,又感慨她贞烈,又安慰她来日方长,老天护佑善人,也许哪天父母就找来了。   聊了天,做了饭,吃完简陋的无油蔬菜和粟米粥,秦嫂子去织布,她虽然心烦意乱,但还是帮忙收拾碗筷,洗碗,浇菜,喂鸡。   寄人篱下,必须勤快些。   夜里独自一个人,各种揣测又纷至沓来:   也许这里是死后的世界,自己是初来的亡魂,没有报道,所以不能乱走——可是大家分明都有呼吸体温,都要吃喝拉撒。   也许这里是个类似游戏的副本,这里的人都是npc,可是这些人明明都有血有肉,哪有那么真实的游戏?   也许,这是一个类似恐怖片的场景:与世隔绝的村庄,会发生一些奇诡的事情……她打了个寒战,一夜没睡着。   庞脉脉度过了万般焦虑恐慌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一个月,她还要四处与人交际闲聊,来探听虚实。偏偏有时候又觉得这一个村子可能都不是人类,看谁都阴森可怖。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她没有一点线索,这个村子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古代村庄,一切都没有问题。   她也尝试不同的出村方式:让村里的小姑娘拉着她的手——没用,小姑娘出去了,她还是出不去,人家还回头嗔怪她说愣着干嘛,拉都拉不动。   也有跟着外村来的货郎出去——依然无用。   跑到村长家问村长:“我能出村去镇上一趟吗?”村长莫名其妙又有点高兴这个外来女人对自己的尊敬,摸着胡子道:“当然能够。”庞脉脉又冒着被村长家人当成疯子的危险请村长给自己写了个批条,结果——还是出不去。   又试试利器能否割开结界,结果还是无用。   她慢慢沮丧了。   维持冷静稳定的精神状态变得越来越难:   难道自己一辈子要被困在一个小村子里?一想到这点,就容易有类似幽闭恐惧症的情况发作,情绪不免极端。   然而一个月后,情况又有了变化。   秦嫂子要出嫁了。   原来秦嫂子是个寡妇,也没孩子,丈夫已死了三年,三年孝满,夫家族人收了聘礼,打发她出嫁。嫁的是一个外村的鳏夫,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年纪比她大七八岁。   秦嫂子似乎也没什么不乐意,女人再嫁,虽然名声不见得好,总比一辈子独守空房的好,她又没孩子,哪里守得住?   可秦嫂子一出嫁,这房子便要被族人收回。   这本是她夫家的房子。   秦嫂子也为庞脉脉忧虑,但是她也无法可施,她本就不是出众的妇人,习惯了无能为力,所以也不过为庞脉脉叹息几声,着急几句,也就丢开了。   庞脉脉得自己想办法。   于是庞脉脉只好抛下自己焦虑的出村障碍,先考虑当务之急的生存问题。   实话说,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人,无房无田,在一个封闭的小村子里是很难活下来的。   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嫁人。   好在庞脉脉模样还算标致,尤其在这样一个女人大都要劳作,粗手黑脸的地方,更显得她皮肤白皙,嘴唇柔润,一双黑眼睛又格外顾盼有神,腰纤胸隆,黑发如云,自然成为很多年轻淳朴的乡村男子的梦遗对象,不,梦中情人。   可是父母一般不肯替自己家儿子找这样的媳妇:来历不明,一看就干不了农活,恐怕也不见得擅长家务。模样好,肯不肯踏实过日子?能不能孝敬公婆伺候丈夫?   最终,在秦嫂子出嫁前,只有一个父母双亡的年轻人和两个家里实在宠爱的小伙子请人上门提亲。   庞脉脉当然立刻拒绝了。她觉得自己恐怕不能胜任任劳任怨,面朝黄土背朝天,喂猪养鸡种菜做饭,在公婆面前不敢说一个字,夜里随便当当自己男人的专属性玩具,生不出孩子要被休,生了孩子不满月就要下地的古代农家媳妇的角色。   何况,她也没觉得自己就到了不出卖自己就不能活下来的地步。   或者,卖点什么?   豆腐?已经有一家了。   馆子?没人吃得起。   小吃?去集里卖大概还行,偏偏她出不去。   再说,光那点钱也不可能养活自己。   何况就算她会做提拉米苏和乳酪蛋糕之流,这里也找不到原料……   一个几乎没有商品经济存在的村子,实在想不到哪里有她发挥的余地。   若是春天,也许可以考虑养蚕,可现在已经是深秋。   织布?她才刚跟秦嫂子学了几板斧,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掌握得很好,维持自己生活的。   暂时这个秋冬,恐怕只能去帮工。   村子里唯一用得了人的,只有黄屠户家。他家卖肉,在镇上有铺子,又要下乡收猪,又要杀又要料理,又要看铺子,只有夫妻俩,确实需要人手帮忙。   于是她去黄屠户家自荐,谈好了去帮忙料理猪打下手做家务,包吃住,一个月二十文。   那天送走了秦嫂子,场面还算热闹,她也跟着送嫁的队伍企图混出村,依旧失败,回来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背包,跟秦家来收房的人交代了几句,就去了黄屠户家。   黄屠户夫妻俩还算友好,两人都是三十岁多点,儿子十六岁,在镇上读书,要不然亲都娶了。   活又脏又累又恶心,庞脉脉一直到晚上睡觉还是满鼻子闻到猪屎猪血猪内脏的腥臊臭气,或许这不是幻觉,黄家天天杀猪,到处都有猪的尸臭。   庞脉脉对自己说:我能忍。   可惜第二天晚上,她睡到一半,一个壮硕的男人就偷偷溜进她房里,把她按在床上又亲又摸,喘气好似垂死的公猪,一边还嘟哝:“莫怕,莫叫……我给你打银簪子,我纳你做妾……那蠢婆娘要敢不依我就休了她直接娶你……小心肝,让哥哥亲亲……这里怎么长得,又白又嫩又圆又大,比馒头还漂亮,我早就想要摸想得快疯了……”他狠命撕扯她衣襟,又要脱她下绔。猪臭和血腥气混合人的口臭,布满她周边,粗糙的大手扼住她手腕,好像无法挣脱的镣铐,压在身上的沉重身体,好像无法推翻的山。   如果不是自己对自己发狠,如果她有一丝在绝望中放弃的念头,恐怕就要被一个杀猪匠得手了吧?   我宁可死,她一边慌乱地绝望着,一边狠狠对自己说。   她拼命抓紧机会喘气,要不然就会被压得无法呼吸。   别慌,别慌,要不然就真的完了……   庞脉脉最终够到了枕头边的杀猪刀制止了黄屠户发春,其中不免还要加点急智应变和恐吓,不过好在成功了。   她不肯做农家妇自然不是为了给个卖肉的当小妾,她至今仍留着的处子之身也不是为了便宜一个满身猪臭满脸横肉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白天时黄屠户偶尔瞥她一眼的目光已经让她潜意识里警觉,她睡觉栓了门还特意放了一把刀在枕头下。   竟然真的用上了。   幸好幸好。   第二天,庞脉脉一早就跑了,黄屠户老婆还在家骂了她一天。她听了黄屠户的话,以为真的是庞脉脉勾引自家德财具备的老公,不曾得手就羞愧地跑了,后来也一直没有给过庞脉脉好脸色看。   庞脉脉也懒得同她分辨,这是个固执的女人,何况,就算说动她相信自己老公是个贱人又如何呢,她早已嫁了他这么多年,儿子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能从此抽身离开?   她想要相信什么就让她相信什么吧。   庞脉脉在黄家工作两天后再度失业,严峻的生存问题重新摆到她面前,她甚至不得不在村里流浪了两天,夜里睡在麦子垛里,差点又被村里的无赖得手,幸亏从黄家出来时还顺了那把杀猪刀。   最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郭铁匠家的学徒工这份差强人意的工作。   实在是郭铁匠找学徒不好找。   打铁本就累,学徒又没工钱,郭铁匠又不肯好好教徒弟,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他老婆晓花婶又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骂人厉害,尖酸小气,苛刻得很,又要让学徒干许多活,又要苛刻饭食,自然没人肯干。   在气走了十几个学徒之后,郭家已经一年多没有找到学徒了。   于是,庞脉脉荣幸地成为第一个,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女铁匠学徒。   所以说人生真是奇妙,命运兜兜转转,最终总会把一条你完全没想到的路放到你面前。   一年前,若是有人对她说:你一年后要去当铁匠学徒。   庞脉脉肯定会大笑,觉得这人疯了。   ……   不过,虽然日子苦,浑身痛,吃不饱,睡不足,庞脉脉对这份工作还算满意,至少,没人半夜朝她床上爬。   这一点,郭铁匠可谓正人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还会有一更哒   ☆、第3章 穴居   庞脉脉最后还是捡拾了十几块生铁坯,背在背篓里,一瘸一拐地,和身强体壮,空着双手的晓花婶一起回去了。   铁坯足有七八十斤,压得腰直不起来,何况膝盖还一动就痛,寒风又如此刺骨……庞脉脉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三四里远的郭铁匠家后门口的。   这一刻,她简直无比怀念黑暗处万恶丛生但基调还是比较光明的现代社会,至少,自己这腿也该算工伤了吧?   就算赔不了多少钱,总能休息几天吧?老板总要给点好脸色不好意思继续盘剥吧?   这古代的用人成本也太低廉了!   晓花婶简直比周扒皮还狠……谁说贫苦大众劳动人民就是善良的了!   可事实证明,她还是把劳动人民想得太善良了,她又被驱使去来回背了七次生铁坯!   而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她居然一直坚持到回到郭铁匠家才晕倒。   而且背后的生铁坯也只是把她身上砸了几处青紫,居然没有砸断肋骨……   当然,她后来还是尝到了恶果,虽然她只躺了一天两夜,只旷了一天工,还是奠定了郭铁匠夫妇日后另外找个学徒的决定。   这一天两夜里,她断断续续做梦,似乎有个雄浑有力的男子声音在她梦魂之中始终彻响:   “……位天地、育万物,曰道;揭日月、生五行,曰道;……直入鸿蒙而还归溟滓,曰道;善集造化而颉超圣凡,曰道……从无入有,曰道……   道分阴阳,而生万物。吾辈以此,夺天地之造化。   …………   ……所塑所营,以其神魂皆具,而超凡品。   ……因有意,而超凡铁,因具神,而入圣阶,继而合道,可为神仙之器矣……   ……故冶炼之事,最重点睛,臻至极境,可以赋灵,此为无中生有之道,暗合始仙化生天地万物之道。   ……”   记忆里,这梦魂中的话语虽然断断续续,庞脉脉醒来时,竟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这似乎是关乎冶炼的东西。   说得神乎其神,异常虚幻飘渺,但是却有其道理。   她忍不住探手握住胸口的铁牌,发现铁牌竟然微微发烫。   这种东西,应该不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能梦出来的吧?分明超越自己文言文水平,而且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去想这样的内容。   莫非,自己真的天命所归,生来就该做个铁匠?   至此之后,庞脉脉就总是梦到类似的内容,有时候还是这样总纲似的话反复吟诵,有时候又是类似什么小诀窍,有时候好似是控火之术,有时候又是打造某个东西的方法……   大部分时候,不知所云。   可即使是冲着那粗胳膊后遗症,庞脉脉也没想过要做个女铁匠。   这如果是个游戏,庞脉脉倒是愿意尝试的,她是那种玩游戏必玩生活职业,平日里也很有创造欲的人,可是打犁耙也好,打菜刀也好,说起来和创造又有什么关系?怎样也不可能满足一个年轻女人的审美观吧?   何况这个世界如此真实,寒冷,饥饿,痛楚,疲累,不安,惊怖,什么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就是她的胳膊抡不动大锤,只能打打杂,拉拉风箱烧烧火。   不过她的火倒是越烧越好了,可能是不知不觉间用上了梦里所闻的控火之术,也可能是她悟性高,什么时候用什么火,怎样控制火候了然于心,郭铁匠最近觉得非常得心应手,打造什么都容易手到拈来,一气呵成,他心里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技艺又上了一个台阶。   然而他们还是在冬天没有结束时解雇了庞脉脉,因为他家亲戚在隔壁村里终于帮他们找到了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做学徒。   那么庞脉脉这个性别就不过关的临时学徒就可以下岗了。   庞脉脉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终于摆脱了惨无人道的被剥削生活还是该悲伤忧愁自己很可能过不去这个冬天。   她有点麻木和茫然。   她身上除了自己的背包,只有过年时,晓花婶用自己不要了的破棉衣给改的一件不挡风的棉袄,补丁摞补丁,比普通农妇的衣服还要寒酸,简直进入叫花子的阶级了。   她就这样慢吞吞走到了村口,犹豫踌躇了很久,才伸出手,结果,屏障果然还在。   能挡住她的屏障,却挡不住风,刺骨的冷风吹起她脏兮兮的头发和周围光秃秃的杨树枝,沙沙作响,无视了她等级太低的破棉袄。   自己被硬生生困在这个村子里,竟似要被困死了。   晓花婶最后走的时候,还给她拿了五个窝窝头,若是有志气,这种东西当然不该要,但是庞脉脉知道这很可能关系着自己能否活下去,所以还是拿了,而且只因此鄙视了自己三秒钟。   果然在生存面前,连尊严都要掉一掉价了。   她在吹得她摇摇晃晃的风里一步步朝着村子后面走。   村子的后面是山,郭铁匠家后面的后山就是这山的一部分,庞脉脉曾经探索过,她所能走到的距离就是山腰再往上一点,距离郭铁匠家有五六里距离,她知道那里有个山洞可以暂时栖身。   可能她本来就已经在琢磨离开郭铁匠家的退路。   至于御寒,她打算去偷点干草。   山上比较危险,可能会有过冬的野兽,自己虽然被无形的罩子所限上不去,人家野兽却大有可能能下来觅食,她的武器,仍然只有那一把杀猪刀,好在现在倒是锻炼出一把力气来,若真是有野兽,不妨拼一拼,说不定运气好能把对方变成食物。   对了,还可以挖点陷阱。   等到春暖花开,再考虑下一步。   也许可以自己在山上开点荒种点田?   庞脉脉就这样开始了她的穴居生涯,并且在第三天成功在陷阱里收获一只大野兔。饿得快死的她一点没嫌血腥,就把野兔利索地洗剥了,皮也没有放弃,被她简单洗啊揉啊模仿小说里鞣革的基本做法处理了一下,又跟认识的村民借了针线,最后做成了一双皮毛一体的短靴。   靴子要做得大点,以前的草鞋早已破烂,她虽然弄了稻草极力地学习着做了一双效果却不好,天气又日渐冷,她的脚已经冻得满是冻疮惨不忍睹,若是鞋紧了脱时就会血肉模糊。大部分时候脚都是麻木的,她甚至都会怀疑还有没有知觉,会不会以后要截肢了。   脱离了她熟悉的生活,生存艰难到可怖,好在她还是一点点熬下来,熬到树上枝头出现了点点新绿。   太好了!至少能挖野菜吃了!   这期间挨饿简直是家常便饭。   庞脉脉的山洞里现在有一堆干草当做铺盖,夜里她像老鼠一样钻在里头过夜,抵挡冬天的严寒,太阳好的时候还要晒晒这堆草,虽然冬天里头还不会生虫。   墙壁上挂着两条小鱼干,是昨天侥幸抓到的,她吃了两条,晒了两条,预备救命用。   还有一口石锅和一个木碗,是她帮村里一个儿子不在家的中年寡妇劈柴挑水干了一天活换到的,可以把山泉水煮开喝。   前些天又抓到的一只兔子,皮子正在晒干,打算做副露指手套,虽然春天已至,却也是春寒料峭的,何况还能多少保护保护手。   另外还有一把野鸡的羽毛,她之前捉到的一只山鸡,拔毛时留下的,打算夏天做把扇子用,实用又美观。   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脱这种困境,当然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或者换句话说: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饿死或冻死,活着的时候当然要尽量活得好一点。   虽然经常挨饿,虽然朝不保夕,但庞脉脉还是觉得比在郭铁匠家好多了,当然更比杀猪匠家好,她颇悔恨自己为什么早没有这样的勇气。   她找了一些荆棘在洞口遮挡,虽然这对于真正有危险的野兽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   夜间她总是保留好火种,也准备好一堆摆放得宜的干柴,并且都在她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以确保在危险时随时能点燃。   杀猪刀睡觉时一直放在头边。   这就是她唯三的自保手段。   也许真的遇上猛兽时根本没用,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填饱某只猛兽的肚子。   不过她没想到第一个强势进入自己岩洞的却并非猛兽。   那天夜里,她很早入睡——为了节约柴火,她几乎都是天黑不久就睡觉,天一亮就起床。睡得不很沉,耳边就隐约听到干枯的荆棘被拨动的声音。   她潜意识里等待夜幕掩盖下的危险异动已经很久了,真的等到这一刻,却头脑一下子空白。   飞快地去够到火种,投到干柴里点燃,然后拿起很粗的一节枯枝,去火堆里点燃简陋的火把。打算靠这个来吓退入侵的野兽。   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从洞口荆棘的动静看,是个大家伙。   这些行为能连贯快速地完成,几乎全部是因为平时脑海里演练熟了,实际上她手脚都是僵硬发抖的。   看到进来的黑影时,她却瞬间松了口气:不是野兽,是人。   虽然理智上也知道人也未必比野兽更不危险,但她还是出于人类的思维惯式松了口气。   进来的是一个看上去身材修长的黑衣男子,看起来身量颇高,头发高束,身上的衣裳是有些修身的,显得腰部纤长有力,背部笔直如刀,就身材看十分赏心悦目,充满力与美。   也因此令人觉得充满威胁感。   就像收藏在夜里不经意间在月亮下发出冷冷反光的刀刃。   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在火光之中,他的脸也看不清楚。   仿佛和黑夜融为一体。   她只是感觉到他很有力量,很年轻……很锋锐。   他站在洞口,隔着火堆,寒目灼灼盯着她,一瞬间她汗毛倒竖,似乎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深寒,如堕冰窟一般,这……是极度危险才会有的感觉……   这是什么人?   他会伤害自己?   这个男人十分不同寻常。   绝对不是普通人。   她颤抖了一下,勉强平抑住肩膀,对自己说镇定些。   也许……客气一点,说不定对方就不好意思伤害自己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中焦灼恐怖,身体都有点不听指挥,却仰起脸,微微一笑即收,一个再客套礼貌性不过的职业微笑,释放的只是她的柔软无敌意,而与任何愉悦无关。   她听到自己柔声说:“客从何方来?山洞简陋无以待客,请坐下烤烤火吧。”只有尾音微微发抖,泄露了她的紧张和恐惧。   除了她自己,别人应该都听不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二更   ☆、第4章 惊魂   对面男子淡淡瞥她一眼,似乎根本不屑于跟她这个洞穴的原主人搭一句话,他浑身仿佛一把徐徐散发着杀意的森寒利剑,这种杀意是丝毫没有情绪波动的,没有仇恨更没有愤怒,因而尽管是杀意,也格外从容,漫不经心。   正因如此,也格外可怖。   他的目光掠过她,甚至没多看她一眼,似乎她只是这洞里的一只蚂蚁,他觉得碍眼,也许会顺便踩死,却不值得多看那一眼。   见到他似乎微微抬手,她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腿不知为什么有些发软,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领悟到自己就在这一刻命悬一线!   她猛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勉强镇定说:“阁下脸面都无法看清,想来不是常人。我也是偶尔借居这个山洞,阁下若是需要做什么,在下自当回避。”   仓促间她紧张得无法组织语言,好在把意思表达清楚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却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管,连你的脸我都看不清楚,你没有必要一定要杀我,我赶紧走就是了。   说着她低头快步往外走,什么都不敢带,也不敢多看那男子一眼,心中只怀有一丝能够存身的侥幸。   那男子还是冷沉沉如一把利剑站在洞口,没有出声阻止,她心里生出希冀,更加加快步伐,低头同他擦肩而过。   可是等她同他擦肩而过,快要把他抛在身后时,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卷住了她的腰肢。   她仿佛腰部被大头钉钉在标本页上的蝴蝶,无论怎样挣扎展翅,寸步也不得前进。   绝望弥漫上她的心头,她手脚冰寒,猛地抬起头,苍白着一张脸,绝望而愤怒地盯着他。   反正无法幸免,她不想再伪装礼貌和温和。   她的目光因为这即将被无故杀死的绝望和愤怒而有了力量,那男子却丝毫不回避,双目如剑,冷冷也盯着她。   束住她腰部的力量是无形的,就和那令她无法离开这闭塞的小山村的力量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   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也或许不是人?   为什么离得那么近,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遮蔽,自己却依然看不清楚他?   束在她腰间的无形力量,慢慢把她朝男子拉近,她心脏急跳,仿佛在靠近一只极度危险的上古凶兽,这种危险的临近和那男子冷漠如剑的眼神相逼,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攥住了,好不容易才能压住眼睛里不要流露出软弱和央求。   或许,已经流露出一丝了。   因为那双冷冷的,宛如死神的眼睛,也露出了一丝讥诮。   死亡却没有预想的来得快,她强迫自己不要闭目等死,至少要看清楚这个无情的凶手是怎么下手的。   尊严不允许她闭目待死,至少要亲眼看着死亡……   然而杀招始终不来,反倒有一种宛如实质的东西在她身上探究,仿佛扫描一般,能够透过她身上脸上的污垢,透过她褴褛的布衣,透过她的皮肉,直达内里,看清楚她的骨肉和五脏。   她忍不住发抖。   明明对方的眼神还在冷淡地对着她的眼睛,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五脏六腑都已经被他看透?   但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无误。   对方沉默了片刻,微微扬眉,开口说:“居然不是……”年轻男子声音如末冬初初解冻的山泉中残余的冰块相击,又如长夜寂寞的剑鸣,虽然寒冷,却意外地沁凉铿锵悦耳动听。   他的眉浓黑,修长如剑,斜飞入鬓,锋锐而美丽。   既然她明明能看到他修长浓黑的剑眉微扬,甚至能看到他薄凉的嘴唇翕动,星眸中寒芒闪烁,为什么却无法用这些组成一张脸在脑海中成像?   到底是什么啊?   这该死的诡异世界!   这该死的诡异男人!   年轻黑衣男子突然伸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她下意识躲闪那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却只换来一声轻轻的嗤笑,无论她如何躲,那根手指依然凉凉轻轻地落在了她眉心。   她浑身一颤,等着自己生命终结。   然而却什么痛苦也没有,只是似乎有股细而锋锐寒冷的力量,从眉心一透而入,在她身体里隐没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怔住。   那男子又轻轻嗤笑着“哼”了一声,说:“走吧。”   她腰间力量徒然一松,然后一股更加大面积却温和无害的力量猛地把她往山洞外一推,她被送出了洞,低低闷哼一声,摔倒在地,膝盖火辣辣地痛,简陋版火把掉在地上,熄灭了。   周围漆黑的山野,只余漫天的星光。   她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却咬牙一声不吭。缓了很久,才慢慢摸索着爬起来,有温热的液体慢慢顺着膝盖伤处流到小腿。   她顾不上看伤口,缓缓转身。   身后的山洞居然不见了!   她浑身一个激灵,揉揉眼睛。   真的不见了。   其余一切都如常,甚至那丛荆棘都在,唯独那山洞,好像本来是大山的一处伤疤,突然就长好了,又好像本来这里就只是一块山壁,以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她迟疑着伸出手,去轻轻触摸那石壁,触手坚硬寒冷,粗糙不平。   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还狠幼嫩,求爱护求评求灌溉求微博转发发文的消息求一切支持!   ☆、第5章 修真招募小分队   事后几个月过去,庞脉脉依然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这件事,不寒而栗。   她简直不敢回想,自己是如何在一片漆黑的大山里,忍着山风的严寒,也顾不上腿上的伤和流着的血,抖抖索索缩在那里,苦苦熬过一晚上的。   她很怕那个冷酷的男子改变主意,出来把她杀了,甚至想他是不是什么精怪,自己出不去村子是不是因为他。   这种超乎自然的力量,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她还是不敢摸黑下山,这么黑,她滚落下去的可能性太高,如果遇到野兽,也是非常危险,这里虽然没了山洞,好歹还有荆棘可以躲避。   太阳出来时,她简直觉得是熬过了漫长的黑暗,重获新生。   差点儿喜极而泣。   山上她是不敢住了,她想了很多办法,作出很多努力,才让上次雇她干活的老妇人同意她租住一间屋,平时替老人干活挑水来抵房租,而吃食穿戴仍然要自己解决。   她到处设法帮人打短工,上山砍柴,挖野菜,摘野果,下河捞鱼,山里设陷阱兽夹,竭尽所能,总算没饿死。   甚至还想法自己也喂了几只小鸡,还攒下些米粮,总算摆脱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不用天天担心饿肚子。   她必须赶在第二个冬天来临之前,攒下过冬的口粮和柴火。   这样才有希望平安度过一冬。   有时候上山时,她会绕过去看那个洞。   什么都没有。   没有洞,没有她的野鸡毛,没有她的兔皮手套,仿佛一切只是她的幻想或一场梦,她没有在山上住过,也没有遇到过那样一个凶狠神秘冷酷的男人。   每次她都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面不敢深究,一面也知道恐怕就要着落在那男人那种人身上,才能解决自己被困在这村子里的问题。   不过一直到冬天降临时,她仍然没有任何线索,好像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除了那诡异的无形罩,一切都和种田小说一样正常。   她在这里已经居住一年多了!   青春岁月,郁葱年华,竟这般在这里苦挨着度过,每天挣扎在生存的底线,除了把自己弄得手越来越粗,脸越来越黄,皮肤越来越粗糙,头发越来越干枯,毫无所得。   没有了香香的洗发水沐浴露,没有各种保养品化妆品,没有像样的衣服,她和这里的农妇外表越来越接近。   有时候,甚至会绝望地想,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摆脱这个村子,难道要在这里终老?   就是能活下去,意义又何在?   特别是疲累不堪的时候,简直想要放弃,甚至想,说不定我睁开眼睛不再醒来,等醒来时就会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然而可能是她潜意识里知道这真的不是一个梦,自己一旦闭眼大概就再也没有机会睁开,求生欲战胜了一切,她还是继续努力着。   日子倒是慢慢的好了一些,自己努力总是会有点回报,她开始融入这个贫穷闭塞的小山村。   再一年的春天如期而至,漫山遍野又多了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新绿,然而这些绿有些对她来说真实无比,触手可及,而有些只不过略远点,却是被挡在无形护罩之外,对于她,也不过就是个视觉背景了。   这种感觉……真是奇特又无奈。   不过,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的背景竟然突然间多了点什么。   庞脉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天边那几个黑点逐渐近了,可以看出不是飞鸟。   她蓦然睁大了眼睛:   竟然是人形的!   她本来就知道这个世界是玄幻的。可是毕竟除了那无形的保护罩和山里那做梦般的一晚上,她还没有接触过其余的超现实力量。   总之是没有青天白日看到有人在天上飞这般**和震撼。   来人数量不少,速度惊人。   不过眨眼间,她已经看到那清楚的广袖大氅临空飞舞,铺天盖地看不出材质的天青色月白色衣裾长袖,间或也有黑色暗红色普蓝色金色银色,丝绦玉带,高鬟羽冠,环佩钗笄……   手中的拂尘,背后的长剑,脚下翅膀展开能遮住一片日光的巨鹰……在在昭示着“我们是神仙”五个字。   庞脉脉眯起眼睛,数了数天空中的人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有十一人。   其中巨鹰背上站了七人,还有两人一起骑在葫芦上,一个白衣男子坐在一把展开的折扇上,一个黑衣少年笔直站立在一把寒光湛湛的长剑上。   驭剑飞仙!   从小被蜀山和一系列仙侠小说电视电影游戏教育长大的人不可能看到这样活生生的一幕还不动容!   可能又因为这样的场景太多次出现在屏幕上,而且和危险关联还不算大,庞脉脉竟不觉得可怕,一时只是惊异,恍惚,怅然,连向往都没来得及产生。   那些仙人们飞行速度极快,,一开始不过在天边,转瞬就人影清晰可见。   当然不可能只有庞脉脉一个人看到,很快,整个村子都喧闹沸腾起来。   “神仙来了!神仙来了!”   村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粗哑或稚嫩的嗓音,最后都汇集成这一句。   而此时,那一行仙人也停住了,似乎互相商量了什么,就分成了三拨,从那巨鹰身上飞起三人,一个人脚踩金环,还有两人坐着纸鸢,踩金环的人和葫芦上二人一起朝南边飞去,而巨鹰则载着四人朝着东边飞去,另外那两个坐着纸鸢的和坐在扇子上的白衣男子以及飞剑上的黑衣少年一起却朝着自己这边村子飞了过来。   接下来的情况,很像时下许多仙侠小说里一样,四个仙人一起在村子中央停下,召集村中孩童测试灵根。   在旧派的仙侠小说里,神仙那是极为难遇的,没有缘分,便是寻一百年也未必能遇到,而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仙侠小说里,却显然不讲究仙缘,只讲究灵根,只要有灵根,便不愁没有修真门派上赶着来招聘。   庞脉脉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旧派小说显然比较立足于现实,修仙,飘然世外,有几个人能有这等运势?为什么不能经常碰到神仙?那是因为仙缘不够。   而网络小说里总是有各大修真门派去深入基层招生,那是因为那些设定里各大派斗争是比较严峻的,所以要不惜一切发掘种子,发展力量。   所以,可以这样认为,有人招生的仙侠作品,那是弱肉强食类的世界,斗争很多,所以消耗也大。   这一点也不是个好消息。   眼下的世界既然是这样,自己以后的日子就绝对不可能好过了。   也许自己有主角命,有很好的灵根,但是也有极大可能遇到各种危险,被人算计,夺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等等。   也许自己是奋斗型,有个不怎样的灵根,那辛苦就要加倍。   也可能自己根本没有灵根,说不定只能依旧留在这个小村子里,过着底层农妇的生活,也说不定哪天两个神仙顺路在天上打一场,自己就被落下的流星雨砸死了,或者有个魔修随手看中这村子,自己会为他的某个有着邪恶倾向名字的幡类法器贡献一道普通的灵魂,成为某天一个攻击场景里血腥大雾里万千骷髅中的一个。   庞脉脉摇摇头,抛开自己过于丰富的幻想。   她三两步一跳地往山下去,赶到村子中心去看热闹。   村子中心自然没有广场,不过有个打谷场也是一样的作用,在蓝天绿野,稀疏草舍,石磨黄牛的掩映下,四个风姿绝伦的仙人昂首而立,周围都是粗布荆杖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农民,其存在简直是为了诠释鹤立鸡群四个字。   不过对于这四位仙人而言,显然不会想到拿自己去和连尘埃都不如的凡夫俗子里头的下等人相比,在他们而言,如果他们是鹤,这些农人不是鸡,简直连一只虫子一片树叶都不如,不值得他们浪费一秒眼神,一滴心思。   庞脉脉离得远远的,观察着这四个天外来客。   白衣的男子看上去是四人中做主的一个。他面目俊俏,皮肤莹润白皙,动作举止非常符合风流潇洒的真意,很有修真者的范儿。他的坐骑折扇已经重新变小,拿回他手里,玉骨帛面,还描了金,很华丽,很有翩翩贵公子状。他的衣服是银白色的,不知道材质,反正外观和锦缎丝帛差距不大,细看绣满同色暗纹,尽显低调华丽。   不过,一个修真者这样重视外在,境界总不会很高吧?庞脉脉暗自想。   而且他一直嘴角噙着微笑,却没有一丝愉悦的感觉,显然是为了作出个微笑的样子自我欣赏用的,内心必然十分高傲和自恋。   是个修二代?   庞脉脉的目光从他身上滑开。   那个黑衣的男人大约处在少年和成年之间的模样,她总是想说这是个黑衣少年,大约因为他的身形修长瘦削又不失柔韧,不是成年男子的风格,至少他看上去比白衣男子要年轻。   白衣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模样,这黑衣少年看上去大概十□□岁。   当然,只是外观。   修真者的年龄不能以外观论,说不定两人都能做自己的爷爷祖爷爷了。   黑衣少年面目冷峻,但长相普通,虽然也是五官端正,但似乎毫无特色,对于几乎没有丑陋机会的修真者而言,颜值大概算得上很低了。   唯一的亮点,就是他额头上有一粒朱砂痣。   一般女生很希望自己天生一粒朱砂痣长在眉间,平添妩媚与端庄,还能cosplay观音姐姐。   男生长了嘛……总也是好事,为他平凡的五官平添了一抹亮色,就好像秋天风吹开枯萎丧失了水分的落叶,却发现底下还藏了一片鲜亮油润的叶子。   庞脉脉的目光一再掠过他的朱砂痣,总是觉得哪里别扭不舒服,这痣长在他身上,不但与端庄悲悯无关,反有一股杀意。   不明显,却让人背上一凉的杀意。   他身上有一种格外锋锐的东西。   大约正是因此,他那般沉默寡言一言不发,却很难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难道这就是威压?   庞脉脉皱起眉,这种锋锐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能从哪里接触到?   无非是那晚上的黑衣人。   唔,因为都是黑衣爱好者?   不过,似乎又有些不同,那个黑衣人年龄似乎要大一些,而且她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但还记得那形状格外美丽动人心魄的剑眉。   那个人很美,就像一柄虽然十分危险,能顷刻间夺人性命,却依然可以美丽得映照出漫天星光,令人屏息的剑。   而气质似乎也不同,虽然同样冷漠寡言同样锋锐寒凉,但是面前的这个带着少年独有的倔强姿势,似乎自愿与全天下划开界限,而那个黑衣男子的冷漠里却带了一种危险的从容,仿佛一只充满力量和自信,踩着轻巧步伐,残忍强大却百无聊赖的豹。   这种区别,绝对是年龄,阅历和实力才能带来的。   黑衣少年冷冷的目光似乎不经意一般朝她瞥过来。庞脉脉心底一凉,自己在这里观察个什么劲,还想指点江山不成,没看杀猪的那对,郭铁匠和晓花婶他们所有人都低着头。   皇帝不能抬头直视,仙人难道反而可以?   庞脉脉连忙低头避开人家完全可以转化为实体大招的目光。   转为偷看。   剩下两个骑纸鸢的仙人都是女性。匆匆一瞥,一紫衣一月白衫子,均美貌非常,至少比庞脉脉自己要强。   一般从小说看,纸鸢是修真者比较低级的代步工具,肯定不如御剑御扇之流强大,而从站立姿势,位置和明显恭顺的态度看,这两个女修地位也显然比那两个男修低。   是修为辈分不同,还是修真界也是男尊女卑呢?   ☆、第6章 光环   庞脉脉虽然是一位很有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的女同学,但是在如此不利的境况下,她还是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旁观和观察的好时机。   她要离开这个村庄,这些人显然是她难得的机会。   然而,和很多小说里一样,这里的修真招生是有年龄限制的。   不算太严格,是十八岁。   然而庞脉脉显然不可能是十八岁未成年少女。   她有点沮丧。   这里女人显老,如果她号称自己今年十八,会不会……   不过,书里不是说修真者会看骨龄吗?   不管了,庞脉脉决定了,试试总比不试好,那些人总不会因为她虚报年龄就让她去死吧?她快步走到人群后头开始排队。   没错,排队。   这在这个村子里是个稀罕事。   村民们做什么一贯都是毫无秩序一拥而上的。   可是乱糟糟显然会得罪仙人们,他们居然也在村长指挥下乖乖排起队来,而且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十八岁以下的娃子们不管男女,不管多么蓬头垢面,都在队伍里充满期盼,眼睛闪亮。   如果有灵根,就能摆脱蝼蚁般的生活,一步登天啊!   这是多少人孩童时的梦想!   此时此刻,这些天真稚嫩的小心脏里到底闪烁了多少期望啊!   庞脉脉听到身旁不远处村长和一个姓李的阿爷小声议论:“……咱们村里到现在还没出过一个吧……”   颤巍巍的声音:“……听说当初刚建村那会儿……”   “那得九百多年了?”   “……九百六十多年……不错了,陈兴镇那么大,这一千年也才出过三个……”   庞脉脉想,没有具体数据,算不出几率,反正是很小就是了。   也许,和古代中进士几率差不多?这么大一个国家三年不过出那么几十个。   意义也差不多吧?   脱离原有的阶层,一步登天,但更大可能成为新融入阶层的炮灰。   这些修士们判断一个人灵根的方式很有趣,四个人同时掐了一段咒语,然后,从黑衣少年手中首先出现一个白色的小光环,白衣男子则左右手一边一个青色小光环一边一个蓝色小光环,紫衣女子手里出来一个红色小光环,而月白衣衫女子则唤出一个黄色小光环。   五个小环五种颜色,慢慢汇聚到一起,悬浮在半空之中,光彩流转,十分漂亮,一点都不像奥运会标志,真的,庞脉脉可以以自己的审美观发誓。   第一个上去检测的孩子大约十一二岁,他一走上前,那五环便慢慢贴近他头顶和四肢,小孩有些惊慌,眼睛不住觑着那五色光环,眼珠子咕噜噜直转。   五色光环一点动静都没有,大约片刻,白衣男子朝他挥挥手,示意下一个。   男孩子沮丧地出来了。   后面两个孩子也没有反应。   这时紫衣女子召唤出来的红色小环已经光华黯淡,她只好重新念咒,再次招出一个新的红色小环。   又过了一个孩子,那月白衫子的女子也重新召唤了黄色光环。   再下一个,白衣男子的蓝色小环无事,但青色小环重新召唤。   到第八个人,蓝色小环也重新召唤。   而黑衣少年的白色小光环却足足坚持了十个人才重新召唤。   白衣男子脸色有点不好看。   十个孩子,没有一个使五色小光环有任何变化。   人群有些微骚动。   有人低声说:“今年,估摸也够呛吧……”   “……那是,谁家祖坟能冒青烟,随便就能出个仙长。……”   紫衣女子召唤最勤,她已经足足召唤三次了,大约也是很费力气的,所以脸色不大好看,忍不住低声抱怨:“哼,不过是跟这些泥腿子瞎耗时间。”一边看了白衣男子一眼。   白衣男子有点懒洋洋的,并未斥责女下属的烦躁,大约他自己,也已经很是不耐。心里也是赞同她的话的。   村人议论一阵,开始麻木地上前检测,显然不抱什么期望了。   参加检测的,大约有七十多个未成年的孩子和少年,其实花费不了太长时间,对于那四个人而言,不过是他们此次任务许多站当中的一站而已,他们不过例行这些步骤,心里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也不肯定就没有。   灵根的出现太过偶然,门派每十年派出人来检测附属地界所有凡人的灵根,检测人数要超过几十万,但是所得也不过少则十余人,多则二三十人而已。   谁也不知道有灵根者会出现在哪个犄角旮旯。   而他们四人不过是派出来执行任务的数百门人当中的四个,他们大约将在两个月内检测数千人的灵根,这个贫瘠的小村庄只是他们今日任务中的两个村子里的一个,停留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有灵根的修仙者互相结合,生下有灵根的孩子的几率至少有一半,而凡人,基本真是靠基因的异变了。   “真是没必要,”紫衣女子在连续召唤超过十次红色光环后,脸色很不好了,嘟哝说:“这些泥腿子里头能有几个有出息的门人,门派派出那么多人,简直吃力不讨好。”   白衣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扔给她一个白玉小瓶子,说:“袁师侄,你废话太多了。”他还是气定神闲的。   月白衫子的少女拭了拭额头,微笑说:“袁师姐,你家是世代在咱们派中的管事了,难道不知道当年那事?”   姓袁的女子嘟起嘴:“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个偶然而已。”她接过那白玉小瓶,打开来,里面有微微的白色荧光透出,更有一股清香,脸色露出喜色,说:“多谢端木师叔。”就直接把那小瓶一倒,倒出一颗白色丹药,那荧光异香顿时大作,显得十分不凡。姓袁的女子更是欢喜,说:“这么好的九转丹,生受端木师叔的了。”说完服用下去,脸色顿时大好,显得精完神足。   此时又一个孩子检测完,无功而出。   月白衫子的少女又动手结出一个土黄色光圈,微笑说:“当年那个天赋异禀的妙法真人早年就是出生咱们派属地的,却被琅琊山笼络了去,还在八百年一次的寻真会上折辱了我宗门,祖师爷大怒,发誓以后再不让属地任何一个有灵根的孩子外流……”说到最后,气息微喘。   那姓端木的白衣男子觑了她一眼,也同样扔给她一个白玉瓶。   月白衫子的少女收了玉瓶,微笑着朝白衣男子微微一福,说:“多谢师叔赏赐,这么好的丹药盼儿舍不得服用,要留到关键之时,师叔勿怪。”   端木师叔朝她又瞥了一眼,淡淡说:“给你的,你想什么时候用都行。”   姓袁的女子哼了一声,又道:“虽然如此,可这三千多年来,这些属地凡人中虽然出了一些修士,却也没有像妙法真人那样的人物。”   月白衫子叫盼儿的少女掩唇而笑:“师姐,若是叫宁师祖听到,少不了要责罚你呢。”   姓袁的女子脸色变了变,这才不再说话。   这三人的互动十分旁若无人,好像身边环绕的数百村民都不过是猪牛羊,或者什么家具物事,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很像那些牧人一边赶羊入圈一边聊天,丝毫不用在意旁边大群的牛羊。   而他们聊天时,那个黑衣少年不但没有搭腔,连眼光都没给半个,浑似身边根本没有人在说话。三人也不以为奇,显然是习惯了。   村民们本无见识,对于这些仙人们本来就惶恐得无以复加,自然不会去刻意偷听和理解人家的话,而在后头排队的庞脉脉,却是心中暗暗称奇。   同时,她也明白了,对于这些修真者而言,凡人果然如同蝼蚁。   其实,过了些年后她才明白,这里的凡人的境遇,比她估计的还要凄惨很多。   正在她心里暗自思度时,打谷场中心地区却发生了异变。   一个青布衣衫,十一二岁的少年踏入五行光圈,这一次,光圈却有了变化。   青色的光圈开始一明一灭,朝他当头罩过来。   看到这明显和别人不同的情况,很多村民都惊呼起来。   那四个修真者也提起了精神。   圈子里的青衫少年更是面露激动之色。   只见那青色小圈罩着他头顶亮了一会,又飘回原位,那四个修真者出了口气,姓袁的女子懒洋洋说:“木系,单灵根,下品。”   然后指指一边,说:“站那里。”   继而连话都懒得跟他说了,丝毫没有寻到良才的兴奋喜悦。   其余三人似乎也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庞脉脉有点惊疑不定。   作为一个平时颇喜欢看看小说打发时间的姑娘,对修真类小说并不陌生,一般而言,单灵根不是所谓的天灵根吗?不是旷世难求的吗?他们怎么一副看不上眼似乎是垃圾的表现?   莫非问题就出在那个下品上?   不管怎么说,下品肯定不是褒义词。   差劲,垃圾,次品。   就是说虽然是难得的天灵根,却是次品?   可也不至于被完全当成垃圾看待吧?   村民们的情绪被激动起来,可惜再也没有出一个有灵根的。   有的村民在窃窃私语:   “卢阿瓜居然能成仙师!”   “咱们村居然要出个仙师了!”这是充满村落自豪感的。   “我家阿瓜啊,从小最会侍弄庄稼,难怪有木灵根啊,他种的瓜,种的菜,种的麦子苞米,就是顶呱呱!”这是阿瓜娘在自鸣得意。   轮到庞脉脉了,她缓步走上前。   仙派十年来测一次灵根,大约十三四岁以下的才没测过,她一副成年女子的模样,在一堆孩子中实在有点扎眼,那月白衫子的少女就开口问:“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庞脉脉早就想好了,本来她不吝说谎的,但是看这些仙师们如此不将凡人看在眼里,还真有可能说谎就被收拾了,所以她挑选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应该是差几个月十八岁,不过我自小和父母失散,对小时候的事记得不算清楚了,□□不离十吧。”   紫衣女子还想说什么,白色衣衫男子就挥了挥手,说,“上来,测吧。”   看别人测容易,自己走上前去,亲眼看到半空中悬浮着的那五色光环光华流离美丽异常时,心里也忍不住激荡起来,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走上正确位置站定,闭上眼睛。   只觉得头顶处慢慢热了起来,而右手边一阵微微清凉。   ☆、第7章 灵根   庞脉脉大奇,此时耳边又听到村民们惊呼,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只见正如刚才青色光环飘到阿瓜头顶一样,一个火红色光环飘到了自己头顶。   不过它并不再是一个小环模样,而是足足大了许多倍,光华煊赫,也不是明灭不定的样子,而里面一圈圈足足亮了九圈,好似是九个从小到大的红色光圈环环相套。   连庞脉脉自己都仰头看呆了。   “上品上级火灵根!”紫衣女子惊呼,声音里隐隐有一丝嫉妒和不甘。   “还有中品上级金灵根和下品中级水灵根!”月白衫子的少女也不复温和淡然地睁大眼睛低呼。   庞脉脉一低头,发现自己两手手腕也被两个光圈笼罩,左手是白色光圈,也胀大了好几倍,光华流转,里头足足亮了六圈从小到大的白色光圈,清晰可见;而右手是蓝色光圈,和原本大小基本一致,只是亮了两圈。   庞脉脉微微沮丧。   虽然上品灵根肯定是不错,但是不过是大路货的火灵根,更要命的是她一共有三系灵根,肯定是远远不如天灵根异灵根之类的了,连双灵根也不是,按照修真小说里的说法,也就是比四灵根五灵根这些伪灵根略强。   这配置实在是太低调了。   上不是天赋异禀流,下不是忍辱负重流,非常适合跑龙套。   不过看这两个妹纸的反应,自己似乎还算是不错的天赋。   也许这是个末法的大陆?又或许这是个寒酸的门派?   那边那个白衣男子脸色也露出了温和欣慰的微笑:“想不到这穷山恶水还真能出个天赋不凡,这趟运气果然不错。”   这时那月白衫子的少女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亲自跑过来,牵住庞脉脉的手,微笑说:“恭喜这位……师妹……师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个子比庞脉脉矮半个头,刚才淡淡的还有些仙子风范,此刻一脸笑容,看上去不过是比普通少女美丽些,尤其肌肤如玉。   庞脉脉自然知道不能得罪人,也微笑说:“多谢师姐,……小妹姓庞,名脉脉。”   对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不少的少女自称小妹,实在是压力不小。   不过修真之人看不出年龄,她实际年龄应该比自己大吧?   少女欣然微笑说:“这名字取得不俗呢。”   那边那个紫衣女子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那白衣男子听了一笑,走了过来,说:“庞姑娘,在下合一宗端木无伤,你天资甚佳,我们打算带你回宗门修行,想来可以直入内院。这是我师侄林盼儿,这个是袁雅,以后都是你的同门师姐了。”这时候,他才好似想起那黑衣少年,又微笑着加了一句:“这是我师弟赵千行,也是天资不凡的。”   庞脉脉点头微笑,不卑不亢又不失恭敬地道:“多谢您指点,我是应该称呼您前辈还是师叔呢?”说到最后还带了一丝赧然,但态度依然落落大方。   端木无伤有几分惊异这衣衫褴褛的村女居然进退自如,态度大气,难道一个人灵根天赋高别的也天赋高?   那赵千行又为什么这般讨人厌?   不管怎样,他却还是觉得这个姑娘颇令人有好感,因而笑道:“你直接叫师叔吧,虽然略略提早,却也不防。”   庞脉脉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朝他福了一福,口称:“端木师叔。”   又朝那黑衣的赵千行一福,也恭声说:“赵师叔。”   那少年面无表情,目似冷电,冷冷扫她一眼,哼了一声。   庞脉脉一怔,不知道这是他打招呼的惯例还是对自己不满。   她目光探索地凝注在他脸上。   她如今蓬头垢面,衣衫破旧,皮肤粗黑,但是一双眼睛依然如剪水双瞳,明眸善睐,流转凝注在对面人面上,无情也似有情了。   然而在这样的时代,在别人看来,这村姑容色不佳,却这般大胆,简直是有□□的嫌疑。何况她刚才对着端木无伤巧笑倩兮,也不够规矩,可谓是丑人多作怪了。   赵千行眼中厌恶一闪而过,冷冷开口说:“休得浪费时间,今日还要再去一处。”   其实后头不过两三人,匆匆测过,自然无所得。   这时这四人才想起刚才那木系单灵根的阿瓜,给他一盏茶时间让他跟自己父母道别,又给了他父母两锭黄金。又问庞脉脉有无亲人要交代,庞脉脉自然是没有。   林盼儿很是热情,趁着等阿瓜去道别,拉着庞脉脉,从自己的储物指环里找出一套衣裙鞋袜给她,又给她用了清洁术,一下子人就焕然一新。   庞脉脉低头看那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宛如丝绸,很是单薄,但在这样深秋天气里依然丝毫不冷,而且林盼儿本来比自己矮了半头,这裙子自己穿却很合身,刚好盖住脚面,一点也不短,便知道这不是凡物。连忙向林盼儿道谢。   林盼儿微笑说,“不值得什么,师妹,你生得其实挺好的,就是营养上缺了点,这头发还是枯黄,可惜我是土系单灵根,帮不了你,不过端木师叔是水系和木系灵根,他为人虽然骄傲,但其实对咱们师侄们还是挺大方的,你去说两句好话央求他,让他给你施个滋养术吧。”   对一个年纪轻轻丝毫不熟悉的异性长辈请求耗费灵力使用法术来为自己美容……自己到底是要多轻浮才能干出这种事情啊?   这个林盼儿。   是故意的吧?   这是在修□□吧?   不是宅斗文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庞脉脉一笑淡淡带过,转移话题问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林师姐,你说的灵根,到底是什么呢?”   林盼儿也是单灵根?这个世界单灵根那么多?从林盼儿有意交好暗中挖坑的态度看,似乎林盼儿的单灵根资质也是反倒不如自己的三灵根?   “哦,师妹回山门就会学到了,灵根,简单地说就是一个人的修道天赋,有灵根的人才能修道,否则无法入我道门。而灵根一共有五种,就是五行的金,木,水,火,土,有什么灵根就能修炼什么系的法力,使用什么系的法术。”   庞脉脉一怔,说:“那照这么说,灵根越多越好了?”   林盼儿掩唇一笑:“那倒也不是,还要具体看灵根的品级,若是极品灵根,即便是单灵根,自然远胜哪怕五灵根都有的下品灵根。”   “灵根的品级又是什么呢?”   “就是灵根的优劣,同样是单灵根,上品和下品自然有天壤之别,灵根品级越高,吸取天地灵气的速度自然就越快,也越容易,丹田容纳的灵气就越多,灵力自然也就越强。灵根分上中下品,每品又分上中下级,比如你刚才的火灵根,足足亮了九环,那就是上品上级。”说着难掩羡慕之色。   庞脉脉恍然:“哦,那么八环就是上品中级,七环就是上品下级……”所以六环就是中品上级,五环中品中级,四环中品下级,而自己的水灵根只有两环,那就是下品中级,那个阿瓜只有一圈闪烁不定的光圈,那就是下品下级了……   林盼儿笑着说:“是啊,庞师妹真聪明,你的上品上级灵根是非常罕见的,也就仅次于极品灵根,不过十圈的极品灵根只是传说而已了。”   她又指指那阿瓜去的方向:“刚才那小孩,单灵根下品下级,连亮度都不稳定,那就是最差的灵根,一辈子也难有大成,带回去不过是打打杂。”   庞脉脉看着她,有点想知道她是什么品级的土灵根,想想人家不主动说,自己也不能随便问,于是就郑重道谢:“多谢师姐教诲。”   林盼儿又掩嘴笑了:“别多礼,不过是些散修都知道的常识,哪里值得道谢了,你和那些刚刚被选出来,晕头晕脑的凡人当真不同,我十年前也做过选录任务,那会儿那些人……简直没法同他们说话,什么都不懂,傻头傻脑的。”   佯装温和,多言是非,庞脉脉不喜欢林盼儿的人品,又看她对自己刻意奉承,想来不是需要特别忌讳的人,不得罪即可,也就不想对她浪费心思,闻言只是微笑。   阿瓜家人不敢得罪仙师,匆匆给他收拾了行装就赶来了,一家人都眼角通红,显然痛哭过,阿瓜走的时候,还不住朝他娘挥手,带着哭腔和乡音大叫:“娘啊,我过些时日就回来,你在家别累着……等我带金子和仙丹给你享福哇……”   引来旁边袁雅噗嗤笑出声来。   要出村了,庞脉脉又紧张起来,有修真者们带着,那无形的壁垒还能拦住自己吗?   林盼儿说:“庞师妹,我和袁师姐的纸鹤法力低微带不了人,只能是端木师叔和赵师叔携带你们两人……”说着看向端木无伤。   端木无伤自然是乐意带已经换了干净衣裳的庞脉脉而不是那个土坷垃小子,庞脉脉模样不丑,为人还很让人舒服,自己简直有点喜欢她,何况她也比那个下品灵根重要多了。他微微一笑,衬着天边白云,十分丰神俊朗,正要开口,却被赵千行抢先了。   赵千行已经放出了飞剑,还没说话就动手虚空一拉,已经把庞脉脉拉到了自己的飞剑上,动作干脆利落,简直帅极了,虽然他面目平凡,但是那一手加上他那张不动声色的冷脸,着实有范儿。   庞脉脉只觉得腰间有无形力量一扯,自己就被扯到了飞剑上,站到了赵千行身后,一时吓呆了。   这时候飞剑已经半悬空中,离地至少两米,她虽然没有恐高症,也架不住脚下只有寸许剑刃啊,只吓得双腿发软,忍不住一把扯住赵千行的腰间衣衫。   她真心觉得扇子会好点,至少面积大!!   赵千行大概也是没有让凡人搭过飞剑,被她这扯衣服的一手也吓了一跳,身体有点僵硬,庞脉脉知道自己行为很不妥,却死也不肯放开手里的那把衣服。   反正也不是凡品,扯不脱撕不烂,赵师叔,你就让我抓吧……   赵千行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好在还没令她一定要松手。   端木无伤很无奈,他总不能跟赵千行明着抢女人(……),他的形象还要不要了,于是他只好把那只什么瓜提溜上了自己的宝贝扇子,心里暗暗膈应。   一剑一扇两只纸鹤在数百村民们仰望中冲天而起,庞脉脉甚至还能看到下面郭铁匠夫妇和杀猪匠夫妇暗自担忧的表情,但是她没心情跟他们计较,她几乎紧张得要闭目等待。   “砰。”   其实没有声音,但是庞脉脉还是觉得自己狠狠撞在一个无形罩子上,她险些掉下去!   若不是手里抓得牢……   村子的隔离罩对她依然存在。   前面的赵千行显然察觉到了,回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也不回头,剑光一盛,同时庞脉脉感觉到一股凌冽的气流从手腕赵千行抓住的地方涌了进来,在她全身流转,似乎在起什么作用。   然后,他们冲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了罩子,什么隔阂都没有!   庞脉脉终于自由地离开了那离奇的小村庄!   ☆、第8章 大道三千唯求长生   高空中罡风呼啸,赵千行手指虚点,便似乎有个无形的护罩给他自己和庞脉脉当头罩下,否则庞脉脉根本承受不了那可怕得足以撕裂一切的巨风。   庞脉脉发现自己双脚在飞剑上站得极稳,好似有万能胶将她双脚黏在了飞剑上,竟不容易掉下去,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赵千行的法术。   这位惯来面无表情的酷哥心思难道颇为细腻?   庞脉脉想起方才得他庇护才能脱离那个村子的无形罩,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呢?他又究竟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想问,又直觉不应该问。想想如果他不提,自己就装糊涂,等他问了再说。   当天,一行人又测试了一个村子,一无所获。不过显然这四位仙师都不以为奇,林盼儿说:“我们每次派出数百弟子,所获也不过二十人左右,我们四个能够碰到两人,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还是第一天。很可能接下来这几十天都没有收获呢,我十年前做任务时就没亲手测出过,那次一共才找到十八个有灵根的凡人,一个天赋好的也没有,像庞师妹你这样的,简直想都不敢想,这次运气真好,等回到宗门,我们都会有奖励呢。”   庞脉脉对她人品比较怀疑,闻言顿时怀疑她是要捧杀,连忙装作不好意思低下头。   不自觉瞥了旁边的赵千行一眼,发现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依然毫无表情,似乎还有点对她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她悄悄问过了林盼儿了,赵千行是金火双上品灵根,其中金上品上级,火上品中级,是天生的剑修材料,而且火系上品灵根能够使用雷系法术,威力强大。   ——没错,没有雷灵根风灵根冰灵根这些小说里所谓的异灵根,火系上品灵根能使用雷系法术,水系上品灵根能使用冰系法术,而风系法术却恰恰相反,任何一种灵根都可能使用出来。   好在庞脉脉自己的主灵根就是火灵根,还是上品上级,雷系法术指日可待。   赵千行灵根之出众,尤略略在她之上,这让她知道,自己虽然天赋好,但并非绝顶,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又是外来者,可谓一无所知,比起端木无伤之类的修二代固然不能比,就算是袁雅这样世代合一宗管事的子女,林盼儿这样小家族散修出身的修士,都比自己底气要足。   林盼儿既然聊到了赵千行的天赋灵根,自然不会不说别人的,庞脉脉很快就知道了,端木无伤是水系灵根上品下级和木系灵根中品中级,在弟子当中本来算得上相当不错的灵根,关键两个灵根都很得用,可以算作天之骄子一类,可惜后来的赵千行把他完全比了下去,也就难怪端木无伤心里难以平衡。   而林盼儿自己是土系灵根中品下级,袁雅是火系灵根下品上级。   别看只差一个小级别,其中差别可就大了。   下品灵根除非五行俱全,否则无法结丹。而对于只有一个单灵根的修士,又是下品的,结丹基本就是妄想。   这也是袁雅的心头大痛。   庞脉脉又向林盼儿询问结丹是什么意思,得到了比较详细的解释说明。   这里是修真界,自然也是有什么金丹啊,元婴啊,等等分级,但是和她之前在小说里看过的分级却是不太一样的。   这里修炼分为引气、化炁、凝丹、成婴、合道、地仙、飞升七大境界。   所谓引气,便是引气入体,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循环不休,并且初步掌握其使用方式。这有点像武林中的内家真气,事实上凡俗武林人士所进入的先天境界就是指这个境界。   化炁则是将天地灵气真正化为己有,在体内真正形成小天地的循环,内外呼应,生生不息。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是在引气阶段能够把全身经脉全部打通,为灵气的循环打通所有路径;其次必须有一次关乎天地大循环规则的顿悟,了悟到大规则才能映射于自身,形成自体的小规则;第三是必须能寻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源。这个灵力源是完全因人而异的,外人根本无法寻到。   凝丹是体内灵气积聚到化为实体的地步,慢慢就会凝聚成一颗内丹,但是说起来容易,如何才能凝气为丹,又需要积聚多么可观的灵力,作为下品灵根,终生也不可能积聚这么多的灵力,这也就是下品灵根无法结丹的原因所在。   凝丹的时候凶险异常,一不小心,气聚于丹田却不能压缩成丹,就会丹田爆裂爆体而亡。   成婴不用说了,就是金丹化婴儿,在体内形成法体,具体如何林盼儿也不清楚了,这里面涉及到真正的法则,无中生有之道,不是寻常可知。元婴阶段很是漫长,从婴儿初诞到能够离体,最后成为与自己无异的身外化身,不惧九天罡风。   合道则是开始形成自己的道,自己的法则,这个玄之又玄,几乎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了。   当一个大修士自己的法则形成,真正有了成熟的道,所谓道果成熟,就进入了地仙境界,举手山崩地裂,吹气海起潮生,长生不老,与真仙无异。   而从地仙进入飞升,则是需要了因果,度雷劫,真正成为大罗金仙,摆脱一界之限,平步虚空,与天地同寿。   庞脉脉自动解释为这个茫茫宇宙里可能有许多星球,也就是所谓的界,所谓摆脱一界之限,就是能够依靠一己之力摆脱星球引力,进入宇宙,而且能依靠自己的法力法体抵抗宇宙射线之类的,也不需要呼吸,实现宇宙漫步……   果然NB!   不过据林盼儿说,这些元婴以上的阶段都是传说,目前世上元婴尊者就不是太多,不足百人,而合道期真人只有寥寥数个,还久未现世,地仙则没听说过。   对于力量,任何人都有追求。拥有力量才得守卫自我对抗外界,这是人类的本能,更何况是长生呢。   大道三千,唯求长生。   这是修道者的原动力。   有生则有死,无论生前如何,死后均化腐土,最终在时间长廊里消失得殆尽,连微尘也不复存在。   庞脉脉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第一次在内心深处关于死亡和永恒的感悟。   死亡就是不复存在,那时候这个世界依然如此,前面的那个阿姨依然每天从学校接孩子回家,透过暖黄色灯光的窗户那边给他做热腾腾的饭菜,依然会有一群中学生开开心心一边聊天一边走一边笑,那个老奶奶依然会每天喂流浪猫,可是这一切已不能被自己看见,既然“我”都不能看见,又到底还存不存在?连“我”这个意识都没有了,这个世界又会是怎样?   既然总有一天要死亡,又为什么存在?   只有不朽的东西才有价值吧?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   其实庞脉脉已经好久都没再这样想过了,这些念头起于她的童年,在她整个少年时期纠缠不休,也是后来进入社会工作,在生存和追求梦想的压力下,才渐渐淡了。   一句长生却勾起了她当时的心结,胸中淡淡漾起涟漪。   本来是莫名其妙的悲催穿越,现在却有机会接触到修真。   这会不会只是南柯一梦?   管他呢,只要有机会,自己便要尝试,哪怕是在梦里,她努力过了,终得大道,了却心结,又有什么不好。   庞脉脉在这一瞬间下定了决心,自己要努力求道!   ☆、第9章 回到宗门   庞脉脉随着端木无伤,赵千行,林盼儿,袁雅四人各处检测灵根,他们四人运气不赖,后来又发现了一个有灵根的十一岁少女,少女是木灵根中品下级土灵根下品上级,虽然有庞脉脉专美于前,四人还是挺满意的,端木无伤说,这个少女是天生做灵植师的材料,虽然灵根天赋不算十分高,但也不算低,在宗门里住着,为宗门种植灵药仙草,很有用处。   两个月后,他们一行七人回到了合一宗。   被派出检测灵根筛选弟子的数百弟子,在这几天纷纷回来交任务,可以看到天空中不时有各色灵光如流星般滑过,倏忽不见,景色动人。   端木无伤发出一声类似鸣镝的声音,七人也降下云头。   连续飞行六七个小时,也就是三个多时辰,据庞脉脉粗略估测飞行距离超过四千公里,端木无伤的扇子上带着小姑娘和阿瓜两人,倒是没觉得如何累,只是神色有点麻木,风流倜傥状有点难以为继;而林盼儿和袁雅二人却是反倒脸色苍白得很了,——长途飞行对于灵力损耗不小。   端木无伤的扇子降到了半空,离地大约一米,就把灵力一收,小姑娘和阿瓜最近都被他摔惯了,立即跳跃动作着陆,完全不像一开始会摔个狗□□。   赵千行反手抓住了庞脉脉抓在他腰间(虽然历经两个月,号称不是恐高症患者的庞脉脉依然没有克服这个坏习惯)的手的腕部,将飞剑收起,稳稳落地。之前他也是像端木无伤收取扇子那样收取飞剑的,然而更高……在庞脉脉连续三次摔伤,并且坚持用充满怨念的目光盯住他之后,他终于培养出了这简直是硕果仅存的一项近乎绅士的好习惯。   庞脉脉从口头和心里表示感激,同时坚定了一点信念:只要坚持,大部分男人都能培育成好男人。   然而七人都进了山了,庞脉脉依然没有看到这座山和别的荒山有什么区别,因是冬天,草枯树衰,景色也着实不怎么样。   七人由端木无伤领队,朝着山坡下面走去。   庞脉脉和另外两位凡人孩子都很诧异,山坡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因为枯水期而“清”可见底的小溪,连山涧都算不上。   当然,他们三个都乖乖选择了不问,跟着走。   到了小溪边,有另外两列彩色流光也纷纷降落在山坡上,各有三四道至五六道流光不等。   端木无伤他们都回首站住,只见□□个人在流光之后站在山坡上,有人和袁雅林盼儿一样骑着纸鹤,有人用飞剑,有人骑在葫芦上,有一个老头还收起来一只巨大的蜻蜓,明显是活的,看得庞脉脉他们眼睛都直了。   尤其是阿瓜,再也忍不住,指着那边结结巴巴说:“好,好大的蜻蜓……”   “白玉翠须巨蜻蜓,”袁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用眼馋,以你的资质,以后够呛能弄到,虽然只是二阶妖兽。”   庞脉脉其实也很震惊,蜻蜓其实是蛮凶猛的食肉动物,这么大的蜻蜓,虽然看着挺漂亮,吃个把人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这种妖兽不知道生活在哪里,数量多不多,危不危险。   那边老头已经和他们打招呼,颇为恭敬地也是管端木无伤叫师叔,端木无伤很矜持地点点头,扇子在手中收拢,动作十分洒脱,口中淡淡叫他:“牛管事。”   唔,这应该是因为牛管事比端木无伤要低一个境界吧?说不定年龄也比他小呢,修士看不出年龄,说不定端木无伤已经好几百岁了。——虽然看他的成熟度和沉稳度很不像。   而另外一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少女倒是管赵千行叫“师兄”。   赵千行装酷成习惯,只是微微颌首,十分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少女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这两拨自然也是出去筛选门人的,他们一拨毫无所获,另一拨找到了一个四岁的孩子是有灵根的,但是三系下品灵根,所以对于端木无伤这组的大收获简直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一个二十四五岁模样的女修士对袁雅说:“袁师妹好运气啊,和端木师叔在一组,这次一定能够得到不菲奖赏。”好像找到三个有灵根的弟子完全是因为端木无伤一样。   袁雅却叹口气说:“再如何大的功劳也不会是进入内院,我的灵根就这样了。能得赏赐功法就已经是喜出望外了。”这倒是好强的袁雅第一次承认自己天赋差。   林盼儿却微微露出喜色。   庞脉脉悄然旁观,知道林盼儿肯定不是因为袁雅天赋差才露出喜色,那就是:很可能林盼儿会因此能入内院?   那□□人和他们七人会合,一起来到小溪旁边,端木无伤拿起腰间一枚八卦模样的令牌投入水中,小溪里水花翻涌,一朵浪花变成鲤鱼模样衔着令牌上来,还用尾巴扑打着水花,很是逼真。   然后那水花鲤鱼还口吐人言:“端木师叔回来了。”   是男孩嫩嫩又清亮的声音,很可爱。   这时另外两拨人也各自扔过去一个令牌,鲤鱼以矫健的动作凌空接住令牌,三枚令牌全部衔在口中,尾巴又是一甩,一个金色光圈就如同涟漪一般从它尾部诞生,慢慢扩大,最终和紫禁城的大门差不多大。   于是众人又纷纷上坐骑的上坐骑,上飞剑法宝的上飞剑法宝,朝着那金色光圈内飞去。   就像上次突破村子的无形屏障一样,庞脉脉站在赵千行飞剑上,越过金色光圈的一瞬,仿佛也是越过了一次无形的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简单地说,是春风拂面。具体地说,在那一刻,温度,湿度,季节,空气,全都变了。   庞脉脉忍不住舒适地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全身都舒展了。   这种感觉,怎样形容呢?就好似……离水后又重新回到了水中的鱼。   又好像累了一天泡个热水澡,入水时那一瞬的感觉。   袁雅不远处一个十七八岁也是骑纸鹤的少女舒展了一下双臂,惬意地说:“还是宗门里好啊,灵气充沛,唔,总算是回来了!”   其余人虽然没说什么,却或多或少,不同程度地表露出了舒适感。   而此时,合一宗的全貌也展现在了庞脉脉眼前。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自古以来,世人对仙人居所的向往揣测和歌颂就不曾断过。   这里气候如春,鲜花似锦,远树近草,犹如深浅浓淡不同的碧玉,观之心旷神怡。群峰林立,层峦叠嶂,奇峰异石,各有各的美。而宫宇殿堂,洒落其中,有的巍峨雄壮,盘踞群山之颠,有的秀美可爱,隐在山谷之下,有的风骨标高,不羁一格,洒然立于山腰,果真是人间仙境,仙家之居。   林盼儿指着最高处十分雄壮的主殿说:“那主峰上最高的是凌霄殿,是咱们宗门的主殿,后面有十二阁,有的藏经书,有的藏法器,有的藏丹药,有的议事,有的授课,有的是戒律阁,还有掌门一脉和主峰长老们日常所居。”   又指着周围说,“其余咱们宗门还有九次峰,拱卫主峰,是宗门内其余的支脉,其中五峰属于外门,四峰属于内门。你看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都是外峰,清清静静的,则是内峰。”   庞脉脉定睛一看,果然最大的五峰在最外围,大都是人来人往的,天空中不时有各色流光飞过,但是再往里圈,就几乎看不到什么流光飞过了。   里头的小山峰大都不很大,有的甚至要林盼儿指出来她才能看出来那也算是一座山峰,有一处内峰甚至上面只有几座隐约的竹楼。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圆脸少年,上来就先笑嘻嘻对着端木无伤叫师叔,又赶紧叫赵千行师叔,然后跟牛管事打招呼,这才跟其余的人招呼。   他的声音跟刚才那朵浪花鲤鱼的声音一模一样。庞脉脉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他,至于其余三个比她小的孩子当然更是满脸好奇。   其中跟袁雅搭过话的那个女子被他叫做“洪师姐”,洪师姐斜睨他一眼:“不敢,您贵人眼高,招呼端木师叔赵师叔牛管事他们就行了,我们小人物哪里当得起。”   旁边的女修士轻轻拉了她一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庞脉脉微微笑地看着,觉得修士们和大学宿舍里的女同学区别也不很大。   并不是修了仙就不染尘埃呢。   一样是贪嗔痴妄。   也许因为引气期的修士不过是刚刚脱离凡人的底层修士。   圆脸少年把他们引到山门处,这里有一片建筑群,想必是看门值班和一些管事们处理事情的地方,他们一路进去,来来回回有许多修士,各色各样的都有,大都会十分恭敬地叫端木无伤师叔,而赵千行则仅有六成几率被认出来招呼。   他们进了一间后殿厢房,三批人各拿出一个玉牌来交任务,端木无伤肃然说:“舟济峰端木无伤及三位同门,领取招募弟子的任务,招得有灵根者三位,上中下品各一。”   面前一个面孔圆圆的中年模样的修士露出微笑来:“端木师弟果然能干,真是为舟济峰争光啊。”   另外两批人也都纷纷上前交代自己的任务,自然不会得到这么好的评价。   那个管事的修士被叫做“侯管事”,但是他虽然看着比年老的牛管事年轻些,地位却显然更高一些,而且修为也明显更高,至少他是管端木无伤叫师弟,而牛管事则叫端木无伤师叔。   端木无伤的修为是化炁期,那么应该是说明侯管事也是化炁期,而牛管事却不是,应该还在引气期。   侯管事记录了庞脉脉等四人的姓名年龄和灵根情况,然后就叮嘱手下的小修士和童子们安排四人暂时住所。   “庞姑娘住在摘星院,”侯管事说,“这姑娘去清平居,男孩子去大院,这孩子还小,要不然就让洪师侄先带着她吧。”   刚才还挺刺头的洪师姐,此刻却颇为温和地答应了。   等从侯管事所在的房子出来,站到院子里,庞脉脉看到端木无伤他们转身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这四个相处了两个月的修士就要和她告别了。   ☆、第10章 入门   庞脉脉因为自己骤然的领悟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端木无伤转过来看着她,微微一笑,说:“庞姑娘,咱们要暂时道别了。”指指旁边一个皮肤微黑的年轻修士说,“他会送你去摘星院。那里环境很好,你暂时住那里,过几天会有入门仪式,到时自然会有新的正式安排。”   想了想又掏出几张黄色的纸,递给阿瓜和那个土木双系的小姑娘,说:“认识一回,你们以后也要踏上修炼之路,也算是缘分,这是师叔送给你们的。”说着给那两人一人三张黄纸。   庞脉脉在一旁看着,比32开略小,黄色说不出材质的纸上,画着两种不同红色的奇怪符号。   显然,这应该就是符!   传说中一旦用出就会起到奇异作用的神奇的纸片……   端木无伤却没有给庞脉脉,他微微一笑说:“庞姑娘用不上这些,等你正式入门,我自然还要送一份礼。”   袁雅忍不住冷笑着开口说:“端木师叔就是大方,入门遇到端木师叔真是走运。”   林盼儿则微微一笑,上前拉住庞脉脉的手塞给她一只小小纸鹤,说:“庞师妹,我们过两日便要再见的,你若是怕闷或有什么事情找我,就拿这只纸鹤给我传信,你只要对着纸鹤说出要对我说的话,扔出窗去就行。”   庞脉脉本就不大喜欢这两位女修士,袁雅的性格是比她差一点的踩死,比她好一点的嫉妒死,而林盼儿则是颇为典型的绿茶婊,都不是和她同路人。   所以她微微一笑答应了,收下了纸鹤,然后却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把自己带出村子,一路上捎着自己的赵千行。   虽然他拒人千里之外,虽然和他说的话是四个人中最少的,庞脉脉却也算得到他一路照应,情感上比别人竟是要亲近些。   赵千行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冷静的目光沁凉如水。然后他转身上了飞剑,竟是第一个走了。   庞脉脉虽然性情算是好的,也忍不住张口结舌,在心里暗骂赵千行无情,无情也罢了,难道非要用不讲起码的礼节来彰显自己的酷?   其余人也纷纷飞走,不一会儿,就是剩下两个接引弟子和他们三个新入门的凡人了——那个四岁小姑娘也被带走了。   飞走的方向还不一致,端木无伤,赵千行和那个叫师兄的小姑娘分别朝着内院三个小山峰飞过去,而其余人则纷纷朝着外院五峰而去。   院子里的接引弟子中那个黑瘦的对庞脉脉笑眯眯说:“庞师妹对吗,以后还请你多照应。”   庞脉脉连忙客气还礼,“哪里哪里,太客气了这位师兄。”   那黑瘦弟子对另一个说:“张师弟,这两个孩子你带着去清平院和大院。”   另一弟子答应了,于是他们又分为两拨。   黑瘦弟子的赶路方法又和之前的大伙儿不一样,他朝脚上贴了两张符,又给庞脉脉小腿上也贴了两张符,就拉着她走。   庞脉脉被他牵着,感觉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周围景色刷刷往后退,自己却根本不费力。   这感觉比天上飞还要神奇,毕竟飞天对于现代人而言还是有滑翔机之类可以类比,而这神行符却是好似凭空缩地成寸一般。   摘星院的名称好听,环境也不错,庞脉脉暗自揣测,这估计是给灵根不错的初入门弟子待的。   摘星院地方不大,但也有错落十几处小楼院舍,庞脉脉被分派到一处叫做“杏雨斋”的小院子,院子很小,只有三间正房,大都是木结构,比较有趣的是屋基是高高的木台,有点和式的风格,但是屋子本身自然不是和式的,而是传统的中国古典建筑,重檐灰瓦,原木柱廊未曾上漆,雕花窗棂也是比较简约的线条,里头光线不错,在中式古典建筑里算得上是轩敞明亮。   庞脉脉看得颇为满意,但是一想到自己不过在这住几天而已,就没了布置的兴致。   黑皮师兄告诉她,摘星院里目前只住了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是合一宗一位长老的直系后代,还有一对双胞胎小姑娘,是一个合一宗战死的弟子的亲生女儿,被宗门救回来的。   “不过,这次开山门肯定是庞师妹你的天赋最高了。”黑皮师兄眨眨眼睛说。   庞脉脉就此安顿下来,食物有专人送来,虽说不上如何丰盛,也是有些精致的,而且大都是她不曾吃过的,苦味的食物不少,什么黄精茯苓之类的,据说都是为了排除体内吃五谷肉食等积累的杂质。   修行的法门,即使是最简单的,庞脉脉也不曾接触过,倒不是端木无伤等人藏私不肯先教她一点,他们也跟她解释过,进入宗门拜师,然后会得到最适合自己的功法,否则别人胡乱传授的,不但是没用,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耐心等待。   于是庞脉脉在摘星院里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坐在檐下木台上吹吹风,喝喝灵茶,日子惬意万分。   闲来无事,她会想起她穿越前后的事情,担心那个世界的事情,也会想起那村子的护罩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受了一年多的罪……以及,在郭铁匠家得到的那枚铁片。   有时她拿出来贴在额头上,但是这段时间里没有做梦,脑海里也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如果不是她确确切切的脑海里多了很多她不可能具有的知识技巧,她简直都要觉得那些天只是一场梦了。   仔细算算,得到铁牌之后,大概梦到了七八次,集中在前三个月里,后来就没有了。   莫非这就是铁牌里所有内容么?   她虽然在摘星院里呆了三天没出去,倒也不觉得很闷,自然也没有动用林盼儿塞给她的那只传信小纸鹤。反倒是林盼儿不请自来,过来看了她一次。   不过是略微聊了聊一些修炼的杂闻,林盼儿很懂得看人脸色下菜,挑些她不懂的事情以及会引起她好奇的事情来说,这一个时辰闲聊倒也颇为有趣。   再者又一次,大概是那两个双胞胎小姑娘中的一个,约莫才七八岁,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色裙袄,腰里还有流苏玉佩,头上系了明珠,小脸粉嘟嘟的。庞脉脉还第一次看到这种小号的古代仕女,和她想象中的小孤女一点都不一样,想起来自己在那村里的落魄时候样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觉得小姑娘很萌,还和颜悦色和她打招呼,不过小姑娘却睁大眼睛,一脸戒备看着她,没有理会她的示好。   三天后就是入门仪式,到了这一天,出去招募有灵根的凡人的合一宗诸位弟子们已经纷纷回来,于是这日午时举行入门仪式。   因为不是平时一个两个弟子入门,而是一次大量弟子的集体入门仪式,所以规模比较大。   庞脉脉是被端木无伤来接入主峰的,主峰正殿自然只有预备入内院的弟子们才得进入,其余带回来的几十个灵根寻常的弟子是入外院的,他们只能跪在正殿之外参加。   正殿很雄伟,远比故宫几个大殿面积加起来还要大,周围也有白雾缭绕,虽然没有86版西游记里的天宫那么夸张的白雾,但是也很明显,雕饰不多,隐约成八个方位,花纹看不懂,但是看多了隐隐有些头晕,甚至觉得心生敬畏,庞脉脉怀疑可能这里有个什么阵法。   左右略看了看,正殿里除了几个接引者,此次入门弟子大概也就是摘星院里那几个,她自己;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一个一身白衣镶红边的男孩,大约十二三岁,生得俊秀,一看到端木无伤就眼睛一亮,叫:“端木叔叔!”   带着他的是一个女修士,也跟端木无伤点头为礼。   端木无伤朝那男孩笑了笑,说:“宋小三,今年你都要加入宗门了。”   男孩做了个鬼脸,因为所处的环境,熟人也不便大声或长时间交谈,这男孩子虽年幼又有些骄纵,却也不敢大声说话。   除了这几人,还有一个十四五岁,脸膛黝黑的乡下男孩和一个看着明显就是修士的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   一开始庞脉脉以为那男人也是合一宗弟子,后来见他管一个穿道袍的少年男子叫“瞿兄”,又不住问他“瞿兄建议我去哪一峰?”“不知道瞿兄那峰还缺不缺人?”等等,窃窃私语。   庞脉脉估计这是一个被拉拢进来的修士。   小说里一般说散修要进宗门很难,进了也难入内门,这里倒是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悠远的钟声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停止私语,肃然而立,连庞脉脉也顿时觉得有点紧张起来。一个模样清瘦,留着三缕长须的道士模样的中年人仿佛突然一般出现在上面正座处。   他淡然而立,好像一直便是站在那里的,只是大家一直没发现他而已。然而他一旦站在那里,一切便有了不同,这殿宇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那些沉浸在历史,在岁月里的点滴仿佛扑面而来。   由不得人不肃然起敬。   弟子们恭声说:“掌门。”   殿外的外门弟子们也跟随相应,声音隆隆,颇为壮观。   立在高处的掌门人双手背后,开口说话,他声音并不响,然而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平和,淡然。   庞脉脉文言文水平只能说凑活,不大听得懂他一番话,不过大概意思就是大家能入合一宗是缘分,希望大家都珍惜。还有修道一途,与天争命,一路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但愿大家能如那九死一生的鲤鱼,最终保得性命,还能跃入龙门。   掌门发言很短,几句话说完,他甚至没有多看新弟子们一眼,就直接隐退了。   真的是瞬间隐退,一下子消失在当下。   庞脉脉简直怀疑刚才的人只是投影。   然后才走出来几个男女老少媸妍不等,但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引人注目的气质的修士,端木无伤等弟子都执礼口称“长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地雷!   ☆、第11章 传功阁   长老们开口询问弟子的情况,有的态度温和,有的淡淡的,反应特别不一样。   然后一个看上去急性子的女修士,外表不过二十七八岁模样,----当然庞脉脉知道她的真实年龄肯定是二十七八岁的好几十倍——,她说:“本门弟子入门仪式向来简洁,一会儿你们祭拜一下天地,然后就可以去传功阁了。”   祭殿就在凌霄大殿的后面,规模大小与大殿相差无几,整个殿宇均是黑色,有的地方鎏金,而基座台阶则均为汉白玉一样的玉石所筑。门前两尊石头雕的异兽,却不是狮子貔貅之流,庞脉脉看不出是什么。   黑白的强烈对比延续到了殿内,显得肃穆冰冷而又很有冲击性,正上方供位所供的是很像阴阳图的一个图案,但是好像旋转了九十度,上白下黑,长老们介绍中隐约说这是表示天地的意思。   庞脉脉忍不住想,天地不应该是玄黄二色吗?看来这个世界的很多观念和自己的世界还是很有区别的。   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青衣长老念了一段简直可以称作俪文的东西,庞脉脉几乎完全没有听懂,只知道跟着磕头,整个仪式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确实还不算特别累人。   紧接着另一个长老宣布下一步就要去传功阁了,庞脉脉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兴奋起来,那个三十多岁的散修模样的修士在一边搓手,脸上的激动之色难以掩饰;而那个十二三岁白衣镶红边的宋姓少年和两个小姑娘则是一脸的跃跃欲试;也唯有她自己和那个乡下模样的少年有点茫然了。   跟着众人继续往后走,这次走了很远,没人用法术,都是两条腿步行。   一路上的山景配合古典的亭台楼阁,若不是白雾缭绕,时有仙禽异兽飞过,路有奇花异草,庞脉脉都要以为自己是在游览某个古代名胜景点了。   最后在一个不新也不旧,不大也不小,看起来毫无特色的紫顶三层楼阁前停下。   楼上匾额确实写了“传功阁”三个字。   意外的是,阁楼前还等了十余人,其中就有林盼儿。   庞脉脉想了想,就明白了:这应该是此次被录入内门的外门弟子。   他们已经加入了门派,自然不会参加入门典礼。而进入内门,就要来挑选功法,而不是使用外门的大路货修炼了。   人群中林盼儿还朝她眨眨眼睛,笑了笑。   刚才说话的长老站出来,对大家说:“稍后尔等进入传功阁,须谨言慎行,心怀敬畏,内蕴虔诚,也不要东张西望,不要过于紧张,淡定面对异象,方可挑选出最适合自己的功法。”   众弟子齐声恭敬应“是”。   庞脉脉有点不解,但也把这话当做了官腔套话,并没有太过留意。   首先进入的是成功升入内门的外门弟子们,他们每人仅仅只进去一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绝大部分出来时都满脸喜色,偶尔有个把人略有不足。并且会有人和认识的人招呼,互相低声询问些什么。   林盼儿是第七个进去的,也是一盏茶时间便出来了,出来时带着喜色,此时场中气氛因为三不五群的窃窃私语已经颇为宽松,长老们也不管,弟子们胆子就大了,林盼儿悄悄走到了庞脉脉和端木无伤的身边,低声叫:“脉脉。”   庞脉脉转身礼貌性朝她微笑,端木无伤在一边问:“得了什么功法?”   林盼儿笑着说:“得了一本黄道**诀和炼石经。”   端木无伤“哦”了一声,说:“运气不错,这两本都是上品典籍。”   林盼儿笑容里有掩不住的自得,虽然依然温柔,“盼儿只是土系中品灵根,自以为此生恐怕大道难期,想不到还有气运临体的一天,这都是托了师叔的福,才能这次立下功劳,得以进入内门。”语气诚挚,水眸迷蒙,望着端木无伤。   端木无伤不愧是修士中的修二代贵公子,大概经历多了这阵仗,脸色眼神一概无变化,依然微笑说:“林师侄客气了。”   林盼儿目光中受伤一掠而过,就温柔伤感地低下了头。   庞脉脉看着她清秀的鬟髻,低头时尖尖的下巴,婷婷的侧影,心想这和以前工作时自己组那个千方百计吊富二代的绿茶婊的段数何等一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修士也不容易……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林盼儿如何吊修二代师叔,也不是修二代贵公子端木无伤如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现在的重点是传功阁!   听起来,似乎到传功阁里挑选功法典籍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不是随便挑的,而是随机的!   只是不知道这如何随机……   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开口问,端木无伤已经温声对她说,“莫急,庞师侄,你进去就明白了,平心静气,自然即可,无须想太多。把手放到每一本书上都要静心,都要想着放开心房去感应它,才会有更多机会。”   庞脉脉点头应是,可什么叫每一本书上?传功阁那么多书,怎么能放得过来?难道进去的每一个人都要这么折腾?那又怎会那么快呢?难道里头有什么控制时间流速的法术?   她知道此刻不是细问的时候,既然端木无伤说进去就知道了,那应该不会对一般人产生多大难度,所以她一边细细思度,一边还是作端衣肃冠状等待,林盼儿看着她仪容端肃矜持,忍不住轻声说:“庞师妹,你被拐卖之前多大了?小时候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吧?”   庞脉脉看她一眼,觉得这位比自己入门早多了的师姐真心是世俗味道太浓了,问的话都叫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过了三四个人,外门升入内门的弟子就都进了一遍传功阁了,开始轮到他们几个这次新入门的弟子。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被点名入内的就是庞脉脉。   庞脉脉几乎是在众人欣羡的目光中进去的。   宗门中谁都知道,从外门升入内门的弟子,天资自然是不能和直入内门的弟子比的,虽然说历来外门升内门的弟子中也不乏有很有出息的,甚至有过问鼎元婴大道之辈,但终究还是内门弟子的成功率更高,结丹元婴者更多。   外门弟子升入内门,怎样也是要被歧视的,就像很多一流名校,本科直升本校研究生的同学总是对外校考入的研究生同学有一种天然优越感。   而内门弟子们入门进传功阁的顺序,则说明了天赋高低和受重视程度。   庞脉脉并不知道这一点,那个女长老只是对她点了点头,说:“去吧。”言辞甚是温和。   庞脉脉天赋之佳,自然是受到宗门重视的,但是宗门也不会因此把她捧上天,捧杀并不利于弟子们成长。   何况庞脉脉虽然天份十分好,但也没好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地,别的不说,三十多年前入门的赵千行,天赋就更胜她一筹,这次赵千行主动请缨也接受了招募新弟子的任务,以他一贯冷漠低调不喜欢出风头,很少出现在门派弟子们面前,也不跟别人一起做任务的风格,宗门高层还颇为惊讶。更没想到他第一次出马,就为宗门招募回一个天赋如此之好的女弟子回来。   不过,庞脉脉的天资比起赵千行还略微低了一点这点倒不用说,毕竟对于这些拥有上品上级灵根的天才们来说,主灵根的高低才是起决定作用的,然而庞脉脉是女子,注定是比男弟子要弱势一些,在斗法能力上,女弟子总是无法和男弟子相比。   就说这位门中仅有的女长老本人,幼时也是天赋异禀,更加上性格争强好胜,杀伐果断,才有今日成就,要照她的话说,“女子性情温柔能够有大成的不是没有,你得有崇真太上长老郭浅浅的运气方可,不但有个好师傅,还得有个好哥哥。”所以当她此刻看着庞脉脉裙裾微扬下小巧的玉色仙履一步步走上那白色的玉石阶梯,心里想的是,这是自己这辈子第几次看到天资傲人的女弟子入门了?她们后来都怎样了?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将来又能走到哪一步?   庞脉脉自然不知道旁边一位长老的心理活动,对她来说,一个修真门派的长老,还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要不是有之前一两年的痛苦经历打底,这样的场景,她甚至都会觉得自己现在是在玩一个玄幻游戏。   然而她真切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仅仅是自己掐一下会痛,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会饿会渴会内急,这一切都是活生生的,这些动动手就能生云起火,放出剑就能飞天遁地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他们有喜怒哀乐,有小心思,有骄傲有沮丧有算计,她站在这里,和当时刚刚工作站在一帮同事之间,并没有任何区别,她一样会揣测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会想,我在这样一群人当中,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么?   她穿着门派发放的“踏云履”的脚踩在了据说叫做“白晶南玉”的石头做的台阶上,“踏云履”只是很低级的法器,但也只是内门弟子有,制式一致,作用是不惧冷暖,不沾尘埃,还能增加一点行走速度,走起来会觉得自己飘飘欲仙。   周围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平静有冷漠有沉吟,庞脉脉全然都不曾注意,她的心思放在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传功阁紫檀色镶嵌了奇怪的金色花纹的门上。   中式的门,类似一些古代的塔,然而花纹很奇怪,恐怕也是什么阵法符号,她的手能直接碰触吗?   她小心地伸出手来,轻轻放在金色的门环上,这门环颜色大概是配门上金色符号的,单看还算和谐,但是配合这普通而古典的建筑,就显得过于华丽和高调。   她甚至没有推也没有拉,只是把手放上去,似乎是为了让这个门环认识自己一下,同时知道自己没有恶意。   这是她对待动物的方式,不熟悉的动物,她一般都会先慢慢伸手,以人家能够看清的缓慢速度,把手不远不近放在人家鼻子底下,靠近嘴的位置,这样是表示,我没有恶意,不会咬你,也不怕你咬。   这招以前都很有用,就算偶尔被咬了,一般动物也是试探性的,不会咬得很重,这时候更加不能挣扎大叫,而是继续保持原状,动物们自己就会松开口。   门环当然不是动物,虽然上面雕刻了一只庞脉脉不认识的兽头,显然这兽头也是不会咬人的。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传功阁很神奇,又或者只是这兽头太逼真,她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而这门环竟然真的触手是温的!   也许不是温的,只是没有一般物体这么凉。   她甚至感觉到有类似动物鼻子喷气的一点小小声音,又好像是很不易察觉的笑声。   然后,门就开了。   她发誓自己根本没有推动!   庞脉脉怔了一会儿,才踏足进去。   乍一进去,她又愣了一下。   因为传功阁里头的空间,比她预想的要小很多。   一个人平时潜意识里,有很多潜藏的思维,评估,判断,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比如你走进一个屋子之前,应该潜意识里就会凭外观经验判断出里面的大致大小,而等你进去,发现里面和你的判断差别很大时,你会下意识寻找通道和门,因为你会判断这里面应该是隔断了。   这些下意识的动作,几乎都是一瞬间的。   比如庞脉脉此时,就是这么做的。   她根据传功阁的外观大小,判断里面的面积不会小于一个正常的五星级酒店的大堂,但是等她进去之后,就发现里面完全不同。   当然也可能是隔断的。她甚至还设想出一个古代版图书馆的正常模样。   里面的空间,以她的目测,不超过三四十平米,而且没有任何的门,隔断和通道。   除了没有一张床,这里简直就有点像一间古代闺房。   或者,这也许就是一间用料摆设布置颇具水准的,称得上别致的古代书房。   其实审美有一定水准的人都知道,要精致很容易,难的是别致。   所谓别致,就是要与众不同,独出心裁,这是需要天资和灵感的。   她面前的小屋,是非常有安全感,很温暖的一个屋子,同时也很别致。   因为这个世界是类似于古代的,这里不可能出现现代的家居,但是也和一般古代的陈设很不同。   入门就是乳白色的长毛裘皮地毯,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一直铺到了内室。内室和外室之间,悬垂着绣着浅淡云纹的月白色丝绸帷幕,现在是拢起的,系着八宝璎珞流苏,所以内室什么都可以一目了然。   外室除了边上一排柜子,一条长几,没太多东西,柜子是紫檀木的,不是多宝格,而是类似于大衣柜那样有门的,有很多小门和抽屉拉手,对了,很像中药房那种,但是要精美许多,而且每一格都不一样,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是抽屉,有的是门,格外奇特的是每一个拉手都不一样,有的古朴有的精美,看似杂乱无章,却非常和谐,这种凌乱配合着精致古雅的雕刻,显出一种异于寻常而令人印象深刻的美。   大多数人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   但庞脉脉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它。   因为外室最中间的地上,有一个紫金炉。   长毛地毯在这里消失,空出一圈,似乎怕火星点燃它。这个紫金炉样式有点像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炼孙猴子的那个炉,但是小了很多,大约,嗯,比恭桶还要小一点……   庞脉脉为了自己的比喻暗自羞愧了一下。   这个紫金炉上没有纹饰,只有两端的柄是两个兽头,兽嘴里垂下两个铜环。   整个炉子显出一种古朴的精致,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凡物。   不过这个大小有点奇葩,说它是炼丹炉,未免小了点;说它是香炉,又未免太大……真是令人费解。   外室除了柜子,长几和这个炉,就只有另外一面墙上,琳琅满目地挂满了东西,有刀剑,弓箭,也有项链,配饰,甚至还有些动物的骨头,角,爪,还有些轻纱,成把的羽毛,小小一面墙,挂得满满当当。   如果这是装饰用的,庞脉脉不得不承认,这种装饰风格相当……后现代。   但是她看了却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内室比外室要正常许多,雕刻风格简洁风雅的紫檀木案,舒适的靠背椅,刺绣精美用料考究的引枕和椅垫……甚至在案前还有笔架,笔洗,镇纸等物,无一不是精品。   而案上还放了一摞书。   ☆、第12章 功法   书。   庞脉脉凝视着案上。   终于发现了书了。   她当然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柜子,鼎炉,墙上的装饰,她虽然好奇,却一个都没敢碰,童话故事里有太多关于考验和诱惑的内容。   但是,书,正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和主题吧?   她轻轻迈步,朝案边走去。   那案上的书,一共五卷。   片刻后,它们已经被庞脉脉抓在了手中。   走过来的途中,当然是没有任何危险和陷阱的。这里并不是一个要用危险考验弟子的地方。   而这五本书,就真的简简单单被庞脉脉这样拿到了手,好像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五本书一样。   她努力翻阅,发现这五本书里一个字也没有,她甚至连这五本书的名字都没看到。并不是说这五本书里的字看不懂,也不是说这五本书里没有字,她知道上面有字,她就是看不清楚,这就像……对了,就像那时候她在山洞里,怎样也看不清那黑衣男子的脸一般。   一定是一种法术吧?   她想起林盼儿说起自己的两本书时骄傲的眼神,心里略感焦躁。但是转念一想,便静下心来,闭上眼睛,把手放在第一本书的上面。   就像当时把手放在门环上,平静,善意,开放地释放自我。   如果她已经开始修仙,就会明白此刻她所做的,正是放出神识,而且是在维持一个平和稳定温柔的状态来释放神识,这本来不是一个初入门者应该有的状态,因为初入门者接触到神识已经不易,要能够释放体外,往往需要竭尽全力,所以很难保持平和温柔,庞脉脉却是误打误撞,已经无师自通。   不过片刻,她闭着眼的黑暗世界里,都感觉到手里的那本书在慢慢绽放光芒,一种绚烂但是并不耀眼的朱红色光辉,红色越来越深,宛如火焰。   然后她看见了四个字,《元融真法》,紧接着便有大量信息硬生生涌入她脑海,她就好像被反刍的鹦鹉幼雏,大量的食物灌入,都来不及吞咽,这种感觉真是……又快乐又痛苦。   她耗费了好一会了才喘过气来。   当然不是说她学会了这本典籍,而是这些内容存在她识海之中,慢慢以后就能逐步学会和消化。   她怕时间不够,又去尝试第二本,可这本无论她如何闭目凝神冥想,都没有反应。   她咬咬牙,又去尝试第三本,这本却非常快,几乎她一闭眼,就看到了这本书乳白色的温和光芒,《养炁决》三个字类似柳体,飘逸温和,内容也不多,没有第一本书那么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且字句有一些地方非常浅显易懂,她几乎是接受信息的同时心中已经略有所悟。   这让她心里安稳平和了很多,接下来去触摸第四本已经比较看淡得失之心,这第三本发出非常耀目的金色光芒,而且威严强大锋锐,让人心中的阴暗都无法隐藏,三个字的名字《雷炎剑》也充分说明了这本典籍的内容。   这本书虽来势汹汹,但是内容也不很多,比养炁诀多,却连元融真法的一半内容都不到。   不过其内容很是艰深。   到手了三本功法,庞脉脉觉得基本就到这儿了,之前林盼儿说过,传功阁里一般人都是得到两本功法,一本心法和一本法术类功法,有人会是三本,这是在某方面有天赋的人,会得到相关秘籍,一般是阵法符箓炼丹炼器等,但很罕见,只有真正在这些方面很有天赋的人才会得到。   并不是说没有得到三本书的人就不能辅修这些,但是却不会有大师级的成就,而得到第三本书的,除了陨落的,基本无一例外都成为了该领域的大师。   庞脉脉觉得自己能拿到三本,显然是祖上烧高香了,所以第五本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手放了上去,半晌没有反映,她都打算睁开眼收回手了,然而手里的那本书慢慢透出银灰色的剔透润泽的光芒,范围很小,似乎只比书大一圈,就好像她手里拿了一大块灰色水晶或者灰色月光石一样。   更为神奇的是,那书里的内容慢慢渗入她识海,却没有显示书名,渗入的内容和她大脑深处已有的那块黑铁带来的梦境中所获的《点睛》里的内容缓缓交织在一起,就如同红茶里加了奶,棕色和乳白色一开始泾渭分明,渐渐被搅拌在一起,变成了奶茶色。   然后她看到了《点睛赋灵》四个字,并且在一瞬间知道,这本书仍然不是完本,还是残缺不全的。   书里的内容她依然只能接触到开头的一点。   这些进入识海的典籍都是会根据本人的修炼进度慢慢开放的,并不会一眼就能看到底,以免弟子反而走了弯路。   可是庞脉脉很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拿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了。   就看看这个名字!   画龙点睛也就罢了!   还有赋灵!   什么叫赋灵?顾名思义,赋予灵魂或者赋予灵气。   庞脉脉以前看的修真小说,都提到过“器灵”这个概念。如果真的是能让炼出的法宝生成器灵,这该是何等逆天的行为!   好吧,也许她想得太美了,是白日做梦。可就算是额外催生出灵气,那也很不得了了。   庞脉脉出去的时候,已经想好不能说出这本书,就说三本吧。   三本已经很不错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肯定是明白的。   前人都没听说过拿到四本的,自己不要去出这个风头。   她出来时,发现人群里略有骚动。   无他,她进去的时间太久了。   一般人进去也就是一盏茶时间左右,可她进去已经三倍于此不止,外面的长老们都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明知道是不会有危险的。   一看她终于出来,不少人松了口气,端木无伤首先向前一步,问:“如何?你没事吧?”   庞脉脉摇摇头,微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很好哒。   端木无伤又追问:“怎么那么久?你拿到了几本?”   庞脉脉轻声说:“三本。”   人群再次有点骚动。   不是说拿到三本的人一定将来成就在两本的人之上,事实上很多高人并不一定擅长副道,关键还是要看两本功法是什么级别的,要不然拿到两本的林盼儿就不会那么得意了。   但是三本容易出副道大师是众所周知的,而一位副道大师,他不一定斗法能力强,然而对于他周围的家族朋党,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而对于门派,价值更是难以估量。   他们必然会得到门派的资源倾斜。   今天那么多人,庞脉脉是第二个拿到三本书的,另一个是一个今年升入内门的外门弟子,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性修士,他拿到了一本《符箓通典》。但他本来就以符箓见长,早已被看好,而庞脉脉却是意外之喜。   她本来资质就好,现在居然还被发现有专长,这就像大学招了某省状元,发现她还能在大运会上拿名次,简直是太……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物美价廉了。   比她天资略胜一筹的赵千行,是没有副道特长的,本来因为是男子,肯定比她更有价值,现在却是不好说了。   几位长老脸上都止不住浮现出喜色,那位急性子的女长老,已经问了出来:“都是什么书?”   庞脉脉想了想,说:“一本《养炁诀》。”   顿时人群中发生了更大的骚动,外门弟子那边已经有人笑出声来。   林盼儿捂住嘴,眼睛里止不住的笑意。   有个外门弟子干脆开腔笑道:“还以为《养炁诀》这样的大路货只会给我们外门用,想不到传功阁里也有。”   另一人笑着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拿到《养炁诀》的。”   “告诉外门的师弟师妹们估计他们都不会拼命要进内门了。”   庞脉脉理解了,估计养炁诀是一本大路得不能再大路的垃圾功法,不过这些人,也太沉不住气了……不过大庭广众被这么多人嘲笑,她也有点脸孔涨红了。   女长老脸色不好看了,大声呵斥:“安静!没规矩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再大声喧哗你们就给我滚回外门去!”   大家顿时噤若寒蝉。   一位长老是有权把升入内门的弟子重新踢回外门的。   另一位青年文士模样的长老比较沉得住气,对庞脉脉温言说,“还有两本呢?”   庞脉脉有点无措说:“第二本是《雷炎剑》。”   这时,下面又有一片嗡嗡声,因为顾忌女长老余威,不敢大声议论。   林盼儿放下了手,忍不住小声说:“和赵师叔的一样啊!”   端木无伤脸色不大好看了。   那位文士长老点头说:“你是上品上级火灵根,正好可以修雷法,雷炎剑威力强大,雷焰双杀,剑本金质,正合你的灵根。不错。”   女长老也露出笑意,说:“带你回来的赵千行,恰好也是修习的雷炎剑,是目前门内唯一正在修习此剑的弟子,此剑在本门万法之中威力可排前三,学得此剑的前辈们无一不是斗法厉害无比,你好生修来,无事可向赵千行请教。”   “心法和法术都有了,第三本呢?”   “是《元融真经》。”庞脉脉轻声说。   这下弟子们没呆,长老们却全都呆了。   端木无伤愣了楞,朝长老中看上去最年长的一位询问:“张长老,《元融真经》是不是那本……”   张长老回过神来,面露激动之色:“不是那本是什么!当年元融真君是名震六界的炼器大师,两千三百多年前的琳琅宝山开启,据说里面出现了元融真君的道统,你的先祖九死一生得到了《元融真经》和那座生化鼎,可是却没人能看到里面的内容,当时门内众人争执不下,有认为是赝品的,有认为是真品的,最后掌门做主,把《元融真经》纳入传功阁,才平息了众人争执。想不到竟然有一天它能再次现世!”   女长老目光火热看着庞脉脉:“既然《元融真经》是真的,庞脉脉又得继承此书,我派必能出一位炼器大师,我派兴旺指日可待!”   刚才那青年文士模样的长老点头说:“难怪她还得了一本《养炁诀》,这《元融真经》据说既是炼器秘籍也是心法,里面法术也不少,是元融真君毕生所得,元融真君是天生纯阳火体,火属性爆烈,庞脉脉却是女子,不可能是纯阳火体,也可能承受不了如此暴烈的火法,《养炁诀》虽于斗法全然无用,却最为滋护筋脉,想来是让她打好基础用的。”   端木无伤看着庞脉脉,眼中满是怅然和复杂。   他的先祖惊才羡艳,曾修至元婴后期,为门派立下汗马功劳,他一生牵挂,就是这本《元融真经》,想不到此刻真经出世,却根本不在他后人手中。   他自己带回来的女孩子,却和自己,和赵千行有说不出的冥冥中的联系。   天道难测啊。   而且此女气运,未免太过不凡了。   有了庞脉脉专美于前,后面的人再是如何,也不大受到关注了。   果然也无人再得到三本书了。   略微引起大家注意的,是那个带艺投师的修士,他也得了两本书,心法乏善可陈,法术却是奇特,他得到的是《暗器録》。   修士也玩暗器?   自己不是误入武侠小说吧?   她忍不住望着端木无伤。   端木无伤小声道:“这本典籍好像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却很是厉害。修士用针,镖,飞刀等物,都令人十分难防。”   庞脉脉于是记住了这个修士的名字,史中明。   端木无伤提出送她回摘星院,她自然同意了。   路上没有什么话题可说,庞脉脉闲聊说:“端木师叔,你说那传功阁里为什么那么小呢?为什么会只有里外两间?我总觉得布置摆设还有点脂粉气,像是姑娘家待的地方。”   端木无伤一僵。   然后他苦笑了一下,转过头,一字一顿说:“你,看到了里外两间?还有摆设?”   庞脉脉回答“昂”了一声。   端木无伤看着她黑亮亮水润润的眼睛,再度苦笑,说:“一般人进去,里面什么都没有。”   庞脉脉惊奇了:“那有什么?就是一间空屋子?”   “不,是虚空。”   庞脉脉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吧,”端木无伤说,“传经阁不会浪费精力为庸才制造场景,凡是进入传经阁有异像的,日后都会有所成就。”   实际上,端木无伤跟赵千行不对付之初,就是因为这五十年来,他们是唯二两位让传功阁化相的弟子,现在又多了一个。   早该想到的吧?   以庞脉脉的天资,就凭她那三本书,传功阁怎会不给她特殊待遇呢?   他琢磨着庞脉脉的描述,回想自己当年进入传功阁的情景。   是一片林木,还有一口清潭,非常美丽又悠闲的情景。   连空气中都充满了灵气。   湿润的草木清香。   舒服极了。   当时自己还觉得传功阁里怎么有这么大一块地方。   想不到到了庞脉脉,就变成区区斗室了。   真是神奇。   他也不想让庞脉脉过于骄傲,就语气很淡,道:“我会禀报宗门内,你就不要跟别人提及了。”   ☆、第13章 院系分配   内门弟子在得到了传功阁的典籍传承之后,回到摘星院去等待分配。   分配,自然是指分配到哪一峰去,顺便还有师父的人选。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十天。   相比起一切全凭天意人品,随机性很强的传功阁,这个过程可就太复杂了。   以庞脉脉的理解,堪比唐朝时科举考试前学子们四处找人送自己的文集找有声望的人士推荐刷名气值的良苦用心;堪比现代考研从定下目标到上各种培训班最后考试的排除万难百般努力;堪比北京小升初拼爹的暗潮汹涌明争暗斗。   虎有虎路,蛇有蛇道。   实际上,很多人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有家族背景的自然是动用家族背景,轻松即可得到比较好的去处;没有家族背景但有一技之长的找地方投靠;四处打探每个峰的内在资源,每一位金丹真人的好恶特点,暗自为自己设定好最佳目标和次要目标……找人说项者有之,权力交易者有之,甚至制造偶遇,女修士们更不乏自荐枕席……   “听说那个姓马的今天去了陈真人的洞府门口长跪,号称要跪到陈真人同意为止。”林盼儿例行来摘星院看庞脉脉,一边同她八卦,语气略带不屑。   “会有用吗?”庞脉脉蹙眉。   “哼,”林盼儿语带不屑:“若真是有用,以后大家找个想拜的师傅一跪不就完了?他认为陈真人最心软,会被他打动,可我觉得金丹真人就没有真的心软的。”她纤细娇俏的身体带着裙裾轻轻摇摆着走到窗前,望着外头,喟叹说:“还是摘星院景致好啊。”   庞脉脉微微侧首看着她洁白的面庞,她现在已经知道摘星院是给直入内门的弟子分配师承前居住的,也听得出林盼儿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欣羡和不易察觉的妒意。   窗外天边乌云翻滚,风雨欲来,大风吹得树枝猎猎作响,让人不由得担心那刚刚冒出枝头的新绿会不会在这一片狂风暴雨之中折损。   林盼儿打开窗,深深呼吸了一口,突然笑道:“那姓马的可有好戏了,这么大的雷雨,要表示诚心,肯定不能用避水术,哼哼。”   她尖尖的下颌微微扬起,皮肤白得透明,几缕秀发在脸畔吹拂舞动,任谁看了,都要承认她确实有点美貌的资本。   庞脉脉倒了一杯茶,没理会她的幸灾乐祸。   她在脑海中想她那几本功法,尤其是《点睛赋灵》。   这本书既然没有交待,以后拜了师,恐怕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自己修习,可是除了一些特别浅显的小技巧,她还是不能理解丝毫。也许自己应该先学习一些炼器的入门知识。   可惜《元融真经》里也是特别高深的炼器知识,并且还得要从心法修炼起才行。   而要学《元融真经》,听意思还得把《养炁诀》练完。   路漫漫其修远啊。   何况还有难度一定不低的《雷炎剑》。   这么一想,她就不免想到自己未来的师父人选。   加入哪一峰她并不操心,也没有钻天打洞去了解每一峰的势力分配,无论哪一峰势强势弱,以她的毫无根基也是没有挑选余地,从她在那个倒霉村子里的日子就知道了,怎么蹦跶也不过是无根的外来者。   虽然她天资好,也得有人肯投资。   所以现在她连不喜欢的林盼儿都肯稍稍虚与委蛇呢。   没有好家底,就需要好形象。   挑三拣四,左蹿右跳,在那些上位者那里肯定不能留下好印象,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不管什么时候,人们总是喜欢温厚,听话,知恩图报的人。   等她掌握了足够力量,才有资格不加掩饰地自由发挥个性。   人在社会中就是如此,个体与环境,免不了这样无法调和的矛盾,但没有实力时,只能屈从。   庞脉脉这样想,倒不是说她是个心机深沉之辈,她没什么野心,所想要的力量也只是有一天能确保自己大部分时候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不为外物所累,对权力她并无多大兴趣。   她只是了解自己的处境,看得比别人清楚些而已。   要求不高,也是因为她只肯做个体对周围环境的最低的让步,这就像一笔等价交易,你想要成功往上爬,要钱要权力,那肯定就需要卑躬屈膝,需要废寝忘食,需要压缩个人空间,有时还需要出卖点色相……而你只想要足够生活的钱,那就可以按时下班,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不鸟上司的无理要求,只需要保住自己的工作就行。   但即便如此,在领导心里,你也总不能是个好吃懒做,野心勃勃或者挑事儿精的货色。   这些,庞脉脉从来想得很明白。   她并非不想站到高处,却不想为了站到高处太过委屈了自我。   现在的她,就如同刚刚毕业那会儿,在就职市场上毫无发言权,完全弱势。但是过两年,又不同了。   等到她手里有了一些资源,自然就有讨价还价的底气。   林盼儿转头看向神色淡淡无动于衷的庞脉脉,心里嫉恨忍不住翻滚。   前几个月还是个蓬头垢面的农女!   怎么会那么好运!   看她现在,穿着内门弟子专属的雪白龙纹鱼鳞仙衣,脸色也不复暗黄,黑发如瀑,唇如点朱,本就灵动的黑眸顾盼间多了从容,竟真的是个仙家美人的模样了!   这还不曾开始修练呢!   瞧那慵懒的姿态,不就是天赋过人,又拿到了《元融真经》和《雷炎剑》吗?   已经目中无人了!   林盼儿心中恨恨,却也知道自己并无能耐对付合一宗的明日之星。而自己刻意的攀附,成为了合一宗目前为止和庞脉脉走得最近的弟子,本身已是一种可预期的成功。   当务之急是要维系好这份联系。   于是她的笑容更加真切了。   然而只要一想到自己还在竭尽全力地寻找师承归宿,讨好端木师叔等人,而庞脉脉却在懒洋洋地等待各派系的争夺,便觉得心中终究意难平。   合一宗内门四峰,舟济峰,余芒峰,转乐峰,拓冶峰。   每一峰都有一位元婴道君的存在。   其中舟济峰势力最大,管理宗门的日常事物,不论是招募弟子,调度资源,刑律赏罚,都在舟济峰。端木无伤就在舟济峰,舟济峰的元婴道君,正是端木无伤的祖爷爷。   余芒峰以剑修为主,赵千行就在此峰,以林盼儿的功法路数,肯定不会考虑余芒峰了。   拓冶峰是炼丹师炼器师的天下,跟她更加没关系。   转乐峰把持着合一宗的许多俗务生意,财大气粗,林盼儿对这里也很有兴趣。   修仙讲究财,地,法,侣。   林盼儿深知自己资质并不过人,但觉得自己还是有头脑的,她也知道出去做个管事很有些油水可捞,还是挺适合自己的。   灵石赚得多了,就能多买丹药,丹药自然能弥补自己修炼速度的缺陷,快速增长实力。   最关键还是找到靠山,找个靠谱的师父。   林盼儿悄悄握紧粉拳。   事在人为,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后,居于人上!   庞脉脉并不知道,此刻在合一宗高层,自己确实引发了争夺。   一般而言,为一个弟子挑选师父,是看他的主功法,最好的当然是同样修习这门功法的师父,如果没有,还可选择可能对他有所佐益和帮助的。   不过在弟子们,自然都希望自己的师父厉害护短好说话外加背景强大。   虽然后来这种师徒甄选混入了越来越多的利益权衡,但是明面上的规则并没有变过。   争夺庞脉脉的主要是余芒峰和拓冶峰,理由很简单,余芒峰有雷炎剑的传承,赵千行还正在修习,而拓冶峰有炼器一脉,庞脉脉得到了《元融真经》,将来十有□□会成为炼器大师。   拓冶峰本来就与舟济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得到了舟济峰的支持。   余芒峰并不与别的峰有过多的联系,转乐峰此次置身事外,所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拓冶峰胜出。   何况余芒峰最大的弱点是他们现在并没有真正在修习雷炎剑的金丹真人,而赵千行年纪还轻,离金丹还有一步之遥,并不能做庞脉脉的师父。   庞脉脉自然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隐衷,她得知结果的时候,心里只是想:看来门派还是倾向于让我成为一个炼器师而不是斗法高手。   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没错,雷炎剑虽然厉害,在她一个女人手中未必有最大的发挥,何况她表现出的性格也没有什么好胜好斗的因素。   自然不如一位炼器师对门派重要。   ☆、第14章 拜师东院   炼器。   庞脉脉审视这两个字,第一次把它和自己的终身修炼途径联系起来。   《元融真经》。   《点睛赋灵》。   被录入拓冶峰。   一切资源都倾斜在炼器之上。   似乎预兆着自己必然要走上这条路。   自己要做一个炼器师?   庞脉脉沉思着,认真考虑自己喜不喜欢做一个炼器师,以及是否合适。   她是个有创造性的人,也乐于创造,很喜欢做一些手工diy之类,也不缺乏审美和创意,玩游戏也经常玩生活职业。   以前没想过炼器,是因为在郭铁匠家的经历,总让她觉得铸造是女人力气难以胜任的,而炼器和铸造在普通常识里是相关的。   现在仔细想想,修仙者的炼器,其实跟力气没什么关系,跟男女自然也就没什么关系。那么,还是挺适合她的。   相比起严格遵守丹方追求精密操作的炼丹,炼器有更大的创造性和自由度!   所以庞脉脉被传唤到拓冶峰准备拜师时,心中不无欢喜和期盼。   送她过来的,是一位接引堂专门的化炁期执事,按理庞脉脉还未入门,应该称之为师叔,不过他已经主动笑眯眯地称呼庞脉脉为“庞师妹”。   他很能言善道,笑眯眯说:“庞师妹不要客气,师妹将要拜入金丹真人门下,自然与我是师兄妹的关系,师妹还不知道吧?师妹将要拜师的是卢真真人,卢真真人乃是拓冶峰主启虚道君的衣钵传人,于炼器一道造诣极佳,今年不过四百岁,已经金丹圆满了,离元婴不过一步之遥,最为师门所重视,也最得启虚道君赞誉,有这样的师父,师妹以后青云无限啊!”   庞脉脉自然微笑道谢,“多谢师兄吉言。”   那执事弟子笑着说:“我叫洪欢,你叫我洪师兄即可,我是乐转峰弟子,以后师妹有了作品出来,别忘了找我!”乐转峰弟子多营商。   庞脉脉连忙拱手:“原来是洪师兄。”   拓冶峰是四内峰中海拔最低的一座,却也是占地最大的一座,因而峰坡势缓,相比起山势峻峭的余芒峰只有区区十几处竹楼茅舍,甚至还有剑修直接住在山洞里苦修的,这里房舍可就多了,而且大都不在峰顶,而在山腰和山脚下,连绵成片。   庞脉脉看着那些房舍群分明分为东西两边,一派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之势,不由有些好奇,指指问:“这……这是……”突然想起莫不是拓冶峰有明显派系斗争,自己一来就问这个,太过着相了,刹住了不再多问。   洪欢却十分有眼力价,闻言笑着说:“师妹问这个?拓冶峰分为东西二院,东院炼器,西院炼丹,启虚道君是丹器皆长的,不过主要还是炼器大师,紫葫真人是炼丹院的头号炼丹师,金丹圆满已经快两百年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冲击元婴。他年龄比启虚道君小不了很多,再不成婴就要到八百岁寿元了……”越到最后他说得越小声,左瞧右看,生怕被人听到了。   庞脉脉朝他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师兄,听说道君真人们神识强大,咱们在这里背后说论,虽然不敢说长辈们闲言碎语,被听到了也……”   洪欢也是个人精,缩缩脑袋,吐吐舌头,对着西院方向作了个揖,“洪欢有点碎嘴子,紫葫师伯莫怪莫怪……”   庞脉脉在一旁笑微微看着。   从洪欢的表现看来,合一宗内部,至少拓冶峰和转乐峰并不是特别规矩森严,这点比较符合她的性子,甚好甚好。   洪欢领了庞脉脉直接去东院,说是东院,也就是连绵一片建筑群,并没有专门的围墙围成一个院子。建筑堪称乱七八糟没有任何规划,连风格都不一致,有的雅致,有的粗糙,有一部分主体是红瓦灰墙,有一部分略低矮是灰瓦白墙,突然会这里冒出来一池荷花,一丛芭蕉,那里又突然冒出来一片黄沙,一片砾石……   有的房子很大,有的很小,远看像大石头配着小火柴盒,说不出的突兀,一看就不是同一人同一时期所建。   一般而言,主厅肯定是最大,不是最大也是最显眼的,庞脉脉朝着最中间最大最华丽的大房子走去,被洪欢拉了一把:“那是库房。”   他态度轻松,庞脉脉也就表现轻松,她摸摸鼻子,指着左边比较长条的很高的一连串屋子说:“是那里?”   洪欢忍笑说:“不是,那是炼器房。”说着拉着她走到右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厅,“这是主议事厅。”想想又加了一句,“也是东院唯一的议事厅。”   庞脉脉心想,洪欢这个转乐峰弟子,竟然对拓冶峰如此了解,表现很是百事通,又爱说话,谁给我安排的这位接引师兄,倒真是不错。   快步跟着洪欢走进议事厅,议事厅其实不小,但里头仅仅只有两三人在。   在主座右边坐着的,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男子,身量颇高,容貌只能说端正,除了一双乌黑有神的眼睛,其余都颇为普通,连衣服都是一身深灰色毫不起眼的布衣,身上没有任何配饰,一点也不像一位金丹圆满的高位修真者。   他旁边除了一位侍童,就只有一个短发的,身材不胖脸却圆滚滚的年轻男子,看上去笑嘻嘻的很可亲。   洪欢恭声弯腰说:“见过卢师叔,新进弟子庞脉脉带到。”   庞脉脉便知道上头那位就是自己的师尊了,连忙跪下:“见过师尊。”   膝盖噗通磕在石板地上,撞得生疼,下跪还真是不适应啊。   卢真身影一闪,已到了她面前不远处,低头凝视着庞脉脉,脸上很严肃,没有一点笑容,当然也没有任何不满或厌恶:“你叫庞脉脉?火金水三灵根?”   庞脉脉恭声应是。   卢真点头:“宗门把你交给我,也是因为为师也是金火灵根,这是最适合炼器的灵根,正如火木灵根最适合炼丹一样。不过为师要跟你说,无论天资如何,得到了多么强大的典籍传承,终究只是踏上修真之路的开始,修真修真,去伪存真,莫要为外物所惑。要戒骄戒躁,莫忘本心,踏踏实实,打好根基。你虽是女子,为师也不会因此对你格外优容,你要做好准备。”   庞脉脉知道这番话确实为自己好,诚恳道:“师尊说的是,弟子记下了。”   卢真点点头,道:“你磕九个头拜师吧,入我门下,不要妄行妄为,不要堕了师门脸面,也没有别的要求了。”   庞脉脉于是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每一次都额头触地,磕完头,口称“多谢师尊。”   卢真叫她起来,又道:“你的师祖启虚道君正闭关,等日后你再拜见,你的大师兄出去云游历练去了,这是你二师兄游皓。”脸上还是不见一丝笑容。   庞脉脉连忙向游皓福了一福。   游皓还了半礼,笑嘻嘻说:“都说我们东院是光棍阵,今日居然来了个师妹,还是天资如此强悍的师妹,以后可以为我们增光了。”   洪欢看到拜师礼毕,笑着向卢真鞠躬道:“卢师叔,弟子职责已尽,这就告辞了。”   卢真点头,说:“辛苦你了。”   游皓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着说:“我师妹劳你费心了。”   洪欢哈哈一笑:“好说好说,下个月给我打个对折就行。”被游皓啐了一口。   庞脉脉也连忙道谢,洪欢笑着说:“师妹不要客气,我还等着师妹学有所成,跟着沾光呢!”   应酬走了洪欢,卢真赏了她一个臂钏。   庞脉脉谢了师父,接过来细看,这个臂钏并不是十分华丽,看上去像是黑铁的,上面镶嵌了一块如同象牙的骨头,大概有鸽卵大小,暗淡无光,周围倒是镶嵌了七颗宝石,两颗红色三颗金色,还有两颗白金色。七颗石头大小不一,红色的两颗如同剔透的红宝石,远远便觉得内有火焰翻涌,金色三颗略大,带有雷霆气息,而白金色两颗却是长形的,如剑芒一般。   虽然七颗大小颜色不同,排在一起却还是挺和谐的,有点古朴民族风,显得很有质感,也不过分女性化。   游皓笑道:“师父也不说,师妹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吗?”他朝庞脉脉眨眨眼:“咱们东院的人,都不用门派发放的那些大路货,这是储物手钏,若说门派里发那个储物袋是能装一柜子的东西,这个手钏装下这整个大厅都绰绰有余,那些储物袋是靠着须弥纳芥子的法术写入炼成的,是有损耗的,也不可能太大。这个则是裂空兽的兽丹加灵骨炼制,看看那个材料,可别以为是普通的黑玄铁,这是天外陨石所带的星铁,和裂空兽骨最能完美契合……还有那七颗宝石,每个里面师父都给你加入了一道威力强大的保命法术,危急时候可以使用。这宝石的坯子是用的七品晶心石,可以反复存入法术,以后用完了还能回来求师父再给你存进去,这石头还是我找到的呢!你知道吗师妹,师父是四天前知道要做你的师父了,立刻闭关给你炼制的,足足用了三天,别以为三天时间短,对于师父这样的高手……”   卢真白了他一眼,呵斥说:“聒噪!”   游皓吐吐舌头。   庞脉脉笑了,看来师父虽然严肃,却不冷酷,待自己似乎也很不错,“多谢师父师兄为我费心了。”她眼里有真切的感激,也不吝让师父和师兄看出来。   卢真的目光温和了些。   “你不是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师妹么?”卢真道:“为师先走了,你带你师妹去安置,脉脉你明日卯时初来我的炼器房,为师开始教授于你。”   他说到“脉脉”,微微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转身走了。   游皓看师父走远,大笑起来,然后挤挤眼睛小声对庞脉脉说:“师父尴尬了,要叫你‘脉脉’,他肯定别扭死了,你这名字也太……软侬了……”   庞脉脉瞥他一眼:“软侬是什么意思,二师兄?”   游皓摸摸头,笑着说:“就是配着你的姓氏,觉得特别……嗯,太特别了……”他转移话题,“来,小师妹,我也有礼物。”他拿出一串金色的小铃。   “这是我炼制的,小礼物,拿着这铃铛你可以随时同我说话。”他解下一个递给她。   庞脉脉黑线,修真版手机?   谁稀罕随时同你说话啊!   幸好不是一对,是一堆,要不然取个同心铃之类的名字你好意思给我用吗?   “师父和大师兄也有吧?”   “也有也有,”游皓笑嘻嘻,“我炼制了十个呢!以后有师弟师妹就可以继续送,大家还能一起聊天!”   修真版电话会议?   修真版朋友圈?   你倒是有先见啊,未来师弟师妹们的见面礼一下全准备了!   庞脉脉接过了金铃,端详着,问:“这个要怎么才能拉黑……嗯,听不见别人聊天?”   ☆、第15章 引气   二师兄游皓带着庞脉脉稍微参观了一下东院的格局,主要还是给她安排了住处和告知她一些需要知道的地方。   比如说炼器房,就是那一长条的大建筑。   周围都有隔离防护阵法,因为害怕爆炸。所有的炼器房都在这一长条里,除了启虚师祖的专用炼器室。   其中也包括师父的专用炼器房。   东院的金丹真人都有自己的专用炼器房,不过这里的金丹真人一共也只有三位而已,西院却足足有五位。   “这很正常,”游皓不屑说,“他们自己就是炼丹的,近水楼台,当然功力提升快,但要说斗法能力就不一定了,我们宝贝多啊!”   “而且,”他更加骄傲地说,“到金丹可以用灵丹堆出来,成婴就不行了。”   庞脉脉现在只是未入门的,当然只能听他说,不管他说的正确率如何,是否大放厥词,也只能虚心诚恳点头“嗯嗯”。   库房是不能随便进入的,游皓又告诉她师父所居的小院在哪里,另外两位金丹真人的居所在哪里不能擅闯,游皓自己住在哪,最后就带着庞脉脉去了她住的地方。   比起她在摘星院所居,东院里的住所要逼仄很多,隔出来的一个小院子,在师父的院子旁边,感觉就是把三间偏房隔出来单独算个院子,有个门,有个小天井。   屋子低矮,其中东边那间算作她的闺房,里面有古色古香的黑檀木床,是很大一张拔步床,雕工精美,挂了粉红色的床幔,床品也全部是同质地的粉红色绢纱,看上去轻盈爽滑,就是颜色也太少女了。——好在上头还没有绣花。   这屋子放了这么一大张床,就一大半被占据了,剩余空间被放了一张同套黑檀木的窄案,同样雕花精美,上面是一些莲花和仙人的图案。   西屋则是作为书房用的,里面有一张宽案一把椅子和一排书架,同样黑檀雕花,和卧室同一套的家具,可是除此之外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中间屋大约算是个小客厅,摆了些椅子和小几,同样空荡荡的。   “时间仓促,所以我和师父只是……找到了家具和被褥……”游皓有点尴尬,“师妹哇,以后再帮你慢慢添置……”   庞脉脉笑起来:“已经很好了,师兄真的太客气了。”   不过是个学徒,还劳动师父师兄给布置住所,比起自己看过的修真小说,这里已经很有人情味了!   拜师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   庞脉脉想。   现代人很习惯从小到大有好多个老师,每个老师专教某一阶段某一科目,而且对于品行啦,言传身教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啦并没有太多要求。   突然有一个将要教导你各种东西,对你的前途生死攸关,对你的权力大过父母的师父,从心理上还挺难适应的。   不过,这仅仅是些微心理问题而已,庞脉脉其实想得很清楚,对师父就恭恭敬敬的就是了。   一大早来到师父的炼器房,庞脉脉穿的依然是门派发放的雪白鱼鳞仙衣,足穿踏云履,头上挽了一个她最大梳头能力体现的道髻,看上去清爽而普通,和合一宗任何一位普通内门弟子一样。   但是她的出现依然引起了一早来到炼器房的几个拓冶宗东院弟子的注意,甚至还有人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显然,这些颇有一技之长的师兄们是有自己的骄傲的,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姑娘,修真天资灵根好也就罢了,居然还拿到《元融真经》。   和别的峰的弟子会想与她交好不同,这些以自己的炼器师身份自傲的师兄们心里是不服气的。   她恍若未闻,站在飘着雪白花瓣的槐树之下,眼观鼻,鼻观口,微微躬身,朗声说:“师尊,弟子庞脉脉来了。”   卢真淡淡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庞脉脉便举步走了进去。   卢真的炼器室分里外两间,内间肯定是炼器炉所在,他现在见庞脉脉的是在外间,布置非常简单,除了材料柜,便只有中间两个蒲团,卢真席地而坐,示意庞脉脉对面坐下。   庞脉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该盘膝坐还是跪坐,卢真是盘膝的,自己是晚辈,是不是应该跪坐呢?   可是作为一个修士,跪坐有点……太世俗化或者女性化了吧?   卢真并没有给她时间考虑,这犹豫的一秒已经让他眼睛里多了一丝不耐烦,庞脉脉心一横,嘴里告罪了一声:“弟子失礼了。”就盘膝坐下。   果然,卢真并没觉得她盘膝坐十分不恭。   他直入主题,似乎十分不愿意浪费时间:“你拿到的三本书我都知道了,《元融真经》你如今尚且修习不了,待进入化炁期再说,《养炁诀》作为引气期的心法实则很好,虽然修炼速度不快,对斗法没有帮助,威力不大,但是非常温和,各灵根都可以修习,若是能用它打下浑厚基础,能滋润筋脉丹田,大大增加丹田和筋脉的柔韧度,即使到金丹期元婴期都会受益,不易走火入魔,不易碎丹。所以,你如今且安心修习《养炁诀》。”   庞脉脉觉得师父说得很好懂,而且费心给自己解释了《养炁诀》的优点,生怕自己嫌弃这大路货入门功法,心中颇为感激,连忙真诚地道:“弟子受教,多谢师尊。”   卢真见她知道好歹,点点头,心中又满意了几分。本来没打算同她细细解说的,此刻便又开口解释了起来:   “既入我东院,自然是要以炼器大师为目的,故而炼器一道,也要开始接触其基础,等你成功引气入体,先从认识炼器材料开始,待你认得了为师库中所有材料,便可以来给为师打下手,学习炼器的基础手法和过程。”   庞脉脉觉得师父的学习思路非常靠谱,心里不由欢喜,笑道:“谢谢师父,师父安排得真好。”   卢真也没教过女弟子,甚至连师姐妹都没有过,突然看到一个小姑娘从恭恭敬敬到巧笑倩兮,感觉当真有点新奇,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便同你讲讲如何引气入体。”   他给庞脉脉讲了人体筋脉,丹田,识海的原理,其实之前庞脉脉已经问了林盼儿一些,不过自然不如卢真讲的精湛,更不要说细致精准的筋脉分布了,她听得很认真,争取不让卢真讲第二遍,偶有不清楚,也是立刻就问,句句基本都问到关键点上,充分发挥了上学时学霸的本能。   卢真对她十分满意,越讲越细,以前他教前两个男弟子时都是直接一点,把筋脉图灌入他们识海了事,如今竟同庞脉脉细细讲解起来,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到庞脉脉全部解惑后,他让她回去自己练习。只余他自己一人时,也不由纳闷,自己怎么耐心如此好了?自己一贯时间何等宝贵!难道女弟子和男弟子果然不同?   庞脉脉什么都没多做,立刻回去练习引气入体,熟悉宗门环境啊,社交啊,这些都是虚的,完全可以延后,只有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正经事!   至于在自己的住所添置东西,一来修士不用太在意外物,二来她也没有钱,等日后闲暇再说吧。   引气入体,修真小说上不少都有描述,师父所说的,更加玄妙更加文言文一些,庞脉脉本有些难解,但是经过卢真细心解释,也已经明白了,她心中欢喜异常,迫不及待就要试验。   《养炁诀》引气汇阴阳,清晨傍晚,正午半夜都是吸收天地灵气之时,清晨老阴,正午少阳,傍晚老阳,半夜少阴,日月星辰,天地山河之气,不偏不倚,四平八稳,循环不息。   庞脉脉从当天正午就开始吸收纯净太阳之气,未果。   傍晚继续不急不躁,吸收老阳之气,所谓老阳,正是阳至尽处,开始生出少阴。   隐隐感觉到了灵气波动,玄奥难名。   半夜吸取月亮纯阴之气,未果。   第二天清晨,她打开窗,赤足坐在地上,沐浴着晨间清爽的凉风,等待着朝阳升起的一瞬。   心境一片宁静。   一天未能引气入体,她并不焦躁,反而因有所得,心境隐有喜悦,准备得更好。   阴沉阳出,天地骤白。   老阴生少阳。   她心有所动,满面愉悦,几乎要站起来长啸。   虽然依然未曾成功引气入体。   正午依然未成功。   到了这一日傍晚,在她完整体验了一个阴阳循环有余之时,一丝灵气悄然进入了她体内,阳盛阴生,阴阳循环,是同时摄入了阴气和阳气。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坐于天地之间,映照着整个宇宙的投影。   周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这一刻的玄妙,不能以言语来形容。   阴阳灵气在她体内循环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直到生成一股内视中似乎是乳白色的灵气柱,在她的丹田之中慢慢安下家来。   引气期和化炁期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否自己生成灵气,引气期只能吸取天地灵气,存在自己体内,随着修炼渐深,丹田容量逐渐增大,但是用完了自己不能随时补充,必须依靠慢慢打坐吸收天地灵气,或者使用灵丹来补充。   而化炁期已经打通了身体筋脉,并且在体内形成了灵气循环,不但利用灵气的效率大大提升,也可以自己生出灵气来了,更加容易补充用完的灵气,斗法能力自然大大增加。   无论是补充灵力还是增长灵力,丹药的用途都是极度重要的,庞脉脉已经打听过,这里并没有传统修真小说中常见的通用货币“灵石”,更不用说什么上中下品了,修真者平时也是要用金银的,但是因为仙家物品都算是珍贵的宝物也无法用金银来购买,普通的东西修真者也不稀罕,所以金银之物并不重要。而像法宝之类的自然不可能用金银购买,这就需要以物易物,而当没有合适的物品用以交换时,各种灵丹便部分充当了等价交换物的货币作用。   所以炼丹师真的是异常重要。   当然,炼器师的地位也不会比炼丹师低。   毕竟法宝关系着实力和身家性命。   炼器师和炼丹师,互相竞争又互相依存,正如拓冶峰西院和东院的关系。   庞脉脉初次成功引气入体,立刻便想去告诉师父卢真,想想天都快黑了,她觉得还是第二天再去,半夜和清晨,她再次入定,吸收了阴阳灵气,使得体内的气柱更加茁壮了一些。   乳白色气柱盘旋循环,如太极图一般生生不息,在她的丹田内,带着难以忽视的清灵和生气。   ☆、第16章 炼器材料学基础   卢真将探视庞脉脉体内丹田的一丝灵气缓缓收回,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不错。”他说。   一两天能够引气入体的人不少,有的人体质通灵,按照修炼之法入定,一个时辰之内都能吸收到灵气。   但是养炁诀要吸收的四种阴阳之气虽然任何一种入体都算是成功引气入体,但是能够在两天之内四气俱全且平衡,可见庞脉脉对于这本功法的本源已经有了相当的理解,这是很不容易的。   “你只要继续这般修炼即可。”他说:“等三日后你再来,可以学习各种炼器原料了。”   庞脉脉回去依言修炼,越练越觉得这本看似简单的功法玄妙高深。   她认为这正是修真的魅力所在,一本普普通通,不被大部分人看上眼的功法,竟已玄妙至此,不知道别的功法又该如何高深莫测!   而她不知道的是,《养炁诀》本身是一门远古流传下来的功法,要说起来,应该算是十分上品的功法才是,之所以现在被外门弟子都当成了大路货,是有原因的。   它只能修炼每天四个时辰的时间来吸纳灵气,又分别在清晨中午黄昏半夜四个时间段,效率低不说,还很难坚持。   要取得少阳老阳少阴老阴四气的平衡本就很难了,更不要说进一步融汇,而只取得其中一气或几气,不能平衡,不能使之生生不息地循环,这功法的灵力就几乎没有任何亮点可言。   而当它能够循环不息时,很容易就可以进入自生灵气的境界,所以,把它修炼好了,其实很容易就可以进入化炁期,而且还对于固本培元有极大的好处。   只不过能做到的人却是极少!   此外《养炁诀》不被人所重视的一个原因是它的灵力无属性,无属性的灵力虽然哪种灵根都能用也都能练,但是也没有任何属性加成,把它当做主功法的人,攻击效率就会比较差一些。这一点,确实是本身十分精妙的《养炁诀》的缺点。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本非大贤不能创出的高深功法,堪称大繁若简。   而庞脉脉在一开始就抓住了这门功法最关键的核心,就是老阳至少阴,老阴至少阳的这两个转化过程,她觉得这一点十分神奇,也是阴阳灵气能够互相转换的原因所在。   她甚至联想到了天地万物。   非洲的旱季和雨季的交接,水塘干涸,鳄鱼都躲进泥中以求保住最后一口气,遍地白骨死气蒸腾,终于到达的第一场雨,苟活下来的动物们在雨中欢庆,算不算老阳而至少阴?   黑暗的中世纪,被宗教所统治的蒙昧,突然开启的文艺复兴,那些充满生命力的雕塑和对科学的重新重视,算不算老阴而生少阳?   更不要说花开到极致后的凋零,不要说金乌升玉兔沉的往替,不要说冬去春来,夏尽秋至。   再说得直白一些,比如一个外表粗犷行事豪迈如同乔峰的男人,心底却有那样的温柔,算不算老阳至少阴?   比如某些外表秀丽却凌厉的男人,又算不算老阴生少阳?   庞脉脉并不知道,她对这些道理的参悟,已经使她掌握了养炁诀的核心,而且她吸取的四气又十分均衡,使得仅仅数日下来,她体内的灵气已经自发开始缓缓旋转不息,慢慢自行转换起来了。   这等于说她已经摸到了化炁期的边!   当然,不是说她很快就能进入化炁期,她还需要漫长的时间用灵力来冲刷自己的筋脉,把所有筋脉打通,这是需要时间的。但以后打通之后,她却能很快进入化炁期,而没有体悟循环法则和灵气自生的瓶颈存在,要知道打通全身筋脉,是任何人修习任何功法凭靠努力都能做到的一件事,而体悟循环法则,使自己体内灵气能循环自生,才是卡住大多数引气期修炼者晋升化炁期的关键。   内门弟子有好师父指导,有天资在又有优秀的功法,一般都能进入化炁期,而能从引气期进入化炁期的外门弟子,却是十个里头也没有一个。   大部分外门弟子都终生限于引气期,会点小法术,在一百五十岁到二百岁之间离世了。   而且因为她的灵气已经能自发循环转换,就能更好地吸取和利用灵气,灵气量自然比别人大,底子也比别人打得更加浑厚。   何况她一天只需要修炼四个时辰,比起那些勤奋刻苦,一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修炼的同门,她还有不少时间可以用来修炼别的。   不说别的,她的主要专业炼器,那就是相当耗费时间啊!   在卢真对她的心法修炼表示满意之后,庞脉脉进入了炼器基础学习阶段。   卢真毕竟事多,时间宝贵,这次教庞脉脉认识炼器材料的任务就交给了二徒弟游皓。游皓自己本来也要炼器,却被师父抓了壮丁,苦着脸上任,教导小师妹。   要说这可真是个繁琐的任务,卢真私库里的东西着实不少,不说上万,几千种是有了。   游皓一边叫苦,一边倒也是尽心教导的。   庞脉脉学习得十分认真,她做笔记,并且会在之后自己整理,游皓是摸到一件东西就给她讲一件,她却会自己设立大纲,什么东西归在哪一类,等日后接触到新的此类物品时她会把新的又添在此类下。   每一种东西的特殊之处,宜忌,材料处理和保存她都会问得特别清楚。   “那紫云砂是不可以和乌沉木同炉?”   “对。”游皓万分疲惫。他本来以为只要教这位刚入门的小师妹一点最基础的东西就行了,当年他刚入门,根本不耐烦这样枯燥的学习,他宁可跟着师父打下手,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学。   这位小师妹却如此不厌其烦!   好在小师妹天资聪颖,什么都不需要他重复第二遍,但是她什么都要深挖,什么不能和什么配伍,什么与什么一起有加成,采集途径为何,如何适当保存……   游皓觉得自己已经被掏空了!   “流泽灵木的根茎需要埋在玉翎砂里再保存在千年红龙木做的匣子中?”   “对。”   “青龙骨必须在青龙断气前剔出来才是上品?”   “嗯。”游皓有气无力,机械性回答。   “好残忍。”庞脉脉放下手中那截如玉一般质地带着淡淡青色的骨头。   游皓和师妹的教学行为持续了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终于结束了。   “师父,师妹现在已经对您私库里的所有材料耳熟能详了。”终于结束任务已经快要泪流满面的游皓终于挺起胸脯站在师父面前复命。   “全记住了?”卢真有点小小的惊讶。   游皓毫不犹豫,他觉得自己这教出来的学生至少出色还是十分出色的:“没问题,师妹她……”想了想,他说:“还挺有天份的。”   而庞脉脉的炼器材料基础学习这门课的毕业汇报则是一卷相当有厚度,字迹还算娟秀的笔记。   卢真翻开,看到这些原料被分为动物,植物,矿物和其它四大类,每一种下面又有细分,比如植物是按照产地分的,动物按照水生,地行和飞行分……在每一类里面都又是从低级到高级,十分有条理地排列,每一种材料还详细配备了宜忌,获取,保存等细节,不明白的地方还用朱砂笔特意标注。   他呆了呆。   第二天庞脉脉得到了师父的回复,那本笔记他细心看了,并且把所有问题全部解答,偶有不对或者不够完备精确的地方他进行了修改和详细补充,看着笔记上密密麻麻的用紫瑾草汁写的一丝不苟的小字,庞脉脉感动异常。   自己真的有一个好师父!   而卢真在自己的内室,也对着烛光感慨:自己新收的弟子还真是不凡,做的笔记都可以写本书了。   自己干脆在这基础上再编撰一番吧,留给宗门有为的后人,也是一件佳事。   名字就叫,嗯,《炼器材料入门大观》。   卢真自然不知道,这本书后来还真的成为后世整个修真界极受好评的一本炼器材料书,大家都赞誉它“条理分明,极尽详述”。   ☆、第17章 藏书阁   庞脉脉很快适应了她的修真生活,并且炼器也有条不紊地开始给师父打下手,自然,离她自己动手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在卢真看来,这段时间至少是十年以上,因为在没有进入化炁期是没多大动手炼器的可能的,灵力不足嘛。   而在庞脉脉看来,这个时间段应该是一两年左右,因为随着她对原材料的了解,对卢真炼器流程和手法的了解,她越来越跃跃欲试,甚至脑海里已经有了不少自认为不错的想法。   创造也是有一种冲动的。   有时候她甚至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一个炼器的新搭配。   没有办法动手,第一是因为灵力不足,她才刚刚修真半年多,虽说进度很不错,但是距离能使用三味真火显然是差距尚远。   第二是因为穷。   真的是穷。   师尊给她的储物手钏里头,只有两三瓶引气期可以使用的丹药,几百两金子,买点生活用品,装饰闺房什么的是够了,但是要买炼器材料,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都说炼器师炼丹师富得流油,可是实习状态的未来炼器师炼丹师是肯定穷得叮当响。   卢真的材料是十分富足的,因为宗门得到了什么好材料都会拿到他这里来,他也不要什么别的报酬,材料里扣出一部分就足够了。   而别人请他炼器,有的出天材地宝,有的出高等级灵丹,有的以一些要求作为报酬。他自己炼制出来的法宝,有时候则是用来换材料了,有时候用来换灵丹,普通一些的用来赏赐弟子,精品则是自己收藏。   而游皓虽然刚刚进入化炁期不过十年,却已经可以自己炼制一些法器了,经常有同是化炁期的同门来求他炼器,他有时候自己炼制的法器也会给转乐峰的同门去出售,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   庞脉脉暂时炼不了器,而养炁诀的基础心法修炼和不时给师父打下手又不能占据她全部时间,一时心里有些焦躁起来。   她希望自己能保持非常繁忙的进取状态,这样她就不会去多想。   不会去想原来的世界,不会去想父母亲友。   有时候她也会脑海里偶尔飘过一丝念头:修仙会有心魔,自己这样的,真的能放下原来的世界吗?有一天心境真的不会有裂缝吗?   不过她又会迅速地把这个念头掩盖过去,告诉自己,这里是真实的世界,蓝色的天空,绿树青草,远山近水,清新的空气,还有这些神奇的修真者,这一切是真的!   就当做是出国留学之类的吧。   也许有一天真的能学成归国呢?   或者干脆就当自己已经死了,重新再活一次吧。   有时候林盼儿会来探访她,但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对方的企图心又那么明显,而且自己也没什么可以有求于之,完全不用假以辞色,庞脉脉态度比较冷淡。   林盼儿如今入了转乐峰一位女金丹真人门下,据说是辛长老的师妹,看林盼儿的意思似乎不是很满意,她的师父不过是位刚入金丹的女真人,既无太强实力也无一技之长,靠山也不雄厚,但是庞脉脉显然没有能力给她换个师父,所以她抱怨几次,看庞脉脉并不积极帮她设法,也就渐渐不来了,对她来说不如用这时间去纠缠端木无伤去了。   在庞脉脉日益无聊和渐渐开始烦躁时,卢真不知道是看出来了,还是如何,有一次他考察完庞脉脉的心法进度和灵力状态之后,对她说:“你如今底子打得不错,《雷炎剑》现在还早,不过别的小法术也可以开始尝试一下了。”   卢真打发她去藏书阁借书。   指明要《妙法小语》和《通法恒论》两本。   藏书阁和传经阁不同,藏书阁没有心法真经一类,是放各种法术书和杂书的地方,这些里头的法术书都属于没有资格进入传经阁的,不能作为一个人的主功法,但是里面也不乏非常有用的。   而进这里也不需要如小说里所言缴纳什么门派贡献之类的,只要是内门弟子都可以自由阅读,当然,特别高等级的只有金丹真人以上才能看到,就像大学图书馆分级别一样。   这也算是内门弟子一个极大的福利。   也不用怕书被人借走了,这里的书原本是不能带出去的,弟子们可以用复制术直接复制了带走,也不用还。   而这里的书被复制了之后有个限制,就是不能外传,法不入三耳,不能传给任何人。   庞脉脉很好奇怎样才能做到不得传授给外人。   她来到主峰藏书阁,这里离上次的传经阁其实不远,楼宇规模比传经阁大多了,看上去足有四层,古典建筑里,除了塔,很少有四层的,但是这里却又比塔要大得多,每一层都比下面的一层小一圈,整体由乌木所制,屋顶是雨过天青色,仿佛是用一种瓷烧的瓦,看上去很是润泽,清爽沁人,最显眼的是屋檐周围都悬挂了整圈的金色铃铛,四层下来,怕不有几千个,在风里摇曳,叮叮当当的,显得一种非常别致的美丽。   这样与众不同的配色,这样别致独特的装饰。   她一时被震撼了,抬头怔怔地看着。   就如同当年第一次看到布达拉宫一样。   至少从外观看,这也是一个要被仰望的地方。   “这是防盗的法宝,悬空铃。”   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庞脉脉一惊。   扭头一看,是自从来到合一宗以来就没再见过的赵千行。   对于赵千行,她感觉很奇特,本身赵千行给她一种冷漠危险和难以接近的感觉,但是之前那三个月中,她一直都被他带在他的几尺剑锋之上飞行万里朝夕相处,又且正是他帮助她突破了那个村落诡异的单只针对她的罩子,此后又三缄其口保守着她的秘密,这些让她对他有种隐隐的亲近之感。   欲近生怯,远了又有些遗憾。   可惜赵千行实在太冷淡了。   “赵师叔。”庞脉脉按下心里的不安和不知来源的些许尴尬,笑着跟他问好。   本来庞脉脉加入内门,对于化炁期的弟子们是叫师兄居多,毕竟虽然她还在引气期,但是内门是按师承排辈的。   可赵千行的师尊是一位元婴真君!   所以她还是只能叫赵师叔。   反倒是端木无伤,勉强可以叫端木师兄,因为虽然端木无伤师从他家四代祖端木真君修炼,那一位也是元婴修士,却因为家里的辈分,端木真君并没有正式收他为徒,就这么教着,所以端木无伤的辈分比较难以确论。   庞脉脉以为赵千行不会搭理她的打招呼,只会冷淡地点点头走了,想不到他神色是很冷淡,也点了头,却没立刻走,而是停住了,目光注视着她。   斜阳照在天青色磁瓦和金铃上,映衬着点点金光,乌木精雕的巨大建筑拉下斜斜的影子,笼罩了赵千行的半个身子。黑衣的少年笔直修长的身躯如同一把蓄满力量的兵刃,平凡的五官在这光辉下有些炫目,而那双乌黑的眼睛……竟是流光潋滟!   庞脉脉怔住了,她发现赵千行竟有一双和容貌很不相称的眼睛,如此的……美丽。   星眸是一个很常用的形容,但是他双目真的仿佛里面有星光闪烁,黑而亮,平静而深邃。   似乎一下子便可直击人心深处。   如此的……耐人探寻。   “怎么,”赵千行淡淡地开口,语气里有一丝讽刺,“半年多没见,你的伶牙俐齿退步了,竟傻呆呆不知道说什么了?”   庞脉脉愣了愣。   赵千行很少说这么长的话,居然出口就是讽刺她!   这么久没见,竟然见面就开启嘲讽模式!   “赵师叔!”她嗔道:“我何时伶牙俐齿过了!”   嗔完她再度愣了下,自己居然会这么……娇嗔?   这么对赵千行不太好吧?   而自己这是怎么了?   赵千行不过是个少年,又不是长辈,撒什么娇啊!   难道是最近日子太好过,被卢真宠坏了?   师尊好像也没怎么宠自己啊……   好吧好吧,赵千行他其实是长辈,他虽然看上去才十□□,其实已经五六十了!   可自己也没拿他当长辈看啊。   毕竟作为修士,他还很年轻。   赵千行已经微微提了提嘴角,那幅度如果不是修士眼力增强的话庞脉脉一定看不出来,现在虽然看出来了也分不出算不算一个微笑,更加看不出是略带善意的嘲笑还是偏恶意的讽刺,而他还是双目直直注视着庞脉脉的脸庞:“……听说你最近很勤奋,甚至半年没下过拓冶峰……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找我?”最后两个字,声音很低回,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一次,给他的眼下投下一片一瞬即逝的小小阴影。   庞脉脉再度一愣,脸微微发红,自动垂下眼眸:“我……我为什么要找你?”   赵千行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她:“你觉得雷炎剑除了我,还有谁能教你?卢真能吗?”   庞脉脉很不满他看傻子的目光和语气,也很不满他直呼卢真的名字。   虽然辈分相同,毕竟师父是金丹圆满了,他才化炁圆满,师父都四百岁了,他才五十多。   这也太不尊重了。   还有他那么高傲干什么?   虽然他是天资卓越,可是自己也不差啊。   又冷又拽的,不是应该既要天赋异禀又要美少年吗?长了一张路人脸的就算天资好也应该温和一点才对吧?   就比如说自己,从小也是学霸,现在修真了还是学霸,模样还比路人略强,不是也走了温和路线吗?也没像他那么傲那么冷那么拽啊。   难怪端木无伤那么讨厌他!   赵千行看出她的不高兴,嗤笑了一声:“不服气?我若是去年就冲击金丹而非出去历练,说不定……这次你就要做我的弟子了。”依然是尾句声音低慢,带着一种漫不经心,似是冷淡又似……逗她。   赵千行模样虽然很年轻,表现出来的却比十□□岁的男孩子要……成熟得多。   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修士是不能看外表的。   庞脉脉脸都红了。   这么容易就气红了脸自己果然脸皮功力大退了。她一边感受着脸颊的温度一边默默想着。   可她隐隐明白自己好像也不全然是气的。   大概是真没想到他会这样对自己说话。   她差点涨红着脸脱口而出“我不用你教”,但是想想自己都多大了,又不是高中生初中生了,怎么能被激成这样,越活越回去了?   她吐纳好几息,才勉强平复下来,拱手说:“待师尊认为我可以修习了,自然要去向赵师叔求教的。”   赵千行又盯了她好几眼,最后笑了笑,说:“那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久木有来,怕大家把我忘了,谢谢你们还在一如既往支持我!求多多留评好让我爬一爬月榜,以求更多读者能看到。   ☆、第18章 借阅   赵千行迈开比她长的腿,自然也比她快一步走进了藏书阁,并没有等她或再回头,他身影依然笔直,脚步总是带着一种冷淡的决然和类似战斗的韵律感,即使在人群之中,也是一眼便可以留意到。   庞脉脉甚至觉得,有一天如果他要对一个姑娘说再见,大概背影就会是这样,绝不会回头;有一天如果他要去赴死,脚步也会是这样,绝不会有半点迟疑。   决绝得如一把刀,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心碎了。   是总是左右衡量,细细琢磨的自己永远也成不了的那种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自己从来只不过是个生活在现实中的普通人,不必去欣羡。   发现自己和赵千行在一起讨不了好,连心境都不稳,庞脉脉决定不跟他一起,刻意慢一步,走在后面。   藏书阁还是比较热闹的,来来回回人不少。   进去有个大柜台,是古怪的绿色,绵延二三十米,后面站立了不下于二十位在藏书阁服务的弟子,想要借书的弟子上前和藏书阁弟子说话,说明自己要什么书,那弟子就会一招手,便有书卷凌空飞到其手中,姿势非常帅。   藏书阁弟子柜上有大摞现成的纸,他们可以直接帮复制一本出来,并且是免费的。   只见那些藏书阁弟子把手按在书卷上,一阵淡淡白光过去,片刻后他再把手放到白纸上,再过片刻,那白纸便直接变成了和原本一模一样的书。   简直比复印机方便太多!   有的藏书阁弟子面前排队者较多,也会有借书的弟子们自己动手复制,不过如庞脉脉这种不会复制术的,自然只能靠别人了。   赵千行去了一个人少的藏书阁弟子面前,庞脉脉不想离他太近也不想显得刻意躲他,便找了个隔了三四排的,人略少的队伍排队。   因为复制术速度不慢,庞脉脉前头虽然有四五个人,也没有等很久。   她早已观察了会儿别人怎么做的,轮到她就把自己的腰牌递过去,说:“拓冶峰,庞脉脉。”   拓冶峰的腰牌是中间金黄,周围一圈红色如火焰的金属,中间的就是普通的黄金,周围的却是比较珍贵的火灵石冶炼,庞脉脉私以为这是四内峰里最丑的一种腰牌。   赵千行的余芒峰腰牌是银色的燧晶石所制,款式好看多了。   亏得各峰腰牌还都是出于拓冶峰东院之手呢!   藏书阁氛围很好,虽然是如赵千行这样元婴真君的弟子也不会去插队搞特权,但是藏书阁弟子也是人,态度也是不免因人而异的。   看到拓冶峰的腰牌,庞脉脉面前那藏书阁弟子已经眼睛一亮:谁都喜欢和拓冶峰的弟子交好,不管是买丹药还是炼制法器,都会便当些。   再一看庞脉脉的名字,对方眼睛亮得都让庞脉脉不忍直视了:“你就是新入门的那个庞师妹?拜在卢真人门下的?”   周围的目光一下都被吸引过来了。   隐约还听到一些私语,“炼器”“三本功法”“传功阁”之类的都间或听到,庞脉脉连忙挺直腰低下头,作出端正谦逊状,点头应是。   对方于是就殷勤相待了,殷切问她要什么书,问明之后又连忙给她找来,复制好双手递给她,附赠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   庞脉脉双手接过书,仔细端详,低叹说:“真神奇。”   周围的人不禁失笑,本来有些仰望或嫉妒的眼神都不见了,氛围一松……有人就笑着搭讪说:“师妹第一次来吧?”   “学完这两本师妹自己就能复制了。”善意的呵呵。   庞脉脉也不装目不斜视了,朗声笑了一声,说:“我确实第一次来,小妹入门未久,多谢各位师兄师姐们指教,不知道可有什么需要注意么?听说这些书都不可外传,这又是怎样控制不得外传的呢?”   她真很好奇这一点。   总不能是靠大家自觉吧?   有个男弟子就开口回答她:“师妹可看到藏书阁顶上的瓷瓦?是否觉得十分奇特不凡?”   庞脉脉连忙说:“确实如此。”   然后便有接待她的藏书阁弟子接口笑道:“那瓦叫做书魂瓦,这里有一本书就有一块书魂瓦,这里头有契约结界,只要这书魂瓦不坏,所有看了这书的人都无法对第三者说出书中内容,而且这些书的复制本只能有一个人看见,一年之后就会自动消失。说起来,这书魂瓦的炼制之法正是由师妹你的师祖启虚道君所创,里面还有不少是你的师父卢真人所炼呢。想来以后等师妹学有所成,再有新书或者还得师妹亲手炼制!”   庞脉脉恍然:难怪师父不直接教自己,而是要打发自己来借书。   作出限制外传的契约也许不是那么难,但这闻所未闻,如此有创意的书魂瓦,又漂亮又别致……真是太有意思了。   心里不禁涌起对炼器一道的万般热情,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试试手。   自己的师祖启虚道君,应该是相当了不起的人啊!   她性格自来比较亲和,除了对待如林盼儿那样特别不喜欢的人,和一般人都容易亲近。这一问一答间就跟不少人打成一片了,藏书阁里不时有笑声此起彼伏。庞脉脉正同人说得高兴,无意中一抬头,看到赵千行正看着她,眼中带着不悦和淡淡的厌弃。   她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收敛了笑容。   赵千行不过看了她一眼,就扭头走了,他向来无论哪里都从容来去,也不顾及任何人,不想让人注意时可以无限低调,但庞脉脉却从来见到他都如芒刺在背,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真是……讨人厌。   只是被这厌弃的一眼,庞脉脉的谈兴和被书魂瓦引起的激动欣喜都全然消散了,于是和周围的师兄师姐们寒暄了几句,也就独自默默回拓冶峰去了。   关于《妙法小语》和《恒法通论》这两本书,卢真教她的方式,也是先告诉她要学哪个,让她先自己看,然后有不懂再整理出来问他。   比如第一次要学的法术,就是《妙法小语》里的净衣术和《恒法通论》里的传音术,这并不是两本书里的第一个法术,但是卢真却选择先教给她这两个,显然是觉得更加适合她先学。   庞脉脉回家仔细看了一番,第二天卢真召她前去,先问她看完的心得。   庞脉脉斟酌了一番,小心说:“师父,我觉得这两个法术都是灵力使用的问题,净衣术主要是控制灵力,将身上灰尘污垢清除,而传音术则是用灵力将声音送出去。”   卢真微微笑:“不错,任何法术归根结底都是灵力的使用,但是你觉得这两个法术有什么不同的要求呢?”   “唔……弟子觉着,净衣术需要体察入微,需要灵力的精细控制,而传音术需要束力成线,能够越凝聚越好。”   “你说得不错,”卢真颇觉欣慰地点点头,“你还要记住,任何法术都需要做到的一点,就是节省法力,灵力越不浪费越好。我们的灵力总是有限的,如何以此有限之灵力来使用更多法术,这点很重要。”   庞脉脉醒悟,起身谢过师父:“师父说的极是。”   卢真点头示意她重新坐下:“不要小看这些小法术,它们都很实用,无论哪个修士都需要用,而且我们炼制不论是低级的仙衣还是高级的仙甲,不管它有多少功效,净衣之效总是要用到的……而传音术,也是经常被刻录入法器的一个小法术。”   庞脉脉想起游皓送自己的见面礼,那个传音金铃,连忙点头。   这两个法术庞脉脉练习了七八天,净衣术她用得很好,得到卢真赞誉,说毕竟是女孩子,还是细致些,而传音术也不算差,能够传音十里了。   这毕竟是灵力决定的,以她现在修为已经不错了,等她功力日深,自然就距离越长,化炁了自然就轻易得传百里了。   接下来学的是灵目术和引风术。   灵目术顾名思义是如何把灵力聚在眼睛,看得更清楚更远,以及看到凡人看不见的东西。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想要有更厉害的瞳术,是需要机缘和天材地宝的,比如绿莲幽冥瞳,要得到万年碧莲浆濯目,练成之后不但可以勘破幽冥鬼物,还对它们有杀伤力。   卢真看她感兴趣,还指点她去借了一本《瞳术大全》看,上面有描述各种奇特的瞳术,非常有意思。   不过这次去庞脉脉得知了藏书阁一年一个弟子只能复制十本书,是有限制的。   她当时是想再借点杂书看,被藏书阁弟子善意提醒了。   正是上回那位男弟子。   她决定以后还是听卢真的,卢真叫她借什么她再借,等一年期限到了,看还有几本的额度剩下,再去借自己想看的。   不过目前肯定她的主要教材就是那两本书了。   这两本书很有意思。   《恒法通论》比较正统,很繁杂,里面记录的法术都很全也很重要,可以说这是一本很成体系的法术书。   而《妙法小语》就十分有个人风格,连语言都略带诙谐,里面的小法术都很有趣,但也很实用,是《恒法通论》非常好的一个补充。   庞脉脉很喜欢这两本书。   所以说有个好的老师很重要,卢真选的书很适合她,而很多真人会给弟子选择《正法大观》,也有选《恒法通论》的,但是《妙法小语》就很少人学。   虽然上头不少法术是重叠的,但毕竟也有不一样的。   这类的法术她学了很多,引气期除了修炼心法和练习简单法术似乎也没什么好干的,宗门不准许未到引气圆满的内门弟子下山,更不要说历练了,外门弟子倒是可以出去历练做任务的。   至于说什么书里的宗门大比小比,也是有的,但没内门引气弟子什么事。   外门引气弟子有小比,三年一次,但这个很少惊动到内门。   大比是二十年一次的,所有化炁期弟子都可以参加。   庞脉脉山中修炼的生活,平静而充盈,她每日四次修炼心法,在卢真需要时做一个特别尽职的打下手的炼器弟子,默默学习师父的手法和搭配,其余时间练习法术。   卢真给她的丹药除了辟谷丹也有一些疗伤解毒补充灵力的,她一直没用,仍在手钏里。   至于说帮助修炼的灵丹,从来没用过。   卢真也不可能让她用。   用他的话说,靠丹药修炼,那都是哪位大能特别宠爱又没什么根骨的后代,迫于无奈,才用丹药堆起来。要不然就是那些散修和外门弟子们,资质不佳,看能弄到多少丹药就服用多少,能练成什么样,不求问鼎大道,唯求活得长久些。   有前途的弟子,在金丹之前不可能靠丹药来修炼。   庞脉脉于是听话乖乖自己修炼。   白驹过隙,三年就这样过去了。   比起修真小说里的跌宕起伏,庞脉脉的修真生涯真是太单调了,连下拓冶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什么惊险也没遇到过。   简直可以用岁月静好来形容。   就连门派弟子间的小倾轧也没怎么遇到过。   如果不算偶尔和东院的师兄们一起,跟西院的弟子互相冷嘲热讽的话。   ☆、第19章 初涉炼器   在周围人看来,庞脉脉是个又有天资又勤奋的模范弟子。   不过区区三年,她的筋脉已经打通了大半,灵气已壮大了许多,那两本书的上百种小法术已经全部学完,除了一开始的生活性的小法术,后来也有了不少攻击型的。   比如引火术,五雷术。   她学会了御风,可以短距离滑翔。   她甚至还学会了五行遁术里的水遁。   卢真对她很满意。   三年,三个三百六十五天,也就是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一天四次,她没有拉下过一次修炼。   剩余时间她排得满满的。   她连睡眠休息时间都不多,更不用说休闲娱乐了。   她看上去并不是这么能吃苦的姑娘。   可她偏偏做到了。   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般。   在卢真看来,不止天资好与勤奋,这个女弟子还擅长学习,又慧灵过人,心境也十分坦然善悟。这样的姑娘如果不优秀还有什么样算优秀呢?   卢真简直觉得,庞脉脉很可能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关门弟子。   最让他高兴的是,庞脉脉已经偷偷自己炼器了。   平时庞脉脉会伺候他炼器,打打下手和学习,有时剩下一些材料,不甚名贵又有些特别,收着吧,剩那一星半点又没什么用,不收吧,又可惜了,就顺手给了她,结果庞脉脉把这些边角料收着,天天琢磨,竟琢磨出了点东西。   庞脉脉的第一件作品是一双木屐,她命名为蹈波屐。   当时正值盛夏,虽然说门派发放的仙衣仙履都是寒暑不侵的,但是大夏天穿着布靴,即使不热也还是觉得不痛快,正好卢真替人做一支凤凰木箫,整棵的一株青灵梧桐木剩下来一截上头一点的木头,因材质比靠近树根的要差,卢真给剔下来了,又有整套的几千年的龟翎珠最后剩下四颗较差的。卢真觉得东西虽然是略差的,但毕竟都是难得一见的东西:青灵梧桐木传说是青凰曾经栖息过的,其沉愈金,却能浮水;龟翎珠是长在巨大海龟龟壳里的宝珠,形似珍珠,光华润泽耀目,不但积聚了巨龟生前的灵力,还能避水。——于是卢真就把这两样给了庞脉脉,算是让她当个标本,见识见识好东西。   庞脉脉拿到就琢磨开了,她恰好有以前卢真给她的一小截云蛟筋,还有四支大师兄送的百灵鹳的尾羽,云蛟不用说了,水系赫赫有名的妖兽,虽然不能和龙相比,却也是非金丹真人不敢掠其锋,其筋坚韧无比,正好做木屐上的绊子。   百灵鹳虽然不是云蛟那么厉害的生物,却是十分难得,它的羽毛做成扇子可以召风,虽然没有铁扇公主那么夸张,也颇为神奇。若是收集多了,还可以炼制成翅膀,比驭剑飞行更加轻灵。   庞脉脉就在每个木屐上加了两根羽毛两颗龟翎珠作为装饰。   可能什么都是知易行难,她想着简单,当她用神识引导灵力来削琢那块青灵梧桐木时,觉着真是太困难了,到最后形状都不怎么规整,不够让她满意。   锻炼云蛟筋则是请大师兄出的手,因为庞脉脉自己还掌握不了三味真火,这是个硬伤,没有办法。   对了,说到大师兄,庞脉脉是在入门第二年才见到他的,大师兄姓云,看上去已经是五六十岁的模样,庞脉脉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险些叫爷爷……大师兄已经二百七十多岁,化炁期寿元是三百岁,他卡在化炁圆满已经几十年了,和师父堪称一对苦命的师徒,一个卡在金丹圆满一个卡在化炁圆满,不过师父今年不过四百岁,金丹期寿元八百,他还有的是时间,大师兄却已经只有二十来年了。   其实,这对于炼器师炼丹师很常见,因为他们耽于炼器炼丹之道,虽然身家富裕,修为可以靠灵丹提升,心境却容易耽误。   因为大师兄形势不妙,庞脉脉不敢太过打扰他。不过大师兄却非常和蔼,经常翻出各种炼器材料送给庞脉脉,如果有问题要问他,也从不藏私。   卢真翻看着庞脉脉的第一件作品:浅色的木质鞋底,被染成银色的云蛟筋,银灰色的龟翎珠配着被染成宝蓝色的百灵鹳羽,十分奇特的风格。   若是这双鞋出现在淘宝上,估计庞脉脉在标题要写上“太平洋岛屿度假风”,肯定有一堆顾客拍照评论“太美了!买买买!”   不过以这个时代和卢真的审美看……卢真蹙起眉头,“这云蛟筋上是融了秘银?你把轻身术和飞行术刻入这里头了?也算是不容易,这么小的地方……不过这百灵鹳羽为什么要染成这颜色?用的……渠蓝和点金?这……有什么用?比普通染料也好不了多少吧?”   庞脉脉有点不好意思了,总不能告诉师父这完全是为了符合自己的审美?   银灰配带金调的宝蓝,多漂亮!   庞脉脉清了清嗓子:“师父,徒弟以为,虽然功效很重要,但外观也很重要,所以……”   卢真听完她委婉的颜控论后白了她一眼。   卢真又用灵识探看了鞋底镌刻的避水诀和避毒诀,才满意了些:“想到做上避毒诀也算不容易,这个法术不好镌刻,想不到你做得不错,你是怎么想到刻上这个的?”   庞脉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弟子觉得,如果只是避水和短距离的飞行这两个功效,有点浪费了龟翎珠的灵力。”   卢真嗯了一声,点点头,“可知你这件作品最大败笔是什么吗?”   庞脉脉恭声说:“请师尊指教。”   “浪费!”卢真正色说,“最浪费的就是云蛟筋!云蛟筋坚固难得,用来炼制捆仙绳等法宝最佳,即便这一点不够做了,做把小弓的弓弦总是够的,你用在这里,哪里发挥了云蛟筋的好处?”   庞脉脉肃然,“师尊说的没错,我就是因为本身木屐用料都是上佳的,总觉得这里也该用点好东西。”   “此处完全可以使用次一等的材料,作为一个炼器师,最要紧的就是要明白好钢用在刀刃上,该大方的时候毫不吝啬,该节省的时候一毛不拔,做到这点,才算得上一个好炼器师!”   庞脉脉躬身肃容道:“多谢师尊教诲,弟子受教了。”   卢真点点头。   实则他心里是很满意的。   当年自己第一件作品是什么来着?反正远远比不上面前这双木屐,不止是材料,无论构思还是布局,都要差一筹,更不用说手法和灵性了。   虽说可以从一些细节看出手法的稚嫩拙劣,但大体上竟没什么错处可挑的。   这是完全没有练手过的第一次动手啊。   而且,很少有炼器师第一件作品是自创的,一般都是按照前人的器谱来炼制的,自己当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之前两个弟子却没这个想法,想不到收了个女弟子,竟然第一次动手就自己设计,而且效果颇佳。   最最叫他满意的,是收灵诀。   一个炼器师,要学很多东西,从熟悉材料到熟悉各个阶段的处理方法,种种细节,不一而足,而最最不传之秘的,却是最后的收灵诀。   收灵诀是在最后,收理整个炼制过程中,注入和散溢的灵气,将其凝聚成一体,并通其关窍。这是一件法器或法宝能够成就多高的关键一步。   庞脉脉做得比他想象得还要好。   简直不像是一个学徒。   他甚至感觉到里面有一些独有的,不是自己所教授的东西在。   这……难道就是真正的天赋?   卢真自然不知道,庞脉脉使用的,其实是《点睛赋灵》里头,最初级的点睛之术。   这个点睛术用熟练了,可以把自己的作品上一个品级。   按庞脉脉理解,收灵诀这种梳理灵气的方法,其实就是把灵力循环做好了做完整了,好似自己做个小机器,需要把电路通好一样,而点睛术,也是收灵诀的一种,除了梳理灵力循环的方式更巧妙,其实更关键就是在里头设立一个法阵,作为灵力核心,好像一个能增幅灵力的小漩涡。当然,具体炼制过程里也是有一些更细致的要求和做法的。   庞脉脉的第二件作品是最近正在开工,已经取好名字叫做“引雷钗”。   如果说蹈波屐是一件有趣的小玩意儿,引雷钗就是一件真正的武器了。   庞脉脉拥有上品上级火灵根,在去年就可以使用雷法了,五雷诀使用得很不错。而她身上虽有师父所赐的两三件法器,但是都没有适合雷法攻击的。   本来能真正使用雷法的人就不多。   庞脉脉从年前就想为自己炼制一件雷系法器作为自己的主攻兵器了。她央求师父和师兄们如有雷属性原料就给自己留着点,但雷属性原料实在不多,这才在不久前得到了雷霆木和归雷珠。   雷霆木是天地所生,是恰好在巨木被雷霆击中的瞬间因天灾被大地掩埋,雷霆之力因而得以完整保存。而正因为这雷霆之力,巨木千万年不腐,并慢慢淬炼成了纯雷属性。   所以它虽本为木质却是质如坚金。   而归雷珠则是元婴以上修士直接去九天之上采集的,浓缩的雷电珠子。   庞脉脉得到的雷霆木和归雷珠,都是师祖启虚道君最近出关所赐。   雷霆木是他多年前用剩下的一小截树枝,只有五寸七分长,归雷珠有七颗,是他亲手凝练。   这样好的东西,便是金丹修士也会珍视,虽然只是剩下的,但赏赐给引气期的徒孙,也算得是十分慷慨了。   连卢真都觉得师父对自己的徒儿太溺爱了。   庞脉脉得到了自然是欣喜若狂,她从师父那里要来一些铄金屑,这种金属是非常好的炼器材料,可以融合所有属性的材料,尤其和雷属性相融,能增加其威力。   当然也很昂贵。   这次,她没有请师父或师兄动手,虽然自己还不能驾驭三味真火,但是因为掌握了五雷诀,用雷力来淬炼雷系法宝,正是合宜。   这也是她从《点睛赋灵》里学到的一个小诀窍。   因为她的雷力还不算很强,这次淬炼用了整整三个月。   本来想做把匕首的,但是雷霆木实在是细小,做匕首也做不了多大,携带还不方便,镶嵌珠子也不好镶,最后她做成了钗。   七颗珠子做成北斗七星状钗头。   钗尾锋利尖锐。   雷霆木保留了天然的树杈状,尽量少作改变。   铄金屑锻造成细细的金丝缠绕于钗身,编制出雷系增幅法阵,最后连接到归雷珠。   整个钗子甚至不用镶嵌,尽量保持原料本色。   卢真对这一点很赞许。   他知道以庞脉脉引气期的灵力来锻造这样高级的材料是很费力的,所以她才会尽量减少锻造,而使用原料的原型,但是以原型能做得如此精巧和谐,并且灵力流动十分流畅,却是令人惊叹。   自己这个徒弟,虽然在炼器一道不过刚刚入门,却总是做出一些灵气十足并给人启发的东西。   完工的引雷钗通体长五寸三分,交织着暗金和淡金色,连珠子都是淡金色的,因为没有鲜艳的颜色和宝石点缀,很显古朴,但是整体造型却偏纤细精巧,通体不时流窜着隐隐的电流雷光,风格独具,令人过目难忘。   但是簪在头上,隐藏在别的珠宝头饰之后,却因为它的颜色而并不显眼。   庞脉脉做完收灵诀,拿着成品左右端详,难掩心中的欢悦。   这种亲手做出一件令自己都惊喜的作品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它就如同一个美丽无比,被父母期盼着生下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心生欢喜。   给师尊看,卢真说:“不错,这钗子你能用到结丹之前,就算化炁之后不能作为主要武器了,也可作辅助之用。”   庞脉脉忍不住微笑了。   卢真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微微上扬。   “日后还要继续努力。想必,如今你已经开始体会到做一个炼器师的快乐。”   ☆、第20章 丹劫   天气炎热,庞脉脉特意做了一件浅水蓝的薄云纱裙子和银色鲛纱的披帛来搭配自己的蹈波屐,裙子甚至特意没有做长来掩住双足,只到脚踝,露出秀气雪白的双足,她脚本就生得好看,配着银蓝色装饰的木屐,更显得双足白嫩精致了。   她也知道在旁人看来女子露出□□的双足是十分不规矩的行为,所以不敢到处穿,只敢趁没人时穿了在人迹罕至的拓冶峰顶上溜达溜达自我满足一下。   这一天也是如此。   然而就在她找到了悬崖边一块稳当的石头——这是她的惯常位置——才刚刚坐好,突然天边隆隆作响,毫无预警的,一道金色的雷电朝着余芒峰狠狠劈下。   天地之威!   远远超过普通闪电的威力,并且引起了空气中灵力的暴动!   庞脉脉被吓得一颤,连忙爬起来,调息站好,远远凝视着雷电劈下之处。   继而,又是一道更大更凌厉的雷电。   这一次,她甚至都看出了其中的剑意。   宏大深远,难以描摹。   如果是对着她劈下的……庞脉脉打了个寒战:估计早就化为飞灰了吧。   雷劫!   是余芒峰有人成婴了吗?   金色剑雷一连七道,终至消散,其间不过一二盏茶时间,却让人觉得如一生一世般漫长。   旁观者尚且如此,不知面对者又该如何?   修士,果然是超自然的可怕生物啊。   庞脉脉感慨了许久,又觉得不对,书上不是说成婴雷劫通常是一九雷劫至三九雷劫吗?怎么会只有七道雷?   若说是神器出世,又应该是三的倍数啊!   她正不解着,突然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庞脉脉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叫“师父”。   卢真在她右侧,背手而立,宽袍大袖被山风吹得烈烈作响。   “你过些日子要准备去余芒峰了。”他没看她一眼,喟叹说。   庞脉脉不解。   “赵千行结丹了。”卢真言简意赅,“等他稳一稳境界就有空教你雷炎剑了。”说着又叹息一声:“结丹即现雷劫,后生可畏啊!”   于是三个月之后庞脉脉站在了余芒峰脚下,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是复杂。   这个世界里,成婴是肯定有雷劫的,金丹有雷劫的却是凤毛麟角,虽然不是独一无二,却真是有史以来寥寥可数。   赵千行果然不凡啊。   端木无伤最近真要嫉妒死了吧?他去年才冲击金丹失败。   他比赵千行大三十岁呢。   庞脉脉仰首望着面前的险峭山峰。   虽然毫无疑义,主峰才是合一宗最重要的一座峰,但是余芒峰却是最令人难以忽视的。   这里有合一宗最强大的战士们。   大部分是剑修。   其余的即使不是剑修,也是以战斗法术为第一重要的。   合一宗弟子普遍认为,几乎所有余芒峰的人都是战斗狂。平时很少有人敢惹余芒峰的人。   但是每次有需要时,他们往往战斗在第一线,死伤也是最重的。   余芒峰同时还是最冷清的一个峰。这里不像舟济峰人来人来,楼宇相连;也不像转乐峰如同一个精致的小镇,一栋栋精致的小楼错落有致,很有人气;甚至连拓冶峰,东西两院虽然风格不协调,建筑群很不搭调,但毕竟也是有建筑群在的……   这里一直上到半山腰,都不见人气。   庞脉脉早听说这儿有不少修士是在山中挖洞居住的,甚至还有挖空一整块大石头的,还有住在瀑布后头的,不知道是把自己当孙猴子了还是当雨燕了,个别也有住在清雅的竹楼里的,当然也有在树上搭屋子的。   赵千行比较正常,他就在瀑布旁边结了一栋小木屋。   而他的师父,余芒峰主宁锐道君则根本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庞脉脉越走近赵千行的小木屋就越觉得紧张。   她对这人始终很在意,不知道是因为此人气场强大态度冷漠;还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引路人,有过那一阵子走得比较近的时光;抑或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秘密。   本来她完全可以开口问他知不知道那村子的罩子是怎么回事的,但她一直觉得这事恐怕不应该提,而他闭口不谈的态度,就更让她觉得忐忑。   或许和自己是穿越的有关?   于是赵千行就成了一个知道自己秘密,又不好打交道的男人。   何况他有时侯会过来跟自己说几句话,说话态度让她觉得他对自己和别人分明不同,而有时候她又会很敏锐地感觉到他对自己有所厌恶或反感。   爱憎不明,进退难期。   真是让人为难!   可尽管为难,她到底还是一步步走到了瀑布近旁。   一路上几乎没人搭理她。   余芒峰的人都和赵千行一般的冷淡傲慢毛病。   看到木屋,她停住脚,不知不觉蹙起眉,脚步踯躅起来。   这一迟疑就是好一会儿,以至于听到了里头冷冷的声音传来:“既然来了,就进来拜见。你师父是这么教你规矩的么?”   庞脉脉皱皱眉头,还是整理了一下裙裾,上前对着木屋门口恭声说:“弟子庞脉脉,拜见赵师叔。弟子失礼了,只因方才观瀑布水流湍急,气象宏伟,有点入迷,弟子定力不足,却非师尊教导之失。”   里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极尽轻蔑:“满嘴谎言。”   四个字不过轻轻吐出,却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她心上。   随便谁被人当面如此斥责都难以忍受。   庞脉脉脸涨得通红。   里面人仍冷冷说:“若是看瀑布,你当脚步平静轻盈,而方才你脚步沉重,吐息迟凝,分明是害怕见我。……三年前我就看你是个巧言令色的女人,三年多过去也未见丝毫长进,如你这般的女子,便是天赋再佳,又谈何修真?”   庞脉脉胸口发热,如有什么东西涌动翻滚,简直不能忍。   自己就算是说瀑布是托词,那不也是不想撕破脸吗?难道要直说我是不想见你?   这人简直欺人太甚!   哪有这样说话做事不留情面的人!我同你又不是仇人!   这一瞬间她几乎都想甩身而去,大不了不跟他学《雷炎剑》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能随便让人来踩脸!   她勉强压了压火,淡然说:“不知道赵师叔是对所有人都如此尖锐还是独独对弟子针锋相对?弟子哪里不觉得罪师叔了吗?”   里面没有回答。   然后一声黑衣的赵千行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速度不快不慢。   脚步不疾不徐。   一脸依然是平静中略带冷淡的神情。眉间的朱砂痣依然带着杀气。   如今他已经是金丹修士,是她名副其实的师叔了。   依然是少年模样,冷淡从容,背脊笔直,举步间蓄满力量,但却威严自生,虽那脸依旧是路人脸,却令人生起不敢直视之意。   赵千行一直走到她面前,远远越过社交安全距离才停下,近得都让她忍不住要退后几步。但是她强忍住了,硬是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虽然她要抬头才能直视他了。   这个姿势真是太不占上风!   庞脉脉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遇到赵千行都像是被猫盯住的耗子了,实在是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太具侵略性!   而且很难应付。   就如刚才指责自己说谎,自己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现在又站这样近,自己后退固然是输了气势,可站在原地不动仰起头一脸倔强看着他又算什么画风!   真是太可恶了。   正想着,赵千行却又有动作了!   他之前一直负手站在那里冷冷低头俯视她,连手指头也没动过,可她头上的引雷钗突然间已经到了他手里。   他随手转动把玩了一下她的钗子,淡淡失笑,说:“你要用这根钗学雷炎剑?”   庞脉脉再度气红了脸。   随便拔女人簪子,他以为他是贾珍吗?   冷着脸做流氓行径难道就不是流氓了!   “赵师叔……”她拼命压抑自己的火气:“随便拔女弟子的簪钗……是不是太过分了?弟子尚且无意把自己的法器当信物什么的乱送!”   赵千行微讶看着她,似乎耍流氓的是她一样,最后笑了笑。   “你知道刚才如果我要杀你,你已经死了多少次了?”他笑着却依然冷着脸,“还有机会让你在这里胡思乱想?”   “就算你是个女人,也没下过山,但既然是修士,就要警惕,”他声音渐渐严厉,“你不要以为是因为我和你的修为差距才能轻易拿到你的法器。你知道你刚才站在那里浑身有多少破绽?你这样下山半天就没有小命在了!”   庞脉脉最后终于完全败北了,被他从头数落到脚。   什么“有时间乱想不如好好修炼”。   什么“你虽然是个女子,但首先是个修士”。   什么“本来以为你很快就会来求我教你雷炎剑,不想一等就是三年”。   明明冷着脸装酷的,说那么多话好吗?……赵师叔你不但会开嘲讽,居然还有话唠属性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为了省事以前都叫111的火箭炮,谢谢sll,啦啦啦,cltbqxm的地雷,谢谢大家踊跃留言。请继续支持,多多评论,离第一页月榜已经很近了。爱你们,你们的评论是我每天写作的动力!   ☆、第21章 门口的突袭   不过虽然赵千行这么欺负她,这么充满恶意地嘲讽她,到底在答应教她雷炎剑这件事上并没有太过推脱,似乎早已做好教她的准备许久了。   而一旦开始教,地狱就来了。   庞脉脉从小到大学过各种科目,几乎所有老师都认为她是个十分聪明又擅长学习的好学生,包括现在的师父卢真。然而赵千行显然是个例外。   “我让你用灵力,不是生火,是攻击!”   “你真的已练出灵力来了吗?”   “难怪卢真会现在才让你来学,看样子你还是来早了。”   “你这么慢,不等攻击出来,对手早把你杀了。再练五百遍!”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连御剑飞行都不会!”   “你的身体是柴火棍吗?这么硬邦邦的,能不能柔软点?”   “放松!我只是要纠正你的姿势,别一副我要占你便宜的样子!”极其不屑的口吻。   庞脉脉要崩溃了。   本来练习御剑飞行时她还在心里小嘀咕:我也简直不敢相信,你的语言表达还这么丰富!   可是赵千行来纠正她的姿势,这就有点受不了了。   本来他存在感和侵略性就很强,贴那么近,手还放到她腰上……她当然会紧张!   结果还要被嘲笑!   连卢真还是做了她好几年师父才犹豫着摸了摸她的头呢!   据她观察,这里明明即使是修真者在日常生活中也是遵守一定意义上的男女大防的!   腰部被男人有力的手握住,热度无法忽略地透过薄薄春衫透入,这种情节作为一个矜持的女性自然会僵硬和紧张啊!   赵千行你果然还是在占便宜吧!   赵千行嘲笑完她,没等到她回嘴,低头看她的脸发现她隐忍地咬住下唇,僵硬的身子微微有点发抖,不由怔了怔,最后还是慢慢把手拿开了。   结果这一天他倒是没再嘲笑她,只是逼着她练习了足足三个时辰的飞行。   其实,庞脉脉一点都不讨厌飞行。   飞行是多少人童年的梦想啊。   庞脉脉绝对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她家鹦鹉扑腾着翅膀在家里飞时她也是偷偷羡慕的,尽管那家伙飞得很笨拙。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知易行难,虽然她也没什么恐高症,但是要想快速飞行不乱撞出空中交通事故也是很不容易的。   不理解的人试试滑翔机就知道了。   何况驭剑的灵活度是大大超过滑翔机的。   幸好她这一年来用蹈波屐也练习了短距离的低速飞行,还学了御风滑翔的低级飞行术,勉强还是可以应付驭剑的基础需求。   然而对于赵千行的要求而言,怎样也是不会轻易过关的。   就像本来骑自行车的人突然要她换成F1赛车,庞脉脉免不了频频犯错。   于是这天离开余芒峰时,庞脉脉简直比以前连续加班又被上司无故辱骂时还要疲惫愤懑怀疑人生,但是她不敢小声骂啊,谁知道赵千行有没有在她身上动什么手脚?恐怕一骂就要被听到了。   而这里连在网上树洞求安慰的余暇节目都没机会!   可是古人说得好啊,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一天一定是庞脉脉的倒霉日,她满腹郁闷愤怒沮丧地朝着拓冶峰低速飞去,还才刚到峰底,突然迎面就飞来一个蛇状物,闪烁着银白色光芒。   庞脉脉大惊。   她还没下过山,也没跟人斗过法,也没有防御法宝,哪里知道在自家门口会被袭击?   好在今天跟赵千行学了一天雷炎剑,虽然没有任何大成小成的,总算会了一招半式,今天学的起手式正好是“炎封”,此刻正好用来防御。   不知道是不是危急激发人的潜能,庞脉脉发挥得比今天练习时都要强,她拔下引雷钗,引雷钗在她的灵力激发下,瞬间整个长度大了一倍,带起一片冷电紫光,幻影重重,朝着前方银白色蛇形物迎过去。   她另外一手掐了五雷诀,一掌也拍了出去。   这算是引气期所能学习的法术当中最厉害的一种之一,威力颇为强大。   不过对面的人也不过是咦了一声,而金光一闪,她掌中发出的雷光就被什么给收了,而那条银白色蛇状物已经破开她的炎封,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低头一看,是一条银白色的皮鞭状绳子,看上去霞光重重,显然是个很不错的法器。   她被捆住后便觉得灵力一滞,什么本事都使不出来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恐惧。   也是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赵千行的意思。   她的修真生涯不是快乐地在玩游戏,也不是和平的学习。   这三年来,她其实早已暗暗在因自己的修真天赋得意洋洋,为自己的修真学霸生活自得其乐吧?早已忘记了刚穿越那一年多的不堪和困苦……   然而修真并不是安全无虞的。   当人类个体掌握的力量超越了法规,这个社会就是混乱的,就是□□裸弱肉强食的。   她居然愚蠢到连这点都没意识到!   难怪赵千行那么鄙视她啊!   她根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是因为师父宠爱同门赞誉,一个蝼蚁都不如的引气期小修士,竟然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纷至沓来的悔恨不过是在一瞬间,她的理智依然在工作中:   这里都已经到拓冶峰了,外敌入侵的可能性并不高。   师祖就不说了,即便金丹真人们的神识都是足以笼罩此峰,自己应当不会太有性命之忧才是。   她压下悔恨惊惧,定了定神,开口时不自觉也带着冷冷的腔调:“你是谁?”   对面的人现出身形。   是一个……肥嘟嘟的……胖子。   穿了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甲胄,虽然看体型是个成年男子了,但白嫩嫩胖嘟嘟的脸,看了就想捏一把。   莫名其妙的,庞脉脉的危机感突然消失了,绝望恐惧都变成了恼火。   她狠狠瞪了这胖子一眼,“你想干嘛?”   “哈,”胖子表情浮夸地笑了一声:“爷想干嘛?”他昂起脑袋,一翻眼睛,劈头盖脸说:“你还问爷想干嘛?爷还想问问你想干嘛!”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手指头都戳到她肩膀上了:“你算哪颗葱?什么犄角旮旯冒出来的泥腿子!你脚上泥还没洗干净呢,还妄想嫁给爷做道侣?”   没等惊呆了的庞脉脉反驳,胖子继续噼里啪啦一大通:“你以为你天赋好?天赋好你也是山沟沟里出来的!你以为你长得漂亮爷就一定肯娶你?看看你,鼻子不够挺,身材不够高,腿不够长,也就眼睛嘴巴胸脯子能看看,就你这长相的,爷一瓶丹药能换一打!每天换一个十天睡不完!你说你要不要脸!拿了我家的《元融真经》不够是吧?还想要生化鼎做聘礼!也不嫌你嘴张得太大!”   喷完一通,他喘了口气,又说:“你看看,连我的缚仙索都躲不过去,你说你哪来的自信?连化炁都没到的小小引气修士,倒把自己当成公主了!”   胖子说完继续鼓着眼睛和腮帮子瞪着她,似乎在等她主动羞愧忏悔,可是庞脉脉看了他半晌,才慢吞吞开口说:“你是……哪位?”   当然她心里是惊涛骇浪的。   她什么时候跟人说亲了?   难道是师父干的?   什么生化鼎是怎么回事?   元融真经又怎么是他家的了?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和这胖子说亲,而且还被嫌弃?   胖子当然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他已经被她的表现气炸了,手指发颤指着她哆嗦了半天:“你,你……你欺人太甚!”   庞脉脉在心里已经根据他的表现把他归为“无害党”了,扭动了一下身子,说:“还不把我解开,打算等我师父来解吗?”   想不到这话让胖子更怒了:“你还搬出你师父来,哼,你就算搬出你师祖,我也……我祖爷爷也不怕!”   庞脉脉以为他是自称祖爷爷的混话,也不在意,说:“你到底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也没打算跟人说亲,别烦人了,我被捆住很难受的。”   胖子被她这样直言,倒是有点抹不开脸了,正擦擦汗打算想说些什么,一阵风过,一道灰蓝色身影出现在胖子身边。   “臭肥,”来人是个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俊不丑的年轻人,眼睛很亮,鼻子很挺,皮肤略微发黄,手很粗糙。他把手搭在胖子肩膀上,皱着眉头,表情很认真:“你在人家门口搞什么?怕人家长辈逮不到你的错处吗?一会儿绑了你去道君面前,说不定不但生化鼎要给人家当聘礼,连困龙珠都要给人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了省事以前都叫111的火箭炮,感谢郁竹生,无伤,一猪,观七,温兔兔,糯团子,墨上尘的地雷。感谢大家的留言和评论~~   ☆、第22章 无地自容   “别叫我臭肥!你这个千人踩!”胖子很不开心地吼了一声,但是他显然听进去了黄脸年轻人的话,搓了搓手,还是叫了声“收!”,把他的银色绳索给收回去了。   庞脉脉重获自由,揉了揉被捆麻了的手臂和背,一边皱着眉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黄脸青年和胖子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那个黄脸青年转过脸来,不大高兴地说:“对不起了,这是我的好友端木馥,他是个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笨蛋,你不用搭理他。”   胖子又气鼓了脸,“谁是笨蛋了!”   庞脉脉突然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风格类似的家伙,也是肥嘟嘟的,也是这样的德性,心里暖了一下,说话就带了点笑意思,“解释清楚我就不告状。”   端木馥果然和端木无伤有关系,实际上,他是端木无伤的侄儿,是端木家正经的长房嫡孙,他的父亲是端木无伤的大哥,也是舟济峰端木道君的长孙,若是按照世俗意义说,端木馥是真正的继承人了,不过在修真界,更多是看天赋和修为,而不是看谁是长房,谁是嫡宗。   端木馥有点继承端木家先祖的炼器爱好,对于炼器和炼丹都很是痴迷,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早已拜在拓冶峰了,而启虚道君也会看在端木道君的份上,不时指点他一二。   端木家先祖九死一生,和元融真经一块儿得到的,传说为元融真君以前使用过的生化鼎现在就在端木馥手中。   前一阵子端木道君请出关的启虚道君喝茶,不免就谈到了得到端木家先祖放在传功阁里的元融真经的庞脉脉,端木道君就笑言既然此女与端木家有缘,不如跟端木馥结亲得了,启虚道君便言:“既如此,便拿你家生化鼎作聘礼,也算一段佳话。”   莫名其妙被拉郎配也就罢了,端木馥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爱若性命的生化鼎居然要拿来做聘礼,所以怒发冲冠,不敢找启虚道君麻烦,拿引气期的庞脉脉出口恶气他还是敢的。   “原来你是柿子捡软的捏啊。”庞脉脉听明白来龙去脉之后,淡淡说。   端木馥脸顿时挂不住了,又鼓起了眼睛和腮帮子,庞脉脉终究没忍住,笑了,挥手说:“算了算了,以后别来烦我了,我不会去告状的,告辞告辞。”想了想又道:“既然不愿意,找我来闹腾又有什么用?我能做得了什么主吗?你应当回去禀告长辈,说清楚你的意见,表示坚决反对才是。”   胖子若有所思,一时不做声。   而后来的黄脸青年,端木馥的好友陈青路,他板着脸替肥嘟嘟的朋友道完了歉,把他拉走了。   然而庞脉脉的心情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启虚道君居然随便就能定下她的亲事,都不需要问她的意见,而所有这里的人都不以为奇。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里的师尊们能决定弟子的生死前途乃至婚姻,虽然她挺喜欢卢真师父,也不讨厌师祖和师兄们,但是还是觉得这一点很难忍受。   她想了想,决定这几日跟师父好好谈谈,请师父去劝阻师祖,至少表达清楚自己的不情愿。想来端木馥这般不情愿,回去肯定也会闹腾,这事情师祖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定下。   而端木馥这家伙来这里闹腾一番,恐怕也是釜底抽薪,为了对自己这边表明他的态度,等禀明师尊,告诉他端木馥所作所为,以师祖启虚道君的高傲,这事十有□□成不了。   尽管想得明白,庞脉脉还是有点恹恹的,第二天来到余芒峰跟赵千行学剑时精神不免也有些不济。   赵千行看她这般沮丧模样,以为是昨天被自己操练过度的缘故,还在考虑是否今天略微降低些难度,却发觉她格外拼起来。   这女人倒是还有几分血性。赵千行暗暗想,勉强也算有一个小优点。   结果这天回去拓冶峰时,庞脉脉虽然筋疲力尽伤痕累累,却有一种尽力之后的满足感。   至少,她真正在为了生存努力啊。   她一直以为她已经足够努力,但是那只是不到极限不伤筋不动骨的正常范围的努力而已,所以在赵千行看来,自己根本就是浑身破绽不知人生险恶的。   而只有这样每次努力都像拼命,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努力吧?   那么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或许也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她心里慢慢对赵千行生出了一丝感激。   然而她对赵千行的感激值在以后一个月里却如同过山车一般时上时下,有时候上一刻她还心存感激的,下一刻就被他气得恨不得跟他拼命,有时候正恼恨他,又会突然被他触动了。   就像今天,她一来先是被要求挥剑一千下,绕山飞行五十圈。   说真的,她经过这阵子苦训,早已能够胜任御剑飞行这一高难度工作,她内心里甚至认为,即使组织一场飞剑版魁地奇她也是有可能获选参加的。   但是挥剑一千下还要再飞五十圈,她的灵力和体力就正好到了枯竭边缘。——从这一点看,赵千行比她认为的还要了解她。   也或许对于金丹真人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吧。   而今天她恰好不太走运,在灵力枯竭之后,从飞剑上一个不稳掉了下来。   看多了各种动漫和励志片里主角一发奋,从来都能千钧一发抓住什么不掉下去,庞脉脉很恼恨自己完全没有自带这个天赋技能,一边难以避免惊慌地往下掉一边使用她不太好用的低级飞行术,眼看下面怪石嶙峋,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避免重伤或毁容……   这时候,赵千行足踏飞剑,闪电而至,姿态潇洒流畅至极,一把将她拦腰捞住。   真的,庞脉脉发誓,这一刻她真的太感激他了,甚至……她终于了解为什么网上总有姑娘们要发出替某个人生猴子的呐喊,也明白为什么英雄救美之后美人们忍不住要以身相许……尽管赵千行长得很普通,这一刻她也觉得他帅得无以复加。   不知道是不是肾上腺素之类的某些物质的作用,她觉得他平凡的五官此刻简直如天神下凡。他双臂如此有力,姿态如此完美,连近在咫尺的体味都充满了男性魅力,连他别扭阴暗的性格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庞脉脉知道自己这时脸红了,她伸出双臂也紧紧搂住他的“蜂腰”以保持不掉下去,同时把脸藏在他腰间不让他看见自己脸红了……   然而下一刻,粉红色泡泡就破灭了。   他抱着她飞回峰顶,在五米(……)高空把她给扔了下来。   这个距离,恰好是她的飞行术来不及反应的高度。   尽管庞脉脉本能用灵气护体,但还是摔得浑身剧痛,一时坐都坐不起来。   而那个路人脸的混蛋还脚踩飞剑,居高临下,从半空中低头不屑地看着她,冷冷说:“女修士如果那么容易动情,就不用修炼了,下场基本都是被□□之后利用一阵子最后被杀了夺宝。你还不如直接当炉鼎去吧,至少还银货两讫,高阶修士也不用图你骗你,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庞脉脉不但脸通红,连全身都红了,只觉得血液逆流,耳边隆隆作响。   可偏偏他刻薄的话依然传来清晰入耳:“怎么样?要不然明天开始就来给我当炉鼎好了,你刚才不是被我一抱就动情了吗?这样我也不用每天忍受着训练你这块顽石,看着你娇气的蠢样子!床上你娇气些我倒是可以忍受的,说不定还会心疼你,不但不会让你被吸得道基溃散还会给你固本延寿,这样你不用每天苦练,有生之年只要好好享受就行了,有人宠爱有人保护,不是最合你心意?……”他声音虽冷淡,语气虽讽刺,但慢条斯理的字字清晰,说到“床上”到“固本延寿”那几句时声音轻软下来,竟然带出了一□□惑的味道。不过最后几句终归还是化为冷嘲了。   而面红耳赤的庞脉脉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击溃了。   赵千行的话字字如尖刀利刃,她几乎觉得自己要听不见了的时候还是清晰无比地钻进她耳朵,每一字都扎进她身体,让她体无完肤,无地自容。   她想要反驳说自己没有动情,却无法出口,对于金丹修士而言,注意到怀里的她体温心跳的细微变化实在太简单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着不流眼泪。   如果哭起来,真的就要坐实了“娇气的蠢样子”这几个字了。她在他心里,恐怕以后真的只能够格当个以色事人的炉鼎了。   其实她也知道赵千行说的虽过于锋利,大意却没错,她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脱离在现代社会时姑娘们心里隐藏的通病,“我渴望一生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这句话为什么流传如此广泛?只因是女人心里都不免有程度不同的认同感。就算知道不过是妄想,可即使是再怎么女汉子的姑娘,午夜梦回时也未尝没有一瞬心里有过这般的奢望。   而庞脉脉再怎么说我会努力我每天都在追求大道我很充实我很阳光,其实心里还是有怨的,怨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里,要吃那么多的苦。   她本来活得好好的,就算没有修炼长生的机会,至少有父母有朋友有工作有前途,有熟悉安全的环境。   不会挨饿受冻,不会被什么卖肉的屠户企图□□,不会被铁匠当苦力当驴子使,不会每天都担心自己会饿死或冻死在山洞里,将来也不用去跟人争勇斗狠随时可能尸骨无存……   不会这般……孤零零无依无靠。   身边只有生存,疲累,努力,和不安全。   所以,即使赵千行的模样一点都不合她颜控的口味,即使他的性格一点都不让她欣赏,即使她暗中还有些怕他,然而因为他把她从那个村子的困境里带出来,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她总还是像只雏鸟一样,忍不住对他有点依恋。   所以,不过是被救了一下,抱了一回,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变化了。   就会被他看到她这般不堪的模样。   被他这样教训和折辱……   自取其辱……   她即使已经在自省和自我排解,还是驱不走羞愤欲死和自我厌弃。   她忍着泪抬头看着半空中冷然挺立的男子。   觉得他如此陌生。   明明是性别,背景,性格,实力完全不同的人啊,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自己是怎么对他心生亲近的?   自己是怎么觉得一个性格冷漠危险的金丹修士是可以接近可以说笑可以触摸可以……搂抱的?   只因为他外表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只因为她认识他几年了?只因为他愿意屈尊来不时嘲讽她?只因为当初在飞剑上她恐高一再攥住他衣角不放时他忍了?   只因为……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却一直什么都没说?   果然是自取其辱啊。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下午通知明天要入v了,入V当天3更,咳咳,也没什么多的好说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支持正版,尽量使用电脑购买(手机购买jj分一半,所以,你们懂的……),踊跃留评,给我动力~~   ☆、第23章 这个世界的秘密   因为羞愤太甚,连身上的疼痛都可以暂时忽略了,庞脉脉不知如何提起了仅剩的一点灵力,也不要赵千行给她的练习飞剑了,把引雷钗放出来充当飞剑,踏上便飞离了余芒峰。   她不想看身后的赵千行会对她的背影作出怎样的表情。   所以她也不知道,赵千行注视她狼狈飞离的背影时,并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错愕或嘲讽,只是平静地看着,一直没动,一直到她消失在天边,他才把自己的剑纳入身后的剑鞘,又弯腰捡起她的练习飞剑,转身走回木屋。   庞脉脉冲回自己的屋子,整整一天闭门不出,之后又整整三天没有去余芒峰练剑,只是自己躲在房中修炼养炁诀。她想尽快打通筋脉,尽快化炁。   其中也不无跟赵千行赌气的意思。   就算我确实是自取欺辱了。   可你应该看到,我明明已经努力到头破血流了,为什么还要说我“娇气的蠢样子”?   只有实力才能证明的话,那我就提高实力。   三天后,卢真居然直接来找她了。   卢真第一次进女弟子的屋子,举止有些不自在,虽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却不时要咳嗽一声。   庞脉脉明白他这是来看她为何不去练剑。   见师父关心自己,庞脉脉心中一暖,突然觉得自己果然是矫情了,作了,就算父母不得重逢,自己也不算是完全孤零零的,至少拜了个不错的师父呢。   “脉脉。”卢真努力作出既威严又和颜悦色的样子。   庞脉脉屈膝行礼,口称“师父”。   “你修行可有挂碍?”   庞脉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才说:“无有。”   “伤可好了?”   庞脉脉脸热了,小声说:“好了。”   卢真正色说:“修道中人,不会生病。你既然无病无伤无碍,为何中断练剑?”   庞脉脉一时羞惭,低下头来。   卢真又说:“我问了赵真人,他说是因为他太过严厉,弄伤了你,又教训你训得太过厉害了。你这是在跟他赌气吗?”   “师父……”庞脉脉小声唤着。   卢真叹了口气,“赵真人虽然年轻,刚刚炼就金丹不久,却实力强大,你不要因为他与你有引入门的香火旧情就不知尊重前辈。要知道得他亲授雷炎剑,是何等造化,多少剑修求而不得。以后你出去历练,单凭这雷炎剑就能增加许多胜算。师父知道,你是个小姑娘,修炼这样迅猛的剑法确实很难,且赵真人自己不但灵根极佳,剑道天赋更是千百年难得一见,越是天才的人便越是看别人愚钝,不免就有些急躁了。可这是你的天命功法!有这样修习的机会,你再难也要忍着!明日你去跟他磕头赔罪,好好加倍刻苦练习。”说到最后,声音严厉起来。   “磕头……”庞脉脉一惊。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向赵千行磕头。   “怎么!”卢真不悦道:“你一个小小晚辈,向一位金丹真人磕个头有什么稀罕?何况赵真人对你有半师之恩,你理应知道感恩。你可知道,你入门三年,第二年他就开始闭关冲击金丹,等到半年前丹成出关,你也到了可以修习雷炎剑的时候了,本来金丹初成,都要再闭关稳定境界,至少也要一二年,可是无回真人只闭关了三月就出来了,主动传音给我要你去找他修习雷炎剑,这是何等恩谊?”   庞脉脉怔然。   这意思是说他只闭关三个月,是为了不耽误她吗?   赵千行……可能对她这么好么?   不,她不信,以他的表现,她如果真的这么相信,那真是自作多情了。   卢真见她惊愕,放缓了语气,说:“脉脉,大道本无情,不分男女,女子体弱心软,本来不适合修习大道,自然道路比男修士加倍困难,可你若总以女子自居,将来总是难以登临大道的。”   庞脉脉一惊。   连师父也觉得……   自己难道真的整天有娇滴滴的蠢样子摆出来?   明明已经十分刻苦,也只不过偶尔为了娱亲对卢真撒个娇什么的……   为什么连师父都说自己“以女子自居”?   是了,若自己是男子,怎可能以一个小小引气修士对一位金丹真人这般不逊?赌个气就敢三天不练剑?只怕就是挨了责打也要谢谢前辈指教,唾面都要自干呢!   自己果然潜意识是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而赵千行是个年轻男子。尽管公平地说这是赵千行不合宜的言行把她导向到这一步,但她自己又岂可顺势就这般了,到底是心思不纯所致的。   这一想通,顿时就觉出了悔意。   她起身对师父行礼,说:“多谢师父指点,明天徒儿就去向赵真人请罪。”   卢真点点头:“下个月就是赵真人的金丹大典了,我宗请了不少别的宗门的贵客,你虽然没什么好东西,毕竟受了赵真人恩惠,不防想一想要送点什么礼物。不求珍贵,但求别致。”   交代完又得到弟子正面回馈的卢真,满意地离开了第一次踏足的女弟子的斗室。   于是第二日,庞脉脉早早来到余芒峰,直接跪在了赵千行的木屋跟前,一声不吭,默默跪着。   直跪了半个时辰,里头才有声音传出:“你一大早跪着作甚?”声音微微慵懒,似乎刚起床。   庞脉脉低头朗声道:“弟子得蒙真人费心传授雷炎剑法,却不知感恩,不知尊重,今日特向真人请罪。”   里头没有回答。   却有开门声和脚步声慢慢走出屋子,一双玄色绣双龙,看不出材质的靴子踩在她面前的地上。   然后一只修长而微凉的手伸过来,托住她下颌,把她下巴抬起来,使她不得不直视他带着嘲讽的双目。   “怎么,”赵千行今日始终有些懒洋洋的,漫不经心说,“不叫赵千行了,改叫真人了,这是在跟我赌气?”   庞脉脉硬生生扭开脸,挣脱他的手,心想,果然不能完全怪我,赵千行一直对我就是这么暧昧的态度,我再也不要上当了,以后不管他是冷嘲还是调侃还是调戏我,我都把他当前辈毕恭毕敬,这样他总不能再有那样的机会欺辱我了!   所以她垂目低声说:“弟子不敢。”   赵千行站直身子,修长的腰身舒展,庞脉脉忍不住想这厮果然面目普通身材却很好。   “看来你是不肯做我的炉鼎侍妾了,既然这样,就起来练习吧。”他声音虽冷冷的,里头倒是有了一丝舒缓。   庞脉脉心里一松,看来赵千行真的是在教导自己,而不是借故调戏。   于是她加倍拼命。   这几天赵千行没再过分折腾她,也没再说过分的话,她每次要面临比较严重的伤势时他依然会过来救助,却在敏感处微微避让些,似乎很有点开始避嫌的意思,简直真的有了前辈高人的架势。   庞脉脉的心终于能静下来。   也因此发觉,他的教导方式虽然看上去严酷不近人情,却相当有效,自己的体力和灵力都有了相当提高,而雷炎剑的入门她也快速达到,已经能够做到剑携雷电或火焰。   虽然赵千行表示说她的剑法目前只能杀杀毛虫,兔子且还要看运气。   实际上庞脉脉也领悟了,她之前三年的修炼,除了炼器几乎都是专修灵力,打好根基,而养炁诀真的是毫无杀伤力的。所以她的肉身在修士看来是非常脆弱,而她的攻击也基本就是靠五雷诀等几个小法术和师父给的小法宝防身。   卢真到底是并没想过让自己这个得意的女弟子太早出山历练的,所以也没有特别强调过战斗。   也或许卢真自己本人都并不很擅长战斗。   她是活在修真界的象牙塔里了。   亏得她还一直暗自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又有天资又勤奋。   赵千行却不然,他浑身的冷其实是杀气,只言片语间都可以窥得他是经历过许多生死杀戮,所以格外看不惯庞脉脉随便一站浑身破绽,身体娇弱宛如凡女,他给她严厉的训练,是为了给她淬体和增强战斗意识,免得她将来“一出去就被杀了掳了,宗门花那么多材料的培养全浪费了”。   想通了,努力起来就更加心悦诚服,毕竟就算庞脉脉不喜欢好勇斗狠,也绝对不想做一出去就被杀的炮灰。   恢复练剑第七天的第一项训练:庞脉脉从山下徒手攀登。   “不许用飞行术,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如果上不来,你今天就不要练剑了,直接爬一百次山。”魔鬼教官说。   然而余芒峰真的是陡峭无比,他让她爬的那一边是基本九十度的。   若庞脉脉没修炼过,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任务。   现在她有灵力,还有逐渐增长的体力,然而一盏茶还是很艰难的。   庞脉脉缺乏主角光环,虽然她非常拼,却还是稍微晚了点。   于是这一天就用来反复爬山了。   一开始她用灵力护住手,六十多次之后灵力枯竭,只能靠体力爬山。   七十多次的时候她满手鲜血,赵千行在山顶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   八十多次的时候她已经快失去意识了,咬咬牙,没有抱怨或求饶。   九十三次时,她掉了下去。   掉下去时,她想,说不定这次掉下去就又穿越回去了呢。   醒来时,她在他怀里,睁开眼睛就是他那张路人脸,偏偏眼睛又那么漂亮,还有那颗让人无法忽视的朱砂痣。   她的左手臂紧贴他的胸膛,体温心跳全都能感觉到。   庞脉脉不自在地费力挪开一点点,免得一会儿又招来他的嘲讽。   他抱她的手臂紧了紧,随即又松开些。似乎只是怕她掉下去。   少来,堂堂赵真人不应该这么温柔。庞脉脉想。   然而他说话时虽然声音不温柔,内容还真的有点温柔:“今天就算了,还剩七次明天补全。”   庞脉脉身子还躺在他怀中,叹了口气。   赵千行低头凝视着她,出乎意料竟然没有开嘲讽。   山风微凉,但勉强还算得上柔和,庞脉脉浑身疼,尤其是双手,但此刻也勉强还算是静谧平和。   赵千行不说话时真是还挺美好的。   她反正没力气挣扎,就暂时纵容自己在他怀里停留片刻。   修士多好,公主抱一个女人完全不用费力,若是等自己回去现代,一般男人要能公主抱自家新娘都需要健身房提前锻炼两年,更不要说这样迎着山风瀑布,默默不语举重若轻一直抱着了。   于是庞脉脉很自然就开口了:“在那个村子里,为什么我出不去?你又是怎么让我出去的?”   赵千行没说话。   庞脉脉继续说:“我以为当我成为修士之后很容易就会明白,可现在我是修士了,却还是不明白,我私下查了很多书……”却连师父也没敢问。   这世界她终究是异类。   “不要多问。”赵千行声音冷下来,“也不要跟人说起,包括卢真。”   静谧的气氛顿时消失无踪。   山风渐渐寒凉得让人觉得不舒服。   “我……”她咬了咬嘴唇,还是说:“我会好奇。”   “好奇会死。”赵千行的声音不但冷,还变得遥远了,“这个世界的秘密,你一个外来者不应该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下午和晚上是第二第三更   ☆、第24章 逛街   庞脉脉觉得赵千行经常一句话让她血液翻涌或凝滞。   但是都没有这一刻凝滞得厉害。   赵千行居然知道她是个“外来者”!   那么还有谁知道呢?是不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们都会一眼看出来?   然而自己的师父师祖都没有什么看出来的迹象啊!   赵千行没什么耐心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唇跟她说:“别瞎操心,能看出来的人不多,目前应该只有我,你最好不要被人得知,否则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那个村子的结界,是这个世界对你这个外来者的排斥,已经破掉了。”   庞脉脉又明白了一点自己之前依恋赵千行的原因:她就像闯进了神隐世界的千寻,只有白龙知道她的秘密并且帮助了她,那么尽管赵千行完全不像白龙那么温柔和尽力,自己还是会有点感觉的。   然而赵千行为什么会知道她是“外来者”,为什么修为比他高的修士反而发现不了,是他学了什么秘术还是怎么回事,他却不肯说。   庞脉脉有时会想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却没法再问了。   这之后他们都闭口不谈此事,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么一段谈话,一切训练依旧。   目前庞脉脉比较烦心的问题是,送什么给赵千行当金丹大典的礼物呢?   诚如师父所言,自己这点身家,就算砸锅卖铁买礼物,也不够人家看一眼的,只能往别致方面花心思了。   她悄悄试探了赵千行:“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呢?”   赵千行很坦诚的点头:“有。”   “什么呢?”   “最近我听说如梦神君的如梦剑出世了,虽然和我路子不合,但是拿来玩玩也不错。哦,东海听说有个珊瑚山崖的藏宝被人发觉,但是没人能破开护洞的万法随波阵,如果我能拿到破阵的如意紫金匙也很好。”   庞脉脉黑线,这两种东西天下元婴修士们十有□□也想要的。   看来还是自己做点什么小东西给他吧。   可是,连三味真火都没有的自己,炼制出来的东西要能讨好到金丹修士,也太不可能了。   庞脉脉有点沮丧,她努力开动脑筋:   假设我现在是被豪门接回去的穷亲戚或私生女,大少爷生日,我要送什么呢?针线,对,相当于自己炼制的东西,礼轻情意重嘛,关键在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不用太贵重……   可是做什么呢?   来双袜子或鞋?   不不不,这种东西又贴身又卑微,送去好像自己上赶着要做他侍妾了,不行,不适合自己的风格。   来块手帕?   赵千行用手帕,原谅我无法想象。   剑鞘?   这种东西可不能用什么差劲的材料,自己有那个财力和实力吗?   不过剑修不是都不用剑鞘吗?藏剑于体,人即剑鞘,赵千行却随身在背上背了剑鞘呢。   唉唉,如果在现代就好了,我就送他定位系统,剑修不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吗?金丹修士的神识恐怕够呛能千里,有了定位系统就不一样了。   嗯嗯,全球定位,想杀谁杀谁,想取谁首级谁都逃不过,说不定赵千行很喜欢呢。   说起来这个世界应该也是个球体吧?等自己学有所成应该去探探它的边际。或者来个环球旅行。   藏书阁为什么都没有地理志提到过这个世界的形状和边际,好奇怪。   这个世界的土著居民虽然文化和科学发展相当于中国古代的唐宋时期的样子,但是不可能民智未开到这时候还没人好奇世界的模样,自己的来源,尤其是有那么多神通广大的修士……   要知道,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不能日行千里的中国古代还有了“天圆地方”的假设呢,怎么可能大家都不好奇不去探索呢?   胡思乱想了半天,庞脉脉觉得自己暂时还是先处理实际问题的好,于是她叫上了不知为什么总是看上去很闲的二师兄游皓,去逛街。   说起来逛街,这种地方修真小说里通常叫坊市,这里倒是没这个说法,通常合一宗弟子要买材料会去两个地方,一个是转乐峰营运的一个山下的小镇,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大家就管它叫转乐镇,转乐镇颇为有名,那里会有别宗修士和散修光顾,弟子们在那里买东西倒是可以找相熟的同门打折,所以大家都比较喜欢交好转乐峰有点小权力做个小管事的同门;还有就是宗门后山有块平台,弟子们会在那里摆摊出售自己在历练时或在凡间偶尔得到的一些东西,大都是低级物品和凡间物品,卖到转乐镇卖不上价钱的。   以前庞脉脉喜欢去后山,那里东西都不贵,而且小弟子们总是幻想捡漏,虽然她从来没捡到过漏的。   这次想要买点好东西,自然要去转乐峰。   拉上二师兄游皓,是因为游皓和转乐峰的弟子很熟悉,在转乐镇也有长期合作的店铺,自然可以拿到好东西和好价格。   只是自己的购买力……   庞脉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钏里,只有十来瓶引气期的丹药,零零总总二百多颗,还有些师父师兄给的零碎炼器材料。   虽然这些材料不乏珍品,但是大都分量很少,而且她组合来组合去,也想不出能给赵千行做出什么东西来。倒不如去看看能换点什么。   出去的时候,想了想,还有几百两黄金,也带上了,虽然一般稍微好点的材料都是不收黄金的,但万一呢……   游皓和庞脉脉的逛街二人组很快就到了转乐镇。   庞脉脉四处看着,目不暇接。   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以她的目光看,这里算得上很漂亮。   相比起传统的中国古代街市,这里的建筑采光更好,外型更多变,色彩也更加明快一些。但是基本风格和中式古典建筑是相仿的。   店铺的招牌有各种样子的:有古典的传统黑底金字招牌;也有红色圆形招牌;还有做成一个鼎炉模样的卖丹药的店,是紫色招牌,上面写着“灵丹济世”;有一家专卖女修士法衣的店铺,是水红色的,上面的招牌有花朵流云和蝴蝶,色泽娇艳,流云会流动,蝴蝶还会扇动翅膀。   游皓指着那家店说:“师妹不去看看?咱们宗门几乎所有女修士都喜欢这家‘流云霓裳’。”说着又朝她挤挤眼:“我认识它家管事,给你定能便宜不少。”   庞脉脉摇摇头,她也喜欢漂亮法衣,但是这东西可以自己以后慢慢做,别致又省钱,当务之急是给赵千行弄个礼物。她可没什么财力浪费。   这些店铺外面其实也有一些临时摊,不太多,但是却会令这条街更加热闹一些,买卖的双方大都很安静,所以这里也不会像凡间的集市嘈杂喧闹。   店铺里的东西看不见,但是摆摊的已经很让人叹为观止了。   比如说有个人,他面前的摊位上是很多半透明的小动物,活灵活现的,有不少模样古怪甚至凶恶,但是一个个都只有仓鼠的大小。   其中一个就是庞脉脉曾经见过实际大小的那种巨蜻蜓,但现在看上去只是一只半透明的比普通略大的大蜻蜓而已。   “这是……灵兽元神?”庞脉脉迟疑地问。   但她自己也明白,灵兽异兽要修炼出元神离体,那就是元婴级别的修为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元婴异兽的元神在这里摆着卖呢。   “哪能呢!”游皓笑了,“是个幻影小法术,大部分灵兽的体型都那么大,不能在这摆着卖,所以做出这宗虚幻投影,这个小法术要化炁期才能施展,这个摆摊的是个化炁期驭兽修士。”   庞脉脉仔细看了一番,里头有大部分的异兽都是她在书上看到过的,都是适合人类豢养的类型,有的可以做坐骑,有的适合当宠物,但是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战斗力的。   当然也不可能有很强大的,大都是类似化炁期的实力,甚至还有一些外型格外漂亮的,或者有什么特殊能力的,是引气期的实力。   比如现在被一双女性的白皙纤细的手捧起来的那只小狐狸。   小狐狸是纯白色,看上去十分可爱。而且虽然是半透明的光影,却是目光灵活,举止也非常可爱,蓬松的大尾巴时而左右挥动,时而轻轻摇摆,大眼睛还会抬起来看人。   所以捧着它的女修士发出柔软的惊叹:“玉狐真的太可爱了!”手指同样爱不释手地逗弄着小小的狐狸,说,“如果真体也这么小就更可爱了,无伤哥哥,你说是不是?”声音娇软。   庞脉脉一看,她身边的男修士还真是端木无伤。   端木无伤依然贵公子模样,手里还是拿着他的折扇,那跟他说话的女修士看上去娇小玲珑,上身穿了一件粉红色上衣,配了繁复的白色八幅裙,粉红色上衣似乎是某种兽皮制成的,白裙倒像是某种丝织品,裙摆上有不少微微闪光的装饰品,看上去是某种鳞片制成,暗含宝光,不是凡品。   端木无伤微笑了一下没回答,而是问那个卖灵兽的修士怎么换法。   那个修士显然认得端木无伤,态度客气了不少:“端木师兄想要,只要五瓶返灵丹就行,或者相等的别的东西也行。”   返灵丹是化炁期补充灵力的普通丹药,对于端木无伤而言,实在不算珍贵,于是他笑了笑,道:“返灵丹没带,我给你一盒七叶子云散吧。”   七叶子云散比返灵丹珍贵不少,七八瓶返灵丹也够呛能换一盒七叶子云散,那个修士自然是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庞脉脉暗中撇撇嘴,修二代的德性也没比现代那些各种“二代”们高明到哪里去,泡妞装大款什么的,简直没什么区别。不过她遇上端木无伤侧过来的眼神还是露出笑容朝着他挥了挥手。   鄙视归鄙视,得罪那是不可的。   这时候那个卖灵兽的修士已经从他腰间一溜二十几个灵兽袋中的一个里头掏出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真体比幻体还要可爱几分,雪白皮毛配着天真的眼睛,连庞脉脉看了都心动了。   她本来就是喜欢动物的人啊!   可是……为了给赵千行送礼,她忍了。   少女欢天喜地接过来,一边说:“谢谢无伤哥哥。”   转身看到端木无伤朝着庞脉脉走过去,她怔了一下,也快步跟过来,脸上笑容淡了点但没消失:“无伤哥哥,这是谁啊?”   她是化炁期修士,自然一眼看出庞脉脉不过引气期修为。   端木无伤正走到庞脉脉身前,神色有几分真心的欢喜,调侃道:“怎么,炼器小奇才也肯从拓冶峰出来了?”   庞脉脉恶寒,炼器小奇才什么的,端木师叔你的遣词造句可真是恶趣味。   端木无伤又跟游皓打招呼。   他们本来就是认识的。   这时候端木无伤才转身对那个少女模样修士说:“玲珑妹妹,这是拓冶峰卢真人门下新收不久的弟子,姓庞名脉脉。”   那个叫玲珑的少女看似温和实则矜持地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突然睁大眼睛笑着说:“哎呀,那不就是你家阿馥最近闹着死活不肯娶的那个吗?”   庞脉脉黑线,暗暗“靠”了一声,脸色沉了沉。   游皓却是彻底把脸色黑了下去:“哦,”他不阴不阳说,“原来我的小师妹在背后遭人这般挑剔,我回去自会向师父禀报的。”   端木无伤早在那个玲珑说出那句话时就急了,此刻更加尴尬,对着游皓连忙道:“游师弟息怒,唉,这是阿馥不懂事……”   “不要紧,”庞脉脉依然保持着微笑,轻声道:“端木馥师兄同我见过面,我们都不同意这婚事,是说好了的。”   端木无伤虽然自诩翩翩佳公子,此刻却也只能叹气。   旁边的少女还捂着嘴,小声地对端木无伤说:“无伤哥哥,我,我是不是说错了……”   端木无伤叹气说:“王玲珑,你,唉……”   庞脉脉内心也在叹气,她觉得自己所在这个修真的世界原住民都如此不飘然世外,动不动就来点类似宅斗桥段的小情节好累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还有一更是晚上七八点钟   ☆、第25章 辟易果   场面尴尬,端木无伤显然对于这样的场面很烦闷,他叹完气之后,说:“对不住了,我会如实禀报我家道君的。”他想说叫阿馥去请罪,可是他又做不了主,所以除了说这话他也没别的好说。   庞脉脉笑了笑,说:“那端木师叔我们先走了。”说着拉了拉游皓。   端木无伤的辈分一直算是个尴尬的事儿,实际上他和游皓都是化炁期,一直都是师兄弟相称的,而庞脉脉从入门就管他叫师叔,他本来也想让她改口,后来因为她与他侄儿端木馥议亲,这口也就不改了,此刻却更觉得尴尬,心里暗自恼火:阿馥真不靠谱,老祖宗也真是的,自己却干嘛要卷进这种破事里去?   游皓跟着庞脉脉走开,圆脸上犹自带着愤然,启虚道君颇为护短,卢真作为一位炼器大师又是人人奉承的,在他们门下,游皓不说天不怕地不怕,怕的也确实不多。   “哼,就端木家那个胖小子,根本配不上你,灵根不如你,炼器天赋也不如你,不过投胎投得还算好,师妹,别生气,咱们以后找个比他强百倍的!”   修士们大都不很在乎外表,所以游皓没有提到外貌不般配的问题,在他看来,修为,灵根和天赋才是最重要的。   庞脉脉有点啼笑皆非,但是游皓这种愤然一定会传达给师父甚至师祖,以启虚道君的脾气,肯定气得不肯跟端木家结亲了,效果比自己去直言不愿意嫁给端木馥要好多了。这几天恰好师父闭关,她还没来得及找师父详谈,有这一档子事正好,今天回去就把它解决了!   所以她也没强烈去更正和开解游皓,只是淡淡说:“这种小事,根本无须介怀,我才开始修炼几年?现在不过区区引气期,找什么双修道侣?”   游皓点头称赞:“师妹说的是,师祖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启虚道君护短脾气直,对门下弟子并不摆威严的谱,所以游皓说起自家师祖来毫无压力。   庞脉脉心累地叹口气,说:“二师兄,别管那些了,咱们还是先去逛材料吧。”   游皓带她进了自己常去的材料类商铺,貌似叫什么“搜珍记”,总之庞脉脉觉得这里的店铺起名字的本事都相当平平。   里头也没有那些修真小说里说的金碧辉煌,也不分什么引气期在一楼,化炁期在二楼之类的。   这里头又小又暗,就是一东一西两个柜台,西边柜台后坐了一个看上去很瞌睡的少女,另一个柜台坐了个抽着旱烟杆的老头。   游皓直接带着她去了老头那儿,低声说:“这边都是炼器用得到的材料,那边是炼丹用的材料。”   老头儿看到游皓,露出一个颇为熟稔的笑容,嘿嘿说:“游师弟来了,这次要什么?”   看来老头儿也是化炁期的,内门其实引气期弟子并不多,除了新入门的。   游皓报了一长串各种材料,庞脉脉认得里头的大多数都是中等的材料,也正合游皓现阶段使用。   老头儿记性着实好,这么一长串七八十样,他一次也没有打断游皓,直接听着他一股脑儿报下来,然后才说了句“好”。   然后他就拿出一个看上去很破旧的黑色木匣子,带了一个破旧的铜锁,匣子挺大,颇似一只小箱子,但究竟也没多大,老头儿打开之后,庞脉脉好奇地看,只见里头密密麻麻全是小格子,怕不有几千格,每个格子极小,照庞脉脉看每格也就能放下几粒米……   而老头儿虽老,手指头却很灵巧,他毫无规律地点了七八十个小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冒出一团或一块或一片或一瓶的材料,各种模样,各种形态,各种颜色都有。   有矿石,有木头,有液体,也有动物的皮毛,骨骼,翅膀,爪子,昆虫的甲壳等等。   游皓的储物法宝是个扳指,看上去像是象牙制品,镶了一圈晦暗的铜边,从这破旧朴实的风格看,应该也是卢真师父的作品,而且主材和自己的也恐怕是一样的虚空兽骨。   老头拿出一件游皓就收起来一件,七八十种完全收完,他拿出了四件法宝出来,当做酬劳。   老头把四件法宝拿起来,用神识探测了一番,就露出满意的笑容:“游师弟手艺又有长进了。”   游皓也有几分自得的模样。   老头又继续恭维:“不愧是名师高弟。”   游皓客气了两句,又回头对庞脉脉说:“师妹你要什么跟葛师兄说,葛师兄给我价格一向公道。”   又对姓葛的老人说:“这是我小师妹,以后请你多照应了。”   庞脉脉却犯了难。   她根本还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材料,本来就是想过来看看材料找找灵感,根据自己买得起什么材料再考虑做点什么。这也正是她和正统炼器师的区别:正统炼器师是根据配方做的,自然知道自己要什么:而庞脉脉是根据材料因地制宜,靠着偶然的灵感在做,自然不能说出自己要什么材料了。   “二师兄,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材料,本以为这里有材料可以直接看到挑选……”庞脉脉为难说。   游皓点头,“我明白了,咱们去汇珍阁吧,那里是转乐镇最大的材料店家。”   转乐镇最大的店都是属于转乐峰的,也就都是宗门的官方店铺,但是店面看上去也并不很大,进去倒是大了不少,显然里头也是有空间法术的。   这里有不少材料是直接展示出来的,当然能展出的都是有几分特别的,太过低等和常规的材料是不会展览出来。   里头来回走动的店员不少,足足有十几个,对客人也是笑脸相迎,态度比搜珍记殷勤多了。   游皓偷偷跟她说了:“这里的价格比搜珍记给我的价要贵三成,你若是看上什么,不一定要在这里买,我们可以先去问问搜珍记那边。”   庞脉脉刚刚去逛那些材料,还没看上什么东西,却发现了熟悉的人。   “脉脉!”林盼儿一身白衣,只是系了一条浅紫的束腰,突然看到她,眼睛都亮了。   庞脉脉最近大半年没被她纠缠了,本来松了口气,但是林盼儿显然是个很有规划性的女人,虽然觉得庞脉脉远不如端木无伤有用,还是不肯断了这条线的,时不时会联络她一下。 上个月林盼儿还传音想去找她叙旧,不过庞脉脉有现成好借口,她要跟赵千行学剑,哪里有时间闲聊天呢。   林盼儿此刻看到她自然是惊喜了,“脉脉,你怎么来了?可是缺什么材料么?”   又回首对身边别的店员弟子们说:“这是拓冶峰卢真人的关门弟子庞脉脉师妹,是我的好友,你们可要好生伺候。”说着挺起了不太丰满的胸脯,显得非常矜持高傲。   庞脉脉有点无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名字是叠字叫起来格外亲切,所以从小到大,经常有故作亲近之徒直接唤她“脉脉”。想不到到这里居然也不能避免。   林盼儿因为入了内门转乐峰,故而到这里做了个小管事,说是小管事,大概相当于现代的领班,手下也管着七八个弟子。   此刻她心情很好,既能让庞脉脉看到自己小小的威风,又能让手下看到她有这样颇上档次的朋友。   庞脉脉于是在几个店员半真半假的热情里参观了一番汇珍阁的展品。   可惜看了一圈下来,倒是有几样比较难得的引起了她的兴趣,可惜那价码完全不是她能负担得起。   本来,庞脉脉被卢真的私库启蒙出来的材料学就算得上所学深广,眼界因此也就自然而然高了,可她目前却没有和这眼界匹配的财力。   庞脉脉盘算了一下,就算那几样搜珍记里也有,并且还是七折的价格,自己也完全负担不起。   她暗自叹息,看来还是不靠谱啊。   赵千行,赵真人,为你弄个礼物真是难啊。   如果自己拿出那两件成品,蹈波屐和引雷钗,大概是能换点像样的材料,给赵千行做件礼物。   可蹈波屐也就罢了,虽说是自己第一件作品,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到底不是不能舍弃,可是引雷钗材料着实难得,是师祖所赐,又是自己目前唯一的武器……   庞脉脉心中犯难。   正在这时,有个店员对林盼儿低声说:“林师姐,那个姓萧的小姑娘又来了,张师兄又刁难她,她求见你……”   庞脉脉正好眼睛瞥过去,林盼儿一向温柔婉约的面孔上正带着淡淡的不耐烦,低声说:“就说我不在。”   这时候,店铺后头隐约传来一两声少女的啜泣声。   庞脉脉皱眉看过去:“林师姐,这是怎么了?”   林盼儿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些不情愿和愤懑,微微慌张说:“我去看看。”   庞脉脉想了想,跟她一起往后头去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多强大,尽管有师祖和师父在,但她还需多方隐忍,揽事并不是好事,但是庞脉脉终究骨子里是个有几分热心的姑娘,那哭声有点耳熟,她就忍不住想去看看,如果能力所及就悄悄帮帮忙吧。   林盼儿显然不想让庞脉脉跟过来,但是庞脉脉坚持,最终她也只好叹口气让她跟了。   而游皓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自然也跟了过去。   然后庞脉脉就在店铺后头的天井靠近后门的地方看到了非常戏剧性的一幕。   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跪在后门口,满脸都是眼泪,地上到处洒满了红色的小果子,庞脉脉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辟易果。   辟易果其实是一种比较中低级的灵植,汁液可以用来炼制隐身符,剩下的果皮果肉还能炼制辟谷丹。   算得上是非常实用的一种果子。   但是这种果子却并不好种植。   辟谷丹的需求量很大,大部分是用别的方子炼制的,辟易果因为培植难度大,对水分光照灵力都特别挑剔,尽管有用,却很少有人种。   那个少女,看上去有点眼熟。   此刻她正在啜泣和哀求,而面前看上去年近四十的一个中年男人却一脸骄横地冷笑:“你求我有什么用,你种的果子都成黑的了,还好意思交上来,你今年的任务肯定是完不成的。”   庞脉脉一看,地上的果子里,确实有三颗是几乎黑色的墨绿色。   但是果皮却十分光泽,完全不像是腐烂或坏了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明天虽然没有三更,但是也会两更哦   ☆、第26章 萧雨苗   少女伏地嘤嘤哭泣,一再啜泣哀求:“张管事,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种出这些,凑够了今年的任务,本来辟易果就只有我被分到了……若是算我完不成,今年我的灵田就会被收回了……”   张管事冷笑:“没那个种的本事,就不要租赁下灵田,你这样也不过是浪费宗门的灵田而已。”   少女本来掩面哭泣,突然看到林盼儿,就如看到了救星,膝行过来,拉着林盼儿的衣襟,对着她磕头:“林师姐,求你帮我说说好话吧。”   林盼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厌烦,她看了那张管事一眼,张管事脸色冰冷,神态傲慢。   林盼儿就低头作出为难伤心的模样说:“萧师妹,你完不成任务,我……也没法子……”   少女哭了起来。   通道和门狭窄,只容一人通过,庞脉脉跟在林盼儿身后进来的,这边背光,天井里站着的人大都没注意她,在她身后的游皓自然也更没什么人看到。   此刻庞脉脉站在林盼儿身后方,若有所思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少女,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为什么有点眼熟,声音也是。   修真者的记忆力是远胜凡人的。   自己怎么想不起来呢。   那少女抬头,脸上已经满是绝望,眼泪滚滚流下:“林师姐,求你帮帮我,若是我被收了灵田,评为下等,我我……就难逃一死了。”说着更是哽咽出声来。   林盼儿心里烦躁极了,她不愿意得罪张管事,但是偏偏庞脉脉又在,她也不愿意在庞脉脉面前表现出她无情寡义的模样,突然灵机一动,对那少女微微一笑,说:“我虽然帮不了你,或许有人可以。”   说着她测过身,让出庞脉脉来,说:“庞师妹,可还记得她吗?”   庞脉脉低头看着那少女,蹙眉说:“这是……?还有这到底怎么回事?过不了任务收回灵田怎么还会死呢?咱们合一宗什么时候这般严酷了?”   地上少女怀着最后期盼抬头看到庞脉脉,却是惊喜非常,颤声说:“庞……庞姐姐……你救救我!”   庞脉脉听到这声姐姐,倒是勾起了回忆,迟疑说:“你是……萧……”   不是她记性不好,实在是女大十八变,当时同她一起入门的那个小丫头才十一二岁,不曾发育,又瘦又小,现在却是已经成亭亭少女,模样改变太大。   那个有水木灵根,虽然不很高,但是据说特别适合当灵植师的小丫头。   那时候曾经相处月余,虽然小姑娘羞涩内向,年龄不同也没共同语言,但是相处得也还算融洽。   少女抽泣着说:“庞姐姐,我叫萧雨苗。”   庞脉脉伸手把她拉起来,说:“好久没见,倒是长那么大了,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张管事在旁边看到,不知道有没有猜出庞脉脉的身份,只是哼了一声:“我也不是故意刁难她,只是这辟易果就是不够量,也不能以次充好吧。”   外面却跑过来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大声说:“你还好意思说不刁难!萧姐姐是公认出色的灵植师,辟易果多少年没人种过了,你却让她种,还给她规定那么高的缴纳量!你就是想逼她!让她丢了灵田和灵植师的身份,让她只能给你那个色狼儿子做侍妾!谁不知道你儿子的侍妾就是炉鼎,两三年就被吸死了!”说完他缩头就跑,张管事却面露凶光,直接抬手,一道青光就朝他追了过去。   这时红光一闪,也不知道游皓用了什么法宝还是法术,一下就把青光挡了下来。   游皓一出手,就站了出来,板着一张圆脸,沉声说:“这是干什么?什么时候宗门内可以随意出手草菅人命了?”   张管事阴沉着脸,盯着他。   林盼儿在一旁小声道:“张师兄,这是拓冶峰卢真人门下的游师兄和庞师妹。”   张管事脸色更难看了,却没再动手。   合一宗门内派系复杂,外门五峰,弟子数万;内门四峰,有弟子近八千人。   这八千内门弟子当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地位最低的,自然是林盼儿这种本身修为天赋都不高,师父也不是很给力的,而如张管事这种,虽然天赋不高,多年积累却已有了一定的修为和人脉的,就要高一等。   而如赵千行,端木无伤这样的,自然是天之骄子。   游皓和庞脉脉也是不容小觑的,他们上头有元婴师祖撑腰,本身又是人人都不想得罪的炼器师,庞脉脉修为虽浅,但天赋卓绝,假以时日,也会成为赵千行那样的天之骄子,自然一般人都不想得罪他们。   实际上,内门四峰里头,舟济峰和转乐峰还不过是有点权力的小管事才会被人奉承,余芒峰和拓冶峰却几乎是人人都不想得罪里头任何一个弟子。   余芒峰是战斗力强大,而且好战,得罪了或许就会□□掉。   拓冶峰的炼丹师炼器师们,得罪了自然是更加不妙。   却说庞脉脉看到那张管事出手,被游皓拦下,惊出冷汗来,心想自己果然是不自量力了,错了,好在今天是二师兄在身边,若是她自己一人,就因为萧雨苗认出了她,觉得有靠山了,那个男孩才敢冒出来说。而张管事出手,毕竟人家是化炁期修为,自己恐是拦不住的,岂不是白白害死了一个孩子?   有时候一念之差,竟会酿成这样的后果,果然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自己要慎之又慎。   同时又觉得自己还要加倍苦练,早早晋级化炁期为好。   游皓已经站了出来,自然不会不管,他冷笑了一声,说:“咱们合一宗,还轮不到这样的货色一手遮天!”然后转头对庞脉脉身边的萧雨苗柔声道:“小姑娘莫怕,谁也不能强迫你做什么侍妾,你虽是外门弟子,宗门也会为你做主。”   张管事冷笑说:“就凭一个黄毛小儿黄口白牙两句话,我就成了罪人了?我不过是按照宗门规矩办事!扯这些莫须有的作甚!这萧雨苗就是差斤两交不了任务,我还要徇私不成?倒请游师兄指教!”   他说的倒也是在理。   毕竟只是一面之词,虽然庞脉脉和游皓都倾向于相信那孩子,但却毕竟是没有张管事的真正罪状的。   萧雨苗落泪说:“我……我就差那三个……”她好不容易种出了需要的辟易果,日夜精心照料,甚至住在田里,竟因为三个坏果最后交不了任务。   庞脉脉从储物手钏里取出了三个好的辟易果,是之前师父用剩下随手给她的一些东西里头的,她说:“没事,我跟你换了。”说着用隔空摄物将那三个墨绿发黑的辟易果招到手中。   突然想起自己的材料学笔记卢真给她删改,曾经在辟易果这里写过:“辟易果,偶见变异之属,汁液麻醉修士灵兽有奇效,肌肤灵力均不可沾染,果皮无破则无事。”   实物却是没有见过的。   这墨绿的果子一点也不像是坏了的,莫非就是变异的?   师父却没说过变异的果子是什么模样的。   萧雨苗大喜过望,她连连向庞脉脉道谢,庞脉脉只说不必介意。   就这样,萧雨苗顺利交了本年度的灵田任务,张管事虽不甘心,当着游皓的面却也不敢动什么手脚。   庞脉脉怕萧雨苗被找麻烦,等她交了任务,又和游皓一起陪她出来,也没再逛街,而是送她和那个男孩子回去。   萧雨苗自然又是一番哭诉,那个男孩是她认的义弟,在一旁义愤填膺。   庞脉脉沉默地听着,偶尔安慰她两句。   最后临行她给了萧雨苗几张传音符,又从游皓那里借了一张传送符,把目的地设为拓冶峰脚下。内门内部是不允许使用传送符的,所以只能设在山脚下,好在拓冶峰的东院本就建在了山下,离得也不算远。   “若是被刁难,有难处,用传音符告诉我,”她吧这些交给萧雨苗时叮嘱她,“若是情况危急,就用这传送符去找我。”   他们一走,萧雨苗还是孤苦无依法力低弱的小姑娘,人家要找她麻烦容易得很,别没真的帮到她反而害了她,怎么也要给她留点依仗。   萧雨苗用崇拜感激的目光看着庞脉脉,只是点头。   庞脉脉自然不知道法力低微的自己,就连设传送符这种事情被法力更加低微的萧雨苗小姑娘看来都姿态潇洒神秘莫测。   庞脉脉叹了口气,和几年前偶然一次一样,摸了摸萧雨苗的脑袋。只不过那时候人家小姑娘脑袋只到她胸口,摸起来很顺手,现在已经只比自己低半头,摸起来要抬手了。   十几岁的孩子,最容易让人觉得时光跑得太快。   这么点大的孩子,就有人想要把她变成炉鼎了,赵千行说的没错,这个世界很可怕,没有力量只能任人鱼肉。   回去的路上,庞脉脉一直很沉默。   她挺担心萧雨苗的,却知道现在自己实在没什么实力,根本无法真正保护她。   何况,这世界上,这样的事情有多少呢?   她不想当圣母或救世主,但终究是看不惯这种事的。   游皓逗她说话:“师妹,你怎么了?可是担心那小姑娘?”   庞脉脉叹了口气,点点头。   “二师兄,外门弟子里头这种事很多吗?”   “应该不少吧,我没怎么见过,不过听说过几件事挺过分的,外门和内门不一样,乱一些,宗门不大管他们。唉,你也管不过来。”游皓摸摸头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有个法子。”   庞脉脉扭头期盼地看他:“二师兄有什么法子?”   游皓微微得意说:“灵田灵植虽然归转乐峰管,但是拓冶峰西院那边用量很大,而且他们自己有大片灵田种植灵药,是需要精通灵植的弟子来照管打杂的,只要把那小姑娘弄那里去,那个姓张的还有什么本事找她麻烦?就是要去求西院那些玩意儿烦人些罢了。”   庞脉脉眼睛发亮:“最好把那个男孩子也弄过来。”   游皓满口答应:“行!”又说:“其实还有更好的法子,你去找师父撒娇说要侍女侍童,把他们要过来就是。”   “侍女侍童?”庞脉脉吓一跳。   师祖有四个侍者,师父有两个侍童,但是大师兄二师兄都没有服侍的人。   自己有这种资格吗?   貌似赵千行都没有伺候的人。   “这有什么!”游皓说:“端木无伤的妹妹侄女儿都有五六七八个侍女,你才要两个,师父这么疼你肯定答应的,你可是我们门中唯一的女弟子,本来就该娇养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还是晚上七八点,谢谢大家支持正版,也谢谢你们的火箭炮手榴弹地雷啥的   ☆、第27章 醉梦青针   庞脉脉最终当然是没有同意游皓的第二个主意。   一来她觉得太不合适,自己一个引气期小修士,还要用什么侍女,实在太过分了,这种恃宠生娇的话她对着师父可说不出口来。   二来她也没必要啊,侍女用来干什么?打扫屋子吗?现在一个清扫术或除尘术都能搞定。何况萧雨苗虽然以前就认识,却根本没有深交,虽然她同情她的遭遇,不代表就要把不知根底的人弄到自己身边来。   人和人相处那么微妙,说不定一个不好就成仇了。   最后还是决定游皓去求西院那边相熟的炼丹师。游皓叹口气,摸摸鼻子认了。   这件事倒是让庞脉脉对游皓改观不少,之前庞脉脉觉得师父和大师兄对自己都很好很大方,师祖虽然有点不着调,也是很好的,二师兄不是说不好,却出手不那么大方,像师父和大师兄一样给自己好玩或珍稀的材料啦毫无保留地传授心得啦之类的事情从未有过,还总是嬉皮笑脸,自然感觉就普通一些,只是有时说笑几句,不算深交,但是这次一起出行,却意外看到他相当有正义感和负责任,和他嬉皮笑意的一惯模样比起来还挺有反差萌,庞脉脉觉得二师兄比自己以前认为的要靠谱。   回去之后庞脉脉和游皓一起禀报了师父遇到端木无伤的经过,卢真沉默了一会儿,说:“脉脉,这事我听你师祖说过,师父是不赞同的,你年龄还小,修为尚浅,不应该这么早有双修伴侣,你师祖说主要是因为端木家的生化鼎恐非常物,又与你有缘,你师祖本来想寻这个机会把鼎要过来给你,等你们都结丹了再正式成亲双修……”他说到这里,也是有点不自在,又咳嗽一声。   自己家师尊启虚道君实在有点过分,这和骗有什么区别,现在不说等金丹之后再成亲,等拿到了聘礼再说……这不就是骗婚吗?要是端木家小胖子结不了丹,是不是打算就赖掉了?   至于自己家女弟子会不会结不了丹,卢真是没想过的。   庞脉脉听明白师尊言外之意,也秒懂了,一时瀑布汗:“师尊……这……这不大好吧,师尊还是请师祖莫要如此……费心替弟子筹划了,弟子若真与那鼎有缘,自然会有以后的缘法,若是没有,别人家的东西,弟子也不贪图……”   卢真说:“为师知道了,你莫要担忧。我自会去劝你师祖。”   其实启虚道君也没多去费心,他只是在端木道君说笑提亲时偶然冒出来的念头:既然元融真法都归了自家徒孙了,干脆把你家生化鼎也拿来吧。   庞脉脉得到师父承诺帮忙,可以安心回去继续考虑赵千行的礼物。   她放松了倒是想到那三枚墨绿色果子,拿出来问师父是不是辟易果的变异品种。   卢真很感兴趣,看了半天给出肯定回复,他说:“没错,为师也是第一次见到,以前听你师祖提到过,辟易果种植的人极少,变异种更是难得一见,只是这东西对咱们没什么用,炼丹师们兴许会要,也许你运气好能卖个好价钱。”   庞脉脉叩谢师父之后出来,游皓被卢真留住了,估计还要详细问他,庞脉脉就自己先回居处去了。   她回去之后,拿出那三颗果子,心里倒是有了些想法。   辟易果变种有极强的麻醉效果,关键是这麻醉不但是碰到就生效,连隔着东西或者灵力碰到都会被麻醉,实在是很厉害,如果自己能把它的汁液弄出来,用起到隔绝作用的果皮包裹住,炼制成暗器一类的东西,想必很能起一番作用……   一般炼器师不会去想这个,主要一来是没法炼制,榨汁也好剥皮也好,都是要碰到的,就算用灵力处理,也会被麻醉,那还怎么炼制?不比炼丹师,直接把它们扔炉里就好。   且不说如今根本没人知道除了果皮之外还有什么材料能隔绝它的效果来做隔离操作,就算真的千辛万苦去找到了,炼制出来了,这东西也不耐放,恐怕动不动麻醉效果就漏出来,万一战斗时还没能对敌人使出来,自己先被麻醉了怎么办。   所以它不但要用果皮包裹,还需要一层相对结实,只有碰到敌人才起作用,对施展者不起作用的外包裹物。   要是以前,庞脉脉肯定没办法,但是前天她开启了《点睛赋灵》的一点新内容,里头就有一个隔灵诀。   这隔灵诀可以隔开和防护自己的灵力,用来处理一些对灵力生效的有毒物品时是很有用的,就像是给炼器师的灵力带了一副无形的橡胶手套。   虽然这手套用于战斗防护不一定有多坚韧,但是在炼器师做特殊物品时确实是很实用的。   这辟易果简直就是用来试试隔灵诀的最好试验品。   而且,庞脉脉想,自己能否在这做好的暗器外头包裹一层固化的隔灵诀呢?   这样使用者不会被麻醉,而在施展时只要掐个诀把隔灵术去掉,碰到对方时麻醉效果就会自动生效了。   她大受鼓舞,连忙兴致勃勃开始尝试。   好在这次的炼制也是不需要用到真火的,自己完全可以胜任。   接下来七八天,她除了修炼和跟赵千行练剑,其余时间几乎全都用来做这个了。   其实操作起来还是很难的,隔灵诀刚刚学会,对灵力的要求很高,她几乎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从果子里提取汁液之后,还要用脆弱的果皮做出很细小的形状,再把汁液注入,然后用隔灵术将之包裹……   很考验灵力的精细操作不说,对神识负担也很大。   结果这几天都没有睡觉和休息,又总是灵力不够使,在赵千行那里不免又面色疲惫,时时力不从心了,自然是被不摆脸色就不舒服的赵真人又狠狠嘲讽了好几次,好在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风格,现在随便他说话多刻薄,似乎都很难影响到她。   七八天过去,三颗果子终于被摆弄出结果来:她炼制出来三十七枚墨绿色的细针,看上去很像松针,墨绿色果皮被炼制成针状,注入果汁,只有前端留了一点小孔可以使汁液流出,然后通体由隔灵术完全包裹,虽然无形,却使果皮更加硬朗些,有点蜡质的感觉,更加像松针了。   她试了很多次,隔灵术包裹得很完美,只要不把这针掰断,使用者即使在手里搓揉,也不会被麻醉。使用的时候只要扔出去时掐诀把针上的隔灵术去掉就可以了。   至于撤掉隔灵术的口诀她设定得很简单,只要轻声念一声“中!”即可。   她自己的话,念都不用念,心念一动的事儿。   疲惫不堪的庞脉脉,拿着这一小簇“松针”,很是舒了口气。   终于做完了,实在太费神了。   她拿了一根去后山随便找了一只宗门放养的灵兽试试,效果很好,一头大象大小的灵兽,被这小小松针碰到,就倒了下去,足足三个时辰才醒过来。   庞脉脉满意极了。   她把这针命名为“醉梦青针”。   她想了想,拿出里面的十二支,又悉心用一小块蛟皮做衬,青锦做套,弄出了一个很小很小,有点像迷你打火机包款式的带盖针插,正好可以用来装这十几支针。她还在青锦上用金蛛丝绣了安神咒,虽然对赵千行这样的金丹修士效果不一定很好,但是可以让人更加冷静,遇到强敌时,表现总能更好一点点吧?   就算没用,安神咒的符文做装饰也挺漂亮的。   做好这一切,庞脉脉终于得以在赵千行的金丹大典前夜把礼物送给他。   掏出那小小针插时,庞脉脉脸有点红。   而赵千行看到那小得异乎寻常的小包,难得迟疑说:“这是……荷包?你做的?……”   ☆、第28章 送礼物   “不是荷包!”庞脉脉黑了脸。   赵千行在想什么呢?   抛开款式不说,哪有这么小,只手指两个指节大小的荷包啊!   不,问题是自己干嘛要送他荷包?   难道他觉得自己是送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了,所以给他缝个荷包凑数?自己又不是凡俗界怀春的少女,巴巴地给年轻男子送什么荷包!   “这是我自己炼制的,不是什么很高品级的东西,你知道的,我才引气期,连三味真火都没有,不过我做了很久费了很多心思,如果你一会儿要挑剔,我就不拿出来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送。”庞脉脉语气干巴巴地把丑话说在前头。   赵千行语气懒洋洋但总觉得里头有一种悻悻的意思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庞脉脉板着脸,不情不愿地拿出了那十二支醉梦青针。   自己精心制作的东西送出去,还要面临随时被嘲笑贬低的局面,真的很不爽,可她又不能不送礼物。   赵千行听着她详细介绍自制的醉梦青针的原料,用途和使用方法,觉得那张有时让自己觉得普通有时又觉得有点流于……也许可以叫俗艳……的面孔慢慢生满了光辉。   可能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庞脉脉那褴褛狼狈肮脏的模样,偏偏要做出很大方很大家闺秀很有女性魅力的姿态令他第一印象就很不好,赵千行知道自己一直有点太针对庞脉脉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点儿特殊,他偏偏总喜欢去关注她,然后时常觉得她果然是个再庸俗不过的女人:假惺惺,装作温柔和气端庄刚强,实际上骨子里却是娇滴滴的,最令人讨厌的是她知道自己算得上是个美女,喜欢利用自己的女性身份来获得便利和好处,眼神脉脉看着别人,柔声说话什么的,这种事情无论对男人女人她都动辄做得出来!   这样的女人他不是没遇到过,表面磊落大方又温柔,实际上却绝对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安分的女人不会那样毫不避讳地看男人。   她骨子里绝不会真的是那么温柔平静,雍容大方,不过是用这外表给自己谋求好处罢了!   赵千行烦了她,更烦自己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样一个女人身上,于是态度自然好不了。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庞脉脉面上的光彩很动人,很认真,很……真实。   至少,她真的很喜欢炼器。   而且,这被她叫做醉梦青针的小针,也让他微微动容。   这针炼法是她自创,赵千行不是炼器师,但也知道自创炼制方法并不很容易,之前她的木屐和那枚钗子,也是她自创的,但是在赵千行看来,虽然别致精巧,终究只是小姑娘的玩意儿罢了。   这针却不同,那隔绝药力的方法……她竟然能自己琢磨出来……这恐怕真的是很了不得的。   这女人才引气期,才修炼不到四年!连三味真火都没有!   她对于炼器一道,天赋真的非比寻常。只怕比她的灵根天赋还要高得多!   他低头凝视着她,听她侃侃而谈。   第一次正视她。   这时候的庞脉脉,并没有什么地方再令他反感。   也是第一次,赵千行在心里承认,这个在他心目中一直只能算个凡女的女人,也许有一天也会成为强者。   庞脉脉说完,把东西塞给赵千行,赵千行取出那十二根毫无宝光,酷似松针的细针,托在掌心里,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这东西很有用。”   庞脉脉还在等待他的刻薄话,还在想着他可能挑剔什么,以及自己到底要怎么回应才能保住自尊不会输了场子……突然听到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虽然很平淡但却充满正面肯定的话,一时都愣住了,简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赵千行抬眼看着她,开口说:“你最近是在做这个所以才心不在焉的吧?”   我没有心不在焉,我只是很累!庞脉脉心里暗想。不过她脸却热了一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努力不让赵千行看出她有点尴尬。   赵千行沉默了会,低声说:“对不起,我一直忘了你是个炼器师,并不是一个女剑修。”   赵千行居然会说对不起!   庞脉脉都惊了。   不过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以前把她看得太高了的反讽呢还是什么……   庞脉脉发觉自己有点混乱。   “你应该自己留着,”赵千行继续说,“它对你比对我更有用,也许什么时候就能救你的命。”虽然这样说着,赵千行却依然把那簇小针握在掌心,并没有交还的意思。   庞脉脉简直受宠若惊,虽然她也知道她这次的作品很优秀,却没想到会得到赵千行这么认真这么高的正面评价,一时都结巴起来:“啊,那个……我其实自己也留了一些的……”   “哦,”赵千行突然冷淡了起来,“那就好。”   庞脉脉完全不明白这位金丹真人怎么脾气这么多变,可她偏偏对氛围情绪场面这些东西特别敏感,很容易就发现自己恐怕哪儿又无意惹了他了,暗叹了口气,庞脉脉只好自己转移话题:“明天金丹大典都准备好了吗?会不会有很多人?是不是很有趣啊?”她努力用很欢快的语气说着。   “那个啊,”赵千行淡淡说,“宗门自然有人去筹办,不用我管……肯定不会太丢脸……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叫有什么好说的?你也太任性了吧?不是你一生一次的结丹典礼吗?长了一张路人脸还偏偏要走冷淡傲娇路线真的很不搭!   庞脉脉暗里吐糟,表面却笑眯眯说:“我没见过,当然好奇啊。”   赵千行垂下眼睛,用不屑但又带点怜悯的眼光看着她:“是啊,你才入门没多久,没看过热闹……”他有点懒洋洋说,“我会给你留好吃的好玩的好位置……”   让庞脉脉欢呼起来说些什么“千行哥哥你真好”之类的她真的做不到,所以她的欢快天真风格没能延续下去,只能认真点了点头,说:“多谢了。”   赵千行挥挥手:“你回去吧,已经不早了,回去睡一觉,也不要打坐了,有时候睡眠比冥想对神识的回复更自然舒服。”   庞脉脉点头答应。赵千行是金丹真人,自然能看出她的神识使用过度有点枯竭了,他的意见虽然不是修真界的主流观点,但是庞脉脉却很赞同。   和他应付了一晚上庞脉脉心很累,连告别的场面话都不想费劲说了,只说了一句“那我回去了”就赶紧走了。   嗯,快到子时了,回去做完子时的修炼就赶紧睡一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短啦,所以今天还是两更的,晚上还有一更哦   ☆、第29章 金丹大典   睡了三个时辰,神清气爽地在凌晨又修炼了一个时辰的养炁诀,庞脉脉就跟随师父卢真一起去参加赵千行的金丹大典了,随行的还有二师兄游皓,大师兄要争分夺秒修炼,例来不参加各路应酬的。   为了参加这次大典,庞脉脉准备了新衣,新的仙衣是她自己做的。   庞脉脉在现代时就会自己做衣服,也会自己设计,但就是她爱好太多太杂,工作也有点忙,没有太多时间来精心细作,想法虽多,落于现实的却少。而现在能够用灵力精密操作,一件衣服从裁剪到缝好的时间就大大缩减了,几乎是瞬间而就。   新的仙衣材料是云蚕锦,这不算多么好的材料,在修真界大概也就是勉强算是中等偏下,但织法却比较独特,是不规则的花草暗纹提花的。如果在现代自然是不稀罕的,但是在纺织技术不那么发达的古代,还是很少有。而颜色是渐变,从接近白色的淡紫到深重华丽的暗紫,浅色多,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是深色,用来做裙边袖口,既不会太过浓重,又有点辨识度。   用来做正式礼服还是挺好的。   这匹云蚕锦是师父去年带回来送给她的。   庞脉脉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一个小小的引气修士不能在这种场合太过出风头,所以她没有做宽袍大袖裙裾飘飘的那种,而是做了相对合身,类似曲裾深衣的款式,腰身束得细细的,袖子也略窄,看上去比较精神,更有三分娇俏,梳了简单的道髻,头上除了她的引雷钗,只簪了三四朵浅紫色的月河丁香。   月河丁香其实是药材,不过是配药用的,本身没有药性,却有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花是重瓣,比栀子花略大,花型十分繁复美丽又不过分显眼,最可爱的是花蕊宛如一颗颗浅紫色细小珍珠。   她是直接去西院的药圃摘的,反正现在是萧雨苗管着药圃,跟她要两朵不值钱的小花是无伤大雅的。   萧雨苗受了她的恩,正不知如何报答,看庞脉脉跟她要花,几乎是大喜过望,何况又是这种当面摘了也不会被斥责的平凡小花。   庞脉脉打扮停当,站在师父身后,也算花一般模样了,她的衣服款式简单但是材质感觉很好,细节精致,很有点低调华丽,和这里的主流审美虽然差异比较大,却也让人眼前一亮,觉得特别有韵味。   卢真的飞行法宝是一片青色叶子,同样很低调,只有淡淡蒙蒙的一点青光,不起眼,速度却非常快,带着两个徒弟,瞬间就到了主峰。   赵千行的金丹大典是在主峰的迎宾台,此时已经仙乐飘飘,花瓣飞舞了。   而且这里也已经人满为患,不时就有五色光芒倏忽落下,然后迎宾台的翠玉大鹦鹉就会高声念出来客的名字。   这翠玉鹦鹉通体碧绿,半透明,有一人多高,平时完全是一件装饰品,想不到原来是这个作用。   声音还真是鹦鹉的声音,和庞脉脉之前养过的迷你金刚很像,有点奶声奶气的。   听它那张巨大的黑玉弯嘴里大声发出“崇真派,秦山真人”“龙虎门,洗尘真人”之类的,有说不出的喜感。   来参加的都是以金丹真人居多,也有一部分化炁期的,但不是随师尊来的,就是余芒峰的弟子,或者偶尔一两个,也是赵千行以前出去历练时认识的,基本也都半步金丹了。   至于引气期弟子,庞脉脉四顾了一番,大概除了自己,只有在这里服侍倒酒上菜的那些女弟子了。   结果她还真的看到熟人了。   林盼儿和袁雅居然都在。   她先看到袁雅的,袁雅在奉酒,为宾客倒酒。而林盼儿则管着几个接引宾客的引气期外门女修。   她远远看到林盼儿对袁雅说了几句什么,漂亮的小脸上带着含而不露的得意笑容,袁雅则一脸愤然,神情扭曲。   世事真是难料,当初这四个人居然会分配到一起做招募弟子的任务,一起待了几乎三个月,现在呢?   混得最好的已经是金丹期,而两个却在为他的大典做底层服务,甚至一个不那么底层的还在笑另一个。   真是很讽刺。   就像同是大学同学,十年后同学会,有的人已经是CEO,有的在打工,可是当了小主管的还要笑话无官无职被管的那个。   当然,当初赵千行和端木无伤就已经是化炁期,地位和那两个女修士本就有云泥主从之别,只不过因为一同做任务,所以才会让庞脉脉有接近平等的错觉。   想起端木无伤,庞脉脉也略微搜寻了一下他的踪迹,结果发现他没来,他比赵千行大三十岁,早就化炁圆满,却迟迟未能结丹,反而被赵千行抢先,心里显然一直不是滋味。所以大概今天是不会来了。   端木真君倒是亲自来了,还带了端木馥那个小胖子和端木家一个小姑娘。   合一宗的元婴真君大概有五六位,今天来的,除了赵千行的师尊宁锐道君之外,庞脉脉家师祖启虚道君和端木真君都来了,此外还有一位转乐峰的真君。   当初接引他们入门的金丹长老,也大都在此。   除了合一宗自己的长老弟子们,别的宗门也大都派了人来,更有与宁锐道君交好的一干剑修,场面确实堪称又热闹又上档次。   实际上,庞脉脉现在早已得知,天下七大宗,是崇真派,琅琊山,合一宗,夜雨楼,龙虎门,天外阁,守元宗七宗,其中琅琊山与本宗不合,守元宗不与别宗来往,没有派人来,而其余四宗都是来了人的。   真是往来无凡骨,谈笑皆仙师。   大概估摸,恐怕有二三千人。   赵千行现在是天下最年轻的金丹修士,越早结丹,前途自然可能性更大,合一宗很看重他,为他举办的大典也堪称奢华,有罕见的琼浆玉液,灵果仙茶,安排的助兴法术表演也是很具新意,而宾客们送的贺礼更是可观。   庞脉脉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繁华,恍惚想起自己工作后参加的那些酒会,和这里一样,自己都是不起眼的底层小角色,适合当观众,看着那些大佬们互相应酬,笑语如珠。   当初那些人,一餐饭抵自己一两个月工资,现在这里的前辈们,也是手指缝里漏出点东西来都能把自己埋了……虽然好似都是平等的宾客,实际地位自然是天壤之别。   她以前就没做梦在这种地方邂逅,猎艳,抱大腿,所以一向都是谨守本分,称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偶尔在可以让她表现的地方比平常出彩点,来一两句画龙点睛的小幽默,向来很受老板和上司赞誉。   这会儿她自然也是如此。   跟随师父身后,遇到师父的熟人师父会把她介绍给人家,庞脉脉就扮演好有天资要努力又乖巧的后辈形象。   还行,其实并不很累,也并不十分讨厌。   不同的只不过是,当年的她,在酒会上看到那些一洒千金的富翁土豪们,并没有太多向往,虽然富豪的人生有更多资源,权力和享受,但要白手起家付出也非常多,庞脉脉一直没有太大野心,她不想殚精竭虑把自己整个人生贴进去,只希望过得舒舒服服,愉快安逸,充实美好。   现代社会,至少在基本权益方面,至少在表面上人是平等的,和这里并不一样,尚且允许她偏安一隅的小美好,小生活。而这里却不可能。   现在的庞脉脉,不能对那些金丹修士元婴真君们无动于衷,她必须逆流而上,尽一切努力,拼了性命去走到他们那一步,因为这是个力量决定一切的世界,不上,就死,没有什么别的路选择。   她看着那些人的眼神依然并不热切,是因为她不贪图别人什么,不想靠外力也不想走捷径。但是她心中很坚定。   向道之路,只能自己坚定独行。   偶然眼神与主台上的赵千行相对,不知道为什么,赵千行今天似乎看上去百无聊赖,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庞脉脉却总觉得他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赵千行看着她,嘴角微微弯了弯,不知道算不算是笑容。   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格外冷清,简直好像有点寂寞。   庞脉脉看到他,就如偶然回首,在漫天星河里一眼就看到了她始终知道很独特的那一颗。   最后是她先移开眼,深深呼吸,吐出胸膛里那口气,决定悄悄出去透透气。   这里还是人太多了。   ☆、第30章 午睡   庞脉脉正要悄悄溜出去,此刻主台上宁锐真君却站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宁锐真君。   宁锐真君今年五百多岁,是合一宗元婴修士里最年轻的一位,他非常神秘低调,极少出现在人前,甚至比他家徒弟赵千行还要少露脸。   宁锐道君成就元婴才一百多年,但因为他是剑修,实力依然不能小觑,甚至有传言说他是合一宗战斗力最强的元婴修士。   庞脉脉相信,不止是进宗门不满四年的自己,有很多人大概都是第一次见到宁锐道君。   宁锐道君看上去大概是二十七八岁到三十五六岁之间的模样,头发乌黑,比常人短,模样算得上英俊,一双眼睛锋锐无比。   看来貌似剑修都有这样锋锐的气质,这师徒俩简直如出一辙。   还有当初山洞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恐怕也是一位剑修,只是不知道修为如何。她现在回忆当初,钳制自己的无形力量自然是灵力了,只看不出来深浅罢了,可是在自己眉心那一点,至今她却依然不明白是施了什么法术。   宁锐道君面上看不出喜怒,朗声说了几句“多谢各位来参加小徒金丹之礼”之类的场面话,但是声调冷淡,用词十分简洁。   赵千行对宁锐道君施谢师礼,宁锐道君正式给他赐号无回真人,说的也很简单:“剑之一道,一往无回,望尔重之。”   赵千行正色再拜道:“谨遵师嘱。”   他俩模样虽然不同,但是风格气质行为异常相似,看上去十分搭调。   庞脉脉想,这师徒俩从来都是这调调互相交流吗?要是哪位作者写本专门描述这俩师徒的文,一定很省字数。   为什么赵千行对着我就嘲讽模式全开,话那么多?   还有无回真人这个名字,庞脉脉很不学无术地想,很像是说遇到他的人都有去无回,神似江湖二流邪派的名号。   宁锐道君和赵千行师徒两人省字数,旁边的宾客们可不会如此,这会儿恭贺溢美之词纷至沓来,天空中再度飘起仙乐仙曲,那格格不入的师徒两人此刻也只好点头听着,虽然依旧一脸严肃状和淡漠状,但终究也不能在这样的日子里太甩脸色给客人们看啊。   也有人敬酒,宁锐道君不喝,赵千行喝了三杯,表示以此三杯应下大家所有的敬酒了,今天不再喝了。   态度如此,那些想趁机交好攀附的人热情终于受挫。   掌门也露脸了,他依然表现很疏离,和他们入门那天一样,最后也是只对几位元婴道君有点笑脸,对几位长老说了几句话。   热闹的场合和高强度应酬还是有点劳心,庞脉脉有点撑不住了,她跟师父说了一声要去更衣,偷偷溜出去了。   因为她现在还在引气期,人类基本需求均未能摒弃,所以卢真也没怀疑什么。   庞脉脉偷溜下迎宾台,台下不远处是迎宾弟子在照顾着一些宾客们带来的灵兽坐骑,各种各样,神奇极了,林林总总有数百只。   有大到有半个迎宾台大小的翎葛,据说有鲲鹏的血统,有小到驴子大小的飞天狐。   甚至还有特别漂亮的雪白天马呢!   这种肋生双翅的天马特别罕见,模样酷似独角兽,雪白雪白的,看上去很圣洁,而且翅膀也是雪白的,和天鹅翅膀款式相仿,黑黑的眼睛水光莹润,长长的鬃毛闪着丝光,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庞脉脉有点心痒,但是她看到那边照顾灵兽的弟子正巧有林盼儿,此刻正伸手巧笑倩兮地抚摸着那只天马的鬃毛。   她今天应酬得够了,这会儿实在不想应酬林盼儿,所以干脆扭头,朝主峰后山走过去。   这片山林没什么出产,素来很少有弟子过来,不过林幽鸟噪,山涧潺潺,绿树成荫,倒是一派清凉。   虽然不时有荆棘藤萝纠缠,不过庞脉脉现在也不惧怕这些,她也不曾御剑,只是和未修炼时一样,慢悠悠用双腿走着。   走着走着,心倒是静了下来,刚才因为不得不凑热闹应酬生起的些许烦躁渐渐烟消云散。她恰好走到一处林中空地,旁边有巨木山石,于是微微一笑,干脆坐下来打坐。   灵气如山涧小溪,在身体内徐徐流转,虽然不是子午四时,不能吸收和增长灵气,却也能排忧解乏。灵力流转处,似有一种清凉,又似有一种温暖,说不出的舒服。   难怪说养炁诀最能滋养身体筋脉神魂。   她也不知道自己运行灵力多久,慢慢的竟和这山林似融为一体。   从“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庞脉脉隐约觉得自己在这不知时光的打坐间摸到了什么的边。   这时午时到了,她干脆就在这里修炼,她的修炼其实并不需要特别安全的环境,养炁诀是很不容易走火入魔的。   慢慢吸收着正午的阳光,少阳之气充盈胸腹之间,竟然被她又多打通了三处很麻烦的筋脉。   她的筋脉已经快要打通了,目前只余下了四处。   午时过去,在她打算把灵力收起时,听到一个淡淡的,带着微微笑意,又似乎带着浅浅疲惫的年轻男子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小小年纪把养炁诀练得这么好,小姑娘耐心不错。”   庞脉脉睁开眼睛,声音柔和说:“不知哪位前辈在此?”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睁大了眼睛:就在她不远处的巨木中间的一片叶子上,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渐渐放大了。   那是一个穿着浅青灰色袍子的男子。   他把那叶子当成了吊床,以非常惬意的双臂后枕的姿势不知道在那叶子上睡了多久了。   此刻他悠闲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而他的身体也在这个伸懒腰的慢动作里渐渐放大,等他直起身子双脚站到地上时,身体也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类大小。   离得那么近,自己一点都没发现啊!   太……太太……酷炫了!   庞脉脉知道这不是障眼法,而是真正的缩身成寸。   这个法术据说要到金丹后期才能学会。   毕竟,真实地把自己的身体缩到那么小,这是违反能量守恒定律的,好吧,其实很多修真法门都是违背能量守恒定律的,但是这些法门无一不是到金丹期以后才能做到。   真实肉眼看到这样有趣的一幕,庞脉脉深受震撼。   卢真虽然也是金丹圆满了,但他大概没空学这样的法术,至少没见他用过。   面前这个看上去二十多岁,面目清秀,带着非常可亲的笑容的男子真的很有意思,竟然把自己变那么小躺在叶子上睡午觉。   男子虽然容貌年轻,模样和蔼,但是庞脉脉知道这绝对是几百岁以上的前辈高人了,态度自然恭敬,行礼说:“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小辈失礼了。”   “小姑娘不要客气。”年轻男子笑眯眯的,他本来长得就清俊,一笑眼睛眯起来更加显得亲和无害,一身朴素的半旧衣服是那种洗得发白的青色,但是修士的衣服哪里用得着洗呢?除尘诀可不会让衣服变旧发白,无论穿多久都是新的,可见这样子是他故意为之。   这位前辈可是很有点与众不同。   “你的灵根天资心境都挺好的,你们宗门怎么会给你养炁诀这样的入门法门呢?”年轻男子说。   看来这男子不是自己宗门的,是外派的。   “哦我忘了,”年轻男子拍了拍自己脑袋,“合一宗是要入门自己抽心法灵诀的。”他笑眯眯看着她:“是你运气不好还是怎么回事?要不然来给我当徒弟吧?我看你眼睛很漂亮,模样也顺眼。”   “前辈说笑了。”庞脉脉汗,哪有一个不高兴就改投别的师父的,这不是背叛宗门欺师灭祖吗?   其实普遍规矩外门弟子是可以改投别派的,但是内门弟子这么做不但要被谴责还要被追杀,基本哪个宗门都一样。   另外这个眼睛很漂亮是怎么回事?这位前辈,你收徒是看眼睛漂不漂亮吗?   年轻男子睁着有点疲乏意思的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有点惊奇,大概没想到自己开口收徒居然还有人拒绝。   “你……是害怕被骂吗?”他歪歪头,“不要紧,我去跟赵一顾说。”   庞脉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赵一顾是掌门的名字,实在是没人会这样称呼他。   她暗暗心惊,掌门是元婴真人,据说已经元婴大圆满了,这男子竟然直呼其名,那么最少也是元婴期的真君了。   难以否认,这一刻她心是动了一动的。   但是很快这点动心就被掩盖过去了:自己怎么可能改投别门呢?看着不靠谱实则慈爱的师祖,尽心尽职的师父,还有很好相处的两个师兄……怎么可能抛下他们?   年轻男子看她还是一脸不赞同,叹了口气,轻声诱哄她说:“你想不想学会我刚才那招?我看你刚才眼睛都发亮了。想想,你要是学会了,就可以每天变小在花儿里头睡觉,啧啧,不用熏香身上都香喷喷的……”   庞脉脉心中大汗,这种时候不应该表示一下自己多么厉害,拜师之后能学会什么绝学吗?拿这种话诱惑别人算什么?自己又没有拇指姑娘控!   这位前辈也太……与众不同了。   “想啊,”她笑眯眯说:“我要是先遇到的是前辈,有那么有趣的师父我肯定开心死了,可我已经拜师了,我师父对我很好,我要是改拜别的师父他就要伤心了,我死也不能让师父伤心,所以只能对不起前辈厚爱了。”   庞脉脉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还算挺得体的,应该不会让这个神秘的高人不悦,可没想到年轻男子眯着眼睛又看了她半天,才微笑着说:“没关系,你师父是谁?”   他笑容更加亲切甜美,“我来帮你好了。嗯,人死了……就不会伤心了。”   庞脉脉这一刻毛骨悚然!   她连连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身体。   几乎是惊骇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笑着说出这样的话!   她直觉这男子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   看上去那么温和的男人……   不是脑子有病就是……邪门魔修!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求救还是逃跑,这人修为如此高深莫测,要杀自己不过是摁死一只蚂蚁一般,恐怕这两种反应都是自寻死路吧。   可是,虚与委蛇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子还是笑眯眯看着她,突然却叹了口气,收起了笑容:“你害怕我了。”他说。   “胆子这么小,带上你这么个徒弟上路太累赘了。”似乎百无聊赖起来,他挥挥手,“算了。”   然后他随手摘下自己睡过的那片叶子,递给庞脉脉,“难得偶遇也是缘分,这个送给你。”   庞脉脉手微微发抖,但还是伸出去,接过了那片叶子。   年轻男子高兴了一点,微笑着朝她点点头,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叹了口气:“唉,这日子,也太长了……”声音充满无聊。   说到最后一个“了”字,突然间整个人已虚幻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唉,存稿快要告罄了,压力开始大了   ☆、第31章 破壁   庞脉脉出了一身冷汗。   怔怔在那里站了许久,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估计师父也要回去了,这才匆匆御剑回了拓冶峰。   回去卢真却还没回来,庞脉脉暗恨自己今天怎么失了章法,终究是心生恐惧之故,她连忙用金铃给师父传音,被卢真斥责了两句“怎么更个衣倒偷偷回去躲懒了,无回真人同你有半师之谊,你却连参加他的金丹大典都要偷溜……”之类的话。   庞脉脉只好说:“师父,弟子要练子午啊。”   卢真这才不再嘀咕她。   庞脉脉又催他快回来,说:“师父,弟子有事要禀报。”卢真知道自己这个女弟子一向靠谱,这么说必然有重要事情,便说:“好,你略等片刻。”   待卢真回来,庞脉脉连忙把那个奇怪的男子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卢真低头沉思,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站起身说:“跟我去见你师祖……”   卢真领着她去找启虚道君,启虚道君与宁锐道君有些交情,今天也出席了,并且送了赵千行几乎是全场最厚的礼,一件他亲手炼制的真正的高阶法甲。   法宝这种东西,防御的从来都比攻击的更加贵重,打不死别人不打紧,能保护自己,就不怕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修士都格外惜命,故而法甲是同等阶法宝里最贵重的。   这样的宝物,除了师门的至交长辈,一般真是不舍得送的。   元婴道君神识强大,他们还没到早就知道了,早早开了洞府门,令童子领他们进去,看到心爱的徒弟带着称心的徒孙朝他行礼,连忙笑眯眯地招手让他们起来。   “你们师徒俩怎么想到一块儿来我这了?”   卢真连忙把今日庞脉脉遇到的事情跟启虚道君禀报。   启虚道君听着听着,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师尊,会不会是那位……”卢真吞吞吐吐说。   启虚道君沉着脸:“……十有□□是。喜欢用缩身成寸,又那么任性妄为,还模样清秀爱笑……只怕十有□□是那人了!”   他眉头皱得能夹住蚊子腿,一拍大腿说:“这魔头倒是狡猾,非要等我宗宴请宾客时来,这么多外客在,又不好封闭宗门开启护山大阵……我去禀报掌门,让他开启天目镜吧。”   庞脉脉暗暗吃惊,那人居然让元婴期的师祖也这般忌惮,竟还要开启护山大阵……难道宗门五六位元婴修士还不是他一人对手吗?   至于天目镜,那是合一宗的超级监视器,一旦打开,宗门里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情都可以监视到。   这个很讨厌的,一旦打开,弟子们都会得到通知,然后打开期间,双修的道侣们不会再同房行乐,喜欢裸睡的弟子都要穿件衣裳,干坏事的自然不敢再干,背后说坏话的也不敢再说,就连没能辟谷的低级弟子们大家伙儿解个手,都要遮遮掩掩了……   每次熬到天目镜关闭,所有人都要透口气。   庞脉脉其实觉得那人已经走了,而且他既然嫌弃自己胆子小不想收徒了,自然也不会再来杀卢真……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情自己插不上嘴,所以干脆也不表达意见。   她想了想,从储物手钏里取出那人给她的午睡叶子,递给师祖和师父看:“那人最后送了我这片叶子,不知道里头可有什么玄虚?”   启虚道君接过来那叶子,用神识检查了片刻,皱眉道:“这上面并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和法术痕迹。”   难道这真的只是一片普通的叶子?既没有什么特殊的法术也没有什么暗中的阴谋?   这个神经病送给自己一片普通的叶子到底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信物吧?   “这个师祖要不要交给掌门?”庞脉脉问。   启虚道君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必了,那魔头虽然凶狠,行为难测,但是也不大会做太过阴私的事情,这叶子对你无害,你留着吧。”   启虚道君要去赵掌门了,卢真就带了庞脉脉退下,回去的路上庞脉脉悄悄问师父:“师尊,那人到底是谁啊……”   卢真正色看了她一眼,道:“你不用知道了。看他不讨厌你,若是再遇到,你什么也不知道大概还能活命……何况这种事情,你知道了也没用。”   庞脉脉最近已经发现自己家师父有点迂腐固执的属性,这时候也只好听话不问了。   结果果然当天就听到弟子间传言说天目镜开了,因为门中外客多,所以没公开,互相提醒最近要小心。   自然也有认为是流言而不屑一顾的。   只因合一宗的天目镜实在是不经常开,而有的弟子偏偏又特别喜欢用这个来开玩笑,时常有开天目镜的不实流言,就和狼来了一般,说的多了就没人信了。   庞脉脉觉得赵千行需要时间整理他堆积如山的礼物,传音跟他措辞十分客气体贴地请假一个月,结果又遭攻击,被用十分嘲讽的语气指责她在他的金丹典礼上竟敢溜号。   她耐着性子诚惶诚恐地一通解释,总算勉强被谅解,准了她的假,但是体贴的心情一点也没被接收到,自然也未获得哪怕是最小的一点感动和赞赏。   庞脉脉再次感叹不是美少年也能傲娇成这样的某人实在是天赋异禀。   庞脉脉请假实则主要是为了自己抓紧时间打通余下的筋脉。   既然开了天目镜,她虽然没什么要特别瞒着的,但是躲着修炼总是最不容易出错的。何况在林子里她骤然打通三处经脉时,心里已经一动,隐隐觉得自己剩下的筋脉最近即可一气呵成打通了。   所以她干脆就闭关了。   当然,引气期的闭关也不过是这么个说法而已,没能耐辟谷,没能耐消除五谷轮回的引气期,哪里能真正的闭关呢,不过是闭门修炼而已。   庞脉脉的养炁诀虽然真正吸收灵力一天只有那四个时辰,但是利用别的时候作灵气循环还是可以来冲击筋脉的,不过是没有那四时效果好而已。   于是在她闭关了十几天之后,她终于做到了“破壁”。   破壁是一个修真术语,也有人称之为破障。   鉴于前者和现代某个词汇的偶然重叠,恰好庞脉脉家有个破壁料理机,她妈妈又总是吃破壁花粉,所以庞脉脉很自然就选择了这个词汇。   莫名觉得很带感。   好吧,所谓破壁或破障,就是修炼到引气期后期,做到彻底打通浑身筋脉。   这一刻的感觉,难以言喻。   当最后一处筋脉也打通时,真的好像是耳边听到“噗”的一声,好像一种薄薄的什么东西破了。   就很像坐飞机或者去高海拔处时耳朵一直耳鸣,什么都听不真切,然后会在突然之间,耳朵里噗的一响,好像一层膜破开,什么都能听清楚了。   而庞脉脉是觉得随着那噗的一声,身体里的灵力流动瞬间就流畅起来,浑身充满力量,耳朵听得更清楚,眼睛也看得更远更细致。   她心生欢喜。   化炁期的三个要求,她达成了第一个。   第二个体悟一次天地循环,她早已了悟了,这是刚刚学习养炁诀不久就做到的一件事,也是养炁诀的附带好处。   现在只差第三点了:找到自己的灵力源。   以前庞脉脉看修真小说时,总觉得如果真有灵力的源泉之所,那肯定是丹田无疑啊。   可是这个世界却很奇怪,典籍上说,所有人的灵力源可能在任何地方,有人在眼睛,有人在太阳穴,有人在百会穴,有人在膻中穴,也有人在足底,掌心,甚至指尖都有可能。   只有打通了全身筋脉的人才可能开始寻找自己的灵力源。   她曾经私下猜测过,这个会不会和大家的天赋擅长有关系。比如说精擅炼器的师父,灵力源据说就在某个指尖,所以手指特别灵巧吧;二师兄游皓就在手臂,这个也说得过去,他炼造法器也是需要臂力的啊……可是大师兄的却是听说在腰部某个地方……   也没见他腰特别软或者某些方面特别怎么样呀。   至于师父具体在哪个指尖,二师兄在哪条手臂,大师兄在哪边腰的什么地方,庞脉脉是不知道的,每个修士的灵力核心都是他的弱点罩门,比致命处还要紧,受了重创就废了。   所以庞脉脉觉得像师父这种灵力源在指尖的特别倒霉,指尖多容易受伤啊!万一哪次斗法被人恰好割掉那个指头,师父岂不是要成废人了?   当然,每个修士都会对自己的灵力源作出各种保护,甚至隐藏起来,师父这样金丹圆满的炼器大师,肯定更不用说,有的是手段。   庞脉脉希望自己的灵力源在躯干某个要害位置,这样就无需额外多去麻烦再保护身体一处地方了。   她于是从心脏尝试起。   尝试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灵力停顿在那里,看它是否会旋转壮大起来,如果变大,就说明这里是灵力源了。   至于停留多久,这种壮大是什么程度的,却完全是因人而异,有人很明显,有人很难察觉,有人不消片刻就能觉出,有人反复尝试犹自不觉。   庞脉脉觉得自己也好说,就把灵力在每一处停留到不能忍耐为止不就行了吗?   于是她就把灵力停顿在心脏位置,这个感觉有点像屏住呼吸。   她忍耐着,到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自己也憋得浑身发抖才停手,不是心脏,毫无异状。   接着尝试额头……   结果她努力了一天一夜,尝试了心脏,百会穴,太阳穴,腹部,咽喉等位置,却全部没有异状!   ☆、第32章 接任务   庞脉脉用请假的这一个月时间不停尝试,灵力搜寻遍了自己全身,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灵力源所在!   这真是太奇怪了!   要说灵力源这种东西,虽然不一定是那么好找,却没听说哪个修士是真的卡在这种地方的。   通常引气修士进阶化炁修士,都是卡在天地灵气循环的体悟上头。   庞脉脉越是想不通,越是不放弃,却总是失望。   她一次又一次尝试,简直尝试了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皮肉,每一个细胞。   可是她的灵力源根本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她甚至想,会不会因为她是身体穿越,而她的身体根本就是没有灵力源的呢?   那么自己岂不是永远无法化炁?   庞脉脉不能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所以她也不能放弃尝试。   她甚至想要继续跟赵千行请假,然而没等她下定决心,赵千行却首先传音给她,说:“我有点事要处理,练剑暂停半年。”说得非常简洁,完全没有任何解释,交待和鼓励。   这也很正常,因为每个修士其实都是很忙碌的,修炼,历练,寻宝,有时还会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作为一个刚刚进阶金丹不久的修士,其实是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的:稳固修为,为自己以后的修炼寻找资源,为金丹期以后使用的本命法宝准备各种天才地宝,最重要的是,还要练习自己的金丹本命神通。   在这种时候教导一个不是自己弟子的修士,能挪出那么多时间已经极为不容易。   庞脉脉也没想过要让赵千行一鼓作气教会自己之前都什么也不干。她没那么自私。   何况雷炎剑的修炼功法她自己本来就有,如赵千行当年不过就是靠这本功法自己摸索着修炼的,只不过她的剑道天份并不高,淬体也完全没入门,所以才需要人教导而已。   既然赵千行有事,自己正好去继续寻找灵力源!   然而真是见鬼了,整整四个月过去,庞脉脉已经作出所有能做的尝试,灵力源依然不见踪影。   她越来越倾向于自己当初的怀疑: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有灵力源。   然而理智上她又实在接受不了。   不能化炁,决定了她回家的梦想永远只能是一个梦想,虽然化炁离破碎虚空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但是不化炁就代表此路中断。   她将在这个世界,作为修真界最底层的小人物,庸庸碌碌度过自己一百五十年到二百年的生命。   这么短的时间,她的炼器也很难真正达到大师级别。不,说什么炼器大师呢,不到化炁期,没有三味真火,她根本成不了炼器师。   那么接下来她要做什么呢?   有时庞脉脉甚至会想:卢真师父好可怜,自己卡在金丹圆满,大徒弟卡在化炁圆满,而新收个小徒弟,还要卡在引气圆满,简直好像诅咒!   问题是找不到灵力源,她的修炼都必须中断。   只有找到灵力源,才能开始进行全身的灵力循环,然后等体悟到循环法则,才能自主流转,这时候,就真正进入化炁期了,修炼速度和灵力累积速度会比以前快十倍!   她现在灵力途径是畅通了,循环法则也领悟了,却不能随意开始全身灵力循环,因为不从灵力源开始的话,灵力就无法真正快速增长。这个循环就是错误的。   而她已经体悟了法则,很容易进入自主循环的状态,自主循环的错误循环方式,会导致她以后难以更改,长期积累下去,恐怕会落得个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下场。   庞脉脉苦恼极了。   甚至连一天四时的阴阳灵力吸取卢真也令她最好停止,她本来吸收的灵力就超越了一般引气期弟子,如果不进行循环强行收纳在丹田,很容易伤害到被撑开的丹田。   或者吸收完就要用掉……   于是庞脉脉只好修炼完一个时辰,然后花两三个时辰来练雷炎剑,把灵力消耗完才能继续下一次的灵力吸纳,弄得非常紧张,几乎没精力再来找灵力源了。   这样下来,雷炎剑倒是反而练好了一些。   然而她自己却越来越焦虑不安和暴躁,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卢真安慰她:“你入门修习不过四年,本来就远远超出普通人了,为师本来预计你十年能化炁的。”然而安慰归安慰,寻找自体灵力源这种事情,即使师父是元婴真君也帮不上忙的。   再接下来卢真干脆令她出门历练。   外门弟子一般很早就出门去历练做任务为自己寻找各种修炼的资源,但是合一宗内门弟子一般只有引气圆满才会第一次出门历练,原因几乎都是因为化炁不顺利。   但是别人不顺利都是因为体悟循环法则,出去历练有助于提高心境,体悟到一些东西。   自己这种找不到灵力源历练有什么用呢?   庞脉脉暗中觉得师父这是病急乱投医,可是她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答应了。   答应之后她自己没睡觉待了一晚上,反而想通了:有什么呢?即使这辈子就卡在这儿了,能活一百多两百岁,还会点小法术,还会飞了,怎么也比在现代做个普通人结婚生子活个八十来岁赚了。   得之我心,不得我命。   努力自然要努力,焦虑大可不必。   内门弟子历练之前,是要去门派司务处报备,点心灯的,对,就是小说里那种点上之后可以知道弟子有没有出事那种灯,人不死灯不灭。   不过,像某些小说里那样,灯灭的时候还能回放人死的最后一幕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引魂什么的也是做不到的。   除了报备和点心灯,还要去任务处看看有什么适合下山顺便做的任务。   庞脉脉进去任务处之前,随便找了颗石子儿扔了下。   西边,嗯,那就接点去西边的任务好了。   合一宗的弟子任务和别的宗门大同小异,并没有什么区别。有一部分任务是宗门发出来的,但不会是特别紧要的,另一部分是宗门金丹以上的真人们发布的,通常都是寻找材料之类的。   这里没有什么大屏幕滚动也没有什么玉牌木牌的,任务都记录在任务簿上,引气期的弟子去引气期任务柜台,那里有十几个弟子管接待,你告诉他自己要接什么种类的任务,他会挑选出来给你选。   排队的弟子不少,引气期这边自然以外门弟子居多。   这里的氛围也比藏书楼那边差很多,因为任务不是公开透明的,为了得到报酬更高更简单的任务,不少外门弟子会公开贿赂管事弟子。   庞脉脉早已注意到她旁边不远正在接任务的一个中年瘦小的男子正给那发任务的年轻管事弟子手里塞了一瓶类似丹药的东西。   中年瘦小男子看上去也是引气期圆满的样子,点头哈腰对那看上去刚化炁不久的年轻管事说:“师叔,小小意思,可有……点的任务……”   那年轻管事弟子一脸嫌弃地收起那瓶丹药,给了他一个照顾某个舟济峰金丹长老的灵兽的长期任务。中年男子喜出望外,千恩万谢走了。   庞脉脉皱眉,这地方如此乌七八糟,她都不想去接什么任务了。   不过此刻她已经走进来,排她前头的那些外门弟子们还发现了她穿着内门弟子的雪白龙纹鱼鳞仙衣,都纷纷恭敬地避让开,让她先去接任务。   庞脉脉很无奈,她接不接任务都无所谓,引气期也不会有什么高报酬的任务,来不过是为了下山后找点事做,而且她一点都不想搞什么特殊化,弄得好像她多跋扈似的。   可人家让都让开了,还一脸恭敬和期盼看着她,她也只好一边朝着周围让开的外门弟子们微笑点头道谢,一边走上柜台那里去。   刚才收了人家贿赂还一脸嫌弃,完全是吃拿卡要地头蛇模样的年轻管事现在笑得十分温柔和蔼,温和地看着她,声音也十分正派柔和:“是拓冶峰的庞师妹吧?师妹果然天赋不凡,入门四年就引气圆满了,相必化炁指日可待,可喜可贺。”   人家给脸,庞脉脉也不能直接打人家脸啊,只好点头微笑说:“这位师兄过誉了。”   周围却响起一阵嗡嗡声:   “这就是那位……的庞师叔……”   “长得还这么漂亮……”   “还这么温柔……”   “内院弟子就是好啊……”   “人家是精英弟子,没看连……都要巴结她呢?”   庞脉脉脸都要红了,自己完全没想成为这种校园偶像类角色好吗?   她不知不觉学她家师父卢真低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地头蛇管事师兄看她的眼光更温柔了,柔声说:“师妹,你是要下山历练么?想要什么样的任务?”   他这前后对比太大的态度估计连另外的管事弟子都看不过去了,旁边的几个柜台传来几声咳嗽和闷笑。   然后那位地头蛇师兄脸也红了。   庞脉脉只好中规中矩说:“我想接去往西边的任务。”   像这种下山历练有时师父会交代做些跑腿的小事,知道去的方向,再顺道接点宗门的任务也是很常规的,所以地头蛇管事师兄一点也没觉得奇怪,只是赶紧帮她查了查,抬头遗憾道:“西边任务很少,只有护送林师兄的灵兽去西岳城找龙虎山的李真人配种……不,李真人的灵兽……配种这一个。”   庞脉脉为这位年轻师兄的改口汗了一下。   “这任务还不错,给一块碧晶石。林师兄的灵兽是蔷薇花灵,个子也不大,很小巧,又温和,没有危险,他本来才舍不得让别人碰呢,只是他犯了杀戒被罚面壁十年,他的灵兽又发情了,蔷薇花灵发情很困难,找到配种的也不容易,只有龙虎山李真人有一只公的,他们早就传音说好了的,这次林师兄不想错过,这才发这个任务的。这个任务不很远,也没危险,要不是林师兄要求高,又指定必须是女子,这任务早留不下来了。”管事师兄不想让庞脉脉觉得自己敷衍了她,殷切解释着说。   “好吧,我接这任务。”庞脉脉面无表情说。   水属性的碧晶石是炼器材料,还不错,而且蔷薇花灵什么的,听起来好有爱啊!   ☆、第33章 蔷薇花灵   庞脉脉接了任务,出发前一天去找林师兄领他的爱宠蔷薇花灵。   林师兄有个特别普通的名字叫林英,但是他人很不普通,因为只要在合一宗说到林师兄或林师叔,那都是指林英。   他是舟济峰的大师兄,是端木真君大徒弟的首徒,连端木无伤见到他都恭恭敬敬,虽然他只比端木无伤大几岁而已。   他是合一宗上一代的天才弟子,之所以至今还是化炁圆满,是因为据说他是碎丹重修了的。   具体他为什么碎丹了,又是怎样重修的,庞脉脉并不清楚,但是一个碎了丹的人通常只有一个下场:就是道消身死。   偶尔有不死者,也都是废了。   林师兄能够重修到化炁圆满,其中艰难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他的毅力自然也值得所有人尊重。   但是这样牛的林师兄因为据说当众杀了一个友派弟子,合一宗为了给人家交代,不但赔偿了不少东西,又罚他在黑冰崖的风窟面壁十年。   黑冰崖在主峰北边六十多里地,算是比较偏的一处地方,没有弟子在这里定居,这里不知道是因为被冰雪类法阵笼罩还是怎么回事,终年寒冷,大雪纷飞,地下都是冰,可是山本身的石头却是黑色的,所以叫黑冰崖。   庞脉脉事先是做了准备的,准备了御寒的衣服,可还是觉得狂风刺骨,运起灵力才好些。   风窟自然风更大,庞脉脉差点被吹飞,好容易在旁边站住了,一手扒住石壁,运起灵力吸附来固定自己,一边传音进去叫:“林师兄,我是拓冶峰弟子,名叫庞脉脉,接了护送您的花灵的任务。”   里头有了一点动静,然后又没有了,当庞脉脉想要再度发声的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山洞口。   虽然这个男人衣衫很旧简直算得上褴褛,头发乱糟糟一团,但庞脉脉还是认为他可能是至今为止她见过的合一宗修士当中最英俊的一个。   眉如墨裁,目若寒星,隆鼻薄唇,五官如画,不要说路人脸的赵千行,连自诩英俊风流的端木无伤也远远不及。   他虽不像赵千行那么冰冷锋锐得讨人厌,但是态度也是很冷淡的,“我已经知道了,那么,龄珏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温柔耐心地对她,好好保护她,如果她出了问题,我不介意再为此多在这里待十年。”   庞脉脉背上一寒,汗,第一次见面拜托就拜托,居然还威胁上了。   林师兄你不知道这里冷吗?结果本来只是身冷,现在又被你加上心冷了!   难怪你家那么多师弟都没人去帮你护送灵兽配种。   师兄啊,就你这人缘,真是不配当某某峰的大师兄啊。   林英继续垂目冷淡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衡量了一番,说:“路上别随便把龄珏放出来,省得引人觊觎,虽然此行并无危险,但你毕竟连化炁都不曾。”   庞脉脉无奈乖乖道:“是。”   林英似乎看她怎么都不靠谱,还继续审视着,迟迟不把灵兽唤出来。   “你师父是卢真师叔?”   “是的,林师兄。”   林英沉吟了一会儿,大概也明白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这才明显不情愿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十小罐……蜂蜜状的东西:“龄珏爱吃玉铃兰花蜜,这是她路上的口粮,不能给她吃别的东西。”   居然是口粮,庞脉脉无奈答应。   然后他更加不情愿地又掏,庞脉脉以为他这次是要拿出他的灵兽呢,结果他掏出两个玉瓶:“这是沁源□□,给她补充营养的,她这个时候很需要补充营养,每天早晚两滴,不要忘了。”   庞脉脉都快被大风吹跑了,双手紧紧抓住洞口,腾出一只手去接那些东西好收进储物手钏里。   林师兄,你也太过磨磨蹭蹭了,说好的干脆利落英雄气概呢?如果这次不是要送你家花灵配种的,我都要以为你是暗恋你家灵兽了!   林师兄又拿出半个碧玉核桃做的小床,上头还有比指甲还小的花瓣做的柔软芳馥的枕头,云蛛丝做的轻如无物的被褥,上头居然还绣了花!还有一张火柴盒大小的桌子,花生大小的椅子,都是珍贵材料所做,而且都样式精美,雕了花。   对了,还有一个黄豆大小的小玉碗。   然后林师兄又交代了好多注意事项。   庞脉脉一一答应,一一收起。   林师兄似乎觉得庞脉脉虽然实力不济,但是总算还是很有耐心细致程度还算靠谱,最终终于把他家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花灵从灵兽袋里放出来了。   虽然庞脉脉觉得自己早就过了喜欢芭比娃娃的年龄,也没有拇指姑娘控,和林师兄这种人品味截然不同……但当她看到那野玫瑰色的光晕中站着的小小人影儿时,还是觉得心脏麻痹了。   真是……太可爱了。   比成年男子拇指略大一点的身高,穿着层层叠叠粉红色的小裙子,裙子仿佛用蔷薇花瓣做的,虽然极小但还是能看出精致美丽的面庞,黑色披散的长发,闪亮一点仿佛露珠的额饰……   这简直就是自己童年梦想长成的模样,可惜后来当然没实现得了……   庞脉脉不想承认,自己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小花灵了。   关键林师兄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她突然间福至心灵了,林师兄恐怕不是没有师弟替他代劳,他是不想让那些师弟们和他的花灵一路相处……难怪要找女子来完成任务。   既然如此还要配什么种啊!   不过想想这个小蔷薇花灵的男性版本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他们要是生下宝宝……指甲大小的宝宝,果然能萌化全宇宙!   庞脉脉连自己找不出灵力源的悲痛都暂时忘却了,一脸郑重对林师兄保证:“林师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的小花灵!保证她毫发无损!”   林英看她一脸认真,终于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把小花灵放在她掌心,因为风大,他还给小花灵出来就罩了一个定风罩,定风罩也有灵光,所以连那玫瑰色的光晕都显得更加艳丽几分。   “好好对她,龄珏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她什么都明白,等到了西岳城,你看她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勉强她,还带她回来就是……报酬照算。”   “嗯嗯。”庞脉脉点头,保护欲勃发,她才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小东西被另一个小东西强迫呢,就算那个男版的小东西也能萌化她也不行。   “路上不要让她离开灵兽袋,你晚上休息时让她出来,她也需要吸取天地灵气的,睡觉最好在外面,她生性警惕,还能替你值夜。”   “好的,师兄。”   把龄珏万分小心地安置在了灵兽袋中,又把所有的迷你小用品都妥善收好,甚至还又细心地多问了林英两个关于照顾花灵的问题,看着林英脸色好多了,庞脉脉这才带着小花灵告辞。   路上,她没忍住心痒,又把小花灵从灵兽袋里招出来了,看着那俏生生的小东西站在自己手心里,真是太可爱了。   小花灵有点警惕地看着她,却还是对她行了个礼,别提多萌了!   那个介于中国传统福礼和西方屈膝礼之间的礼,衬着这么小小的身材,细细的腰肢,精美的模样,实在是太迷人了!   “龄珏,你叫龄珏是吧?你好可爱啊,真漂亮,这段时间由我来照顾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照顾好你的~”虽然知道花灵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庞脉脉还是无比温柔略带讨好地对她说着。   就像以前对自己家那几只死会卖萌的鹦鹉说话一样。   花灵应该智商比鹦鹉高多了吧?至少会听出她语气里的温柔善意。   不知道是从她的语气里还是表情眼神分辨出来了她的善意,小花灵虽然害羞谨慎,还是上前一步,亲了亲她的手指。   哎呀不行,真的要萌化了!   庞脉脉把脸凑上去,指着自己脸颊说:“这里这里,亲这里。”   小花灵面对对自己来说如同好几层楼高的一张脸,动作矜持但毫不犹豫又亲了一口。   哎,林师兄到底哪里弄来的小花灵啊,自己以后有没有希望养一只呢?庞脉脉纠结了。   ☆、第34章 野/小楼   春天的原野,一望无际多了一层新绿,路边的杨柳又袅袅娜娜洒下些更浓绿些的色泽,仿佛一块嫩绿色的棉布边上多了不规则却很漂亮的深绿花边,远山近水,山峦小丘,微微起伏,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潮湿,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这样美丽如梦,一望过去找不到半点人迹和村庄的雨后原野,却有一栋二层的小楼突兀地存在着。   小楼是木制的,漂亮的飞檐,浅浅的介于杏色和浅棕色之间的颜色为主,下面的第一层却有挨着地面的半墙是一种浓而旧的墨绿,屋檐下悬挂了大大小小种类完全不同的各色贝壳,窗户和门都被做成半圆型,大都能看出原木粗犷的模样。   二楼的窗开着,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少女正把一个很小很小的水晶瓶子递给桌子上比拇指略大一点的小小人儿:“喏,刚刚收集好,花瓣上的露珠,林师兄太粗心了,竟然忘了告诉我你要饮用的水是花瓣上的露珠……”   窗口的桌子是榆木的长案,上头放了精致的碧玉核桃小床,小桌子和小椅子,小花灵龄珏正穿了一身浅粉红色的复杂裙子,坐在小小椅子上,她面前极小的小碗里放了花蜜,但是她一直没吃,显然正在等待庞脉脉的露水就着喝。   小水晶瓶虽然很小,却也有花灵半个大,龄珏点头感谢临时照顾者庞脉脉,然后费力去抱着水晶瓶往小碗里倒水。   太可爱了!   庞脉脉自动把眼前倒水的小人替换成一个成年女性正抱着一大桶纯净水倒水的样子,强忍着用手指去碰碰她的**,眼睛都不知不觉笑弯了。   林英师兄忘了交待,一开始庞脉脉给小花灵喝花蜜她却不喝,加了石乳一滴也不喝,一连两天如此,饿极了才勉强吃一口,庞脉脉急坏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要把林英师兄的宝贝饿坏了养死了不得结仇啊!何况这么一个小可爱如果出了事她也受不了哇!   她一会怀疑是不是花蜜过了保质期……味道不对?一会怀疑是不是龄珏生病了?或者她不肯去配种所以绝食抗议?   这么一点小东西,谁也不知道她的新陈代谢如何?如果她一天不吃就会饿死呢?   饮用水的问题庞脉脉倒是想到了,把自己喝的水喂她她却不肯喝,直到第三天清晨,龄珏自己受不了了,从灵兽袋里飞出来,扑到一朵花上喝露水庞脉脉才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   果然不同物种之间的交流好费劲啊!   养宠物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难为林英师兄这么一个刚毅果决的男儿了!   这已经是庞脉脉下山的第四天了,本来她的速度可以快一点的……   但是……   “脉脉,”楼梯下方传来动静。   庞脉脉无奈起身。   林盼儿是她走之前硬跟来的,她比庞脉脉大二十多岁,去年已经引气圆满了,也找到灵力源了,却缺乏天地循环体悟,所以显然比庞脉脉更需要下山历练,只不过她手里管着一点小差事,放弃也可惜,这次打听到庞脉脉要下山历练,她想想还是和庞脉脉一起去,一来加深下感情,二来庞脉脉是炼器大师的入室弟子,身边好东西肯定不少,两人结伴,安全更有保障。   庞脉脉并不想跟她加深感情,她一直是敷衍林盼儿居多,并不喜欢她的为人,更别说要和她发展成一起旅游一起打怪的好闺蜜了。   然而林盼儿还挺有法子的,她去找了发布任务的林英师兄,而林英竟然是她的族兄。   庞脉脉颇为吃惊。   这林家想不到还挺出人才的,不是说没落的小修真世家吗?   而林盼儿居然有林英这样的族兄,难怪凭着一点都不出色的资质和一点招人的功劳就能顺利进入内门呢!   不过之前为什么完全没听她说呢?像林盼儿这样,认识自己一个区区庞脉脉都不忘炫耀一下的人,怎么可能对这么牛叉的族兄闭口不谈呢?   庞脉脉直觉里头有问题,联想到林英是碎丹重修的,恐怕双方关系并不融洽,可尽管如此,林盼儿不知怎么去劝说的林英,竟让林英开口同意了由她也接下这个任务,和庞脉脉同行。   但是任务的奖励还是庞脉脉的,而且花灵也由庞脉脉来保管和照顾。   大概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宝贝花灵在不认识的师妹手里,多个人也好互相监督。庞脉脉暗自揣度地想。   小木楼是二师兄游皓专门为她下山炼制的芥子屋。虽然不是那种十分高档的随身洞府,二师兄却是实实用了心的,很多都根据庞脉脉自己的要求来炼制的,材料也用得很好,里头一应家具用品俱全,还加了防护阵法。   庞脉脉拿到的时候欢喜极了。她现在还炼制不了芥子屋这样复杂的东西,这屋子收起来就如一间玩具屋,放出来却是一间占地四十平米,两层加起来使用面积七十多平米的小木楼。   庞脉脉很感激二师兄,而且游皓还告诫了她:“听说你要和林盼儿一起去,没事,你也别担心,那姑娘看上去虽然算计了点,也不像什么蠢货,只要不遇到特别危险的事儿你不用担心,看她也没胆子坑你,不过是想捡点便宜,但是一旦遇险你可要小心防范她,此人不值得托付后背。”   他曾经和师妹庞脉脉在转乐镇和林盼儿打交道,看得出林盼儿趋炎附势嫌贫爱富的本质,也看出来师妹其实并不喜欢她。   二师兄已经如此给力,师父卢真自然不可能比他差,给了她一件紫云蚕丝软甲,一颗星云珠,一沓符箓以及一些丹药和黄金。   卢真亲手炼制的紫云蚕丝软甲是相当不错的防身之宝,灌注灵力开启上头的防御阵法,强度可以抵挡金丹以下修士的攻击,即使没有反应过来使用灵力开启,因为紫云蚕丝本身的强韧,面对普通化炁修士的攻击也是可以抵挡一二的,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庞脉脉的灵力还不足以支撑更高级的仙甲,卢真也是不吝惜给她更好的。   这件紫云蚕丝软甲的好处是灵力消耗低,柔软舒适,模样也好看,非常适合女修士。   星云珠则算是一件攻守兼备的法宝,庞脉脉没什么好的法宝,武器只有一枚引雷钗,所以卢真把这件给了她,这东西用起来可以放出一片星云一般带着微微光点的迷雾,能用来困住敌人,也能用来保护和隐蔽自己,关键还很配她的雷法,放出星云迷雾的时候使用雷系法术或攻击,可以更添一重威力。   在卢真看来,自家女弟子虽然聪慧又根骨不凡,却并不特别适合斗法,她体力和剑术方面都不出众,准头和力量也都不足,偏偏是学的雷炎剑这种霸道迅猛,出手就是杀人的剑法,现在又未能学成,还是需要像星云珠这样范围攻击攻守兼具的宝物。   庞脉脉自己倒也是蛮喜欢这法宝的。   符箓和丹药也都是各种各样,数量充足,黄金足足给了八百两。   庞脉脉当时看着给了自己东西还是有点不自在的师父,心里感动极了。如果不是因为要和父母生离死别,就冲着师父,自己穿越来受的苦也算是值了!   卢真给了女弟子这么多东西,却还是很不放心,殷殷嘱咐道:“脉脉,外头险恶,你要记住,任何时候要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第一要务,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不用我提醒你要小心别人吧?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遇事谨慎谨慎再谨慎!”   庞脉脉自然一一答应。   除了师父和二师兄之外,师祖最近出门云游去了不在,大师兄闭关,庞脉脉少了两条明晃晃的财路。不过她也不贪心,还是怀着颇为温暖和感激的心情出发的。   听到林盼儿的声音,庞脉脉只好站起身来,答应着。   林盼儿自己没有芥子屋,她有,自然也不好让人家夜宿荒野,毕竟是一个宗门的师姐妹,不是随便遇到的临时同伴,于是只好她自己住二楼卧室,林盼儿住在一楼厅堂。因要修炼,她设了简单的防御结界不让人进入她的卧室,林盼儿只好在楼下唤她。   她下了楼,一系白衣娇俏甜美的林盼儿正在楼下仰着脸等她,笑嘻嘻对她说:“可睡好了?小懒猫,咱们准备出发吧?”   庞脉脉内里有些不喜欢她故作亲热,自己寅时便要修炼,林盼儿本就是知道的,修炼完一个时辰的早课都已经给龄珏采集完露水了,怎么就成了睡觉懒猫什么的了?有些话好友说是亲热,不是好友这样说,不过徒生反感而已。   她淡淡笑着点点头,“是该出发了,劳林师姐你久等。”   林盼儿坐到一张隐花椒木桌子跟前,摸了摸光滑如玉的桌面,叹息说:“脉脉,你们炼器师可真好,瞧瞧这屋子,太舒服了,我回去攒些材料,你也求游师兄替我炼制一个可好?”   庞脉脉更加不喜,这是硬要自己去替她占师兄的便宜呢,于是脸色更淡道:“我却不知师兄对外帮人炼制法宝是如何收取酬劳的,你也知道,我还不会自己炼制东西,若是林师姐等得了,等我会炼制时,一定帮师姐炼制一个,到时候我只收行价的七成酬劳,也算是同师姐认识一场,报答师姐的引荐之恩。”   林盼儿被她这一番话说得脸色都变了,却因她说得滴水不漏,一时找不到什么地方来反驳,只好强笑着回答:“我且不知攒材料要攒到什么时候呢,先谢谢师妹了。”   庞脉脉不想浪费时间精力在口舌上,灵力运到眼眸,使用灵瞳术,透过二楼地板看了看小花灵龄珏可用完餐了,若是用完便可把她弄回灵兽袋里,准备上路。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门被敲响。   荒郊野外,居然有人敲门。   ☆、第35章 求救的狐鼬   阿森鼓起勇气,又敲了敲门。   他昨天就看到这栋突然出现的小木楼了。   青野人迹罕至,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栋楼的?   然后他还看到了一个穿紫色衣服的漂亮姐姐,在二楼的窗口托着脸看外面,好像很无聊。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个!   那个拇指大的小人!她们两个在一起玩,看上去关系很好!   他绝望的心里突然燃起了希望!   也许,他能找到妈妈和哥哥,还有姐姐!   轻轻的支呀声里,门开了,阿森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僵硬在那里,头定定的,脚更是不敢往前走一步。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紫色衣裳的漂亮姐姐走了出来,走到门口,离他还有四尺远的地方,站住了停下来,眼睛里都是惊讶地看着自己,然后一双洁白的手撑在双膝,紫色带着暗花有点半透明的丝绸裙子在她的手下皱成一团,好像被风吹皱的水波。然后他看到她弯下腰来,用又黑亮又大大的水眸看着自己,嘴唇动了动,发出温柔动听的声音:“你……有事吗?”   “我我我我我……”阿森紧张得一连说了五个我,还是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没关系,你慢慢说……”依然那么温柔的声音,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厌恶,害怕或者冷淡。   阿森觉得心里暖和了一点,勇气又往上长了一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爆发出来:“我是来找您帮忙的!请问您能不能帮帮我?!”   然后对面的漂亮姐姐似乎被他清脆的大声给震住了,盯着他看,好久才呼吸了一次,轻轻说:“你……你的尾巴怎么了?”   阿森现在不止是血液僵住了,连肌肉和骨骼都僵住了,他好不容易才扭过了僵硬的脖子,木然看到自己袍子下面露出来的尾巴,呆了一会儿,眼睛里慢慢蓄满泪水:“呜……哇,我……”我已经很努力藏尾巴了,为什么还是露出来了?都是因为它受伤了才会控制不住的……   庞脉脉弯腰看着眼前差不多到自己膝盖高的,眼泪汪汪,马上就要哭的小男孩和他身后露出来一截,还在流血的毛茸茸的尾巴,呼了口气,慢慢把自己蓄到紫云蚕丝灵甲里的灵力散掉大半。   不是她不够小心,实在是眼前这个东西太搞笑太……萌。   有哪个五六岁的男孩才长到成年人膝盖那么高?   这么认真装成人的模样!   偏偏尾巴在后头晃来晃去都不知道!   那白生生的小脸!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那被发现之后万般委屈懊丧泫然欲涕的表情!   实在是用生命在诠释“无害”二字……   “妖孽!”旁边的林盼儿发出一声清脆的,非常适合给李英琼之类的角色配音的喝声,然后一段白绫如灵蛇一般飞出,把眼前的小男孩捆了个结结实实。   阿森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更没想到这人立刻就动了手。   他年龄还小,实力也很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想到自己鼓起全部勇气的冒险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奇迹没有出现,反而把自己也给害了,他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奔涌而出:“哇……不要杀我!……”   林盼儿表现很勇猛,她一捆住面前的孩子,就凌空画了个符,符文宛如实质,一下子打在那孩子额头上,在水红色的透明光芒里,那孩子痛苦地叫了几声,就闭上眼睛,慢慢变出了原型。   呃,原型也很萌就是了。   毛茸茸的小身体细长,大约一个巴掌大,棕黄色皮毛带着环状花纹,大大的耳朵竖着,黑黑的大眼睛乌溜溜的,这会儿已经无力地闭上了……还有一条比身体更长的尾巴……   有点像獴或者鼬一类的动物。   尾巴依然在渗血。   看着可怜极了。   “是狐鼬!”林盼儿高兴地说:“这东西不算多见,很容易化出人形,不过一般都不算厉害,可惜这是个小狐鼬,出不了多少皮!要是多抓点就好了,做一身狐鼬皮的大氅,很漂亮,还可以破除迷幻,防风和静心。”   庞脉脉汗,学炼器的是自己吧?居然还让林盼儿业务熟悉地作出介绍词,看来自己得继续努力。   “那个,”庞脉脉说,“我给它先包扎一下尾巴行吗?反正它也没多少皮做不了大氅。”   林盼儿有点不情愿,“脉脉,你想收它了做灵兽吗?这东西没什么特殊能力,长得也不算漂亮……化成人形还不大……只有散修才养几个打扫洞府……”   庞脉脉想了想,掏出一瓶聚灵丹,里头有三颗,扔给林盼儿,道:“跟你换。”   林盼儿愣了愣,就开心起来,笑着说:“好啊。”收起丹药笑着说:“脉脉你别笑我,我可不如你会炼器,身家丰厚。”   林盼儿把被禁制的小狐鼬从她的白绫下解了出来,递给了庞脉脉,收下了聚灵丹。   这时候龄珏已经享用完了她的早餐从二楼飞下来了,她平时看不出有翅膀,飞行时却会显现出两对透明的翅膀,扑闪的频率很快,可以进行蜂鸟式悬停,但是飞行速度却不算很快。   看到小狐鼬,小花仙飞了过去,好奇地在它周围盘旋,并且抬头对庞脉脉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细小声音。   庞脉脉猜测她是想保护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在请求自己不要伤害它。   因为龄珏的表情温柔哀恳,并不像有什么仇恨要自己替她手刃一只对她来说已经算得上庞大的动物的样子。   庞脉脉点点头,“好了,知道了。”她拿出治伤的药,弄碎了涂抹在小狐鼬尾巴上,尾巴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痊愈起来。   龄珏在狐鼬上方扇动翅膀,粉红色的细小颗粒如粉尘一般,徐徐洒在狐鼬身上。   小狐鼬慢慢睁开了眼睛。   它好像动物形态时不能说话,竟然敏捷地跳起来,站在桌子上,朝着庞脉脉连连作揖。   咳咳咳,不好意思真的被萌住了,以前看修真小说里都那么危险,从赵千行他们的只言片语和偶然细节也知道这貌似真的是个挺危险的世界……为什么自己遇到的却都是萌物……   庞脉脉看那小东西还在作揖,连忙拍拍它的头,说:“好,好了,明白了。”然后抬头对林盼儿说:“林师姐,麻烦你把禁制去了吧。”   林盼儿看了她一眼,一点也没拒绝的意思,笑嘻嘻说了一句:“好啊。”就朝那狐鼬点了一下。   林盼儿的符文禁制是从她在传功阁里得到的功法中学来,同阶修士是没法帮解开的。   庞脉脉眼睁睁看着眼前巴掌大的小动物在三秒内又变回了那个眼睛水汪汪,膝盖高的小男孩。   当然,咳咳,尾巴依然还在。   阿森把尾巴送到面前仔细看了看,发现伤已经被治好,感动得眼泪汪汪,又对着庞脉脉连连作揖,说:“谢谢好心的姐姐,嗯,不,谢谢仙姑大人,谢谢花仙大人……”   最后一句自然是对半空中的龄珏说的,不过前头的仙姑大人是什么鬼?   庞脉脉看着桌子上的小孩,站着差不多和坐着的自己能目光平视,一本正经地作着揖,尾巴还蓬松着甩来甩去……   “好吧,不用谢……你专门来敲门,是为了让我替你治尾巴的伤吗?”   阿森自然不是为了这点小事。   弱小的狐鼬对人类修士自来是很惧怕的,落到人类修士手里,有不少狐鼬都会被剥皮。只是为了尾巴的伤,就要冒被剥皮的危险,阿森虽然是未成年狐鼬,却还没有这么单蠢。   他是看到了花灵和跟花灵玩得很好的貌似和善的庞脉脉才下狠心来的。   为此他犹豫了整整一晚上没睡,甚至连家里剩下的一小捧醋栗子都没吃。   他的妈妈和哥哥姐姐已经被抓住了,留下他一个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拼一把。   “我想请您救我的家人。”小狐鼬的声音也是超级萌。   难道我看上去就很像圣母吗?还是喜欢动物的人实则动物都能感觉到?庞脉脉暗暗想着。   小狐鼬却以为庞脉脉是在犹豫别的:“我……我可以给您当灵兽……当仆役。”说着他哭了起来:“求求您了,妈妈他们已经被抓走三天了,家里只剩下了阿森一个,呜呜呜……”   “噗嗤,”林盼儿忍不住笑了,“我还第一次听说来求人救命的狐鼬呢!再说都三天了,你妈妈他们早被剥皮了,还救什么!”   阿森跳起来:“不是,不是!没有剥皮!”他急得眼睛都红了。   “好了好了,”庞脉脉用手掌按住他肩膀,让他冷静一点。“慢慢说。”   手下感觉和人类小孩也差不多,太神奇了,这真的是个神奇的世界。   庞脉脉一边听一边想着,冲着这么萌的份上,如果他家人真的没死,自己或许可以设法把这一家狐鼬买下来?就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如果修为太高或者不是正路子的,自己能力却是有限……怎么办呢?   可是阿森的描述却让她很惊讶。   林盼儿也很惊讶。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抓狐鼬不是为了剥皮的。   抓走阿森的妈妈哥哥姐姐的是一个灰衣道人。他抓了很多只狐鼬,让它们变成人形后缩小到类似花灵龄珏的大小,还换上各种各样的小衣服,装扮成男女老少不同面目的人,然后被吸入一个盆景里。   这下连林盼儿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难道是做特殊的装饰品?   “盆景里的狐鼬们都是活的,可是它们好像都忘了以前的事,以为自己是人了。”阿森仰起头,皱着眉,带着几分天真说。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大家知道,我取名字一般是书戳到哪页就从那儿找,就这样还能取出和以前重名的也是醉了,算了,不改了。   ☆、第36章 李义伦   庞脉脉一时沉默,她沉思着。   要不要管这件事?   如果照着她好奇又喜欢动物的性格,当然毫不犹豫要管的。   可这是个危险的世界,自己是个修为低下的修士。   一不小心,就怕会把自己搭进去。   她看看已经站到地上,不安地晃着尾巴,满脸期盼看着她,大眼睛里都是哀求的小狐鼬,暗中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做不到。   也罢!   如果因为换了个世界,形势比人强,就要事事违背本心,畏首畏尾,自己还算是自己吗?   连初心都不能坚持,还有什么资格谈修真?   连富贵都是要险中求,何况长生大道!   难道最后能成功求得大道的都是遇事畏畏缩缩,前怕狼后怕虎之辈?   “好吧,”她没看林盼儿一眼,直接对小狐鼬说,“既然你来求我,那就是我们的缘分,我会帮你。”   小狐鼬眼睛一亮,猛地跳起来,……他本来只有膝盖高,可这随便一跳都能碰到屋顶了。   狐鼬跳跃力好强。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他欢喜地左右甩动尾巴,左蹦右跳。   看来尾巴是焦躁不安时上下摆动,而欢喜开心时左右晃动的……   还有那个跳法,一般只能出现在动画片的角色身上,尽管他顶着人类小男孩的模样,跳起来就不像人类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超萌的。   “但是,”庞脉脉故意拉长声音严肃说:“我只是一个本事很小的小修士,不一定打得过那个道士,我们只能看机会,如果人家不愿意或者实力差太多我就没办法了……我不能保证能救得了你妈妈……”   小狐鼬的尾巴停了下来,有点垂头丧气地耷拉着,但是他还是很乖巧地点点头,低声说:“阿森知道了,谢谢姐姐。”   庞脉脉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过程中,庞脉脉都没有看林盼儿一眼,直到这时她才站起身,看着林盼儿,准备好如果她拒绝去的话就自己一个人去。   林盼儿果然满脸都是犹豫。   但最后她自己纠结了一番,居然还是同意去了。   “庞师妹,脉脉,你既然想清楚了,可要知道危险,咱们尽量别和人家冲突……”林盼儿有点娇滴滴地说。   庞脉脉没想到林盼儿会同意自己,虽然不知道她的初衷和用意是什么,但还是心里对她的感觉好了一些,点点头说:“师姐放心,咱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庞脉脉征得小花灵龄珏的同意,让小狐鼬阿森也住进了灵兽袋里,龄珏的灵兽袋是林英师兄为她弄来的高档货,虽然里头大小不是很大,容纳几只狐鼬肯定没问题,而且灵气充裕,住起来非常舒服。   然后顺着阿森的指示,她收起芥子屋,和林盼儿一起来到了离此三十多里外的城市。   狐鼬鼻子很灵,很远也能够闻到想要找到的味道,所以根据阿森的指路,她们要找到那个奇怪的道人并不是很难。   这个城市叫洞星城,并不是小说里那种只有修士的城市,这个世界上,到底以凡人为主,只有修士的大都是宗门附近的小镇,仅有两三个城市是所谓的仙城。   不过,修士在这种凡间的城市里也无须隐藏行迹就是了,虽然修士一般不会过多干涉凡人生活,但这个世界的凡人不但深知仙师们的存在,而且也对他们充满了崇拜,敬畏和恐惧。   庞脉脉和林盼儿一起飞入城中,降落到地上。   说到她们这次出行使用的交通工具,庞脉脉还是用的自己的引雷钗,而林盼儿却不再是纸鹤,她攒了些时候,弄到了一片飞行用的荷叶,荷叶宽大,比庞脉脉几寸长的引雷钗要宽敞多了,庞脉脉用引雷钗放大了,也比寻常仙剑小不少,所以站在上头需要紧绷站直,挺累人的,但速度不俗,而林盼儿的荷叶速度连她的一半都不到。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们走了四天,还没到一半路的缘故。   庞脉脉反正要等她,干脆答应了林盼儿的邀请,直接收起钗子,坐到她的荷叶上了。   此刻洞星城的百姓只看到一片碧绿的偌大荷叶,有一床竹席大小,晃晃悠悠从天空落到地上,还有宝光隐隐,上头下来两个容貌美丽的女子,有胆小的已经吓得跪在路边,口称:“仙姑降临。”   庞脉脉皱皱眉头,这样高调的待遇可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了。   林盼儿却微笑自若,显然很习惯而且很享受,她理了理垂在肩头的一缕秀发,柔声说:“你们快起来吧,莫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路过。”   庞脉脉虽然是亲和风格,但还受不了这么羞耻地装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路边百姓都唯唯诺诺,并没有谁会因此就过来恳求仙姑帮忙做什么的,这里的修士不任性地屠戮凡人已经不错了,也没有哪个宗门是特别强调要济世救人扶危解困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凡人会指望修士能帮助他们。   庞脉脉拉着林盼儿飞快离开这里,她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在城外降落,低调进城。   这个城市说大也不大,古代的城市不可能有现代的规模,毕竟连北京城以前也只有二环以内的大小。   青石板铺的路,虽然是主街道但并不宽,两边大都是二层小楼的商铺,更使街道显得狭隘逼仄,商铺风格大都是比较典型的古代风格,黑底金字招牌,“如意坊”,“李信恒”,“张记米铺”,“钱记布庄”等等,林林总总,高矮错落,老式的横板铺面,高高的木头门槛,来来往往的穿着长袍袄裙戴着头巾梳着发髻的人群,庞脉脉第一次有了穿越到古代的真实感。   长街尽头是两三家对着的旅店客栈,根据阿森的鼻子指路,那个抓了好多狐鼬的道士,应当是就在其中一家投宿。   庞脉脉和林盼儿对视一眼,就进了店里,也表示要在这儿投宿一夜。   进去客栈投宿,里头也是明显中国古代建筑的风格,木头的梁柱顶子,昏暗的室内光线,青砖铺地,高大的老木头柜台,一张张供吃饭的方桌,四边摆放四张长凳——庞脉脉小时候还见过这种长凳——,不时有客人出去或进来,掌柜是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凡人,两个伙计口齿灵便,迎来送往。   庞脉脉和林盼儿两个孤身女子,穿着虽不说华丽,却明显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掌柜又见她们态度大方矜贵,便隐隐猜测她们不寻常,虽然肉眼凡胎,看不出仙凡之别,掌柜也不敢怠慢,亲自出来招呼她们,又给她们安排了上好的上房。   庞脉脉放开神识监视客栈,因为怕引起那道人警觉或反感,她未曾敢直接针对他监视,只是常规放出的监视神识扫描全店附近,顺道扫过那道人的屋子而已,那道人察觉了,也只会知道这里来了别的修士,并不会觉得被监视和冒犯。   庞脉脉不过引气期,神识并不算强大,离体十丈而已,但这在引气期修士里已算得上很优秀的表现。   修士都会对别的修士的神识若有所觉,这里头不止是范围大小问题,也有凝实程度问题,林盼儿一接触到庞脉脉的神识,就发现这个才入门四年的师妹不但修为已经追上自己,连神识也后来居上,超过了自己。   她忍住心中妒意,微笑着对庞脉脉说:“庞师妹神识已经这么强实了,可喜可贺。”   庞脉脉微微一笑回应,“师姐谬夸了。”   她每隔半个时辰用神识扫视整个客栈,从道人所在的屋子滑过。这非常符合一个引气圆满实力不错的修士的神识强度,也是非常正常的神识防御,没有任何针对性。   而那道人的神识也扫过来过一次,比庞脉脉强多了,庞脉脉估计他应该是化炁后期。她想了想,做了个决定,对林盼儿说:“林师姐,他现在肯定发现咱们了,咱们干脆直接跟他招呼问安可好?”   “好,”林盼儿很爽快地说,“看他也不是琅琊山修士,咱们不妨按照后辈的礼节跟他直接打个招呼,报上咱们的师门。”   琅琊山修士的行事做派很容易看出来。   合一宗只跟琅琊山不合,别的宗门都会给点面子的。   于是庞脉脉便直接传音过去,很客气道:“不知前辈在此,晚辈合一宗内院庞脉脉和师姐林盼儿向前辈请安,不知可能恭聆前辈教诲?”   对方却不是孤僻高傲的性格,传回来的声音十分悦耳好听,中年男子的男中音,温和得很像庞脉脉中学的校长:“原来是合一宗两位小友,贫道李义伦,乃是区区散修,小友不弃,愿与小友燃灯论道。”   ☆、第37章 浮生小镇   庞脉脉尽管决定要在心态上克服对这个陌生的弱肉强食的世界的恐惧,挺直背脊无所畏惧地追随本心,但她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她是鼓起勇气走上钢丝绳,不代表要在钢丝绳上横冲直撞直接摔下去。   但是她和林盼儿都同意去直接见这个陌生的,比她们高一阶的散修,自然是排除了大部分危险的。   她们自报家门,说出是合一宗内门弟子,而一般散修是绝对不会主动招惹宗门的内门精英弟子,除非那个散修有特别强烈的反社会倾向,或者实力超强。   一个化炁期散修肯定不能算是实力超强了。   至于说几率比较小的反社会倾向……那真的几率很小了。这儿正宗的邪修其实不多,并不是说这些修士是好人,其实修士们大都是心狠手辣的,尤其是从尸山血海里站出来的散修们,但是,一个人是有很多面的。   如果庞脉脉和林盼儿是普通的女散修,那她们真的要战战兢兢,这么去见比她们高一等阶的修士,很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事,被掳作炉鼎或者被卖掉都只是很常规的遭遇,被杀的几率也非常高。   但是遇到这种靠山强硬的宗门精英弟子,即使修为有差距,只有不关乎很大的利益,一般散修也会表现出最和善最好最无害的一面来,仿佛个个化身江湖义士山林高人一般。   何况庞脉脉她们只是为了几只小狐鼬罢了,又不是寻仇,说不定可以直接买下或交换呢,干脆光明正大客客气气商量。   绝大部分时候,阳谋都是比阴谋好用的,有些人喜欢鬼鬼祟祟暗地算计很久,有时候效果还不如直接开口要求。   所以庞脉脉和林盼儿去拜见这位化炁期的散修李义伦,那是一个看上去颇为仙风道骨容貌清奇的四十多岁模样的道人,非常热情友善地亲自动手出门相迎。   “两位小友年龄不大,已有这样的修为,不愧是合一宗高弟。”非常明显的恭维。   庞脉脉倒是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她也微笑着用各种话明里暗里地拍了对方不少马屁,连林盼儿都对她刮目相看。   李义伦被出身高门的年轻女修士态度诚恳又不过分的恭维舒畅了身心,放松了一些,又互相论了一些不算秘传的道术,觉得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傍晚。   气氛愉快轻松,他就开始展开目的:“庞小友是合一宗拓冶峰的?不知道可是炼丹师?”其实这完全是客气话,引气期没有三味真火自然也不可能有炼丹师,这话就是问她学的可是炼丹而已。   庞脉脉微笑说:“不是,蒙家师不弃我愚钝,我学的是炼器。”   李义伦倒是有几分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学炼器的女修士,“庞小友竟然是炼器师?”   庞脉脉笑着说:“不过在学而已,还不知能否学成。”   道人李义伦又跟她来来往往客气了几句,才说:“不怕小友笑话,我们这般散修,最缺的便是丹药,本来想托小友的福,认识一二贵宗的炼丹师,好托请炼丹……”   庞脉脉笑着一指林盼儿说:“这也简单,问我师姐便是,她是位管事,自然认得人多。”这个李义伦,看上去道骨仙风,一听说她是合一宗拓冶峰的,就把林盼儿当摆设撂那儿了,一个劲儿只跟自己说话,原来为的这个。   然而林盼儿虽然不是她喜欢的风格,在外人面前,她却要维护林盼儿的体面的。   李义伦果然又转过去恭维林盼儿了。   等到林盼儿不无得意地同意日后李义伦去合一宗的转乐镇时给他介绍相熟的炼丹师时,李义伦才转身对庞脉脉说:“小友学的炼器之道,不瞒小友,贫道也学过几招炼器的野狐禅,练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玩器,小友若愿,倒是可以且博一笑。”   说着,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长宽都大约三尺的无盖浅底木匣子来。   说是木匣子,其实也可以理解为一个挺大的木头托盘,里头有非常微小的亭台楼阁,山野城市,街道房屋,竟好似是一个极其微缩的小城市。   而灵兽袋里的阿森也明显激动了一下。   木头托盘盆景在屋子中盘旋转动,越来越大,终至大到半间屋子,这才能看到里头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个个都不到小指头大小,怕不有数千人?   这些小人仿佛真的生活在一个世界里一般,有人在买菜,有人在说话,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吵架有人干活……   林盼儿和庞脉脉都睁大了眼睛。   这做得也太精致了!   竟然是一个独立小世界一般!   若这些小人全是抓的狐鼬变的,这里头得多少只狐鼬?   “李前辈,这……”庞脉脉看着那道人。   道人摸摸颌下的胡子,不无得意道:“这便是贫道倾尽心血炼制的‘浮生小镇’。”   “这里头有三千多个人物,其中大部分都是法术所化,会说会笑,但是比起真人不免木讷了些,虽说贫道也算是呕心沥血了,但是终究不是真灵,所以它们遇到突发事情,还不够真实有趣,不瞒小友说,贫道早年炼制一些比这个小的盆景,里头就都是这样的虚灵,贫道会编些凡间爱恨情仇的故事,由这些虚灵演出来,再把这样的东西卖给修士赏玩……”   庞脉脉恍然大悟,这是修真界的电影!   “我见过一个这样的故事盒子,”林盼儿也大感兴趣,“以前跟一个师姐借过一个,可以自己投身进去,直接看到那些故事的发生,很有趣致,和真的发生的似的。”   李义伦点头,面带得色道:“那样的故事盒子,有不少修士会炼制,并不稀罕。贫道后来就觉得乏味,一个盒子只有一个故事,看过了就不想再看……”   “没错,”林盼儿道:“虽然有趣,玩过了也就罢了。”   那个师姐也是玩腻了,才会借给师妹们玩,一般女修士们都不会胡乱花大价钱来买这种奢侈品的玩器,只有如端木家小姐之类的投胎投得特别好的女修士才会出一个买一个,听说储物袋里都放成堆了。   道人李义伦继续道:“所以贫道就想着改进,这个浮生小镇乃是贫道呕心沥血所作,里面虚灵众多不说,还特意去捉了五百多只狐鼬,将它们的记忆抹掉,令其以为自己是凡人,并且安排了各种各样的身份,生活在其中,当然,贫道也是暗中增加了不少故事在这里头……”   庞脉脉肃然起敬。   这是从修真版电影变成了大型修真版游戏了。   她是学炼器的,自然知道这个东西炼制相当不简单。   首先,炼制故事盒子,需要一个缩身术纹印和时间流速调节阵法,缩身术纹印倒是还好,比真正的缩身成寸术要低级不少,可以由化炁期修士胜任,只是纹刻需要时间长些罢了;而时间调节这个阵法师父曾经提到过,需要非常强大的神识和灵力才能支持其纹刻,本来应该是化炁圆满以上才能学会的。   其次,那么多人物,那么多故事,需要多么细致耐心地一一处理。在炼制过程中需要强大神识和操控力。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道人的创新。   炼器一道的创新是很难的,能把普通的故事盒子做到这个地步,几乎像一个自主的小世界……虽然庞脉脉才是一个引气修士,但是她也知道,从无生有自创世界可是一种大道,虽然这个玩具还远远不能跟自创世界比,但是本意上是一致的,它是走在这条道上的!   当然,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如果往现实里说,那些虚影都是npc,但是他们是在生活的!虽然生活得单调木讷了些,但是也比只会说那几句台词的npc强啊。   何况里头还有五百多活生生的开了灵智的生物,被这个道人修改了记忆神识,以为自己是人类……   它们有可能按照道人预先编排的剧本走,也有可能不会。   庞脉脉简直有点激动了起来。   李义伦依然得意洋洋:“贫道这个小镇可是玩之不腻的,进入者不是旁观那些故事的发生,而是自身也要参与。贫道为这小镇入口做了个幻灵新生诀,若是进去之后,也会暂时忘却自己是谁,只以为自己是生活在里头的一个凡人……”   “然后呢,”林盼儿也睁大眼睛,显然觉得很有意思,“要在里头过一辈子吗?”   “呵呵,有可能会遇到里面发生的故事,会经历一些跌宕起伏的事,也有可能只是平淡度日,就此一辈子……二位小友不必担心,这里头的一辈子,也不过是外头的三日而已。而且时间流逝,里头受到的伤害影响,也是作用于幻灵之上,不会真正影响到道友的法身。同样,贫道放在里头的那些狐鼬,所受的经历亦非真实,它们在扮演的角色死亡之后,又会去扮演新的角色……”李义伦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作,简直是容光焕发。   “道长,不,前辈,”庞脉脉说,“您这个浮生小镇愿意转让吗?”   李义伦摇头,虽然他以前就依靠炼制故事盒子出售来换取丹药把自己的修为堆上来,但这么一个完美的杰作却不愿意转让出去:“贫道半生积蓄都已花费此物之上,又耗费了五十年时光,无穷心力,自然不愿意转让,不过,却可以租借赏玩。”   林盼儿感兴趣问:“如何租法呢?”   李义伦再次摸摸胡子,开口道:“贫道此物,实则已不再仅仅只是个玩器了,小友可知道三生镜?”   三生镜庞脉脉在书里看到过,是一件仙器,是给金丹修士进阶元婴时期突破心障用的,号称可以在其中经历三世。   这件仙器在崇真派,一般是不可能借到的。   “贫道此物虽不能与三生镜相比,却也能经历一世,对于突破心障自然是大有好处的。”李义伦笑眯眯说:“是以得知此物的道友们不时有租借赏玩的,贫道要价不高,十颗聚灵丹或者一瓶淬灵酒即可入内一游,此时还有十几位道友正在此中游玩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别急,虽然是修真长文,但还是和传统修真文有区别的,言情成分会略重,而且,以后会有你们想不到的……   ☆、第38章 入镇   十颗聚灵丹或一瓶淬灵酒……这个价格虽然不低,但也不算十分高了。   庞脉脉计算了一下自己的储物手钏,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李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庞脉脉考虑了一下,对面前的道人客气说:“晚辈刚刚收了一只小狐鼬做宠物,但是它哀求晚辈救它母亲兄长,闻着味道它的母亲兄长它们应当就在前辈您的小镇里,不知道能否请前辈宽宏大量,允许晚辈买下来那几只狐鼬呢?”   李义伦一愣,这才明白这位名门弟子的来意。   原来人家本来就是有意接近自己的。   他盘算了一番对方有阴谋的可能性,又想起自己不多的几个仇家,又想即使对方是想偷学自己炼制浮生小镇的本事,光靠几只狐鼬也不可能偷学到什么,就释然和蔼地笑了笑:“几只狐鼬不算什么,小友若想要,送给你也无妨。”   庞脉脉明白他这是客气话,自然不会答应,连忙推辞:“前辈厚赐本不该辞,但是前辈抓捕不易不说,又经费心炼制,肯卖给晚辈,晚辈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最后两人客气来客气去,商量好了三只狐鼬八枚聚灵丹的价格。   至此庞脉脉才放了大半的心,虽然依然抱有警惕心理并没有把始终整装待发的灵力从灵甲上撤销,却觉得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概率这个李前辈是不会有危及性命的阴谋来坑她的了。   然而接下来却听到李义伦道长以为难万分的语调说:“不过麻烦的就是那么多狐鼬,贫道却不知道小友要的是哪几只。”   ……   没错,那么几百只狐鼬,谁知道里头谁才是阿森的妈?   “两位小友若是进去游玩倒是可以顺便寻找。”李义伦道长摸着胡子笑眯眯道。   庞脉脉和林盼儿互相对视了一眼。   说实话,即使没有帮阿森寻母这档子事,这个浮生小镇也是可玩性很高很吸引人也对破除心障确实有好处的。   这个李义伦大概是想要多赚点。   只是修士多疑,不免要怀疑这里头有没有阴谋。   进了人家的盆景里,万一里头有什么缚灵融魂之类的大阵,自己就成了别人盘子里的肉了。   虽然一般化炁修士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手笔。   李义伦显然对于这类顾虑非常有经验,他笑道:“两位小友不必担心,贫道这小镇是没有危险的,若是担心,不妨用测邪术测试,贫道也可以发心魔誓。”   心魔誓是对修士约束力很强的誓言不提。   测邪术则是一个对灵力要求很低的术法,庞脉脉在《妙法小语》里头是学过的。它能检测出倾向邪恶的灵力,多达几千种的邪恶法术,还能检测出一件法器是否沾过人命。但是它施展出来的灵力是有轻微攻击性的,无论什么时候,对一位修士或他的法器施展测邪术都是对对方的一种很大的冒犯。   “就是冒犯前辈了。”庞脉脉说。   “无事,”李义伦很和蔼爽快道:“几乎到这里头玩的道友们都是要先用测邪术的,要不然也不敢随便进去。”   正说着,那木匣子小镇突然光芒大作,李义伦笑呵呵说:“有道友要出来了。”   他语音未落,那木匣子里就冒出一个人来,和上次那位缩身成寸的神秘高人放大的过程类似,这个人也是渐渐变大了,最后变成一个腰里挂着葫芦,胡子拉碴,敞胸露怀的高大男人。   男修士看上去三十左右,伸了个懒腰,长长舒了口气,“真他妈有意思,我竟然成了一个病秧子,才活了二十多年……幸好不是真的……李老儿,你这东西还挺好玩的!”他一抖手,手里出现一只皮毛颜色很浅黑眼珠很温柔的狐鼬,怔了怔,说:“我那个辛辛苦苦照顾了我二十来年的妈妈居然是一只这东西……”   李义伦笑起来,说:“哎呀,侯兄,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这东西不会记得里面发生的事情,它还是只没长大的小狐鼬呢!”   挂葫芦的男修士想了想,叹口气,说:“算了,也算是缘法,我买下来吧,回去养着玩。”   李义伦笑吟吟的:“侯兄果然外冷内热啊,有的人出来想起自己在里头以为是亲人爱侣的其实是狐鼬,恨不得冲回去杀掉呢!”   挂葫芦的男修士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想不开,这点悟性都没有,还修什么?”   然后讨价还价,最后男修士以一块黑金换了这只狐鼬。   临走的时候,他还扫了一眼一直被他当空气的庞脉脉和林盼儿,自己小声嘀咕说:“李老儿生意还真好!”   庞脉脉等他走了才开腔:“李前辈,若是进去都没有记忆,我又怎么知道我要找那几只狐鼬的事呢?过完一辈子就出来了。”   李义伦摸摸胡子,道:“不如这般,小友你可以先服用一枚隔梁清心丹,此丹可以抵消幻灵新生诀,不过要等一天才能生效,如此一来倒也好,贫道小镇里三天可抵六十年,一天抵得上二十年,小友可以玩到二十岁才恢复记忆,再去找那几只小狐鼬,如此一来岂不是两不耽误?”   庞脉脉心想这个道长可真会做人,就冲这仙风道骨和蔼可亲的劲儿,出主意的本事和耐心,真心太合适去给古代那些想长生和雄风不倒想疯了的皇帝们当御用炼丹师了!   虽然庞脉脉只是炼器学徒不是炼丹学徒,但是冲着西院和东院那么近,掐架那么频繁,对于丹药她还是了解的,隔梁清心丹她也是听说过的,但她没有。   “我有隔梁清心丹。”林盼儿说。   庞脉脉瞟她一眼,仔细考虑了一下林盼儿勾结外人算计她的可能性,认为还是足够低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觉得好累啊,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说:“太好了,林师姐要什么换?”   “你在说什么呀,”林盼儿亲亲热热道:“咱们两个还说这个?脉脉你要用只管拿去啊。”   庞脉脉莞尔一笑,“如此多谢师姐了,回去我替师姐炼点小东西玩。”   隔梁清心丹是不十分常见但也不算很罕见的东西,对于引气圆满一直到化炁后期之前有心障的修士都可以服用,效果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差,外观是指甲大小淡黄色透明的颗粒,手感甚至是软软qq的。庞脉脉暗中检查和判断了一番:是真品,也没加料。   如此一来,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但庞脉脉觉得到这里以来的第一次冒险还是要谨慎再谨慎,她看看林盼儿说:“师姐,咱俩谁先进去?”   林盼儿也是个聪明的,一听她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庞脉脉想要分开进去,以确保安全,暗暗赞叹了一下,庞脉脉虽然出身是村姑运气好摊上了好天资,但是终究脑子是不笨的。   于是她笑眯眯说:“师妹先去吧,若是师妹找到了,我就省一颗隔梁丹,还能玩得更尽兴,若是师妹没找到,正好还有我。”   庞脉脉暗暗点赞,林盼儿果然还算挺聪明的,这话说得多好,基本全真却能隐藏她们最主要的意图,简直不能更赞。   不知不觉倒是升起点惜才的心情,对她一直的厌烦减了不少。   李义伦貌似关心的只有她们给的聚灵丹,收到了二十枚聚灵丹他就露出了明显心情很好的笑容,对她们的安排并无异议。   于是庞脉脉用测邪术检查了小镇并无任何邪恶痕迹,也没有沾过人命,李义伦发了心魔誓:“贫道李义伦,发誓此浮生小镇绝无任何危险,道友进入定能安全往返……若有违悖,愿心魔缠身,终身不得寸进。”   然后庞脉脉又问他如果恢复之后很快找到了要找的狐鼬,想要提前出来怎么办?   李义伦笑道:“这个贫道正要提及,若是进入之后想要提前出来,不想玩到寿终正寝,可以掐诀而出,口诀为破虚返真。”   庞脉脉从头回顾了一番,觉得没什么破绽危险了,这才含笑服下了隔梁清心丹,把手放到浮生小镇的入口处。   ☆、第39章 乔红儿   “看,乔红儿回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大声说着,旁边还有七八个年岁相仿的少年,他们都跟着欢呼起来。   “乔红儿,乔红儿!”少年们的叫声引起了街上别的清早起床的行人们侧目,他们有的露出厌恶的神情躲开,有的微笑着看着摇摇头。   清晨的阳光尚早,不过初初绽白,太阳于东边天际方才露出一角,晨寒清凉,早起的人们三三两两,有人缩手缩脚,跺脚取暖,有人昂首挺胸,觉得早已是春天,不复前二月的冷。   这样原本寂静的冷冷春晨,连语音都是远而轻,人影尽皆半掩在远远的晨雾里,朦朦胧胧,这样的一群少年,高声笑言,连天地都仿佛鲜活过来了。   而在白雾的远方,隔了那边那条河,远远走过来一个孤身的人影,因为还远,看着就小,人影飘渺,歌声却甚是清晰:“……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鞍,斗城东。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 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歌声清冽高亢,词调间带着少年人的豪气,果然听来让人豪情顿生,胸怀一吐。   随着歌声渐进,那人也渐渐走近,是一个同样十□□岁的少年,穿了一身红衣,面目十分秀丽。   他歌声已了,人也站到了那群少年们面前,嘴角带着笑意,眉眼飞扬。   少年们静了片刻,爆发出一阵欢呼:   “乔红儿!”   “乔红儿!”   “红哥你真厉害!就这么在城南乱葬岗待了一夜还好好的!”   “红哥,你没遇到个把女鬼野狐吗?”   “哈哈,红哥生得太好,女鬼不好意思出来了!”   “这下好了,勾三,你可看到了,红哥可是在城南乱葬岗待了一夜的!红哥,咱们去信义赌坊吧,看看蓝痦子还能说什么!”   “走!走!走!”   一帮少年簇拥着红衣秀丽的少年乔红儿一起忘信义赌坊而去,那架势酷似一群战士簇拥着凯旋而归的大将。   一群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往赌坊过去,陪着他们一起过去的叫勾三的男人是赌坊里打手头子蓝痦子的手下,长得瘦小干瘪,此刻假笑着,也跟着说了几句乔红儿的好话。   到了赌坊外头,几人吆三喝六把蓝痦子给叫出来了,蓝痦子姓蓝,因为脸上长了一颗大黑痦子所以大多数人都叫他蓝痦子,蓝痦子生得人高马大,只要不是大冬天,都喜欢赤膊上身,露出满背的纹身。   蓝痦子带了三四个人出来,嘴里还在嚼着什么,看到面前一群少年,“呸”的吐了一口,嘿嘿嘿地皮笑肉不笑了一番,说:“乔红儿,行啊!真有胆子,真在乱葬岗待了一晚上了!”说着还翘了翘大拇指。   城南的乱葬岗已经出了好几次事,有人在那里路过就找不到路走出来,有好几个人在那看到了鬼影,更多人看到了鬼火,还有人听到女人哭,最可怕的是,上个月还有个人死在了那儿,据第一个发现的拾荒的老张头说,那死人脸上一脸都是惊恐欲绝。   “既然如此,那个窦玉兰是不是可以放了?”神采飞扬的秀丽少年扬眉说。   窦玉兰是城西做豆腐的窦家的女儿,今年刚刚十四岁,生得漂亮,她爹本来还算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不知道怎的迷上了赌钱,结果前几天输光了家当,把女儿也输了出去。   窦玉兰的一个邻居家男孩子是这街上的小混混之一,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游侠儿,此事非常符合他们想要行侠仗义的需求,所以便立刻来和小伙伴们商量。   乔红儿是他们当中的头儿,因为十四岁的时候就把一个横行霸道的姓吴的屠户给打得跪地求饶,大大颠覆了人们对他秀丽容貌的印象,所以被这些游侠儿们捧为大哥。   少年风流,容貌俊俏,又因为他为人仗义豪侠,既不畏死,也不惜金,很快就闯下了偌大名声,城里城外,谁提到乔红儿也要赞一个好字。   解救要被卖到赌坊的美丽少女,光是冲着这定语,少年们都很乐意去做,而乔红儿本就把他的青春飞扬都掷在仗义任侠四个字上,又有手下们热情的撺掇,于是昨天这帮少年游侠儿便直接跑到信义赌坊要人。   窦玉兰她爹欠了赌坊不过四五两银子,被加了利息,就直接把女儿卖过来了,这会儿蓝痦子就要二十两。   这些游侠少年里头有精穷的,也有家境颇为富裕的,凑了凑,倒是也能凑出来二十两银子。   可是蓝痦子显然不太满足,毕竟窦玉兰这样绮年花貌的少女实在是上等货,一转手卖到青楼,不但也能有二十两银子,以后他自己光顾起来也方便,以他和青楼的关系还不怎么用花钱……他眼珠子一转,说:“按理说,人卖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就算你们想买,也要看我们肯不肯卖……总不能强买强卖吧?我是看乔红儿的名头,想要结识一二真汉子,这才肯松口,——只是,却也要看到底是真英雄还是狗熊假装的……”   乔红儿手下众少年闻言纷纷怒斥:   “放你娘的屁!你敢这么说我们红哥?”   “我们红哥若是狗熊假装的,你岂不是野猪假装的?”   “你再说废话又有何用?……”   乔红儿虽性情豪爽,却不冲动,他虽然可以为了一点侠气就轻生死,掷千金,为人却偏偏很有头脑,而且还很冷静,这也是那么多人佩服他的缘由。他当时就摆了摆手,阻止了手下的喝骂,对蓝痦子说:“那你待如何?”   蓝痦子嘿嘿笑了几声:“英雄必有肝胆,乔红儿好大名气,想必不会害怕去城南乱葬岗里待一晚上?”   最近这段时间人人几乎都是闻这个乱葬岗色变,听说蓝痦子自己路过都要绕路,这会儿竟然让乔红儿去过夜,不少少年听了都气得乱骂。   乔红儿却想了想,就答应了。   得知这事儿,不少城里人都精神起来了,纷纷关注,也有人说等着乔小儿哭鼻子的,甚至有的赌场还开了盘子,蓝痦子这信义赌坊因为正好相关,所以不好开盘,这会儿自然不会赔了,蓝痦子倒是暗暗庆幸起来。   乔红儿甚至还扔了一包用油纸裹着的长着那乱葬岗上最多的,被这儿人叫成“鬼火花”的蓝色小野花的泥土在蓝痦子面前,懒洋洋说:“这是证据。”   后面还有小弟在捧着:“咱们红哥说话一口吐沫一个钉,按理要什么证据?不过是我们红哥为人周到罢了!”   “昨儿夜里咱们都守在南门口了,你家勾三也在,还用说证据吗?”   蓝痦子看看地上碎开的泥,泥里一朵朵的小蓝花和丝丝缕缕的灰白色根系,星星点点的小绿叶脏兮兮的,呼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行!你乔红儿是条汉子!我老蓝服了!那个小姑娘呢,带过来!”   于是一个哭哭啼啼,头发蓬乱,好在衣服还完整的小姑娘被两个凶神恶煞的赌场保镖架出来,丢在地上。   窦玉兰邻居的那个男孩赶紧上前去搀扶,说:“没事儿了,玉兰,他们没欺负你吧?”   窦小姑娘哭着摇摇头,大家都松了口气。   小姑娘运气还好,蓝痦子想多赚钱,卖个雏儿到楼子里肯定比破瓜的要值钱多了,所以窦玉兰才能保住清白,只是也被揩了不少油,她哪里经历过这些,大腿,臀部和小胸脯被这些粗鲁的男人你一手我一把地捏得到处生疼,自然委屈不已。   但她还是跪行过去跪在乔红儿面前磕头谢他。   低头垂泪道谢,她忍不住还是抬头偷眼看面前的少年。   豆蔻年华,正是多梦的年纪,这样俊美又勇武的少年,是几乎所有女孩们梦里的娇客,心上的人儿,窦玉兰也曾多少次躲在自己家掉漆的黒木门口,从门缝里偷看路过的他。   看他有时纵马仗剑高歌而过,有时青衫草履斗笠徐行,看他面白如玉,看他眉飞如剑,看他唇如点朱,看他发如泼墨。   有一次,她还偷听到两个路边的士子目送着骑马高歌的他离开,一个感慨说:“‘狂抛赋笔琉璃冷,醉倚歌筵玳瑁红’,这个乔红儿,真是好一番人才!”   窦玉兰不识字,她也听不懂这样的诗句,但是士子的后半句让她知道这是夸奖乔红儿的,她竟能生生记住了那么拗口的两句,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到底适不适合形容乔红儿,也不知道是哪些字,却不妨碍她经常默默念诵咀嚼,并觉得满口生香。   这会儿,在她以为自己万劫不复难逃一死时,竟然是她梦魂里的人儿救了她,她简直觉得上天太过厚爱她,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委屈,喜极而泣。   “红哥,谢谢你搭救我,你的大恩大德我用一辈子来还,你既然买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以后你去哪我也去哪,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要伺候你一辈子!”少女勇敢地表白。   乔红儿在众少年起哄怪叫声中依然镇定,他笑着叫窦玉兰的邻居少年去扶她起来,又指了几个少年说:“他们几个也出了银子的。”   那几个被指到的少年里头,一个说:“我的就是红哥的,红哥不用管我,这小娘愿意跟你就让她跟着你呗。”   一个说:“我倒是喜欢这个小娘,不过我才出了二两银子,不好跟哥哥你抢。”   另一个说:“我可不要,突然带回去一个美貌小娘,我爹非敲断我的腿不可!”   乔红儿哈哈一笑,说:“你是不肯回去,怕你爹再卖你?”   窦玉兰连连点头。   乔红儿又问:“那你娘怎么办?”   窦玉兰想到自己娘苦劝不住爹爹痛哭的样子,又想起那些人来家里抓自己时娘被推倒在地,搂着两个弟弟要死要活的模样,又哭了起来,最后垂泪说:“我娘我还是要认的,若是我爹还不肯戒赌,只怕以后连我娘我弟弟都要被卖了……”   “别急别急,我们慢慢给你想办法。”众少年纷纷宽慰她。   少年游侠儿们簇拥着乔红儿和新救下的少女,在街上人们的围观,赞扬,议论纷纷之中,去乔红儿家中。   ☆、第40章 小圈套   窦老四偷偷摸摸回家,绕过自家小院子,他听到自家娘子在收拾石磨沉重的声音,也能想象出她如何撑着腰,疲累不堪。也许她还会累着累着,想起女儿,扔下家伙事儿痛哭一番。   这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是他却不打算去帮她或者安慰她。   他怕娘子再揪着不放骂他,也怕她责骂自己为什么又在赌坊赌了一夜早上才回来,现在赌得晕头转向,还是偷偷去睡一觉。   正拔脚往屋里走,突然听到小儿子一声“爹”,他心里一凉,正要转身让儿子噤声,却听小儿子尖利的童音:“娘!爹回来了!”   然后他娘子就旋风一般扑过来,一边带着哭腔骂:“你这个死鬼!你还有脸回来!你又去赌了一天是不是!又输了多少?你这是要我的命啊!还我女儿……”   窦老四捂住脸,生怕被娘子抓花了,一边说:“别,我这不也是为了翻本吗?赢了钱好去赎女儿啊……别打别打,我没去信义赌坊,我去了小赌坊,玩得小,没怎么输钱……”   窦家娘子停止厮打,捂脸哭着说:“我怎么那么命苦,遇到你这么个烂赌鬼,好好一个女儿啊……”说着抬起脸,“听今天早上的客人说,玉兰被乔红儿那些人买去了。”   窦老四一惊:“乔红儿?……”他心里松了松,就算女儿被买去给乔红儿做婢妾,也比卖到花楼去的好。   窦家娘子擦擦眼泪,“隔壁鲁家小三儿不是跟乔红儿要好吗?你去他家问问,说不定是小三儿拜托乔红儿救咱家玉兰的呢?”   窦老四答应着,畏畏缩缩地出了门,去隔壁敲门,等隔壁家鲁娘子开了门,看到是他,就板起了脸,窦老四陪着笑,问她家小三儿在不在家。   鲁娘子顿时没好气,说:“那小子哪肯着家!还不是和乔红儿在一起!不务正业的一帮子小小子!……你说,我好心好意给他找了布庄的学徒他不去干!还当什么游侠儿?能顶吃还是能顶喝啊!……”   窦老四应付了几句出来,想了想,还是朝乔家院走过去。   乔红儿他爹本是有名的富商,城外也有不少田地,只是四年前生病去了,而他母亲生他时便已难产去了,所以乔红儿无人管束,才能坐拥这般万贯家财肆意挥霍。不过乔红儿虽然出了名的仗义轻财,却并没有把家财都挥霍掉,他用的大掌柜始终忠心耿耿也算赚钱不少,田产也都在,每年都能收不少租金,而每年赚的钱倘若有余,他又大都用来购置了房产土地,故而虽然没有他父亲在世时富裕,却也仍旧是富户人家。   乔家是三进大院,因无女眷,内院乔红儿便令人锁了,他的一干儿郎们,便时常聚在他家前院喝酒舞剑,阔谈笑闹。   窦老四到了乔家门口,左右徘徊了半天。   因乔红儿独身一人,他把往日的仆人打发了大半,仅余一家三口的仆从,一个厨娘,一个看门,二人的孩子也十几岁了,正好给乔红儿跑腿用。   窦老四好容易等到那个跑腿的小厮出来,这才掩过去,扯着小哥儿的袖子说:“好哥儿,你去帮我问问鲁小三在不在这儿,倘若在,帮我通传则个,叔叔把你糖吃。”   那小厮一翻眼睛,扬头说:“你是谁?”   窦老四赔笑说了。   那小厮“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窦玉兰那个把她卖了的烂赌鬼王八爹啊!”   窦老四脸上挂不住,连赔笑都赔不出来,却又不敢发火。   小厮扬手说:“甭说了,你家闺女既然卖出去了,那就不是你家人了,我们少爷买了,自然就是我们少爷做主,你个烂赌鬼找上门来又有什么用!”   窦老四勉强赔笑说了声“是”,看看实在没指望,便朝外头走了。   不料走了没多远,却撞到一个少年身上,少年先是骂骂咧咧了几句,看到他一眼,道:“这不是卖豆腐的窦老四吗?”   窦老四赔笑道歉,点头哈腰。   那少年眼白朝着他,态度甚是傲慢无礼:“听说你也好赌,还老去信义赌坊?”   窦老四出了点冷汗,擦擦汗说:“如今不敢去了,这阵子总去城东阿成家赌……”   少年哈哈一笑,说:“你个傻鹌鹑,信义赌坊那是送钱的地方,阿成家却也极不干净,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赌。”   窦老四于是就这样换了赌博地点。   一连三天,他都是小赢,心里喜滋滋的:果然以前去的地方都是出千弄鬼的,这换了正经地方玩,一下就不同了。   第四天他输了一点,安慰自己这很正常,有输有赢,再赢不难嘛。   第五天他一下子赢了很多,他大喜,甚至给娘子买了一盒胭脂,给两个儿子买了一包芝麻酥。   第六天却是大输。不但把之前赢得的全都赔了进去,还又欠了不少钱。   第七天他咬牙决定要翻本,并且坚信会做到,结果又欠了好多。   第八天他再去时,却被一同赌博的几人扭住不放,并且又出来几个少年,厉声令他还钱。   窦老四已经欠了十一两银子,这会儿他又哪里还得出来?   他没有田地,住的房子是赁的,那些磨豆腐的家伙什不值二三两银子,全部家当卖了也还不起。   为首的少年便骂跟他赌博的人:“让这么个穷鬼欠那么多银子,你们长的是猪脑子吗?”   那人不服气:“让他拿房契来就是了。”   “我……我家房子……是租赁的……”窦老四吞吞吐吐。   那人一愣,说:“那就拿他婆娘抵债。”   为首的少年嗤笑:“徐娘半老,谁要个卖豆腐的老婆子?”   说着又叹气道:“终归是赔本的买卖,罢了,打死了扔到城南乱葬岗上去,你,”指指跟窦老四赌博的人,“你把银子赔出来!”   那人连连叫屈,又推窦老四:“快想想办法,要不然我赔钱你却要送命。”   窦老四早被吓得傻了,此刻怔怔说:“我……我还有两个儿子……”   那少年再度嗤笑:“你长得这样,你儿子难道又能好看到哪儿去?这样的小子,哪里卖得出十几两银子?”他笑完之后,打量了一番窦老四,说:“算你运气好,我刚有个朋友,要买个成年男子帮他看守空宅子,你且自卖自身吧。”   窦老四本就是怯懦怕死之人,被众人胁迫,又思度看宅子也不是重活,只好半推半就,签了卖身契。   而另一头,在乔家院里,那少年拿了窦老四的卖身契给乔红儿看。   乔红儿正与一干兄弟喝酒,颇觉时日无聊,之前赎买回来的窦玉兰,在一旁含情脉脉地侍奉他,替他倒酒。   拿到了卖身契,乔红儿拿给窦玉兰看,哈哈一笑,说:“如何?你爹已经自卖自身,我这就让人把他转卖出去,此后你娘和你弟弟度日,虽然辛苦些,却也不至于被弄得家破人亡。”   窦玉兰不识字,只是盯着那鲜红的手印看。   当初她的卖身契,她也不认得,只是眼睁睁看着狠心无能的爹爹,抖抖索索,按下了一如此刻一般鲜红,清晰异常的手印。   她眨眨眼睛,把眼泪眨掉:“多谢公子,”她柔声说,“还请公子不要将他卖到盐场矿山,给他留个残年……好歹是奴的亲身父亲……”说着哽咽难语。   被乔家仆人教训了一个下午,她已经知道要唤公子,还要自称奴。   “行,”乔红儿很大度地答应了,吩咐手下:“把他远远卖了,别卖到干太重的体力活计的地方,卖的时候告诉人家,这人是赌输了自卖的。”   乔红儿那个兄弟答应了。   窦玉兰眼睫毛上的泪珠儿终于落下,她颤生生依偎进乔红儿怀中,战抖着说:“多谢公子救我,又救我娘和兄弟……”   周围少年纷纷起哄。   美人在怀,乔红儿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什么也不想做。   难道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微笑着环顾四周,尽力做出更加豪放的模样,甚至还捏了一把窦玉兰的小脸。   但他还是什么都不想做。   他清了清嗓子,打算说点什么来转移小弟们的注意力,突然间却觉得眼前一黑。   他晕了过去。   ☆、第41章 男女   乔红儿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犹自黑着。   他莹润漆黑的眼睛隐在黑暗里,只能透过微微的光,看见头顶隐隐约约的床顶和床帐。   身下是他每天睡惯了的床榻,因为没有贴身侍女伺候,仅有一个小厮给他更换被褥收拾衣衫,小厮的娘给他洗衣做饭,这床上的丝褥,早已不很新,散发着他这些年来,熟悉的旧了的蚕丝的气味,合着他床头的檀香木床板的味道,混合成令他安心的熟悉气味。   他又闭了闭眼睛,短短二十年里所有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一一掠过。   慢慢的,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竟然,会生成一个男儿……   庞脉脉本来以为,自己到这浮生小镇里头,怎样也会是个女儿身,不管是农门贫女,小户闺秀,或是侥幸生得大户人家,经历一番或是劳苦或是宅斗或是少女怀春的心事,最后嫁人……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恢复记忆时已经有孩子的准备……   反正这里头所有的经历并不会真正影响到她的身体,就算有结婚生孩子的经历,也不是真正发生在她的身体上的……   可是没想到,竟然会成为一个男子。   庞脉脉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平滑,坚实,有胸肌,正是一个身材不错的年轻男子应该有的样子,完全没有以前柔软的隆起。   手感真怪异。   但是比这更加怪异的是记忆。   二十年男子的记忆和她之前二十多年女子的记忆交融在一起,虽然她之前生活的丰富程度远远超过这乔红儿的二十年,因而占据了更多的记忆空间,然而这二十年是真的度过的,虽然知道外头不过过了一天而已,但她能清清楚楚记得从小到大的事情。   乔红儿的母亲死后,他父亲是怎样伤心欲绝以至于两三年内都没有去看过儿子一眼……   乔红儿记事起,就是奶奶关心他起居,替代了妈妈的作用……   乔红儿小时候调皮从树上摔下来,头摔破了,血不知不觉糊住了眼睛,幼小的他是怎样骇得说不出话来的……   后来父亲让他习文,他却偏偏想学武。明明他文采也是不错的……再后来就文武双修了。   因为不喜欢八股文章,他学了三四年私塾就不去了,但是诗词歌赋他是喜欢的。   父亲万般失望,打过骂过,然后最终还是拗不过他……   她还记得,乔红儿的奶奶在他十一岁的时候去世,他是如何把自己锁在屋里半个月……   而他的父亲,在他十五岁时候也与世长辞,他沉默了很久,知道从此这世间只得自己一人了……   孤身一人的乔红儿,又有钱,又年轻,能打架,还能写诗,无父无母,从此不过是纵马长街,长歌吟风,让街头巷尾都不时流传他仗义拔剑的传说,让这城里半数少女眼睛里都看不到别的少年郎。   庞脉脉再度微微苦笑。   难怪乔红儿从来不对少女动心,也从来不曾有这个遗那个遗的,原来根本就不是男子……   自己为什么会化身这样一个少年?   庞脉脉认真想了会,不但回顾了乔红儿的人生,也回顾了她自己的人生。   最大的不同,除了男女之外,大概就是,乔红儿是个任性纵情的人,而庞脉脉是一个聪明隐忍的人。   其实,所有人都愿意做一个任性纵情的人,多么轻松,多么自在,然而能做到的人,要不然就是得天独厚,要不然就是年少无忧,再不然,便是不计得失。   庞脉脉也曾经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学霸,轻轻松松就能考上最好的学校,老师宠着,同学敬着,父母信赖,学习占据不了她太多的时间,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愿意伤春悲秋便可以伤春悲秋,愿意和意气之交的同学夜游长街就可以夜游长街,那时候的生活,没什么能难得了她。   甚至到了大学里,也依然如此,她过得热热闹闹,有朋友,有爱好,没什么不称心如意……就算有,也不过是偶尔的情绪和落寞……   然而工作后短短的几年,她就变了。   几年时间,她学会的超过过去十年……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社会中的地位和在学校里并不一样,不想被踩到底,她必须看上位者脸色,必须给自己带上面具,必须谨小慎微,必须左右逢源,必须如履薄冰,必须故作欢乐,必须在需要优雅的时候优雅,需要粗俗的时候粗俗,需要精明的时候精明,需要泼辣的时候泼辣,需要胸有城府的时候深沉,需要没心没肺的时候逗逼……   她没怎么在意就变成了那样,甚至也许还沾沾自喜过自己适应力强。   她的年华在这些面具和外衣里度过,她只来得及感慨青春易逝,还没来得及发现本心逐渐遗失……   然而她终究是疲累的,就算她曾经左右衡量,把带面具的时间尽量减少,就算她擅长开导自己,就算她尽量平衡着良心和得失……然而她的良心很重,所以她没法肆无忌惮不择手段,她的自尊和虚荣又需要她获取足够的地位,她热爱生活又喜欢享受,所以要有比普通人略多的金钱,她的本我峥嵘高傲,要磨合进这个社会需要更多的让步……而她的投胎技术偏又只是普普通通,并没有哪一样可以仰仗父母来解决不需要她自己搞定。   这样的她,怎么能不累呢?   到了这里之后,一切其实也没有更多的变化。   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两年,不过是让她的忍受力变得更强。情况好转之后,依附于师父的慈爱,打交道的都是比自己力量强大的人,不过使得她更加会看人脸色更善解人意。   然而这一切,并不利于一个修士的心境。   也许同样的天资,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真正的山野村姑都能比现在的她做得好,因为人家的灵魂上,没有负担这样多,人家的习惯里,也没有那么多细腻婉转的心思占据心神……   是的,她现在还没有力量来任情纵性,然而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隐忧……   修真乃去伪存真,她的伪太多,她的真已蒙尘。   乔红儿,大约是寄托了她内心潜藏的怀念和愿望的。   天边不知不觉已经泛白,庞脉脉深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自己开始穿戴衣裳。   庞脉脉虽然不会穿男子衣裳,乔红儿却是穿惯了的,所以她也很顺当就穿戴得当。   她走出房门的时候,甚至连步子都是乔红儿那种昂首阔步的昂藏男儿步伐,并且这让她觉得一丝爽快和新奇。   “红哥,红哥!”朝她奔过来的是她的小弟之一,口里叫着,脸上还带着惊恐之色:“红哥,出事了!”   庞脉脉站定,照着乔红儿的习惯打了个唿哨,说:“站下,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大概是老大沉稳淡定,让小弟也定了定心,停下来喘气说:“城南那边……城南乱葬岗,出现了一个大坑!天坑!”他脸上难掩激动和惊恐,“听说昨天夜里路过的人都没能进城,都死了!车马货物还遗弃在路边。”   庞脉脉皱眉。   乔红儿刚刚在城南乱葬岗待了一夜,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出了那么大的事。   她回忆乔红儿在坟地的那一夜,似乎并无异象,他坐在一处空地,喝喝酒,唱唱歌,看看月亮星星,欣赏欣赏鬼火,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庞脉脉虽恢复了记忆,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因为用的算是虚体,灵力是用不了的,不过因为花灵和狐鼬是跟过来了,她还是能借点小小的灵力看看别人的本质什么的。   现在花灵和狐鼬就藏身在乔红儿的右肋处一个挺大的胎记里。   她已经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并且林师叔的这个灵兽袋是可以让它们自由出入的——原因自然是为了不委屈他家小花灵。   至于原来在她手臂上的储物手钏,却是只能感觉到而已,无法使用。   估计这浮生小镇里也是不可能外放灵力的,否则毁了这法器确实可惜。   “去看看吧。”庞脉脉很有气势地淡定道。   接二连三的小弟们都被她的态度安抚了,一如既往地对她充满盲目的信心,自发跟随在她身后。   厨娘从倒座的厨房走出来,“哎”了一声,没敢说什么。   跟着她身后从厨房走出来的是窦玉兰,她一头秀发有点乱,沾着油烟味道,看到院子里乔红儿要和小弟们出去,顿时急了,叫道:“公子,还未曾吃朝饭呢!一会儿莫要饿得肚子痛了……”   庞脉脉只是瞟了她一眼,她还在想那个乱葬岗的天坑和死亡事件。   这里头是一个没有灵力,没有超能力存在的世界,暗里不应该有那么危险诡异的事情。难道那道士李义伦是骗人的?这一切实际上还是骗局?   可是并不像啊!   这时窦玉兰等不到她的回答,已经小步走过来,牵了牵她的袖子。   庞脉脉正要皱眉,胎记里却是一阵骚动,接着听到小狐鼬传音的细细声音,带着激动:“姐姐,主人!这是我的姐姐!”   庞脉脉把手按在胎记处,跟狐鼬借了一点灵力,用在灵目术上,果然看到对面的窦玉兰有尾巴。   运气不错!   出师大捷!   刚醒来一下子就找到一只!   她借着灵力又观察了一下乔红儿的小弟,里头还有一只狐鼬!   正是乔红儿平时比较倚重,大家认为聪明的一人。   但是小狐鼬阿森说这不是他家人。   “大家先吃朝饭吧,”庞脉脉笑笑说:“玉兰说的没错,不吃朝饭一会要饿杀了。”   ☆、第42章 黑洞   用过朝食,乔红儿一行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因为乔红儿的小弟们大半没有马,而乔红儿和另外两三个家境富裕的少年也不方便给人人配上马,这个城又不很大,所以大家伙儿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步行。   少年本容易忘忧,何况一行少年在一起,又有一个大家信服的首领,胆气便壮了起来,一会都笑闹起来,这么高高兴兴出了南城门,和外头的一片凄风苦雨惊慌失措一比,一下子映衬得格外刺眼。   城门外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还有苦主的家属在痛哭不已,亲朋好友在低声安慰,围观的人在猜测感叹,衙门的捕头差役们也都到了。   黑压压的一个洞,估计直径将近三十尺,看上去深不见底。众人皆不敢靠近。   庞脉脉扫了一眼那边的苦主家属,她身后的少年们已经自发混进人群里四处打听去了,庞脉脉就朝着出事的地方靠近。   出事的是一伙行商,他们的车马货物散落在路边,看上去好像都没什么事儿。   有衙役在,也没有人去哄抢捡拾。   一个身上披了白麻衣挺了大肚子的女子跪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她旁边的年轻男子揪住了一个男子不放,道:“你们结伴去乡下收货,为何只有我姐夫他们三人出事,你们四人和货物尽皆无事?若说是你们走动的时候突然脚下崩裂出现天坑,他们三人逃脱不及尚有可能,但倘若如此,货物车马也该一并掉落才是!何况看着车辙马蹄印子,分明不曾走到那天坑处,莫非你四人谋财害命或是之前生了嫌隙,趁此机会将他们四人推下?”   被他揪住的男子面无人色,挣扎说:“竖子无礼!我等一再解释,是那坑将他们吸入,我们拉拽不及!且看我手腕处,还有拉拽的瘀伤!”   这话却不足以取信于人,旁边还有人笑道:“莫非这坑它还挑食,只喜欢吃那三人,却嫌你们四人不好吃?”   庞脉脉听了,心中却是一动。   原来不是尽皆死了,而是七人只掉落了三人进去。   如果那男子不曾说谎,为什么只有那三人被吸入,其余四人和马匹车辆却无事?   她用起灵目术,仔细查看。   周围围观者众多,恐有二三百人,大部分人都是虚影。   其中衙役捕头里,有两个乃是狐鼬,围观者里头也有两个,而替怀孕的姐姐斥责出事者的那个年轻人,也是狐鼬。   再加上自己手下那个少年,一共是六只。   她已经发现,凡是人群里相对聪明机灵的都是狐鼬。   而那四个幸存的商人却都是普通虚影。   她盯着那个黑洞想了想,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便大声说:“想来是这四人嫉妒那三人比他们聪明机灵赚得多……”   结果周围有识得这几个行商的,竟都小声附和:“说得也有道理……”   那年轻人更是眼前一亮,更加揪住那商人说:“没错,我姐夫和高叔叔还有正和兄一贯比你们强,都是他们三人拿主意,赚得也比你们多,想必你们是心中不忿……”   被揪的人哭丧着脸:“我们怎会去不忿害人,我们能行商赚钱,全靠他们三人指点,他们这一没,我们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怎肯害他们!”   果然是死的都是聪明机灵的,那么会不会真如自己所想,是虚灵没事,狐鼬却被吞噬了呢?   庞脉脉沉吟着。   她的灵目术并不耗费很多灵力,是以虽然灵力借自两只小宠物,但是也足够她支撑,她此时便耐心观测着那个黑洞,隐隐便觉得里头有若隐若现的黑丝缭绕。   渐渐的,那些黑丝便如涨潮的水一般慢慢往上涨。   庞脉脉心中微惊,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靠近了刚才那个为姐姐出头的年轻人,结果阿森又一次兴奋地传音:“是我阿哥!”   这也太巧了!   虽然吐糟巧合度过高,庞脉脉心里却松了松,这样一来,便只剩下一只妈妈了。   然而在她分神的时候,那黑洞里已经有一些黑丝慢慢蔓延上来,在庞脉脉发现时,已经有一个离得最近的捕快被缠住了脚踝。   “哎,哎呀!”那个捕快本来背朝黑洞,突然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倒在地,不由发出惊叫来。   周围的人都惊骇地看着他,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直朝黑洞里拉拽过去。   好多人都惊叫起来。   庞脉脉连忙跑过去,好在她虽然不能用灵力,这个乔红儿武艺确实不俗,腰间还有把窄刀,她抽出刀,直朝着那黑丝砍过去。   无用。   黑丝仿佛无形无质。   刀锋从其上砍过,宛如划过空气。   庞脉脉一咬牙,拖着那捕快就往外跑,企图挣脱黑丝。   后面不知道有谁叫了一声:“快跑啊!天坑又要吃人了!”   人群轰然乱了起来,大家乱七八糟地逃离,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安全,庞脉脉的视线混乱一片,人群里有人大叫,有人哭喊,有人被踩踏发出惨叫。   庞脉脉一时却管不了别人,她拖拉着的捕快大约被吓傻了,自己不知道往前爬,只是瘫软在地上,他自己本身那么重,全靠庞脉脉拖着,还要和黑丝的力量对抗。   黑丝虽然看上去极细,又无形无质,力量却不小。   庞脉脉眼看不但没能把他拖离,连自己都被往前拖了几步。   她心中焦急,却一时无法兼顾,其实别的也就罢了,她最担心的是阿森的哥哥,若是死了自己就有负阿森所托了。   不过阿森的哥哥是一条命,别的狐鼬也是啊。   这些动物虽然不值得自己冒生命危险相救,却是能救几个算几个。   慢慢有新的黑丝直接朝着她蔓延过来,想来判断出她也是活物,庞脉脉咬咬牙,眼看自己恐怕都要赔进去了,只能最后试一试,不行便要松手。   她把身体里仅剩的灵力凝聚在手掌一侧,一个掌刀,朝着那黑丝劈了下去。   灵力虽不能外放,凝聚掌上却也能成为灵刃。   断了!   捆缚在那捕快脚踝的黑丝骤然断裂!   庞脉脉大喜,对着地上依然瘫软的捕快大吼一声:“还不快跑!”   那捕快倒也振作了一点,大概感觉到拖他的力断了,立时连滚带爬往前跑。   庞脉脉也连连后退。   好在那黑丝似乎能力有限,只能蔓延出来不到十米,一时已经够不到她。   然而另外一个围观人群里的狐鼬化的人却被捆缚住,已经拖到了坑口。   他大声哭喊,叫着救命,却没人敢去救他。   另一边,捕快中另一只狐鼬所化的也被黑线缠着,人高马大的捕头一边骂着一边拖拉他,和自己刚才拖那个捕快差不多情形,只是这个捕快要强些,自己也在拼命挣扎。   他们二人已经快要离开黑线的有效范围了。   然而这时,那捕头自己也被一缕黑线缠住了腰身。   他们都看不见黑线,却能感觉出那无形力量,两人破口大骂,却挣扎不脱,那黑丝速度捕快,却终究是一点一点把他们往那边拉。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逃到了安全之处,站在那里,惊魂未定,倒是有人开始开腔:   “你看,真的是,这天坑挑人吃……”   大部分人逃出来逃得很轻松。现在回头看挣扎不脱的人,自然有这样的感慨。   庞脉脉看了一眼,阿森他哥扶着他大肚子的姐姐,安然无恙在安全距离外,自己救的捕快已经成功逃脱,那边那只狐鼬眼看要被拖下去了,自己也没本事救他,倒是捕头和另一个捕快可以努力一下,所以她立时一个纵身就跑了过去。   “龄珏,再借我一点灵力。”   龄珏虽然体型远比狐鼬阿森小,但是灵力却要多不少,所以还是跟龄珏借。   借来的灵力从她腰侧的胎记传来,让她身体一轻,体内也清爽了不少,力量倍增。   直接冲到捕头和那捕快身边,庞脉脉继续使用掌刃功能,刷刷两下,砍断了黑丝。   两人身上一轻,又惊又喜。   这时候身具灵目的庞脉脉能看到仿佛能看出来愤怒的漫天黑丝朝他们袭来。   而攻击最集中的,就是她自己身上。   庞脉脉知道此刻自己没什么本事能和这力量抗衡,只能急退,一边叫捕头和捕快:“退!退!退!再退二十步!”   两人还算反应敏捷,连忙跟上狂奔。   期间庞脉脉又用手刃斩断了好几次黑丝,幸亏赵千行给她淬体练剑的时候严格,也幸亏乔红儿有武功根底和打斗经验,这才让庞脉脉应付得了这样的场合。   好不容易都逃了出来,大家都惊魂未定,捕头大叔在她旁边喘着气,而那个倒霉的围观的狐鼬已经被彻底拖进了黑洞,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只能听到他坠落下去的惨叫。   却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   仿佛是被一团虚空吞噬。   一时闹闹嚷嚷的人群都静默下来,有认识他的人甚至哭了。   庞脉脉顾不上难过,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些黑丝对虚影的人都是不起作用的,但是对捕头却能用上……   捕头可没有尾巴啊!   她用灌注了灵目术的眼睛盯着捕头看了两秒,幸好捕头忙着指挥手下维持秩序,没有在意。   没错!他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影!   这也是一位修士!   而这时候,阿森他哥突然惊叫起来:“我姐姐!我姐姐不好了……”   白麻衣丧夫的女子捧着肚子蹲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人挤到了。   “要生了,快找稳婆!”   旁边人七手八脚帮起忙来:“快,把她抬到马车上!”   “烧热水!”   ☆、第43章 生子   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一边是捕头在指挥捕快们维持秩序,在安全范围内让惊魂未定的人们安定下来----方才一番混乱踩踏,已有二三人卧倒在地,死生不知.而这二三人卧倒的地方恰好在黑丝攻击范围之内.   众人并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人没有被拖入天坑之中,然而却没人敢过去把他们拖出来,惊魂未定的捕头捕快们也不敢.   唯一知道的庞脉脉也不敢,她虽然明白是因为这几人都是虚灵,并非真实的生命,所以这黑洞才不去吞噬,问题她自己却是生命体啊,她也没有把握能对抗那种黑线全身而返,自然不肯为了几个假人去冒生命危险.   捕头还令人去准备草绳麻绳树枝之物,要讲将这黑洞周围十几米都围起来,以警示百姓们不得随便靠近.   另一边,阿森的哥哥那边,他正手忙脚乱地招呼人帮忙,而虽然众人惊魂未定,遇到孕妇产子这样的大事,还是不乏热心人来帮忙,几个力气大的妇人和阿森的哥哥一起把他姐姐抬到了马车上.   有人去请稳婆,有人替他姐弟俩去城中通知他们的母亲,有人烧着热水,有人在问哪里有干净的布和剪刀......   庞脉脉远远看着,她得设法把阿森的哥哥带出来,至于他的姐姐家人,那些不过是虚灵,和游戏里的数据差不多的东西,自然无所谓救不救的问题......倒是阿森的妈妈,至今不见踪影,庞脉脉想,这黑洞如此古怪,恐怕不好再多逗留,实在找不到,也只好对不起阿森了.反正这两天自己再多转转,若是黑洞继续扩大,自己恐怕就要走了.   再一边,那被黑洞吞噬的男子的父母和妻子来了,一个个是老泪纵横的老泪纵横,痛不欲生的痛不欲生,他的母亲还不顾死活非要冲进去找儿子,被捕快衙役和热心的人们死死拦住......   庞脉脉虽然知道这些人不过是NPC,是虚灵,却还是不由替他们觉得悲怆......自然更觉得,若这浮生小镇从头到尾真的是这个李义伦一人炼制,那他真的是个天才!   而趴伏地上的两三生死不知的人中,好歹来了其中一人的父亲和弟弟,父亲拼命要往里挤,要把儿子带出来,庞脉脉一看,这父亲却正好是只狐鼬,她便忍受不住,上前挤过去,拍了一下那老者的肩膀:"这位老人家,你却是进去不得的."   老者只当她也是同那些路人一般劝他送死不得,只回头泪流满面道:"乔公子,老汉今年快五十了,早已活得够本,我儿尚且年轻,要我眼睁睁看他丧命,这是剐我的肉,割我的心啊....."   庞脉脉点头:"你不能去,让他去吧."说着拍了拍那人的弟弟.   周围人都惊呆了,那个弟弟更是吓得连退两步.   旁边有一个儒生听得若有所思,点头道:"不错不错,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么危险的事,自然不能令老父冒险,理当儿子代劳."   周围人纷纷恍然大悟,虽还有人不忍,却已经有人说:"不愧是乔红儿,此刻犹自记得人伦大义."   那个弟弟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两腿筛糠一般抖战,却不敢说不.   庞脉脉心中有点好笑,却只是点了点头,对那个弟弟道:"你莫要怕,你爹去很危险,你却是没事的."   那个弟弟哪里肯信,庞脉脉想了想,却是招招手,叫来一个平时十分崇拜自己,且不是狐鼬所化的少年,道:"你陪着他进去吧,放心,你们绝对无事的."   少年还有几分犹豫,但是看着乔红儿那张脸,就振作了起来:"红哥说无事,那定是无事,我去!"   那个弟弟本来还在设法退却,此刻见一个毫无关系的少年都肯陪自己去冒此大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进去.   庞脉脉还叮嘱他二人顺便把另外两个倒在地上的人也拖出来.   捕头本来想阻拦,但乔红儿刚才刚刚救了他,他对乔红儿有种古怪的信赖感,就只是叮嘱小心.   孰料乔红儿看了他一眼,就说:"大人要小心,你方才已经被攻击了,万万不可过去."   捕头皱皱眉头,说:"乔公子也是如此么"   庞脉脉点点头,说:"不错."   捕头待要问他何以知道,却见乔红儿早已远去,挤入人群深处去了.   两个身材都不魁梧的年轻人于是就在围观者们或担忧或审视或关切的目光中战战兢兢越过安全线,朝着趴伏在地的人而去.   然而刚才还是凶险无比的黑洞天坑此刻却仿佛是吃饱了休憩的野兽,并没有再散发出任何危险,而是就这样让两个少年接近,并且把三个伏地不起的人都这样抖抖索索都救助了起来.   遗憾的是,那个少年的哥哥已经被踩踏而死,断了气了,另外二人当中,一个中年女子也已断气,反倒是一个年纪略大的老人,还有呼吸.他被踩踏得不算厉害,只有一条腿断了.   于是天坑旁边的人群之中,爆发了新的哭泣声.也有人在念叨乔红儿真神,而庞脉脉早已悄悄钻到了还在生孩子的新寡白麻女子的马车附近.   她的弟弟,阿森的哥哥,还在急得团团转,庞脉脉看了暗自忧愁:看这架势,这阿森的哥哥在这段虚拟的生命里,对家人感情很深,只怕到时候要说服他主动跟自己走,这天坑的出现,恐怕是不容自己好生待过四十年,寿终正寝的样子啊!   她在一边想辄,那边的阿森哥哥毫不知晓自己旁边就有人旁伺,还在绕着自己家可怜的寡姐的马车踱步走个不停,心急如焚.   庞脉脉想想干脆走到他身边,抱拳道:"这位兄台......"   阿森的哥哥年纪还轻,虽然是个商人,却也久仰过乔红儿的大名,看到是他招呼自己,虽然此刻正心忧,却也抱拳回礼:"乔兄,久仰."   庞脉脉微微一笑:"不想兄台竟认得我,不知兄台贵姓大名"   阿森的哥哥忙道:"不敢,不敢,小弟姓白,名孝先,乔兄只叫我名字便是."   庞脉脉道:"那我就托大,叫你白贤弟了.白贤弟,此处如此混乱,令姐不幸丧夫,你家正是混乱用人之时,此刻生产不好多动,一会儿人群散去怕又有挤撞,不晓得可用我帮忙一二."   白孝先听得他竟是热心自愿来帮忙的,连忙长揖道谢:"早闻得乔兄仗义疏才,今日才得一见,小弟多谢乔兄了."   庞脉脉一边客气说哪里,一边招呼了几个自己身边的少年来帮忙守着,过得一些时候,人群慢慢散去,这里有乔红儿手下的少年们和一些热心人手拉手结成人墙,马车果然不曾被挤到分毫.   白孝先因此对乔红儿十分感激,又过了一个时辰,那个马车里女子的惨叫□□渐止,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守在外面的人们都出了口长气,轻松下来,还有人开始道贺.   稳婆从马车探出头来,擦着头上的汗笑道:"恭喜恭喜,母子平安."   一时众人纷纷向白孝先道喜,白孝先也松了口气,声音轻松不少.   正要吩咐车夫把马车往家里赶,不料里头他姐姐又□□起来.   白孝先大惊,好在这次并没让他担忧多久,没多会儿,里头再度传来婴儿啼哭,里头的稳婆又一次探头,这次一脸汗却忘了擦,老脸满是欢喜:"恭喜主家!还有一个男孙!"   白孝先又惊又喜,姐姐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儿!   姐夫虽死,姐夫家中总算有后,还算得上是人丁兴旺,只是可怜的姐姐,恐怕以后就要守着一对儿子守寡一辈子了.   庞脉脉成功结交了白孝先,此刻当然要巩固感情,便一直陪同白孝先,带着小弟们把他们姐弟二人一路送回城里家中.把白孝先感激得不停道谢.   这时天色慢慢晚了,浮生小镇里的太阳还算是逼真,斜斜挂在西边天空,透着如血般的红,把西边的天空都染成了红色,晚霞灿烂如锦,而整个镇子,蛰伏在这漫天云霞之下,宛如一个美丽宁静的梦中故土.   到了白孝先家门口,庞脉脉跟他道别,打算打道回府,一边心里还在想着,回去之后要不明天把窦玉兰送过来,就说帮忙照顾添个人手,让窦玉兰待在白孝先身边,一旦有事这二人带出去也算便当.   这时,恰好白家下人过来抬不能见风的产妇下车,又有老婆子拿来大红锦缎的襁褓把新生的二位小公子包裹停当抱下车.   庞脉脉的眼神本是无意识扫过,却突然凝滞:   这,这是谁!   她简直不能控制自己,想大声说"靠!"   新生的婴儿小小的身体里,隐约有一个人影.   虽然变小了那么多,但是!但是那不是......不是端木馥那个胖纸吗?   这家伙怎么也跑过来了!   还有另一个男婴也被抱下了车.   天哪,这是陈青路那小子!   ☆、第44章 黑洞后续   庞脉脉最近十分苦恼,本来她的负担只有阿森家三口人,已经找到了两个,还差阿森他妈一只,可是万万没想到,突然之间,怎么就又多了端木馥和陈青路两个货!   端木馥和陈青路都已经是化炁期,按理实力自然是远远超过庞脉脉本人,然而这里一来根本无法做到灵力外放,二来修士们无法觉醒,就根本无从谈起实力二字.   三来么,那两个还都是婴儿啊!再怎么跟他们说,他们也无法理解......   而对于城里居民来说,最近的大事,除了城南门外的天坑吃人,就是乔红儿突然和白家走得很近.   乔红儿作为城中风云人物,他的一举一动素来引人关注,何况他又向来为人高调.   据闻他和白家少爷白孝先结拜了兄弟,又给白家嫁出去又守寡的长女的双胞胎儿子当了干爹.   说起白家,这里许多人也是知道的,白家本是城里做得最大一家布商,因得罪了老城主,白家老爷十多年前就死了,白家也因此败落,大半的店铺都被吞并,连城外的桑田也没保住十之二三,白家老夫人含辛茹苦,自己将一对儿女拉扯大,勉力在支撑家业,好不容易女儿嫁了能干的女婿,儿子也长大成才,继承家业,眼看日子越过越好,中兴有望.   白家长女嫁的是开杂货铺的桑家二儿子,此子自由聪明能干,没有要爹妈的家业,自己就拉起来商队,城里城外卖货,等到爹死了,大儿子继承了杂货铺,二儿子就搬出来自立门户.   因为这白氏自幼娇养,又生得美貌,婚后数年无子,和婆婆关系并不算很好,所以婆婆自然在老大家常住.   如今桑老二出事,白氏又生了双胞胎,事情便如热油锅里倒了一碗水,热腾起来了.   桑老太得知次子身亡,在家痛骂白氏克夫,要把白氏休出家门,只把双胞胎孙子留下,让大伯大伯娘照顾,而桑老二留下的身家,自然也要留下.   白孝先的母亲本已沉疴在床,得知女婿横死,自己年纪轻轻的女儿不但成了寡妇,还要被休弃,新生的双胞胎儿子和家财要被夺走,一气之下,一命呜呼.   白孝先年轻气盛,干脆把姐姐和外甥藏在自己家里,把姐姐家细软房契地契一卷,下人遣散,院门落锁,白家和桑家一边各自办着丧事,一边打对台戏,白道,黑道,舆论战,打得不亦乐乎.   而在这场文武全斗里头,乔红儿站出来强硬挺白家,也因为他的鼎力相助,最后白家大获全胜:   白氏得以保留绝大部分家财,带着两个儿子守寡,但需要每年给三百两银子的养老钱给桑母.如果一旦有一天白氏要改价,则家产由两个儿子承继,白氏仅能带走自己的嫁妆,而如果当时双胞胎未能成年,依然由祖母或大伯监管财产.   这样的结果,桑家自然不甚满意,却斗不过本来就有钱又有拥蹙者的乔红儿,何况现在因为城外天坑的事儿,乔红儿在城中声望正盛,那位捕头也因为他救了自己,格外对他另眼相看,十分敬重.   最后桑家认栽,只能在外头散布一些闲言碎语,比如说白氏不守妇道,勾搭上乔红儿之类的话.   这话本来是没人信的,乔红儿何等才貌双全,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何必看重一个刚刚新寡还带了两个拖油瓶的寡妇   奈何乔红儿的行为还真有些费人猜疑:他和白孝先称兄道弟,后来干脆搬到白家常住,又把买到的豆腐西施窦玉兰都转送给了白孝先.这还不算,他还劝了白孝先把白氏和两个孩子都接过来,最后弄得白孝先都疑神疑鬼了,要不是看他根本对白氏毫无兴趣不假辞色,只是特别关注那两个孩子,真要以为自己这位好兄弟是喜欢上自家寡姐了.   庞脉脉根本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自然也不在乎白氏这个人,毕竟她不过是个虚灵.她整天看着端木馥和陈青路两个还愁不过来呢!   城南天坑却并没有消停,它每月都往外扩三尺,当初的警戒线这几个月下来早已不能围住它的危险距离,捕快们衙役们每月都要冒着危险去重新拉警戒线.   因为李捕头同庞脉脉走得近些,他会偷偷来问庞脉脉,庞脉脉就会告诉他哪些捕快衙役能进入危险区域,哪些人不能,而且百试不爽.   以至于半年下来,捕快里头都无人因此伤亡,李捕头因此在下属里头声望颇隆.   李捕头也因此格外亲近和敬重庞脉脉.   庞脉脉跟他交好,本来主要为了他是个修士,想看看能不能将之弄醒,不过不到关键时候,又不想说破此事.   然而半年过去,一来二去的,二人感情倒是日渐增长.称兄道弟不说,李捕头甚至还关心乔红儿的终身大事,颇想给他做个媒.   庞脉脉对此自然是哭笑不得.   尽管生活好似暂时没有危险,该喝酒依然喝酒,该闹腾依然闹腾,可是城南不断扩张的黑洞天坑依然是心头大患.   虽然因为捕快们每月很是敬业地拉出警戒线,几乎再也无人遇害,但是这黑洞再这样扩张下去,过个二三十年,就要影响到城门了,而南城外头乡下的农人们,更是不安极了.   于是有人找来高僧作法镇压,有人找来风水先生,有人日夜祭祀,这些高人们走入非安全距离,有的安然无恙,有的还是被莫名的力量拖下去......   而后来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这黑洞里,有个八爪大王,他要吃血食生魂,最后竟有人出资在旁边修建了一个小庙.   可惜那黑洞继续扩张,并没有因为那庙是自家庙而容情,结果某天夜里,轰然倒塌......   这下炸了锅,庙祝倒是安然无事,他老人家直接说八爪大王给他托梦了,不要吃这些无用的香火,要吃童男女!   他要求城南农户每月出一对童男童女给八爪大王.   庞脉脉知道的时候,已经送了两对了,其中第一对里头的童女被吃了,那庙祝就言道是因为童男家中花了大量银钱买护身符,这是买罪钱,因此八爪大王放过了他.   信徒们深信不疑,第二对不幸被抽到的童男女家于是都倾家荡产把家财都供奉给了庙祝,结果那两个孩子果然无事.   一时庙祝大得人心,敛财无数.   庞脉脉本不想管,但是这事儿实在太令她反感.   她已经能想象出再有童男童女家中即使出了钱也出事的,庙祝就会说那是因为这孩子身上罪孽太重.   许多恐惧天坑的人都会花钱去跟庙祝买平安符,庙祝胃口越来越大,会专门挑选家境富裕的孩子去献祭,而所有失败的案例都可以推到"罪孽深重"四字上.   毕竟这个世界里,虚灵是绝大多数,只有五百多只狐鼬和十几个修士在,所以,被吞噬的几率在人们看来是很少的.   于是乎最后不幸遇难的狐鼬和修士们还会被认为是他们本身带罪的问题.他们死了也要被玷污身后之名,他们的家人在痛失亲人之后,不但得不到安慰,还会被歧视.   这些虚灵的事情本来庞脉脉也觉得就和游戏NPC一样,并不值得费神,可是她终究觉得自己不能忍受这样的画风.   何况被主动送去的祭品越多,狐鼬和修士的危险越多,而且那些迷信了护身符而放松警惕的人里,遇害的几率也会增长.   庞脉脉只好站出来,让李捕头放出话风去,说乔红儿知道哪些人靠近天坑会出事,因为半年前天坑首次出事时乔红儿让人进去,保证不会有事那次本来就有不少人见到,再者捕快们也隐约知道自己头儿之所以能挑选出去拉警戒线却不会出事的捕快,和乔红儿有莫大关系,所以这事一传出去就得到了很多佐证,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于是城主府在跟李捕头求证后,于几天后派人上门来请乔红儿.   乔红儿欣然前往.   城主府在城市中央,这个浮生小镇统共只有一个小小城市和城外的农田,自然这里的人根本没有皇帝之类的印象,对他们来说,世界只有这么大,而最高统治者,就是城主.   城主日常并不太出现在人前,颇具神秘色彩.   乔红儿骑着马,跟着城主府的车马进入府中.   接待他的,是日常处理政务的通司官,如果把这里比喻成一个小国家,那么通司官就是类似宰相的角色.   通司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白胡子老头,颇为和蔼,庞脉脉用灵目术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也是一只狐鼬.   通司官问他是否知道城南天坑的由来.   庞脉脉早已想好说辞,当下欠欠身,说:"小子不知,只是小子自小天赋对灵气十分敏觉,发觉此坑至邪.   而当日小子在坑侧,察觉出凡被它拖拽而入的,皆是生具灵气浓郁之人,恐是其中有邪物,以灵气为食,若是被它积攒多了灵气,恐怕此一方天地,要尽皆毁于一旦."   这些话本来就是接近实情,而且通司官左右一想,里头并无可供牟利的猫腻之处,便信了大半,说:"原来如此,那么乔公子就是根据灵气浓郁与否来判断出是否有危险么"   庞脉脉点头说:"没错."   通司官沉思片刻,叫来一个亲信下人,对他说了几句话,那下人就匆匆去了.   过了片刻,便有人来道,城主召见.   庞脉脉跟着通司官和下人走到屋后,过了一片长廊,最后来到一个小厅.   那里有一个身穿白衣的披发男子,盘膝坐在席上.   男子发色极美,漆黑之外,光华潋滟,简直好像是能折射出彩虹来.   看到庞脉脉等人到来,他微微抬头,仿佛刚从入定之中醒来,目光平和深远,他看了庞脉脉很久,才淡淡展颜一笑,道:"你来了."   庞脉脉怔仲,她不自觉用灵目术观察这男子,只见一片灵气氤氲,光华煊赫,但是这男子身上,既没有尾巴,也没有人影......   既不是狐鼬,也不是修士,更不是虚灵吗?   那他到底是什么   ☆、第45章 政令   庞脉脉看着正席上的白衣男子,仔细观察着.   这男子头发极美,气质极佳,但算不上英俊.   若是和赵千行比,同样不算英俊,.却又大不相同.   赵千行是弱冠少年模样,脸除了那双眼睛,就是毫无特色的路人脸.这男子是成熟男子模样,脸部虽然不符合黄金分割率和大众审美,却非常有辨识度.   颧骨隆起,鼻梁高挺,容貌......唔,堪称古雅.   赵千行不睁开眼睛时,大家都会觉得那是一张十分普通的脸,不美不丑,不黑不白,而这位城主,却可能是一部分人觉得丑一部分人觉得美.   至于庞脉脉,其实虽然身为颜控,她还有点脸盲症,一般见过一次的人,必须很有特色才能记住,而气质相类的人,她很容易弄混.   对于赵千行,她记得那么清楚,自然是他虽然脸路人了点,气质却十分特别,而这位城主,风格独具,她肯定也是不会忘的.   容貌古雅的城主大人在通司官向他行礼,庞脉脉也作了个长揖之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然后庞脉脉发现他不喜欢说话,他挥完手就用目光直视着通司官,示意他说明情况.   于是通司官非常恭敬地又行了一礼,低头恭敬说:"启禀我主,这是城中少年乔家子,他言道自己幼禀天赋,能观灵气之多寡,是以发现城外天坑乃专门择有灵之人吞而食之."   城主移目看着庞脉脉,片刻后才道:"既如此,你观我二人灵气如何"   庞脉脉也保持恭敬之态,不卑不亢道:"城主灵气之盛,小子生平仅见,通司大人也是灵气浓郁.二位万不可靠近天坑."   城主闻言点了点头,披散的黑发拂到脸庞,于古雅峥嵘之外,还平增一种异样的妩媚.   他吩咐通司官道:"去收拾一处地方,让他把城主府里所有人都看一遍,若有灵气浓厚不宜靠近之人,登记在册."   庞脉脉欣然从命.   她随通司官去了一处耳房,然后城主府的侍卫侍女,管事官员,杂役仆婢,便一一按顺序来让她看,并有两个刀笔吏各自在一边唱名造册,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把城主府里二三百人一一看过.   最终有二十九个狐鼬所化,还有城主一房姬妾,病蔫蔫的,竟然是个修士.   还是个男修士!   害得庞脉脉不寒而栗了很久.   城主赏赐了乔红儿黄金百两,玉缕丝帛两匹,引得通司官的副手,一个四十左右,送乔红儿回去的官员都羡慕不已对他道:"小兄弟看来不日便要平步青云,这黄金也就罢了,小兄弟家中富裕,想来不甚在意,这玉缕丝帛却是极为难得,连通司官大人都只被赏过一次."   庞脉脉瞥他一眼,这个人也是狐鼬所化,看来狐鼬虽不如狐狸狡诈多智,却也是十分机灵的.   庞脉脉从十锭金元宝里拿出其中一锭,塞了给他,微微笑道:"还要多谢大人照顾."   那官儿顿时眉开眼笑.   城主却还有后续任务给乔红儿,他下令在城主府旁边不远处一处临街的房舍开设了辨灵司,令乔红儿在那里坐守,城中所有官吏百姓都必须要轮流前去给他看,按照有灵无灵来分别登记造册.   凡是被查出有灵的,都被禁止靠近城南天坑,而被查出无灵的,则被抽徭役,轮流前往城西南外一处叫做"云山"的小山挖土,运过去填天坑.   而这正是庞脉脉所求,她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找出阿森的妈,然后就可以带着三只狐鼬和端木馥陈青路一起离开这个日渐危险和诡异的浮生小镇.   于是乔红儿的辨灵司就在一片鞭炮声和路人的啧啧称奇中开业了,开业典礼还颇尽装神弄鬼之能事.   庞脉脉想起姜子牙当年在朝歌开算命馆的事儿,于是让家中仆人也去写了个"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挂上,便正式开始了.   庞脉脉自己的灵力还用不得,同小花灵和阿森借的灵力支撑灵目术大约可以看一天一百多人,于是城中官吏就把所有人排了序,每天一百二十人,通知他们前来.   总共排了四十七天.   狐鼬在人群中的比例并不平均,有时一天能找到三四十个,有时一天不过五六个,它们有的身居高位,有的不过是贩夫走卒,有的家资巨万,有的潦倒不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并无规律可循,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庞脉脉总觉得它们似乎要比别的人多了一种真实,真实的鲜活机灵......   于是她不由自主想起她出生的世界,也是有一些人活得真诚,有一些人活得虚妄,有一些人聪慧善感,有一些人冷漠愚钝.....还有联想到女娲造人的故事,有一些人是被精心捏出来的,有一些人则是甩出来的......也不知道来源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所区别......呵,这些事,终究是不能细想.   而修仙者,四十多天里,她却仅仅只再遇到了两个.   加上端木馥和陈青路,加上李捕头,加上城主后宫那位,再加上自己,也不过七人而已,距离那李义伦所说的十余人还是有距离的.   但是庞脉脉想,只怕那李义伦颇有夸大之辞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做买卖的人,总是要自夸的嘛.   当然,也有可能有的修士已经被黑洞吞噬也未可知.   就在她将浮生小镇里所有居民一一分辨,造册快将结束时,镇里又出现了新的事情.   由她分辨出来的狐鼬,也就是这里的居民相信她所谓的"有灵之人",竟然以每夜二人的固定频率,连续好几天均有失踪.   李捕头焦头烂额,跑来跟她诉苦,道:"好不容易城主大人交代让不受天坑影响的普通人轮流去挖玉山填充天坑,这个月天坑不曾扩张,结果又出了这般事情......"   庞脉脉点头,问:"李大哥可有眉目"   李捕头一脸憔悴,两只眼睛都凹进去了,庞脉脉看他那样子,心里想:虚影也如此真实,这样的世界,真的是一个化炁期散修能炼制的吗?自己在这里这么久,唯一能发现的破绽,就是这里没有昆虫而已.   李捕头说:"唉,我恐怕又是那帮神棍干的好事,他们四处宣扬道凡是被天坑吞噬的,都是罪孽深重之徒,乔兄弟,你也要小心,只怕你现在正是他们的头号眼中钉."   庞脉脉说:"多谢李大哥提醒,只不知大哥可曾派人在那天坑值守,若是那帮人所为,多半要拿去祭祀天坑的."   李捕头道:"兄弟所言有理,我也这般想来,已是令人将那处密密围住,管叫他插翅难入."   庞脉脉道:"如此正好,李大哥,小弟有一句肺腑之言,眼下大乱,恐有后患,若是日后遇到危急之时,大哥当运起浑身气力,大叫一声破虚返真."   看到对面李捕头面带惊讶,正要详细询问,庞脉脉摆手道:"莫要问我为甚,小弟也不知,乃是幼年教我观气之术的高人所授,嘱咐我危急时如此作为,大哥可当笑话一听,只不过记着四个字,兴许哪天有用呢!"   李捕头狐疑难解,但乔红儿这么说,他也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   眼看四十七天结束,庞脉脉却没有找到阿森的妈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黑洞吞了还是怎么了,寄居在她肋上胎记里的阿森很沮丧,却也再没有法子.   黑洞依旧在填,而每夜两只狐鼬失踪也始终没有办法破案,一时间城中被测出有灵的五百多人们人心惶惶.   庞脉脉打定了主意,决定要撤了.   她决定这一二日就单独和白孝先窦玉兰以及那对还不满一岁的双胞胎一起,离开这个小镇.   不料还没等她有所作为,城主府下令,把所有有灵之人集中迁到城主府居住,统一保护起来.   一时间,城中有人愁有人哭,有人得意有人欢喜,有的狐鼬还是小孩子,城主府却不准家中大人相随,有的是即将入土的老人,也同样不许家人跟随伺候......有人觉得大祸临头,惶惶不可终日;有人觉得此乃晋身之阶,欣喜若狂.   而庞脉脉得到通知却深深皱起眉头,这种类似圈养的感觉,总让她觉得很有危机感.   ☆、第46章 姬妾   城主府里房舍虽多,用来容纳这五百多人却是多有不足,城主为此将整个东院和中路后院的姬妾眷属全部迁到西院,又把大部分仆人遣散,这才勉强容纳。   即使如此,也是好几人一间屋子。   庞脉脉走了关系,和白孝先一起住,又把窦玉兰带着两个双胞胎孩子弄到他们隔壁。   他们的屋子原是后院姬妾所住,在所有人里头,算是最好的一档,可即便如此,也是经常缺这少那,本来城主府为了容纳他们,就遣散了不少下人。此刻自然更没有人手来伺候他们,所以城主府干脆从他们当中招募人来做饭,打扫,搬运,以及管理。   以乔红儿的声望,自然要当个小头目的,再加上李捕头负责外层警戒,带给他不少方便,这才没有把日子过得多惨。   至于其他人,看看多少富家翁在这里弄得面黄肌瘦,多少少年郎在这里弄得腌臜恶臭就知道条件多糟糕了。   好在倒是一天两人的失踪从此绝迹了,这一点,多少让人们松了口气,也算是在这里受罪的唯一安慰:不管怎么说,受罪总比送命好啊。   城主府因为缺仆人了,甚至还从这些人里招募婢女仆从,而不少原本家境并不好的人都纷纷心动。   庞脉脉只觉得目前形势诡异,危险得很,按照一贯理智的谨慎提醒都想直接跑路了事,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乔红儿的冒险性格和她的好奇心作祟,她总觉得自己还是想看看究竟而不是这样直接一走了之。   庞脉脉领的任务是协同管理的,每天都要去见一见城主府几个管事的官员,这一天,她去转悠一圈回来,却遇到一个小丫头子,匆匆忙忙塞了一个纸团在她掌心,就急急忙忙跑了。   因乔红儿本身魅力太大,这般塞情书送红包的姑娘实在太多,庞脉脉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又一个动了春心的小姑娘,她回屋才展开纸团,随意看了一下,只见这是一张质量上好的宣纸,上头却无什么传递芳心的话,而似乎是一个人的闺中习作,涂涂改改地写了两句诗:“三更惟余奇楠烬,半室尤有栀子香”。   然后便只余空白了。   即便作为乔红儿时是有点自恋的,庞脉脉也没法说服自己这两句是情诗。   她想来想去,突然有点明白了。   那个修士所化的城主姬妾,传闻好香,当时她还跟那人闲聊过几句,那人说她最喜好奇楠,而这个姬妾所住的屋子,便是叫做“栀圃”。   栀圃在后院,正是离她所住的地方并不很远,现在姬妾们都迁到西院去了,栀圃因为有许多名贵花木和香料,并没有划给这些狐鼬们居住,而是暂时空着。   这诗的意思是让自己三更的时候到栀圃去?   乔红儿的大胆占了上风,庞脉脉决定偷偷去一次,反正那里现在也没人,又在自己居住的后院范围内,自己多加小心便是。   当天夜里,到了二更将近,她就偷偷起床,悄然摸到了栀圃,一路上真是月黑风高,云淡星疏,几无半点灯火,只有后院的假山草木黑影重重,幸亏她现在是修真之人,要换了以前,还真是够呛有这胆量走这般夜路。   好在不远,她用灵目术也可夜视,再者经过赵千行的淬体和乔红儿的练武多年,身手确实不凡,因此无声无息,便于三更之前到了栀圃。   没过多久,只见那个病蔫蔫的城主姬妾,独自一个人,穿了件黑色窄袖衣裙,苍白着一张脸,捂住嘴克制自己的咳嗽,提了一盏灯光极暗的灯,悄悄出现了。   她捂嘴低声咳嗽的时候,还不住四下观望。   庞脉脉以前看她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现在看来,却竟是不止。   她身体里的人影若隐若现,只能看出是个男子的模样,面目并不十分清楚,大概看,是个年轻男子模样。   就是不知道等他离开这个浮生小镇,回忆起给人当了一辈子姬妾,不知道心里阴影面积会有多少?会不会从此由直转弯?   那姬妾看到庞脉脉出现,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她,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吓杀妾身了。”又道:“幸好小郎聪明,竟真的知道妾身所指……”   庞脉脉看着她身体里的男子,听着她一口一个“妾身”,不由恶寒,想想干脆别用灵目术了,就先把她当女子吧。   其实庞脉脉心里有点失望,她看到这人约自己出来时,还曾经想过她是不是想起自己是个修士的事情或者类似的线索。   现在看她这一口一个“妾身”,显然并没有想起来。   于是庞脉脉只好抱拳并且退后两步,保持距离,作出正经模样道:“不知夫人约我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那姬妾一双美目凝注到他脸上,许久才轻叹道:“妾身冒昧,那日观小郎,知非常人,故有今日冒昧之举,唉,此事说来话长……”说着她轻咬嘴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才开口:“小郎,你可知妾身今年多大了?”   庞脉脉看着她,摇头。   她叹了口气,说:“我自十七岁入府,至今已经数不清过了多少年了,恐怕要几千上万年了……”   庞脉脉吃了一惊。   她继续幽然一叹说:“小郎定是以为我疯了……但是小郎想想,你们平时在外头,只知道有城主,可曾想过城主是什么人?多大年龄?平时可曾议论过他?”   庞脉脉有点毛骨悚然,是的,包括乔红儿自己,平时从来不曾想过城主半分,也没人知道城主到底多少岁,从来没人谈论城主的八卦,就好像城主只是城里的一个摆设,在意识里人们知道他存在,却从没人去想过他……   这简直是个bug!   那姬妾脸上露出恐惧之色,说:“他一定不是人,他身边的仆人,官员,侍从,姬妾,一代代老死,可是他从来没老过,也没死过,更可怕的是,大家竟然都觉得这很正常,没人想过有问题……”她干咽了一口,说:“更可怕的是,我后来也随他不老不死,竟然也没人认为有异……第一个千年,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自己还觉得无忧无虑,从来没有细思过……直到有一天,我认识的另一个姬妾,她在我那里玩,拿着一个以前的姬妾的小像,惊呼说:‘这是我的姑母!’我才想起那是一千多年前同我交好的一个姬人,而她那个后代,生得和她也很像,我这才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好像做了一场梦突然惊醒一般……自从那天惊觉,再去回想,真是越想越可怕……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呢?所有人都觉得不老不死没什么不对?”   庞脉脉听了悚然而惊。   这个城主,看来来历果然有问题。   是魔修吗?貌似这个世界,没听说有什么魔修啊!   面前这个女子身体里的修士,他当初进入浮生小镇也是通过李义伦的吗?听起来似乎很久了……他为什么单单被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城主看中?   是吸取灵力吗?   那姬妾又说:“我的身体,渐渐也不好了,我想,大概是我活得太久了,其实我也不怕死,一直活着也很无聊,只是不免恐惧,死之前,我想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又是为何如此?”说着,脸上露出深深的绝望来。   庞脉脉看着那姬妾身体里明显比李捕头和端木馥二人都要黯淡和模糊一些的人影,心里想,恐怕她的本体是大受损伤了。   这个城主,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天坑,到底是不是他的杰作?   失踪的狐鼬,是被他吞噬了吗?   这个世界,远比自己当初以为的要危险得多。   自己却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带走他们……   不行,要赶紧离开。   “你跟我来,”她对那姬妾说,“小声点。”   带着那姬妾回去自己住的地方,路上庞脉脉比来的时候更小心,偶尔被月季花的刺刺伤了指头,也是一声不吭……   她打算立刻带端木馥二人离开,带上阿森一对兄姐,这个倒霉的穿成女人还当了别人几千年姬妾的男修士算他这次运气好,能带就也带上他离开吧。   那姬妾恐怕是心里害怕,走时贴得她极近,最后更是悄然拉着她袖子,庞脉脉有点尴尬,想叫她走远点,人家毕竟现在是女儿身……好吧,自己现在是男儿身啊,还是要避嫌……   装作若无其事,带着她走了一段,忍受她越贴越近,最后几乎紧贴在她背上了,庞脉脉终于忍无可忍,道:“这位……夫人,麻烦你略离着些……”   那姬人这才退后了些。   好容易回去,她让那姬妾等着,自己先回屋叫醒白孝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准他说话和问东问西,只说,“跟我过来。”   三人进了双胞胎的屋子,庞脉脉同样叫醒了窦玉兰,让她抱好双胞胎,自己一手牵着莫名其妙的白孝先,一手搭住含情脉脉的窦玉兰,想想不稳妥,还是自己双手抱过双胞胎,又让白孝先和窦玉兰二人牵住自己的手臂,想想没地儿了,对那姬妾说:“你从后面搂住我腰。”   “小郎为何如此?”那姬妾声音突然多了一种柔腻,身体更是紧紧贴住她,一对明显的隆起紧贴在她背上不说,一双手臂还从善如流地伸出来搂住了她的腰。   窦玉兰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此刻也娥眉倒竖了。   庞脉脉赶紧制止她们:“都闭上嘴!”   她自己则收敛心思,直入内视之境,凝聚了浑身能调动的灵力,默念口诀:“破虚返真!咄!”   灵力飞转,口诀是有效的,她甚至感觉到乔红儿的身体仿佛肥皂泡一般消融,自己的本体逐渐显露,而更加充沛厚实的灵力也慢慢回到了她的身上。   怀里抱着的两个,身上挂着的二只,仿佛都不再存在……   然而腰间的一双手,却突然之间宛如铁锁一般,紧紧把她的腰束紧。   庞脉脉一惊。   灵力一滞。   身后的人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两片嘴唇几乎要含住她耳垂,吐气都吹在她耳道里:“原来是这样……你竟然是女子,生得这般模样?……”   庞脉脉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的灵力全然被制住,身子也被全然禁锢到一个怀抱之中,面前仿佛一个乳白色的巨大灵气卵形,把她和身后的人单独限制在其中,和外界隔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都在度假,手机发文,还用的存稿箱,和大家沟通不足,谢谢这段时间以来的订阅和地雷手榴弹火箭炮,呃,看有的说不想看这种小世界,那个,不会很长的,快要结束了。我想说,修真文免不了冒险和战斗,不可能一直谈恋爱啊亲们,虽然我这篇感情戏比一般修真要重一些   ☆、第47章 同化与驯灵   庞脉脉的灵力仿佛陷在沼泽之中,明明还在,无论她如何挣扎努力,却无法□□。   她的身体因此沦为普通人,而那锁住她的臂膀却非常有力,她的挣扎宛如孩子和大人的差距。   这是她开始修真以来的第一次真正危机。   像上次那样被端木馥捆住,她很快就确认了安全,所以恐惧体验不够深切。   这一次却不一样,她挣扎了很久,却被轻松压制。   直到她越来越绝望,后来干脆放弃了无用的消耗气力,暂时不再挣扎。   而锁住她的双臂从她肩膀穿过,穿过肋下,将她捆成胸部前凸的姿势,更显无助……在她耳边说话的嘴唇微微分开,轻咬住她的耳垂,仿佛挑逗。   喷在她耳廓的温热的呼吸很快凉了下来。   温度并不似活人。   “你想干什么?”庞脉脉低声喃喃问。   修长的手指把她下巴托起,把她的脸扭过去。   她终于艰难地看到了束缚自己的人:一个十分俊美的男子。   至今为止,她见过最英俊的,是林师兄,然而林师兄是一种别具风味英气勃勃的俊,这个人却是不染一丝尘埃,面目完美的那种俊美,前者是有着烟火气的,很真实的,属于修仙者,但也属于人家,后者则非常飘渺虚幻寒凉,宛如一块玉石的美。   “城主大人?”庞脉脉嗓子有点发哑。   虽然面前的人和城主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但是气是一样的。   那种光华潋滟,仙气氤氲,却根本不是狐鼬也不是修仙者的样子,根本和城主如出一辙嘛。   “看出来了?”陌生男子低声带着笑意,“真聪明……”   庞脉脉几乎没有反抗余地地被他在怀中掉了个个儿,变成面对面和他相贴,宛如正面拥抱。   这样一来,那种温热渐失的感觉更加明显,仿佛怀里抱着一块冰冷的玉石,要用自己的体温才能焐热……她打了个寒战。   搂抱住她的男子似乎对她非常感兴趣,一眼不眨爱不释手地盯着她。   但庞脉脉敢肯定,这绝对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在白色灵气茧中,她无法看到所有人都怎么样了,端木馥他们出去没有,这里还在不在浮生小镇中……   她被抱得很紧,而且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   “真不错,”搂抱她的男子似乎用灵力在她身上搜索,仿佛用灵力爱抚一般,一寸寸的,从腰身到脊背,他口里还不住赞叹:“……这么多人里,你是最好的……”   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喜悦的心情,还有他对她的身体,或者身体里某一部分的喜爱……就好像猎人打到难得的猎物时,忍不住称赞:这狐狸的皮毛真好,油光水滑;这鹿刚长鹿茸,正是最好的时候;这鲨鱼的鱼鳍真大,能出不少鱼翅……   然后他低头亲住了她的嘴唇。   没有抵抗余地,她的嘴被强行分开,有东西进入她口腔,很冷,不是舌头什么的,而是类似灵力外放的东西,类似快要凝固成实体的气体……   天旋地转……,自然不是因为动情。   而是……整个灵气茧似乎都在缓慢旋转……   她甚至感觉不出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那男子是压在她身上还是身下……   她的灵力开始被迫缓慢运转,然后如撕开一缕的棉花糖一般,被往外抽取,细细的一缕,和探入她口腔的部分相连,然而被源源不断地往外抽……   她因此更加无力,似乎只能就这样,直到慢慢被吸干灵力。   然而那男子并不满足于此,她的衣衫似乎已经被化为飞灰,双腿被并不费力地被微微分开,她现在连自己动一动都很困难了,似乎很困,连眼睛都睁不开……   好像一场噩梦……   然后她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有依然宛如实质的灵力探入她腿间,类似男女相交的姿势。   她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   然而如蚍蜉捍树一般。   比她被抽取的灵力强大百倍的灵气流冲入她的会阴穴,瞬间填补了她被抽取的部分,甚至填满了她的丹田和经脉,经脉被撑开,她感觉到了浑身剧痛。   而这时候从她口中抽取的灵力也瞬间提快了数十倍速度,剧痛顿时被平息,强大的外来灵力如同洪水一般,从她会阴而入,口中而出,流经她的浑身经脉,仿佛她只是河道,那灵力只是过客。   只不过是她身体里原有的灵力仿佛面对洪水的浅浅小溪,被迫也加入了这种循环。   这个过程甚至有一种非常愉悦的快感。   她的经脉每一次被冲刷都变得更加坚固和宽阔一点,她甚至觉得这是另一次洗髓伐骨,她身体里的杂质被排除出去……   根本不像是被采补之类的。   不,不可能!   这个城主这样算计和强迫自己,绝对不会是为了自己好,他那语气和行径,分明自己才是他进补的大餐……   庞脉脉努力提起残余的理智,睁开眼睛,发现虽然抱紧自己的男人还是人形,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再把他称为人了。   这分明是流动的,人形的灵气。   他不是人类。   而庞脉脉也终于发现她损失的东西了:   她的体温在下降!   随着灵力流流出她口中的,不止是她的灵力而已。   是生气。   她的生气在流失。   她忽然之间心中一动,这个“男人”在同化自己。把自己和他,和这个灵气茧同化!   她甚至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   时间流逝,灵力洪流流经,她的体力在丧失,生气也在损失,只有体内不属于她的灵力越来越强而已。   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变成他和这个灵气茧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心里发凉,她的身体和灵力却完全无法由自己掌控……她心急如焚。   倒是前不久从《点睛赋灵》里新看到的一段驯服器灵的密诀从脑海中跳了出来。   这个城主,十有□□就是浮生小镇的器灵。   《点睛赋灵》里的那段秘诀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鼎炉,用自己的灵力温养驯服器灵,倒是和现在城主对她做的差不多,虽然是反过来了,而且双方灵力相差悬殊,但是《点睛赋灵》里并没有说这种方法不能对付比自己强大的器灵。   只要在自己流逝的灵力里加入这个“驯灵诀”……会把对方潜移默化,让它对自己心生亲近,最后终至驯服。   首先,心里不能有对抗或怨恨……   庞脉脉干脆放松,把自己的惊惧绝望抛开,想象自己是一潭水,无所不容……   甚至任凭他获取自己的生气而不抗拒。   反正抗拒也抗拒不了。   以亲和友好的心意加入驯灵诀……   我很喜欢你。   请你成为我的。   我不会伤害你。   请你也不要伤害我……   白色灵气茧的波动平和而稳定,灵力依然在庞脉脉和男子之间循环,但是她渐渐发现自己体温的下降渐渐缓慢,终至停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   庞脉脉睁开眼睛,她尝试着,温柔地用灵力传达意念:“……请你放开我好吗?我很冷,很累,很难受……”   用上了灵诀,很有迷惑性,仿佛催眠一般……   然后她口中一松,那男子竟然真的松开了她的嘴。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爱惜……   “再忍一会儿,”他声音也很温柔,而且是颇为真诚的温柔,“……再忍一会儿就好了……”   然后她的嘴又被堵上了。   庞脉脉苦笑。   再忍一会儿自己的生气大概要被剥夺殆尽了吧?自己真的要被同化了?   驯灵诀起到作用了,这个男人不是器灵也是类似的东西。   然而她的力量和时间却不够。   她所有能用的方法也不过如此了,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她一面加大驯灵诀的输入,一面不断用神识哀求:求你放开我,这样我很不舒服,会死的……   男子皱起眉,他的灵力循环变得不稳定起来,一会儿放松,一会儿加强,似乎正在天人交战。   似乎是庞脉脉强硬加入力度的驯灵诀引起了他的警觉和反抗,但是因为她的驯灵诀已经起到作用,神识的哀求便触动了他,他控制不住对她的好感,产生了怜惜,想要放开她。   在这样来来回回的挣扎中,生气仍然持续流失,她的意识也渐渐淡若下来。   若是有人能透过这白色灵气茧看到里头的情景,大约只会以为是一男一女的旖旎画面,哪里想到会是生死之争?   而庞脉脉正在生死关头时,突然听到一阵炸裂声,巨大的冲击波破开灵气茧,差点把他们二人也炸飞开去……   ☆、第48章 逃出   在这一刻,庞脉脉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翻滚,她不但无法控制身体,她的灵力也在一瞬间暴动。   压在她身上的灵气状男子,只发出了一声怒吼,就倏然不见,庞大的灵力甚至还残留了一部分在她体内,没来得及吸出,灵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仿佛铁锤一般硬生生把她的筋脉撑开,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灵力在她体内如决堤的洪水,如奔腾的怒马,她都无法关注到白色的灵气茧被整个炸开,世界仿佛在瞬间重组。   那种科幻片一样的场景……   她顾不上,再这样下去,她的筋脉会寸断,她的丹田会破裂……她的身体剧痛,可她的意识还是逐渐模糊……   她的手臂因为剧烈的疼痛无意识地挥舞,无意中手里抓住一些什么东西……是一颗玉石类的东西。   同样因为疼痛,她紧紧抓住了它,甚至下意识的,灵力从掌心涌出,似乎要把那东西捏成粉末。   可并没有成功,那东西竟然能吸收她的灵力。   庞脉脉在痛得意识不清时,还是怔忪了一下,然后大喜。   她把灵力慢慢渗透入那玉石之中。   果然,被撑得快要裂开的筋脉得到了缓解,灵力潮水般朝着那玉石里涌入。   而玉石竟然都容纳下来了,没有碎裂。   等她情况略为稳定,才意识到外界正在一系列地爆炸,而她最终也被一片冲击力给冲了出去。   正是爆炸一样的场景,她周围土石草木碎片乱喷,好些打在她身上,带来一阵疼痛,好在她身上现在灵气充盈,恢复了本体,仙衣也自动护主,运起护身灵气,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直到落到土地上,才发现周围还站了几些人……   然后更加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就在她不远处,一块浮生小镇的大的碎片,大约有小镇原来三分之一大的样子,突然间崩裂,里面像潮水一般,涌出了几百只狐鼬。   真的,那场景真是太神奇,庞脉脉都忘了自身的遭遇,呆呆看着。   一只很可爱的狐鼬,突然变成那么多只一起从一个很小的东西里涌出来,落地后左蹿右跳,四散奔跑,如果有密集恐惧症,还真是……   得到了自由的狐鼬们欢快地奔赴原野,庞脉脉还听到不远处李义伦的一声痛心的呼喊。   然而即使是化炁期修士,要同时捉回那么多狐鼬,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任务。   何况他的浮生小镇已经碎裂了。   庞脉脉捏了捏手里的玉石,打算把它悄悄转移到自己的储物手钏里。   她现在体内灵气已经趋于平和,但还是比平时要充足得多,筋脉也撑大了一些,但是由于之前的挣扎搏斗,现在体力很匮乏。   然而那玉石在她起念一动时,竟然自动隐入她身体里。   庞脉脉吓了一跳,但随即在自己的紫府里找到了它,透露出非常驯顺的气息,看上去一点危险也没有。   难道……   她心里闪过一个想法,面上不禁古怪起来。   但现在并不是多想的时候,狐鼬潮已经喷完,狐鼬们几乎都跑了,还有零碎几个修士掉了出来,庞脉脉明白,这正是已经入住城主府的全部狐鼬和几个修士。   那几个修士里头,有一个最面熟,正是李捕头体内的那个修士,李捕头为人豪爽大气又不失精明,很得手下拥护爱戴,而他的本体,却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呆头呆脑,老实憨厚模样的年青修士。   此刻他正跌坐在地上,有点摸不着头脑。   而另外两三人也是如此,最糟糕的是一个男修士,他趴伏在地上,奄奄一息,似乎已经不大行了,露在袖子外头的手一片苍白,而且瘦弱得几乎只剩下骨架……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个做了好多年城主姬妾的男修士……   庞脉脉一阵恶寒。   自己差点也要变成这样。   这个浮生小镇的器灵还真是……男女不忌。   而且一点下限也没有。   虽然不是真的采补交合,不过说真的,这和采补的方式差距确实不算大……   这时,一个声音说:“庞……师妹,你没事吧?”声音有点发颤。   庞脉脉回过头去。   正是端木馥那个小胖子。   他正和站着的几个人在一起,但已经跌坐在地上,似乎灵力消耗过度,脸色发白,满头是汗,而陈青路正在一旁搀扶他,同时警戒着旁边的人。   而他们旁边,正是那个道士李义伦,此刻一脸沮丧,如丧考妣,另一侧是林盼儿,这时也开口,关切说:“脉脉,你没事吧?”   另外略远一点,在端木馥二人身后站着一双陌生的少年男女,长相都颇为不俗,只是身材单薄,看着庞脉脉的目光,都有点复杂。   庞脉脉的灵兽袋里异动起来,阿森兴奋地叫着:“阿哥,阿姊!”   庞脉脉干脆把它放出来。   它便依然是长着尾巴的小男孩模样,直扑向那一对少年男女。   三人抱在了一起。   庞脉脉灵力微微在体内运转一周,**的疲乏顿消,她才有力气站起身来。   师父准备的紫云蚕丝软甲还套在身上,别的衣物已经消失无踪,因此她小腿以下是光着的,赤足踩在湿润寒凉的青草地上,粗糙的草叶和土块与她的脚掌充分接触。   她倒是松了口气,至少不是赤身**,那么之前和那器灵纠缠的,也应该不是她的本体。   不过经历了二十年的男子生涯,又被城主来了这么一出,她倒也放得开了,若是现在赵千行来扶着她的腰纠正动作什么的,估计她一点也无所谓了。   她先朝端木馥他们点了点头,说:“端木师兄无事吧?”   端木馥发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摇头说:“没事。”   陈青路也有点尴尬,毕竟他们虽然在小镇里只是婴儿,什么也不懂,但是出来之后却能记得所有事情,自然也知道庞脉脉是怎么照顾他们的,也知道他们是如何整天挥舞着小手小脚,喝奶苦恼尿床粘人……   而庞脉脉确确实实救了他们。   感激有之,尴尬有之。   陈青路咳嗽一声,说:“我们出来之后,发现你没出来,而这个浮生小镇又发生了异变……灵气紊乱……臭肥怕你出事,用了他家给他保命的灵器,就能用一次的……”   端木馥咳嗽了一声,阻止陈青路往下说:“咳咳,那个就不提了,庞师妹没事就好。”   庞脉脉汗,不过她也心安理得,作为同门,她也努力救了这俩啊,难道投桃报李不应该吗?   “你们俩,怎么进去的?”她问。   端木馥又露出不好意思的尴尬模样。   陈青路低咳了一声,说:“我们是比你晚一天进去的,我和臭肥出来做任务,恰好遇到了那个……”他指指林盼儿,“阿馥认出那是和你老在一块儿的,就问她你在不在,然后……”   “然后我就把浮生小镇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林盼儿微笑说:“端木师兄很感兴趣,就和陈师兄进去了。”   “哦,”庞脉脉点点头,又朝向沮丧到失神的李义伦道长,“前辈,这个小镇不完全是前辈炼制的吧?”   李义伦看了她一眼,终究长叹了一声,说:“小友受惊了,这个小镇,唉,确实是贫道所炼……只是……”   他惯会察言观色判断形势,也知道自己区区一个化炁期散修,哪里敢惹合一宗。   何况这里有四个合一宗内门弟子,两个化炁期的虽然都是化炁初期,但是人家法宝多丹药多,真要打起来,自己恐怕不是对手,即便是对手,也不可能一下子杀死四人灭口,只要有人脱逃,自己就要被合一宗追杀……   于是李义伦道长,再次叹了一口气之后,说出了实情。   五十年前,他无意中得到了一块石头,这石头非常其貌不扬,但是灵气波动却很奇怪。   凭着他的炼器学知识,他判断出这是一块有空间收纳能力的灵石,于是他产生了用这个炼制故事匣子的想法。   然而炼制出来的故事匣子却非常特别,里头花草树木都会生长,人物活灵活现。   于是李义伦道长就一再添加珍贵材料为这个特殊的故事匣子补充资料,扩大规模,并且有了越来越多的主意,终于发展成如此模样。   却没想到,这个浮生小镇会出现问题。   庞脉脉也跟他简单描述了里头的事情,当然,忽略了最后自己被疑似城主的器灵“采补”的事情,只说自己当时念了口诀出来,但是却被一个白色灵气茧困住了,只把端木馥陈青路二人和两只狐鼬送了出来。   大家于是一致同意不是那块石头有问题就是产生了不受控制的器灵,而多半是两者兼具。   现在讨论这些也然并卵了,这整个浮生小镇都被端木馥的大杀器给轰掉了。   而苦主李义伦因为游乐场所本身具有的安全问题还只能哑巴吃黄连地自认倒霉。   庞脉脉又看向那三只拥抱在一起叙旧的人形狐鼬,那三只也注意到了她,于是阿森小朋友一手一只,拉着他一对兄姐走了过来。   曾经是白孝先的阿森哥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然后行了一个礼,类似作揖:“多谢了,听阿森说你是为了救我们才去冒险的。”   曾经是窦玉兰的阿森姐姐目光更复杂,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哥哥一起行了个礼。   庞脉脉理解他们,刚出小镇的人恐怕都会在本体和幻体的记忆里怔忪很久,那种虚幻和现实交织的感觉实在太复杂。   然而至少李义伦这点没说错,对于修士的心境而言,真的有好处。   简直太有好处了。   就冲这点,自己的冒险都值了。   阿森哥哥抬起头,又看她一眼,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说:既是感慨乔红儿竟然是一位美貌的女修士,又感激这位女修士会为了一只狐鼬的求救而去冒险……   至于狂恋乔红儿的窦玉兰——阿森的姐姐,那心里的复杂就更不用说了:一觉醒来,自己不是人,喜欢的男人却是个女人。   阿森却上前拉着庞脉脉的手,说:“主人,谢谢你,阿森会永远为你效忠。”   “不用了,阿森。”庞脉脉和颜悦色说:“你的哥哥姐姐已经找到了,你还是跟他们去吧,去过更加适合你的生活。”   阿森虽然可爱,自己现在的实力却不适合饲养这种战斗力不高的宠物,何况,人家还是未成年,好不容易和哥哥姐姐在一起,还是不要破坏他们家人团聚。   阿森不肯,死活要履行诺言,不过最后还是被庞脉脉说服了,三只狐鼬再三表示感谢之后走了。   阿森走的时候还频频回首。   而另外一边,五百多只狐鼬早就跑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三四个修士也都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李捕头原身的憨厚青年站起来发了个灵力飞讯,似乎在通知什么人过来,然后他才朝庞脉脉看过来。   ☆、第49章 侠仙崔商   那个青年修士看着庞脉脉举步朝着自己走过来,有点尴尬又有点无奈地看着她,最后“哎”了一声,说:“这感觉真怪,看着你从一个大好男儿就这么变成了女人,实在是……”说着苦笑了一声。   “你我修士,与天争命,男女又如何,不过是具皮囊。”庞脉脉淡然说。   外表忠厚的青年修士肃容拱了拱手,说:“道友所言甚是。”然后抬头直视她,说:“在下慕叶秋。”   庞脉脉也拱了拱手,“慕兄,我叫庞脉脉,是合一宗门下。”   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交谈时,另外两个修士也回过神来,一个朝他们和李义伦拱了拱手,就告辞走了,另一个骂骂咧咧,对李义伦抱怨:“你这什么狗屁东西!害得老子差点出不来!早知道那么危险我才不会进去!”   李义伦只好又赔笑又赔礼,脸上神情扭曲得比死了爹妈还难看。   那修士又骂了几句,总算是走了,没要他赔偿。   这时林盼儿也走上前来,好奇地去看卧倒在地的那个男修士,动用灵力隔空简单查看了一番,侧过头带着几分天真娇俏地看着庞脉脉说:“脉脉,这个人你认识吗?我看他快不行了。”   这时候李义伦也走过来,端木馥已经吃了一丸淡红色气味芳香的丹药,又在原地放下一个阵盘护住自己,直接盘腿坐下打坐,看来刚才的杀招透支了他所有灵力。   而陈青路看着这边,人却没动,而是守在端木馥旁边警戒,不愧是焦不离孟的好友。   李义伦走过来之后,倒是没像林盼儿那样隔空,而是弯下腰去查看那修士,半晌直起身,说:“像是失了元阳。”脸上表情微微带了点遗憾:“恐怕不好救了。”   庞脉脉想起这个人作为城主姬妾时对自己说的,他已经在里头几千上万年了,一天抵二十年的话,进去也一年左右了吧?   这个李义伦,倒像是没那回事。   看来在小镇里之前并不是没人出事的。   她又想起,城主,也就是那块石头的器灵,大概是早就把这个修士完全掌控了。   它是什么时候替换这个男修士的?   当时在栀圃里说话的时候,肯定还不是器灵。   大概是在花园里回去的路上?   那时候它从背后贴着自己来着……   黑洞又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还是石头器灵自己搞的鬼?   按理说又不很像。   她用神识关注了一下在自己紫府里的那块玉石,它依然乖巧地悬浮在那里,好像已经完全听从于她。   一会儿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用驯灵诀好好炼化它,庞脉脉暗自决定,而且回去还是得问问师父,看看怎么处理最好。   这东西毕竟还是挺危险的。   但不管怎样,终究是个好东西。   这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响起:“这不是失了元阳,这是失了生气。”   众人一惊。   然后就在他们不远处,一个浑身邋里邋遢的老头儿,好似乞丐一般的,就这么凭空出现了,好像是撕裂空间一般,又好似他一直都在那儿。   老头儿手里有根破破烂烂的木杖,眼皮子耷拉着,脸上皱纹倒是不多,气色也很好,声如洪钟一般。   众人大惊失色。   不管是端木馥还是庞脉脉,他们都知道无论来者是破空还是瞬移,这都是元婴以上的本事了。而李义伦虽然是散修,却也是见多识广的,显然也认识到了这点。   怎么会引出如此高人来的?   慕叶秋却抢前一步,欢喜万分地叫了一声:“师父。”   老者翻了翻眼睛,扬起手里的木杖,照着慕叶秋的屁股来了一下,骂道:“小兔崽子,知道厉害了?”   “什么啊!”慕叶秋委屈道:“师父,不是您叫我历练的吗?”   老头吹胡子瞪眼:“我叫你不带脑子历练吗?”   庞脉脉听了这话,仿佛也听到了自己家师父骂她,一时讪讪低下头,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慕叶秋也是讪讪的,摸了摸脑袋,低声说:“师父教训得是。”   老头儿再次瞪他一眼:“你听懂我教训你什么了?就说是了?”   最后他自己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收了你这么个傻徒弟。”说着他不再搭理自家傻徒弟,而是收了叹息,四顾别的修士们。   这样四目一顾,虽然邋遢褴褛依旧,却威严顿生。   众人都心里一惊,退后几步,低头垂手,不敢直视上位修士。   李义伦本来年龄最大,也是最会讨好卖乖的一个,应该出来说话,但本来就是他的浮生小镇出了问题,他躲着还来不及,哪里还肯开腔?   端木馥又在专心打坐,不能分神。   于是庞脉脉只好微微上前半步,行了个礼,说:“拜见前辈。”   好在慕叶秋给力,对他家师父说:“师父,这是合一宗的庞姑娘,是她救了我。”   老乞丐于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庞脉脉许久,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垂下眼皮看了看那仆卧在地的男修士,说:“这人生气殆尽,但是要活命还是不难的。”说着对慕叶秋说:“给他一滴千灵汁。”   在座众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千灵汁”,不过看那慕叶秋简直是万分痛惜地拿出来一个很小的玉瓶,小心翼翼地掰开那个卧地男修士的嘴,往里头滴了一滴——那动作的细致,明显是生怕多滴了一滴半滴的,众人也能猜出来是好东西。   果然,滴下去没多久,那个男修士呼吸声就明显了很多,不再那样细微不可闻。   众人见这老头竟然肯用这么珍贵的药物来救一个素昧平生之人,顿时心里一松:这说明这位前辈是十分正派仁慈的人物。   林盼儿甚至在一边作天真无邪状说:“前辈,他要活了!这千灵汁好神奇啊!前辈真是太仁慈了。”   老头儿没理她,慕叶秋好心解释了一下:“这是我师父独门所炼,要用一千种灵药熬制,功能补元焙阳,效用最是神妙。”   林盼儿因为他有个元婴真人的师父,早已对他刮目相看,闻言莞尔一笑,柔声说:“多谢这位师兄解惑。”   慕叶秋还没说什么,老乞丐已经是重重哼了一声:“合一宗好没规矩,一个区区引气弟子,竟敢叫我弟子为师兄。”   林盼儿被说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哽咽说:“弟子错了,这位师叔,请您责罚。”   庞脉脉虽然不喜欢林盼儿随时找机会抱大腿的行为,但毕竟都是一个宗门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和声道:“请前辈息怒。”   老乞丐没搭理她们,而是仔细端详那男修士,说:“这是……唔,尽空石……没错,错不了,就是这个灵气波动,想不到这里有这种东西!已经生出了灵觉来了,好东西!”   庞脉脉心中一动,她听师祖偶尔说过:尽空石,是极为珍贵之物,所谓尽空,有空间尽头之意,若上了万年,可以独立产生一个真正的小世界了,演化万物,不在话下……至于弄出个类似于小说里的随身空间,有田有地有灵气,用这尽空石炼制,也是不难的。   可以说,尽空石就是一个新的世界的核心。   她居然能随便弄到这么个东西……简直和中了上亿的彩票没有什么区别。   而这时,老乞丐回头朝她勾了勾手指头,笑眯眯的,招呼她过去。   庞脉脉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但是对于摁死她宛如摁死一只蚂蚁的元婴修士,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   于是她毫不犹豫走过去,弯弯腰,恭敬说:“前辈有何吩咐?”   老乞丐蹲在地上,和所有的年老乞丐没什么两样,他笑眯眯看着她的样子,甚至有点慈爱。   “小姑娘,”开口时也是笑眯眯的,“那东西在你那儿吧?”   果然……   庞脉脉尽管觉得自己的心早已沉到底了,却依然还是又沉了沉。   按她说,自然什么宝贝也不如小命重要,人家元婴前辈要,献上去算了,也省得怀璧其罪。   问题是那石头是自己钻她身体里的,她根本没本事把它弄出来,若是老乞丐也弄不出来,直接把她劈了可怎么办?   可那老头眼睁睁看着她呢,她也没别的法子,人家既然都能看出在她这儿,她也没法说不是吧?   于是庞脉脉只好硬着头皮说:“前辈问的是一块小石头吗?”   老头子嘿嘿一笑,说:“没错。”咧开嘴,都能看到黄黑的牙齿,好在还没有口臭。——毕竟是元婴修士,早已不食五谷,又哪里会有口臭体臭?也难为他,怎么能做到把自己弄那么脏不说,还把牙都弄黄,这造型也算是用了心思了!   庞脉脉垂下眼帘,慢吞吞说:“前辈,那石头不知怎么跑我紫府里头去了。”   老乞丐似乎颇为惊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嘿嘿一笑,弄得她毛骨悚然。   老乞丐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而后大大咧咧说:“小丫头伸出手来。”   庞脉脉只好把手伸给他。   老乞丐伸出一只又黑又脏的手,搭在她腕脉上,顿时在她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留下几个黑爪印。   然后便有一股灵气进入她体内,十分中正温暖,应该是极为强大,深奥莫测的一缕灵力,仿佛大海无法见底一般,然而却并没有造成任何不适,也并不霸道。   尽管如此,庞脉脉发觉自己的灵力对这股外来灵力而言,几乎约等于不存在。   外来的灵力就好似一艘军舰破浪前行,她的筋脉才是水道,她的灵力连水都不算,只能是水蒸气……   老乞丐的灵力很快到达她丹田和紫府,略一搜,便发现了那块石头,然后那石头便被裹挟而出。   庞脉脉一失神,那石头已经到了老乞丐的手里。   这时候庞脉脉才看清楚它的模样:半透明,白色里头透着淡淡紫色,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朦胧光芒,大小大约有婴儿拳头大小。   它仿佛有生命一般,明灭不定,庞脉脉甚至能感觉出它内在的脉搏。   也能感觉到它在老乞丐手里的不情愿。   老头儿沉默了片刻,闭上眼,似乎在用灵力查看那石头,半晌才睁开眼睛,颇有些惊异地看着庞脉脉道:“行啊丫头,你竟然已经和尽空石定契了?”   庞脉脉并无欢喜,反而后退了一步。   自己已经驯化了大半这器灵,若是别人想要得到,是不是要先杀了自己?   老头儿大概也明白她在想什么,挥了挥手,说:“行了,也别怕成这样,你运气好,遇到的是我崔商,小辈的机缘,我还不屑抢夺,只是这石头放你那里,真正应了怀璧其罪了,恐怕你活不过几天去……何况这石头虽已有灵气,却还未成熟,不能化界,不如我带到我的济云岛去,在灵心泉里替你温养着……等你金丹圆满再来找我拿。”   庞脉脉一听,这甭管真假,都只能答应啊,不管人家是要硬抢还是要骗还是真的如此好心,自己难道还有表达意见的权力吗?还能说不吗?   能保住一条命再好不过。   于是庞脉脉欣然答应说:“前辈厚爱,弟子感激不尽。”   老乞丐正要回答,那边李义伦装死半天,突然活了,惊喜道:“侠仙崔商!您是崔老前辈!”   他噔噔噔跑过来,跪到在地,连磕了好几个头,说:“前辈,小人的师父曾得您救过性命,感激不尽,让小人有生之年一定要报答恩人……”他似乎十分激动,竟然语无伦次了。   崔商挥挥手,他大概见多了这样的场景,连人家师父是谁怎么被自己救的都没问,只是不耐烦说:“起来起来,别打扰我老人家说话!”   李义伦连忙恭恭敬敬应是,又磕了好几个头,才肯起来。   却叫庞脉脉和林盼儿看得目瞪口呆。   陈青路在那边不远处守护端木馥,一动都没动过,仿佛把自己当成了石头。   崔商又看着庞脉脉,瞪眼说:“小丫头,就算你救了我徒弟,但是占了我这么大便宜,却是不行的,将来你要拿走它时,需要替我做件事才行。”   庞脉脉自然态度很好:“前辈只管吩咐。”   崔商给了她一个白眼:“我现在哪知道?你现在才是一个引气小修士,啥也做不了,等你金丹圆满了,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再想叫你干什么啊!”   庞脉脉忍不住笑了笑,说:“前辈说的是,还望前辈到时候莫要太为难弟子,还是给弟子挑个好做的去做才好。”   崔商摇了摇头,叹气说:“现在的孩子啊,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就先要偷奸耍滑了……唉!老头子这次恐怕要亏本!”   说着又一瞪慕叶秋,“还傻站着干嘛,把这个人弄起来,带走!”   慕叶秋连声应是,连忙上前去把那个男修士扛起来,站到他家师父身边。   崔商手杖凌空一划,竟似撕破了空间,直接带着徒弟走了进去。   余人都怔怔看着这一幕,耳边还回响着崔商絮絮叨叨骂徒弟太笨的声音,那条扭曲的空间缝隙却已经合拢。   这般郊野,依然草木扶疏,月明星稀,风动虫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几个怔怔站着的人影。   过了许久,还是陈青路叹了口气,说:“吾辈修士,当如是。”   ☆、第50章 西岳城   庞脉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端木馥这么熟悉起来的。   打从经历过浮生小镇的事情,端木馥和陈青路这个万年二人组就仿佛没事可干一般,非要跟她一起。   有个林盼儿已经够了!   话说一个护送花灵的小任务用得着一人做三人陪吗?   修士们不是与天争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吗?不是分分秒秒不能浪费吗?   为什么有的人这么闲?   庞脉脉曾经拿这话刺过那俩货,结果陈青路一本正经说:“我们没浪费,不能浪费时间不代表要分分秒秒都修炼做任务冒险,我们现在在体悟。”   呸,当我不知道合一宗所有偷懒的家伙们都说自己在体悟人生吗?   “算了,”庞脉脉说,“我知道我很有人格魅力的,你们这么想粘着我就让你们暂且粘一粘吧。”   陈青路表示很不能接受她的自大。   端木馥则笑眯眯说:“快把小花灵放出来一起吃饭吧,咱们喝茶。”   好吧,庞脉脉承认,也许自己的人格魅力比起花灵的魅力还是略逊一筹的,这两个家伙也许根本不是为了报答自己在小镇里的“养育之恩”跟来的,说不定完全是端木胖子的隐藏宅男属性作祟!   看着端端正正坐在小小椅子上正襟危坐,小口喝花蜜的小花灵龄珏,庞脉脉觉得也怪不了人家。   毕竟连林师兄那样的人物面对小花灵都发掘出深刻的宅属性了……   林盼儿则是忙于对端木馥献殷勤,这可怜的姑娘实在太想抱大腿往上爬了,不放过任何可能性,然而她的审美又实在不太接受端木馥这个类型,于是庞脉脉经常看到她一边柔声柔气地夸奖着端木馥:“端木师兄……哦,原来如此,若不是师兄说,我还真不懂得呢,多谢你了……”一边控制不住眉头肉跳。仰起脸让人家看到自己光洁柔嫩的小下巴,还要费力垂下眼睫毛遮盖眼底的嫌恶。   庞脉脉都替她累得慌。   端木馥也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对于她的故作亲近,一概笑纳,对于她的攀龙附凤,一概婉拒……有时候甚至还跟她调笑几句。   陈青路则专门负责打击她。——在打击庞脉脉有空闲余暇的时候。   于是四人组常见赶路场景如下:   林盼儿:“端木师兄,你的这艘飞舟真是太好了!”   端木馥:“哪里哪里,不过是最初级的飞舟而已,以后等庞师妹炼器功夫厉害了,你可以请庞师妹帮你炼一艘。”   庞脉脉刚想吐糟说:别谦虚啊端木土豪,再怎么初级的飞舟也不是一般化炁修士能用得起的啊。   真的,各种飞行的灵舟那都是高等级的代步法宝,舒适度不提,飞行速度快,防御力惊人,有的还具有战斗力。要不然诺亚当年为什么选择造舟呢?宇宙飞船为什么是“船”呢?为什么不选择像林盼儿那样的荷叶造型呢?   端木馥这款虽然确实是最低等级的灵舟,但飞行速度也比一般御剑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灵力消耗略大。   听了端木馥祸水东引得很没档次的话,庞脉脉奉送他一枚白眼。   陈青路则两面开火:“……呵,这灵舟得不少好材料,靠林师妹要攒出来可不容易,何况,等庞师妹成为炼器师……还是找她师兄靠谱一些吧。”   庞脉脉懒得理他,亏他长了一张适合当某点忍辱负重平凡流男主的黄脸,也有个适合的名字,却一点没学到人家的城府,得罪谁不好你一下得罪两个漂亮师妹,将来还要不要混了?   庞脉脉自己起身去接手对灵舟输入灵力去了。   灵舟由四人轮流操作,耗掉灵力之后换下一个人,每天四人灵力全部消耗一次则停下降落休息,即使第一个人灵力已经恢复也不再赶路,因为还需要有人保留战斗力来守夜。   庞脉脉操纵灵舟,可以坚持将近一个时辰。当然不能和化炁期的端木馥和陈青路相比,但是比起林盼儿却是大大超过。   自然不免要引来林盼儿黑下来的脸色的。   这艘灵舟还是又花费了整整三天才到达目的地。   西岳城可以算是一个以修士为主的仙城了。   并且还是颇为有名的一座。   一来因为城池规模不小,这里住着依附龙虎山的各个修真家族,还有他们被分出去的凡人后代。   二来西岳城毗邻西岳山脉,这里民风彪悍,物产丰富,还盛产各种灵兽,所以材料非常丰富,也很有冒险价值。   而龙虎山乃是西岳山脉的主峰,作为宗门却并未能完全控制绵延几千上万里的庞大山脉。   这里时常有冒险的各路修士来来去去,因而非常热闹。   介绍了一下大概情况,端木馥不无得意地看了庞脉脉一眼:“怎么样?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陪你来了吧?”他指指不远处卧在群山环抱中的锦绣城池,“这里鱼龙混杂,虽然有龙虎山立下的规则约束,但是毕竟对于你一个不曾化炁的修士来说,还是过于危险了。”   庞脉脉有点无奈,说:“端木师兄,我不会随便乱跑冒险的,不会随便听别人的话,也不会随便加入别人的冒险队伍……西岳城的情报我来之前已经搜索了的。”最关键你这么粘着我,回去端木家和我师祖以为咱们两个改变主意两情相悦了怎么办。   但是这话她直觉不能直接对端木馥说。   端木馥扬起鼻子哼了一声,说:“那浮生小镇是怎么回事?”   庞脉脉更加无奈:“师兄你不是也进去了吗?”   端木馥鼻子扬得更高了,哼得更悻悻了,好似一头骄傲的小猪。   “好吧,既然你说你知道西岳城的事情,那咱们就下去吧。”端木小猪高傲地说,“你总应该知道西岳城是不能飞行进入的吧?”   于是他们收起飞舟,降下云头,四人降落在山里。   庞脉脉是难得很有方向感的女性,她早在云中就看清楚了西岳城的方位,当下非常有自信地领头往前走。   穿过树林,越过小溪,爬过山头,越过岩石,对于有灵力护体,辟谷丹充饥,又有远胜轻功的短途飞行技能的修士们来说,野外行军宛如闲庭信步。   然而在她越过又一个山头,预计已经要看到眼前巍峨的西岳仙城的时候,却发现面前依然是原野树林,郁郁葱葱,根本连城池的影子也没有。   !   庞脉脉很不开心地用了灵目术,打算看破西岳城的迷幻屏障,然而在灵目术视野里,外头依然是树林原野。   端木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后欠扁地捂住嘴。   陈青路也咧开嘴笑出声。   庞脉脉愤懑地看着他俩,最后转向林盼儿求助,林盼儿却一脸茫然,她也没来过西岳城啊。   庞脉脉表示自己搜集来的信息居然连入城这块都不详细,果断差评,并且在这一瞬间立下志向,决定日后自己一定要写一本极尽详述的《十大仙城随意游》!   端木馥找到这样的机会来嘲笑庞脉脉同学,果断没有放过,足足嘲笑了十分钟有余……鉴于这里没有手表,庞脉脉也是粗略一估计~   最后他说:“哈哈,居然以为普通的灵目术就能看穿西岳城的隐蔽阵法。笑死了,你以为这是哪里?你回宗门怎么去的?难道不用令牌?”   庞脉脉忍辱负重不耻下问:“这里也要令牌吗?那第一次来的人怎么办?”   “找接引者啊!笨!”陈青路忍不住幸灾乐祸敲边鼓,“当然,如果连接引者都找不到,那也不用进去了。”   庞脉脉很想做一道应用题:西岳城每天有多少人流量?一共有多少接引者?求平均每个接引者每天要接引多少人入城?   这是何等浩大的工程啊!造成了多大的人力资源浪费啊!   还要害得自己被端木小猪和陈边鼓嘲笑。   因为庞脉脉服软了,端木馥和陈青路非常自得地接替了她带队的任务,开开心心并不很费力地找到了接引者:一棵很大的铁杉树。   这棵铁杉树非常巨大,虽然不是庞脉脉见过最大的,但是四人合围也是有了,树根遒劲,粗壮的树干上满是风吹日晒的痕迹,粗糙的老树皮坑坑洼洼。   庞脉脉完全不明白端木馥是怎么找到它的。   “这……”她想问,这树是成了精的吗?但是想想如果人家真是成了精的,当面问也不礼貌,于是就闭上了嘴。   端木馥用手捧起一捧树根处的泥,洒在了那棵树树干上。   然后树上便有四片叶子落下。   铁杉叶子很小,因为是落得非常缓慢,仿佛被一只手托住,送到了他们面前,而且还分别送到了四人面前,所以非常容易发觉。   端木馥接过叶子,对她们说:“输入灵力就行了。”   庞脉脉依言行事,把叶子接过来输入了灵力,然后便觉面前一片绿光,大树上仿佛开了一个洞,耳边响起端木小猪的声音:“进来啊,别愣着。”   于是她踏足进去。   只是这么一瞬间,天地已经转换,哪里还有什么青山绿水,这里是真正的古代城市!   若说和凡俗城市有什么不同,当属街道特别宽阔,主街道堪比长安街,如此便于各种骑兽通过。   这个西岳城里似乎各种兽类特别多,不知道是不是西岳山脉盛产各种灵兽的缘故,这里来来往往的修士,好多人都骑着各类异兽,不似庞脉脉在合一宗看到的,有灵兽的修士也大都收在灵兽袋中。   就连一处低矮的小瓦房门口,都栓了一只火云驼,正呼哧呼哧的,对着一口简陋的小水井喷火。   ☆、第51章 扶桑木客栈   火云驼是庞脉脉在书上看到过的一种西方特有的灵兽,形如普通骆驼,能驭火,力气大,性情温顺,虽然战斗力不高,速度也不快,但是耐力十足。   庞脉脉曾经看到过有本《四方异兽录》,里头将各种灵兽按战斗力和实用程度排级,火云驼是二级的,比那种三米长的巨蜻蜓级别略低,比纯粹卖着玩的玉狐等级要高。   眼前的瓦房看上去非常破旧,井旁边有小竹椅,磨得竹子都旧了,还有一口石磨,屋子角落一棵松树,不远处还有一个竹架子晾着各种衣服。   怎么看也是普通凡人居住。   普通凡人也能饲养得起火云驼吗?   端木馥凑过来小声说:“你可别小看这里的凡人,这些都是龙虎山各系家族的凡子后代在这里居住,他们的亲戚说不定就是哪位高修大能,来这里的外来修士从来不敢随便得罪原住民的凡人。……你看我们进来时的大树,测试灵力就两个目的,一个是不让修炼奇怪法术的邪门歪道混进来,一个是不让凡人进入。所以这里的凡人没有外来的,都是住在这里的。”   庞脉脉联想到以前去某些古城旅游,那些住在古城里的原住民,连去小卖部买瓶可乐都比游客便宜!   看来这里的原住民凡人也是有同类型优越之处的。   街道上的骑兽种类很丰富:有头上长角的长腿鸟,羽毛都是暗红色,庞脉脉认得那是角鹤;有牙口非常好的吃肉的寒鹿;有只能低空飞行的大蛇龙应;有马那么大的大蚂蚱马蜢,一下子可以跳三丈远……   这些里头有的常见,有的稀有,如果有像龙应那样,成熟后可以排到七级的罕见灵兽出现,整个街道上的修士凡人都会盯着看,很有宾利招摇过市的既视感。   而庞脉脉觉得,虽然外表丑陋令人恶寒,但是一跳一跳前行,而且一下子就能跳那么远的马蜢,也实在是很好玩。   林盼儿则盯着一只极其漂亮的白羽王孔雀,坐在它身上的女修士看上去也是少女模样,但是修为却看不出来,想必是前辈高人了。   林盼儿目送着那只王孔雀走远,终于幽幽叹了口气,颇有“女子当如是”的感慨,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灵兽啊!”   “就西岳这边人喜欢这样招摇过市,”陈青路说,“你有了也没用,宗门也好,别的仙市也好,都是不太允许这样大摇大摆骑着自己的灵兽招摇过市的,你有了也只能在荒野赶路时骑一骑,可除非你的灵兽是飞行类的或速度型的,否则还没有御剑或者飞行法宝迅疾。所以弄代步骑兽,还不如去弄一只厉害的,能帮你战斗的灵兽,当然,要是两者兼备就更好了。”   四人商量要不要直接去找龙虎山的李真人。   李真人号万山,他性情比较乐天,对小辈宽宏,爱好广泛,还喜欢热闹,所以龙虎山常年把他派驻西岳城,他自己家族也在西岳城,是本地一个很大的势力。   端木馥提议说:“今天已经很晚了,咱们去不好,不如先找客栈住下,明天再正式登门。”说着挤了挤眼睛,“这里的客栈很好玩。”   庞脉脉觉得很可能还是端木小猪想要玩,所以才坚持先住客栈。   不过,如果真的好玩的话……   “去扶桑木客栈!”端木馥说。   陈青路表示赞同,又跟二女解释说:“西岳的扶桑木客栈很有趣,在城北快要出城的地方,这棵扶桑木听说从东海移植过来,至今已经三万年,火灵气和木灵气十分充裕。里头所有的客房或是在树干上直接挖洞而成,或者在枝叶间搭建的树屋。十分别致。”   庞脉脉顿时大受吸引,巴不得赶紧去见识一番,林盼儿也是十分期待。   于是他们便直朝西岳城北而去。   西岳城还真是挺大的,虽然不能和帝都一类的地方相比,但是也真是不算小,而刚过了城中心区域,陈青路还指给庞脉脉看了万山真人的府邸,便能直接看到那棵巨大无比的扶桑木……   它实在太高太大了,不说与山平吧,但是确实超越庞脉脉的经验和想象。   这真的是她见过最大的树了。   树干大约可以相当于一栋塔楼,高度则至少超过五十层楼,若是站在树底下往上看,基本只能看到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树冠树叶,看不到蓝天。   不断有修士们来来去去,如飞鸟们上上下下,倏忽离开,倏忽投林,颇为热闹。   庞脉脉屏住了呼吸:简直如同自己的童年梦想。   巨大参天的古树,上面有大大小小的树屋,枝叶繁茂,古藤缠绕,青翠如羽翼的叶子,沧桑如泥土的树皮……仿佛精灵的居所。   实在是太美了。   只可惜它不在树林里,却在城市的一角。   庞脉脉不自觉地回头,却发觉根本看不到街道房屋,背后是远远近近的山丘原野,绿意茸茸,还有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宛如童话,   又是幻境,不过这个幻境庞脉脉很欣赏。   果然能创建扶桑木客栈的人还是很有品味的。   端木馥领着他们一起飞上一处不高但很粗的枝桠,那里是客栈的接待处。   一个白胡子老头戴着尖尖的斗笠坐在那里,还垂着一根鱼竿。   端木馥颇为恭敬地说:“余前辈,您好。”   老头儿盯着自己的鱼线,一眼也没看他,只是嘴里说:“好,好~”   “我们想要住一宿。”   老头儿也没答话,只是伸出一只手。   端木馥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放到他手中,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灵丹。   住这样的地方,想要用金银支付,显然是不可能的。   老头儿还是一眼都没看,只是掂了掂,就扔进了一旁的鱼篓里,嘴里说:“你们四个人?”   “正是。”   “想住树洞还是树屋?”   端木馥看向庞脉脉,无声询问她的意见。   庞脉脉犹豫了一下,说:“还是树屋吧。”   “丙四十三号树屋。”老头儿扔给端木馥一个铁质小圆牌,“那是两间的,适合你们住。”   端木馥喜滋滋道了谢。   林盼儿看着老头这么认真盯着鱼竿,不由轻声说:“前辈,您怎么在树上钓鱼呢?”   老头儿往后靠着树干,懒洋洋说:“要不然闲着怎么办?这么无聊的工作,总得找点事干……”   庞脉脉也忍不住说:“前辈在钓什么呢?”   老头儿一咧嘴,失笑说:“小姑娘这么漂亮的眼睛,竟然是睁眼瞎。”   庞脉脉脸红了,往后退一步,用灵目术观察,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他的鱼线另一端竟是扎入下方树干,仿佛吸管一般,细细的灵气绵绵不绝被从树干吸入。   竟然有人是这样修炼的!   庞脉脉刚要细细端详那老人,却被陈青路一扯衣袖,截断了她的灵气,灵目术失效了。   陈青路抱拳说:“得罪了,余前辈。”   老头子也没答话,只是摆了摆衣袖。   端木馥把铁牌子突然扔了出去,顿时停在半空旋转变大,最终变成一张餐桌大小的大铁盘,四人凌空跃了上去,   大铁盘缓缓上升。   可以看到,周围还有修士搭乘这样的代步工具。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很是热闹有趣。   路过不少树洞,里头偶尔还有修士探出头来,仿佛松鼠一般,可以看出树洞里头空间还很不小。   也有不少修士脚踩铁盘,衣裾飘飘,降落在某个树屋或树洞跟前。   树屋做得都很原生态,木头搭建,有尖尖的也有圆圆的屋顶,前面一般都有一块比较大的类似阳台的平台,便于起飞和降落。   最终,他们的铁盘也在一个木头搭建的小屋子门口的平台停了下去。   庞脉脉看了看,这里距离树冠还有一定距离,但看下面,也已深不见底了。   小木屋颇大,进去里头有两间卧室,一个中间的厅,再加外面宽阔的阳台。全部加起来面积在□□十平米,但是在这棵树上,连一个小小的鸟巢都不算。   连林盼儿也觉得这里简直有趣极了。   这次她脸上的笑容和陶醉一点都不虚假,庞脉脉看到也不禁微笑起来。   陈青路突然说:“庞师妹,你刚才可有点莽撞了。”   庞脉脉转身,看着他:“是刚才余前辈的事?用灵目术看他不礼貌?他到底是……什么?”   陈青路露出讥讽的笑意:“你觉得,整天趴在书上吸树汁的,是什么?”   庞脉脉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突然浑身恶寒,打了个寒战。   端木馥打圆场,“没事,别怕,余前辈是这棵扶桑木上原生的一只灵蝉,都有金丹初期修行了,被扶桑木客栈的主人和这棵树一起带来的,收服之后就还让他住在这里,顺便收收钱……”   林盼儿显然也受不了了,双臂抱住胸前,显然也是在打寒颤或者起鸡皮疙瘩……   端木馥连忙转移话题说,“余前辈还挺厉害的,他能一眼看出别人的修为和灵根属性,再根据你给的房费多少,给你挑选适合的房间……咱们人多,什么灵根都有,所以这间是比较中庸的,可能感觉不太明显,……庞师妹你修炼看看,你的主灵根是火,这里是火木灵气为主,火灵应该非常活跃。”   四人在阳台上观赏巨树和远房的美景,看着远方的夕阳艳丽如血,慢慢没入远处的地平线,把天空的云彩,远处的山脉,层叠的绿树都染上了一层艳红,最终慢慢变白,连云朵上最后一缕红也消失时,月亮从另一边悄然挂上天空,近得仿佛挂在这扶桑木的树梢。   天色渐渐暗下来。   这样美丽,这样奇瑰壮丽的美景,这样独特的环境,庞脉脉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忘。   虽然不知道自己体内那一缕小小的灵气,有一天能不能壮大到这日月山岗,天地河流都不能忽略她的地步,或者她最终依然不过是这宇宙中渺小的尘埃,她的感悟也好,她的触动也好,她的感情也好,都会如故尘一般风一吹便消失无踪。   但是曾经经历的这些美好,于她而言,便是记忆中的永恒。   她闭上眼睛,任凭树木间的清风吹拂她的面庞头发,甚至脱下鞋踩在木头上,让风吹过她的裙底,抚摸她光裸的脚。   她感受到了光,风,绿色的充满生命的树木,黄色的赤土,还有隐藏在木心的温暖的火。   每间屋子里都有一个光球照明,庞脉脉和林盼儿是一间屋,她不太想那么早和她就待在一起,天色彻底黑下来,林盼儿画了守护阵法,要在屋里打坐,庞脉脉今天灵力没有耗完,不敢修炼,干脆便把屋子让给她,自己走出去,光脚在阳台上盘膝而坐。   月亮越来越高,扶桑木渐渐寂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似乎有修士的低声轻谈,却显得这树上的夜越发宁静。   庞脉脉就这样坐着,看着头顶星辰闪烁,感受着纠缠她四肢的风,听着远近的微音,也一点不觉得无聊。   突然,她感觉到身后好似多了什么。   猛然回头,却一无所获。   正要站起身来。   突然被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臂则勒住了她的腰。   手指修长,掌心细润,但是骨节坚硬,温度寒凉。   勒在她腰间的手臂仿佛钢铁一般,让她无法挣扎。   后背贴着的身体同样柔韧如豹,坚硬如钢,充满力量。   强大的外来灵力瓦解了她刚刚提起的灵力,已经启动了防御阵法的仙甲也被制住。   “嘘。”熟悉的声音在夜风里冷冷的,带着一点笑意。   该死的赵千行!   庞脉脉愤愤想,我确定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他要让她不作声,完全可以传音,或者他性格霸道讨厌,也能用灵力制住她,为什么要又是搂抱,又是捂嘴,又是贴得那么近?   哪个正常的师门长辈会对女弟子做这种事情!   明明就是他一直在借故调戏自己!   ☆、第52章 灵力源   看到怀里的人已经冷静下来,不再挣扎,赵千行松开了捂住她嘴的那只手,把灵力的钳制也放开,但是勒住她腰身的那只手臂却没有放开,人也没有退后。   庞脉脉平稳了一下呼吸,调整了一下灵力,发现自己还被那人勒住腰,依然算是在他怀里,不禁有些恼了。   “赵师叔,”她低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正好路过。”身后熟悉的年青的男子声音凉凉的,有点慵懒。   “为什么捂我嘴?”庞脉脉带着微微责怪说,一边扭动了一下腰,示意他放开,“放开我。”   赵千行没有放开,用那依然有点懒有点凉的声音说:“怕你这笨蛋吓到,乱叫起来,闹出笑话。”   我才不会这么做。   一向自诩冷静的庞脉脉更加不悦了。   “跟我来。”因为离得近,他的声音仿佛吹拂在耳边的夜风。   然后庞脉脉便毫无反抗余地地,被他搂住腰飞了起来。   他的飞行术不需要借助外物,也轻灵如同飞鸟,无声无息地上升,仿佛天生便有神奇的力量。   好像夜幕笼罩中张开巨大双翼便能无声觅食的枭鸢。   怀里多了她的重量,也不过是如成功觅得猎物,满载而归,丝毫不觉得迟滞。   庞脉脉不敢胡乱挣扎,生怕惹恼了这位,把她扔下去。   她的低级飞行术虽然勉强可以应付,却不免狼狈。   赵千行租下的房间比他们的还要高不少,向上飞行了一会儿才到达,是一处在主干上的,十分宽敞的树洞。   树洞的灵气实际上要比树屋的更浓郁些,这个树洞一进去便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火灵气,赵千行挥手把洞口防护阵法恢复,举动倒是十分优雅悦目。   庞脉脉被他扔到了树洞中央。   好像她真的是他掠夺回来的猎物一般。   这个人……真是欺人太甚。   庞脉脉愤懑。   自己举动暧昧,等人家心跳加快,就来一堆剜心刺骨的刻薄话。   不招惹他,他却不时反过来招惹一番。   实在是太过分了。   赵千行站在洞口,挡住了外头的星光,他长长的影子拉在树洞木质的粗糙地面上,覆盖住跌坐在地的她。   这种画面,要是有旁观者一定会误会的。   看不清脸,便只觉他身材真好啊,那样完美的肩膀和腰的比例,长长的腿,高高束起来的黑发随着他一步步走近时颤动的影子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他轻笑一声,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到她身边时停住,仰面看着他的庞脉脉觉得自己心脏也要停住了。   他慢慢蹲下身来,直到与她平视。   庞脉脉几乎觉得他下一句就要从那两片薄唇间吐出“有没有想我”之类的话,或者会伸出那双修长的手抓住她。   她是一直拼命提醒自己这完全是荷尔蒙导致的幻觉,不能被他抓到把柄来笑话她,才能竭力维持自己心跳呼吸在正常水平。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他的目光凝注在她脸上,就这样停留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空气里的火灵浓郁得开始让人无法忍受。   庞脉脉拼命挣脱了周围无形的网,破出一句:“赵师叔……”   这一声如破除迷障的咒语,他终于垂下了眼帘,慢慢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形挺立,又恢复那样傲然的姿态,启唇说:“ 能全手全脚到这里,看来还算没白教你……不过看你的样子,长进也不大。”声音又是那样冷淡傲慢。   庞脉脉没吭声,对于赵千行而言,同她说这样的话已经不算是打击了。   赵千行又抬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突然开口说:“找不到灵力源?”   庞脉脉一惊,抬头与他对视。   赵千行不屑地微微扭过脸,“有什么好吃惊的?你的灵力充盈,神完气足,显然全身筋脉都通了,天地循环体悟你早早就有了,无非就是找不到灵力源的问题了。”   庞脉脉心脏砰砰跳,站起身来。   她的身高比他矮大半个头,头顶正及他嘴唇,两人相对而立,影子投在墙壁上,被拉长了,更显得她纤细动人,腰肢一握,影子里的少女身姿优雅。   “师叔,你有办法吗?”她有点急切地说。   虽然赵千行的修为还不如卢真师父,但是庞脉脉总是隐隐觉得他有旁人没有的能耐。   赵千行嘲讽她:“这会儿就急了,撒娇套近乎什么都行,我又不是卢真真正的师弟,你叫什么师叔?你这趋利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庞脉脉脸一红,按照规矩,同门之间,按辈分都叫师叔师兄,但是前面都会加上姓或称号,比如她叫赵师叔,就是合规矩的称呼,但是只有真正卢真的师弟,启虚道君的真传弟子,她才能直接不加姓叫师叔,或者加上数字排行,又比如她叫端木馥也叫端木师兄,但是游皓才是她真正的师兄,这是亲疏有别的。   她是一着急,就直接叫师叔了,也许潜意识里真的有拉近关系的意思也不一定。   不过,她怎么也没撒娇吧?一共就说了那几个字而已。   赵千行看她不作声,又低声说:“伸出手来。”   庞脉脉乖乖伸手。   他扣住她腕脉。   一股灵力缓缓渗入她筋脉之中,虽然不可抑制地感觉到属于剑修的冰冷锋利和无情,但是来势却是十分细缓的。   庞脉脉放松下来,任凭他的灵力在她全身逡巡。   通过筋脉,到达每一处,每一个细胞。   其中不乏尴尬之处,他也细细搜过,一丝一毫也没有放过。   有些地方实在太叫人受不住,但是庞脉脉吐纳调息,敛束心神之后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身体的异样和微微颤抖。   赵千行却几乎不受影响,灵力依然稳定细致地探索着,不放过她身体内外每一处。   如果没开始,庞脉脉真想叫停,难怪连卢真都不好替她这般搜寻,这也太……赵千行倒好,什么都没说明就直接开始,害得她骑虎难下。   不对,师父不是说,灵力源外人是无法察觉的吗?   不是说哪怕是元婴修士,也无法发现旁人的灵力源在身体哪个部位……   赵千行他……是不是骗自己……占便宜来了?   她心中思绪纷呈,一时灵力便乱了,恰好赵千行的灵力正缓缓搜寻在她嘴唇口腔,一时间她的脸都涨红了起来。   “收起杂念!”赵千行在她耳边无情地低叱了一声。   她也知道再这样真要走火入魔了,急忙勉力收敛思绪,收束灵力。   身子的轻颤慢慢平复。   “定力真差。”时间其实并不长,不过一二盏茶时间,赵千行便完成了,他慢慢把灵力细细撤出,一边在她耳边冷冷说。   庞脉脉顾不上恼火,在他撤出灵力之后,她浑身发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上,被赵千行握住了双手手腕,才能站住。   而他还双目微微带着嘲弄地低头睨着她。   甚至他已经开口讥讽说:“不过是灵力汇融而已,你知道那些擅长采补的男修士有多少远胜于此的手段吗?你这样……”但是看到庞脉脉有些黯然的脸色,他突然住口不言了,只是看着她。   庞脉脉低下头,没有理会他的话,也没理会他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她从他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腕,身子已经站直了。   赵千行也不再说话,两人僵持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难堪的沉默。   “在丹田。”赵千行才淡淡说,“你是罕见的隐源,灵力源和丹田一体的。”   庞脉脉猛然抬头。   真的找出来了?   “你可以认为你没有灵力源,每次从丹田开始小周天循环即可。”他说,“这样对灵力循环也是十分便捷的。”   认为自己没有灵力源?   庞脉脉想到自己曾经的猜测。   一时间心里有些乱。   “我是不是……真的没有灵力源……?”庞脉脉声音有些发涩,睫毛垂下,长长地遮盖住自己眼睛,“因为我是外来的?我会不会以后修炼受到影响?……”   如果真的是那样……   她想起赵千行知道她的秘密。   她想起他当初说过的“这个世界的秘密,你一个外来者不需要知道”……   “灵力源到底为什么会存在……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声音微微颤抖。   “不用杞人忧天。”他冷淡的声音在黑暗里和星光下竟有些低沉悦耳,“你的灵力源在丹田本来就是好事,比别人都好……你该欣慰才是。”   “至于说到这个世界……”他侧过身,看着树洞外面,巨大的月亮又圆又亮,月光如织,徐徐洒在远近的山林和静卧的城池,扶桑木的巨大繁茂树枝有一些挡住了月亮,看上去仿佛直接伸进了月亮里,夜风吹过枝叶露草,吹过天上那些被月亮衬得黯然失色,却一直延伸到宇宙永远不可知的尽头的星辰们,不知道最后吹去了哪里。   “……之于它,你不过蚍蜉蝼蚁之属,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第53章 万山真人府   庞脉脉本想在这扶桑木上突破至化炁。   然而她想,恐怕花灵的发情期是有时间的,就跟以前她家狗狗一样,万一因为自己闭关耽误了她的发情期,完不成任务总是不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自己完全可以完成任务之后再择地突破。   所以,第二天他们还是如约照常去了万山真人府。   一路上,庞脉脉不免有些低落,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赵千行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昨夜他又监督她练习循环了一次小周天,查看了她体内灵力的状况,告诉她没有问题了,只要找个清静地方闭关三天,基本就直入化炁期。   至于他为什么在这里,又到底在忙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   庞脉脉扪心自问,其实心里并不是不感激他总是帮助自己,包括他对她说的那些刻薄话,虽然实在是难听得很,且至少有一部分是出于他对她并不喜欢却不时受到她吸引后恼羞成怒故意说得难听些来泄愤或撇清的,然而那些难听话的出发点也没有不为她好,到底是警醒和监督她的。   她早已发觉,二人之间确确实实荷尔蒙吸引超常,彼此不知道是基因层面上还是某种审美地图上相当契合,她也知道,赵千行于人格意义上并不真的喜欢自己,甚至有一部分是否定和排斥的,而因为这一点,她也就不用考虑自己对对方要不要动心的问题了。   她又没有自虐倾向,非要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只是喜欢自己身体,而且还因此觉得他自身受到了侮辱的男人。   要能躲着他是最好的。   见面实在是折磨。   就像昨晚,剩下的时光里,他们孤男寡女,在这样的初夏夜里,这样梦幻的地点,什么情愫发酵不起来呢?   就像磁铁的两极,遇到了怎么都想要吸引到一起。   有那样软弱的一瞬间她简直希望自己是言情小说女主角,只要柔软了下来就可以攀附,只要抓住了赵师叔就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此有人可以让她停泊,从此不怕风雨,安全幸福。   然而她知道她不是。   且不说这样危险的世界里,真的有人可以让别人依靠吗?也不说赵千行肯不肯做她的港湾。即便一切如意童话再现,她也未必愿意做一个依附男人的女人。   这个世界虽然危险,但也神奇,她也渴望用她的双足踏遍,用她的心征服。   无上大道,翻云覆雨的无边力量,对她终究也充满吸引力。   面对他,她总需要控制自己,而昨晚她也第一次清晰感觉到赵千行同样在压抑他自己。   只不过可能男性征服欲更强也更容易被**左右,所以他行事时而出格一些。   因此她面对的压力就更大了。   这真的很不公平,赵千行不过是因为他比她强大罢了,想出现便可以出现在她面前,想厌弃便可以厌弃她,而她偏又总是躲不过他。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甚至因为力量的差异,她想要骂他几句打他一巴掌什么的,也不可能做到。   貌似只能忍呢。   一路上庞脉脉都没有露出什么笑容,连陈青路展开攻击模式都没有让她进入还击模式。   端木小猪因此都觉得不开心了。   不过到了万山真人府时,她还是打起来了精神。   因是她接了任务,所以庞脉脉并没有同意让端木馥出面替她处理,而是选择自己投上名帖。   修真界的名帖很有意思。   名帖大都和持有者的灵根及专长相关,比如有的木灵根修士,就会用某种植物当做名帖,而上品水灵根者,他们的名帖大都是凝冰而成,至于火灵根者,有的用的是操火之术,会让收到者面前的炉火或者别的火突然出现字迹,人形或发出声音。   有一次庞脉脉在随师父卢真学习的时候,在卢真的小院里,有一棵梧桐树上的青藤突然蜿蜒而至,好像蛇一样延伸爬到他们面前,开出一朵浅绿色碗口大的花,异香扑鼻,然后花中升起一个清瘦男子的面庞肖像,还开口说:“多时不见,故友安好否?”   那是卢真的老友,一个木系的金丹修士来访,也是庞脉脉第一次看到这里修真界的名帖。   名帖是在正式拜会或某些正式场合使用的,实际使用频率并不高。大都是大宗门的内门弟子或者散修中特别风雅之辈,才会去弄这个。   而且一般至少也要到化炁中期以后,才会有实力去设计和凝聚自己的名帖。   作为一个引气期还没完全过去的小修士,庞脉脉自然是没有的,但她可以弄个临时的。   以她现在的实力,也还谈不上真正的操火之术。她觉得,自己反正是来完成任务的,只是因为贸然传音对前辈不算恭敬,才要按礼节投名帖而已,人家是金丹修士,肯定也没指望从一个后辈弟子这里看到什么特别厉害的法术,特别别致的设计,所以她干脆从储物袋里拿出不值钱的银子,用神识操控锻火术锤炼成薄薄如纸的银箔——银子是凡铁,不用三味真火也可以锻造,很简单。   银箔最后锤炼成对折的圣诞贺卡大小,厚度也宛如白卡纸,周围都是精美的藤蔓花纹,这些很容易,因为对于现在的庞脉脉而言,银子实在很软,用神识来弄出这些装饰花纹很不费事。   上头用客气谦卑的词汇写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即可。   字是火焰所刻,本来庞脉脉想留下细细流动的火焰更具效果,但是一想自己的火焰又不是天火又不是异火,连三味真火都不是,还是别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老老实实把字刻好,能让别人看清了就行。   说不定修真界没什么人这样正常写字对方反而有好感呢。   然后直接叩门,将银贴交给开门的侍者,在门口等着便是。   等了大约将近半个时辰,门开了,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化炁期的中年男子,自报家门是万山真人的四弟子,然后领着他们进去,前往万山真人所居住的云中阁。   万山真人府自然是要有灵脉的。西岳城本身就建在一个大灵脉上,在西岳山脉最好的灵脉除了龙虎山就是这里了。   万山真人府的灵脉也是西岳城首屈一指,其中有一座隆起的小山,万人真人自己起居之所就在其上建了个云中阁。自然也是府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到了小山脚下,这个万山真人的四弟子停下脚步,放出一朵白云,邀请四人上去。   因为都是友帮,他们又是完全没敌意而来,自然不用别什么苗头,非要用自己的法器飞剑登山,所以四人很客气地就上去了。   云朵很软,踩上去像羽绒被,正符合庞脉脉童年时对云的幻想,因此她很喜欢这个飞行法器,就是飞得太慢了,足足五分钟才登上这个最多五十米的小山,还不如电梯呢。   当然,观观景也是好的。   至少飞得还是很稳的。   云中阁建得就是寻常富贵人家模样,唯一很特别的是二楼有个巨大的平台,这露台已经快有其余建筑主体部分大了,大概万山真人喜欢在露天修炼感悟吧。   此刻他正在露台中央,一个蒲团上盘膝而坐,周围还散落着十几个蒲团,都是又大又软的样子,然后还有零零落落的小几。   庞脉脉一下就喜欢这里了,虽然色彩上偏男性化了些,但是舒适度和随意性合她胃口。   万山真人是圆脸,脸有点大,同样看不出年龄来,貌似很和蔼,挥手令他们四人坐下。   他对庞脉脉说:“你做的银贴子挺好看的,将来修为高了做出法器肯定好看,卢真人后继有人。”   然后又对端木馥询问端木真君的近况,客气了几句。   最后还是对庞脉脉说:“林小子居然肯把他的命根子交给你带来?他最近好吗?”   庞脉脉有点谨慎地欠欠身,说:“林师兄甚好。”   万山真人便令弟子:“将墨骨带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弟子便捧着一个托盘上来了。   托盘里是一个透明的大匣子,匣子里是一栋修建得美轮美奂的小宫殿,但是准确说只有半栋,因为在横截面被切断了,然后用透明的水晶封住,很像观察蚂蚁建造蚁穴的那种小盒子。   整个匣子不小,宫殿建造得美轮美奂,所有的器皿都小得出奇,用材精美,材质珍贵。   然后万山真人便打开匣子,唤:“墨骨,出来迎客吧。”声音比刚才更温柔十倍。   庞脉脉这才发现这水晶匣子原来还有小小的阶梯,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及地锦缎长袍的小小身影从宫殿里走出来,踏上了透明的水晶阶梯。   庞脉脉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比龄珏略大一点点的男子,果然是云肌玉骨,偏又眉目如画,身上的穿着极为华丽,黑色的长袍流淌着华丽的丝光,据她看,是珍贵已极,能养神护体辟兵刃的黑金蛛丝,头上戴着玄金珍珠冠,这么一点点大,做功极为细腻。   庞脉脉本来觉得龄珏已经够受宠爱了,现在看着这个墨骨的宫殿和打扮,才知道万山真人的某些属性已经超越了林师兄……   看着小小的美男子慢慢走上了台阶,站在大家面前,庞脉脉意识到女主角该出场了,连忙从灵兽袋里把龄珏放出来。   龄珏今天穿的是白色长裙子,裙摆很大,和对方的黑色长袍还颇配。   小小美男子墨骨看到龄珏就走过来了,朝她鞠躬行了个礼,龄珏也回了一个礼,两人互相看着,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就手拉手了。   庞脉脉看到这里觉得自己看到了真实中国古代版拇指姑娘的结局场景。   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等看到墨骨拉着龄珏的手走进了他的宫殿,万山真人已经激动了,连忙示意大家跟他一起绕到水晶匣子背面,从透明横截面里头看宫殿内部场景。   端木馥小声对庞脉脉说:“听说万山真人的花灵是一只黑牡丹花灵,牡丹和蔷薇能杂交吗?”   ☆、第54章 蔷薇泪   大家聚精会神看着水晶匣中小小宫殿里头的情况。   庞脉脉发现,不止一个人屏住了呼吸。   真是够了,这帮可耻的偷窥狂!   虽然她自己也实在是被这俩萌化了。   不知道两朵花是怎么□□的?传粉吗?   到底能不能杂交出来呢?   如果杂交出来,是生出一堆种子呢?还是会有一个小植株?   会不会是直接生几个花灵宝宝出来?   林师兄和万山真人又到底是怎么商量宝宝分配的呢?给一只给万山真人?   她其实也好想要一只花灵宝宝啊!大概会很漂亮很可爱吧……可她和林师兄并无交情,而且,她也买不起。   就算买得起,林师兄也不肯卖吧?   算了,还是别想了,等实力强大点再说……   于是庞脉脉也加入了聚精会神屏息偷看小花灵约会的大军中。   看看端木小猪和陈边鼓那个样子!你们非要陪我来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还有林盼儿,你怎么不抓紧时机讨好金丹真人了!不过瞧那认真看的小样子倒是比平时可爱多了。   她有点担忧地看看万山真人。   花灵看到那么多人偷看,它们还肯进行繁殖大计吗?会不会不好意思?   仿佛自动接收到了她的担忧,万山真人说:“此乃单光水晶,只能这面看到那面,那面看不到我们这面……”   庞脉脉无语:人家墨骨难道没出来过?出来不就看到了吗?这算是自欺欺人吗?   万山真人却仿佛练就他心通,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它出来也看不到,老夫在单光水晶上做了个灵力屏障,花灵的眼睛看不透的……”   难道花灵和昆虫似的,眼睛结构和人类不同?   也是,人家毕竟是植物……生理结构不同理所当然。   庞脉脉无声替两个被偷窥的小花灵默哀。   精雕细琢,重檐画栋,墙壁布满精美纹饰的小小宫殿里头,有三层,一层有一个很大的大殿(当然是相对花灵而言),二层是墨骨的卧室,同样超豪华,打火机大小的床是抹香鲸骨雕刻而成,上头雕刻了层层叠叠许多牡丹花,漂亮得很,前头还有一个大露台——看来万山真人是露台控。三层则是他的书房和修炼室,里面有很多东西,笔墨纸砚都是小得可爱。   万山真人给他家花灵弄出这么多精美的小东西来,也是不容易。   墨骨牵着龄珏,来到大厅,两人坐下,墨骨给她倒花露喝,看着他那忙碌着拿水晶杯倒水的样子,真是可爱透了,而作为主人的万山真人,已经被萌得麻痹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盼儿捂住嘴,大概是怕被萌得尖叫。   两人喝着花露,聊着天,可惜除了万山真人可能和他的花灵有心灵沟通,没人知道他们聊什么,而他们一帮小辈,又不好叫前辈真人给他们当翻译。   然后墨骨又领龄珏去三楼书房,那里甚至有棋!   庞脉脉简直崇拜上万山真人:那么小的棋盘,棋子小到肉眼快要看不见,万山真人到底怎么给他做的?又是怎么想到给他弄棋的?   万山真人微微露出得意说:“这是为了迎接小蔷薇过来,老夫专门给他做的,棋子是用的黑芝麻和白芝麻……”万山真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虽然实际肯定几百岁了,但是听着声音也是正当壮年,一口一个老夫,莫名很喜感。   而黑芝麻和白芝麻……庞脉脉默默想,果然是得在水晶匣子里下棋,要不风一吹不说,看的人呼吸大点,还不给吹走了?   太轻了,最好每粒里头弄点水银之类的……   她胡思乱想着。   两个小花灵不紧不慢地下着棋,一边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聊天交谈,外面的人都替他们急。   “怎么还下棋呢?墨骨真傻,旁边不是琴吗?这时候应该弹琴啊!”端木小猪恨铁不成钢地说。   庞脉脉给他个白眼:这是不是该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好不容易等他们下完棋,墨骨真的去拿琴给龄珏弹琴了,那张七弦琴只有四厘米长左右,居然也叮叮咚咚弹得挺好听的,真是不佩服万山真人都不行。   弹完琴,小蔷薇的脸已经是红扑扑的了,墨骨走过去,轻轻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合住,特别温柔地对她说了什么。   大家都精神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   历史性的一刻即将到来。   小蔷薇红着脸,眼神温柔羞涩,低下头,黑牡丹墨骨把她轻轻拉起来,又柔声说了几句什么,但是……   龄珏突然推了他一把,说了一句话,蹬蹬蹬跑下了楼,跑出小宫殿,奔上了水晶台阶,还捂着脸。   大家都呆住了,不约而同看着唯一有可能知情的万山真人。   万山真人脸色很难看。   庞脉脉则赶紧履行临时监护人的职责,去把龄珏接到自己掌心来。   龄珏在水晶阶梯顶端站住,看着庞脉脉伸出的掌心,呆呆站了一会儿,垂着肩膀站到了她的手上。   庞脉脉看她很伤心的模样,恨不得拿手指摸摸她的头顶,但是又怕自己手指太重,反而让她不舒服了,所以就把她轻轻收进了灵兽袋里。   万山真人看着他家呆立在书房里的花灵墨骨,显然是心疼他求偶不成受到了打击,憋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在跟墨骨心灵沟通,才对庞脉脉说:“墨骨说小蔷薇不愿意生孩子。”然后看着她,意思是让庞脉脉劝劝龄珏。   庞脉脉想起来之前林师兄有提到“如果龄珏不愿意就算了”。   她决定不能草率从事。   于是斟酌着对万山真人说:“前辈,蔷薇花灵是林师兄的,晚辈无法与她直接交流,但是可以尝试安抚她,不如让晚辈回去,看看她究竟如何了?”   万山真人点头说:“可能是生性羞涩胆怯,既然如此,你们也先不必走了,就在老夫这里安置吧。”说着就让弟子给他们安排客房。   他们也只好听从,向有点沮丧,急于去安慰自家花灵的万山真人道别,跟着他的弟子去客房。   他们四人被安排到了一处小院落,客房看上去很舒适,灵气充裕度也只比万山真人的居所略逊一筹而已。   但是大家还是有点不愉快,林盼儿看着那弟子走了,轻声说:“不会是龄珏不答应,就不让咱们走了吧?”   “不会的,”端木馥不当回事,“万山真人还不敢得罪我家老祖,龙虎山也不能为了个小花灵跟咱们合一宗交恶吧?”   合一宗虽然不是七大宗的前三强,但是也是泱泱大宗,与龙虎山正在伯仲之间。   和崇真派那种有合道期高人坐镇的第一大宗不能比,合一宗的掌门是元婴圆满而已,但是龙虎山同样没有合道期的高人,掌门同样是元婴圆满。   于是大家心中略定。   庞脉脉进了屋子,把龄珏放了出来,看到她低着头,脸上仍然残留泪痕,不由自主把声音调到最温柔:“龄珏,你怎么了?别难过……放心,你如果不愿意,没有人会逼你的……”   龄珏抬起头,还是怔怔的,小小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润润的,看得人心里发软。   庞脉脉给她最喜欢的露水冲泡的石乳和蜂蜜,她也不喝。   给她拿了个小小的花瓣椅子,倒是坐下了。   虽然花灵说话人类听不懂,但是人类的话花灵却是能听懂的,庞脉脉就柔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那朵黑牡丹?”   龄珏红着小脸,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觉得他太急躁了?”   龄珏还是摇了摇头。   “周围人太多,你害羞了对不对?”   庞脉脉还在替她想理由。   龄珏却突然着急,落下眼泪来。   小花灵的眼泪如细小的宝石,能折射阳光,落在地上变成一种柔软的固体,像软的钻石,还带着花儿的芬芳。   庞脉脉看着那些比芝麻还要细小的泪滴化物,有心用小玉匣子来装,花灵泪也是一种很珍贵的炼器炼丹材料啊!   但是看到龄珏那么伤心,自己还做这种事情未免太不厚道,庞脉脉决定先无视,等安慰完了龄珏,落在花瓣上桌子上那些还能留下的话再装……   “不要哭了,龄珏,”庞脉脉很喜欢小花灵,在浮生小镇的时候每次向她借灵力都很任劳任怨地借给自己,人家不但小样子萌,内心和性格也是很美哒。所以,宁可不要花灵泪了,也要劝劝她。“龄珏,你不是不喜欢墨骨,只是不想要孩子对吗?”   龄珏抬起头看着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点头又摇头,这是怎么回事啊?   庞脉脉皱起眉头,但又突然灵机一动。   龄珏虽然是花,但已经为灵,思想和感情自然是更为靠近万物之灵的人类,把自己替代进去,应该就好理解她到底在顾忌和忧愁什么了。   如果是自己,是别人的宠物……遇到了非常俊美优秀的异性同类,主人让自己和他谈恋爱生猴子……自己为什么会伤心流泪?   “龄珏,”庞脉脉严肃起来,“难道,你喜欢的是林师兄吗?”   小蔷薇被吓呆了,都往后一退,然后连忙摇头。   ……这个也不是……   庞脉脉低下头来,细细思量。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柔声静气说:“你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要被别人处置吗?”   如果是自己,作为一个受到百般宠爱的宠物,还会有什么不足呢?无非是自尊和自由……林师兄那么喜爱她,龄珏过得很幸福,但是她还是会担心自己的宝宝吧?生下来的宝宝也许很快就要和她分离,将来不知道要到什么人手里……也许母子一别就是永生永世……连自己都想着攒钱跟林师兄买一只龄珏的宝宝呢……林师兄是很喜欢龄珏,但是不代表他不会拿她的宝宝去交换,去送人……   龄珏的眼泪如一串断掉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掉落在花瓣上,她不会哭出声音,也不会捂住脸,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然而她的眼泪又急又凶。   花灵的眼泪之所以珍贵,是因为那是它们的精华,庞脉脉从没见过龄珏哭,但是这一次,就似乎把那小小身体里的水分全都哭了出来,让庞脉脉忍不住担心,她不会把自己一直哭到干涸枯萎吧……   ☆、第55章 化炁   庞脉脉柔声劝慰了小蔷薇很久,大都是说林师兄那么喜欢你,不会做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你不要难过了。   可是后来她想,恐怕和墨骨配的代价就是其中一只宝宝,怎么都是免不了母子离散的,而且如果龄珏和墨骨产生了感情,春风一度就要天南海北,怎么都是伤心的,自己根本没法为她解决什么,还不如不要劝她呢。   让她别生宝宝算了。   因此,庞脉脉放弃了劝说。   万山真人却着急了,天天让弟子过来催问,据来的弟子说,墨骨得了相思病了,一蹶不振,连进食都不肯,所以万山真人才这么郁闷。   这真是……劝了一边保不了另一边,左右为难哪!   庞脉脉心一横,万山真人估计这几天是不肯放他们离开的,自己干脆闭关冲击化炁期吧,正好他们也没法来找自己了。   跟端木馥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端木馥叹了口气,说:“好吧,你是躲上了,我们就尴尬了。”   “你们正好推到我身上啊。”庞脉脉不以为然。“就说我闭关了你们不能做主,不就行了吗?   “那最终也是要解决的啊。”端木馥作为男性,还是很同情求偶不成得了相思病的墨骨的。   “过几天我出关了让他俩再见一面吧,”庞脉脉是经过考虑的,“还得让他们自己解决,这几天正好彼此静静。”   两个要操心小花灵感情问题的“大人”对视无奈地叹了口气。   化炁是一件大事,端木馥非常郑重,把身边所有能找到的等级比较高的防护阵盘都放出来了,并且自告奋勇和陈青路一起替她轮流护法。   庞脉脉非常感激,说:“端木师兄,谢谢你了,等我化炁了练成三味真火,你要炼制什么小东西我都免费替你炼。”   一起准备停当,庞脉脉在自己的房间,阵盘中盘膝坐下,五心朝天,慢慢进入内视之境。   好几天不曾消耗尽灵力,所以,她也好几天没有修炼了,连吸收四时阴阳之气,都停了好久。此刻她照着之前和赵千行一起时候运转灵力的方式,把丹田当做源泉,灵气开始慢慢旋转凝聚。   她放松身体,物我两忘,对灵气不再加以控制。   而因为她已经体悟过了天地循环的法则,所以这时候,灵气开始自动循环。   一开始,非常缓慢,宛如涓涓细流,迟疑地,一点点地,朝临近筋脉蔓延。   这不同于引气期。   引气期的主要工程是运转灵力在丹田气海里积蓄旋转,然后运用它们一点点去打通身体各条筋脉。   至于说先打通哪条,再打通哪条,通过哪条筋脉去往离丹田较远的筋脉,就看各人的功法了。   而积蓄什么性质的灵力,则看各人的灵根。   运用法术和对敌的时候,则将丹田的灵气专门输送过去。   进入化炁期的时候,全身筋脉已经打通,找到了灵力源,体悟了循环法则,灵力便从灵力源开始,根据自己的法则体悟,自发进行全身循环,最终归于丹田。如此一来,灵力的聚集速度自然快了很多,等于身体里的灵力会一直在循环流动增多,自然修炼速度也快了。   而对敌时,因为灵力一直在流动,所以调动速度也快了很多,自然也更加强大,而灵力充沛,也更能够持久战。   所以,化炁期修士要比引气期强大很多。   而整个化炁期的目的,则是化气为液,灵力越来越浓郁,最后变成液态,不断吸入的灵气被身体不断淬炼成灵液,等到灵液满骨,就可以开始凝聚金丹了。也因此,化炁初期修士和化炁后期修士之间的差距,甚至比化炁初期修士与引气期修士之间的差异还要大得多。   这是后话了,现在庞脉脉要做的是开始第一次灵气自主循环。   从理论上说,灵力源始于丹田,归于丹田,路径上并没有占什么便宜,但是赵千行说她是占便宜的,就算是吧……至少,要害之处少了一个。   她的养炁诀中正柔和,灵力无属性也无什么攻击力,擅长滋养筋脉丹田,不擅长斗法,而且她的天地循环体悟来得很早很强烈,这时候就看出优势来了。   这次化炁真是水到渠成。   ……灵力自然地在筋脉中流淌,流过每一处,从无遗漏,而在经历了每一处筋脉的沟渠之后,终于归至丹田的大海。   庞脉脉突然想明白了一点。   水之性,弃高而取低,灵气虽未能成液,其理相类。   这里的人有灵力源,灵力能自然地从灵力源流到丹田,其中必然在什么地方有高低之别,也就是说,这里的人身上的灵力,恐怕都是有某种意义上的倾斜的。丹田为下,灵力源为上。   而自己的灵气始于丹田,归于丹田,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平衡循环。   这一点,也许以后会有很大的不同。   想通了,心境平和,灵力循环更畅。   一次又一次,她的灵力越聚越多,流速越来越快……   终于到三天之后,她在吸收了一次日出时的老阴之气之后,停止了自己内视修炼状态下灵力的高速循环,这时候,灵力依然是缓缓地,在她体内流动的。   她的身体上也出现了不少污垢。   这是实现第一次全身灵力循环之后的必然现象,虽然引气期也吸收了不少灵气,这些灵气却是大都用来扩充丹田,冲击筋脉了,更本没有多余的来淬炼身体。   但现在灵力是充满浑身筋脉的,也就波及到筋脉周围的**,这些部分的杂质就会被排出来。   以后随着修炼日益深入,还会排出不少身体里的污垢。   打从开始修炼起,她已经很少进食,大都是服用辟谷丹,这确实是可以避免更多的污物存积体内。但她的胃部还是存在的,身体本身还是需要营养的,就如她的子宫还是存在的,赤龙也没有斩掉。   而现在进入化炁期,**开始受到灵力滋养,这些身体内脏都会慢慢产生改变,在进入金丹期之前,淬体这一步必须全部完结。否则,练就金丹时炼液为丹,普通的凡体是受不住的。   对于庞脉脉而言,她虽然化炁异常简单轻松,但她还面临着另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那就是《元融真经》。   刚才已经说过,养炁诀利于化炁,是以牺牲她的战斗力为代价的,而且练就的灵力是无属性的。   但庞脉脉是上品上级火灵根,她不可能一直将就用这种温和的无属性灵气。   元融真经才是她的本命功法,而之所以引气期不能修炼,是因为这种火属性功法太过霸道,她虽然火灵根极为优秀,但是却不是天生火体,而且又是女子,女子属阴,阴体炼火法,本来就不是很占便宜。   元融真经根本不包括引气期的部分,引气期也修炼不了。   现在她必须开始修炼元融真经,把自己的养炁诀修炼出来的灵气,一点点替换成元融真经的火属性灵气。   这个过程,无疑相当困难。   庞脉脉一旦成功化炁,她识海中的元融真经就立即自动朝她开放了。   这部功法,要比养炁诀复杂得多。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一部控火术大全。   上面有主功法,有很多控火秘术和心得,以及一些天地异火的记录,还有大量的炼器心得秘诀和炼器配方。   看得人头晕眼花,也令人兴奋。   她花费了一整天,才把化炁期部分展现出来的看完。   然后便忍不住尝试把自己的无属性灵力转为火属性灵力。   真是异乎寻常的困难!   努力了一整天,成功的部分还赶不上一粒黄豆大小。   至于说凝聚三味真火,那就更难了,得把自己的灵气全部转为火灵气之后,还得淬炼紫府,让它能顺利接纳充沛的火灵气,把火灵祭炼成三味真火。   庞脉脉叹了口气。   真是任重而道远。   回去恐怕还要向师傅请教,怎么样才能更好地充分利用她的火灵根来转换灵气。   至于养炁诀的修炼,已经是到此为止了,她从此不再一天四个时辰地吸收天地阴阳四气,而是改用元融真经的修炼功法,以她的火灵根来不断吸收天地间散逸的火灵气。   还挺留恋的。   其实她非常喜欢养炁诀,中正柔和,什么灵根都能修炼,也很喜欢它的理念。   赵千行前两天那个夜里曾经跟她说过,她的灵气转换其实最好的方式是散功。把养炁诀积蓄起来的无属性灵力全部散去,用火灵根根据元融真经重新积蓄灵力,比一点点转换要快。   “不破不立。”赵千行说,“虽然在散功时痛苦了一些,却是干脆利索。只是散功之后你的实力就和凡人一般,需要重新修炼,而你的筋脉已经被滋养开拓,也能受得住元融真经的火灵了。若是要这般修炼,回去之后再散功,有你师父在旁边才行,要不然太危险。”   庞脉脉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不散功,倒不是她怕疼,或者怕从头来过,或者急于现在就开始,只是她有点念旧,她很喜欢自己这几年辛辛苦苦积蓄的天地阴阳四气,觉得这种灵气和别的有点不同,有点像鸿蒙元气的感觉,不舍得将它们就这样散去。   虽然现在很慢,但是她算了一下,以这次转换的速度,有个两三年,也就转换成功了,对于一个修士而言,两三年并不算很久。   于是,在第五天,庞脉脉终于出关了。   端木馥等三人都焦急地,坐立难安地等着她。   “庞师妹,你终于出来了!”端木馥看到她,跳起来,嚷嚷说:“怎么这么久?化炁可成功。”小胖子细细观察她脸色,看她肤光如玉,神采内蕴,知道她成功了,效果还很不错,放下心来。   这样就不怕她急怒攻心,可以告诉她坏消息了。   “龄珏不见了!”   “我们找了两天了,又要分出人来给你护法,快要急死了!”   ☆、第56章 定计   庞脉脉闭关前,为了防止龄珏无聊,把她交给端木馥照顾几天,省得她一直待在灵兽袋里,心情越发不好。   本来觉得,端木馥足堪信赖,却不想反倒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宛如当年刚工作第一年时,有朋友度假把狗狗托给她,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结果那只小狗竟然自己咬破纱门跑了。   那次她两天没睡,到处找,贴了无数寻狗启示,最终替朋友找回来了。   这一次呢?   情况只会更复杂。   不说龄珏那么可爱,她受不了她遇到什么意外,就是对着林师兄,她要怎么交代?   人家还不得跟她拼命啊!   她心里越沉,脸上倒是越冷静,“端木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陈青路先开腔说:“是三天之前,你闭关的第二天,龄珏和我们玩了一会儿,她晚上不肯回灵兽袋睡觉你知道的,就把她的小床放在阿馥屋子里的案几之上,那天晚上是我给你护法,阿馥和她在一起……结果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   端木馥圆脸都垮了。   林盼儿一脸着急状:“怎么办啊脉脉,你可怎么交代得过去啊!”   “夜里没有任何异动吗?”庞脉脉问。   三人齐齐摇头。   “你们没什么寻人寻物的法术吗?”庞脉脉自己会最普通的寻物术,还是通过味道的,但是准确度不高。   “有,”回答的还是陈青路,“我有追风蝶,能根据味道灵气来寻人或东西,尤其是会动的东西,我前天就用了,但是……只能到花园那棵柳树下,就没有线索了……味道和灵力痕迹被刻意抹掉了。”   “告诉了万山真人了吗?”   端木馥露出尴尬的神色,“别提了,发现当时就说了,可是……墨骨也丢了……万山真人也在找,可是连他都没有线索……府里都快翻天了。”   林盼儿插嘴:“大家都认为是他俩私奔了。”   “不可能是私奔。”庞脉脉说。   墨骨也好,龄珏也好,他们都是契约灵兽,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主人的,不要说主人一念可以掌握他们的生杀,就是他们本身,连叛逃的念头都不会起才对。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庞脉脉首先让他们带她一起去了线索中断的柳树那里。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里是万山真人府的后花园,占地并不很大,因为西岳城的地也是比较稀缺的物资,尤其是这种正在灵脉之上的,不太可能浪费大片的用来做后花园。   相反万山真人把府里大部分的地用来修建静室供弟子族人修炼之用。这和一般修真家族所做的并没有太大区别。   靠西的一边是一排低矮的房子。   庞脉脉轻声问:“有没有问过那些房子是什么?”   “是低级客房。”陈青路说,“我问了。那里是给万山真人的家族里不重要的远房亲戚居住,或者是来西岳城办事的龙虎山的低级弟子。有时候甚至会被借给弟子们的朋友居住。”   庞脉脉紧张地思考着,线索太少,她脑子里的几种可能也大多是猜测而已。   她首先排除的就是这两个花灵自发私奔,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认主的灵兽绝对无法背叛,而私奔无疑是背叛行为。   但是会不会是被怂恿私奔呢?   比如说,万山真人心疼墨骨,干脆让他去把龄珏骗过来,装成私奔……   或者干脆就是万山真人让人抓了龄珏,把她给了自己家花灵,然后假装墨骨也丢了?   毕竟,作为心意相通的契约者,他怎么可能找不到自己家灵宠?   但是,要逼一个金丹真人承认,显然是太难了。   除非她能找到证据。   如果真是万山真人所为,他肯定是不想和合一宗因此交恶才使出这种小把戏来……如果现在把他逼急了,人家是地头蛇不说,还是金丹前辈,他们不过是几条小鱼……   庞脉脉低头咬着嘴唇,不理会林盼儿在旁边带着哭腔一直小声说:“……怎么办怎么办……”   端木馥咬牙说:“别怕,庞师妹,实在不行就告诉林师兄,他现在虽然出不来,也不是金丹修士了,但是大师伯肯定会为他出头的。”林师兄的师父是端木真君首徒,今年已经五百多岁,虽然和庞脉脉的师尊一样是金丹圆满,但据说他是修炼什么功法刻意压抑的,实际上斗法能力极强,可以说是元婴以下第一人了,对付万山真人这样的,几个也不在话下。   问题是,林师兄能以戴罪之身为了一只灵宠求得他师父千里迢迢来出手吗?   “咱们再找找,”庞脉脉低声说,“如果两三天之内还找不到,就只能向林师兄请罪了。”   端木馥看她面目黯然,却一句话也没有抱怨,声调平稳态度冷静,心里不由难过,冲口而出,说:“庞师妹,你别担心,花灵是我弄丢的,不关你的事,我去向林师兄请罪。”   陈青路在旁边小声嘀咕:“是啊,这样一来你们家真君就高兴了,你们这么相亲相爱,结个亲岂不顺理成章。”   端木馥红了红圆脸,鼓起腮帮子瞪他。   庞脉脉叹了口气,有点疲惫地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陈青路先别说这个,“向林师兄请罪自然是我该当的,不过我并现在更担心龄珏啊。”   她又看了看西边的小屋,怎么都觉得有点问题:假设龄珏是被骗或被掳出来的,为什么会在这棵柳树下失去踪迹的呢?   这棵柳树到底哪里有特别之处呢?   在她看来,这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大柳树,绝对不是柳树精之流。   要说特点,一个就是有辨识度,因为它在后花园还算显眼;一个则是它靠近这排屋子……   如果是墨骨约了龄珏私奔,有可能会约定这里。   如果是绑架者,掳了花灵之后,到了这里觉得可以抹掉痕迹了……若真是那样,这个绑架者很可能是暂时在这里落脚……   庞脉脉决定可以探探这地方。   夜探……她有点紧张。   她先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资本:虽然进入化炁期了,她的灵力更充沛攻击更迅疾,使用起雷炎剑法更像模像样了,但是毕竟她的灵气都没转换成火灵,到底不擅长斗法的,比起引气期虽有进步,终究还是体现在灵力和速度上,手法并没有太大进步。   当然,她有仙甲和手钏宝石里师父给的保命的三招,还有一堆符箓,她会的小法术也挺多的。   不过还是以不要起正面冲突为好。   自己主要是去探一探的。   那么还是以隐藏跟踪为主。   她学的法术里,最有用的是水遁,虽然不是先天五行遁术,但也是比较高明的了,能学会五行遁术的修士从来就很少。只要对方不是金丹修士,能逮住她的可能性很少,但前提是里头得有水。   她也会小隐身术,可以隐身一刻钟左右,这也是低阶修士里比较少有人会的珍贵术法。当然,对着高阶修士肯定没什么用的。   至于说跟踪,她却不很擅长……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跟端木馥和陈青路说了她想去夜探的打算,这俩表示要陪她去,不过再一问,端木馥所会的隐藏术里,居然只有一个化石术。   这个法术只能变成一块石头,让人以为他真的是块石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陈青路嘲笑了他半天,指着庞脉脉说:“亏你还是从小修炼,如今也化炁为液了,还比不上一个修炼才不到五年的小姑娘……”   端木馥涨红了圆脸,说:“小爷我哪里用藏了?”   最后被两人否决了资格。   正好万山真人的弟子传音来,说万山真人晚餐时找他们去商量事儿,便决定正好让他去拖住万山真人。   陈青路倒是擅长这类法术的,但是他基本也只能对自己用,带不上别人,而且相比庞脉脉,他觉得把花灵藏在万山真人居所的可能性更大,所以他想去探一探那里。   最终便商量四人分开行动,假称庞脉脉还要稳固化炁修为,然后他们三人去赴宴,期间陈青路趁机去探一探,而庞脉脉则独自去搜索一下那排低级客房。   入夜时,四人依计行动。   庞脉脉独自悄然来到后花园,快接近柳树时,用了小隐身术,悄悄进去了那排矮房子。   里头现在并没人居住。   一共十几家屋子,都是静悄悄的。   装修和灵气都远不如他们住的小院,而且隔一堵墙就是隔壁了……   全部看了一遍之后,一无所获。   庞脉脉有点气馁,几乎都认为陈青路想的才是正确的了。   但是看了看那堵围墙,她心中一动:隔壁有没有可能呢?   调整了一番灵气,她再度施展小隐身术,然后用低级飞行术悄悄越过了围墙。   隔壁是一个不大的三进宅院,里面也是静悄悄的,似乎没人,她落脚的,是最后一进。   于是用着隐身术的庞脉脉,悄悄溜进了最近的东厢房。   ☆、第57章 水牢   因为庞脉脉的小隐身术只有一刻钟时间,所以当务之急,她必须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这样一旦小隐身术失效,她可以再次发动。   她的手从储物手钏里拿出了一瓶集灵补气丹,这是适合化炁期快速补充消耗的灵气的丹药,同样来自非常靠谱的卢真师父。   小隐身术对灵力的消耗很大,毕竟是作用于全身的法术。   她躲在了东厢房的一个柜子后面,却离后窗很近。   心里想,看来得去设法弄个隐蔽气息和灵力的法宝才行,自己炼制一个?元融真经上初级起始部分就有一个“隐蝉蜕”,炼制方法很简单,但是主料很难寻,需要巨大的蝉蜕才行……诶,扶桑木上的老爷爷不是一只巨蝉吗?他肯定有蜕下的壳,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卖……如果直接问他,会不会生气呢?   正在心中盘算,突然看到有一个女侍端了一个盘子,款款朝这边走来,身上的灵气波动,大概是引气期高阶。   庞脉脉心里一沉,她的隐身术一刻钟快要到了,人家看着正要朝东厢房进来,她到时候没了隐身术,灵力波动一定会被发现的!   虽然说对付这样一个引气期侍女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很难,但是要悄无声息地杀死不惊动别人显然不大可能……而且她为什么要一下手就杀死人家,没仇没恨的……   当然,不杀的话很可能会引来高手,自己就危险了。   她举目四顾,发现后窗外头还有一个小池塘,便轻轻跃出窗,直接水遁,进入池塘。   庞脉脉的灵根里头,水灵根并不很出色,但可能因为她个性比较温和,反倒是水系法术学得挺好的,能学会五行遁术里的水遁,连师父都颇为惊讶。   要知道,即使不是传说中的先天五行遁术,要领悟五行遁术,也需要对五行内的某一行有相当的理解领悟认同,才能做到融合和借遁。   当初她从藏书阁复刻了《五行遁术》这本书,卢真知道了曾经说没用,因为引气期修士,即使火灵根金灵根再强,也不可能做到火遁金遁,引气期做多能学会的就是水遁,而化炁期能练成的是木遁土遁,至于火遁金遁,那是最难的,至少也要金丹期以上了。   每年复刻五行遁术的弟子不知道多少,几乎都梦想自己能练成,但是真正练成的,合一宗创宗以来,都没超过二十人。   可是没想到,庞脉脉没去看火遁金遁,恰恰就是看了水遁。   她水系灵根很普通,但是游泳的技术还不错,而且在她的理解里,水遁是比其余的更符合科学一点……   结果还真练成了。   卢真甚至都让她不要告诉别人,只当做自己保命的资本。   这会儿确实有用,庞脉脉刚一投入水中,便觉得沁凉,柔软,流动,温柔而有力,自己也仿佛融为了它的一部分,随波逐流。   水遁比起传说中的先天水遁来,要有局限性。   一个是速度并不那么快,无法瞬息千里,另一个,是时间上头还是有限制的,虽然进入化炁期也已经可以进入胎息状态,在水下呼吸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以庞脉脉目前的能力,两个时辰便是极限。   再一个,水遁也没有像先天水遁一样真正化为一体,无迹可寻,虽然一般人是看不到她也捕捉不住她,但是撞在大能手里,也还是没用的。   她溶在水里,看着那个侍女真的端了盘子进了东厢房,不由暗自庆幸,一时自然也不敢再出去,她的小隐身术刚才入水时已经失效了,一时再用对灵力负担太大,何况虽然水遁对灵力消耗并不很大,却也总是一直在消耗着的。   她身体的灵力缓缓转动,从周围的水里吸取灵气,正好适合现在水遁的需求。   本来只是暂时躲避,但是随着她有意识扩大对池塘水里灵气的吸取,突然发现这池塘有点问题!   竟然比她想象的要深好多。   通常这种后花园的小池塘,不过半亩大小,都不是天生的,而是后期挖来造景的,不可能挖得太深,两米都已经是大手笔了,有的连一米都不到。   但是她的灵力吸取时下探竟然没感觉到底!   庞脉脉慢慢放下神识探索。   因为怕水下有什么,她也不敢太过明显,只能在水遁允许的前提下,所以神识离体不超过一丈。   一丈没有碰到底。   她缓缓下沉。   沉了大约三丈多深时,她发现旁边的水域突然开阔。   本来只有半亩大小的池塘,底部应该越来越窄才是,可到了此处,竟然豁然大了一倍不止!   她朝着多出来的部分飘过去,宛如一根水草,丝毫不引人注目。   头顶上不是泥土,泥土会塌陷,但也不是往往造成这种地形的石灰岩,而是人工铺就的石板。   可见这个池子是故意这样挖得。   现在头顶上方,应该就是最后一进的屋子。   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而言,建造这个固然是比较困难的,但对于修士而言,倒也不算很难。   这下头必然是隐藏有什么东西的。   她更加小心。   确认自己不会轻易被发现,在普通人和低级修士而言,这里没有人,只有一片流动的水而已。   无色的水漂浮过她的头发,她的仙甲也是不沾水的,裙子在水波中流动,她甚至不需要划动她的手或脚。   和水融为一体的感觉真好。   黑暗的水中没什么可见度,庞脉脉自然也不方便照明,于是她所见大部分就依赖神识,大约也是周围一丈左右。   旁边的水域大小隐隐超出了她的神识范围,也就是说,直径不止六米。   很可能万山真人府旁边这个小的府邸,下面就是一个大池子。   用来做什么?难道养美人鱼吗?   这是淡水……   水蟒?   庞脉脉觉得有必要更警觉一些了。   最终她的神识也没有碰到什么长条状活动物体,而是碰到了一排铁栅栏。   粗大的铁栅栏挺密的,最多能伸进去她的拳头,男人的拳头是伸不进去的。   当然,水遁本身身体就和水化为了一体,所以庞脉脉顺水流进去也是没有什么障碍。   里头是中空的,只有一片水。水底貌似有一些骨骼,仿佛是人的骷髅骨架。   她慢慢凑过去看,骨架都是完整的,似乎是溺水而死,上头也没有啃噬的痕迹,应该是自然腐烂了,最后只剩下骨架,并不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水生生物吃掉的。   庞脉脉算算自己的水遁还有一个多时辰,返回没问题,于是更加小心慢慢随水往上浮。   黑暗里什么都没有,只感觉这块大约四五平米,周围都是砌好的石壁,仿佛一口特别大的井。   上浮了一阵子,她闻到水里有一股不太愉快的味道。   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也许有点像医院里的味道……   然后她的神识触到了物体。   是一个身体。   她不动声色继续上浮。   终于依靠神识弄清楚了这里的全貌。   这里类似一个水牢。   非常狭小。   顶部有一部分,大约三米左右不淹在水里,是有空气的,能让被关的人苟延残喘。   现在这里只关了一个人,是个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女人,头发蓬乱,双手被一串粗大的铁链拴住,吊在头顶,锁链另一端直接吊在了石顶之处。   水淹到她的胸口,胸口以下全部浸泡在水中。   身上没有任何衣物。   因为神识就宛如修士的眼睛,所以黑暗中,庞脉脉看得也和白昼一般仔仔细细,色彩鲜明。   泡在水里的女性身体上伤痕累累,可以说是一层伤上又加一层,有的伤看上去并不久,但大部分都在水里泡得发白,伤口没痊愈,呈现惨白色,有的已经溃烂,被水泡着也没有一丝血流出来。   这些伤分布在她身体各处,看上去是由各种原因造成:有割的,有烙的,最多的是背上和胸脯肚子上的鞭痕。   她的双脚,十个脚趾头已经全部被剁掉了。   光秃秃的脚板,十分骇人。   还有别的一些伤,因为庞脉脉不是学法医的,也不通刑讯,所以也看不出来。   这年轻女人一直垂着头,看不出死活,但是胸脯还在微微起伏。   看到她,庞脉脉惊觉自己以前受那点苦累,恐怕和学生军训一样无害了。   女人身上毫无灵力波动,但庞脉脉觉得,普通凡人应该受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折磨,所以,很可能是女修士被锁灵了。   庞脉脉不敢轻举妄动,默默待在水中。   这个女人看上去很可怜,自己要不要救她?   也许她真的是罪有应得,但是会建这么一个水牢,这么折磨一个女子,施加刑囚者必然不是善类。   ……这铁链看上去是凡铁掺了铁精所铸,坚固度不错,但自己的引雷钗配合雷炎剑是可以弄断它的,然而却无法做到无声无息……   一旦惊动了这上头的人,别说救人,自己都可能跑不掉。   正在庞脉脉踌躇之际,上头的石板突然有了动静。   哗啦啦几声,石板分开了一大块,一个男人跳了下来。   这男人没有掩藏自己的灵力,巨大的灵力威压随着他跳下也盘旋而下,庞脉脉吓得不敢动,神识全部收回,只能更深地把自己藏在水中。   男人一跳到水面,水中就生成一朵莲花,把他双足稳稳托住。   ☆、第58章 凶杀现场   莲花洁白,莲花上的男子一身锦衣,周身庞大的灵气回旋,威压令水中的庞脉脉如鱼一般躲着不敢冒头。   水牢黑暗、血腥,丑陋,那金丹期的男子却如神仙一般身不染尘,面目英俊,姿态高贵,身上宝光隐隐。   庞脉脉直觉很讨厌他。   金丹期的真人多了,也没见谁要脚踩莲花,还弄得自己身上发光的。   好吧,就算你发光是为了在黑暗的水牢里照明,你怕沾上水所以才弄朵莲花出来。   但至少说明了自恋吧?   要不然完全可以手里放出个光球,脚下踩块板子吧?   关键这地方,这女人……十有**是这男人弄的。   男子轻笑了一声,笑声不响,但却有回音,在如同一口大井的水牢里不断回响,触耳惊心。   “霞儿,师父来看你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响,但是却带了灵力,直达神魂,直接把昏沉沉的女囚震醒。   女囚慢慢抬起头来,神情茫然,两只眼睛似乎看不见东西,可能眼球已经被挖掉了,庞脉脉不敢放出神识,只能看个模糊大概。   “霞儿。”男子又柔声唤了一声。   女囚似乎清醒过来,瑟缩了一下,哑声说:“放过我吧,所有的……我都告诉你了。”   男子再次轻笑:“你有没有记忆,在你没出生的时候,你娘喜欢对你唱什么歌……”   “唱歌……”女囚茫然说,“我不记得……”   男子“啧啧”了两声:“受了那么多罪,都没学乖啊……”话音未落,女囚已经大声惨呼,只听扑通一声,一条胳膊已经掉进了水里。   断掉的胳膊在昏暗的水里沉浮,断裂端涌出大量的血,很快被水稀释,一片水域都变成浅暗的红色,而更多的血还从那女子身体断裂那端涌出,落在水里。   水越来越红。   庞脉脉的水遁本来就是和水融为一体,水即是我,我即是水,这血腥对她的刺激自然非常直观和强烈,难受得她几乎连水遁状态都维持不住了。   女囚却不再求饶,而是破口大骂:“柳辛文,你这个畜生,你杀了我吧!”她身体衰弱,大骂声也不响,且嗓子沙哑得都快破了。   男子哈哈大笑,随后又是扑通一声,另外一条胳膊也掉了下来。   这一次,那女囚连惨叫都叫不出来了。   那男子笑完之后,凉声说:“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也是你出生之前的事了……记不得也很正常。留你到今天,也没什么用了,师父好心,今天就解脱了你吧……”   因为血水模糊了视线,庞脉脉看不清楚,又不敢用神识,只隐约听到机闸声,铁链被绞了上去,那女囚身体出水,带起一片哗啦啦水声,随后便是更大的扑通声,那女囚整个身体都落入了水中,并慢慢一直往下沉去。   经过庞脉脉身边,她还能看到她睁着的,却没有眼球的黑洞洞的眼睛,配着惨白的脸色,散落的黑发,尖尖的瓜子脸……和没有双臂,伤痕累累的躯体……   水是包容万物的,这样残酷和血腥阴森的一幕,也很快以尸体沉底,水面恢复了平静而告终。   甚至连水里的血,也慢慢散播开,而不再那么浓得遮蔽视线。   庞脉脉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她知道如果一旦维持不住水遁,自己只能落到和这女子一样的下场……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保持心如止水的内视状态。然而这很难……而因为灵力轻微的波动,她甚至觉得对方的神识已经扫到这里来了。   对方可是金丹修士,捏死自己如捏蚂蚁!   庞脉脉!一定要做到。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水底的女子,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男子有多凶残厉害……慢慢的,稳住了那丝颤动……   好在那个金丹期男子的神识也不过是一扫而过,不知道是因为他刚杀了人心神处于比较亢奋状态,还是觉得水里不可能有什么问题,总之没再查看这边。   庞脉脉松了口气去,心神放松,让自己与水的状态更贴近一些。   而那个男子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再次笑了一声:“别怪我狠心,田霞初,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还有,你娘当年实在太过不慎!”他的声音凉凉的,但是与赵千行那种冷然的声音不同。   赵千行如剑,他的声音虽然一听便觉得锋利,碰上就可能皮开肉绽,但本身并没有恶意。   这男子的声音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叫人愉快的冷血爬行动物,带着一种邪恶。   他似乎也不愿意久留,说完话,就打开了头顶的石板,直接升了上去。   莲花还是在他脚底,他杀了一个人,依然光鲜亮丽纤尘不染,可是配着这满是血水和枯骨的水牢,冉冉升起的模样真是宛如地狱里冒出来的恶神……   庞脉脉很谨慎地又在水里潜伏了一阵子,直到确认那男子不会去而复返,这才开始下沉。   下沉了一阵子,终于沉到底,她在那堆枯骨上找到了那个女囚的身体。   没抱什么希望,她摸了摸那女子胸口,居然感觉到微温。   她小心避开那女子身上的伤口,轻轻推了那女子两下。甚至还给她用避水术做了个像是气泡的东西套在她头上。   女子的身体已经发凉,不小心碰到她溃烂的伤口会感觉黏腻,不止是血,还有脓的样子……   庞脉脉毛骨悚然,虽然知道她大概感觉不到痛苦了,还是浑身替她难受,手一直发抖。   那女子丹田处突然缓缓冒出一个东西来。   庞脉脉吃了一惊,那东西正好冒到她手边,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抓到手里。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石头,里头却是中空的,触手滑润微温,破开了一个大洞……这很像一个已经孵出了什么东西的壳,但厚度却比寻常蛋壳厚得多。   是石质的,看上去浑然天成。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这女子一直藏于丹田之中,至死才出来,显然不是俗物。   庞脉脉想想把它收了起来,心里低声对那女囚说:“你叫田霞初,杀你的人叫柳辛文,这两个名字我都记住了,以后有机会,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   这女子连睫毛都没颤动,胸口的温度也渐渐凉了,庞脉脉明白她已经死去了。   她撤掉了避水术,随水缓缓流走,离那刚刚死去的女子越来越远。   通过了那排铁栅栏时,她甚至还回头看了看,远远只能看到水中模糊的轮廓,简直不像一具一小时之前还活着的尸体。   水遁术的时间快要到了,庞脉脉心情沉重地往上浮。   浮到池塘上部,她在里头又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人才敢使用小隐身术,慢慢出了池塘。   几乎是胆战心惊地挪到了围墙处,越过了围墙,回到万山真人府,庞脉脉才敢松口气,赶紧赶回到自己住处。   仙甲仙衣都不怕水,所以也没有哪里是需要更换的。   但是庞脉脉总觉得自己浑身都沾染上了那带着血腥**的水味道,还是换了一身仙衣,用灵力把头发蒸干,新得到的石头蛋壳她甚至不敢拿出来看,生怕上头有什么特殊灵力波动,会引起那边可怕的金丹修士的注意。   等了一会儿,端木馥他们三人倒是回来了。   居然还带回来了小蔷薇花灵龄珏!   庞脉脉迎出去,有点惊喜交加,混合此刻沉甸甸的心情,说不出的滋味。   “阿路发现的!”端木馥有点得意地邀功又有点气愤:“真的就藏在万山真人那里!万山真人还说他不知道!”   “和那只黑牡丹在一起,”林盼儿有点担忧地说,“我看她状态不很好,跟她说什么都没有反应……我估计,”她轻咬嘴唇,“可能已经□□了。”   庞脉脉于是心情更加复杂,看着站在陈青路手里的龄珏,她微微垂着头,看起来倒是没受伤。   庞脉脉把手给她,她就默默爬上来了。   庞脉脉没有把她放在灵兽袋里,而是轻柔地握在手心里。自己抬头看着陈青路,说:“看来还是你猜对了!”   陈青路扬了扬眉毛,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得意:“没什么,这很好猜。”完全没考虑到面前猜错了还去冒了一番无谓的险的庞脉脉的心情。   但是庞脉脉还是尽职地夸奖了他:“但是能找出来一定费了不少事吧?”   端木馥如有荣焉,眉飞色舞,“那是,不过阿路就擅长这个!他可牛了,你不知道……”然后blabla夸奖了他家好基友陈青路半个时辰。   庞脉脉点头点得头都酸了,足足说了十遍:“真的吗?”   林盼儿也很捧场,说了好多句“哇,陈师兄真厉害。”   最后总算听完了陈青路的光荣史。   但是庞脉脉此刻其实还是忧心忡忡,实在没心思欣赏陈青路的壮举。   她回去屋子里就把龄珏放在有她的小桌子小椅子的桌子上,柔声说:“龄珏,你怎样?”   龄珏还是垂着头,没有什么反应。   “有没有受伤?”庞脉脉更加温柔地问,“有没有哪里疼?”   龄珏抬起头,微微摇了摇头。   庞脉脉想了想,没问龄珏到底是不是被骗出去的,又有没有□□……   “那,”庞脉脉说,“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好不好?”   龄珏露出犹豫的表情,最终点了点头。   庞脉脉现在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总觉得自己撞到那一幕仿佛□□,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而且周围并没有金丹期的师门长辈,也不知道昨天那人是不是龙虎山的人……   ☆、第59章 进西岳山   庞脉脉和陈青路其实心里都暗暗忧虑万山真人会不放他们走。   当然,庞脉脉还有窥伺到的秘辛,宛如悬在头顶的剑。   端木馥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他的出身这么有底气,也从来没想过谁会不给他家祖宗面子。   而事实上万山真人倒真没阻拦他们,背后弄点小动作也就罢了,即使是他再喜欢他家花灵,也不会为此真的得罪元婴真君,得罪一个宗门。   相反,得之他们告辞,他还送上了厚礼,庞脉脉和林盼儿两人每人得到了一只王孔雀卵,虽然不是白羽王孔雀,但也是蓝羽的,林盼儿简直喜出望外,王孔雀是西岳山脉特产,是爱美的女修士们的最喜欢灵兽前三名。   端木馥得到的礼最重,是一件防御灵器,而陈青路得到的礼最轻,是一种认路用的灵索,平时是一团线,用灵力放出来无形无质,只有拿着线轴的人才能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用来嘲讽他的。   大概陈青路找出来小花灵狠狠得罪了万山真人。   大家都忍不住想笑,陈青路倒是无所谓,他扔给了庞脉脉,说:“我有类似的东西,这个给你吧,你缺这些小玩意儿。”   庞脉脉确实缺,就不客气收了起来,说:“难得陈师兄大方,我就收了。”   他俩互嘲惯了。   林盼儿也只是在旁边说了一句:“陈师兄偏心,给她都不给我。”但也没有很在意的样子。   大家放下心来,赶紧告辞离开,对于庞脉脉来说,是放了三分之一的心,现在还是要赶紧回宗门才保险。   她归心似箭,林盼儿却不干,她说:“说好了我陪你做任务,你陪我去采集东西的!何况就在西岳山里,又不远……”说着一脸委屈看着庞脉脉,显然还有未尽之言来指控:你自己晋阶化炁了,就不管我了。   庞脉脉很无语,自己哪里和她说好了,根本是她自己硬要跟上来的,一厢情愿地这么说……但是,庞脉脉贯来对女孩子总是要宽容些,而且又朝夕相处那么久,这样撕破脸的话还真不好说。   而且这次一贯站在她这边的端木馥和陈青路却破天荒站在了林盼儿这边,端木馥说:“既然不远就陪她去吧,耽误不了事儿,小花灵也没那么快生产,肯定来得及的!”   陈青路虽然没说话,却也点头赞同。   庞脉脉也明白这两货:无非是没玩够,不想这么早回宗门去。   最后想想,对方估计不会真的发现自己,不要把那石卵壳取出来就好,如果进入西岳山脉……也算躲着吧,最后她无奈答应了。   林盼儿想要采集的是红颜花。   这东西是西岳山脉特产。   也是炼制红颜丹的主料。   红颜丹应该算是驻颜丹的一种。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永久性的驻颜丹,修士们的外貌年龄是根据修为来的,比如说化炁期理论寿元是四百年,那么如庞脉脉这样骨龄三十年的,还算是孩子,当然,她不会真的变成小孩子模样,除非她化炁时外貌就是孩子……事实上,庞脉脉的外貌在化炁之后是显得年轻了,宛如十五六岁。   那么一个看上去三十左右外貌的化炁修士,他的实际年龄一般应该在一百五十岁左右。   而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化炁修士,年龄肯定在二百岁以上了。   至于说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就不能肯定,只能说他肯定没超过一百岁。   引气期的寿元比凡人高得有限,最长也不会到达两百岁,一般一百五十岁……金丹期的寿元是八百年,元婴期是三千年,进入合道期之后有了自己的法则,就真正摆脱了生死,不再受寿元限制。   当然合道期那都是传说了,真正能进入合道期的,据说整个世界上不超过十个。   这个世界是呈金字塔状的,顶端人最少,凡人最多,次则引气期,再次化炁期,能进入金丹期的都不多……   那些不愿意随着年龄青春老去又不那么容易进阶的女修士们,就需要经常服用一些驻颜药物,而红颜丹是里面比较好的一种。   红颜丹服下一次能保三十年容貌,还能润泽肌肤,明亮眼睛,有增色之美,还能连续服用七次,比低级驻颜丹好多了。   低级驻颜丹只能保住十年容貌,而且不能连续服用。   林盼儿今年快要五十岁了,如果不服用驻颜丹,就会看上去如三十许人,她在十年前吃过一次低级驻颜丹,功效快要过了。   虽然她现在也已经引气圆满,一旦化炁成功,就会真正看上去仿佛十五六岁,但卡在引气圆满几十年的人多了。   万一她短时间不能化炁成功,就必须要用上红颜丹了。   红颜丹珍贵,价格却不是她能承受的。   所以她先是利用工作之便认识了能炼成红颜丹的炼丹师,又自己出来寻找红颜花。   红颜丹贵就贵在红颜花了,其余辅料都算便宜。   本来她非要跟着庞脉脉就是因为她自己打不过守护红颜花的双角灵蛇,现在有端木馥和陈青路两个现成的化炁期打手,她当然更不肯放过了。   其实她这一番谋算,庞脉脉还算是比较欣赏的,比起傍大款拿身体交换红颜丹,这也算是自强不息了,所以一开始林盼儿非要粘着她也就让她粘了,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她心里不免心焦。   四人出发,西岳城是进入西岳山脉的重要通道,去西岳山脉探险的修士们大都从这里中转,贩卖和收购材料的行业颇为发达,同时提供一些探险常备的材料和疗伤丹药。   他们四人中只有庞脉脉没太有什么探险的常备物资,其余人都是准备好的,不过匀一匀也够了,庞脉脉也不想再在西岳城停留,于是四人便速速出了城,进入西岳山中。   西岳山的主峰是龙虎山,龙虎山极大,所以龙虎门才以此为宗门驻地。   他们自然不去,而是朝另一方的北面山脉过去。   西岳山脉绵延万里,号称十万大山,其中红颜花产在据此三千里左右的临渊山附近,那里的灵兽大都是二三阶的,最高不超过四阶,而性喜生活在红颜花附近的双角灵蛇却是四阶顶峰。   若以本来的庞脉脉和林盼儿二人,还是略玄的,但现在庞脉脉进阶了,还多了端木馥和陈青路,自然不在话下。   目的地明确,四人直奔过去,庞脉脉是恨不得快一点,好赶紧回宗门,好把这件离奇的事告诉师父。   还是使用的端木馥的灵舟赶路,预计两天可以到。   虽然西岳山脉是占地非常宽阔的深山老林,但是因为物产丰富,来探险的人多,赶路时还不时能看到有别的修士飞掠而过。   到了庞脉脉等三人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停下时天还没黑。   庞脉脉把她的小楼放出来,庞脉脉和林盼儿吃了辟谷丹。   金丹期之前,在身体没有被灵力完全改造之前,都未能完全摆脱生理需求,化炁中期以后的修士是可以不用再吃东西了,端木馥和陈青路两人都是大致进入化炁中期,刚刚开始这个阶段。   庞脉脉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到达这个境界。   小花灵还是有点沉默,以前她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能听懂,每次他们和她玩,她都笑吟吟地,很配合,现在却心事重重,反应木讷。   庞脉脉很担心她,也不知道她多久会产子,把她拿出来,给她喝了花蜜和石乳之后,就让她睡了。   这时候,天空中突然掠过一股颇为巨大的灵力威压。   庞脉脉脸色一变。   当然了,她师父是金丹圆满,师祖是元婴祖师,这股威压虽强,也不过是属于金丹期而已,和赵千行相仿。   她之所以变色,是因为这股毫不掩饰地,高调的灵压她很熟悉。   正是昨日所见。   她做梦也不想遇见的。   难道是追上来了?   她的手钏里有两张远距离传送符,是师父给的,用来保命用,但是这种符的最远传送距离也不过一千里,如她现在的位置,是不可能传送回宗门的……   不知道会不会被很快追上?   而且端木馥他们三人怎么办?   那叫做柳辛文的金丹男修已经降了下来,庞脉脉的心脏都扭成了一团……   她从楼里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如噩梦一样缓缓落地。   端木馥迎了上去,口称前辈,行礼说:“小子端木馥,是合一宗门下,家祖端木真君。”   这是他跟人打交道的开场白,倒不是说这位修二代特别愿意“拼爹”,而是出门在外,如此可以避免很多没必要的冲突和伤亡。   这种事情上端木馥很务实,不会自命清高惹来麻烦,倒是端木无伤有些自恃,不肯如此。   那个柳辛文果然一听到就露出了笑容,道:“原来是端木老祖家子孙……”然后做了自我介绍。   端木馥听他介绍完,恍然大悟说:“原来前辈是碧梧郎君,晚辈久仰了。”   柳辛文又问他们,说:“你们昨日在万山真人家做客?”   端木馥回答“正是。”   “我在万山真人家西隔壁有个小小别府,比不得万山真人所居,但也算有个小花园,一口小池塘,早知你们就在隔壁,一墙之隔,当请一游。”   端木馥做出受宠若惊状:“如此倒是巧了,竟与前辈比邻而居,只是我们住处不在西侧,要不然便真是一墙之隔了。”   庞脉脉隔着窗户看到柳辛文打量着他,一副衡量的神色。   然后便听到他略带阴柔的声音说:“你还有同伴,何不请出来一见?”   端木馥连忙说:“理应叫他们拜见前辈!”   ☆、第60章 正主   其实端木馥说完这句话,陈青路和林盼儿都站在门口,只有庞脉脉在小楼二楼。   庞脉脉虽心中沉了下去,但也知道此刻不能有丝毫迟疑,急急下楼,和林盼儿站在一起。   对于他们来说,金丹修士虽然比他们层次高得多,但是毕竟是经常见到金丹修士的,并不以为奇。当然,对方不是自己宗门的,需要格外恭敬小心一些,省得惹恼了人家吃了亏,这里可没长辈替自己撑腰。   端木馥客气里带着自然,陈青路恭敬外显得平静,林盼儿甚至是好奇的,还不时看看人家前辈的模样。   所以庞脉脉必须和他们一样,低头向柳辛文行了礼,还作出天真状看了他一眼。   端木馥替他们介绍:“前辈,这是晚辈的师弟和两个师妹。”   “哦,”柳辛文眼睛在林盼儿身上一转,道:“都是师妹,那想来都是你们宗门的内门弟子了?”   “正是,前辈,”端木馥重点介绍了庞脉脉,“这位师妹是我宗拓冶峰弟子,是卢真真人门下亲传关门弟子。”   “哦,”柳辛文果然态度更加和蔼了一些,卢真名气不小,修为远在他之上不说,又有个护短的元婴师父,况且,那一脉是炼器师,这世上谁也不想得罪炼器师和炼丹师的。“小姑娘看来天分很好啊,今日来得匆忙,却没带见面礼。”他声音温柔。   庞脉脉看到旁边露出盘算神色在衡量这个前辈能不能讨好的林盼儿,心中一动,作出羞涩状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故意轻轻娇声说,“多谢前辈厚爱。”   她这番作态,自己紧张得脸都有些红了,但是看在柳辛文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他模样英俊,也算年少得志,喜欢他的女修士向来多得很,这个刚入化炁期的小姑娘这番情态,实在再正常不过。   而且男人在第一眼被少女爱慕,他虽没把庞脉脉放在眼里,却也是心情愉悦的。   又客气勉励了几个后辈几句,碧梧郎君柳辛文就匆匆飞走了。   庞脉脉松了口气,好在她没把事情告诉端木馥他们几个,要不然这一次说不定就有人配合不好露了馅,秘密果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倒也不怪林盼儿,林盼儿本不知情,何况柳辛文来得如此快,就算回宗门难道人家追不上吗?   现在看来,他也只是隐隐怀疑而已。   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痕迹,难道是那个避水术?自己是撤掉了的。   应该也没有法力痕迹残留。   若说有什么可怀疑的,也不过是田霞初那双被挖掉了眼珠的眼睛,在那石头卵壳离体时,从睁着变成了闭上。   那碧梧郎君疑心病如此重?   林盼儿站在她身侧,伸手抓住她手掌,悄声笑着说:“脉脉,你原来喜欢这位前辈这种的?我还以为你喜欢赵师叔呢!”   庞脉脉一惊,看着她。   林盼儿有些小小得意她自己的犀利:“因为当初找到你,咱们在一起那几个月,赵师叔就对你照顾有加啊,他那么冷的性子,哪里曾经对哪个女弟子如此过呢?后来又教你雷炎剑,一教就那么久,他何曾对谁那么有耐心呢?谁料到你竟然喜欢这位柳前辈这样的!……毕竟人家不但法力高强,还生了一副好模样啊!”说着还叹了口气。   庞脉脉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端木馥只听到了后半截,不快说:“庞师妹,这位柳前辈是西岳山离魂宗一位长老,喜欢他的女修士多得很,他这人有些游戏花丛的,可不适合你!”   离魂宗是一个小宗,算是龙虎山的附属宗门。   庞脉脉觉得以那柳辛文心狠手辣心思缜密的性格,很可能还留了神识在偷听他们说话。因此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浅浅笑了笑,说:“你们说哪里去了?”又道,“咱们还是快去找红颜花去吧。”   这会儿她倒是有点感谢林盼儿了,要是他们直接回宗门,那人追上来,恐怕怀疑会更大,这会儿他们不回去,反而悠闲地去采花,反倒不像是偷窥了秘辛的样子。   果然,之后柳辛文再也没露面。   在临渊山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了一朵红颜花,品相还不很好,待要采花,果然有一条粗如人腰的大蛇跃了出来。   那蛇大约有三四丈长,看上去很可怖,真的是狂蟒之灾的感觉,而且还带毒,头上长了两只角,银光闪闪,大张着嘴,头部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扑过来带着一股腥臭的风。   好在他们都做好了防毒准备,庞脉脉第一次参加这种硬战,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表现还行,先是用五雷术轰伤了它,最后还补了一剑,雷炎剑威力惊人,这一剑就要了它的命,得到了大家夸奖。   还算比较轻松地杀死了这条四阶的双角蛇之后,他们采了花,也没谈分配,直接给了林盼儿。   林盼儿很感激,眼睛都泪闪闪的了。   因为这段时间相处,庞脉脉觉得林盼儿虽然有些掐尖虚荣之类的毛病,人倒也不算坏,共患难感官上就好了不少,看着她这模样也不禁微笑。   蛇的皮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双角倒是还算值钱,陈青路动手剥了皮,说庞脉脉这次出力最多,要把比较大的那只角给她,他和端木馥一个得小的角,一个得蛇胆。   庞脉脉摆了摆手说:“陈师兄你之前给了我线轴,我这次的战利品就给你吧。”   陈青路笑了笑,也没推辞,他处理完蛇尸,把小的蛇角给了端木馥,自己拿大角和蛇胆,端木馥不要,说自己要蛇胆,陈青路拿了双角,还说可以替他炼制一对匕首了。   端木馥喜欢炼丹炼器,虽然水平都不太好,但是也能炼出东西来。   陈青路笑了,说:“臭肥的便宜,那我就不占白不占了。”   他很节约,不但把有用的材料处理好,破烂蛇皮也剥了下来,连蛇肉都剔下来,收好在储物袋里。   他天资不算高,是化炁之后才被从外门收入内门的,也没有得力的师尊,又是凡人出身没有家族可靠,什么都要靠自己打算。   战胜又得到战利品,分配也没有任何异议,四人心情都不错。   但是当他们在山里打算返程时,却遇到了来找他们的林英林师兄。   四人都大吃了一惊。   林师兄在普通弟子眼中是很奇特的,他本来是个天才,年纪轻轻结丹,却又碎了丹,碎丹也不气馁,他重新修炼,却又因为杀了人被罚在奇寒的风窟里面壁苦修。   如今按理是不能出来的。   此刻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庞脉脉心里有数,多半是因为宠物和他的契约使他感受到花灵出了问题,这才匆匆赶来的。   看着他风尘仆仆站在那里,她一时愧疚得说不出话来。   端木馥在众人中和林英师兄关系最近,毕竟他们是一支的,虽然端木馥小时候林英师兄已经是化炁期了,他懂事开始修炼人家都快结丹了,他成年人家已经碎丹……   端木馥对着林英师兄的态度比对着柳辛文时还要规矩和客气。   看得出对这位大师兄他又敬又怕。   林盼儿也上前见礼,她和林英师兄同族,但是却不显得很亲近,估计林师兄二十年前碎丹时她们林家不但没拉一把反而落井下石了,但是林盼儿年纪比起一百多岁的林师兄毕竟是小太多,估计落井下石也不是她的事儿,那会儿她还是刚刚引气初期的小人物呢,所以结仇也轮不到她。   她的态度是讨好却又尴尬的。   庞脉脉则是最尴尬的一个,她倒不怕林师兄当时说的什么“不介意多关十年”,只是人家那么心爱的爱宠托付给自己,自己却没有完美完成任务,不免愧对人家。   她把龄珏从灵兽袋取出,自己默默站上前,说:“林师兄,都是我的错……”   林英抬手阻止她继续说话,伸出手,龄珏顿时露出翅膀,朝他飞了过去,宛如被迫在超市外头等主人的小狗终于看到主人出来……林英很是怜爱地用指尖摸摸她的头,主宠二人似乎无声交流了一会儿,林英才从庞脉脉那里接过灵兽袋,然后淡淡道:“龄珏说你照顾她很尽心,无需自责。”   庞脉脉刚想继续自我批评,想不到林英师兄继续淡淡说:“此事本是我的错,不应该觉得没有危险而只需找一个细心可靠之人即可。”   言下之意本来应该找个更能干缜密的。   庞脉脉脸红了。连端木馥和陈青路脸上都挂不住了。   林英把龄珏细心收进了灵兽袋里,才抬头看着他们。   端木馥强笑着说:“林师兄,都是我不慎,本不是庞师妹的错。”看到庞脉脉急于插话说是她自己的责任,他悄悄在身后摆手阻止了她,“不知道林师兄怎么出来的?”   他有点心虚,本来林英师兄被罚闭关,也有大师伯成全的意思,是想让他再度结丹之后再出来的,但这位大师兄向来任性,如果因为这事儿使他直接越狱出来,罪过可就大了。   林英还是那副淡然模样,说:“你放心,我跟你大师伯禀报了的。八百年一次的琳琅宝山快要开启,怎么也得做点准备。”说着扫了他们一眼:“顺便带你们几个小东西回去。”   于是他们跟着林英师兄又回到了西岳城里,再度住进了扶桑木客栈。   然后当天晚上,林英师兄不知道怎么做的,把墨骨抓了来。   ☆、第61章 对峙   西岳城的人们,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这天丑时中,都被空气中的灵力波动惊醒,然后听到一声怒吼:“气煞老夫!”   愤怒的灵力直朝城北的扶桑木客栈奔涌而去。   还是黑暗的天空中甚至卷起了肉眼可见的淡淡白色云团。   金丹修士,虽未及元婴修士能轻易得天地之威,但这盛怒之下,也声势可怖。   化炁以下的修士,在这威压之下,都不禁胸闷气短。   庞脉脉和她的三个小伙伴的心情,都只有无语可以形容。   庞脉脉想,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任性了,自己在浮生小镇里变成的乔红儿,和林师兄比起来还是挺理智的。   至少不会鸡蛋撞石头还百折无悔。   端木馥则拼命想辙,他不想出事,不想让好基友陈青路出事,不想让他家庞师妹出事,也不想让任性的大师兄出事……人生真是太疲惫!   “别怕,”林英淡淡的,还带着笑意:“万山老儿是进不了扶桑木的。”   西岳城自有势力划分,万山真人虽然势力颇大,但是扶桑木客栈后头却有来历神秘背景强大的主人,毕竟,能把那么大一棵扶桑木活生生运到这里,能把树上的金丹期圆满已经化形的灵蝉弄来当收钱的,这手笔怎么也得是元婴以上了。   而扶桑木客栈的一个规则就是不能有争端,任何打架斗殴杀人越货在此均为禁止。   当然,不是说恶贯满盈之徒就可以躲进去,事实上,被灵蝉余长老拒绝入内的房客每天都有。   此外,西岳城的几个本土势力都是被禁止入内的。   果然,万山真人赶到扶桑木客栈门口,却不能进来,只能在门口破口大骂:   “该死的林英小子!碎了丹不好好修炼,还敢跑这里来干坏事!快把我的墨骨还给我。”   林英根本不搭理他,连头都不露。   万山真人词汇丰富灵力充裕,在扶桑木客栈门口足足破口大骂一个时辰,招来无数住店的围观,不过都被他一瞪就吓回去了:虽然他进不来,要是自己出去时被他迁怒了呢?   外面的群众就更不敢围观了。   谁不知道万山真人脾气不好爱迁怒啊!   至于跟林英师兄聚在一起的四人,大家都很忧伤。   虽然现在是安全的,但是还能一直不出去吗?还是林师兄打算找金丹期某位长老来接?但是同样,合一宗也不可能为了一只花灵从此跟龙虎山掰了啊。   林英师兄才不管,他把墨骨放在刚刚被吵醒,睡眼惺忪从她的雕花核桃小床爬起来的龄珏面前,说:“给你,随便玩。”   大家顿时被静默。   龄珏傻呆呆看着墨骨,本来垂头丧气被抓住的精致小墨骨一下子激动了,冲过去抱住了龄珏,还转了个圈。   龄珏小脸发红,但是已经忍不住绽放了笑容,惊喜的小眼神,看得众人都心里一软。   看来他们两个小东西真的是两情相悦呢。   这时两个小东西已经肩并肩坐在龄珏的小长椅上,咕咕哝哝说起话来。   庞脉脉默然看着他们,才明白龄珏前一阵子的难过果然是因为不能和墨骨一直在一起。   可是,就算林英师兄把墨骨抓来又能怎样?   难道他还能一直不还给万山真人吗?   端木馥则忍不住搓手说:“师兄,咱们要在这里一直待着吗?”   林英眼皮都不抬一下:“等着呗,他能抓我家花灵,我就不能抓他的了?怎么也要抓几天再说,先急死他。”   万山真人在外头怒骂,从中气十足到声嘶力竭,最后终于平静下来,才想起传音说:“林英,我根本没伤害你家花灵,她在我那几天吃好穿好的,和我家墨骨也是两情相悦的,你家师弟师妹走我还送了礼!你快把墨骨还给我!”   声音在屋子里回响,仿佛真人就在这里一般,比高科技产品更有震撼力。   怎奈林英就是不理他,还挥手弄出一个隔音结界,这下万山真人连声音都传不进来了。   林英毕竟曾经是金丹修士,现在又重修了二十年,灵力浑厚,远胜普通化炁圆满的修士,甚至有些刚结丹的修士也不是他对手,不过万山真人是金丹中期修士了,要说实力,肯定是稳压林英一头的。   但是没用,他就是不跟万山真人照面,万山真人也闯不进来,实力再强,却拿他一时没办法。   那只灵蝉长老已经直接把钓树汁的地点转移到正对着万山真人了。   然后无论万山真人在外头怎么骂怎么嚷,怎么威胁,怎么恳求,怎么好言相劝,他们都听不见了。   甚至林英师兄看着那对小花灵卿卿我我,还惬意地把腿搁在了榻上。一边悠然问端木馥:“你们几天找到龄珏的。”   端木馥汗:“三天半。”   林英说:“那就让他先急七天。”   看来七天之内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了。   庞脉脉干脆站起来:“林师兄,我回房修炼去了。”   林英甚至给了她一个笑容,挥手说:“去吧去吧,小师妹,好好修炼。”   看出来心情很好了。   庞脉脉回去房间先睡了一觉,从树屋平台可以看到正在下面叫嚷的万山真人,万山真人也看到了她,正要朝她开口说什么,那灵蝉余长老突然一挥鱼竿,扶桑木周围十丈都亮起来一圈结界,余长老按了按斗笠,说:“太吵了,影响客人休息,没看我这只蝉,现在都改了性子整天不做声吗?你还在这里叫唤影响我们的生意!”   说完还抬头朝着庞脉脉笑了笑。   斗笠下的面孔白眉长须,倒是慈眉善目的,一点也想不到这位的本体是一只知了。   庞脉脉连忙回给他一个友善的笑容。心里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还盘算过人家的蝉蜕来炼器……   对着这么一位,她也只敢想想而已了。   有什么本事去跟人家要蝉蜕?就算对方肯,自己也付不起价格。   万山真人被挡在结界外头气得脸都黑了,却没任何办法。   扶桑木的主人他惹不起,就连这只蝉他也打不过,何况扶桑木外头的阵法堪比一个小型宗门的护山大阵了,区区一个金丹修士是拿它没有法子的。   最后他恼火得离去。   但是,显然万山真人不可能就此罢休。   接下来,就有好几拨住在扶桑木的修士被买通,夜里纷纷光顾林英那里,大都打算偷,也有打算抢的,里头甚至还有一位金丹初期修士。   不过林英师兄全部打发掉了,而这几位也被闻讯赶来的余长老扔出了客栈,并列入住店黑名单。   庞脉脉根本不知道这些,她回去了树屋之后确认安全就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努力修炼了。   修炼到了第三天,感觉不错,她暂时停下修炼,去看了一下大家的近况。   林师兄还是很悠哉,据端木馥跟她说,万山真人还找来一些不是他嫡系但却也算是友人的非本地修士住进来对付他们,不过动手的都被余长老制止,没动手来劝说的也被林英三言两语打发了。   简直是霸气侧漏。   庞脉脉感慨说:“林师兄……对灵宠可真好啊!”   她其实想说,林师兄宅属性惊人啊,看这冲冠一怒为“红颜”……   端木馥当时忍了没说话,却在送她回去时小声对她说:“……你不知道,花灵本来不是林师兄的灵宠,你想想,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小东西……龄珏是林师兄原来喜欢过的一个姑娘的……后来那姑娘出事了,林师兄碎丹也跟这事儿有关……”   庞脉脉恍然大悟。   原来林师兄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不过具体的情况到底如何连端木馥也不知道了。   至于万山真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躺枪,已经被端木馥排除在“大男人”之外,依然孜孜不倦想尽各种办法要解救自己家爱宠。   第五天的时候,他出了杀招,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了两个合一宗的弟子,大概是来西岳山脉探险的。   这下万山真人得意了,他令弟子把两个合一宗弟子绑到了扶桑木下,然后得意洋洋地做四野传音:“林英,你快看看,你们合一宗弟子你总不能不管吧?两个换我的墨骨,这买卖划算吧?”   四野传音是一种扩音术,用上之后周围几十里都能听见,万山真人知道林英用了隔音结界,才特意用出来,这样别的闲人都不免要伸头看热闹,就算林英听不见,他们几个也会看到周围异动,因而关心一下的。   而余长老的扶桑木结界则是他不来不开的,这会儿万山真人刚过来,还没开始噪音攻击,所以余长老也还没打开结界。   庞脉脉在修炼中首先听到了,她收起灵力,然后住在隔壁不远树洞里的林盼儿已经飞过来找她了:“脉脉,被抓的两个都是外门弟子。我们快去告诉林师兄。”   林英其实也听到了,他这几天因为万山真人本人的谩骂攻击暂停其实也没用隔音结界。   ☆、第62章 争   万山真人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一道冰蓝色光芒如闪电般直袭而去,但是金丹真人绝非浪得虚名,他身上浮起一圈纹路复杂的透明光芒,挡住了那冰蓝色攻击,并且放出一只白虎的虚影,朝着攻击来源处而去,同时还领悟了攻击者的意图,朝自己两个抓着人质的弟子甩过去两个高级防御符。   这一连三个动作,都在几乎一秒钟内完成。   那两个弟子都是化炁期,但是冰蓝色光芒的攻击远远超出他们的承受范围,他们看着那冰寒的锥体挟奇寒之气呼啸而来,几乎心胆俱丧,纷纷祭出自己的防御法宝,但也知道难以抵抗。   幸亏师父出手了。   万山真人算得也很准,他的高级防御符在那冰蓝色光芒下粉碎,但同时这冰锥也已经减小了三分之二有余,剩下部分恰好被弟子自己的防御法宝抵挡住,但是他们自己的防御法宝也因此一个碎裂,一个光泽黯淡摇摇欲坠。   万山真人对他们吼了一声:“带人靠近我身边!”   他对着林英的攻击也是要全神贯注的,林英当年实力不在他之下,又擅长斗法,现在虽然没有重新凝聚金丹,却不能小觑。   所以他不能再分神护着他两个弟子,便要他们和人质一起躲到自己身边来,好一起防御。   两个弟子听了便立刻答应,要跃身过去。   然而就在那一刻,他们分别感觉到右臂和大腿一麻,几乎是瞬间,便丧失了意识,轰然倒下。   而被他们控制住的两个合一宗弟子,虽然被锁了灵力,这时候也听到耳边一个柔和动听的女子声音:“朝大树跑!”   两人一个反应快,一个反应慢,都踉踉跄跄朝着扶桑木的方向跑去。   这期间,也不过几秒钟而已。   万山真人骤然看到两个弟子倒下,两个人质逃跑,一时惊怒交加,竟不曾立刻抓人,而是用神识看了一眼弟子们,发现他们只是不省人事,但是生命并无虞,松了口气,这才抓捕那两个人质。   之前放出的白虎虚影被扶桑木上飞出的一面冰盾给挡住,互相都消耗了不少,这时候,灵蝉长老不再出手,因为是林英自己主动出手的。   而且林英还自动跳了出来,他不出来,灵蝉长老也会赶他。   倒是时机把握得极好,关键时刻悄悄在自己的树屋平台朝两个万山真人的弟子释放了醉梦青针,现在因为成效显著而激动得脸颊发红的庞脉脉,暂时还没有受到灵蝉长老驱赶。   万山真人的白虎一击未曾起效,反而和冰盾对消了不少,干脆返回,直击那两名逃跑的合一宗人质,打算将人擒回。   而林英的反应也极快,一道寒光,他的冰链便直朝那白虎虚影捆过去,速度极快。   两者在半空中对撞,巨大的灵气冲击差点把两个暂无灵力护体的合一宗弟子压倒在地。   而此刻却有一道青绿色粗藤过来,直接把那俩弟子一卷,朝扶桑木拖了过去。   万山真人带了四个弟子,此刻还有两个弟子没动手,这时一个便灵刀出鞘,直朝着青藤砍了过去。   青藤乃是陈青路出手,他是木系灵根。   而此刻对方动手砍青藤,意欲再度捉回人质,端木馥也出手了,他法宝颇多,一枚龙形玉佩扔到天上,便发出一阵龙吟,还能放出一道灵光,朝那弟子的灵刀击去,威力不小,直接把灵刀击飞。   而另一个万山真人的弟子也出了手,法宝是一个黑乎乎的钵状物,在半空中变得有两个浴缸大小,朝着那两个合一宗人质弟子就罩了下去。   不过那钵虽无灵光声息,却速度不快,庞脉脉也拔下了引雷钗,用雷炎剑击了过去。   精美漂亮的钗变成了短剑大小,虽然比起那黑色钵还是牙签和杯子的差距,但带着电光与火焰,速度迅疾,仿佛划过天际的美丽烟火,也引得人不由地抬头望。   雷炎剑以迅猛二字取胜,攻击力极为强大,只是庞脉脉刚刚化炁,灵力还都没能转成元融真经的火灵,威力不免打了折扣,锵然击在那钵上,未能将其洞穿,只是电光四射,火焰把那黑钵烧得一块变了色,而黑钵也被撞歪了一点,落地时没能罩住那两个人质弟子,使他们顺利被青藤拖回了扶桑木中。   解救成功!   站在身边的林盼儿拍了庞脉脉肩膀一下,叫道:“漂亮!”   庞脉脉虽然最后一击灵力有些震荡,胸口微微难受,但也不禁欢喜地露出笑容。   而万山真人和林英那一击也已经分开,双方都没什么事。   万山真人的弟子也收回了各自法器,灵刀被端木馥的龙形玉佩微微磕损了一点,那个弟子哼了一声,而另外一个弟子性格好一点,慢吞吞看看自己的钵就收起来了。   万山真人也抬头看了平台上的庞脉脉一眼,哼了一声:“小姑娘娇娇怯怯柔声细语的,剑法倒是霸道……看来你们合一宗近年来招了天赋过人的弟子啊。”又对两个弟子说:“把你们师弟扶起来。”   他毕竟是有身份的高级修士,看到人质已经被救回,也不死缠烂打,反正林英已经被逼出来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之前最愁的不就是林英连话都不肯回一句吗?   现在人都被逼出来了,就不愁他不讲理!   林英也抬头看了庞脉脉一眼,说:“干得不错,小师妹!”   庞脉脉胸中涌起一股豪情,甚至觉得自己都回到了当乔红儿的时候了。   她果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爬山气喘,八百米不及格的女孩子了!   虽然还不能自夸已经适应了斗法,能和那些修真小说里号称杀伐果断的女主们比,但是今天的表现,她也要给自己点个赞!   至少时机把握和攻击选择都很看得下去!   就是雷炎剑的威力还没能发挥出来,要是赵千行在,肯定要觉得她丢脸了……自己还得努力转换火灵,把元融真经练起来才行。   她回了林英师兄嫣然一笑,差点比个胜利手势了。   这时万山真人回身看了两个被扶起来的弟子,他们的麻醉效果没过,还是没醒,万山真人不善丹鼎之术,看着两个弟子皱了皱眉头。   庞脉脉给林英师兄传了音,大致告诉他醉梦青针的作用时间,林英朗声一笑,说:“别急,万山老儿,他们没事,有个个把时辰就醒了。”   万山真人回身看着林英,怒道:“林英,咱们相识也几十年了?你这算什么意思?把我的灵宠抓走还躲着不出来!”   林英眉毛一挑:“万山老儿,你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先抓我的花灵?”   万山真人忍气道:“我也没像你这样躲着啊!害得我都快要急死了!”   林英再次挑高眉毛:“哦,那难道我的师弟师妹们就不急吗?没看我师妹都急哭了才通知我赶来的。”   万山真人老脸一红的同时,庞脉脉在高处也红了脸。   什么啊!还急哭了!我哪里哭了?又哪里找你告状了?   林英师兄看着如此英气勃勃,怎么说起谎来都不用打草稿的!   万山真人想想说:“就算我所为不当吧,那不也是为了让两只小花灵能成功配种嘛,何况我还送了你师弟师妹们礼物压惊。……你快把墨骨还给我吧。”   林英道:“不行,还给你我的花灵要伤心了,我要把那只黑牡丹带回去住个一年半载的。”   万山真人大怒,说:“不行!”   于是两人僵持不下。   庞脉脉和林盼儿一起下去,和端木馥陈青路会合,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弟子也在这个树洞房间里,两只小花灵也在。   此刻龄珏和墨骨显然都知道了下面的形势发展,两个小东西挨在一起,脸上都是沮丧和忧伤。   只不过墨骨的心情看上去更复杂:回到主人身边当然是好的,但是离开爱人却很难过。   而龄珏则看上去十分低落,秀美的小脸上满是无助和无奈。   庞脉脉看得都心疼了。   却没有人注意到,端木馥在夸庞脉脉:“庞师妹,想不到你刚刚化炁就有如此实力,未来不可限量啊!阿路都说你反应真快。”   庞脉脉看了一眼陈青路的黄脸,说:“陈师兄的游藤术也很高明。”   她不想再和他们互相吹捧,心里挂念着龄珏的心情,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是极心疼她的。   下面扶桑木下,万山真人还在和林英师兄你一言我一语,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地争吵。   庞脉脉忍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扬声对着下面喊:“林师兄,万山前辈,你们别争了,若是舍不得他们分开,就让他们在一起,一家住一年吧……”   林英师兄和万山真人都停住了,一起抬头看她。   庞脉脉觉得自己脸上发烧,她人微言轻,实力远不如林英师兄更不如万山真人,他们说话自己本不该插嘴。这是低阶修士对高阶修士的冒犯。   但是为了龄珏的小小幸福,她决定厚脸皮一次。   反正他们也不会生气到杀了她。   他们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吵开了。   “好,那就说定了,我把你的黑牡丹带走,明年你去领。”   “不行,我没同意,再说我这儿比你那里稳定,看我家墨骨还有小宫殿住,到你那去他受不了,你回去先弄个小楼,弄点精致器具,吃的玩的用的,准备好再来接他们,今年就先留在我这儿!”   ……   庞脉脉松了口气,无语看着下方开始下一轮争吵的两人和也已经无语的围观修士们,叹口气,回去陪小花灵坐着,看着林盼儿和蔼可亲地安慰两个不幸被牵连,无辜做了人质的合一宗外门弟子。   其中有一个甚至还是林盼儿以前就认识的呢!   庞脉脉慢慢往后靠在榻上,脸部肌肉慢慢放松下来,笑容也就慢慢浮起来。   这个修真的世界,虽然挺危险的,但是好像也还挺有趣的嘛……   ☆、第63章 琳琅宝山   最终,林英师兄和万山真人达成了协议,每十年当中,有一年两只花灵都住在林英那里,有一年则住万山真人那儿,其余八年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花灵的寿命一般少说也有三四百年,如果后天修炼得好,还能延长,所以倒还好。   这样的结果虽然还是聚少离多,但是对于灵宠而言,已经是相当优质的福利。   而林英坚持这次就要把墨骨带回去,万山真人最后拗不过他,只好含泪和墨骨道别,并把他的小宫殿和一应用品全部交给林英带着。   威武霸气的林英师兄大获全胜,带着花灵两只,内门师弟师妹四只,外门弟子两只,浩浩荡荡回去了合一宗。   不过显然合一宗不会给他一个凯旋仪式,回到了宗门,林英师兄就被他师父,端木真君的长徒乾元真人给领回去了。   端木馥则被跟乾元真人一起来的,端木无伤给领走。   端木无伤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微笑倜傥,手不离扇,他首先态度客气恭敬又不失亲近地跟林英打了招呼,端木无伤年龄比林英也小不少,但是比起年不足五十的端木馥,他显然跟林英的接触更多,也对他更为敬服。   林英态度却比较淡淡的,和他打了招呼之后就跟乾元真人走了,端木无伤又语带亲热颇为宠溺地摸摸端木馥的头,问了他这次下山游历的简单经过,也没忘了送了两句关心给他的好基友陈青路。   最后端木无伤转向庞脉脉,笑道:“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当年带你回来的时候,如今都化炁了,我还欠你个礼物,明天叫人送上。不过五年就能化炁,你也算是宗门的骄傲了。”   庞脉脉自然不敢骄傲,诚恳道:“端木师叔折煞我了,大道无尽,我不过刚刚踏足,区区起步抬脚之时快慢又算得了什么,脉脉岂敢以此自傲?”   端木无伤赞赏地点头,说:“你能如此说出一番话,可见胸怀大志。甚好。”   林盼儿颇巴结过端木无伤一阵子,但是这时候却缩在一边低着头,看都没看端木无伤一眼,端木无伤也只当没看到她的样子。   估计是之前没巴结上反而连情面都伤了。   庞脉脉现在对林盼儿多了点自己人的感觉了,不禁有点为她脸疼。   林师兄走的时候把说好的酬劳扔了给她,一块拳头大小的碧晶石在阳光下晶莹美丽得耀眼,庞脉脉握在手里只觉着晃眼,觉得自己任务完成得不好,有点不好意思收报酬,但是林英直接打断她说:“拿着吧,小师妹,一路辛苦你了。”还给了她一个笑容。   看到他的笑容,庞脉脉心情大好,也抬头朝他笑着说:“嗯!谢谢林师兄,下次有事还找我啊,修炼一阵子我会像样点的!”   可能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有点过于灿烂,林英晃了晃神,摸摸自己的脸,收敛了笑容,随意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大概是因为她不是问题宝宝,卢真倒没亲自来领她,她自己踩着引雷钗飞回去了,心里暗自决定日后要炼制一件像样的飞行法宝。   不过,要想炼制一件好的飞行法宝,必须有好的材料,而好的材料必须自己出去冒险历练时获得,而要想有资格安全又有收获地外出历练顺利获得材料,又必须要有实力。   归根结底,必须要修炼……   庞脉脉拜见了卢真,汇报了一路发生的事情,卢真对林英和万山真人过家家一般的争斗不过置之一笑,却对浮生小镇非常感兴趣,追问了她许多细节,又问了侠仙崔商的事。   最后说:“那块石头来历不凡,崔前辈既然替你揽过去了,倒是你的造化,崔老前辈是不知道活了多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竟让你一出山倒遇到了,也是善缘。只是这次虽然对你甚有好处,下次还要想得更仔细些,手里多握些底牌,多做些准备,也不至于那么危险……君子不立危墙,我们修士与天争命,输不起这条命啊……”   “此言弟子不解,”庞脉脉说:“师父所说固然是稳妥中肯之言,但是修士一生,需要天资地材良多,若不冒些风险,又哪里得来?况且大道当无畏,若是畏首畏尾……”   卢真一笑,看着自己的弟子:“脉脉,你这般想,自是好的。若是那并无退路的修士,自然只好前行,而你,却是天资独具,灵根与炼器天资双全,便是不去冒险,待在宗门里,有为师补贴,宗门供奉,你私下接些活儿赚取资费,也可以安全轻松地修炼……只待瓶颈时偶尔下山历练,小心些便是。毕竟你是个女孩子,为师看你虽然性情坚定聪慧剔透,却心肠柔软善感,想来自幼父母怜爱娇养,为师怕你哪一天坏在了这上头……”   庞脉脉被卢真这么一说,想起自己的父母,真有些泪已盈眶,但还是憋了回去,低声说:“师父一片慈念,弟子省得,然而弟子毕竟不能一生托庇于师父,总要自己立得住的。”   卢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再反对,还沉吟了一下说,“你有如此志向,为师自然要赞同,好罢,既然如此,琳琅宝山你是想去的了?”   庞脉脉道:“弟子途中听林英师兄提到了琳琅宝山,却并不甚解,求师父指点。”   卢真点点头:“琳琅宝山八百年一开,是咱们修真之人最大的盛事之一,里头据说什么都有,天材地宝,奇珍异兽,大能的传承,仙器法宝……但有缘者得之,若是无缘之人得了,可能便会无故失去,而强行抢夺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有时候可能会被真仙从上界直降紫雷劈死。但也有些在里头杀人越货的,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这是个最靠运气最看福缘的地方,也是所获最丰的所在,不过尽管有被紫雷劈死的,但里头每次还是十分血腥野蛮,你……可想去?”   庞脉脉隐隐听说过一点,心里自然是向往的,便问师父:“师父,是八百年才一次吗?”   卢真点头:“是,但进去者,终生不得再进,所以也要考虑好……你现在的修为,还是太低了。”   庞脉脉问:“师父也要去吗?”   卢真叹息一声:“自然是要去的……师父也没去过啊。”   庞脉脉心想:那我跟着师父一起去不就行了?   卢真却好似看懂了她的意思,道:“传送进去是不一定在一起的,脉脉,而且有时候福缘要靠自己,本该是你的福缘,因为师父无缘,说不定你就错过了。”   然后又向她介绍:“元婴金丹真人里头,没去过琳琅宝山的,这次肯定都会去,我们作为七大宗之一,有一百名额。其余各宗也如此,剩下散修们争夺那剩下的一百名额,最终会有八百人得以进入……咱们宗门的名额,是要先紧着元婴和金丹真人的,剩下才是化炁期弟子们抢夺剩下的名额。”   庞脉脉一算:这样一来,留给化炁弟子的名额已经不足三十人了。   “那,师父,”庞脉脉问,“那些化炁弟子们谁能去又有谁来决定呢?”   “那就要打擂台了。”卢真淡淡说,眼睛看着庞脉脉:“最后二十几个名额,当然是给有能力有准备的弟子。”   琳琅宝山的开启时间是明年春天,还有不到一年时间了,要在化炁期修士当中成为脱颖而出的二十几个,还真难……   说完琳琅宝山的事情,庞脉脉最后把自己偶然进入水牢目睹的凶杀案告知了师父,并且拿出了那个石头一样的空卵壳交给师父。   卢真知道柳辛文其人,却猜不出那女子是何人,他说:“柳辛文这人年纪和为师相仿,功力比为师略逊,但是听你说来,再想想为师以前听说的几桩传闻,可见得他是心狠手辣,貌甜心苦,你务必不要让他看出端倪。待我过些日子替你再设法弄些保命的东西以备万一。”说着微微皱眉,显然弟子惹上了这种人让他略有不安。   他接过庞脉脉递过来的石卵壳,左右看了看,皱起眉头来。   “此物……”他有些不确定,“为师也不曾见过,似乎有点像是传说中的石胎的壳。”   “石胎是什么,师父?”   “就是天精地灵交汇,孕石成胎,等到成熟,内里的孩子便脱壳而出。”卢真说,“不过这只是传说罢了,从来没听说过有真的灵石成胎的。”   庞脉脉立刻想到了孙猴子。   “可是,师父……”她迟疑说,“那个柳辛文朝那个女子提到了她娘的事情,石胎不是没有父母吗?”   “也许那女子并不是石胎,只是偶然间得到了这个壳罢了……”卢真也想不到好的解释。   但是,如果真的有石胎,看这个壳的模样,显然已经破壳而出了,那个惨死的女子不是石胎,那个石生的孩子又在哪儿?又是谁?   最后卢真师父说:“这个石壳倒是灵气蕴藉的,可以炼制一件防御法宝。”   庞脉脉有点犹豫,毕竟这个壳可能是对那女子很重要的东西,随便炼制了不好,便说:“也许这个是人家有用的东西,师父,弟子还是暂时不炼制了。”   卢真自然随她,还觉得自己家女弟子秉性厚道。   最后庞脉脉决定暂时先不管这些事了,自己反正最近也没别的可做,也不用离开宗门,拼命努力修炼准没错。   她跟师父又聊了两句,这才告辞。路过西苑时遇到了萧雨苗,还闲聊了几句。   然后回到自己的屋子修炼了一夜,   现在转换的火灵气大概有一个婴儿拳头大小,唉,这一年不知道能不能转完灵气,那样还能在一帮化炁圆满的修士中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能性。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好了,大家再看下吧   ☆、第64章 礼物   端木无伤第二天令人给庞脉脉送了一匣子材料当贺礼,都是炼器用得到的,有的也算珍贵,但没有特别珍稀的,都是日后庞脉脉炼器时需要用到的,堪称体贴。   然后庞脉脉又开始了类似闭关的生活,整天除了偶尔的休息,散步,吃个辟谷丹,就是修炼修炼再修炼。   她现在身体已经在慢慢被灵气改造,化炁三四个月以来,才来了一次月事。   辟谷丹大概一个月才需要一颗,以前十天就需要一颗。   偶尔饮些灵泉水,没有就不饮也无妨。   至于说排泄,因为辟谷丹无杂质,大解她早已没有了,小解若是喝了灵泉水可能会有一点,没喝就没有。   这种感觉,好似她慢慢脱离了人的范畴……   甚至随着时间的过去,以前那些记忆,她觉得深入骨髓的,竟慢慢模糊了。   比如说,她当年高中时曾心动过的男生,她竟然已经记不得他模样。   比如说,她大学时夏天晚上常常去散步的那条街,到底叫什么来着。   还有第一天上班时她穿的那套衣裳,还有她第一次租的房子,曾经怎么布置来着……   会不会有一天,连爸爸妈妈对她的点点滴滴,都记不得了?   她以前觉得,只有穿越前的事情才是真实的,现在却不是了,尤其在浮生小镇又经历了乔红儿的二十年鲜衣怒马的生活……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之前那二十多年和浮生小镇里的二十年区别并不很大,而似乎现在的生活才是更加真实的……   这种感觉,令她有点恐惧……和悲伤。   不过,心情的起伏并没有影响她的修炼。   一方面是因为时间紧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现在很喜欢修炼。   修炼时天地交感的感觉,慢慢感觉到周围一切都已不再重要,身体慢慢澄澈,好似透明起来……   这是忘物的境界。   距离真正的物我两忘还有一定差距,但这已经令人非常舒服。   身体和精神都得到满足,仿佛要接近太上忘情的状态。   每一次结束修炼,都能觉得自己更加坦然,更加无畏。   这才是修士的矛盾吧,修炼的精神状态本来是容不下蝇营狗苟的,但是大多数修士在修炼过程中却不得不打破头去争取一切能争取的资源,为此免不了各种算计钻营。   一修炼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庞脉脉,竟然在赵千行回山一个多月,传讯给她让她去余芒峰时,才知道他回来了。   她并不想去见他。   见到他总是会扰乱她的心境,而且他对她的态度……虽然现在她已经不容易愤懑了,但总还是不开心的。   然而雷炎剑还没有学完,赵千行再怎么一副年少气盛的模样,也还是比她高一个大等级的前辈修士,不可随意违逆,所以她叹了口气,也只能认命前往。   依然是人人昂首阔步目无余子的余芒峰。   依然是声势烜赫水流湍急的大瀑布。   依然是半新不旧没有任何特别的小木屋。   这一次,赵千行在她扬声通报之后,让她进屋里去。   庞脉脉很犹豫。   以前赵千行从来不让她进屋的。   鉴于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到现在也没完全消散的莫名的身体方面的吸引力……虽然庞脉脉觉得现在的自己把握起来肯定没问题,但是万一赵千行他不想把控自己呢?   虽然他应该不至于真的做出特别过分的事情来,但是自己免不了要吃点小亏……而且男人这种动物谁知道呢?说不定就冲动到控制不住了……自己又完全不是他一合之敌,只有任其宰割的份儿。   这么一想,她就有点踌躇。   “还不进来?磨蹭什么?”木屋里传来了赵千行带了淡淡不耐烦的声音。   庞脉脉无奈,举步进去了。   木屋不过里外两间,比庞脉脉的住处还要小,而且里头十分简陋,除了一个看不出材质的草蒲团,竟好似什么都没有。   不要说装饰了,连家具都没有。   实在不像是个常居之地。   赵千行正闭目盘膝坐在那个草蒲团上,虽然是盘膝而坐,腰身依然挺得笔直,肩膀呈现出完美的弧线,身上散发着与所有人都不同的气息,令人难以忽视。   注意到她走近,赵千行睁开眼睛,看着她,然后从他看上去好似普通玄铁的储物扳指里摸出一个蒲团,扔到距离自己五尺之外的地上,说:“坐。”   他的身影,和任何一个动作,都充满美感。   扔到了地上的蒲团没有受到任何力的反作用,任何一边弹起哪怕一毫米,就好似是被人托着,好生放在地上的一般。   蒲团是淡黄色的植物纤维编的,手工非常精致。   柔软,带着一种芳香。   一闻到这香味,她就知道这是什么了:云梦菖蒲,能克制心魔,是万金难求一寸的宝物,师父的材料库里也只有几株。   赵千行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那么多,用来直接做了一个蒲团。   对比他自己坐的那个,疑似就是普通草编的破旧蒲团……   赵千行已经再度不耐烦了,指指那云梦菖蒲的蒲团,再次说:“坐!”   两个蒲团距离五尺,这是个安全的距离,庞脉脉道谢之后,盘膝坐下。   这个云梦蒲团非常柔软,坐下去那清香便把全身笼罩,果然身心一畅,庞脉脉不知不觉露出惬意的表情。   一时间,相对而坐的两人都无言。   最后还是赵千行打破了沉默,说:“听余长老说,林英在西岳城很是闹腾了一番。”   庞脉脉想起林英师兄和万山真人争吵的样子,莞尔一笑。   赵千行不快地说:“林英惯会任性胡闹,以后别替他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庞脉脉安静地说:“我觉得林英师兄有真性情,非常有趣。”   赵千行的目光骤然锐利,盯了她一会。   庞脉脉心头微颤,竟似感觉到了杀意。   小木屋狭小的空间里一时竟似无形的剑拔弩张。   赵千行最后冷笑了一声:“就是因为他有真性情,任性妄为,才会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   林英师兄的大概悲惨情史庞脉脉已经听端木馥说了一次,但是具体情况端木馥却不了解,赵千行年龄和端木馥相仿,比林英小得多,竟然好似很清楚。   但是她才不会如他意去追问他,所以她干脆当没听见。   赵千行也不是八卦之人,她不问,他自然也不会说,而是改变了话题:“柳辛文为什么要去追你们?”   庞脉脉迟疑了一下,但觉得赵千行还是可信的,就把水牢里的事情告诉了他,却唯独没把空的石胎壳的事情告诉他。   赵千行皱眉寻思了一会儿,说:“此事有些蹊跷,我会去查的,想来那柳辛文也不是发现了什么踪迹,只是他向来为人小心,知晓隔壁住了新的客人,又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匆匆离开,便跟去确认一下罢了。你既然已经应付过去,就不用太担心。”   说完这些别后的事情,赵千行拿了一个匣子出来,扔到庞脉脉怀里。   匣子很大,几乎有大号行李箱大小,但是扁平状,且不很沉。   庞脉脉接住,愣了一下。   这匣子是岐山羚羊木的,坚固但轻盈,入弱水不沉,是很好的炼器材料,光是这盒子就足以比得上端木无伤送她的那些礼物里比较好的了,何况又是那么大一个。   只是,这隐隐透着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而且赵千行突然扔给自己这个……是礼物吗?   “打开看看。”赵千行语气还是不耐烦的,他微微侧过脸,倒是没脸红,但看上去有点不自在。   庞脉脉于是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是一对很大的翅膀。   与身体连接的地方还带着血迹,难怪有隐隐血腥味,还有翅膀羽毛的羽粉味道,有点呛人。   翅膀很大。   是淡淡青色的,只有羽翅周围一圈,有一道绯红,一道艳黄,一道暗蓝,仿佛能闪光一般的羽毛。非常美丽。   既艳丽又素雅,配色美极了。   以前一直很爱鸟类的庞脉脉,一面惊叹那巨大翅膀的美,一面又觉得自己背上都有点难受起来。   被撕掉翅膀的鸟……   “是皇青鸟的翅膀,这东西很凶悍,本来想顺便弄个蛋给你当灵兽的,但是没找到合适的,也没找到小鸟,就遇到了一只成鸟,还是公的,估计你驾驭不了……干脆杀了,把翅膀拿给你,反正你是炼器师,可以炼制成飞行法宝。”   赵千行依然没看她,错开目光,作出淡然模样。   “是给你的化炁礼物,”虽然已经刻意作出这样骄傲淡漠的样子,他依然有些掩饰不住他的不自在,“你驭剑这么差劲,弄对翅膀能好些。”   庞脉脉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御剑差劲,她觉得自己飞得已经很好了,虽然跟赵千行比不算很快,但在化炁修士里绝对不慢。   而且她飞得还挺稳挺灵活的。   听到是皇青鸟,她背上的不适感倒是消除了,这鸟是有名的凶禽,食人如麻,她早在书上看到过了,只不过古典书籍上的插图总是比较抽象的,没见过实物,所以才认不出来。   不过,皇青鸟可是六阶顶峰到七阶的灵兽,相当于金丹中后期,赵千行刚结丹不久,杀这鸟恐怕费了不少劲。   这么贵重的礼物,自己能收吗?   女人不能随便收男人的重礼,尤其是对自己有企图的男人……   但是赵千行也收过自己的礼,何况他又指明是化炁的贺礼。   难道还要问问师父能不能收吗?   ☆、第65章 准备   庞脉脉那厢略一迟疑,赵千行的脸色已经沉了。   庞脉脉想想自己也送过他金丹贺礼,他虽然送的重了些,但毕竟是金丹修士,出手总不好太轻的,倒是也不用太过推脱,不如大方收了。   便把盒子盖上,露出一个笑容,说:“长者赐不敢辞,如此脉脉多谢赵师叔了。”   赵千行沉下去的脸色略松,但是被她这句话一说,显然又憋屈了一下,所以最终脸色还是不好看。   直到庞脉脉欣赏完了他的脸色,温柔地微笑着加了一句:“我很喜欢。”   他才昂着下巴,“哼”了一声,仿佛居高临下,颇为高傲冷淡地说了一句:“你喜欢就好。”   然后他不肯再多说,站起身来,如绷紧的标枪,低头看着她说:“起来,出去,看看你的雷炎剑怎么样了。”   雷炎剑本身其实并不复杂,修真之人与武林中人不同,重灵力而不重剑法,并没有那么多花哨的招式。   所以雷炎剑的修炼本身更多是一种灵力淬炼和身体淬炼,以及法力输出的法门。   庞脉脉一直跟着赵千行学的,都是基础的身体淬炼和最简单的输出法门。   因为在引气期,她的养炁诀灵力没什么可淬炼的,所以也谈不上灵力淬炼了。   而在战斗基础这一块,她不得不承认,赵千行为她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不管是淬体还是飞行技巧,她都得益于他。   赵千行对她而言算得上半个师父,卢真不擅长不关心的部分,他都为她补充做到了。   如果没有赵千行,她现在基本都没有什么斗法能力可言,卢真其实根本不打算锻炼她这一方面,而只希望她修炼好灵力,学好炼器,做个被师父,宗门和同门们保护的,不用经历危险和战斗的天才炼器师。   至于说自己也得有自保能力,那也简单,给她强大的防御法器不就行了吗?   而赵千行恰好相反,他强调自身的强大。   庞脉脉这次出去经历了一些战斗之后,就格外感激赵千行曾经对她的严厉训练。   “你的基础现在差强人意,”赵千行考察了她一番后说,“速度还是慢了点,不过估计你也不可能更快了。判断力还行……雷炎剑是可以修炼到元婴阶段的法术,攻击力强大,到了后期便能达成所谓‘行带烈焰,身化雷霆’。即使在元婴阶段,也少有人能敌,你现在自然还差得远,刚刚做到‘剑出火三寸’,偶尔能至‘剑通雷电’……不过,这主要是因为你的灵力属性问题。”   他顿了顿,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庞脉脉一眼,“让你散功重修,你非不肯,当断不断,现在却要费事了,在你把灵力完全转成火灵力之前,你什么也没法练了。”   庞脉脉点了点头,她倒是不后悔,因为养炁诀的灵力在转换时让她觉得很舒服。   这种舒服很难对外人表达出来。   就像植物吸收到了养分,晒到了阳光,喝到了水……   而且转化成的火灵气非常生机勃勃却不躁动。   所以她也只是笑了笑,对赵千行说:“没事,我最近就专门练这个,已经有了心得,想来也不会耽误多久。”   赵千行向来最烦她做出温柔诚恳的样子,白了她一眼,但是转瞬自己想:你希望她是什么样子呢?   他却想不出来。   好在以他的修为定力,要把心中那点异样和烦躁排除并不很难。   他顿了顿,淡淡说:“你不打算去琳琅宝山了?”   庞脉脉怔了怔,抬头看他:“我想去的。”   赵千行点点头,说:“你必须去,那里好东西很多,你应该会有运气得到一两样的。”   庞脉脉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正面肯定自己,却是这么怪异的方向,一时有些怔忪。   最后赵千行说:“你先回去好好练吧,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你最好把灵力转换完,把雷炎剑练到‘剑出雷霆’。这样才有把握能得到进入琳琅宝山的资格。”顿了顿他说:“进去也很危险,到时候我带着你。”   庞脉脉无语,说:“师父说里头是随机传送的……”   赵千行哼了一声,道:“我自然能找到你,你只不要在我找到你之前就死了就行。”   庞脉脉回去之后想了好一会儿。   她觉得赵千行现在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太好了一点,送重礼不说,竟然还要到琳琅宝山里头带着自己。   难道有什么理由?   难道琳琅宝山里有什么用得着她?   不过这种事情猜是猜不出来的,她也就懒得多想,提高些警惕自然没错的……既然赵千行觉得进去能找到自己,师父是不是也能找到自己?   只是师父似乎不想带着自己……   他说各有各的缘法。   赵千行却不这样想……   最后庞脉脉什么都不想了,继续没日没夜修炼。   那双皇青鸟翅膀确实美丽,而且皇青鸟以飞行迅疾著称,等级又高,炼制成法宝一定不凡,但庞脉脉现在却没实力和足够的辅料来炼制它,还是等等再说。   她的《点睛赋灵》在她成功化炁之后,又有了不少可学的东西,但大都和驾驭灵火有关,一时间也用不上。   于是她果然只能不停修炼修炼再修炼,除了冬天到的时候,师祖启虚道君把他们师徒几人都叫去,赏雪吃了一次火锅……没错,是吃火锅,火锅的材料是启虚道君打来的,是东海的一种银蛟的肉,十分美味不说,也是灵气充沛,引气期修士,还消受不起。   所以启虚道君还哈哈笑着说:“幸好小脉脉已经化炁了,要不然都吃不了这等人间美味。”   银蛟肉确实美味胜过庞脉脉所有吃过的食物。   香味似河豚,但是肉质却如龙虾略带弹力,还有点脆脆的口感,另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奶香,好吃极了。   每个人都吃了很多,游皓吃完之后,还摸着肚子感慨了一句:“有此一顿,死亦无憾!”   庞脉脉觉得很幸福,自己打从修真以来,运气好似一直不错。   最后启虚道君还送了一张五彩玛瑙蛛网给她,这是一种很特别的蜘蛛玛瑙蛛结的网,这蜘蛛很罕见,同样也是金丹期的六阶灵兽了,个子巨大,模样虽丑,却能织出非常美丽的网来。蛛丝很粗,象毛线一样粗,质地如玛瑙般温润,还有五种半透明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又坚固又黏,金丹以下的修士,只要被困住是无法挣脱的。   “稍微炼制一下就行。”启虚道君说着眨了眨眼睛。   这根本就是在帮她作弊呢,有了这个,打擂台的时候,那些化炁期同门们,要不就别被黏住,一旦黏住就只好认输了……   而师父卢真则给了她一双他自己炼制的巨鲵手套,有了这副手套,自己的手就不会被蛛丝黏住了……   那蛛网回去也真的不用怎么炼制,启虚道君已经都处理好了,基本就是滴一滴血,认了主,炼化一番,要不然以庞脉脉才化炁初期的灵力,用起来太吃力。   虽然有了作弊利器,庞脉脉也没有放松修炼,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她终于把所有灵力全部转换成了火灵力。   这比她预计的三年要短了许多,固然因为她日以继夜,一天当两天用,也是因为后来不自觉的,速度就越来越快了。   再也一个月,合一宗化炁修士争夺进入琳琅宝山资格的擂台赛就要开始了。   现在已经确定了有两位元婴修士,四十六位金丹修士要参加,化炁修士的名额,出乎意料的竟然有五十二位。   也就是说有超过二十位本来有资格去的合一宗元婴或金丹修士放弃了资格。   这对于化炁修士们而言,无疑是一条大好消息。   修士都是越往后越惜命,但是化炁修士们还处于刚刚上路不久,充满冒险意识的时候,琳琅宝山虽然危险,也并没有比他们经历过的一些地方更加危险,但是一个走运,命运却可能就此改变。   也难怪修士们趋之若鹜。   而庞脉脉在这一个月里,任务依然繁重:要跟着赵千行把雷炎剑练到“剑出雷霆”,要熟悉自己各种法宝的用法和配合,争取先计划出几种攻击搭配来。   不过,灵力全部转换成元融真经的火灵气确实令她实力大增,即使不说雷炎剑,元融真经本身也有几招厉害的。   再加上那些法宝,那个蛛网,她信心大增。   ☆、第66章 初战   苦训了一个月,庞脉脉终于得到了赵千行勉强点个头表示她暂时过关。   她的那些法宝,也算琢磨透了。   这时候,门派终于公布了化炁期弟子参加琳琅宝山名额的选拔赛。   和师父预想的不同,不是打擂台。   合一宗有化炁弟子四千多名,报名参加的有一千多人,宗门决定采取简单粗暴的两两淘汰制,抽签,先打一场,剩下六百多人,然后再打一场,淘汰一半,剩下三百多,再打一场,剩一百多,再打一场,剩七八十。   至于如何从这七八十人里头挑选出五十多,却是没说。   庞脉脉算了算,也就是说先得打四场才能入围,入围之后如何还不好说。   但是宗门表示,入围的弟子,如果最后不能去琳琅宝山的,也会得到一份宗门的奖励。   庞脉脉问了一下,宗门四千多化炁弟子里头,有三千多是内门弟子,仅有一千不到是外门弟子,但是报名的化炁弟子里,却有将近一半是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若能成功化炁,大都会被宗门考察一番,只要不是灵根特别差,就会收入内门。如陈青路便是如此。   而被留在外门的化炁弟子,也就是说基本已经被断定没有可能更上一层楼了。   他们大都会被委派一个管事的职位,有生之年捞点实惠。   但是,显然,外门弟子里头也有许多不甘心的,他们也想搏一搏,看看有没有可能福缘临头,扭转他们的情况,从此也能在大道上更进一步。   反正已是如此,也就不惜冒险。   相反,内门弟子三千多,才几百人参加选拔,虽然大部分是觉得自己还在化炁初期中期,并没有资格同化炁圆满的同门一争长短,但是也有很多是不愿意去冒险的。   毕竟琳琅宝山每次开启,实际上都是血流成河,   端木馥就没有报名,小胖子就算自己肯去,估计端木家也不会让他去吧。   端木无伤则要去。   陈青路也报了名。   林盼儿还没能成功化炁,虽然想去,也是不可能有资格报名的了。   抽签也不是本人抽,宗门才不那么费事搞什么公开公平公正呢,直接就贴出号和场次安排来了。   庞脉脉是三百七十九号,不前不后的。   第一场对战是和自己相邻的,所以庞脉脉的对手是三百八十号。   大师兄也报名参加了,可能因为师父、大师兄和她都参加了,所以二师兄游皓没参加。   庞脉脉于是和大师兄一起去。   大师兄名叫云腾,这两年过去,他依然没能突破化炁圆满练就金丹,而他的寿元已经只余二十年出头,这还是理论数值,虽然说寿元是固定的,却不代表每个修士都能活到这个理论寿元,就像人类平均年龄是八十多,也有的是人六七十就去世……所以大师兄是真正的风烛残年了,说不定哪天就只能坐化了。   庞脉脉和大师兄走在一起,十足像祖孙。——当然实际上大师兄的年龄做她爷爷的爷爷都够了。   因此大师兄无论如何,都会参与这次琳琅宝山的寻宝,可谓志在必得。   “脉脉,”大师兄声音嘶哑苍老,还颇为慈爱,比师父卢真更有师父的感觉:“我刚才看了,你的第一场对手是一个化炁高阶的外门修士,你不用太担心。”   庞脉脉每次对着大师兄都带着对年长长辈的小心照顾和敬重之态,闻言点头,说:“谢谢大师兄。”   这次参加选拔的,将近一小半是化炁圆满的修士,一半则是有自信的高阶化炁修士,中低阶的化炁修士参与的不多,所以高阶化炁修士都算是比较软的软柿子了。   但是话也不能这么算,毕竟还要看各人的功法、法宝才能决定真正实力,而外门修士虽然缺乏好的功法,法宝也不能喝内门精英弟子相比,但他们往往有更加丰富的战斗经验。   大师兄看着她笑了笑,他的脸上皱纹都皱在了一起,苍老的眼睛显得浑浊,庞脉脉看了一眼便不觉有些心酸,想起师父说的话:“你大师兄自幼便是一个温柔体贴周到的人,恐怕正是因为他的周到,所以才耽误了他的心境。”   初试每天一百场,终于到了庞脉脉的第一场比试当天,端木无伤和陈青路都已经比过了,都取得了胜利,端木无伤自然是毫无悬念的,陈青路却胜得有些不容易,受了伤。   他本来就只有化炁中阶,比起庞脉脉自然是强的,比起那一大堆高阶和圆满却差得不少,而且他又不像庞脉脉,师祖师父都是炼器大师,随便送点法宝都比别的同门强。   他的对手是化炁高阶的内门弟子,虽然不算精英,但是实力也在其之上,陈青路的胜利,是来自苦战。   他心思缜密灵活,身手敏捷,战斗经验丰富,确实比只会扔扔法宝耗耗灵力的同门强得多。   虽然最后受了伤,却终于险胜,而且他战得早,再次比赛至少在十天以后,虽然伤得略重,这十天时间,只要有好点的丹药也是足够痊愈的。   庞脉脉站到台上时,没有自己想象的紧张,她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本来以为自己是会紧张的,可是当她站在台上,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健壮男子一下跃到面前时,竟然心情平静无波。   宗门比试在后山,有土系的金丹修士在,轻而易举便能在瞬间平底拔起一百座擂台,大小合宜,距离恰当。又有别的长老略施法术,就把场地的防护和装饰完全做好了。   因为是第一场,除了参赛者的亲友,每个小擂台周围的人并不多。   来给庞脉脉助威的,只有端木馥,大师兄和二师兄三人。   金丹修士自重身份,师父是不能来的,赵千行自然也不会来,他们有神识之力,隔得远也能随时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而对方的拉拉队来得人真不少,纷纷在那里摇旗呐喊:   “姚师叔必胜!”   “姚管事威武!”   不过因为对手是庞脉脉,内门精英弟子,那些外门弟子们倒是没敢说什么羞辱对手的话,只是一个劲替他加油,谄媚之气直冲云霄。   端木馥噗嗤一笑:“这家伙是哪里来的?好猖狂啊……”   游皓也笑嘻嘻说:“在外门一个化炁修士那么威风呢!”   然后又对端木馥说:“咱们查查他是管什么的管事?”   大师兄云腾微笑着摇了摇头,“别多事了,外门弟子数万,其中化炁高阶寥寥可数,自然奇货可居。他在内门虽然没什么稀罕的,但是在外门,肯定管了许多人。”   而那个大汉脸上也是颇有得意之色,金刀大马地站着,自觉自己霸气得很。   好在他得意还未忘形,对手虽然不过是个少女,毕竟是内门精英弟子,却是不好得罪的,于是还算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说:“这位师妹先请。”   庞脉脉看对方人高马大,满面油光,心里想,都说修真之后无丑人,倒也不尽然,不过是皮肤好了些而已,如这货,还是一副街头屠狗之辈的模样啊。   她嫣然一笑说:“这位师兄,得罪了。”然后便用出了师父给的星云珠。   星云珠看上去很漂亮,鸡子大小,晶莹剔透,暗紫色,而用出来时,便是慢慢蔓延出一片迷雾,浓浓的雾也带着暗紫色,其间还有星星点点的光点,果然类似星云。   对方看到她的法宝冒出雾来,脸色就一变。   带有雾的法宝一般都很不好对付,甚至可以说,一般都很歹毒,大汉立刻闭气,禁住呼吸,并且用金身**把自己周围弄得跟镀了一层金箔一样,这是一种灵力护体的法门,能防毒。   缺点是灵力消耗很快。   可其实庞脉脉的星云雾是不带毒的。   本来这个大汉的灵力是比庞脉脉雄厚的,但是却并没有天壤之别,因为庞脉脉修炼养炁诀本身灵力在同阶修士中就很出众,再加上她化炁后修炼了非常霸道的元融真经。   现在这个大汉为了怕有毒,要一直使用这金身**,自然消耗极大,此消彼长,就没多大区别了。   庞脉脉也不跟他照面硬斗。   星云迷雾的作用是困敌,敌人在里头就出不去,而且辨别不出路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迷雾。而手里带着星云珠的庞脉脉就像这里根本没有雾一样,什么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外面观战的看到突然一片迷雾,整个擂台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庞脉脉这边三位观众自然沉得住气,那边那位大汉管事的引气期拉拉队就不行了,纷纷鼓噪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叫什么啊!姚管事没事吧?”   “都看不见了,犯规犯规……”   也有老成点的,在对言语过激的同门“嘘”,意思是不可得罪了内门师叔。   那姓姚的大汉,在金身**起效,发现自己没有中毒,心下稍安,便用双掌荡起灵力,不住挥舞,打算把这雾驱散。   至于对方偷袭他倒不很害怕,因为他是淬体的体修,本身就擅长近战,再加上金身**是他看家的防御法术,一般的灵器直接攻击都不能使他受伤。   可这雾虽不很可怕,却非常浓厚,而且一掌扫出,荡空了一片雾,却瞬间又被填上……   几次下来,竟是白白浪费了不少灵力。   他连忙吃了一粒三转回元丹。   因为用着金身**,等于隔绝了天地灵气,是没法自己慢慢恢复的,只能靠灵丹。   感觉到体内灵气慢慢恢复,大汉松了口气。   庞脉脉已经敛息慢慢靠近了大汉。   她打算偷袭。   这大汉一看就是炼体的,但是,再怎么炼体,再怎么化炁后期,不可能抵挡得住她的雷炎剑。   只是雷炎剑威力很大,不好控制,这次比试是不可以取对方性命的,否则不但失去资格,还要被重罚。   或许可以试试她新学的“电链”,将之电击到晕倒……   而正当她快要靠近到有利位置时,大汉也放弃了扫荡迷雾的徒劳行为,突然张嘴,发出一声长啸大吼。   “姚师叔用了‘金磬振聩’!”有弟子兴奋地说,“对方肯定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让大家等了,呵呵,不好意思,今天早点更。   ☆、第67章 第二位对手   这种类似狮子吼的功夫,自然是一种音功。   庞脉脉还是第一次遇到。   音功是一种比较偏门,但是效果很不错的法门,尤其是现在,她用雾牵制住对方,而音功却是可以无视这雾的效果的,由此可见,对手确实是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修士。   “金磬振聩”并不是很高明的音功,实际上外门修士也确实很难接触到高深的术法,但是它毕竟是一门音功,只要是音功,就是很难得的。   这个姓姚的大汉修士,是在一次冒险时偶尔得到了录有这“金磬振聩”和“金身**”的功法残篇,他有两个灵根,金和土,都是下品,却恰好够格修炼这两个功法。   凭着这两个法术,他在平时打交道的化炁修士里,不说百战百胜,也算几乎无往不利。   庞脉脉一听到他的大吼,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震荡不住。   便明白他这个音功不是作用于神魂的,而是一种灵力的共振。   这就比作用于神识的好对付。   作用于神识的音功只能用自己的神识硬抗,可对方是有专门的攻击法门的,而你的却没有,好比一个一天专业训练也没受过的人去和职业选手打篮球,当然吃亏。   除非你的神识比他强得多,否则要战胜是很难的。   而这种灵力共振的音功则要好对付多了。   乍一看,和神识类音功没什么区别,也是有技巧,能以弱胜强的,然而……   其实这个共振的点并没有那么难找到,之前赵千行讲斗法的一些技巧时还专门跟她提过这个……而且,元融真经作为一个可以直通大道的顶级心法,修炼方法独特不说,练出来的真气也是很自行其道的,并不容易被人共振。   所以庞脉脉稳下了心神,抑制自己蠢蠢欲动的灵力,然后静心寻找对方的关键点。   这姚姓的大汉平时施展出这个“金磬振聩”来,对方十有□□要中招,压制不住自己灵力的暴动,发出痛苦的大吼一声,然后七窍流血。   然而这一次,却如泥牛入海,半晌过去,这雾里依然毫无动静。   静悄悄的,除了自己的呼吸,竟什么都听不到。   他不禁有点惊慌,虽然金身**每时每刻都消耗着他的灵力,吃了丹药也很难快速恢复,再次用金磬振聩不免有点吃力,却还是又张嘴大吼了一声。   庞脉脉耳朵里嗡嗡作响,但是这一次却让她更快找到了关键,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灵力,就彻底避开了对方的共振,让对方的音功再无用武之地。   她的后背也是出了一层薄汗。   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对敌,这种即使不敌也不会有人帮我的感觉压力好大。   好在自己还是应付下来了。   透过薄雾,她已经站到了对方身后,便于攻击的位置。   看着对方肌肉健壮,一条胳膊有自己大腿粗的身躯,还有那身上宛如镀了一层罗汉金身的灵力壁障……庞脉脉咬牙沉住气,不叫自己心跳过快,而一道电链已经以不比真正的闪电慢的速度朝对方无声奔袭而去。   雷电类的攻击是所有人的防御法宝和防御法术耐受度最低的,毕竟是一种可以传导的,无形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能有上品火灵根的修士们总是被人羡慕的由来。   而攻击和防御都很强悍的金系修士最不愿碰到的就是有雷电类能力的火系修士。   金是导电的。   姓姚的大汉第二次音功仍未生效,面前的雾依然浓得拨不开,心里已经着慌了。   而就在这时,他浑身一麻,都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庞脉脉的电链击中。   好在庞脉脉未曾敢于用雷炎剑直接偷袭,这个电链也是用的不足以瞬间至死一位化炁修士的灵力,这姓姚的大汉只来得及用土系灵力护住心脉,便被电得轰然倒地。   而一位主持比试的金丹修士淡淡的声音也通报全场:“十七号擂台,三百七十九号胜。”   被浓雾遮住视线的拉拉队成员们都愣住了,雾里发生了什么?怎么姚师叔发出两声“金磬振聩”,没有见效反而自己瞬间败了。   但是这一次拉拉队成员们什么都没敢说,心里对内门精英弟子的忌惮和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一个据说入门才几年,刚刚化炁,看上去娇滴滴不堪一招的女弟子,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瞬间击败了不说打遍外门无敌手,至少也是数一数二,早已化炁高阶的姚师叔!   外门和内门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也有不少外门弟子,从此心中埋下了更强烈的**:一定要入内门!无论如何,也要入内门!   至于庞脉脉,却不知道她的初战还对一些外门弟子造成了影响,她的战斗时间虽然不长,对灵力消耗也不很大,但是其实她内心颇为紧张,这时她站在原地,看着雾中已经倒地不起的大汉,匀了匀呼吸,调整了一下还是有点受影响的灵力,这才撤掉了星云珠,散去浓雾。   而在围观者看来,带着星星点点亮光的暗紫色浓雾慢慢散去,露出衣裙漫飞的少女,冷然定定站着,面上波澜不兴,全然是胜利者高傲的姿态,而脚下趴卧着被击倒的大汉……   观战的外门引气期弟子们都被镇住了,有的还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升起……   端木馥大叫:“恭喜恭喜,庞师妹你赢了!”   “不错啊小师妹!”游皓也笑着说。   大师兄苍老的声音温声说:“脉脉,没受伤吧?”   庞脉脉摇了摇头,带着灿烂笑容,从台上一下跳到他们面前。   身体强健,灵力充沛,充满力量的感觉真好!庞脉脉觉得,以前八百米不及格的肯定是另外一个自己……   负责管理附近几个擂台的执事弟子已经赶过来,一个上台用灵力探了探地上姓姚的大汉,大声说:“没事!只是被电晕,身体表面受伤焦黑,调理几天即可!”   姓姚的大汉的外门拉拉队连忙上去好几人去帮忙搀扶照顾那个大汉。   庞脉脉纹丝未损,高高兴兴和师兄们一起回拓冶峰,跟师父汇报战况,得到了师父卢真的夸奖,还被摸了头,就差奖励一块糖了。   晚上赵千行传音给她:“今日表现无太大缺点,战术选择良好,应对音功反应也算及时,但是战胜后一个人傻站着发呆干什么?连仙甲的防御阵法都没有激发!如果对方是佯装倒下呢?倘若不是比赛,对方很可能还有别的同伙,就会选择这个时机攻击你!这是最危险的时候!”   庞脉脉受教,没跟他争辩,而是用纸鹤平静地回了一句:“师叔教训的是,我记住了,下次一定不再犯。……我第一次一个人战胜一个对手,其实心里没底,战战兢兢,还有点感慨。”说到最后添的那句,她声音有些软……觉得自己战胜后那会其实很像个呆头鹅,难怪会被赵千行说呢。   她自然不知道,那会儿的表现已经被观看的外门弟子认为是“面无表情的战胜者冷酷高傲的模样”,还被某些弟子悄悄反差萌了。   赵千行却什么都没再回复,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到她的传音纸鹤。   第一轮比试洋洋洒洒举行了十多天后结束,大师兄赢得也是毫无悬念,他年纪大,阅历广,灵力雄厚,法宝众多,一般弟子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第二轮比试的名单安排也出来了,这次却不再是相邻号码了,而是打乱了随机抽取的。   庞脉脉这一次的对手还是化炁高阶的,但是换成内门弟子了,而且还是一位女弟子。   “这位鲁师姐是转乐峰钱长老的弟子,上品下级水灵根和中品上级金灵根,已经能使用冰系法术,啧啧,不比你的天赋差多少啊师妹……她的本命功法是《两极冰封轮》,也是攻击力挺强的,而且天赋好,得到师父宠爱,法器符箓都不少,她今年七十多岁,和端木无伤差不多时候入门的,据说她师父挺想让她和端木无伤双修的……化炁高阶,比师妹你修为强多了……唯一看上去是弱点的就是她下山很少,也没太和人动过手,看上去斗法经验不行,但师妹你这点恐怕还不如人家,你才下山一次,而且跟人动手的次数比她还要少……小师妹,我看你这次恐怕够呛了,怎么看你也赢不了。”游皓长篇大论地发布情报,顺便作出战斗力分析。   庞脉脉看着二师兄游皓,叹了口气。   看上去真是如此呢……   ☆、第68章 力战   上台之前,庞脉脉对自己说不要紧张。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对阵鲁师姐没有胜算,但是就算败了又不会怀孕……也不会死。   结果她果然没有很紧张,反而有点兴奋。   这种兴奋,就像高考之前,就像第一次在公司全球年会上做讲解……她以为她会压力很大,会紧张,结果反而是兴奋。   也许她比自己想象的还更喜欢战斗。   女修士们十个有八个喜欢白衣,似乎不穿件白衣飘飘,就对不起自己的仙子身份。   这位鲁师姐显然也不例外。   白衣宽袖,漫天裙裾。   飘然落在擂台上,引来一片欢呼。   这次对方的后援团大部分都是内门化炁期的男弟子。   显然,鲁师姐在合一宗是很多男弟子的女神。   而鲁师姐也确实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她很配她的白衣,同样穿着白衣,林盼儿是小白花,鲁师姐却是冰山女神。   男弟子们来了好几十,就差举着牌子了,纷纷欢呼着“鲁师姐!鲁师姐!”   外加各种评论:“鲁师姐今天也好美。”   “鲁师姐一直这么美的……又美又厉害!”   “是啊,鲁师姐肯定能赢,就是可怜了对面那个美人小师妹了……”   “是啊是啊,小师妹听说是拓冶峰的,才入门几年就化炁了,听说天资也很高……”   “可惜遇到了鲁师姐,真可惜,小师妹长得也很不错,楚楚大方,我见犹怜……”   “叛徒,看到新来的小师妹就要背叛喜欢了好几十年的师姐了!”   “怎么可能!只有鲁师姐才是我心头永远的白月光!”   “话说小师妹好像很少出拓冶峰吧,我都没怎么见过她……”   修士们都是耳目灵便的,这些窃窃私语鲁师姐和庞脉脉自然一字不差都听到了,鲁师姐面色不变,好似没听到一般,庞脉脉却有些好笑,想起穿越前那些追星的汉子和姑娘们,微微露出笑容来。   引得下面那些男弟子又叫:“啊,小师妹笑起来好可爱!”   “鲁师姐冷若冰霜更动人!”   庞脉脉温和地对鲁师姐拱手为礼,脸上带着笑容,道:“师姐好,我是庞脉脉,请鲁师姐指教。”   她的同性缘其实一直都很好,虽然她心思敏感,但对女人却比对男人更温和宽容,也不喜欢妒忌,能欣赏同性的优点……有时候一开始一些女人会觉得她可能是装的亲和,后来总是会发现她原来真的厚道,因此同性好友向来挺多。   鲁师姐微微点点头,也看不出喜恶,说:“师妹,我不会留情的。”   说完,她已经一击而出。   鲁师姐和林英师兄一样,使用冰系法术,而且她的心法,也是上品冰系心法,一挥袖子,顿时满场温度骤降,一股寒气袭人。   庞脉脉打算强攻。   火对冰本来就是有克制作用,雷电亦然,在能力相仿的情况下,鲁师姐定然不是她对手,问题是她们现在能力并不对等。   庞脉脉一边激发出仙甲,应对鲁师姐挥袖带来的寒流,一边放出引雷钗,钗子变大,带着雷电闪烁,直朝对方当面击去,细看才看到它整个钗身周围都有一圈淡蓝色火焰,在大太阳底下确实不容易发现。   雷炎剑去势极为迅疾,因为高温,鲁师姐结出了好几层冰封盾都被它轻易洞穿,引来下头惊呼一片。   但鲁师姐却不慌不忙,祭出一颗冰珠,这冰珠看上去还不如庞脉脉的星云珠大,浅蓝色,看上去就是一块冰雕成,远远看着都看到一股寒气蒸蕴。   冰珠直接向庞脉脉的引雷钗迎过去,面对烈到无声的火焰,滋滋电鸣毫无畏惧……   强硬碰撞!   雷炎剑的火焰灼烧着那冰球,却未能将之融化,甚至连焦黑都不曾有一点。   电光滋滋作响,攻击着那冰球。   钗头如雷霆般直刺过去,却被阻隔。   庞脉脉只觉得一股寒气随着灵力沁入自己身体,配着体外的寒流,冷意直刺入骨头里,竟好似不穿衣裳行走在三九隆冬。   手脚被冻得恨不能缩入体内。   鲁师姐则连退了两步,嘴角甚至沁出一丝鲜血来,她用手背轻轻抹去,手背雪白,鲜血艳红,看上去触目惊心,许多男弟子都惊呼起来。   鲁师姐抹掉鲜血,笑了笑:“师妹,好霸道的剑法。”   庞脉脉对她很有好感,奈何嘴唇都被冻得僵硬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回过去的一个笑容都有些扭曲。   看上去是鲁师姐吃亏了,其实她吃亏更大,只不过看不出来而已。   她手脚和肢体都被冻僵了,而修士们正常是寒暑不侵的。   庞脉脉用灵气快速运行了一次小周天,才恢复了几分。   也才得以笑着回了一句:“师姐过奖了。还是师姐厉害啊。”   这句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扑起,雷炎剑和冰珠再次相撞,寒气,电光,烈焰……动作快得寻不着踪迹,碰撞时迸发的火光和声音如电焊时一般刺目……   庞脉脉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快速流失,但是好在她的补充速度比普通化炁修士本来就快得多……   她不想用星云珠,也不想用醉梦青针。   这一刻,她只想力战!   火焰是从她身体里流出的!   力量亦是!   甚至在这超出她极限的快速攻击里,她无比深刻地感觉到火怎样化出雷电!   她甚至顾不得其他,只知道攻击了!   她做的远比她任何一次练习时还要好得多。   输出的灵力已经超过她所能。   肢体的速度已经超出她的极限!   她的心脏在狂跳。   她的血液在奔腾。   她的肢体骨骼因为那过于巨大的力量输出而哀鸣……   她心中却兴奋无比。   而鲁师姐也没有退,没有用出别的法宝。   她白皙的面孔也开始潮红,她只是迎战,迎战,迎战!   旁观的人都看呆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竟能战得如此激烈如此酣畅淋漓。   庞脉脉已经沉迷,着迷于自己的身体能如此灵活,拥有如此的力量和速度。   她能做到以为自己做不到的!   她的谨慎,她的权衡,她的委曲求全,在这一刻如雪遇沸水,消融得无影无踪。   她甚至发出了一声长啸,得到了鲁师姐的一声回应。   她的仙甲被寒气冻结,连这么好的材料都渐渐承受不住,上头的防护法阵岌岌可危。   鲁师姐在衣服外头的寒冰护盾被她烧化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连那身雪白的仙衣也被弄得这一块那一块的焦黑破烂了。   最后,庞脉脉的法衣上的护盾阵法终于被破。   寒气侵袭了她的右边手臂,几乎是瞬间冻结成冰,而更巨大的寒流还在朝她另一侧冲击。   无法可想,庞脉脉只好一拧腰,用自己反正已经废掉的右手手臂去承接寒气冲击,而左手把她的五彩玛瑙蛛网放出去。   一心二用,一边用几乎全部的法力引导引雷钗奔袭鲁师姐,另一边则操控五彩蛛网朝她罩去……这对神识的考验极大。   鲁师姐对抗她的引雷钗已经是要全神贯注,看到五彩玛瑙蛛网铺天盖地罩过来,她只好扔出一个银环法宝,把自己笼罩在一片寒光里。   然而没有用,蛛网把她和银环一起罩住,挣脱不开。   启虚道君给庞脉脉的作弊器毕竟不同寻常。   刀剑自然无法划开,灵力也无法挣脱,冰冻对这网也无用,鲁师姐挣扎半天,还是没有办法。   那边庞脉脉用已经被冰冻的右臂肘部关节硬抗了鲁师姐的寒流,骨头和肉一起被击碎,连血都没怎么流,但是右上臂已经岌岌可危,骨头整个碎了,外侧皮肉翻卷,只有内侧皮肉还留了一点,吊住上臂,晃晃荡荡。   因为冻着,她没有感觉到太强烈的疼痛。   鲁师姐挣扎了一会儿,宣布:“我认输。”   庞脉脉已经是强弩之末,面色惨白,灵力告罄,唇无血色:“谢谢你,师姐……对不起。”   鲁师姐昂首傲然道:“你赢了我,有何对不起的?”   庞脉脉失色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已经很低:“……今日一战,感悟良多,故而多谢师姐。对不起,是因为……我用了别的法宝。”   鲁师姐一笑:“我辈修士,又不是剑客,自然可以用别的法宝,我也用了……何况你还是炼器一脉,不让你用法宝,不是欺负你吗?”   ☆、第69章 幸运   “小师妹也很棒啊,完了,我觉得我真的要背叛鲁师姐了!”   “小师妹好可怜的样子,我都心疼了……”   “鲁师姐真不愧是鲁师姐啊,只有你才是我的最爱!”   “啊啊啊!鲁师姐竟然输给了小师妹……”   “小师妹那个蛛网好像是整张的五彩玛瑙蛛网啊,真是财大气粗,不愧是拓冶峰的……”   耳边男弟子们或懊丧或慷慨豪壮的狼嚎和议论,越来越远,她的眼睛前头也有点发黑发花。   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过重,还是灵力体力消耗太大,或者是疼痛越来越剧烈超过她的承受能力……也可能失血过多,庞脉脉有点摇晃,站不住了。   “脉脉,你没事吧?”苍老的声音,却是极快的反应。看着年老体弱,走路都不行了的大师兄第一个掠到她身旁,伸出一只皮肤都松弛起皱了,就差长老人斑的手扶住她的背,声音因为关切而慈爱。   庞脉脉不想受这点伤就倒下去,强撑着点点头:“没事,大师兄。”   然后她就倒了下去。   还在网里的鲁师姐无语,然后幽怨地开口说:“……云师兄,你师妹太逞强了。再耗下去,她要油枯灯尽了。”   高阶化炁修士和低阶化炁修士之间的差距很大,关键是灵力量,庞脉脉的灵力才刚刚转为火灵力,一滴液化也没有,而鲁师姐已经几乎全部液化。   这中间的灵力差距不夸张可以说差到几十倍,多的甚至上百倍。   庞脉脉灵力算是底子厚,本身灵根功法均为上佳,比普通化炁初期弟子强不少,但是和鲁师姐之间的差距也在十倍以上。   如果是上次姚管事那样的外门弟子,灵根不行,功法不行,灵力量差了四五倍,还可以弥补,但是和灵根功法均佳的鲁师姐之间的差距,却不那么好忽视。   她非要力拼,灵力几乎耗尽,这样很容易伤及根基。   相比而言,骨头的伤反而不是那么可怕。   修士有的是断续的药物,重生一只手都没有多难。   云腾点了点头,咳嗽了一声,然后把庞脉脉抱起来,转身驼着背离开了擂台。   庞脉脉恍惚间感觉自己被放到榻上,师父温和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梳理,然后胸口感觉好受了点。   还听到师父说:“……没事,她内伤不重,这孩子灵力比一般人还要深厚点,筋脉也阔达,养炁诀毕竟是有用的,底子厚,筋脉温养得好,不容易走火入魔,也不容易油尽灯枯。她只是筋疲力尽了,体力榨得太厉害,灵力倒没伤到根本。皓儿,去西院要点茯苓露来,配着这个黑枫芝给脉脉吃了,能让她半个月之内把手臂长到完好无损。”   然后隐约有人抬起自己断掉的右臂,似乎有灵力在涂抹什么东西,冰凉的感觉渗入肌肤,皮肉和骨骼,略微缓解了剧痛。   再然后,过了一会儿,嘴里被塞进一块什么东西,微微麻涩,入口即化,回味却是带着甘甜的。   接着又被抬起头,一个小小的瓶口对着自己的嘴,一股清凉微苦的液体流入口中,和原先嘴里那块东西融合,灵力仿佛爆炸一样迸发出来,生机勃勃的力量涌入她五脏六腑,浑身肌体。   后来她又睡着了。   虽然身体上很痛很疲惫,但心却安了下来,好似小时候有一次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叔叔撞了,她受了伤,妈妈赶过来,她在妈妈怀里一直哭,一直哭到睡着,那一觉,虽然痛,虽然哭得筋疲力尽,却特别黑甜。   睡到半夜,她被一只冰凉的,搁在她额头的手给惊醒了。   睁开眼,先是满眼从雕花的窗棂洒进来的白色月光。   照在她脸上,照在她浅绿色的,普通茧绸,自己做了花草蜡染的被子上。   被头上那块花纹是银杏叶的,还有略下方一块却是用的珍贵的七叶菩提叶子。   月光下影影重重的很美。   月光还把床头的人拉出长长的黑色影子,一直蔓延到她身上,好像上次在扶桑木客栈那一回的树洞里那样。但是那次他把她覆盖住了,这一次,却露出了她发白的脸,在月光下。   仰躺着,黑发散乱披拂的雪白的脸上,没有血色的嘴唇被月光照得更脆弱。   庞脉脉睁大眼,依然看不清床头人的模样。   她的手臂这时候早已摆脱了冰冻,因而碎骨的剧痛极为清晰,而因为药物灵力在重新生长的地方不但剧痛,还麻痒难当。   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痛苦的□□漏出来。   但很快,嘴唇也被咬出了血来。   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   她已经很久没出过汗了。   床头的男人早已缩回了手,没有再伸出来,只是低头看着她的脸,她痛苦地猛地闭起来的眼睛,她额头的冷汗,她渗血的嘴唇。   然后他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在她胳膊上某一处点了一下。   冰凉的灵力侵入,阻隔了她剧痛的神经传送。   疼痛猛然间消失了。   “谢谢师叔。”她松开了紧咬的嘴唇,颤声说着,还是喘息了一会儿。   “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阴影中的男人淡淡说,“你和她拼什么,你又不是剑修……真那么勇敢,这会儿这点痛倒是痛得要死要活的了……”   从一开始就喜欢给我乱套罪名……   庞脉脉想,我哪里要死要活了?   “赵师叔……”她嗓子喑哑,但是挤出了一个笑容,“今日一战,我悟得甚多……这点伤……不要紧。难得有这样力战也不……会有生死之虞,受了伤有人照顾……的机会。”说着,笑容在月光下越绽越大,谁看了都会为其中的真诚动容。   赵千行低头看着她,许久都不曾开口。   本来准备了训她的话,此刻却似乎没有必要再出口。   一处碎骨的痛楚就让她满脸苍白,冷汗直流,把嘴唇咬破,□□声快要控制不住出口……还是如他印象中一般娇气。   然后想起白日里她悍不畏死的身姿和神情。   突然又觉得可爱了。   比印象里可爱多了……   她竟然也渴望全力一战,是他所未曾想到。   “师叔,我没事……”她半闭着眼睛,低声说。   睫毛很长,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   因为疼痛被他的秘法阻隔,所以面容也慢慢舒展开来了,但是苍白依旧。   “随你吧,”他冷淡地说,“只是过几日就是第三轮,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庞脉脉勉强笑了笑。   她也没想到这一战会惨胜,第三轮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尽我所能而已……”她嘴唇里吐出几个字。   他没再说话,依然低着头,依然看着她。   身姿笔直,眼神冷淡。   所以明明只有咫尺,却让庞脉脉觉得相距很远。   她有些不安,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如果只是想骂她……为什么还不走?   “师叔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出于对辈分,等级和实力的尊重,庞脉脉乖乖闭上嘴。   赵千行也闭上了嘴,等了会儿,才开口说:“你睡吧。”   庞脉脉本来想说,师叔要是没什么事就走吧,我没事的。做出正常感谢对方探病的样子把人撵走。   可现在赵千行这么一说,她却不好再这么说,怕激怒了他,心里叹了口气。   她本来就被疼痛和疲累弄得很虚弱困乏,两人不再说话,她的眼睛慢慢也就合上了。   她以为赵千行在,她不可能睡着,可实际上没过多久,她就再次入睡了。   第二天再醒来时,天气很好。   天空蔚蓝,偶见云丝堆卷,不凉不热,还有清风徐徐。阳光照在窗外,只见小院里植物葱茸,都从小小的嫩芽冒出了不小的叶片来。   春意竟已深了。   想到昨夜赵千行来,庞脉脉竟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   接下来几天,她一直卧床,行气养伤,慢慢调理身体。   等到第二轮终于结束,第三轮的对战安排下来之后,游皓兴奋地闯进她的小院,一边欢呼:“脉脉,你可真幸运啊!”   庞脉脉看着眉飞色舞,停在她床头不远的二师兄,用微笑和眼神询问他。   “第三轮三百二十三人,抽签你居然轮空了!”   轮空了!   两两对战,如果人数是奇数,自然就有一人没有对手,可以直接进入下一轮。   到现在为止,第一轮是有奇数的,一个男弟子幸运轮到,而第二轮却是偶数……第三轮又是奇数,这一次轮空的人竟然是她!   她可以不用打第三轮,安心养伤,准备进第四轮了!   ☆、第70章 观战   庞脉脉了解了一番,第二轮比试,她自己是险胜,而端木无伤和大师兄依然是轻松过关,陈青路却是意外的,也比较容易地过了关。   认识的人都没有被淘汰。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第三轮虽然人少,但因为场次安排比较疏,所以时间上也不算短。   第三轮开始,一天只进行十场比赛,故而也要十几天才会结束。而从这时候开始,大家的关注度也就更高了。每一场比赛都会有很多人去看,不再只有自己的亲友团。   毕竟,这三百弟子,已经是合一宗金丹真人以下的精英,每一个人的战斗都有亮点和可取之处。观摩这样的战斗,对于化炁期弟子和引气期弟子都是大有好处的。   庞脉脉已经很清闲地躺了五六天,她碎了的骨骼在灵药充沛的灵力和生机之下,已经初步长到了一起,赵千行用秘法阻断了的痛觉慢慢恢复了,不过这时候的疼痛已经不至于难以忍受。   卢真不知道内情,对于自己家女弟子的忍耐力很有些意外,还在游皓面前夸她意志坚定。   庞脉脉对于自己居然好运到从三百多人里头捡到那唯一的空位,至今都有不真实感。   从小到大连条毛巾都没抽中过的自己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如果说是赵千行暗中替她做了什么……她还是别自作多情吧……   躺了十天,也用灵气调理了十天,她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长好,越来越坚固,耗尽了的灵力也逐渐恢复了。   如果要跟人动手,现在还差了点,不够稳妥,但是正常行动是没问题的了。   所以庞脉脉也不再躺床上了,而是去观看熟人的战斗,帮加加油。   端木无伤的战斗在第一天就完成了,他又一次成功取胜。   毕竟是合一宗化炁期数一数二的人物,与他对战,大部分弟子只好怨自己运气不好。   而大师兄的比赛正在今天。   庞脉脉和二师兄游皓一起去替他加油。   现在初试的上百座小擂台都已经平地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取而代之的是十座要大得多的擂台,岩石质地,周围甚至还有座位供人坐下观看。有点像现代体育场风格。   初试的时候,大师兄排在她前一天,为了怕她紧张,耽误她修炼,大师兄不让她去观战助威,第二轮的时候,大师兄比她晚两天,正是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所以她现在还是第一次去给大师兄助威。   大师兄对她关心备至,每场必到,相比之下,庞脉脉颇觉惭愧。   这次大师兄的对手是外门的,但是也化炁圆满了。   外门化炁圆满的弟子,不超过三个。如果他们能成功结丹,不但能入内门,甚至能直接做长老,因为化炁也未能被收入内门的弟子,必然灵根很差,而灵根如此之差,也能结丹,自然是有大造化的。   然而据说合一宗历史上,这样的人一共也只出过两个,其中一个甚至后来还成婴了,可惜几百年前已经意外陨落。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病弱的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云腾大师兄面前,“老弱病残”他们就占了两个。看得围观弟子都不很起劲。   也有起劲的,比如说二师兄游皓。   “脉脉,”游皓神秘兮兮跟她说,“这位刘真还刘师兄,号称以文入道的。”   “诶?”庞脉脉很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种说法。   “这个很少见的,”游皓说,“这个人本来是凡间有名的诗人,据说诗写到好得描写一朵花,念完花都开了……你说,若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够格以文入道了?”   庞脉脉点点头,万物皆可载道,如果真的能做到诗动花开,那确实可以以文入道了。   二师兄还在说:“听说,他自己林中吟诗,得悟大道,身体聚集了灵气,五十岁体貌犹如青年,被本门中一个弟子外出游历时发现,带了回来。其实门中有的长老对他挺感兴趣的,但是谁的路数和他也不合,而且他灵根实在太差了,几乎等于没有,所以才被放在外门,不过他照着自己体悟的大道修炼,居然也练得有声有色的,这七十多年过去,他也化炁圆满了。”   七十多年化炁圆满,不算很快,但也绝对不慢了,最关键的是,他可是自悟的大道,自创的法门。   如果真的能练就金丹,登临大道,确确实实将来是不可限量的。   对战双方,大师兄云腾和以文入道的刘真还互相行了一礼,面对比自己年长许多,在门中得人敬重,白发苍苍的云腾,刘真还十分恭敬客气。   他作了一个长揖,说:“请云师兄赐教。”   云腾点点头,挥手说:“你先来吧。”   刘真还说了声是,就拿出了一个空白卷轴,念了句“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高岗”。   那卷轴上,凭空出现一条龙和一只虎来,然后便飞出纸面,直朝着云腾师兄扑面而去,风云相随,声势可怖。   周围观战的许多弟子都惊呼起来。   庞脉脉惊得站起身来,低声自语:“竟不是幻术!”   游皓也神情严肃。   这确实不是普通的幻术。   但也不是真实。   云腾并没有紧张,他老迈的脸上甚至连一丝神情变化都没有,而是挥手,现出一片浓雾来。   这和庞脉脉利用星云珠弄出来的雾不一样。这是云腾师兄自己的法术。   云腾其实天赋也甚高,他有两系灵根,但是很悲催的是那是水火双灵根。   两个灵根还都是上品下级,可谓旗鼓相当。   若换成一种相生的灵根,这天资可谓相当之好,完全不下于庞脉脉,可偏偏是最相克最不容的灵根。   不过云腾得到的功法是雾类的。   雾类倒是适合他的灵根,火可加热,水可蒸腾,但雾类法术没什么太厉害的攻击力,这时候他要求加入拓冶峰,学习冶炼之术,增加自己的价值。   最后当时刚结丹的卢真收了他做弟子。   云腾也是非常勤勉,他在炼器一道的天资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是他却可以兼习火炼和水磨,所以做出来的法器品质非常坚韧耐实,反噬极少。   云腾的雾吞没了刘真还的龙和虎,周围人只看到雾气翻腾,白雾慢慢变成了灰色,刘真还就变了脸色。   庞脉脉知道大师兄的雾里融了好多种奇怪的珍稀材料,他可以从普通的雾转为毒雾,炽热能把人融化的火雾,沉重到能把人挤成肉泥的铁雾,出现许多幻觉的幻雾……   刘真还的能力很奇特,不是幻觉,也不是传说中的言灵,他是用文字把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壁垒打破,让虚幻浸入现实。   所以,那条龙和那只虎,既是假的,也是真的。   然而它们比起真实的来说,毕竟还是比较稀疏轻飘一些,在大师兄铁雾重压之下,慢慢分崩离析。   刘真还第一招未曾见效,又吟了一句“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户铁衣冷难着”。   场中凭添一股寒流。   云腾师兄的雾竟慢慢在寒意之中凝成霜雪,慢慢落下,雾稀薄了许多。   不过这个难不太到云腾,他本来就有很好的火系灵力,周边的温度随着火灵力的输出而上升,落地的霜雪慢慢又蒸腾成水蒸气,变回雾,并且雾的颜色也慢慢变红。   火雾!   带着炽热的火雾猛地朝刘真还卷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斗法方式别致新颖,煞是有趣。   最后还是云腾师兄胜了,刘真还惜败。   庞脉脉却觉得刘真还的法术真的很有意思,而且可以说非常精妙,隐隐含着大道。   对她而言,格外有启发性。   两人都没有太伤筋动骨,连衣服都没有破,分出胜负之后,还客客气气行礼作别。   围观的弟子们都觉得这一场看得格外别致有趣,议论纷纷。   第二天就是陈青路的战斗了,这一场却是完全不同,对方是实力远超过陈青路的化炁高阶修士,两人都是法宝尽出,还使用了各种战斗技巧甚至诡道,陈青路拼得极为惨烈,几次险些败了,甚至又受了两次重创,到最后,因为不惜两败俱伤的狠劲和巧妙的布局,他把对方弄下了擂台。   这场比试也让庞脉脉大开眼界,她见识到了修士之间战斗的残酷,不择手段和一些血换来的技巧,和大师兄与刘真还那场完全不一样。   两场看下来,庞脉脉获益良多,总算明白这第三轮的比试为什么观战的人那么多了,于是干脆天天去观看各场比赛,也等待着她的第四轮。   ☆、第71章 捕蝇模式   庞脉脉看了十天左右各种比赛,确确实实对她大有好处,这时候也迎来了第四轮淘汰赛。   这时候,所有的竞争者已经只剩下了一百多人。   一百多人里头,外门弟子已经不足五人。   几乎全都是化炁圆满,只有少数是化炁高阶弟子。   每一个都是劲敌。   基本可以断定,庞脉脉是这一百多人里头垫底的那个,随便谁都比她强多了。   甚至若是谁抽到她,恐怕还要加额庆幸。   庞脉脉倒没有紧张,不过是尽自己所能而已,实在打不过,自己也尽力了,没什么好苛责的。   但是在擂台上,她还是打算拼命的。   最终她抽到了一个不是最强也不是最弱的男修士,是转乐峰的,虽然没有很大名气,但也是实力派。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也不是最坏的。   因为她的实力本身就差人家不少,再加上又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干脆上来就朝人家用上了符箓攻击。   反正师父师兄送了很多符箓。   这其实就是砸钱,但是能保存点自己的力量,消耗别人的实力,还是值得的。   她和那位师兄之间的灵力差距太大,不靠这种办法硬耗也没法拉近彼此实力。   这也确实给那位师兄造成了一些麻烦,需要他不断用自己的法宝法术抵抗,消耗了不少灵力,也让他陷入被动。   然后庞脉脉才用了雷炎剑。   不过这时候对方已经回过神来,他是土系和水系的灵根,首先就用地震术摇动庞脉脉脚下的擂台,让她站立不稳,然后一股水浪就冲了过来,迎击她的雷霆之剑。   这是明着欺她灵力不及了。   一力降三会,若是庞脉脉灵力相当,他自然不敢如此,毕竟雷电的力量是最强横的。   这回庞脉脉也不打算硬拼,毕竟她内伤还没好呢,于是开始缠斗。   但这对她很不利,为了对付地震术,要用蹈波屐使出低级飞行术来低空飞行闪避,还要攻击,一心二用,很快就陷入了下风。   于是她只好再次使用了星云珠,放出星云雾来。   本来这是一件利器,在星云雾里,可以困住对手,他走不出去,也看不见你,便于自己脱逃,也便于偷袭。   庞脉脉自然是不能逃的,而是要靠这个法宝偷袭。   然而对方却笑了,说:“庞师妹,我可是早就打听到你这个法宝了!哪能不想对策。”说着,放出来一只小猫来。   这猫儿通体白色带着微微的蓝,很漂亮,金珀色的一双眼睛,能射出光线来。   破障猫!   这是一种相当受欢迎的灵兽,攻击力不强,但擅长破除迷障。   任何一种东西都不可能是无敌的,何况是庞脉脉这一个区区化炁期的小法宝,星云珠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是能破它的东西总是有一些的。   这破障猫就是其中之一。   对方恐怕就是事先打听好,然后去设法借了这只破障猫。   相比而言,拓冶峰的情报人脉就比转乐峰差远了,只打听到这位师兄是土系和水系的,有哪几桩看家法术,其余就没再深入打听。   破障猫目射神光,所及之处,迷雾纷纷消散,硬是开出一条路来。   庞脉脉很烦恼,暗暗想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在这法宝里加个幻阵,这样能迷住对手神智,破障猫就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只是难度确实不小,材料难寻不说,不到金丹期是掌握不了幻阵刻录的。   不但师父这么说,《元融真经》上也这么提到过,就连她的《点睛赋灵》上也没有有关幻阵的什么小秘诀。   星云珠基本被对方破了,庞脉脉干脆也不浪费灵力和神识,直接收了起来。   台上烟雾一卷,就消失无踪了,让台下的看客们能够看到擂台上的全貌。   于是对方师兄也就嘿嘿笑了两声,把破障猫给收入灵兽袋里了。   星云珠无功而返,于是庞脉脉只好把作弊器五彩玛瑙蛛网用出来。   铺天盖地的五彩丝网一撒出来,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半透明状,不愧“玛瑙”之名。   此网一出,对方脸上就露出了凝重之色,以化炁期的实力,无论如何都是挣不脱这种蛛网的,他就地一滚,朝一侧躲避。   这姿势自然很掉修士的份,但是战斗也免不了有这样的时候。   五彩玛瑙蛛网的厉害之处在于,它不用完全罩住对方,只要沾上一根丝,就会被牢牢黏住,继而被整个缠住。所以这种五彩玛瑙蛛丝又有一个别名叫做“烈女怕”。   而这张网如此之大,几乎能罩住整个擂台了,要想瞬间躲过它又不掉下台去,是很困难的。   这个修士狼狈的就地一滚,滚到了擂台边缘,然而还是被一线蛛丝碰到了背部。   庞脉脉刚刚心里一松,就发现他居然没有被缠住!   那根蛛丝竟没黏住他!被他脱了身。   台下的弟子们都发出一声惊呼。   有识货的就叫道:“是油张衣!”   油张衣也是一件稀罕的法宝。   据说灵感来自于武林里的“沾衣十八跌”,是一位炼器怪才弄出来的,取一千种最滑润的植物和动物榨出的油,制成一层层薄如蝉翼的油膜,然后把这一千种油膜压合在一起,做成一件斗篷。   这油张衣号称万物不沾,虽然防护力不是特别强,也没多大灵能,却很是有趣。   这显然也是这位师兄针对她的五彩玛瑙珠网做的功课,可谓是准备充分,毫不轻敌了。   于是下面便开展捕蝇模式,庞脉脉张着蛛网扑扑扑,对方就地滚滚滚,躲来躲去,扑来扑去,双方都累得够呛,尤其是对方,都没有余暇反击她,完全靠着油张衣,每次险险躲过。   五彩玛瑙蛛其实是很厉害的,它的蛛网甚至还能黏着对方的灵力,不到金丹期以上,灵力是拿这蛛网完全没办法的。   但庞脉脉还是怕夜长梦多,最后干脆在对方翻滚躲避时,悄悄补了一根醉梦青针,成功把对手麻痹,在看客们的懵懂不解里,取得了最终胜利。   于是,她终于成功通过了四轮选拔赛,成为七十三个人中的一个。   这七十三个人里,宗门会选出其中五十五人,至于会怎么选,却没有说。   而尽管最后一战有点不择手段,但庞脉脉还是舒心地松了口气,她尽了自己的全力了,也算无憾……   端木无伤和大师兄云腾也比较轻松,成功通过了第四轮,而在第三轮已经受了不轻的伤的陈青路,虽然百般努力,还是没能改变结果,最终惜败没能通过。   庞脉脉觉得遗憾和心虚,其实即使她已经转换全部火灵力,雷炎剑进了一层,但是实际上实力还是比陈青路差一截的,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投机取巧或者是靠运气……   宗门最后要做出决定也是考察每个弟子的情况,比如说,有的弟子性情和软,就不适合太危险的冒险,有的弟子前途远大,便是不舍得他冒险也不得不给他这个机会去试试。   比如端木家派出端木无伤,而不是端木馥或端木馥的父亲,本身就是考量过的。   端木馥的父亲肩负着端木家一些实务,是离不得的,而端木馥自己呢,又比较不那么擅长冒险和争斗,家族就不愿意他去冒险。至于说派出端木无伤,这也绝对不是认为他是可牺牲的,反而是因为想要真正成就他。   不管是端木真君,还是启虚道君,都是合一宗仅有的几个参加过上次琳琅宝山的人,而且在其中都有所收获。   宗门在这些选□□的弟子里挑选人选时,把卢真请了去谈了谈。   庞脉脉便有点隐隐担心,她怀疑宗门不想让她参加。   那天就一直在师父门前等着,直到他回来。   果然,回来时卢真告诉她,宗门不想让她去,找卢真去是咨询他的看法的。   对于宗门而言,庞脉脉是个天资优秀的女弟子,又有炼器方面的天赋,将来会肩负起宗门相当一部分的未来,所以并不想让她冒险,而且她作为一个入门才几年的弟子,实力并不强,进入琳琅宝山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但换句话说,天赋那么好,说不定将来有大造化,强行不让她去,说不定就错失了一位未来的元婴修士,宗门也不会就强硬地决定,所以咨询她的师父的意见。   “师父,”庞脉脉着急了,“那您有表示强烈的意愿强硬的立场吗?”   卢真笑了起来:“我说了我已经同意你去,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但是这也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最后还是要看宗门的决定的。”   于是,庞脉脉又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好几天。   ☆、第72章 九天云舟   没几天,宗门正式通知了要去琳琅宝山的人选,庞脉脉最终还是得到了去的机会。   端木无伤和大师兄云腾当然也都在其中。其实,就算没有战斗筛选,他们也都会是宗门首先考虑的人选。抛开实力强不说,云腾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琳琅宝山可能是他最后的希望。而端木无伤作为端木家族本家推出的唯一人选,也当然会被接纳。   不需要战斗就内定的例外人士也是有的,就是林英师兄。   他本来就在面壁之中,而且你说他是化炁弟子吧,人家明明曾经结丹,只是丹碎了而已。   他是必须要去琳琅宝山一趟的。   所以他没有经过战斗筛选就直接进入人员名单,没有任何人意外,也没人有意见。   意外的是,最后五十五个入选的化炁弟子并不都是从最后过了四轮的弟子里挑选出来的。七十多个过了四轮的弟子里头挑选了四十八人,还有七人是从已经落选的弟子里头挑选出来的,宗门觉得很适合去参加的。   其中就有鲁师姐和陈青路。   但是那位以文入道的刘真还师兄却没有得到名额,可能还是觉得他的能力不很擅长斗法。   出发的日子,三月初九,吉,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因为出发的人数足足有一百人,所以宗门动用了九天云舟。   同样是舟类飞行法宝,九天云舟可比端木馥的小船牛多了,这是一件非常牛非常大非常够档次的飞行法宝,堪称神器。   是启虚道君的师尊还在世的时候,倾宗门之力,带着几个弟子,用了足足十八年铸炼而成。这九天云舟动用了无数珍贵材料,速度极快,空间很大,舒适度高不说,还有非常坚固,不下于一派护山大阵的防御阵法。实为长途出行运输及装逼的不二选择。   琳琅宝山在极南之地,离这里着实遥远,号称日行八千里的九天云舟,也要足足十日才能到达。   庞脉脉走进去九天云舟时,就一个感想:这不就是古代修真版宇宙飞船吗?   整个云舟还是流线型的,显然建造者,自己家师□□,也了解风阻的问题。   云舟外型看上去并不很大得离谱,也就是比巨大的飞机略大一点,但是走进去就大了,光是一个接待厅,就比整个云舟外观看上去还要大。更别提里头还有大量的客房区。   这么大的空间差距,简直就是科幻小说里的空间折叠技术嘛。   在庞脉脉看来,区别不过是装修风格而已,这里的大厅是古色古香的,大块长条的黑檀地板,墙壁则是云岩,号称轻得如云一般,在不同的功能区之间,依靠博古架分割,但是又不尽然全是。   有的地方你觉得你能到,实际上却有透明无形的东西隔在那里,有的地方你觉得没路了,可不过是博古架上摸两下,又出现一个暗门。   有的帷幕,你第一次揭开可能是墙壁,第二次揭开就成了正确通道了。   简直是各种神奇。   船体里头是雕梁画栋的,帷幕都是水墨山水图,素白底子,风格既富贵又典雅,类似官帽椅的椅子上,有青花瓷图案的柔软椅垫,可供坐卧的榻上有花鸟图案的引枕。   因这次出来的一百人,有元婴真君有金丹真人也有化炁期弟子,故而也不需要专门派人出来操控着飞舟。   有几位曾经有经验使用过这个法宝的金丹修士轮流用自己的灵力神识来操控九天云舟飞行,其余的人也就是一次长途飞行旅行了。   飞舟上虽然地方很大,但架不住这次人多,元婴修士们是住在禁止大家前往的区域,而金丹修士们也是一个人一个房间,其余的化炁修士们则是两人一个房间。   而庞脉脉和鲁师姐被安排在了一起,据说还是鲁师姐主动要求的。   庞脉脉简直受宠若惊,没想到鲁师姐会对她施以如此善意,所以回房间看到鲁师姐时有点讪讪的。   鲁师姐倒是挺温和,朝她点点头,不过她不擅长与人交往,所以下面就冷场了。   庞脉脉虽然是会说话的人,这时候因为有点讪讪的,也就没法开口搭讪,最后还是鲁师姐开口说:“庞师妹,你的伤全好了吗?”   一提起伤,自然不免让庞脉脉想起作弊器五彩玛瑙蛛网的事儿,脸上就发热,可她也知道,和鲁师姐正常交往,自己不可能回避这话题,所以脸热归脸热,还是大大方方说:“上次让师姐见笑了,如今已经全好了。”   鲁师姐虽然看着情商不很高,但到底是活了这么些年,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微笑说:“你这孩子还真倔强,你才多大,才修炼几年?非要你不用法宝跟我决斗,不是欺负你吗?”   庞脉脉这次真的脸红了,低头笑着说:“总还是觉得对不住师姐的,等过些年我修为高点,再找师姐好好打一场。”   鲁师姐脸上颇生了光彩,如玉润晶莹,抬起头,修长洁白的颈项宛如高傲的天鹅,启唇高声笑道:“好,我且等着你,师妹。”   庞脉脉也笑了:“就怕到时候师姐又比我修为高不少了,我到最后还得耍赖。”笑容爽朗,最后有点赧然。   鲁师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两人如此,竟仿佛一下成了好友。   倾盖如故,白头如新,从来不是只发生在男人身上的。   庞脉脉觉得,那些说什么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的,更是屁话。   鲁师姐人很不凡,不过名字很普通,叫鲁洁。   庞脉脉觉得这个名字和林英师兄很搭调,异曲同工。   在九天云舟上,熟人很多,除开鲁洁师姐,还有大师兄,还有林英师兄,端木无伤和陈青路。   端木无伤已经彻底被辈分烦死了,他叫林英大师兄,庞脉脉也叫林英师兄,但是庞脉脉叫他端木师叔……以前庞脉脉是引气期,又和他侄子端木馥议亲,也就罢了,现在庞脉脉也是化炁期了,亲事也黄了,所以他被庞脉脉当着林英的面一叫,脸都绿了,专程跑来,郑重要求庞脉脉叫他师兄。   “那和端木馥师兄怎么区分呢?”庞脉脉认真请教。   端木无伤苦笑:“阿馥啊,你也叫他阿馥算了,又不是不熟悉……”他皱眉苦恼说:“我们端木家在宗门那么多人,要这么叫下来彻底乱了辈分,你就按照修为来吧,比如我大哥,阿馥他爹,你肯定要叫端木师叔的,我就算了,我还没结丹……”   于是庞脉脉从善如流,改叫端木无伤为端木师兄,反正端木馥也不在船上。   有这么些熟人,还有师父,日子自然是不寂寞,鲁师姐一直和她在一起,大师兄和师父一样,每天都要抽时间陪伴她一会儿,端木无伤交游广阔,但也经常带她玩,陈青路虽然为人比较内向,又觉得她属于朋友妻范畴,但是还是当她自己人的,大概是觉得受了端木馥的请托,得照看她一二。   于是庞脉脉过上了不但舒适充实有前途,而且还交际值满满的生活,对比起当初在那个莫名其妙的小村子里受的将近两年的苦,这样的日子简直让她觉得幸福得不真实了。   每当她心情愉快时,她总是会提醒自己去想想父母,也提醒自己,不要觉得眼前的日子才是真实的,而把穿越前的生活当成和浮生小镇里乔红儿的二十年一样,自己是不能做到太上忘情的,因为父母是真真切切生她养她,为她付出了许多,虽然他们只是充满缺点的普通小人物。   她欠了他们许多爱……哪怕这种提醒有一天会成为她修行的障碍,会成为她的心魔,她也还是必须提醒自己的,她没有忘掉的资格,没有淡化记忆的资格……   如果那样,她太对不起他们的爱和悲伤。   这样左右逢源的生活,自然也看在了某个人眼里。   赵千行最近每次遇到她,不知道为什么,态度一次比一次冷漠高傲。   庞脉脉觉得他真的太难伺候了,一开始那种带刺的攻击态度就不提了,好不容易从替她寻找灵力源那次略微好一点,还送了她皇青鸟的翅膀……最近态度一直都还过得去的,结果到这船上之后,又不知道哪里触到他的逆鳞了……   庞脉脉现在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哪一次,他就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特别剜心刺骨,叫她无地自容的话来。   可偏偏她偶遇赵千行的几率还特别高。   而在第五天傍晚,她和鲁师姐在云舟带窗的一边欣赏外面快速变幻的云海,两人正低声说笑,赵千行又路过了。   她们只好停止说笑,站直身子,表示一下对高阶修士的恭敬,一齐叫了一声:“赵师叔。”   赵千行冷冷扫了她们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嗯”一声,就把目光投向庞脉脉,仍然是冷冰冰地说:“晚点去我房里找我,你最近就知道玩,剑法都撂下了。”   因为有鲁洁师姐在,庞脉脉胆子大了点,歪了歪头,皱眉说:“是,不过师叔,这里空间狭窄,练剑多有不便……”   赵千行冷笑了一声,她连忙止住了话头,低下头来。   赵千行转身走开,一句话都没再多说,背影凛冽,叫庞脉脉不由得忐忑起来。   也不知道鲁师姐有没有注意到她蹙起的眉头,鲁洁看着赵千行走远的背影,感慨自嘲地笑了笑,对庞脉脉说:“赵千行这小子脾气还是那么冷,他从入门起就高傲得很……脉脉,你觉不觉得修真界特别现实?他入门那会儿还叫我师姐呢,现在我倒要叫他师叔了……就算我能结丹了,以后还得叫他师兄,唉,明明他比我晚入门好多年,还比我小二十岁呢。”   庞脉脉默默想,你叫他师叔也就罢了,林英师兄要是叫他师叔才尴尬呢,因为他肯定有一阵子是管林英叫师叔的……最好他们还是别碰面的好。   要是自己是赵千行,肯定不在林英面前晃。   一想起晚上要去赵千行的房间单独面对他,庞脉脉又不安起来。   ☆、第73章 隐身令   不管怎么不情愿,庞脉脉也还是得去见赵千行的。   而且时间来得比她希望的还要快。   她也不愿意让鲁师姐看出她的不安来,所以离开房间时,还轻声和鲁洁说笑,挺直的肩背关上门才垂下来。   再怎么不愿意,也得过去。而且这里和余芒峰不一样,这里毕竟人多,也不能那样步履迟疑,一步步挪的让大家都看到……所以,她只能步伐如常,速度一点也不慢地走过去。   金丹真人居住的舱室和他们化炁弟子又不同,都在云舟尾部和后半截,这里的舱室要好一些,而且不至于门对门那么局促,每间前头都有一个小小的类似门厅的区域,而真人们把这里当成安置阵盘的地方,给自己的屋子增加了**和安全。   所以,庞脉脉一走进后半截金丹真人居住区,就没看到什么正常的门,而是左边一片小花园鸟语花香,右边看上去就是悬崖,左前方是一片迷雾,右前方则是沙漠景象……也有的是看上去直接一栋小楼,有的则是好大一片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样叫她怎么找?   庞脉脉正无语,耳边便听到了赵千行淡淡的声音:“朝东走,四十步左右,沙子旁边的石头平台。”   庞脉脉朝东边走了四十八步,看到了那片黄沙,然后看到那旁边有个石头台子,有点类似圆明园之类的古代建筑里已经损毁的那些只剩下来的地基石台,配着旁边的黄沙,颇有点沧桑凄凉,还挺搭的。   她登了上去。   脚才踩上第三级台阶,眼前景色就彻底变了:她站在了一扇雕花木门前。   周围只有云岩做的墙壁和精致的木门,哪里还有什么黄沙,什么石台。   她伸手扣了扣门环。   赵千行的声音传进来:“进来。”   于是她推门而入。   房间很大,有四十平米以上,各种家具陈设堪称尽善尽美,墨绿色丝绒的帘帐遮着后头的雕花大床旁边,甚至还有不小的窗户,实在比她和鲁师姐的房间好得多了。   赵千行独自坐在窗前木案前一张雕花大椅子上,几颗夜明珠悬挂在他面前不远处,虽然没有现代的灯亮堂,但是却比油灯蜡烛强多了,照在他脸上,鼻翼在侧脸上打出阴影,显得他那张除了眼睛毫无特点的脸都显得动人起来。   似乎他轮廓还挺好看的。   虽然椅背看上去还算舒服,但他没有往后靠着,对他来说,保持腰背挺直九十度是一件一点都不费力的习惯。   看她进来,他微微侧过身,看向她。   眼神如黑色的闪电。   庞脉脉心狂跳了几下,不但不敢走过去,关上门之后还后退了几步,后背贴在了门上。   珠光昏暗,密闭空间,孤男寡女,实在太暧昧了。   那双黑眼睛里露出讥诮。“你往后退什么?”他低声说,“我能吃了你?”   这话不过是让气氛更暧昧而已,空气里荷尔蒙更加活跃,让她难以忍受,她的背在门上贴得更紧。   赵千行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那一步步仿佛踩在她心上,自从被折辱,对着他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心跳失控,可是他还在靠近,近到她退无可退,   她控制气血,希望自己的脸看上去不会那么通红。她微微侧垂下脸,不去和他直视,心里却在报警:危险!危险!她明明知道女人独自面对对她有企图的男人时不能这样,这种示弱的表现是在鼓励男人侵犯她。   可是那头就是抬不起来!   她没法跟他对视!   明明以为早就对他没感觉的……   而他微凉的手已经捏住了她下巴。   这种带着挑逗和侵犯的肢体动作,他也已经好久没有做过了……   她听到他的呼吸重得不像是一位高阶修士了!   她自己也没有好很多。   她一狠心,在他没有开口或做出更多的事情之前,猛地抬起头,挣脱了他的手。   她的眼睛直视着他,控制着自己胸膛的起伏。   比她以为的还要难得多。   修士的身体不是已经被灵力改造了吗?为什么还会被这种事情陷入难以控制的状态?   呼吸,温度,心跳……   他没有执着,放下手的时候,呼吸也已经冷静下来,只有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还燃烧着火焰。   张嘴说话之前,他的嘴唇是紧紧抿着的:“……你最近很是清闲,都准备好了吗?”   他的话很短,但是前面似乎有欲言又止,后面还有意犹未尽……好像他本来想说一些别的,就这样生硬地改变了话题。   他嘴唇抿得很紧,身体绷得很直,浑身都写着隐忍二字。   但不管怎么样,话题转换了,气氛也终于松动了一点。   庞脉脉也放松了一点。   不过他的话也让她很难回答就是了。   于是她干脆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赵千行哼了一声,不悦地看着她。   “你师父给了你什么了?”   “闪符。”庞脉脉低声说。“还有些别的符,还加固了我的仙甲。”   庞脉脉现在已经化炁,灵力比以前强了不少,所以出发前,卢真从百忙中抽出一天时间来,给她的仙甲又加入了许多珍贵材料,现在她的仙甲在化炁期修士里头算得上相当优秀了。   被她用掉的符,卢真又给补上了,两个师兄也给了一些,端木馥送了他炼的丹药。   而卢真给的符里头,最珍贵的就是闪符。   闪符简单的说就是短距离瞬移符,琳琅宝山一进去,除非时间结束,传送符是无法送出来的,所以需要逃命时,用短距离瞬移符就行。   无论是遇到了过于强大的灵兽,过于危险的机关,还是心怀恶意的高阶修士,闪符都可以是逃命利器。   闪符价值极为高昂,卢真却足足给了她十张。   幸好卢真师父身家雄厚。   因为在琳琅宝山她可能要面对的是金丹甚至元婴修士,不可能战胜,甚至不可能硬抗,所以卢真替她考虑的是逃命。   赵千行冷笑了一声:“难怪最近这么悠闲,你觉得有了闪符就不用怕了?”   “……闪符目的地不定,方向不定,距离不定,你用一张,说不定就传送到哪个妖兽嘴里去了。而你的灵力,最多只够连续激发四次闪符,这还是没有把灵力消耗在仙甲上的情况,而你可能不消耗吗?我估计你也就能一次连用两到三张,你能保证这时候就在安全的地方了?何况,闪符激发虽快,但是如果被人发现,速度快的高阶修士未必不能逮住你。”   何况我还只有十张呢,庞脉脉想,而琳琅宝山开启会有十天,自己真的不一定够用。   赵千行终于忍无可忍,冷声说,“我说到琳琅宝山里会带着你,你是不是全忘了?”   庞脉脉又尴尬了,这时候叫她说什么?   她清清嗓子:“师叔厚爱,岂敢或忘……不过却不好主动麻烦师叔,耽误了师叔的事。”   赵千行冷笑了一声,突然挥剑。   庞脉脉吓了一跳,引雷钗出来抵抗,赵千行没有用出多少灵力,不过同她喂招,而庞脉脉用尽全力,不管是火焰还是雷电,遇到他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无影无踪。   赵千行只有第一次挥剑是攻势,其余都不过是引她攻击自己而已。   两人练习了半个时辰,赵千行捉住她的引雷钗,停止了下来,把自己的剑还鞘。   庞脉脉无论是用力还是用灵力,都无法使引雷钗从他手中动一丝一毫。   直到他主动把钗飞回她头上。   “剑招已经有了雷霆气象,但是不够凌厉。”赵千行说。   其实他自己很明白,没有杀过人的庞脉脉,是不可能有杀意融合其中,自然算不上凌厉。   “到了里头,不要乱跑,不要跟任何人起冲突,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等我找到你。”   庞脉脉可能是里头所有人当中实力最低的,里头一半以上的人可以在挥手之间将她灰飞烟灭。   最后他扔了一块牌子给她,说:“隐身令。”   庞脉脉拿起来那块牌子,怔了怔。   “好好收着。”他冷着脸,“这是无价之宝,即使是元婴修士都不会看到你,也不会发现你,带上它你就像不存在一样。”   隐身符,隐身术多了,但是能做到这一点的,还没有听说过。   庞脉脉学的小隐身术和这个简直不能比。   “……激发时的灵力你现在是够的,而且只要你激发了,一整天都不需要再用灵力来维持它。有了它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不去主动碰别人。”赵千行依然冷着脸,“这不是送你的,事后要还给我,我还有用。”   庞脉脉有点晕:任何人都无法发现的隐身状态,而且没有时间限制,虽然不能跟人动手,但是哪里都去得……这也太逆天了。   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人做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望补上那一更,为了给玩命写的我加油,你们要多留言打气啊!   ☆、第74章 公子如玉心如铁   琳琅宝山所在的极南之地,周围绵延千里都是群山,这里的山和物产丰富的西岳山脉不同,相对是比较荒芜的,也有不少可怕的灵禽异兽,周围荒无人烟,是哪个国家都不属于的蛮荒之地。   而最近,它迎来了它八百年一次的辉煌。   各门各派的精英修士和无门无宗的高阶散修齐聚于此地,金丹遍地,元婴也是八百岁以下基本齐聚。   化炁弟子们在这里不过是来看看有没有哪位前辈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东西或者是期望走点狗屎运也许就福缘临头了呢。   但这里基本不是他们的舞台。   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这里或许有机会把酒言欢,谁知道一入宝山,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刻骨仇恨的宿敌都当做彼此素不相识,打算到了琳琅宝山里头再来个你死我活。   许许多多的随身洞府大大小小地安札在附近山里,有的很大,大如替这里的山脉增加了一个山头,如守元宗便是如此,所有来的弟子全部住在如同一座山的随身洞府里,也不让别派进去,也不出来交际。   有的就是个人的,很小,比如庞脉脉的小楼。   哦,还有比她的更小的,而且造型很像蓝精灵的蘑菇房子……   还有一个小宗门,占的散修的名额,他们叫“地行宗”,到了之后就全宗几个人一起打地洞,很快打出一群错综复杂的地洞来,彼此之间还有地道连接,其速度之快,工艺之精湛,设计之合理巧妙,足以让鼹鼠都要来拜师……   卢真和大师兄云腾都有随身洞府,卢真的比较大,云腾的就是三间茅舍,端木无伤有个非常华丽的大帐篷,而鲁师姐没有,于是庞脉脉把小楼也放出来,和鲁师姐同住,而让陈青路去大师兄那里借住。   合一宗到得算是晚的,还有七天琳琅宝山就要开山了,挤一挤也无妨。   然后庞脉脉发现师父和大师兄一下就忙起来了,他们认识的别的宗门的人不少,可能因为是大名鼎鼎的炼器师的缘故,在同一阶层的修士里都非常受欢迎,大部分人都想结识他们和维持关系。   正如庞脉脉所遇到的同门几乎都对她很客气一样,一位前途光明的炼器师谁都宁可结交而不是得罪。   端木无伤应酬也是很多的,陈青路躲起来修炼了,林英师兄不大露脸,而赵千行干脆失踪了。   哪里都没看到他的影踪。   鲁师姐下山不多,不过别的友派认识她的人还是不少的,只是因为她一贯风格比较冷若冰霜,所以没什么朋友,于是还总是和庞脉脉黏糊在一起。   琳琅宝山开山前三天,该来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最后一批到的声势最大。   雪白的天马一共八匹,从云端踏云而来,后面拉着一辆乌黑的看不出是什么木的马车,却装饰了无数奇珍异宝,如螺钿一般镶嵌在马车的车厢和车顶木板,甚至车辕上,既不对称也无规律,华丽而奇异。   马车和马在空中飞行,如行平地,看着并不快,一转眼却已经到了近前,没人撒花瓣,也没人奏乐,这马车却仿佛自带光环,地上的数百人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仰头看着。   马车周围前后,还有十六位貌美如花的女修士各自驾驭自己的法宝开路或追随,这十六位美貌女子竟全部都是金丹修士!   而近前才看到,那八匹雪白的天马,肋生双翅,头生双角,体型巨大,口鼻如龙,正是天马之中最为罕见强大的天龙马。   平常连元婴修士欲求一匹当做骑兽而不可得,这里却八匹一起用来拉马车。   庞脉脉默默判断,就连合一宗掌教恐怕也没有这样的财力。   两名飞在最前面的金丹女修士俯冲下来,用灵力清场开路,原先站在这一片的修士们纷纷避让,地上被清空了一大片空地,以便让马车着陆。   八匹天龙马俯冲而下,马蹄下尘土飞扬,马车却是稳稳着陆,一点声响也没发出,仿佛它一直在地面奔驰一般。   等到马车停稳,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都是元婴真君的样子,领了一群弟子,上前拜倒在地,口称:“恭迎山主!”   马车里并无声响,过了片刻,车门才悉悉索索地打开,一个浑身裹着纯黑色丝缎,光着脚的少女先下来了车。   她面容甜美,甚至有种天真,皮肤雪白如牛乳,在车门下来时先探下一只光着的脚来,试探着要站到地面上,却不够高,因为探出脚着地,以至于整条洁白光裸的小腿都露在了外头,在黑色丝缎的映衬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她身上的丝缎并不是衣裳,而只是一块布料,可能是帘子,也可能是披风,大概她本来是没有衣裳的,因为要下车,才临时裹着,因而时而是小腿,时而是肩膀,总是随着她的动作走光,然后她再慌忙去掩盖。   看不出她的修为,但总应该是一位修士吧,不至于一米高的马车都下不了,可她偏偏怯生生够了半天,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庞脉脉都忍不住想去扶她下车了,而旁边那些人却个个视若无睹,偶尔能听见的也只是别的宗门的男修士们咽口水的声音。   少女总算是努力了半天,一只洁白如玉的大拇指尖触到了地面的尘埃,她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整个人跳了下来,慌慌张张又匆忙的动作,弄得黑色绸缎许多地方飘起,不知道走了多少处春光。   小巧□□的双足站到了粗糙满是碎石尘土的地面上,她便立刻趴伏在车门之下,甚至扯掉了背部的黑色绸缎,露出雪白柔嫩的背来。   直到这时候,才有一只穿着雪白云靴的男人的脚,毫不留情地踩在她光溜溜的玉背上。   原来,竟是觉得裹着丝绸让他踩是不敬,只有那样美的玉背直接踩才配得上这男人的身份吗?   一只脚踩下,另一只脚才伸出来,一个穿着素白仙衣的年轻男子从马车里下来,他一眼也没看脚下的少女,踩得更是毫不留情,那少女被他踩得身子颤了颤,雪白的背上更是留下了脚印,仿佛娇嫩的落花遭人无情践踏,引得不少男修士都心生怜惜。   不过,大部分人眼中都不再看到那少女了,而是只看着从她身上踩过的这个男人。   尽管他一派慵懒,眼睛里仿佛看不见任何人,但是……风华绝代不足以说明其英姿。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无人能够忽略他,也不是说他英俊到怎样的地步,却可以将任何人的英俊衬得不值一提。   “果然是……公子如玉啊。”鲁师姐沉默了半天,才无限怅惘地冒出这么一句。   庞脉脉有些汗,不是说鲁师姐的目标是端木无伤吗?这些日子看下来似乎她对端木无伤也没什么感觉,估计是她家师父一厢情愿的……可是,她如果看上面前这个修为至少在元婴期以上,只是表面年轻实际不知道几千岁的男人……冲着人家姬妾遍地,而且至少都是金丹期,连垫脚石都要用美少女的架势,就是个不把女人当人看的……   当然,公子如玉的修辞方式也确实没错就是了。   跪在地上的修士们再次向山主请安,弄得跟皇帝巡视群臣百官山呼万岁一般,那白衣男子才懒洋洋挥手叫他们都起来。   庞脉脉想起他是谁了。   天下有这样的排场和地位,又长得这般模样,还随身带着十六妾侍,又被叫做“山主”的,除了琅琊山主王燕台再无旁人。   而那十六位金丹女修士,正是他的“十六姬”。   他的女修士们纷纷上前伺候他,却又不敢随意碰触到他,模样恨不得一个个跪在地上舔他的靴子,或者干脆躺倒让他当地毯走。   而他连一眼都没看那些女修士们,反而指着依然趴跪在马车前,露着背的少女,带着淡淡厌烦道:“趴都趴不稳,带下去。”   那十六姬中一个穿紫色衣裳,容貌端庄秀丽的金丹女修士便越众而出,向他单膝跪倒,说了一声“是”,便朝那少女走过去。   少女骇得惊恐不已,浑身发抖,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朝下掉,却不敢哭出声来,直到那紫衣女修士拿出一个小口袋一般的大锦囊来,这才哭着低声哀求:“……公子饶命……”   而王燕台却看都没看她,紫衣女修士便把锦囊一招,那少女仿佛游魂一般,被吸了进去。除了一声尖叫哭喊,什么都没留下。   看得人毛骨悚然。   王燕台作为七大宗之二的琅琊山的宗主,名声实在太响了,地位也确实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高,所以即使不是琅琊山的,也都纷纷低头向他行礼。   毕竟其余六宗的宗主都没有来。   而王燕台是必须要来的,他的琅琊山离这里最近,每次琳琅宝山开启的仪式,都由他来进行。   他的岁数没人知道,到底主持了多少次琳琅宝山同样没人知道。   至于他的修为,据说已经到达了合道期。   但他始终一副走马章台,金鞍骏马的王孙公子做派。   王燕台处置了不尽如人意的肉质垫脚石之后,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含笑的目光四下环顾,但凡是碰触到他目光的人纷纷躲避,不敢与他对视。   王燕台眼神掠过这些人,叹息了一声:“今年一个老朋友也没来,还真是寂寞……”   ☆、第75章 宝山开启   合一宗的人都颇为紧张,毕竟琅琊山和合一宗不合尽人皆知。   而且现在琅琊山主王燕台在这里,他们的宗主可不在。   何况,据说王燕台已经进入合道期,而合一宗主却只是元婴圆满。   王燕台目光朝这边扫来,大概是鲁师姐轻声的一句“公子如玉”被他听到了。   她虽然说的极为小声,但是即便金丹修士,要听到也不难,何况是这样的人物呢?   王燕台目光掠过之处,仿佛一秒钟可以鲜花遍野,一秒钟可以千里哀鸿,所有生杀荣辱,都在他带着淡淡的厌倦的眼睛里。   凡是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心神震颤。   心性差的,甚至膝盖发软,就要跪倒在地。   鲁师姐僵硬着腰背,挺直而没有佝偻,但是她和庞脉脉还是一起识相地低垂着头。   王燕台的目光在她们二人面上扫过,没有片刻停留,显然,姬妾都要至少金丹期,这样两个化炁期的小姑娘引不起他丝毫兴趣,大概连给他当下马石也未必够格。   何况,他身边的十六姬燕瘦环肥,各有各的美态,而庞脉脉和鲁洁,虽然都是美女,却算不上倾国倾城。   王燕台历来都是开启琳琅宝山的主持者,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没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为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和传说,大概说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没人知道他这样无视所有理法,放荡不羁的人,又为什么肯担当这样的角色。   他的目光越过鲁洁和庞脉脉两个小姑娘,投向了合一宗带头来的元婴修士,令那位师叔祖浑身威压都一颤。   庞脉脉心里不安起来:   这里分明是琅琊山的主场,而作为琅琊山的对头的合一宗岂不是非常不利?   为什么出发前不管是师父还是宗门还是赵千行都没提到这一点呢?   不过,王燕台也不过是盯他们两眼,就索然无味地移开了目光。   琅琊山的人早已为他准备好了行宫,他就这样在大家目送之下带着十六姬和大批随侍弟子入住了,准备三天后开启琳琅宝山时再出现。   凝注的空气在他离开后慢慢松弛下来,修士们终于敢于开□□谈和走动,各自去干自己的事。   合一宗弟子们大概都感觉到了不安,纷纷靠近自己的同门中关系好的人,庞脉脉也去见师父卢真,鲁洁和她一起去了。   卢真的随身洞府还挺大的,还有个小花园种着奇花异草,小桥流水的,庞脉脉她们到了之后发现大师兄云腾也在。   “师父,”庞脉脉开门见山,忧心忡忡说,“那个什么琅琊山主,会不会对咱们合一宗不利。”   卢真摇摇头,示意云腾跟她们说说。   云腾咳嗽了一声,声音衰老但态度十分耐心:“师妹和鲁师妹不必担心,琅琊山主和本门宗主之间算得上是私怨,虽然因为他们不合两门弟子不相往来,但是却也不会随便动手,王山主如此身份,更加不会对咱们下手。”   “什么私怨”姑娘们总是好奇的。   这个云腾也不清楚了,他看向师尊,卢真咳嗽一声,说:“今天来迎接王山主的琅琊山那两位元婴尊者你们看到了?”   众人点头称是。   “……那位看上去年纪略长的是琅琊山的左护法,他……他原本是本门宗主的亲传弟子,想不到成婴之后,不知何故竟然叛出了本门,被宗主追杀……而琅琊山王山主收留了他,公然表示不怕和本门为敌。”卢真说起来有点尴尬。   实际上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卢真也是听启虚道君说起来的,启虚道君年龄还没有这位叛出门去的现任琅琊山左护法大,也不知道内情究竟如何。   庞脉脉顿时也觉得尴尬,合一宗不肯说出那位为什么叛教,只怕不一定占理……   而这位琅琊山的王燕台,看上去这么肆无忌惮,当年如此打合一宗的脸,合一宗却始终没敢给任何回击,连话都不吭一声……到底是因为王燕台的修为胜过本宗宗主不敢得罪他呢,还是因为合一宗本身理亏?   不管是哪个,似乎都是很没脸的。   “师父,既然如此,咱们来这个琳琅宝山会不会很吃亏?”庞脉脉有点忧心。   这分明是琅琊山的主场,他们在这里,不会很吃亏吗?会不会被穿小鞋,或者集中暗里针对他们呢?   卢真摇头。   他沉思片刻才开口,对庞脉脉说:“脉脉,记不记得为师之前同你说过的话?”   师父对她说的话多了,庞脉脉不知道哪句,抬头看着他。   卢真说:“就是师父跟你说,在琳琅宝山里头,要各走各的,因为每个人的缘法都是各定的,一起走,说不定因为我,把你的缘法都错过了。”   庞脉脉点头,师父是这样说的,以此来拒绝和她在琳琅宝山里一起行动的提议。   但是赵千行却全然不这样认为。   “实际上,师父绝不是在敷衍你。”卢真说,“琳琅宝山是很特殊的,很多人都说,这里是随时有上界真仙看着的,不但会时不时降下雷霆之劫来针对一些抢夺别人缘法的修士,而且一旦有两人同行,就可能会影响彼此福缘,人越多越是如此。因此地天材地宝极多,所以之前曾有宗门在传送入内之后几十人聚在一起,他们也不抢别人的,只是一起对付灵兽,一起找遗宝洞府。可是最终十天之后,竟然一无所获,别说遗宝了,连一头灵兽都没遇到过。”   “之后又有不信邪的试过,基本是百试百灵,人越多,遇到的机缘越少。故而从此之后各宗门只能是争取更多的进入名额,以及为入内的弟子提供更多的物资,却无法组织弟子们在琳琅宝山里一起协作。”   那么,为什么赵千行要在里头带着她呢?   是他不知道还是有别的原因?   庞脉脉不由得深思起来。   “……毕竟入宝山还是以想要获得宝物为主,所以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在内被琅琊山的人敌视。何况琳琅宝山只是离他们近,由王山主开启,并不是属于他们琅琊山的,再者琅琊山入内百人,我们宗门也是百人,王山主虽然厉害,但他又不会入内,你们又有何惧?”   另外一边,端木无伤也在跟一些化炁弟子们解释和鼓舞士气。   接下来三天,琅琊山众和合一宗弟子果然并没有起任何冲突,双方高层都对当年那件引起了两宗不合的旧事绝口不提,只是宣布两派决裂而已,也没有鼓动过弟子互相争斗,所以多年来一直还算相安无事。   庞脉脉甚至还在去找林英师兄时偶遇过那位叛出合一宗的琅琊山左护法,那老人站在一座小山的山顶,看着琳琅宝山即将开启的地方,风吹白发,面容沧桑。   庞脉脉当时顿了顿,想悄没声息地过去,可那老人却恰好回过头看到她,庞脉脉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微微施了一礼。   虽然对方是合一宗的叛徒,但总是前辈高人,地位超然,就是出于对前辈的敬重,也不能当成没看到。   那老人怔了怔,朝她点了点头,就扭过头去了。   庞脉脉也自己走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沧桑的眼神里有一点悲悯。   琢磨了一会儿,却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干脆也不想了。   赵千行一直到最后一夜才匆匆出现找了她一次,又叮嘱了她到里头别惹别人,不行直接用隐身令。   “……我自有法子找到你,除了我之外,能识破你的隐身令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两人,若是一旦被人识破,你就见机行事,如果对方问起隐身令的来由,告诉他是我给的,他们不会直接杀你……”   到了正日子,所有人都激动起来,早早来到琳琅宝山开启的地方前头一片砂砾处等待,除了要进去的八百参与者,也有一些亲友陪同,各宗门有的也会有不参与的人随同过来,零零总总总有个千把人。   王燕台又是最后来的,依然由十六姬簇拥陪同,这次还是穿的白衣,但是换了一身白色锦衣,就更加丰仪动人了,真正是仙君中的贵公子模样。   他这回也不散漫了,端正姿仪,一步步走向了琳琅宝山开启的悬崖,众人都屏息看着他。   他低下头,嘴唇微启,念道:“……惟启先祖,赐我德薰,丰我家田,适我果腹……法不可断,嗣不可绝,承得恩惠,潜心相习……”祷词很长,绝大部分很拗口,庞脉脉基本是听不懂的。   可是当他念完时,空中异响大作,乐声缥缈,一道绚丽无比的光幕从天空席卷而下,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拱门,流光溢彩,效果比4D大片还要震撼得多。   拱门往里看,不再是悬崖深渊,而是一片郁郁葱葱,层层叠叠,不见边际的山林,隐约可见青翠的原野,山峰间坡度很缓的河谷,如同银带子环绕的溪涧小河,和这里原本草木凋敝,露出光秃秃的石头的山脉风格完全不同。   ☆、第76章 各宗   王燕台打开了琳琅宝山的入口,便如科幻大片一般,从拱门内显现出里面殊然不同的景色。   然后崇真派就率先进入了,他们是公认的第一大宗,进去了四位元婴道君,七十多位金丹真人,只有很少的化炁期弟子,看上去也是个个精英。   现在进去的元婴真君,基本都在一千岁以下,他们一来就是四位,别的宗门大都是一二位,可见他们在年轻的元婴真君上明显超越别派,也就是说,崇真派在未来两三千年,元婴道君的数量上,依然占优势,这是一个宗门非常关键的实力指标。何况他们的掌教郭深,还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   崇真派带队的是一位女性元婴道君,看上去很年轻,和别的那些几千岁的老妖怪比,她的年轻似乎不是表面的,而是充满活力,甚至有些莽撞。她得到了很多关注,站在庞脉脉身边的端木无伤用赞赏的语气低声告诉庞脉脉:“那位是崇真掌教一脉亲传的徒孙,是郭真君长徒轮河道君的爱徒,前几年刚刚晋级元婴,据说是目前天下最年轻的元婴真君,今年才刚刚三百岁。”   看来,算得上是女修士的梦想和骄傲了,庞脉脉凝神观察她,发现她脸圆圆的,长得很亲和,像个邻家小姑娘,看着冲动莽撞。但是从她领队的细节看,就能看出来她实际上很缜密。   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最年轻的元婴修士吧?   这个世界优秀的女修士其实也不少呢!庞脉脉胸中生了些豪情。看看旁边的鲁师姐,伸手跟她悄然握上。鲁师姐微微诧异,但随即侧头朝她嫣然一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之中。   那位元婴女修士带着崇真派弟子们一起朝王燕台行了一礼,这般优秀的女子,王燕台居然还是看都不看一眼,挥手令他们进去。   接下来就是琅琊山了,几乎就是前两天跪迎他那些人,但是那位据说是合一宗叛徒的左护法老者却没进去,大概以前就进过了,而仅仅只有一位元婴修士率众而入,看上去不免寒酸,但是王燕台看上去一点也不介意。   下面本该轮到合一宗了,但是王燕台显然还是有意使点坏,却直接报了夜雨楼。   夜雨楼的人看上去很是阴沉,大都穿着颜色暗淡的锦缎质感的长袍,都是男子,不是黑就是藏蓝。一百人里头没有一个女修士,看上去很是奇怪。   接下里是龙虎山,人员分布没有明显特色,衣着也是什么风格都有,但是很多人都骑着骑兽,其中就有老朋友万山真人,这两天他没少找林英师兄叙旧,问他家墨骨的近况,可惜这次林英师兄是来冒险的,并没有带花灵们同来。   天外阁则最为神奇,女弟子很多,各个或雍容或艳丽或妖娆,少数的男弟子还大都是随行的,几乎都长得玉面俊容。看上去很像是女修士豢养的面首似的。   至于守元宗,看上去戒律很严格,一副苦修的模样,也大都比较沉默和守规矩,男女老少都有,默默进入了拱门。   最后只剩下合一宗和散修了,王燕台才让合一宗进入,大概算是小小的使个绊子,合一宗的人也算是敢怒不敢言,让进去就进去呗,不值得为了谁先谁后这点小事跟强敌呛起来,横生枝节。   只是两位元婴真君脸色沉沉的,林英师兄剑眉扬了起来,有的弟子面带不忿之色,师父和大师兄都没有反应,庞脉脉偷看了一眼不久之前才出现在不远处的赵千行,心想以他的脾气恐怕会很怒,不过却大大出乎意料。他向来冷冷的,但是高不高兴,轻不轻松,庞脉脉是能看出来的,眼下看他没有任何紧张感的肢体动作和脸上淡淡的表情,竟然丝毫也不介意。   他们陆续进入,庞脉脉低头跟在后面,谁知道经过王燕台不远处的时候,她手腕突然一疼,竟然被王燕台伸手抓住了。   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是如何靠近和出手的,简直好像突然瞬移来的一般。   庞脉脉一惊,抬头看着,心跳都漏跳好几拍。   王燕台的脸在日光下近看更是美玉无瑕,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惊讶,嘴边却是不甚在意的微笑。那只捉住她手腕的手如铁链一般,庞脉脉直觉挣扎了一下,纹丝不动。   “你是合一宗弟子?”王燕台带着微笑俯视着她,“合一宗哪里弄来这样兰质美玉的弟子?不如弃暗投明来服侍我罢?”   庞脉脉抬头看着他,巨大的威压让她嗓子发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远处的师父大惊,和闻声回头赶过来的合一宗元婴真君一起,异口同声叫了一句:“王山主!”   卢真看到那位元婴师叔赶回来了,微微松了口气,退后半步,让那位师叔过来。而那位元婴真君一脸紧张道:“王山主这是何意?快放开本宗女弟子……”   王燕台斜飞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他的双眼皮很明显,显得眼睛很是冶艳,语声却很是凛厉:“……你也配管我?”   那元婴师叔被他震得连退三步,而几丝溢出的威压也影响到了周围的弟子们,好多人面上微露痛苦之色,或者连连伸手捂住耳朵。   离他最近的庞脉脉最遭罪,胸口如遭锤击,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来。   王燕台看到了把威压一松,低笑说:“呀,误伤了这个小宝贝,倒是叫人心疼了……”说着另一只手朝她脸上伸过来,似乎要替她擦掉血。   庞脉脉直觉一躲,那只手本来速度看上去一点也不快,然而尽管她躲闪,却好似根本没动一般,那手距离她已经变化位置的脸颊还是原来的角度和轨迹接近。   庞脉脉估计她再怎么躲也没用,倒是显得很傻,干脆硬着头皮不再躲闪。   而王燕台指甲圆润,指尖修长,宛如玉雕的一只手,却没用去碰她的脸,直接朝她后脑勺摸过去。   这期间也不过一秒,眼看他就要碰到自己的后脑勺,庞脉脉大觉不妙,这时听到冷冷的一声熟悉的声音:“王……山主,请住手。”语音冷冽,字字清晰。   然后便感觉赵千行一掠而至,把她挡到了身后,而王燕台抓住她手腕的手,竟然分开了。   庞脉脉一瞬间眼前就只有一个宽阔坚定,透过薄薄衣衫也能看出肌肉纹理十分漂亮的背部,挡住了她面前危险至极的人和琳琅宝山入口,仿佛她的天地只有这一个背部了。   看不见对面,但是她却能听出王燕台顿了顿,然后竟然笑了笑,说:“……原来如此,好罢,等你们出来再说。”   赵千行的手朝后面伸过来,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他掌心,然后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就这样,被他牵着,躲在他身后,一路走到了琳琅宝山的入口处。   甚至从她的角度都看不到王燕台一点点。   走进去的时候,他只能松手了,她自己往前迈了一步,耳边还听到他低低的传音:“进去就用上隐身令,记住我说的话,什么都别管,不要惹任何人,等我找到你。”   然后便是一阵旋风般的气流,她被迫闭上了眼睛,稳住身形,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物已经大变了。   她置身在一处河谷,周围是平缓的山坡,青青绿绿的小草看上去十分嫩,眼前甚至还能看到草下面大大小小的石块和石子儿,不远处还有一条不算小的小溪,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水下的鹅卵石和石头间游来游去的小鱼。   仔细看,土地上还有匆匆忙忙搬运树叶的蚂蚁,一片草叶上还有一只颜色极为接近青草的蚱蜢。   真实而细腻。   当初浮生小镇最大的破绽就是没有任何昆虫。   这里却是有的。   这不是一个幻境吧?   是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地方?   ☆、第77章 巨蜈蚣   虽然看上去这里的环境非常平和宁谧,但庞脉脉不会忘了这里的危险性。   毕竟每八百年一次,进来的人死亡率是超过三成的。   所以她便拿起来赵千行叮嘱她使用的隐身令,将灵力注入,将之激发。   谁知道灵力刚刚注入进去,便好似里头有什么在吸着似的,她身体里的灵力便如决堤的江水,滔滔不绝被吸了进去,庞脉脉大惊,连忙想要挣脱,可是却仿佛被紧紧黏着一般,根本挣不脱,而她的灵力依然在被强制吸入。   她甚至感觉到,被吸入的似乎不止是单纯的灵力,还有她身体里本源的什么东西,随着灵力逐渐干涸,她也浑身无力,最后跌坐在地上,双腿发软,只觉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等到那块令牌终于停止吸取她的灵力时,她浑身也就剩了百分之五都不足。   而且仿佛以前跑完了一千米一样,浑身发软,提不起一点力气来,挣扎着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开始吸取天地灵力来恢复。   隐身效果倒是达成了,她自己都感觉自己仿佛不存在,或者就是这里的一块小石头一般……想起赵千行说,她现在的灵力也够勉强激发隐身令的话,不禁暗自苦笑了一声。   他说的倒也是没错,真的是勉强够激发……   而且听他之前所说的,似乎是激发一次这个隐身令可以维持一天,十二个时辰,那么自己就必须在这期间把自己的灵力全部恢复才行。   她如果打坐效果好的情况下,需要至少四个时辰才能把灵力恢复满。   效果不好就不好说了。   好在身上还有一些恢复灵力的丹药,但是也不很多,而且这些丹药都是颇为珍贵的,还是尽量节省。   于是她摒除杂念,专心打坐。   山风轻拂,如一双温柔的手,绿草被轻轻吹弯,发出几不可觉的簌簌声,河水淙淙,流过卵石,偶尔有小鱼跃起,扑腾一朵小小的水花。   天地宁谧,只可闻这风声水声,鸟语虫鸣。   她很快进入了内视状态。   隐约过了不少时间,阳光已经西斜,她的灵力恢复了三四成,突然注意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收了收灵气,将运转放慢,朝着声音发生处看过去,其实这声音非常小,只不过修道之人神识敏锐,耳目灵便,不同于凡人,即使再小的异动也容易发现。   只见草木最茂密处微微分开,露出一对大钳子来。   紧接着是高处的触须,和一对无机质的眼睛,一个硕大的虫头露了出来。   然后是一节一节,黑红发亮的身体,和……数不清的脚。   庞脉脉浑身发毛,简直要发抖。   这种感觉,不是恐惧和恶心可以形容……或者说,这两种情绪加起来,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可以形容。   女人为什么看到蜈蚣,蜘蛛,毛虫,蛇很容易尖叫?   那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尖叫……   而当一条蜈蚣变成三米长呢?   当它令人恶心的眼睛,触须,口器,脚都纤毫毕现呢?   当它的头足足有一只足球大小呢?   庞脉脉一直觉得自己勇敢,但这时候真的快要晕过去了。   关键它越爬离自己越近……   幸亏她现在是用的赵千行的隐身令,隐身令隐藏她的形体,气味,温度,灵力波动,使不管是人还是兽还是虫子都觉得她根本不存在。如果换了她那不入流的小隐身术,此刻早就暴露了,毕竟虫子的感知方式和能力和人类都是有区别的。   再者说,就以她现在快要崩溃的状态,也维持不住小隐身术啊……   巨大的蜈蚣从她身边簌簌爬过去,最近的时候不足三寸……庞脉脉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毕竟她只是隐身,并不是能够消失不存在……   三米多长的巨大蜈蚣有好多节肢和毛茸茸的脚,往河水边爬过去,然后就趴在那里不动了。   这么坦然地把恶心到不忍猝睹的身躯完全袒露在庞脉脉的视野里,简直是想不闭眼都做不到。   没过多久,水里跳出一个东西,庞脉脉睁开眼一看,是一只小猪大小的土黄色类似牛蛙的青蛙,然后两只东西就斗起来了。   青蛙发出“古—呱—古—呱”的叫声,鼓着眼睛和肚子,朝蜈蚣喷出一股股毒液,而蜈蚣似乎并不惧怕,它自己本身也是剧毒的,一双大钳子更是挥舞得厉害。   一节节的身体在地上扭动翻滚,青蛙则跳来跳去。   庞脉脉一动也不敢动,隐身可以让它们发现不了,但是一动不免还是会有动静的,可那两个东西的战场虽说离自己还有十几米,但是那只巨蛙一跳就是十几米,她简直心惊胆战,生怕跳自己头上来,这下连闭眼睛都不敢闭了……   睁眼看着,也想起来了,这种巨型蜈蚣,是一种被排到五阶但是被评价实力却有六阶的毒虫。   虫类灵兽一般等阶都不高,因为它们的灵智太低,但是它们的实力却是不低的。   如果自己的隐身失效……在这两只东西面前,大概只能是做食物了……   如果用师父给的闪符……就怕这灵气波动会立刻引起注意。这巨蛙有长长舌头,以速度见长,自己来得及吗?   正在她犹豫之中,战局却已经有了定论,那只青蛙有一次跳得不够及时,被大蜈蚣一下子钳住了一条腿,然后那条蜈蚣就凑过去在它肚子上咬了一口。   青蛙的毒雾对蜈蚣没什么效果,这蜈蚣的毒却直接注入青蛙的血液,没过多久,青蛙就翻着白肚子倒下了,蜈蚣依然钳住它的腿,张开口器大嚼了起来。   巨大虫子咀嚼骨头的咯吱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庞脉脉僵硬着背部等它慢条斯理把整只巨蛙都嚼吃了。   它甚至还凑着头在溪水里头照了照,前爪放入水里洗了洗,甚至洗了把脸。   然后悉悉索索爬走了。   它一走,庞脉脉就瘫软了。   这里连一条蜈蚣都这么可怕啊,不知道还会有多可怕的东西……   她再也不敢停留在水边。   等腿软的症状过去,她忍着不适站起身来,想要找个更加合适的地点躲起来等待赵千行来找她。   不能在水边。   也不能在树上。   树上说不定会有什么蛇类虫类之类的。   不能在空旷处,即使看上去地方很大,说不定也会被什么妖兽或修士撞上,像是刚才,若是一个运气不好,自己就被那滑溜溜的巨蛙或者恶心的大蜈蚣碰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忍不住双手抱住胸打了个寒颤。   水边还有血迹和青蛙的碎肉残肢,看上去惨不忍睹。庞脉脉确定那只蜈蚣已经走远,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朝着不远处的山挪过去。   山洞里同样不安全,若是有什么妖兽或修士进入……连躲避的空间都不足。   最后她慢慢挪到了一个峭壁旁边,背贴着崖壁站住。   面前是平坦的大片草地。   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先这样吧。   她继续坐下打坐,恢复灵力。   心中依然后怕。如果这琳琅宝山里到处都这么危险,那么自己若没有这隐身令,就真的只能是成为那出不去的百分之三十了。   即使有了师父给的十张闪符也恐怕没什么用了。   还好,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没有再看到任何妖兽,只有一位金丹修士匆匆飞过,看上去似乎是夜雨阁的。   一夜过去,庞脉脉恢复了灵力,她站起来,略微活动了一下,突然发觉自己不远处的那丛藤蔓似乎是很有用的铁骨藤。   铁骨藤是一种非常好的炼器材料。   年份浅的铁骨藤倒也不算稀有,有不少化炁修士使用灵鞭的都是用二三百年的铁骨藤炼制的,也算是相当趁手又不错的兵器。   但是年份到三千年以上的铁骨藤会泛出一线红色来,暗绿色带着金属光芒的藤里生出一线殷红,配色非常有冲击力。   这种红线铁骨藤可以说无坚不摧,还可以破灵,金丹修士的护身灵气罩,一击即破。   师父卢真一直念叨想要一根。   而庞脉脉面前现在就有一大丛。   庞脉脉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她怕会有别的修士被引过来,毕竟虽然她是隐身的,但是收割铁骨藤肯定会有动静,任何一个有基本智商和思维的修士看到藤在自己断开,又消失不见,肯定会知道有个隐身的人在。   所以她必须保证视力范围内没有别的修士在才敢动手。   随便一个修士,恐怕战斗力也在她之上。   红线铁骨藤虽然很坚固,但是她恰好手钏里就有专门割它的凤骨刀。   这种刀是一种禽类的胸骨所制,专门能割铁骨藤,就像用镰刀割草一样。   凤骨刀其实并不锋利或坚固,偏偏就能对付刀枪不入无坚不摧的铁骨藤,这就是天生一物必有相克了。   ☆、第78章 岩浆石乳   庞脉脉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那些铁骨藤悄然挪了过去。   她经过赵千行的淬体特训,虽然还不可能像高阶修士那样绝息或瞬移,但要想如猫一般悄无声息的移动自然也不算很难。   从巨蜈蚣的惊魂未定里慢慢恢复过来,她还是定了心神。   这里头自然是极为危险的,这点她进来之前就已经觉悟了,只是琳琅宝山如此重要,几乎是所有修士扭转自己修道之路的一次天大的良机,而且又是八百年一次,谁也不敢说大话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到八百年之后,所以能有一线机会的,心里对大道有点野心的,还是都会来的。   要不然,化炁弟子们也不会那样争夺候选权。   虽然她实力不强,在这里不够看,但是毕竟有点保命的道具,小心点未必就没有机会了。   庞脉脉挪到了铁骨藤旁边,先是释放了一个隔音术,又放了一个幻景术。她这些小法术学的很好,也很有天赋,可惜化炁后一直在炼化火灵气,没有时间学习化炁期法术。   这两个术法也就是稍微有点作用,毕竟要防范的可能是金丹修士甚至元婴修士。   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根本没注意到的情况下略微遮掩。   好在这两个法术也不用什么灵力,不会影响到过一会儿她再次用几乎全部灵力激发隐身令。   略作这样的防护之后,她就立刻开始用凤骨刃割藤,这红线铁骨藤毕竟是几千年了,和普通铁骨藤不一样,即使注入了灵力,还是割得比较费力。   她尽量动静小,也尽量快速,每割完一根藤,就立刻停手,用神识观察风吹草动,又不敢放开太远,怕神识反而引起别人注意。   简直像吃根草就要抬头张望有没有掠食者的兔子!   食物链底层生物活得还真是辛苦!   就这样,她居然也割了十几根不短的红线铁骨藤了。   心里暗暗欣喜。就这十几根藤,她的冒险也不冤枉了,这些带红线的铁骨藤多少年难得一见,一般金丹修士都求而不得,随便一根都能换回不少好材料,回去拿最好的孝敬师父,剩下的屯着,有机会就换两根出去,换回来的材料可以用来练习一阵子的炼器了。   可是割着割着,她发现不对了:铁骨藤下面不是崖壁,而是一个小小的洞口。   这些铁骨藤倒像是为了掩盖山洞刻意种植的,洞口仅够一个人弯腰而入,但非常规整,有明显灵力开拓的痕迹。   庞脉脉心里一跳:进来之前,听大家说,琳琅宝山里的各种珍品和传承,大部分还是在山洞里的,这些山洞自然也不可能随便让人发现,有的是有厉害的灵兽守护,有的则特别隐蔽。   这种用铁骨藤掩盖的洞口,似乎非常符合。   想不到自己随便竟能发现一个。   她心里砰砰跳,想了想还是决定冒个险,便往里钻了进去。   这个山洞是个布袋型的,口小,但是经过一段狭小的通道,眼前便豁然开朗。   里面的地方居然不小,绝对超过两百平方米。   甚至还有一个拐弯,拐过去里头是个略微小一点的石洞。   洞壁上有不少崎岖不平的石头,而在正对面的石壁上,有一处裂缝,里面有半透明的乳白色石乳慢慢滴下,大约半分钟才滴一滴,在下面一块大石头凹下去的地方汇成一个石乳的小池。   而小池里头,生了一朵乳白色带着红晕的很小的莲花。   庞脉脉一看这朵直径不超过六厘米的小莲花,第一反应就是好像自己养的多肉啊!   看那肉呼呼的茎和肉呼呼的花瓣……没有叶子,花瓣晶莹剔透,仿佛半透明的,隐约可以看到里头汁液流动,花瓣尖头和边缘有些红晕……   颜值好高的一小朵!   那一汪石乳大概有二三升左右,供给这样一朵小花,显然营养十分充足,那小花的模样着实滋润。   庞脉脉很细心看到了那石乳也不是普通石乳惯常的纯乳白色,而是泛着一层绯红色流光。   一滴一滴的时候看不清楚,但是聚到下面的小洼里头就能看出来了。一开始她以为是被那石莲的绯红色映衬的,然而她发现那石乳小洼上头一层非常均匀都是这种不易察觉的绯红色流光,而且离那小石莲远的地方依然红着,便知道这石乳有异。   甚至这石莲的红晕恐怕也和这石乳有关系。   她以前曾经在藏书阁抄录到过一本专门描写各种石乳的书,叫做《九九石乳谱》,很短小但是有用的一本书册,上头描述了九九八十一种石乳,其中上品珍贵无比,比如说万载空青,还有一种叫做千殇流,据说味道极为神妙,任何一种仙酒只要在酿造时往里加一滴,就能提高一个品级,并且美味醉人。   普通的石乳就多了,但是也大多价格不菲,如林英师兄给他家蔷薇花灵当补品喝的一种,就是比较下品的一种,但是给宠物喝也是极为奢侈的。   幸好龄珏喝得少。   她仔细回忆这本书,最后判断,这就是里头曾经提过,非常特别的一种“岩浆石乳”!   这种石乳是从地壳之下的岩浆里面的火灵气慢慢渗上来,却恰好被极具灵气的石乳给沁入,最后慢慢洗练成一体。这种石乳虽然排不进石乳谱的前三名,但是却也极为罕见,对于火灵根修士而言,是一种颇佳的大补圣品。   而且它本身又蕴含了水灵和土灵,也算相声,对于固本培元也是大有好处的。   庞脉脉不由得心中一喜。   琳琅宝山不负其名,里头真是到处都是好东西。   这石莲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庞脉脉毕竟修炼时日还短,能看闲书的时间更少,还是有不少东西不知道,尤其是植物类,入丹而不是炼器用的那些,毕竟她不是炼丹师,对这方面就没有关注。   但总也不会是什么凡品就是了。   可恨现在也没有百度,搜不到怎么才能采摘和好好保存这朵石莲,她有点懊丧,一时也不敢随便下手,毕竟有不少天材地宝都是被不了解的人收取时毁掉的。   庞脉脉最后决定先装点这个岩浆石乳得了,然后在这里等着赵千行来,问问他这个石莲怎么处理。   于是她拿出来两个不小的玉瓶,开始装岩浆石乳,石乳基本都是不能见风的,见风化石,这点大家都知道。一般而言,也是用玉瓶装,没有玉瓶就用琉璃瓶,但琉璃瓶没有玉瓶灵气充盈。   她咕嘟咕嘟装了两大瓶,眼前大概装掉了石乳小洼的三分之一,石莲都露出了一点点暗红色根须,她才停了手。   石莲根须不茂密,但是很粗壮,看上去和君子兰的根一样肉呼呼的,虽然是暗红色,但并不难看,因为还是有点晶莹剔透半透明状。   她收了岩浆石乳,就在旁边打坐,甚至还忍不住尝了一滴岩浆石乳,没什么味道,但是一入口,便是一股充沛的,暴戾被洗练之后的厚实火灵力充盈了身体,消耗掉的灵力瞬间就补充足了。   真是好东西啊!   于是她守着石莲,充满耐心地等待着赵千行。   然而到了近中午,她再一次激发隐身令,消耗掉全身绝大部分灵力时,山洞里来人了。   来的人竟然是熟人!   是云腾大师兄。   云腾大师兄随身便带着云雾,显然是用了什么独门的防护法术,动作也非常谨慎,和她之前的兔子状食物链底层生物表现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说她是兔子,大师兄也充其量不过是岩羊。   虽然他年纪不小,修为算挺深的,但毕竟还是化炁圆满,在这里一半以上都是金丹元婴,他当然要小心。   看到那汪岩浆石乳,大师兄脸上明显露出喜色来。   是了,他也是有火灵根的修士,而且石乳里头含有土灵和水灵,他另一个灵根是水灵根,对于他而言,这岩浆石乳比对庞脉脉更补呢!   庞脉脉犹豫要不要出声打招呼。毕竟从隐身的空无一人的角落突然发出熟人声音来还挺奇怪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山魈之类。   而她肯定不可能破掉隐身令的效果出来的,那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就太危险了。   正打算传音,突然小山洞外头一阵声响,然后便掠进来一阵香风。   庞脉脉定睛一看,是一个极为俊俏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灵力威压在大师兄云腾之上,显然已经是金丹期了。   但是看他威压又似乎远远不如赵千行,便是考虑到赵千行天赋卓绝,这人的修为也不应该超过金丹初期。   可是,金丹初期……就算自己和大师兄联手,理论上也不是对手才对。   男子站定之后倒是没动手,他看了一眼那石乳中的石莲,眼睛一亮,道:“丹心石莲,倒是不错的好东西!”   云腾师兄离他有一段距离,慢吞吞行了个礼,道:“见过天外阁前辈。”   庞脉脉恍然,这男子看着面熟,原来是天外阁的。   天外阁入内的绝大多数都是女子,只有少数几个男子,个个面如冠玉,这男子已经算是里头修为高的了。   那男子看了云腾一眼,眼睛里颇有几分轻视,似乎觉得对方年纪比自己大,却生生困在了化炁圆满,快要把自己耗入土了十分可鄙。   他仰起头,架子摆得十足,嗯了一声,道:“你是合一宗的?”   云腾师兄说:“晚辈正是。”   年轻男子挥了挥手,道:“没想到你机缘也不错,还发现了这儿。”   庞脉脉隐身在一旁嗤之以鼻:这金丹期年轻男子明显是跟着大师兄进来的,估计已经缀了他一路了,这会儿还装偶遇。   那年轻男子还是昂着头,大大咧咧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委屈你,这石乳你可以装一小瓶走!”   庞脉脉颇觉意外,这男子看着面相并不像大方慷慨之辈。   这种时候,肯不动手,还分润一点给比自己低一个层次的修士,算得上很仁善了。   莫非因为他实力也有限吗?看出大师兄不好对付?   云腾师兄显然也有些意外,施了一礼,道:“如此多谢前辈了。”   年轻男子俊面带笑:“客气什么,你快装了就出去吧。”   云腾道了“是”,慢吞吞转身弯腰去装,他看上去老腰佝偻,自然动作快不了,和刚才进入山洞时岩羊般的动作不可同日而语。   而就在这时候,那金丹期年轻男子突然一条红线,从背后朝着他脖子缠了过去。   ☆、第79章 石莲心火   眼看着那个面庞俊俏的金丹修士朝着大师兄的脖子抛出致命红线,庞脉脉心中大急,这时候她也顾不上隐身匿迹了,一边朝着大师兄传音:“师兄小心!”一边便直接把自己的五彩玛瑙蛛网朝着那金丹修士抛了出去。   五彩玛瑙蛛网之所以被她叫做作弊器,是因为它基本不需要灵力来激发和维持,本身就具有非常强的粘性和捆缚力,连对灵力都有束缚和屏蔽作用,但是金丹修士以上,还是可以用灵力慢慢把它的丝磨断,   虽然知道不一定有用,还可能损坏了最得力的利器,但是这时候为了救大师兄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蛛网兜住了那修士的红线,红线宛如一条活物,在网里左冲右突,但始终冲不出去,而大师兄的身形一晃,居然直接变成了雾气。   并且有浓雾迅速升腾而起。   看来大师兄果然也是有防备的,庞脉脉心中稍安。   蛛网困住了红线,又朝那修士身上罩过去,那个修士吐出一口丹气把她的五彩蛛网托住,不使其碰触到他的身体。   庞脉脉这时候即使想要收回她的蛛网也是不敢,毕竟是高了她一个大阶层的金丹修士啊,自己这一收,恐怕对方灵力就能追寻过来,自己不知道能挡几招,何况大师兄在这里,自己总得尽量帮帮他,也没法用闪符逃跑。   于是只好牺牲五彩玛瑙蛛网硬抗着。   眼看着那金丹修士的灵力已经使蛛网中间几根丝摇摇欲坠了。   这蛛网乃是天成,如果破损,很难修补,就算能修补,也要十分珍贵的材料,可谓可遇不可求。庞脉脉十分心疼,但却无甚好法子。   云腾师兄的雾是黑绿色的,一看就知道剧毒,庞脉脉尽量朝外围躲着,避开那雾,并且还吃了一颗解毒丹。   而毒雾弥漫到十平米左右,就停止不再扩散,好像有无形的墙壁封锁了它一般。然而这么小的距离,那金丹修士竟然好久没走出来。   里头倒是亮起来一股粉红色的亮光,似乎是这位金丹修士的什么护身法宝。   大概是用来隔绝毒雾,顺便抵挡物理攻击。   庞脉脉一时也看不清楚,用了神识依然不能穿透那黑绿色迷雾,只能是感觉到蛛网缠住了那金丹修士,却拿他的法宝没奈何,而蛛网很快就断了一根蛛丝了。   这时候却听到黑雾中那金丹修士一声惨叫,有什么重物坠地的闷响。   等到黑雾滋滋的收起来,里头只露出来云腾师兄一个人佝偻的背影。   他看上去脸色惨白,好似又老了十岁,不停咳嗽,嘴角还溢出血来。一边握拳在嘴边咳嗽,一边用变了调的声音道:“……咳咳,是小师妹么?”   庞脉脉正在看着地上她的破损的蛛网和蛛网下一小滩暗黄色的水出神,听到大师兄的声音连忙开腔:“是的,大师兄。我现在用着隐身的东西,不能解除,师兄赎罪。”   云腾师兄咳嗽声渐止,才喘了两口气道:“……哪里,小师妹,这次要多谢你了,要是没有你的五彩蛛网,师兄还真是……凶多吉少。”   庞脉脉还有点惊魂未定,不知道大师兄是怎样如此快杀灭了一个金丹期的敌人,还把人家变成了黄水……那这雾可够毒的。   她的蛛网……   云腾师兄状态略微好了一点,道:“小师妹,你先别把蛛网收了,这五彩玛瑙蛛网本身虽然无毒,但却吸附力颇强,只怕沾了许多我刚才放的夜枯草毒雾,待我来……”   庞脉脉说好,便放开了她的神识控制,由云腾师兄出手,一招手把蛛网摄到手中,看了一眼,痛心道:“竟然把师祖赐给你的五彩蛛网给损毁了,小师妹,你放心,师兄只要能活着出去,必定给你炼制修复。”   庞脉脉有点不好意思,道:“大师兄不必自责,这种时候哪里顾得了许多,好在师兄厉害,这么快就无声无息把这人给消灭了。”   云腾叹了口气,道:“这人虽然是金丹修士,但是只不过是靠着同高阶女修士双修升上来的,本来基础就不够稳固,又没多少好的法宝法术,也幸好有你的蛛网,阻挡了他的攻势,他疲于同你的蛛网折腾,这才被我的夜枯草趁虚而入……否则,唉,师兄如今连这样没有几分真本事的面首之徒都不是对手……”   说着,云腾师兄伸手招出一个比苹果略大,圆形半透明的薄膜状东西,看上去很像一颗巨型鱼卵,他把蛛网塞了进去,然后朝庞脉脉发出声音的地方递了过来。   “师妹,先这么放着,等出去我帮你炼制修复。”   庞脉脉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师兄,那大鱼卵便好似从云腾师兄手里到了半空悬浮,待到庞脉脉将之纳入了储物手钏,便凭空不见了。   “师兄,你莫要这般说,不管怎样,他现在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你。”庞脉脉安慰大师兄道,“师兄这般坚韧,定能成就金丹。”   虽然知道对于修士们百炼之心而言,安慰的话并没什么用处,但看大师兄这样,她也忍不住安慰两句。   云腾笑了起来:“小师妹,你心肠柔软……是个好姑娘,莫要听那些人说什么修士定要心狠手辣的话,修士也是人,也知冷暖好恶,你待人好,人也自会待你好,只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成了。心软无妨,手不软即可。”   庞脉脉虽然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依然在角落里恭谨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兄,脉脉受教了。”   云腾又指着那池子岩浆石乳,道:“小师妹,咱们把这些分了吧,丹心石莲给你,师兄要这些石乳可好。”   庞脉脉估计丹心石莲的价值还远在石乳之上,连忙推脱道:“师兄有用,都拿了也无妨,我方才已经收了些许石乳了。”   云腾指指地上黄水旁边一个锦囊和一件已经黯淡无光的金丝罩子道:“师妹莫要觉得占了便宜,这人的法宝和储物袋沾了毒,师兄就不分给你了,自己收起来。”   庞脉脉算算,一个哪怕是草包的金丹修士的储物袋,加上这些石乳,应当也抵得过这丹心石莲了,便答应了。   云腾师兄便收石莲。   “丹心石莲要连根拔起,而且根茎不能离开这些石乳,否则立时枯萎。”云腾师兄说着先拿出一个浅口的大水晶钵,盛了石乳,又把石莲连根弄进去,递了过来。   庞脉脉双手接了过来。   只见晶莹剔透的水晶钵里头,盈盈一钵半透明乳白色石乳,轻轻晃动,上头的绯红色光芒便如蛋白石一般奇异美丽。   石莲的根系发达,因无泥土,显得干净漂亮,是浅红色的。   那朵小小的莲花浮在石乳上,近看更加漂亮,厚实的花瓣仿佛半透明的玉石雕刻,又充满生机,瓣数众多,显得极为精巧。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不料刚刚伸手摸到那花瓣,她就吃了一惊:花蕊处居然传来了一阵炙热,险些烫伤了她的手指。   她这才仔细一看,花蕊处居然是一小簇跳动的火焰。   这火焰颜色淡红,仅有小指粗细的一小簇。   颜色浅得不似火,如果不是碰到了它的温度,仔细看,还真的以为是花蕊。   云腾听到她一声低呼,问明白之后,才感叹说:“这就是你的缘法了,小师妹。这丹心石莲本身就难得一见,需要有千年以上的岩浆石乳才得孕育,而岩浆石乳不要说千年,能得产生都是极为罕见。而丹心石莲生出心火,这恐怕是要万年了。”   石莲心火。   庞脉脉心中跳了几跳。   对于火灵根修士,尤其是炼器炼丹的修士,莫不是期盼能得一天地异火,天地异火九十九种,即使最差的也在修士自身的三味真火之上。   她因为修为尚浅,还没有机会去考虑这个,连异火也只知道有九十九种,而具体是哪些也只知道最为常见的几种。   这个石莲心火她就没听说过。   “师兄,这火有何特异功用,脉脉才疏学浅,还不曾听闻。”她跟大师兄请教。   云腾师兄道:“脉脉可知异火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系,如太阳真火,就是火中之火,如九寒海底火,就是水中之火,这石莲心火,生于植物,乃是木火,木火之中,它可排名第三,而因为它吸取了岩浆之热,故而虽生于木,却实有土之灵本,三行相生,虽然不及火中火那般炽烈无所不熔,不如金中之火善攻,却自有循环相生的妙用。而且性情温和,收服起来不甚困难,又得滋养你的本命真火,还擅长温器。”   庞脉脉听到“温器”二字,倒是心中一动。   这是点睛赋灵里专门提到的一点。在一件灵器被创造出来之后,若能有相对温和的火焰来温养之,可以去其暴戾不平,和其棱角峥嵘,对于使之生出器灵来大有进益。便是那灵器等阶低,谈不上器灵,也可以提升其品级和灵性。   于是她照着云腾师兄所说,慢慢将丹心石莲里头的心火吸入丹田。   一开始那火待在石莲里固执不去,她用自身的火灵气慢慢吸纳,似乎感应到她身体里火灵充沛,那火终于动了动,慢慢被吸了出来,像是个被诱拐的孩子,懵懂又警惕,一步三回头地顺着她的筋脉一点点被朝着她丹田吸入。   ☆、第80章 男孩   石莲心火入体,庞脉脉先是感觉到筋脉一阵灼热,痛感颇为明显。   收复天地异火,本来就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固然需要机缘,也需要极大的毅力和相当实力。   毕竟异火有灵,桀骜难驯。   好在庞脉脉来之前已经把灵气全部转化为火灵了,否则现在连一试的资格都没有。   石莲心火作为土本木性的火,终究还是比较温和,庞脉脉实力虽然还低,但本身火灵根就非常出色,又修习了高阶火法,加上筋脉又经过了养炁诀的滋润,比常人要强健,故而还算能承受得住。   饶是如此,这种筋脉被灼烤的感觉,她也是痛得满头大汗,浑身发抖。   她是隐身状态,无论她疼成什么样,流多少汗,旁人也是看不见的。   云腾师兄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她实在忍不住时闷哼了一声,便道:“小师妹,忍一会儿,只要坚持不晕过去,你应该能收复这石莲心火的,若是晕过去,便可能被心火焚身了。”   庞脉脉已经疼得有些神志模糊,嘴唇都被自己咬得血淋淋的还不自知,听了大师兄的话,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而此时石莲心火已经被拉到了丹田旁边,一路被灼烧的筋脉疼痛略减,而丹田处真是一团火烧了。   她感觉比刚才略好一点,然而石莲心火似乎感觉到危险,开始挣扎着后退,她只好用自己的火属灵力去强行拉拽。   石莲心火实力自然在她之上,只是她本身的火属性和火法本来就吸引着它,而且心火初生,灵智有限,故而虽挣扎也未曾尽全力。   庞脉脉拼劲自己的灵力,总算把石莲心火拽进了丹田之里。   一进丹田,她就用上了《元融真经》里头的“合火法”,这是专门教如何炼化天地异火为已用的。这个其实比她现在的进度超前了好多,故而用起来也是颇为吃力。   炼化过程比石莲心火经过筋脉灼烧时还要痛苦,她刻意放缓了力量,慢慢的,以温水煮青蛙的架势,用火灵力同化着石莲心火。   一开始确实还挺有效的,后来却还是引起了石莲心火的猛烈挣扎。   她的丹田险些被烧坏了。   她以为自己会死,不过还是成功了。   到最后成功的时候,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不过内视时看到那一簇浅红色的火焰,在她丹田里摇曳生姿,这种喜悦,着实难以言表。   经过这一番炼化,她虽然筋疲力尽,神识大耗,但是灵力并没有枯竭,反而更加充盈,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功法已经更上一层楼,实力大增。   这么说才想起来,她自己的三味真火还没有练成,倒是先吸收了异火,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庞脉脉回过神来,把灵力还纳,注意到大师兄始终在一旁替她护法,因为看不到她的状况,只能一脸关切地听她有什么动静,衰老的面孔上那隐忍和关切地表情,让庞脉脉顿时想起了自己的外公,心里不由一酸。   她开口说:“大师兄,我没事了……”声音却十分沙哑虚弱。   云腾大师兄一喜,道:“脉脉?你好了?成功了吗?”   “成功了……”庞脉脉尽量让声音正常点,“现在挺好的。”   “那就好。”大师兄松了口气,“若是如此,师兄便先走了,你反正是隐身,大可在此再休憩片刻。”他的状态也十分紧张,毕竟刚才打斗有灵力波动,虽然他在脉脉吸取石莲心火时去洞口做了遮掩和布置,但终究是可能被人发现的。他的实力,在这里毕竟是低的,碰到这样不入流的金丹初期人物还有一拼之力,若是遇到金丹期实力人物,他们俩加起来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何况这里还有不下十位元婴修士呢。   “脉脉,”云腾师兄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按理师兄当与你同行,保护你,只是这里若二人结伴,大为影响机缘……你有这么好的隐身法宝,师兄倒是略减惭愧之心……”   庞脉脉连忙说:“大师兄,我明白的,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隐身,绝不惹事。”   云腾师兄又交代了她几句,这才走的。   看着他微微弯腰的背影,庞脉脉有些感慨,也略略怅然。   在这种危险的环境,遇到了亲友偏又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大概都会觉得孤单难受吧?不过她当然不会责怪大师兄,相反,他能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留下替她护法,她心中十分感激。   大师兄把石莲让给了她,还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为她护法,他寿元将近,这次几乎是他最后的机会,当然要设法去寻找自己的机缘。   庞脉脉等他走远之后,又跟自己丹田里的小火苗玩了一会儿,赵千行还没找到她,她觉得有些无聊,正在心理斗争天人交战:   庞脉脉A:为什么我非要听赵千行的话非要仰仗他呢?我又不是一辈子栓在他那棵树上了,他又不是我男人,就算是我男人我也不能什么都靠他啊?我不是修士吗?不是应该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在修仙之道上吗?这样靠着别人,将来我的心境恐怕会有问题吧?   庞脉脉B:别的时候可以不听啊,这种时候这么危险,阿猫阿狗都能随便碾死你……命没了什么也修不了了吧。   庞脉脉A:请告诉我什么时候是不危险的?修士连冒险都不敢,还是别修算了……外头也有几百个化炁修士,也没有一个个都躲起来吧?虽然我修为略差,但是我还有不少品质不错的法宝啊,而且还刚收服了石莲心火……   庞脉脉B:你的五彩玛瑙蛛网刚刚破了……   “你没在修炼啊,那你坐在这里想什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一个稚嫩的,没有发育的小男孩的声音。   庞脉脉吓了一跳,真的是跳起来了。   她直觉朝自己身体低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自己还是在隐身状态啊!   “噗,”小男孩的声音在她背后笑了起来:“你不是应该先回头看我吗?”   庞脉脉连忙转身,后退了几步,看着面前的男孩子。   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男孩,穿了一件银色镶黑边的锦袍——她没看出来是什么材质,但绝对不是凡物。   小男孩头上戴了一顶银镶白玉冠,但是那并不是普通银子,很可能是“千新银”,上次看到师祖启虚道君时他展示他的新作品,一条腰带时,就是用的这种材料,非常稀有和珍贵。   那块白玉里头不时有人影晃过,是一块祭练过的法宝:照影璧。   衣服腰间的璎珞腰带是离火珠。   这男孩从头到脚的配饰都能看出来,珍稀程度是元婴级别的物品。   居然穿在一个十岁男孩的身上!   男孩模样生得很俊美,黑发黑瞳都是漆黑的,头发半长垂肩,下颌尖尖,昂首看人的模样很有上位者气派。   这么小的年龄,这般傲慢……很像是那种从小就被灌输“你是生下来就高人一等”的官二代富二代。   但是,以前的庞脉脉见了这种孩子,恰好孩子又长得漂亮,她会觉得有趣可爱,这个男孩却令她心生恐惧。   “石莲心火被你得了?”男孩挑了挑眉毛,声音稚嫩,语气却非常老成和目中无人。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石莲心火的?   庞脉脉紧张起来。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这个孩子说话,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正的孩子……   “不说话?”男孩带着笑,再次挑了挑眉头,“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没法确认了?剖开你的丹田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庞脉脉背上一寒,脸色发白。   丹田并不真正存在于人类的肉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一种灵气的组合。   即便是高明的法医,解剖一个修士,也是找不出他的丹田的,但是对于金丹以上的高阶修士,却未必不能粉碎或剖开实力不如自己的修士的丹田。   也未必不能把已经被自己收服的石莲心火掠出。   丹田被剖开,自己的下场,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再当修士了。   庞脉脉白着脸,低声开口:“前辈……”   男孩听她这一句“前辈”,却是眼前一亮,说:“你虽然看上去很弱也不很聪明,不过眼光倒好,也很有礼貌。”   庞脉脉无语,底下的话直接吞回去了。   男孩负手绕着她走了一圈,满意地上下打量,最后说,“声音也很好听,又娇软又清澈。”   庞脉脉脸从白变红。   这辈子还没被人说过什么“娇软”之类的……居然被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孩子说了。这什么事啊!   男孩看看她的脸,觉得娇红欲滴,还算满意地说:“容貌虽然普通了些,但是也很顺眼。放心,我不欺负你,不就是区区石莲心火,你若是乖巧可爱,赐给你又有何妨!”   庞脉脉无力吐糟,干干脆脆把嘴闭得像蚌壳一样。   可惜她可以不说话不动,人家却不会什么都不干,那男孩看着她,突然手一招,庞脉脉只觉得什么东西被剥离了。   再一看,她的隐身令竟然被这男孩直接隔空拿走,在半空中缓缓朝那男孩飞过去。   她怎样用神识和灵力企图夺回,都如蚍蜉撼树,一点用也没有。   而随着隐身令离体,她的身体,也逐渐展现在空气中。   隐身令飞到了男孩手中,他看了一眼,用他稚气犹存的嗓音笑道:“原来是谢橒那小子的,我说呢。”   ☆、第81章 主人……   谢橒……   庞脉脉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   男孩还在歪着头睁着漂亮的大眼睛问:“你哪来的隐身令?以你的实力,肯定对付不了谢橒,他给你的?……不对啊,谢橒怎么可能把他的隐身令给一个普通女人?”说着他又绕着庞脉脉走了一圈,最后小手抓住了庞脉脉的脉门。   庞脉脉觉出一股强大的灵力进入了她的身体,不同于赵千行的灵力冷冽如刀,不同于师父的灵力温和如春,这股灵力强大而活跃,弄得她筋脉生疼,速度极快,在她体内一转,不过弹指一刹那。   但她已经暗暗心惊,这灵力的强大尤在赵千行和师父之上!   而男孩把灵力收回,沉吟了一下,露出了笑容:“原来是这样,还挺有趣的……谢橒还在你身上下了寻踪令……唔,我帮你弄掉,他就找不到你了。”   男孩直接便突然升空而起,到与她平视,快得她来不及躲避,他短小的指头就戳在了她额头上。   庞脉脉觉得脑袋里一疼,那男孩已经回到了地上,站在了原来的位置,踢了一脚脚下的山岩碎石,一脸不高兴,哼了一声说:“谢橒还真下本钱,居然弄不掉……算了,先给你屏蔽遮掩掉吧,反正他这会儿找不到你就行了。”   庞脉脉大急,她本来还在期望赵千行来,能帮她摆脱这古怪的孩子,这么一来,岂不是没希望了?   可惜甭管她怎么抗拒,这男孩要动手时,她根本没有躲避抗拒的余力。   明知道人家要动手,她把仙甲的防护阵法激发,也用灵力护体了,也躲避了,然而这些对他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他根本连碰都没再碰她,庞脉脉就觉得神识里头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那孩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目标。   不管看上去多少岁,人家分明是元婴修士啊。   庞脉脉只好安静站在那里,看着他,等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那孩子情绪变化真的很快,从不高兴迅速变成笑眯眯的,他生得漂亮,一双眼睛一笑就如月牙般弯起来,看着特别可爱,但是庞脉脉可不敢觉得他可爱。   “好了,”他有几分得意地说,“这下谢橒找不到你了。”   想了想,又说:“你就跟着我吧,虽然你没什么本事,长得也只是差强人意,不过我还挺喜欢你的。”歪头看了看她,满意地点点头,“这里的石莲心火你已经收了,我们走吧,去弄点别的好东西,你要乖乖的,别想着跑,如果跑了我也能随时抓住你的……如果你乖,我还会给你其他好处,保证不比石莲心火差,如果你不乖……那不但什么都没有,还要被惩罚哦。”他的语气带着孩子气的诱哄。   什么啊。   要庞脉脉对着这孩子模样的家伙点头答应自己会乖乖的,这也实在太为难人了!   不过她没出声,人家也当她默认了,那孩子继续大咧咧说:“你灵根还不错,这段时间我会看看你别的禀赋如何,若是还好,我就收你当徒弟吧。”说着,一副降尊纡贵的样子看着她,等她欢呼激动跪舔。   庞脉脉僵在那里。   看她没有自己预计的反应,男孩有点不满了,“……好吧,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你禀赋不佳,我也还是挺喜欢你的,就收你做侍妾吧。”   这下庞脉脉想平静以对也难了。   一个十岁的男孩对着她说要收她做侍妾……如果不收她为徒的话。   原来侍妾是安慰奖……   重点好像不在这里……   庞脉脉费了好大劲才控制自己面部没有抽搐。   “我不想做人侍妾,”她极力坦诚地,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和偏见地解释说,“而且我已经有师父了。”   突然想起当初遇到的那个在叶子上睡觉的神秘人物,人家当初也是要收自己为徒弟,自己也这么回答来着……结果人家打算把自己家师父杀了……   这孩子不会也是……   自己还真有师父运,谁都想做自己师父。   卢真师父真可怜……   “没事,”男孩略微不耐烦挥挥手,“不用管他!”   看来他还算讲理不嗜杀的……只是任性而已。   说着那男孩又去拉她手,“走吧,咱们得赶快,要不好东西都被人捷足先登了。”   突然想起什么,他又停下来,瞪着庞脉脉,不高兴地说:“你还没问我尊姓大名呢!”   我根本也没机会问啊。   庞脉脉腹诽着,一边又觉得着实好笑,眼睛里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说:“那么,请问您尊姓大名?”   孩子傲然挺起胸脯,白她一眼,说:“我叫君无忌,你记住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哦……”庞脉脉说:“君……前辈。”   果然这世上不止有张无忌,还有各种无忌。   那孩子挑了挑眉头:“不行,你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能还叫得这么生疏?你得直接叫我主人。”   什么叫我都是你的人了?   这种话会引起误会的……,小盆友。   还有你到底从哪儿学的动不动主人什么的……   但是人家是元婴修士啊……这些话不能直接说。   庞脉脉考虑了一会儿措辞:“难道,您的弟子们都要叫您主人吗?”   君无忌昂着小小头颅,“我还没收过弟子呢。”说着斜眼看她,一副“你很荣幸吧”的表情。思索了一下,他说:“我就特许你叫我主人吧,不管做不做我的徒弟,以后收了别的徒弟再说。”   我真的不想要这种特许。庞脉脉欲哭无泪。   可君无忌不依不饶地逼迫她:“快叫啊!先叫一声听听。”   这种话死也叫不出口啊!   庞脉脉固执地抿着嘴。   君无忌又催了两遍,失去耐心了,一把凌空虚抓。庞脉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灵力攫取,她的防御灵气罩被瞬间撕破,整个身体被无形的巨爪抓住,灵力瞬间被禁锢,整个人动弹不得,身体那男孩身前,扔在地上。   那男孩低头俯视她,眼睛里的神情很是阴蛰,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了,和他漂亮稚嫩的容貌形成鲜明对比,分明像是一个大人的灵魂被迫困在孩子身体里。   这种感觉让庞脉脉心中打了寒噤。   “我最讨厌别人比我高了。”君无忌用他的童音寒声说,“伺候我的人如果忘了要膝行,我一般会把他们的腿削掉一截,让他们以后只能用膝盖行走。”声音阴寒,让听的人不敢以为他是玩笑。   “我对你这么好,”他冷冷说,“你却还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谢橒的眼光也没多好。”   他上前一步,抓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庞脉脉的手腕,语音寒厉,“我灵力稍微一吐,比喝水的劲儿都不用,你就要筋脉寸断而死……我要你如何,不过是一念之间,……你这么弱的女人,还敢看不起我?把我当个小孩耍弄?”   庞脉脉脸趴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灵力不知所踪,浑身筋疲力软。手臂被拉起的方向是后折,让她肩膀很痛。但是她知道,这个孩子模样喜怒无常的可怕修士,他说的话恐怕都是真的,自己此刻已经生死一线了,再不说点什么,真的会死……   “……前辈……”她努力把脸抬起一些,因为痛,又没了灵力护持,眼泪不自觉便涌了出来,含在眼眶里,声音发颤:“我并没有……我只是,叫不出口……这种话……”   君无忌哼了一声,倒是语气中寒意略微减少了一点,但狠辣不减,“爱骗人的小贱人,既然这样,我就教教你。”说着跨腿骑在了她腰上,庞脉脉没了灵力,比凡女好不了多少,好在他体重轻盈,还能忍受。   可紧接着,他伸出双手,“撕拉”一声,把她后背的衣裳都撕开了。   连同她的仙甲!   她的仙甲本身材质就不凡,又经过了师父卢真加固,这会儿居然被他徒手轻易撕开!   实力悬殊,出人意料,再加上不知道他撕自己衣服做什么,庞脉脉被吓得心跳骤停。轻声“啊”了一声。   君无忌却好似被她的声音给刺激到了,猛然一口咬在她雪白的后颈上。   庞脉脉连惊带痛,再次惊呼。   君无忌明显比她小一号的身体却毫无障碍死死压制了她的挣扎,她的血流了出来,一部分在他口中,一部分流在她白皙如玉的背上。   口中含着她的血,君无忌声音有点低沉含糊,童音也不明显了:“果然声音好听……你叫不叫了?”   庞脉脉哪里顾得上叫什么主人,于是他一口接一口地咬在她背上,也不知道咬了多少口,她从低呼到惊叫,哭泣,怒骂,可那个奇怪的男童根本不管,每一口都把她的皮肉咬破,用舌头舔食她的血,弄得她背上一片狼藉,血肉模糊,还越来越兴奋。   最后她挣扎无力,绝望地趴在地上哭得抽噎,而君无忌在她身上还犹自喘息。   再怎么是个孩子模样也是一个元婴修士,咬别人几口怎么可能喘息?分明是兴奋的!   庞脉脉惊魂未定,又觉得恶心极了。   君无忌已经不再咬了,只是在不停舔她的背上伤口,舔的也挺温柔了。   虽然他的行为可能是为了吃到她的血……   庞脉脉又痛又累,双臂靠近肩膀的地方被他双手捏住,动弹不得,哭得声音嘶哑,满脸泪痕。   一面又觉得自己丢脸,也是个修士了,不过被咬几口,哭成这样干什么。   当年大雪封山,在山洞里等死都只流了几滴眼泪啊。   但是这行为真的太出人意料了。   而且被强制按住的感觉也真的太令人崩溃了。   这个人,这个孩子模样的……绝对不是孩子……只是在一个小孩的身体里,所以才……   这么一想,更是恶心得想吐。   而喘息略停,也不再舔她的君无忌,这时候才抬起头,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庞,声音动作软和了点,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刚才叫主人不就不用受罪了?才咬了你几口背上就哭成这样了,我还没把你翻过来呢……这么娇气我都不敢用你当侍妾了……”声音还带着喘息的低哑却温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你们老是说赵千行变态,所以我决定放出真变态来给大家瞅瞅,然后我就顶着锅盖逃跑了。   ☆、第82章 杀人夺宝   听到这模样长得像男孩行为像野兽的元婴修士还骑在她腰上,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庞脉脉除了流泪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想到以前看各种报道,说单身女性遇到歹徒,实在没有办法就先顺从,不要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胡乱呼救激怒歹徒,庞脉脉虽然不是什么柔弱女性,不过在这变态男孩的面前,比起弱女子在歹徒面前还不如……她心中一秒决定暂时采取这个策略。   这人不是喜欢看她哭听她哭叫的声音流泪的可怜状吗?   行,如你所愿。   所以她不但没去止住哭,还按捺住心里因恶心和无助产生的火焰般的愤怒,抽抽搭搭哭得更加娇柔些。   果然,柔弱好听的哭声和没有反抗意图的肢体表现让那君无忌软化了,他从她身上爬了起来,甚至还亲自动手把她拉得坐起来,比她还小的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慰她:“哎呀,你这么大人还为了这么点小伤哭……亏你还是修士呢!”   庞脉脉被他的小手放到肩上就浑身一激灵,像被蛇爬了一般,但还是强忍着没甩开,肩膀颤动埋头哭泣。   “好了,我替你治好不就好了吗?”男孩嘟哝着,“我不过是吓吓你而已。你也太不经吓了。”说着一挥手,一股木系灵力就以充沛的生机覆盖了她背部,而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背上各处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疤,长好。   “好了,”君无忌说,“疤都掉了……”   说着他在她光裸的背上摸了一下,以证明现在是光滑无暇的。   被那么小的手摸到背,庞脉脉简直差点跳起来,咬住下唇才没尖叫,背部肌肉跳动不停。   太受不了了!   恶心……   幸好没跳起来或甩开,那男孩仅仅是感觉摸到她时她背部的僵硬,脸色就又沉了沉。   庞脉脉从来对别人情绪都很敏锐,知道这个男孩恐怕是因为修炼里面什么岔子所以长不大,男子几百年一直长不大确实挺容易变态的。   人家天山童姥只是偶尔变小都变态了,何况一个男子明明几百岁还不得不当一个小男孩呢。   所以他的性格应该是高傲的同时又自卑,最怕被人说他小,把他当孩子。   嫌他恶心这点是个人都受不了,当然更不能被发现。   所以庞脉脉连忙仰起脸,让他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好让他觉得自己楚楚可怜。   她含泪看着他说:“你别再咬我……”   让他觉得她僵硬是因为被他咬怕了。   果然他神色和缓了,眼神里还带了一丝笑意,小鼻子一翘,说:“你乖乖的就不咬你。”   庞脉脉决定打蛇随棍上,继续忍着恶心装可怜:“……别让我叫主人,我真的叫不出口……”脸上犹带泪痕,泫然欲涕。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个君无忌只是想看到别人尤其是女人在他面前摆出弱者的臣服姿态,她这么一说,配合着表情,君无忌漂亮男孩的面孔上就出现了犹豫,最后有点勉强地答应了:“好吧,啧,你真麻烦,谢橒怎么会看上你的……”   虽然庞脉脉很想吐糟不知道谁麻烦,但还是心里微微一松:对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对付。   她爬了起来,做出配合状,说:“要去哪里?走吧?”   君无忌高兴起来,伸手一点,把她被撕破后背的仙衣处固定了,宛如一件露背装,又拿出一件同样看不出材质的水蓝色短斗篷给她披上,恰好盖住她的裸背,才拉住她的手,微笑说,“跟我来。”   他没有用任何法宝,只是用摄空之术,拉着她往前走,速度极快,如同风之精灵,两人贴着草丛飞掠而过,周边景色在极为快速地后退,很多次她觉得自己快要撞到石头或树枝,都以千钧一发的架势避了过去。   如果不是被这男孩状的变态拉着,心情不好,庞脉脉肯定会觉得很神奇。   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摄空术,应该算是风系法术。   风系法术是任何灵根都可以学的,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   风系法术对灵根虽然没有要求,但是却要感悟力很强,尤其对风的感悟很强的人才行,庞脉脉对于这类法术学的就不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高明的风系法术。   这种人融于风中,尤其还是草丛树林的轻风之中的感觉……很接近风遁啊。   她心里略微激动起来,她对五行遁术很感兴趣,而风遁是五行中最快最难捉摸的一种。   君无忌带着她用摄空术根本没有到高空之中,就这样贴地飞行,瞬间就过了几十里。   他一扭头看到她闭目沉浸在风里的表情,称赞说:“果然悟性不凡,禀赋上佳,谢橒还是有点眼光的。”   庞脉脉没睁眼也没回答。   他们片刻后掠过两个正在打斗的修士附近,庞脉脉看出一个是夜雨楼的,还有一个是龙虎山的,都是金丹修士,那龙虎山的修士是抵挡一方,夜雨楼修士则步步紧逼。   龙虎山修士叫道:“姓吴的!往日也算有过香火情,还一起打过妖兽,你真要如此赶尽杀绝?”   姓吴的夜雨楼修士笑嘻嘻道:“这种时候,父子都顾不得,何况一点香火情,也别说我赶尽杀绝,你把刚才得到的天棱圈拿出来,我放你走。”   君无忌似乎很感兴趣,拉着她站下来,大大咧咧地看,又挥手招出一个护罩罩住庞脉脉,因为两个金丹修士斗法,还是蛮危险的,以庞脉脉的实力,本来就是擦着也会出事,现在仙甲被毁,灵力被封,宛如凡女,更是不堪一击,磕着些儿就死了。   他自己自然是不怕的,继续站得不足百米观看,好似看戏一般。   奇怪的是那两个金丹修士看不见有隐身令的庞脉脉也就罢了,明明站在那里的君无忌,他们居然也看不到,依然打得热闹。   庞脉脉凝神看,终究层次不同,大部分斗法她不甚明了,少部分倒是若有所悟。   这两个修士,龙虎山那个好似是金丹初期,而夜雨楼姓吴的修士却是要比他高一个层次,前者被压制,几乎没有胜算。   最后想要逃,却被对方放出来一个绊马索阵给困住。   庞脉脉仔细看了看,这个东西原理类似于她的蛛网,也是长长短短的绳索构成网状,但是里头却暗合了什么阵法,并不像她的蛛网是纯物理强度困住对方,要说那些构成绳索的似乎是某种蛟筋,三股搓合成一根,强度最多跟她的蛛网相仿,还不如她的蛛网有黏性,效果却要好得多,正是因为阵法的厉害。   她倒是有了新启发:反正她的蛛网破了,重新祭练时完全可以添加阵法进去,不是就更上一层楼了。   庞脉脉学炼器,自然不可能不学阵法,但是和运用阵盘的阵法师相比,却是不值一提。   她别的地方都灵性十足,这方面却不突出,阵法的学习是特别奥涩的一件事,读书时庞脉脉觉得自己文言文学得不错,一看阵法书才知道自己并不比文盲强多少,所以她现在对阵法的掌握还是在初级阶段,而且局限于照葫芦画瓢。   据说大师兄在阵法方面禀赋不凡,颇有灵性。   最后龙虎山的修士干脆投降了,拿出了明显在这里得到的异宝“天棱圈”求饶。   夜雨楼的吴姓修士笑纳了,却没有放过那龙虎山的修士,假装放开自己的绊马索阵,趁着那修士放松了警惕,直接用一个土锥刺穿了他胸口。   被偷袭的修士惊怒绝望之中,自爆了金丹。   一时轰隆隆地动山摇。   宛如大型热武器爆炸的场面颇为震撼。   夜雨楼的吴姓修士急忙后退,速度如离弦之箭,反倒是变成君无忌离得最近了,他身后就是庞脉脉。   君无忌小小身躯背手而立,一副小孩子学大人老气横秋的模样,夷然不惧。   他回头看了庞脉脉一眼,还笑了笑,嘴唇动了动,是“别怕”两个字。   庞脉脉还是选择相信了他,关键她自己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灵力饱满时,用上她身上的法宝,也对付不了金丹修士的自爆啊。   所以干脆就站在了君无忌给她的罩子里,一动也没动。   君无忌对她这个表现显然十分趁心,小脸上露出的笑容还挺甜美。   最后果然无事,自爆的威力在她的防护罩外面轰然作响,却连一丝撼动都无。   反而是疾退的那个吴姓修士被波及到了,受了点伤,被震得吐血了,跌在地上。   君无忌这才露面,大咧咧地一招手,那个天棱圈就自动飞到了他手中。   结果九天之上此刻忽然雷鸣。   君无忌连忙如烫手山芋一般把那圈子扔了出去,撇嘴说:“好,我不拿行了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没劲。”   远在云端的雷声便止歇了。   而受伤跌坐在地的吴姓修士一脸茫然,看着被从手里夺走又扔回到面前的天棱圈。   庞脉脉又被气哼哼的君无忌拉着如风掠地地飞行。   她也很茫然,传说中的雷劈威胁居然真的有,问题是居然不对着杀人夺宝的恶人,反而对着看上去很厉害,黑吃黑的君无忌……   虽然她觉得他被雷劈一劈也挺好的。   但是这个道理和逻辑在哪里?   那个杀人的夜雨楼的金丹修士是哪位真仙的眷属吗?   另外……   “……前辈,”她扭过头开口,风吹得她声音飘散,“那些人……也看不到你吗?”   “你真笨,”君无忌给了她一个白眼,不屑地说,“难道谢橒没告诉你?隐身令的持有者互相是能看到对方的?他有隐身令我又怎么会没有?我现在就用着啊!”   ☆、第83章 破阵   最后君无忌带着庞脉脉停在了一处洞府之前。   不同于之前的山洞那么隐蔽,这个洞府竟然是大咧咧的有门有匾地设在那里。就在山脚下,前面一片杏花林。   庞脉脉觉得,这说明里头非常凶险,防护非常严密。   这个洞府的名字叫“流木别居”。   庞脉脉认为,从名字看,应该是对应水灵根和木灵根修士的,虽然这个想法有点文盲有点直白,但是当她看到端木无伤在这里时,觉得自己应该蒙对了,这位大能就是很直白!   实际上,此刻流木别居前头,堪称人满为患。   光是元婴修士,庞脉脉悄悄数了数,就有四位!   其余还有不下三十位金丹修士在。   化炁修士倒是不算多,也有二十人左右。   那四位元婴修士有一位就是合一宗的,而端木无伤此刻正跟在那位元婴修士的身后。   实际上,恐怕没有元婴在这儿撑腰的金丹修士和化炁修士们早已被驱散了,剩下来的全是这四个元婴修士的弟子亲眷。   他们全聚在洞府外的杏林之外,自然不是因为不敢进去,而是因为……进不去。   隐身令果然很不简单,除了同为持有者可以互相看到,哪怕是那四个元婴修士,竟没有一个看到君无忌和庞脉脉二人。   屡次得到印证隐身令的功效,庞脉脉从最初的战战兢兢,逐渐也大胆起来。   实际上,她不得不承认,她进来之前确实是对琳琅宝山的危险性估计不足,若不是有赵千行的隐身令,哪怕有师父的闪符,此行也早已凶多吉少。   “一群蠢东西,”君无忌昂头挺胸说,“区区‘流木万春阵’,竟然把这么多人难住,亏这几个也算是元婴修士,啧啧,真是丢人……”   说着他看了一眼庞脉脉,似乎是希望她捧场来问一句“前辈是不是能破此阵?”,庞脉脉却直接装不懂,她有她的考虑:这里头明显是木系水系灵根者的好处,自己虽然有个水系灵根,却是下品,不是重点发展部分,自己还是需要火系金系的东西……也就是说,进去那是龙潭虎穴,冒着奇险,却得不到任何好处……   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去哪儿不去哪儿,不由她说了算……   于是装傻好了,非暴力不合作……   君无忌没等到她接话,有点不开心,轻声哼了一声,说:“不用在这儿看这群沐猴而冠的玩意儿丢人了,咱们走吧。”   庞脉脉很不想听“咱们走吧”这话,但是也没办法,她倒是很想说“我人微力薄,就不给您添麻烦了,在外头等您吧?”但是看看君无忌的面孔,她没敢开口。   于是衡量再三,很不情愿的,她说:“前辈,晚辈才疏学浅,修行才几年时间,这里头,是不是太危险了?”   君无忌可不好糊弄,闻言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这是不信我的能力?觉着我不能护住你?”   庞脉脉已经有点摸透他的性格了,很是平静地回答:“非也,晚辈只是担心咱们一时半会探不完,晚辈的隐身令就得再次激发了,而晚辈现在灵力被您封住了,到时候说不定会误事……”   君无忌听了,倒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撇撇嘴说:“偏你就那么多托词,不就是想要我替你解封灵力么?直说便是。”   说着他凌空手一点,庞脉脉顿时觉得空荡荡的丹田又被自己熟悉的灵力涨满了,自己辛苦修炼出来的灵力又回到了她身上,顿时心里大安。   虽然她才修炼了五六年,她微博的灵力之于这些元婴大能们金丹真人们,不过是滴水之于深渊,溪涧之于大海。   然而这些毕竟是她辛苦修炼出来的灵力,是她的唯一依仗,是她的立身之本。   有了灵力,也许也未必能改变什么,然而在危机来临时,至少她还能躲能跑能跳,也许说不定就有一线生机。   所以,君无忌带她进入杏花林时,庞脉脉虽然紧张,还是心里有点高兴了。   走在她前面的小男孩高度大概才到她肩膀,衣衫精丽,长袖飘飘,束在腰间的帛带显得很精神,脚下行云流水,走动间不带走一片杏花花瓣,如果只看外表,是多么可爱多精神的小男孩啊!   谁想到这样的外表里头竟然是一个几百岁的,扭曲的元婴修士的灵魂呢?   庞脉脉跟在他身后,忍不住评估着哪位元婴修士夺舍了小男孩的身体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过,如果是夺舍,应该有更强烈的违和感,而且,这个君无忌有时候的表现总是让人觉得真的很幼稚……好奇怪。   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君无忌令她跟在自己身后,自己走哪一步她就走哪一步,在这里他也没法用摄空术了,只能靠两只脚步行。   他威胁庞脉脉说:“跟好了,起码的奇门遁甲你总知道吧?这个流木万春阵是正反五行加三十六天罡大阵演变而来,每一棵杏树都暗藏杀机,走错一步的结果不用我说吧?”声音清澈又傲慢,配着孩子气的脸倒是不讨人厌。   庞脉脉自然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立即态度很好的表示知道了。   她学过的法阵大都是聚灵,防御,加强等适合铭刻在法器上的小阵法,正五行阵大概凑合能看懂,反五行就没戏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就根本不用提了。   事实上,她算什么啊,外头那些元婴修士都不得其门而入呢。   她忍不住回头看,杏树枝条绿叶掩映之间,尤可得见外头影影绰绰的衣香鬓影,博袖高冠,可惜,这里并不是杏花烟雨的江南,外头的也不是游子文人……   这里是步步危机的琳琅宝山,外头是个个能飞天入地的修士……   而她只能跟着前头小小的身影去冒险,一步走错尸骨无存,也说不定哪一次就被人当探路工具扔出去了。   外头的修士们并没有看到,已经有两个隐形人混进了阵里,并且在毫无动静的情况下深入进去,那四个元婴修士里面有一位是散修,恰好也是一位阵法大师,一直在盘膝而坐,推演变化,这时蓦然站起身来,道:“我明白了,除了正反五行和陆离大阵,这里头可能还有三十六天罡或七十二地煞内藏阵。”   他身旁站了一个身材高大,满头白发的元婴修士,虽然满头白发,但是他目光明亮,皮肤润泽,没有一丝皱纹,看不出年龄。   这个元婴修士开口道:“徐兄所言不错,据小弟看,应该是三十六天罡阵,你看那杏树排列的第三行角,分明是三十六天罡中的天微。”   那个擅长阵法的徐姓修士点头称是。   于是二人又商量了一番破阵的法子。   其余两位不怎么通阵法的元婴修士也凑了过去,四人商量一起破阵,然后谁得到的宝物就算谁的。   这般商议停当,破阵便开始了。   因为反五行与三十六天罡相锁,他们商量不出破解之法,便商议好这一环力轰。   君无忌和庞脉脉正走在杏花林里,已经是走了三分之二,突然地动林晃,落花纷纷,君无忌脸色一遍,骂道:“不好,这些蠢货强行破阵,内藏阵要被启动了!蠢材!蠢材!”   说着他用手一招,无形的灵力就把庞脉脉给拉了过去,庞脉脉只觉得腰间一紧,便如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捆住腰身,整个人直飞出去,耳边风厉声作响,而君无忌抓住她便直掠了出去。   而随着那些进入了杏花林的修士们弄倒了第一棵杏树,整个杏树林已经景色大变。   随着君无忌如箭一般飞射出去的身影拐过每一棵树,眼前会突然变成悬崖峭壁,或山石嶙峋,有时往下一看是黑色泥土,有时则是成千上万的刀尖,而下一秒,就变成了大海!   最后海涛汹涌,骤然间一股大浪从身后追过来,而浪里分水而出,有一条巨大无比的鱼跳出来,光是大张的巨口就能装下一个小屋子,里头还有几千颗寒光闪烁的尖牙……   巨鱼追着他们不放。   有好几次庞脉脉觉得自己要被咬到了,至少可以把自己的下半身咬掉……   而每到这时候,君无忌都宛如后背长了眼睛一般,猛地向前一窜躲过去。   甚至顾不上分心说话。   从这点分析,这个鱼恐怕不是幻象那么简单,就算是假鱼也是真的能造成伤害的。   再去看那鱼的血屋大口,庞脉脉就心里发颤了。   这可不是4D电影啊!   ☆、第84章 春雷生   就在庞脉脉第六次险些被咬到时,她狠狠心,打算祭出自己的钗子抵挡。   虽然觉得可能是没用的……   心念方起,灵力初转,就被前头拉着她跑的君无忌大喝一声:“蠢材!别动!”   庞脉脉吓得没敢把钗子放出来。   君无忌一直跑得急,顾不上说话,此刻却也顾不上了:“这里头不能用灵力攻击或飞行!要不然我怎么会拉着你跑!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又要跑又要算步破阵,你当我容易吗?”   说着他猛地一拉庞脉脉,使之脱离了巨鱼之口。   庞脉脉惊魂未定,汗湿了鬓发,心里也吐糟:又不是我想要来这里!又要被人放风筝又要被巨鱼追咬,你当我就容易了?   好在君无忌拉着她又跑了几步之后,巨鱼不见了,漫天的浪涛也没了,眼前又是杏花林了,只不过刚才的林子许多花还未开放,此刻却是繁花如锦,所有的杏花都怒放了……   而她再回头,也根本看不到那些修士们了。   天地静谧,周围除了杏花和杏树什么都没有,连之前的山洞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看着周围的景物熟悉,实际上外部环境却变了……庞脉脉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危机感。   君无忌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我们进内阵了。”他低声说,好似怕声音高了会引起什么东西注意。   “你现在要小心,一步都不能多走。先站在原地别动。”   他和庞脉脉一起站在杏树林边缘,一步也没踏入,庞脉脉心里略有些紧张,她根本不懂什么外阵内阵的,却也不能问,只能静静等待,等待一个她全无好感也毫不信任的人来决定她的生死命运。   这种感觉……好压抑。   而杏树林的满树杏花,也让周围的空气更加压抑起来。   君无忌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林子,一会儿皱起眉头,一会儿又松开,过了会儿,又自己摇摇头。   庞脉脉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道还在外阵的那些修士怎样了,至少,从这里一点也听不到他们的动静。刚才那位元婴师叔祖和端木无伤好似也进来了……   突然君无忌叫了一声“我明白了!”,庞脉脉精神略振。   君无忌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你背着我。”君无忌吩咐她。   庞脉脉一怔,看看他的两条小短腿,随即心中一沉。   刚还在想会不会被当成探路石……这么快就成真了……   她已经想到可能一步走错就会踏入什么奇怪的境地,下面是泥沼,或者是剑林……又或者是剧毒……而在阵里自己的灵力却无法使用出来躲避……   君无忌都不敢在这里使用灵力,否则还用她背着干嘛?直接用浮空术摄空术不就行了?   庞脉脉迟疑着,不肯近前去背君无忌。   君无忌催促她:“快点!你愣着干嘛?你现在灵力又没封着,难道连我这样的体重都背不动吗?”   庞脉脉咬住了下唇,站着看着他,却没动。   君无忌看着她水光粼粼的双眸,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当我要拿你垫背?”   “别开玩笑了,我君无忌也不至于这般不济,要靠你区区一个化炁期小姑娘当垫脚石……我让你背我走,是因为你没有木灵根。”   庞脉脉一怔。   这和木灵根有什么关系?   “流木万春阵哪有这么简单?什么叫万春?春雷一动,万物生发,而万物何以生发?无非是木着土……这内阵里,哪怕你勘破它的阵法,只要一闻春雷,木便生根,身上有木灵根的修士,若是双脚着地,脚下就会长出根来,再也无法行走……自然也永远无法走出这阵了……哪怕是元婴修士也是如此,因为这是来自已经经过了合道期,有了自己的道果的……有道之阵……”   “有道之阵……这么说来,这位大能的道便是……万物生发了?……”庞脉脉喃喃道。   君无忌点点头,带着“孺子可教”的眼神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面前的杏花林:“万物生发,堪称大道……真是,令人敬仰……”他目光里带着惆怅。   “这里的杏树,恐怕大都是进入此地的修士所化……”   庞脉脉听了一惊:“什么?”难道,那些修士也都会变成杏树?   那位元婴师叔祖和端木无伤可都是有木灵根的!   君无忌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嗤笑一声:“你放心,就那些人破阵的水准,根本进不来内阵!”又张开双臂,喝道:“还不来背我!”   看来,君无忌找到她之后就死缠着,一会要收徒一会要收侍妾的,也不完全是肆意妄为。说不定就是为这里做准备的……   庞脉脉不大情愿,但也无法,只好挪到他面前,君无忌也不用她蹲下,直接飞跃就扑到了她背上。   猛地被一个温热的身躯扑在背上,一双短胳膊缠住了她脖子,热度紧贴她整个背部,呼吸喷在她后颈。   之前被强制压住撕掉后背衣服啃咬的回忆顿时鲜明,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恨不得立刻把背上的男孩给摔下去。   无法控制背部肌肉痉挛……   她把自己嘴唇都咬出血了,才勉强忍住,但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吐。   运转灵力调息,勉强忘掉身体的应激反应。   然后,君无忌就开始指挥她往前走。   每一步都必须精确,有时候走两步要停下来思考足足一个时辰,有时候能连着走十几步。   一直到天黑,还没有走完。   中间打过一次惊雷,就劈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棵杏树上,一点火光直朝他们飞了过来,被君无忌伸手一招,收在了掌心之中,还有轰隆隆的小声音发出来。   “是春雷火。”君无忌献宝一样把掌心掬给她看。   只见在他虚握的小小的手掌心里,有一道极小的闪电在左轰右轰,隆隆作响。   闪电宛如一线,细细小小,简直可爱。   “想不想要?”君无忌逗引她说,“这个是春雷生发的春雷火,虽然不像雷劫之火那般毁天灭地,但是生机勃勃的,以后对悟道也大有好处。”   庞脉脉确实看那小小闪电格外心喜。   “这个可不比你的石莲心火差,”君无忌说,“没想到破个阵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也算值了。”他在她眼前摇晃着手掌,“你不是能练雷法?要不要?再不要就快熄灭了,我没有火灵根,可温养不了它。”   庞脉脉看到他那掌心里的小小闪电果然更小更细了,连轰隆隆的声音都弱得有气无力,不由大急,脱口道:“我要!”   君无忌眯眼笑着看着她,继续摇晃手掌,本来大概还想逗她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掌心一翻,连着雷便朝她头顶百会穴拍下去。   庞脉脉根本来不及躲藏,只觉头顶脑门一疼一麻,强大的电力便直冲而下,火焰和雷电一路焚烧,将她的筋脉烧焦,她自己的灵力在这力量之下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上一次收复石莲心火的痛苦根本和这没法比!   她的筋脉被一路烧焦,蜷缩,然后石莲心火的力量透过来,又将之滋润活过来,春雷本就是摧枯拉朽之外,又给了外物生机。   摧毁,重生。   再摧毁,再重生。   两种火焰在她体内打起了拉锯战。   庞脉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蜷缩身子直接倒了下去。   君无忌吃了一惊,连忙跳下,才没被她压倒,好在此刻春雷已过,他的脚着地也不会生根。他选择好位置跳下站定,又庆幸庞脉脉倒的位置还好,没有触动阵法。   然后他才急急推了一把庞脉脉,发现她意识模糊,满脸通红,嘴唇干枯,痛得浑身蜷缩颤抖,叫了也没反应了。   君无忌这才急了。   “怎么会这么弱,这点快熄灭的春雷种子都受不了?”他自言自语说着,然后想了想,恍然道:“哦,对了,她才化炁期,受不了天地异火……那之前的石莲心火怎么收服的?”   此刻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君无忌直接把手掌按在她百会穴,强大的灵力透入她体内,很快发觉她筋脉被破坏又重生,此刻脆弱不堪又透着生机,啧啧了两声:“这罪受得可不少。”   然后又找到了正在她体内大战的两种火,再次啧啧了两声,对春雷火下了禁制,将两火隔开。   石莲心火这才偃旗息鼓,悄然退回了庞脉脉的丹田。   君无忌把干了坏事被禁制住的春雷火也送进了庞脉脉丹田之中,悬在其内。   “等你自己实力够了再解开禁制好了。”他喃喃说。   想起自己本来完全可以把那点春雷火种下完禁制再送进她体内,现在却一时忘了让她受了那么大的罪,不由也有点讪讪的吐了吐舌头。   ☆、第85章 内洞外洞   庞脉脉醒来时,犹自浑身疼痛,好似被一百只犀牛踩过一般……   身体提不起力气也就罢了,被火烧毁后重生的筋脉十分脆弱,灵力一过就疼痛不已。   还好她的养炁诀能自动温养筋脉。   她深深觉得自己引气期学习养炁诀真的是再正确不过。   君无忌阴沉着脸站在她身旁,看到她醒了,脸色稍微缓和,说:“你醒了?你和石莲心火一起得到的岩浆石乳呢?拿出来服用一滴。”   这小气鬼看她受伤倒地,竟然连丹药都没舍得喂她一口……庞脉脉无语地掏出装岩浆石乳的玉瓶,倒了一滴在口中,一股馥郁的灵力热腾腾地传遍她全身,虽然筋脉还是痛的,但至少比刚才好多了。   庞脉脉慢慢爬了起来。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自己走都有点勉强,更别说背人了。   君无忌显然也发现了她这点,很不耐烦地一边阴沉地看着她一边想法子。   “这样吧,”他不满地说,“我贴近你一起走,如果看着快要打雷,就跳你背上。”   庞脉脉还能说什么?   君无忌似乎也发现自己这话有点说不过去,摸了摸鼻子,又补充说:“我还能搀着你走呢。”   于是庞脉脉提前享受了一下老奶奶被孩子搀扶过马路的体验,不过人家天真未泯的孩子是小心地扶着老奶奶,这个假孩子是跟拿东西一般一手托着她肘部,他灵力深厚,力气也大,有时一不注意使力大了,庞脉脉整个人都被他托起来了,轻飘飘的,又不能用飞行术,这一路走得那叫一个受罪。   大晚上的,景色也看不太清楚,原本美貌的杏花林,在暗夜里仿佛鬼影重重,阴森可怖,好在修士的神识过人,暗夜视物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不至于被根枝条打了脸惊跳起来之类的。   而林子外头,依然毫无动静。   这样黑灯瞎火的,君无忌还不准她用照明术,说怕会改变内阵的“气”和“格”,引起阵势变化不好对付。   庞脉脉也无所谓,反正没有照明她也能用神识看见,反正又不是她在那儿摸黑算步子。   这回还算顺当,虽然也时时要停步计算,但是到天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前进了很大一截,杏花林的边界已经清晰可以看到了。   而君无忌的小脸上,也有了明显的喜色。   这时候,天上再次轰然作响,响声未落,庞脉脉已经背上一沉,暖烘烘的一团又贴在了她背上。   这次她还没来得及起鸡皮疙瘩,只觉得雷声一响,君无忌就如一只受惊的猴子一般跳到了她背上,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是雷声响才跳的,混乱中甚至可以看到君无忌的鞋底长出了几缕长长的根状物,往泥土之中扎进去,因为君无忌的脚悬在她膝盖处,甚至她的小腿还能感觉到其中一部分根须。   君无忌脸色大变,也不知道他如何运力,只见鞋底的那些根慢慢地枯萎脱落,但同时,他也脸色变得苍白萎靡了不少。   庞脉脉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春雷生发如此厉害。   她虽然讨厌君无忌这个变态,但是却也不希望他此时丧命,否则自己也走不出这里了。   春雷一响而过,这次也没有春雷火种了,天色已亮,杏花更显娇艳,除了君无忌明显发白的脸和低了一层的气焰,似乎一切都无变化。   庞脉脉小声道:“要不我还是背着你吧?这会儿恢复了些气力了。”   君无忌在她背上沉默了一会儿,因声音太低,也不知道有没有从鼻子里哼一声,才说:“那你背着我吧,过会儿也就出去了。”   庞脉脉于是咬牙背着他,虽然因筋脉受创手足无力,走路也不稳,但是也没有比几年前背铁块时更加难,当时都能咬牙撑过来,此刻自然也能。   好在君无忌的计算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只有在林子最后跨出去那一步时,他陷入了沉默,许久不叫她走哪一边。   庞脉脉都摇摇欲坠了,也没敢催他。   最后他长叹一声,道:“竟然算不出来……这里何为生门,何为死门……也罢,天生万物,生死彻终,一念生,一念死,不过一时气运而已,你随便走吧。”   庞脉脉本来身体疼痛,扯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发花,听了他这话,也不由骇了一跳,清醒了几分。   这意思是说他算不出来,让她听天由命?   她自然是迟疑着不敢踏出去这一步。   一步走错,就是两个人的命啊!   君无忌在她背上轻喝一声:“走罢,犹豫作甚!不过是赌一赌你我二人的气运!修士虽均求长生,却也不当畏死!”   庞脉脉听了,倒是点了点头,干脆闭上眼睛,直接凭直觉跨出了那一步。   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终跨出的是左脚还是右脚,是向东北还是向西北。   脚下站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才睁开了眼睛。   杏花林已经在她身后,她已经站在了原先隔着杏花林看到的那气派不小的洞府门口,面前就是那两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乌金色木头的大门门板,头顶便是那“流木别居”四个大字。   走出来了!   自己竟然运气不错!   君无忌在她肩膀上兴奋地一拍:“好,决定了,你气运正盛,天赋也好,够格做我的徒弟!”   说着从她背上跳下来,看她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又好心托了她一把,还问:“要不要我抱你?”   庞脉脉脑海里出现自己被小小男孩的短胳膊打横抱着的样子,打了个寒噤,连连摇头拒绝了。   这时候也出了杏花林了,君无忌显然也不怕大规模使用灵力了,掌心贴在她背心上,木系灵力渗入她筋脉,不过刻许时间,庞脉脉便觉得筋脉舒展,浑身通泰了。   君无忌收回手,看她不由自主地伸展了一下双臂,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他也咧嘴笑了笑:“好了就走吧。”   说着自己转身,先推开了那两扇大门。   庞脉脉紧随他身后,走进了那个洞府。   一进去,庞脉脉就惊呆了。   里面竟然有人!   刚才还陷入外阵的那几十个修士们,竟然十有七八都在这里,他们都或多或少有些狼狈,而少了的那些,恐怕是阵里折损了。   不对啊!   自己和君无忌破了内阵才得以入内,这些人连外阵都够呛,根本没进内阵,又是怎么能入内的?   还是说,他们进了别的内阵?   内阵不止一个?   可是那两位会阵法的元婴修士似乎对阵法的修为还在君无忌之下,又是怎么能够比他们更早破阵的?   庞脉脉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   君无忌恰好看她揉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揉眼睛!觉得自己看错了?那也要用灵目术再看看是不是幻影,揉眼睛有什么用?”   庞脉脉一边脸红一边着急:他们二人有隐身令,那些人是看不到他们,但是不代表这么大声说话人家也听不到啊!又不是聋子!   君无忌见她急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想要捂自己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哈哈大笑,直笑弯了腰。   “你……你这个笨蛋,哈哈哈……笑死我了……”   然后他一边笑一边直朝着那些修士们走过去。   说也奇怪,这些修士们还在议论纷纷吵吵嚷嚷,根本没人听见君无忌的笑声。   君无忌指了指坐在那个合一宗元婴修士身边的端木无伤,说:“那个小白脸你认识是吧?”然后便径直朝着端木无伤走过去。   庞脉脉吓了一跳,这个君无忌行事难测,喜怒无常,不知道要对端木无伤做什么。   却只见他在端木无伤身边站下,缓缓伸出手,插向他头部,动作很慢,特意让庞脉脉看清。   他的手就这样没入端木无伤的太阳穴,整个没入他头部,甚至还在里头搅了搅……   庞脉脉吓得脸都白了白。   没有血流出,什么都没有。   端木无伤甚至还蹙眉扭头,对那位元婴真君说:“师叔祖,据您看……”   什么事都没有。   也没有任何感觉。   君无忌把手从他头部取出来,干干净净,一滴血都没有,更别说脑浆了。   而端木无伤还是好好的,恍若未觉。   简直太玄幻了!   庞脉脉觉得这是很多鬼片之类的常用情节,一个人的存在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只是虚影。   那么,谁是虚影?   庞脉脉摸摸自己手臂,是实实在在的,肉质紧实,皮肤光润。   那么,是不是这些修士实际上是幻影或幻阵?   她向君无忌问出来这个问题。   当着一堆看不见自己的人大声和别人说话的感觉……好奇特。   君无忌道:“你当人人都能进入内阵么?进不了内阵的人,不管用什么办法,蛮力也好技巧也好,破了外阵,进的就是外洞,而我们破了内阵,进的就是内洞。”   庞脉脉皱眉。   内洞?外洞?   “难道说,他们现在在外洞,而我们在内洞?那我们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哪里在一起了?”君无忌恨铁不成钢地说,“蠢材,若是在一起,我刚才那一下你家小白脸会没事?”   “什么我家小白脸啊,那只是一位同门师兄,根本并不相熟……那为什么我们能看到他们呢?难道是投影?”   “不熟?你之前在杏花林外为什么盯着人家看?……内洞和外洞本来就在一起的,但是我们在内洞可以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到内洞里的情景,明白了么?”   这算什么?空间折叠?   庞脉脉皱眉思索了半天,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法术造成的。   君无忌看她还不明白,指着右侧一条石壁光滑的岔道说:“比如说,这条岔路就是内洞的,而他们根本看不见。”   庞脉脉定睛一看,果然,有不少修士从那里经过,来来回回,可是根本没人朝那洞里看一眼,好似那儿根本不存在一般。   而再仔细观察,会发觉有两处空着的地方不但没人,而且有人经过也会刻意绕开那里。   显然,在那些修士们眼中,那里是岩壁或者岩石……   她不禁好奇起来:不知道在这些修士们眼里的这个石洞是什么模样的?   静静想了片刻,甚至心里动了动:而我们所处的世界,又会不会是别人眼里的外洞呢?   ☆、第86章 宛如幻影   庞脉脉自己默默想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可想的了,这种事情,就像你会想几维空间的问题,会想宇宙无穷大的问题,即使想了也不过更加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并不会有个结论。   自己也不是天文学家或物理学家,这不是自己的专业方向。   又或者修士本来就应该精通宗教和物理的……因为大道意味着本源。   而本源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真相。   君无忌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颇为欢快地指着那条岔道说:“我觉着那边有好东西。”   实际上,除了他们进来的这个面积大约在一百多平米的石洞,里头唯一的路也就在这岔路这儿了。   所以有东西肯定在这里面啊!   然而对于外洞的众位修士而言,显然不是如此。   有一个金丹修士突然道:“各位前辈,各位道友,这里有个机关。”   修士们便都围了过去,最后又让那个身材高大满头白发的元婴修士去看,显然这位是不但精通阵法,而且精通机关。   听他们一脸凝重,议论纷纷。   过了片刻,似乎那修士掰动了什么机关,所有的修士们都如沸开的水一般往后飞跃,其中还有人似乎被什么攻击到了,惨叫着全身乌黑掉在了地上,落地时已经没了呼吸。   场面仿佛没有布置背景和道具的一场戏,看着滑稽而又莫名惨烈。   突然,不少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叫,一个元婴修士大叫:“是石傀儡!低阶弟子速退!”   化炁修士们纷纷往外逃避,而四个元婴修士则在洞里抵挡。   好些金丹修士还为自己的弟子子侄打开了护罩。   场面一片混乱,甚至还有好几个修士跑动时从庞脉脉身体穿过去。   第一次有人直朝她冲过来她避无可避时,甚至还发出了一声惊叫,引得君无忌哈哈大笑。   那人如幽灵般从她的身体穿过去,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庞脉脉忍不住摊开双手,低头看自己身体。然后自己忍不住也有些好笑。   下面再有人从她身上穿过去,她也不拼命躲了。   修士们各自攻击的攻击,防御的防御,那些法术有如烟花一般绚烂,即使击中她,也不会有任何伤害。   君无忌大笑着跟着那些修士们来回奔跑,好似一个进了光影类游乐场的玩疯了的孩子。   庞脉脉没他那么开心,合一宗的元婴祖师挡在最前头,脸色凝重,本来刚才看,合一宗这边就是人数最少的,金丹修士只有五人,化炁修士只有端木无伤和另一个她不认识的。若是现在再有折损,一会儿就不好办了。   她还没天真到认为这些人会始终亲亲热热,按照约定分东西。   弄不出什么东西来也就罢了,一旦有所收获,哪怕是假的,这四拨人也肯定就会刀兵相向。   虽然除了端木无伤,其余的同门她都不认识,但是庞脉脉到了合一宗之后,拜到了好师父,学到了好的功法,一直顺风顺水,对宗门的凝聚力和认同感是有的。   她不希望看着端木无伤他们受伤甚至丧命。   庞脉脉一开始还和君无忌一样,觉得有点好笑,可是后来她眼睁睁看着她不远处的一个金丹修士,突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打破了脑袋,先是他周身一层浅棕色土系的护盾被破除,光芒一黯,然后便是他的头颅,无声地凹陷,碎骨纷飞,血肉四溅,脑浆也溅了出来,大半个头颅都变得稀巴烂,……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倒了下去。   一切好像慢镜头。   他的碎骨,血,碎肉,脑浆还有一只眼球朝着庞脉脉的方向溅过来,庞脉脉没了仙衣,直觉用不久前才学的护身金火盾抵挡,然而那些活生生的血淋淋的东西还是无声无息穿过了她的法盾,穿过她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庞脉脉再也笑不出来,她站在那里,胸口翻涌,想吐又因为她的胃很久没有摄入任何事物,什么也吐不出来……   君无忌肆意的笑声变得如此刺耳。   好在这混乱并不很久,修士们闹纷纷一场,受伤的受伤,顽战的顽战,突然之间,所有人都明显松了口气,攻击停下来了,逃窜的也不再惊慌失措。   显然,他们战胜了那什么石傀儡。   毕竟是有四个元婴修士呢!   地上又留下了七八具尸体,大半是金丹修士,也有两个化炁修士,这些人虽然她无法碰触,但都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他们的死亡也是真实的。   他们在大道上走的时间比她久得多,付出的努力也比她多得多,好不容易成就了金丹,竟然这样轻飘飘地死了。   唯一的安慰是,合一宗人少,竟然在这混战中没什么损失,除了一个金丹修士受了一点轻伤,其余人都毫发无损,而另外一个散修的元婴修士,手下的金丹修士和化炁修士竟死了四个。   一下子合一宗的都不是人最少的了。   而修士们又都聚在据说刚才发现了机关的地方,都往那里面的石壁里看着,似乎里头有什么。   然后又开始商量,明争暗吵,最后决定由合一宗修士开路……   因为合一宗至今还没有折损。   庞脉脉伸长脖子看,也看不到里头有什么。   那分明就是整块的岩石啊,没有路。   然而合一宗的元婴真君率先就朝着那石头里面走去,然后没入,好似穿墙术。   其余的合一宗修士陆续鱼贯而入。   然后是别的宗门修士。   他们走得很安静,进入石头里面就看不见了,只能隐约看到点影子,在石头里面伸出影影绰绰。   连君无忌都凑过来看来了。   可惜他们并不能看到什么东西。   君无忌都叹息了一声,说:“我还挺好奇这石头里面有什么的……”   庞脉脉凝神听,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偶尔有一二位元婴修士低声交谈,其余的金丹修士和化炁修士,在长辈面前显然是不好随意聊天的。   突然有一个修士明显激动地说:“在这里!”   然后悉悉索索地,过会又有个元婴修士道:“咱们四拨人,这里却是三个匣子。诸位看如何是好?”   也在听壁角的君无忌嗤笑了一声,道:“二桃杀三士,老套路了。”说着拉着庞脉脉就要走。   而庞脉脉自然是着急,不愿意就此离开。   “走罢,”君无忌道,“你在这里有什么用?就算你合一宗在你面前一个个被杀了,你也帮不上任何忙。”   他说的虽然没错,但是庞脉脉总是不安,被他拉走时,还频频回首。   她被拉到那处岔道时,似乎听到那岩石里面有人高声争辩起来。   打斗的声音暂时还没有。   然后她便被君无忌拉进了岔道里面,四周岩壁黑洞洞的。   因为担心这里也有不逊于外洞的机关或危险,庞脉脉一时也提起神顾不上操心外洞的修士们了。   漆黑的通道里两人走了许久,君无忌走在前方,凝神戒备,也顾不上说话。   不过他们的运气似乎不错,也或者是刚才的内阵已经把该考验的都考验了,这一路一点危险也没有,他们就到了一个狭小的山洞内室。   然而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庞脉脉正觉得惊异,突然身边不远处的君无忌脸色一变,微微露出了欣喜和专注之色,然后盘膝就地坐下来。   庞脉脉愣愣看了他半天,才明白他可能获得了什么传承。   君无忌小小的身躯盘膝而坐更加显得小了,连这么狭小的内室都被衬得不显得拥挤。   他闭着眼睛,脸上神色专注,一点也没有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了。   庞脉脉有点羡慕。   果然这个洞府是有水木灵根的大能的传承。   君无忌无疑是获得了真正的利益。   而外面那些外洞的修士们,却不知道争斗半天,能够得到什么东西。   自己虽然冒了险,果然一无所获……也不算,在外头至少还得到了一个春雷火种。   她胡思乱想地等着君无忌,不想好几个时辰过去,她的隐身令都失效,又重新施展了一次,君无忌依然一动不动。   庞脉脉盘膝坐下调息,等她因为激发隐身令而消耗的灵力都慢慢恢复了,君无忌还是不动。   她站起身,烦躁起来。   看着黑暗中安安静静仿佛雕塑一般,可以静坐到地老天荒的小小身影,她犹豫了一下,没敢去碰人家。   怎么说,君无忌也是非常厉害的元婴修士,不可能会毫无防备,说不定没等自己碰到他就被反噬死了。   她再怎么讨厌他,也不敢现在对人家下黑手。   庞脉脉干脆自己摸索着走出了内室,沿着漆黑的通道往回走,等到终于走出去,眼前是刚入洞府的那个大石室时,她愣了愣。   里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声音,没有痕迹。   甚至连地上的尸体,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之前的那一切只是她的幻想,什么内洞外洞,根本没有存在过。   那块修士们走进去的大岩石依然还在,可里面没有晃动的影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第87章 被抢走的机缘   看到空荡荡的石洞,庞脉脉一时心里有点慌。   难道这又是一个新的空间?   或者虽然还是内洞,可这个点的空间和外洞空间是没有交错的?   她的灵力在胸口吐纳了两次,要求自己镇定下来。   仔细地看了一圈,她发现这里没有任何别的痕迹。唯一便是最后抬头时,她发现头顶洞壁上悬挂了一颗绿莹莹的珠子,有鸡子大小。   这颗珠子之前到底在不在这里?   她不敢肯定。   之前她的注意力都被那些修士们吸引了,没有留意到头顶的细节。   这颗珠子看上去是照明用的,她把抬起的头低下来到正常位置,感觉了一下周围的光线,感觉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那就是说,这颗珠子本来就有喽?   然而她还是本能感觉到这珠子不一样,似乎充满了浓郁的生机,透过它半透明的质地,她能感觉到生长的快乐,绿色的原野,坚强的草木,甚至类似某张油画里慵懒午后金发垂肩的森林女神的小宴那种快乐而生机勃勃的感受……   最后,她忍不住用飞行术悬空而起,伸手去摘那颗珠子。   绿色珠子被她碰到时,好似一颗露珠一般,还颤了颤,上面出现了一些美丽的纹路,这些纹路非常符合她的审美,看一眼就会觉得身心舒畅。   她忍不住像对待一只可爱的宠物,或者心爱的物品那样,轻柔地抚摸了它一下。   绿色的大露珠再次颤了颤,没有任何回避,逃脱或敌对之意,就这样被她摘了下来。   她落回到地面,手里还托着这颗大珠子,满心欢喜。   突然一阵疾风,她手里一轻,珠子就被一掠而过的人影一伸手抢走了。   庞脉脉大惊,又觉心痛,虽然还不知道这珠子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却有一种心爱之物被人剜走的难以忍受。   那人落地,她略松了口气,是君无忌。   身材娇小的男孩子手捧那颗淡绿色大珠子,脸上表情难以描摹。   奇怪的,难以形容的,不敢置信的,然后他飞快抬眼看了庞脉脉一眼,又垂眼看那颗珠子,这才从脸上流露出大喜过望来。   “……生发之源……”他声音都激动得有点颤抖,“……居然是你找到了生发之源……我来琳琅宝山就是为了它啊!”   他抬头看着庞脉脉,眼睛里都是由衷的欢喜,脸上还因为激动有些僵硬。   “还以为找不到了!竟然被你找到了!明明你连木灵根都没有!”他甚至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了,“……没错,你身上有生发之力,虽然你是金火灵根的,可偏偏有生发之力!……刚才那颗春雷火种我就该想到的!”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两百多年了!我总算等到了!哈哈哈!”笑声中带着狂喜,也带了被压抑已久的疯狂。   这种笑声,和他小男孩的模样一点都不和谐。   等笑完了,他直接就把那颗绿色的珠子纳入了口中,快得庞脉脉都来不及阻止。   实际上,她也没有能力阻止。   可她在珠子入他口中时,还是觉得心痛了,忍不住低声“啊”了一声,眼睛和脸上表情也带了舍不得的遗憾。   好在脾气乖戾的君无忌此刻心情正好,不但不以为杵,还带着笑意看着她,声音也前所未有的柔和:“怎么?舍不得了?这个你要了也没多大用处,你又没有木灵根,等我炼化了却是大有好处,不但能大进一步,还能重塑身躯了……”   说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掩不住的喜色,脸上更是春风得意,“我好了,自然也有你的好处。放心,我不会白拿你的。”他用一种看着自己家小福星的眼神看着庞脉脉,简直充满怜爱温柔欲滴了,配合他稚气的面庞,叫庞脉脉狠狠打了个寒颤。   什么叫“我好你也好”啊!   我根本不会承认这是某种暗示的……   庞脉脉眼光在他嘴唇和食道逡巡,确认那被他吞了的珠子是吐不出来了,还是觉得好心痛。   就这样被人夺走了!   她这么喜欢的,明显是和她有缘的珠子!   于是她对君无忌的憎恶又深了一层。   然而现在表现出来也没用了,她只好自己把愤懑咽回去。   君无忌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脾气好得不得了,非常详细地告诉她自己刚才在石洞里是得到了流木居士的阵法传承,流木居士是早已飞升的大能,阵法造诣冠绝古今,自己本来能得到他的传承已经不虚此行,不料竟然还真的得到了传说中的“生发源珠”。   庞脉脉听到这里已经心痛得难以自已,听这口气,这珠子比大能的阵法传承还要珍贵啊!   就算自己用不上,能换多少资源!   哪怕给师父师兄也好啊!   怎么能便宜了这个咬过她的小变态!   简直是无语泪千行!   君无忌看她始终闷闷不乐,笑着说:“这东西对我有用,对你又没用,你别小气了,这样吧,我把我的阵法之学教给你好了……”   庞脉脉虽然知道君无忌阵法造诣极高,又是元婴修士,现在还得了大能传承,天下修士若得他这句话只怕都要欢欣鼓舞,感激得五体投地,着实是件大好事,奈何她没有学阵法的资质啊,当下沉痛地点点头,说:“好,但是我不拜师,合一宗是不准改换门庭的。”   君无忌不开心了,扬起头道:“你要跟我学艺,以后自然要专心跟着我……合一宗有什么了不起?哼,就算没有我,你跟着谢橒,迟早也要……”说着,却咽下了下面的话。   庞脉脉目光炯炯看着他,君无忌却拒绝继续透露下去,抿紧了小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庞脉脉败北。   她实在现在还没有能力让一个元婴修士说出自己不愿意说的话。   谢橒……赵千行……   呵,背后有什么,自己又真的想要知道吗?   自己现在就是一块卑微的海绵,能遇到什么水,就赶紧吸就是了,下一秒海浪洋流就不知道会把自己带去哪里……   君无忌看她振作了一点,虽然还是有点闷闷不乐,他却心里松了松。   总算他能继续肆无忌惮地开心欢喜了   抢走一件如此珍贵的好东西,本来也没什么,他进来琳琅宝山的主要目的就是此物,这东西在任何人手里,他也是会拼命抢的,不过,从一个实力卑微,自己又挺喜欢的女孩子手里随便就抢过来,饶是他皮厚心黑,到底有点不是滋味……   庞脉脉平复了情绪,反正再怎么闹心也不可能要得回来,她平静地告诉了君无忌自己出来后的情景:修士们都不见了,也没有任何痕迹。   君无忌对此懒洋洋的不以为意:“哦,没事,内洞和外洞不总是重叠在一起。”说着便要拉庞脉脉出去了,“走吧,这里没什么东西了。”   庞脉脉迟疑问他:“那些修士们会有事吗?”   君无忌根本不在意:“反正不会都死掉的,流木居士又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他留下的别府,也不会多么凶险。”   庞脉脉想起那春雷一响便要生根化成杏树的内阵,默默想原来这叫做不凶险。   不知道琳琅宝山里凶险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君无忌得到了流木居士的阵法传承,显然对于操控这里更加得心应手了,只在洞里捡了几块小石头,围着庞脉脉摆了个奇怪的形状,自己也踩进来,然后用灵力隔空点了其中一块小石头,庞脉脉眼前的一切就变了。   自己又站在了离那洞府和杏花林都不远的绿绿山坡上。   那片杏林已经被外力毁了十之二三,显得七零八落的,大概就是之前那些修士们进阵所为,此刻又有七八个修士在外头观望着,想进去又不敢进去。   那几个修士们大都是金丹修士,是她应该尊重和敬畏的前辈。   君无忌没给她太多时间张望,就带着她离开了。   因为他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又得到了很有价值的传承,此刻堪称志得意满,所以也没什么紧迫感,带着庞脉脉优哉游哉。   没过很久,他们就又遇到了一帮修士。   庞脉脉一眼看出里头有林英师兄和鲁洁师姐。   鲁师姐手持冰刃,脸色冷厉,而林英师兄脸色有些不对,似乎已经受了伤。   而和他们二人对峙的,是两个陌生的金丹修士和两个化炁修士,似乎是那两个金丹修士的弟子。   很明显,对方的实力要比林师兄和鲁师姐强得多。   ☆、第88章 学阵   林英师兄的实力,其实并不比普通金丹初期修士差多少。   他虽然还未能再成金丹,但他的灵力,眼界,境界,手段都在,真要打起来,当时在已经到了金丹中期的万山真人手下,他也没吃太大的亏。   当然,那是在他已经见好就收的情况下,况且万山真人也不会真的跟他不死不休。   如今,显然情况大不一样。   林英师兄和鲁洁师姐二人都是使用冰系法术的高等水灵根修士,大概是在某处有冰系的宝物的地方偶然相遇,得了什么宝贝,才被这四个修士盯上了。   其中两个金丹修士一个是个看上去非常鲁莽的乡下汉子模样,很小的眼睛,皮肤很黑,一个则二十来岁的样子,大眼睛双眼皮,皮肤非常白,举止有点娘,正捂嘴而笑:“林英,你还是把万载玄冰交出来吧,你都碎了丹了,根本连我都打不过……何况是我家窦哥哥呢!”说着眼波一转,看了鲁洁师姐一眼,咯咯笑着说:“又带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娘子,有什么用啊!”   鲁洁师姐被他气得柳眉倒竖,像她这么要强的女子,大概第一次被人说是“中看不中用”。   但人家是金丹修士,在一个金丹修士跟前,她也确实是不中用的。所以她气得脸色发红双手发抖,也不敢擅自攻击。   庞脉脉顿时起了共情之感,果然,在实力差距面前,鲁洁师姐这样的女子也像自己一样不得不隐忍,真是令人难受。   林英虽然脸色发白嘴角带着血痕,但还是很硬气道:“呵呵,白无中,你这样的货色也只能跟在别人后头叫个哥哥混混日子了,你要万载玄冰有什么用?就你的水灵根,上不了上品无法化冰,给你你也用不了!”   那白脸年轻男人脸色大变,咬碎银牙,尖叫一声:“林英你找死!”就揉身扑了过去。   他浑身带起滔天白浪,宛如激流,直朝林英冲了过去。   声势骇人,宛如一条不小的河被横空摘了过来。   从天而降,一时间分不清是银河落地还是飞浪冲天……   林英虽然已经受伤,但还是毫不畏惧,一股速度奇快的寒气直接迎击过去,在半空中和水浪交汇,水浪的前半端瞬间凝结成冰,仿佛悬浮于半空的冰雕又仿佛落下的冰川,充满震撼美感。   而接憧而至的后半截没有冰冻的水浪,则击碎了已经冻住的冰川,使之轰然落地,水浪,尘土,碎冰,遮盖了所有人的视野,飞溅而来,却没人举袖遮挡。   庞脉脉站立原地,长发被吹散,碎冰击在她面上,被她自然流淌全身的灵力护罩所融化,却无人看见她。   林英和那姓白的修士这一击算是平分秋色,林英面色如常,没有变化,但是溢出的寒气使得他周身全是旋转的雪花,而白中无虽然丝毫没有受伤,脸色却极为难看,差点破口大骂。   林英哈哈一笑:“就算碎丹了,我也不可能比你差!你不靠你家什么哥哥,能耐我何?”   那个姓窦的黑脸修士已经踏前一步,瓮声瓮气道:“那就待我来领教一二。”   话音未落,地动山摇,一道巨大地刺以极快的速度从林英和鲁洁脚下穿出。   林英脸色一沉,身子腾空而起,宛如银龙,一道巨大冰环飞速旋转着朝地刺直削了过去。而鲁洁则放出一个非常美丽的九凰冰雪罩,把二人护在其中。   和鲁洁师姐相处多日,庞脉脉也曾同她相互讨教过,这个九凰冰雪罩是她师父给她的看家法宝,会使用出来,说明她已经没什么别的贩子了!   庞脉脉心中大急。   而那姓白的白脸金丹修士和他的弟子,一个美艳红衣女子,一起朝着鲁洁扑了过去。   金丹修士再弱也是金丹修士,鲁洁的九凰冰雪罩被二人夹击,虽然不曾破损,却有几分摇摇欲坠。   庞脉脉看罩子摇晃险些坠落,吓得轻呼一声,回头看了君无忌一眼,哀恳置于眼底。   这种时候,她自己实在力量微薄,连这些人里面的化炁修士都个个是化炁后期或圆满,非她所能力敌,她改变不了局势,救不了林英师兄鲁洁师姐!   这时候,面子和好恶都不重要!   正要开口恳求,君无忌已经笑嘻嘻把脸凑过来:“这是你们宗门的?你的熟人?”   庞脉脉连忙殷切点头,满眼焦急。   “嗯,你想救他们?”君无忌还是笑眯眯的。   “是的!”庞脉脉道。她已经决定答应君无忌的任何,只要不是她实在受不了的要求了。   君无忌眼珠子一转,依旧面带笑容道:“那还不简单,正好我在想怎么教你阵法。现在就让你亲自领略阵法的厉害。”   他掏出几颗无色透明宛如白水晶的小碎石,递给庞脉脉:“去,先把五颗最大的摆在他们周围反五行方位,其余的三奇六仪,按阴遁顺序的位置摆放。”   这个入门级的吩咐庞脉脉还是可以做到的,连忙依言行事。   她速度飞快,好在没人看到,也没人阻止,很迅速就放好了。   君无忌又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沙子,递给她:“天辅,天冲,天心,景门,杜门的方位都要覆盖满,照我说的顺序,小心洒,这可是好东西。”   庞脉脉接到手迟疑了:“这……九星和八门以哪个为准?”   君无忌立刻受不了了:“你没学过一点阵法吗?我都像对婴儿一样手把手教你了,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也忍了,等日后再慢慢教你,你居然还问我这种问题!”   在他抱怨的时候,鲁洁的九凰冰雪罩已经破了一条裂缝,而本来就不是那土系金丹中期姓窦的修士对手的林英赶去救援,被那姓窦的修士一块巨大的浮石狠狠砸中了腰间,吐出一口血来。   庞脉脉快要急哭了,哀求说:“我入门时间短,尚未有空研习阵法,求你教教我……”   君无忌十分勉强地给她指了指,没好气道:“那是天冲!别的你自己推算!”   果然急切时能激发人的潜力,平时对奇门遁甲阵法之学不感兴趣也几乎半窍不通的庞脉脉,居然脑子异常清醒地推断出来了所有方位,仔细把金沙散满。   阵法幻出一道金光,成了!   奇迹出现了!   本来已经快要完全碎掉的九凰冰雪罩猛然间光芒大作,焕然一新,而几乎后继无力的林英师兄也气势大盛。   君无忌看到庞脉脉惊讶又欣然的表情,十分得意:“汝今可知阵法之大用了?这是高阶凝冰阵,你那两个同门不都是冰系的吗?用冰的实力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倍增。”   庞脉脉确实很佩服,倍增是一个很可怕的概念,而且一个时辰一般也打完了,阵法大师们确实很厉害!   “别以为容易!”君无忌哼了一声说:“你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而已。而且我给你的都是极为珍贵之物,才这般容易摆出来,效果也不过差强人意。一会儿你得把所有混金沙一粒粒给我捡回来。”   接着,他又教庞脉脉用液态材料画了一个履虚阵,让敌方的攻击十有五六落空。   这个更加难画,基本是手把手教出来的。   这会儿庞脉脉也顾不上恶心他了。   如此一来,对战双方实力差距算得上可以扭转了。   庞脉脉隐身躲在一边,又用了一枚醉梦青针,悄悄放倒了吆喝得比她师父还要起劲的那个红衣美貌化炁女修士。   那两个金丹修士也发现了不对劲,却以为这两个合一宗的高地恐怕手里都有他们各自师尊给的什么压箱底的东西。   越大越不对劲,最后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个金丹修士带着二弟子跑了。   林英师兄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而鲁洁师姐则有些双脚发软,那一根冰棱撑住当拐杖。   两人相视而笑,都以为后来的逆转是因为对方有什么独特的法宝秘诀,这种私密不好探究,故而笑笑表示善意和感激。   庞脉脉很欣慰,不过君无忌不准她开声和林英师兄鲁洁师姐打招呼,只好看着他们二人相携而去。   虽然说和别人一起会影响自己的机缘,不过现在已经过了一半的时间,有的人已经有所斩获,若是没有更大的奢望,和可靠的亲友聚在一起保住现有的收获也是很多人的选择。   庞脉脉想起刚才那几人要夺取林英师兄和鲁洁师姐的万载玄冰,却没有雷霆降下,而且君无忌抢夺自己的生发源珠,同样没被雷劈,真不知道这里的准则到底是什么!   等二人走远,庞脉脉还要回收刚才的那些材料,混金沙虽然数以万计,拾取艰难,但是毕竟有法术帮忙,还不算困难,那后来用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却是无法回收了。   君无忌很心疼,对庞脉脉说:“这东西我炼制都难得很,拿出来就这么浪费了,你要好好想想日后怎么服侍师尊,才能把这个弥补了!”   庞脉脉无语相对,只拿眼睛看了他几秒钟。   君无忌对她俯视的视角很不满,哼了几声。   接下来几天,他们也没去寻什么,似乎得到流木传承和生发源珠,君无忌已经满足。   庞脉脉倒是挺希望能得到些什么,但是她本来就是这里实力最弱的,能保住命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还得到了石莲心火,岩浆石乳和春雷火种,每一件都非常珍贵,收入已算丰厚,还是不好得陇望蜀。   期间见到的争斗不少,有人死有人活,偶尔也有人被雷劈了,成为一尊焦尸。   有夺了别人的东西,还未欢喜够,却被由血腥味吸引来的异兽攻击惨死。   金丹修士在外头个个都得低阶修士们奉若神灵,在这里却已不值钱。   每一天都有人死亡,渐渐的见怪不怪。   赵千行始终没有找过来,君无忌屏蔽了她身上被种下的寻踪令,又不断带她变换位置,大概很难找吧?   也或者他本人也陷入什么困境之中,毕竟在这里,一个金丹初期修士是没有什么优势的。   君无忌没事就教她阵法,他没耐心教她原理,就挑拣他认为对她很有用的,让她死记硬背。   好在庞脉脉本来就是学霸,不说过目不忘,也算记忆力过人,而现在作为修士神识增强,自然更加难不倒她。   除了君无忌教她的几种能够封禁敌人的攻击,增幅火系和金系能力的阵法,她捡那种能铭刻在法器法宝上的阵法,又请教了十几种。   算得上收益匪浅。   倒数第二天夜里的时候,庞脉脉难得在树上入睡片刻,却觉大地震动不已,远处有山川纷纷崩塌,泥石纷纷而落,山中的异兽也都成群逃窜,周围一片混乱。   她惊醒,看到君无忌已无声站在她身边一根细如竹筷的枝条上,枝条纹丝不动。而他神色凝重,看着远方崩塌的山林,和天边电紫色霞光。   一道紫光突然间扶摇而上,直入天际,神威惊人,一瞬间人们会想到无法匹敌的天地之威,劈头而下的闪电和翱翔天际的神龙。   “啊……”君无忌低声发出懊丧的声音,“离火凝霜……流离剑……竟然!果然被这小子得到了……”   庞脉脉顾不上玩味他所说的话,她已经无法站稳在树上了,一根粗大的枝条打击在她背部,而她用飞行术时,虽然飞起,却直往天空冲了,偏偏天空还越来越低……   “琳琅宝山,要崩塌了……”君无忌变色,飞冲过去一把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拉住她。   庞脉脉被吹得天昏地暗,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她失去了意识。   ☆、第89章 陨落   庞脉脉醒过来时觉得太阳穴突突的剧痛。   这是神识受损的迹象。   空间坍塌居然不是**受损,而是神识受损,真是神奇。自己分明就没有放出神识啊!   周围有些嘈杂,身下很硬,应该是地面。   一双干瘦却有力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庞脉脉睁开眼一看,竟然是大师兄。   大师兄看上去年轻了一些,不像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而像是五十岁左右。自然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看到庞脉脉疑惑的表情,云腾师兄摸摸脸,微微笑了笑:“觉得奇怪了?……还算运气不错,在宝山里得到了延寿水,我也怕人抢,直接就喝了,能延寿元一百年。”   周围听到的人,大都头来羡慕妒恨的眼神。修士与天争命,寿元太重要了,能延寿一百年的延寿水,是何等珍贵,不过人家已经喝了,就算剖开肚子,就算把他炼成丹,也没法抢过来了……   庞脉脉由衷替他高兴:“真的?太好了师兄!”能延寿一百年,师兄一定能踏出成丹的那一步。   云腾看着庞脉脉掩不住的欢喜,也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庞脉脉坐直身子,举目四顾,周围都是合一宗的同门。   不远处鲁洁师姐看到她醒了,正款款走过来,带着微笑说:“脉脉,你醒了?”   远处林英师兄正冷着脸和一个同门聊天。   端木无伤一脸沉重跟在一个金丹修士身后,大部分的金丹修士都脸色沉重,走来走去忙着商量什么。   庞脉脉没看到师父,心里一沉:“师父呢?”   云腾师兄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别担心,师父挺好的,和别的师叔一起出去搜救咱们的宗门弟子去了,琳琅宝山突然坍塌,所有人都被震晕弹了出来,修为神识高的前辈们先醒来,就到处去找弟子们救回来,你就是师父救回来的。”   庞脉脉松了口气。   同样,也没看到赵千行,庞脉脉决定不用问他。   本来应该和自己在一起的君无忌也不见了,也许被琳琅宝山弹出来时,就失散开来。   虽然不能继续学习阵法了,不过庞脉脉还是挺高兴能摆脱他,回到同门们中间。   这里是之前进入琳琅宝山的那片悬崖前的空地,地方很大,大部分的宗门都和合一宗一样的反应,弟子们聚在一起,有不少金丹以上的修士在搜救自己宗门的弟子,只有散修们纷纷离开。   周围到处都是闹哄哄的。   有时候会有人带回来尸体,有时候会带回还算安好的同门。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暗自高兴自己得到的东西还没被抢走琳琅宝山就提前结束了。   庞脉脉突然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隐身令,显然,已经过了时效,所以才会被师父发现晕倒的自己,带了回来。   好在隐身令没有遗失,要不然也没法面对赵千行了。   她默默坐在角落,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卢真师父回来了,带回受了重伤的陈青路。   庞脉脉看陈青路满身是血,大吃一惊,和几个同门一起迎了过去。   卢真看到庞脉脉,有些欣慰地笑道:“脉脉醒了?没事,陈师侄受伤虽重,却没伤到丹田筋脉,我已给他处理了一番吃了一颗生肌活血的天养丹,想来将养一阵子就好了。”说着把陈青路交给了会治疗的同门木系修士。   各个宗门出去搜救的人大都都回来了,把这片空地又挤得满满的,到处都是人声,显得十分嘈杂。   庞脉脉抬头看了一遍,除开已经离开的散修不说,剩下的七大宗门,人数应该都在入内时的一半左右,折损率比以往记录的都要高得多,而且越是低阶弟子死亡得越多。   其实这也不奇怪,琳琅宝山崩塌,它的空间本来就是虚浮在悬崖之上的,而崩塌时可能造成了某种震荡,神识不够强的修士都被震晕了,然后掉出来就掉在了悬崖下面,死亡的可能性很大。   庞脉脉依旧没有看到赵千行,她不太相信他会出事,再看看,君无忌也一直没有露面,甚至连琅琊山主王燕台也是没有出现。   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所关联。   合一宗的大部分高阶修士都面色沉重,庞脉脉站起来走动时遇到了端木无伤,才知道是因为合一宗的一位元婴修士陨落了。   正是在流木别居里和端木无伤在一起的那位元婴修士!   端木无伤不愿多提,但是显然,他能够全身而出,那位堂堂的元婴修士却在里头陨落,显然后来流木别居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庞脉脉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她不认识那位元婴师叔祖,但是却也知道一位修士修到元婴境界何等艰难,也知道一位元婴修士对于一个宗门代表着什么。   而在琳琅宝山里陨落的元婴修士虽然不止合一宗这一位,但也绝对不多。发生这种事情的宗门,几乎人人都脸色沉重。   即使是七大宗门这样的庞然大物,也经不起这样的损失。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损失又是计划内的,只要是来参与琳琅宝山的修士,都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故而虽然悲痛,但是大家都没有情绪失控,只是气氛压抑而已。   到了后半夜,却有一道寒星划破天际,朝着合一宗驻地便直冲过来。   寒星速度看着不快,实际近了才发觉很快,在半空中如一朵寒白的菊花绽放,瞬间耀眼过后,冷冰冰的掉落在了……端木无伤的怀中。   所有人都看到了,不由自主朝着端木无伤看过去。   庞脉脉也看了过去。   端木无伤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坐愁花”。   这是庞脉脉第一次看到“坐愁花”。   雪白,冰冷,美丽。   这是在有声望的元婴以上的修士坐化时才会发出的,给亲友报丧用的传讯用品。   “坐愁花”不给别的修士报讯,偏偏给端木无伤报讯。   那么坐化死去的元婴修士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合一宗宗主以下的第一人,舟济峰主,端木家的天,端木真君!   “坐愁花”发出凄凉忧伤的哀乐,又开始吟诵一篇祭奠的骈文。   周围一片寂静。   显然,端木真君作为一名元婴后期修士,在整个天下都颇为有名,在场的人,大都知道端木无伤是谁的子孙。   哀乐没人打断,端木无伤在漫天星光,众目睽睽之下,苍白着脸,眼泪滚滚而落。   合一宗紧急行动起来,不再等天亮,搜救行动本身已经大致能搜的都搜了,现在也顾不得了。所有人都起来整装待发,九天云舟之前收纳在已经那位陨落在琳琅宝山流木别居里的元婴真君手中,此刻已经无法再寻回来。   于是只好由另一位元婴修士拿出了一只半血鲲鹏类大鸟,可以把乱哄哄的化炁修士们大都收容上去,而剩下的修士们则组织一下,金丹修士大都能拿出不错的飞行宝物,搭上自己家徒弟子侄。   庞脉脉和大师兄云腾一起,搭乘师父的一片叶子飞车。   就是原来的那片叶子,长途飞行的时候可以弄出一辆简单的叶子车辇来。   场面混乱,比起来的时候一起搭乘九天云舟,秩序和舒适性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的合一宗,可以说是有些凄惶难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戏快要开始~   ☆、第90章 相遇   本来,这整片空地上留下来的三四百名各派修士,除了操心自己宗门下落不明的修士,私下都在窃窃私语,疑惑为什么琳琅宝山突然崩塌,那一道冲天的紫光到底是什么,也许有些高阶修士心里也和君无忌一样知道根底,但是却没人说出来。   此刻,合一宗出了这等变故,所有人的关注点就变成了合一宗了,纷纷私语,讨论为什么寿元还充裕的元婴后期大修士端木真君会突然离世,合一宗一下子失去两位元婴修士会怎么样……   庞脉脉无心听这些,她伸长脖子,再次看了一番,可用了灵目术的眼睛也未能看到赵千行的行踪,他深居浅出,为人孤傲,除了同他师父,其余竟只有跟庞脉脉来往多些,何况他又总是神出鬼没的,在合一宗人人都人心惶惶,一半弟子没有寻到的情况下,也没人注意到他不在。   师父的叶子升空,地面的人和山都渐渐变小,那一片聚集了几百修士的地方,明显空出了合一宗修士们驻扎的一片地,显得无序而乱糟糟的,人头攒动,宛如一片被水冲垮了巢穴的蚂蚁。   升得越高,下面的人越小,尽管这些人,并不是如蝼蚁般的,而是有强大力量,能改变天地的……   黑夜的星空繁星闪烁,最前头飞行的是那位元婴师叔祖的半血鲲鹏,这个虽然叫鲲鹏,但血统不纯,个子肯定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大,目测翼展约五六十米,从头到尾大约二十米长,背上能坐人的部分有一个小客厅大小,除了当头坐着那位元婴尊者驾驭灵禽,设置遮挡罡风的灵气罩子,其余坐了十来个化炁修士和两三个金丹修士。   而剩下的修士们三两成群,还有十几拨,各自驾驭着自己的飞行法宝或灵兽,有的发着青光,有的发着红光,有的发着白光,各种颜色,宛如夜空里无声飞过的一群小飞机或大型鸟。   也有毫无光亮,也无声息的,师父卢真的叶子车辇便是。但是速度却很不慢,紧跟在那只半血鲲鹏之后,也毫不吃力。   周围夜空很美,在黑夜飞行的感觉甚至比白日更好,尤其这样成群的修士一起飞,很有声势也很有趣,但是却没人有心情欣赏。   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庞脉脉有时会抬眼看一看鲲鹏背上的端木无伤,他呆呆坐着,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原先作为一个资本雄厚的修二代,他总是面带笑容,举手投足风流倜傥,此刻这些全没了,看上去不过是个模样周正,脸色苍白脆弱的年轻男子,黑发被吹得贴在他脸上,更显颓然,令人心生怜悯。   他们飞了整个晚上,在天空中看到血红的太阳从东方破晓,泛白的天际突然被红色的霞光映照,天慢慢亮了。   白天他们依然飞行了整天没有休息,来的时候使用九天云舟还飞了十天呢,路途太远了。   这次回去,没有了九天云舟,又需要等待飞得慢的那些修士,恐怕要飞20天了。   于是那位元婴师叔祖想了个办法,把飞得慢的一部分修士统计一下,由实力比较强的金丹修士带队,慢慢飞;自己则驾驭着半血鲲鹏,和几拨飞行速度快的修士,先日夜兼程赶回宗门。   而飞行速度数一数二的叶子车辇自然是和鲲鹏一起先行的。   庞脉脉跟着师父和大师兄,紧跟在半血鲲鹏之后,和他们一样的还有三拨七个修士。庞脉脉闲得无聊时数了数,他们一共是二十七人,一位元婴修士,七位金丹修士和十九位化炁修士。庞脉脉认识的,除了师父和大师兄在这儿,端木无伤在鲲鹏背上,林英师兄和鲁洁师姐都在后续一拨里,倒是受伤的陈青路也在鲲鹏背上。   后行那一拨里倒是没有几个化炁修士,大都是金丹修士。   修士虽然比起凡人大不一样,不用吃饭睡觉也无妨,但如此飞了四五天以后,也有些化炁修士受不了了,脸色疲惫憔悴,尤其是鲲鹏背上有几个如陈青路一般受了伤的,尽管如此,却也没人会要求停下休息。   然而这天下午,那边鲲鹏飞着飞着却突然改变了航线,卢真师父觉得奇怪,虽然跟着,却也传音去问。   元婴师叔祖说,是端木无伤接到了同门的传讯,故而微微改变航线去接人。   没多会,却见迎面飞来一个带着螺旋桨一样的不断滚动的划片的圆桶。   圆桶速度还算不慢,不知道是飞行轨迹问题还是因为外形太奇特,却一下子被那只还年轻的鲲鹏衔在了口中……   这个能装进几个人的圆桶,对于这只半血鲲鹏就宛如一粒松子之于庞脉脉家以前的鹦鹉一般……   白光一闪,圆桶消失了,鲲鹏背上多了两个人。   庞脉脉他们三人虽然隔得略远也看见了,其中一个是端木馥!   另外一个是一个特别胖特别胖的胖子,和他比起来,端木馥都显得很苗条小巧了。   那两人向那位元婴修士请安,然后和端木无伤交谈了几句,接着那位元婴修士就传音,让大家准备落地休息一下。   半血鲲鹏首先找了一片开阔的田野降落,以它的体型,也不可能在人多的地方,城市里面降落,饶是如此,它振翅滑翔而下,降落时也掀起了几层楼高的尘沙树叶,声势骇人。   紧随它降落的叶子车辇,差点被它掀飞,庞脉脉由师父施展了一个定风术,才算降落得不狼狈。   另外三拨自己飞的修士也纷纷降落下来。   元婴师叔祖挥手召集大家,道:“连飞数日,神困气乏。今夜便在此处歇息一番再赶路罢。”   众修士纷纷应喏。   庞脉脉跟着师父,朝端木无伤那边走过去,端木馥正站在端木无伤的身边,不过几日不见,那小圆脸迅速瘦了下来,显得十分憔悴,脸上表情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严肃,沉闷而苦恼,再也不像是原来那样无忧无虑。   倒是端木无伤,在见到端木馥之后,一改前几日的凄惶迷茫哀伤,振作了一些。   他们身边是那个简直有端木馥两个大,庞脉脉三个大的大胖子,脸上的肉挤得眼睛都不见了,看上去平时必定是个笑面弥陀一般的人物。   师父卢真和那胖子打招呼,一个称“卢兄”,一个称“姜兄”。   而端木馥一边正是他的好基友,伤势稍微好转的陈青路,两人正在说话。看到庞脉脉来,端木馥朝她挤出一个笑容。   庞脉脉看了心里一酸,想起自己上学时那些受了打击之后强颜欢笑的男孩子,就是这样的挤出来的笑容。   “阿馥,”庞脉脉犹豫了一下,用更亲近的语气叫他。   一般她还是叫他端木馥连名带字的。   端木馥果然脸上表情暖了一暖,眼神也更柔和,对她咧嘴笑说:“脉脉,你这次收获挺好吧?看着没受伤,不错不错。”   “差强人意。”庞脉脉一边回答,一边还是关切地看着他。   端木馥有些无措,连忙指着那个大胖子给庞脉脉介绍说:“这是姜叔叔。”   庞脉脉乖巧地问好:“姜叔叔好。”   听到之前师父和人家互相称兄道弟,而不称师兄师弟,现在端木馥又叫叔叔而不是师叔,就知道此人不是合一宗的,而应该是端木家自己的供奉。   大胖子不像端木叔侄二人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听到庞脉脉叫他,还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更加找不到眼睛了。   将近三十位修士就地开始宿营,卢真的随身洞府大,又派上了用场。   除了半血鲲鹏住不进去,其余人似乎都没问题。   而小鲲鹏已经被元婴师叔祖装进了袖子里的灵兽袋中。庞脉脉眼尖,发现那灵兽袋上还绣了一只鲲鹏的图案,如果不是在气氛这么悲伤压抑的时候,她都想笑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端木馥,这种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节哀顺变”四个字就可以轻飘飘带过去。她只能用眼神,声音,动作让端木馥知道自己担心他,关切他。   端木馥应该是感受到了,他眼神柔和,带着感激。   但同时,他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庞脉脉做了自己能做的,就回房休息了。   打坐到半夜,突然听到腰间的金铃铛发出微微响动。她一惊,掏出来了那金铃。   正是二师兄当初送自己的见面礼:传音金铃。   除了最早那年二师兄时时用来和自己聊天,这金铃很少响过,后来师父斥责了二师兄,说这个打扰到了师妹的入门修行,二师兄也不再传音玩了,这个金铃已经很久不曾响过。   难道是二师兄?   可他离得那么远,超出传音范围了吧?   是大师兄?   二师兄当初说过,这个他每个人都送了一份,大师兄估计是有的。   可大师兄好像从来没用过。   她把灵力在指尖一点,听到金铃里传来细如蚊蚋的一线声音:“云腾,脉脉,立刻收好东西,到洞府外来,用隐身法门,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师父!   原来师父也有一枚传音金铃。   庞脉脉一惊,确定是师父无疑,连忙用了小隐身术,随手一拂,把一些拿出来用的物品扫入储物手钏之中,匆忙出了屋子。   此刻是深夜,也没人走动,她小心走出去,在走廊里没有碰到任何人,倒是在庭院时有人在露天打坐,她悄悄避过,出了师父的临时洞府,来到约定的地方。   师父在,除了师父,还有姜胖子叔叔,端木无伤,端木馥和陈青路。过了片刻,大师兄也到了。   所有人面色凝重,卢真看到云腾和庞脉脉到了,面色微松,道:“……我也是今日同师尊传讯时提到才知道的,掌教已经下令,称阿馥是弑祖的凶手,令门内弟子追杀之,师尊说阿馥是冤枉的,令我无论如何护送你们离开,趁着现在刘师叔还没接到追杀令,咱们赶快逃!”   端木馥脸色都扭曲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泪光闪烁:“……那老匹夫竟然说我弑杀家祖!”   庞脉脉惊异不已。   端木馥一个区区化炁修士,说他能杀得了元婴后期祖师,岂不是荒谬!何况他又怎么可能去杀对他来说是天是靠山一样的端木真君!   ☆、第91章 兄弟   时间紧迫,卢真给每人一个“隐神珮”,然后开始组织大家安静和迅速地撤离。   隐神珮是卢真自己炼制的,很不错的辅助法器,可以隔绝修士的神识探索,也就是说,即使肉眼可以看到,但是修士用神识在远处搜索时,却是找不到的。   假如把修士的神识比喻为雷达,那么这个隐神珮就是个反雷达装置。炼制这个并不容易,是卢真的独门绝活。   但问题是他只有五个隐神珮,而他们有七个人。   卢真就把五个隐神珮给小辈们,对姜胖子说:“姜兄,咱们一会儿就靠神识硬抗吧。”   小辈们毕竟也都是修行多年的化炁修士了,闻言心里都沉了一沉。   这并不容易,因为元婴修士和金丹修士之间的神识差距也是很大的。   云腾提议说:“师父,不如让我带着受伤的这位陈师弟另外走,您和师妹,姜前辈,端木师弟他们五个带着隐神珮先走,还能把握大些。宗门又没追杀我们,我们就算被找到也没什么危险的。”   庞脉脉听了开口说:“师父,弟子有一个别人借给我的隐身法宝,也能屏蔽神识探索,可以不用给我。”   姜胖子呵呵笑道:“老姜我不才,土遁术亦可屏蔽神识,倒是不用给我了。”   卢真便点头,“如此就不给姜兄和脉脉了,其余人都配好,走。”   真要逃命时,卢真也不用那叶子车辇了,而是用了一个梭子模样的法宝,叫做“破空梭”。庞脉脉此刻就用了隐身令,站在师父的破空梭上,速度估摸比那位元婴师叔祖的半血鲲鹏还要快些。   而那位胖乎乎的姜叔叔,也没再用他那搞笑的形似长翅膀的马桶的飞行法器,而是用了他的灵兽。   只是他的灵兽,竟然是……地龙。   肥大的,扭动的,如一条巨蟒大小的蚯蚓。   姜胖子用这地龙带着端木叔侄二人以及陈青路钻地而行,速度居然极快,并不比用了破空梭的卢真师徒三人差。   卢真若不是听到庞脉脉同他说话,几乎感觉不到这破空梭上还有自己家女弟子存在。作为一名炼器大师,尽管此刻危急,还是忍不住道:“脉脉,这隐身法宝颇为神奇,你可曾看看它是如何做的……”   庞脉脉自然看了,但完全不懂。此刻却也顾不上说这些。   好在卢真也没空多问,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姓刘的元婴师叔祖的传音:“卢师侄,无伤,你们为何要助端木馥逃跑?宗主传令,端木馥和其父弑祖,行迹恶劣,其父已经伏诛,令我等不计生死,捕杀端木馥……难道你们与他们是同谋?”语音前面平和,后头严厉,余响不绝。   这是大范围传音,没有特定目的,一语既出,方圆几百里都有回响,所有人都能听到。   显然是因为刘师叔祖神识未能搜索到他们,才会如此传音。   逃亡的人自然不会蠢到回复他,但是连庞脉脉听了,都震了震:端木馥的父亲,端木无伤的大哥,也已经被杀了?   难怪端木馥如此悲愤。   不知道端木无伤是什么滋味。   这一切到底为何?是掌教赵一顾的阴谋?端木真君在合一宗无论是权力,声望,都仅仅在宗主之下而已,是怕他功高震主了?修士们讲究这个吗?   而且,一个宗门的强大与元婴修士的数量有极大的关系,宗主这么做,不等于自断臂膀,自毁长城么?是有不得不如此的紧迫理由?   总不可能是端木家要造反要逼宫吧?   还有,师祖启虚道君为何要师父掺和进来呢?   他自己还在宗门内,不会很难做吗?   刚想到这儿,身后的云腾大师兄哑声说:“师父,咱们如此,师祖和二师弟不会受连累吧?”   庞脉脉感觉到师父肩膀僵硬了一下,显然,他也有类似的担心。   “无事,”卢真说,“你们师祖是惊才绝艳之辈,他既然这般吩咐我,自是做好了完全的打算的。至于皓儿,有你们的师祖在,门里不会有人难为他。”   他说得这般详细,语气却并不轻松,自然庞脉脉能听出他心里没底,而云腾自然也能听出来。   飞梭破空,声音尖锐,飞梭上的三人却一时都无语了,心里沉甸甸的。   刘师叔祖依然在大范围内叫话:“……卢师侄,你又何必执迷不悟,你这样做,置你师尊于何地?”   当然还是不会有人回答他。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庞脉脉不知道在地底下坐着姜叔叔的地龙穿行的各位如何了,但是师父卢真的破空梭以更快的速度拼命往前窜,简直快要超过音速了。   而这时,只听一声“哪里逃!”。依然是刘师叔祖的声音。   庞脉脉浑身一僵。   然而她并没有等来攻击。这声音依然是范围传音,而离他们大约四五十里外头,一只全由树枝藤曼构成的大手,伸开五指,往地下抓去。   尘土飞扬,那一片树木纷纷被折断倒下,那巨大的手好似小孩子扑虫子一般,连连又重新升到半空,朝着地上一再扑下。每一次都遵循一定的轨迹,但移动速度极快,所到之处,激起更多的尘土,也有更多的树木倒下。   简直是鸡飞狗跳。   那个树藤大手,应该是刘师叔祖的神通。百千里外,直接攻击,是元婴修士才能做到的。   “糟了,老姜被发现了。”   师父卢真懊丧的低语声未落,那一片一条什么东西腾空而起,宛如神龙巨蛟。   实际上,却是姜胖子的那条巨大无比的地龙。   地龙身上隐约可见,只坐了肉球一般的姜胖子一个人,其余端木叔侄和陈青路都不见踪影,显然被藏匿起来。   地龙腾空而起之后,就被姜胖子收了起来。   再大的蚯蚓也是不会飞的,腾空只是跳跃而已,而且蚯蚓虽然生命力和再生能力都十分顽强,防御却不强。   姜胖子自己浮在半空中,宛如一个小球浮在水上,躲闪那树藤大手却非常灵活,和他的体形全然不符合。   而且显然他也不是只守不攻型,他身上穿了一身远看长满刺的石头盔甲,然后就朝着那树藤大手滚了过去。   也不知道那带刺的石头盔甲是什么宝贝,滚来滚去,几滚下来,树藤被缠在他的盔甲上,再也难以维持手的形状。   堂堂元婴修士的虚空手,竟然被一个金丹修士给扯烂了!   庞脉脉看得入神,卢真在一边叹道:“千棘煅岩甲真是好东西!不愧是老姜压箱底的宝贝!”   云腾连忙请教师父,卢真道:“这个是老姜家祖上留下的传家宝,最早也是得自琳琅宝山的宝贝。此物号称千钧难入,万物不摧。”   “……你们在此等候,师父需去助他一助!”卢真没说完,就以极快的速度直冲了过去。   树藤的大手形状虽然被毁了,但是藤本身大都还没断,依然可以纠缠攻击。   姜胖子虽然可以轻易把它们滚乱,却不容易把它们毁掉,一时又度陷入苦战。   卢真还没飞到,便远远在空中祭出一口小鼎。   庞脉脉一眼就看出,这是师父最重要的法宝:乾坤万炼鼎!   乾坤万炼鼎是启虚道君已经坐化的师父当年用了无数天材地宝为自己家徒弟炼制,既可用来炼丹炼器,也可用于战斗。   远远的,那小鼎在半空中不过掀开了一丝缝,一簇小小火苗便跃了出来,迎风不灭,越吹越大,轻易把那些乱藤围住,不需片刻,便烧成了灰烬。   姜胖子眼睛一亮,哈哈笑道:“不愧是老卢啊!”   庞脉脉第一次看到师父用了这么厉害的东西,眼睛都亮了,自己丹田里的石莲心火和春雷火种也被那火光勾得蠢蠢欲动。   卢真道:“快走!刘师叔离此已不远!不足千里,片刻可至!”   这时候端木无伤,端木馥和陈青路从地底下钻了出来,端木无伤还抖着头发上的沙子泥土。   陈青路突然从怀里掏出隐神珮,递给了端木馥,说:“阿馥,把这个给姜叔叔,我不过是孤家寡人,又一直不在,宗门抓了我也没事的!我受了伤,又没本事,跟着你们只是拖累。”   端木馥和端木无伤都吃了一惊。   这时候卢真一招手,破空梭载着云腾和庞脉脉也飞了过去。   陈青路见端木馥一直不接,急了,厉声喝道:“阿馥,平时我占你便宜占得多了,现在你遇到这么大的事,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点了!别愣着,快走!”说着干脆直接把隐神珮朝着姜胖子扔了过去,口里道:“姜叔叔,接着!”   然后也不管姜胖子接没接到,他又从怀里掏出三个银色的小环,一把塞到端木馥手里,说:“我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在琳琅宝山得到的,无碍圈,实在不行的时候,它一个能保住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什么攻击都不怕!”   端木馥抓着手里的小环,看着为了琳琅宝山受了三次重伤的老友,眼睛都湿了。   陈青路猛地推了他一把,低吼:“快走啊,快追上来了。”   那边姜胖子一把抓住了端木馥后颈,道:“这小子说得没错!走!”说着又把他甩到了地龙上,自己和端木无伤也跳了上去。   师父卢真也跳上了破空梭。   陈青路又看了端木馥一眼,什么也没说,放出了一个简陋的飞行法器,冲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而端木馥虽然湿了眼睛,却没时间再看陈青路一眼,已经被地龙带入了深深的地底。   庞脉脉在破空梭上飞行,速度极快,没有减速玻璃缓解,她的视力很受影响,但她依然回头看了一眼,那飞得又慢又歪歪扭扭的背影。   陈青路的黄脸浮现眼前,每一次见到端木馥都有他,有他也有端木馥,不知他们二人一别,什么时候才得见到?   作者有话要说:  想念男主的,不要撅嘴抱怨哦,快了快了。   ☆、第92章 青梅剑   “……我那天,好不容易抓到的一只白额灵狐跑了……”端木馥喃喃说着,看了庞脉脉的方向一眼,没看到什么,又把眼睛垂下。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感应是非常神奇和敏锐的,只那么一眼,庞脉脉就明白了真相:端木馥抓那只灵狐,是为了送给自己。   白额灵狐生性狡狯,模样极为可爱,攻击力一般,非常会撒娇,这是女修士喜欢的宠物。   端木馥这几天逃亡下来,又瘦了好几圈,几乎看不出脸曾经是圆的了。人有时候真神奇,胖和不胖,颜值差好多,此刻他虽然又落魄又憔悴,躲在这地洞里,满脸都是灰土,但仅仅因为不大胖了,就变成了个居然还挺漂亮的少年男子,一点也不比端木无伤差。   不过,庞脉脉私心里,还是宁可他是原来那个无忧无虑,自称小爷的小胖子的。   这几天他们因为有隐神珮,逃得还算顺利,已经跑出几千里了。   那天他们撤离还算迅速,刘师叔祖事后虽然赶到了树藤大手打斗的现场,但是他们已经逃出去一定距离了,又因为隐神珮,神识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刘师叔祖又传音喊了一些话,后来就没信儿了。估计刘师叔祖会放弃追击,把那些参加琳琅宝山的弟子们先送回去宗门之内,毕竟,那才是他的主要职责。   但是,肯定也会有金丹修士们奉命继续追击,随时可能打响遭遇战。   今天他们决定休息一下,逃亡数日,大家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也需要稍微放松点。   一直都不大对劲的端木馥,没有可以倾诉的好基友陈青路了,所以选择找庞脉脉倾诉一下。   庞脉脉当然要好好地倾听,安抚照慰他一番。虽然她每天都必须要激活隐身令来躲避神识搜查,端木馥其实看不到她,有点影响效果。   端木馥回忆的脸上神情难以言喻:“……我找不到那只狐狸,于是偷偷去用了天目镜……”   庞脉脉心里咯噔一声:端木馥作为修二代,终究还是大胆妄为的,居然敢为了一只不怎么高级的灵兽偷偷用宗门重宝天目镜。恐怕,也正是因此,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以为我看错了……”端木馥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和悲愤:“……掌门,掌门,居然……偷袭了我家真君……从背后,一击而死,无声无息……我以为是谁知道我偷用天目镜,故意弄这段幻觉来吓我……可是,掌教他……他脸上的神色……”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身子微微发抖,脸色惨白。   “……就好像……不是人……他自己,或者我家真君不是人……那个表情,像恶鬼一样,垂涎欲滴的样子……”端木馥说到这里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哑声说,“他杀死了我家真君!真君倒地之后,他弯腰从他身上拿了什么!然后笑得……好可怕……他好像发现了我!突然从镜子里抬头朝我看过来,我吓得镜子都掉了……”   庞脉脉也听得心里直发寒,也忍不住双手抱胸,打了个寒噤。   心里却难以想象为什么会这样。   掌教为什么要自毁长城,杀死宗门强大的元婴后期修士?   为了得到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又是什么东西比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还要重要?   自己已经当成家的合一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掌门?   她想起了琅琊山主王燕台的左护法,那位从合一宗叛出去的元婴尊者,想起他偶尔掠过怜悯的目光,脑子里突然浮起来的一点猜想让她浑身发冷,又打了个寒噤。   “……我赶紧就回去叫我爹和师伯师叔们,但是……我爹他,他不肯逃,一定要去看是真是假……”端木馥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流眼泪,“……我爹和一个师叔一起去的,他们没能回来……我娘看我爹去了,知道不好,叫我赶紧逃,后来我听到宗主通告说我爹为了篡权杀了我们家真君,已经伏诛,我又恨又慌,只知道逃,都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一眼……”端木馥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宗主追了过来……我娘和乾元师伯赶过来,都被他杀死了……”他眼睛通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庞脉脉也眼睛一酸。   端木馥不但亲眼看到了凶杀现场,还目睹了父母亲人为了救他而死……   连乾元师伯也死了……   庞脉脉突然想起了林英,林英还在后面一拨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怎么能让林英这么回宗门去?她急道:“那林英师兄那儿须得通知他啊!”   端木馥低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道:“已经通知他了,我逃出来就给他和叔叔都传了讯……端木家的金丹以上修士,除了姜叔叔,不死也被抓了……我就一边逃一边给叔叔和林英师兄传讯,宗主没有追过来,但是派了人追我,幸好遇到了姜叔叔,我才能跑到这儿来……”声音又哑又哽,断断续续,几不成语……   庞脉脉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安慰他,连她一个局外人光是听都要受不了了……   端木真君,端木馥的父母,乾元真人,一个个平时觉得如大山一样可靠的长辈们都死了!   正在想着,突然间一道青金色光芒当头而来,正对着端木馥。   是一道剑光。   剑光之强,令人生畏惧之心。   庞脉脉隐身在侧,已经观之丧胆,何况正当头的端木馥。   无论恐惧与否,总不能束手就擒,端木馥把他的生化鼎扔了出去,和卢真的乾坤万炼鼎不同,生化鼎是端木家先祖得自琳琅宝山,本身质地甚至更加坚固,只不过没有卢真的功力在,端木馥发挥不出它所长而已。   然而仓促间用来挡住一位金丹剑修的一击,也未不可。   金石相击,那青金色光芒被震飞一丈,但是生化鼎被击落在了地上。   鼎本身没事,端木馥却没有本事再用了。   他喘着气,仰面看着天空中浮现出来的人影,眼睛里生出绝望。   庞脉脉把星云珠扔了出去,但是面前那位身形枯瘦的男子,她却是认得的,是和赵千行一样的,余芒峰的金丹剑修。   但此人年纪比赵千行要大三四百岁,赵千行入门时,人家就已经是金丹剑修了,要论实力,绝对在赵千行之上。   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动不了赵千行一根毫毛,这灰茫茫一片星云迷雾,又能真的对这人有用吗?   庞脉脉不敢抱有奢望,直接摇动了传音金铃叫师父来。   实际上,这动静早已惊动了长辈们,还没等她铃响,姜胖子已是如一个带刺的石球一般滚了出来。   而此刻,那干瘦的剑修,已经一剑劈开了星云迷雾。   此剑之威,不但劈开的迷雾无法重新合拢,连庞脉脉手心的星云珠也裂开了一条缝。   庞脉脉眼睁睁看着师父所赐的星云珠裂开缝,然后从裂缝处彻底崩成两半,心脏如受重击,张口便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种祭练过的法宝,一旦损毁,主人都是难以避免会受创。   一道棕色的身影也掠了过来,一只手扶住了她肘部,手温暖而镇定,让她心里顿时一安。   师父站在了她身后。   灵力顺着师父的手微微透入她体内,安抚她受损的心脉。   “黄师弟,”师父的嗓音淡淡从身后传来,温和而稳定,“我当初答应替你炼制这柄青梅剑坯,可不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来伤我的徒儿的。”   对面枯瘦的黄姓剑修双眼一翻,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卢师兄的高弟,得罪了,只是我也是奉命行事……愚弟倒想问问卢兄,端木家父子二人弑祖叛师,你为何要包庇于他们?”   卢真冷笑一声,说:“黄师弟,什么事情不可只听一面之词。端木家没了端木真君岂不完了?难道他们失心疯了,要杀自己家真君?何况他们也没那本事杀害一个元婴后期修士吧?”   黄姓剑修挑眉道:“卢师兄,照你这么说,就是怀疑掌门诬陷了他们?不是他们杀的,掌门又怎么会去说是他们杀的?掌门难道会自断臂膀?”   卢真心一横,道:“恐怕正是。”   黄姓剑修大怒,道:“竟然诬陷掌门,只怕你也是同谋!”说着举剑便刺。   他的速度并不快,那青梅剑剑光青中带着淡金,斜斜递出来,甚是美丽。   倒是想不出来,这样的人会有这样美的剑。   卢真不敢托大,虽然卢真他自己是金丹圆满的修士,对方只是金丹后期,但是卢真是炼器的修士,实战能力自然不能跟剑修相比,于是拿出了浑身解数。   除了乾坤万炼鼎,他还有一个法宝叫做子午百生杵,是正经的兵器,此刻两件法宝就都放了出来。   姜胖子既然出来了,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现在可不是讲究单打独斗的时候,两个打一个,尽快结束战斗,否则这个青梅剑能找到这里,一传讯,别人赶过来肯定也不慢。   姜胖子一边用石头刺朝着姓黄的剑修滚来滚去,一边传音给端木无伤:“无伤,带上阿馥和卢真家两个弟子,你们都先骑糯糯走……”   糯糯就是姜胖子那条天生擅长土遁的大地龙。   端木无伤和云腾正好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他们和庞脉脉端木馥一样插不上手。   高阶金丹修士的战斗,化炁修士实在插不上手,即使这两个化炁圆满了的也是一样。至于庞脉脉,看多了只觉得眼晕神晃,胸中烦闷欲吐。   随时可能有别的合一宗修士来,多一个结果都不好说了,小辈们知道姜胖子说的对,四人匆忙跳上姜胖子放出的地龙背上。   地龙糯糯立刻往土里钻。   庞脉脉还是第一次乘坐这条大蚯蚓,只感觉它钻得极快,周围仿佛有无形的罩子把他们几个包在内,跟它一起在地下钻行。   它皮肤柔软,好似没有骨头,但是却能快速破开最坚硬的土壤。   除了土腥味,也没什么特别难闻的味道。   庞脉脉是学过水遁的,现在体验了一番土遁,倒是很有了一些领悟。   端木无伤坐在最前面,后面是端木馥,然后是庞脉脉,最后是云腾师兄。这是为了遇到突发情况,前面和最后殿后的都是相对强的。而庞脉脉和端木馥两个弱的则处于被保护的中间。   不知道钻行了多久,地龙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庞脉脉心里一沉:糯糯已经连续在土里钻了好几天,刚刚休息没多久,此刻没有主人的灵力支持,它恐怕有点不行了吧……   ☆、第93章 临时阵   四个人谁也操控不了糯糯,甚至无法和它沟通。   糯糯速度越来越慢,最终终于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它力竭了,还是担心自己的主人,不肯远离。   蚯蚓也不会喘气,只是静静的在土里趴伏着,好在土遁的罩子还在,四人不至于被活埋。   周围黑黢黢一片。   端木馥首先忍不住,小声说:“脉脉,你还在吗?”   庞脉脉的隐身令不但是看不见,也感觉不到,所以很没有存在感,也让旁边的人很别扭。   身后的空气里传来庞脉脉低低的,但依然悦耳的声音:“在呢。”   端木馥安心了几分。   庞脉脉回答完他,就问云腾和端木无伤:“现在咱们怎么办?”   云腾师兄回答她:“为今之计,只有先在此蛰伏。”   先躲在这里,等姜胖子打完来找到他们。反正姜胖子和他的灵兽肯定是心意相通的,找到他们不成问题。   端木无伤却沉默了一下,说:“刚才我从姜前辈给我的小通相镜看,那边又来了一个金丹修士,是我们舟济峰的陆燎。”   陆燎此人很有名,是合一宗元婴以下火法战斗力最强的金丹修士了。蚯蚓背上的四人都知道他。   端木馥咬牙说:“这人平时就喜欢讨好我爹,巧言令色的,现在我们家一出事,就赶紧落井下石!”   端木无伤淡淡说:“阿馥,你要记得,大部分人本就有趋强凌弱的本性,落井下石不足为奇,是以雪中送炭才难得。”   端木馥想起了陈青路,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有没有被门中抓回去,心里就如压了一壶开水一般。   四个人又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儿。   庞脉脉在土里盘算:师父不擅长斗法,但是法宝众多,姜胖子能力不差,只是来的两个金丹修士一个是战斗力超强的剑修,一个是号称火系最强……都是擅长斗法的金丹修士。师父他们恐怕未必能胜……但是要拖一会再跑掉应该不难吧?   然后最好我们几个可以在土里躲过搜查……   可惜这世上很多事情想得美好,实际却不会尽如人意。   还没过多久,四人周围就有泥土扑簌簌落下,空气也稀薄了。   糯糯快要维持不住土遁灵罩了!   化炁修士已经开始练习内息,但是内息其实是用灵力转换空气,这里深埋地底,基本只有土灵力,长时间没有空气,需要比较多的灵力支撑,而四个人除了端木馥有点土灵根可以在这里吸收一定的灵力,其余三人全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就真要被活埋了!   “咱们出去!”端木无伤握紧他的扇子柄,低声说。   四人心里都有点紧张,出去很可能会被搜查他们的金丹修士发现。虽然他们有隐神珮,但是架不住人家不靠神识而亲自搜寻,要不然,之前他们又怎会突然被青梅剑发现?   庞脉脉一边准备着她的护身法宝,一边思索应对之法。   她跟君无忌那个小变态学的阵法里头,还真有一个很高明的用来隐匿的,而且她身上还有一些摆阵法的材料,是君无忌让她练习用的……只是不知道够不够摆一个小型的隐匿阵来帮他们三个躲一躲。   端木馥拍了拍大蚯蚓,说:“糯糯,能坚持一下送我们上去吗?”   糯糯微微扭动了一下,却没有反应。   蚯蚓估计没有听力吧……看来除了签订了契约的主人,别人都不太可能能和它沟通了。于是四人只好自己往上挖了,偏又不能有太大动静。   端木无伤突然想起身边灵兽袋里有一只钻地獭,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他把那酷似水獭的东西放出来,那东西就开始自己往上打洞。   于是四人就跟着往外爬,周围的土扑簌扑簌地直往身上头上掉。   云腾大师兄放了一个灵气护罩,防土防尘不需要多大的灵力强度,即使一下子罩住四个人也不用多少灵力。   糯糯个子大,钻得也深,用了好一会儿时间,钻地獭才钻出来地面,谁知道刚刚打破地面时,一条长绫便卷了过来,一下子把钻地獭缠得严严实实,如灵蛇一般,扯了过去。   同时还有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笑道:“抓住了!”   然后又是一声惊讶的“咦,居然不是……是个畜生!”   钻地獭被捆得结结实实,挣扎不休,发出“吼吼”的叫声。   而刚从地里冒出头的端木无伤,想跑也没法掉头跑了。   实际上,一把飞剑已经直接朝地下轰去,轰然一声,把地下击出将近两米深的大坑,而其余三人,也只好各自飞掠而出躲避,庞脉脉虽然隐身,可是却不能无视攻击,而且剑尖离她很近……虽然她即使用灵气罩防护,飞溅而出的一块石头还是破了她的灵气护罩,把她脸上擦出血来。   没有了仙甲,她根本没有有效的护身法宝,而因为看不见,大师兄也没法找到她护着她……   对方是两位金丹女修士,其中一位,就是当初接引她入门那位长老,另外一位,也参与了琳琅宝山的探宝。   两个金丹修士,对四个化炁修士,他们根本没有胜的可能。   庞脉脉在众人都看不见她的情况下,往后退了几步,审度着局势。   端木无伤显然和这两位金丹女修士比较熟,苦笑着上前行了一礼,道:“钱师叔,黎师叔,家门已遭不幸,二位师叔何必赶尽杀绝。”   用长绫的女修士容貌较为艳丽,捂嘴轻笑道:“哎哟,端木师侄,你这话说得颠倒黑白,不说你家出了事,我们也为你难过,你倒好,非要站在凶手这边……现在还说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是替你家缉拿凶手啊……”   端木无伤苦笑说:“师叔,这话有谁会相信,稚子无辜,有何能耐以化炁杀元婴?何况他为何要这么做?”   另外一位面孔严肃,正是当初那位女长老,她把长剑一收,冷冷道:“端木无伤,掌门有令,我等不敢不从,是非曲折,何妨回去论断,也许掌门是被蒙蔽了,只是一场误会也未可知。”   端木馥插嘴义愤填膺说:“不是误会!是掌门杀了我家真君……”   女长老柳眉一竖,清斥一声:“胡言乱语!”一剑便扫了过来。   端木无伤连忙用他的扇子挡了过去。   端木家底蕴深厚,虽然端木无伤只是化炁圆满的修士,但是他的扇子实非凡物,硬挡金丹修士一剑,竟然不曾损毁,只是端木无伤被震飞出去一丈多远,吐了一口血。   而这时云腾也放出了他的雾。   云腾的雾是他特有的法术,不会像庞脉脉的星云珠的雾那么好对付,但是对方毕竟是金丹修士,要破开终究是不难的。   庞脉脉想了想,掏出君无忌给她练习阵法的一些材料,开始摆阵。   她心里万分焦急,生怕自己阵还没摆好,已经有人横尸当地。   可这阵偏偏又十分复杂。当时君无忌让她死记硬背的几个阵里,就属这个最难。   她急得手直发抖。   云腾的迷雾被驱散,又换了毒雾,可是这两个女修士可不是天外阁的面首男修士,她们弄个避毒珠还是丝毫不困难的。   庞脉脉好不容易把阵大致摆好,却还缺了一味材料。   那些随便弄点石头就能摆出阵法的,一般都是真正的大师了,也肯定是简单的阵,像她这样全靠死记硬背的新手,如果不靠高级材料,还真是没办法。   缺的是防御作用的,一块星金。她想想没办法,把一块陨铁精放那儿了,怕灵力不够,又用指甲在手肘内侧划了一道,灵力破开肌肤,血液泊泊而出,滴在了陨铁精之上。   她有很好的金灵根,灵血正好补足金灵气的不足。   她现在身体已经被灵气改造,这样一道小伤口,很快就不流血了,她怕不够,又狠狠挤出一些来。   阵法完成,整个一亮而灭,但是灵气开始运转。   成了!   庞脉脉大喜,这个隐匿阵很玄奥,等于是一个空间的自动移动,当对方走入这里或攻击这里,这个阵连同里头的人就自动转移了空间,所以打不到也很难破。   摆这阵的材料昂贵,一般可以支持十二个时辰,但庞脉脉材料不足,是用了替代品,估计最多能坚持两个时辰就不错了。   阵法一成,庞脉脉就朝他们三人传音:“快到我这儿来!”   不料那姓黎的容貌美艳的女修士似乎有天耳通之类的神通,能听到别人传音,惊叫道:“怎么,还有人!是个小姑娘!”   而这时端木馥已经朝着庞脉脉传音的方向,就地一滚,飞滚过去。   端木无伤和云腾师兄也没犹豫,各自飞掠过去。   不过两位金丹女修士也不是吃素的,已经分别一个挥剑一个舞绫拦截,端木无伤本就受了伤,一下子被那绫带裹住了。而钱师叔那一剑,直击云腾后背。   不要说被剑刺中,就算被剑气碰到,也是非死即伤。   云腾却眼睁睁在空气中瞬间化为气体,化解了那一剑。   “好!”钱师叔脆生生叫了一句好,又道:“再试一招!”   说完剑如有灵一般,凌空一扭,直刺向钱师叔太阳穴。   而他的气化却实际上是一种光影扭曲的替身术,有点类似忍术,很难连续使用。   眼看他躲不过去,庞脉脉把自己的储物手钏取出来,直接戳碎了其中一颗宝石,一道卢真本人封入的强势攻击直飞而出,同钱师叔的飞剑碰撞到一起,轰然作响,光芒大作。   光是这冲击波都能把云腾师兄震飞出来。   倒是恰好落在了庞脉脉的阵里。   钱师叔并没受伤,眼睁睁看着云腾的背影突然消失,她又一剑追了过去。   可是就如砍在空地上一般。   钱师叔一惊,再次攻击,依然落空,好似那里根本没有人。   她蹙眉站住了。   而这时候,已经被捆住的端木无伤突然间也出现在了这里,也是突然消失了,还留下余音袅袅的一句话:“……黎师叔,你也太狠了,害我保命用的祖传的替身碗都用掉了……”   再一看,那已经委顿垂地的长绫之下,留下了一个青色的,只有拇指指甲大小的玉碗,已经碎成两半了。   黎师叔把它捡了起来,放在掌心,骂道:“你这个败家子儿!就算被我捆住,我能害你性命吗?这可是能替死的替身碗啊,你家祖上从琳琅宝山里弄出这个容易吗?就这么被你用掉了……”   端木无伤被庞脉脉收入阵中,发现对方既不能看到自己,连攻击也攻击不到,不由惊道:“庞师妹,你是从哪里学来如此高明的阵法?这……这是……两仪百转阵吗?”   “不是,”云腾传音给他说,“两仪百转阵好像不能让人看不见。”   他们等着庞脉脉解释。庞脉脉坦然说:“琳琅宝山里得到的,名字么……忘了……”   她是真的忘了。   她有个毛病,从小背诗不记诗名,如今背的这十几个阵法,也是一个名字都没记住,实在是死记硬背阵法已经够痛苦了,她没想把宝贵的脑容量分给名字……   两个金丹女修士在外头,听到他们的声音,偏偏攻击过去总是落空。   钱师叔首先收手,问:“庞?是云腾的师妹,卢真师兄的弟子,庞脉脉吗?”   庞脉脉在阵里恭声说:“正是,钱师叔。”   钱师叔皱眉:“卢真师兄疯了么?掺和这档子事还把弟子搭进来!庞师侄你前途大好,毁在这里岂不可惜?”   另外一个黎师叔走过来,咯咯笑道:“这阵法虽然神妙,以庞师侄的功力,能支持多久?咱们且在这候着便是。”说着,挥手放出了一个亭子,又拿出仙酿仙果,又撒了一把绿豆,变出一群少女,或是鼓乐鸣琴,或是侍奉她们二人入座。   黎师叔咯咯娇笑着,对钱师叔道:“师姐,请,咱们且松泛会儿。”   两人便在凉亭里落座,喝着仙酿,吃着灵果,观看绿豆变的少女跳舞,好不自在!   而才过了一个时辰多点,庞脉脉便看到阵法边缘开始闪烁,心中一沉。   比自己估计的两个时辰还不如!   端木馥安慰她,道:“不要紧,还有阿路给我的无碍圈可以支撑三个时辰。”   话虽如此说,但是三个时辰之后呢?   师父他们能来救援吗?他们现在自己还不知道如何了呢!   四人正愁眉不展,突然天边又一道剑光划过,剑光紫色,快逾闪电,之前还在天边,眨眼已在眼前。   端木馥叫道:“天哪,又来一个!”   庞脉脉却看着那剑光分外熟悉,心中不由一跳。   ☆、第94章 谢橒   紫光炫目,宛如流星在眼前与地面冲击,光芒耀眼至极。   而紫光一收,凭剑立在当场的不是赵千行是谁?   依然是腰背挺直,面目冷淡,只是背上背的剑变成了一把形态古朴,透着紫光的剑,剑刃上的光芒流动宛如冷水。   而他刚刚站立停当,冷电般的目光便直直朝庞脉脉看了过去。   隐身令对他没有用。   隐匿的阵法同样无用。   在场所有人,唯有他能看见她。   只是双目相接,她就怔在了那里,心脏砰砰乱跳,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跳。   似乎有期盼,也有担忧。   而赵千行只是注目着她,双目看不出喜怒,目光却能直透她的神魂。   钱黎二位女师叔看到赵千行来的声势,先是一惊,继而认出是同门师弟,心中都一定,两人款款起身,黎师叔挥手收了那把绿豆少女,然后发挥她转乐峰的擅长交际,微笑道:“可是余芒峰的赵师弟?也是奉掌教令来的么?”   赵千行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双目直视前方,冷然说:“我不想杀人,你们走。”   两人一愣,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钱师叔挑起了柳眉,而黎师叔还强笑道:“赵师弟开什么玩笑……”   紫光一闪,她的话音已断,喉间一股血箭喷射而出,美艳的面孔因为血液和生命的消逝变成了没有生机的丧白,突出的眼珠破坏了本来的美丽,而那具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年月,多少修习的功夫才充盈了灵气,日渐完美的身体,却和所有凡人一般,倾倒在尘埃血泊之中。   宛如枯萎的落花。   所有人都傻了,不止是钱师叔,还有庞脉脉和她身边阵内的几人。   虽然一直在战,一直在逃,但直到此刻,才真的有人命发生。   虽然觉得自己这边如果被抓了送回宗门,像端木馥以及听他说过真相的人不免要被暗中灭口,但是还是觉得这些一直是同门的师叔们,抓捕时也不会真的一见面就下辣手。   而第一次看到对同门相残的,竟然是刚刚赶来的赵千行,而在此之前,他只警告了一句话而已。   钱师叔的震惊已经难以言表,她怔在那儿,不敢置信地盯着赵千行,和地上黎师叔的尸体,喃喃说:“……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而赵千行站在那里,依然冷淡,仿佛他只是挥手割断了一根线,不影响任何情绪,没有惊,没有怒,没有得意,没有不安……   钱师叔猛然抬头,怒视着赵千行,目光尖锐:“我知道了!你们都是一帮的!你们,端木家,还有卢真师徒!你们都是叛党!”   赵千行冷笑一声,转头面向她,薄唇只吐出了两个字:“出剑。”   钱师叔身边猛然剑光一盛,一道薄薄的虹光朝着赵千行爆射而出,赵千行背后紫剑如有灵的腾龙,也暴起相接,两道光芒在半空碰撞,毫无悬念的,虹光破碎。   虹剑如碎掉的琉璃,碎片零零碎碎掉了一地,甚至落地时,有的碎片依然带着彩虹灵光。而于此同时,钱师叔已经喷出一口血,她毫不恋战地,朝着远处飞逃而去。   赵千行并没有追击她的打算,他的紫剑自动回到他背上。   这时候庞脉脉的阵法已经彻底破碎,那些摆阵的材料无不价值高昂,仅仅这么一会儿,就全都耗掉了。   若是君无忌在,大概要心疼得骂死她了。   赵千行皱眉看着庞脉脉和她身后三个男子,最后没说什么。   他先是朝着地上那黎师叔的尸体虚空一指,庞脉脉便看到她尸体什么地方发亮,大小如荔枝一般的一个圆球,然后便有一个虚影一般的金色圆球轻飘飘浮了起来。   庞脉脉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金丹吗?   没听说过修士的金丹死后能被取出来啊!   而且又为什么是虚影。   赵千行皱着眉头,带着嫌弃地把那圆球给收了。   庞脉脉正要张口,赵千行用目光阻止了她。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大师兄他们,发现他们根本就没看赵千行的手。   这么有冲击力的画面,为什么不看?就好似根本看不到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庞脉脉心里其实有很多不解,甚至多到她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然而此刻他阻止她问,她也就不开口。   说白了,她都没想明白自己该不该知道。   或者,他不说她就不问吧。   赵千行收好那疑似金丹的圆球,云腾他们纷纷向他问好,说:“多谢赵师叔援手。”   其实云腾和端木无伤,都比赵千行年长,也比他入门早得多,只是修士不论年岁,直论境界修为,所以不管多大,他们是化炁修士,就得管金丹修士叫师叔。   只是,云腾叫得看不出一点勉强和不乐意,端木无伤的不甘不愿却表现在了脸上。   赵千行朝他们点了点头,招手叫庞脉脉:“过来。”   庞脉脉依言走过去,在他跟前站住,相隔两三尺。   赵千行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拉了一把。   庞脉脉站不稳也抗拒不了他的力量,一下子被他拉进了怀里,她有些惊慌,用双手撑住他胸膛。   赵千行低下头,微微带着不耐烦,说:“别动。”   他的手掌拢住她后颈,并且顺着后颈往上摸,摸到了后脑勺处。   庞脉脉感觉到他有些冰凉的灵气有些侵入了她的后脑。   她有点紧张,浑身发硬。   赵千行突然冷笑了一声,说:“果然。”   然后,她感觉他灵力一吐,她颅腔里有什么东西似乎被他破坏掉了,然后他便松开了手。   庞脉脉抬着脸,看着他眼睛,等他解释。   赵千行垂目看着她双眸,开口说:“碰到君无忌那个货色了?”   庞脉脉点点头。   赵千行冷哼了一声,说:“回头找他算账。”   庞脉脉突然心中一动,说:“我找到了生发源珠,被他拿走了,就教了我一些阵法当做补偿。”她既要说明自己如何学来的阵法,也想把生发源珠的事情点明。   或许这事比较重要。   赵千行脸色微微一变,最后还是冷笑了一声:“这下他如愿以偿了。”又低头对庞脉脉说:“下回一起跟他算账。”   声音柔和了几分。   庞脉脉从身上拿出隐身令,还给他。   赵千行没接,“你先拿着,等这阵子用完再还我。”   庞脉脉又收了回去。   云腾和端木叔侄二人都震惊兼且无语地看着他们。   庞脉脉有些汗,真是难为他们了,先是看着赵千行凌空怀抱一团空气,说不定还要猜测些什么,然后看到庞脉脉一闪即逝,刚出现,又不见了……   赵千行面对着他们,冷淡道:“端木真君的事情我知道了,事到如今,你们也没别的办法,我带你们先回我宗门去吧。”   众人又都一惊。   端木无伤瞳孔微微一缩:“你的宗门……?”   端木馥有些激动,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腾却什么都没说。   赵千行冷冷说:“我名谢橒,师从崇真郭深门下,为了查一些旧事方才隐姓埋名进入合一宗。”   众人皆震惊不能语。   赵千行竟然是别的宗门混进合一宗的探子!   而且这个宗门居然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崇真派!   而且他还是崇真掌门,号称天下第一人的郭深的亲传弟子!   郭深可是早已合道,号称半步地仙的人,他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年轻的弟子?   为什么所有人都没听过谢橒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六一快乐   ☆、第95章 追兵   赵千行居然是卧底,而且还是崇真派到合一宗的卧底。   他就这么坦然承认了。   而且还要把他们也带回崇真派!   至于他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到合一宗是为了查什么,他不说,大家自然也不好问。   一时间,在场的男子们都有些凌乱。   庞脉脉心中虽然早已有了一些明悟,但是也没想到他竟是崇真门下。   云腾师兄最先回过神来,拱手道:“谢前辈,家师和姜前辈在和青梅剑以及陆燧真人苦战,不知前辈可能施以援手?”   庞脉脉本也要请托谢橒,但是云腾师兄抢先开口,她心里还是一暖,看了大师兄一眼,随即也向谢橒看去。   谢橒看向庞脉脉,看她双眸如水,目透央求,微微颌首,道:“走!”   他的飞剑极快,在场众人皆不能及,他皱了皱眉,拉了一把庞脉脉,道:“你来给我带路。”就把她拉上了自己紫色的飞剑。   虽然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庞脉脉还是有些尴尬,看了其余三人一眼,看端木叔侄二人面色都不很好,而云腾大师兄却是面带微笑。   她忍着尴尬想要说些什么,飞剑已经冲天而起,果然比他之前用的要迅速很多。   于是她说:“这就是这次在琳琅宝山得到的么?”   谢橒沉默了一下,才说:“嗯,它叫流离剑。”   庞脉脉低声道:“如此煊赫的剑光,名字何以如此哀戚?”   谢橒没有回答,挥手给她罩了护罩,顿了顿,问:“……我在琳琅宝山里一直在找你,你……可曾遇险?”   庞脉脉想起当时被君无忌咬,摇摇头道:“幸得有你的隐身令,有惊无险,只是后来遇到了君无忌那个变……呃,奇怪的人……”   谢橒淡淡说:“他本是个天才,因为化炁太早了,九岁便化炁了,所以就无法长大,一直九岁的样子,要等元婴大成以后才能随意变幻法身。几百年都是孩子的模样,是个男人也难以忍耐,不免性情古怪,又兼他少年得志,本就任性……这次得了生发源珠,估计闭关几年就能长成大人模样了。”   庞脉脉晕了:“天哪,原来没成年就化炁会这样吗?那他成就金丹之后也没改变吗?”   谢橒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最后还是淡然道:“没有。所以从他之后,就没人敢在十六岁之前化炁了。”   庞脉脉也沉默了。   这确实有些悲催。   不过自己为何从未听说这种说法呢?   如果是这么有名的案例,怎么可能不被传扬告诫……虽然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有哪个十六岁之前化炁的反例,但是确然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谢橒似乎不欲多提君无忌的事情,问她卢真和姜胖子所在方位,他们二人身上有隐神珮,谢橒也找不出来,庞脉脉指点了大致方位,好在谢橒还可以用神识搜寻他们的对手二人,准确定位。   距离尚且有一段,谢橒驱剑如电,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会,终于忍不住,对庞脉脉说:“……赵一顾得了端木真君的灵珠,想必要闭关一段时间了,不会有空来搜查区区‘余孽’,合一宗元气如此大伤,短期内元婴修士都要在宗门内坐镇,也不会再派出来,你们危险并不大,我已通知崇真门人前来接应……”   庞脉脉向来擅长精准听出言外之意,忍不住便问:“那你……”   谢橒淡然道:“我得了这剑,身后跟着麻烦,在一起恐怕连累你们……”   庞脉脉心里不知道为何有说不出的难受,低头片刻,低声道:“……什么麻烦……”   谢橒看着前面人低垂的雪白颈项,听着她不同于以往的烦乱语气,本来清澈委婉动听的声音最里头里似乎还带着一些不舍,心中不禁一软,低声道:“你别怕,我送你们跟我们崇真派的人会合再离开。”   庞脉脉不由自主地把指尖握在了拳头里,在自己掌心掐出了印子,依然语气不甚好,提高了声音问:“……什么麻烦?”   谢橒沉默了一会儿,道:“王燕台和君无忌。”   “为了你的流离剑?”   “嗯。”   庞脉脉胸口有什么东西翻涌。   真是受够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王燕台和君无忌,一个合道,一个元婴,在他们面前,自己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在谢橒面前,自己向来就已经是蝼蚁之属了。   现在连谢橒也要被人这样追赶谋算……自己能做得了什么?   一直在努力,却依然没有多大力量!   保护不了师父师兄,保护不了朋友,保护不了自己……也帮不上他一点忙……   只能总是靠着别人来保护自己!   直到他一只手握住她肩膀,庞脉脉才发觉自己的肩膀在发抖,她僵住。   “别为我担心,”他淡淡说,“也别怕。”   身后的男人,气势陡然升高,仿佛能穿透这天地。   他的声音却突然温柔低沉了下来:“……总有一天,你也会强起来的。”   庞脉脉突然间就想流泪了。   而此时脚下的剑猛然加速,她来不及说话,也来不及流泪。   紫色闪电猛然俯冲下去,冲向地面。   找到他们了!   地面上的战斗也已经接近尾声。   庞脉脉一眼就看到师父胸口一滩血迹,正盘膝坐在地上调息,姜胖子很能坚持,虽然面孔和石甲都被烧得漆黑,却还在和青梅剑僵持不休。   而那个后来赶到的那个叫做陆燧的金丹修士,脸色苍白,一只手臂软绵绵的血肉模糊,像是被锤烂了,正在给自己上药。   看到谢橒赶到,双方都是认识赵千行的,陆燧露出喜色道:“赵师弟,来得正好!”   而青梅剑虽然和他同是余芒峰的,却似乎不合,只是哼了一声。   谢橒把庞脉脉好好放下,二话不说开始开打。   青梅剑和陆燧这两人比起那两位金丹女修士要强不少,但是本就消耗颇大,也不是谢橒三合之敌。   庞脉脉刚刚跑到师父卢真身边,青梅剑就已经断了。   她听到陆燧的惊呼,青梅剑的怒斥,谢橒懒得浪费口舌地请他们“赶紧滚”。   最后青梅剑被陆燧拉走了。   庞脉脉才来得及问师父:“师父,你怎样了?”   卢真本来在微微惊诧赵千行居然会帮自己这方,听到女弟子突然出声,倒是一喜,连忙安抚庞脉脉:“脉脉?师父没事。”   又起身向谢橒道谢:“赵师弟,多谢你了,可是宁锐道君让你来的?他老人家可还好吗?”   谢橒淡然道:“他还好,已经离开了合一宗。”   卢真一惊,道:“这么说来,宁锐道君知道是怎么回事?家师……”   谢橒打断他的话,道:“启虚道君暂且留在合一宗无碍,赵一顾一时半会不会动他……待你们脱险再从长计议。”   卢真之前受了内伤实际颇重,已经吃了一颗灵丹,谢橒又拿了一颗通体乌黑的丹药给他。卢真是识货的,看了一眼,惊疑道:“这是崇真派的不传灵丹黑金乌砂琼灵丹!”   黑金乌砂琼灵丹,崇真镇派之宝之一,据说不论得了多重的内伤,只要有一口气,吃下此丹即可痊愈。   多少元婴修士重宝求此丹而不可得。   谢橒微微颌首,示意他快快吃下。   庞脉脉也在旁催促:“师父快吃啊,慢些恐又有追兵!”   而此刻姜胖子用了一个涤尘术,把身上和石甲上的乌黑都去掉了,也吃了一颗补充灵力的丹丸。   卢真不再犹豫,把丹药服了下去。   而他刚刚服下丹药不久,一个声音便响起来:“……找到了!咦?你怎么也在?”   听到这耳熟的声音,庞脉脉愤怒地抬起头来。   声音初起时离得还很远,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君无忌已经落在了她跟前。   君无忌看到她,突然有点讪讪的,说:“你怎么在这儿?谢小子找到你了?”然后抬头看向谢橒:“谢小子,快把流离剑交出来!”   谢橒冷冷看着他,气势如刀:“做梦。”   君无忌大怒:“你赶快交出来,我看你师父份上不为难你一个小孩子!”   谢橒眉头微微一挑:“你叫我小孩子?”   君无忌被他言外之意气疯了,怒道:“谢橒,别以为我就不会跟你动手!你这目无尊长的东西,还没成婴呢,就敢在我面前猖狂!”   谢橒冷笑一声:“没成婴也不会打不过你!”   说着,他背上的紫电一闪,流离剑已经脱鞘而出,悬在半空,剑尖指着君无忌,剑气直冲云霄。   两人顿时战作一团,君无忌使出了一柄通体鲜红的鞭子与他对抗,一时半空中满是红色和紫色的残影,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庞脉脉只看了两眼,就胸闷气短,神摇目眩,不敢再多看。   ☆、第96章 群……雄会?   修士间的战斗,大部分时候,无需像武林中人那样拳来脚往,而是人立在那里,武器法宝在半空中缠斗。   比如说现在,谢橒穿一身银灰色的长袍,衬着他一头黑亮的长发,背手而立,显得分外长身玉立。   而穿了一身红衣,宛如一个玉娃娃一般的君无忌,也是与他对面而立,并不用动手。   谢橒紫色的剑光如潜龙出渊,行动带着雷霆光芒,当者披靡,而君无忌的红色鞭子也颇为古怪,通常红色都是火系的,但是他的鞭子明显是某种很奇特的植物炼就,而且带着龙卷风一般的威力,似乎能把空气都撕破。   两人都几乎没有使用别的法宝。   理论上讲,君无忌是元婴初期修士,谢橒至多是金丹圆满——这还是他的修为之前作假的前提,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两年就从刚结丹到圆满。   而一个金丹修士不应该是元婴修士的对手。   但是谢橒跟他的战斗,却没有显示出任何劣势来。   他之前主动向君无忌挑战,也是丝毫不怵。   这,可能是谢橒的某种天赋异禀,也可能是因为流离剑的优势。   这把剑能引得琳琅宝山崩塌,能引得合道期高手紧追不舍,必然不凡。   只是庞脉脉境界太低,还看不出它的厉害。   而刚才,谢橒对付金丹圆满的厉害修士,也不过一二招而已。   这已经很可怕了。   缠斗的两件兵器初时还算势均力敌,但是庞脉脉终于发现了一点:君无忌的长鞭不敢跟谢橒的流离剑硬碰硬,而只敢发出龙卷风一样的灵力旋涡去阻挡它。   这样,渐渐就落了下风。   观战的卢真和姜胖子都松了口气,但是脸上也时时变化神色,大部分情况下,都有些不敢置信。   一个金丹修士竟然能令元婴修士避其锋芒!   君无忌越打越憋屈,小脸上露出愤懑的神色,最后终于凌空撒了一把什么东西,半空中构成一个繁复的闪光的图案,然后一下子把谢橒罩在其中。   然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毕竟他是个阵法大师,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而谢橒,就算懂点阵法,这方面也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谢橒的攻击果然停了下来,流离剑虚悬头顶上空,他自己浑身上下都泛出一种白金色的光芒。   这说明他不知道该攻击哪里,而转入了防守模式。   庞脉脉急了,仔细看了看那阵,是她没学过的!   但是!和她学过的其中一款很相似!   她一瞬间福至心灵举一反三,心中略作推算,对谢橒叫:“是坎位!攻击坎位!”   谢橒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就朝着坎位一剑刺了过去。   君无忌气得跳脚:“你这个死丫头!我好好教你的时候你跟榆木疙瘩似的,怎么都不开窍!这会儿怎么倒机灵起来了!连没教过你的都会了!”   庞脉脉不理他。   谢橒一剑刺向坎位,阵盘闪烁几下,就轰然炸开,散架了。   不过这点爆炸是对谢橒难以构成威胁的,而阵却就这样被破了。   君无忌气得要命:“别以为破了这阵有什么了不起!我本是想对付你这种对阵法半窍不通的,不用来厉害的……这会儿换一个叫你尝尝!”说着又要布置新的阵。   而谢橒才不会给他机会,剑光已经直冲他面门而去。   这时,却听到一声轻笑:“怎么,已经打上了?”   声音宛如在每个人耳边,人却离得还远。   过了一会儿,才看到天边倏忽而近的雪白小点,近了才看见是一人一骑。   硕大的雪白天龙马,雪白裘衣的男子,除了那镶嵌各色宝石的黄金鞍鞯,垂落肩头的如瀑黑发,就没有白色以外的别的颜色了……   王燕台这次出场很“低调”,没有八匹天龙马拉车,也没有十六姬跟随,只骑了一匹天龙马,带了两名姬妾。   庞脉脉发觉他骑的不是上回八匹里头的任何一匹,这一匹似乎格外高大神骏,额头上还有一颗泪滴形状的胭脂点。   庞脉脉忍不住看了谢橒一眼,心想,他既然是隐姓埋名来到合一宗,想来脸也不是真的,这额头上的朱砂痣恐怕也不是真的了……   而谢橒和君无忌,在听到王燕台的声音时,就很有默契地停了手。   王燕台的天龙马稳稳落到地上,巨大翅膀扇起的风令石块都纷纷被吹起滚动,众人的头发衣衫被吹得烈烈飞扬,不过,也只是头发而已,每个人都稳如磐石,包括修为最低的庞脉脉也是纹丝不动。   王燕台白衣如雪,依然那副慵懒的贵公子模样,没下马,居高临下看着众人,看到庞脉脉,突然一笑,“小橒,无忌,你们这是在争夺剑呢?还是在争夺小姑娘?”   谢橒还没说什么,君无忌脸一红,说:“王燕台,你胡说什么?”   王燕台一笑:“怎么,你只知道说小橒目无尊长,你自己就知道礼数了?”然后又朝着谢橒一笑,温和地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   谢橒冷冷说:“不给!”   王燕台叹了口气:“小橒,你怎么这么小气?亏得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到大,我也没少送你东西……现在不过跟你借剑一用,竟然不给……”   谢橒还是冷冷道:“要借跟我师父说去。”   王燕台头疼地抚了抚太阳穴:“郭深要是肯给,我还用现在来追着你吗?”想了想,又道:“小橒,你还是先给我保管,我保证一年后就给你亲自送回崇真,可好?”   谢橒再次冷冷地直说了两个字:“不好!”   王燕台再度叹气:“再拒绝我只好动手抢了……到时候别跟你师父说我以大欺小……你之前一个人,能用千里一步逃走,现在你有女人在这里,还有一帮杂七杂八的师门亲戚……你就算不管这些人吧,好不容易挑中一个女人,你就舍得让我带走?”   谢橒冷冷看着他的目光里出现了杀意。   王燕台更加头疼地扶额:“哎呀,你这倔强小样子跟你娘当初还真是一模一样……我都不好意思动手……你还是自己把剑给我吧,不妨说说要什么条件,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行不行?”   谢橒目光中跳跃出怒火,冷然低声而迅速地叱道:“不许你提起我娘!”   王燕台闭了闭眼睛,声音低下来,苦笑一声:“你不用恼火,我对你娘哪里会有半分不敬的意思……小橒,你就是把剑给我琢磨一阵子又有何妨?我不会贪图你的剑拿着不还,有的人可不一定。我替你保管一年,一年以后你成了婴,估计也没人能抢走,岂不两全其美。”   他平时谈笑杀人,举止何等洒脱,耐心二字,似乎在他身上已经消失了上万年,而现在对着谢橒,他却似乎有无穷的耐心,始终好言苦苦相劝。   谢橒却是冷笑一声,从背后拔出剑,第一次握在掌中,冷冷傲然说:“现在,我也不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走我的剑。”   王燕台看着流离剑,看着握剑的手,犹豫很久,竟然真的没有动手,眼神极为复杂,最后道:“罢了,大不了我等到你自己动手那天!这么久都等了,也没什么稀罕……”   旁边突然传来很疲倦的声音:“王燕台,你不动手是对的,这剑如果别人沾了手,恐怕又是一道紫雷,形神俱灭……何况,你也没到需要用到它的时候。”   突然响起这近在咫尺的声音,众人都一惊,往声音发源处看去。   庞脉脉又一次看到了小人变大的全过程。   还是那个神秘人……还是一身灰衣……还是那懒洋洋的模样……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在叶子上躺着睡觉,还是坐在一朵雪白的梨花里头,把梨花当成躺椅半躺半靠,有一只黄蜂恰好看中了这朵花,对他发出愤怒的嗡嗡声,他懒洋洋挥了挥手,那只还在扇动透明翅膀的大黄蜂就全部化为灰尘。   然后他便一点点从小变大,站到了地上。   谢橒本来在王燕台出现时都没动过一点声色,此刻看到他,却脸色变得很难看。   而王燕台也突然从对着谢橒的无限耐心温和里突然一下尖锐起来,怒气冲冲道:“姓霍的,我没到时候,难道你就到时候了吗?”   那姓霍的神秘人却没搭理他,盯着紫色的流离剑看了一会儿,最后叹息一声说:“不管怎么说,流离剑出世,也算看到了希望……”说着,又盯着谢橒看了看。   谢橒被他看得似乎很不愉快,脸色铁青快要发作了,王燕台也受不了,道:“你别老去烦小橒,他根本不可能是……!你那套理论就是荒谬之论!”   姓霍的神秘人也不怒,只轻飘飘看了王燕台一眼:“荒谬与否,日后自会有定论,即便是荒谬,也是我的执念,何须你多管?……你非要在这里维持你走马章台的贵公子纨绔风范,又何曾有人管过你?”   王燕台不怒反笑,最后森然道:“姓霍的,今日何不比个高低?”   没等那神秘人回答,谢橒抢先转身对庞脉脉说:“我们先走吧。”   君无忌自那神秘人出现就被晾在了一边,早已不爽,此刻道:“我也先走了。”然后对庞脉脉招招手,板着脸道:“你的阵法还没学完,要去哪里?跟我回去学完再说!”   ☆、第97章 再次上路   听到君无忌这话,本来还要互相呛几句甚至动手开打的王燕台和姓霍的神秘灰衣人也停了嘴,都看了过来。   显然,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饶有兴致地观赏小辈争风吃醋。   庞脉脉则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谢橒身后。   谢橒本已经扬起的剑眉放了下来,甚至眼里带了一丝微笑,脸上却无表情地看着君无忌,冷淡道:“她不会跟你去。”   君无忌怒道:“她都答应做我徒弟了,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庞脉脉立即反驳:“我没有答应过!”她本来还想说“我只有一个师父,就在这里”!但是想想卢真在这里基本除了王燕台的侍妾谁都打不过,还是别给师父惹麻烦了,现在不但有个小变态君无忌,还有个以前也曾说过要收自己当徒弟的神秘人,说不定谁就要出手把师父杀了……   所以,她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又认真道:“我只是答应了跟你学点阵法,但是我强调过不能当你徒弟,是也不是?”   君无忌脸都涨红了:“你既然都要学我的阵法了,怎么能不做我的徒弟?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橒在一边冷冷说:“天下也没有非要强迫别人当徒弟的道理。”说着,还瞥了那姓霍的灰衣神秘人一眼。   对方摸了摸鼻子。   庞脉脉说:“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生发源珠?是不是说为了补偿我的损失,所以才教我阵法?既然这只是一种补偿,又谈何拜师?”   这话一出,引起了众人注意,王燕台首先“咦”了一声,道:“无忌,你得到生发源珠了?这次收获可不小啊!”   那姓霍的神秘人也懒洋洋道:“既然已是这样不公平的交易,你还要把人家小姑娘带走作甚?”   王燕台笑嘻嘻接道:“那还用说,肯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图谋不轨……”   君无忌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谢橒的眉还是一点点扬了起来。   君无忌最后顿足道:“不带就不带,你们说得也太难听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谢橒的剑却已出鞘,拦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不准走!”   君无忌大怒,眉头竖了起来:“你还待如何?”   谢橒面无表情说:“你拿了生发源珠,就不让你拿出来了,但是你自己觉得教她几个破阵法,就能抵得上生发源珠了?”   君无忌再度大怒:“什么叫破阵法?”说到最后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声音软了下来:“你说还要如何?”   谢橒冷声说:“你再答应她三个要求吧。”   君无忌看看庞脉脉白皙的面庞和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心里也觉得自己确实占人家姑娘便宜了,若是再斤斤计较也有失风度,心一横,硬气道:“答应就答应!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就答应又有何妨?”   庞脉脉一听,立刻从谢橒身后钻出来,道:“甚好,那我现在就提第一个条件:从今往后,你不得强迫我或我的亲友做任何违背我们意愿的事情。”   君无忌脸都黑了。   王燕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小橒,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小姑娘挺好。”   君无忌想不答应,又有违自己刚说的承诺,若是答应,同样觉得没有面子,一时又羞又恼,最后哼了一声,闪身飞扑出去,眨眼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姓霍的神秘灰衣人看完好戏,伸了个懒腰,道:“王衙内,我就不跟你做无谓之争,徒留小辈们笑话了……若是无事,这便走了。”   王燕台大怒:“你再叫一声王衙内?”   可那灰衣人却没理会他,慢慢消失在了空气中。   王燕台小声怒道:“呸,就会装神弄鬼这一套,下次见面,我就叫你霍神棍!”   最后,只剩下王燕台看着谢橒了,他咳嗽一声:“真的不把剑借给我?”   谢橒平静道:“不能借你。”   王燕台叹了口气,语带幽怨:“小橒,你长大了,一点也不像小时候可爱了。小时候我去看你,每次你都欢欢喜喜,跟在我后头‘王叔叔,王叔叔’地叫个不停……”   谢橒脸黑了一层:“我都五十多岁了,又不是刚刚长大。”   王燕台幽幽地再叹一口气:“……五十多岁,这无尽时光里,五十多年不过一瞬而已……”   他又问:“也不用我送你回崇真?君无忌含忿而去,他爹虽然闭千年长关,他娘可护短得紧……”   谢橒微微摇头:“谅他没脸回去告状。”   王燕台噗嗤笑了一声,道:“也是。”   他提了提缰绳,似慵懒也似幽怨地慢吞吞道:“那……我可真走了?”   谢橒拱拱手:“王世叔,请。”   王燕台的天龙马缓缓升空,两名红罗轻纱的姬妾殷切乖顺相随,看着速度不快,瞬间却已到了天边。   一直在旁边旁观了全过程却被当成空气的卢真和姜胖子看着谢橒,姜胖子也就罢了,卢真却不免目瞪口呆。   谢橒只好用最简短的话把自己来历又介绍了一下,并且邀请卢真他们一起去崇真派。   卢真想想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打算,而崇真派作为天下第一大派,素来执天下之牛耳,声誉颇隆,就答应了。并且问谢橒:“宁锐真君是否也会前往?”   谢橒略一沉吟,道:“他还有几件要紧事,事了也会去,他和令师启虚道君素来友睦,也会去设法带令师离开合一宗……只是恐怕还要解决些事端,短期之内难以达成。”   卢真也未追问到底什么事和什么时候,他也知道谢橒不说,必有缘由。   实际上,刚才那一番奇怪的相会,他们说的话里头,有太多让人不明白的了。   庞脉脉对于这个世界,心里一直未尝没有自己的推敲和印证,可事情的发展,总是会出现一些与她推测不符合的,现在心里也是一团乱,有心想问谢橒,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何况也没有合适的时机。   这时候,端木叔侄二人和大师兄云腾也找了过来,大家便要启程赶去崇真派了。   此地离崇真派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是谢橒驾他的流离剑,大概两三天就能回去,若是卢真的叶子车辇飞行,大概要五天左右,而地龙糯糯速度还要略慢一点。   好在现在大家有伤的也好差不多了,灵力消耗过度的也缓过来了,整体状态还不错,包括之前已经脱力的糯糯,在姜胖子喂了一种奇怪的含有充沛灵力的补品之后,也恢复了行动能力。   谢橒建议这次不用从地下藏头缩尾地走,而是不分开,他放慢了速度,来就卢真的叶子车辇的飞行速度。   糯糯被姜胖子从地下召唤出来,变小,收进了荷包形状的储物袋里。   叶子车辇上人多太挤,庞脉脉就理所当然还是搭乘谢橒的飞剑。   现在,她早已不需要再抓紧他腰间的衣裳了。   谢橒也早已不需要每次降落帮她下来了。   谢橒也没有和众人搭乘的叶子车辇亦步亦趋,他选择来回回旋地折飞,偶尔过来看一眼,大部分时候不和众人在一起,他飞得极快,路线来回曲折,和逃跑的兔子一样扑朔迷离。   庞脉脉知道,他是怕还有别的因为流离剑而来的追踪者,到时候众人会受连累,也会成为他的累赘。   剑速极快,耳边风声如龙鸣虎吼,但谢橒的护罩好生生地把九天罡风都隔绝在外,连头发丝都不会被吹动。   两人只是沉默地赶路,一句话也没说。   等到庞脉脉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开口询问时,谢橒在她身后突然低声说:“别问。”   庞脉脉沉默了,过了会儿才说:“……为什么?”   谢橒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道:“以前我就说过,你对于这个世界太过微不足道,如今,依然是这样……知道了,却什么也做不了,更加难受。”   庞脉脉再次沉默,然后开口:“但是,活在假象里,不是更加可悲?就好像在锅里,只知道温度渐高,不知道自己将要被煮熟的螃蟹……”   谢橒低头看着她头顶,突然间把保护罩撤掉,猛烈而冰冷的罡风几乎能把人撕碎,庞脉脉的话音被风堵在了嘴里,满头青丝乱舞,衣衫都要被吹走……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赶紧用灵力来护体。   而谢橒突然又恢复了护罩。一切又安稳平静温暖如初。   “你现在明白了吗?”谢橒声音冷淡,“你以为是螃蟹锅,实际上可能是我保护你的灵力罩。不要太悲观了……”   庞脉脉这一次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内心在煎熬的痛楚感了,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煎熬是因为自己相对而言过度低的力量,受了伤的自尊还是不安全的感觉……   这痛楚里还混杂了一些酸涩微甜,以至于她无法对谢橒脱口而出“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只要真相”之类的话。   实际上他救过她,帮过她太多次,她说不出那样的话。   而她实则还是不甘心的。   谢橒看着她飞舞的青丝慢慢沉寂下来,心里再一次软了一软,终于还是和声对她说:“……等你成丹,我就告诉你。”   庞脉脉猛然抬头。   她的眼睛在这周围碧蓝的天空和雪白的云中显得更加润泽明亮,堪称璀璨。   谢橒强忍着才没有去触碰一下她。   但他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98章 阴雨阵   庞脉脉没有想到,攻击来得快而猛烈。   或许,应该叫伏击。   他们在第二天飞过一处山脉时,突然之间,天就黑了。   然后就开始下雨,之后他们的灵气循环都受到了影响,于是不得不降落到地面上。   阴沉沉的天空,衬得这山林也是阴沉沉的。   端木无伤首先说:“是夜雨楼!”   然后卢真说这是夜雨楼的标志性阵法“阴雨阵”。   夜雨楼在七大宗里头也是比较特别的一个,他们和外界接触也不太多,虽然不到守元宗这种地步,但是确实很少和其余各宗交往。   在收徒弟方面,他们是唯一一个只收主灵根是水灵根的男性修士的,而如此狭隘的挑选范围,他们的势力却仅仅在合一宗之后。   据说,夜雨楼的功法只有一脉,只适合水灵根修士,而这个功法是阴性的,夜雨楼的修士和别宗的水灵根修士走出来都明显不同。   夜雨楼的修士都很缄默阴沉,力求不起眼,很有些培养暗杀者的架势。他们个人特质不鲜明,有点某些军事化管理的企业的特点:你是谁,你做过什么学过什么都不重要,关键是你能否成为集体需要的那颗螺丝钉。   夜雨楼修士很少有个人出来历练的,他们的传承里有各种奇特的水系阵法,这些阵法和君无忌那种以灵物和非生命体弄出来的阵法完全不同,他们是以人为阵,很像一些武侠小说里的剑阵。   组成这些阵法的修士在一开始就是按照需求位置培养的,特别的功法,长期的磨合协作,有效的控制,武器法宝全是为了配合这个阵法,夜雨楼的修士都很像组合起来的人形兵器。   这些攻击性阵法最小的只要五人就能形成,最大的夜雨楼护教大阵要一千多人,有各种各样的奇怪作用,比如眼前他们遇到的“阴雨阵”,通常是七个金丹修士能成,会把天气变成雷雨天一般的阴天,能隔绝阵里修士的神识探索,不让他们发现己方存在,能阻碍敌人的灵力吸取,同时能困住敌人等等。   当然,所有阵法的特点:加大自己一方的攻击力和防御力,肯定也是有的。   阴雨阵虽然人数少,因为成员均为金丹修士,所以攻击力不可低估,是夜雨楼很出名的杀手锏之一。   而各宗至今还没有参透这个阵,除了力敌,也没有针对它的特别有效的法子。   庞脉脉只跟君无忌学了两天三脚猫的阵法本事,对于这种完全是另一个体系的阵,简直一窍不通。   而以谢橒加上他的流离剑,七个金丹修士各个击破一点也不难,但是组成这阴雨阵却不一样了,故而他脸色也很沉凝。   来自夜雨楼的攻击,那就不该是追杀端木叔侄二人了,十有□□是为了谢橒的流离剑。   雨,淅淅沥沥下起来,雨点啪嗒啪嗒落在地面,打湿了泥土。   修士们脚下逐渐泥泞起来,慢慢的……   突然之间,脚下泥泞的土地仿佛深不见底,大家的足部开始往下陷了。   而电光火石,一道光芒,谢橒的流离剑出鞘。   湿泞的泥土飞扬,泥点子直往众人身上射去,众人各自拿出护身法宝或运用护身功法来护身,谁知道这些泥点里会有什么玄虚呢?   而一震之间,庞脉脉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好似一个喜剧幕布的后台被撕破,碎片化一般,什么都在扭曲,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师父卢真和姜胖子却和她大不相同,就在谢橒攻击导致的撞击产生的第一时间,他们就不分先后,无声无息地向不同位置进攻,时机把握得非常有默契。   庞脉脉的灵力护罩之外突然间多了一点什么,貌似是谢橒又给她加了一层保护。   她茫然抬头,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原本在身边不远处的端木无伤,端木馥,云腾师兄突然间也都找不到了。   一片苍茫,天地间只有淅淅沥沥的雨。   隐约听到云腾师兄发出一声类似攻击的叱声,离她好像不远。而另外一个方位,端木无伤回应了一声长啸。   突然间地动山摇,周围破碎的,蠢蠢欲动的力量好似一锅烧开的水,突然间被一个无形的盖子猛然间盖住,冲击的无形力量让她站不稳,五脏如绞,难受想吐。   幸好有外面一层的保护,否则她的灵力罩肯定彻底破碎了。   也不知道端木馥如何了?   似乎只有自己和他一点忙都帮不上,什么都没做。   然后空中一声笑声,这笑声很奇怪,应该是长笑,但却丝毫不见轩阔爽朗,声音阴沉沉的似冷笑,却又听不出冷漠。   有点虚,有点浮,如脏水上的油脂。   然后那个声音就轻飘飘说:“……崇真谢橒名不虚传啊,竟然能以金丹期力破阴雨阵……”声音还带着回响。   然而阴雨阵并没有破,周围的景色在一阵不稳定之后还是那阴沉沉的雷雨天,周围还是淅淅沥沥的雨,破碎的景色幕布又被补了回去。   庞脉脉的视线和神识都受到限制,什么都看不清楚。   倒是周围灵力一荡,有人落在了她身边,她刚刚紧张地打算使出引雷钗,听到了谢橒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冷淡响起:“阁下以元婴之强,对阵谢某,还无胜算吗?还要靠这下雨的破阵?”   半空中笑声哈哈响起来,却没有一点笑意,甚至没什么听得出来的真实的情绪,笑到最后,声音渐止,竟好似悉悉索索的。   而周围的震荡却又一次爆发。   她觉得自己好似被海边淘气的孩子装进矿泉水瓶子里的小寄居蟹,周围震荡不已暗潮汹涌七荤八素,她却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尽自己的力量站稳一点,往保护自己的灵力罩里不断输入灵力以求不要被破防……   然而即使她用低级飞行术悬空而立,周围依然是巨大的灵力暗流冲击来冲击去,没法稳住。   猛然间,一个物体撞到她的灵力罩上。   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楚,是端木馥。   她连忙把灵力罩扩大一些,把他拖了进来。   端木馥已经昏死过去了。   伸手按住他脉搏用少许灵力仓促试探了一下,还好,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可能是被这灵力震荡弄晕过去了。   而周围的震荡却是一波一波,越来越剧烈。   甚至听到了剑锋划破成形灵力壁障时尖锐得让鼓膜生疼的声音,什么法宝落地轰然如地震的声音……姜胖子大叫一声:“老卢小心!”   害得庞脉脉心脏砰砰乱跳可是又没了后续。   有时是那脏油般虚浮的声音发出的笑声,然后戛然而止。   期间还有两次陌生的声音发出垂死的惨叫。   庞脉脉的心一会上一会下,可是这种级别的战斗,别说帮忙,她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好在她一路上还是维持了隐身状态的,除了谢橒别人大都看不见她,也没人来主动攻击她。   经过了上次王燕台,姓霍的神秘人和君无忌都能看到她之后,她对隐身令也有些没底,到底谁能看到谁不能看到根本无从判断。   君无忌曾经说过,隐身令的持有者能互相见到,谢橒把隐身令给了她,却还能看到她,那么,是否这个不是隐身令的功效,而代表了某种身份特点呢?   与她的某些猜想暗合……   同时,隐身令又是谁做出谁发出的呢?   她没有心情细想,周围猛然一震,她再也维持不住飞行术,跌落在了地上,好在本来浮空就不高,也没受伤,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但是又有几个物体砰砰落在她周围不远处。   最近的是大师兄,她看到了,云腾师兄颤巍巍站起身来,吐了一口血出来。   而另一面不远处是谢橒,他没有摔倒,还是笔直站着,但是半边身子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面色有些苍白,眉头紧皱,流离剑紧握在他手中。   庞脉脉一瞬间心脏紧缩,惶恐而又充满愤怒。   但周围的环境已经开始变化,黑暗褪去,仿佛乌云被风吹走,终于雨过天晴。   周围淅淅沥沥的雨也已经停住了。   脚下的泥泞回归了正常的土地。   阴雨阵被破了。   庞脉脉看到了周围有人慢慢站起身来。   还好,师父没再受伤,姜胖子坐在地上,喘着气,看不出哪里伤了,端木无伤站在那里,周围碎了一地的亮晶晶的碎片,他也在喘气,脸色如纸一样白,大概是什么最后保命的法宝碎了,他自己也大伤元气。   而周围远近不同,如包围圈一样的,是五个陌生的金丹修士,都是沉默而低调,有的身上带血,有的没有。   地上躺了两个,周围一滩血,其中一个被剑拦腰砍成了两截,一看就是谢橒雷炎剑的风格,另外一个的伤口也很可怕。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降落到地上,一开口就是那没有感情的脏油腔:“谢橒,你虽然破了阵,但也受了伤,不如直接把剑交出来吧。”   夜雨楼的元婴修士不多,据说除了楼主沈君衣,只有两个,但是这两个元婴修士的具体情况没人知道,这个显然是其中之一。   谢橒大笑:“沈君衣怎么了?自己不出来抢,派一只狗出来?”他手中剑一挥,冷然道:“来试试看吧。”   对方有一位元婴修士还有五位金丹修士,自己这边基本四个小辈的战斗力都可以忽略不计,等于只有谢橒和两个金丹修士。   也许谢橒可以和元婴修士打个旗鼓相当,但是他毕竟受伤了。   情况已经很糟糕。   这时候,好似天空突然破晓一般,一道旋风直卷过来,速度奇快。一个俏生生的身影落到了地上。   大大的杏仁眼因为灿烂的笑容眯在了一起,样子真是元气十足:“嗨,小师叔,遇到麻烦了?要不要我帮忙?”   正是当初崇真派那个带队进入琳琅宝山的年轻的女元婴道君。曾经引起自己和鲁师姐羡慕憧憬的那一位。   ☆、第99章 归途   阴雨阵被破,神识屏蔽已经不存在,庞脉脉不用抬头也能看到头顶战斗的全貌。   然而她的内心依然需要仰望。   强大的元婴修士之间的战斗,很少不死不休,然而依然轰轰烈烈。   看上去只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战斗时却那么从容,举手投足有无穷威力,仿佛神袛一般。   虽然知道她其实不是小姑娘,而是快三百岁的人了。   不过,三百岁对于元婴的寿元而言,依然算是小姑娘吧?   修士本来就和凡人不像一个物种了,一旦成婴,就好像和普通修士也不是一个物种了。   自己何时才有这样的一天……   谢橒叫她“周蘅”,然后很放心地把夜雨楼那位元婴修士交给她料理了,又让卢真和姜胖子休息一下,自己一个人料理了剩下的五位金丹修士。   周蘅一边打一边还有余暇调侃他:“唉哟,小师叔不错啊,现在能一个打好几个了,还是一剑一个,连元婴修士都不怕了,结丹了就是不同诶!”   谢橒哼了一声,不理她。   周蘅拿出一个金环,抵御住那个蒙面脏油腔元婴修士的一条水龙的攻击,继续探头笑嘻嘻说:“哎,小师叔啊,一别三十年,你怎么还这样啊,还以为你成了成熟男人了呢!”   谢橒冷淡地说:“一别三十年,你也没什么长进,还是嘴贫,难怪大师兄看不上你!”   周蘅的眉毛都垮了下来,手下狠狠一击,把对手的水龙破碎,又紧跟着冲上前去狠狠三连击,这位女元婴修士竟然是可以使用肉身攻击的体修!   夜雨楼那个元婴修士在手下都死了之后,早已萌生了退意,此刻借势便从水龙破碎的水影里遁去。   谢橒在那七具金丹修士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庞脉脉再次看到了几个小小的金色圆球状虚影被他收了起来,但是他姿势很不明显,手几乎没动,如果看不见那些金色圆球虚影的人,大概是不会感觉他做了什么的。   庞脉脉略微留意了一下周围,从大家的目光走向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她蹙起眉,她还发现了,那些金色圆球虽然看上去都是小小的差不多大,实际上大小却是有区别的。   庞脉脉不再看,她转身走到师父身边,低声询问师父大师兄情况如何。   卢真并不是擅长医疗的修士,但是他作为一个炼器大师,身家丰厚,又和拓冶峰东院毕竟近,所以身上好的丹药不少。   他自己这次没怎么受伤,但是之前受伤不轻,虽然有谢橒给了他崇真派的秘药黑琼灵,差不多痊愈了,但现在动了灵力,终究还是伤上加损。故而自己又服了一颗养脉丹。   云腾却是伤得不轻。   卢真往他嘴里倒了一些梅蕊保心雪玉散,这是对于化炁期修士最好的养内伤保筋脉的灵药,价值高昂。   卢真对自己的弟子向来什么都舍得的。   姜胖子反应比他们都快,早已服了药,坐下调息了。而端木无伤则在服药,看到她点了点头,道:“阿馥如何了?”   庞脉脉之前就已经把端木馥安置好了,这会儿听到询问,淡淡一笑道:“无妨,只是受了冲击。”   端木无伤拿出一个看上去像是木头的黑黢黢的小瓶,道:“这是安神的千年凝香木汁,烦请你帮我喂阿馥一滴,我要调息片刻。”   庞脉脉点头接过,端木馥受到的灵力撞击就是主要作用于神识的,此物正是大善。   她走回去蹲下身子,抬起端木馥的头,掰开他嘴,往里滴了一滴,真是异香扑鼻。   谢橒此时已经走回了庞脉脉身边,庞脉脉放下端木馥,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谢橒,目光移到他衣裳上的血迹。   她不好意思上前做嘘寒问暖关切状,谢橒看上去也貌似并没什么大事。   但是那些血……衣服都浸湿了。   谢橒表情有些沉,似乎是不高兴,但是又没有明显表现出来,只是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不动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庞脉脉这下不但是犹豫,简直是尴尬了。   周蘅赶走了夜雨楼的元婴修士之后,也落到地上,看到他们二人对视无语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在做什么呢?”   庞脉脉几乎要脸红了,但她还是强做镇定地抬起头,对谢橒道:“伤得可重?”   谢橒硬邦邦道:“不重,血以旁人的居多。”   庞脉脉蹙眉看着他衣裳的血迹,最后发现肋下有一处划伤,想来只有那处受了伤,但却也不像他所说的不重,实际上那处伤从腋下一直到胯骨处……   谢橒大约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转身让开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他破损的法衣和伤口,他低头用了个庞脉脉不知道的法术,想来是涤尘一类的,身上有青色灵光一闪而过,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刷新了一样,头发衣裳整整洁洁,血迹全无,也无破损,伤口被遮住自然也看不见了,简直好像根本没经过殊死战斗一般。   周蘅还是笑他:“不急着疗伤,倒是急着弄干净自己……啧,可惜了你的这套法衣,用浣新术只能遮掩,到底是破了……这还是师父当时给你炼制的,用了多少好东西!不过要不是它你刚才也扛不住那夜雨楼的杂鱼一击啊!”   谢橒冷然鄙视地瞪了她一眼,道:“成婴了还这般聒噪!”   周蘅白了他一眼,然后收了跟他玩笑的态度,道:“这次总算回来了,这些人是……”   谢橒淡淡说:“我从合一宗带回来的。”   大家都对周蘅恭恭敬敬见礼,虽然她看上去不着调又年轻,到底是元婴初期修士,修真界总还是实力为尊的。   周蘅也不摆架子,挥手说:“不用多礼,这就走罢。”她作为地位远远高于这些人的元婴修士,也没必要去一一招呼嘘寒问暖,对于她而言,不对低级修士摆架子本身已经是平易近人了。   有了周蘅一路相护,大家基本没有再遇到险情。   但是路上比较尴尬,周蘅有一张飞毯,速度也很快,让大家干脆就都上她的飞毯上去。这飞毯可以变很大,装下所有人绰绰有余,所以也没必要再用别的飞行法器。   庞脉脉觉得当着周蘅的面还是非要跟谢橒一起在飞剑上不好,于是卢真师父上飞毯后她也自觉跟了上去,谢橒又沉默了一会儿,看所有人都上去了,最后他也收起飞剑,走到飞毯上。   周蘅喜欢和谢橒斗嘴,调侃他,估计从谢橒小时候就在一起,习惯了,但是她并不太理会合一宗众人,几乎不太和别人说话。   这本也无可厚非,堂堂元婴修士还用得着去应酬一帮前来投奔的金丹和化炁修士吗?   偏偏谢橒也是个喜欢沉默的人,也不太说话。   而周蘅又对他说笑不绝。   同在一个飞毯上,合一宗众人被冷遇的感受就会非常明显。   而合一宗众人不是不善言辞的,就是自知自己人微言轻,不敢插话的,只好沉默在一边,偶尔只有姜胖子调剂一下气氛。   谢橒大概也怕周蘅打趣,接下来没再怎么同庞脉脉说话,但是有时候不经意间还是表现出了对她的特别。   周蘅睁大眼睛说:“小师叔,这难道是你找回来的小媳妇?一去三十年,莫非已经知道要找女人了吗?”   这下别说庞脉脉了,连师父卢真,大师兄云腾都变了脸色,从昏厥中早已醒来的端木馥也是面带愤然之意。   卢真已经从飞毯上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脸色沉沉便要开口。   谢橒举手止住了他,自己对周蘅冷声说:“周蘅,你要是觉得自己是元婴修士了就有资格对我的事评头论足,咱们不妨去大师兄那里评评理。”   卢真却还是说出口来:“谢真人,周真君,我等虽为丧家之犬,天地却也甚广,未尝没有容身之处,我只有一个女弟子,不喜她被人言谈侮辱。”他说话时大约因为气愤,口气冲,胡子一掀一掀的,看上去有点滑稽,但庞脉脉看了却心里发酸,眼眶渐热。   谢橒冷声说:“卢真人多想了,我这师侄只是口无遮拦而已。”   周蘅再次睁大眼睛,突然笑了,道:“卢真人,你莫要多心,我们崇真派绝非仗势欺人之辈,他们年纪轻轻男未婚女未嫁,开个玩笑怕什么?难道非要学得俗世做派扭扭捏捏才好?令徒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迫她非要跟着谢小师叔啊!”   谢橒对周蘅冷然怒道:“你闭嘴!”   姜胖子打圆场道:“卢兄息怒,周真君只是语言诙谐罢了。”   周蘅朝谢橒做了个鬼脸,道:“闭嘴就闭嘴!”   庞脉脉看着这场面,不知该笑该无奈还是该悲哀,简直叫人没法处理,这位周蘅真君,虽然年轻轻成婴,看上去却不善人际……也是,这么早就成婴的修士,必然是天才了,又哪里需要去管别人的心情处境和尴尬与否。   她也只好摸摸鼻子去扶着卢真道:“师父息怒。”   这般鸡飞狗跳的,总算在两天之后到达了崇真派,这两天之内,周蘅和谢橒基本算是闹翻了,又吵了好几次,最后发展成为冷嘲热讽,叫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下地,周蘅把飞毯一收,哼了一声,就跑了。   崇真派看起来像是山上一群规模巨大的道观,建筑群不少,但是朴素低调,还不如合一宗华丽,来来回回的修士却更多一些,大部分人面目舒展,眼神祥和,言语玩笑声也随时可闻,感觉上比合一宗气氛宽松。   谢橒对众人道:“我师父常年闭关,我先带你们去见我大师兄轮河道君。”   ☆、第100章 轮河真君   山风轻拂,天空瓦蓝,感觉似是要一直垂到这青山之上,山道以青石铺路,不见富贵华丽,只有野趣。   小径周围,时有树木枝丫伸得长,一直伸到小径之上,拂过人脸。   有时候还有些小动物跑过去,松鼠狐兔居多,但几乎都是灵物。   有一只飞天松鼠突然间跳到端木馥的头上,抱住他的脑袋,两只水汪汪大大黑眼睛看着众人,庞脉脉回头正好和它对视,它抖抖两只尖耳朵,特别认真地看着她,简直萌透了。   端木馥没敢动,庞脉脉忍着笑,连满腹心思的端木无伤都含了浅笑,注视着,长辈们知道无害,也没有管,姜胖子甚至道:“哎,这小东西真好玩。”   谢橒挥挥手,那只飞天松鼠就跳到了他肩膀上,特别乖巧有礼貌的模样,谢橒看了它一眼,道:“这是我师姑养的,这里许多小灵物都是她所养,她喜欢小动物。不过她跟我师父一般,常年闭关,所以就满山放养了。”   庞脉脉在这里第一次听到“师姑”这词,合一宗不管男女都是叫“师叔”的,于是奇道:“你们这里是叫师姑的?”   谢橒瞥了她一眼,解释道:“我师姑是我师父的亲妹妹,从小她照顾我不少,小时候都叫姑姑,后来就叫师姑了。若是在宗门里头,一般女性长辈还是叫师叔的。”   卢真道:“可是三幸仙子郭浅浅?”态度很恭谨。   谢橒点头。   郭浅浅的名字庞脉脉也是听过的,她很有名,不知道多少岁了,号称是世上最好命的女修士,因为她有郭深这样的亲哥哥,无忧无虑就到元婴后期了。   那只飞天松鼠结果一路都非要跟着他们,尤其不想离开谢橒身上,后来谢橒直接把它扔庞脉脉怀里了,它吱吱喳喳叫着想逃,但是被庞脉脉用灵力束住了一下,又摸了摸它的头,朝它笑笑,它睁大眼睛仔细看了庞脉脉一会儿,就用脸腮蹭庞脉脉手背了。   庞脉脉放开灵力束缚,它也不跑了,乖乖一直坐在她怀中。   一路都是步行,谢橒是带他们从后山而上,并没有经过弟子如云建筑成群的前山,山景秀丽,云海巍峨,修士们体力充沛,这点山路自然不在话下,虽然不能飞行,速度慢得多,但是单作赏景而言,确实惬意。   很快,他们到了一处悬崖边上的屋舍,说是道观又无正殿,说是庐舍又略大一些,这屋子有一半栖息在悬崖之上,悬空而建,有一个木质平台,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在那儿打坐,想来很容易感应天人合一。   谢橒带着众人在门口站了一下,可能在传音,然后门便开了。   走过草木浅点,白沙细水的庭院,穿过轩朗疏阔的前厅,大名鼎鼎的轮河道君在后室见他们。   实际上,轮河道君的名气真的极大。   虽然谁都知道,天下第一大派的宗主是天下第一人的郭深,但是郭深并不理事,可以说,崇真派的权力,大都握在这位作为郭深首徒的轮河道君手里。   轮河道君本身是元婴后期修士,日理万机,有时间见他们,自然是很给面子了。   倒是他住的地方,居然如此清净闲雅。   见到轮河道君的时候,庞脉脉震惊了一下。   没想到这位据说年龄还在师祖启虚道君之上,将近两千岁的元后真君看起来如此年轻。   也没有想到他如此的……风仪如仙。   庞脉脉从小看小说时,对于风仪如仙这四个字是有幻想的,至少也应该是白衣如雪,长袖翻飞吧。背景也必须是一叶孤舟,千山卧雪之类的。   在这个世界修真以来,白衣如雪她简直看得太多,而大家飞来飞去,九霄任游,也比孤舟千山要高明得多,然而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震撼过。   明明对面的男子穿的不是白衣,盘膝而坐的,也不过是斗室而已。   长发及腰,随意散落。   袍裾袖角垂在光滑干净如镜面的木地板上,连褶皱都完美得让人心动。   干净的指尖轻轻搭在膝上,不染尘埃。   睁开双眸,便是星河。   庞脉脉发觉不是自己一个人受到了震撼,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她旁边不远的端木无伤,甚至已经把“自惭形秽”和“惊艳”一起轻微写在了脸上。   轮河真君态度和蔼,甚至朝着大家微微一笑,然后转眼看向谢橒。   “小橒,既然回来了,还弄这张假脸做什么?”   众人顿时从拘谨和被惊艳的状态中活过来,不由自主都看向了谢橒,盯着他那张脸。   谢橒瞥了庞脉脉一眼,微微侧过了脸去,一脸冷淡,但是庞脉脉怀疑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轮河真君笑了起来:“小橒这是怎么了?”   庞脉脉看着谢橒,心里想:看眉心那颗朱砂痣是真是假的时候到了!   心却不由自主跳快了一些。   谢橒被师兄催促,又看了庞脉脉一眼,看她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哼她一声。   他也没动手,脸就开始产生了变化。   甚至连身体也是。   身体大致形态没变,但是高了一些,依然挺拔无比,肩宽腰细,修长而充满力量。   但是脸……   庞脉脉以为自己会首先注意他的朱砂痣有没有消失,但是……她的心脏突然间猛烈跳动了起来,耳朵里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动脉里加速流动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还不算是个颜控的人,最主要她有轻微脸盲症,看人主要看气质,对于五官并不很挑剔……然而,果然美丽二字,对于任何人都是会产生剧烈冲击的。   美到近乎完美的面孔……   她以前就觉得他那双眼睛漂亮,和整张脸不很搭,现在看,果然他不管是脸的轮廓,皮肤,如剑的眉毛,微微上扬的眼角,宛如悬胆的鼻,形状优美的嘴唇,都是配得上那眼睛的。   而这样美的脸配上这样冷的气息……   心脏骤停,又猛烈跳动。   旁边不知道是谁吸了口气……   本来这斗室之中,有了轮河真君,旁人都似是陪衬,然而谢橒一露出脸,就好似天然会发光一般……竟然有人的脸可以用光华璀璨来形容……   谢橒瞪了庞脉脉一眼,终于还是冷哼了一声。   他语气不很好地对大师兄轮河真君道:“合一宗的事,我都告诉你了,他们逃出来不容易,你好好安置吧,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   轮河真君看着他出去,含笑对众人道:“我师弟谢橒,年纪尚轻,在合一宗时有劳各位照护。”   以卢真为首,众人连道“不敢”。   轮河真君看着卢真,微笑说:“这位是卢真人?令师启虚道君我曾有一面之缘。令师祖而下,你们这一脉于炼器一道实为精深,如今贵客既然投到我崇真门下,还望能与我派炼器师们切磋相长。”   卢真谦逊了几句。   轮河真君又跟姜胖子客气了几句。   然后看向端木无伤和端木馥:“端木真君的事,崇真一门都为之遗憾,”他容貌清俊,态度真诚,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共鸣,“二位放心,不管合一宗以什么借口,何种态度来要求,我们都不会把你们交出去,而且也会令人帮助还留在合一宗的端木一脉逃出来。”   端木叔侄连忙表示感谢:“多谢真君!”   轮河真君说完这些便传音叫人来了,来的是一个金丹期的女修士,和很多女修士不一样,她没有依靠驻颜类丹药维持特别年轻的模样,而是一副中年女子的模样,笑容温婉。   庞脉脉跟在师父身后,随着这位叫做“妙芙真人”的中年金丹女修士走了出去,并且努力不去联想蛋糕之类的东西。   他们被安排在了客卿院。   客卿院在另外一座山上,风格和主峰不同,这里要华丽得多,而且堪称规模宏大。   他们得到了两个院子,卢真带着庞脉脉和云腾住一个,姜胖子带着端木叔侄二人住一个,条件非常好,灵气也十分充裕,也许不及轮河道君自己住的地方,但是丝毫不比他们原来在拓冶峰时差,甚至更好一些。   目前,他们也只能作为客卿留下,卢真虽然是金丹圆满的大炼器师,上头却是有师尊的,启虚道君不发话,他不可能改投别宗。   妙芙真人非常体贴,给他们安排的院子还是比邻而居,临走时说:“各位道友安心在此居住,你们既然来了,便是我崇真的贵客,若有什么需要,只管随时召唤管事弟子们。”说着,又令两个专门负责客卿院的化炁期管事弟子来请安招呼。   两个管事弟子非常客气恭敬,看得出训练有素,很胜任这活儿。   妙芙真人告辞之后,卢真又要和姜胖子交流几句,令庞脉脉先进去看看院内如何分配房间,如何安置。   云腾师兄怕庞脉脉不会这些,便自己站起来,要跟她一起去,端木馥看了,说:“要不我也去吧?”   端木无伤点点头,他现在已经很自觉把端木馥当成真正的子侄照顾了,脸上也少了以前的倜傥,多了许多严肃。   其实小院里也没什么好安置的,两进的院子,前一进除了厅堂,西翼是仓库,只有东翼可以住人,自然是云腾师兄居住,后进的正房肯定是师父的,东翼给师父作为修炼休憩之所,自己就住西翼罢。   端木馥安静地跟着她,愣愣的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皱眉说:“阿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脉脉,你说我是先好好修炼,还是出去设法救阿路?”   庞脉脉一怔,想起了自己的师祖启虚道君和二师兄游皓,林英师兄等人,心里也泛起了烦愁。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了,男主终于露脸了。   ☆、第101章 离火铃   然而,在崇真派的生活却比庞脉脉预期要更加轻松和舒适些。   虽然他们住在客卿院,但这里也算得上是宾至如归的了。   偶然遇到的崇真弟子,都是客气的,但也没有过度客气,让人相处起来颇为舒服,而这客卿院里,朝有朝霞明露,晚有清风鸣蝉,灵气充裕,供奉不缺,实可令人忘忧。   说到这供奉待遇,妙芙真人就是掌管招待他们的,几乎是时时问候,看他们缺什么。   卢真却不愿意白白在这里占了崇真的便宜,也许日后师父启虚道君会带着他们这一支全部投入崇真,那时候倒是无妨,但现在没名没分的,占了便宜却说不过去,也许更会让师尊日后有所掣肘,便非常客气谦逊地提出愿意替崇真派分担一些炼器工作。   妙芙真人大喜,令人送来不少材料,并且跟卢真商量,愿意以这些材料中的三成作为他的报酬。   这个是公允的价格,实际上可以说是行价,但是作为卢真这样的炼器大师,有这样的价格是不够的,还得看情面,所以,还是还了崇真的收容之情的。   而崇真门下当然不可能没有大炼器师,只不过炼器师这种生物,哪里都是不嫌多的。   而云腾师兄还需要养一养伤,并且卢真师父替他疗伤时说,他的全身灵气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了,恐怕养好伤就可以正式尝试结丹。   于是给卢真打下手的就成了庞脉脉了。   从打杂正式升为助手。   她本身底子就不错,基础知识很扎实,跟随卢真这般不停地炼器,学到了不少额外的小窍门:比如一线红一定要是头顶有一个小红包的,才是上品,和紫芸沙融合得会特别好;比如说,翠玉土在加热过程中会有一个从绿变黄绿的过程,这时候加入千钧水,就能成功得到琼脂状的翠魂,而这种翠魂在炼制木系法宝时,简直是百搭,可以提高所炼法宝的一个等级!   这些小知识,即使是她的《元融真经》和《点睛赋灵》上也不一定有。   暂时安定下来,她也有时间继续学这两本书。   《元融真经》实际上是一套系统的功法,从化炁到元婴都非常详尽,堪称火系功法的经典之作,在把全身灵力转为火灵之后,就可以进入淬火这个状态,熔炼出属于自己的本命真火。   而这个本命真火,实际上就是化炁期开始修炼的三味真火,只不过更高明些罢了。   是可以把天地异火直接融进去的。   事实上《元融真经》里头也有说明各种天地异火,比异火谱还要详尽,多达上千种,有些庞脉脉闻所未闻。而她目前身上所具有的石莲心火和春雷火种里面也有详细介绍,特点,弱点,如何融炼等等。   《元融真经》里的炼器知识同样非常精深,可以说自称一脉,有自己的炼器体系,还有几千种炼器方子,从最简单的法器到元婴后期才能炼制的威力非常可怕的法宝……   而相比起《元融真经》这种男性化十足,霸道而严肃的书,庞脉脉更加喜欢的还是和自己有说不清的缘分的《点睛赋灵》。   《点睛赋灵》这本书相当神奇,它里头看似是一条条的特殊技巧和窍门,但已经不知不觉撑起来另外一个炼器谱系。   灵气十足,而且经常令人瞠目结舌或拍案叫绝。   尤其是它的收灵术,简直是一种作弊一样的存在,能把作品提高一个品级绰绰有余。   庞脉脉想,点睛,赋灵,当初上下册是分开的,自己一开始在那个矿洞里,得到的是上册,就叫《点睛》,这应该是这本书的两个主要部分。   所谓点睛,就是用最后最关键的一笔,把整个作品骤然提升。   可能主要便是指这个收灵术了。   收灵手法真的太关键了,如果把法器法宝也按照人类修士的修为或者灵兽的分级来分分类的话,以庞脉脉现在有限的经验,已经可以把一个本来下品下级的变成下品上级,而她才仅仅学了皮毛而已。   假以时日,这项本事恐怕十分了得。   而赋灵那部分她现在还看不到,肯定比点睛要更强。甚至有可能就是培养器灵的本领。   只有仙器神器才有器灵,如果真的她能培养出器灵,那真的要独步天下了!   庞脉脉觉得,自己算是有创造力的,也喜欢炼器,有个不错的天赋,有个好师父,还有这两本书,若是将来不能成为名动天下的炼器师,那简直天理难容。   于是她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加入到了师父的炼器工作之中。   自然也收获到了不少师父的赞誉。   后来师父还把一些低级的炼器任务分配给她做,因为她算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又有独特的收灵术加持,做出来的作品委实亮眼。   卢真虽然内心深处还在担忧着合一宗的事,师尊,同门和自己二弟子的情况,对于此次宗门内变的实情满腹疑问,心情郁郁,但看了自己家女弟子的作品也不禁老怀大慰,道:“吾得收如此得意弟子,此生足矣。”说着又给了她一批低级材料,让她自己练手,想炼制什么就炼制什么。   庞脉脉被师父夸得脸红,心想好在二师兄游皓不在,不然又要吃醋了。   卢真甚至把一些低级材料直接拨给庞脉脉,让她自己去发挥,看看能做出点什么东西。   庞脉脉的法宝,引雷钗和蹈波屐作为引气期的小尝试,现在用已经差了点了,而师父给的星云珠被损毁,法衣被君无忌撕坏,储物手钏上带着的三道宝石里藏着的卢真自己的攻击也被用了一道,醉梦青针也剩下不到十根,连师祖给的五彩玛瑙蛛网也被弄破了,可以说现在简直一穷二白,急需弄点法宝傍身。   这次从琳琅宝山里弄到的,无非就是石莲心火,岩浆石乳和春雷火种,虽然不算差,但也基本都不是用来直接攻击的。   岩浆石乳可以直接服用,补充火灵力,也可以用来做炼器材料。   春雷火种现在被君无忌封在她紫府之中,也无法动用。   而石莲心火是火种异数,火里带木,滋养有效,攻击不足,用来炼器做后期温养挺好的,用来攻击却不大可能。   庞脉脉仔细想了想,自己现在有的,仙衣请师父修一修大概还能用,星云珠已经彻底没戏了,蹈波屐只能穿着玩玩,引雷钗倒是可以自己设法炼制一番,还是合用的,而现在最好的两个炼器原料,就是谢橒给的那对翅膀和已经破损的五彩蛛网。   只是,自己虽然身边有些材料,要配上这两件珍品,却是难了。   她筹划来筹划去,还是没有好的灵感。   倒是从身上已有的低级材料里头找到了足够的,按照《元融真经》里头的方子,炼制了一枚离火铃。   这枚离火铃也算是攻击武器了,秉承庞脉脉一贯对外观的苛刻,这枚离火铃是紫金色,但只是淡淡金色里头带了一层紫韵,若隐若现,顶部最浅,到了边缘便厚重些,形状宛如一朵简单的马蹄莲,通身镂刻着花纹,实际上它本来的方子里只有内部镌刻花纹,是本身自带的聚火阵法,而庞脉脉从君无忌那里学到了一种火系法术增幅的阵法,干脆镌刻在正面当花纹了。   竟然也被她成功了。   细心炼制,大胆创新,加上用了点睛赋灵里的收灵术,又用了石莲心火来后期温养,这枚用料并不十分珍贵,炼制也不算特别复杂的离火铃,用了整整二十一天时间才炼制完,而品级竟然达到了中品中级!   漂亮的铃铛,平时可以挂在腰上做个配饰,一旦摇动,便有熊熊烈火烧之不尽,比自己用烈焰术之类的要省心多了。   效果嘛,估计元融真君亲临,也会震惊吧?   她在做完的午夜里,欣赏了半天,独自收起最新作品,心情十分愉悦地离开了炼器房。   出来时正明月挂在树梢,天空黑暗中带着隐隐的深蓝,繁星闪烁,还有丝丝夜风,比白日凉爽许多,风里带着庭院中胭脂木槿的香气,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结果看到了无声无息站在树下,双手抱在胸前的……谢橒。   她简直不敢看那张脸,不自在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滑而过,不知道为什么就尴尬了。   但是,拔高了的身材,比以前更加动人,站在那月畔树下,实在是叫人心跳又要停顿一刻。   谢橒还没说话呢,看她这样便又给了一声冷哼。   庞脉脉因为微微低着头,目光投在他胸腹之间,隔着衣衫也能看到那里形状完美的肌肉和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部线条……听到他的哼声,她有点无奈,低语道:“你……找我吗?”   谢橒冷冷道:“你好生兴致,炼器一炼就是一月……”   “二十一天。”她更正他。   再次换来冷哼,然后他说:“我要闭关了。”   庞脉脉有些惊讶地抬头。   真的要闭关冲击元婴?   他才结丹几年?   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谢橒冷声说:“别自己瞎推敲,该告诉你时我自会告诉你。我来是想告诉你,宁锐道君已经接了你师祖启虚道君门下十数人离开了合一宗,他带他们去了他以前找到的海外岛屿,你师祖最近也会设法离开合一宗,你不用担心。”顿了顿,他淡淡说:“这事……大概就这样了。端木真君既然已死,谁也不会去为他伸冤……你叫端木无伤和他侄儿还是安心修炼,如果想报仇,也得自己当上元婴修士才有可能。”   他说着,微微侧过脸,月光正照在他侧脸上,从鼻子□□的线条拉下深深的阴影,眼睛又冷又美,如月光下的天池,嘴唇好似淡漠无情,完美的弧度却又能让看到的人怦然心动。   而这样的脸,被他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侧一部分,就显得十分遥远,叫人不敢觊觎。   他很美,然而这样的美,依然是给人一把刀或剑的感觉。   危险,冷漠,锐利,冰凉。   月下的侧脸尤其如此。   双手抱在胸前时,身体明明是靠在树干上的,是有些慵懒的,却又好像随时都能出鞘。   他回过脸来,低头端详着她的面孔,半晌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节安康,要吃粽子哦,大家都是咸党还是甜党?   ☆、第102章 三年   那天晚上,谢橒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送给她冷哼之类的表达方式,看了她半晌之后,令她把《雷炎剑》演练了一番,最后给庞脉脉留下淡淡一句:“修真乃逆水行舟,从无幸理,万载寂寞一如长夜,尔当长勉之。”   就转身消失在了长夜里。   庞脉脉虽然明白他话的意思,却又不明白他对她说的意思:是因为他要闭关很长时间,怕她会时而没耐心?怕她这阵子没他监督就荒废了修行?   可看着他转身离去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她突然心里冒起一句“为谁风露立中宵”,突然想他莫不是等自己时无聊心中生了寂寞之念……   然而庞脉脉同学终究是没有引起共鸣,她喜欢修炼也喜欢炼器,整个人还沉浸在做出新作品的喜悦之中,虽然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明来由的心中悸动,但也仅仅一下而已。   她对着他的背影传音道:“愿君修炼平顺,早日遂愿。”   她说完之后,觉得作为祝愿他这次能成功成婴的祝福词,已经说得过去了。   谢橒却是连停顿都不曾,头也不回就消失了。   虽然谢橒对她来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他和他身后层层叠叠的秘密宛如深不可测压满整个天空的乌云,然而庞脉脉天性是乐观的,她把这些连同闭长关的谢橒一起,扔到了紫府深处,和春雷火种一起封禁了。   修真之人,虽然不是要断情绝欲,却也不能把情爱二字看得太重。   于是在谢橒闭关的情况下,庞脉脉把自己的时间和心思近乎欢快地投入到了无穷的修炼和炼器大业之中。   师祖启虚道君传讯来,他已经成功离开了合一宗,与宁锐道君一起避居到了海外仙岛,一众门人俱都无碍。但是他却不让卢真去寻他,而是让卢真他们好好在崇真派待下去,“日后自得相会”。   看来,师祖迟早也是来会来崇真的。   既然如此,恐怕将来迟早也会一并加入崇真门下,于是他们更加打叠起精神同崇真弟子们交好。   卢真为人本来就不很有架子,虽然严肃些,对弟子和晚辈都是挺好的,于是就有随着师父来跟卢真切磋的炼器弟子后来不时来向卢真请教,又带来了自己的好友,有时炼不好的请卢真帮帮忙,再有这后来的也熟悉了,不时请卢真帮忙炼器。   卢真因为觉得要替师尊在崇真先打下声望和友好的基础来,几乎来者不拒,虽然崇真弟子都知道好歹,不会拿低级材料来打扰他,也会尽量奉上报酬,而他的好名声一下子就十分响亮了。   后面就都是闻风而动的金丹期的真人们来拜访和拜托他了,原来的化炁期弟子们就不好意思来烦这位长者,于是庞脉脉就成了抢手货。   她本来就要专心炼器,有大量练手机会,何乐而不为?   又兼她炼器本就有专长,使请托者拿到成品都十分惊喜,一时声名大噪,成为了崇真化炁期中最受欢迎的炼器师,走到哪里都很是得人敬重。   这般仙山岁月,几年几乎是无忧无虑地就过去了,期间有一桩大喜事,就是云腾师兄终于顺利结丹了。   看着面前三十多岁模样,风姿颇佳,神态温和的清俊男子,再联想起以前鹤发鸡皮,佝偻得好似要老进棺材里的大师兄,庞脉脉一边惊喜交加百感交集,一边也感叹修真的神奇……   为了力量,也为了长生,终究不管付出多少还是值得。   看看眼前这生命的奇迹!   若非他们都是修士,谢橒又怎么可能五十多岁在别人看来还是“小橒”,周蘅怎么可能年近三百还如娇俏少女?便是自己,三十多岁都可以当妈妈了……不不,在古代背景下,三十多岁是可以当奶奶了。   说起来,谢橒却是三年没有露面了。他根本没有像王燕台所说的,第二年就成婴。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不过三年就这样过去,他却无声无息,什么成婴的异象也没有,庞脉脉还是有些不安了。   然而谢橒的存在在崇真似乎也是个秘密,普通弟子竟都没有怎么听说过此人,而知道他的轮河真君和周蘅,却不是自己想见就能见到的,也无从打听起。   所以她虽然心中有些不安,却也无计可施。   端木叔侄却采取了和卢真师徒完全不同的社交路线,那就是闭门苦修,所以崇真派弟子们几乎都不认得他们,连喜欢热闹的姜胖子,也只结识了几个聊得来的崇真派金丹修士,或者便是他本来就认识的在崇真派的道友,偶尔一起出去挖个宝探个险,大部分时候都守着端木无伤和端木馥。   另一个好消息是陈青路当时虽然被抓回了合一宗,并且被关押起来,但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关注,宁锐道君秘密潜入合一宗救人时,把他也给捎带了出去,也一起带到了海外仙岛之上。而林英也自己找了过去。   其实庞脉脉对于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去海外岛屿,还是十分不解的,但是她不解的事情实在太多,渐渐也就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了。   实际上,就连合一宗主赵一顾为什么要害端木真君,至今也没有一个官方说法,肯定有人知道,但到底谁知道真相,也无从定论。   庞脉脉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她的修炼重要,既然知道大家大都无碍,也算是好消息了,她就更加专心修炼了起来。   她有时候也是一闭关便是数月,身上的火灵气纯粹而日益丰厚,却因为以养炁诀打底的缘故,并不暴烈。   照着《元融真经》里头,她慢慢练就了自己的本命真火,石莲心火已经彻底被融入其中,用这本命真火炼器,效果自然更进一步。   然后她发现了《元融真经》的一个问题。   本来,火系灵根若是高明,只要到了上品,均能化雷。然而以元融真君的全火灵根,他却执着于火,并不涉及雷法,也没有把火灵转为雷灵的法门。   这是怎么样一种对火的挚爱!   庞脉脉却显然没那么爱,实际上,她对雷法更偏爱一些。   毕竟,雷法的威力,犹在火法之上。   这样一来,倒是《雷炎剑》好些了,她本来因为那时对赵千行的不满,也因为不喜欢过于刚猛的战斗方式,是不很喜欢《雷炎剑》的,可是《雷炎剑》有如何从火生雷,还能利用到她的金系灵根,现在她倒是练得更勤了。   而她心里慢慢领悟了一些东西:当初合一宗的传功阁,虽然神奇,却非万能。   它虽然灵异,但所谓的能够挑选每个人最合适的功法,实际上也只是在它的藏书范围之内的。   所以,它挑选出了《元融真经》,而实际上《元融真经》也只是将就适合她而已,否则又哪里需要《养炁诀》来弥补呢?   但不论如何,《元融真经》总还是一部十分上品的功法,能得到也算是幸运了。   何况,它还在炼器方面十分了得。   一出关,就有传音符雪片一般飞来,大都是求她炼器的。   这三年,她也算是交了崇真派的一些朋友。   其实,合一宗虽然出了那档子事情,但实际上弟子们大都还是挺好的,固然有不善之徒,却也有的是意气相投的。   而崇真也一样,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大部分是正常人,可以以礼相待,有一部分是特别投缘的,但也有一部分不肖之辈。   庞脉脉一一打开传音符,在一大堆请求帮助炼器的里头,有一封是她新结交的一个好友的。   这位好友是崇真一位元婴修士的孙女,还算是修二代,但是她这位祖母只是元婴初期,生性也恬淡,并非在崇真权势滔天之辈,所以,她家在崇真豪门中也是比较低调的。   这位好友本身性格直爽,十分可爱,与周蘅风格类似,但是周蘅可是能一会儿表现如豆蔻少女,一会儿又积年成精的,而这位好友只有爽直可爱,没有腹黑在内,性格甚至更加豪放一些,所以更得庞脉脉喜欢。   她所说的是,自己要参加离崇真不远的一处地方的秘密交易会,问庞脉脉要不要一起参加,去搜罗一些好材料。   ☆、第103章 量产   这三年以来,庞脉脉替人炼器,不但攒了不少经验,还攒了些身家。   实际上,对于普通的化炁修士而言,她可以算得上一个小富婆了。   她炼器,也是按惯例收取三成左右的材料,如今手头颇为充裕,各种材料极大丰富,只可惜都不是什么珍品。而她一直想要炼制的翅膀和五彩蛛网,到现在也没有足够配得上的材料来搭配。   她听得这个交易会,就有些动心了。   正要回复,迎面却看到端木无伤走过来。   虽然住得近,但因为大家都时常闭关,所以庞脉脉也有半年没有看到端木无伤了,当下扬起笑容,跟他打了招呼。   比起当初见面时意气风发,自矜贵重的翩翩公子,现在的端木无伤容貌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整个人好似都没了精神,透着一种落拓,当初他对人态度是一种不由自主居高临下的亲切和蔼,但现在却有一种格外的谦和。   寄人篱下的感觉,想来他比旁人品尝得更深,落差更大。   “脉脉,”他好声气地跟她说话,“可能帮我炼制些东西?”   庞脉脉笑道:“那……还用问吗?端木师兄也太客气了!”   端木无伤却露出一些不好意思来,犹豫了一下,才说:“不是一件两件……”   听他带着难堪地解释了一番,庞脉脉才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端木无伤这次闭关冲击金丹,再次失败,主要问题,是他的灵力挤压度不够,成丹的一个步骤,便是全身的液态灵气通过挤压不断压缩最后到达固态,凝结成丹状,而他却总是这一步过不去,于是他就想要去弄点能有促进作用的丹药之类的来。   这种丹药最著名的一款叫做“断玉丹”,可这东西,十分昂贵和稀有。   以端木家的家底,自然不至于拿不出来,可问题是端木家出事时,端木无伤是在外头的,他随身不可能带了很多东西。   倒是端木馥,他爹出事之后,他娘匆忙之间,是弄了一个藏库的东西给他放到储物法宝里的,问题是端木馥他娘的权限不够,这个藏宝库不是很高级的,只是一些相对比较中低级的炼丹炼器材料,还是因为端木馥平常要炼器炼丹,所以端木家才把这个库的权限给了他娘掌管,方便他拿到东西。   端木无伤现在需要资源,端木馥也不藏私,就都拿了出来,问题是这些材料算不得十分珍贵,要是兑换,恐怕损失比较大。   毕竟,拿相对低级的材料换相对高级的物品,一般是没多少人肯的,即便有肯的,也会狮子大开口,需要大量的数量来弥补。   端木馥就说自己可以把其中一部分炼制成成品再去交换。这样一来,就能划算一些。   而端木无伤就想到了庞脉脉。   庞脉脉现在声名大噪,炼器本领比端木馥要强太多,在化炁期,很多人听到是庞脉脉所炼制的法宝,都会眼睛一亮,竞相争抢。   “……庞师妹,我们也不好意思占你便宜,”端木无伤说着有些难堪,“愿意付出四成作为你的酬劳。”   庞脉脉却觉得这是个好事。   从一个挥金如土的修二代公子哥儿,变成知道想办法给财产增值,说明他适应得挺好。   “不用四成,”庞脉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行规是三成,这样大批量,还应该有个折扣才是,我就收两成好了。有这么多练手的机会,对我还是好事哩!”   端木无伤哪里肯,他知道庞脉脉如今抢手,许多人都抢着请她炼器,根本不愁练手的问题。   最后好说歹说,还是成了惯例的三成。   庞脉脉最后说:“端木师兄,我答应了一个朋友去个互换会,大约两三个月之后,说不定这互换会上就有你要的东西呢?”   端木无伤也很感兴趣,便要一起去。   庞脉脉忍不住,问他是否要换“断玉丹”,端木无伤犹豫了一下,回道:“……是,当年我不想靠这些东西,如今……不得不靠,却也没有了……”说着有些难堪地笑了笑。   庞脉脉看他这样,忍不住心里为他难受。   当年初次见面,他所受的瞩目重视,犹在谢橒之上,两人修为也是相仿,后来谢橒成丹,他却屡屡失败,到如今,一个地位贵重,一个却寄人篱下,两人修为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世事无常,修真界超脱凡俗,却更为无常。   而断玉丹……其实庞脉脉心中也有些为他担忧。   依靠丹药,本来就是不如自己水到渠成的好,云腾师兄就同她说过,之前他寿元将近,也曾用过丹药,却没能成功,这倒是一件好事,这次他成丹,却是没有依靠一丝外物,对他大有好处。   而端木无伤之前心气高,不肯用药物,如今却……这事她却不好多说,毕竟是靠药物成功好还是不靠药物耗下去好,在整个修真界也是有争议的一件事,此事干系太大,旁人不好置喙。   端木无伤走后,庞脉脉给那位好友回信,表示说自己很愿意去,还想带个朋友去,不知可行否。又给其余那些求炼器的纷纷回信,表示自己最近三个月没有时间。   然后她让端木无伤把材料送过来,端木无伤也很信任她,竟然把全部材料直接装在储物袋里拿过来了。   这些材料数量着实不少,庞脉脉自己三年的积蓄,不及其十分之一,就是卢真的私库,也只能说比它多了些高级材料,数量上也不过相差仿佛而已。   庞脉脉干脆把自己的材料也全都拿出来,先照着《元融真经》上头的炼器方子和师父传授的一些方子,看看有现成材料能凑出来的,就全都先照着方子炼制。   这种的好处是省心,失败率低,而且成品品级都很不错。   她自己的材料,配出了九件法宝的原料方子,而端木无伤的,配出了三十七件,除此之外,一部分她的材料,一部分端木家的材料,也配出了七件,这些部分中端木家的材料,她就打算作为她报酬的一部分了。   然后她又整理了一张可以做出来,但是缺一两种材料的清单,并且把缺的材料做了一张单子,看看能否到交易会上换回来。   再就是一些很有威力或很有意思的,但是缺的材料略多,她又整理一张单子,把这些材料也列出来。   最后她把这些想要换的材料按照做出成品的优秀程度,凑够别的材料的难易程度等做了一个综合评估,最后给它们又分了优先级别A,B,C三个等级。   做完前期筹划,她舒展了一下身体,觉得心里很舒服。   然后就是炼制了,这么多,一共只有两个多月时间,她哪里够用,虽说现在她早就不用二十一天炼制一件了,简单的一两天就能炼制出来,麻烦的也不过四五六天。   庞脉脉挑选自己和端木叔侄估计都用不上的,卖相好的先做,好去交易会换东西用。   费时间的也要剔除。   这样就选定了其中的三十多件。   于是庞脉脉一头扎入炼器房,再也不出来了。   八十天时间说长也长,对于修士来说却也不值一提。她反正现在也已经辟谷了,除了有时候灵力跟不上,神识消耗太大,需要用各种灵丹补一补,其余简直不用休息。   端木无伤接到传音赶过来时,看到的是还没来得及使用涤尘术的庞脉脉,蓬头垢面,法衣上什么颜色什么痕迹都有。   端木无伤一愣,笑了:“我一直都纳闷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真的是炼器师吗?这次看到总算有样子了。”   庞脉脉不以为意,随手放了个涤尘术,理了理头发,笑道:“看看。”   说着把二十件法宝递给了他。   端木无伤一惊,却没想到庞脉脉居然速度那么快,不足三个月就能做出二十件法宝来。   待到接过手来一看,更是震惊,心想难怪庞脉脉被崇真众弟子如此追捧,确实是有真才实学啊!   这二十件法宝一字排开,什么样的都有,各种形态,各种功用,无不外观精美,灵光内蕴。   而这些法宝,无一不是中品下级以上的,中品上级的也达到了七件。   法宝之中,上品的化炁修士肯定用不了,中品上级的是他们可能用到的最高等级,但通常化炁修士的正常法宝水平是中品下级。   中品上级是很多金丹初期修士的选择。   有了这些,要换一枚“断玉丹”显然毫不困难。   可以说,仅仅这二十件法宝,价值已经超越了他拿出来的全部材料有余了。   庞脉脉微笑着,她最近总共做了三十一件法宝成品出来,本来是三十二件,失败了一件,这个失败率,已经算是相当低。   她自己身上还有十一件呢,正好用来做这次交易会的本钱。   “庞师妹好手艺,这些拿出去换还真不舍得,待我们回去挑拣些好的留下来。师妹可有建议么?”端木无伤虽然脸上只是微笑,眼睛里却已经是喜笑颜开了。   “我选了咱们用不上又好炼制好卖的,端木师兄不用可惜,都换了也可以。”庞脉脉笑眯眯回答。   ☆、第104章 灵朱砂废矿互换会   庞脉脉是两年前斩了赤龙的,在化炁期,灵力一步步改造人的肉身,首先改造的是筋脉,其次就是呼吸循环消化系统,这一阶段要持续到化炁中期结束。   而斩赤龙,就是这个阶段最重要的事之一。   当然,这并不是一个自主去做的事情,而是一个自然而然达成的事件,和辟谷一样。   男斩白龙,女斩赤龙,大概也是为什么修士很难有孕的一个原因。   不过庞脉脉对此还是很愉快的,毕竟没有女人喜欢大姨妈这种东西,而且不用吃饭不用解手,也是挺好的事。   庞脉脉踩着一朵白云,晃晃悠悠飞到了和朋友约好的黑岩峰,这朵白云酷似棉花糖,非常Q版,造型可爱,在没有成功炼制那对翅膀之前,庞脉脉就先炼制了这朵棉花糖来代步,它速度不够快,但是优点是消耗灵力少,舒适度也不错。   端木无伤早已坐着他的扇子赶到了,和庞脉脉新结交的这位朋友在大眼瞪小眼。   庞脉脉降下云头,悄然立在了他们二人的面前,她的新朋友眼前一亮,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道:“脉脉,你来了,今天真漂亮。”   庞脉脉今天穿的是一件银灰色鲛纱长裙,下摆层层叠叠,领口用秘银勾勒藤蔓花纹,下端缀有大量银灰色珍珠,在人人都喜欢白色的修真界,这个颜色颇为独特。她的头发也是用法术弄了个很简单的类似武士髻的发型,她本来容貌只能说五官端正还算漂亮,刚穿越那两年受了罪,容貌也受损了,但是修行近十年,肌肤如玉,气质出尘,五官便顿时显得明艳起来,如今也算是一个十足美人。   如今一打扮,更显得面庞如同上质美玉,嘴唇不点而朱,有一种逼人的独特的美。   庞脉脉微笑着拉住她的手。   新的好友名字叫徐璧珍,庞脉脉管她叫“阿璧”,修为与庞脉脉相仿,略微强一点儿,年龄和谢橒差不多,五十多岁。   大概从小日子就过得幸福美满,身上还有一种未脱的天真,大大咧咧的态度很容易叫庞脉脉联想起她未穿越前那些活在互联网上,和长辈有语言隔阂的姑娘们。   庞脉脉给她和端木无伤互相介绍。   阿璧用审视的目光观察了一番端木无伤,皱了皱鼻子,然后悄然传音给庞脉脉说:“特意带给我看的么?还行!”   庞脉脉大囧,回音给她:“想哪里去了!”   “诶?不是你有意的双修人选?难道是介绍给我的?还不错啊,我就喜欢这一类的,比那些自命风流的公子哥儿好多了!”   庞脉脉汗,三年前的端木无伤还正经就是个自命风流的公子哥儿呢!   果然苦难从来都是财富,不经历这些,今日哪得妹子欢心啊!   端木无伤虽然修为比她们高,但还没高到能随便窃听她们传音的地步,只是温和有礼地和阿璧打了招呼,感谢人家肯带他去交易会。   然后阿璧就带着她和端木无伤前往这个称作“互换会”的交易会。   这个交易会,实际上还是在崇真派辖区之内,比较偏的一处矿洞里。   没错,矿洞,这里原来出产一种灵朱砂,用来画符效果一流,如今这矿已经枯竭了,只剩下如蛛网般的矿洞。   但是因为灵朱砂本身灵气充裕,它的伴生石天然隔绝灵力和神识,就成为交易会的优秀地点了。   而且灵朱砂虽然被采走了,却留下了一种独特的沁人心脾的味道,庞脉脉随着阿璧一走进去,就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   矿洞低矮,不知道是因为怕再挖容易塌方,还是想要保留原汁原味,庞脉脉的身高还好,碰不到头,偶尔发髻擦过低矮处的岩石,但是端木无伤几乎要全程低头前行,庞脉脉亲眼看到来往的男修士,有的直接把自己等比例缩小一尺,就是类似当初那喜欢睡叶子的霍魔头的做法,当然,没法缩那么小;有的则沉降一尺,脚踏入岩石泥土之中,这种一般都是有土系灵根的,其实本身就类似土遁的用法。   这个交易会,参加者大约有几百人,通过阿璧的介绍,庞脉脉觉得如果取个官方名字,可以叫做“崇真修二代互惠互换会”,这个交易会十年一次,是那些家里有元婴修士的金丹和化炁修士们发起的,小圈子里的一次交换会。   因为每次都在这个灵朱砂废矿里举行,所以一般称呼为“朱砂矿会”,实际上和朱砂没什么关系。   普通崇真弟子,除非受到参会的会员邀请,是不可以参加的。   倒是别的友宗宗门的元婴世家的子弟可以来参加,只要事先申请就能拿到请柬。   其实这也不奇怪,任何一个社会都有小圈子,都有特权阶级,崇真派也不是乌托邦。   这里没有元婴真君会来参加,但是作为有个元婴真君当师父/师祖/父亲/母亲/祖先的金丹修士和化炁修士们,拥有比普通弟子更多的好东西,所以这个交易会比普通的要有趣一些。   “你们要是有超过二十种东西要交换出去,却没有明确要找什么,可以去申请一处小矿洞摆摊,”阿璧介绍说,“或者你们也可以先看一下,找不到自己要的东西再摆摊。”   她笑嘻嘻说:“我就不摆摊了,我主要是来逛的。”   庞脉脉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黑乎乎的岩石上被洒满了星星点点的繁星砂,宛如无数繁星,把这黑乎乎的矿洞照得颇为美丽,这里头有许多矿洞大约上百条,每个的尽头都会有摆摊的,弄得好像儿童乐园探险一般,挺好玩的。   这里不允许争斗,只允许使用寻路术记号术之类的辅助小法术。   庞脉脉和端木无伤商量了一下,决定庞脉脉和阿璧一起去逛,而端木无伤去摆摊。   于是阿璧发了一个传音蝴蝶出去,过了一会儿,收到一个飞舞的长翅膀的铜板,她把食指放在上头,灵力一转,抬头笑道:“我们分到了一百零三号矿洞。”   庞脉脉才发现这里其实是有标识的,比如前头左边的岔路,就标着“一百至一百零六号”,只是标识的字不够大不够清楚而已。   于是三人走了过去,走了一段,里头又分两条岔路,一条写着“一百至一百零二号”,一条写着“一百零三至一百零六号”,于是他们走右侧第二条路,后来又出现三个路口……总之,就这样跟着标识,走到了他们分配到的一百零三号矿洞。   这是个比较短的矿洞,阿璧很高兴地说:“快布置吧,还要取个名字。”   端木无伤挥挥袖子,凭空出现了一张低矮而宽大的案几,一个蒲团,他把二十件法宝全部放在了上头,施展了一个不经主人允许无法拿起的防盗法术,自己在案几之后的蒲团上盘膝坐下,还挺像模像样的。   阿璧却皱起眉头,说:“太简陋了!怎么也要布置一下。”   庞脉脉和端木无伤都愣了愣,这不就是个地摊吗?要多华丽?   阿璧于是自己动手,对着岩壁一挥手,岩壁上就满是各种浮雕,她是水土二系的灵根,做这个很顺手。   端木无伤若有所悟,点点头,用了个法术,地上就满是青草和鲜花,作为不错的水木灵根拥有者,这也不难。   庞脉脉想了想,现在就是照明问题了,既然外头都是繁星,这里要看清楚东西,怎么也得有比较好的光照,来个假的太阳还是月亮呢?   太阳光照可能有点强烈吧,和这里的环境略微不搭。   来个明亮的月亮吧。   于是她用了一个最近刚跟大师兄学的“九州光寒”,这就是一个类似人造月亮的照明术,不难,也没什么大用,不过有点小风雅。   一轮满月挂在了岩洞顶上,幽幽光芒瞬间把岩洞照亮,虽然不如白昼那般明亮,却也足够亮了,问题就是矮了点。   端木无伤说:“这真是,伸手可摘月了。”   庞脉脉噗嗤一笑,用了个法术,把假月亮一直送到岩壁深处,却依然可以无阻碍地透下明亮如昔的月光。   阿璧打了个唿哨,赞道:“这一手漂亮!”   于是,这岩洞在明亮如水的月光之下,可以看见满地的绿草鲜花,很有点诗歌里的美感,再加上简单的案几蒲团……嗯,还不错。   端木无伤又给门口那里加了一条小溪,阿璧给加了几块麻石当成垫脚石,野趣顿时倍增。   阿璧拍拍手,说:“好了,现在算布置好了,取个名字吧?”   端木无伤看了庞脉脉一眼,微笑说:“叫百珍坊?”   庞脉脉和阿璧一起汗。   “听起来像卖点心的。”庞脉脉说。   “最多像卖古董的。”阿璧跟上。   端木无伤也不生气,“那你们说叫什么?”   阿璧立刻兴致高昂地说:“既然都是脉脉炼制的法宝,就叫脉脉藏宝洞吧?”   这回轮到庞脉脉和端木无伤一起汗。   最后庞脉脉想起自己前阵子设计了一个自己的标记,一把剑,剑柄和剑刃之间连接处有一个宝石似的小圈,里头有个“脉”字,剑两边则有一对翅膀。   她近期作品都打了这个标记的。   于是她干脆就把这个标记放大,直接刻印在了入口处岩壁上,省得起名字了。   一切布置停当,她和阿璧就可以一起去愉快地逛洞了。   ☆、第105章 交易   庞脉脉自己的十一件法宝没有拿出来,这是她逛街的资金,打算一会儿等逛完剩下再放出来卖。   她高高兴兴和阿璧手挽手去开始了逛洞大业。   这实在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每个洞的风格都不一样。   一百零四号洞是空的,没人,庞脉脉这才注意到,每个矿洞有没有人摆摊是可以看出来的,它们入口处都有一个星星状的亮点,如果有人摆摊,星星是亮的,如果没人就是暗的,这样一来,有没有人一眼可知,省得走冤枉路。   而一百零五号倒是有人的,里头布置得金碧辉煌,卖的东西也颇为高大上。   可惜,都是法宝类的,庞脉脉自己能做,才不要花冤枉钱。   后面的号码就都是熄灯的了,她们又往前面逛去。   这些矿洞,装饰真的是千奇百怪。   大部分是比较正经和高端的模样,但是也有一些修二代小伙伴属于脑洞清奇的类型:   比如说零零八号矿洞,里头是一窝跳来跳去的兔子,有兔爸爸兔妈妈兔哥哥兔妹妹,每只都用两只前爪捧了一件商品,跳着把东西捧到你面前,你还没看清,它又跳走了……如此三次,阿璧还一件东西都没看清,终于不能忍,气得拉着庞脉脉就走了,庞脉脉还一路笑到了零零九号矿洞。   再比如说,零八八号矿洞,里头是满地金砖,什么东西都金光闪闪,可卖的居然是主人的手工雕刻作品——一件有灵气的作品都没有也就罢了,居然雕刻品也是每一件都是金光闪闪!就这样还有人买!   而零七七号矿洞,一进去就是一把巨大的铡刀当头铡下,吓得两人连连飞退。其余进洞的想来也如此……忍着气带着好奇进去,里面阴风惨惨,白幡飘飘,卖的是一些装神弄鬼的道具!   也有布置美观装逼成功的,比如有的进去是一个漂亮的荷塘,上头白日高悬,下面芙蕖朵朵,每一朵都大如蒲团,要用飞行术或渡水术上去,每个客人择一朵莲花或荷叶坐下,商品会从头顶降下,到你面前让你一件件过目。   这家是卖丹药的,卖得看上去很不错。   此外也有装饰成雪洞冰窟的,也有装饰成清香竹舍的……   这个交易会,可玩性堪比游乐园。   至于说卖的东西,大部分也都是修士们自己冒险所得或自己及名下产业所生产的,还是各种材料,矿石,法宝,丹药,符箓,阵盘居多,也有几家是卖灵兽的。   有一家最有趣,好像是零一四号,他们卖的是一种会扭动和发出一些声音的蘑菇,这种蘑菇是透明的,伞盖的大小大概有香菇那么大,高度却要高不少,宛如一个个小伞,通体透明,只有伞盖顶端有一点淡淡的颜色,红黄蓝绿紫都有,老板说它们当中有才华的甚至能跟着音乐声原地跳起舞来……其实也就是扭动得合乎音乐节拍而已。   至于声音,大概是各种音调的“嗯~”,“诶……”,“呼!”“咦?”等等,确实是很嗲很萌啊!   也怨不得不少女修士为此慷慨解囊。   甚至也有男修士买下的……   庞脉脉和阿璧都动心了,阿璧掏出一瓶化元丹,问多少颗可以换一只,老板回答说十五颗,最后讨价还价变成了十二颗。   其实这个价格还是贵的,化元丹是化炁期比较好的丹药了,这个蘑菇只不过是个介于宠物和装饰品之间的东西。   不过阿璧不在乎,庞脉脉也不好说什么。   老板又推销给她了专门浇灌这种蘑菇的“青肥水”,然后热情招呼庞脉脉:“这位师妹,不来一只吗?这水晶扭菇多好玩啊!”   庞脉脉戳了戳其中一只蓝色的,确实很萌,关键这东西和人工做的玩具不一样,摸上去软中就能感觉到一种生命的韧性,透透的,□□的,仿佛一层皮下面就是果冻一般的东西。   那家伙被她一戳,发出一声细小的“咦?”。   虽然心动,可是她身边那十一件法宝哪怕最差的一件和这个也不是一个价值序列的啊!   她想了想,拿出当时砍下的红线铁骨藤里最小年份最淡的一根,淡定道:“可以换几只?”   在没有通用货币,以物易物的世界,讨价还价其实是一件非常博大精深的学问,上至元婴修士,下至引气修士,最好都把它当成必修课来看待。   小技巧是很多的,像是阿璧那样,问多少粒化元丹可以换一只,就给了人家狮子大开口的空间,而应该说“三粒化元丹换不换”,最后结果说不定就是五粒。   而庞脉脉拿出最小的铁骨藤,如果问的是“这个换你一只行吗”,说不得也就是换一只了,她问“能换几只”,态度冷淡,对方就不好意思开口说一只。   老板看到铁骨藤上淡淡的红线,眼睛就一亮,但是听到她说“几只”,光芒就黯淡了下来,犹豫再三,他狠狠心说:“最多三只,不能再多了!再加五瓶青肥水!”   庞脉脉冷声说:“五只加十瓶青肥水,少一只我就不要了,这东西就是玩玩,又没有用。”   最后老板妥协了,庞脉脉在阿璧目瞪口呆的目光里挑了五只最大最漂亮据说“舞跳得最好”的。   然后把其中一只送给了阿璧:“不用化元丹换了,这只给你,回家当盆景。”   阿璧接过扭来扭去的黄色透明蘑菇,呆呆看着它在自己手里发出“诶~”“呜~”的声音,才心悦诚服地对庞脉脉说:“你好厉害啊!”   庞脉脉一边戳着自己新得的四只透明扭扭菇,一边心满意足地跟阿璧一起出了这个矿洞。   专门卖炼器成品法宝的也有几家,其中还有金丹修士的,庞脉脉观摩了一下,略有所得。   其余的法宝都是偶然得来的了,有好的也有普通的,大都很受欢迎,毕竟法宝是一个修士实力里除了自身之外最重要的部分。   庞脉脉又买了一些丹药,但没有找到端木无伤要的“断玉丹”。   然后重点就是逛材料了。   倒是有一些所得。她的单子上几十种材料,竟然凑到了将近二十种。   逛得差不多,她身边的十一件法宝,换出去了七件,阿璧也买了不少东西,两人便商量要回去一零三号矿洞,去替换端木无伤,让他也能出来逛逛。   走进岔道,正好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一个身材高大到只能弯着腰走的大汉走进他们的一零三号矿洞。   而她们一走进去,看到那年轻男子正站在案几前挑选,态度十分挑剔,那个大汉跟在他身边,倒是直起了腰,比正常男子高一个头左右。   “这手艺倒是还行,”年轻男子说,“材料可用得太差了。”   他指着其中一件问:“掌柜的,这一件要换什么?”   案几上的东西大都还在,只少了两件,端木无伤和声说:“换一粒断玉丹,或者有什么特别好的材料也行。”   那男子闻言冷笑一声说:“就这东西还想换一粒断玉丹?”   端木无伤可能报价时被人这么说的多了,并不生气,抬头温和地说:“不一定是这一件,可以是数件,只要贵客有断玉丹,有意交换,都可以谈。”   那男子还在冷笑,“断玉丹我有,但是……”突然看到抬头的端木无伤,两人都是一愣。   然后那男子眼睛一亮,明显兴奋起来,脸上的冷笑也越发生动:“我说这位狮子大开口不知道民生艰辛的公子是谁呢?原来是端木公子啊!”   “听说你们家真君被你家不肖子孙给暗害了,啧啧,你不但不替他报仇还包庇罪人,有人说你是被蒙蔽了,我一听就知道,这事儿肯定有你的一份!”那男子冷笑连连,语言挑衅:“还以为你躲到崇真派只敢当缩头乌龟了,结果还敢在这儿坑人!我说,你自己当年一掷千金,现在是把别人也当傻瓜呢?就这一桌子垃圾,加起来也不值一粒断玉丹。”   端木无伤冷冷说:“原来是丁公子,怎么跑崇真来了?既然你觉得不值,我们也没强买强卖,何不出去?”   庞脉脉听到别人把她的作品叫做“垃圾”时,就已经挑起了眉头。   阿璧早已忍不住,怒道:“脉脉的作品在我崇真门下本就是大受赞誉,你说这些是垃圾,有本事你炼个比它们强的出来!”   而这时候,又有几个人进来,听到争吵,又看到那些法宝,都在议论纷纷:   “这不是庞脉脉的作品吗?”   “庞脉脉是谁?”   “你连她都不知道?原来合一宗启虚道君门下,和她师父一起前阵子投奔了我们崇真派,她的炼器本事极为了得,几乎不会失败,件件都是珍品!大家抢着请她炼器,连洗铁溪那边都不去了。”   “看着是很不错啊!”   “我刚才来过了,但是要断玉丹或者特别珍贵的材料才换,刚才我出去就是去家里拿点好材料来,看看肯不肯换……”   “这个口气这么大的姓丁的是谁?”   “好像是个散修门下。”   “是东海如意岛主的孙子。”   “哦……”   这时候,又进来一个背着葫芦的金丹修士,听到这些纷争,又看了一眼那些法宝,颌首道:“这些法器俱都不凡。”又问端木无伤:“一粒断玉丹可以换几件?”   端木无伤客气道:“多谢,若是挑好的,三件,若是一般的,四五件俱可。”   作者有话要说:  换名字那个……大家不要惊,其实完全是一时冲动。   剧情不会有变化,男主日后戏份很重哒!小谢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主要是弄个接地气的名字,点明修真,看看会不会多吸引一些新读者来。   再者是这本以后,说不定还会写琉璃界的别人的故事,所以好区别一些~这是暂时的想法,说不定还会改回来~   ☆、第106章 道谢   那位背着葫芦的金丹修士,形容有些邋遢,蓄了一脸大胡须,看上去似乎年纪不小,他听了端木无伤的话,就径直指了其中三件法宝,道:“如此便要这三件,我有断玉丹,可与小友交换。”   端木无伤闻言大喜。   他这几年胸口憋了气,他也知道没有了端木真君,端木家早已不再,他和端木馥二人,除了有姜叔叔看顾,还不如普通散修。   故而面前这个姓丁的,以前就和他有些仇隙,如今这般嘲讽于他,甚至言辞恶毒,以他往日性子,就是拼命也要宰了这货,而今他却只能忍。   端木馥还要指望他呢!端木家中兴之望,也只在他二人而已。   现在寄人篱下,闹出事来,不是他的错也是他的错了。   就说断玉丹。   断玉丹是个好东西,但是,他以前的性格,哪怕尝试结丹十次都失败了,也绝不会用他。   因为,靠断玉丹结丹固然要容易多了,但是依靠断玉丹结丹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得成元婴的!   关于这点,他比庞脉脉了解得更清楚。   但他已经拖不起了,端木家需要一个金丹修士,端木馥需要一个金丹的叔叔。   哥哥没了,长辈都没了,能撑起来的,也只有他了。   所以拿到这颗断玉丹,端木无伤心中既喜且悲,复杂难言。   那如意岛主的孙子,姓丁的那位,却不干了。   背葫芦大胡子的虽然是位金丹修士,但他爷爷可是元婴修士啊,他不觉得需要忌惮人家,何况他身后的保镖还是金丹修士呢!   他指着那大葫芦修士收取的其中一件法宝,怒道:“凡事均有先来后到,这件是我正在谈价格的,前辈便是修为精湛,又怎的横刀夺取?”   大葫芦大胡子的修士眼睛一挑,浓眉如刀,道:“你是在同我说话?”   姓丁的如意岛公子挺了挺胸脯,道:“正是。”   大葫芦修士不怒反笑,顾四周道:“这位,是谁带来的?”   崇真的修二代们纷纷咬耳朵议论纷纷,又有人主动传音,过了片刻,一个胖乎乎的家伙连滚带爬跑了进来,见到大葫芦修士,便问好:“王师叔好!”   大葫芦修士似笑非笑地骂了他一句:“没被你气死就算好的了!”他指了指那姓丁的:“这是你带回来气我的?”   胖修士比端木馥当初还要胖一些,风格上也不如端木馥萌,被这么一问,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只是擦汗,嘴里结结巴巴:“不……王师叔,是我带回来的,可也不是……”   大葫芦修士便吆喝了他一句:“什么是不是的!瞧你那点出息!快把你的狐朋狗友带出去,我们崇真不欢迎这等人物!”   胖修士的汗刷的流了下来,凑近丁公子,翻脸也不是,赔笑也不是。   丁公子气得五内如焚,想要动手,自己这边才两人,对方的地盘,人又多,当下气得嘴唇直哆嗦,狠狠顿足,道:“好,好,好个待客有礼的崇真派,我算是见识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里头,就有人听了不忿,开始冷言冷语嘲笑了:   “若是客人,我们崇真自然好好相待。”   “是啊,问问庞脉脉师妹就知道了。”   庞脉脉听到了,还含笑回首超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脉脉随师尊客居于此,多蒙崇真上下各位道友款待,尽心尽力,我们不胜感激。”   崇真众位修二代都起声相应:   “庞师妹客气了!”   “庞师妹远来是客,我们自然要好生相待!”   也有小声嘀咕的,“倒是某些化外之徒,家里有个元婴的爷爷,倒是不把我们崇真看在眼里了!”   丁公子气得拂袖而去,端木无伤全程看着,笑吟吟的,又再次谢过这位大葫芦修士,庞脉脉也一起致谢。   这位大胡子一翘,道:“你卖我买,公平交易,缘何谈谢?”又看看庞脉脉,说:“小姑娘看着不像,炼器手艺确实出色,不愧是名师出高徒。”   说着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此刻这场交易会也到了尾声,人们渐渐散去,也有三三两两用珍贵材料来换庞脉脉炼制的法宝的,忙碌了一番,便要收尾了。   庞脉脉才有空同阿璧打听那位大葫芦大胡子的牛人是谁。   阿璧吃了一惊:“你不认得王师叔吗?王师叔是周真君的外甥啊!”   周真君便是指周蘅了,周蘅今年三百岁,王师叔比她小不了几岁,是她姐姐的儿子,从小家破人亡,只有一个大不了几岁的姨母在身边,他们运气好,走投无路时遇到了偶尔下山的轮河真君,巧在二人天赋都不差,就被轮河真君一起带回来了。   轮河真君收了周蘅为徒,而这个外甥的灵根和他不符,就交给别人收徒了,两人虽然不是什么修真世家出身,背后没有隐藏庞大的势力,但是轮河真君是代替郭深管理整个崇真派的,他只收了这一个徒弟,又有哪个敢去不长眼惹他的徒弟呢?   周蘅姨甥二人也十分争气,一年年长大,修为日深,周蘅自己二百多岁就成婴了,王师叔虽然没有变态到这份上,但是如今也已经金丹后期了,也算很过得去,何况,他还成了一位十分有名的大炼丹师。   庞脉脉想想周蘅那娇俏活泼宛如二八少女的模样,想不到她外甥竟然生得这般,从外表看可以当她舅舅了!   最终,庞脉脉的作品,在端木无伤那里的二十件,换出去了十四件,除了一枚断玉丹,其余都是换了不错的材料。   看收摊还有六件没卖出去,庞脉脉身上的四件就没再拿出来。   回去的路上,庞脉脉看端木无伤一直若有所思,算得上闷闷不乐,心里也有些为他难过,就掏出来两只水晶扭扭菇,放到他掌心,笑眯眯道:“这是给你和阿馥的,可爱吧?”她自己身上还剩两只了,自己一只,还有一只给大师兄,长辈们那里她还不好意思送这种东西。   端木无伤愣愣地看着自己掌心一红一黄两只透明蘑菇,一个摇摆,一个扭动,还发出“啊……咦!”“诶诶~”的声音,简直傻了。   他看着庞脉脉,连谢谢都不知道说了……   庞脉脉扭转话题:“哎呀,我都忘了,还说要去那两处卖符箓的再去看看的,被那姓丁的蠢货一闹腾,全都忘了,端木师兄,你也没去逛,实在可惜……”   换来的材料端木无伤也没藏私,全都交给了庞脉脉,庞脉脉大方接了,道:“都算成你的材料本钱,做好了给你。”   端木无伤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笑容。   庞脉脉回去之后,把一只蓝色水晶扭扭菇送去了给大师兄,也没管大师兄的表情,自己就回屋去了。   她最后留下的那只,顶端是有点浅紫色的。   她把它放在了一个方形的九溪木托盘里头,戳了戳,那蘑菇扭了扭,似乎害羞一般,紫色还变得深了一点,发出细细的“噗……呜~”声音,庞脉脉忍不住笑了笑。   然后她就清点换回来的材料。   这些材料无论是数量还是品质都很让她满意。   看,有钧土,据说跟息壤似的,能自己生长。   有分量不小的太阳紫金,这个她最满意了,可以用来熔炼翅膀时用到啊。   有海底的弱水,还有炼制化形可大可小的法宝时必用的造化水。   有玉犀髓,能增加极强的黏性。这个大可以添加在蛛网上使用。   让她一时间灵感泉涌,简直宛如一个手工爱好者看到大量各色绸缎布料,一个首饰爱好者看到各色宝石……心里全是满足感。   她开始废寝忘食地筹划怎么把这些材料用到最好的地方去,自己一直想熔炼的翅膀和蛛网到底能不能炼制了。   可惜第二天太阳也没西斜,她就被打断了。   端木无伤给她发了个传音:“庞师妹,你有时间吗?姜叔叔听闻我说了昨天的事,说要带着我专门去找那位王师叔致谢。你要不要一起去?”   庞脉脉一怔,有些犹豫。   要不要一起去?   昨天那位大胡子是说了不用感谢,再专门上门致谢,会不会让人以为是借机攀附?   但是姜胖子肯定不会听自己劝吧?   而他们去致谢自己不去似乎又太不客气。端木无伤找自己一起去,显然是这么想的。   算了,还是去一趟吧。   她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爱若珍宝的材料,传音答应了。   于是她挥手换身衣裳,理理头发就出门了。   去找到姜胖子和端木无伤等她的地方,发现端木馥也在。   端木馥现在已经不是小胖子了,看上去甚至挺漂亮的,比他叔叔端木无伤头发黑,皮肤白,甚至还要更漂亮几分。   看到他也在,庞脉脉愣了愣。   端木无伤朝她招呼,等她拜见了姜胖子,还给了她两个小匣子。   庞脉脉怔怔问:“这是什么?”   “一个是我给你的,是一匣子我自己制作的符箓。”端木无伤摇着折扇,又有点翩翩佳公子的样子了,“还有一个是阿馥给你的,是些宝石之类的,有的有点灵气,他说你喜欢漂亮的东西,可以镶嵌在炼制的法宝上。”   然后又补充一句:“这是你给我们的透明蘑菇的谢礼。”   端木馥朝她点点头,有点腼腆地说:“脉脉,有劳你了,蘑菇很好玩。”   四人于是前往打听好的王师叔的洞府。   到了那里,守门童子却说王师叔不在,在他姨母周蘅真君那里。   姜胖子毫不犹豫,就带着他们三个去周蘅洞府找过去。   庞脉脉有点诧异他道谢的决心和行动力,偶然看到有点紧张的端木馥,突然醒悟了:   那位王师叔是炼丹大师。   而阿馥虽然炼丹炼器都喜欢,却明显在炼丹方面更有天分!   ☆、第107章 醉酒   之所以姜胖子一直被暗中叫做姜胖子,面上叫做姜叔叔,没人叫他名字,是因为他的名字和他个人风格很不配:他叫姜闲云。   这样一个完全可以既胜任言情男主角,又胜任武侠男主角的名字,和他黑铁球一般的外表,对比实在过于鲜明。   但是庞脉脉觉得,姜闲云的内在完全是可以胜任一位武侠男主角的,他胆大又心细,该仗义的时候仗义,该皮厚的时候皮厚。   只可惜,这个世界总是看脸的。   端木馥走在庞脉脉身边,小脸白里透红,庞脉脉有点无奈,从萌友小胖变成小帅哥,真的是不适应啊!   端木无伤看着他俩,也有点无奈。   以前老祖要给他们两人议婚,自己还觉得庞脉脉配不上他侄儿,毕竟才从凡人的村子里捞出来几年,虽然灵根好,有个元婴的师祖,但是有血缘的子侄和没有血缘的徒弟,到底不一样的。   不过,也还能接受。   端木馥闹着不肯,他也替阿馥说话了,后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   倒是阿馥和陈青路出去历练时遇到庞脉脉,一起走了一路,回来就喜欢粘着她了,嫂子还笑着说,阿馥恐怕要变主意。   端木家甚至还想过,琳琅宝山之后,可以再去向启虚道君提一提。   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现如今,恐怕倒是阿馥配不上她了。   何况之前一路回来,那个谢橒……总是态度有些不对的。   想起以前一直被自己视为对手的赵千行,突然成了地位高不可攀的谢橒,连模样都……端木无伤不知道该怎么平复自己心里的不甘。   难堪啊!   罢了,就当成两个不相干的人吧!   四人一路来到周蘅住处,为了表示对崇真派的尊重,他们尽量到了山峰上便停止使用飞行法宝和飞行术,全靠步行。   奇怪的是,周蘅的住处,离她师尊轮河真君一点都不近。不像自己,始终住在师父卢真的隔壁。   想想周蘅都是元婴真君了,早就可以自己开宗立脉了,倒也不稀奇。   周蘅住处是一个院子,不大,旁边有好大一处开阔处,到处可以看到裂缝的地面,两半的巨石和折断的大树,显然是她的演武场。   毕竟她是一位体修啊。   院子却修得挺秀气的,里头一处二层绣楼,宛如千金闺阁。   姜闲云恭恭敬敬地上前去扣门传音。   过了片刻,一个小童子过来应了门,脸上还带着难色。   姜胖子有求于人,对一个看门童子也是和颜悦色,听说是来找王师叔而不是他家真君的,脸色倒是好了些,让他们等等,自己进去通报。   又过了片刻,他得了令,就来带他们进去了。   王师叔在小楼门口等他们,他还是背着大葫芦留着大胡子,但是再也没有大胡子一翘的威风了,连头发都有些耷拉,脸上也微微带着愁色。   看到四人,他倒是态度不错,奉上一个微笑,问他们何事。   小辈们不好插嘴,由姜胖子跟他寒暄。   其实姜胖子修为和卢真一样,已经金丹圆满,比这位还高一些,但是这位王师叔是炼丹大师,又有个元婴真君的小姨,而他们却是丧家之犬寄人篱下,自然不同,姜闲云态度非常谦和客气。   王师叔听闻他们特意是为来道谢,连忙摆手,眼睛一瞪端木无伤道:“都说了公平交易当不得谢,你这小子连家里长辈都带来了,太也啰嗦!”   正说话呢,只见他身后一声:“小亮……谁呀?”还有一声响亮的酒嗝。   一个人从屋子里摇摇晃晃出来了。   不是周蘅还有谁?   周蘅穿一身水蓝色劲装,本该十分精神。可如今呢?   云鬓散落,杏眼迷蒙。   衣衫都不整。   脸上还带着泪痕,偏现在却咯咯地笑着。   显而易见是酒醉了,而且醉得还不轻。   说实话,庞脉脉第一次看到一个醉酒的修士,眼睛都发直了。   连武林人士的内力都能把酒逼出体外去,何况修士呢?何况一位元婴修士?   身体都被灵力改造了,又有何等仙酿,竟能醉之?   显然,也是自己求醉了。   这下所有人都尴尬了。   王师叔,小名叫小亮,连忙去扶他的小姨,看上去宛如一个大汉在借机占小姑娘便宜,偏他态度很是恭敬:“小姨……哎,你又是何苦呢!”   偏偏周蘅还很不买账地在他头上拍了一把,“何苦?你懂什么?你哪里知道这世上有多苦!”   王小亮师叔还反驳不得,唉声叹气地任她拍。   周蘅仰着脖子,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说等我元婴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我还是不明白!骗我,骗我……”   王师叔汗都下来了,简直不知道怎么哄这位伪少女姨妈,想捂住她的嘴,又不敢。   “现在连见都不见我了,我的好师父……”说着,周蘅呜呜哭了起来。   其余四人听闻此秘辛,简直头皮发麻。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欲死。   周蘅哭了几声,突然认出了庞脉脉,手一指:“你,就是你……你叫什么来着?”   庞脉脉汗,她想混过去,但是酒醉的人不一定会注意力不集中,周蘅就会执着地指着她,见她不开口,竟然一个瞬移,到了她面前,一把抓住她双肩。   周蘅比她高一点,抓得还挺顺手。   庞脉脉浑身僵硬,她还是不习惯别人突然碰她,男女都不行。   周蘅面孔贴得她很近,嘴角含着笑,眼里都是泪,吐气带着少女温暖的芬芳,喷在她面上,还有些酒气。   “你喜欢我小师叔对不对?”她歪着头,又咯咯笑起来,“对不对?”   庞脉脉没法回答她,只好什么都不说。   “你不要骗我!”周蘅笑着用指头点点她的鼻子,“我一看你俩就知道了,你喜欢他。”她怅然叹了一口气,长得夸张,“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周蘅伸手拍拍她的脸:“就算你貌美如花,聪明绝顶,遇到那样狠心的男人,又有什么用?”她的手拍完了,还罩在庞脉脉脸上,暖暖的,又有点湿,弄得庞脉脉很难受。   周蘅说着说着,不自然地低着头,又一动不动了。   庞脉脉认为她可能睡着了,试探地想要动一动,谁想周蘅又猛地抬头,把她吓了一跳,看着周蘅那张脸满是眼泪,却还在笑着:“……我那个小师叔,估计比他师兄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狠心绝情的主儿!他们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你还是赶紧收手,赶紧收手……”说到“收手”二字,已经泣不成声了,头都伏在了庞脉脉肩膀上,把她肩头弄得湿漉漉一片。   好在这时候,王师叔已经一脸囧样地过来把他小姨架走了,嘴里还哄着:“……小姨乖,小姨不哭,咱们还有咱们自己家人呢!小亮陪着您,不用旁人……”   好在周蘅酒品还不算顶差,没有上演全武行,要不然,她一个元婴修士,还是体修,在场的估计一个也活不了。   王师叔把她弄屋里去了,估计哄她吃了什么解酒或促眠的东西,一开始里头还有王师叔哄她的声音,后来慢慢安静了,然后王师叔一脸心力交瘁地走了出来。   他们四人早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尴尬地站在那里,看到王师叔一个人出来,松了口气。   王师叔先是拱了拱手,道:“今日叫各位受惊了,见笑见笑,我小姨心情不好,各位万勿将此事外传。”   四人连忙答应,发誓绝不会说出去,只是姜胖子打好的算盘,此刻却也不好开口了。只好等以后再有机会,否则倒像是抓了人家的把柄要挟似的。   四人趁兴而来,无语而归。   庞脉脉自然不会听到了周蘅这一番话都不去想什么。   只是,周蘅和她家师尊之间的爱恨情仇,她一个小人物,又能帮得了什么忙?   至于她说的,不是一个世界的话,庞脉脉又何尝没有想过。   现在听起来,虽然也格外触目惊心,但她已经能够将之置之度外,不去多想了。   回到自己屋里,也不过想一回,叹一口气,便抛开了。   谁料到,自己虽然不想多想,只想专心炼器,这次自己却没有炼器运,过了二日,又被打断了。   那时是夜里,周蘅俏生生的面孔出现在她窗前,非常清醒,一点都没有酒意,还是笑吟吟的,对她道:“可有空?陪我出去走走?”   ☆、第108章 心罗网   即使庞脉脉再想炼器,再不想被人打断,但是周蘅是元婴真君啊!   元婴真君垂顾,谁不受宠若惊,谁又敢不给面子?   所以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材料,同周蘅出去走走。   周蘅穿了一身杏色的劲装,背手而立,在夜风中如一簇铃兰花,嘴角带着笑。   庞脉脉突然想起鲁洁师姐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   没有醉酒的周蘅,看上去活泼洒脱又亲和。   “打扰你炼器了?”周蘅亲切地说。   庞脉脉微笑:“无妨,真君召唤,岂敢不从?”   周蘅笑起来:“看来你还真是不满了?”   庞脉脉笑着摇头,“出来走走也挺好的。”   于是二人便散起步来。   打从大学毕业以来,庞脉脉都多少年没这样和人漫无目的地散步了,真是……也挺怀念的。   周蘅也不说话,就这么漫无目的在山上走着。   其实,夜里的山林是很可怖的,人类不是夜行动物,基因里就携带着对夜晚的恐惧,而夜晚的山林尤其如此,风吹过树木阴影摇动,簌簌作响,胆小的人都能被吓一跳。   庞脉脉想起自己还是个凡人时在山洞里的时候……尤其是被谢橒赶出山洞,受了伤还不敢趁夜下山那担惊受怕的一晚……   没错,当初那个用了法术让人看不清脸的黑衣人。   她记得他的眼睛和眉毛,就是谢橒。   略一推敲也知道了,当时他发现了她,本来要杀她的,然后发现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出于好奇或出于别的目的,他留下了她的性命,在她额头上那一点,就是下了什么监察用的寻踪令,他当时在那个山洞里肯定有什么事,事了他就又带了合一宗同门来把她招回去了。   要不然,他一个卧底,又这么冷的人,干嘛要来领招募弟子的任务?又怎么会主动把她揽在自己的剑上?   这些事情,根本都不难猜出。   难猜的是,到底是好奇呢?还是自己对他有用?   庞脉脉想到这里,淡淡笑了笑。   “夜里的山真美,”周蘅大大咧咧地在月光下伸了个懒腰,“看那片野花,在月光下和日光下全然不同。”   那是一片夜晚开放的花,类似昙花的习性,当然没那么大那么漂亮,可是一片也很美。   庞脉脉点头:“确实很美。”   真的很美,夜晚山林,别有一番意趣。   其实人的观感是随着自己的心情和力量变化的,心情好时,看什么都顺眼,这点人人都清楚,但是力量其实也是有影响的,比如当年的她,随便跑出一只野兽,都能把她当晚餐,自然看黑暗里风动树摇就心惊胆战,而如今的她,野兽都不够给她当宠物逗,自然不会战战兢兢地害怕了,也就能欣赏到月夜之美。   两人散散步,就走到了溪涧旁边,溪涧旁有几块被水冲磨圆润的大石头,如今水位低,都露在水面上,被月光一照,也白生生颇为莹润。   两人便提着裙子坐了上去。   周蘅还从腰间拿出来一个小葫芦,和她外甥的大葫芦一个款式,只是小了好多。   她提在手里晃了晃,笑眯眯递给庞脉脉:“给你尝尝!”   庞脉脉又尴尬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能把元婴修士醉倒的酒,自己会不会被醉死?   想劝周蘅少喝酒,可自己有这个资格劝吗?   周蘅再次晃晃葫芦,挑眉说:“怎么?酒都不敢喝?有这么怂吗?”   庞脉脉经不得她这么激,给了一个有点嗔意的白眼,接过来喝了一口。   酒味极为甘醇,并不刺激,其实穿越前她偶也喜欢小酌,自然再好的酒也比不上这仙酒,不由舒畅地出了口气。   周蘅一直笑吟吟看她,此刻笑道:“好喝吧?说起来,你这媚眼也挺醉人的,难怪我小师叔也喜欢你。”   我那是白眼不是媚眼好吗?   不,重点是我根本不想讨论感情问题。   可架不住周真君她想讨论啊!   “小师叔大概年纪小,比他师兄强……哎,可惜强也强不了太多,也是什么都不肯说吧?”   庞脉脉不作声,只当倾听者。   “脉脉,”周蘅扭头用亲昵的语气叫她,却带着失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小师叔不肯跟你在一起怎么办?”   庞脉脉看着月光下粼粼微光的水面,淡淡说:“这有什么怎么办?该干嘛干嘛啊!”   周蘅有点吃惊地看着她。   庞脉脉理了理垂到身前的黑发,依然语气冷淡:“君既无心我便休,修士难道还要执着于情爱么?”   周蘅怔怔的:“……君既无心……我便休?……我便……休……”她想着想着,眼泪慢慢滑落下来。   一时两人都在月下无言了。   庞脉脉想的是:我还不一定肯跟他在一起呢,什么叫他不肯跟我在一起?   可对方是谢橒的师侄,她说不出口。   周蘅在想什么却是不知道了,她细长的手指抓在葫芦的腰身上,并没有颤抖,但庞脉脉却觉得她哪里在颤抖。   不由暗自叹息。   周蘅喜欢的是把她养大的师父,哪里像自己和谢橒,说白了不过萍水相逢,自己当初不过是略有悸动,早被谢橒那些刻薄话冷了心了,如今也不过是感激他为自己做的,对他和旁人有些不同罢了,离在一起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就算他长得漂亮,自己也不是没他就不行啊。   而周蘅和轮河真君,他们亦师亦父,轮河真君把她抚养长大,对她来说,是父亲是师父,是偶像,是梦中之人……这样的感情,却不是这般好放手啊!   周蘅猛灌了几口酒,庞脉脉终于忍不住开口劝她:“少喝点酒吧。”   最后,好在小葫芦里酒不多,周蘅也没喝醉,要不然送她回去还真是麻烦事,自己可对付不了喝醉的元婴真君啊。   后来聊天,也不过是庞脉脉多说几句“男人算什么,大道才重要”,“谁没了谁不能活呢”之类的鸡汤,她以前给失恋的同学闺蜜之流做失恋心理干涉多了去了,这些话根本随手拈来。   可能……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之后周蘅再也没喝醉,也没来找她夜游。   庞脉脉终于得以投身她热爱的炼器事业之中。   最终除了要给端木无伤批量生产用于商品买卖的法宝,她还是下定决心,开始炼制她的五彩玛瑙蛛网了。   在这之前,她用了不少好材料,把她的引雷钗再次升级加固,配得上做她如今的主要武器。   现在的引雷钗,放出去最大可以达到五尺七寸,本身花纹不再有编织镶嵌之感,而是浑然一体,速度更快,声威更盛,对雷电火焰的携带能力更好,比寻常仙剑更好用些。   然后她开始着手炼制她的蛛网。   五彩玛瑙蛛网实在是个好东西,之前虽然被损毁了,但是损毁不严重,要修复其实不难。   但现在她要做的,是把它真正炼制成一件法宝。   自然,首先要明确的,是她依然要把此物用作捆缚控制类法宝,   那么,首先她需要的,就是加固,使它更不容易受损,即使对阵普通金丹修士,也不会轻易被人家弄破;其次,是困灵,这是五彩玛瑙蛛网最大的优点,使对方灵力难以使出来,可是对金丹修士也难起效果,现在,她的要求就是对金丹修士也能生效。   这一点嘛,如果不是因为有修士找到了端木无伤,用一瓶家传的“蚀花消灵膏”跟他换了两件法宝,端木无伤又给她拿了过来,她也不敢贸然动手糟蹋了蛛网。   这个“蚀花消灵膏”是崇真一个炼丹大支的不传之秘,就是炼制出有名的“黑琼灵丹”那一支。用无数蚀骨花提炼出来的,可以禁制住修士的灵力,对元婴以下的修士都有效,有效期三天。   这东西用途有点阴毒,炼制不易,崇真不准其外流,可谓万金难求。   如果把它抹在五彩蛛网之上,真是相得益彰。但是庞脉脉要的是永久性的,不需要再不断往上涂抹,这一点,她就研究了两个多月。   最后终于成功了。   除此之外,形态的放大缩小,加上加固,聚灵,增加粘度等阵法的刻录,都是要细细研究的。   庞脉脉还给加了一些别的功效。   半年之后,才出了成品。   现在的五彩蛛网,不用时只有巴掌大小,如果不是因为它五彩斑斓,模样华美,完全可以加个圈子和竹竿用来捕虫子了。   精美的网状,周围被她加了一圈流魂金加固,这种金属是可以随意扭动的,却异常坚固,什么都弄不断,四角还缀有四颗珠子,这可不是单纯的装饰,都是好东西,也都是有用的。   其实外观很像一块精美的小手帕。   放出来就大了。   庞脉脉差点给它命名为“情网”,可这名字未免直白,想来想去,起名为“心罗网”。   “心罗网”成功,她刚刚出来炼器室,阿璧的邀请又来了,这次是请她帮忙的。   ☆、第109章 投宿   阿璧的邀请也不算稀罕,她请庞脉脉和她一起去探宝。   这次走得可就远了,要去南蛮山。   南蛮山在南方,离琳琅宝山倒是不算远,在琳琅宝山的东部。   阿璧为什么走那么远,是因为她的师兄,她师兄拿到了一份秘鉴,是之前一位金丹散修的,这位金丹散修和她师兄的灵根分布类似,据说有一件得自两千四百年前的琳琅宝山的法宝:混天锤。这混天锤曾经威名赫赫,有了它,那位散修前辈都能挑战元婴初期的修士,后来这位前辈未能成婴,就在南蛮山坐化了,而那柄混天锤也从此消失无踪了。   这位阿璧的师兄偶尔得到了这个金丹修士留下的秘鉴,里头有他坐化的秘密洞府地址,可是南蛮山危险不少,这位师兄便请师妹一同去帮忙。   阿璧喜欢粘着庞脉脉,就求庞脉脉陪她一起去,省得她一个女修士跟男修士上路不方便。   庞脉脉也有点心动。   南蛮山盛产不少出名的珍贵材料和几种特有的灵兽,听说风光也独特,她也想去看看的。   人总是静极思动的,她这三年修炼下来,也算进入了化炁中期,但是进步就不太明显了,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的。   于是便去问师父,自己现在出行是否安全。   卢真考虑了一下,道:“倒也并非不可,如今赵一顾闭关了,合一宗只有两位元婴修士坐镇,连你师祖他们在东海,都没人去找麻烦了,更何况咱们。”   说着叹了口气:“如今的合一宗已经不比当年,实力大降,在七大宗里降到最末,真不知道赵宗主他图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庞脉脉问:“师父也不知道内情么?师祖没跟您说?”   卢真摇头,叹了口气。   庞脉脉跟着他叹了口气。   卢真改变话题,道:“南蛮山虽有几分危险,以你目下修为,也未必不能去,只是要完事小心,多准备些解毒的丹药,我给你的闪符你在琳琅宝山没用,这次正好带上,遇到危险也好使用。”   庞脉脉应声答应了。   之后就是一些准备工作,端木叔侄也听说了,专门给她送了一些端木馥自己炼制的疗伤解毒丹药。   过得几日,便要出发了。   同行的除了阿璧和她师兄,还有她师兄的一个朋友。   阿璧的师兄长得高大,四方脸,很有旧电影里的正派角色模样,对人也周道,姓李叫李正奇。他的朋友也是崇真门下,是剑修一脉,用的是红线剑丸,姓萧,李师兄叫他萧七郎。   不知道是不是剑修都这德性,这位萧七郎也很是冷淡高傲,庞脉脉客气,同他打招呼,他只是傲然点了点头。   阿璧和庞脉脉修为相仿,都是化炁中期,而李师兄和萧七郎则是化炁圆满。   化炁圆满从来都能卡住很多人。   四人这便上路,因为他们四人没有一个拥有高速的飞行法宝,路程注定比较漫长,但是也无所谓,本来他们就都有历练的意思。   庞脉脉还用自己的白云,阿璧从来都很喜欢这个白云,所以立刻要求一起乘坐,而李师兄和萧七郎则合用了一个小小飞舟。   这个飞舟当然和当初的九天飞舟那种顶级飞行法宝当然不能同日而语,就是和阿馥当初那个小飞舟都大有不如,这个飞舟没有船篷,仅能勉强容下二三人,也不过比一个大木盆尖些罢了,而且居然还有船桨。   还要划船!   庞脉脉半坐半靠在自己的白云上,旁边是笑嘻嘻手托着下巴的阿璧,看着那飞舟上二人用灵力划着船,便“加油,加油”地喊着。   李正奇还颇有几分陶醉状道:“泛舟云海,吾平生所愿!”说着还赞赏地看了庞脉脉的白云一眼,表示觉得这白云很配他的飞舟。   萧七郎任凭李正奇划船,自己悠闲地半躺在船尾,也不搭理两个女修士。   庞脉脉看到他就想到谢橒,但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四人到了晚上,径直找了一个凡人的小镇落下了。说是小镇,是庞脉脉的观点,实际上在这个世界,它应该够格当一座小城了,规模和庞脉脉以前旅游去过的平遥古城之类相仿。   这个地方,叫落木城。   阿璧是出生于修真家族的,从小和凡人接触很少,更加没有经历过凡人的生活,对此颇有些好奇。   于是她提议道:“咱们在凡人的旅馆投宿一夜可好?我想看看凡人是如何生活的。”   李正奇首先表示赞同:“大善,体验凡情,此举颇利于心境修养。”   萧七郎无可无不可。   庞脉脉自然不会反对她,对她笑笑:“好罢。”   找到一家旅店投宿,四人都装成凡人模样,不过走进去时还是吸引了里头众人的目光。   两男两女,都年轻漂亮,单独出行,总是有些惊世骇俗,若不是他们衣料都与众不同,比普通人华贵许多,早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了。   庞脉脉一看,这家外观看是城里最好的一家客栈,里头也是采光不怎么好,大厅也不大,高高的木头门槛,跟当铺似的,门面也不很宽敞,里面除了柜台便是三张木头方桌,周围各一条长凳围住。   门口除了黑漆招牌,还有红灯笼挂着,天色渐黑,红红的光芒也不显得亮,只如一豆而已。店里点上了油灯,还没有蜡烛亮。   昏暗中的人脸,显得麻木,陌生而丑陋。   但店里是热闹的。   店小二倒是热情相迎,点头哈腰:“二位公子爷,二位小姐,可是住店么?”   阿璧笑着说:“废话,不住店进你店里作甚?”   店小二又问:“贵客可有牛马车辆家伙什用咱们店里照应?”   李正奇抢先便道:“无有。”   装束如此华贵,竟然没有车马,众人看他们更加奇怪了。   尤其四人衣裾飘飘,不染纤尘,又哪里有步行的风尘仆仆呢?   然而除了庞脉脉,其余三人显然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对他们而言,凡人的地位大约还不如灵兽高。   这店不大,人却不少,上房也只剩下两间了,于是只好萧七郎和李正奇一间,庞脉脉和阿璧一间。   除了萧七郎似乎不很乐意,冷着脸,其余三人都没意见。   而除了庞脉脉,他们三人身上也没有银钱。   崇真不大和凡人有来往,认为金银无用,弟子们下山,都不带金银之物。   庞脉脉从袖子,实际是从储物手钏里取出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黄金来,整个店里顿时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仿佛带着绿光一般盯着她手里的黄金。   店小二为难说:“贵客,这……我们哪里能兑得开?”   普通平民百姓,连银子都用得少,何况金子?   庞脉脉也不至于修炼近十年还要顾忌凡人,淡淡道:“伺候好了便赏你们了。”   店小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喜过望,恨不得把四人当祖宗一般伺候,那讨好的脸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他本来点了油灯要送他们去楼上客房,这时也换成了柜台里珍藏的蜡烛。   然后蜡烛那点光,照在又陡又狭窄的楼梯间木壁上,依然不过是昏暗晃动的光芒而已。   又是搬来簇新的被褥,又是上最好的茶,又是问他们要不要热水洗澡,店小二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地把所有能表现的都表现了一番,才满意地下楼。   阿璧都有些傻了,愣愣看着他弓着腰下楼,道:“凡人都是为了一点金银就这样么?”   萧七郎冷笑道:“你到低级修士里头叫一声,伺候好了就给一颗断玉丹,你看有没有人这样。”   说着还瞟了庞脉脉一眼。   庞脉脉自谢橒之后对这类型免疫了,不动如山,看都不看一眼。   然后男女修士们各回自己的客房,阿璧还是对凡人的客房充满好奇,她东摸摸西摸摸,一会儿说:“这被褥好生粗糙,好在咱们不用睡觉。”   一会儿说:“这盆和旁边那块东西做什么用的?……洗脸?啧,好麻烦,还是涤尘术好。”   “这个油灯不会烧起来么?又暗又不方便!”   庞脉脉耐着性子听了会儿,道:“要不要给你重新布置一番?我的随身洞府里大都还齐全。”   她偏偏又不要了。   入定前庞脉脉突然想起来,道:“财不露白,之前那块金子说不定会引来不开眼的,要不咱们弄个迷踪阵在屋子周围吧,省得麻烦。”   结果阿璧一听就兴奋了:“什么?你是说盗贼么?不用布阵了!晚上我给你守夜!”   庞脉脉无奈,只好自己打坐。   结果到了半夜里,麻烦还真的来了……   ☆、第110章 蛤蟆和捕快   打从修真以来,庞脉脉都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遇到如此质朴如此简陋如此不专业的窃贼。   眼看着那个身影偷偷摸摸摸进来,还带动门“吱嘎”一声,他自己还被吓了一跳,然后旁边打坐的阿璧忍笑忍得胸脯起伏,庞脉脉不知道该笑,该叹气还是该动手。   最终还是宣称要守夜抓贼的阿璧动的手,那个贼没找到她们的包袱,又不敢靠近床,僵持了好久,阿璧终于忍不住,动手擒住了他。   庞脉脉发出一个照明术,又弄了个简单的结界,省得窃贼的哭喊声传出去。   地上被阿璧的三合环捆住的是一个年近四十岁,衣服破旧模样脏兮兮的男人。   他已经快被吓晕过去了,鼻涕眼泪不说,还失禁了。   屋子里一股臭味。   阿璧很怒,不允许自己在凡人世界的第一次捉贼记里带上尿骚味,挥手使用涤尘术。   地上被捆的男人顿时焕然一新,皮肤白了两个度,头发不再油腻肮脏,衣服虽然还是旧的,却是干干净净的了,自然尿骚味也没了。   这么一看,好像也没四十,大概也就三十左右。   “求二位姑娘饶命……”本来窃贼在又哭又求,突然仙风拂体,身上一轻,自己鼻子里闻惯的体味都没了,再抬头看看其中一个美貌女子手里非火非烛的一团光亮,却是吓得更加魂不附体:“二位仙姑,饶命啊!”   传说中挥手就能把一个城里的人全部杀死的仙师,自己竟然这么倒霉遇到了。   黄二石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阿璧清清嗓子,板着脸来扮演审讯者的角色:“你先说说,你是干嘛的?偷过多少东西了?”说着挥手收回了三合圈,对付一个凡人,用不上她的法宝。   “俺……俺叫黄二石头,俺是个货郎,住在城外小西村……来城里办货,”黄二石头身上捆着的东西没了,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今日看到仙姑出手阔气,不该动了贪心,求仙姑饶了俺……”他想想又哭起来:“仙姑,俺是为了俺家老娘啊!”   阿璧本就玩得开心,听他这般哭诉,就很感兴趣地问:“你娘怎么了?”   黄货郎哭诉说:“俺家老娘已经快要五十岁了,年轻守寡,把俺拉扯长大,好生不容易,可是这十年,不知道为什么,俺娘她总是浑身长疮,到了夏天尤其厉害,浑身的脓,连床都睡不了,也没个人样了。为了这,到处求医问药,把一点家产耗了个干干净净……又且村里人都嫌弃俺家,离俺们家远远绕开行走,俺只得去别的村里做生意补贴家用……到了这样年龄,连媳妇都娶不上……”   阿璧听得津津有味。   黄二石头看她听得并无一丝不耐烦,心里生了希望,连忙又细细说:“城外有位罗神仙,自然不是二位仙姑这么厉害,但也能降妖求雨,算命打卦,很是灵验,前年俺攒了二两银子去求他老人家,他跟俺说是俺家旁边柳树下有一只□□作祟,俺回家一挖,果然挖出一只海碗那么大的癞□□,俺照着他说的,把□□用松香烧死,然后他老人家给俺娘吃了一碗符水,俺娘就好了,从前年到今年,一直好好的,俺心里真是欢喜不尽。”说得口干,他咽了口唾沫。   阿璧催他:“然后呢?”   “……今年春天,还有人给俺说了门亲,”黄二石头说,“可谁知道,春天还没过,俺娘的病又犯了,”他虽然是刻意说得可怜给阿璧听,但眼睛里也流露出绝望来,“俺又去求罗神仙,可他说,这是那只□□的爷爷,已经成精的大□□精替他儿孙报仇来了,要他亲自出马才能对付得了,还得损他的道行,所以,没有五十两银子他绝不出手。”   庞脉脉也听得有趣,又见他说得嗓子冒烟,在空气中凝结了一个水球,送到他面前。   黄二石头吓了一跳,庞脉脉微笑道:“不是渴了么?喝点水再说。”   黄二石头有点战战兢兢看着面前一团小水球,也不往下滴,只是一个球状,滴溜滚圆的,心一横,张开了嘴,那小水球就自动送到了他口中,竟是甘醇清澈,比他家的井水好得多了。   他哪里知道,这是用空气中的水分子凝成,相当于蒸馏水,没有杂质,自然比井水口感好一些。   黄二石头却是想:俺这辈子竟然还有一天能喝到仙露,如果今天不死,也够吹一辈子牛了。   阿璧笑吟吟看着他喝掉水球,自己转身对庞脉脉说:“脉脉,你还有水灵根哪!”   又对黄二石头说:“然后呢?喝完水快说啊!”   黄二石头把嗓子里的水咽下去,继续说:“俺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银子!跪在他家一天,又哭又求,最后说到了二十两银子!可是俺这两年起早贪黑,一共才攒了六两娶媳妇的钱,俺可以不娶媳妇,可还是差得远,所以今天看到您二位仙姑,俺就动了这该杀的念头……”   阿璧点点头:“所以,你是为了你老娘,想要偷十四两银子?”   黄二石头连连磕头说是。   阿璧看着庞脉脉说:“既然这样,咱们就给他呗!”   庞脉脉笑笑说:“好。”   黄货郎简直是喜出望外,把头都磕青了:“多谢仙姑,多谢仙姑,仙姑慈悲,仙姑慈悲啊!”   庞脉脉从储物手钏里拿了一小块金子扔给他,微笑说:“这个足够了,剩下的你买点田地建个房子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黄二石头拿着那块金子眼泪直流,只知道道谢了。   阿璧眼珠子一转,说:“我们得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明天你就去找那个什么神仙去,我们也跟着。”   黄二石头自然是说:“是,是!”   阿璧就露出了笑脸,显然,她很有兴趣去看看这个什么罗神仙是修道中人还是装神弄鬼,还有那个□□精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庞脉脉知道她好玩,自己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自然没有异议。   正在这时,庞脉脉突然看到楼下街道上人马喧嚣,灯火通明,更有各种叫嚷,神识往下一扫,是好几十个衙役捕快,其中还有几个骑着马的,叫嚷着让店家开门,为首几人口中直嚷嚷:“有人报说你们店里有私奔拐带的匪徒,快开门搜查!看看是不是!”   那个店小二叫出了掌柜的,掌柜的显然认得为首的人,拉着马缰绳连连赔笑:“方捕头,方捕头,您这是干什么,改天我请您老去明月楼吃饭……”   那马上的捕头轻轻甩了他一鞭子:“滚开,不是我找你事儿,你家住了几个来历不明的男女,看是不是拐带了谁家的小姐或逃妾!”   看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她那一点儿黄金,不止惹来了小贼,还惹来了官家。   说不定还想财色兼收呢!   庞脉脉脸上露出一点冷笑来。   旁边的阿璧也好奇地用神识看了看,问庞脉脉:“这是冲着咱们来的?”   庞脉脉笑道:“不然呢?”   阿璧失笑:“凡人可真有意思。”   “是啊,”庞脉脉淡淡说:“咱们是修道之人,自然看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逗个笑而已,若是咱们真是普通弱女子,这会儿恐怕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她想起来最初两年吃的苦,险些被杀猪匠羞辱的无奈和无力……   阿璧很有共情能力,她想了想,眉毛就竖了起来,道:“这些人该死!”   庞脉脉把结界去掉,黄二石头还呆呆坐在地上,李正奇和萧七郎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黄二石头,李正奇皱眉问:“这是什么人?怎么在你们屋子里?”   萧七郎道:“不杀么?”   黄二石头冷汗又下来了。   庞脉脉忍笑道:“阿璧留着玩呢!”   李正奇诧异地看着阿璧,皱眉说:“什么意思?”   他们几人还在闲谈,那边几十捕快已经蹬蹬蹬上楼了,踩得木头楼梯咚咚作响,声势浩大,吓得住店的客人都爬了起来,畏手畏脚地探头看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还在做出苦苦相劝哀求的姿态,如此一来,好在客人面前还落几分好,方捕头也知道他的心思,一把推开,不耐烦道:“滚开!”   一堆人闯进了他们的房间。   那方捕头直接大喝说:“呔,你们的路引呢?拿出来!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这两个女子是什么来路?”   庞脉脉皱眉,问其余三位:“怎么处理?”   萧七郎扬眉,只说了一个字:“杀。”   阿璧立刻道:“不成!我明天还要去看□□精呢!”   李正奇说:“那就赶走吧。”   地上发抖的黄二石头,这时候突然叫出来:“差爷,差爷,不能得罪了仙姑和仙师啊!”   ☆、第111章 罗半仙和蛤 蟆精   最后,还是庞脉脉用震魂法把所有人都放倒了。   震魂法听着唬人,其实不过是个小术,用神识来震慑和攻击敌人,得对手比自己神识弱很多才成,否则自己也不免受伤。   用来对付凡人,倒是很安全,轻轻松松,面前的人和门外几十号人就都倒下了。   可笑那捕头还在耀武扬威,翻了个白眼,就软倒在了地上。   “醒过来得头疼几天,估计这事儿也就挺难记得的了。”庞脉脉说。   把人家记忆抹掉可就难得多了,很精细的神识操作,庞脉脉没这闲功夫一个个来。   阿璧说:“不行,这些人那么坏,不能让他们头疼几天就算了。”   李正奇说:“要不把他们腿废掉一条吧,就都做不成捕快衙役了。”   大家表示赞同。   这种活儿不劳女士动手,李正奇一个人就够了,灵力所及之处,这些捕快差役的右膝盖全部被粉碎。那些被庞脉脉的震魂术震晕的店家和住客他自然没碰,任凭人家晕在地上。   以后就算长好,也没法正常走路了,自然保不住这份差使。   萧七郎说:“你们也太心慈手软了,这些人杀了又何妨?”   庞脉脉却在想:换一批衙役,就能好吗?   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好人,可坏人好像终究要多一点。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说不上好坏的,环境不好时,可能便成了坏人了。   这种事情,即使看不惯,也许只有到了大成之后,才有可能改变吧?   而唯一被放过,全程旁观了一切的黄二石头已经完全呆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天也快亮了,他们也懒得处理这一屋子晕过去的人,就把黄二石头提溜起来,问明白他家在哪,带着他出了城。   出了城门,黄二石头晕晕乎乎地被弄上一个小木船,然后飞到了天上!仙师叫他指路,他晕乎乎地说了一通,居然仙师还是找到了!   而那两个仙姑是乘云的!   到了他家,仙师们降下了云头。黄二石头还是晕晕乎乎把仙师们带进了自己家土围的小院子。   阿璧打从降落开始,就好奇地左右张望,活了五十多岁,她只下过两次山,几乎没有接触过凡人,更别说到凡人住的城镇村庄来了。眼前的村子大约有两百多处小房子,几乎都是土建的,顶上是茅草,破旧不堪,偶尔看到黄二石头以外的村民,也大都是穿的十分破旧,除了少数人,几乎都很脏。   阿璧恨不得用涤尘术给所有人清理一下。   尤其是泥地里打滚的小孩子。   到处都有牛粪猪粪鸡粪的臭味,还有汪汪叫的狗跑来跑去,因为天气渐热,苍蝇蚊子四处乱飞,十分恼人。   庞脉脉立刻想到自己刚穿越时居住的地方。   那时候,自己只想活下去,哪里还会去嫌弃这些啊。   阿璧就惊讶了:“凡人都住这样的地方吗?”   “刚才城里好像比这里强?”   “哦,他们是穷人……好臭啊,他们真不爱干净。”   李正奇朝着她苦笑,庞脉脉往旁边走了一步,表示受不了她,萧七郎鄙视地哼了一声。   阿璧不以为意,进去那低矮的三间小土屋,依然发出各种惊呼:“这里好矮好暗啊,简直像土洞一样!”   不过见到缩在屋子角落柴堆的黄母时,她反倒不惊呼了。   五十岁的妇人,看上去也看不出年龄,浑身肿胀,很多处流着脓血,因为头皮上也有,头发掉得差不多了,整个不成人形。   她大概也是又难受又怕见人,看到光亮,瑟缩得厉害。   黄二石头见了老娘,倒是镇定些,上前搀扶她:“娘,朝饭可吃了么?怎么又不睡床了?”   庞脉脉看了一眼,唯一一处土砌的类似床的东西上堆满了干稻草,并没有床单之类的东西。   如果是皮肤病,睡稻草或柴堆……不复发恐怕也不容易。   阿璧说:“师兄,你懂医术啊,何不给这老妇人看看?”   李正奇点点头,朝那老妇人发出一小束灵力,片刻后收回,道:“是热毒和湿毒。”   阿璧道:“那给她一粒清毒散不就得了,又关□□精什么事?”   黄二石头听了大喜,过来跪下磕头:“求仙师仙姑救救我娘!我一定给你们立长生位,日日烧香供奉。”   阿璧奇道:“那有什么用的?”   黄二石头哑然。他哪里知道烧香有什么用……要说面前的这些仙师靠吃香火香烟过活,他自己都不信……   庞脉脉忍不住笑出来。   黄二石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哀求了,只是磕头。   阿璧说:“这样罢,你一会儿拿着那块金子,还是去找那个什么神仙,让他带你去找什么□□精,我们想跟着看看那个□□精,待他斗完,不管能不能治好你娘,我们都帮你娘治好可好?”   黄二石头是货郎,脑子比普通农人灵活,听明白了就高兴了,又磕了三个头,谢谢仙师大恩大德。   于是他伺候他娘吃了点稀粥,自己也吃了一海碗,就准备出发了。   虽然吃饭时他怯生生地看了仙师,蠕动嘴唇想要客气一下问仙师们吃不吃,可是却不好意思问出口,庞脉脉善解人意,看他这样,微微一笑说:“你快吃吧,我们不吃。”   黄二石头于是急匆匆喝完了他的粥,就领着仙师们出门了,萧七郎觉得实在无聊,不肯跟他们去,道:“你们玩去吧,我去附近看看,完事了传音给我。”   其实李正奇也觉得无聊,不过他不放心也不好意思让师妹和庞师妹两个女子自己去,只好陪着。   罗神仙家在邻村,可不是土屋子了,亮堂堂三间大瓦房,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大都是一些普通村民,也有衣着光鲜的,人人进去时愁容满面,面带渴望,出来时却带着笑容。   庞脉脉和阿璧也不陪他进去,只让他自己去,她们用神识看里头,过了会,阿璧说:“似乎是个修道的?”   庞脉脉点头:“刚进入引气期,神识能外放了。”   过了会儿,黄二石头出来了,说:“罗神仙收了金子,说好今夜子时去帮我捉□□精。”   到了夜里,他们一起出动,这次连萧七郎都跟上了。   决战地点在一条小溪边上,说是小溪,其实有些像条小河了,比寻常小溪要宽,水流也算湍急。   那罗神仙是个五六十岁模样,留了一把白胡子的道士模样,很符合一般凡人心目中的半仙状,只见他装模作样,摆了香案供烛,拿了一把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挥来挥去,过了一会儿,水中“咕呱”作响,跳出来一只磨盘大的癞□□来。   阿璧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道:“是旱土蟾蜍么?这般大?”   那道士已经一手挥动拂尘一手挥动桃木剑,和那只蟾蜍斗在一处,蟾蜍呱呱作响,一跳三丈,一条长舌如长剑标枪一般,而且不时还要喷射背上的毒,真是斗得惊险万分。   李正奇却是忍笑道:“你仔细看看,旱土蟾蜍的颜色可是淡土黄色,这只是深褐色的……”   阿璧仔细看,疑惑道:“没错啊,而且旱土蟾蜍体型瘦长,也没有这般多的疙疙瘩瘩……”   庞脉脉忍不住笑着提醒她:“用灵目术看看罢。”   阿璧仔细看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笑骂道:“果然是个骗人的!原来用的拟物符这种障眼法!”   想来那道士也只有这点本事,会些粗浅的符箓之道,就用这拟物符变出种种精怪,装作降妖状骗骗凡人,好弄点财物来使使。   拆穿了自然没意思,但是再看那道士勇斗□□精,也就没了意思,阿璧无聊起来,道:“咱们回去吧!”   萧七郎却突然脸色一肃,道:“小心!”   庞脉脉也警惕起来,把师父修补好的法衣上的防御阵法激发出来,肃容低促道:“水里!”   李正奇挥出一道七彩光芒,把自己和阿璧笼罩在内。   那道士正演得高兴,突然看见一道七彩光芒亮起,愕然回头看,却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边不远处的黄二石头都看到了,声嘶力竭心胆俱丧地大叫:“罗半仙,小心啊!”   罗半仙猛地回头,只见到一张大如洞口的蟒蛇的血盆大口,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已经一口被巨蟒把头吞了下去   ☆、第112章 洞蟒   巨蟒巨大的身体后半截还在湍急的小溪里,溪水冲刷过去,鳞片闪烁着月光。   身体果然有水桶粗细,头部就更大了,一口吞下罗半仙的脑袋,再一吸气,身体又进去一截,只留腰部以下在它嘴外面拼命瞎蹬着。   可怜黄二石头离得不远,猛然间巨大的癞□□不见了,竟然冒出一条巨蟒,说魂飞魄散也不为过,直着嗓子叫完小心,嗓子眼里就咯咯咯地说不出话来,瞪大着一双眼睛,两条腿直筛糠。再看罗半仙已经被吞,干脆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四个修士的反应也极快,在最初的防御生效之后,首先是萧七郎的红线剑丸直飞而出,朝蟒身上七寸处斩击而去,而庞脉脉的引雷钗应声而动,带着隆隆雷声直击巨蟒的双目。   阿璧也不甘示弱,有师兄李正奇给她张开护罩,她自己手腕缠住的好多圈银色手镯状的东西就变成飞索猛地飞出去,灵蛇般缠住罗半仙的腰身,用力往外一拽!   然而这巨蟒虽然看着笨重,却也颇为灵活,它一扬头,躲过了庞脉脉的雷炎剑一击,两只绿灯笼一般的眼睛快得在夜晚空气里留下了两道残影,而萧七郎的剑丸,它也趁势躲过了七寸的要害部位,却被斩中了腰身。   腰身虽然被狠狠砍中,可它那一身鳞甲蛇皮竟然坚固到没有破皮!   虽然没破皮,大约也痛得厉害,它张口嘶叫,如此一来,嘴里到口的食物自然就被阿璧一拽而出了。   阿璧欢呼起来:“救出来了!”   那罗半仙大约因为窒息已经昏迷了,被阿璧扔在身后的草地上,胸膛尤其起伏,呼吸还在,没有性命之忧。   巨蟒前有斩腰之痛,后有夺食之恨,可谓愤怒已极,巨大的红信子吞吐不定,对着半空发出嘶嘶叫声。   而萧七郎早在一斩无功之时,早已驭剑飞到了半空,盯着巨蟒,寻找机会。   没有出手的李正奇正色道:“师妹,庞师妹,小心,这是洞蟒!”   洞蟒是一种不算太多见,金丹以上的修士很喜欢饲养的巨蛇。   洞蟒本身是六阶灵兽,相当于金丹期的修为,顾名思义,它既然叫洞蟒,自然是很喜欢打洞,而且很喜欢打通往灵脉,灵矿和有灵气的地方的洞。   成年洞蟒视力都不好,大都喜欢躲在深山或地下,喜静而不喜动,力气极大,外皮极为坚固。   元婴修士和金丹修士们喜欢豢养,是因为一来可以用它们来寻宝,二来如果要开辟洞府,隧道,它们比挖掘机还好用。   这条洞蟒看上去还没有传说中大,应该道行还不算高,年纪不大,只是不知道它为什么住在了离人类村子那么近的水底了。   这一次,大概是被罗半仙身上和拟物符的些微灵气波动给吸引出来的。它们本来就是对灵气特别敏感的生物。   确定了是洞蟒,四人虽然严阵以待,但心里还不是十分紧张。   虽然说洞蟒是金丹期,但是毕竟不是很大的洞蟒,而且这种生物虽然皮肤坚固力大无穷,法术却不十分厉害,以他们四人的能力,应该是可以解决的。   “洞蟒的弱点只有两处……”李正奇撑起的七彩护罩可能因为灵气最充裕,首先受到了洞蟒狠狠的攻击。   他要顾着师妹阿璧,本身就不好躲避,只好硬抗。   “砰”的一声,地动山摇,洞蟒狠狠冲撞他的护罩,护罩经这么大的力量,真是摇摇欲坠,这一撞之下,李正奇蹬蹬蹬连退三步,差点吐血。   阿璧伸手扶住了她师兄,道:“师兄,你没事吧?”   而另外一边,庞脉脉的引雷钗已经一个回旋,再次刺向洞蟒的眼睛。   洞蟒虽然速度也颇为敏捷,但是毕竟这一撞之下,对它影响也不算小,看到引雷钗直取自己的左眼,只来得及一偏头,钗头刺中它眼角,虽然没破皮,但是引雷钗有不小的雷电之力,电得它蛇头摇晃抽搐,而这时候,萧七郎的剑丸也以极快速度刺向它的右眼,被电得七荤八素的洞蟒就未能躲过,直接被刺瞎了右眼。   巨大蛇眼睛里鲜血直流,可惜它摇晃长嘶时把剑丸甩脱,要不然剑丸能直接攻入脑部,把它的性命了结。   受伤的洞蟒人立而起,发出极为暴怒的嘶嘶声,疯狂攻击,一时草皮,泥土,石块乱飞,一棵大树也被它一尾巴拍断,也不知道晕倒的黄二石头有没有被殃及。   重创它的萧七郎飞得颇高,洞蟒一时难以够到,就依然选择了李正奇师兄妹二人作为主要攻击目标。   但这次李正奇预计到了,它刚带着一股腥风扑来,就被一道土墙挡住,身下也出现许多石刺,从土地猛地刺出。   洞蟒的弱点有二:一是眼睛,二就是腹部一道白线。   这洞蟒对自己的弱点保护得颇为严密,摇晃着躲过了石刺,又朝着旁边的庞脉脉一尾巴扫了过去。   庞脉脉只觉一个巨大的长条朝着自己甩过来,速度极快,力道可以碎石断金,她连忙掐诀升空,靠着小飞行术悬浮,躲过了这一击。   她升得不高,而且正对着洞蟒完好的一只眼睛,顿时,一张巨大的血盆大口朝她咬来。   庞脉脉虽有仙衣护体,也不想被这畜生咬一口,好在她淬体功夫打得扎实,一个折飞,躲过了蛇口。   她刚刚想如果谢橒在,刚才那个折飞这么漂亮,肯定值得被表扬一下的,那一击不中的巨蟒如标枪一般的红色蛇信子已经直刺她大腿!   洞蟒的信子可以洞穿仙甲,如果被刺中,即使庞脉脉穿着仙衣,也会被洞穿!   她几乎不及多想,腰间的离火铃就被她直接伸手抓住一摇,一股猛烈的火焰直喷那蛇信子,将之点燃!   洞蟒突然被烧了舌头,火焰还蔓延下来,一时间连忙缩回,却连着整个口腔都烧着了。   三味真火并不好灭。   巨蟒痛得在地上翻滚不休,萧七郎逮住机会,一剑划向它偶尔露出的黑色满布鳞甲的肚皮上一道柔软的白线,狠狠扎了进去。   李正奇用召石术从天而降一块巨石,压住了洞蟒的尾部,它一时翻不了身,就这样被萧七郎剖了腹。   巨蟒生命力顽强,剖腹后鲜血直流,却还没死,在地上翻滚不休,弄得泥土飞溅,一大块地都寸草不生了,直到被庞脉脉用引雷钗直接刺穿了心脏,这才不动,慢慢没了声息。   四人都松了口气,萧七郎和庞脉脉也落到了地上。   萧七郎动手,开始剥下蛇皮,李正奇道:“这蟒年岁还不大,不知道妖丹有没有生成了。”   萧七郎在它体腔里鲜血淋漓地一顿翻找,道:“找到了。”说着取出一颗栗子大小的东西来,用涤尘术去掉上头的血污,倒也金光灿灿,只略微有点黑气。   李正奇点点头,道:“虽然小,倒也是中品妖丹。”   说着上去帮助萧七郎剥皮。   洞蟒身上没毒,也没脚和爪,只有一颗金丹和一身皮值钱,要分配战利品了,阿璧之前没怎么出力,不大好意思,却又看了几眼那颗妖丹。   李正奇心疼师妹,便开口说:“那颗金丹就算我和师妹二人的可好?却还是占了你们二人的便宜了。”   虽然洞蟒皮是做仙甲的好东西,妖丹价值总还是略微高一点点。   萧七郎看了一眼庞脉脉道:“那皮就算咱们二人的罢,你都收起来,不是擅长炼器么?只要炼好给我一件仙甲就行,还要什么材料你只管说。”   庞脉脉算了一下,这身洞蟒皮却不止做两件仙甲的,当下点点头,接过了被涤尘术弄干净的蛇皮。   这蛇皮未经处理,本来就坚固,怕它变得更硬更脆,需要用时芸露浸泡一下,她自己处理完毕,收进了储物手钏里,看看地上的无皮蛇尸,黑洞洞的眼睛下面是大张的嘴,她又切割了蛇口中四颗巨齿,虽不是上等材料,炼器恐怕也用得上。   萧七郎却比她还要节约,见她不要别的了,把整个蛇尸体收了起来,淡淡说:“留着喂我的灵兽。”   阿璧吐吐舌头,道:“好恶心。”   李正奇说:“洞蟒出入之处,大都有灵矿宝物,咱们何不一探?”   大家都说好。   庞脉脉看了一样晕倒在河溪边的黄二石头,把他随手提起扔到了罗半仙身边,并对李正奇说:“还不知何时回来,李师兄不妨将清毒散留给他身上。”   李正奇笑道:“好。”将一个小瓶子扔在了黄二石头怀中。   四人便下水去。   要说避水,也是修士们的强项,四人各有各的避水之术。   庞脉脉的蹈波屐就是避水的,踩上踏入水中可不沉,若是使力下沉,水便自然分开。   阿璧看她如此,笑道:“那我就正好趁个便宜了。”说着跳入她分开的水中,她身上有一颗避水珠,可以在水下呼吸,可以水不湿衣。   李正奇却有一枚浮鱼的鱼鳔,直接放大,就能把全身笼罩。   萧七郎是剑修,不喜欢用法宝,他直接掐了避水诀。   四人便如此进入了小溪底下。   小溪大都不深,这个小溪也是如此,只比一个寻常男子的高度略微深一些,水下其实十分清澈,只是天黑,黑黢黢的看不清楚,庞脉脉便继续用了一个照明术,便能看到细细的河沙和一些卵石,还有小鱼小虾乌龟黄鳝之类的游过,只是都很小,大概大的都被那洞蟒用来果腹了。   四人放开神识搜索,过了会,阿璧首先叫起来:“我找到洞口了!”   四人过去,这洞正在水底,有水缸那么大的直径,黑洞洞的看不见底。   ☆、第113章 肉芝   黑洞洞的洞口,深不见底,水流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声音,很是瘆人。   庞脉脉虽然已经成了修士,还是本能地心中生了些恐惧出来,脚步也停住了,只有浸入水中的那部分衣裾飘到了身前,飘荡在洞口上方,宛如水草一般。   止步的不止她一个人,其余三位也纷纷停住了脚步,围在那看上去就很是危险的大洞周围。   “我先进去吧。”萧七郎道。   作为剑修,首先便要懂得一往无前,一旦心中生了畏惧,便失剑心,所以他当先一步走到众人前面。   当初谢橒也是如此,不管敌人有多强,从无后退之意。   庞脉脉突然想起谢橒护送他们回崇真的一路上所为,突然心里生了难言的惆怅。他到底为什么三年依然不出关?到底能否成婴?   毕竟时间短得可怕,如果他不是之前隐瞒了修为的话,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   引气修士里头,十个有二三个能化炁,化炁修士要结金丹,却是百里出二三个,而金丹修士要成婴,却是真正的百里挑一,百万修士里头,最终能够成为元婴修士的,只有个位数而已。   天下修士里头,元婴也不过几十人而已。   金丹修士要想冲击成婴,本身就风险颇大,金丹碎去方可成婴,而如果金丹已碎,元婴未成,就相当于散功了,跌落至化炁或者干脆身死都有可能。   所以卢真和姜胖子都已金丹圆满,却迟迟不敢闭关冲击成婴。   “……”整个人在一个大鱼鳔里的李正奇说了句什么,却传不出声音来,意识到这点,他换成传音了:“七郎,小心,说不定里头还有洞蟒。”   萧七郎点点头,首先爬了进去。   李正奇让庞脉脉和阿璧随后,自己在最后殿后,以防备有后面来的突然袭击。   河土松软,但是洞蟒挖洞有个特点,它们身上会分泌出一种液体,把周围的土变得十分坚硬。   也正是因为这种液体,它们自己的皮肤才会如此坚固。   庞脉脉摸摸周围比水泥还硬的土,心想要是能找到它从哪儿分泌这种液体的,并且提取出来就好了,炼器肯定用得上。   黑洞一眼忘不到尽头,只有黑压压一片,她和阿璧还好点,可以弯腰走,两个男子基本只能靠爬,虽有灵力法术加持,也很不好受。   被洞蟒的□□加固的土壁,即使是身具灵力的修士,也无法轻易破坏和扩宽。   好在爬了一段,地势渐高,倒是没水了。   而萧七郎突然转头,对后面说:“前面有岔路!”   果然,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黑黑的洞口,而面前已经没有路了,这是一个丁字形路口。   庞脉脉就在萧七郎的身后,她把照明球凑过去,仔细照着土壁对比,她发现,右边岔道口里头的泥土壁和他们已经爬过的这段是一致的,颜色较深,而左边岔道口的泥土壁颜色较浅,蛇腥味也淡一些。   “……看来,左边是以前挖的,这右边岔路和之前的路才是这蛇最近常来常往的。”庞脉脉说:“岔道过去可能有收获,但也说不定会是另外一条蛇。”   富贵险中求,都已经到这了,即使知道在这样狭窄的隧道和另一条洞蟒狭路相逢十分棘手,也没人肯放弃。   谢七郎又是当先朝着右边岔道爬过去。   不过所有人都激发了防御法宝或法术,随时准备应变。   然而这条隧道竟是出乎意料的短,拐了个弯,竟然就见底了,什么也没有。   四人大失所望。   阿璧说:“莫非这里是洞蟒睡觉的地方?”   李正奇已经把鱼鳔收起来了,现在很正常,观察了一下四周略大,宛如一个洞穴的情况之后,点头道:“很有可能。”   庞脉脉用神识细细搜索了一番,没有什么发现,什么灵力波动都没有。   她总觉得不大甘心,在他们已经掉头往外爬时,自己又留下来细细用手把洞壁摸索了一遍。   结果还真被她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她的手摸到右下角的洞壁时,她发觉这里触手感觉和别处不同,似乎是……特别柔软。   庞脉脉心中一动,又摸了摸,大约有二十多厘米的直径,不规则形状,确确实实,是比周围洞壁都要软的。   阿璧已经在喊她:“脉脉,你在做什么?”   庞脉脉扬声道:“快来,这里有东西!”   三人又回转,爬了回来,局促的洞壁回响着三人杂乱的动作和呼吸的声音,阿璧还在问:“是什么东西?”   庞脉脉已经掏出一把采集材料用的金玉刀,开始挖割起来。   洞壁坚固,又要尽量不破坏那软的东西,还是挺不容易的,若不是刀身灌注灵力,几乎不能做到。   三人爬回来时,庞脉脉刚刚挖了一半。   洞穴里很拥挤,四人一起都有些待不下。   庞脉脉仔细贴着土壁挖,尽量不破坏一点那个软东西。好在这东西,刀尖撬进去一点,下面就好挖了,那软东西是有点弹性的,感觉像是肉质的。   等到她把那东西整个挖出来,是一个直径在三十厘米左右,有点不规则形状的,黑乎乎,光照下又有些发紫,感觉似乎是肉质,却不会动,也没有头眼手脚的东西。   阿璧好奇地伸出指头戳了戳,道:“是不是什么灵芝?不过质地不像啊。”   李正奇接口:“是肉芝。”   他也自己弄了个照明术,靠近那东西细细照着,激动说:“肉芝就是凡人所说的太岁,这东西对于延年益寿确实大有好处!这个发紫,是紫玉肉芝啊!”   庞脉脉也在书上看过,紫玉肉芝是肉芝中的上品,极为罕见,名字挺好听,想不到居然如此丑陋。   萧七郎插了句嘴:“还没成熟。”   诚然,书上记载,成熟的紫玉肉芝直径尺半,通体发紫透亮,和眼前这个还是大有区别的。大概洞蟒就是发现了这东西,然后守在这里等它成熟,结果自己死了,肉芝还便宜了他们。   “无妨,”李正奇说,“肉芝在哪里都能生长,不一定要在地里,灵气充裕的地方,还能长得更快更好。带回宗门培植也是大好事,只是这东西珍贵难得得很,咱们倒是不能说出去,省得惹来麻烦。”   “是,”庞脉脉说,“我听说肉芝切一片长一片,再生能力很强。”   阿璧说:“既然这样,就让脉脉收起来吧,反正也是她发现的。等成熟了分我们一些就是。”   两个男修士也没有异议,庞脉脉便答应了,收进了储物手钏里。   冒险进入洞蟒巢穴,得到了紫玉肉芝这样难得的东西,四人心情都很不错。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左边的岔道。   那里土色略浅,显然洞蟒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爬了。   “……所以我觉得那是洞蟒从别处爬来时打的洞。”庞脉脉简单分析说。   “嗯嗯,脉脉说的对,”阿璧说,“那么咱们要不要爬过去看看?”   “看看去!”李正奇道:“既然从别处爬来,说不定是个灵矿或者有什么灵物呢。”   萧七郎从来说的少做的多,继续当先爬了过去。   因为是通往另一处地方,他们其实有心理准备,这一段穴道估计会很长,但是也没想到会长成这样。   四天!   他们竟然在地道里爬了四天!   这还是因为他们是化炁修士,身强体壮不说,还有灵力和法术加持,速度比普通人快得多。   庞脉脉粗略估计,如果是一个凡人来爬这地洞,可能要爬一个月!   一个月不停在无光的地道里爬行,没有光,空气不足,没有食物和水,大概只有死在里头一种可能了。   幸好发现这洞蟒地穴的不是凡人。   而他们还真的在里头多次发现了枯骨,零碎不全,可能是被洞蟒吃了之后吐出来的不能消化的骨头,但是从大小关节看,就是人类的没错。   还有两次发现了骷髅头。   “这洞蟒吃了多少人?”阿璧说,“被我们杀了一点都不冤枉。”   “不过,”她停下来休息,也不管形象了,整个人趴在地上:“这东西养来打洞真的不错啊,看看这一路爬过来的,谁能相信地下有这么长的地道啊。”   庞脉脉也有点累了,她想的是:如果有一条特别巨大的洞蟒,用来地铁施工真是方便啊!   大约在第四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眼前的地道突然宽敞了起来,大概有原先的两倍面积的横截面大小了。   大家精神一振。   又往前爬了一段,萧七郎突然大喝一声:“小心!”   大家只来得及把防护法器祭起,突然一阵巨大的吸力,天旋地转,庞脉脉即使极力用坠物之法,也无法稳住身形,还是被直往前吸了过去。   ☆、第114章 地下遗址   天旋地转,庞脉脉除了激发仙衣护体,还把灵力往下盘坠,尽力想要稳住身形,但是却不大管用。   耳边听到了萧七郎的清叱,还听到了阿璧的尖叫,还有李正奇叫:“师妹!”   然后她便坠落了下去。   掉出地道,下面竟是一个极为宽广的地下空间,高度至少有五十米,大小堪比迪士尼乐园,有花园,有建筑,有广场,酷似一个地下陵墓。   而她正对之处,就有一条巨蟒,比原先的洞蟒要粗好几倍,长度超过四十米,盘在一个巨大的柱子上,双目真的是像灯笼一般,巨口大张,朝着他们掉落的洞口大吸特吸。   他们就是被这巨蟒吸进来的!   此刻四人还被朝着它巨口之中吸去!   这场景真的极为震撼和骇人,巨大的鎏金柱子大约有十人合抱,上面还雕饰有许多奇怪的花纹,史前怪兽一般的巨蟒盘踞其上,背部的黑青色鳞片闪闪发光,偶尔露出银白的肚皮,巨大的蛇眸中是冷酷的无机质竖瞳,令人胆寒。张开的黑洞洞血盆大口一口可以吞下数人……   那鲜红数米长的蛇信已经快要碰到阿璧了。   四人几乎同时出手,萧七郎的剑丸,庞脉脉的引雷钗和火焰,李正奇手里是第一次使用一把紫金巨斧,阿璧则用她的红绫缠住了不远处另外一根柱子,整个人直飞了出去。   而另外三个人的攻击,萧七郎和庞脉脉的直接攻击到那巨蟒身上都是无功而返,而他们两人却趁着这股力量的反作用力朝着两个方向折飞,只有李正奇的紫金巨斧,大概是在半空中显得太大了,巨蟒就算不怕,也不愿意被砍一下,蟒头改变了方向,一口咬住了紫金巨斧。   李正奇整个人直坠了下去。   萧七郎较为敏捷,折飞过去把李正奇捞了起来。   庞脉脉安全着陆,喘了口气,只见阿璧也是用长绫缠住了另一根柱子,慢慢滑了下来。   而萧七郎捞住李正奇,也直掠而至。   那巨蟒把一人多高的巨斧咬在嘴里,一用力,竟然“嘎巴嘎巴”咬碎了,吐了出来。   这斧子大约是李正奇的本命法宝,用心血祭炼的,一被咬碎,半空中的李正奇就喷出一口血来。   等到萧七郎把他拎着飞过来和二女会合,李正奇已经是喷了三口血,面如金纸,站都站不稳了。阿璧连忙上前扶住他,焦急道:“师兄,你没事吧?”   李正奇站稳脚下,摆摆手,示意没事,抬头擦掉嘴角的血,苦笑着对萧七郎道:“多谢你了,七郎。”   刚才他人在半空,一身灵力都灌注在本命法宝紫金斧的雷霆一击里头了,斧子被咬住,他就已经受创,更何况后来被彻底咬碎,他心脉大伤,若不是萧七郎判断及时来救他,只怕他掉下去能摔死,心中自然十分感激。   “多年老友,说这个作甚。”萧七郎扶了他一把。   庞脉脉看看脚下,他们降落的地方是宛如一个玛雅金字塔顶部的地方,下面有台阶延伸下去。   她抬头看百米外的巨蟒,奇怪的是,它朝着他们的方向张大嘴发出嘶嘶声,头部昂起,明显的攻击动作,却并不从巨柱上游下来追击他们。   “被锁住了。”萧七郎突然说,“看它的七寸。”   庞脉脉用灵目术一看,却见许多透明的细丝从柱子里发散出来,穿过那条巨蟒的七寸,将它捆缚在柱子上。那巨蟒不管是游动还是翻腾,七寸处都尽量不动,想必那些透明的细丝是会造成痛苦的。   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法宝还是法术。   “那我们就躲着它吧,”庞脉脉道:“这么大的洞蟒,估计有七阶了。”   七阶灵兽相当于金丹圆满,而七阶中厉害的灵兽已经相当于元婴初期了。   自然不是他们几个化炁修士所能对付得了的。   大家都无异议,看着那条巨蟒张牙舞爪却无法离开柱子,心里却并没有轻松一些。   “这里到底是哪里?”阿璧举目四顾,茫然说。   李正奇吃了一粒疗伤的丹药,情况好了一些,强笑道:“师妹,莫怕,看来是个先贤留下的遗址,说不定是咱们的福缘呢!”   然而这一片遗址确实也太大了,如果这是哪位修士遗留的洞府,那这位修士一定是位大能了。庞脉脉略微一看,却更加倾向于这是什么以前的宗门帮派留下的遗址。   看四周建筑,正殿,后面的楼阁,都在中路上,两侧则有大量的建筑群,疑似是弟子们居住的地方,很像合一宗主峰的布局。   即使不是一宗驻地,也是某个宗门的秘密别府。   庞脉脉抬头看了一眼,却是一惊:他们掉下来的洞口,竟然已经不见了!   连忙告诉其余三人:“……快看!”   大家抬头一看,见洞口封闭,心里都一沉。   来时路已断,不知道哪里还能出去……   庞脉脉放开神识搜索,只是这里竟然貌似有屏蔽神识的东西。   她刚开口说:“小心,这里有屏蔽神识的东西,可能有阵法。”   突然头顶之上就突然出现一个漩涡,正在那条巨蟒的头顶上,然后中间就掉下来两个人影。   这两人不知道是否丧失了知觉,竟让既不喊叫,也不挣扎。   远远从他们宽袍大袖的衣袍款式看,二人都是修士。   两人就这样直直向着蟒口落去。   庞脉脉脸色突然一变,飞掠而去,心罗网一网而出,将其中一人网在网里拉了过来,另外一人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落在了巨蟒口中,被直接吞吃入腹。   庞脉脉拉着网飞回高台之上,把网放在了地上,收取心罗网,地上便只剩下了那人不省人事地躺着,刚才还大如渔网的心罗网变成锦帕大小,被她收在手中,放回储物手钏里。   而她又探身去查看被救回的人的情况。   目睹巨蟒如此吞食修士,几个人有心性坚韧如萧七郎面上不动声色的,也有单纯如阿璧用手捂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的。   阿璧连退了两步,脸色很难看,她看向忙碌着救人的庞脉脉,“咦”了一声,道:“是个女子?”   这时候,庞脉脉已经发现人没事,只是受到神识震荡晕过去而已,喂了一粒养神丹,把人救醒了过来。   阿璧便看到地上的陌生女子幽幽醒转,睁开眼茫然地四周看了一番,突然看向庞脉脉,惊喜地睁大眼睛,说:“脉脉,是你!”便挣扎着要坐起来。   阿璧大奇:“怎么,脉脉,是你认识的人么?”   庞脉脉点了点头,对地上的女子说:“林盼儿,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被她救回来的,险些填了巨蟒肚子的,竟然是林盼儿!   林盼儿依然穿了一身白衣,只是袍袖都拿带子扎了起来,她面容有些憔悴,大约是刚刚受了神识震荡,头还在晕疼,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   庞脉脉注意到她已经晋阶化炁了。   “脉脉,这是哪里?”她声音有些无力,“这几位是?”   庞脉脉道:“我们是从别处掉落的,也不清楚这是哪里。这三位是崇真派的道友,你刚才突然从上头掉下来,我只救到了你,另一人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同伴,已经被那巨蟒吞食了。”说着指了指巨蟒那边的柱子。   “崇真派?这么说他们说的是真的,脉脉,你们师徒都叛出宗门去了崇真?……”林盼儿说着,顺着庞脉脉所指一看,看到了骇人的巨蟒,突然僵硬了。   庞脉脉正在跟另外三人介绍:“这是我以前在合一宗的同门,林盼儿。”   而林盼儿哑声说:“……脉脉,你是说,我刚才差点被那条蛇吞了?……”   庞脉脉点头:“嗯,你们正好掉落的地方就在它上方。”   林盼儿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好奇看着她的阿璧很理解,毕竟,谁听说自己刚才差点被这样一条巨蟒吞了都会恨不得晕过去吧?所以她接口说:“还好脉脉反应快,冲过去救你。”   林盼儿把目光还是带着僵硬移到了庞脉脉身上:“谢谢你,脉脉……”脸上神情好似要哭出来。   庞脉脉摇摇头:“不用提谢,只是另外一人,我实在无能为力,是合一宗同门么?”   林盼儿摇摇头,道:“不是,只是结伴冒险的同伴中的一个人,我和他也不算熟……”   这时候,李正奇插口道:“这位道友,不妨说说你被传送之前在做什么?我们好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盼儿神色复杂,半天才终于开口:“……我是一年前化炁之后,稳定了境界,便想下山找找机缘,看能不能弄点法宝或者炼制法宝的好材料……”   林盼儿下山之后,便四处游荡,也认识了几个别的友宗的修士和散修,大都同她修为相当,还一起探过些小小的险,遇到过一些事。   有一天,其中一人拿回来一张非常破旧的纸,说是藏宝图,是以前一个叫“密移宗”的宗门的秘密基地,财帛动人心,几人就商量着要来探一探。   不想到了入口的山谷,发现得到这个藏宝图的人竟然不少,还有好些人都在山谷里,数一数好几十号人,分成七八个探险小队,里头不但有化炁修士,还有几个金丹修士,什么来路,什么宗门的人都有。   有人便要动手,但是毕竟人太多,也无法把所有人灭口,一个龙虎山的金丹修士就提议,这事说不定就是个陷阱,莫要急着自相残杀,想要进去的,不如一起都进去好了。   于是大家一拥而入。   结果山谷入口之内便有阵法,好在每个小队都有粗通阵法的人,大家便摸索着往阵里走。   而她昏迷之前,也正和同伴一起在阵里走着……   “……这是个传送阵。”李正奇指了指头顶上,“大概是在阵里走错的,就可能触发这个传送阵被送来喂蟒蛇。”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黑色漩涡在那巨蟒柱子顶上凝结,巨蟒兴奋地发出嘶嘶声,张口打算接着即将到来的食物。   ☆、第115章 救人   庞脉脉看了萧七郎一眼,正好他也看向她,庞脉脉朝他一点头,说:“救人。”萧七郎点了点头。   庞脉脉扑出去时,才对阿璧传音:“照顾好李师兄!”   阿璧在高台上对着她喊:“好的!脉脉你要小心~”   庞脉脉顾不上回答她,那条巨蟒已经张嘴朝她咬过来,庞脉脉灵活地折飞宛如一只遇到危险的飞鸟,险险擦过巨蟒的大嘴,连它的獠牙都近在咫尺清晰可见。   不过这次有萧七郎帮忙,掉下的三个人全部救了下来。   三人全都是化炁期修士,修为比林盼儿强多了,很快便清醒过来,刚说了没几句话,黑色漩涡又来了。   于是这次救人的又多了两个人。   到口的血食一再被抢夺,巨蟒气得发出引起鼓膜振痛的嘶嘶声,不敢动七寸处,却拿尾巴不停拍打着柱子,声音震耳欲聋,柱子简直都要被撼动了。   接下来,有时接二连三有人掉下来,有时半天没人掉下,救回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庞脉脉都可以不用上去救了,大家轮流监视着蟒蛇盘踞的柱子的上方。   有时也会有失误,尤其是一次掉下的人太多的时候,过了大约十几个时辰,掉下来的人被救了三十多个,巨蟒吃到了六七个。   其中甚至有一个金丹修士,掉下来时也是清醒的,也不用人救,甚至还给了巨蟒一下痛击,只是她误以为飞过去救人的四个修士也是敌人,袖子一挥之间,把其中两个给抽飞了出去,导致另外两人去救那两个,而和她一起掉下来的两个弟子却没人救了,她自己救了一个,另一个离得太远,被受了重击发狂的巨蟒一口咬住,吞了进去。   这位金丹修士长得简直可以说天姿国色了,容貌美艳不说,气质雍容,一身层层叠叠的锦衣十分华贵,头上的钗环叮咚作响争奇斗艳,难为她穿起来不觉过于花哨累赘,反增富贵之气。   颇有牡丹之风。   她落在高台上之后,环顾高台上的众人,又抬头盯着吞食了她门下弟子的巨蟒,脸色很不好。   她取出一个金色圆球,直接朝着那巨蟒要扔过去。   庞脉脉认出那是天下负有盛名的“全雷珠”,爆炸力极为惊人,这一下估计能把柱子炸塌了,柱子一塌,巨蟒脱困不说,连这地下空间都可能坍塌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尽量柔声道:“前辈。”   女金丹修士冷冷看向她,暂时停住手里的动作。   庞脉脉为了不触怒现在明显在武力值上占上风的金丹前辈,而且还是心情很不好的金丹前辈,她决定说话要温柔平和简洁果断:“那巨蟒被锁住七寸锁在柱子上,前辈若是炸断了捆缚它的东西,就会把它放出来了。”   那女金丹修士只是死了弟子,又闹了乌龙,急怒攻心,此刻被庞脉脉一提醒,定睛一看,也就看出来那巨蟒七寸处的透明丝了。她冷哼了一声,把全雷珠收了起来,又看了庞脉脉一眼。   庞脉脉回给她一个温和又微微腼腆的微笑,腼腆自然是刻意的,好让上位者减少被冒犯的感觉,这是她以前做人家手下时就掌握的技能。   果然,女金丹修士虽然还是哼了一声,但是声音可是温和多了。   然后她便琢磨要杀那只巨大的洞蟒。   其实,在场有三十多人,又有金丹修士,那巨大洞蟒又被捆着不能动,拿出游戏里推boss的干劲来,也未尝不能杀死这条蛇。   但是大部分人不肯去冒险。   “这里想必就是遗址了,咱们赶紧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看看藏经阁!”   “先去看看有没有丹房和藏宝库!”   只有少数几个有关系亲密的同门或朋友被蟒蛇吞吃了的修士想要先杀巨蟒。   那个女金丹修士看着周围环境,在杀死蟒蛇替弟子报仇和维持秩序以免被低阶修士趁乱弄走了好东西之间犹豫了起来。   最终她还是下定了决心,突然冷声道:“都给我安静!”   她声音不大,但是用了灵力,震得四周都是回音,隆隆作响。   金丹修士比化炁修士要强得多,而且这位还不是金丹初期的修士,至少也在中期了,这里的化炁修士大都之前在山谷里就见过她,知道她在这次来的金丹修士之中也是修为最高的一个。   自然没人敢得罪她。   于是正吱吱喳喳议论甚至想要走的修士都停了下来,一片鸦雀无声,都看着她。   刚才被她抽飞的两个修士也被另外两个去救他们的修士带了回来,两人都受了点伤,不过倒不致命。   那个金丹女修士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却没说什么,而是扭过头去,继续看着众人。   其中有一个硬气点的修士就“哼”了一声,小声嘀咕说:“救人救出罪来了。”   金丹女修士的柳眉竖了起来。   正要发作,那柱子上方的黑色漩涡又出现了,那女修士便听到刚才劝阻自己的化炁期小姑娘镇定地说:“程道友,西门道友,冷道友,这次麻烦你们了。”   说着,她自己就飞扑了过去,另外三个被点名的修士也没有犹豫,跟着飞掠而去。   巨蟒再次发出愤怒的嘶嘶声,它认准了庞脉脉,而且也很了解她的飞行轨迹,张口就朝她咬过去。   不过庞脉脉也很了解它的攻势,轻松躲避了过去。   躲得很漂亮,引来平台上不少喝彩声。   庞脉脉觉得这些喝彩的家伙中有一部分是故意的,用来发泄对那位金丹女修士的不满,要不然她之前躲避的时候,为什么不见那么多人喝彩?   这次掉下的人却有五个,而一起来的四个修士中还有一人未曾接住,就导致两个修士直接往蟒口掉落。   庞脉脉一手提了一个人,还扑下去救另外一个,可是那蟒蛇这次宁可放过食物也要咬这个屡屡坏它好事的女人,直接绕过那个修士,朝着庞脉脉大口咬过去。   庞脉脉要想闪避,手里还提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累赘,她干脆把手里的修士往略外一些上方一扔,自己猛然往下一扑,捞住了另外一个掉落的,再去接从上头继续往下掉的那位。   而这时候,盯着她咬的巨蟒已经侧过来脑袋,从侧面快速袭来。   庞脉脉待要激发离火铃,两只手却都不得空。   这时候却是一阵香风,自己腰部被一条链子给缠住了,再一看,那位金丹女修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飞掠而至,用一条银色细链缠住了自己,往外一拉,避开了那只巨蟒的血盆大口。   而她同时还去救了另外一个掉落的修士。   庞脉脉落到高台上,那金丹女修士也提了一个人落在她身边。   其余三人也是一个人空着手,另外两人各提一个人回到了高台上,空手的那位面带惭色。   又有擅长治疗的修士去救醒那五个新掉下来的修士去。   庞脉脉则十分感激地对那金丹女修士道谢:“多谢前辈相救。”   而那金丹女修士只是矜持地对她点点头,道:“你不错。”   庞脉脉自然要带笑,不卑不亢地说:“多谢前辈赞誉。”   上头不再掉人了,救回来的五个人也都被弄醒了,金丹女修士开始训话。   原来,这位是天外阁的修士,名叫花百错,也是天外阁一名管事的金丹长老,她带着弟子游历时偶然得了地图,便过来看看,想不到至今没有见到一点宝藏的影子,反倒折损了一位弟子。   她此刻要求所有人必须听她号令,一起行动或听她分派来行动,得到的东西,必须由她主持来一起分配,“……等我们探完宝库,再一起来杀了这条蟒蛇。”   众人虽然多有不愿,却不敢违逆一位金丹修士,只好参差不齐地答应了。   于是下面便是分派人手,把人分成了五队,其中四队分别往四个方向去探路,看看是否有有价值的宝物,这高台前面便是一个阁,很可能是藏有经书典籍之类的东西,花百错就自己带着人去探。   她带的人里,还点名加了庞脉脉。   自然有她的徒弟。   庞脉脉要求说:“前辈,这几位是我的同门,我们一起来的……”说着恳求地望着她。   于是萧七郎李正奇阿璧也加入了这一队。   林盼儿死活也要跟着庞脉脉,也如愿了。   另外还有两人是随意点的。   众人走下台阶之后,其余人便朝着四面去探路,而他们九人一起朝着那楼阁走过去。   周围十分静谧,地面全部铺着碎金岩,宽阔整洁而气派,但是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方,越发显得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楼阁离得不远,不过多久,就在了面前。   金丹修士花百错自己主动上去探路,打开了阁楼的门,一点机关都没有,里头都是一排排的书架……   ☆、第116章 收获   这个秘密宗门的藏经楼确实里头有大量典籍,可是却都是大路货,不要说跟合一宗的传功阁比了,就是比起合一宗可以随便借阅的藏书阁也是大有不如。   连庞脉脉都看不上,金丹修士花百错自然更不用提了。   她柳眉紧蹙,双目露出不愉之色。   里面的典籍,她自然一本都没拿,就一甩斑斓锦绣的大袖子,走出了这藏经楼。   庞脉脉和其余的修士们也没拿,只有林盼儿犹豫地咬着嘴唇,想要拿其中的一本她看中的法术书。   庞脉脉心里叹息,一拉她,低声道:“合一宗的藏书阁里难道没有?”   林盼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怯生生颇为惹人怜爱。   庞脉脉心中一动,看出她是想说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便道:“怎么了?”   林盼儿低声道:“如今宗门里已经大不一样了……宗主闭关不出,又有这么多人叛……藏书阁的书证瓦,你知道的,是你师祖所炼制……所以现在全部拆了,藏书阁也封闭起来暂时不能用了,想要借本法术书都没地方借……”   庞脉脉皱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合一宗这样子,简直是自毁长城,是那位宗主已经不在乎宗门变成什么样了?   端木真君已陨落,也没有一个靠谱的元婴修士来支撑门面……   然而对着她一直不大喜欢的林盼儿,她又能说什么?她自己都是寄人篱下,虽然崇真派对她是不错的……她总不能邀请林盼儿也叛出合一宗吧?实际上,从这里出去她倒是要躲着林盼儿才是,谁知道她会不会发出讯息让合一宗的人来抓她呢?   合一宗的元婴修士虽然损失巨大,金丹修士却是没怎么少的,随便出动一个,抓她还是容易的……   阿璧已经走出藏经楼的门口了,转身催她:“脉脉,走啊。”   萧七郎和李正奇也转身看她,用眼神催促她。   庞脉脉给了林盼儿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转身跟上大队伍,林盼儿看着他们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本法术书塞进了储物袋里,追了出去。   花百错带着他们又往前探到头,经过了正殿,正殿里依然没有什么收获,只是在正位上放了几个牌位,写着几个人的名字,最中间的,写的是“爱女蒋氏芙语芳魂永存”后面提名的是她的父母,但奇怪的是那“爱女”二字和提名者的名字都被人用锐器划掉了。而左右旁边的两个牌位,则分别是“凡宇真君之位”和他妻子的牌位。   从来还没有见过女儿夭亡,牌位却放在正中间,她的父母,作为元婴修士,牌位却陪侍在两侧的。   更加奇怪的是,那个女儿的牌位用的是非常珍贵的镇魂石,而她的父母,却是用的极为劣质的普通木板。   字迹也不同,那对元婴修士父母的牌位,简洁不说,写得还很潦草,也没有提名人。   花百错的弟子,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此刻小声问她师父:“师父,您听说过这个凡宇真君吗?”   花百错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没有。”   她都没有听说过,别的化炁修士更是毫无头绪了。   正殿没收获,偏殿也都搜了一番,仍然毫无收获,众人都有些沮丧。   又往前走了大约有几公里的样子,便看到了巨大粗糙的岩石壁。显然,这是到头了。   花百错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一再检查和用神识扫描,没有发现任何机关,阵法,也没有发现任何被遮掩的大门。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等她带着众人回到了约定会合地点,有一支小队已经在那儿了,显然,他们也是毫无所得。   再过了一会儿,又一支小队回来,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为首的修士说:“花真人,我们找到了藏宝库。”   不少修士露出喜色来,但是找到藏宝库的那一个小队的所有修士却都是脸色难看。   花百错挑起柳眉来。   那一队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吭哧吭哧不做声。   花百错提高了声音,问:“怎么了?找到了藏宝库,你们怎么这副模样?”   还是没人肯主动说,最后为首的那个修士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个礼,道:“真人,那藏宝库里,是……空的。”   这下修士们炸开了锅。   正好另外一个小队也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加入炸开锅的行列,指责这个小队里的修士定然是合谋把藏宝库搬空了。   这几个修士自然是不肯承认啊!他们刚才都不肯站出来说话,这会儿倒是纷纷为自己辩解。   “我们要是这样直接说自己没找到藏宝库不就行了?”   “呸,那是因为一会儿我们检查到空荡荡的藏宝库就在你们搜寻的路上,你们更加交代不过去……”   “我们怎么敢搬空藏宝库?不怕犯了众怒?正常应该是偷偷拿走一两样好东西才是!”   “哈哈,这就说实话了?恐怕你们违反花真人的交代偷偷进去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吧?”   “要不然你们搜身好了!”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把宝藏藏到别处去!”   这些修士们或多或少都是组队来的,现在组成的小队,也是几个自然小组合构成,互相之间凝聚力颇强,现在吵架就可以看出来了,若不是顾虑这里有位金丹修士,早就直接打起来了。   花百错最后也受不了这种菜市场掐架的模式,怒斥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她冷冷环顾四周,最后凝注到那几个修士身上,看得那几人紧张得汗滴不止。   最后她一挥手,冷声说:“带路。”   那几个修士惊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连忙带路。   所有人便要一窝蜂跟着去了。   而这时候,最后一个小队才回来,这帮人却更加奇怪,不止是脸色难看,还有点惊惧。   有明眼人发现他们队伍里少了两个人。   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遇到了机关,一路上没有什么机遇不说,竟然还有两人踏入了机关,直接掉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我等在那处找了半天,却不见丝毫端倪,竟然好似根本就没什么机关阵法一般,路下面也根本不是空心的……”一个修士面色沉凝地报告。   花百错皱眉,过了会儿,才说:“可能是传送类机关……”   传送类机关是指机关设在传送阵中,可以随时有规律或无规律地移动,因为掌握制作传送阵的人实在并不多,所以这种机关连知道的人都不多。   庞脉脉把目光投在之前说话的修士身上,身材很瘦小,面目普通,在修士之中,可以说是相当不起眼的一个。   修为却还不错,化炁圆满。   年龄看不出来。   于是花百错吩咐所有人都要小心点,一定注意脚下有没有灵力波动,一旦有,立刻跳开。   传送阵需要的时间比较长,灵力波动也比较大,所以如果特别小心,一般修士是可以察觉和躲避的。   所有人一起先去藏宝库。   虽然早就知道,但看到空荡荡的架子,空荡荡的宝库,所有人还是发出了懊恼的声音。   庞脉脉注意到了架子上厚厚的积灰,明白这几个人说的是真的,实际上她之前也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毕竟没人会蠢到这样卷走所有东西,倒是为了先偷两件而违令进去看这点恐怕才是真相。   她注意到,别人自然不会没注意到,就有修士说了出来,大家这才对那几个修士释然了。   但是沮丧的心情却没有改善。   费了那么大劲,冒了那么多险,死了那么多人,竟然一无所获!   直到有人提议:“何不去看看草药圃?”   大家这才提起精神来。   三十多个修士又一次浩浩荡荡地去找草药圃。   这里的草药圃倒是不难找,只是因为刚才派出的搜索路线没有经过而已,没过多久,也便找到了。   草药圃里的草药居然都在!   颇有一些年份不低!   有几个城府不深的修士发出一声欢呼,就冲了进去。   直到花百错发出威压,震慑住全场,这才把所有人给制住。   “不许胡乱进去采摘!”花百错冷冷道,“我会选择懂得仙草灵植习性的人进去统一采摘,拿出来之后,按你们的功劳分配。若是现在胡来,不但一根药材都得不到,而且……哼哼!”   这下倒是没人敢乱来了。   花百错令弟子上前,问明白所有人里头可有炼丹师灵植师,甚至木系灵根者,最后选出了四个人,花百错点了头,又皱皱眉,大概觉得四个人有点太少,采摘太慢,她又一指庞脉脉,道:“你也去。”   庞脉脉愕然,“我?”她既不是炼丹师也不是灵植师,连木灵根都没有,叫她进去干嘛?   “就是你!”花百错不耐烦道:“你不是炼器师么?总不能一点不会处理材料?”   确实,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是炼器师处理的材料中,其实灵植草药类也是颇有一些的。   庞脉脉犹豫了一下,谨慎道:“那,前辈,我只选我会的处理罢,可能帮不上太大的忙。”   花百错不耐烦地挥手:“快去快去,啰嗦什么!一会儿少不了你的好处!”   庞脉脉只好跟着那四人进去。   那几个人已经开始收割成熟的灵植药材,她便挑选她熟识的来着手,自然把目光首先投向中央一棵大树。   炼器师肯定是对木本和藤本的灵植更加熟悉。   这里的草药里头虽然没有珍贵到让人如痴如狂的类型,也没有紫玉肉芝那么奇特的,但是平心而论,珍品着实不少,而且年份均在三千年以上了。   中间的树也是十分珍贵,是一棵丹果树,对于庞脉脉而言,有点可惜。   丹果是一种大补灵气的灵果,可以用来炼制回灵药,对于金丹修士来说实在是好东西,这棵年份如此高,就是元婴真君也会觉得珍贵有用的。   庞脉脉觉得可惜是因为丹果树没什么用,不能炼器。   而现在它又没有结果。   地上倒是依稀可见一些熟透了掉落的丹果,已经腐烂了。   有一个炼丹师看着那些腐烂的丹果,心痛得捧住了心口,   庞脉脉想建议花百错来移植这棵丹果树,她自己可没有这本事。   她走上前去,查看起来。   手抚摸树干,神识慢慢下探,看看树根深入多少,移植有多大的困难。   但是她的神识却在树枝丫之上,一人多高的地方,发现了异物。   她不动声色地探索着,用灵力卷住了那东西,慢慢取了下来。   趁着众人都没看她,花百错也在盯着别的处理材料的修士,她把那个东西拿到了手里。   ☆、第117章 是谁?   庞脉脉摸到的东西,也是木质的,圆圆的凸出来一点,其余部分则长在了树枝的枝干里面,这是一枝粗大的分枝。   她暗自用灵力把那树枝切割分离了一些。   灵力的运用自然不好瞒人。   即使花百错不是谨慎细致的修士,也留意到了,远远对她道:“你在干什么?”   庞脉脉已经想好了说辞,对她笑道:“我看这丹果树难得,看能不能截一枝回去扦插?”   花百错一愣,倒是笑了,“真是个小财迷,好,我做主了,这根树枝就分给你了。”   庞脉脉一边笑着说:“那就多谢前辈了。”一边继续把树枝割断了。   里头的东西似乎是个木头镯子,她也不及细看,就收进去了储物袋里。把切割下来的树枝切成斜面这种便于扦插的模样,把有镯子印迹的地方磨成灰,又把粗大的树枝上的细枝和大部分叶子去掉了,最后她拿着那树枝走过去打算放在众人面前的地上。   树枝大,抵得上一棵小树了,阿璧和林盼儿都抢着过来给她拿。   萧七郎皱皱眉,道:“丹果树是罕见的灵树,恐怕不容易种活。”   花百错似乎对她印象不错,笑眯眯看着她,道:“你这扦插的处理做得熟练,说不定真能种活也未可知,刚才我说了这个我做主给你了,你就收起来吧。”   庞脉脉又说了一遍“多谢前辈”,这才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手钏里。   她又回去帮忙处理了一些灵草,虽然她对于炼丹用的灵草方面不如另外几人,但是里面炼器用得到的灵草灵藤也还挺多的,她处理得堪称又快又好,质量双优。   最后,大家终于收手时,收获也算不小了,在花百错面前堆了一堆价值不菲的药草灵植。   花百错表示了满意,召集大家来分配了一番。   她自己挑挑拣拣,先拿走了三分之一,剩下来的分给众人,出力采集的有额外的,刚才庞脉脉已经拿了一枝树枝,现在却和别的采集者分的一样多。   有的人就露出不服气的神情,却没人敢开口。   庞脉脉接过自己那份时,只好第三次笑眯眯地“多谢前辈”了。   其余人,按修为高下分,修为高的就多分一点,修为低的就少分一点,总体差异不算大,庞脉脉在旁冷眼看下来,大约化炁中期比化炁初期的多十分之二,化炁后期再多这么多,化炁圆满的以此类推。   总体而言算得上公平。   虽然同级别的实力也是有高有低,但是这种时候,又不可能来一场混战,按名次分。   不过这世上,从来都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知好歹,晓得体谅别人的,就有那怎么算都觉得自己吃亏的。不管是修为高低,有七八个人都表现出了不满:修为高的觉得,我凭什么才比化炁初期的多六成?修为低的觉得,我要是进去采,说不定运气好,采的比修为高的还要多呢?现在凭什么别人拿到的都比我多?   一个人不敢做声,人一多就敢小声嘟哝了。   花百错也不跟他们讲理,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条极为美丽的藤鞭。   叶是翠绿,藤是黝黑,藤上还开满了大朵大朵,深红近黑的花朵,和上头难以忽略的刺一样闪闪发光。   她长鞭轻甩,触及嘟哝的几个靠边站的修士脚下的地面,地上顿时化作焦土,而且还以泛滥之势往外蔓延。靠近的修士吓得纷纷躲避。   她冷笑道:“不服的要不要问问我的鞭子?”   而她这一甩,藤鞭上的叶子和花朵竟然纹丝不动,不受影响,更别说掉落了。   自然没人来找不自在了,嘟哝的都闭上了嘴,乖乖拿了自己那份。   萧七郎却喃喃道:“百错藤啊!”   庞脉脉回头看他。   李正奇点头道:“难怪这位叫做花百错了。”   阿璧也问:“怎么回事?”   萧七郎不爱说话,看李正奇也知道就闭嘴了,李正奇解释说:“百错藤是一种极为罕见也极为可怕的藤,它长在千年以上的火山口里,带着剧烈的热毒,十分霸道,它生长的地方十里方圆不生寸草,就算适应火山口的温度环境的别的植物也长不了。所谓百错,就是你遇到它,就算没错,也是百错了。”   庞脉脉还真没听说过或在书上看过这东西,不禁惭愧。   “这藤谁也炼制不了,只因这热毒太厉害,至今炼丹大师们还没寻出解药来,花前辈这藤似乎是没有经过处理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怕这藤。”   萧七郎想了想,道:“也许是她的天赋神通。”   天赋神通,庞脉脉知道这个,有一部分金丹修士,在结成金丹的同时,会觉醒一种神通,什么样的都有,有十分厉害的,也有鸡肋的,极少情况下还有获得两种神通的,据说,史上还曾经出过三神通的先例。   那么,这位花前辈的天赋神通难道是“百毒不侵”?或者是“不怕热毒”?   师父卢真倒是说过他的天赋神通是和炼器有关的,可惜大师兄这次结丹没有得到天赋神通。   至于谢橒,他结丹那会儿庞脉脉还没得知天赋神通这回事,自然也没问过,何况这事属于个人高度**,一般也不好问的。   分完东西,大家又七嘴八舌起来,有不少人还是不甘心,想去找找,然而意见又不统一。   花百错一挥手:“你们各自愿意去哪就去哪吧,小心些,自己掉机关里死了不要紧,不要碰到什么大机关害到所有人就成!”   于是,所有修士们就各自商量着,有伴的找自己的同伴,同伴没了的临时自由组合,自由活动去了。   庞脉脉这一组合,算是人多的,就有人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庞脉脉直觉这里头恐怕真的没什么东西了,摇头不去。   阿璧担心师兄的伤势,也附和她的意思。   萧七郎无可无不可。   林盼儿有些不甘心,但是比起和不认识的人组队去冒险,她还是愿意跟着庞脉脉。   于是他们就留了下来。   花百错欣赏地看了他们一眼,尤其是首先出声拒绝的庞脉脉,点头道:“走,咱们去琢磨琢磨,怎么弄死那条长虫!”   庞脉脉囧了,早知道拒绝去探险的代价是更加危险的屠蛇,她才不要留下来!   可惜,到了这种时候,她也没法拒绝了,当下迟疑道:“前辈,我是因为有同伴受伤,才不去冒险的。”   花百错不耐烦地看了看李正奇,然后一指修为低些的阿璧和林盼儿,“你!你!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受伤之人。”然后指指萧七郎:“你和小姑娘一起跟我来。”   庞脉脉无奈,只好和萧七郎跟上了花百错师徒二人。   这里距离那巨蟒所在的柱子大约有十多里,四人的脚程,也不过片刻即至。   在巨蟒的攻击范围之外停下,几人近距离观察巨蟒。   那巨蟒记仇,对这几人都很是愤恨,嘶鸣着上下盘旋,可惜七寸被锁住,即使想要低头瞪视他们也难以做到。   花百错剩余的那个徒弟开口道:“师尊,既然它被锁住,又下不来,也没什么远距离的攻击手段,咱们站在这里慢慢消磨它不就好了?”   花百错眉目展开,道:“你说的也是。”   于是大家各自用利刃,法术,法宝进行远攻。   庞脉脉和萧七郎也没敢省力躲懒,引雷钗和剑丸都没藏着掖着,当然,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完全破不了那巨蟒一丝鳞皮。   花百错也用了一把仙剑,同样无功而返,只是击得那巨蟒痛狠了,长嘶着摇头晃脑地挣扎,把七寸的透明丝挣得老长,后来大概七寸被扯得太痛,终于还是停止了挣扎,只是依然獠口大张,长信乱吐,嘶嘶鸣叫。   “前辈,”庞脉脉道,“此洞蟒没有多少能耐,只是皮厚无比,什么都打不穿,唯独腹部那一道白线是弱点,它又缠得紧紧的,眼睛我刚才也试了,它把眼皮炼得如百炼秘银一般,和身体别处无异了。前辈的藤鞭如此霸道,何不一试?”   “你道我不想用吗?”花百错白了她一眼,“只是啊,一旦用我的百错藤杀死,就沾染了热毒,只有我一个人不怕,那这蛇身上的材料,都白白可惜了。”   原来如此……庞脉脉道:“可您不是想为您弟子复仇么?”   花百错道:“哎呀你这孩子真是死心眼,能一举两得岂不更好?实在不行当然也只好用百错藤了!”   说话间,花百错和庞脉脉脚下悄然阔出两圈如影子一般的涟漪,如果不是影子不能均匀分布在身体周围,只怕真要当成影子了。   花百错作为金丹修士,观察力自然更细致,反应也更快。她一边爆喝出“快闪开!”一边就跃了开去。   庞脉脉反应只比她慢了一点点,就差这一点点,在她一脚离开阴影时,后面一脚已经被一股力量猛然一拉,幸好她用力往外一冲,终究冲了出来,站到了地上,吓得心脏砰砰跳,脸色发白,喘气了好一会儿。   好在她还不曾尖叫出来。   地上的传送陷阱慢慢又散了去,只剩下原本的地,碎金青石,依然如故,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花百错厉目四顾,突然大喝道:“谁!”,一闪身,已经从不远处的房子角落处揪出来一个人。   正是当时出事的那组里头那个个子瘦小的男修士,他一手还有个半成型的传送阵,已经被花百错掐住他手腕断了灵力,未成的传送阵慢慢散去。   ☆、第118章 蛇童   这个修士看上去实在不出色,若非庞脉脉刚才在他说话时着意看了他一眼,这会儿还想不起来他是谁。   之所以之前着意看他,是因为他略微有点内向自闭的人逼迫自己说话时流露出的不安和神经质引起了庞脉脉的注意。   花百错也想起来他是谁了,眉头一竖,道:“好哇,原来是你!你们队里那两个也是你干的好事对不对!”   这回这个小个子男修士却硬气起来,大概知道反正不会被放过,扭头不跟她说话。   花百错气笑了。   “你以为你姑奶奶没本事叫你开口是吧?”她也不知道往那小个子男人什么地方打进去一道特殊的灵力,那男修士就突然大声惨叫起来。   修士到了化炁中期以后,身体已经淬灵淬得差不多了,对于疼痛的忍耐力很强,到底什么样的痛苦才让他叫成这样?   庞脉脉看着他被花百错提在手里,抽搐,扭曲,痉挛,显得个子更小了,好似一条被人捞出水的大鱼。   喉咙里发出的嘶叫声宛如不是人类……   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酷刑才停下来。   花百错冷笑说:“怎么样?还有更厉害的,要不要尝了?”   那男修士喘息着,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张大嘴呼吸,身体还在抽搐,满头冷汗朝下滴,如果不是早已辟谷,恐怕还要失禁。   他听到了花百错的话,只会不停地摇头,摇头。   花百错继续冷笑道:“好,那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得慢了或是敢撒谎,就把刚才的再来一遍,听懂了吗?”   小个子修士还没恢复过来,只知道点头。   “刚才失踪的两人是你干的?”   点头。   “他们现在人呢?活着?”   小个子修士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表示了,迟疑了一下,花百错又要动手,他吓得连忙开口,声音沙哑而疲软:“……不!我说!……”   花百错冷冷道:“那你说啊!”   “……他们在仓库里……”   “仓库?”   小个子修士沉默了。   花百错再度冷笑。他才开口说:“……我说出来,你能不能不要杀阿白?”   “谁是阿白?”   小个子修士看向了柱子上的巨蟒,巨蟒蜿蜒游动着,似乎想要往这边够着。   原来竟然是……这只蟒蛇叫阿白。   “不行,它吃了我弟子。”   小个子修士道:“不,是我把你们弄进来的,你要杀应该杀我才对。”   花百错诧异了:“你居然宁可自己死也要让它活着?难道它是你娘不成?”   小个子修士沉默了一会,说:“是它救了我,给了我机会……”   原来,这个小个子修士,两百多年前还是一个凡人,那时候他还小,大概十岁,独自从私塾回家时,被一个探宝的修士路过时随手捉来,打算探宝时当个问路石或者祭品之类的。   那个修士甚是恶毒,根本不把他当人看,只给了一粒辟谷丹,然后就像东西一般把他拎来拎去。   侥幸进到这里,突然间发现一条巨蛇,半空中的修士惊吓之余,就把本来就是捉来当问路石,辟谷丹效果过了好几天,已经饿得快死的孩子给扔向巨蛇口中,好让自己趁机逃生。   但这小个子修士从小就有个本事,会学蛇嘶,昏昏沉沉朝着巨蛇嘶嘶了几句,那巨蛇竟然绕开他不吃了,把那个捉他的坏修士给一口吞了。   小个子修士侥幸活了下来。   他一个凡人孩子,哪里有本事离开这里,好在他在里头慢慢摸索,倒也找到藏法宝丹药的宝库,找到了类似那个坏修士给他的辟谷丹吃,也得以继续活下来。   他又发现了藏书楼,开始学习法术,开始修行。   只是他才上了四年私塾,认识的字并不十分全,有些字都不认识,更不知道那些晦涩的含意,走了不知道多少弯路,修行速度十分缓慢。   也好在这里灵丹丰富,供他修行的资源充足,竟然也叫他一点一滴练得高了。   可饶是如此,化炁时,他也一百三十多岁了。   一百二十多年,从一个懵懂的孩子到超越凡人的古稀之年,若不是修道,早已一辈子有余,而他一直生活在这个地下宗门里,独自一人,只有巨蛇为伴。   他的蛇嘶越学越好,简直比人语还好,甚至能跟这条巨蟒半通不通的交流。   也算是解了百年寂寞。   也学了一些这个宗门的阵法,化炁之后,他终于能出去了,可是当然,即使他还能找到家乡,他的父母兄弟,所有认识他和他认识的人,早已化土了。   他茫然若失,甚至憎恶人类。   最后他觉得,还是这里才是他的家,这条蛇,才是他的亲人。   他关心起这条救过他,又陪伴他百年的大蛇来,甚至学会了它独有的招呼同伴的嘶鸣声,替它出去骗了一条小洞蟒回来陪它。   可惜小洞蟒很害怕这个比自己大太多的同类,有天悄悄打洞离开了。   小个子修士一边自己继续修炼着,一边问这条被他取名叫阿白的巨蛇,到底有什么想要的,后来才弄明白,巨蛇想要吃和之前抓自己的坏修士一样的人!   和坏修士一样的人……他明白了。   于是他就开始谋划。   努力学阵法和传送阵,掌握了外面保护宗门的大阵。   设计了各种手段,把那些利欲熏心的修士骗过来。   在修士们进入阵内之后,用预先设计好的传送阵把误踏入的修士直接传送过来,传送终点就设在阿白头顶,阿白不用费力,张嘴就能吃到。   用这种方式,这几十年,他喂了阿白不下三百名修士。   他自己也慢慢修炼到了化炁中期,甚至挺进了后期。   能自由来去外界之后,他原本的修炼不解的地方也能找道友交流请教,修炼速度快了不少。   吃了三百多名修士的阿白,精神状态越来越好,透明丝被它越拉越长,小个子修士很高兴,他想替自己的朋友弄来更多人吃,好早日有力气挣脱束缚。   而这一次替阿白狩猎的行动却被无意中撞入的庞脉脉四人给破坏了!   他在外阵发觉不对,赶紧把自己也传送进来看看,结果被人当成遇害的修士给救了,于是他干脆混在里面,趁人少时动手,想替阿白好歹抓几个。   小个子修士讲得越来越溜,越来越平静,他甚至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庞脉脉首先忍不住,道:“我想,你家阿白要表示的,是要吃有灵力的修士,像那个坏修士那样,而不是来探宝的修士吧?哪个修士不用探宝?探个宝就叫利欲熏心?就该喂蛇了?”   小个子修士扭头看着她,一脸茫然。   庞脉脉闭上了嘴,知道和他讲怎么也讲不通,在他看来,阿白才是他的亲人,人类也许反而不是吧?   来这里探险的,大概都是觊觎他们家园的敌人……   只是,就这样骗来三百多位修士来喂蛇……实在不能忍!   花百错却关注的另有其事:“你说仓库?是你自己的仓库?”   小个子修士茫然地点头。   “那,那藏书阁里有用的书,还有宝库里的法宝丹药,想必你都搬过去了吧?”花百错有些急切地问。   小个子修士迟疑着不点头,最后道:“如果我带你去,你是不是肯放过阿白。”   花百错不屑随意欺骗小辈,傲然道:“这样罢,一会儿你带我去仓库,回来我会把你扔给这条蛇,若它当真不吃你,你俩就都不用死,若它吃了你,它自然也不用活着了。”   小个子修士想了想,觉得有把握,当即答应了。   他带着他们四人,悄然走了一段路,其中又触发了一个机关,在一个假山后头,带他们进入一个密洞。   花百错制住了他的灵力,也不怕他弄鬼,这会儿看到密道,艺高人胆大,她率先跟着小个子修士就走了进去,然后庞脉脉他们才鱼贯而入。   结果还真没事,走了一小段七拐八拐的密道,他们就到了一个大约三十平米大小的密室里。   这个密室里简直堆得和垃圾堆一样,有各种典籍胡乱堆放扔着,也有各式法宝,乱七八糟的丹药瓶子,都像垃圾一样扔着。   还有好些破破烂烂的衣服,没用的书,粗糙的石床石桌混在其中。   最外面还有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修士晕在那里。   撇开这两个修士不说,这屋子堆得,倒像是不喜欢整理储物空间的修士的储物袋。   花百错进去,扫了一眼,也没管那些法宝,直接先用神识查看那两个修士,第一个她没说什么,到了第二个,她冷笑一声,说:“果然是装睡的。”   那修士睫毛颤了颤。   花百错走过去,不由分说,两掌印在两个修士头顶的百会穴上,直接把他们的性命了断。   庞脉脉心里一沉,知道她是要灭口。   这位金丹修士,比她以为的还要狠辣。   或者说,这才是杀伐果断吗?   然后花百错袖子一挥,把满室的法宝和有用的东西全部装入了自己的储物空间之中,然后才缓缓转身,看向庞脉脉和萧七郎。   满满当当的屋子,在她的广袖博带之后,只余石床石凳,破衣烂衫和两具尸体。   庞脉脉和萧七郎加起来,也挡不住她的百错藤一击,哪里敢有意见,连忙用眼神和神情表示对于前辈拿走所有好东西没有任何意见。   花百错这才表示了满意,不再看他们。   带着三个小辈,抓着小个子修士,花百错又出了密道。   他们重新回到原本预备屠蛇的地方。   这一次,花百错又把那修士抓到了手里。   “准备好了。”她淡淡说着,把他扔向了在柱子上蜿蜒游动,张嘴嘶鸣的巨蟒蛇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觉得很暖很有力量,病好了,会加油更新哒!   ☆、第119章 挟持   庞脉脉眼睁睁看着那小个子的男修士,被花百错扔给了巨蟒。   她并无意阻拦。   虽然她对于花百错的一些做法是不认同的,但是这件事,她想她倒是明白花百错为什么要这么决定。   这个人也好,这条蛇也罢,害了三百多修士,其实都是该死的。   不过修真界从来没有法律。   这里也没有人想要充当这个执法者。   花百错的做法,荒唐而粗暴,却有她的道理。   小个子修士根本不怕,他嘴里发出高低转折的嘶嘶声,酷似蟒蛇的嘶鸣,那巨蟒便用信子把他一卷,轻轻放在了自己上颚之上。   小个子修士趴在那巨蟒的头上,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巨蟒可怕的比海碗还大的眼睛上的眼皮。   花百错突然脸色一变,飞一般掠出,巨蟒发出愤怒的嘶吼声,迎击她。   眼花缭乱的飞裾蛇影之后,那小个子修士又被花百错揪了出来,她提了个男人回到原来的位置,气定神闲,喘气都没有,更是丝毫看不出来刚从巨蟒那里抢人。   巨蟒愤怒地把柱子拍得啪啪作响。   “哈!”花百错大笑一声:“还以为躲蛇那里我就捉不到你了?”   那小个子修士抖抖索索的:“你……你说阿白不吃我的话就不杀我们的……”   花百错眼珠子一转:“我说不杀你,又没说放了你们,你就跟我回宗门去吧,你的传送阵如今天下没几个人会的,这典籍虽有,有个现成的用用也不错。”   她又看看那柱子上的巨蟒,皱皱漂亮的眉头,说:“这畜生就等我禀报了门里的元婴真君,过来收服吧。留着打个洞什么的也算甚是方便。”   然后她扭头看向了萧七郎和庞脉脉。   庞脉脉瞬间觉得血液凝固。   花百错要私吞这地下宗门所有的宝藏典籍,连那两个捆着的修士都要灭口,又怎么可能放过自己二人?   萧七郎不紧不慢开口道:“花前辈,在下崇真川虞子门下,方才已经将此事传音给家师了。家师说,既然花前辈有此实力福缘,自然这些都是前辈的,晚辈什么都不会争,也不会说出去。”   花百错听他说到川虞子,脸色一变,说到传音,脸色又是一变,目光渐渐锐利起来,瞪着他冷笑:“原来是崇真川虞子的高弟,我自然不敢得罪你们堂堂第一大宗,更不敢跟你师父这个睚眦必报的疯子结仇。你可以回去,我不留你,只要现在闭上嘴即可。”   萧七郎把目光淡淡移向庞脉脉。   花百错的目光也移了过来。   庞脉脉胸口一紧。   花百错看着她,慢慢露出一个笑容,说:“她总不是你崇真门下吧?不过在你们那儿暂住而已。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她和她师父如今都不是合一宗的人了,可以说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你别想把她也带走!”   萧七郎皱起眉头来,正要说话,花百错手一挥,不耐烦道:“听我说完!年轻人没有一点儿耐心!”   她又说:“你也别担心,我不害她,这姑娘深得我意,我这次没了一个徒弟,正好拿她补上,她虽有师父,但是既然现在算是散修,就没有改投别门一说,她师父只有为她欢喜的道理。以后原来的是师父,我也是师父!”   这话花百错说的是合乎常规的,散修中师徒也不少,若是徒弟得以拜入宗门,散修师父只有为他高兴的道理。日后这徒弟叫散修的师父也叫师父,叫宗门的师父也叫师父,名份上无差,至于心里向着哪个,就因人而异了。   问题是卢真可不是一般的散修啊!   花百错越说越高兴,朝庞脉脉转过脸来,招招手,柔声道:“好孩子,过来,我带你去天外阁,你去了必定喜欢,咱们天外阁啊,可是好地方,一年四季鲜花如锦,天外阁女弟子地位高,你待着必定自在,还不快过来?”   庞脉脉僵在那里。   从小看的那些穿越的书里,女主角都是所有遇到的男人都喜欢她,到了自己穿越,怎么成了不论男女人人都想收自己当徒弟?   这是第几次了?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   花百错看庞脉脉总是不动,脸色就冷了下来,慢慢板起脸,寒声说:“怎么?你不肯?”   庞脉脉喉咙发干。   她真的懒得再去找理由,懒得再去敷衍这些任性的强者。   如果自己也有一条挥出来别人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的鞭子就好了!   然而她没有。   她还是一个才修行十年的化炁期小修士。   她不得不兢兢业业,不得不赔笑。   “花前辈,”她蹙眉低声道,“我师尊待我恩重如山,虽然前辈说的是有道理的,但是我们情况又毕竟不同,无论如何……我必须得到师尊的首肯的。”   花百错性子暴烈,却喜欢冷静理智的姑娘,所以喜欢庞脉脉,想收她当徒弟。如今听了她的说辞,花百错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仔细想了想,道:“也是。卢真毕竟不是普通散修。这样吧……”   她转身对萧七郎说:“这姑娘我就带走了,你回去告诉卢真一声,甭管他肯不肯,都请他到天外阁一次,亲自跟我谈。”   她算盘打得精明,庞脉脉是炼器师,卢真更是著名的大炼器师,若是能把卢真也留在天外阁,岂不是大好?   但估计崇真派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所以花百错自然不会对潜在竞争对手直言,她打定主意,路上和回到天外阁,她要好生哄着庞脉脉小姑娘,先叫她死心塌地了再说。   听说卢真宠徒弟,若是到时候这小姑娘再好好劝劝,兴许就成了,就算没成,到时候自己这个到手的徒弟肯定也不会还给他!   这么一想,她又和颜悦色起来,一手还拎着那个小个子修士,干脆弄了点灵力把他震晕了,扔给自己徒弟,空出手来,扣住了庞脉脉脉门。   她也不用力,但是庞脉脉就这么被她制住了,也不敢太过反抗。   花百错表现出来的,可是温柔亲切地同她携手啊。   “就这么说定了,”花百错对萧七郎道:“你回去通知卢真,现在则不许声张。这姑娘我先带回去,叫他放心,一根头发都少不了。”   说着她又把刚才扔给徒弟的小个子修士拽了过来,摇醒,道:“弄个出去的传送阵!”   立刻便要带着徒弟,俘虏和人质走了。   庞脉脉被她拉着手,很是无奈,萧七郎看向她,缓缓朝她点了点头,表示让她自己珍重。   庞脉脉点点头,又指指斜上方石壁,意思是如果找不到别的出口,就把那个洞蟒打的洞找出来,从他们来时的路出去。   萧七郎表示领会了,点了点头,道:“你要自己保重,多听前辈的话。”又对花百错请托道:“请前辈善待我宗门的客人。”   庞脉脉和花百错都答了“好。”,只不过一个是满腔无奈,一个是志得意满。   被弄醒的小个子修士糊里糊涂地,就弄了个传送阵出来,庞脉脉十分无奈地,被花百错来着,站了上去。   小个子修士则被拎在花百错的另一只手上。   她徒弟跟在她身后。   传送阵一阵涟漪,庞脉脉只觉得面前一黑,一股力量把自己拽了一把,眼前萧七郎的面孔就不见了。   ☆、第120章 天外阁   雪麒麟其实不是真的麒麟,距离这种传说中的神兽很远,但是它的模样和浑身的鳞甲确实有几分像这种传说中的动物。   只不过它们都是白色的,还有背脊一道长长的马一般的鬃毛也是洁白的。所以得名雪麒麟。   雪麒麟用来当坐骑,虽然不能飞行,速度比天龙马却不差多少,用来拉车,是又快又稳。   快到什么程度?一般神识差的小修士,只能感觉到一阵风卷过去,连车都看不清楚。   所以说,雪麒麟也是修真界的奢侈品之一。   天外阁的高阶修士,就很喜欢用它。   花百错用四匹雪麒麟拉车。   经过空间折叠的车厢里,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目测面积不小于二十平米,待四个人绰绰有余。   那个小个子修士被封住灵力,扔在了马车的一个角落,庞脉脉和花百错的徒弟一起,每日轮流侍奉花百错,看管这个修士。   这个小个子修士,说他叫候近谦。   这确实是个不太有修真气息的名字。   如果说庞脉脉是虽然厌恶此人行径,却终究心里有些怜悯他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时就只跟蛇在一起了,那花百错的弟子,对他就全然是只有冷漠和鄙夷。   花百错的弟子修为和庞脉脉相仿,年龄自然要大得多,姓白,叫白洛莲。   白洛莲性子有些奇怪,初看是个沉默清秀的女子,但这几日在马车上朝夕相处下来,却发觉她并不似外表那般温和恬静,反而有些独特的戾气和张扬。   这些并不是针对庞脉脉的,虽然庞脉脉被花百错选为弟子,堪称她的竞争对手,但似乎白洛莲对她并没有什么敌意。   她的戾气主要针对角落里的候近谦。   表现为一边柔声脉脉地和庞脉脉聊着天,嫌候近谦挡着路,一脚就狠狠踹过去之类的……   一开始庞脉脉以为她是恨候近谦害了自己的同门,后来却觉得她一些言论很诡异。   比如,候近谦这几天灵力一直被封住,辟谷之术自然不起作用,饥渴难免,庞脉脉有点担心他这样连口水都没得喝会不会死在路上,白洛莲就会用一种特别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候近谦,以一种轻蔑的口气道:“放心,男人都命贱,死不了。”   这样的话还有好些。   于是庞脉脉慢慢发现,她的鄙夷轻蔑似乎是主要针对男性的……   都说天外阁是女人的天堂,掌权者全是女性修士,女弟子地位比男弟子高得很多,男弟子几乎都是面首之流。   现在看来,可能还是真的呢!   花百错一路上倒是好伺候,她几乎大部分时间在打坐,非常勤勉,偶尔醒过来,对庞脉脉都是和颜悦色的。   虽然花百错还没有指点庞脉脉修炼,但是却颇为关心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不少东西送给她。   这些东西并不珍贵,大都是首饰一类,起因是花百错觉得庞脉脉打扮太素净了:“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打扮得跟个女道士一般,有什么意趣?”   她刚刚打坐完,有了逗弄芭比娃娃的心情,先是拿出一匹银红色鲛纱,自己用神识灵力操控,不多会就做成一套颇有盛唐风范的齐胸长裙,又拿出一匹浅灰色半透明闪着金属般银光的铁蛛丝罗,做了袖宽四尺飘然欲仙的大袖衫配在外头。   命庞脉脉穿上。   好在马车虽然地方有限,又有个半死不活的男修士在,修士们想要弄个遮蔽目光的法术也是容易,庞脉脉谢了她,招手弄出一个锦幕术,自己换好又把法术撤掉。   花百错眼前一亮,拍手道:“就要这般才漂亮,回去宗门时就穿这套!出来身边东西带的少,回去之后带你去羽衣楼多做几套漂亮衣裳。我花百错的弟子,岂能不是绝色?”   庞脉脉穿的银红色鲛纱长裙,举步均有不同的光芒流转,而浅银灰色的披帛一般的外衫是半透明的,十分轻薄,更是如烟如雾。这样一套,确实雍容华丽和神秘性感并重,是花百错的风格。   花百错却说:“我搭配得好看么?我看你之前穿的银灰色别有一种精致漂亮,要不然也想不起来这匹铁蛛丝,本来还待回去染色的……你气质殊胜,给你配起来倒确实别有一番味道。”   庞脉脉穿越前,只能说是个普通美人,身材气质都不错,五官端正,但是也有不时长些痘痘之类的麻烦,修仙之后,皮肤越来越如美玉一般,自然看上去就越来越美,称得上楚楚动人。但是距离谢橒那种让人一见心惊的美还是有点距离的。   好在她其实也挺会打扮的。   然后花百错又一下子拿出来好多首饰给庞脉脉试,这些首饰,有的是带有灵气的玉石,有的是名贵的珠宝,大块的祖母绿,成套的极品红宝石,无一不是分量十足,做工精美……这些在俗世中王公贵族才有机会得到,有时可说价值连城的珠宝,对于修士而言,也不过是玩物而已。   故而花百错要给她,她也就收了。   最后她收下了一件极品翡翠的佩,已经带了灵气的,一套颜色发银光,总共用了七十多颗夜明珠的头饰,还有一套艳丽的红宝石头面。   花百错满意地说:“这些只是给你玩的,等你拜了师,自然有好东西给你当拜师礼。”   五天以后,终于到了位于东海边不远的天外阁。   天外阁建在与大陆相连的一个很大的半岛上,三面都是海,靠近大陆的这边则挖了一条河,上头设置了无法通过的阵法,唯一进去的一条路就是这河上的一座桥。   这座桥的名字,叫做“戒望桥”。   谁也不知道,它为何叫这个名字。   戒望桥宽可容八人并肩骑马,也可容两辆最大最豪华的马车擦肩而过。桥头设有桩哨,过去必须通报开门。   酷似一个小城池或城堡。   花百错的雪麒麟车直接过了桥,白洛莲下车报上了师父名号,守岗的是一个女修士和两个男修士,态度堪称恭敬,女修士低头,微微鞠躬行礼,男修士退后一步,弯腰行礼。   进去之后,是一条异常宽阔美丽的主街道,宽度堪比长安街,两边种满各种高大的仙木和奇花异草,藤萝到处攀爬,路两边还有不少秋千等物,建筑物大都色彩鲜艳,建筑得美轮美奂。   这种风格,和堂皇巍峨,颇具仙家气象的合一宗,以及闲云野鹤,清雅脱俗的崇真派都大相径庭。   她们的马车在主街放慢了速度,因人来人往太多。   街道上的自然都是天外阁修士,女修士居多,偶有男修士,也是随女修士一起走的,态度都很恭谨内敛,小步跟在女修士身后。而女修士们大都态度豪放,言笑高语。   修真界不大强调性别方面的区别,女修士的地位远比普通凡女在世俗界要高得多,但是高成天外阁这样的,着实罕见。   她们的车马走了一段后右转,又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小巷,小巷里种满木槿花,两边都是一模一样的精致小楼和小院。   但花百错住所却不在此,出了这条木槿花道,走到一条两边是青玉砖的围墙的小巷,才是她的洞府。   花百错的住所相当于一所五进的宅子,外加一个后花园,这里的灵气要比方才的木槿花道要强烈许多。   房舍精美和华丽并重。   里头甚至还有不少伺候的人。   她把庞脉脉的住所安排在了第五进,和白洛莲一个东厢一个西厢,各占了五间屋子。屋子里每一间的陈设都是精挑细选。   屋子后头就是花园。   景色秀美,凉风习习。   庞脉脉觉得还不错,屋舍精美,灵气也充盈。   伺候的下人大都很得体大方。   可是等到女管事领来两个俊美的男孩子,说是伺候她的“侍童”时,庞脉脉还是有点凌乱了。   ☆、第121章 侍童   庞脉脉坐在朝北的窗户下的紫檀木雕何仙姑和莲花图案的榻上,手边是一个同质地精雕十八罗汉小炕桌,坠着夜明珠的绣鞋下头踩着五阶灵兽凌云豹的毛皮。   她左边的门过去是她的闺房,陈设精美犹在此间会客的屋子之上,可以说,是庞脉脉这辈子住过最精美的房舍,远在她在合一宗和崇真派的住所条件之上。   带着侍童前来的管事是个面目普通打扮利索的中年女子,修为可能比庞脉脉还要略高一筹,大约在化炁后期的样子,但是她这般年貌,年纪应该已经在二百五十岁开外了。   也算够格给一位有前途的金丹修士当管事。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侍童看上去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个子颀长,面目清秀,另一个略矮一些,也年轻些,面目如画。   “庞姑娘,”女管事用职业化的冷淡却不失恭敬的口吻道:“我宗精英女弟子入门皆选择侍童服侍左右,他们□□好,以后会是您得力的助手,真人说您虽然还没入门,迟早要入门的,不妨先把伺候的人手选好了,这是我根据您的灵根为您选择的两个,如果您不满意,还可以调换。”   说着她咳嗽了一声,那个高个子的清秀少年首先上前,跪伏在庞脉脉脚下,柔声道:“见过姑娘,小人名闫玉荣,姑娘唤我阿荣即可,小人是土木水三灵根,土灵根中品上级,木灵根和水灵根均为中品下级。小人今年二十八岁,已在侍童营十二年了,引气后期。”   那个女管事满意道:“姑娘觉得如何,在侍童营这个灵根,年纪,容貌,修为,都算得上上上之选,因真人叮嘱要给您挑好的,属下才努力争取得来。”   说着又看了另外一个少年一眼,那少年容貌艳丽,却有几分桀骜不驯之色,被她一看,才不情愿地上前跪下,语气毫无变化地硬邦邦道:“我叫灵桓,今年十九岁,单火灵根中品上级,修行了六年了,现在是引气中期。”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那女管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细细的黑色小鞭子,一鞭子抽在了灵桓背上,那鞭子显然有破灵之能,把他一下子抽倒在地,痛得缩在那里,却不敢叫出声来。   女管事居高临下,森然看着他,道:“没规矩的小贱货,竟敢在姑娘面前你啊我的,连自称小人都不会了?你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贱男子,把自己当什么了?”   说着又自己向庞脉脉请罪:“姑娘恕罪,是属下无能,只想着这贱男子容貌还堪赏玩,又是和姑娘相合的火灵根,这才选了他,没料到他秉性顽劣不堪造就……”   庞脉脉之前被她那一鞭子吓了一跳,此刻听她这般说,也只想扶额叹息了。   “罢了,你把这两个留下吧。”庞脉脉看着第一个阿荣眼巴巴隐含盼望的目光,还有那疼得浑身发抖咬牙忍着的单火灵根少年,无力道。   听了她的话,那叫阿荣的眼睛一亮,露出感激欣慰之色,而叫灵桓的少年神色也平缓了很多。   女管事鞠了个躬,道:“是,姑娘。”又道:“姑娘居心仁厚,但须知天下男子,都是逐利薄幸之徒,但凡好好相待他们,他们便不知天高地厚,倒是不要对他们太过宽仁了。”   庞脉脉敷衍答应了,女管事便退了下去。   那个阿荣去扶被打的灵桓,灵桓却挣脱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两人都有几分期盼又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庞脉脉,阿荣首先弯腰说了声:“见过姑娘,以后我们便是姑娘的人了。”   灵桓也跟着行了礼。   庞脉脉看着他两人,才发觉这两个人实际年龄都比自己还要小,她修真以来,遇到的所有人几乎年龄都在自己之上,看着这两个,倒是有点奇特的感觉。   不过这些男子大概都受了不少训练,自己倒是不好跟这样来路不明的走得太近,当下淡淡道:“我不大用人伺候,也不习惯用男子,你们只做好自己本分便是,若是背主,定杀不饶。”   阿荣怔了怔,道:“姑娘,我们的本分就是伺候您。您不用当我们是男子,有什么只管吩咐便是,我们都受过伺候人的训练,若是做得不好,姑娘只管责罚。”   庞脉脉看着二人,一人清秀温润,一人眉目美艳,这两个人的灵根虽非顶好,也绝对不差,化炁之后一般宗门都能允许其入内门,何以非要到天外阁来做低人一等的侍童呢?   天外阁独据东海之侧,势力范围不小,莫不是这一片方圆国度的男子有灵根者只能被选进来当侍童?   想起东海,又想起师祖他们暂时居住的岛屿便在东海之中,不知道离此远不远,能不能联络上,把自己带走。   此地虽然对于女子来说,着实不是个糟糕的地方,但毕竟花百错用心难测,而且自己也不可能改投别人门下。   她在沉思着,那阿荣已经点亮了照明术,移到一盏琉璃灯之中,把随着太阳西沉而微暗的室内照得透亮,又柔声道:“姑娘,太阳下去了,不知姑娘是要安顿还是修炼?”又道:“此地近海,不知道姑娘可曾看过海边,门中仙子们虽然都辟谷,但此地还是盛产几种灵气充盈的海产,既可一饱口福,亦对身体颇有补益。”   庞脉脉听了心中一动,她以前就爱吃海鲜,到了这里十年不曾吃过了,辟谷之后又是长年累月不吃东西,虽然不饿,偶尔也会馋,便微笑道:“既如此,便尝一尝。”   阿荣听了,眉目间都透出欢喜,笑道:“好,姑娘稍等。”   那个叫灵桓的少年也上前一步,道:“我善庖厨,便去为姑娘取来。”   说着转身出去。   阿荣便使劲浑身解数来伺候奉承庞脉脉,又是吹笛,又是用法术洒扫收拾屋舍,还去宗门领取了待客的果品仙酿,过了足足一个时辰,灵桓才回来,浑身湿漉漉的,更显得腰细腿长。   他一边看着庞脉脉,一边用法术蒸干了他湿漉漉如水草般迤逦的长发,和身上薄薄的衣衫。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堆……海怪。   脸盆般巨大的形状类似鹦鹉螺的海螺。   形状如剑的鱼。   大如马驹的龙虾……   形状奇怪的大螃蟹。   然后灵桓便就地架锅,开始料理这些海鲜。   有的很简单,就是清蒸。   有的很复杂,佐以独特的香料,清甜的果品,腌制后烤。   有的煮,有的炖。   没多久,鲜香之气扑鼻,不但这屋前小院,连整个后花园都飘满香气。   果然是神仙闻了也要流口水。   结果白洛莲就闻香而至,还带了一个英俊的男子。   白洛莲微笑道:“原来师父已经给了你伺候的人了,亏我还担心你少人伺候,打算借个人给你呢。”说着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男子。   那男子神色有些黯淡,但是却恭敬地跪在了白洛莲身旁,一声都不吭。   白洛莲看看庞脉脉新得的两个侍童,品评道:“还不错,一个温婉一个火辣,唔,还善烹调,不错不错。”   庞脉脉有点尴尬地笑着带了过去,邀请她同食,白洛莲也不客气,对那男子道:“去,把我的白雾酒拿过来。”   于是两女据案大嚼,旁边还有一众男子殷勤伺候,这些海鲜的滋味实在美妙,有的鲜甜,有的柔嫩无比,有的滋味馥郁。   白洛莲的白雾酒要远胜天外阁提供给客人的仙酿,打开便是一阵白色的薄薄冰雾,滋滋有声,入口甘醇,还有一股轻飘飘的口感。   确确实实是一场尽兴的饕餮之宴。   宴罢,白洛莲有点酒意,看着灵桓笑道:“这个孩子烹饪滋味实在不错,等你过些日子过了新鲜劲,我拿我这个跟你换。”   灵桓变了脸色,而白洛莲带来的英俊男子已经难过得低下头去。   白洛莲看了他一眼,笑着拿脚轻轻踢了他一脚,道:“怎么?你还不高兴了?不过是换几天玩玩而已,又不是不要你回来了!我告诉你,我这位未来的师妹,你想跟着她,人家还未必要你呢!看你那没出息的模样儿!”   庞脉脉实在受够了这画风了,连忙咳嗽一句,转换话题,对灵桓道:“这些海鲜都是你下海抓的么?”   灵桓单膝跪下,道:“是的,姑娘。”   庞脉脉点点头,难怪这么美味,就算不是灵物,现下海抓的普通海鲜也是美味的,何况烹饪手法还这么高明。   于是她微笑道:“做的好,有赏。”   说着赏了灵桓一件她做的半失败品的法器,是一把锥子。   给引气期修士用也算好东西了。   灵桓用做梦一般的神情接过来,傻傻地看着庞脉脉,一脸不可置信,待到明白了这法锥的功效,更是一脸欣喜若狂,跪下来连连磕头。   而那个跟着白洛莲来的男子和阿荣,也都是一脸羡慕和难以置信。   白洛莲以衣袖掩口笑道:“果然不愧是炼器师,这般大方,好好的法器就这么轻易赏赐给侍童,我辈不及。”又踢了她带来的男人一脚,轻笑说,“如何?跟你说庞师妹是大金主,你若能跟她几天,也能得些好处。”   英俊的男人跪在地上,用复杂的眼光仰视着庞脉脉,嘴里却说:“我只想跟着主人一个人。”   白洛莲心里受用,嘴里却笑骂他“没出息”。   待到他们告辞,庞脉脉回屋,灵桓和阿荣用法术轻松收拾了残局,阿荣细心,便要伺候庞脉脉盥洗休憩。   他为了讨好新主人,道:“天外阁有一处飞仙泉,泉水有时滚烫,有时冰冷,毫无规律,若能每日以此濯足濯面,可以使容颜鲜妍,不易衰老。阿荣愿为姑娘取来。”   庞脉脉点头允许,阿荣便飞掠而出,不多会,取了一桶水来,喜道:“今日水温正好,不冷不热。”   说着倒水伺候庞脉脉洗了脸,又跪下,把她的双足捧起,要伺候她洗脚。   庞脉脉待要拒绝,他满脸哀恳:“姑娘可是嫌弃阿荣么?阿荣本就生得不如灵桓……”   这种对话真是……够了!   庞脉脉面无表情,任凭他给自己脱了鞋袜,小心地洗脚,百般温存。   只当是足疗店技师好了!   阿荣给她洗了脚,放在自己胸口,小心擦干,口中还柔声说:“姑娘一双玉足,真是美如雕琢一般……”然后,他还极度谦卑地,在她脚背上轻轻亲吻了一下,抬头惶恐地看着庞脉脉。   庞脉脉差点没跳起来……   ☆、第122章 侍童营   阿荣浅浅在她足上亲了一下,那抬头看着她的仰望的双眼仿佛能滴出水来,盈盈带着渴盼。   门口的灵桓发出一声冷笑,转身走了出去。   庞脉脉被他抓着脚本来就不自在了,此刻更是汗毛倒竖,深觉是自己被占了便宜!   何况她要是再不阻止,下面人家估计就要自荐枕席了。   于是她及时抽回了脚,并且对僭越的阿荣冷着脸放出了威压,阿荣被吓得冷汗直流,蹬蹬蹬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洗脚盆不远的地上。   “以后别随便碰我。”庞脉脉冷冷说:“我不喜欢!”   化炁修士的威压对于金丹修士不足一提,但是对于引气修士而言,却足以使之脚软筋疲,心跳如擂鼓,汗下如浆。   阿荣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会连连磕头。   庞脉脉收了威压,挥手让他起来,淡淡道:“起来下去吧,我不用人贴身伺候。”   阿荣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十分难过地掩面退下。   庞脉脉长出了口气。   最难消受美人恩……不,这也不算什么美人,就算是美人,又与她有什么干系?   日子一天天过去,花百错只偶尔露面,有时候也会带一两个男侍,她的男侍,修为都在化炁中期以上,比阿荣灵桓要强得多。   不过阿荣他们虽然幽怨,觉得庞脉脉不肯亲近他们,但是也并不会去羡慕成为了金丹修士侍者的前辈,后来庞脉脉隐约听到他们私下议论时,会提到双修若是双方修为差异太大,弱的一方就成了炉鼎了,不但得不到好处,还反受其害。   庞脉脉隐约也明白了,这里的女修士一入门都安排一到两个男侍,若是小女孩入门,则在成年时安排,侍童的资质和修为是根据女修士的来的,如阿荣和灵桓二人都是侍童营的佼佼者,因为庞脉脉本身修为已不俗,灵根又优秀,自然要配优秀的侍童。   而这些也是侍童们很看重的东西。   这里的侍童都是要和女主人双修的,他们的修为也很受到主人灵根和修为的影响。   在侍童们看来,庞脉脉年轻,灵根十分出色,修为也不差,最关键的是,她还是一个优秀的炼器师,简直是前途无量!跟着她等于有了稳定的,光明的未来,简直是女修士里的钻石王老五。   有时候庞脉脉修炼时神识外放,也会听到自己的侍童和白洛莲的侍童闲聊,知道阿荣和灵桓互相不对付,知道阿荣嫌弃灵桓性情不好,哀叹自己不得女主人欢心。   灵桓对于庞脉脉不肯“宠幸”他们二人似乎倒是无所谓,自己修炼也十分勤勉,他居然和周蘅真君一样,走了体修的路子,淬体十分勤苦。   花百错也不来劝说庞脉脉了,她大概觉得没有女子会抗拒在天外阁的生活,让庞脉脉自己浸润就行了,不用多说什么。   而庞脉脉在这里的生活确实很滋润:几乎是自由的,供给不比在崇真时差,生活更加精致,而且还有人伺候。   除了整天处于闺怨之中的男侍有些烦人,其余也没什么缺点。   她并没有开始炼器,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所以这半个月过去,她几乎都是在修炼中度过,偶尔在白洛莲陪同下参观一下天外阁,观赏一番周围的海景。   不过白洛莲也不是省心的,眼看着半个月过去了,她有一次竟然向庞脉脉开口,道:“庞师妹,你的侍童灵桓,你莫不是不大喜欢?”   庞脉脉一怔,道:“白道友何出此言?”   白洛莲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很喜欢那孩子,只是毕竟是你的人,君子不夺人所好,所以前些日子才说等你厌倦了可以换几日……可看这半月过去,你根本不准他近身,想来你是不大喜欢……按说他还是个雏儿,我不好开口,你看,若是我有什么东西你想要的,大可以交换,我的男侍罗珺,也可以给你,他年纪大些,长得英俊,修为也已经进入了化炁期了,说不定你喜欢……”   庞脉脉简直听不下去,连连摇手,道:“不,我不要。”   白洛莲有点不高兴了。   庞脉脉硬着头皮,道:“至于灵桓,我会问他自己的意愿,若是他肯,我就给你送去。”   不想白洛莲听了却生气了,道:“我是一片诚心,你却这般敷衍我!”说完拂袖而去。   弄得庞脉脉摸不着头脑。   不料到了夜里,灵桓不知从何处听说了白洛莲向庞脉脉讨要他的事情,竟然赤了上身,长跪在庞脉脉的门前。   庞脉脉走出来看时,他趴伏在她脚下,浑身发着抖,梗着脖子道:“姑娘,我不愿意去白姑娘那里!只愿意服侍姑娘!”   “你不愿?”庞脉脉重复了一下,“为何?”   灵桓抬头看她,突然间泪流满面:“姑娘,灵桓知道姑娘看不上我们,但是灵桓不求侍寝,只求能随侍姑娘左右。”   “你想跟着我?”庞脉脉皱眉,“你知道我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你跟着我又有什么好处?”   灵桓喉头吞咽,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不肯开口,只是流泪,眼巴巴看着她。   庞脉脉最后也无法,道:“你起来吧。既然你不肯去,我自然不会强迫你去。”   灵桓大喜过望,连连磕头道谢,把额头磕得砰砰作响。   庞脉脉低头看着他这样,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心,道:“灵桓,你以前一直待在侍童营?”   灵桓一怔,停止了磕头,抬头看着她道:“是的,姑娘。”   “侍童营都是小男孩么?在什么地方?”   灵桓斟酌了一下,道:“天外阁有好几处侍童营,最近的那处是最大的,有筛选出比较优秀的,就会送到这里。”   “那,我能去看看吗?”   旁边一直沉默随侍的阿荣这时笑着开口道:“侍童营又不是什么机密地方,姑娘要看,自然无妨。”   于是,第二天庞脉脉和两个侍童一起去参观就在天外阁不远处的一处侍童营总部。   庞脉脉终究是被抓来的,要出天外阁还是不那么容易的,花百错还是令弟子白洛莲同她一起去,自己又在庞脉脉肩膀上拍了一下。   庞脉脉知道自己是被下了禁制了,也只得无奈。   出了戒望桥,庞脉脉用自己的白云棉花糖飞行法器,带着两个侍童和白洛莲,白洛莲还在生她的气,不过看到白云法器还是有点好奇,坐上去就陷在里面,很是舒适,忍不住摸了摸它的材质,道:“庞师妹,这是你自己炼制的吗?”   庞脉脉微笑说:“是的,见笑了。”   这个侍童营离得很近,就在大约五六十里之外,虽然白云法器飞得慢,片刻也到了。   只见一个大如村庄的地方被高墙围在里面,阿荣和灵桓看到这里,都露出复杂的神色。   白洛莲倒是很愉悦地欣赏着,跟她介绍道:“庞师妹,我们天外阁女子当家,你是知道的,这方圆数千里的男子,但凡查出灵根,都会送到天外阁几个初级的侍童营去,而在那些侍童营里度过最初几年后,才会选出优秀者送来这里,供宗门正式女弟子选择。”   庞脉脉忍不住道:“那若是灵根特别优秀的男子呢?”   白洛莲看了她一眼,道:“如师妹你这般吗?也有破格被师叔们甚至真君们录入门下的,不过即使是如此,日后实际上也大都是充当真君和师叔们的侍者。”   “那那些一直不优秀的男子呢?”   白洛莲道:“若一直不得选录来此,就会配给外门女弟子使唤,充作杂役等等。”   她微微一笑,骄傲道:“我宗门甄选弟子十分严格,真正的正式女弟子,不足三千人,外门女弟子大约六七千人,而侍童营的男子,大概总数在三万,实在难以入眼的,也有去挖矿采珠的。”   她扬起脖子道:“师妹你莫要当这些男人珍贵,实则他们一文不值,师妹若是喜欢,一会大可以给点好处这里的管事,再带两个走,我一会儿还打算再挑选几个呢!”   庞脉脉情知她是对自己拒绝给她灵桓的事情示威,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而灵桓在一边听了脸色都变了。   阿荣只是低着头。   白洛莲自己的男侍什么表情都没有。   进到侍童营里,有一个化炁期的女管事,生得有几分丑陋粗壮的,来接待她们。   白洛莲有个好师父,在天外阁虽然不是最得势的,走到哪里也是被人奉承的目标,那个女管事十分客气。   带着她们参观,给她们细细讲解。   侍童营的男子们都穿着一样的服装,大的是成年了的年轻男子的模样,如阿荣这般,而小的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   看到庞脉脉等人,他们有的目不斜视,有的好奇观望,然后被训导师大声呵斥。   “我们这里课程甚多,”女管事颇为骄傲道:“除了各自修炼,还有淬体课,可以训练其仪态耐力;有礼教课,让他们懂得为何女子为尊,男子又应该如何服侍女子;还有一些才艺课程,学些琴棋书画,可以愉人悦已,亦有烹饪酿酒等特长课程。你们若是愿意,可以一一参观。”   庞脉脉无语,觉得这简直是性别反转版扬州瘦马培养方式……   于是她们被带着参观了几个教室,大部分训导师都是年纪略大的男子,修为都在化炁以上,只有礼教课的老师是特别严厉的女修士,她们去的时候她正在责罚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被褪了下裳,吊在半空中,被她用一根细细的戒尺抽打臀部,发出低声的呜咽和惨叫声,每打一下,肌肉都痛苦地跳动,他拼命扭动来躲避,身上满是汗水。那个女训导师却似乎十分兴奋,打得很高兴。   阿荣和灵桓看了都脸色惨白,甚至微微发抖。   女训导师身边还有一圈少年围着,有的跪在地上给她整理裙裾,有的端茶递水,有的给她打扇……   她打得兴起,还把一个少年揪了过来,不知要做什么,抬头看到女管事和庞脉脉等人,这才松了手。   女管事低声道:“上这个课得到的成绩是给侍童们打分最重要的依据之一,他们是否驯善和他们的灵根修为一样重要。上这课之前,要把他们的灵力都封住。”又指着那女训导师的戒尺道:“莫要小看这小小戒尺,上面用了秘药,就是金丹修士被抽打都受不了痛,更别说这些小贱人了,他们都怕得很。”然后有点神秘地笑笑说:“只要不被打,他们做什么都肯的。”   正在这时,突然走廊尽头来了另外一帮人,为首的是一个身量颇高,面目秀丽,但是神色十分高傲的年轻女子,修为大概是在化炁圆满的样子,她身后跟的不但有男子,还有别的女修士。   白洛莲一看到她,就吃了一惊,一拉庞脉脉,让她和自己一样,侧身恭敬而立,给这帮人让步。   高个子年轻女子从她们身边走过,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礼教训导就是这里。”她身后一个女子低声对她说。   为首的年轻女子露出微笑来,她一甩手,从身后拽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大概十六七岁,被她用什么仙索牢牢捆住。   两个男孩一个神态平静冷淡,一个怒目而视她。   “这两个小贱人欠缺教训,”高个子女子傲然对出来迎接的训导师道:“让我看看你的本事,能不能把他们变成小乖乖。”   训导师露出笑容,行了个礼,道:“是,少主。”   ☆、第123章 阁主少主   那个训导师如何□□两个双胞胎男孩子,自然庞脉脉她们是不方便围观的,反正人家把两个男孩领进去了。   其中那个桀骜的男孩还在大叫:“姓袁的贱妇,等我爷爷来了,定然荡平你天外阁!”后来似乎被堵住了嘴,只听到呜呜的声音了。   而那高个子的被称作“少主”的女子则站在外面冷笑:“叫他来啊!你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关呢,咱们说不定孩子都生了,再说了有我娘在,我怕你爷爷吗?”   后面跟随她的男女有的脸上微微露出了怯意,却又不敢劝她。   显然,那两个男孩子来头很不小。   庞脉脉看着那个少主秀丽高傲的侧脸,皱起眉头。   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到底是哪里?   好像真的有些眼熟啊。   她没时间细想,就被白洛莲拉走了,自然,白洛莲想要再要几个侍童的打算,因为这位少主的出现,也没了指望。   她有点不甘,对庞脉脉道:“这位你以后要躲着点,是咱们阁主唯一的女儿,小时候流落在外,几十年前才找回来,简直爱若珍宝了,要星星阁主不给月亮……不要说咱们,就是师父,也要对她毕恭毕敬的。”   庞脉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回去之后,难得花百错要见她们,她们就一起拜见了花百错。   花百错穿了一身绛紫色的百花穿蝶烂花绡的大袍子,十分慵懒华丽,半卧在贵妃榻上,看着她们,微笑道:“回来了?参观得如何?可有意思么?”   庞脉脉还没说话,白洛莲抢先道:“别提了,遇到少主了。”说着添油加醋地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通。   花百错大皱眉头,“礼教课本来不过是教教规矩而已,如今怎么弄成这样了?成何体统?”又道:“少主也未免太跋扈了,她抓来的两个少年是什么来路?可知道么?”   白洛莲道:“回来时隐约听说了,好像是侠仙崔商的两个双胞胎孙子。”   “什么?!”花百错大惊失色。   同时吃惊的还有庞脉脉。   竟然是侠仙崔商的孙子?   怎么会被天外阁的人抓住的?   那位老人家颇有侠义之风,还曾经帮过庞脉脉,庞脉脉现在还有一块得自浮生小镇的石头在他那儿呢!   他竟然有孙子,还落得如此不堪的境地。   自己若有机会,要帮一帮才是。   花百错则低声骂道:“真能惹事!打从回来开始,就没少惹过事!”躺不住了,站起来来回走了几圈,“阁主雄才大略,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愚蠢傲慢好色残暴,不足成事的东西!之前给阁主惹了多少麻烦?如今胆子大到惹到侠仙崔商的头上去了!就是阁主,看到他老人家也是客客气气的!”   白洛莲道:“师父莫要生气了,您能有什么办法?就是您再能干,阁主再信任重用您,架不住那是少主啊,将来整个天外阁都是她的。”   “是她的?哼,天外阁有我们多少心血?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全给毁了?”   白洛莲安抚她:“哪里能够呢?阁主是何等人物,又是春秋鼎盛,不会轻易被毁的。”   花百错郁闷地跺了跺脚:“哎呀不行,我要去告诉阁主此事。”   白洛莲大惊,拉住她道:“师父……不可!您何必去得罪人呢?出了事情,自有阁主在,与您何干?倒是您去一说,少主固然恨上了您,阁主也未必因此喜欢您,须知疏不间亲啊!”   花百错犹豫了,但是又气不忿,在那里僵着。   庞脉脉心中一动,对花百错道:“花前辈,少主虽然年轻,但是阁主是何等修为?说句不该说的,寿元毕竟是修为决定的。”   花百错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   阁主如今是元婴后期,模样看着还很年轻,若是到了合道期,摆脱寿元限制,还不知道要活多少年呢!   这个不知道哪里找回来的少主,虽然不知道确切的骨龄,但是一百岁总有了,以她的资质秉性,元婴当是无望,就算阁主给她拿丹药秘法堆上去,顶多也就是金丹了,金丹寿八百,八百年后,阁主还在,这个少主恐怕就早归黄土了。   这样一想,她心中倒是一定。   庞脉脉又道:“花前辈,咱们不一定要和少主明刀明枪地对上,倒是不妨去看看,少主若是做得过了,咱们何不暗中阻止她一二?”   花百错点头道:“你所言甚是有理。”   白洛莲有点不服气,又有点担忧,想跟花百错再说说,但花百错已经被庞脉脉说动,却是不肯听她的了。   于是花百错带着白洛莲和庞脉脉一起出去。   她性情爽利,平时不大喜欢带着男侍摆谱,也不看重男色,此刻自然也只有三个女子一起行动。   出了戒望桥,花百错带着她们飞行,用了隐身术。   庞脉脉早已把谢橒借给她的隐身令还了给他,此刻倒是有些怀念,再好的隐身术也无法和隐身令相比。其实她这几年也很想炼制一件隐身法宝,但是隐身法宝的材料实在是难得,她也无从得到。   花百错的隐身术比庞脉脉的小隐身术要高明一个档次,可以维持三个时辰,金丹以下的修士也无法用神识察知,她们就这样径直飞到了庞脉脉等二人刚刚离开的侍童营。   侍童营对外界的戒备并不森严,只是防止侍童逃跑有些看管措施而已,不过这里的侍童已经是待遇最好的了,他们就算是逃,要想逃出几千里路去投奔别的宗门,可行性也实在是太低。   何况,他们的灵根最好也不过是中品,真正有上品灵根的男子,是不在这里头受罪的,地位也不会低于女弟子们。   用了隐身术之后,大摇大摆进去了营里,轻车熟路找到了训导室。   上课的侍童早已被遣散了,如今里头的训导师正在专心对付那对双胞胎兄弟。   而少主等一众人则干脆在外头摆起了歌宴,备上各色仙果仙酿,细拈慢尝,言笑殷殷,又叫来了学习歌舞的侍童们,在此表演助兴,其乐融融。   而训导室里,则不时发出压抑不住的低声痛叫。   对比得格外残忍。   歌宴的女子们似乎也因此格外有兴致。   其中一个似乎也不在乎那两个双胞胎的身份了,扬声道:“陈师姐,你这手艺可是退步了,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你还没弄好两个小崽子,亏得我跟少主推荐了你!害得我脸上无光!”   那个中年,眼神刻薄,脸很长的女修士探头出来,赔笑道:“这不是少主的娇客吗?我怕把他们弄坏了,却是不敢用什么厉害手段呢!”   那个少主喝下一口酒,噗嗤一笑,娇声道:“有什么手段你只管用,别看这两个细皮嫩肉的,骨头硬着呢!弄不坏的!”   几个陪侍她的女子都跟着娇声笑了起来。   还有一个道:“这些歌舞也无趣,要不然把那两个弄出来,当着咱们的面□□一二罢,我们也饱饱眼福,助助兴……”   那个少主这次却拒绝了:“不成,这两个可是崔老头的心肝宝贝,我以后免不了要给个名分的,却不能被你们占了便宜呢!”   两个女子佯作娇嗔:“少主好生小气!”   庞脉脉随花百错一起,凑到了训导室的窗口往里看。   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非礼勿视。   不,应该说里面的场面实在超出她的下限。   这个训导师,确实是很了解人类的疼痛感和羞耻心的根源,擅长用不太看得出痕迹的方式虐待羞辱别人,不过那两个少年似乎也十分不凡,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毫无妥协投降之意。   安静的少年半闭着眼帘,似乎不在乎身上发生的事情。   桀骜的少年眼中怒火中烧,他被绳子捆住了嘴,法力也被封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从喉咙里有时发出“唔唔”的声音,有时忍不住□□,有时低低发出痛叫来。   训导师似乎也发觉了反而是这个桀骜的少年比较容易成为突破口,所以大部分都招呼到了他身上。   花百错也有点看不下去,低声哼了一声,一会儿把训导师手里对着少年身体某些敏感部位扎入的长针弄断,一会儿把带刺的小鞭子给直接收掉了,那个训导师不过是化炁修士,自然不会发觉金丹修士的把戏。   最后花百错干脆用了摄魂术,把训导师弄得有点意识模糊,记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了。   庞脉脉心中暗暗为她点赞,觉得她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可惜后来那位少主不耐烦了,干脆令人把那两个不着寸缕满身细微伤痕的少年拎了出去,冷冷对训导师道:“没用的东西。”然后不耐说:“既然骨头那么硬,用魂笞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魂笞是天外阁的一种秘术,是用来处置十恶不赦的叛徒的。   可以理解为直接针对神魂的一种鞭笞。   据说,就算骨头再硬的修士,也会在三笞之下彻底崩溃,只求速死。   那些敲边鼓的女修士这时都犹豫着劝说:“少主,这不大好吧?”   但这位女少主十分刚愎,竟不肯听劝。   那个一直倔强的少年脸色变得惨白,而一直一言不发的少年这时候抬起头,静静道:“先从我开始吧。”   女少主气笑了:“这会儿不装哑巴了?开始逞英雄了?我偏不答应!你想救你弟弟?那你直接趴跪着过来,舔我的脚求我,我就放过他!”   少年安静的眼神淡淡看着她,过了片刻,道:“好。”   被捆住嘴的少年激动起来,拼命挣扎,显然不想让他哥哥为了他而屈服。   庞脉脉看着那安静少年的眼神,突然想起谢橒,那种因为自信和心中自有的高傲而静如深渊的眼神,几乎是如出一辙,她不禁心中一痛。   想要救他们,一时又苦于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正头疼时,突然花百错脸色一变,道:“阁主来了!”   ☆、第124章 母女   庞脉脉发觉出了花百错的紧张,也发现了白洛莲已经微微发抖了。   她们三个现在还是隐身状态,可那师徒二人已经摆出来了十分恭敬的姿态,垂首而立。   庞脉脉明白,金丹修士的隐身术在元婴后期修士面前,几乎等于不存在,所以也乖乖跟着摆出一样的垂首姿态肃立着。   天空中暗香隐隐,晚霞绮丽,便有一人,款款从空中落下。   根本没人看她怎么飞来的,也或者她根本没有飞来,只是投影过来而已。   元婴后期修士,早有身外化身,与本人无异,瞬息可至千里。   当看到那衣裳与漫天晚霞融为一体的女子之后,庞脉脉忍不住一震。   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绝世佳人的。   本来觉得花百错雍容艳丽,但是和这位阁主一比,真是宛如草本的芍药之于魏紫姚黄的牡丹,高下立见。   增一分太高,减一分太矮。   点朱太赤,施粉过白。   仪态万千,实为国色天香。   那个少主本来看着也算秀丽,和她的母亲一比,却如一件劣质的仿造品,气质粗劣,也难怪如花百错这样的元老们不服。   她看到她母亲降临,已经是脸色一变,也顾不上魂笞,也顾不上欺辱调戏人家双胞胎少年,赶紧奔过去,撒娇道:“娘,你怎么来了?”   阁主淡淡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若不来,你还不知道要胡闹成什么样。”她纤纤细指一指那对双胞胎少年,道:“我都不去惹崔商,多年来东海一直平安无事,你到底在想什么,把他们捉来?”   少主嘟起了嘴,道:“他们对我不敬,欺负辱骂我,我才设法捉了来的,也没怎么他们,他们不是好好的吗?若是侠仙来了,母亲你就帮我提亲好了……”   那个被捆住嘴的少年,瞪着她,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阁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少主慢慢有些慌了,嘴里还嘟哝着:“母亲……”   阁主打断她,道:“你最近修为可有寸进?”   那少主被噎住了。   她母亲继续冷笑说:“今年你可曾闭过一次关?”   少主低下头。   “你以为,”天外阁主缓缓道:“只要生成我的女儿,就可以胡作非为?”她指指那对双胞,“这两个人,你是凭自己的本事捉来的?”   那少主低头不语。   “哈,”天外阁主发出一声冷笑,“你看看你自己,你配当我的女儿么?”   威压渐露。   那少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滚回去闭关,你那些男侍,一个也不准带。”阁主冷冷道。   少主哽咽着说了声:“是,母亲。”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滑落,看上去可怜极了,一点也不复刚才的高傲霸道。   不过显然没几个人会在心里同情她的。   少主一旦滚了,她那些陪侍修士无论男女自然是灰溜溜的一并都滚了。   阁主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透出失望和心痛来,但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清明,她转身指着那个训导师对侍童营的女管事道:“这是怎么回事?礼教课本来是教导男子本阁中实力为尊,勿以自己男子身份自傲,需恭谨侍奉女主人的,为何现在成了这般模样?”   女管事跪下磕头,一句话都不敢分辨。   阁主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厌倦的神色,挥手道:“天外阁不需要这等人,把她赶出去吧。”   那个训导师此刻还因为花百错的**术迷迷蒙蒙,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样的命运,那女管事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叹息。   逐出门派,是要废掉她在这个宗门里学到的法术法力的。   阁主这才朝着隐身的花百错等三人看过来,花百错单膝跪下,道:“见过阁主。”   白洛莲也跟着单膝跪下。   庞脉脉深深鞠了个躬,毕竟她不是天外阁的人。   天外阁主专注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然后看着跪在那里的花百错,叹了口气,道:“小花,你起来吧,既然你关心此事,这两个少年就先交给你看管。”   花百错依言站起来,有些愕然道:“阁主,不把他们送回去吗?”   那个沉默的少年这时行了个礼,道:“罗阁主,请放我们走,我们自会向爷爷禀明阁主的善意。”   天外阁主一眼都没看他,好似根本没听到他说话。   庞脉脉心里暗自叹息,这个少年虽然沉稳,比起谢橒却毕竟还是稚嫩了些,他说的虽然合情合理不卑不亢,可天外阁主若是答应了他,岂不是表示怕了他爷爷?在手下面前还如何立威?   这位天外阁主,一人建立起这样的天外阁,必然本性十分高傲,岂肯如此露怯?   那阁主轻轻一挥手,安静的少年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依然带着淡淡倦意,姿态优雅地对花百错道:“这两人既然法力封了,你也别给他们解开,免得不好看管,除此之外,倒是好好招待他们。”   花百错答应了“是”,却还有些疑虑的样子。   阁主叹了口气,道:“崔商素来看不惯我,更看不惯我们天外阁,就算我把他俩给送回去,他也不会感激,反而会讨个说法。难道叫我捆了阿嫒去给他处置吗?既然不能善了,不如把他们先留下好生看管着。”   花百错明白了,却在脸上露出忧色来。   阁主似乎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摆了摆手,便打算离开。   只是她突然看了庞脉脉一眼,庞脉脉觉得身上一凉,知道是人家用神识扫了她一遍。   阁主皱起了眉头,一双秀目隐含迷茫,朝着她又走了几步,神识继续在她身上逡巡。   庞脉脉暗想,难道自己又要被这种元后的老妖怪看出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么?   阁主却是停住脚步,有些惊疑地侧头看着她,犹豫道:“……你,你身上有什么?……”   庞脉脉愕然。   阁主摇了摇头:“不可能,应是不会……”喃喃自语,漂亮的柳眉都皱在了一起。   大家都有些惊愕,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这时阁主的男侍来接她了。   她有不少男侍,来的是最得宠的两个。   两个男侍看上去年龄不大,都是金丹修士,容貌都十分英俊,比起普通天外阁女弟子的男侍们,这两个看上去气派很大,带了不少扈从,衣着均极华贵,看起来英气勃勃,顾盼自得,其中一个还是剑修。   想来,能做到阁主的男侍,他们都是灵根极为优秀的男修士,不输给任何一个宗门的精英弟子。   连花百错对着他们也十分客气。   庞脉脉想起来自己和大师兄在琳琅宝山时杀死的那个天外阁金丹男修士,还远远不及面前这两个男侍的风采,想来应该还不够格成为阁主的男侍……不过自己倒是要小心谨慎些,若是被那人生前的亲友所知……自己现在又在天外阁……真是瓮中之鳖了。   阁主又看了庞脉脉几眼,似乎还有些犹豫和不甘。   花百错上前一步道:“阁主,这是原本合一宗的启虚道君的徒孙,叫庞脉脉,她师父是卢真……他们离开了合一宗成了散修,最近借住在崇真派,弟子这次出去,遇到这孩子,觉得十分投缘,就把她带回来住些日子,若是有缘,他们师徒肯一起投入我天外阁是最好不过的了。”   阁主点点头,道:“你考虑的很是,启虚道君是有真才实学的,合一宗赵一顾容不下他,是赵一顾愚钝,咱们天外阁求贤若渴,不用顾虑合一宗才是。”又对庞脉脉点头,温言道:“好孩子,一看你就是个有志气又乖巧的孩子,好好在这里住着,有什么事叫百错给你撑腰,定然不让你受了委屈。”   人家天外阁主说的这么客气,庞脉脉能说什么,只好回了个礼,道:“多谢阁主厚爱。”   天外阁主最终还是和她的男侍一起走了,男侍们对她体贴温柔,目光更是时时胶着在她身上,看起来和那些不得不侍奉女修士的男侍很不同。   花百错松了口气,道:“还好事情没搞砸了。”   她回头朝着庞脉脉一笑,道:“阁主她老人家难得有心和你一个后生晚辈说这么多话,看来挺喜欢你的。”   庞脉脉微微行礼道:“承蒙厚爱。”   花百错笑道:“不要这般客气,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了。”她举目四顾,舒了口气,道:“你看,咱们天外阁还是河清海晏的……待着多么舒服!”   庞脉脉没接话,这话也没法接。   花百错飞了她一眼,微笑道:“你啊,我带你来,是觉得你定然会喜欢这里,初看你和洛莲似的,是个外柔内刚的,实则你性子高傲,定然不甘居于男子之下,被男人们当成物品工具一般。”   庞脉脉斟酌了一下,道:“天下男子,喜欢将女子看作物品者甚众,不过脉脉还算幸运,修真以来,师父慈爱,同门友睦,并不以我是女子而看轻我分毫。我不喜欢男人把女人看作物品,也不喜欢自己去把男人看作物品。通天大道万千,何因男女而有别?”   花百错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苦笑一声道:“你太天真了,便是你这般想,难道天下男子会这般想?……我修真之前,出身在小门小户,爹爹是个秀才,十四岁时,我爹就把我卖给了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做妾,我一咬牙,逃了出来,侥幸遇到了我的师父,这才摆脱了厄运,若是我没有灵根,早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骨头会烂在哪里……便是修真之后,也时常遇到想掳掠女修士为炉鼎玩物的男修士……我们这里,男子地位虽然不高,但毕竟他们是双修侍者不是炉鼎,随着女主人水涨船高,日常也得进益……你不曾见过,哪里知道别处的凄惨呢?”   她说了一番,也觉得一时恐怕难以说服庞脉脉,便住了口,指挥庞脉脉和白洛莲一人一个,把那两个少年搀扶起来,携带回去。   庞脉脉扶的是那个被捆了嘴的少年,那少年虽然伤得不轻,却不愿意被她碰到,狠狠打算挣脱,不过他现在没了灵力,挣扎也有限,自然不是庞脉脉的对手。   庞脉脉自己还不想碰到他呢,扶也是离得身体远远地搀扶,看他乱动,皱眉叱道:“别动!”从自己的储物手钏里取出匹普通的云蚕锦,用神识操控,片刻缝好两件袍子,给两个少年披上,省得他们□□身体。   又看他们伤得尴尬,还拿出了养伤的丹药给他们服下,那个桀骜少年不肯服用,那个安静的少年倒是接过来,道了谢,吃了下去。   ☆、第125章 照顾俘虏   双胞胎兄弟被安置在后花园一处雅轩之中,这个只有明暗三间屋子,但布置还是清雅精致的。   花百错似乎看到他们就心烦,给雅轩布置了一个结界就匆匆离开了,让白洛莲和庞脉脉照顾他们。   有了这个结界,兄弟两人在这三间屋子里是自由的,但是无法出去,自然也无法逃跑。   换上得体衣裳的双胞胎兄弟确实非常动人。   他们看上去十五六岁,但是比起外貌看上去同样是不满二十的谢橒,却要稚嫩单薄得多,身形更有一种少年的单弱,不及谢橒那般英挺。   他们五官生得都很精致秀丽,几乎没有缺点,要说长相并不输给谢橒多少,但是谢橒有一种凌厉的,充满力量和攻击性的美,从内透出,咄咄逼人,叫人不敢多看,又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而这对兄弟,却如一对精美的洋娃娃。   即使是那个总是炸毛的弟弟,到底给人的感觉还是无害的。   当然,这些可能也不止是性格问题,也可能和修为有关。   庞脉脉因为当年对并不恃强凌弱的侠仙崔商很有好感,感激加上对这两个男孩的同情,故而对他们态度颇为照顾。   为此,那个弟弟不屑一顾,大概他认为天外阁都是想占他便宜的女色狼,而那个哥哥却适时表达了感谢。   白洛莲对这两个漂亮的双胞胎也很感兴趣,但她也知道这两人来头大,并不敢染指,冷眼看着庞脉脉对他们殷勤,心想原来她喜欢的是这类的……若是自己给她大开方便之门,不知道她肯不肯把灵桓给自己。   这样一想,她出门时便对庞脉脉说:“庞师妹,这两人既然锁了灵力,又被结界关在这里,想来也不用太费心,咱们一人一天轮流来照看可好?”   果然庞脉脉便说:“甚好,白师姐你若是没空,便是让我来也不妨的。”   白洛莲自觉更加明白了她的心思,心里暗笑,口中道:“正好我想闭关修炼几天,既然如此,你就先偏劳个十天半月的吧。”   庞脉脉本来也不太放心白洛莲,白洛莲虽然不是像那个什么少主那样的好色残暴愚蠢,但从她跟自己索要灵桓看,还是有点好色的,万一去对着两个俘虏吃吃豆腐,却也尴尬得很,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想起少主,她问:“你们阁主大人不是姓罗吗?少主怎么姓袁?”   白洛莲一怔:“她跟她爹爹姓啊,不过她也不姓袁,那是她被找回来之前的姓氏,后来她有时出门时候就用那个,她姓田的。”   庞脉脉听到一个“田”字,心中一动,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可这念头却如灵鱼过水,不过是一瞬即逝,却不曾抓住。   接下来几日,庞脉脉便时时去照顾那对兄弟。   其实她也不大想去照顾,她跟他们又不熟悉,也没有共同语言,完全是看在侠仙崔商的份上,可那个弟弟还总用看女色狼的目光防备她。   故而她就更不能热络了。   虽然他们二人被锁灵了,但是有辟谷丹,也不用吃食,更没有三急,她去照料,也不用怎么久留,不过是去看看而已。不过那位哥哥却似乎不讨厌她,时时主动同她说话。   他还细问她来历。   那日花百错想天外阁主介绍她时,也曾被这兄弟二人听到了的,庞脉脉也不隐瞒,告知他们自己等于是被花百错抓回来强迫拜师的,虽然比他们是自由些,却也无法自由行动。   那弟弟听得此言,恨恨道:“天外阁好生威风,竟然四处掳人!不过是些女子,竟然这般嚣张!”   他其实也知道庞脉脉不是天外阁的人,但因为自己百般狼狈的模样被她看到过,心中不免羞愤,故而这几日对她态度也好不起来,此时有个同仇敌忾的由头,倒是好了不少。   那哥哥阻止了他继续说,“不过是些女子”的话,他们男子听来自然无妨,但对面的庞脉脉也是女子,虽然看着温柔可亲,但听了这样的话必然还是会心中不悦的。   他看着庞脉脉,柔声道:“庞道友,这些日子多蒙你照顾,我兄弟无礼,却还不曾通名报姓,我叫崔还,他叫崔往,祖父东海崔商。”   庞脉脉闻言微微施了一礼。   崔氏兄弟长揖还礼。   崔还看着庞脉脉欲言又止。   庞脉脉知道他想说什么,给了他一个眼神,阻止了他。   花百错不会那么信任她,恐怕还是拿神识监视着的,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她暗中用灵力在一片隐帛上写了几个字,说明若有机会,会替他们送信出去,然后把那片隐帛递给了崔还。   隐帛看上去似是一块手帕,庞脉脉一边递过去,一边还浅笑道:“崔道友脸颊上有一块脏了,给你。”   隐帛颇为特殊,是庞脉脉自己炼制的,用灵力在上面写字,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与对方肌肤接触后,灵力写的字便会直接出现在对方紫府神魂之中,而表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对于还不会用神识传音或者神识传音怕被高阶修士窃听的修士来说,这个隐帛算是实用的小道具。   炼制还很不容易呢!   崔还被她这好似男女间初初有意时试探挑逗的送手帕行为震住了,不过当他接过那块隐帛手帕时,就一切都明白了。   他朝她点头示意,眼神中既有感谢还颇为敬佩。   而在崔往看来,就看见庞脉脉突然莫名其妙“巧笑倩兮”地送了他哥哥一块手帕,他哥哥收了,两人还“含情脉脉”地对视良久。   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他心中有些烦躁,脸还莫名红了一红,然后更加恼火:又不是送给自己的,自己脸红什么劲!   待要讽刺两句,又觉得轻重都不好说。   而庞脉脉竟然告辞要走了。   今天她待了半个时辰都不到。   崔往脱口而出:“今天那么早就走?”语气里带着不悦和失望,倒是叫他哥哥又侧目了。   庞脉脉说了两句客套话,告辞退了出去。   崔往这种任性的男孩子会让她偶尔想起那个君无忌,累心得很。   到了住处还有一个骨子里同样是任性的灵桓在。   灵桓这两天一直黑着脸,看到她回来,给她端了一盏仙茗来,动作却有点生硬,显然很不开心。   庞脉脉本来不想理他,可是那个什么阿荣在旁边不用清风术,却是一直手动给她打着扇子,弄得她既不耐又不好多说什么,还不如搭理一下灵桓,便开口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同阿荣吵架了?”   灵桓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们男子整天没事就会想着鸡毛蒜皮争风吃醋?”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别扭……   阿荣吃惊地看着他,灵桓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却不肯认错,倔强地站在那里,样子又有些脆弱。   庞脉脉自然也不会去责罚他,自己又不真是他什么主人,她挥挥手:“你们退下,我累了。”   真是心累……   而到了夜里,思量了大半天的灵桓居然独自悄悄来找她请罪了。   “白天我失礼了。”他低着头站在她面前说。   庞脉脉淡淡说:“无事。”   灵桓自己犹豫了半天,居然跟她倾诉起来:“……对不起,我知道你和她们不同……但是我总是忍不住带了怨气,到了天外阁六年了,还是改不过来……”   灵桓的故事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长大的,家里是俗世颇有名望的贵族,从小有十好几个丫鬟小厮伺候。   可惜,贵族也好,平民也罢,在修士看来,不过是大点的蚂蚁和小点的蚂蚁的区别而已,等他一旦被查出灵根,一切都变了。   他的世界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他从被伺候的变成伺候人的,比起以前伺候他的小厮还不如。至少小厮还不用色相事人呢。   明明从小学的是男子如天,女子如地,如今竟然要雌伏于女子之下。   “若是你要走,求你把我带出去,我实在受不了这里,迟早要死的,”他央求庞脉脉,“我知道别的宗门和这里不同,曾经听那些出去过的师兄们提到的。”   庞脉脉其实很同情他,但是她却无法一口答应他。   这里的男子大都是可怜的,她却无能为力。   正如外界的女子也有不少遇到不好的事情,她最多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伸伸手。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这个实力为尊,弱肉强食的世界,她连独善其身都未必有这个本事。   她自己要逃出去,还要带着那两个兄弟,若是再加上灵桓……   “我只能说,”庞脉脉叹了口气道:“若我有能力,做得到,便带你出去……”   饶是如此,灵桓也感激地给她磕了个头。   到了第二天,庞脉脉又遇到一件糟心事:这天恰好白洛莲也意思意思来看看,她就和白洛莲一起去了,结果刚到后花园,还没进雅轩,就有一个少女御剑而至,落在了她们面前。   少女一身枚红色劲装,显得干净利索,容貌也是不俗。   只是却十分趾高气昂,道:“少主令我来看看二位崔少爷,令尔等小心伺候,不可怠慢。”   庞脉脉看她面孔,却是颇为眼熟,仔细一想,道:“你不是……袁雅吗?”   少女吃了一惊,再看看她,脱口而出:“……是你?”   ☆、第126章 现场   上次见到袁雅时,还是在谢橒——当时还是以赵千行的身份办的金丹大典上。   袁雅在客串女招待,还被林盼儿鄙视了。   从那以后已经好几年不曾见到。   修士的灵根,在最初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其地位和道路,虽然庞脉脉莫名穿越到此地,无根无基,修真时日尚浅,力量微博,时时不得不忍辱负重委屈求全,但实际上和袁雅这样灵根在下品,终生没有机会进入内门的修士相比,她又是何等幸运?   几年不见,袁雅美貌依旧,气质更加外放一些,看修为似乎已经到了引气圆满,还未曾得以化炁。   “袁雅,”庞脉脉微微一笑,:“怎么到天外阁来了?”   袁雅看到她也吃了一惊,目光仔细打量一番,发觉她已经修为远胜自己,眼睛里忍不住露出妒意,不过随即又恢复一副傲然的姿态,道:“天外阁少主是我堂姐,前几年无意中相遇,她就把我带来了。”   外门子弟离开宗门不算叛教,倒是无妨的。   而袁雅在这里的待遇,明显要比在合一宗好得多了。   袁雅恢复了傲然之后,刻意用挑剔的目光看了一番庞脉脉,冷淡地说:“听说你后来叛出了合一宗,没想到也来这里了。”顿了顿,她似乎忍耐着道:“若是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看在往日情面上可以去找我,我可以替你求少主。”说着挺了挺胸脯。   庞脉脉微笑道:“既然如此,先谢谢了。”   袁雅昂了昂头,冷然说:“不用客气,不过那两个姓崔的你要好好管着,少主对他们很上心,也说不定……”她瞥了白洛莲一眼,压低声音说:“少主要是悄悄来看他们,你们就当不知道。”   白洛莲皱起了眉头。   庞脉脉也皱眉,道:“这恐怕不成。”   袁雅一听她拒绝的“不成”,柳眉立刻就竖了起来,脸上布满戾气,冷笑说:“不成?你以为你是谁?敢对天外阁未来的主人说不成!”   庞脉脉也不生气,微微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少主大可以去问问花百错前辈成不成,何苦为难我们?”   袁雅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拉出花百错少主就怕了,迟早同她算账!”   白洛莲虽然不想得罪少主,却也不容自己家师父被一个类似丫鬟的引气期小修士称名道姓地拿出来说,当即喝道:“放肆!你一个引气期弟子,竟敢直呼金丹长老的名号!”   袁雅哼了一声,虽然没敢再继续说,也没道歉认错,就拂袖而去了,嚣张得令人咋舌。   庞脉脉看她慢悠悠飞走,白洛莲却依旧气愤难消,低声道:“少主身边尽是这些没本事又狐假虎威的货色,这一个竟然原本是你们合一宗的吗?你还认得?这女人是前几年少主才带回来的,是她以前养父母家同族的亲戚,堂妹什么的,小小一个引气修士,竟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了。”   庞脉脉摸摸垂到她肩头的海棠枝叶,淡淡一笑,道:“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白洛莲眼前一亮,看着她,脚尖在泥土里碾了碾,更加小声道:“出去可不敢随便乱说。”   庞脉脉点头道:“省得。”   庞脉脉本以为这就是一场小闹剧,但是这位少主的胆量和胡闹程度依然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过了一日,她自己惯例来照顾崔家兄弟时,刚到门口,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花百错的结界被动过了!   她正要进去,袁雅跑了出来阻拦她。庞脉脉也不客气,动了灵力,一把推开她,进入结界。   她激发了仙衣护体,然后才推门而入,同时口中急唤:“崔还,崔往,我来了。”   结果鼻子里就闻到一股类似麝香和鱼腥交集的奇怪味道,还有什么别的药味。   庞脉脉立刻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场活春宫!   长这么大,第一次,近距离观看……   崔还被那位姓田的女少主压在身下,满脸绯红,显然中了药,面孔正好侧着面向她,脸上神色既痛苦又欢愉,充满挣扎,却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瞳孔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然后挣扎起来。   少年纤细洁白的四肢在幽暗的光线里仿佛能发光。   那位女少主只解了下裳,跨骑在他身上,不停上下起伏,高昂的脖子倒是如天鹅般漂亮,嘴里发出时高时低的吟叫,双手紧紧抓住崔还的肩膀,指尖掐进他胸膛白皙光滑的肌肤里,红了一片。   看到庞脉脉推门而入,她扭过脖子怒喝道:“滚出去!”   而这时候,光溜溜那个在后面抱着那少主磨蹭的崔往也发现了庞脉脉,他放弃了女少主,朝着庞脉脉扑过来,庞脉脉想要扶住他,却发觉他眼睛赤红,状态比崔还还要糟糕,一点神智都没了。   一不小心,被他抱了个满怀。   庞脉脉立即反应想要把他震开,但记得他灵力被锁,此刻中了药,还不如一个凡人,勉强忍住,打算制住他再说。   结果这中了药的崔往却有常人难及的气力和缠功,扭股儿糖一般缠住庞脉脉,脸凑过来要亲嘴,口中一股奇特的香气,好在庞脉脉及时闭气,也不免胸口一热。   这少主用的药竟然如此霸道!   而总是亲不上庞脉脉的嘴的少年一边急得红着眼发出“唔唔”的声音,一边手就去扯她衣裳。   庞脉脉实在受不了他,又要避开他的“袭击”,眼前还有少主和崔还的刺激,那少主到了紧要关头,不肯离开身下的少年,只是吼她,还没能过来动手。但是这情景……已是刻不容缓!   庞脉脉狠狠心,一击将崔往震晕,一边已经发出神识的定向震荡传音来给花百错报讯。   这个范围很广,不止花百错,那个方向上修为好点的修士都能听到。   而袁雅在禁制之外进不来,朝她大叫着:“庞脉脉你疯了,敢坏少主的好事!”   那个少主身上可能有什么专门破禁的法宝,所以进得来,而袁雅自然没有,只能在外面望风。   少主也知道有人要来,一边加快速度一边低头去咬崔还的嘴,崔还还有点神智,喘息着把头扭开,被她捏住下巴扭了回来。   这场面实在是……庞脉脉反正已经得罪了少主,也不怕继续得罪,离火铃直接一道真火便烧了过去。   那少主再怎么想沉醉温柔乡,这时候也不能不暂时脱离,飞跃而起,裙底露出两条大白腿和赤足,云鬓散乱,口中发出怒斥:“你竟敢……!”   而瘫软在榻上的崔还口中发出痛苦的哼声,却丝毫不知道躲避扑面而来的熊熊烈火。   好在庞脉脉已经能够操控离火铃把火焰收放自如,自然不会烧到他。   那个少主一边骂着“贱婢”,一边从半空中发出一个金丝小罩,放大了朝她罩过来,里头还有丝丝电火,看上去和庞脉脉的蛛网新炼制的“心罗网”有些类似。   不过心罗网主要是困住对方,而这个金丝罩子看上去还有攻击的功能。   庞脉脉不敢轻试,如电般疾退而出。   这时候,花百错已经赶到,一身锦衣都因赶路而有些不整,可见赶得着急。   她一看这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少主,阁主令您闭关,又把人交给我看管,您却……!”她一顿足,道:“您将阁主的命令置于何地?又让我怎么跟阁主交代。”   那少主在屋子里系上了裙子,一边傲然道:“我母亲那里自然有我去交代,与你何关?”   她恨恨一指庞脉脉,道:“你这个手下竟然敢对我出手,以下犯上,其罪当诛!”余韵未消,她脸上还带着艳色,配着凶悍的表情,看着格外刺目。   花百错有点护短,凝声道:“她奉我令来照看崔氏兄弟,自然要尽忠职守,少主犯不着针对她,有什么同我说就是!”   白洛莲也匆匆赶来,正好听到这话,连连扯她师父的袖子,叫她不要对少主这般强硬。   更多的修士闻讯来看热闹,大部分都是女修士,男修士也是跟着女主人来的。   而阁主竟然也赶来了。   依然是华服一丝不苟,气度雍容,身后仅跟着两个男侍,一个是上回的一个,另一个不认识,但同样英俊。   看到她来,大家都噤声了,花百错松了口气,白洛莲却更加紧张。   女少主已经把衣裳穿好了,散着头发跑了出来,而可怜崔往崔还两人还赤着身子躺在那里,崔往被庞脉脉弄晕过去倒还罢了,崔还还被药效左右,强制自己不在众人面前出声露丑,扭转了身子,十指把紫檀木塌都捏得木粉簌簌掉下。   对于一个被锁了灵力,又不是体修武修的修士,简直是骇人……   庞脉脉现在视力不错,远远能看出他纤瘦脆弱的腰背在微微发抖,心中也恻然。   阁主看到这副场景,又哪会不明白,俏脸顿时铁青,恨恨看着她女儿。   而她女儿已经扑过来扯着她袖子撒娇了,指着庞脉脉道:“娘,这个女人竟然敢对我动手,还放火要烧死我!娘,你要替我出气啊!”   花百错赶紧上前一步,对天外阁主行礼道:“阁主,脉脉是我令她看守这里的,职责所在,只好阻拦少主……”   少主怒道:“才不是,她分明是自己和崔家兄弟勾搭上了。这才对我动手的!娘,不信你问阿雅!”   袁雅也跪下膝行过来,道:“阁主明鉴,奴婢听到这位庞姑娘和崔家兄弟说笑不禁的。”   庞脉脉在旁边淡淡说,“我本来就奉命在此照看他们,难道非要一言不发?少主若早说崔家兄弟是少主的禁脔,在下自然捂眼不看,封口不言。只是我记得阁主明明是让少主闭关,不准见崔家兄弟的。”   少主恨恨瞪着她,扯着她娘的袖子道:“娘,这贱婢如此欺辱我,你一定要把她交给我处置!”   阁主一挥袖子,把她女儿震倒在地,怒道:“我虽教导你说女子尊贵不逊男子,可曾跟你说要如此急色如此无耻?你这幅模样,和那些恶心的男子又有何区别?我叫你闭关,你竟然跑来做出这种事情,我的话你可曾放半点在心上?”   女少主听她娘如此疾言厉色骂她,心中也怕了,捂脸嘤嘤哭泣起来。   阁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最后道:“你去洗心崖闭关吧,十年!”   女少主目瞪口呆,不相信她娘这次如此严厉,哭道:“娘,不要,你怎的这么狠心,可怜我从小没有爹娘相待,也没人告诉我什么不对……”   硬生生把阁主冷厉的眉宇给哭得柔和下来。   可惜结果却不曾改变。   旁观的花百错不再说话,心中却暗叹:若是别人犯了这样的错,只怕阁主要让她散功,逐出门墙,可换了她女儿,毕竟不舍得罚,洗心崖虽然艰苦,却对心性修炼极好,这哪里算得上惩罚?   雄才大略不输给男子的阁主,究竟是有女儿这个弱点了。   而天外阁主站得离庞脉脉近,终于还是皱起眉头,转身对庞脉脉道:“你身上究竟有什么?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储物袋?”   ☆、第127章 赶到   储物袋是一个修士最大的秘密和最后的底线。   简直不止关乎尊严也关乎身家性命。   天外阁主虽然以一种恳切的商量口吻跟她说的,可哪里又容得了她拒绝呢?   庞脉脉一瞬间觉得无奈,又隐隐悲哀。   她挺直背,喉咙有些发干,却还是十分镇定道:“阁主大人,不知道要看我的储物袋是为了看什么?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我可以拿出来……”   天外阁主表情踌躇,却又有些紧张地看着她。连她自身的美貌都被这表情损毁了一些,看上去不再如同一个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女神般的高位者,而像一个普通的,有了一定年纪阅历的女子。就如同那些年过四旬保养得当的美女,平时看着说二十多都有人相信,可在某些时候,某个眼神和神态就会让人明白她已经饱经沧桑不再年轻。   她语气温和而迟疑:“……大概,是一个……石头之类的东西。”   庞脉脉心里咯噔了一声。   她低头看了一眼扯着阁主袖子撒娇的女少主。   那有点让她眼熟的脸……   姓田……   石头一类的东西……   难道是……   她预感到自己要被卷进一件大事了。   也许是因为庞脉脉的那一眼,也许是因为自己母亲异乎寻常的表情和话语,那个女少主有点惊疑了,她又扯扯她娘的袖子,娇声说:“娘,你在做什么啊,这个女人这么欺负我,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可这一次,她那一直以来对她百依百顺,虽然近些年渐渐严厉,骨子里却依然溺爱的母亲,却一眼不眨地盯着庞脉脉,理都没有理她。   她不由得慌了……   庞脉脉则谨慎地想着措辞……   而就在这时候,异变突起。   一直被忽略,除了部分不相干的女修士偷偷瞄两眼的崔还,身上突然绽放出墨绿色的光芒,这光芒本来只笼罩在他身上浅浅一层,猛然间爆发,迅速朝着他弟弟席卷而去,而于此同时,被光芒笼罩住的晕倒的崔往,身上也猛然爆发明亮的橘黄色光芒,并且后来居上,一度盖过了崔还的墨绿色光芒。   许多人都目瞪口呆,庞脉脉也是,她还第一次看到这种颜色的灵光。看上去十分特别。   墨绿色和橘黄色的光芒渐渐势均力敌,融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流动的光茧。   这个光茧甚至还在不断扩大,慢慢的已经超过了那间屋子。   天外阁主脸色沉凝,嘴里抱怨了一句,便令不相干的弟子们均退下。   只留下了少主和伺候她的袁雅,庞脉脉,花百错师徒。   花百错脸色也不好看,道:“这……阁主,他二人的锁灵被做得很好,按理不可能破开,这好似是……天赋神通?但这两个兄弟还未曾结丹,怎么会有天赋神通?”   天赋神通是很少一部分金丹修士在结丹后才会有的一种天赋,花百错自己便有,但这两个化炁期的双胞胎兄弟怎么可能有?   天外阁主一边盯着那光茧,一边回答她:“有的人会有,但是极少,他们大概是受了刺激才会提前爆发的。”   发生这种事情,天外阁实在脸上无光,阁主自己这么说,都不免眉眼间有点不自在。   而此刻突然一股巨大的威压出现,众人愕然抬头。   庞脉脉曾经见过的侠仙崔商,依然是那衣着破烂,手拿木棍的老乞丐模样,凭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上一次,他是无声无息,这一次,却是威压尽显,除了天外阁主不受影响,其余人都脸色青白,连连后退。   等到他把威压收了,庞脉脉才觉得本来都快要跳不动的心脏慢慢恢复正常。   这一次,他也不再嬉笑怒骂,而是冷冷地看着天外阁主,开口说:“好哇,我说什么人胆子大,把我两个孙子弄走了,原来是你罗玉蝉,威风啊威风,厉害啊厉害,还设了识障出来,不叫我老叫花子发现,我也是人老了脑子糊涂了,这附近除了你有谁有本事让我老叫花子找不到孙子呢?”他哼哼冷笑了两声,又说:“就是我没想到,你这老妖婆平日不检点也就罢了,居然会对两个这么小的孩子下手。”说着,手里那根破烂杖在地上一点,地面就裂开了可怕的裂缝,大地似乎都被这轻描淡写的一点给震撼了,瑟瑟发抖。   天外阁主脸色完全挂不住了。   她倒是不怕和侠仙崔商动手,两人实力也不过伯仲之间,只是崔商这话实在叫她没脸回答。   想说对小嫩草动手的不是自己,是自己家蠢女儿,但这话说出去不但起不到作用,不过徒惹人发笑罢了。   她恨恨看了一眼呆呆看着侠仙崔商的女儿一眼,脸色慢慢矜持起来:“崔老头,此事我们天外阁对不住你,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你也别左一个右一个孙子的叫,说得好像你真有孙子似的……”   崔商怒极而笑:“怎么,罗玉蝉,你连规矩都不管了?我愿意有孙子就有孙子,用得着你这为老不修的妖妇管了?我孙子不是孙子,你的女儿难道就是女儿了?……”   天外阁主罗玉蝉的脸色一下子难看极了,她看了一眼扯着自己袖子的女儿,而崔商也一双眼皮耷拉的老眼精光毕露地看着她。   那女少主有点害怕,放开了她娘的袖子,想往她娘背后躲,可看她娘脸色,却不敢。   崔商高声笑了两声,“……我怎么看她都不像是真人。”说着又一指庞脉脉,说:“这姑娘倒是有几分像!”   罗玉蝉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又投到了庞脉脉脸上。最后,她柔声央求:“好孩子,我刚才问你的东西……”   庞脉脉心一横,冷静道:“阁主说的可是此物?”   说着,把当初从水牢里那可怜女子那儿拿到的破开的卵壳状的石头拿了出来。   那天外阁主一眼看到那石卵壳,就激动得难以自制,庞脉脉怀疑若不是她修为高深,此刻已经要晕过去了。   她一把抓住庞脉脉的手腕,看着她手中的石头卵壳,颤声道:“你……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是不是你自小就在身边带着的?……”   即使是蠢笨如同那女少主,此刻也意识到不对劲了,连连对阁主娇声道:“娘,娘,你怎么了?”   阁主却根本不理她,一双美目看着庞脉脉,满是期盼和急迫。   庞脉脉却觉得要对着这样一个充满期盼的母亲说出她女儿的死讯实在是太难开口了。   崔商此刻已经伸出一掌,如吸水一般把光茧的灵力慢慢纳入自己掌心之中,然后才露出都已经晕过去的崔往崔还二人。   看着他们赤身露体,崔商自己是怒火中烧,怒气简直已经宛如实质。   他抖出一块巨大的织物,也不知道是什么,像是毯子又比毯子要薄,一下子把崔家兄弟二人裹在里面,直接收了起来,然后突然消失!   两个大活人就好似被空间突然吞没一般。   如此奇异的局面,天外阁主却顾不上看一眼,女少主平时神气得很,现在却很害怕,躲在阁主身边瑟瑟发抖。   跪在地上的袁雅无处可躲,害怕得瑟缩着缓缓往后退着,崔商正是满腹怒气,那个正主儿他还不能立刻动手,袁雅却明显是女少主的侍从帮凶之流,崔商哼了一声,破烂袖子一挥,袁雅眼睛突然睁大,捂住胸口,双眼大睁,口角溢出一丝血来,整个人扑通一声倒地,双眼还是大张着,已经没了呼吸。   俨然被震断了心脉。   庞脉脉看到这一幕,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里也算百感交集。   一直颇有侠名的崔商,杀人也是毫不手软的。   而袁雅,认识了十年,当初曾经接引自己走入修真之路,虽然对自己并无善意也无深交,但看着她努力挣扎,不满于自己的资质地位,好容易攀附了堂姐得意了几年,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死在了这里……   人生果然无常。   看到袁雅被一袖子震死,女少主更是吓得脸都白了,不停地叫着:“娘,娘……”   天外阁主却好似根本看不见这些,只是死死瞪着庞脉脉,带了几分凄然道:“……孩子,你……快告诉我啊……”   她心情紧张用力太大,庞脉脉虽然有灵力护体,腕骨还是疼痛欲折。   花百错师徒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这时候,远处冷冷一声“放开她”,叫所有人都一顿,过于激动的,怒火中烧的,满怀恐惧的,尴尬难言的,均如遭棒喝,脑子一清   庞脉脉猛然回首。   后花园稍远处的围墙下面,夕阳之下,杏树旁边,一身黑衣的谢橒,背着他的剑,冷然站在那里。   夕阳照在他黑发之上,仿佛一层多彩的光晕。   灿烂绽放的满树娇艳杏花,不能减弱他半分冷意,不能分掉他半丝容光。   任何人,无法不一眼注意到他。   连天外阁主都不由自主松开了庞脉脉的手腕。   谢橒闪身即至,他站到了庞脉脉身边,一手轻执起庞脉脉的小臂,一边向前半步,把庞脉脉挡在身后,自己直面向天外阁主和崔商两位元婴圆满的修士。   他都没有看一眼,但是手握住庞脉脉小臂时,却十分自然地避开她被天外阁主捏红的手腕。   动作虽然干脆有力,碰到她时却堪称轻柔。   他冷冷抬起下颌,直视对方之时,一丝温暖的灵气慢慢渗入她手臂,抚慰治愈她被捏伤之处。   其实这点小伤,庞脉脉自己灵力一过也就治好了。   “两位,”他冷然淡淡道,“要寻亲也好,要算账也罢,”他的目光毫无感情地从花百错师徒等人脸上一过,“确定要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吗?”   ☆、第128章 悲   侠仙崔商和天外阁主罗玉蝉听了谢橒的话,竟然不约而同,虽然气哼哼地,却颇有默契地一起到了一处近海小岛上,除了崔商一定要求带着罗玉蝉那个蠢女儿,其余便只有他们二人和谢橒庞脉脉而已。   一到岛上,天色已黑。天边隐隐的最后一丝光芒映照着天空犹在变化的云彩,下面是隆隆的海水拍打着小岛的礁石,波澜起伏。   罗玉蝉再度开口急着追问庞脉脉。   谢橒冷声说:“你们一言不发,就把我的人带走,我亦有账要算。”他气势凌烈直入云霄,比以前又强了十倍不止,看来已经是成功结婴了。   崔商在一旁听了突然嘿嘿笑了,道:“小谢橒如今也成婴了,长成一个气势凌云大好儿郎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听闻你在琳琅宝山得到了流离剑,真是后生可畏啊!”   谢橒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不敢。”   罗玉蝉却管不了那些,看了谢橒一眼,凄然道:“小橒,你明知道我找女儿找了多少年,你想想你娘若是活着,找不到你,又该是何等心情?”   谢橒脸顿时冷了,但是却没有反驳她。   罗玉蝉转目殷切地看着庞脉脉,美目含泪,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在寻找走失的孩子的普通妇人,只是格外美貌些罢了。   庞脉脉无奈,虽然为难,也只好把自己如何误入水牢,见到那可怜女子,那女子又如何被柳辛文杀死,自己如何找过去看能不能救她,最后她托付给了她这奇怪的石卵壳等一一说了一番。   她简直不敢看天外阁主的表情。可她又不能躲避眼神,免得天外阁主觉得她是在说谎才不敢看她。   她只好尽量平静温和,不受影响地叙说。   当她说到柳辛文虐杀了那女子时,天外阁主堂堂一个元婴圆满的大修士,竟然身子晃了晃……   “柳辛文……”罗玉蝉从凄楚含泪渐渐变得满脸狰狞杀意,猛地看向被丢在了地上的女少主,一伸手,凌空把她摄了过来,掐住她颈项,几乎是狞笑道:“哈哈,果然是你们的阴谋!贱婢!我竟然被贱人所骗,把你这贱婢当女儿过了几十年!我就说,我怎么可能有你这样其蠢无比下贱至极的女儿!……可怜我的女儿……”说着已经说不下去,泪流了满面。   她手发着抖,已经控制不好力道,那女少主被她掐得舌头都快吐了出来,满脸恐惧和哀求,双手抓着她的手,明明那样一只美丽纤细的手,平时对她温柔万分,此刻却如死神的爪子,用尽气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女少主喉头咯咯作响,嘴中唔唔的,眼看就要被她活生生掐死。   崔商表情怪异,似乎想嘲讽罗玉蝉,却硬生生忍住,反而劝道:“你也别直接弄死了,倒是便宜了她,不是还要捉住被你扔了的面首一并算账?”   天外阁主泪如雨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眼神中的痛苦谁看了都无法不动容。   除了痛苦,还有悔恨。   “是我……”她喃喃说,“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女儿啊,娘对不起你……是娘没有照顾好你……生生把你害了……”她猛然捂住脸,不顾旁边的人,放生大哭,哭声几可泣血。哪里还有堂堂七大宗中一宗之主的气度,又哪里能看得出她修为高深通玄。   此刻看上去,她不过是个失了孩子痛苦欲绝的寻常妇人。   崔商看了一眼被扔回地上就瘫软在那里面无人色的假少主,摇头道:“本来想把这恶心人的贱婢弄回去让小往小还出出气,这下可好,还没法带走……”又看看哭得抬不起头的罗玉蝉,叹道:“你说你……唉!莫要哭了,幸好是在这里,否则你就要心境跌落了……”   天外阁主却哪里听得进去。   庞脉脉侧首看向谢橒,看他一脸平静,似乎了解所有来龙去脉,心想:这次他要是还不肯告诉我,我真要想点办法了。   谢橒察觉她的目光,瞟了她一眼,眼波明明带着不以为然,却莫名叫人心中一跳。   他看了一眼哭得不能自已的天外阁主,朗声道:“罗阁主想必该问的都问完了,人我就先带走了。”   罗玉蝉却抬起头,睁着一双美目,哽咽道:“……先别走……我女儿她,生的什么模样……”   庞脉脉看了一眼那瘫软在地上的假少主,道:“和她有三分像,但是面目比她柔和。”   这话不知怎么又戳到了罗玉蝉的泪点,再度大哭不已。   崔商摇着头叹息,“罢了,罢了,这次先让她欠着,回头跟她讨点利息,我且回家看看小往小还去。”   庞脉脉这才有机会向他鞠躬道谢,道:“一别多年,前辈风采依旧。”   崔商摸摸胡子,笑道:“你修为也进步了,我那蠢徒弟却没多大出息,唉,老叫花子运气不好,徒弟孙子都是要我操心的……”又看了一眼谢橒,道:“既然你有他在身边,倒是不用老叫花子多事了,你的尽空石,如今还在我济云岛灵心泉里泡着,你若要拿走,便跟我去罢。”   庞脉脉拱拱手:“一向有劳前辈了,这次崔还崔往的事情,晚辈一直想帮点忙,最后却没能做到什么,实在惭愧。”   崔商点头道:“你在这老妖婆手下,又能做得了什么,不用自责。”   谢橒插话道:“我带她在东海还有点事,待事了便去你的济云岛取尽空石,麻烦你温养了几年,若要何报酬,不妨明言。”   崔商挠挠黑乎乎的额头,道:“哎呀,你这小子一直都这么不可爱,还比不上你这小媳妇儿有礼貌,真是讨人嫌……你们来吧,最近我都不闭关也不出门,别超过两年就成。”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老乞丐一般的身影就突然一虚,化为虚影,虚影还朝他二人招了招手,然后便不见了。   庞脉脉注视着这神奇的一幕,不管看过多少次空间的瞬移,她都还是觉得太神奇。   谢橒低声道:“不用担心,崔老头虽然没有他名气这么正直,但总还是个要脸的,我自会替你拿回你的尽空石。”   庞脉脉其实本来没在想这事,对于拿回尽空石也并不十分热情,此刻“嗯”了一声,心想拿回来大不了先让谢橒替她拿着。   谢橒便要带庞脉脉走。   这时候罗玉蝉渐渐止了哭声,把那假少主踩在脚下,脚尖轻轻一碾,冷冷喝道:“说,你是什么人?跟那姓柳的是什么关系?他如何让你来冒名顶替的?”   假少主瑟瑟发抖,满脸苍白,也是眼泪鼻涕齐下,颤声说:“母亲……”   罗玉蝉脚下一用力,踩断了她胸前几根肋骨,假少主大声惨叫,口中大口咳出血来,想来断骨已经刺入肺中。   罗玉蝉凌空虚点,护住了她的心脉,冷笑道:“贱婢还敢乱叫!真叫人恶心!……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女儿受过的罪,你们都要十倍百倍偿还!现在给我回答,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敢多说或少说半个字,我都叫你后悔莫及!”   空气中慢慢升腾起一股尿骚味,那假少主也是化炁修士,此刻不知被吓得还是疼得,竟然失禁了。   她恐惧地看着本来把她当成心肝宝贝的女人,颤声有点麻木地说:“是师父……柳辛文……他找到我,收我当了徒弟,有一天他突然说我是天外阁的少主,是您的女儿……他还告诉了我那些事儿,让我告诉您……我不知道,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是照他说的做的……”   罗玉蝉垂首而立,头发在海风中飘扬,身上的华服已经不再平整无暇,反显得落魄,她满含嫌恶和悔恨,咬牙切齿地反复低声念着“柳辛文”三字。   谢橒不想再浪费时间,拉着庞脉脉便要御剑而走,罗玉蝉转身轻声道:“……我那可怜的孩子……是在西岳城?”   庞脉脉不忍,道:“是。”   罗玉蝉便不再言语。   庞脉脉站在谢橒身后,一手还是抓着他腰间的衣裳,他在她身前替她挡着风。剑飞得极快,转瞬间只能隐隐看到小小海岛上罗玉蝉隐约的身影,耳边也是隐约听见那个假少主失控的惨叫。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橒带着她在海上飞行,有时候极快,有时候又慢下来。   慢下来时,不用挡风的灵气罩,他们的头发和衣裾就会飞扬到一处。   头顶是无遮无挡无边的星空,繁星灿烂,当真是星垂平野阔,而脚下黑暗的海水,无声无息地起伏,无止无休。   不知道飞行了多久,庞脉脉才慢慢平息了心情。   ☆、第129章 界   他们停下来时,天边已经泛白了,谢橒找到了一个小岛,带着她落在了岛上。   小岛上有座礁石构成的小山,谢橒和庞脉脉一起并肩坐在山顶上。   遥远的海平面上,东方的天空微微露出一丝红光,朝阳就要升起来了。然而海风依然很冷,周围依然很黑。   谢橒紧挨着她坐下,她在冷冷的海风中,越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和热度。   大概因为这一点才不想躲开了。   谢橒开口时,不出她所料,终于开始叙说:“……你知道,我们修炼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庞脉脉坐在地上,不知不觉便双手抱住了膝盖,回答时声音有点闷:“是长生。”   “何时得长生?”   “飞升得道之时?”   “嗯,你可曾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   “自然听过……”   谢橒淡淡笑了笑:“那你可曾想过,这事可能吗?”他的笑容冷淡缥缈,毫无温度,和他的身体的温度对比鲜明。“一个人得道时,他的亲朋好友真能跟着一起飞升?”   自然不可能,庞脉脉想,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谢橒移目,淡淡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道:“……这个世界,从建成至今,已经有一万两千多年了……”   庞脉脉抬头看着他的脸。   “一万两千多年前,有二十七位飞升已为大罗金仙的大能,合力创造了此界,目的,就是为了安置他们的至亲……一共九十九位。有的是他们的妻儿,有的是他们的兄弟,有的是他们心爱的弟子……这偌大的世界,只有这九十九个人。”他顿了顿,继续道:“对于这九十九人而言,这里可谓是传说中的天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老不死,永生不灭,且修行只进不退……”   庞脉脉已经听得呆了:“那你是……”   谢橒摇头:“我不是最初这九十九个初始真人中的一个,我是五十多年前才出生的,是目前的九十九真人中最晚出生的一个。实际上,最初的九十九真人,这一万多年来,存活至今的已经不足一半了。”   “不是不老不死么?”   “是不会老,不会自然死亡,但是自杀总是可以的,被别人杀死也是可以的。”谢橒垂下眼帘,“一开始,他们觉得很幸福,后来,自然慢慢厌倦了,谁永生不灭,都会厌倦活着的……他们努力修炼,认为既然这里修行只进不退,自然可以期望飞升,可是飞升却并不那么容易,至今,也没有一个人成功飞升。如此一来,就有人渐渐不想活了……当然,这样的不过寥寥数人,大部分,还是被别人杀死的。”   庞脉脉想起了他的母亲已逝,但是却不便问出口。   “九十九人,一万多年……”便能繁衍出如今世界上那么多人吗?那这些人最初的血缘岂不是很接近?   “是,这个世界上,始终只能有九十九人而已。”   庞脉脉悚然而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橒的目光看着沉沉的远方,没有看她:“就是这个意思,有人死亡,才能有人出生,这个世界上,始终只能有九十九个人,这个世界的位置,最初就只设置了九十九个……而你,就是误入的第一百个人。所以,你才被这世界排斥,被困在最初的地方,不得出入……”   庞脉脉看着他,她脸上不显,心中却已掀起无边风暴:“那其余的人……”怎么也得有几亿甚至几十亿吧?   “我们称之为‘化人’……”谢橒语气平淡,“其余的这些人,都是化人和化人的后代……包括你的师父,你的师祖,你的林师兄鲁师姐,还有端木真君和他的后代们……除了我们九十九真人,其余这世上亿万人,都是化人……”   “为什么叫化人?什么化的人?”庞脉脉已经控制不住心中的震惊了。   “不是什么化的人……”谢橒道,“最初那九十九人,居住在这偌大世界,实在是太过荒凉寂寞,也无人侍奉,故而那二十七位真仙,又用**力,创造了化生池……”   “化生池?”庞脉脉喃喃道。   “不错。”谢橒终于侧首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被已经跃出海平面的朝阳映衬,显得尤为瑰丽。他注视着她的面孔,眼神明明清冷,却又似乎满含了什么东西,叫她越发不能忽略他与她紧贴的那部分身体的温热,她慢慢低下头,控制自己不要红了脸。   谢橒却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待要揽她的腰身,又生生忍住了,只是双目紧盯着她面庞。   庞脉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催促道:“化生池是怎么回事?”   谢橒眼中的热度这才消退了几分,恢复了清冷,道:“化生池每三十年一次,会一次诞生三十个化人,化人和化人结合能够繁衍,如今这世上亿万人,就是自古至今这一万多个化人的后代。”   “既然能够繁衍,就是真实的生物,为什么要叫他们化人?他们虽然不如你们有不老不死的特权,却和普通人无异……说不定每三十年一次,那化生池只是从下界传送过来三十个人呢?”庞脉脉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化人”这个词觉得十分刺耳,好像化人就不是真的人似的……她的师祖师父,那些师兄师姐好友们,明明人家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能修炼,会高兴会伤心会痛苦会爱会……死……   谢橒摇了摇头,道:“化生池是无上神器,他们确确实实是化生池中诞生的,而且,所有直接诞生于化生池中的初始化人,都有天赋技能,天资也比普通化人的后代要好得多,你可知道灵力源的位置不同,就是因为天赋技能不同……他们的后代因为经过了血脉的稀释,大部分丧失了天赋技能,偶尔才会有能够在金丹之后觉醒的。而这些后代们的灵力源位置,因为遗传不知道哪一位先祖的缘故,也会难以预测……你却是和我们一样,根本没有灵力源的。”   只是有没有灵力源的问题吗?庞脉脉沉默着,心想完全可以把他们当成特殊的人类啊。   她想起王燕台不把人当人看的豪奢作风,想来在他看来,化人就不是人吧?   就算是谢橒,还有崔商,都是动辄杀人的。   君无忌曾经说过,伺候他的人若不知道跪着,就让他们从此只能用膝盖走路。   天外阁主罗玉蝉对男修士的态度……   “还有,他们死后,会析出灵珠,灵珠就是他们一生灵力所化,大小自然和他们的修为天赋有关,这个灵珠,我们是可以吸收的。若是我们不吸收,就会自动回归到这个天地,增加这一界的灵气。”   庞脉脉恍然:“原来你之前拿到的就是……那合一宗宗主赵一顾杀死端木真君……”   “就是为了这个。”谢橒冷静说,“他困在元婴圆满很久了,妄想用这个方法突破……合一宗被他杀死的元婴修士,端木真君也不是第一个。何况端木真君颇有管理之能,端木家在合一宗势力坐大,赵一顾正好一举两得……可是他本该明白,元婴晋升合道,并不在于灵力积累,而在于是否能领悟自己的道。”   他又淡然道:“有天资不好悟性不佳的真人,就喜欢用这个捷径来快速增长实力,但是几乎都会卡在元婴后期或圆满千百年不得晋升……我本不屑于此,不过目前我需要快速增长灵力……”   庞脉脉看着他背后背的流离剑,也明白他为何要快速增长修为了。   谢橒又道:“既然到了东海,我带你去看看你师祖吧。”   庞脉脉点头。   谢橒停顿了一下,才道:“在这一界,化人生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侍奉真人的,故而真人对化人有一桩十分致命的控制,就是所有化人要想成婴,都必须与某一位真人定契。”   庞脉脉一怔,心里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定契之后的化人,虽然晋升元婴修士,但是性命都掌握在契约者的手里,无法违抗他们的意愿,端木真君就是因此,只能被赵一顾所杀……”   庞脉脉嗓子有点发哑,怔怔看着谢橒:“那……我师祖……”   谢橒点点头,“合一宗所有的元婴修士,都是和赵一顾定契的,包括你师祖。我前些年,设法为宁锐道君在这东海的极东之处上找到了元磁之力极大的岛屿,又为他设置了屏障,只要躲在这里,赵一顾就无法隔空取他性命,也无法命令他。如今你师祖也在那里。”   他顿了顿,稍微柔和了声音安慰庞脉脉:“你不用担心,当年王燕台能替人解除契约,我师父也可以,待他出关,你师祖他们就不用躲藏了。”   庞脉脉有些茫然地点头,心中百思千结,纷繁紊乱,只觉得难以理出头绪。胸口沉沉,又宛如压了什么重物一般。   连那蔚然升起的朝阳映红了平静下来的无边大海,处处粼光闪闪,也无法令她心胸一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啊,如果更也会非常非常晚,各位不要一早来刷。   ☆、第130章 顿悟   在太阳完全跃出海平面,他们准备再度上路之前,庞脉脉又问了谢橒知不知道天外阁主罗玉蝉寻女之事的来龙去脉。   谢橒坦然道:“罗玉蝉的事其实在真人中不是秘密,她是九十九初始真人之一,是一位姓田的真仙的妻子,正是在这位姓田的真仙飞升之后,这二十七位真仙才起意创造此界的。在此界初创,九十九人来到此界之后,罗玉蝉才发现自己怀孕了。”他顿了顿,道:“然而此界创始之时,就只有九十九主位,只能容下九十九人……故而罗玉蝉不能生下此子。”   “她自然也不能舍弃自己和丈夫的唯一血脉,为此当时真人们一起帮忙,为她找来了石胎,用秘法将她体内的胚胎移到了石胎之中,由天地孕养。等真仙们设法增位之后,再让其出生。可这一等,就是一万多年……”   “罗玉蝉原本据说也不是这般性格,只不过一万多年实在太久,已经飞升的丈夫对她不闻不问,唯一的孩子无法出生,她慢慢就变成这样了。”谢橒皱了皱眉头,道:“到了一百多年前,她的石胎突然被盗,竟然找不到,她以为是对头干的,为此天外阁还与之交战了多次,直到四十年前,突然就找到了女儿……想不到竟然是假的,真的还已经被杀了,听崔商的话看,那柳辛文是她弃掉的面首,想来因此生恨。这罗玉蝉也是糊涂,被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化人如此玩弄股掌之间……”   庞脉脉听了不解:“且不论为何那石胎没有防盗或追踪的法力护持,就说此界既然与真仙始终有联系,为何不能求她丈夫相助来寻找?”   谢橒斜了她一眼,道:“你怎的这般傻?她丈夫若能干涉此界,还能容得了她广蓄面首?”他望着天边层云,道:“天地自有法则,此界虽为大能们所创,但当其独立运行时,便渐渐脱离了他们的掌握。大约因为此界太过违逆生命之道,与外界隔离的防护层日渐严密,连真仙们也渐渐无法沟通,只有琳琅宝山那里,留了一处通道,还算能勉强沟通,可这一次……也已经十分薄弱了。……此界万年无人能飞升也与这厚厚的隔层有关,而琳琅宝山那里虽有极不稳定的通道,却无法作为飞升之处。”   庞脉脉一下秒懂了:“这次琳琅宝山崩溃是因为他们送来了流离剑?你的流离剑能破界?”   谢橒提到这里,脸色沉凝:“只能说有机会而已,此界岂是寻常可破?且此界一破,就化为乌有,能飞升的固然是能飞升了,可其余人,再也没有了存身之地……”   庞脉脉心里觉得沉重,没想到谢橒背负的流离剑竟是如此大的负担,要承担起一界众生的命运。   谢橒还跟她解释她去过的琳琅宝山:“琳琅宝山是因为当初此界初创,灵物太少,那二十七位金仙怕自己的亲眷没有足够的修炼资源,所以特意留下了一处沟通的通道,八百年打开一次,向宝山里投入各种宝物灵物典籍传承,供给自己的亲眷者,因为九十九真人之间后来也有不少成了冤家对头,所以真仙们也受到了影响,不愿意自己眷属的敌人拿到自己投下去的宝贝,遇到这情形就会直接降下紫雷劈之,后来即便是化人拿的,也要看其是自己亲眷的手下势力还是对头的势力,若是敌对者,直接雷击至死。”   庞脉脉这才明白琳琅宝山里的紫雷为何劈得如此任性。   谢橒又想起她之前所说石胎的事,又耐心跟她解释:“石胎的法术防御力极强,所以什么法术也无法直接作用在其上,罗玉蝉虽蠢,却还没蠢到这份上。只是那柳辛文,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偷了不说,竟然还将其孵化了。”   庞脉脉道:“对啊,你不是说此界只有九十九个位置吗?难道恰好有真人死去?”   谢橒摇头道:“并无。……想来就和你一样,罗玉蝉的女儿,虽然得以出生和存在,却无法享有不老不死,只进不退之利。”说到后来,他声音低沉了下来,双目看着她,其意颇为关注她的反应。   庞脉脉本来只是个凡人,自然也不在乎自己不能长生不老,何况她还能努力修炼飞升,自己修成大能真仙呢,故而并不失望。   谢橒看她没有明显表现,长长的睫毛下垂,盖住了他美胜冰川的双眸。   庞脉脉觉得人生观被刷新,还有许多不解,不免要问他:“那……真人和化人生下来孩子又会是真人还是化人呢?还是取决于当时九十九真人是否有空位?”   谢橒没看她,沉声道:“真人和化人不会有孩子。”   居然还有生殖隔离……看来物种差异确实很大。庞脉脉一时无语,突然想起来周蘅真君的苦恋,问:“周蘅是化人?你师兄是真人?”   谢橒看了她一眼,道:“没错。不过师兄和我一样,不是初始真人,都是后来出生的真人。”   庞脉脉心里明白了为何轮河真君对周蘅的感情避而不谈了,只是周蘅已经是元婴真君,也就意味着她显然已经定契,她的契约者想来就是她师父轮河真君,那么,她知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呢?从她上次说“不是一个世界”来说,估计她至少是知道一部分的。   这样一想,庞脉脉心中不由自主替她悲哀起来。   只是不知道师祖他们当初定契,是否也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是不是所有化人元婴之后,都会明白自己的来龙去脉,存在的意义……若是那样,也实在是可悲……   “我师父,师姑,王燕台,霍允,赵一顾,崔商,罗玉蝉,他们都是初始真人,不过,初始真人之间,因灵根悟性不同,等阶实力差异也是很大的。”谢橒简略给她介绍,“……你遇到过的人里面,只有大师兄,我和君无忌是后生的真人。”   庞脉脉回顾了她以前遇到这些人的情景,觉得依然疑惑重重:“那……你是怎么一眼看出我是外来的?是所有真人都能看出来吗?”   谢橒轻描淡写道:“那是我师门秘术,并非所有真人都有此能。而且我给你设下行踪令时,也给你做了一些掩藏。但除了我师父之外,霍允和王燕台也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自有自己的秘术,应当还是能看出来……至于别人,也许有的能看出些端倪,但是不见得能看出你是外来的。”   庞脉脉又问他:“你刚才说真人和化人无法有后代,化人所生依然是化人,那么真人若是结为夫妻,是不是有了身孕之后要等到九十九人中有人死去才能把孩子生下来?就像天外阁主的情形那般?”所以才有不少真人被杀?   谢橒摇头:“要等九十九真人有空位,才会有真人夫妻有孕。”   庞脉脉想得出神:那么,那个孩子会不会是之前死去的真人转世呢?   如果灵魂真的能够转世的话?   这个世界不是隔绝于六界之外吗?   然而这样的问题,即使对于修士,也是太过神秘和缥缈。越想越觉得难解,心中不免越发发虚……   她又想起了之前经历过的浮生小镇。   里头那二十年的时光。   修士和狐鼬……   真人与化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意外的相似。   仿佛冥冥中总有一些东西相互映照……   她的心神突然陷入了一种奥妙难解的状态,说不出的灵悟和玄妙……   谢橒对着庞脉脉说出了这些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如释重负亦或不无怅然,他看着天边的朝霞渐渐散去,彤色和金光也慢慢没了影踪,突然发觉身边灵力产生了非常奇异的颤动,心中微微一惊,转身才发觉庞脉脉陷入了顿悟之中。   他早已承认了庞脉脉并不是如他一开始偏见的庸俗凡女,而是确实身具灵慧,悟性过人,却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顿悟之境。   她的身影伫立在云霞之下,大海之巅,这一刻,仿佛与天地大海礁石波浪融为了一体,秉承同一种天地脉搏。   她虽然生得清丽,气质雅正,但在争奇斗艳的女修士中本不是如何出挑的美女,这一刻,谢橒突然觉得她身上没有一丝可以挑剔的地方,都是秉承了天地灵气,自然造化而生……   仿佛随时可以投身海水,成为其中的一掬,也可以随时化为天上的一缕云彩……   庞脉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从恍惚玄奥之境中清醒过来,只觉得灵力如潮汐一般有力而遵循一种韵律起伏奔涌,竟然进步了一大截,隐隐要踏入化炁后期了。   她又是惊讶又是隐隐欣喜,突然听到谢橒在她耳边道:“顿悟难得,我先带你找个地方将修为稳定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青莲记事》确实签约影视了,谢谢大家为我高兴,这两天写重要剧情给忘了没说~   ☆、第131章 巩固   谢橒为了带庞脉脉稳固因为顿悟而激增的修为,需要寻找一个有灵脉的岛屿,也幸好有他在,他们找了两天就找到了这样一处。   这岛不小,岛上有一处小火山口,大概就是因为这点,也有一处品级质量居然还不错的火灵脉。   谢橒很谨慎,他还专门把整个岛查探了一番,看是否有散修在这个岛上的痕迹或是什么难对付的灵兽,毕竟这样品质的灵脉不大可能没有主。   真人是可以被杀死的,不但可以被别的真人杀死,也可以被化人或灵兽杀死。   而不算在九十九真人之列的庞脉脉就更加不用说了,除了没有灵力源,成婴不用定契,比起化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优惠了,更加要注意危险。   谢橒神识查探了一圈发现了一只两人长的巨大火蜥蜴,就伏在火山口里一动不动,这火蜥蜴如此巨大,还喜欢泡在岩浆之中,简直可怖,至少也在七阶以上,若是庞脉脉自己到了这个岛上遇到了,估计只能给人家当点心了。   不过因为谢橒如今已经晋级元婴,此刻对付这火蜥蜴,也没比捏死一只壁虎难多少……他连流离剑都没出鞘,就把这恐龙一般的火蜥蜴杀死了,还收获七阶火系内丹一枚,火蜥蜴皮一张,爪子四枚。   谢橒自己动手剥了皮,然后把这些材料都给了庞脉脉。   庞脉脉本来是属于收别人重礼会不好意思的,不过除了那对翅膀,谢橒一直也并没有给她砸重礼,眼下也不过是顺手罢了,专门推却究竟不大爽利,于是坦然接过来,道:“这些材料我现下恐怕还炼制不了,等我能炼制了给你炼制点东西出来,便是自己不爱用,留着当人情送礼也好。”   谢橒点点头:“那颗内丹还不错,你留着吧,其余的随便练点东西送人倒是不妨,那身皮也不错,不过就是做了皮甲恐怕也不好看。”   庞脉脉以一个设计见长的炼器师身份道:“没有丑陋的材料,只有丑陋的设计。”语气不无傲然。   谢橒闻言定睛看着她,眼神很认真,过会居然还扬起了嘴角,怀疑竟是一个微笑。   庞脉脉顿时脸热了,躲开了他的目光。   谢橒目光流连在她面庞,庞脉脉受不住,侧过身子躲开他,好在谢橒这段时间对她的态度比起最初是变了,很注意分寸不敢随便撩她,见她似乎是害羞,谢橒也有些不自在起来,踌躇着移开了目光。   最后谢橒替她在火山口大约二里处找到了灵脉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又布置了上品的聚灵阵,复杂的防御阵法,这才让她进去。   庞脉脉便开始在阵中打坐。   浓郁的火灵气令她的《元融真经》一发动便好似停不下来,她如同饥渴待哺的雏鸟,不停汲取着精纯的火灵气,竟是她修行以来从未遇到的情景。   想来,这就是顿悟的功效了。   之前她顿悟时,周围的天地灵气不足,顿悟就好似把她的心境修为突然拔高,体内灵气却未必能够跟得上,故而顿悟之后找到灵气充裕之处巩固心境修为,灵力便会如同自动涌入身体一般,便如水之天生趋下。   两个月,庞脉脉竟然从化炁中期一路向上,停都停不下来,突破化炁后期,最后稳定在了化炁圆满。   顿悟的功效着实令人惊叹,而若是没有谢橒在,替她寻找合适之处来把顿悟化为实际修为,又或者没有足够的运气找到这样的灵脉,也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两个月谢橒也没有闲着,他本来在结丹中期之后就是用灵珠强行将修为催上去的,而这样的结果自然是灵力十分驳杂不纯,要冲击元婴,更是勉强,他却因为流离剑的出世认主没有了别的选择,故而只能闭长关。   这几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点点将灵力梳理,去其驳杂,从头炼成自己的精纯灵力,这个过程异常困难,需要极大的毅力和耐心,心境更是要无痕。   等到他终于成功炼化了灵力,开始冲击元婴,也是十分凶险。   金丹一碎,一旦不成婴,便要从头来过。   像他这样仓促成婴的,简直闻所未闻。   而他竟然还成功了。   除了天资过人,谢橒从来都是心性坚忍之辈。   他成婴后刚刚出关,便听说了庞脉脉被天外阁带走的事,顾不上巩固境界,便匆匆赶来,此刻这等待庞脉脉的两个月,倒是正好用来初步巩固境界,恰好他也有上品火灵根。   因为担心抢夺了过多的火灵气影响到庞脉脉,他甚至大部分时间还是花在灵气梳理上,即使要用到灵气,更多依然是依靠吸收灵珠或服食灵丹。   两个月后,庞脉脉首先出关,神完气足。   谢橒之前分了一丝心神在庞脉脉那边,关注她的情况,得知她出关了,便不再继续这样温和地巩固,把这个火灵脉里的火灵力一卷而空。   庞脉脉只感觉到宛如龙卷风过境一般,火灵力形成一个漩涡,直朝着谢橒临时闭关的阵盘冲过去,漩涡越卷越大,声势骇人。   然后天地间骤然一冷,这岛上深处一直有些蠢蠢欲动的小火山竟然沉寂下来,她从灵脉里也无法再得到一丝火灵力。   她特意到火山口查看,里面的岩浆竟然表面一层全部凝固了!   百无聊赖地等了谢橒三天,他终于出来了,看上去比之前初见面时更加神光内敛,黑亮的长发隐隐透着淡淡的火彩,漂亮的星眸之中有时候会看见一簇小小火苗。   庞脉脉却有些担心,问他:“你的主灵根不是金灵根吗?我记得是上品上级的?被火灵喧宾夺主会不会不太好?”   谢橒的眼睛是尾部微微上挑的,有点像丹凤眼,所以斜她一眼时,看上去特别动人。“我是极品金灵根,之前在合一宗怕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动了点手脚。”   庞脉脉的小心脏悄悄受到了暴击:她本来以为不管修为差多少,至少她和谢橒的灵根天赋是相仿的。   好吧,即便他修为比她高得多,即便他现在连灵根也完胜她了,总有一天,她总是能修上去的!   谢橒说完,才微微压低柔和了声音低头对她道:“别担心,我师父为我早已准备好了金系的极品灵脉,用来巩固修为,更可进一步。……不过既然到了东海,还是带你去极磁岛见见你师祖他们,再去崔商的济云岛替你拿回尽空石,然后去一次化生池……”   “化生池?”庞脉脉微微一惊。   谢橒颌首:“化生池三十年一次生出天生化人来,每次三十人,今年正是时候。真人之间关于这点有公约,每次由十五名真人轮流收取,一人两个,今年正轮到我,也是我第一次收取自己的化人。”   庞脉脉大吃一惊:“收取?”   “嗯,化生池的天生化人资质要比外面这些后生的化人强,且都有自己的天赋技能,当初金仙们炼就化生池就是为了让他们用来侍奉真人的。故而真人们大都很喜欢去收取原生化人,据说最初还为此争抢打过不少架,后来才定下了化生池之约。”   庞脉脉想起真人们不把化人当人看,原来由来竟在这里。   比奴隶制度还要令人唏嘘。   “也有人不稀罕化生池的天生化人的,比如霍允,他是三十年后的下一次轮到,每次他的名额都是随便送人,你若是喜欢,下次见面便可同他讨要。这一次我的两个也可以分一个给你。”谢橒淡淡道。   见到庞脉脉蹙眉,他本来还打算说出口的更残酷的一些真相便吞了回去。   庞脉脉皱着眉头说:“多谢了,不过我不要……”她想想又问:“那化生池里出生的都是婴儿吗?”   谢橒若是抱着两个婴儿回去养大,画面那就太美了……   “有婴儿也有成人,也有小孩子,什么年龄都有,男女老少都有可能。”谢橒道:“大部分人不耐烦养婴儿,但也有真人喜欢婴儿的,崔商便是,他那两个所谓的孙子,是他上次从化生池抱回去的,那两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恐怕还一直以为崔商就是他们的亲爷爷。”   庞脉脉再次沉默了。   “天生化人的灵根资质和天赋神通一眼是看不出的,公约也禁止用神识查探,就是看哪个合眼缘,就挑哪个。他们的资质和能耐相差也是极远。”谢橒道。“这些届时再说,如今还是先带你去极磁岛。”   ☆、第132章 极磁岛   极磁岛果然是在东海深处,即使是谢橒带着她,飞剑速度极快,还是足足飞了十天。   东海中海兽不少,但是大都还是在七阶以下,对于元婴以下的修士来说颇为危险,但是对于谢橒这样实力不凡的,即便他刚刚进阶元婴,也没有把这些海怪太放在眼里。   当然,十天下来,也打了不少架,场面不乏惊心动魄者,尤其是那种巨大的乌贼,触手突然伸出海面长达二十米,即使是大船也能被瞬间卷下海底,简直宛如美国某些惊悚片里的场景,却被谢橒一剑紫光出把所有触手削了个光秃秃,可怜那乌贼只剩下一个脑袋拼命喷墨了,把方圆几十里的海域都变成了墨水海,最后还是被谢橒一剑挑出了内丹收场。   对手中即使最弱的对于庞脉脉来说也是生死之战,但对于谢橒,几乎都没费什么力,血染衣衫不少次,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十天下来,庞脉脉对于他的实力和战斗意识有了充分认识,谢橒此人,简直就是一个战斗机器。   一直飞行十天,若是有高级飞行法宝,不足为奇,但是要御剑飞行,即使是元婴真君,中途也要歇一歇的,谢橒对于东海上可以栖足的小岛也很熟悉,带她休息的两次都是风光秀美不逊马尔代夫大溪地的所在,若非庞脉脉心情总是有些压抑,都想日后在此弄个度假岛屿了。   到了第十天,她看到了天边有些七彩的光芒,很像极光,谢橒注目,道:“这是磁光,快到极磁岛了。”说着他取下了背上的流离剑,手指微屈,剑的紫色霞光上就仿佛罩了一层透明的淡金色,整个紫光变成了一种淡淡的金紫色,然后依样画葫芦,又在脚下踏了飞行的原来的飞剑上也罩了这样一层淡金色。   因为取下了飞行用的飞剑,他用了悬空术,悬在天上,又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庞脉脉的一只手臂上臂处,似乎是怕她掉下去。   其实,以庞脉脉现在的修为,这样的高度完全可以坚持三个时辰不掉下来的。   但是他在忙,她挣扎也不好,于是庞脉脉很安静地任凭他抓住自己。   谢橒把自己身上所有金属物品和储物戒指全部镀上这样一层透明淡金色之后,又拉着庞脉脉,检查她身上有哪些金属物品,也全部镀上了这种淡金色灵体。   肢体相触,庞脉脉还是觉得很尴尬。   虽然没有明显的拒绝,谢橒还是察觉出来她的尴尬和抗拒,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庞脉脉想要消除这种尴尬,故意轻笑道:“这是为了防止磁力的法术?”   谢橒微微扬起脸,他那张脸被光线一照,不止是动人或耀眼,简直可谓瑰丽,他声音中却还是带了点沉郁:“是,极磁岛磁力极强,带了金属物品不作处理根本进不去。”   庞脉脉的引雷钗离火铃储物手钏等全部被镀上了一层透明淡金光芒,看上去颇为神异漂亮。谢橒看她虚空浮在白云间弄了个镜像术来看她自己现在的模样,说不上脸上是什么表情,最后他低声说:“你喜欢金色吗?东海有一种淡金水母是这种淡金色的,若是晒干了处理一下,比鲛绡还要轻薄,同样能避水火,防御力更高,可以用来做衣裳,想来比你现在这身要强些。”   水母……   庞脉脉暗自想象了一下自己披了一身金色的海蜇皮,心想谢橒说比自己现在穿的强,肯定是指防御力吧……口中则迟疑说:“哦……会不会有腥味?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一身金色……”   谢橒再度不高兴了:“你不是炼器师吗?一点腥味又不难处理,鲛绡也要处理味道……”   “呃,好吧,我是怕那淡金水母不好对付……”罢了,其实有一套淡金色衣裳备用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橒脸色微微回温:“那水母不过是七阶,并不很难对付,有点毒,若是能取得毒腺你想来也有用……只是不好找罢了。”   庞脉脉释然:“那便不要如何刻意去找了,遇到便罢,遇不到就算了。”   说话间,极磁岛已经在望了。   这岛周围有冲天的七彩光芒和白色霞气将之环绕,看上去简直如同仙境。   谢橒说:“除了天然磁力的干扰,我布置的屏障,你师祖还设了阵法,这极磁岛并不好进,跟我来。”   他们御剑以极快的速度一头冲进了七彩光芒之中,脚下清澈的海水只留下一条光影,划过海面下浅浅礁石,惊起一群不知道名字色彩艳丽的灯科小鱼。   冲入七彩磁光的光圈,庞脉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灵力,一瞬间都紊乱了,身上被封住的金属物品虽然因为谢橒的法术没有被吸起,却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蠢蠢欲动。   而谢橒的飞剑这一刻操控起来也不再如以往一般如臂使指了,好似在高速上开车被过大的侧风影响一般。   她身前的谢橒说话显得有些飘忽遥远,却语气急迫:“抓好我,用定风术定住身形,不用怕飞剑负担不动!”   庞脉脉很听话,双手抓紧他纤长结实的腰身,脚下用了定风术,定风术不是能止住风,而是把自己的身体变得重愈千斤,风吹不动。   在周围的灵力变得更加□□,飞剑的轨迹宛如过山车时,她甚至只好双手抱住了谢橒的腰,身体紧贴在他身后。   她温热柔软的身体贴上他时,谢橒僵了僵,然后迅速伸手把她在他身前交错的两只手腕一起捏在一只手中,紧按在自己身上,好让她更加稳固。   显然,元磁,屏障,阵法组成的三重阻碍并不好对付,他甚至分不出灵力来护住庞脉脉,只好靠他的一只手。   不过所有的攻击他都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   这样的地方,就算赵一顾吸收完端木真君的灵珠,有了余暇过来,也是不容易进得来,毕竟谢橒自己是其中一层屏障的设置者,又清楚启虚道君设置的阵法,那三分之二的阻碍对他是不存在的或不大要紧的。   冲过元磁屏障,也过了大阵,他们终于在一处青山绿水的岛屿停了下来。   庞脉脉还被他捏住手腕固定在他腰上,不由脸红,挣了挣。   谢橒慢吞吞放开了手,转过身看她。   庞脉脉不敢看他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孔和过分灼亮明澈的星眸,别开了脸。   谢橒便看到了她已然嫣红的侧脸和耳朵,空气一下子热了起来……   “庞师妹!”林英的声音骤然破开了尴尬的空气。   庞脉脉猛然抬头。   林英从一处小山丘顶上滑翔而来,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豪迈的大笑声在风中回响。   他在他们面前落下,还没看谢橒,先在庞脉脉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可算有人来了!在这里头出不去,日子都要淡出鸟来了!”   林英虽然心性豪迈,但是一般而言是很冷傲的,今日居然如此热情,可见真的在这极磁岛上憋得狠了。   而庞脉脉则非常敏感地在林英的手掌碰到她肩膀的一刻发觉了来自身边不远处的杀气。   她悚然一惊,以前谢橒就对她和林英走得近表现过杀意,当时觉得他不过是别扭吃醋而已,但是如今知道了林英是化人,而对于谢橒这些真人而言,杀死一个化人根本不算杀人,她就得小心些了。   她不找痕迹地退了一步,避开林英的手,这才微笑道:“林师兄,你没事太好了。”她端详了一下林英,又道:“恭喜师兄再度结丹。”   林英性子虽豪爽,却也心思颇细,察觉到她避嫌,眼神跟着看向了谢橒。   这一看,他却大吃一惊。   面前俊美冷漠的少年看上去极为年轻,还不如他自己年长,修为却已经深不可测,粗略一看,已经远远超越了金丹期,难道竟然是元婴真君?   可哪里会有这么年轻,年不满百的元婴真君?   这种年轻,和那种外貌年轻的真君们是有很大区别的……   林英想不明白,却也知道不能对前辈无礼,也许对方服用了什么特殊的天材地宝,他收起狂态,恭谨行礼,道:“见过这位前辈。”   谢橒微微颌首,淡淡道:“带我们去见启虚道君和宁锐道君吧。”   林英依然恭谨回答:“是。”林英本身长得也极为英俊,他疏狂时自有风姿,此刻规规矩矩居然也英气勃勃的。   庞脉脉还记得他为了他的小蔷薇花灵不顾实力和龙虎山那位金丹真人大打出手,把人家的花灵掳来就是不放的事,想不到也有这般守规矩的时候,果然修真界的等级压制太大了。   “林师兄,”她笑道,“龄珏和墨骨可好?”   林英道:“好得很,我特意回去把他们带出来了,只是当初答应了万山要轮流养的,如今已经过了时间了,万山老儿恐怕要急死了。”   他边说边带他们往内岛走。   庞脉脉走了一段才发现,元磁岛极为奇特,一半是郁郁葱葱,青山绿水,一半却是光秃秃黑黝黝的岩石寸草不生,泾渭分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超强磁力的缘故,或者那一半的岩石金属含量太高,植物生长不了呢?   而宁锐道君和启虚道君的临时洞府,正在这分界线的最中间,看着洞府门前一半绿草一半黑石,着实特别。而这里反倒不受磁力干扰,且还有一股颇为强大的灵脉。   两位道君早已知道他们来了,虽没有直接迎过来,其余人却都开门而出迎接他们。   庞脉脉一眼除了看到陈青路,还竟然看到了鲁洁师姐,不由惊异道:“鲁师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的师长一脉和端木一脉可是没有关系的,和宁锐道君还有他们拓冶峰也没关系。   鲁洁冰雪般的俏脸一红,道:“林师兄当时受了伤,我护送他前来的。”   庞脉脉恍然,看了一眼林英,林英却根本没看这边,庞脉脉想起他死去的前女友的事情,不由替鲁洁师姐担忧起来。   陈青路问她端木馥的近况,庞脉脉赶紧回答,也对陈青路嘘寒问暖了一番:当初人家可是九死一生的。陈青路虽然看着不起眼,却是个十分有担当的男子。   其余人她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大部分是端木一脉的子弟。   启虚道君除了卢真还有两个弟子,大弟子已经亡故,留下了两个徒弟,这次也随启虚道君来了,而小弟子是个女子,年纪比卢真小得多,甚至比庞脉脉的大师兄云腾还要年轻些,之前也是在闭关结丹,这竟然是庞脉脉第一次见,不免要寒暄相迎。   谢橒没怎么理会众人,任凭庞脉脉四面交际。   撇开真人和化人的身份不谈,这里的任何人也不如他的修为,对于这些人而言,他是前辈,自然可以不用搭理他们。   众人簇拥他们进去,启虚道君在里面等他们。   启虚道君见了庞脉脉自然是欢喜,庞脉脉也赶紧跟他说了师父卢真的近况,过程中不免要适当撒撒娇,启虚道君喜欢她如此,时时哈哈大笑。   说了几句话,宁锐道君也从闭关处匆匆赶了出来。   在庞脉脉想,他作为赵千行的师父,大概是唯一见过谢橒真面目的。   而叫其余众人惊诧不已的是,修为深不可测,性情孤傲乖僻的宁锐道君竟然向那冷漠奇怪的俊美少年模样的元婴修士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少主。”   而在场唯一知道谢橒就是赵千行,这俩人曾经是师徒的庞脉脉更是惊诧无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到十一点多,抱着电脑睡着了,哎我果然老了,熬不动夜了。   ☆、第133章 入海   且说宁锐道君向谢橒行的这一个礼,这一声“少主”叫全场鸦雀无声。   启虚道君看到宁锐道君如此作为,也止住了和庞脉脉的乐乐呵呵承欢膝下的叙旧模式,侧过脸向宁锐道君的方向,两人似乎互相传音了一番。   然后启虚道君目光便转向了谢橒。   在场的小辈们无人知情,大概只有庞脉脉看明白了他脸上那一瞬的表情。   固然是感激,但也充满了复杂。   这个世界的化人们要想成婴,都必须和真人定契,也就是说,这世上不足百位的元婴真君实际上是了解这世界的真相的,他们辛辛苦苦,修到了这一步,从亿万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大能,有举手投足地动山摇之威,凡人和普通修士从此在他们而言不过是蝼蚁了。   然而,他们却被告知自己不过是半人造的生物,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侍奉另外一些人,而为了更进一步,他们不得不受制于人,从此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上。   这真的是太残酷了。   不止是心境会留下漏洞的问题吧?庞脉脉设身处地想,若是自己,会不会崩溃?   她回想起自己见过的元婴修士们,他们深处是不是都透露出了某种压抑?   启虚道君平日还能对晚辈们开着玩笑,想来本性已经是非常乐观开朗的了。   可当他看到面前的少年,年纪轻轻修为已经快要赶上自己,生来就是属于比自己高一等的那类人,对方还通过宁锐道君间接救了自己,把自己安置在此……此刻启虚道君是怎样的心情?   对方也许是真的善意,也许不过是想从赵一顾手里抢走一颗棋子……而启虚道君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比起会杀死自己的元婴化人夺取灵珠供自己修炼的赵一顾,即使谢橒的目的是后者,也是一位更好的主人了。   启虚道君朝着谢橒深深一揖,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谢橒微微点头,道:“不用客气。”   接下来,他们在岛上住了三天,庞脉脉因为心中对师祖既有敬仰也有同情,所以这三天格外尽心,陪在师祖身边,也向他讨教修炼中的一些疑惑,又跟着学了两手炼器的小诀窍。因此倒是跟首次见面的小师叔混熟了。   庞脉脉其实还是觉得叫小师姑更好,毕竟是女子,何况自己嫡系一脉,不用如宗门的统一称呼,比如谢橒管他师父的妹妹郭浅浅就是叫师姑的。   小师姑是师祖的关门弟子,年纪还小,刚刚满百,刚晋级金丹不过几年而已,性格大方爽朗,和庞脉脉比较相投。   她笑着对启虚道君说:“师父,我看脉脉以后才是咱们一脉大放异彩之人,你看她才三十多岁,已经化炁圆满了,说不定五十岁之前就能结丹啊,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速度了。”   启虚道君却想起了谢橒这位六十多岁就成为元婴修士的,若说骇人听闻,这才叫骇人听闻吧。   何况,自己家徒孙越是天资卓越天纵奇才,将来只怕越是跌得痛苦啊,不过看那谢橒对她很是照顾,似是有情,也许也不用为她将来的安危太过担心……只是这样外和内傲的孩子,却未必肯这样屈身侍奉一个男子?   而自己堂堂元婴修士,却无法保护得了门下的俊才。   启虚道君心中长叹许久,也不知是为了庞脉脉还是为了自己。   这三天谢橒和宁锐道君总是在一起,也不知二人商量什么去了,三天之后,谢橒通知庞脉脉该走了。   这一次走却不是他们二人而已。   小辈们在这里困了几年,早就待不住了,但是元婴长辈不能出去,他们自己却是无法突破磁力屏障的,出去了东海对他们来说也太过危险,这次谢橒来正好,可以把他们带出去。   要出去的人有林英,鲁洁,陈青路和另外两个化炁期弟子。   直系金丹真人则都不出去,怕万一被抓住用来威胁两位真君。   到了第四天一早,他们一起出发,也算队伍浩荡。   其余人在二位元婴真君的带领下到海滩送他们,这次出去,倒是由启虚道君拿出一艘小九游碧落云舟。这小九游云舟虽然不如当初合一宗的大型的九霄云舟那么大,但是速度和防御力都很强,十人以下出行是再好不过。   启虚道君说:“脉脉,这云舟用完你收着,算师祖送给你的了。”   这种云舟,即使是小型的,也是要无数珍贵材料才得以造出,即使是卢真,没有成婴也是没有能力造这种飞行法器的。这礼不可谓不重。   庞脉脉甚喜,再三感谢启虚道君,启虚道君一瞪眼,道:“小丫头跟自己家师祖客气什么!师祖能耐不大,炼器总是攒了些好东西的,等日后你结丹了,师祖还有更好的东西送你。”   庞脉脉感动笑道:“如此多谢师祖了。”   谢橒将小云舟上整个加上了那种透明的淡金色光芒,以免它里头有金属部分受到磁力的破坏。   七人上了小九游云舟,由谢橒操控,这一次突破磁力屏障就容易得多了,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震荡。   小云舟的速度算得上极快,但却还不如谢橒的飞剑,估计要在东海飞行十二三日之久,好处是节省灵力,几乎不大需要休息。   但是谢橒还是在第三天找了一处海岛,让大家休息。   倒是没人反对,小岛依然是风光如画景色优雅,宿营一夜很是舒适,这些修士们大都年龄并不大,这样惬意的一夜显然很受欢迎。   谢橒对所有修士们都是一脸冷漠,也不跟他们在一起。   庞脉脉一贯的人缘好,加上五人里头本来就有三人是她的旧相识,自然相处融洽,谢橒冷眼旁观,居然很平静,也没有如以前一般露出不愉快不赞同的神情。   其余两个化炁修士是一男一女,男子是端木真君一脉的,是林英的一个师叔的弟子,乏善可陈,女子却是启虚道君已故大弟子留下的两个徒弟里面的一个,今年也一百多岁了,修为还在化炁后期,自然这也是因为她入门没多久师父就死了,因此启虚道君对他们师兄妹二人也算照拂,不过启虚道君经常一闭关就是十年,也不能时时看顾。   这位也算是庞脉脉的师姐了,她虽然修为如今还不如庞脉脉,但年龄长,入门早,嫡系里头还是论辈分的,故而庞脉脉还是叫她师姐。   同行只有三个女修士,庞脉脉同鲁洁师姐关系好,这位师姐自然也会凑过来,她态度热情,庞脉脉自然也不会对她冷淡,但是在发现她时时说话间瞟不远处的谢橒一眼,然后便过度热络之后,庞脉脉就悄然疏远了她。   谢橒让众人在岛上休息了一夜,晚上庞脉脉却发觉谢橒不见了,到了凌晨才回来,身上虽然是干的,但还是有点隐隐的海腥味。   庞脉脉什么都没问。   又飞了两日,谢橒再度让大家找了个海岛休息,到了夜里,他又不见了,还是凌晨回来,依然有淡淡海腥味。   再度过了三日,谢橒又找了海岛过夜时,庞脉脉终于忍不住守着了,等他又要悄然离开时,她跟了过去,问道:“你要去哪里?”   谢橒已经到了海滩边,面前是黑夜中的无边大海,头顶是无穷星空,天与海之间,仿佛只有这一片黑暗不明的沙滩,只有这一个背影。   头发在海风中拂动,拂过他挺直的背,修长柔韧的腰,在他回首时,还拂过了他俊美如雕塑的脸,明亮胜星辰的眸。   庞脉脉在这一刻不能呼吸。   他冷冽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难以察觉地微微温柔了一点。   “你想跟着?”他清冷的声音在夜晚的海风中传来,“那就跟着吧。”尾音低柔,动人心弦。   庞脉脉如同被蛊惑一般朝他走了过去,他就背对着大海,面朝着她,在黑夜和浪涛声中好似是一种从海中走出来的,如海妖一般擅长魅惑的生物,蛊惑着她朝他,朝大海走去。   她一直走到了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他低头注视着她倒映着星空的眼睛。   突然间,他伸手抱住了她,不很紧,但依然暧昧。   “别怕,跟我来。”   话音刚落,庞脉脉就发现自己进入了海中,依然被他抱着,但是他移到了她身后,只是一只手揽住她腰身。   他刚才低语的温度和余韵依旧在她耳边。   透明的无形罩子罩住他们,还能以颇为快的速度移动。庞脉脉自己也有避水之能,但是一来时间未必长久,二来也不能这般快。   黑暗的海水里看不到浮潜的美景,不过用了灵目术,视物总是没有问题。   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鱼群不时游过,有时也不乏奇形怪状的。   谢橒对这些视而不见,似乎在专注寻找什么。   庞脉脉突然明白了:他不是在找淡金水母吧?   ☆、第134章 水母   渐渐的,海中还出现了一些海兽,有一些更是有灵力波动的,但是谢橒微微发出威压,它们就吓得惊惶而逃。   两人不知道游了多少海里,淡金水母始终不见影踪。   庞脉脉终于忍不了,问谢橒:“难道这淡金水母能随便抓到吗?咱们就这么找找就能找到?”   谢橒颇为不悦地斜了她一眼:“你觉得我有那么蠢吗?”   他拿出一枚鸽卵大小的淡金色内丹,道:“这是以前得到的淡金水母的内丹,这种东西喜欢群聚,偏偏数量又少,所以发现同类气息就会忍不住过来看看。”   海蜇什么的,有这么高智商吗?   庞脉脉问:“淡金水母等阶不低,内丹这么小?”   谢橒淡淡说:“这东西就这样,看着大,但是抓起来能团成很小的一团,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内丹。”   说完这些话,二人又沉默了。   庞脉脉却觉得在黑暗的海水里,谢橒勒在她腰间的手臂显得如此存在感过于强烈,他的身体也因此紧贴她,跟她若无其事说话时,呼吸可闻。   她有点芒刺在背,紧张起来。   谢橒这般敏锐的人,自然会发现,他把手臂放得松了些,身体却没有些许远离。   他低下头,呼吸便在她耳边。   庞脉脉忍不住背上打了个寒噤。   谢橒似乎也压抑不住自己了,低声在她耳边说:“你在……害怕什么?”   声音和以前都不一样,那么低,那么慢,前所未有的温柔,在冰冷的海水中却带着灼热……庞脉脉觉得自己已经被一大堆无形的丝缠住了,要被拖进温暖的深深的泥沼中去,连挣扎的力量都会失去……   她甚至连挣扎的意愿都不强,反而就想坠入到他的体温里……   这太危险了!   她直觉要挣脱,但是又觉得此刻身后灼热而看似温柔的男人已经在某种爆发的边缘,会在她逃跑的一瞬间如同掠食者一样扑过来……   如果她待着不动,他又会不会以为她是默认了?   她陷入两难,心中生了惶恐,甚至想哀求他,跟他说“不要这样”……但是,如果这样,只怕她颤抖低语的音调只会让他更加失控吧?   做什么都是错……   而她这片刻的迟疑沉默似乎已经鼓励了他,谢橒本来微微放松的手臂又有忍不住收紧的趋势。   庞脉脉猛然想起自己当初被他用可谓恶毒的话奚落的旧事,顿时如三伏天的当头一盆冰水,叫她精神一振,热度暧昧看不见的柔丝什么的全部消失不见,她用力一挣,几乎是冷淡地说:“不要靠这么近,我会不习惯。”   然后她发觉神识中身后火山一般的温度蓦然冷却,谢橒的低气压瞬间叫人心惊胆战,周围游弋的海兽和鱼虾都像突然受惊,猛地四处乱窜。   谢橒是元婴修士,威压之强,可以以此杀人,此刻即使不直接针对庞脉脉,庞脉脉也不由觉得气虚心跳,胸口血液突突的声音一直传到鼓膜,震得耳后生疼。   好在谢橒终于发现,控制住了自己不经意流露的威压,但是他的不悦和周围的低压气氛却没有一丝改善。   于是在这海底,场面更加尴尬……   偏生无巧不成书,众里寻他千百度也不见踪影的淡金水母,这时竟然飘过来一只……   它非常不容易被发现……只是一大团海水的色泽有了点变化而已,仿佛是被光线或什么微微染了些金色,它的身体和海水融为一体,只是在看见那丝丝缕缕不易发觉的触手的时候,庞脉脉才惊觉到这种美丽的伞状腔肠动物的存在。   谢橒这时也顾不上生庞脉脉的气,一把搂紧她的腰,以极快的速度退到安全距离以外。   淡金水母身怀剧毒,每一缕触手上,都带了足以杀死修士的剧毒。   庞脉脉远远目测,这一团淡金色透明的伞状物大约有五米直径,而触手长度应该超过了五十米!   谢橒把她留在了避水的灵气罩里,自己如箭脱弦而出,直朝着那铺天盖地丝丝缕缕的淡金色触手而去。   她耳边还留下他一句话:“不要靠近,断的触手也要避开。”   庞脉脉将身上仙衣的灵气护罩亮起。   谢橒的剑把前方的海水搅得一团乱,甚至形成了漩涡……然后便下了一场淡金色的碎触手雨,有的啪啪打在庞脉脉的灵气护罩上。   水母不会叫,这是一场无声而残酷的性命之争。   庞脉脉在黑暗里依稀而茫然地看着。   最终的胜利者自然只能是谢橒,他回到她身边时,那些碎金触角雨已经落入了海洋深处,那无底的,黑暗的,寒冷的深处,不知道会落入到多深的地方……又有什么生物吃了它们……会不会被毒死……抑或者它们就这样慢慢腐烂……   谢橒进入到她的避水罩中,第一眼看到的总是他那双美到令人心痛却大部分时候都冷淡无情的眼睛。   他的长发衣裳,没有一丝水痕。   但他却朝她伸出手,手里里是一团柚子大小的东西,被灵力封着,发出淡淡的悦目的金光。   “给你,”他冷冷说,“毒腺没有弄到。”   水母有毒腺吗?庞脉脉隐约记得好像就是触手上的什么细胞会射出毒丝……   反正触手也都被他切得碎得可以包饺子了……   她知道这时候不能拒绝接受,否则真的是触了他的逆鳞了,于是微微低头,接过那一团淡金水母。   这么大的家伙,团一团就这么点儿了。   扔进储物手钏时才发现里面还裹了一颗淡金色内丹,好似比谢橒原来手头的那颗还要大和亮一些,她迟疑了一下,拿出来看着谢橒。   “拿着吧,”谢橒淡淡说,“这淡金水母本身剧毒,但是内丹却能吸毒,可以炼化成化毒珠。”   庞脉脉于是抬头落落大方说:“那你那颗回去也给我吧,我替你炼好再给你。”   谢橒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点,把另一颗也扔进她怀里:“现在就替我拿着吧,练好了给我。”   然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在回去的路上再也没有理会庞脉脉,并且在之后几天的云舟上也不跟她说话。   庞脉脉觉得好尴尬,干脆整天和鲁师姐混在了一起。   结果谢橒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待到快要到达侠仙崔商的济云岛了,众人便要纷纷告辞,各有各的去处。   鲁洁师姐并没有和林英师兄同行,她走时也是干脆利落,朝着庞脉脉淡淡一笑,便转身走了。   庞脉脉对她的信心又增加了一些,心想,鲁师姐就算对林英师兄动心了又如何?又不代表她将来一定要为此要死要活。   动心和深爱之间还有从地面到云端的距离呢。   反倒是庞脉脉那位嫡系师姐,走时恋恋不舍,甚至开口对庞脉脉说:“庞师妹你们要去哪里?我其实没什么地方要去……”   庞脉脉淡淡一笑说:“我们去的地方只能两人进去,师姐恐怕进不去。”   那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谢橒全程冷漠地看着一言不发。   送走众人之后,距离济云岛还有一天路程,云舟虽小,两人却也太空荡了,一下子更是尴尬,谢橒干脆离开了云舟自己御剑了,庞脉脉自己坐一艘云舟既空荡又浪费,于是干脆把小九游碧落云舟收了起来,自己用那慢悠悠的白云法器。   谢橒也没有出声邀请她与自己一同御剑,但是却放慢了速度,在肉眼可见的前方同样慢悠悠地飞着。   速度降了下来,足足飞了一天一夜,济云岛才终于在望。   ☆、第135章 济云岛   济云岛也是很有特点的一座岛。   这里整天云蒸霞蔚,白色雾气腾腾,将岛屿环绕其中,仿佛仙山奇景。   实际上济云岛距离海岸已经不是很远,并没有深入东海之中。   这里是侠仙崔商的地盘,自然一般而言没人敢轻易进入方圆百里,崔商走的虽然是顽世不羁的路线,却不代表他的岛就不戒备森严了。   实际上,还在距离岛屿二十里处,护岛大阵就自动发动了。   冲天的水浪直喷而起,庞脉脉毕竟跟君无忌学了阵法,已经过了阵法扫盲阶段,刚定睛细看了两眼,就觉得水浪丛中不知道有什么生变玄奥,叫她看得目酸头胀,胸闷欲呕,要想移开目光,竟然无法做到。   突然一指点来,是谢橒的手指,点在她太阳穴上,一股灵力浸入,把她的神识中什么东西给切断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实力不足就不要轻易窥探元婴之能,”谢橒冷冷道:“很危险。”   庞脉脉低头答应了,她确实鲁莽了,有时候有些阵法厉害,对神识攻击也很强,自己应该再谨慎一些,不该觉得崔商为人还可以,不至于在阵法里加入这样的东西。   谢橒如以往一样,不经意便站在了她身前,为她遮挡一切。   庞脉脉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他为她做的,她自然不是不感动,只是……不敢啊。   谢橒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她都把握不住,一不小心,自己不是要伤心便是要伤自尊,或者二者皆伤。   她不敢越雷池。   故而只能沉默。   谢橒当然不会去强闯崔商的护岛大阵,这就像上门做客不敲门就闯进去一样不礼貌,所以他传音了过去,声音清越泠泠,如剑鸣龙吟,话语却不怎么客气:“崔老头,我们到了,快开阵……”话音在海面上空不断回响。   过了片刻,便听到侠仙崔商大笑回答:“来得这般快?好,好,这就打开……”   话音未落,那些冲天的水柱波涛,便骤然而止。   谢橒也不迟疑,带着庞脉脉一起,飞掠而过,直飞向济云岛。   他们轻松飞过了那些浓浓的云雾。   庞脉脉突然醒悟:这些云雾应该就是护岛大阵形成的,是阵法的一部分。   否则这岛周围又没什么独特的地理成因,怎么会如此呢?   崔商没有自己出来迎接,虽然谢橒现在也已经成婴,但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婴的小辈而已,崔商自己是初始真人,而且已经是元婴圆满,当然不用亲自出迎。   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和崔还。   庞脉脉对于当初发生在崔还身上的事其实挺在意的,尴尬同情之余,还有隐隐的愧疚,虽然这事与她无关,她也努力帮忙了,但还是心中过意不去。   所以见了一身青色素衣,低眉敛目的崔还,她讪讪问候了一句:“崔还……”   不料对方竟然狠狠瞪了她一眼。   庞脉脉很是惊愕。   崔还从来没有这么对她过,从来都是温和客气有礼的……   她于是更加尴尬了:“呃,是崔往啊……你哥哥他……”   不怪她认错,崔往崔还二人长得一模一样,灵根也相仿,以前她从来弄不错,是因为两人神态语气动作差异都很大,可谁知道崔往会突然变成他哥哥的风格了?   沉静低调根本就不是崔往的习惯嘛……   “哥哥闭关去了……”崔往的神情不但冷淡,还很低沉,能看出心情极差。   可问题是他又狠狠瞪了庞脉脉一眼。   庞脉脉郁闷了,毕竟当初对崔还动手的又不是她,而且她还努力阻止那假少主,也尽力帮他们了,这崔往这样子瞪她算什么?   本来她觉得谢橒脾气已经够差的了,可这崔往比他还要糟糕。至少谢橒的脾气她还知道由来,崔往却叫她摸不着头脑。   谢橒冷眼看着,只是冷声说了两个字:“带路。”   他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带着杀气的威压已经叫人心惊胆战了,那个与崔往同行的中年人连忙深深行礼,道:“真君,请,我家真君已扫榻相候。”   谢橒只是微微颌首。   崔往却连礼都没对身为元婴修士的谢橒行,大概在他看来,对方虽然也是元婴修士,却远不及他爷爷,他自然不用太过诚惶诚恐。   他自己转身先走了。   谢橒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好似眼前没有这人一般,可越是这样,庞脉脉看得越是心惊胆战。   她还记得谢橒当初是如何一言不合就杀人的。   崔往以为自己是元婴大修士的孙子,地位尊贵,可在谢橒眼里,他恐怕只是一个杀了就杀了的化人……   就这样满怀忧虑,他们一起步行深入了内岛。   还好,路上谢橒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却也没动手。   崔往也没作死,只是对她忿忿然,不搭理她罢了。   那个中年人是个金丹修士,大约是岛上有地位的管事,处事还算八面玲珑,也曾想与客人搭讪,缓解气氛,但是谢橒那样,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只好去找庞脉脉搭腔。   显然,这对于缓解谢橒的杀意一点好处都没有。   最后他也就不说话了。   这岛上弟子并不多,崔商显然不热衷于开山立派传承之类的,只有数十杂役弟子,居住在沿途的石屋里。   石屋很是简陋,不远处的海滩还有渔船,显然还有人入海打鱼或者打海兽……   崔商居住在岛最中间的一块石头大圆台上,旁边搭了一个茅舍,就是他修炼的住所了。但这石台周围的灵气却浓郁得宛如实质。   崔商看到他们来到,就大笑着跃身而起,道:“这才不到一月,你们就赶来了,想来是不放心那尽空石了!”   崔商说得这般直白,庞脉脉笑道:“前辈取笑了。”   崔商笑嘻嘻道:“我知道你是个大方的姑娘,可你家谢橒小子就不一定了。这小子脾气又坏又小肚鸡肠,你可真算是没眼光,啧啧。”   谢橒冷着脸道:“废话少说,尽空石拿来,我们还有事。”   崔商侧头一想,挠了挠脏兮兮的头发,道:“是要赶去化生池?”他又看了看庞脉脉,道:“看来这姑娘真是……却不知是谁……”   谢橒猛然截断他的话,道:“崔老头你话太多了。”   崔商一愣,接着笑道:“是啊,年纪一大,话就多……走吧,我带你们去灵心泉。”   谢橒脸色肃了肃,居然还拱手一礼。   庞脉脉明白他为何如此。   灵心泉实际上是个很了不得的地方,自从遇到侠仙崔商,带走了她的尽空石,她回去刻意打听了关于崔商的一些事。   其中这灵心泉就是很著名的一个东西,据说是修真界十大福地之一,泉水灵气浓郁,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用来炼丹是极品原料,堪称妙用无穷。   庞脉脉明白了不拘小节的崔商为何布置这般严苛的大阵了,大概就是为了守护此泉。   崔商起身带他们去,崔往踌躇着道:“爷爷……”   崔商看了他一眼,眼神和蔼:“怎么了?小往?”   崔往脸上露出羞愤的绯红,他从懂事起就讨厌爷爷叫他“小往”,听着好似“小汪”一般,反观哥哥的名字,就算叫“小还”,也不难听……   他忍不住看了庞脉脉一眼。   崔商咳嗽了一声。   崔往又看了谢橒一眼:“爷爷,灵心泉不是禁地吗?……”   灵心泉水是无价之宝啊!   崔商哈哈一笑,道:“小往,还以为你一辈子不会过呢,这会儿倒又小气起来了!宝贵也是因人而异的呀!……”   说着带着谢橒和庞脉脉往前走去。   崔往和那中年人不敢跟,庞脉脉神识往后一扫,还看见崔往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道为何,他的身形显得孤零零怪可怜的,好似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谢橒突然出声,道:“看脚下!”   语气严厉。   庞脉脉一惊,仔细一看,才发觉崔商走的步子开始奇怪起来。前进几步,后退几步,时而向左,时而向右,而谢橒也开始跟着他的步子走,每一步都走在崔商踩过的地方。   这显然是个隐形的阵法!   庞脉脉小心翼翼开始跟着学……   谢橒不耐烦起来,一把把她扯了过去,几乎是挟着她走。   神奇的是,每走一步,周围的一切都大变,有时是室内,有时是山间,有时是殿堂,有时是乡野,有时是春花烂漫遍野,有时是满山红叶胜火,有时山涧潺潺,有时林蝉嘶鸣……   而她竟然看不出这些是幻象!   好厉害的阵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许抱怨少哦,我好不容易写的……   ☆、第136章 灵心泉   不知道经历了几百个不同的画面场景,他们才最终踏到了一处小小的白色灵泉之前。   值得惊叹的是,此刻他们回头,距离那石台也不过几十米远而已,崔往和那个中年人离他们根本就不远!脸上表情清晰可见!   可显然崔往他们根本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阵法神奇一至于斯!   庞脉脉由衷赞叹道:“崔前辈阵法造诣好生了得!”相比之下自吹自擂的君无忌好似没那么厉害啊。   崔商哈哈一笑:“老乞丐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这个阵法和外头的阵法都是别人布置的……”虽然在笑,脸上却露出怅然的神色来。   “哦……”庞脉脉直觉不该问,虽然她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有如此能耐。   崔商最后怅然一叹:“只是他早已不在世了。”说着又是一声长叹:“旧交半为鬼啊,还不如参与商……如今只有我老头子在这里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谢橒看着白发苍苍老叫化打扮的崔商如此,沉默不语,眼中却有些低沉伤感。   庞脉脉不知道崔商的故人是谁,又是怎么死去的,但却也被崔商的情绪感染,想起杜甫这首著名动人的诗,心中不无感触。   她看向面前的灵泉。   这灵泉真不大,大约也就和某些温泉酒店的私汤差不多,顶多能泡三四个人,有一股微微乳白色的泉水突突地冒着,灵气浓到氤氲成乳白色灵雾。   站在泉边,所有人都觉得舒服极了,浑身每个毛孔都打开,灵力前所未有地活泼起来,简直难以想像若是真能泡进这口灵泉会是怎样的感觉。   庞脉脉甚至发觉自己的灵力不用自己调动,就自发吸收着周围的灵气,运转起来。   崔商面向灵心泉,伸出一只黑乎乎脏兮兮的手,若换个人,简直要被洁白干净的灵泉对比得无地自容,可他却怡然自若。   灵心泉突突滚动起来,动静越来越大,好似水开了一般。   突然间灵力暴动起来,仿佛有巨大的外来灵力来源从泉水中破出,空气中灵力极为紊乱。   崔商额头上都冒出汗来,一边用灵力拉拽和牵制,一边道:“小丫头得的这尽空石器灵好生厉害,我还以为泡了这几年灵心泉还差得远,怎么也得再找别的法子修复,想不到它已经恢复意识了。”   庞脉脉想起在浮生小镇里见到的城主,威力之大,至少对于她是可怖的,还有最后那器灵显然动心要吸取自己的灵力……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谢橒却踏前一步,一道锋锐的金系灵力从他指尖发出,上前助阵。   有了崔商和谢橒二人,自然什么器灵也蹦跶不起来,没多久,尽空石从泉水中飞出,直飞入崔商的黑爪子里。   美丽的石头上缠绕着蓝色和金色的灵力,显然是被封印了。   崔商再度擦擦汗,把那块尽空石郑重交给了谢橒:“谢小子,你先拿着,这东西还没恢复完全,你得设法替你家小媳妇温养好,不过这里头的器灵要小心,虽然如今咱俩把它给封印了,但这东西似乎自我意识很强……左右你先替小丫头拿着吧,等她日后成婴了再还给她。”   谢橒接过,简略地说了声谢,便把尽空石收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中。   庞脉脉一言未发,就又被人决定了她的尽空石的去向。   走出守护灵心泉的阵法,崔往和那中年人还在,谢橒直接转身对庞脉脉道:“走吧。”   崔商一愣,道:“不住两天?化生池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又叹气道:“唉,看不上老叫花子的乞丐窝是不是?你小子性格到底像谁了?你妈当年谁不说她好?那是人见人爱!你师父也勉强还算温文尔雅,至少是厚道人,你这小子怎么这副模样?”   谢橒沉了脸,一言不发。   崔商只好摆手:“罢,罢,罢,不说了不说了!”   另一边崔往也是沉着脸的,他沉着脸对庞脉脉说:“你这就要走么?不见见我哥哥?”   庞脉脉头痛。   见见崔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见见他似乎也是有必要的,就像以前朋友病了总是该去探探病的……   可是崔往这语气,倒好似自己不想着去见见崔还就是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似的。   自己当初跟他俩客客气气,可是一丝丝暧昧也没有啊。   她悄然看了不远处的谢橒一眼,谢橒冷着脸。   现在在冷战,她都不敢提要去见见崔氏兄弟的事,谢橒这脾气……很难说会不会发作。   崔往却不耐烦地冷笑了:“怎么,你连见都不想见他了?”   庞脉脉觉得他话里有话,努力想着在崔往的立场,到底他在愤怒什么,又对她哪里失望了……   然而谢橒已经终于不能忍了,凌厉锋锐的剑气猛然间如长龙一般卷起,直朝着崔往当面袭去,崔商大惊失色,直接一道白色灵气罩了过去,把崔往和旁边的中年人一起罩了进去,挡住了谢橒的攻击。   好在谢橒攻击虽厉,实际速度却是放慢了,灵力用得也不算很多,饶是如此,崔往已经吓得小脸煞白,而那个中年人已经跌坐了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更神奇的是,离得如此近的庞脉脉,竟没受到一丝影响。   连头发衣裳都未曾乱了分毫。   崔商皱眉道:“谢小子,你这是干什么?”   谢橒冷笑道:“你养的这个……倒是要干什么?一再冒犯,岂无小惩?”他傲然而立,身姿修长挺直,长发在海风中烈烈作响,语音如金石掷地,英姿衬得一旁白着脸的崔往不过是个寻常的任性的孩子。   崔往不敢离开崔商的保护罩,他脸色的苍白衬得那双眼睛更大更黑,却咬着嘴唇一声也没吭,看着很是可怜。   谢橒从头到尾依然是一眼没看他。   庞脉脉依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暗自叹了口气,然后同样没有看崔往一眼,走向谢橒。——在她看来,这也算是对崔往的一种保护。   然而崔往嘴唇咬得更紧,几乎是怀着憎意看着庞脉脉走向谢橒的背影。   崔商看了崔往一眼,也是叹了口气,却对谢橒的行为没法置微辞,他也看得出来,谢橒那一击攻势虽然凌厉,却根本没出多少力,速度对于他也不快,到底不过是吓唬小孩子而已。   崔往对于他而言,是“孙子”,对于谢橒,终究只是个化人,谢橒若真杀了崔往,他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可谢橒连伤都没伤到他,崔商还得谢谢人家厚道。   谢橒放出飞剑,瞥了庞脉脉一眼,说:“上来。”   庞脉脉依言乖乖上去,站到他身后。   飞剑如闪电一般飞出,瞬间划出济云岛众人的视线,消失在远处的天空。   而站在谢橒身后的庞脉脉,疾风吹拂,本来是该心胸一畅的,此刻却觉得心好累。   总是要顾忌着谢橒的一言一行,一笑一怒,让她觉得疲乏。   再这样下去,只怕悸动和热度都会慢慢消失了吧?   也许,也不是坏事……   可若是自己没了热情,谢橒却一意执着,自己该怎么办?   庞脉脉蹙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算了,不要多想了,以谢橒的高傲,说不定自己只要暗示一二,他就会傲然而去,从此对她弃之不顾。   只是她欠他不少人情,不管里头有多少是被欠的,无论如何都要还的……   思绪纷乱时,谢橒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你的尽空石……我先替你保管了,对你来说它确实危险,日后你修为高了,我再给你。”   庞脉脉嗯了一声,淡淡说:“无所谓,你若用得上,送给你也无妨。”   ☆、第137章 情怯   听到庞脉脉的话,谢橒朝她看了过来。   他漂亮深邃的眼睛里,有什么在微微收缩。   他凝视着她的脸,似乎在判断什么。   庞脉脉心脏随之收缩了一下,形势比人强,最后她妥协了,奉献了一个微笑,温言道:“我是说真的,你要是用得上尽管拿去。”   谢橒依然凝视着她,最后却回了一个冷笑:“你这是要还我人情?想跟我划清界限?”   庞脉脉微微侧脸回避他,淡淡说:“你想多了。”   谢橒俊目中怒气慢慢升温,看着她却一动不动。   庞脉脉最后叹息说:“谢橒,你对我的恩惠,我都记得,可我虽然人微力薄,却不喜欢欠人恩情,能为你做点什么,会让我心里舒服些。”   谢橒突然想起她月夜过来,送上为自己炼制的醉梦青针,以他的实力,自然用不上这样玩具般的小道具,可看她认真喜悦的模样,他不是第一次对她起了真正的好感吗?   不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觉得她不仅仅是个故作大方温和实则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女人吗?   最开始,他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和自己的目的才关注她,后来发觉自己对她的关注超过了正常界限时,他还为此恼火过。   谢橒自幼便自视甚高,那时候在他看来,庞脉脉不过是个比蝼蚁强不到哪里去的凡女,而且很世俗,对于比她强大的人她即使不说是屈膝相事,谄媚讨好,也是会忍辱和稍微趋附的,对于普通同门,她也十分友善客气,热衷于在人群中寻找位置,让大家都喜欢她。   对于向来信奉“不是战即是死”的他来说,这很让他不齿。   可就是这样的女子,他却不由自主地关注她,想要见到她,想要看见她的笑容,甚至想试试她的身体是不是真的那么柔软和温暖。   当时,他对此很生气。   所以在不由自主把她弄来教她雷炎剑时,对她极为严厉和刻薄。   可看到她的羞辱难过时,他又不觉软了心肠。   那一次,她送醉梦青针给他时,他第一次对她改了看法,觉得她并非是个趋炎附势唯利是图,只知道获取好处的女人。她很认真,对待自己所爱的炼器,并且真的很有天赋。她不是只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也愿意给他回馈。   她的美也并不俗艳,反而是真的大方动人。   她对待别人的好,不管对方修为实力如何,都是出自真诚。   对于她不喜欢的,即使对方实力或势力强大,她也不过是客气而已,并不会去接近。   谢橒喜欢“真”的东西,唯有真,才美,才可贵。   庞脉脉的伪只是一件保护自己的外衣,她本性唯真。   越接触,越喜欢,不知不觉,他已经深陷,心里认定了她。   他认为她就是他的人了,而对于这种姿态和别人的称呼笑谓,庞脉脉她明明也不曾反对过。   她多少次对着自己脸红心跳?看到自己的脸时她是怎样的神情?   她难道不是也一早对自己动情,早已情根深种?   难道不是她先喜欢自己的?   他认为他们之间并没有问题,水到渠成,等她修为略进,结丹之后,也许就会有一场双修大典,正式结为道侣。   她终究是属于他的,她的笑容,只会向着他;她的身体,只会被他掌握;她会乖乖躺在他怀中,依赖他,用体温把他的怀抱染热……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共修炼,同进退,一起登临大道,直到把此界破开的一天。   然而那一次在海底,她竟然如此冷淡地拒绝他靠近。   然后一切都不对了……   这些天,他心口仿佛有火在灼烧,让他痛楚而愤怒。   同样是送东西给自己,为什么醉梦青针曾让他触动,至今依然好好保存,一根不曾动过,而这一次,他却愤怒,觉得被伤害了?   谢橒让体内的灵力慢慢平静下来,他也停下飞剑,让其悬停在半空,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面朝庞脉脉,道:“你我之间,不必分那么清楚。”   庞脉脉一怔,抬眼睛看他。   谢橒脸上发烧,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侧过脸,用几乎是应付一般的冷声说:“反正你迟早是我的人。”   庞脉脉听了这话,脸也腾地红了,可谢橒那语气语调和说话内容却叫她心里高兴不起来,她目光游离在谢橒的脸和耳朵上,想判断他是不是也害羞了。   似乎没有明显的红……   她突然间有点失望。   谢橒自觉自己已经表白完了,庞脉脉却没有含羞带怯地投入自己怀抱,反而愣愣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剑眉不由自主扬了起来。   庞脉脉蹙眉又想了想,斟酌着说:“谢橒……我……我不喜欢你这么说……”   谢橒的失望和怒气上升了。   他抿着唇,看着她,眼神叫人战栗。   庞脉脉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她觉得和他在一起没有安全感?说她讨厌他霸道脾气坏情商低?说她根本没想好?   而他的眼神让她很紧张。   她始终没有忘了他是一怒就可以让一地血流成河的人,威力和危险性不亚于洪荒巨兽。   “能不能……以后再说?”她声音低回温柔,带着央求,“我,我没有想好……”   谢橒冷然看着她,胸中满是怒火。   她竟然还要想!   这到底是不是托词?   他看着她那样无奈和挣扎,就好似一只被他捉住了翅膀的蝴蝶,明明不过是徒劳,还努力想要振动那双被他捏住的柔弱的翅膀去投奔自由。   而那振翅的力量微弱到他几乎很难感受到。   不过能激怒他而已。   他到底哪里不好了?还要让女人来挑剔!   他肯要她了,她竟然还要想……   谢橒直觉这话说出去很伤对方,他于是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想要捉住她,问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可他的自尊却不许他问出口。   两人就这样沉默对峙。   庞脉脉尽力把心绪平静下来,同样深深呼吸,让灵力平和循环在体内筋脉之中,使神识清醒。   最后她柔声说:“谢橒……我真的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也觉得你……很好,我不是不喜欢你,要跟你拉开距离,只是我……”   谢橒站得挺直,用眼神催促她后面的话。   庞脉脉觉得嗓子干哑,但依然放柔声音央求:“……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还……”她突然觉得有点想哭,声音微微发抖。   其实她本来没那么软弱的,但是面对他,不知怎么,就觉得委屈了。   谢橒看着她泫然欲涕的眼睛,微微发抖的嘴唇,突然间怒气就消失了不少,伸手想把她拉到怀中安慰一二,又觉得拉不下脸来。   实际上他手已经伸出去了,但是却犹豫地停留在半空,不知道该拉她的手臂还是该揽她的腰,甚至去轻轻握住她后颈,让她的脸更加贴近他……   最终他握住了她肩膀,别处都没敢碰,而且肩膀也是一握住就松了手。   然后他几乎是有点落荒而逃地转过身去,自己都觉得狼狈。   声音倒是依旧维持冷冷地:“随你吧,先走了……”   飞剑如爆发的赛车一样冲出去,发怔的庞脉脉差点被甩下去,她连忙一把抓住他……依然是腰间的衣裳。   然后她想:他为什么要握一下我的肩膀?   是为了安慰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30,31,1号三天要参加作者大会~   ☆、第138章 世界的中心   林岗子山是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山,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山林繁密,不知道哪年哪代被人起了这么个名字,说不定它就和周围的那些荒山一样,永远都没有名字。   它没什么特别珍贵的特产,既没有灵兽,也没有矿脉,更没有药材,连毛皮角值钱一点的野兽都没有,就算是采个蘑菇,也只有最不值钱的白菇,什么松蘑竹菌血轮菇之类价值高昂的菌子都没有。   靠山吃山,山没什么可吃的,自然人就穷了。   这附近的村子都穷得叮当响,而这附近最大的镇子,林岗镇,也规模很小,路面更是狭窄,连主街道都没有青石板铺路,一下雨泥泞不堪,马车轮子陷在里头走不了那是常有的事。   为了这个,林岗镇人常被附近几个村镇的人笑话,而他们唯一的骄傲,就是“我们是世界的中心”。   这个话,没什么证据,也不知道是什么年头留下来的,真正相信的人也没几个,不过林岗镇民大都都会把这话挂在嘴上。   虽然每次当着外来者的面说的时候,都会被哄堂大笑。   本来嘛,世界这么大,谁知道中心在哪里呢?   何况就算真的有中心,那中心也应该在某个国家的首都之类的地方吧,而且还得是大国的首都,怎么可能在这个一无是处,连能拿出来吹牛的特点都没有的小国家呢?   三牛子是在镇里唯一的茶馆打杂的,今年才十二岁,他家就在林岗子山里,虽然家里穷,但是他也很喜欢自己长大的这片山林。   他相信这座山,这片树林,是与众不同的。   从来听那些过路的客人说,有些地方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山深林茂之处,有各种各样的妖兽,有的地方,一夕之间,整个村子都可能被一只妖兽毁掉,所有人都被吃了,惨不忍睹,运气好的时候,会有神仙一般的仙师来救人,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惨剧。   甚至有时候,人口繁茂一些的城镇还有妖兽闯入呢!   可是他从小长大的这片土地,这片山林,从来都没人见过什么妖兽,连厉害点的猛兽都没有,他们村里的老人,能活到一百岁的至少有一半!   小孩子们自由自在在林子里跑,大人从来不担心。   虽然穷,日子过得安稳乐呵。   若不是因为家里兄弟多,他爹娘拿不出以后给他讨媳妇的聘礼钱,他才不乐意到这镇上来!   等再赚四年钱,他就回乡去了!   三牛子每次在镇里人和外乡人为了这个“世界中心说”争得脸红脖子粗时,都要挺身而出,说:“真的,而且就在俺们村旁边!”   结果自然是全场哄堂大笑,连坚持“世界中心论”的本地人也被气得够呛,觉得他完全是来拆台的。   掌柜的一边笑,一边给他几个毛栗子,最后就变成一场气氛还算温和的玩笑。   三牛子白天的活还算清闲,夜里忙点,晚上就宿在店里,偶尔闲暇时,他也有唠嗑的玩伴,其中有一个,就是这茶馆租的房子的房东,寡妇柳娘子家儿子刘崇圣。   刘崇圣今年也是十二岁,是柳娘子家独子,他是遗腹子,他还在他娘肚子里时,他爹出去赶考,就死在了路上。   但是柳娘子依然不惜重金,送儿子去私塾,将来还要他完成他爹未完成的遗愿,去省城赶考。   刘崇圣本来不屑于和三牛子这样的下等人打交道,可耐不住小孩性子,图个新鲜,三牛子能说会道,说的话虽然糙,却是生动有趣,他就老从家里走到前头来,听他说个乐子。   渐渐的,两人就熟悉起来。   三牛子和崇哥儿最大的分歧,也在这“世界中心说”上。   崇哥儿是读过书的人,对于自己镇上的人坚持自己的镇子是全世界的中心,他觉得羞耻又可笑。   世界有多大,你们这帮乡巴佬知道吗?   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替自己镇子争光,这是丢脸!   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到底懂不懂啊!   但是他最近挺喜欢的小伙伴三牛子,竟然对这个可笑的论调毫不怀疑,而且还坚持说世界的中心就在他们村子旁边的大林子里。   这简直难以忍受!   可是三牛子信誓旦旦,而且跟他辩论:“既然你说世界有多大谁也不知道,那你又咋知道咱们这儿就不是中心了?我告诉你,那林子里绝对有什么,要不然为啥没有任何妖兽来?而且……”他神秘地低声说:“那林子深处进不去!”   刘崇圣吓一跳,不知道是被小伙伴的话的内容还是被他神神秘秘的态度:“什么?啥……啥意思?”   “就是啊,那林子里头没危险,可是谁要是还想往深里走,就走不进去,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然后又绕出来了。”三牛子继续神神秘秘,“村里老人说是鬼打墙,自古俺们村就这样,可也有人说,什么鬼闲的慌不害人就是干点这玩意儿?应该是里头有什么神仙的宝贝!”   刘崇圣虽然幼读诗书,但是架不住年纪小,好奇心还是很重的,被他勾得心里痒痒,终于在一次私塾里先生生病,半个月不上课时,磨得他娘同意他跟三牛子回村里住几天。   柳娘子自己小时候也穷过,现在一个寡妇支撑家业也不容易,她觉得让儿子去看看穷苦人家的生活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三牛子那边,跟掌柜说一声,给补半个月工钱就是了,这倒没几个钱。   于是,崇哥儿和三牛子开启了探险的回乡之旅。   一路上很是快乐,柳娘子只叫了家里一个老家人套车送他们,其余一个下人都没带,连崇哥儿穿的都是干净的布衣裳,什么配饰都没有。崇哥儿看到什么都要问:“这是什么树啊?”“那是什么花啊?”“田里种的是什么啊?”“那个虫子是不是蝈蝈?”“不是,那是什么?是不是蚂蚱?”   “看!看!那儿有好大个蜘蛛,网了好些小虫儿!”   “沟渠里还有小鱼!”   “好大个癞□□!跳得真高!”   这些话有时候很可笑,引来三牛子和老车夫的哄笑,有时候会得到认真的回答,不知不觉,太阳还没到正中,他们就到了山下了。   这段路车上不去,就得靠自己爬,老车夫自己回去,崇哥儿自己和三牛子靠腿爬山,对于三牛子这是小事,不用一个半时辰就到家了,可有了崇哥儿就不一样了,没爬多久,他就爬不动了,汗把衣裳全浸湿了,喘得跟怀着小牛栽耕田的母牛一样。   崇哥儿咬着牙,不肯示弱,三牛子把手伸给他,要拉他,崇哥儿不肯。   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正互相推让,旁边一个声音突然“噗嗤”一笑,道:“两个孩子真好玩,得,我来帮帮你们吧。”   崇哥儿感觉自己腿上突然一轻,好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托了一把,突然间再也不觉得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了,竟然健步如飞了!   他又惊又喜,回头一看,一个二十岁左右,书生打扮,看上去十分开朗的年轻人正朝他抿嘴笑呢!   三牛子虽然没有崇哥儿那么累,但是也是感觉到腿脚突然轻快,两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一起朝那年轻人深深作揖,心里更是激动: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师。   那年轻人很爽朗,问明白他们是要去上头的村子,就和他们同行了,一点也没有仙师的架子。   有了仙术助力,他们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村子。   三牛子大声笑着和村里所有人打招呼,跟他家惊喜交加的老娘又说又笑,跟哥哥弟弟妹妹们拱到一块儿,还拿出了从镇上带回来的礼物,有一块青布,好几样点心。   崇哥儿也带了礼物,有两三块布,两斤盐两斤糖,好几斤腊肉和比三牛子带的更好的几种点心——当然,这些都是三牛子背上来的。   家里来了贵客,可把三牛子他娘忙坏了,又是杀鸡,又是打发大儿子去捞鱼,二儿子去买豆腐,又是叫小女儿去邻居家借椅子。   崇哥儿很有兴趣地看着,而那个半路结识的年轻人比他还有兴趣。   三牛子怕他俩无聊,又带着他们去村里逛,看到村子旁边正在用水车推动磨盘磨麦子,崇哥儿和那个年轻人又站住看,十分有兴趣。   三牛子正跟他们解释水车怎么工作的时候,旁边突然又多了两个人。   一对看上去十分年轻,简直可以说光芒四射的男女,不仅三牛子看呆了,连崇哥儿也张着嘴。   他们的容貌,简直漂亮得像故事里的仙人,衣裳也是从未见过的样子,看上去都不满二十岁,男子很冷漠,女子却颇为温和。   那女仙子甚至还皱了皱眉头,对三牛子说:“你刚才说的不对,若是这样做,这水车都用不满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发生了点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所以昨天也没能抽时间写,连网都没上,好在解决了,今天总算有时间赶出来了这篇,明天带孩子回老家,高铁上写不了,所以到家之后晚上才有空,肯定早不了,不要急着早早来刷   ☆、第139章 水车村的传说   三牛子没见过这样的人自然很正常。   不过崇哥儿也是看呆了。   他虽然家境富裕,也是呼奴唤婢的,但毕竟地方贫瘠,而且他年龄也小,不曾见过世面。   看到面前这一对男女,他竟然生了畏怯自惭的心,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感觉仿佛对面二人虽然站在和他一样高的地面上,实际上却在高高的云端。   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反而是三牛子,听了那女子的话,还敢回答说:“是啊,我们的木头水车能用上三年就算好的了。”   那气质温和大方的美貌女子闻言笑道:“那我帮帮你们忙吧,帮你们弄个结实的好不好?”   然后她又扭头对那俊美无比却冷漠高傲的男子,用更柔的声音说:“反正时间还早,还有半个月,我帮他们炼制一下水车可好?”   那男子眼神里明白写着“要那么麻烦干嘛”,脸上却是毫无表情道:“随你,你高兴就好。”   而随即他的目光移向了崇哥儿身后那个俊朗年轻人。一瞬间变得如出鞘的剑一般锋利。   然后崇哥儿便看到那个开朗又神奇的大哥哥战战兢兢走到那个俊美高傲,但看上去只有十□□岁模样的男子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晚辈高竹,不知前辈在此,失礼了。”   那俊美少年男子并未看他,信手一拂,那个自称叫高竹的男子便立刻恭敬立在一旁,眼睛都不曾朝那美貌女子瞄一眼。   那美貌女子回首对着三牛子笑道:“你们都回去吧,告诉村人今天都不要过来,明儿一早再来看。”   三牛子和崇哥儿自然不敢违抗,连忙告退,那高竹也和他们一起退走。   回到村里,三牛子找了村长说了这事,又挨家挨户去通知,村民们议论纷纷,群情激动,有的欣喜若狂,认为自己的村子终于遇到了神仙贵人,有的忧心忡忡,以为恐怕要遭受灭顶之灾。一时间种田的男子们也停了手,田间垄头蹲在一起议论纷纷;喂猪做饭的女人们也隔着矮矮的土坯围墙议论,连手里的大瓢勺子掉地上都没注意。   半大小子们好奇心最强,商议着要去偷看仙女,被家里人听到了,严厉地喝止。   那个一直沉默的高竹听了,拿出来一条红线,上头系了好些铜钱似的东西和别的稀奇古怪看不出来的东西,对三牛子说:“你去把这个放在我们刚才去水车那边的路上,那些孩子们就过不去了。”   三牛子听了眼睛都发直了,木呆呆只会答应说“好”,一溜烟去了。   而崇哥儿眼睛闪闪发光,直盯着高竹看。   这时候三牛子娘叫唤吃饭了,他们又赶紧入席,吃了一顿对于崇哥儿来说不算丰盛,但是对于村里来说是最高规格的饭菜,有整只烧的鸡,有大条炖的鱼,有豆腐,有菌子,三牛子的两个哥哥被获准入席,吃得满嘴油,而没能入席的更小的孩子们,躲在门口咬着手指头看着,崇哥儿给他们拨了一碗肉和菜,做爹娘的不免又要推让拒绝一番。   若不是心事重重,这也算一次其乐融融的乡宴。   吃完饭拾掇完,三牛子和崇哥儿住一间腾出来的土屋,高竹说要解手,就不见了,到了深夜才回来,发现两个孩子还没睡,亮着两双眼睛等他回来。   高竹一笑:“你们两个怎么还不睡?”   三牛子首先凑过来,激动得说不利索话:“高哥哥,我去把那……那串东西放在路上了,夜里果然听到石头他们,他们说见鬼了,怎么都走不到河边去,看来真是神仙……高哥哥!你那是仙术对不对?”   崇哥儿也大着胆子问:“今天我们上山那会也是仙术对不对,一下子腿脚就轻便了,好像腾云驾雾似的……高哥哥,您刚才去哪儿了?是不是去偷看那两个仙人了。”   高竹一下子板了脸,说:“那是法术极为高深的大修士,何况炼器是不传之秘,万万不可偷看,别说你们了,就是别的修士去偷看,也是非死不可,死了活该的!我哪里敢去偷看?”   两个孩子恍然大悟,三牛子红着脸说:“原来是这样,难怪哥哥你让我去放那个,不让石头他们去,哥哥你心肠太好了。”   崇哥儿也为白天的事道谢。   道完谢恭维完了,两个孩子还是不肯睡,依然眼睛闪亮,看着高竹。   神仙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吸引力太大了。   高竹看他们好似两只小狗一般看着自己,忍不住失笑了,道:“白天那个是神行符,刚才那个其实是介于符和阵法之间的一个拦路符,我确实是修士,都交代完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吧。”   两个孩子顿时激动得跳了起来,又赶紧乖乖坐好,像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样,有无穷无尽的问题要问。   高竹对着这两个凡人孩子,却似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一一回答着他们幼稚可笑的问题,直至三更夜深。   后来终于说到灵根的问题,两个孩子一脸渴望看着他,后来还是崇哥儿鼓起勇气,说:“高哥哥,不……不知道我们两个有没有灵根啊……”   高竹看着他们,最后笑了笑,说:“我给你们测测。”   两个孩子欢呼起来,差点没把隔壁熟睡的三牛子家人吵醒,连忙又自己捂住嘴,但是脸上的笑捂都捂不住。   高竹于是笑着拿出一沓子符纸和一根青绿色的针,问两个孩子:“要戳手指头放血,怕不怕?”   两个孩子不管实际怕不怕,肯定都拼命摇头说“不怕不怕”。   于是三牛子先来,他胆子大。   高竹拿出的符纸一共十张,分为红,黄,白,青,黑五种颜色,他先把五张摊开在桌子上,然后叫三牛子伸出左手,用那枚针分别在他五指上刺了一个小口,挤出一滴血来,分别把五指按在五张符纸上。   “集中精神,感觉到你体内有种力量或者气从五个指尖出去。”他吩咐三牛子。   三牛子依言照办。   过了片刻,他吩咐三牛子把手拿开。   五张符纸依然崭新无褶皱,红色那张一点痕迹都没有,黑色白色的也是,但是青色的那张却留下一个淡淡的血指印,而黄色的那张指印要更加清晰得多。   高竹微微一喜,道:“恭喜你了,你有土灵根,中品上级,还有一个下品中级木灵根。可以修仙,不错。”   三牛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脏砰砰乱跳,脸激动得通红,然后跪下来,朝着高竹砰砰磕头,高竹也不阻止他,只是微笑。   崇哥儿又羡又妒,也十分渴望地看着高竹,颤声说:“高……哥哥,能不能也给我测下。”   高竹点头应允,又给他也依样来了一番,可惜,尽管崇哥儿激动得手直抖,闭着眼睛一直努力发力,可当他把手拿开时,符纸上却只有白色和黑色的各有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到的指印。   高竹说:“灵根倒是有,水和金,可惜都是下品下级。”   崇哥儿失望极了,看着他,眼睛里满是伤心绝望,颤声问:“那……那我是不能修仙了吗?”   高竹说:“修也是能修的,只是修不好,终身无法化炁,只能在引气期,就是进得了宗门,也只能当外门的弟子。”   崇哥儿跪下说:“求哥哥收下我,我宁可当个洒扫的童儿……”   三牛子就一直没起来,也跪在地上看着高竹。   高竹微笑说:“你们两个先起来,睡一觉,我最近还有点事,等过个把月还会回来,你们要是到时候还想要修仙,我就带你们走。”   两个孩子大喜,又砰砰磕头,被高竹好言劝了起来,各自上炕睡觉。   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三牛子首先醒了。   他养成早起的习惯了,就算昨晚睡得晚,今天还是一早到点就醒。   屋里没有高竹的影子,只有崇哥儿还在炕上熟睡,口水流在枕头上湿了一大块。   三牛子赶紧套上衣裳跑出去找,里里外外找一遍,还是不见他踪影。   他回来把崇哥儿推醒,两人一起找了一番,最后也没能找到。   崇哥儿失望道:“看来高哥哥已经走了。”   三牛子安稳他:“不要紧,高哥哥说过一个月来接我,一定不会食言的。”   崇哥儿看着三牛子,想起他灵根不像自己那么差,说不定得高竹看重,自己一直和他在一起,想来能把高竹等过来,心中安定了一些。   村子里的人们今天也起得早,都惦记着水车那边的仙人仙女,都跑到村长家,让村长领着,由三牛子带路,朝着河边走。   昨天那些伢子们怎么都走不到河边的事大人们都听说了,恐怕自己也走不到,所以干脆聚在一起过去。   这一次,他们顺顺当当走到了河边。   三牛子想,看来高竹哥哥已经把拦路符收走了。   清晨的河边依然是柳条轻拂,晨风微寒,白杨树的叶子有几分黄了,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地上,仿佛在地上铺了一层黄色地毯。   木头大水车依然是安安静静在河边立着,木头陈旧,漆色斑驳,看上去没有一点变化地转动着。   大家失望极了。   要不是孩子们昨天夜里走不过来,都以为是不是三牛子他们回来骗人的了。   也有人认为就是所有孩子串通了一起骗大人玩的,甚至开始有人骂起孩子来。   直到有一个走过去摸了摸那水车,突然惊呼起来,大家才又看过去。   “是不一样了,这,看看,你们来摸摸看,好像铁铸的一样!”   越来越多的人过去摸。   “是哩,敲着当当响,是和铁疙瘩一样。”   “不过可不沉啊,比原来还轻省呢!”   “瞧这带着磨子多利索,真好使!”   村民们越来越激动,最后都跪下来,朝着水车磕头,感谢过路的好心的仙人仙女。   这个水车,后来过了三百年都不坏,成了远近闻名的神迹,许多人慕名而来,还在附近烧香可图许愿,村子因此越来越热闹,最后连村民都改成“水车村”了。   水车村关于仙女的传说一直流传了下去。   这一点,庞脉脉过了好多好多年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下了高铁到家,吃了顿家宴就10点了,于是我写了一个小时后没有悬念地睡着了。   明天母上大人生日,后天和大后天去迪士尼,30,31,1号去参加晋江作者大会,最近更新很难保障,我努力抓紧时间抽空写,大概能做到隔日更,大约要到8月3日以后才能恢复正常日更。   ☆、第140章 身外化身   庞脉脉自然不知道自己偶然兴之所至的行为,日后造就了一处神迹和一处旅游村,她此刻正跟谢橒一起,走在树冠遮天蔽日的深林里。   这片森林看上去无边无际,高高的不知名的乔木长到数十米高,藤萝四处攀爬,没有乔木的地方则有灌木和竹子似的草本植物生长,高过人头。   谢橒说,从这片林子开始,任何去往化生池的人,都只能从林子里步行通过,想要飞行,无论怎样的大能,最终都不可能找到化生池。   而且,这片林子是不能被破坏的。   化生池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之一,尤其对于化人而言。   谢橒说,任何一个真人,都自觉保持这这片秘密之林,而传说破坏了这片山林的人,将永远被化生池所拒绝。   所以现在他们只能在不破坏这片林子一草一木的前提下,尽力步行跋涉而过。   这点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容易,因为他们俩一个都没有木灵根,木系法术都用不了,比如这时候最有效的让植物自动分开一条路的“分花拂柳”,“无木之境”他们都用不了。   虽然谢橒已经是元婴修士,可他还只是专精他的金系和火系,以及高阶火系衍生的雷系。   叫他眨眼间把这片山林变成焦土,化为乌有都是举手之劳,可要在不损坏植物又不准飞行的情况下通行,确实还是挺烦人的。   庞脉脉灵根分布跟他相仿,多了个水系灵根,此时也没啥用。   谢橒弄了个隔云术,也就是不让那些树木杂草碰到他们,不至于如凡人一般狼狈。   “不用四处看,”走在前头,背影稳稳挺立在她视野前方的谢橒淡淡说:“这里头没有好东西,灵兽不生,灵草不长,此地虽然有此界最大的灵脉,但全用来供给化生池了,一点都泄露不出来。这附近能有些草木走兽已经不错了。”   实际上庞脉脉看到了一只兔子跳过去,这兔子和别处生得也不同,土黄色的,看上去呆头呆脑,却耳朵特别长,别有萌态,也不怕人,估计是因为也没什么猛兽天敌。   庞脉脉想起垂耳兔,觉得有点像,伸手过去摸它。   那兔子动都不动,被庞脉脉摄入手中,摸摸耳朵,也只是用它的黑眼睛看看庞脉脉。   庞脉脉轻笑了一声,把它放回地上,看着它蹦跳前行,渐渐不见了踪影。   谢橒转身,全程静静地看着她,就像她在路上做的所有不相干的事情时的表现一样。他目光安静无波,看不出是在思索,探究,还是无谓。   他充满耐心,不管她停留多久,都只是等待,从不催促。   庞脉脉和他在一起的紧张感慢慢淡了一些,自在起来。   而这场本来出于无奈的山林步行渐渐也像一次出于兴趣的旅行了。   “你这么喜欢动物,不妨养只灵兽。”他看着她走过来时,说道。   “我喜欢鸟儿。”庞脉脉自在地抬手在颈后,抬头看着高可入云的乔木说,“我羡慕它们能自由飞行,如今虽然我已经也会飞行了,但是我还是喜欢它们,如果要选择一种灵兽,我希望是某种鸟……”   谢橒沉默地思索着:此界没有凤凰和朱雀,青鸟是有的……或许黑玉鲲鹏也不错,但是不适合女子……还是青鸟吧。   而此刻在他们进入秘密之林的入口处,三牛子和崇哥儿也已经在经过艰难努力之后到达了,三牛子喘着气:“哎,总算过来了,就是那一片,老是有人迷路,所以村里人说这里的树天生长出了**阵,要不就是冤死在里头的鬼魂弄出了鬼打墙,不过也只是转着转着转回村里而已,倒是没出过事……”   崇哥儿一边擦汗一边一脸欣慰:“咱们运气不错,还走到了这里。”   三牛子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乔木似乎围成了一圈高大的藩篱,皱着小眉头说:“这地方……好像有点奇怪,你看,这里就像天然长了个大门似的……”   崇哥儿看着两棵最大的乔木之间空着的一大块,上头树冠相连,倒真的像个巨大的大门,还颇为华美。   他点头道:“没错,里头肯定有点不寻常,高竹哥哥想来就往里头去了,咱们走吧,说不定就遇到他了,省得他将咱们俩忘了。”   于是两个男孩子便一起往里继续走,他们虽然没有谢橒的隔云术,也没有修士们不易枯竭的体力,但是对于三牛子这样在山里里长大的孩子,倒是也走得挺轻松的。   谢橒陪着庞脉脉越走越慢,他们来得太早了,距离化生池这一次开启还有半个月,而正经走,六七天足以到达,于是二人的走法越来越游山玩水。   有时候庞脉脉去观察一处树根或者某种从未见过的寄生植物,谢橒干脆跃到树冠上,懒洋洋半躺在粗大的枝干上头等她,他漂亮幽黑的眼睛似能穿过遮天蔽日的树冠,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所在,偶尔嘴唇微微一撇,谁也不知道在他的脑中在思索着什么样的问题。   突然之间,他从树冠上跃起,树下正在观察一种没见过的细细紫色寄生藤的庞脉脉一惊,也站起身来,只见谢橒在树端盘膝端坐,身上带着隐隐宝光,面目庄严,嘴唇旁边还带着一丝微笑。   庞脉脉有些惊疑不定,待要叫他,又怕误事,只能在旁边守着。   不过片刻,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从树上落下,她正待攻击,却神识一扫,发现是两个半大的孩子,而且显然是被制住扔下来的,她愕然住手,抬头看,只觉得半空中有一个身形极小的淡淡虚影一掠而过,没入了谢橒的身体之内。   而谢橒这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唇边的一丝微笑还没有散去。   庞脉脉看着谢橒从树端跃下,又低头看看那两个孩子,认出了其中一个,道:“这不是那个村子里的孩子吗?”   三牛子和崇哥儿惊魂未定,他们并没有被真的制住,也没有受伤,只是被扔下时摔得有点疼,但这点疼对于整天不消停的这个岁数的男孩子而言并不算什么。   抬头看到修理水车的河边仙女就在面前,两个男孩子一个爬起来,一个跪在地上,同时叫:“仙女姐姐!”   谢橒有点懒洋洋的,依然带了一点微笑,最近随着他和庞脉脉之间关系的日益和谐自如,他身上有种绷着的东西慢慢放松下来,气质渐渐温和了些,如同吃饱了的猫科动物,暂时已经不必再伸出尖牙利爪。   他对庞脉脉道:“嗯,刚才神识扫到这两个小孩,发现他们入了禁林……我就去把他俩抓过来了。”   庞脉脉看着他,突然恍然:“你干脆元婴离体了?身外化身?刚才那道虚影是你的元婴?难怪那么小。”   谢橒点点头,道:“我还是第一次元婴离体。”脸上虽然没有含笑了,但是神情依然是惬意飞扬的,第一次成功化出身外化身,对于元婴修士而言,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次进步,做到了,他此刻自然心情舒爽。   庞脉脉先把那个还跪着的孩子扶起来,却顾不上安慰他俩,而是转身对着谢橒皱眉说:“不是说元婴后期才能做到元婴离体,翱翔九州吗?你才刚刚成婴,境界都不稳,怎么就贸然元婴离体了?这……是不是太危险冒失了?”   谢橒听她话中意思颇为担忧自己,心中自然高兴,伸手捉住她手腕,轻轻把她从那两个孩子身边拉了过来,才低声道:“莫要为我担心,我师门有秘法,元婴不惧罡风,故而成婴之后,倒是越早练习元婴离体越好。”   庞脉脉被他轻轻拉着,倒是不曾挣扎,任凭他把自己拉到身边,在自己耳边低语。心里想,都说元婴修士要到后期元婴才会如本人一般,刚成婴时只是婴儿模样,那刚才出动的就是谢橒的婴儿状态了……想起肉滚滚的小胳膊小腿,一点点大的身躯,还要抓人,不由一汗,心想,真是难为他了……   又看到被自己扶起来的男孩和另一个男孩并肩而立,一脸茫然畏怯,抬头眼巴巴看着自己,便问谢橒:“你把他们抓来干嘛?”   谢橒皱眉道:“化……凡人不得入禁林,这两个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发现了自然要捉住扔出去……”他端详了两个男孩子两眼,突然道:“这个有木灵根!”   说着放开了庞脉脉的手腕,自己上前一步,一把拽过了三牛子。   三牛子茫然被那漂亮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男人捏住腕脉,拽得自己平时挺结实的手臂好像要断了一般,他不敢抵抗,只知道呆呆看着对方。   突然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自己手腕脉搏那里冲入体内,他一向认为自己挺能熬疼的,平时掌柜的尺子打两下都当没事人,可这时却受不了如此剧烈的疼痛,大声惨叫起来。   庞脉脉看着谢橒扣住人家孩子腕脉,然后那颇为壮实的孩子就大声惨叫,在地上翻滚,谢橒不为所动,并没放开他手腕,干脆自己也盘膝而坐,任凭那孩子惨叫,最后甚至口吐白沫,慢慢快要昏厥。   崇哥儿已经吓呆了,他大叫了一声“三牛子”,就要扑过去,被庞脉脉挡住了。   这时候这孩子过去完全是找死。   而地上的孩子已经无力翻滚,他身体抽搐着,嘴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张合。修士听力好,庞脉脉听到他断断续续说着:“……救……命,娘……好痛……”   庞脉脉心里想起谢橒之前抱怨二人都没有木灵根在这林子里走得太慢……想起修真界有个能止小儿夜啼的传说中的可怕秘法能夺人灵根……想起谢橒其实骨子里并不把化人当人看,甚至这孩子不但是化人,连修士都不是……   她的心深深沉了下去……   然而她此刻却不能阻止谢橒施法,施法中途断了,只怕比灵根被夺后果还要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个月刚高烧完,前两天竟然又烧了……症状还一模一样……我是肿么了……而且更惨的是一边烧得糊里糊涂,一边陪孩子玩迪士尼,都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外界温度40度以上,然后又是一场大暴雨……我快不行了。今天烧退了,更新一章,明天就要回北京参加作者大会了,反正我的嗓子也是什么话都说不了了。   下次更新应该在8月一日,然后就应该恢复正常日更了。   ☆、第141章 开灵   看着在地上翻滚抽搐惨叫不止的孩子,不为所动一脸宁静就是不放手的谢橒,还有身后又怕又恨,要扑上去被自己拦住,哭得不能自已的另一个孩子……庞脉脉心情沉抑难言,口中生出苦涩。   要阻止谢橒,一来自己没那个本事,二来他到底是不是在夺人灵根还不好说,三来也太过危险,说不定他一分心,灵力稍微多了一丝,那孩子就死了。   直到他自己停下,松手。   那孩子瘫倒在地,如果不是胸脯起伏,简直就像死了一般。   庞脉脉放下抬起来拦住另一个孩子的手臂,那个孩子哭着叫着:“三牛子,你没事吧?……”一边冲了上去,抱住倒在地上的孩子,不住摇晃他,想把他弄醒。   庞脉脉看着谢橒,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只有隆起的胸脯起伏有些剧烈。   谢橒淡淡的目光扫过,接触到了她的目光。   他怔了怔,随即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深了起来……好看的眉毛也微微皱起来了,顿时宛如一把出鞘的寒刃,令人心颤胆丧。   庞脉脉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后退一步。   “哭什么?”谢橒冷笑了一声:“又没死。”   他话音还未落,那地上躺着的孩子三牛子就像为他长脸一般,睁开了眼睛,哼唧了一声,甚至还爬了起来坐直上半身。   崇哥儿喜极而泣。   抱住他肩膀一直哭,然后又破涕而笑。   而三牛子却关注度不在此,而是露出奇特的表情:“……好……神奇啊,我身体里好像多了一种什么……力量……”   谢橒的目光掠过庞脉脉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只是冷淡道:“你的灵根中有木灵根,我刚才用秘术给你直接开启了灵根,等于你修炼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了木灵力。”   三牛子一听,虽然没完全弄明白,但还是欢喜不尽:“真的?太好了!多谢仙人!”   “不用谢我。”谢橒声音冷冰冰的,“我自然是有目的的。”   他伸出手指在三牛子额头上一点,三牛子那一刻神情简直难以描摹,震惊,狂喜,不解,难以置信,跪下连连朝着谢橒磕头:“谢谢神仙哥哥,谢谢神仙哥哥!”   谢橒手心朝上微微虚空一抬,三牛子的头就磕不下去了。   “不要磕头,也不要叫我哥哥。”谢橒冷冷道:“这一招叫分花拂柳,我给你费力开灵就是为了这个,你最近就专门替我们用这个开开路。”   庞脉脉其实早在三牛子坐起来,一点没事的样子时就觉悟到自己的猜测错了。   若是被夺了灵根,不可能一点事没有的。   然后谢橒继续说下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这一次竟然成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货色了!谢橒根本没有夺人灵根,只是给那孩子开启木灵根,让他能直接练习分花拂柳给他们开路而已……虽然不是出于什么好意,但对那孩子也是绝无损失的,反而还有好处。   要说自己其实什么表示也没有,更没有将猜测出口,只是一个眼神而已。   可谢橒何许人也!   他本来就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家伙!   一个对视,只怕早已明了自己心中所想。   而对于任何人而言,被别人误解曲解,往坏了想,都是一件非常委屈的事情。   谢橒又何尝是肯忍受委屈的男人呢?   庞脉脉这时候天人交战。   她可以选择装作没有刚才的眼神,带着微笑走过去和他并肩而行,笑着夸他“好办法”,拉近彼此距离,把这猜疑略过去。   另一个选择便是承认,承认自己小看和猜度了他,对他诚恳地道歉。   但是恐怕谢橒没那么容易原谅她。   她心里交战几回合,那边三牛子已经在谢橒指点下五心朝天盘膝而坐了,正专心体悟神奇的力量和学习分花拂柳之术。   崇哥儿依然是羡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三牛子。   庞脉脉终于在几个吐息间做出了选择!道歉!诚恳才是王道!   “谢橒,我……”她启唇就要吐出道歉的言辞。   可谢橒却好似没听到一般,根本没看她,而是直接转身令起身说自己有所体悟的三牛子试验一下。   以他的神识,哪怕是聋子,也不可能发觉不了她要说话。   他是故意的。   他真的生自己气了!   庞脉脉心里有点难过,也有点乱。   兴奋的三牛子哪里知道此刻“神仙哥哥”和“神仙姐姐”之间的暗潮汹涌,他站起身来,照着刚才被谢橒送到他紫府神识中的吐纳修炼之法,灵力生涩地运转,默诵口诀,说了声“开”,童音清脆,声音很大,小胸脯一挺,声势自然也不小。   结果,有一棵小草随着他的法诀弯了弯腰。   饶是庞脉脉心情沉重,也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谢橒虽然没笑,眼中却有一丝笑意。   “不行,”他板着脸说:“你这叫什么‘分花拂柳’?只能分开草不说,还只能分开一棵长不及足踝的小草。”   三牛子羞愧得低下了头。   谢橒站起身来,他今天罕见地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袍,一样显得气质冷冽,起身时身上不沾半点草屑泥土,不怎么宛如谪仙,倒是依旧寒冷无情。   “你慢慢练习吧,”他不曾回头,只留下一个背影道:“给你两天时间,若是做到了,就能为我们开路,若是做不到……”他顿了顿,冷冷说,“我就收回我替你开的灵,到时候,你的灵力固然荡然无存,就是木灵根能不能保存,也难说得很。”   三牛子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大概是不能相信面前这位如此年轻,如此俊美的男仙人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崇哥儿握住他的手给他无声的安慰。   庞脉脉看着谢橒的身影一闪,再出现已经到了较远处的一棵树冠,并没有理会自己。   她怔怔看着,一方面也羞愧,另一方面则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替他心酸……   一回头,看到两个孩子一脸纠结,显然被谢橒的话吓到了,庞脉脉这时候也明白谢橒多半是吓唬吓唬那孩子好激起其斗志,自己倒也不便说破,于是微微一笑说:“加油,他既然给你两天时间,就说明他觉得你可以在两天内做到。”   三牛子含泪点头,道:“谢谢仙女姐姐,我一定努力。”   庞脉脉其实自己也是勉强按捺住心乱如麻,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这才去追谢橒。   她决定了,自己的错就是自己的错,不管有没有宣之于口,有没有付诸行动,即使只是一个念头,一个眼神,错了就是错了,必须承认和道歉。   所以,这一次不要再顾虑面子和尊严。   她鼓起勇气朝着谢橒所在的那棵树跑了过去,然后她当然不会去爬树,而是用了悬空术缓缓升空。   树林间的清风拂动着她的衣裾,袖子,头发,为她增加了勇气和信心。   谢橒斜斜依靠的树干离地有几乎五十米,他看着她的身影在罡风中缓缓升到他的视线,有种说不出的脆弱,仿佛刚刚破茧的蝴蝶,翅膀还潮湿着,要在轻风里慢慢晾干……   他冷眼旁观。   庞脉脉小心驾驭着这悬空术,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不远处的站立的枝干上站稳,和他缩短了距离。   谢橒既没有拉她也没有后退,依然就那样冷冷看着她。   庞脉脉被羞愧纠缠着,微微低下头,柔声说:“谢橒,对不起。”   谢橒蓦然抬头,冷淡尖锐的目光直刺向她,随即冷冷一笑,说:“你哪里有错的时候?我在你看来,本就无情。”   庞脉脉心中一紧,手握住胸口,道:“并非如此。”   谢橒傲然的目光挑过她的手,颈项和面庞,最后带了冷笑说:“哦?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去输液和做雾化了,验了血血象还挺高的,医生建议说等好了看看要不要把扁桃体手术掉,汗。   昨天还是昏昏沉沉,写到10点竟然只写了1000多字,就昏睡过去了,心里好难受,今天赶紧补完,所以,求不嫌少,呜呜。   ☆、第142章 谈   庞脉脉看着谢橒冷淡的目光,何尝看不出在他的冷淡之下,未必没有渴盼。   可她想要开口时,却发觉太多情绪,回忆和语言相纠缠,即使想要表达,以她不算差的口才,竟然也难以精准表达出她所想要表达的。   谢橒的耐心并不算特别好,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迟疑越来越冷淡。   庞脉脉于是终于开了口,语气淡然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并非无情之人,否则,我又怎会不自觉便粘着你呢"   谢橒美如寒星的双目审视她片刻,语气有些奇怪道:“你说的一开始,是指探查灵根之时,还是在那个山洞里"   庞脉脉听得他突然要把以前的事儿都揭开,心中不免一沉。   谢橒见她不语,自嘲地淡淡一笑,“果然千灵百俐,早就猜到是我却不说,你怕什么?怕我灭口吗?“   庞脉脉摇摇头道:“我只是不习惯由我来说破,万一你有不想说破的理由呢?“   谢橒冷笑一声:“果然是体贴,不愧我看中的女人。“   庞脉脉脸上热度一闪即逝,又恢复了正容。   谢橒道:“没错,当时我本来是要杀你的,那个山洞往里,是一处藏宝,想不到我费心思找到了,已经被人捷足先登,自然恼火……若不是你被我发觉不是化人,差点就酿成大错。“   庞脉脉何尝不知道他当时的杀意,此刻心里想起也是后怕。   谢橒说到这里,却是垂下眼帘,放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就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怕我了?“   庞脉脉摇头。   他虽然低着头垂下双目,但是作为一位元婴修士,自然不可能看不见她摇头的动作。   庞脉脉又一次迟疑片刻,说:“若说是忌惮,大概是从那时候就有了,可还谈不上怕……我,我大概也不会去喜欢一个我害怕的男人……”   谢橒猛然抬头,双目灼灼盯着她:“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庞脉脉一怔,自然也反应过来了,脸上微红,却也大胆直视他,镇定地又讲了一边:“如果我真的怕你,就不会喜欢你。“   谢橒的眼睛里亮起两簇黑色的小小火焰,他盯紧庞脉脉,好像只凭眼神就可以把她吃入腹中。   他目光热烈,紧张,专注,动作呼吸说话都放轻,好似捕猎到最后一击时的掠食者……   “那你是……承认自己喜欢我了?“他的脸整个转向她,一双眼睛里只有她的倒映,刀锋般挺直的鼻梁和嫣红漂亮的唇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呼吸出的气体,体内导换的灵气不知不觉将她包围。他黑色的长发有一些散落胸前,仿佛天堂神座上垂落的藤蔓,攀着也许就能到达最幸福的地方……也或许是粉身碎骨地跌落……   庞脉脉红着脸,但几乎没有一丝回避,反而大方道:“我以为我很早以前就承认了,你也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然后她道:“只不过咱们之间距离始终那么远,所以,你大概没有在意。“   她话音里有种远而淡的意味叫他不安起来,他伸手捉住她自然垂落的细白手指,把她拉得更近。   庞脉脉没有拒绝,甚至他把她拉到了怀里,伸出双臂抱住她,让她热得眼晕心跳时也没有拒绝和企图逃离。   好在他抱住她之后也没有更过分的举止,只是无意识用手指缠绕了一会她的头发,眼睛企图和她的双眸溶到一处……便用几乎是警告的语气低声说:“脉脉,不要耍小聪明,不许骗我……我不想因此伤害你……“   他从未用如此炙热又柔软的声音低声叫她的名字,高傲惯了的声音此刻竟然依稀带了一丝央求,庞脉脉觉得自己心都颤了。   然而她必须说清楚一些话!   如果这情况下她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默默让他抱了,他大概也就默认她从此就是他的人,彼此之间什么问题都没有。   她只能乖乖做他的女人,等到下一次她忍无可忍或者信任危机爆发,可就没这么好解决了。   所以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掩住他的嘴,掌心轻轻擦触他的嘴唇,热度仿佛可以灼骨的火焰,让她手掌好容易才不去颤抖。   “我好讨厌你这样说话,“庞脉脉低声说:“虽然我很喜欢你,从很久以前看到你就会心跳加速,可是这些地方我真的受不了你……你这样说话,是觉得我是个爱骗人的女人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个一旦被威胁就会改变主意的女人?“庞脉脉声音渐渐果决:“我虽然谈不上勇毅,却也不是这般怯懦之人……“   谢橒不知不觉放开了搂抱住她的手臂。   庞脉脉微微一笑,说:“以前就是这样,说话总是那么难听,那时候我经常被你气哭了,就算是为我好,有的话也太过分了啊。“   谢橒怔住,脸慢慢红了。   庞脉脉看他脸红,心中更是从容了三分,又道:“至于说到忌惮,自然是因为你修为比我高得多……我总是没有安全感……“   谢橒这时终于从她的温言软语中找回了意识,听到这里,蹙眉说:“男子修为高于伴侣有什么不好我修为再高,也不会用来欺负你,反而可以保护你,难道你是担心日后双修……“说着自己先咳嗽了一声。   庞脉脉瞪了他一眼,正色说:“那就要看你觉得什么叫做欺负了。你要打我自然不大可能,可你之前说那些刺耳的话呢若非你修为高于我,又怎么可能那样说我?我又怎么能忍受?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修为和力量……”   谢橒听得若有所思,觉得她好像说的也没错,可是,照她的意思,岂不是要等她同自己实力相当才能相爱,可那又怎么可能?她就算天资再高,再勤奋修行,进步再怎么快,自己却也不会停留原地……   他一把抓住庞脉脉的手腕,几乎是柔声说:“以前是我的不是,脉脉,请你不要计较,我是男子,有时粗心,但绝不会真去欺负你,更不可能仗着自己的修为法力……日后若是有什么,你也只管和我说。“   庞脉脉从未见过如此做小伏低的谢橒,几乎呆住了,更加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谢橒捉住她的手腕这一次却不愿意轻易放开了,继续低声哄她说:“脉脉,你不记恨我了?“   庞脉脉觉得自己还谈不上记恨,便摇了摇头。   谢橒甚喜,更加柔声哄她道:“日后我再给你赔罪,你要什么我都陪你去。”   庞脉脉低声说:“我不要你赔罪,我只是不喜欢你那样……“   谢橒却顾不上听她的话,此刻他胸中有些意气风发,甚至想,原来她顾虑的不过这一点小小问题,我竟然要她说明白了才明白,师兄倘若知道,定是要笑话我。   而眼睛看向面前的庞脉脉,不由多了许多怜惜,心想,可怜她单身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无根如浮萍,心中不知道如何惊惧,所忧的也不过是彼此实力差距而已……女孩子本是要哄的,我却偏要和她赌气干什么?   心中一顺,便是看一片叶子,一朵云,也是顺眼的。更别说自己心爱的姑娘了,恨不得揉碎在自己胸口,免得她时有伤心忧惧……   他手腕一翻,把握在掌心的纤纤玉手送到唇边,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抬起头来,两人正好四目相接,于是四个耳朵在晚霞中都红了。   庞脉脉虽然觉得该说的还有很多,但看着那么美的一张脸,平日那么高冷,今天为了她有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心中也不免有些沉溺。而谢橒注视她的目光里满是春风,嘴里却低声说:“明明刚才是你冤枉我,还要我哄你……“   庞脉脉脸微微一红,道:“不是跟你道歉了吗?“想想她又道:“因为得知了化人之于真人的卑微,也看到了不少真人不把化人当人看,我心中始终有些忧虑。你虽然未曾如何苛待化人,那次为了保护我们也是杀伐果断令人心惊,所以我也怕你和那些人一样……”   谢橒却被她这个话题勾起了沉重的心思,许久才道:“我崇真一门,从师父师姑到大师兄到我,对化人都不苛待,虽然无法看待化人如真人一般,但也不会随意虐杀他们,更不要说如赵一顾那般行为了。为了一时方便夺人灵根,吾辈不为之。”   庞脉脉心中愧疚,握住他的手,说了声:“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今天不输液了,求不再反复了呜呜?   ☆、第143章 禁地   被修仙的前途和残酷的生存问题威胁着的三牛子,终于在第二天太阳快要下山时能成功使用“分花拂柳”,叫高过人头的草和枝枝丫丫的树枝让开一条路来。   他和崇哥儿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迎着夕阳落泪,堪称励志片经典桥段。   而反派魔鬼教练谢橒在被呼唤之后,异常轻盈的从几十米高的树上飘然落在他们面前时,却一点也不阴沉,脸上虽未带笑,目光却显然轻松愉悦。   孩子们也许不懂那么多,但是三牛子在茶馆里混了那么久,总还是懂得一点察言观色,当下心里就一松。   接下来不紧张表现自然也没出什么问题,得到了谢橒比较满意的点点头,“明日上路。"   两个孩子再度欢呼起来,在他们看来,俊美强大如天神的谢橒本来就不可能是什么坏人,果然,他都是为了让他们保持斗志……   他们哪里知道此刻他们的命运完全取决于之前终于鼓起勇气开诚布公的庞脉脉。   谢橒看着两个孩子欢呼雀跃的样子,本来要把没用的另一个孩子崇哥儿扔出去的话干脆也就没提。   庞脉脉回来得晚一些,她出去探索去了,主要是自从谢橒昨天认为他们之间没有问题了之后,就不再费心保持高冷之姿,对着她的眼光热得有点让她心惊。   好在他本性高傲又没什么异性相处的经验,否则要真的从眼神转为动手庞脉脉真怕自己招架不住。   故而还是能躲就躲着点的好。   “去弄了什么东西回来?”谢橒看到庞脉脉,蹙眉问。   “一点菌类,”庞脉脉微笑说:“还有点野果子。“说着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三四种菌类和几种大大小小的野果。得益于她住在那山洞里险些饿死的时光,她对哪些能吃还是比较在行的。   谢橒皱着眉头:“你都辟谷多久了?怎么突然嘴馋了?“   庞脉脉含笑看了一眼那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离辟谷可还早着呢,昨天晚上她看到他们带的干粮了,硬得难以下咽不说,数量也坚持不了两三天,而她早就已经不用辟谷丹了,身上没存货,谢橒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今天就顺便弄点吃的回来。   她随手弄出一块铁精,用神识和身上的灵火把它弄出了一口锅和几个小碗,又用不附加雷炎的雷炎剑把蘑菇弄成小片,扔进了锅里,凝水术弄出一个水球,开始煮蘑菇汤。   没配料也没调料,光凭着野生菌类天生的鲜美醇香,居然也不十分难喝。   她其实本来想弄个鸟蛋什么的加进去,但是看着孵蛋的大鸟可怜巴巴戒备地看着她,作为一个鸟类爱好者,她立刻放弃了这么不人道的想法。   孩子们用这热汤配着自己的冷硬的窝窝头,连崇哥儿也吃得干干净净,连声向庞脉脉道谢。   谢橒辟谷多年,这时却非要尝尝,也喝了一碗。喝完之后,他眉头还皱着。   把碗在手中重新融成一块铁精扔回给庞脉脉,谢橒用下巴指指那两个惊呆了的男孩,冷然道:“明天开始自己找食物。“   两个男孩起身说“是“,谢橒又对庞脉脉冷声说:“修炼之人,其寿虽长,但与天挣命,分秒不可轻抛,有这时间,你不如多多修炼。“   谢橒从未把真人不老不死的优势太放在心上,可如今他心爱的女子却没有永生不灭的福利,他心里竟然微微起了一种慌张,忍不住要督促她早日成婴,至少先保证数千年寿元。   庞脉脉懒得和他辩论,只是微笑着点头,看着他。   谢橒打算的训话就此失音了。他看着她的微笑,心里焦虑却渐渐平息下来。   有了三牛子帮忙,他们一路向前确实顺当很多。三牛子虽然灵力微弱,木灵根却颇厚,一旦灵力枯竭谢橒就隔空虚指相度,他居然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实在因为谢橒和庞脉脉身边都没有适合引气期修士的补灵丹药,谢橒把自己的一丝灵气化掉属性之后度给他,再由他自己化为木灵气。   这样自然十分简单粗暴,对三牛子是好是不好也很难说,也可能这种高强度的提前进行的灵力转换和使用会给他莫大好处,也可能会拔苗助长,给他的灵根带来难以弥补的伤害。   三天过去,他适应良好,活蹦乱跳,而且越来越有自信。   至于说到吃的,谢橒虽然不准庞脉脉再做东西给他们吃,但是却也没完全看着两个小子没管。他每天总会“偶尔”“恰好”地打点猎物,扔给两个男孩,让他们自己料理了吃。   显然,比起庞脉脉连鸟蛋都不舍得加的蘑菇汤,两个男孩更喜欢大块吃肉。   庞脉脉只好摸摸鼻子当什么都没看到。   如此一周之后,他们所处的树林开始稀疏起来。   谢橒的态度郑重起来。   等到他发现了前面出现大片开阔的草地草甸时,他把两个男孩叫了过来。   “前面就是真正的禁地了,你们不能再往前,否则就有杀身之祸。”他冷声说。   然后他掏出三颗亮晶晶的宝石,扔给了三牛子,说:“这是报酬,小心拿着,必要时每一颗都可能会救你一命。“   庞脉脉一眼看出这种晶石正是和自己储物手钏上师父卢真镶嵌的宝石一样,每一颗里都封印了一道攻击。   谢橒是元婴修士,再怎么年轻,再怎么莫名其妙成的婴,他的实力可没打折扣,这三颗晶石的价值自然远在卢真给她的之上。   不可谓不是大手笔!   看来谢橒还不讨厌这个孩子。   三牛子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听他说得郑重,连忙跪下磕头道谢。   也有谢谢谢橒启蒙的半师之恩的意思。   崇哥儿什么都没得到,在一边羡慕地看着。   谢橒显然没打算给崇哥儿什么东西,在他看来,三牛子替他干活了,自然该有报酬,崇哥儿只是捎带,能允许带上就不错了。至于什么孩子受伤的心,他才不会管。   庞脉脉从储物空间找出来一颗石籽儿一般未经雕刻的羊脂白玉,这东西在凡俗下界很是昂贵,她偶然得到,虽然它无灵气对修士无用,但是模样确实不凡,她就稍微炼制了一下,加入了一些清心去病的功效,此刻正好拿来送人。   “拿着,”她和颜悦色对那已经和三牛子差不多衣衫褴褛的男孩说:“带着这个,不易生病,也会头脑清醒。“   崇哥儿出身富裕,看出这个白玉的昂贵,何苦还有神奇的功效,哪里敢要……被庞脉脉再三催促之后,这才给她磕了个头,小声说:“多谢仙女姐姐赏赐。“   两个孩子就这样被打发回头,只剩下了谢橒和庞脉脉两个人。   回头是无边林海,树木在时时路过的风中偶尔抖动着枝干。   前面的草甸过去还有一些灌木丛,不知道通往何方。   庞脉脉突然生出一种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的感受,莫名地有些不安,悄然生出一种想要避开他的冲动。   谢橒却站得离她又近了些。   “至多三天,我们就到化生池了。“他在她耳边说。   说话时候,他目光注视着前方,神识似乎也完全张开了。   庞脉脉一个激灵,旖旎之念顿消。   谢橒此时的表现,完全是警觉状态的。   周围不安全吗?   “从现在开始,我们随时可能遇到别的真人。“谢橒低声对她说,“你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不要离开寸步,一般而言并无危险,但是真人之中,颇多性情乖戾之徒,小心为上。”   庞脉脉点头乖乖答应了。   ☆、第144章 遇会   他们走了半天就遇到了别的真人,而且一遇就不止一个。   当时谢橒带着庞脉脉前行,虽然没有了廉价木系劳动力来替他开路,但是因为此地大都是草甸和灌木丛,行进速度倒也不慢。   两人都不能飞行,只是靠步行也有靠步行的好法子,源于空间折叠的缩地之法这里是不可以使用的,但普通的加速术神行术总是可以有的。   庞脉脉给自己施展了一个,谢橒却不屑为之,他淬体做得极好,丝毫不比以武入道的武修差,不用这些法术辅助庞脉脉依然追不上他。   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庞脉脉也会感慨,这家伙难怪性子这么傲,活了区区五六十年就有这般本事,浑身基本没有短板和死角,自然看谁都不如他,也实在是有骄傲的本钱。   可即使是这样叫人砰然心动的男人,她不知道为何,内心深处依然隐隐有退避之意。   谢橒前行了一段就转身看她,见她虽然不疾不徐跟随身后,模样却十分认真,显然已经很尽力了,脸上便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意来,朝她微微招手,庞脉脉便似被无形的手圈住腰肢,被他拉了过去,搂在怀里。   她腰被他双手勒住,颇不自在,轻轻在他胸脯上推了推。   谢橒见她霞飞双颊,显见是有些害羞,便微微而笑,把她放下,道:“可累了?要我携你而行否?“   所谓相携而行,也不过是抱着她走的委婉说法而已,庞脉脉突然想起当初从他学艺时他的苛刻尖锐,再对比如今的温柔待遇……不觉尴尬症都要犯了。   于是连连摇头拒绝。   谢橒自从上次与她深谈,自觉二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并不像以前那样敏感易怒,即使她拒绝,配着她有些局促的模样,他也只当她害羞而已,对此颇为宽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也不强求,甚至语气都带了一点宠溺:“该逞强的时候没见你逞强,这会倒会瞎逞强了……”   庞脉脉打了个寒噤,这种时候她就会很紧张,总觉得自己只要稍稍放松,就会彻底沦陷,谢橒身上有一种无形的热焰,会将她紧紧包裹,连皮带骨,彻底消融。   而此刻谢橒面色微微一变之后却在她颈侧一点,用神识传音道:“噤声。”   庞脉脉凛然,微微颌首。   谢橒已经在她神识中消失了。   明明他人还在她面前,肉眼可见,但是神识却扫描不到他。   显然,谢橒是用了隐蔽神识类的法术,在她颈侧的一点也定然是一样的术法。   也就是说,他发现了别的真人的踪迹。   庞脉脉自然不会在这时候给他扯后腿,见他用神识传音,也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屏息凝神,任由他携自己而行,一丝声音都不发出。   她虽还未成金丹,但胎息之境,坚持十二个时辰无妨,并不以屏息为苦。   谢橒见她一直屏息,却含笑传音道:“不必如此,寻常呼吸吐纳即可,此法尽可蔽之。“   庞脉脉见他果然也如常吐息,这才不再屏息。   谢橒同她说完之后,却不再关注她了,而是凝神注意前方,俊美的面孔配上专注严肃的神情从来都最是吸引人,何苦他动作如此矫健优美充满力量,动作间带动一身不大显山露水,却实在存在,线条精致的肌肉,叫近距离观摩的庞脉脉有些发怔。   越过一处灌木丛,庞脉脉见到了别的真人,且一见竟有数人。   一对面目清俊的夫妻,看上去仿佛三十岁左右,男衣群青,女着月白,色彩搭配一下子就叫庞脉脉感觉养眼舒服,长相也看着十分顺眼。   是一对第一眼就给人好感的夫妻。   修为看不出来,但是谢橒曾经说过,他是目前的所有真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最后成婴的一个,自然别的真人也没有元婴之下的。   另外一帮人却是十几个,为首的是一对长相很是阴沉的孪生兄弟,其余都是他们的从人。   这两人叫人看起来则很不舒服,尖头白脸,鼻吊唇薄,配着三角眼八字眉,满是刻薄之相,神情也好似蛇或蜥蜴之类的冷血动物,看上去阴冷潮湿粘腻。   他们的从人看上去都特别低眉顺眼,驯顺畏缩。   但是庞脉脉可以看出,这些从人大部分都是金丹修士,在外头任何一处都是可以昂首挺胸扬眉吐气的高阶修士,此刻却只堪为下仆。   这对兄弟和那对夫妻看上去似乎并不十分对盘,那夫妻中的男子淡淡道:“……偶遇幸会,只是这化生池方圆百里,素来不准化人踏足,令昆仲何以大喇喇带了十数随从公然而入?“   双胞兄弟之中的一个“嘿嘿”一笑,道:“卢兄,你们夫妻倒是都是木灵根,在这破林子里如鱼得水的,我们兄弟俩可怎么办?只好带些随从了……反正,嘿嘿……”   说到最后带着一种“你懂的”意思。   庞脉脉虽然不懂,却不知不觉打了个寒噤。   而那对夫妻里头的妻子却是面露鄙夷厌恶之色,冷哼了一声。   谢橒这时传音给她,道:“这对夫妻叫卢周松和叶青娘,算是还比较正派的,那对兄弟姓辰,却不是什么好玩意,日后离他们远点……”   庞脉脉用神识回了个“嗯”。   然后便又专心看那几人。   辰氏兄弟中另一个斜眼扫了那叶青娘一眼,阴阳怪气道:“怎么?叶娘子是看不上我们兄弟?是了,我们的资质原是和你们不能比,只可惜啊,你们夫妻资质好,到如今也不过元婴初期而已……”   谢橒又传音道:“这四人都不是原生初始真人,年龄大约都在一千五六百岁,也都困在元婴初期至今未能突破。”   也就是说,这几人在真人中都是比较弱的实力。   但是谢橒毕竟年纪小,成婴也是勉强而为的,只怕是个真人实力也远在其之上,所以对于任何一个真人都不能小觑。   那叶青娘听了辰氏兄弟的话,却是勃然大怒,冷笑道:“我们夫妻确实资质鄙陋,悟性愚钝,但却也不怕你辰家兄弟!要不要试试?”   眼看双方似是要动手,却听一声咳嗽,一个愉悦圆滑却有些老的声音说:“咳咳,你们,我说你们是不是疯了?什么时候化生禁林里还能动上手了?”   一触即发的情形顿时像被戳破了的羊皮筏子般漏了气,不管是卢氏夫妻还是辰氏兄弟,都消停了下来。   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男子圆滚滚金灿灿地出现在了灌木丛那边。   只见他一身金光闪闪的商人打扮的衣裳,头上还带了头巾,满脸笑容,而且是商人那种职业化笑容。   从他的脸看,并不十分胖,但身上却显得圆滚滚,看上去像是衣服穿得太多了。   他满脸笑容,口中说的却全是抱怨的话:“啧啧,现在的小辈,真叫人看不惯,没人样的没人样,没礼貌的没礼貌,啧啧,还要在这里打架,这是不懂规矩还是存心寻死呢?”说着眼睛又朝着谢橒他们二人的方向一瞟,哼声道:“还有些小辈,只管藏头露尾!没有诚意,就是有生意也不提携你做!”   而谢橒早在这位中年商人出现时就脸色微变,此刻毫不犹豫,携着庞脉脉手肘,跃然而出,拱手为礼道:“谢橒见过程前辈。”   那商人模样的前辈点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郭大掌教家的后起之秀,明日之星。“又问道:“这次你师姑要来吧?”   谢橒的师姑就是郭深的妹妹,被称作最幸运的女人的郭浅浅。   谢橒点头道:“正是。”   姓程的前辈呵呵一笑道:“正好,你若能联系上她,告诉她她几百年前找的东西,我替她找到了。”   好几百年前谢橒自己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师姑要找什么,也只能应“是”而已。   那辰氏兄弟眼看人多,大约也知道带如此多的从人是违规的,便互相对视一眼,打算悄然离开。   被程前辈喝了一声:“你们这是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病生得真是伤筋动骨的。   化生池是一处□□点,也有大量新人物出场,病中头脑混沌不能胜任,干脆多歇了两日,叫大家久等了。   ☆、第145章 池畔   辰氏兄弟听了这位程前辈的一声不大的吆喝,颤了颤,停住了。   叶青娘冷笑说:“自然是因为咱们大家都不待见这二位,他们自知无趣,就想偷溜了。“   程前辈却道:“你们应该知道化生林是不允许化人进入的,尤其是靠近池边这一片,你们公然带这么多随从,也太过狂妄了。”   辰家兄弟却抗辩说:“公约归公约,一丝不苟遵守的又有几人,就说这次要参加的人,旁人不说,就说那姓洛的小姑娘,之前几次她哪次没带随从?“   叶青娘还是冷笑道:“真有出息,盯着人家小姑娘比较,人家带随从只带一二个,而且她碎雪山无魂宫的随从也是绝不会泄露的!"   辰家兄弟里的老大道:“小姑娘怎么了?再说了,如今几十岁的小娃娃都出道了,她几百岁的人还能叫小姑娘?“说着看了谢橒一眼。   谢橒剑眉微挑,冷哼一声,杀气毕露。   辰家老二转换话题说:“你说她的随从不会泄露,我们也保证我们的随从不会泄露,否则唯我兄弟是问好了。”   众人看了辰家兄弟的十几个从人一眼,竟然都默认了。   辰家兄弟的老大接腔道:“没错,要说带从人,姓谢的小娃娃都带了一个,你们怎么不说他!"他腔调怪异油滑,说话听起来特别刺耳。   谢橒一声冷笑中,流离剑出鞘半截,森寒的杀气充斥天地。连卢周松叶青娘夫妇二人都后退了了几步,更不要说脸色大变的辰氏兄弟了。   浑身金光灿烂的程前辈倒是还好,但他看着流离剑脸上也满是忌惮。   庞脉脉被谢橒的气息护住,未曾有什么感觉,倒是觉出比起他未成婴之前许多人觊觎此剑,此刻似乎没人再起这样的念头了。   是因为成婴之后再加流离剑威力已经足以面对元婴后期修士,还是因为元婴修士对流离剑认主之后别人已经不能夺走?   庞脉脉暗中希望是后者。   程前辈仔细看了庞脉脉几眼,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莫非……”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谢橒,眉头依然皱得死紧。   谢橒淡淡道:“这是我未婚妻。”   叶青娘口直心快,已经忍不住问道:“小姑娘,你多大了?你爹娘是谁?”一脸的未尽之意是“我怎么居然不认得你”。   庞脉脉估计她是认为自己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真人了,正在想回答的措辞,卢周松却失笑道:“连小谢橒都要成婚了,我们到时倒是要送份厚礼!”说着目光从谢橒背后归鞘的流离剑一扫而过,道:“毕竟日后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指望小谢橒了,哈哈。”   辰家兄弟看着谢橒的流离剑,阴沉的脸上也露出忌惮和嫉妒之色,辰家老大拱拱手,正儿八经地道:“程前辈,各位,咱们兄弟虽然带的人多,自个儿也知道违规了,但是各位也知道咱的手段,泄露出去那是断然不会的。”   庞脉脉忍不住看着他们身后那十几个修为至少在金丹期的从人个个低眉顺眼,仿佛听不出主人话里隐藏的含义,由不得打了个寒战。   程前辈却挥手道:“你们既然这样保证,就去吧!”   竟然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目视着辰家兄弟离开,谢橒也一拱手道:“我们也先行一步。”   叶青娘恋恋不舍的目光从庞脉脉身上一转而过,显然对于没能满足她的好奇心而觉得不足,待要出言挽留,她丈夫卢周松已经朗笑一声,拱手道:“请!”   庞脉脉和谢橒一起对着程前辈行礼作别,又被谢橒带着远去,还听到叶青娘低声的嘀咕:“着什么急啊!就是早到了,化生池也不会早生人出来……”   卢周松有些宠溺地失笑:“你啊……”   叶青娘又突然兴致勃勃道:“诶,你说这姑娘是不是谢橒的……”后面的语声却被截断,似乎是被卢周松捂住了嘴。   后面依稀还有叶青娘挣脱了之后断断续续的娇嗔:“干嘛啊……我又没说什么!……你说霍老鬼的理论若是真的,那谢橒岂不是……”   话音又被阻断,良久还有卢周松无奈又宠溺的低叹:“你可真是……”   再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没有不可损毁的森林阻碍,谢橒的速度很快,两个时辰之后,越过最后一个灌木丛,一汪小池出现在了庞脉脉面前。   “就是这里了。”谢橒把庞脉脉放下,他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起伏。   庞脉脉在池边站定,展目望去,就是一个仅仅亩许大小,水颇清澈的池塘。   水是普通的颜色,池上也没有仙气缭绕,看上去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池塘。   但是对于修士而言,却可以感觉到这周围的浓郁灵气,浓郁到宛如实质,而又被什么收敛着。   蕴含有巨大的张力。   庞脉脉忍不住闭幕吐纳一周天,感觉周身灵力蠢蠢欲动。   而在灵力之内,更核心之处,还有一种更原始更鸿蒙的力量,当她触及到时,连灵魂都隐隐颤抖,仿佛从生命最核心处透出一种无法抵御的力量。   “生发之力。”她睁开眼睛时,喃喃而语。   是的,生发之力,诸力之源。   就和她当初触到那颗生发源珠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只是要强大得多。   仿佛一粟之于沧海。   “你能感觉到?”谢橒突然扭头看向她。   庞脉脉愕然,转头看他,点了点头。   谢橒眼神复杂,凝视她片刻,然后用神识传音给她道:“不要说。”   庞脉脉不知其所以,但还是乖乖点头了。   谢橒他们,感觉不到生发之力吗?   如此明显,如此磅礴。   他们不是来的最早的。   化生池畔,已经有了两个人,一个是一个看不大出年龄的男子,也许是二十出头模样,也许是已经三十许,满头乱发,毛发茂盛,脸上也是络腮胡子,但是露出来的面部皮肤却是紧绷明润的,一双眼睛也十分明亮,显得年纪并不大。   他正坐在地上,拿了一个葫芦,一口接一口地喝酒,间歇处击节而歌:“……大梦三千载,何日尽黄粱,风镝忽鸣剑,起身呼酒来,千斗不得醉,消此万年哀……”   谢橒看到此人时,瞳孔微微收缩,沉声道:“狄火云……”   那人闻声抬头,看到谢橒时,定了很久,甚至还歪了歪头,才想起来道:“是小谢橒啊!不过醉了一场,江湖游荡几年,你都这么大了……这狗娘养的岁月……来来,叔叔请你喝酒……”   谢橒这一次却没有乱飙杀气,而是沉默了片刻,说:“喝那么多,你又醉不了,有什么意思?酒还不如你的剑,至少与你心意相通,有时间喝酒,何不多陪陪你的剑?毕竟你是天下第一剑修。”   狄火云哈哈大笑:“什么叫第一剑修……剑就是剑,既然心意相通,就不是用来排第一第二的,若是要排这个,还不如喝酒,我的剑啊,它陪我一起喝……”说着打了个酒嗝,又歪头道:“听说流离剑认了你,那你才是第一剑修,为了这个,你也得跟我喝一杯!”   谢橒走了过去,一句话也没说,面上连眉毛眼神都未曾动一动,拿起狄火云的酒葫芦,咕咚咕咚灌了一口。   溢出的酒湿了他胸前衣襟,他却依然挺直如标枪箭矢,毫无醉狂之态。   狄火云带着醉意抬头看着他,半晌摇头说:“无趣,无趣。“把他手里的酒葫芦给抢了回去。   谢橒既没有笑也没有怒,他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眼睛望着湖水和天边渐沉的夕阳,还有湖畔的另外一个人。   这时候狄火云也扬声叫:“程前辈,你好了没有?”   庞脉脉这才意识到湖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好似完全没有存在感,衣服也是穿的最普通的灰衣。可是庞脉脉仔细一看,才发觉这人竟然是刚才那位金光灿灿的程前辈!   怎么比他们早到?而且换了一套风格如此迥异的衣服?   好似明白她的疑惑,谢橒低声道:“这位是程震寰前辈,刚才那位是程震宇前辈,是他的双胞胎弟弟。真人之中只有两对双胞胎,你一下见全了。这两位前辈是初始真人,所以皆称之为前辈。”   那么,也就是说,其余这些真人,都是后来出生的了。   这位程震寰前辈,不但衣着风格和他弟弟大相径庭,连面部表情也完全不同,一转头,有一张气质特别平凡的脸,但是却配了一双晶莹闪烁的眼睛。   他朝着狄火云呵呵一笑:“急什么?我就算取了这化生池的水,离酿出酒来还远得很,一时半刻你也喝不到!”   狄火云哈哈一笑:“喝不到归喝不到,想着头一遭有化生池水来酿酒,不禁心痒难搔。”   程震寰用一个葫芦装了不少池水,直起腰来,看到谢橒和庞脉脉二人,挤了挤眼睛,嘘了一声,道:“不准说出去哦……“   庞脉脉在谢橒授意下正要对这位程震寰前辈行礼,却听一声有些熟悉的年轻男子声音道:“什么不准说出去,我可是听到了!”   ☆、第146章 斗嘴   庞脉脉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几秒钟之后就僵住了:君无忌怎么也来了?   声音其实和以前君无忌带着明显童音的声音是有区别的,这是一个显然是属于已成年但还年轻的男子声音,所以庞脉脉听到之后第一时间只觉得耳熟,并没有立刻反映出是谁,但她怎么说如今也是离金丹仅仅一步之遥,可谓耳聪目明,心思活络,短短几秒就从那音色中分析出来熟悉和陌生的来龙去脉,迅速得出反应:君无忌。   她直觉扭头看了谢橒一眼,谢橒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但她就是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冷了几分。   待到一个八尺大汉跃入他们视野时,所有人都惊了惊。   程震寰呵呵大笑,道:“这是小无忌啊,总算长大了,你爹妈可是了了一番心事了!”   作出一副落拓浪子模样的狄火云也站起身来,走到君无忌面前,抬手比了比身高,笑道:“比我还高一拳了,啧啧,小谢橒几十年不见长成了英俊儿郎,以为永远长不大的无忌如今也这般高大,来来,你们两个站一处比比谁高……”   谢橒自然不为所动,对他这一番幼稚的言论恍若未闻。   君无忌也嗤之以鼻:“得了吧,狄火云,你就别倚老卖老了,这里又不是你资格最老。”然后他转而注目庞脉脉,一双依然没有变化的,类似桃花眼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她。   庞脉脉有点头皮发麻,却不能移开目光,而是镇定,平静地抬起目光与他对视,顺便看清楚他现在的模样。   比起虽然有一身肌肉,却线条修长,不触到就不会有明显感觉的谢橒,君无忌如今的样子看上去就有高大健壮之感。也不知道他这几年为什么就练出了一身肌肉,猿臂蜂腰的,之前明明还是个萌哒哒的男童样子。   庞脉脉因此还联想到中学时那些一个暑假不见就彻底不认识了的男同学。   果然男生一发育就面目全非吗?   不过他一张脸依然是漂亮的,毕竟之前也是个漂亮的男孩,虽然不是谢橒那种英俊到一眼致命,但五官也都没得挑。   比起崔往崔还那种有点中性的漂亮,君无忌的漂亮是男人味十足的。   而这时候君无忌对着她,却有了几分扭捏,故作大方地打招呼说:“脉脉,你也来了?”   庞脉脉朝他点了点头,声音不冷淡也不亲近地说:“恭喜你。”   君无忌因此更加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还要多谢你,脉脉,我娘说要亲自来跟你道谢。”   庞脉脉恨不得连退三步,这算怎么回事?怎么连他娘都扯出来了。还要亲自来道谢……   这里头没有什么奇怪的涵义吧?   她已经不敢看谢橒了……   “不必道谢,”她刚要说生发源珠是君无忌用教她阵法换的,两清了,两人之间不必有什么纠葛。谢橒却已经动手捉住她手腕,把她轻轻带到怀里,淡淡说:“走吧,我带你去池对岸看看。”   这明显是示威和宣告主权的行为成功使君无忌眼中跳跃出怒火:“谢橒,你小子什么意思?也太无礼了!”   庞脉脉默哀了一下,君无忌的言行老是会让她忘了自己是一个修士,这里个个都是修真界大拿……   他的个性比较适合出演校园偶像剧,希望谢橒争气点,不要被他拉低了情商。   谢橒淡淡说:“你做小孩子时间太长了。”   君无忌怔了怔,然后勃然大怒,一挥手,一股磅礴的灵力就卷了出来。   却被离他近在咫尺的狄火云轻轻按住他的手,这令人恐惧的灵力潮就被消弥无踪。   本来就在他们斗嘴中笑了起来的狄火云笑得不能自抑,好容易才腾出空来说:“……哎哟,这可不行,小无忌,这里可不能动手,只能斗嘴,哈哈……程前辈,你快来管管这俩……”   程震寰慢条斯理地把葫芦装好,摸着胡子笑道:“谢橒从小就牙尖嘴利的,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气死人,斗嘴无忌你斗不过他。”   狄火云笑道:“程前辈莫要这般说,小无忌也是打小就是神童,再说了还有他娘呢,他娘若出马帮儿子抢媳妇,小谢橒就不够看了……”   君无忌不知道是被狄火云压制住无法动手,还是自己也晓得了不该动手,只气得满脸通红,恨恨盯着谢橒,谢橒却看都不看他。   庞脉脉又尴尬又有点好笑,偏还被人打趣,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恰好这时候又有人到,正是之前的程震宇前辈和卢周松夫妻二人,听得只言片语,都笑道:“怎么了?无忌和谢橒争媳妇吗?”   而早于他们走的辰氏兄弟却偏偏还没到。   庞脉脉微微皱眉。   谢橒不知道是嫌众真人烦还是怕庞脉脉尴尬,不理会众人调笑,径直带着庞脉脉去了池子对面。   这里有一处小小的凹陷,那附近的池水微微发白,若不仔细看却也看不出来,谢橒指着那里告诉庞脉脉:“初始化人就从这里诞生。”   庞脉脉想起从海中泡沫诞生的阿芙洛狄特,顿时感慨造物的神奇和那些金仙大能的强大。   能够造物,正是神的一大标志啊。   那边憋了一肚子气的君无忌却被狄火云等人缠住说笑,只能气得朝这边瞪眼,引得空气中的灵力一阵阵波动,使庞脉脉觉得气血不稳,颇为难受。   谢橒注意到了,微微扩大了自己的灵力遮蔽范围,庞脉脉便觉得压力顿消,心胸一吐,畅快了不少,便给了谢橒感激的一瞥。   谢橒目光顿时柔和了不少,流连在她面上,与她四目相视,目光纠缠,却令君无忌气得咬紧了牙。   实在是对于修士而言,隔着这小小化生池看过去,就和在面前一般清晰无比。   而此刻突然间天上响起了飘然悦耳的仙乐。   庞脉脉抬头看去。   君无忌气恨的目光一收,显出十分无奈的模样。   谢橒也移开了同庞脉脉缱绻的目光,微微皱眉,将她往身边带了带。   刚来的程震宇笑呵呵道:“洛家小姑娘来了,刚才辰家那两兄弟还挤嘴说到她呢,这丫头今年也六百岁了。”   叶青娘接着笑道:“没错,洛家妹妹最喜欢揪着无忌让叫姐姐的,今儿可是要大吃一惊了,无忌都这么大了。”   不过是这两句话的当口,众人视野中已经出现了几个妙龄少女。   这里不允许飞行,缩地等空间折叠之法和遁术,也不允许破坏一草一木,故而这些真人们虽个个有翻山倒海之能,降龙伏虎之力,也都是靠双腿来到这里,而这几个少女的出现也却十分迅捷和不凡。   只见一丛丛的草骤然疯长,将她们几个往前托去,等到极限处便缩回去,而前面又有一丛草长长了过来接她们,如此层层接递,仿佛一只只绿色的巨手一个接一个把她们交递过去,而且速度极快,看上去神奇极了。   少女一共有五个,其中一个白衣少女吹笛一个绯衣少女弹着琵琶,那精妙动人的仙乐正是她们演奏出来的,而另外一个绿裙子的少女手中掐着诀,显然这神奇的生草借道之术正是出于其手。   另外还有一个杏黄衫子的少女,怀中抱着一柄剑。   而在四个少女的中央,是一个穿着浅蓝色鲛纱的少女,鲛纱透明,里头往往用衬,比如庞脉脉也喜欢鲛纱,却是要在里头弄一层云锦冰蚕之类的织物作衬的,而这个少女则不然,就是层层叠叠的鲛纱,直到不透为止,这就至少要十层以上。   鲛纱轻若无物,层数再多也不累赘,但是十层鲛纱却实在是十分奢侈的。   最外面一层缀满明珠。庞脉脉却看不出是什么珠子了。   这五个少女都是美人,春花秋月,燕瘦环肥,分不出谁更美,但是中央的少女无疑才是主人,其余都是她的从人。   想起之前辰氏兄弟的话,显然这四个修为不凡的侍女也都是化人。   正想到辰氏兄弟,结果就看到他们也带了十几从人从另一处冒了出来。   两人看到这几个排场极大的少女,顿时脸一沉,三角眼也下垂了,一个说:“哟,这不是碎雪山无魂宫的宫主吗?”   另一个说:“洛真蕖洛宫主,好大排场啊,你们怎么不管管她?难道就因为她长得漂亮?”   而那穿着浅蓝色鲛纱的少女目光一转,却看到了君无忌,木着脸道:“无忌,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第147章 涟漪   君无忌打从洛真蕖出现,脸色就已经不大好了,此刻看她下地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还当着这么多人面问这么敏感的问题,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扭过头不理她。   洛真蕖看到他这样,“噗嗤”笑出声来,说:“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正好,你以前说过的,长大了要娶我,现在终于长大了,回去快叫你爹娘随便哪个去我碎雪山提亲吧。”   若说君无忌在他无比压抑无比黑暗的,“心有多大身有多小”的苦难岁月中唯一的一点安慰是什么,就是“至少没长成大人样还不用娶洛真蕖”。谁知道机缘巧合得到了生发源珠,赶在元婴后期之前就长高了,得意苦练了几年出来,见到自己隐隐心动的女子被别的男人搂在怀中也就罢了,还要被自己最讨厌的女人紧追不放!   君无忌深深觉得今天实在不是黄道吉日!   “你不是开玩笑的?”他冷着脸看着洛真蕖说。   洛真蕖和她的侍女都笑嘻嘻看着他。   洛真蕖自己则笑着点头:“自然不是开玩笑,等化生池这里事了,你就赶紧提亲吧?”   君无忌指指远处的谢橒,说:“你不是还叫他娶你的吗?如今他也长大了,快叫他去提亲!”   这一招祸水东引实在太蹩脚了,洛真蕖笑弯了腰,“哎呀,人家谢橒当时就拒绝了,谁像你啊,你可是……”   叶青娘在一旁笑着帮腔,说:“没错,小无忌,你可是自己去跟你母亲说长大要娶‘洛姐姐’的。”   君无忌不理她。   洛真蕖却含笑朝她点头,还叫了一声“叶姐姐”。   叶青娘满脸发光看着她,显然以与之姐妹相称自豪不已。   洛真蕖的侍女们看上去都异常活泼,显然从未受过苛待,她们或笑眯眯或戏谑地看着君无忌,却不开口。   庞脉脉想,可能是这里不允许化人开口。   洛真蕖朝谢橒又含笑看了一眼,谢橒居然也给了个淡淡微笑,点了点头。   君无忌很不高兴地又瞪了谢橒一眼,嘀咕说:“小时候的话不做准!谢橒还说长大要娶他师姑呢!”   庞脉脉愕然回头看了谢橒一眼,然后忍不住笑了。   众人都哄堂大笑。   辰家兄弟之前对洛真蕖发难,就这么被无视了,脸色难看极了,可虽然洛真蕖虽然比他们二人年少得多,却传言她已经踏足元婴中期,何况她背后还有个无魂宫,无魂宫虽然很小,比不得七大派的实力,却传言颇有些神秘高手,真正撕破脸他们还是顾忌的。   “怎么总是拿我们小橒打趣?”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响起。   真的是温柔。   和蔼,慈爱,轻盈,柔软,所有这些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这个声音。   听得连颇具戾气的辰家兄弟都神情一松。   这声音虽然年轻,却令人想起母亲。   飘然而至的,也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子,但是等她停在众人面前时,又觉得看不出年龄了。   她的眼神并不沧桑,却终究也不是懵懂或热情的。   她长发垂肩,穿一身本白素裙,只有裙边领口都是绯红色。   看上去显得更年轻。   她并没有多么倾国倾城的美丽,脸庞只是清秀而已,却让人无法忽视。   庞脉脉几乎立刻猜到,这位,应该就是崇真掌教唯一的亲妹妹,把谢橒养大的,被称为最幸运的女人的,郭浅浅。   作为初始真人,岁数已经万载,却年轻至斯。   比起天外阁主,虽然都是黑发如瀑,虽然都是皮肤如玉,她却显得年轻多了。   也许,正是因为她够幸运。   她落地之后,温柔的眼神就看向了谢橒,含笑道:“小橒。”   谢橒叫了一声“师姑”。   但是相比起郭浅浅无限温柔的母性姿态,谢橒态度虽然恭敬温和,却并不像对自己的母亲那种孺慕。   郭浅浅四顾嗔道:“小橒小时候就没少被你们逗,现在都这么大,长成朗朗男儿,成婴了,你们还逗他呢!”   众人纷纷向她招呼,有的叫“郭仙子”,有的叫“郭前辈”。   庞脉脉也叫她“郭前辈”。   郭浅浅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却没回答。   谢橒微微皱眉。   洛真蕖接着笑道:“我们可不敢逗他,谢橒可是流离剑择的主人呢!”   郭浅浅笑着看了谢橒一眼,眼神不无欣慰勉励和母亲式的得意,就好似自家儿子优秀,考上了好大学,被亲友夸赞的表情。   紧接着她来的是一个浑身黑衣斗篷的人,连脸都看不清楚,自己挑了一处对岸坐下,没有理会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理他。   君无忌的娘是第二天到的,她出场比郭浅浅要华丽多了,毕竟生得美貌十分,衣着也是华服系的,虽然没有像洛真蕖那种排场,却十分引人注目。   她性格看上去有些大大咧咧,并不在乎自己的言行。   一来君无忌就朝她冲过去了,她扬手在他脑袋上给了一个毛栗子,母子俩的亲近不言而喻。   庞脉脉忽然就想起自己的母亲,心中黯然。   不知道谢橒心里又是什么感受。   众人都叫她“昭晚仙子”。   她挥挥手,道:“叫什么仙子,就叫秦昭晚就行。”   洛真蕖却叫她“秦姨”,显见关系不同一般。   秦昭晚看到庞脉脉,笑着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道:“你那个生发源珠就是从这姑娘那里抢来的?”   君无忌微窘,白了他娘一眼,道:“什么抢啊,是脉脉要给我的。”   庞脉脉心上真是中了一箭:什么时候自己非要给他了?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秦昭晚笑了,道:“好,我知道了,该谢我们总是要谢的。”说着对庞脉脉道:“小姑娘,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一般事情总是难不倒我秦昭晚的。”   一旁郭浅浅却冷笑了一声。   秦昭晚笑吟吟看着她,道:“怎么,浅浅,你有意见?”   郭浅浅微微一笑,道:“岂敢,什么事情都难不倒的秦昭晚,我岂敢随便有意见?”   秦昭晚发出类似呵呵的笑声,道:“郭浅浅,你还是一样,一点都不干脆。”   庞脉脉看着两个可能是这一界之中最有名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二在这化生池畔隐晦地撕逼,很想叹气。   至于这两人喜不喜欢自己,郭浅浅对自己的冷淡之类的,她还真是没心思去想了。   郭浅浅和秦昭晚的唇枪舌剑以最后一个人的到来而告终。   这最后一位真人,竟然是庞脉脉认得的,已经有过两面之缘的,霍允。   霍允的到来依旧低调,安静。   莫名地出现在灌木丛后面,缓步走了过来。   明明这里是禁止空间传送的。   他这次穿了一件驼色的斗篷,看上去依然是眉目清隽,神情温和。   仔细看,他的年龄还真是看不出来,可能二十多,可能三十多,也可能已经四十……虽然修仙之人不大会有皱纹,但他的眼神和姿态,却仿佛从横亘千年的时间长流中走出来。   所有人看到他都静默了,随后纷纷向他问好,除了几位初始真人,其余人都叫他“霍前辈”。   郭浅浅和秦昭晚也都向他问好,称其为“霍兄”和“霍允”。   霍允也耐心向一部分人问好,另外一部分他却理都不理,看到庞脉脉时,他微微一笑,道:“小姑娘怎么也来看化生池了?是好奇么?”   庞脉脉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霍允微微一笑,有点怅然道:“池子凭空生出人来,其实是挺有趣的,而且很震撼,记得当年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是曾经对此好奇非常,心痒难搔……”他说着怅然把众人看了一圈,叹道:“知交半为鬼……万载如在眼前,可早已物是人非……”   说着他又叹口气,对庞脉脉说,“其实,经过的多了,也就这么回事,初始化人,要来也没什么用,你若是喜欢,我把我这次那两个给你好了……”   庞脉脉一怔,道:“这怎么可以?”   霍允微笑一指谢橒说:“他也是第一次来领初始化人,对于他而言很重要,总不能一个从人都没有,所以你若想要,还是要我的两个。”   谢橒传音给她说:“无事,我的给你一个。”   君无忌则直接说:“脉脉你想要化人啊,那我的给你吧?我们家有的是化人,少两个无所谓。”   庞脉脉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成初始化人收容站了,个个要送自己化人……连忙手忙脚乱地道谢,先婉言拒绝霍允,霍允看着谢橒和君无忌,笑着不再坚持。   君无忌却非要送,并且拉上他妈:“我和我娘有四个,送你两个绝对无伤大雅,我家侍从多,真的不差这两个……娘,你说对吗?”   秦昭晚笑眯眯地点头。   洛真蕖却突然插嘴道:“无忌,你嫌化人多可以送给我啊……”   化生池是在夜里子时有动静的,靠近庞脉脉他们那里的那一处乳白色池水的地方突然开始起了涟漪,初时很不明显,后来动静渐渐越来越大,涟漪一圈圈扩大,月光下仿佛一朵即将绽放的昙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次发烧结束了,也终于从海边回家了,能用电脑写太好了,我已经受不了手机打字写了……   我要打起精神来,锻炼身体保持健康,并且要努力恢复日更!   ☆、第148章 化生   本来君无忌正要对洛真蕖反唇相讥,但是看到化生池的动静,大家都静默了下来,他也就闭上了嘴。   “快要到时辰了。”沉默中,程震宇突然笑嘻嘻开口说。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化生池中的涟漪了一会。   秦昭晚首先移开目光,说:“嗯,估计还有一个时辰的事儿。”   然后大家仿佛静音键被关闭了,又恢复了低声交谈,关注起别的事情来。   这个被关注的“别的事情”,十有七八是庞脉脉。   庞脉脉不是化人,在某些真人眼中是一目了然,如霍允,如谢橒,如王燕台。   有些真人则是有些感觉,如君无忌,如崔商。   大部分真人则连感觉都没有,而且这点和修为还关系不大。   庞脉脉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有可能和各人的功法或者灵觉有关系。   而在看不出庞脉脉不是化人的那些真人眼中,庞脉脉居然是谢橒的未婚妻,被带到了化生池禁地,还有好几个真人要抢着送她化人。   这实在太奇特了。   当然,大部分人心里是不相信谢橒会娶一个化人的,所以他们都在苦思庞脉脉到底是不是恰好他们不认识的一个真人。   看她骨龄比谢橒更小,难道是哪位真人陨落之后有名额出生的新的真人后裔?   可是真人一共不足百人,几乎彼此都认识,就算不认识,也是知道的,里头结为夫妻的实在屈指可数……   若不是卢周松叶青娘夫妻在场,明显不认得庞脉脉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有不少人大概会猜是他俩的后代……   真是费人猜疑……   “一会就要开始了。”谢橒用神识传音给庞脉脉,清冽如水中带冰的声音清晰回响在她紫府。   “嗯。”庞脉脉温顺地以神识回应他。   “想好要什么样的了吗?”   “什么样?”庞脉脉有些愕然。   “化生池中初始诞生的化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婴儿,每半个时辰出来一个。”谢橒给她科普,“你知道的,这些初始化人是有天赋技能的,禀赋比起普通化人要强得多,至于说什么天赋,若是已经是成年人模样的,或者是懂事了的孩子的年龄以上,他们自己会说出来,但若是婴儿或五岁以下的孩子,自然就不可能说出来了,故而这些孩子的天赋就等于是一场赌,因为同为初始化人,天赋也是千差万别的,好坏之间,判若云泥,有的孩子长大了,天资可能极为出色,有的则不过泛泛。”顿了顿,他说:“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没有实力极为强大的化人,绝不在顶尖的真人之下,有一个这样的侍从,以后自然多了许多便利。”   庞脉脉默然。   实力和顶尖的真人一般,那就是至少元婴后期,甚至合道期了。   能走到这一步的修士绝非常人,甚至可谓伟大,却只能为人仆从……   “一会儿出来一个,就会有修为最高的真人来主持,每一个问都有谁要,若是要的人不止一个,则抓阄决定,谁先得了两个,名额满了,下面的就不再参加。”谢橒继续传音道,“这次的主持者,应当还是霍允。”   庞脉脉想了想,这个分配制度,还算是公平。   涟漪从最初的波动,渐渐停止,过了一阵,又加剧起来,仿佛妊娠时的阵痛一般,似乎是化生池在拼命攒聚灵力,为一个时辰后的初生作准备。   一个时辰将近,化生池的涟漪猛然剧烈起来,池水全都渐渐发白,在原本涟漪核心的位置,突突地高出水面,仿佛一个小小喷泉一般,又似煮开了的水……   众人再度停止言语,关注起化生池来。   郭浅浅道:“霍兄,这次自然还是劳烦你主持。”   众人纷纷赞成。   霍允微微一笑,点头应了,笑容却带有倦意。   而这个时候,正是子夜,月满当空,莹润的月光带着浓郁的灵气慷慨地洒了下来,与乳白色的池水交融在一道,天地交感,灵气交集。   空气中似乎都有一种力量在蠢蠢欲动。   庞脉脉按捺不住心里有一种澎湃起伏,就像第一次看到某种大自然的奇观。   曾经无数次,当她面对大瀑布,沙漠,大海,当她看见死亡,生产,当她细看一片叶子的脉络,一只动物的身体构造图,了解某一种生物为什么拥有什么样的特点,都曾经感慨自然造化的神奇。   而这一次,当她亲眼看到那乳白色的漩涡里慢慢冒出一个人来时,她已经不能仅仅用神奇来表示。   这些造物,来自由普通人类修炼而至的金仙!   而造出来的,是真实的,有血有肉,有情有思,会哭会笑,会成长,能繁衍,能修炼……的人类!   实际上,这些化人明明就是真实的人类啊!   第一个化人缓缓被什么力量托出了乳白色的漩涡。   看不清楚模样,浑身都有一层乳白色的膜状物。   池水将之整个慢慢托出了水面,送到岸边,看上去就是一个乳白色的大茧。   但是这膜状物其实是池水,缓缓地,缓缓地,慢慢流入池中,露出第一个化人的原形。   竟是一位少女。   秋水为神,明月为骨。   那骨肉匀停的美,纤细的骨骼,润洁的肌肤,连庞脉脉看了都屏住了呼吸。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天真,茫然,明媚。   足以令男人热血沸腾的眼神。   霍允的声音很淡很平静:“你叫什么?有何天赋?”   少女茫然,甚至还歪了歪头,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然后她才出声,声音迟疑却动听,宛如黄鹂的初啼:“我?我叫……舞仞,天赋是……舞……”   周围响起一片失望的轻叹。   还有人在轻声说:“第一个就是色侍……看来这一批质量不佳啊!”   庞脉脉抬头询问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谢橒。   谢橒朝她微微一笑,传音道:“化人最初被造出来,就是为了侍奉这一界的九十九真人,侍奉自然有不同的侍奉法,有为了主人出力,擅长战斗的力侍,有为主人服务,专擅一门的术侍,自然也有以声色事人的……色侍。”   庞脉脉恍然大悟。   难怪说初始化人禀赋也有天壤之别,专门擅长战斗的,肯定资质极佳啊,怎能和以色事人之徒相提并论。   霍允淡淡道:“色侍,善舞,谁要?”   当即一片安静。   没人想要……   那月光下的少女抱着自己胸口,簌簌发抖起来,初生茫然的神情被忧惧自卑所替代,可却没人多看她一眼。   庞脉脉都不忍起来。   第二个出来的是一个老者,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眼睛精光闪烁的,一点都不像刚出生的人……   他自报家门,说自己“擅长制作符箓”。   这一次,在霍允报出“术侍,善符箓,谁要?”之后,此起彼伏有人说“我要!”,然后霍允微微挥手,蓦然有六点金光射入大家头顶的天空,在风里漂浮摇曳。   若不是金光灿灿,还真宛如鬼火。   谢橒用神识问庞脉脉:“你要不要,这种做符箓的化人虽然不是十分罕见,却也难得,养着他可以赚得不少资材。”   自己用的符箓也不用愁了。   说不定就培养出个符箓大师。   庞脉脉哪敢受此重礼,连连摇头。   而这时候还有人陆陆续续说要,霍允又给他们升星,最终十五个人里头,竟有九个人想要这老人。   霍允确认没人再想要的了,便轻轻一点。   只见流光溢彩的金光在九个金色光点不断巡回,最终停在了一个光点之上。   随即叶青娘发出了一声欢呼。   是她抓到了!   有人恭喜她,有人说两句不阴不阳的话,卢周松代替她,将那老人领了过来,收获好几个羡慕的目光。   第三个又是模样生得十分美貌的一个女子。   一看这妙龄美丽女子,不少人再度发出失望的声音。   可这美女怯生生开口时,却不一样,她甚至还有点抖抖索索的:“我……我叫真锦……天赋是……刺绣……”   再度一片失望的声音。   对于修士而言,要找个绣娘哪里没有啊!   这也算术侍!   可是当霍允报出“术侍,善刺绣,谁要”时,竟然不止一人开口说“我要”。   其实居然还有谢橒!   庞脉脉吃惊地抬头看他,他也是只是低头安抚地看着她,朝她笑了笑。   天空升起了三颗金星,三个想要绣娘的人分别是谢橒,秦昭晚和洛真蕖!   那俩也就罢了,谢橒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了12点之前,哈哈哈。   今天才能有空来翻看前几章的评论,对于理解我,安慰我,担心我的老读者们,真心感觉心中一暖。   我会努力的!   ☆、第149章 化生二   庞脉脉愕然看着报名要绣娘的谢橒,没明白他的价值取向。   不是只有两个名额吗?要个只会刺绣的术侍做什么?   这时候却看见郭浅浅朝谢橒看过来,眼中含着温情和微笑,眉眼弯弯,眼神温暖欣慰。   庞脉脉福至心灵:原来是要来孝敬师姑的!   她却没看到谢橒看到师姑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面部僵硬。   金光继续在三个金星点之间流转,速度不快,因为金星少,看得更加分明,那金光的闪烁流失,如同夜空中的彗星一般,充满术法的神奇。   可最终停留的星却不是谢橒头顶那颗,而是洛真蕖。   洛真蕖笑嘻嘻地对秦昭晚拱了拱手,笑模样还有点少女粉嫩嫩的意思。   秦昭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摊开手,表示无所谓,凤钗上的流苏因为抬头而掠过耳垂。   洛真蕖让自己手下那执剑的侍女去把那懵懂的刺绣少女给领了回来。   郭浅浅则温柔地又看了谢橒一眼,似乎在用眼神表示“不要紧,就算孩子你没抢到,我也承你情了”。   谢橒扭过了脸,也不知道看没看到这黑夜中的温情一瞥。   这时候半个时辰已到,池水再次突突起来,这一次格外猛烈,大家都精神一振,没过多久,渐渐托举起来一个格外大的白茧,慢慢露出一个大汉来。   这大汉一脸虬髯,睁开眼精光四射,身高恐怕有两米,一身肌肉块块磊磊。   回答霍允问题时,他声如洪钟。“吾名阚若,生有巨力。”   第一个力侍!   立刻便有七位真人投出金星来争夺。   但谢橒却没有出手。   最终这力侍被程震寰得了,他四向里拱手道:“承让,承让,正好炼器时得个搬东西的帮手。”   谢橒传音告诉庞脉脉:“程震寰前辈不但擅长酿酒,也是真人之中最擅长炼器的,本事绝不在你师祖之下,有机会你要向他多多请教。”   庞脉脉明白九十九真人不管最初天赋如何,毕竟他们有永生不灭的福利,有金仙降下的资源倾斜,他们的实力总是这个世界顶尖的,这其中最擅长炼器的,自然非同小可,连忙郑重答应。   再下一个是一个看起来病弱的书生,他的天赋技能是营造,也就是建房子和装修房子。   对他感兴趣的人不多,也只有两三个,最后被那一直没露出脸的黑衣神秘人投得。   再下一个却是一个模样阴柔,声音低哑的男子,发出蛇一般的嘶声:“我叫蝰至,擅长暗杀……”   这一次感兴趣的真人更多了,足足有十一个。   最后得到他的幸运者,依然是那个没露脸的黑衣神秘人。   至此,他的两个名额算是满了,但是却没有立刻离开,找了一处离化生池不远的灌木丛旁边坐了下来。   霍允高傲,并没有主持者的八面圆滑,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程震宇却是替他笑道:“吴兄好手气,这就凑齐了。”   斗篷黑衣人没有回话,只是朝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是一个老婆婆,擅长是种植。   灵药师也是受欢迎的,又是一轮抢夺,最后被郭浅浅所得。   四面都有人朝她道贺,郭浅浅一一微笑回应。   她自己走到池边去领那老太太灵植师,老太太弯着腰,跟着她走了过来。   谢橒又传音告诉庞脉脉:“初始化人对真人的忠诚度最高,是天性,几乎被领回来就等于下了契约了,绝不会背叛。”   再接下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美少年,竟然也是个色侍,擅长居然是穴位按摩。   一时场面尴尬。   在场的女子只有五个,郭浅浅,秦昭晚,洛真蕖,叶青娘和庞脉脉。   郭浅浅素来正派,连男朋友都没有,更别说男侍了。   秦昭晚哈哈一笑,道:“这样的只有我会接收,但是我儿子都在这里,我可就不好意思要了,算了吧。”   洛真蕖笑而不语。   叶青娘有丈夫在,自然不能要男侍。   庞脉脉一来没资格,二来是跟着谢橒来的,自然想也不用想。   要说这样的美少年,也不见得没有好男风的男修士肯要,可偏偏这次没一个好男风的,就没一个肯要了。   还有调侃君无忌的:“你刚才不说要送两个化人给小谢的未婚妻吗?不如就这个吧?”   君无忌没好气瞪了那人一眼。   眼看那少年脸色苍白,要和第一个出生的善舞少女坐在一起等待自己的命运,辰氏兄弟中的一个阴测测开口道:“我要了。”   没有竞争者,也不用金星来抓阄,于是那少年就归他所有了。   他嘿嘿一笑,手中什么东西一甩,一条长长的蛇状绳索飞出,把那少年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手一拉,那少年就被拉到了辰氏兄弟脚下,摔跌在尘土之中。   周围几个辰氏兄弟的仆从都面无表情看着他。   可怜那初生的少年懵懵懂懂就得到这样的对待,连恐惧都不懂,只会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人。   庞脉脉觉得这辰氏兄弟真的很讨人厌,明明初始化人那么忠诚,却还要这样对待他……   周围不少真人都露出淡淡的厌恶之色。   第八个和第九个都算是术侍,一个擅长烹饪,还有一个擅长制香,都是有两三个人想要,最后善烹饪的被狄火云得了,擅制香的秦昭晚得了。   秦昭晚还笑眯眯问庞脉脉:“你要不要,初始化人都是每行顶尖的天资,他既然擅长制香,将来肯定是制香大师。”   庞脉脉待要婉辞,谢橒首先冷然开口说:“她不喜欢香,秦前辈自己请吧。”   惹得秦昭晚都笑了。   第十个却十分不凡,同样是以相当激烈的水势出场,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年轻男子,五官看上去很温和。   回答霍允问题时,他说:“我叫恒守,天赋是金刚不破。”   庞脉脉默,之前出了个力气大的大力士,这会又出一个刀枪不入的,这是要集齐七个葫芦娃的节奏啊!   这次参与者多达十三个,除了那个已经满额的神秘人,只有霍允自己没参与抓阄而已。   最后的胜利者是谢橒!   庞脉脉替他欢喜,转身笑道:“恭喜你了。”   其余也有人在恭喜谢橒。   谢橒露出一个微笑,走到池边,迎接自己第一个初始化人仆从。   他站在那年轻男子的对面,开口道:“恒守,我是谢橒,你日后的主人。”   他声音清冷却平和,带着一种肃穆感。   所有人不由自主都安静下来。   那恒守看着初生的朝阳,在谢橒面前跪了下来,如同一个神圣的仪式。   最后谢橒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那青年,恒守,跟着他回来的路上脸上是死心塌地的表情。   庞脉脉突然想:不知道这些化人们如此出生,到底是孩子一样的一片空白,还是已经思维缜密如成人了?他们一睁开眼就面对这群真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点闷闷的,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一只蓝黄金刚幼鸟,已经三个月大,离断奶还早,羽毛齐全看上去宛如成年鸟,但是眼神还是呆呆的,像小狗一样索食,求摸头。   这些化人为什么让她联想到那只鸟了?   第十一个是一个婴儿,真的是只会呱呱大哭,乱蹬手脚的婴儿。   自然是没人肯要的。   霍允令那第一个没人要的舞娘将婴儿抱到了一边。   第十二个却还是婴儿,看上去比第十一个大点,至少会爬了。   依然没人要,还是被舞娘抱到了一边。   第十三个却是一个女童,留着齐耳短发,模样甜美如苹果一般。   看上去大约四五岁。   霍允问她时,不觉放软了声音:“小姑娘,你叫什么?会什么?”   小女孩抬头,有点奶声奶气说:“我叫蔷途,擅长土系法术。”   一时大家终于激动起来,力侍里头最上品的,就是这种擅长专一五行属性的,一般都能成长到十分了不起。   这一次参与的是十四人。   除了已经没资格的,其余人包括霍允都参与了抓阄,十四颗金星虽然在白天了,却还是亮晶晶的。   君无忌对庞脉脉说:“脉脉,这个小姑娘很适合给你当侍女,等我弄来送给你!”   ☆、第150章 化生池三   君无忌表示要抓阄抓到小姑娘蔷途就送给庞脉脉当侍女,这话谁也没放心上。   十四分之一的几率虽然不算太低,但也实在不算太高。   金光流转,十四颗金星明灭不定。   最后停留的,居然依然是谢橒!   谢橒得到了蔷途!   这可真是值得祝贺了!   天生五行属性的初始化人生来就能使用真正的先天五行遁法,日后在该系法术上也都会造诣不凡。   这样的化人,好几次化生池开才得出现一次。   周围有遗憾的叹息,也有恭喜的声音。   庞脉脉欢喜地主动握住了谢橒的手。   谢橒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出声道:“送给你了,脉脉。”   君无忌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以复加。   谢橒轻轻把庞脉脉往池边推了推,道:“你去领她回来。”   得此重礼,庞脉脉自然是开心的,但是又恐怕这礼太重了,一时踟蹰不前。   谢橒在她背上再次轻轻一推,清澈的声音从某个频段隐隐能透入骨去:“去吧。”   庞脉脉感觉到了他动作的轻柔,不知怎么就定下心来,回头朝他感激地一笑。   谢橒虽然没有扩大笑容,眼中却带着温柔笑意。   庞脉脉于是朝着池子边上那个小小的身影走过去。   走到小女孩面前,她站住了。   那叫作蔷途的小女孩抬头看着她,脸蛋白白糯糯,圆如苹果,眼睛又大又亮,黑似葡萄,怎么看怎么萌,庞脉脉由不得心里就生出了欢喜。   她也不好意思像谢橒那样作出主人什么的宣言,只是朝着那小姑娘伸出一只手去。   小姑娘没有犹豫,就用小小的手和她牵住。   那么小,那么纤细,庞脉脉都不敢用力。   心里生出难以言喻的感受,也不知道是不是母性的觉醒。   蔷途欢喜得很,依恋地紧紧挨着她,几乎是抱着她大腿跟回来的。   庞脉脉站回到了谢橒身前。   眼中盈满欢喜和满足。   谢橒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拉到了怀中抱了一下。   蔷途似乎被吓住了,睁大眼看着他们两个,突然就飞出两个土刺朝着谢橒面门飞过去。   她年纪还幼,修为尚浅,自然不可能威胁到谢橒。   谢橒连指头都没动,那两个土刺就在他身外一尺遇到了无形的障碍,自动落下了。   不过谢橒却因此放开了庞脉脉,冷冷看了小蔷途一眼。   蔷途吓得躲在了庞脉脉身后,只敢露出一个小脑袋来看谢橒。   这一番作为都在众人眼底,当下就有人笑了起来。   霍允笑道:“恭喜你了,这样资质的化人十分难得。”   狄火云笑得最响:“谢橒,你这礼送得有点不智啊,给自己添麻烦了!”   庞脉脉无意中一瞥,却看到大笑的人群后的君无忌那张没笑的脸。   他脸色很难看。   庞脉脉突然就想起了当初那个制住自己,在自己背上撕咬的男童。   她打了个寒噤,牵着蔷途,朝谢橒靠了靠。   眼睛余光里,郭浅浅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橒的名额也就满了,不能再染指接下来的十七个化人,谢橒牵着她,往旁边退了过去,表明自己旁观的立场。   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参加化生池之会,所以都有着一些好奇,肯定要参观到结束的。   不过不用参加,也就多了私聊的闲暇。庞脉脉传音问他:“谢橒,你第一次来这里,就知道这么多,是生而知之,还是你师父告诉你?”   谢橒无语,过了片刻才回答她:“还生而知之?你当我是同你异类么?……是我师兄告诉我的。”   庞脉脉想起轮河星君那样子,想象不出他一点一滴教导师弟的模样,有时间交代这么多琐碎之事,还有时间同女弟子玩暧昧,看来管理崇真派也挺闲的啊!   这么一想,她倒是想起来问谢橒的了:“周蘅真君喜欢你师兄,你师兄不肯和她在一起,到底是因为她是他徒弟还是因为她是化人?”   谢橒叹息了一声:“这两人纠缠几百年了,打从我出生他俩就不曾消停过……自然因为周蘅是化人……”   庞脉脉道:“真人和化人不能在一起,只是因为无法生育吗?无法生育就无法生育呗,本来都是修士了,又不想着传宗接代,在一起没有孩子又何妨?”   谢橒低头朝她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庞脉脉再接再厉道:“之前那个王燕台不是有好些化人姬妾吗?……更何况你不是告诉我真人有九十九之限,就算两个真人在一起了,也要等有别的真人死了,腾出名额来才能生育子女,是不是?……啊,对了,是我说的这样吗?还是说如果没有位置,真人和真人也能生育,只是生出来的不是真正的真人呢?”   “不是这样,”谢橒耐心告诉她:“若无空位,真人夫妻就是不会受孕……要等有名额才能受孕,其实,即使有空缺,也不一定能有真人夫妻很快受孕,真人孕育后代是极难的。”说完,他不经意看了卢周松和叶青娘一眼。   这一眼绝对是下意识的,但是庞脉脉秒懂了他的意思。   然后谢橒又解释:“王燕台那样的是不碍事的,许多真人还有得是化人色侍呢,只是却不能结为夫妻道侣。”   庞脉脉决定问到底:“为什么?”   谢橒皱眉,低头对她说:“好似有什么禁忌,以前曾有过这样的,具体我却不清楚,隐约听说是会匀寿。”   庞脉脉心中一跳,道:“匀寿?”   谢橒道:“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并非把两人的寿命加起来平分。而是会影响到这一界真人长生的情况,影响到整个界的安稳,以前那次是好几千年前的了,据说闹得很大,死了不少真人,这以后真人和化人的正式通婚就成了禁忌。”   庞脉脉点头表示明白了,心里却为周蘅难过了一下。   那边化生池又有新的化人陆续出生了。   绣娘之后,又出了个擅长缝纫的,这次这个被叶青娘的丈夫卢周松所得,也算是送给妻子的礼物了。   秦昭晚依然不曾得到。   她很大度地继续无所谓。   像她这般年纪快要万岁,不知参加了多少次化生池会,也不知道收录过多少化人,自然不在乎。   后来还出了一个擅长寻矿挖矿的化人,是个模样三四十岁大叔状的,被霍允投得,送给了庞脉脉。   庞脉脉不好意思收,这个虽然不及蔷途难得,却也等于是一座金矿啊!   看看场中抢的架势就知道了。   但谢橒却出声让她收了下来。   君无忌运气不好,几次觉得有合适的都没抓到手,后来得了一个擅长箭术的男子,却不好送给庞脉脉。   到了第二天破晓,为期十五个时辰的化生池之会终于结束了。   一共出了七个力侍,四个色侍,十一个术侍,不知道天赋的婴儿足足有八个。   而名额没满的真人只好领取没人要的色侍和婴儿,这个就是随便领的了。   卢周松和叶青娘夫妻领了两个婴儿。   郭浅浅和秦昭晚也各领了一个婴儿。   那辰家兄弟运气不好,一个有用的化人都没得到,除了之前领取的那个擅长穴位按摩的少年,又领了那个舞娘和两名婴儿。   狄火云也领了一名婴儿,他抱在怀里,有些无奈,抬头对谢橒扬声叫道:“小谢,你家小媳妇要不要孩子?我这个给她养吧,我实在懒得养!”   庞脉脉无语。   这次她到底要收多少个化人?   谢橒有几分犹豫。   他倒是挺喜欢看庞脉脉抱着孩子的模样,却又担心她分心妨碍了修炼。   何况养起来确实挺麻烦的……   正在这时,突然化生池边一声惨叫。   大家都扭头看过去。   是年轻男子的惨叫!   庞脉脉一看,只见那个擅长穴位按摩的美少年已经被辰氏兄弟中的不知哪个扭断了脖子,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他的尸体上浮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圆珠。   一点也不比谢橒当初杀死的金丹女修士小。   而且晶莹剔透,纯净度很高。   辰氏兄弟里的一个惬意地收了起来,道:“化生池直接出的化人就是这点好,大补,连个色侍的灵珠也不错……”   而辰氏兄弟中的另外一个则提起来一个婴儿,正要下手杀死!   婴儿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危险和杀意,在他手里哇哇大哭,手脚乱踢。   ☆、第151章 声讨和突变   那呱呱啼哭的婴儿看上去不过几个月大,白生生胖嘟嘟极为可爱,这时在那辰氏兄弟手里挣扎起来,庞脉脉看得一时血液都凝固了。   “不要……”她以为她大叫出声了,那声音却卡在了嗓子眼里,艰涩得发不出来。   当然,修士们要听见都是不难的。   她一把攥紧了谢橒的袖子,指节都发白了。   辰家兄弟中的那个也听到了她的声音,暂时停止了屠杀那个可怜的化人小婴儿,朝她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怎么?小姑娘心软看不得?”   他提着那小婴儿的后颈摇晃了一下,道:“小姑娘是不是觉得我们是坏人?特别残忍?”他摇了摇头,嘿嘿笑着,说:“你看这小东西是人,可它不是人啊!充其量算是器灵,或者算是和我们一样长相的牲畜而已,也说不定它们只是幻影……小姑娘,你没辟谷以前吃的那些肉,也都是牛宝宝猪宝宝的,它们也可怜啊,血淋淋活生生的,被割成一条条,剁成一块块……”   庞脉脉知道自己并没有实力去和两个元婴修士争斗,她抬头央求地看了谢橒一眼。   其实谢橒的实力,大概对付辰家兄弟一个都勉强吧?   她不忍将之陷入危险,却又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初生的婴儿被残忍地杀死取灵珠,心中不由如焚。   谢橒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五根纤细的手指握在了手心里。   他朝前踏了一步。   郭浅浅本来要说什么,但看到二人如此,就闭上了嘴。   反倒是叶青娘唾弃地啐了一口:“歪理一大堆,也不嫌恶心,总是做这样的事情!”   秦昭晚也笑了笑,道:“确实有碍观瞻。”   狄火云扬了扬眉,但什么都没说。   出乎庞脉脉意料之外,真正出声阻止的居然没有,不管是霍允还是两位程前辈,似乎都默认了辰氏兄弟这低劣的行为。   庞脉脉想起了谢橒曾经说过一次,化生池可能会有些让自己看不下去的事……   难道真人们都觉得随意杀死化人获取灵珠并不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   就好像玩游戏杀杀npc无所谓一样吗?   庞脉脉的心凉了下来。   那些化人,明明就是人啊,会成长会流血会哭会痛会爱会憎啊!   触碰到的时候,难道没发觉他们的肌肤是温热的吗?   有多少真人用这样的方式来积蓄自己的灵力,多少人的修为是这样堆积出来的?他们的元婴上不会满是尸臭吗?   她不敢抬头再看谢橒,如果自己再看他,就是逼着他站出来,与众人,与惯例常规为敌了。   她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可是自己站出去,效果也是一样的……   君无忌这时突然扬眉,开口说:“辰老二,你俩这次还剩下的三个化人要什么价钱肯让出来?”   然后又扭头看着庞脉脉,带了些得意道:“脉脉,别担心,这两个婴儿不会有事。”   辰家老大怪声怪气道:“哎哟,小无忌还要一掷千金讨好佳人了,行,只要价格合适,咱们兄弟也不为难你们……”   谢橒皱了皱眉头,冷声说:“你们报价吧。”   辰家老二嘎嘎怪笑:“抬价的来了,这次我们兄弟能小赚一笔了。”   庞脉脉心中略定,肯讲价格就还好,她自己也有些身家,就算不够,借谢橒一些还不打紧,大不了日后慢慢还。   她不想让二人争相抬价,便宜了恶人,便缓缓传音给君无忌,道:“谢谢……他们报价你只说太贵,不行,不要了,让谢橒买下吧。要不然不过是白白便宜了这兄弟俩……”   君无忌脸色变得难看。   过了片刻,他不高兴的声音响在她紫府:“我怎么会嫌贵?凭什么我要让谢橒买?为什么不是谢橒嫌贵让我买下?”   庞脉脉顿时哑然。   辰家兄弟商量了一下,一个开口道:“要二十粒七云五子丹,或是要千仙入簧阵图。”   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七云五子丹是只有郭深才会炼制的顶级丹药,元婴修士得一粒服食也能修为大进,一粒足可以抵得上一枚刚才那样品级的化人灵珠,辰家兄弟竟然要二十粒。   而千仙入簧阵是君无忌父亲的有名看家本事之一。   还没等谢橒和君无忌开口,郭浅浅首先扬眉道:“做梦!”   秦昭晚也把眉毛一挑,笑道:“风大不怕闪了舌头,几个废品化人还敢换人家的看家法宝!”   郭浅浅说完之后就冷着脸不再做声了,而秦昭晚却和那兄弟两讨价还价起来。   不过辰家兄弟却不肯轻易放价。   谢橒开口还了价:“三颗,一颗换一人。”   庞脉脉觉得他声音里已经隐隐透出了杀意。   郭浅浅惊呼说:“小橒,你疯了,你师父一共才给了你三颗!”   谢橒冷着脸没理她。   庞脉脉心里难受,她也知道此例本不可开,要是每次都有真人中的渣滓要把化人杀掉,他们顾得过来吗?出得起价每一次都赎买回来吗?   谢橒只有三颗七云五子丹,谈不拢价格下一步他恐怕会动手。   他才成婴不久啊……   如果没有自己,他大概也不会去管吧?   她咬住下唇,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无力控制眼下的局势。   而讨价还价得上火了的秦昭晚终于冷笑说:“少在我面前犯浑,惹恼了我,直接送你们归西,说不定卢周松他们夫妻因此就能生个娃了~~”   辰老二面对比自己修为高的前辈的威胁并不很畏惧,还把另外一个婴儿扯着腿提起来摇晃了几下,冷笑说:“崇真也好,无魂宫也罢,哪个不是身家丰厚,不是我们这些散人可比,不过要想仗势欺人我们兄弟却也不怕,不就是几个没用的化人吗?我不卖,摔死了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一说,不少人都竖起眉头来。   霍允一直旁观,此刻也开口道:“辰老大,辰老……”   “二”字还没出口,一道银光闪过,辰老二直接被断头,血喷出尺把高,尸体站立了好一会才轰然倒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庞脉脉直觉以为是谢橒干的,但是直到一缕黑影如鬼魅一般把那辰老二的尸体倒地时掉落的婴儿接在手里,才发觉竟然是那个神秘的黑衣斗篷人。   程震宇首先震惊道:“吴,吴兄……你怎么?……按照真人公约,自相残杀可是要偿命的……”   那神秘黑衣人一手托着哇哇啼哭的婴儿,面对众人站着,一言不发,连脸都没露出来。   而直到此刻,辰家老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老二,弟弟……”然后咬牙切齿对霍允等人道:“霍前辈,二位程前辈,根据三千年前的真人公约,凡真人者,不可自相残杀,违者所有真人俱可伐之!请你们为我弟弟做主!”   说完还将手里的婴儿狠狠摔下。   庞脉脉还未惊呼出声,同样是一瞬,谢橒已经如鬼魅般闪过去,把那个婴儿接住,又以几乎是瞬移的速度回到了她身边,把那啼哭不止的婴儿递给了她。   庞脉脉愣着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谢橒冷冷扬声说:“有事说事,迁怒不是男人所为。”   叶青娘跟腔说:“没错!”   狄火云双手把一把破剑抱在胸前,看着场面发展。   辰老大顾不上追究谢橒,只是悲愤地冲着霍允:“霍前辈!这里您修为最高,理应主持公道!”   霍允叹了口气,疲惫地皱起眉头,对着那抱着婴儿的黑衣神秘人道:“吴……”突然间脸色一变,身体一拔而出,但是刚飞到五六米高,竟好似被什么东西拦阻住一般。   郭浅浅也突然叫道:“不好,灵力和元婴都被什么禁锢了!”   一帮真人显然都尝试了一下,一时间个个色变。   庞脉脉感觉到身边的谢橒也是神色一变,他竟然似是无法传音了,而是开口以极小的声音和幅度对她说:“脉脉,试试你的灵力!”   庞脉脉心一沉,自己尝试调动灵力。   她的灵力却是运转如初,并无障碍!   洛真蕖的四个侍女显然也无碍,纷纷放出法术把她围在中间。   而猛然失去双胞胎弟弟,心丧若狂的辰老大,竟然顾不得自己也失去了灵力,哈哈大笑,笑声凄厉,一指那黑衣神秘人,指挥手下十几个金丹期的侍从道:“去,抓住那个穿黑衣服的!”   ☆、第152章 混乱   庞脉脉眼看着周围一片混乱,那些带着从容的,有的甚至是散漫的,无论矜持还是粗率,骨子里却总是带着一种天之骄子的优越感,似乎永远天塌也不惊的真人们有不少已经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天空依然蔚蓝,草地依然碧绿,化生池依然清澈,这个最能证明真人的优越之处的化生池禁林,此刻竟然成了真人们急于逃离的所在……   谢橒拉住她的手,一边疾声命令自己新收的化人恒守守卫她,一边低促地催促她:“快!离开这里!”   他紧迫的声音听到庞脉脉耳边,从所未有的年轻,和从所未有的真实。   她的热血涌上耳际,直达头顶,隐藏着的优良的应激能力被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她一手接过谢橒怀里的婴儿,轻轻拍着他柔软的小身体,一手反握住谢橒的手,干脆地说:“我没事!灵力还在!走!”说着拉住谢橒疾退,她的淬体虽然不如谢橒,毕竟有法力加持,比起无法调动灵力的谢橒,这时候她才是强者。   换她来保护他。   她获赠的两个化人和谢橒的化人一起,紧紧跟随着他们。   而那辰老大催促着上前去的那十几个金丹修士也是保有灵力的,这时候,也许他们就是场中最强的了,他们麻木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缝,真实的情绪似乎终于可以窥探到一二。   面对辰老大的命令,他们也终于敢迟疑了。   十几个人迟疑着,没有人先动手去攻击那抱着婴儿的黑衣斗篷客。   辰老大大怒,也没见他如何,其中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修士突然就惨叫一声倒地身亡了。   余者看得心惊。   辰家兄弟有办法用某种契约控制化人修士,心念一动,就能取人性命,也能令人生不如死。   有的修士明明要被他们杀死了,都不敢反抗。   此刻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失去灵力了,竟然还能控制他们的生死!   这些金丹修士们不敢再拖延,便朝着那黑衣人使出了种种法术和法宝。   只有其中两个没动手。   辰老大继续大怒,喝骂他们:“不动手是想死吗?”   不动手的两人其中一个三十多岁剑修模样的男子冷淡道:“我是被辰老二下的契约。”   辰老大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恼怒的脸僵在那里。   而另外几个修士也明白过来,停止了攻击那黑衣人。反而转身看向了辰老大。   其余几个修士却继续朝黑衣人攻击。   可黑衣人不知道为何,却不像别的真人一样无法使用灵力。   那些法宝和法术,像小孩子的玩意儿,被他一挥手就挥掉了,各色灵光掉落一地。   秦昭晚正和儿子聚在一起,他们虽然没带侍从,刚才好在还收了四个化人,其中能用的也有两三个。   新生的化人即使禀赋再如何优良,实力也都最多不过化炁期,毕竟是刚刚出生而已。可这时候也还是能顶用的。   秦昭晚正在指挥几个化人护住自己和君无忌,看到这一幕,不由愣住,道:“老吴,你……”   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真人都失去了灵力控制,而姓吴的黑衣人却依然保有灵力……她下意识回头看向霍允,却发觉霍允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   他的两个化人一个送给了庞脉脉,另一个却还在原地,茫然地四顾着。   秦昭晚心直往下沉,她活了近万年,危机并不是不曾遇到过,甚至对于危机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而这一次,她意识到恐怕是一次非常严重的危机。   她已经活了太久,死亡并不可怕,但是她年仅几百岁,刚刚成年的儿子……   郭浅浅在混乱中有些无措地站着,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无助的感觉,让她想起自己还没来到这个界之前,和哥哥相依为命的生活……   ……后来,好在哥哥被这么厉害的人收为徒弟……虽然他们兄妹俩都没有惊人的天赋,但是好在哥哥悟性机缘都很好,并且得到了他师父的重视。   哥哥被带到这个界的时候,跪求把她一起带来……   自从哥哥修为渐深,她日子早已好过多了,但是来到这里之后,她才真正活得称心如意,如公主一般……   实际上,公主又怎能和她相比呢?   可这一刻,她尝到了几千年没试过的慌乱,她四处搜寻着熟悉的,可靠的声音和身影,却只看到了同样的慌张。   不管是别的真人,还是她新收的化人。   所有人都在慌张……   她忍不住抬头寻找那个被她看着一点点长大,如今已经可以顶天立地的男人,扬声呼喊他:“小橒……”   辰老大看到那个杀死自己弟弟的黑衣斗篷客居然毫发无损……他没来得及吃惊和愤怒,就已经被几个他死去的弟弟契约的化人给围住了。   他忍不住惊慌地吼起来:“你们想干嘛?你们不顾他们死活了?”   他说的自然是被自己契约控制的另外几人。   这些修士们大都是被三两个一起捉来的,彼此之间是师兄弟或好友的并不少。   金丹修士们被奴役了颇长一段时间了,要对着自己恐惧的元婴修士动手,一时间都有点胆怯心虚,迟疑几秒钟,还是那个首先发难的剑修动了手,旁人便纷纷跟着。   一轮法宝仙剑的轰炸,辰老大没了法力,比普通凡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发出了几声惨叫:“不!你们竟敢……”   最后连尸首都没能保全。   散碎的尸块落在辰老二无头的尸体旁边。   他们兄弟俩大概谁都没想到,这一次化生池之行会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而场中悄然出现了一些同样穿着黑衣斗篷,看不出脸的人,数量大约有二三十个,看修为都在金丹以上,有两三个甚至可能更高。   场中呈现出一种包围的局势。   连衣着都一致,这个时候,谁还看不出这一切都和这个姓吴的黑衣神秘人有关呢?   霍允已经不见了,群龙无首,程震寰瞳孔紧缩,凝声说:“老吴,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姓吴的神秘人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秦昭晚突然出声说:“别问了,程老大,老吴可能已经换人了!”   众人闻言心惊。   叶青娘惊呼说:“不可能!吴前辈可是半步合道期的人啊!”   别的人虽然没有惊呼,但脸上表情也是分明写着这句话。   而其余那些黑衣人已经动起手来,他们显然事先已经做过了战略部署,最多的人朝着带了四个侍女的洛真蕖而去,其余也是三三两两包抄过来。   秦昭晚看到朝着自己这边来的是三个黑衣人,当先一个首先出手,便是一颗彩色的珠子,滴溜溜转着,周围却有一圈黑气,便知道有毒。   若是她灵力还在,这样的法宝根本近不了她身边三尺。   对手不过是个金丹修士,若是她没有失去灵力控制,仅仅是一眼的威压,都可以叫对方灵力暴动,口鼻流血,受到严重内伤。   可这时候,周身的灵力不见踪影,丹田空空荡荡,所有的法宝没有灵力催动,都动用不得,连储物法宝都打不开……紫府中的元婴闭目静坐,竟然好似和自己是不相干的人一样。   她知道灵力是没戏了,若是元婴能动,倒是还有机会保护自己和儿子,便努力去催动自己的元婴。   可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已经是成年模样的元婴微笑闭目而坐,根本好似看不到她的任何情况,也听不到她的催动。   仔细看,元婴周围被一种透明粘稠状的灵体所包围了……   秦昭晚心里一阵绝望,无法之下,她扯下来胸口的水滴项链,一口咬破,其中的灵力震得她口中溢出血来,而她贴身带着的一张灵符被这带血的灵力激发,猛然出现了一个涟漪状的灵力圈。   她新收的化人此刻正替她抵挡那颗带毒的珠子,可这些新生的化人只有化炁初期修为,除了天赋技能,浑身没有一件法宝一样法术,哪里是对手,已经纷纷被毒倒。   她放出的灵力涟漪被那三个黑衣人看到,其中一个急忙放出一条绳索,朝她捆过来。   秦昭晚知道自己无力躲,也躲不过去,而这时候第三个化人也朝着君无忌掏出了什么法宝。   一切都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她顾不得思考,禁林的灵力因为她放出的东西已经隐隐开始暴动了……   一把抓住儿子上臂,她用尽力气把君无忌推进了那灵力涟漪之中。   君无忌正掏出一个阵盘,因为没有灵力驱动在皱眉想法子,不妨被母亲狠狠一推,跌落进去,只叫了一声“母亲”,那涟漪就猛然带着他消失了。   而秦昭晚也于此同时被绳索捆了个结实。   她昂着头,带着满口鼻的血露出一个微笑。   那是她保命的传送符,可以跨越万里直接传送回去,在禁林里本来是不能用的,可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化生池以后如何……   好在还见效了。   这是用了无数天材地宝制成的一张远程传送符,还附带破阵能力,即使是被困在再厉害的阵中也能出去。   即使是他,应该也炼制不出第二章 了吧?   而旁边不远处,用不了灵力的狄火云在用剑抵敌一个黑衣人的法宝,他没有灵力,不过相当于凡间一个剑客,可那剑竟带起罡风,将对方的法宝抗拒在外。   “还是剑修有用啊!”秦昭晚喃喃说着,由着一个黑衣人制住了自己。   ☆、第153章 暴动的灵   郭浅浅看着秦昭晚被捆得结结实实,无力反抗。   这个嚣张了几千年的女人,也有这样落魄的时候。   而同样落魄的,将是自己……   她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是有哥哥给的一件本命珠的,只要捏破了,哥哥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会得知,并且赶过来。   这里虽然离崇真还远,但是哥哥有身外化身,瞬息即至不是问题。   问题是化生池禁林是不能用身外化身投影的。   可秦昭晚都用了远程传送符了……   受到这样大的影响,也许化生池很快就要崩塌……   可是哥哥现在闭关是为了合道的道果……他已经是合道期真人,也是整个界中最有希望飞升的,道果一熟,进入地仙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郭浅浅犹豫不决……   而就在这时候,五个金丝圈环已经朝她飞过来,她新收的老婆婆化人企图替她抵挡一下,但是毫无作用,反而被震得吐了血……   她被捆住了颈项和四肢,镂金的圈圈衬着她委顿在地的白衣,除了外观略佳,情况一点也不比秦昭晚强……   一个黑衣人朝她走了过来,她还抱在手里的化人婴儿被轻轻接住,抱走了开去。   …………   庞脉脉拉着谢橒一起飞掠而出,这短短不足半分钟,已经出去四里开外。   好在他们的三个化人都是资质很高,跟着她和谢橒虽然略微吃力,却也跟得上。   庞脉脉这时候也顾不上他们,从刚才那个黑衣人救助化人婴儿的行为看,这分明是化人针对真人的一次行动,现在这些化人们肯定是没危险的,有危险的是谢橒!   一个黑衣人朝他们追了过来。   庞脉脉继续带着谢橒和化人们狂奔,但是那个黑衣人的速度却在她之上。   渐渐逼近过来。   一丛藤蔓朝他们卷了过来。   庞脉脉清叱了一声,引雷钗应声而出,雷炎剑带着真火与电光,将藤蔓寸寸斩断,焚烧成灰。   其实对方修为已经是金丹期了,在她之上,可是她的火法和雷法对对方的木法正好是克制的,这才能得手。   然而这一顿,对方也抄到了他们前头,双手拢在袖子里,降到地上。   庞脉脉看到对方脸时一愣。   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此人。   却听一旁谢橒沉声说:“你是那个村子里的……”   被他这一说,庞脉脉恍然大悟,那是他们进入禁林之前,经过的那个小山村,庞脉脉还留下给他们做了水车改造……就是和后来跟过来的那两个孩子在一起的那个貌相比较温和的年轻人。   当时不过一掠而过,对方又换了一身黑衣,庞脉脉差点认不出来。   想不到对方竟然是金丹修士。   当初一定是隐藏了修为的,因为她当时匆匆一瞥的感觉是对方修为还不如自己……   对面穿着黑衣的年轻人点头微微一笑,说:“得罪了。”   他拿出一支柄上雕刻着一只有点像猫又有点像龙的笔,轻轻一抖,那笔里头就冒出一条水龙来。   庞脉脉抢先迎战,可那水龙的力量却是相当强,引雷钗刚一接触,她就胸口一震,差点吐出一口血来,灵力被震得动摇震荡,难以控制。   水本来就克火法,对方的法力又有几分诡异难测。   她的雷法虽然是号称万法之中最强,但是毕竟和对方隔了一个大境界,难以撼动对方。   越级挑战,本不是人人所能为。   谢橒又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女人挡在自己身前?一声龙吟,流离剑出鞘,虽然他此刻没有灵力,要靠腕掌来控制剑,可是那剑也被他激起一片剑罡,带着本身毁天灭地之气,竟逼退了水龙,让对方睁大了眼睛。   “真是不可思议!”对方说,“没有了灵力还有如此之威,流离剑果然名不虚传啊!”   可是谢橒收剑时,已经控制不住胸脯起伏和脸色发白。   不能消耗灵力,流离剑对体力的负担太大了。   庞脉脉想起了蜀山里头的李英琼,果然,想要依靠一把剑就能退敌是太过天真了。   毕竟能量是守恒的。   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岂能长久?   她咬着嘴唇,暗下了一个决定,一边伸出手,制住了谢橒,一边用神识下令给蔷途:“用土遁,带他走!”   谢橒没了灵力,即使耳聪目明也不如以往见微知著,何况攻击来自自己最信任的后方,一个猝不及防就真的被她制住了,还没来得及回首,便动弹不得,口中只发出一个带了微微惊怒的“脉脉,你……”   便被庞脉脉扔给了蔷途。   蔷途稚嫩的小脸带着犹豫不解,却禁不起主人在紫府中怒喝一句:“快!”立刻下意识服从了命令。   谢橒被庞脉脉单手抛出,身体在空中微侧的一瞬间和庞脉脉四目相接。   他已经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难以形容他的眼神,惊怒,沉痛,目眦欲裂,也许还有不舍,不信,乃至心痛至柔肠百转。   他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捆回他身边!   庞脉脉只朝他微微一笑。   没有时间表达更多。   曾经化名为高竹的年轻黑衣金丹修士在庞脉脉出手制住谢橒时楞了一秒钟,可随即便反应过来,在庞脉脉抛出谢橒时,出手阻止。   庞脉脉早已防着他,跟君无忌做的半吊子阵盘,师父师兄给的符箓不要钱一般扔出去,自己也是如不要命一般强攻,引雷钗带出一串串电光,五雷法甚至发出低闷的雷鸣声,一起朝着高竹招呼过去。   恒守和那个挖矿的大叔也被她神识传令去一起攻击,虽然他们力量还不如她,毕竟有一点算一点。   高竹不得不应战。   即使是金丹修士,面对这些也不得不郑重相对。   而这时候小小的蔷途已经接住比自己大两倍不止的谢橒,一下子钻进了地里不见了。   禁林是禁止使用五行遁法的。   周围的灵力出现了明显的震荡,越来越不稳。   可这时候,谁又能顾得了化生池会不会彻底毁坏崩塌?   实际上在池子旁边,有保命招数的不止是一个两个,这些真人们活了那么久,修为又至少到了元婴期,又怎么可能没有保命之术?   其中即使大部分没有灵力无法驱使,但总有几样是可以想法子的。   这些灵力带着化人们的攻击和反击,使得化生池禁林里头的灵力场出现了越来越大的问题。   有人浑然不觉,有人发觉了也顾不上。   混战大约持续了一刻钟,成功逃脱的除了最一开始就不见的霍允,被母亲和女友送走的君无忌和谢橒,还有程震宇。   而程震宇的哥哥程震寰为了给他断后,不但被俘虏,还受了伤。   洛真蕖那边是战斗最激烈的,她的四个侍女没有一个是没用的,修为也至少在金丹期。   而围剿她们的黑衣修士则有六人。   一开始他们顾忌什么,并不对她的侍女下狠手,后来周围灵力场越来越不稳,形势岌岌可危,也就顾不得了。   最终洛真蕖的侍女死了一个,伤了两个,受伤的和没受伤的三个侍女与洛真蕖一起被擒住了,没能成功脱逃。   最奇特的是狄火云,他也是用剑御敌,最终体力不支,越退越后,他干脆一下跳进了化生池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却没人敢跳下去找他。   化生出所有化人的化生池,素日并无生物能在此生存,连禁林里没有灵气的小动物们都不来这里喝水。   池子里更没有鱼蛙或水草莲花之流。   谁知道入了化生池会变成什么样?   毕竟,那是一件堪与一界之力匹敌的真正神器!   而化生池被狄火云跃入的一瞬间,禁林里整个灵力场都暴动起来,化生池水如大沸一般滚开,池水喷吐,又好似被扔了烈性炸药,整个轰然炸开。   巨大的灵力冲击叫池子周围的人纷纷尽力退避。   也有被剧烈喷出的池水宛如子弹般的力量射到,发出声声痛呼。   狄火云被整个人抛了出来,抛得很远,四肢软垂,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会儿人人自危,也没人顾得上去管他。   而离得最远的庞脉脉和高竹本来正在动手,听到巨大的爆炸声,又感觉到周围灵力场的崩塌暴动,两人不约而同一顿。   庞脉脉灵力消耗极大,正在吸收灵力,而遇到了这井喷一般的灵力暴动。   一股巨大的,凝结宛如实质,仿佛一颗圆珠的陌生的灵力体随着她吸收灵力的途径猛然冲进了她体内。   她的筋脉被这过于庞大的力量瞬间挤碎,那陌生的灵力圆珠带着极高的速度势不可挡地循她的灵力吸纳路径猛然冲向她的丹田,所过之处,筋脉寸寸炸裂。   那剧痛其实就在一二秒之内,却仿佛过了几个时辰一般。   圆珠已经冲进了她的丹田。   丹田猛然一扩,又猛然收紧。   仿佛一个脆弱的皮袋子,被装了超过自己容积的物体。   胀痛剧烈无比。   在她痛晕过去之前,庞脉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丹田会不会也和筋脉一样被撑裂了?   难道她就要这样不清不楚地废了?   ☆、第154章 被困   庞脉脉并非是不能忍受痛苦之人,她曾经忍过剧痛,饥饿,严寒,也受过重伤。可有时候这痛苦还真的是超出人类忍受的极限。   她死命拉住脑海里那根弦,不让自己晕过去。   毕竟是在战斗啊,这时候晕过去,运气不好就被敌人杀死了!   就算运气好,也是被俘虏!   可当剧痛达到极限时,她的那根弦还是在脑海中猛然崩裂,让她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之时,她好似感觉到自己体内仿佛有什么在膨胀和爆炸,她的灵力被外来物挤得无法回归丹田,在全身乱窜,她的筋脉因此被弄得一团乱。   而她的神识在紫府之中,只能遥远地,朦胧地旁观着。   内视的境界时断时续。   大片大片的黑暗和空白。   身体里的情况一团糟,筋脉被游离乱窜的灵气弄伤混乱,而更可怕的是她的丹田,无法容纳如此巨量的灵气,已经出现了裂纹。   她的异火首先主动出击,焚烧和攻击外来灵力,却几乎不起作用。   在最危险的时候,那块很久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的铁牌开始在她紫府之中,以一种诡异的路径缓慢地旋转。   而她浑浑噩噩的神识,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慢慢清醒起来,呆呆看着那紫府中的铁牌走过的痕迹和路线。   仿佛大衍之道,又仿佛顽童涂鸦。   在某个瞬间让她窥视到了一线天机,好似有什么玄奥无比的世界在那一线之后打开了一条缝,可要伸手抓住,又杳然无踪,即使抓心挠肺也是无济于事。   而在她的神识执着于紫府之中的神异轨迹之时,她丹田胀裂的剧痛却略微缓解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外来的灵力还是那么磅礴,但是却不再暴烈暴动。   她的丹田至少没有再裂下去。   而随着铁牌的速度加快,似乎构成了一种玄异的场,渐渐的,那丹田中的灵力被抽取出来。   这些灵力都被吸入了铁牌之中,使之愈加有一种油润光亮。   而在这细流潺潺的抽取之中,那灵力途径的筋脉,却不但没有受到损害,反而受到了滋养。   平时修行,灵力运转都是会滋养筋脉的,但这种滋养是年深日久水滴石穿式的,而这一次却完全是肉眼可见的。   本来被灵气弄损伤的筋脉很快就被修复,而庞脉脉也敏感地发觉出了和她接触过的生发源珠的同源生发之力,在不暴动的情况下,是充满生机的,能够修复和生长的力量。   清新像是刚刚冒出土的,带着露珠的两片嫩绿小芽;如地母一般,带着原始的,创生一切的母性;浑厚的底蕴仿佛可以穿透亿万年的岩层熔浆,热度透上覆盖土壤的地面;而空灵和充满创造性的感觉又仿佛很轻盈,可以摆脱所有的地心引力;这力量异常强大,生机勃勃而令人心悦,就宛如传闻中那些生长中的孩童,断指都能再生的力量……   难以言喻。   她细细分辨着这力量的矛盾和和谐,它的特殊,它每一分的特质。   她似乎能弄懂它,理解它,而随着这感觉的加深,这力量竟然慢慢渗入了一些在她体内,就宛如江河流过干涸的河床,会滞留不少水分在土壤之中。   而她的身体一点也不排斥这种力量。   异常和谐。   她不知道这铁牌抽取的行为持续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一个月,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她始终没有真正清醒,没有感知到过外界。   但是她在自己体内醒着。   她后来开始有意识地截留这生发之力,并且把它们调动到身体各处,修复自己的筋脉,也修复自己的丹田。   她的状态越来越好,身体几乎达到了完美状态。   可是在某一天某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万载难逢的机会。   她的灵力虽然还进入不了自己的丹田,游离在身体筋脉之中,但是她发觉自己的灵力可以融合那种生发之力。   这是送上门的大餐啊!   于是她开始有意识地融合那生发灵力。   这种生发灵力对她几乎没有任何抗拒,很顺利就能融合,倒是铁牌的吸力比较大,她等于要从铁牌嘴里抢吃的。   一丝丝地扯过来,她倒是吸收得越来越多。   等到丹田里那庞大如海的灵力被终于吸收一空时,她浑身的灵力已经充盈满了所有筋脉,若不是她的筋脉被拓宽得比原来大了一倍,根本容纳不下。   她缓缓将灵力导入阔别已久的丹田还纳。   感觉神完气足。   所有的隐疾隐患,所有的不足缺憾,都消失无踪。   她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宛如新生的婴儿。   宛如摆脱了**的纯灵。   而比原来壮大了两三倍的灵力在她体内蠢蠢欲动。   她知道自己恐怕控制不住必须要结丹了。   本来上次顿悟之后她就可以闭关冲击金丹了,现在这么一来,几乎没有抑制过于壮大的灵力。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至少在结丹前,怎么也得看一看自己所在的环境。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颇为巨大的穹顶。   目测大约有二十米的跨度。   很高,最高处的高度应该超过了三十米。   而材质很奇怪,是一种灰色的东西,用神识细看,居然在缓缓流动。   好像是一种有灵力的东西。   是一种禁制吗?   庞脉脉皱起眉头。她虽然好学,但是有机会大量阅读也只是在合一宗和崇真派的相对稳定那几年,学到的也只是大路货,很多秘闻秘术她是没机会见识的,这种东西她真的认不出来。   “你居然醒了?”   一个微微沙哑的女声惊醒了她的暗自揣度。   她看过去,眼前的女人鬓发散乱,有点落魄,和以前变化很大,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是君无忌的母亲,秦昭晚。   她连忙坐起身来,叫了一声“秦前辈”。   秦昭晚看着她,微微一笑,说:“你昏迷不醒已经一年半了,一开始状态很糟糕,这大半年倒是越来越好,看上去你的灵力还在,我们也许有救了。”   庞脉脉注视了一圈四周。   地面是冰冷的石头所铺,什么也没有,这里头只有几个人而已,或躺或坐或站。   仔细一看,这几人分别是郭浅浅,洛真蕖和叶青娘。   真人里头的几个女子。   洛真蕖的几个侍女不见影踪,这几位身份尊贵的女真人也都是外表变了不少。   几乎个个都是蓬头垢面。   秦昭晚看她打量众人,噗嗤一声笑道:“怎么,不认识了?”她曼声道:“好在我们还都是法体呢,不用吃喝拉撒,也不生垢放屁,要不这里更是一塌糊涂了。”   金丹之后,身体已经灵体化了,和普通人的身体大不相同,而这里几位女真人都是元婴真君,虽然修为有高下之别,但是肯定都是法体了,即使灵力被封住,没吃没喝也不要紧,更不需要排泄。   秦昭晚又笑道:“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被抓到这里已经一年半了,一直没见到过任何人。这里是海底深处,那些人也不知道用什么隔绝了神识和法术,我家那个死东西的同心咒找不到我,”她纤纤玉指一指郭浅浅,道:“连郭深都找不到这里,你家小谢更是没戏了……”   庞脉脉看郭浅浅,郭浅浅低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孔静谧中透着麻木,配着周围的环境,有点像是女隐士在山洞里隐修多年般无谓和宁静,又有点像是已经被折磨疯了一般失神。   即使秦昭晚指着她说话,即使庞脉脉看着她,郭浅浅也什么都没说。   庞脉脉带着恭敬有礼说:“请教秦前辈,到底是什么人把咱们抓过来了。”   秦昭晚幽幽叹息了一声,道:“说来惭愧,不知道啊,我们被那些黑衣人抓过来,灵力和元婴都被锁住,储物袋被拿走……不过倒是没逼着我们打开……然后我们几个就被关这里了,男人们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最远处的叶青娘微微一颤。   庞脉脉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一看,自己的储物手钏也没了。   “然后呢?”   秦昭晚还没开口,洛真蕖冷冷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就这样把我们禁闭在这里,大概打算困死我们……这一年半都没人来。”   洛真蕖本来挺爱笑,现在却异常严肃冷淡。   “你和我的侍女本来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后来他们来了一次,就是把你扔过来,我的侍女却一直没有消息,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人。”   秦昭晚笑道:“当时你奄奄一息,他们大概判断不出你到底是真人还是化人,又看你快死了,就把你扔了过来,没想到你还好转了,这下我们就有救了。”   庞脉脉想说话,但是她体内汹涌的灵力已经控制不住了,朝着丹田涌过去。   她只能盘膝坐下。   秦昭晚的声音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你怎么了?喂,喂……不行,你控制住!不能在这里结丹!……结丹会惊动那些人的……完了,这下又没救了……”   ☆、第155章 结丹   其实庞脉脉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结丹。   可她实在憋不住了。   就像某些本能的生理需求,比如解手,**不强你可以憋,但是特别想去解手时还能憋住吗?   她没有经过这一年半的吸取,已经到了可以结丹的临界,这次陡然增加了两三倍如此精纯壮大的灵力,哪里还能忍得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控制不住要结丹,就别再介意周围的环境有多险恶。   秦昭晚再怎么着急,庞脉脉也顾不上她。   毕竟结丹是一个修士一生最重要的关口。   结了丹,才算真正的修士,从此寿延八百,意通天地,才会有真正看得过去的神通。   结不了丹,终究是要在几百岁时遗憾而终,无缘大道,成为千百万之一的分母。   而且,金丹的成果也影响到日后的成就。   据庞脉脉之前看的书里,每一个修士的金丹,品质,颜色,大小都是不同的,也曾经有人将之分品级,但是目前修真界还没有统一标准。   有一部分修士,会在结丹时拥有天赋神通,曾经有修士以此立书,阐述金丹修士的天赋神通和他的灵力源有很大相关性,但是却始终无法弄清楚到底哪些修士,在什么条件下,才会产生天赋神通。   而谢橒告诉过她,其实很简单,金丹修士的天赋神通是来自遗传,因为这天下千万亿化人,都是化生池里出来的化人的后代,而化生池中的化人,都是有“天赋神通”的。他们都有某项专长。这些专长和神通,有时候能遗传给后代,有时候则不是显性遗传,要到某一辈后代那里,才会显现出来,而其中最核心,最个人化的技能,到结丹才会出现,这就是天赋神通。   因为结丹的化人修士们,身体精粹程度是和化生池中的初生化人相仿的,更容易去芜存菁。   当然了,化生池里的初生化人,就算有天赋,那也是三六九等的,比如色侍们的特长,肯定和金丹的天赋神通没关系,他们的后代没法从他们这里得到天赋神通的基因,而术侍的则有的有,有的无。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庞脉脉的师父卢真。   卢真不是原生化人,而是远古时代某两个化人的后代,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有一个始祖是擅长炼器的术侍,如此才会有擅长炼器的基因流传下来,也许很多代都没有显现,但是到了卢真这一代,终于显性遗传了。   这个遗传是出生就有的,所以卢真很早就会对炼器感兴趣,也很擅长。   但是,化生池里出来的擅长炼器的化人,从古至今,肯定不是一个两个,所以,有不止一两个来源的擅长炼器的基因被流传下来,所以每个宗门,甚至散修,都不乏炼器人才。   而卢真的那个始祖,肯定会在炼器领域有个专门技能或专长,这是有别于别的炼器术侍的。   而这个技能,在卢真结丹时,就有很大可能被唤醒,成为他的天赋神通。   虽然庞脉脉不知道师父的天赋神通具体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是一项炼器技能。   再举个例子,比如庞脉脉这一次契约的力侍,小蔷途,她是五行的土系专擅,生下来就会土遁,而她应该在土系技能之中,还有一项特别强的,有别于别的土系专长的天生化人,时间匆匆,庞脉脉未能得知。   假以时日,蔷途长大了,成婚了,留下来后代了,那么在她后代的某一代中,就会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对土系法术特别擅长,土灵根很强,在这个人结丹时,就有几率得到一种土系的天赋神通。   而像谢橒得到的恒守,他的技能是金刚不破,他将来某一代后代在金丹时,也会得到金刚不破这个天赋技能。   庞脉脉不是化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天赋技能。   但是谢橒却跟她说过关于真人结丹的问题。   真人结丹,是有劫雷的,这个劫雷却不同于元婴的劫雷,这个劫雷相对温和,主要用来给真人淬体。   结丹的真人,力量越强,劫雷的数量就越多,最多的就是谢橒的六道劫雷。   而劫雷的颜色则和此人的资质,灵根,修为,禀赋有很大关系。   谢橒的劫雷是金色。   谢橒还曾经说过,劫雷的颜色如果是黑色,就说明此人在结丹之前的修为增长主要是依靠吸收化人灵珠。   这个例子是他在跟她讲解时突然想起来提及的。   庞脉脉顾不上想自己会迎来几道劫雷,自己的劫雷会是什么颜色,她只能是尽量疏导着自己的灵气,控制它们涌向丹田的速度。   充沛的灵力浸入丹田之后,便开始旋转。   在这个旋转过程里,灵力被渐渐压缩。   成丹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把液态化的灵力压缩成固态。和进阶化炁时一样,这都是一个质变的过程。   而质变显然需要量变的积累。   她放任自己的灵力不断涌入,而自己要做的只是疏导它们,不使之溢出,不使之误入歧途。   她不需要依靠丹药来进阶,因为她的灵力已经太过充盈,远远超出那些服用了促进结丹的顶级药物的修士。   她没有心境之忧,因为她的顿悟已经直接勘破了心境屏障。   可能很少有人的结丹像她这般轻松,这般有把握,这般水到渠成。   除了外界环境险恶,她似乎并无任何问题。   然而,结丹总是免不了心境考验的。   庞脉脉感觉到自己在骑马。   郊外的风一直吹在她脸上,吹动她的鬓发,吹动她的衣裳和披风,吹动她□□马儿的鬃毛。   青草和泥土的芳香让她的呼吸陶醉。   是春天,一切都欣欣向荣。   草长莺飞,马蹄踏着浅浅绿草,远处流水潺潺,映着稀树矮花,正可放马飞奔。   她心胸畅快,放声大笑。   身后还跟着七八骑。   她的身体充满力量,精力充沛,一切机能都欣欣向荣。   然而她的笑声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笑声。   一个她非常熟悉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是乔红儿。   她曾经在浮生小镇里当过二十年的乔红儿,并且当得很顺畅,很舒服,很愉快。   离开浮生小镇以后,其实很有一段时间,乔红儿的记忆使她困扰过。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穿越前的那个庞脉脉,还是那个小镇里的乔红儿。   毕竟,二十年,她几乎有每一天的记忆,无数的细节,无数的情绪。   后来她才慢慢放下,把乔红儿的影响慢慢消除。   已经有好几年,她没有再想起过这个人和他相关的任何事。   连浮生小镇,她都很少想起。   所以,那么珍贵的尽空石,她就那样放在了谢橒身边也无所谓。   “乔红儿,来赛马!”另一个充满生气的年轻男子声音响起。   “不用赛,红哥马上功夫一流,你哪是他的对手?”   “是啊,红哥既能跑马,也能倚马千言,无论比什么,你都比不过他!”   变成了乔红儿的自己大笑,拉着马缰回首,“来,来赛!”她愉快地,干脆利落地说。   于是,一群年轻人们在这初生的草地上放马狂奔,马儿们本来自己也会争胜,并不允许别的马超过自己,于是你擦我我撞你,弄得这些一心想做游侠儿的年轻男人们哈哈大笑,却并不害怕。   乔红儿的马脾气最坏,也是最桀骜的一匹头马,对于敢靠近它的马直接用后腿蹬,因此颠簸不已,但是乔红儿自恃骑术高明,并不以为然,反而哈哈大笑。   结果,跑到溪边时,乱踢的马一个失蹄,直接栽向水里,连同马上的乔红儿一起。   乔红儿来不及反应,她掉入水中时,耳边还响着伙伴们的惊呼。   然后她就掉在了一张病床上。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那样真切。   她穿着一身病号服,条纹的,衣袖下面的双手瘦得发干,插着输液的针。   床边坐着她的母亲,可是比起她记忆里,老了好多岁。   虽然头发已经染了,但是贴着头皮的根部都是银白色的。   瘦了很多,脸上都是褶皱。   眼神疲惫而麻木。   苍老的双手拿着一个苹果在削,已经削了一半,动作很机械,但是皮削得又细又长,十分完美。   “妈妈。”她心脏剧烈地跳动,出口的声音却是又轻又柔。   好像生怕惊醒一个梦中的人。   妈妈麻木地抬起头。   看着她的脸,她眼睛里没有惊喜,只有疲惫,麻木和失望。   “你想做他是不是?”妈妈说,好像什么都看到了,“你其实喜欢当一个男孩子对吧?你觉得男孩子比你拥有更多自由和力量……所以,你就宁可不要妈妈了是吧?”   不是。   她急了,妈妈的话让她心痛得十分剧烈。   可是她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虽然没有为了当乔红儿而不要母亲,但是她难道不是一门心思走在修真之道上,并没有努力去回到母亲身边吗?   所以她说不出来。   她满怀愧疚,痛苦得难以言语。   眼泪从她眼中滑落,一滴滴,滴在她苍白干瘦的手上。   痛苦得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心脏。   抓住了她的心脏……   “轰隆隆……”一道惊雷猛然从窗外划破天空。   “劫雷!劫雷!”   她听到了秦昭晚的声音。   ☆、第156章 雷劫   隐隐约约听到秦昭晚的话,庞脉脉猛然心惊。   心魔幻境。   她何尝不知道是呢……   可是面前流泪的母亲……   是假的,是假的。   而她却还是没办法,像那些小说里所说,拔出剑,把幻境中的母亲杀死。   即使是假的。   她缓缓吐纳,放下心里的痛楚。   泪在脸上渐干。   她慢慢起身,掀开病床上盖住她双腿的薄被。   走到母亲面前,她拿开她削的苹果,握住她双手。   “……对不起,妈妈。”   “不管你是我真正的妈妈,还是只是心魔……对不起。”   “……人生好短啊,妈妈,你是不是还记得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二三十岁的事宛如在几年前,一转眼不明白为什么就到了这样的年龄……但是路和痛苦却那么长……”   “我不懂得轮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来生,不知道咱们有怎样的因果,将来还有没有羁绊……对不起,妈妈,我能做的,只是尽我的一切努力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   来世,还是今生……   “再见,妈妈,我……只能往前走……”   她站起身来,走向门口,打开门,心脏的剧痛渐渐变成了仿佛钢丝拉扯心脏的痛楚,被拉成一丝丝,一缕缕……然后留下的,是一颗更加澄澈,更加坚定的东西。   她开门时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她看到她的母亲也站起身来,一直凝望她,直到最后变成虚影。   她最后什么都没说,然而母亲的眼神似乎有世上最暖最软最沉最重的言语。   她似乎听到她在说:走吧。   去吧,孩子。   去到我所不能到达的地方。   我不会哭,不会抓住你。   痛也不再让你看见。   让你能在泥泞刀锋遍布的路上,走得略微轻松一点。   我无法再陪着你,无法再呵护你,无法为你再遮蔽风雨,如果心意能化成实质,但愿能在最大的风雨里给你留下一点暖。   从今后,我只能,为你,祈祷而已……   然后她终于走了出去。   不再回头……   不再回头。   踏出那间病房的一瞬间,她回到了内视之境。   看到体内复杂精妙的脉络。   看到那每一丝每一滴都令人惊叹的灵力。   看到丹田之中,一颗已经成形的金丹。   光滑,灿烂,温润。   大如新剥荔枝。   虽然不是顶大,却有着独一无二的美丽。   所有的灵力依然朝它潮涌而去。   它在缓缓旋转,无比自如,无比神妙,宛如天体的运行。   液态的灵被压缩为固态,再从金丹中被释放出来时,已经有了本质的变化。   而她已经全然被灵力改造的身体,在这一刻,也有了一种仿佛新生的重组。   这变化很细微,仿佛不知不觉,却又影响深远。   她猛然明白过来。   劫雷。   她的身体在等待劫雷来淬炼!   而劫雷已经降下!   第一道劫雷轰然落在头顶的灰色大穹顶上。   穹顶震了震,挡下来了劫雷。   屋里所有人都抬头看。   “不行,劫雷进入深海不散已经不容易了,余威要想劈开这罩子是无能为力了。”洛真蕖说。   郭浅浅终于开口,看了一眼庞脉脉,她说:“你若不能接受劫雷淬体,你的金丹日后威能大减。”   秦昭晚含笑看了郭浅浅一眼,道:“这话倒也没错。”又对庞脉脉道:“我们真人结丹时,确实需要劫雷淬体,虽然痛苦点,但是绝不会伤到性命。这是六千多年前开始才有的,是金仙们听闻祷告,为新生的子侄辈,子孙辈真人降下的。”   说话间,第二道劫雷已经轰然降下。   余威依然不曾劈开她们头顶的禁制。   不行,必须想办法!   庞脉脉看着那灰色的穹顶,皱眉思考。   她可以迎头而上,设法弄开这禁制。   这里是深海,海水必然会倒灌而入,她自己是没问题的,可这几个被锁住灵力的女真人要如何保护?   自己若是还有储物袋在身边,倒是不要紧,里头有几样飞行法宝都是既能避水又能防护的,可现在除了头上一根引雷钗,她身无长物……   避水术避一避浅水还好,深海压力那么大,又有不知哪里就会冒出来的危险……太不靠谱了!   似乎明白了她的焦虑,秦昭晚突然开口:“我有一个大封闭术,可以传授给你。之后你可以把我们四个先封闭其中,不会惧怕外来的压力,水和攻击,但照我们目前的情况,在里头应该只能坚持不到一月……”   秦昭晚她们这些真人,灵力被锁住,连元婴和神识也一起被隔离和封闭,这会儿她即使想把这个大封闭术直接传到庞脉脉的神识也做不到,可怜她只好一句一句把口诀说出来,也顾不得周围其余几人了。   好在庞脉脉天资聪颖,理解力也很强,没让她更加急怒交加。   然而这样的术法,虽然还算不上一项绝顶秘术,也不是大路货,而且庞脉脉刚晋金丹,勉强能够到使用大封闭术的边。   她理解得很快,但是尝试时,连续三次都失败了。   在这期间,第三道劫雷已经降下,灰色穹顶被摇撼得较为剧烈了。   秦昭晚和其余三人心急如焚。   劫雷动静这么大,估计那些神秘人很快就会赶来,她们将要错失唯一的机会!   庞脉脉比她们还要心急如焚。   这是她的丹劫淬体啊,如果错过,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大的影响!   叶青娘慌乱地叫道:“没用的!她才刚结丹,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这般秘术!”声音里充满绝望。   其余二人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连秦昭晚自己,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而已,并不抱太大希望   大概是绝境里最能激发人类潜能,庞脉脉心焦之下,猛然再试,第四次竟然成功了!   一个硕大的浅绿色透明圆球顿时出现,是正对着洛真蕖的方向放出的,将她和叶青娘顿时罩在其中。   秦昭晚也反应十分迅捷地一下子冲了进去。   郭浅浅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进去,但是在最后,她回头对庞脉脉说:“你已经错过了三道劫雷,剩下来的劫雷不管有几道,你千万不要和它抗拒,放开身心,哪怕被轰得身焦体枯……”   庞脉脉点头应是。   然后她控制着大封闭术的后半截,把那浅绿色的透明圆球转化为深绿色,这时候就算完成了,这样的术法,能避水火,不惧强力,不要说海底的压力,就算是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也能抵挡。   可这法术对灵力的消耗也真的是可怕。   前三次尝试失败,倒是没花费多少灵力,但这一次完全完成,竟使她全身灵力五去其三,要知道,她虽然刚刚成丹,灵力量却至少要比普通刚成金丹的修士多出三倍!   换了一个人,就算能在这时候紧急学会大封闭术,也没有实力把它用出来!   而不知道是因为成就金丹了,还是因为她之前吸收的生发之力,她的灵力恢复速度比以前也快出了一倍!   根据之前的时间,第四道劫雷该下了,庞脉脉不想再错过,用飞行术直冲上穹顶,用仅剩的引雷钗攻击已被之前的三道劫雷撼动的结界。   但是引雷钗虽然经过强化,却也只能勉强支应她这时的灵力,她的雷炎剑法用出来,引雷钗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无奈,庞脉脉只好把自己的异火也放出来焚烧,可她的异火是石莲心火和春雷火,前者攻击力不强,后者加上她得到的生发之力倒是相得益彰,可对付禁制并不对症。   她咬牙,用尽剩下的灵力灌入引雷钗,拼着将之折断。   只要能透出一点,在第四道劫雷降下时,就能引导劫雷破除禁制。   引雷钗本来就是雷系的宝物炼制,引雷之能,再合适不过了。   在她比以往强出许多倍的灵压之下,引雷钗发出金玉折断一般的哀鸣。   用了这么久,法宝也是有灵的。   庞脉脉心里难过,却不能放弃。   她只能尽她所有的力量。   果然,在引雷钗终于不堪重负,折断之时,禁制也被刺破了一点点出去。   豆芽般的一丁点。   而第四道劫雷这时已轰然降下,透过千米海水,直达海底,虽然被消耗了一多半,威力依然令人惊心不已。   金属都能导电,何况引雷钗虽然折断,也不负其引雷之名……   巨大无比的天地威能轰然冲入她体内。   她身体和筋脉被瞬间烧黑。   天火焚身。   她体内的异火想要护主,却完全无用,被她勉力按捺住。   只有之前吸纳的生发之灵护住她的心脉,配合着她的金丹,慢慢修复她的身体。   灰色的穹顶禁制在劫雷余威之下被撕开了巨大的裂缝,海水倒灌而入。   庞脉脉完全顾不上抵御这巨浪海潮,几乎被焚毁的身体只能被冲出去,随波逐流。   被封闭在绿色圆球中的四人也一起被冲了出去,那绿色大球在这苍茫无边的深海也不过是渺小不堪,瞬间被冲得不知去向。   庞脉脉顾不上她们,海面上,紫色中带着金色的劫雷持续不散,而且天边四面,各有白色,青色,暗蓝色的三道闪电随着出现,轰隆隆地,与天空中央的紫金色劫雷连上,呼应不断,天地变色。   庞脉脉被劫雷几乎毁灭了身躯,连剧痛都快要感受不到,而这雷,竟然持续不停!   她守住心脉和金丹,任凭劫雷的巨大力量不断毁灭和改造她的躯体……   ☆、第157章 丹成   庞脉脉咬牙承受着劫雷可怖的高温和毁坏力,并且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重生长出新的肉和筋脉,血管时痒痒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的生发之力,她的身体的新生速度有点快,劫雷还没过去,她新生出来的躯体再度被摧毁……   这种感觉真是……   痛苦到酸爽。   唯一庆幸的是,海水减少了劫雷不少的威力。   天空中的劫雷足足延续了好几分钟,才算是停了下来。   对于庞脉脉来说,简直像好几个小时一样漫长。   但是当痛苦停下,身体重新生长时,她发觉了身体里多出的力量。   雷电的力量……   火的力量……   金,水,风……和与她体内同源的生发源力。   这些力量和她本身的灵力一起,在重塑她的身体。   一点点地生长,完善……   最终她终于能够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运用自己的法力,使用避水诀,让自己在海中能够站立,并且烘干自己新长出来的不长的头发和身体。   海面上电闪雷鸣。   庞脉脉衣服全被烧毁,储物手钏之前就被拿走了,引雷钗也断了,如今人在海中,当真是赤条条来去无挂障了……   彻彻底底的身无长物。   就连头发也刚刚长到耳朵,连想学美人鱼用头发遮盖身体也无法做到。   她虽然能一叶成衣,终究也需要原料……难道用水?   水做的衣服也是透明的吧……   虽然现在第一重要的也许是找到封闭那几位女真人的绿色大球,然后赶紧躲起来,但是她还是顺便下潜了,采了一片水草,化作简单的裙子,遮蔽身体。   然后待她要寻找绿色圆球时,发现水里多了好几十道灵气。   这些灵气里,大部分是金丹期的,有少数是化炁期……   这样的修为,自然不可能是找过来的真人,而是抓捕她们的神秘黑衣组织。   庞脉脉自度自己什么法宝兵器都没有,完全不可能是那么多人的对手,连忙用隐匿术遮盖了自己的灵力波动和神识。   然后悄然藏在了不算太深的海底的一丛珊瑚之后。   就连来回的鱼儿也没发现她。   因为不敢放出神识,她也就没法得知这些人的行踪了,不过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好歹庞脉脉如今晋身金丹,比起以前更是强了许多,就算不用神识,周围几里之内的动静也是看得到的。   过了一会儿,有个修士从她不远处过去,她隐约可以看到那个修士用着龙鳞术。   龙鳞术是一种挺特别的避水术,用这种术法潜水,可以弄出一个遍布鳞甲的结界,不但能避水,还有防护之能,比起普通的避水术,时间也要更持久。不过,这个避水术有个要求,必须要得到一个蛟魄。   蛟魄,龙鳞术,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   她躲藏的位置不算好,过了会儿,又有两个修士路过。   幸好这三个修士里头只有一个修为比她略高。   有两个修士都是用的龙鳞术。   这时候,隐隐听到海面上有了动静,庞脉脉心中一动。   她的劫雷,肯定会引起真人们的注意,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真人找过来了。   郭深是合道期修士,自然是有能力身外化身,万里一瞬即至的。   她要不要悄悄游上去?   对方若是郭深,大概会看在谢橒面子上把自己救回去。   但如果不是,说不定弄巧成拙。   谢橒的修为,是来不了那么快的……   或许自己继续躲着,等他们都闹腾完了,甭管谁输谁赢,等他们都走了,自己再悄然离开?   问题是不知道要打多久,自己又能坚持多久?   正考虑时,突然一条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腰。   庞脉脉一惊,她一直收敛灵气,仅仅贴身留了避水和防护的灵气罩。当即灵力一吐,震开那根水草般的东西。   却是一条缎带。   缎带以更加强的力量再次卷过来,同时,庞脉脉也看到了朝她攻击的人,那人在龙鳞术的半遮掩之下,朝她咧嘴一笑,白牙隐约可见,好似水鬼一般。   修为在她之上!   不行,必须逃往海面上了!   不管海上是不是郭深!   而这时候,又有三人无声无息朝她包抄过来,一张大网兜头而下。   庞脉脉大觉棘手。   就算她成了金丹,而且比普通金丹修士要强不少,可问题是对方人数和修为都在她之上啊,实力差距那么大不说,她还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灵力硬抗。   最后她干脆折下一段珊瑚,以此施展雷炎剑法,直击那三人中实力最差的一个。   火焰遇水易灭,但是雷电却能随水传播。   顿时,不止是她正对的那人受到攻击,其余三人也都被波及。   庞脉脉于是干脆克制自己的火灵,将火灵有意识地转化为雷灵才释放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她刚刚遭遇雷劫,体内雷电之力十分兴盛,还是因为她得了春雷火,而春雷火与她的生发之力有所应和,最近越发壮大,她连续攻击竟然找到了感觉,而体内的雷电之力也绵延不断,竟不致匮乏。   对手四人被她以攻为守,一时有些疲于应付,竟然连一开始张开的网都未能落下。   庞脉脉干脆放出了春雷火来攻击。   此异火兼具雷电和火焰,遇水不灭,用来攻击也算颇具威力。   可绝非长久之计。庞脉脉自己知道,自己恐怕坚持不了一时半刻。   庞脉脉暗自谋划着自己有什么脱身之计。   自然是水遁了。   她会的水遁虽然不是先天水遁,也算是难得。   配上她现在的灵力,脱身应该不成太大问题。   于是她把春雷火猛然烧烈,然后就用了水遁。   一遁便到了十里之外,比以前好用多了。   她不敢放松,召回春雷火,继续加紧急遁,很快便至百里之外。   庞脉脉松了口气,继续感受着水的至柔至刚,连绵不绝,百川一体又滴滴自成世界。   在水中隐匿,和水化为一体。   正在她觉得自己水遁的领悟又上一层,和水完全化为一体时,突然一股巨大的抓力朝她抓了过来。   庞脉脉一惊,待要挣扎,竟似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对方太强了!至少是元婴后期。   她被无法抵抗的巨力吸到了一个空间里。   没有水。   与世隔绝。   周围还是软软的。   庞脉脉绝望了。   自己现在年不足五十,修炼不足二十载,已成金丹。按理说,放到哪里都算是了不得的天才,在她之前,恐怕只有一个谢橒做到了。   在任何一个宗门,能在一百五十岁前成丹,就是值得培养的精英俊彦,一百岁前结丹,那就是天才。   可无奈她修炼再快,福缘再好,她一路遇到的,都不是自己同级别的,而是比自己高得多的前辈们,她不但感觉不出自己优秀,反而觉得自己太弱。   一路憋屈,没有自卑算她心灵强大!   好容易成了丹,又得了生发源力,她觉得自己比以前强很多倍,居然被人随手一抓,塞进了袖子里!   没错,就是袖子!   这周围软绵绵空荡荡,脚下踩的分明是布帛!   当年孙悟空有幸品尝过的被装袖子,自己今日居然也有幸一尝!   接着,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动,或者是自己所在的袖子的主人在动,可到底是在天上还是海里,她根本无从得知。   袖子里有一个空间禁锢阵法。   外头的动静她一点也听不到。   倒是有一阵子,袖子里的空间灵力颇为波动了一会儿,可能是袖子主人在和别人动手,灵力损耗比较大。   脱逃无门,她干脆也不白费力气了,干脆盘膝坐下调息,看看一会儿究竟是什么人,要把自己抓到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她所在的空间一阵波动,她被一股力量给吐了出去。   朝地上跌落,她连忙身法一动,站稳在地上。   她在一个颇为宽敞的空间里。   比之前被关的地方要宽敞。   可是从头顶同样是灰色的灵力流动,周围的建筑风格,她判断应该同样在海底。   她面前站了一个黑衣人,旁边还有一圈十来个人穿着黑衣。   这个黑衣人也没比别人站得更高,可是一眼就会明白他就是首领。   虽然他脸色苍白,似乎受了伤,但是气势威压不减,依然摄人得很。   庞脉脉猜他就是那个“老吴”。   他看上去并不老,甚至长得颇为英挺,但是庞脉脉知道,他至少也是几千岁的老妖怪了。   她抬头看着他。   那面色苍白的男子也看着她,皱了皱眉头:“你不是化人,可是,你也不是九十九真人中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坏消息是:周末两天更不了,下周也忙,只能双日更……   ☆、第158章 幽闭   不是化人,也不是九十九真人里的一个……   庞脉脉遇到的真人里,对她有此疑问的,恐怕也不是一两个而已。   对于那几位一眼就能看透她来自界外的大能,虽然因此对她有兴趣,但也相对淡然。   所以这一位还是第一个把话问出口的。   庞脉脉怔了怔,略微思度了一下,就坦然道:“我应该不是此界的。有一天莫名其妙就来了这里。”   那男子扬眉,道:“哦?来自界外?此界殊为特殊,界壁坚固,以尔之修为,不可能破壁而入。”   他垂下目光,看着地上,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问她:“这些金仙把这一界看得那么紧,你不可能是偶然混进来的……不可能,绝不可能……”他突然抬头,看着她目光里有些精光闪烁……   对方修为精湛,至少应该是元婴后期,说不定还要更高,这般大的修为差距,被他盯着看,庞脉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男子却放缓了脸色,和声说:“你既然不是此界真人,本不该抓你来,不过既然你已经来了,此刻却也放不得你,”他看了庞脉脉的脸一眼,有些瘦削的脸庞上眼神和煦,温声安慰她:“你也莫要忐忑不安,这里没人会伤你……”四周环顾,他说:“竹韵,你把她带回来的,就还是交给你看管照顾。”   旁边一个黑衣人应声上千,说了声:“是,宗主。”   声音还挺熟悉,庞脉脉一看,正是那个曾和村子里的孩子在一起,后来又截杀自己和谢橒的金丹修士。   他模样文雅,此刻含笑展了展袍袖,对庞脉脉做了个“请”的姿势。   庞脉脉忍不住侧头看了看那位宗主的袖子,看着不大,自己刚才就是被装在那里了……   袖里乾坤。   说起来不难,真正能做到的,却都是修为深不可测的大能。   这一位被初始真人们叫做“老吴”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是真人还是化人?他为什么发动针对真人们的阴谋?目的是什么?   若说他是化人,没道理这么多真人大能们看不出来;若说他是真人,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救助化人婴儿,突起发难,似乎人不坏,但他真的是为化人鸣不平,想改变这个世界吗?   他们称他宗主,他是哪一宗的宗主呢?   秦昭晚她们,被找到了不曾?   庞脉脉满腹疑问,干脆直接行了个礼,问道:“未曾有幸得知前辈高姓大名,不知前辈如此一番作为,所为何来?”   她如此直接地问出来,问得彬彬有礼,平和郑重,十分坦然。   为首的黑衣人还未答话,另一侧一个一直未曾开口的黑衣人下属呵斥道:“大胆!宗主姓名,你区区小辈,哪来的资格问!”   庞脉脉还未开口,那位宗主挥手阻止了他的属下,温声对庞脉脉道:“我名月孚,至于此番为何,还未到能白于天下之日。只能说吾非为一己之私,利在一界苍生……”   周围的黑衣人都抬头注目他,目光中充满崇敬,敬佩,仰慕。   庞脉脉心想:他说他利在一界苍生,那定然是为了天下的化人们了,是要消灭真人?不对,他大都是活捉的,并没有杀秦昭晚她们的意思……也许他把男真人们杀了?到底想要如何行事呢?   他名字叫月孚,这样的名字很古怪,和蔷途恒守他们倒是异曲同工,应该是那种化生池出身的天生化人…………   也不知道恒守他们怎样了?   蔷途带着谢橒定然是逃脱了的……   这种能制住真人灵力的力量到底是药物还是术法呢?   化生池是不是彻底毁了?三十年后是不是不会有新的化人诞生了?   庞脉脉思绪纷纷,那边那位叫做月孚的首领已经转身离去。   本来化名叫高竹,现在叫竹韵真人的金丹青年再次敦促她走,庞脉脉没做多余的事,点点头,跟他走了。   这个地方大概也在海底,头顶都是那种灰色的结界屏障,缓缓流动着,但是这里的规模可比她们之前被关着的圆顶大屋子大得多了,各种小道七拐八错,不知道有多少屋子……赫然是一个庞大的海底基地……   若不是少许的一些陈设还是带着浓郁的古典风格,庞脉脉简直要以为自己身在某个外星基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宗门有如此大手笔。   “这里有海底灵脉”庞脉脉问。   竹韵真人微笑点头说:“自然是有的?”   庞脉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自己问得多余,若无十分强大的灵脉,如何能支撑这般的结界屏障,而且这种结界能够隔绝这么多真人的强大的术法和神识搜索,连秦昭晚和她丈夫的同心咒都无法沟通,连合道期的郭深都找不到,这里恐怕不是灵脉这么简单……   谢橒当年利用元磁之力把自己师祖等几位藏在其中,就能隔绝赵一顾的一念生死控制,这里自然更在其上。   竹韵真人还算健谈,他微笑着对庞脉脉说:“庞道友,上次得罪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并无伤害道友之意,还请道友在此小住些日子……到时自会送道友平安离开。”   到了一间屋子门口,他打开门,里面跑出来两个孩子,正是曾经被谢橒开启了灵根的三牛子和他的朋友崇哥儿。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叫着“师父”跑向了竹韵真人,忽然看见庞脉脉,就猛然站住了,两人都有几分腼腆地站直了,一个背着手,一个扭弄着衣角,叫了声:“仙女姐姐。”   庞脉脉每次被他俩这么叫都倍觉尴尬……   他们两个竟然在这里,还叫竹韵真人是师父,想来竹韵真人离开时还顺便去接了他们二人,竟然还带入了秘密基地来。   竹韵真人打开了旁边一间的门,温声对庞脉脉说:“庞道友,烦请你暂时住在这里,自然,这里是有禁制的,你出不了门,也无法破壁而出,若有什么需要,不妨都跟我说一说,在下自当尽力办到。”   庞脉脉早已辟谷,也无排泄,能有什么需求?   她身上灵力还在,避尘术什么都是随手就来的,也不需要准备盥洗之物,故而点头对竹韵真人道:“暂时并无需要。”便自己走了进去。   她自己一人在这里,再如何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反正他们的感觉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自己想来暂时并无安全之虞,正好这里灵气充裕,自己就当闭关了,稳定一番金丹的境界。   这间屋子并不十分大,就是一间正常屋子的大小,大约三四十平米,床榻案几俱备,且陈设还算精美。   比较特别的是对着门的那堵墙上镶嵌着一大块水晶。外面能看到黑黢黢的海水流动,偶尔还有一点亮光,是深海的鱼类和奇特的海兽。   若非屋子里的陈设古色古香的,还真像在潜水艇里。   被关在这里,若不是修行者,还是很容易产生幽闭恐惧症的。   庞脉脉盘膝坐在榻上,开始修炼。   每一个修士进阶金丹之后,都是需要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几年的时间来稳定境界的,同时也是发掘自己的天赋技能。   庞脉脉不是化人,谈不上天赋技能,但稳定境界也至少要几个月。   这个过程很枯燥,就是灵气不断循环,让自己的金丹更加紧实光亮。   毕竟初成的金丹还是有比较多的虚点,这些虚点就是灵力不够紧实的地方,需要填充好。   她的元融真经也向她展开了大量的新内容,这一次比较少炼器方面的,而大部分都是功法和术法。   点睛赋灵倒是没有什么新内容出现。   雷炎剑法有点新内容,可是谢橒几乎都教给她了。   除了消化和练习新的功法,她还需要思考她的本命法宝的问题。   金丹之后,就要开始炼制和温养自己的本命法宝了。   对于金丹修士们而言,本命法宝极为重要,几乎不比功法差,极大地决定了他们的战斗力,因此也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生存几率,所以怠慢不得。   本命法宝必须是一件上得了台面的宝物。   所以,需要提前计划,准备各种天材地宝,寻得炼器大师……当然,若是能自己炼制更好,可一般人还是不敢拿自己的本命法宝尝试,还是会请托炼器大师。   以前师父就有过好几个金丹修士去找他炼制本命法宝。   一般而言,宗门的修士,在成丹之前,都会由师父为之谋划以后的本命法宝,甚至为其准备好材料,如此一来,一结丹就能炼制,早早温养,自然胜过散修们结丹后才开始找方子材料,有的连金丹后期都没凑齐。   庞脉脉本身就是炼器一脉,本是最有利的,可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结丹,所以倒是弄得和散修一样,什么准备都没有。   偏偏她身上还什么都没了……急需法宝和武器。   她闭上眼睛,感受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法宝。   师父曾经说过,一个人应该有什么样的本命法宝,要到自己心里去寻找……   ☆、第159章 本命法宝和一滴血   庞脉脉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很快进入内视之境。   此刻她的体内,还是很神奇的,连她自己看着都会着迷。   一颗光华耀目的金丹在她丹田之中徐徐运转,与之交相辉映的还有她的异火。金丹呈淡金色,略带紫韵,比最大最美的南洋金珠还要漂亮,异火   也比以前更加壮大了一些,不知道是因为生发之力,还是因为劫雷。   她的筋脉比以前要粗壮不少,布满她的身体,来来回回为她输送着灵力,生机盎然,观之生喜。   她一边运转灵力,一边思索着。   她的主灵根是火,生成火灵和雷灵,还有金灵根也是上品。   这样的灵根搭配,天生适合炼器。正如火木灵根适合炼丹一样。   当然,不是说有这样灵根搭配的人一定会去炼器或炼丹,比如谢橒,他是金火灵根,作为一个剑修,修雷炎剑也十分合适。   除此之外,她还有不太高明,很少起作用的水灵根。   而比较特别的,就是她的春雷火和她新得到的生发之力。   火,雷,金,土,生发之力……   生发之力具体有什么作用,她还不敢断言,但是来自化生池,能够化生万物的力量……庞脉脉总觉得应该对于自己的炼器有很大好处,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创造力。   而当初那颗生发源珠,与这种生发之力非常接近的同源力量,曾经促使君无忌发育成成年人……所以,这是一种对真人也有用的生命力……也许,还能发掘出医疗类的能力。   一面是雷霆万钧,赤地千里,坚锐无匹的毁灭之力,一边是,春雷一发,万物生长的勃勃生机。   庞脉脉心潮激动起来,她找到了灵感。   用什么形式好呢?   两生铃?   印?   镜子?   对!镜子!   双面的镜子,一面杀伐酷烈,一面赋予生机。   庞脉脉被创造的灵感所左右,甚至中断了修炼,站起身来,在斗室之中踱步。   需要什么材料?   金为固,晶为魂,需要高等阶的金属类来炼制镜身,还需要大量的珍贵的晶体类物质来炼制镜面,一面封存五色神雷,一面封存生发之力,然后用自己的火灵来淬炼,用自己的雷灵,金灵和生发之力来温养。   用什么金,什么晶比较好呢?   自己之前储物手钏中内容甚丰,高阶材料也略微攒了一些,有不少精金,乌铁玉,都能用上,有一块水母晶和一片云母晶,都是价值高昂,但是用来炼制镜面,可能还是差了一点……云母晶也许能用……   最好还是以后设法去弄来五色金,至于做镜面的晶体,最好去弄来雷云晶,生发那边的用什么晶体好?万灵晶?石生晶?   都不容易弄到啊!   还有自己攒的一些酷似宝石的灵兽内丹和灵石异宝,可以在镜子周围镶嵌一圈,既做了装饰,又增加不少威力……当然,必须是属性相合的。   自己最喜欢的一颗火云石就能用上,鲜红剔透,宛如凝固的火焰,可惜自己没有雷系灵石灵丹……   生发之力自己身上就有不少,而那个点睛铁牌之内更多……不需要外求。   难的是五色雷,自己的春雷火是可以算上的,雷劫时自己身体里还残留了一些雷霆之力,但是要用来炼器是远远不够的。   可惜了,若是提前能打算好,事先准备好储存雷力的容器,再请谢橒或师父掠阵帮忙,就足够凑齐了五色神雷,以后却不免要到别的修士进阶元婴的雷劫上去截留。这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而且自己的雷劫是四色的,一般人却都是单色的,这就意味着可能需要四位元婴修士的雷劫现场自己才能获得满了各色神雷!   这得何年何月!   接下来,庞脉脉又开始计划这个镜子要镌刻哪些阵法。   这又是一个极为繁复的问题。   如何最大限度激发两种力量。   如何在两种力量之间造就循环和转换……   如何扩大攻击力和威力。   她如痴如醉地开始推演,一次次,一遍遍,一点点……错了,就推翻重来。   这是自创一件炼器作品时最重要的一步。   尤其是如此高阶的一件,又如此独特,非天赋卓绝的大师不能胜任。   庞脉脉若是能炼成,靠着这个,也完全可以成就大师名号了。   她现在却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更没想到自己虽然算是颇为优秀的炼器师,但要胜任这样的作品,也是十分勉强的。她只是尽心竭力,把君无忌教给她的阵法,师尊教给她的阵法,自己平日从书中学来的,全都调动起来,一丝一缕地尝试,理顺……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庞脉脉完全没意识到过了多久,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演之中。   她的门被打开了,竹韵真人站在门口,面带微笑。   “庞道友,”竹韵真人道:“宗主有请。”   庞脉脉愣愣地抬头,眼神都是迷茫。   竹韵真人一怔,道:“庞道友,你怎么了?无事吗?”   庞脉脉神识已经疲乏到极点,这时才回过神来,摇摇头。   竹韵真人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请她去见宗主。   庞脉脉能说什么,自然只好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竹韵真人路上还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奈何庞脉脉所有心思都在推演之中,完全不曾留意到他。   宗主月孚在一间陈设极为普通的屋子里见了她,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气色比上次好了不少,显然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治好了伤。   他面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的灵光内蕴,显然不是凡物,有的则不过是精致一些的器皿。   他神色和蔼地对庞脉脉招了招手,庞脉脉慢慢走过去几步。   月孚将面前一个黑色的砚台状物体放到她面前,道:“庞小友,借你一滴血可否?”   庞脉脉一怔,有点发麻。   无论何时,给出自己的血总是挺叫人忌讳的。尤其是在修真界,多少法术和血有关啊!   虽然对方要的并不是最珍贵的心头血,但是即使是指尖血,这也是一个极为唐突的要求。   说来说去,不管态度如何和蔼客气有礼,自己对于他们,终究也不过是阶下囚而已。   月孚看她始终低头不语,并不配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了她右手中指一眼。   庞脉脉便觉得自己右手中指微微一疼,一滴血就渗了出来,漂浮在空中,最后就飘到了他的黑砚台之中。   庞脉脉毛骨悚然。   一念成剑,一目如针。   这就是大能才有的境界,所谓的能用目光即可杀人。   她也明白了,对方要杀自己,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彼此实力有天差地别。   于是她沉默了一下,开口说:“您既然拿到了我的血,能不能把我的储物手钏还给我?”   月孚和竹韵真人都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问题,两人都愣了愣,月孚看了竹韵真人一眼,微微咳嗽了一声。   竹韵真人忙接过话题,道:“庞道友,你的储物袋我们好生保存着,勿用担心,只是现在还不能还给你,需要等到将来你离开此地方可……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们绝不会去碰里头任何东西……”   庞脉脉懒得和他说,转身冷冷道:“既然如此,没有旁的事情了吧?我能不能走了?”   竹韵真人带她回关押她的斗室,庞脉脉一路未尝没有细想这个月孚要拿她一滴血做什么,可是可能性太多,她也没有头绪。   回到那间屋子里,她怔怔坐下,一时也没有心情继续推演。   突然,她听到一个声音传到她紫府之中:“庞小友,庞小友……”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bug,正在努力写当中,上周有不少事,接下来四周会相对稳定,平时争取尽量日更,周末应该是只能一更。国庆七天也做不到日更,估计能更3章左右。   ☆、第160章 密室传音   听到紫府之中的声音,庞脉脉睁开了眼睛。   这声音有点熟悉,是谁呢?   “庞……小友,你能……听到吗?”声音开始有点断续,似乎力不从心了。   庞脉脉想起来是谁了!   是程震寰。   那位双胞胎初始真人中的哥哥,据谢橒说这是所有真人当中最擅长炼器的一位。他一直颇为低调,而他的弟弟却是华丽的商人打扮,和他风格迥异。   真人当中,天赋实有贤愚之别,程氏兄弟在真人当中,实力应当算是在上游的,和侠仙崔商,天外阁主差别不大,比起郭深,王燕台和霍允等几个可能已步入合道期或是离合道期一步之遥的真正最强的几个相比,还颇有不如。   而程震寰在郭浅浅,秦昭晚等几位到来后,就很不起眼,自然因为后者是女修士,本来就能夺人目光,而程震宇本身并不喜欢多言。   但是庞脉脉是注意到和尊重他的,作为炼器师,她对于这样的大师先天存有尊敬和亲切之心。   所以虽然他开口次数极为寥寥,惜字如金,庞脉脉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程前辈,您好。”她在神识中默默回答他,却不知道他能否听到。   “如此……便好,不要……把你的神识外放……那个……是合道期……”程震寰的声音断断续续。   庞脉脉一惊,她本来只是猜想,现在却有人斩钉截铁告诉她,化人之中真的已经有人进入了合道期……   想来,应是那位月孚宗主。   只是,一般化人要想进入元婴期,已经必须要与真人定下主仆契约,要进入合道期,还不知道要如何……之前,谢橒谈到时,似乎暗示过化人是无法合道的。   所谓合道,就是发展出了自己的道。   如果说合道期之前更多依靠的是修炼,那么合道真正是依靠灵悟了。   有自己的道,是成神的第一步啊。   化人若真是被造出来的生物,神魂均非真实,又哪里来的自己的道?   这一切岂非不合情理?   这些纷杂的念头从她脑海中一掠而过,来不及细想,程震寰前辈还在断断续续给她传语:“……我……关在第二层……,……无法动用法术和元婴……我的本命法宝……有秘法……传音……突破不了屏障……设法……”   然后,便戛然而止了。   庞脉脉站起身来,在屋里走了两步。   这位程震寰前辈,显然他的本命法宝是很特殊的,即使在元婴和法力动不了的情况,也能使用其部分功能。至少,能替代神识扫描和传音之能,从而能够发现她的存在,以及传音给她。   而且,这个传音显然和利用法力与神识的传音不同,还要更加高明,以至于并不惧怕高出一个大境界的合道期大能监听。   只不过,不知道是程前辈的法力受制还是因为这件本命法宝本来就有限制,传音质量和时间显然都十分有限。   不用法力不用元神也能驱使部分功能的本命法宝,不知道是件什么东西?   庞脉脉有点好奇。   这一界之中,最厉害的一位炼器大师,本领和修为还在她师祖之上……他的本命法宝一定很特别。   超出常人想象。   不过,几乎每一位元婴修士,都有一些超出常人想象的能耐,否则,也无法成就元婴吧?   他给自己传音,是想让自己设法做什么呢?   设法救他吗?   区区刚刚结了金丹,身边连一件法宝护甲都没有的金丹修士,真的能够在合道期大能眼皮子底下完成救人大业?   庞脉脉并不妄自菲薄,但是她觉得自己的主角光环应该不至于绚烂到这种地步……   可即使如此想,她也焦躁起来。   都有谁被在此地关押?   情况如何了?   月孚真君,他究竟意欲何为?   她其实也猜测到,月孚真君作为一名修为极高的化人中的大能,必然不甘雌伏真人之下,而且从他救助化人婴儿,可以看出他对真人诸多不满,想要改变化人们的现状。   但他究竟要做什么,庞脉脉心中没有谱。   想杀死所有真人?   想取而代之?   想拯救所有化人,做一位救世主?   他现在在对被抓住的真人们做什么?   为什么要取自己的血……   一切,都让她前所未有的不安。   而她却无法主动联系到程震寰前辈,只能等待,看他是不是还有办法,还会不会传音给自己。   这一天,比以前的任何一天都要漫长。   结果到了第二天同样的时辰,传音果然又来了,这一次,程震寰前辈说话前所未有地又快又急,大概是怕说不完:“……他手下有一批人都困在了金丹大圆满许久,他一直在试验能不能抓住一个真人,把他神魂毁掉,弄成假死人,再让他的手下们与之定契……”   可惜,说到这里,他的语音又开始断断续续起来:   “……失败了……老吴就是……所以他才能……利用了化生池……困住……现在他一直不敢……尝试……”   “……从你入手……大概……”   然后,便又断了。   这一次庞脉脉镇定了许多,等到第三天同样的时辰,果然传音又来了。   这一次,程震寰前辈不但说话又急又快,还特别连贯,显然是早早打好了腹稿的:“屏障难破长话短说,那人现在对我们已不甚关注,只怕注意力全在你身上,我听到他和手下提起父精母血,也许是想试试你和化人是否会同真人与化人一般,无法产子……”   “……一旦不成,怕有后招……小心……甜言蜜语……”   庞脉脉听得毛骨悚然。   父精母血,古人相信这些构成了胎儿。   那月孚取自己的一滴血,是要看能不能和化人的精子生成胎儿?   自然,庞脉脉是知道父精母血本来就不靠谱,母亲提供的可不是那一两滴血……   可若是想想□□技术……   虽然她不认为月孚真君能掌握什么□□技术……   可是一位合道期真人,想要改天变地也不是难事……谁知道他有什么秘法呢?   抛开这个不说,他若是有这样的想法,也完全可以使用更简单自然的方式……天知道他为什么没那么做……   也许因为他真的是正人君子,有自己的底线。   也许因为他有洁癖……   但后者他是完全可以随便叫个男修士代劳的……   也许他只是暂时还没做到这一步而已……   庞脉脉闭目盘膝而坐,心情却难以平静。   焦虑如蚂蚁一般啃噬她的心。   她一遍遍分析,试图找出不同的解释。   甜言蜜语……   也许他还打算笼络住自己,万一他的试验都不成功,还可以哄着自己去与他的手下们定契。   这虽然有点冒险,但也许也是个不得已的办法。   所以,他才没让人对自己用强?   可是,自己到底能不能和化人定契还不知道呢!   若是自己不能,他发现自己是没有用的,自己可能面临什么情况?   正义之幕的背后,到底有些什么?   是真正的正直,还是不堪入目的布景?   她等着程震寰来给自己更多的信息,可是第四天,第五天,到了那个时辰,都悄然无声……   这一点,叫焦躁的庞脉脉更加地焦躁。   程震寰前辈怎么了?   是他法宝本身储备的能量耗光了吗?   还是他遇到了什么不测?   这个本来并没有给她太多压力的关押之处,蓦然间变得阴森起来……   第六天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   竹韵真人年轻正直温和的脸出现在了门口,朝她微笑着,几乎是柔声说:“庞道友,宗主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多了,我眼皮打架……先发上来吧,别嫌少,我最近几周还算比较闲,更新会给力一些哒~   ☆、第161章 实验品   庞脉脉跟随在竹韵真人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心事重重。   除开程震寰为什么不能再传音了,自己目前可能要面临的困境,还不免要想谢橒和他真正的师父郭深是不是已经看到她的劫雷而赶来,以郭深天下第一高手之能,若是亲自出手,即使月孚真君他已经是合道期大能,也不该有所闪失的。   若是他们已经成功救出在大隔离术光球里的四位女真人,那么应该了解了月孚真君隔离关押和躲藏的基地就在海底。   为什么一个多月还是找不到呢?   月孚真君究竟有什么过人之能?   不过,合道期,那是她目前不能想象的境界,有了自己的道,也许他只要想去掩藏,旁人就无法发觉吧……   就像上帝说要有光,就会有了光。   或许这是月孚真君的专精之道……   正思绪纷扰时,三牛子和他焦不离孟的好兄弟崇哥儿又来了。   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个来月不见,都觉得长高了几分。   只是见到她,两个孩子却都低下了头,比上次还要腼腆,甚至没有和她打招呼,连目光都在躲闪。   那样子,看上去很像心中有愧。   庞脉脉心里一动,十分温柔地微笑着主动打招呼道:“三牛子,崇哥儿,好些日子没见了,你们似是长高了些……”   两个半低着头的孩子互相瞟了对方一眼,总算抬头看她了。   三牛子摸摸头,有点局促地叫了她一声,崇哥儿也跟着小声叫了,向她问好。   庞脉脉依然微笑着,似乎十分愉快地答应了。   竹韵真人始终含笑看着他们三人,并未阻止或催促。   庞脉脉于是把握着气氛和节奏,便笑着道:“……好,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太过寂寞,”她语气轻快亲昵:“你们两个小家伙,有空何不去找我玩呢?”   两个孩子还心机不深,闻言都为难地看向师父竹韵真人。   竹韵真人依然保持着笑容,十分随和地说:“你们若是想去,庞道友也不嫌你们烦,我倒是可以时常带你们去叨扰庞道友……”   于是这场偶遇气氛融洽,完美收场,两个小辈告辞,庞脉脉则继续踏上跟着竹韵去见月孚真君的道路。   她也不是谋划什么,但这两个孩子似乎知道什么,又对她怀有亲近和愧疚,也许能套出些什么话来,即使对大局没有改善,也或者就有意外之喜。   她筹码太少,即使一点点希望都不能放弃。   这一次,月孚真君竟然在一处像是观景台的石头平台见她,旁边还罕见地点缀了一点流水和一座小亭子,在这个实用主义,连多余的装饰品都没有的地方,简直是稀有。   月孚真君面前摆了茶桌,上面还有茶具。   他穿着一身灰衣,盘膝而坐,十分清爽洒脱的样子,不大如平日阴郁,都叫她想起来了谢橒的大师兄轮河真君。   看到庞脉脉,他居然还给了她一丝微笑,抬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庞脉脉姿态优雅,从容自若,施施然在他对面徐徐坐下,丝毫不曾怯了气势。   实则心里在打鼓。   不过她素来有个好处,当情况无计可施时,她总能安之若素。   如此一来,倒往往会有转机。   竹韵将她送到,对她微微一笑,便告退了。   月孚真君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开始烹茶。   他煮茶倒茶的手势并不华丽,但也算流畅,风格质朴,行云流水之感还是有的。   庞脉脉看着他行事,默不作声,脑子里不由便出现“还真”二字。   她自己也有点惊讶,心想,莫非这就是月孚真君的道?   已经置诸于形,举手投足便能够让自己感受到?   茶自然是仙茶,灵气之浓郁程度却也非庞脉脉所品尝过的极致,透着颇为浓郁的苦涩。   由此可见,这位月孚真君在平日实非奢侈之人,和王燕台之流不可同日而语。   庞脉脉喝了一口,吐纳片刻,也颇有所得。   月孚真君一直静静看着她,等她吐纳完毕,然后才开口:“你若有修炼所需,不妨开口。”   庞脉脉微微一笑,心想自己跟他要回自己的储物手钏都被拒绝了,这会装大方有什么意思?恐怕自己要点什么东西,都要被他们左右琢磨,最后能到手的也十分有限。   因而她微笑之后,温言道:“多谢前辈,却是不必了,师父常教导我,我们随是炼器师,修炼却更是要从己而出,不假外物。”   月孚真君微微点头,道:“你师父所言甚有见地,”顿了顿,他轻叹一声,道:“同这天下千千万万有识之人一般,可惜了。”   庞脉脉心想,戏肉来了。   她没接口,也没微笑,只是静静认真看着他说话,作出倾听状。   月孚真君喝了一口茶,淡淡道:“你师父卢真金丹圆满许久了吧?”   庞脉脉心里一怔,突然间口腔就弥漫出一股苦涩来。   是啊,修为深厚,心境也没问题的卢真,为什么卡在金丹圆满这么多年,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他没和真人定契啊。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点,还一直都在苦苦思索,苦苦尝试。   而自己深受其苦,朝不保夕的师祖,心里明白,却不能允许他走上自己的老路,身家性命受制于人,只能冷眼旁观。   师父卢真他金丹圆满,都卡了百年有余了吧?   这一百多年,心中是什么滋味?   看上去爽朗又护短的师祖,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难怪师祖成婴之后,不愿意再收徒。   月孚真君唇角动了动,大概算是笑了笑,“你现在大约知道为什么了?打算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庞脉脉有些茫然。   自然是等自己出去之后,让谢橒和师父定契……   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不是滋味啊。   月孚真君的眼睛看上去平淡,实际却如浩瀚星空,深不可测。   他看着庞脉脉,这时再度开口,道:“你的血,确实和我们化人都不相同,和真人……却也有差异。”他目光掠过她脸庞,道:“你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自己试试能不能和你师父定契呢?”   是啊,庞脉脉被他说中了隐秘的心思。   若是自己能和师父,师祖,师兄他们定契就好了。   自己才是最有把握不会伤害他们的。   不是不信任谢橒,但是因为她的信任,就要把他们都交到谢橒手里,任其掌握生死,君临其上,总觉得心里不舒服,隐隐有点觉得对不起师父他们……   月孚真君看着她,笑了笑,道:“何不一试?”   一试?   现在?   庞脉脉皱眉看着他。   月孚真君大概用神识发出了什么信号,一位老得满脸皮肤都皱在了一起的老头,慢吞吞走了过来。   即使他修为不低,但是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来,这一位,已经是油枯灯尽,只等着寿终正寝了。   修士能老成这般模样可不多见。   “这是彭齐,”月孚淡淡说,“他今年已经八百六十岁了。”   八百六十岁,比起那些岁数都超过万年的初始真人,自然只是小娃娃,可是,对于金丹真人,八百岁就是最理想的寿元了。   一般金丹修士都无法活到这个理想寿元,正如车跑不出理论油耗。   而这一位能比八百还多六十年,显然是吃了延寿之物的。   任何一种延寿之物,都十分珍稀罕见,价值高昂,万金难求。   庞脉脉哪里不明白月孚真君的用意了。   月孚真君没有再开口,他喝茶。   彭齐朝庞脉脉拱了拱手,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并不比寻常老人利索多少,他开口,声音也沙哑老朽不堪:“庞道……友,老朽听闻宗主言道,道友人品……贵重,咳咳,”撕心裂肺地咳嗽了一番之后,他才继续道:“……老朽不久人世……愿意一试,倘若侥幸能得于大道……再迈一步,愿意终生供……道友驱策……”   庞脉脉看着他。   她当然知道这对自己毫无坏处,只有好处。   最不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证明了自己没有用而已。   而这一点未必不是好事。   如果真的成功,自己日后就多了一位元婴期的仆从。   这点任何人都会动心。   但是也许自己会被月孚真君看得更死,牢牢把持,程震寰前辈所言的那些麻烦,有可能都会发生。   她喝口茶,没有直接回答彭齐,而是抬头看着月孚真君,认真道:“真君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月孚真君看着她,眼中微微带了一丝失望。   “……你自己也知道你若是尝试,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好处。”他淡淡说,“彭齐其实并不愿意冒险,他宁可安安静静死去,大概也不愿意被驱策……他只是觉得自己反正必死,来替我当这个实验品也无妨。”   “若是成功,等他成了婴,就是你的人了,只要你不让他来反叛我等,不让他杀戮违心太多,什么都可以吩咐他做。”   ☆、第162章 葡萄   庞脉脉对于谈判,其实也是有点小小心得的,并不在月孚真君之下。   “呵,”她淡淡一笑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君欺我良多。”   “真君所言,不过是定契带来的理所当然的结果,并不是您给我的报酬,二者怎能混为一谈?”   “我若是与这位定契,表面看上去是我占便宜了,可实际上,却对我极为不利。”她平静地阐述着:“若是不能成功,说明我对真君没有价值,真君说不定就打算杀了我了……若是成功了,对我来说一切会更加险恶。您是不是打算让我和您手下金丹圆满的全都定契,然后您再趁我不备杀死我?这样您的手下就全都能进阶,也都能自由……”   月孚看着她,听她说完,不禁失笑:“小小年纪,思虑太深了。”   “你放心,我答应,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会杀你。”   庞脉脉叹了口气,道:“包括我现在拒绝,您也不会杀我吗?”   月孚真君一怔,微笑道:“自然不会。”随即他看着她,过了片刻方道:“要想让你答应,并不需要性命相挟。”   庞脉脉慢慢扬起眉,道:“愿闻其详。”   在他们说好的当口,年老衰竭,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倒下的彭齐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只是偶然发出喉咙口喘不上气的呼哧声。庞脉脉控制自己,一眼都没有朝他看过去,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她知道,月孚真君本来就要利用她的心软。   月孚真君再次喝了一口茶,对她的问题置之不谈,淡淡道:“你想要什么报酬,说吧。”   庞脉脉沉思片刻,开口道:“第一,自然是要保证我的安全,请宗主以心魔为誓,不会在任何时候动杀我或伤害我的念头。”   她怕有空子钻,直接让人家从动念发誓。   月孚真君果然扬眉,道:“人的念头很难控制,小友这个要求太强人所难,我只能发心魔誓,在任何情况下,不会去伤害你或让人伤害你。”   庞脉脉加码:“也不能以任何方式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月孚真君沉吟片刻,道:“未为不可,但近期我不能放你自由,这一点还请你见谅。”   这一点庞脉脉也是有数的,所以她根本没提,当然,若是月孚真君没发现她此言的陷阱,日后她也可能用这话逼迫他们一番。   “也不能伤害我的亲友。”月孚真君伤害她师父师祖师兄的几率比较低,这一点自然是为了谢橒。   谢橒手里有流离剑,恐怕正是月孚他们的重要目标。   不管谢橒表现得多么强势,又有多高的天赋多强的心性多大的背景,他其实和自己一样,年纪尚轻,修为尚浅,在所有真人里,是一个软柿子。   就算不是软柿子,也是小柿子……   这一次,月孚真君却把玩着手里的琉璃杯,沉吟不语。   庞脉脉心里沉了沉。   “这一点我无法答应。”月孚真君终于开口说。   然后他就闭口不语了,不做任何解释。   庞脉脉的心再度一沉。   她自己开口降价:“不杀我任何亲友。”   月孚真君依然不开口,最后他说:“这样吧,我答应你,你可以要求我饶过一个真人的性命。”   庞脉脉的手在案下交握,她抬头看着月孚真君,道:“真君是要杀死所有真人?”   月孚真君许久都没有回答,最后他说:“不,不一定,但是……”   他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溪流:“我不希望这个世界,再这样下去。”   显然,他还不肯对她说出自己要做什么。   可能有的猜测有许多种。   “好吧,”庞脉脉说,“把我的储物手钏还给我,这是最后一个条件。”   月孚真君露出了一丝笑意。   没过多久,一个修士将庞脉脉的储物手钏放在一个海盐玉托盘里送了进来。   海盐玉有种特别沧桑的美,像水草玛瑙的感觉,和当初师父炼制的,充满古朴美的手钏相得益彰。   那里面有她十年来的所有积蓄。   即使她如今成就金丹,这些东西也算是比较丰富的了,罕见材料并不少。   庞脉脉伸手去取,在大能面前,她无意班门弄斧,用法力卷过来什么的都是笑话,还不如老老实实伸手拿,显得低调谦逊些。   月孚真君眼神和神识从她这边微微一扫,突然脸色大变。   庞脉脉手才刚刚碰到那手钏,月孚真君居然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是用手捏住!   堂堂月孚真君,居然乱了章法,急得不惜屈尊纡贵,跟她肢体相触!   连法术都忘了使用。   他捏紧她手腕的一刻,庞脉脉条件反射,护身灵气大开。   但对于一位合道期的真君,这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   当然,用处也是有的,如果不是开了护体灵气,此刻她的手腕大概已经寸寸粉碎了。   月孚真君并无攻击之意,他只是略微用力了一点。   “把储物手钏打开。”月孚真君沉声说。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风暴,神情不复淡然,带着隐隐的痛楚和锐利。   但他整个人,倒好似因此多了一种生气。   庞脉脉没有办法,只能放开自己的储物手钏。   每个人的储物法宝都是神魂锁定的,哪怕对方境界再高,除非将原主人杀死,否则都无法进入。   而不得不打开自己的储物法宝,是一种耻辱。   庞脉脉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这一次,她连商谈的余地都没有。   因为月孚作为一个顶阶修士,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估计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空气中的灵力在随着他心情起伏而隐隐暴动,庞脉脉都能感受到。   她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来配合。   合道期修士一怒,完全可以天翻地覆,风云变色。   月孚真君的神识第一时间进入了她的储物手钏。虽然仅仅是一缕神识,已经强大得令她的储物手钏有些承受不住。   他迅速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并且用神识卷出。   是一个木头手镯!   庞脉脉甚至一瞬间觉得有些记不太清了这件东西。   但她立刻想了起来:是她在地宫里那个药草园,那棵树里面得到的。   这个木头镯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没太多灵气,她拿到手之后,就扔在了储物手钏里,再也没多去管它。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自然更不会再去想到它。   可此刻,月孚真君却越发激动,看着掌中的木头手镯,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了。   周围的灵气仿佛在积蓄一场巨大的风暴。   庞脉脉心惊胆战地保持安静,默默将自己的储物手钏闭锁住。   但是月孚真君最终却没有爆发,也没有崩溃,他反而慢慢收束了自己的灵力,平复下情绪。   可是他闭上眼睛时,掩不住脸上的痛意。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哑到令人怀疑是经过了伤心断肠的哽咽。   “你在哪里得到的?”他低声问。   “一个地下遗址。在它草药圃园的一棵树中。”庞脉脉尽量冷静清晰地回答:“我不慎跌入,还有一些修士被诱入。”   “你们发现了蒋家的地宫……”月孚真君的语气却不如何生气,反而像是伤感。“呵,数千年岁月,不过南柯一梦……天下岂有永远的秘地……”   但随即他眼神一锐,沉声道:“你们毁了那里?!”   庞脉脉道:“算不得毁,和那里看守的大蛇打了一场,兴许有点毁坏……自然也想找找有没有宝藏的,可那里几乎是空的……我们就挖了点药草走。”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心里是打鼓的。   她生怕情绪不稳定的月孚真君一怒要追究,自己被人家一个眼神也杀死了。   好在月孚真君不知道是没好好听还是不想追究区区小事,并没有再多说,反而摩挲着手中的木镯子,眼神复杂无比。   最后他说:“你是在一棵树里找到了它?”   庞脉脉道:“是的,一棵丹果树。”   月孚真君眼中痛楚一掠而过,闭目喃喃说:“这个傻孩子……”   ☆、第163章 定契   庞脉脉看着沉浸在往事之中的月孚真君,只好继续保持安静。   想也猜得到,估计是一段伤心断肠的□□。   她甚至想到了之前谢橒语焉不详地提起过的真人和化人不能结为夫妻,还说几千年前曾有一件闹得很厉害的事。   为什么真人和化人不能结为夫妻?   结为夫妻和收栾宠之间的距离是什么?判别标准是什么?   肯定不是性行为了。   那是一场仪式?   难道金仙们无聊到规定真人和化人只要举行婚礼就要影响到这一界的安定?   必然不可能的……   总是某种更加特殊的,更加私人化的行为……   庞脉脉想不出来。   她想到了谢橒说的“共寿”。   是不是根子在这里?通过某种方式来分享寿命给爱侣,以至于影响到了整个一界的基础?   毕竟,真人们的长生不老必然是需要某种巨大的能源来支撑的。   当然,也可能是她以前看多了科幻片……   可惜,谢橒年纪太小,他自己也不了解这一桩几千年前的秘事。而经历过的人都有缄口不语的倾向……   她总也不能直接开口问月孚真君吧?   只好把那点好奇心装在心里了。   月孚真君把木镯子始终捏在手中,情绪渐渐恢复后,他把它纳入怀中,脸上的表情慢慢褪去,就像被时光洗掉一般,却不是谢橒那种面无表情时的冷漠样子,也不是轮河真君那月光般的淡然。   如同一件被洗褪色的衣裳,所有沧桑,藏在时光里,消失在他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上。   庞脉脉突然间就难过了起来。   即使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他的表情却和时间一起,在这样一瞬间,击中她的心了。   “好了,”月孚真君微微低头,没看她,低声道,“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了,如今我以心魔起誓……”   心魔誓对于任何一位修士都是十分郑重的,而且誓约成立时,灵力神识有明显波动。   代表誓约已成。   “……在任何情况下,不伤害庞脉脉其人,不迫使其违心行事……”   语音中包含一种特殊的音频纹理,隐隐相切。   待他将誓言说完,庞脉脉点了头,彭齐就走上前来。   实际上,庞脉脉哪里会知道如何定契,她和小蔷途还有那位挖矿的初始化人都是没有正式定契的,初始化人也不一定需要立刻定契。   但月孚真君显然很清楚。   他教了彭齐和庞脉脉该念的咒语和神识如何打下烙印。   彭齐首先在庞脉脉脚下颤巍巍地跪下,口称:“下仆彭齐,愿以神魂为供奉,身躯为基石,归奉我主,我主但有差遣,宁死无回,永无背叛,违誓身死道消,万劫不复……”   其实这一关对他来说不难,他念完誓语,只要完全对庞脉脉敞开神识,解除护体灵力即可。   而对于庞脉脉,这一切就要难很多。   首先,月孚即使知道定契时真人需要做什么,他也不是真人,具体细节他并不知道。   其次,庞脉脉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人与化人定契的能力。   具体实施时,不是不忐忑的。   先是照着月孚真君所言,将神识进入到彭齐的紫府之中。   在此之前,她的神识从未敢于侵入另一个人的紫府。   所有人的紫府,不是主动放开的话,都是封闭状态,她的实力还不足以入侵。在化炁期,神识还是挺脆弱的,需要小心翼翼使用,虽然她如今已进阶金丹,但是毕竟时日尚短,神识虽然比以前强大,却也有限。   而即使她有能力进入别人的紫府,别人的主场自然是有大大优势的,除非她占据压倒性地位,否则难免受损,甚至两败俱伤。   以她如今的实力,能够在神识上压倒性的,不会受伤的,只能是对待引气期和化炁初期修士了。   她的年纪只是彭齐的零头,虽然同在一个大境界,金丹,但实际距离相差极远,神识强度就更不用说了。随意进入彭齐的紫府,其实是和送死相仿的行为。   进入雾气蒙蒙的紫府,庞脉脉发现彭齐的身体里地系灵力很强,他的主灵根应该是土系的。   他本身的神识在紫府之中,虽然呈臣服之态,但是比她大得多,也凝实得多,她的神识因此而感受到了令人战战兢兢的压力。   月孚真君说,真人要用自己的神识在对方的紫府的神识和丹田的金丹上分别留下烙印。   至于怎么留下烙印,他却没说。   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沉吟说:“应该是一种本能。”   本能……庞脉脉有几分无语。   既然说是本能,是不是只要用意愿想象就可以了。   她试探着用神识往前,接触到了彭齐的神识,努力默念着“尔今臣服,奉我为主”。   神识中慢慢形成了一股放大的意念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发觉彭齐的意念产生了一种共振。   共振的神识慢慢旋转,成为一个特殊的图案,最终成型,印在了彭齐的神魂之中。   同时影射到他的金丹之上。   这个图案很奇妙。   像是实体,又不是实体。   像是她虚构而出,又似是天然生成。   从这个图案里,她感觉到了一种沟通的联系,也感觉到了她能依靠这个来命令对方,甚至把控对方的生死。   只要令图案碎裂,对方神魂和金丹就会同时碎裂。   而这个过程并不容易。   实际上,只要对方神识有反抗之意,根本都无法进入对方的紫府。   即使是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强行进入对方紫府,只要对方不是自愿共振,根本无法形成这个图案。   也就是说,定契必须是化人自己愿意的才行。   真人是无法强迫化人定契的。   辰家兄弟当时契约了那些金丹的仆从,恐怕都是用欺骗诱惑之术,而非武力强迫。   真人无法强迫化人定契。   虽然真人可以掌握契约化人的生死,但如果契约主人身死,这个化人并不随之死亡,反而从此获得了自由。   有一些极端的力量能切断真人对其契约化人的控制,比如说谢橒所安排的元磁岛。   看来,金仙们虽然极端偏爱他们的亲眷,创造出化人来伺候他们,但是并非没有给化人留下一线生机。   定契仪式结束,庞脉脉累得跌坐在地上,满头大汗,脸色灰白。   月孚和彭齐都带了喜色。   成功了!   定契对神识消耗极大,也可能目前庞脉脉修为还是太差,仪式终了,她几乎神识枯竭了。   彭齐跪下对她磕了个头,道:“多谢主人收容,从今而后,任凭主人差遣。主人,下仆先闭关冲击元婴了,请主人多多珍重。”   庞脉脉说不出话,只是白着脸,虚弱地朝他点了点头。   彭齐又朝月孚真君跪下磕头:“多谢宗主成全。”   月孚真君态度颇为温和:“去闭关吧,相信你必能一举功成,需要什么只管说,你的主人也不用你担心,我自会照顾她。”   彭齐再度叩首:“多谢宗主。”   庞脉脉也无力去吐糟这对话的真假……   彭齐告退之后,月孚真君给了庞脉脉一枚丹药,是温养神识用的,颇为难得。   庞脉脉不客气地服用了。   月孚真君叫来竹韵真人来送她回去。   路上竹韵真人恭喜了她,又殷勤问她是否很不舒服,庞脉脉敷衍了几句,她神识枯竭,头疼得好似要裂开。   回去之后,她修养了足足半个月。   这期间,竹韵真人带着两个孩子来看她一次,可惜庞脉脉始终头疼,也没精力去跟孩子们套话了。   之后的一个月,月孚真君又让她契约了两位金丹大圆满的修士。   到第三位时,庞脉脉提出了额外的要求:她要求必须要让她能在这里自由行动。   月孚真君略作沉吟后答应了,但是要求她不能去下层。   原来,这个海底基地,是橄榄状,分为三层的,月孚真君自己在上层,自然庞脉脉也是进不去的,而现在下层也不令她进入,等于只有中间层她能自由行动了。   她心里明白,几个男性真人恐怕就是关押在下层了。   ☆、第164章 寻蛇线   庞脉脉并没有放过任何勘察的机会。   她把这里能允许她自由活动的区域都以一种不经意的姿态观察了一个遍。   各个方向的极限,壁障的位置,这里到底有多大……   这个深海基地,比她想象的其实要小一些,充其量,也不过相当于一所高校的宿舍楼。   她在里头闲走,遇到的人,绝不超过一百人。   不知道是月孚真君本身所在的宗门就特别小呢,还是因为只来得及转移一部分前来。不过她估计是后者,因为这个基地里,金丹以下的修士只有不超过二十人,都是和三牛子和崇哥儿一般,跟随师父来的。其余几乎全是金丹修士。   金丹大圆满的,应该至少有十几位。   一想到自己还要被迫契约那么多金丹修士,庞脉脉心里有点发毛。   但转念一想,月孚真君也不傻,而且看上去还颇为谨慎,估计他也不会冒险把所有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他让自己契约的,都是寿元已尽,活不过五十年的修士。   所以,自己大概也只是个没办法的办法。   上层是月孚真君的地盘,她自然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去窥视。她的主要目的地是下层,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是想救那些真人们的。   除了赵一顾,除了已死的辰家兄弟,现在的真人们还没有让她觉得特别罪不可赦的。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自己如何在保住性命的基础上争取自由。   能够顺便救这些真人们自然是更好了。   但是这里的禁制还是很严格的,她这样不动声色地观察下来,基本无机可乘。   她也知道一位合道期修士的神识必然是极为可怕的,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奇怪的是,离她契约第三位金丹修士过了一个月之后,月孚真君还没有叫她去契约别的金丹大圆满修士。   这不免有点费人猜疑。   庞脉脉也想过可能是月孚真君不想再在她身上冒险了,或者是有了别的途径和目标。   但是有一次崇哥儿的话叫她改变了想法。   三牛子和崇哥儿如今其实也不算很小的孩子了,入门修仙更是已经快要两年,他们对于师尊竹韵真人显然充满感情,也十分感激。   尤其崇哥儿,他资质很差,若是想拜入宗门,最多只不过是个外门弟子,甚至就是洒扫一辈子,大宗门也未必肯要他。能得拜入金丹修士门下,也算是极大的福缘。毕竟,他这样的灵根,一般而言,终生都无法进入化炁期。   故而他对师父竹韵真人是感激得五体投地。   崇哥儿和三牛子的修为已经远远拉开了等级差距。崇哥儿还在引气期一阶,而三牛子当初被谢橒强行启发灵根,已经相当于引气四到六阶的水准了,经过这一年多将近两年的修炼,他现在已经有了引气八阶左右的水准。   可能也因为这点,三牛子对修炼的兴趣更大,有时候,就是崇哥儿单独来找庞脉脉玩。   这天也是如此。   崇哥儿向她请教了几个关于修炼的问题。庞脉脉都一一给他解答。   这些基础问题,谈不上师门密辛,何况她早叛出合一宗了。   然后便是随便聊天,庞脉脉问崇哥儿可曾随师父竹韵真人去往宗门过,崇哥儿摇头说不曾,他拜师之后就到这里来了,但是师父曾经说过宗门比这里大多了,有青山绿水,灵泉灵脉,以后就能看到了。   庞脉脉沉思,青山绿水,灵泉灵脉,貌似每个中等以上的宗门都这样,除非像天外阁那种在海边的或者比较特别的……   这里有那么多金丹修士,比得上七大宗门了,会不会是七大宗门中的哪一个?   崇哥儿又道:“宗主最近大概回宗门去了。”   庞脉脉惊觉:“月孚真君最近不在这里吗?”   崇哥儿摇头说不在。   庞脉脉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   打从契约了三个金丹修士,当时生成了三个特殊的图案,这三个图案不止烙印在对方三人的神识和金丹之上,也在她的神识中留下标记,她可以通过这三个标记对这三人传音,下达命令,也能粗略感知到他们在哪儿,更明白只要自己一个念头,令这标记碎裂,对方就会死亡。   她最近感觉到这三位金丹修士都离她很远。   想也是了,她当初结丹的雷劫都使这罩子破裂,引来了真人们,现在这个可能是海底基地中主要的一个,但是罩子比起当初那个也是坚固得有限,恐怕是经不住雷劫的。   就算能禁得住雷劫,这接二连三的劫雷下来,又同样是在海面上,即使这一个离上次那个有一定距离,肯定还是会引来真人们查探。   比如秦昭晚那位夫君,君无忌的父亲……   就算秦昭晚,郭浅浅她们都被救了,谢橒也不可能放弃救她的。   所以,彭齐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冲击元婴,这里的灵气恐怕也不足够。   他们大概是回宗门去闭关了。   而三人同时冲击元婴,月孚恐怕会回去坐镇。   那就是说短期回不来了。   自己最近应该不会再契约金丹修士了。   最关键的是,没有月孚真君的神识监视的话,自己就轻松多了。这个基地里并没有元婴修士,剩下的最多不过是金丹大圆满,当然比自己是强,可是这个强,却并不至于天差地远,不是不能跨越的鸿沟。   于是她便盘算起来。   她首先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月,还没什么动静,证实了她的猜测,于是她便把竹韵真人请了过来。   “月孚真君最近都未曾召见,想来暂时不用我来定契了。”庞脉脉温和地淡然微笑说,“既然如此,我亦不欲浪费时间。”   “君也知我金丹初成,还未曾炼制本命法宝,这却是耽误不得的。”庞脉脉道,“我欲最近便开炉炼制,不知可否。”   竹韵真人有一丝为难,转瞬即逝,道:“本命法宝自然十分重要,庞道友对我宗有恩,理应回报,只是不知道庞道友还需要些什么东西?这海底物资有些匮乏,若是寻常材料,大约还能凑凑,若要特别珍贵的材料,还需要出去寻措。”   庞脉脉一怔。   她其实本来的用意根本不是要炼制本命法宝,她是想炼制《点睛赋灵》里的一种特殊辅助法宝,叫做寻蛇线。   这个法宝炼制完了就是一条细线,无形透明,神识难以察觉,把她要寻找的人的神识留下的片缕味道给它,放出去就会自动寻找该人,找到之后就会如一条小蛇般游进对方紫府去,可以以此来找人,也可以传音。   这法宝原理和原料都很简单,但是炼制起来却很不容易,要躲过高阶修士的神识探查,就要求更高的技巧。   庞脉脉恰好储物手钏里能凑出材料来。   上次程震寰前辈的神识传音,她紫府中还残留有其神识留下的痕迹,可以以此让寻蛇线找到对方,至少先恢复联系,让他一起商量下怎么逃。   而她的神识胡乱扫描,只会让这里所有修为比她高的金丹修士们立刻发现。   想不到竹韵真人理解为她跟他们要物资了!   也是,自己如今虽然是阶下囚,但也可以理解为座上宾。   不妨试探下他们的底线在哪里!   于是庞脉脉接连报了十七八种比较珍贵的材料。   都是她炼制本命法宝用得上的。   这些材料有的只是一般程度的珍贵和价值高昂,有的却是四海难得一见。   这种一旦说出来,竹韵真人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脸色都是为难。若是报到略微普通一些的昂贵材料,他才会脸色舒展些。   庞脉脉报完,竹韵真人额头略微见汗。   他擦擦汗,微微苦笑道:“庞道友,都说你天生不凡,修炼十载成丹,可谓旷古绝今,这本命法宝也是不凡啊,照着这些材料,足够给我当初炼十个本命法宝了,就是给元婴修士用,只怕也绰绰有余了,我真是很期待,道友这本命法宝炼制出来,该如何惊天地泣鬼神……”   庞脉脉微微笑道:“休得取笑,其中有些是重复的,比如你们要是有碧麟石,就不要凤凰金了。我现在是要炼制粗坯,大部分材料我还都有,所以你们尽可以慢慢收集,我不着急的。”   竹韵真人又请她把哪些是重复的说了一遍,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道:“不瞒道友说,刚才真是令我有点为难了,如今倒是还好,现在能帮你找出来的,大约有七八种,还有四五种是得慢慢筹措的……我得问问宗主,说不定他私人珍藏里有。”   这个结果已经大大出乎庞脉脉意料了。   看来,对方是打算供着她的。   她不贪心,但是炼制本命法宝的珍贵材料一下子得了大半,也不免喜出望外了。   她也没掩盖自己的欢喜。   看到竹韵真人眼中,他露出一个满意放心的浅笑来。   第二天,竹韵真人就送来了七种珍贵材料。   庞脉脉欢欢喜喜收下来,然后开始闭关炼制寻蛇线。   寻蛇线这东西说起来还真不好炼制,庞脉脉如今成了金丹,有了丹火,才敢于尝试。   它用料比较简单,却对火候,手法,和阵法镌刻有非常高的要求。   尤其是主材无形晶切丝之后和避神鸢尾花的融合。   小小一根线,必须同时具有隐形,破禁,辨识,传音等功效。   前两个最难,一个需要好材料和手法,一个需要好的阵法镌刻能力。   即使她天资过人,即使点睛赋灵上巨细靡遗有各步骤的最佳方式,庞脉脉还是炼制失败了三次,最后成功得到了七根。   花费了十六天时间。   还算说得过去的成果。   她当然没有出关,装作还在继续炼制本命法宝的粗坯,悄然将一根寻蛇线放入自己紫府,沾染上了程震寰残留的一丁点神识味道,便放了出去。   ☆、第165章 问计   第一根寻蛇线放出去之后,一直没有消息,庞脉脉有点着急,她不敢放出神识来找,趁着出来放风时闲逛,四处查看,果然在去往下层的禁制那里发现了能量消耗完了的寻蛇线,掉落在地上。   她虽然不能放出神识来寻找这小东西,但因为能传音都是有神识标志的,所以会有一个对其的感应,否则这么个隐形的小东西还真不好找。   这种放出类的法宝,主人无法持续对其提供法力,所以其能容纳的能量是十分重要的,无论它本身功效如何出众,蓄能的能力都是它品级的一项重要指数。   这个下层禁制是月孚真君亲自释放的,虽然强度没有如这整个基地的禁制一般强,但也非凡物。   庞脉脉炼制出来的寻蛇线的破禁能力无法真正突破它。   尽管因为寻蛇线的特殊之处,它的破禁是一种渗入性的,不会破坏禁制的方式。   就如同细菌和病毒进入人体的方式类似。   因为够小够细微。   但现在它显然不够细微。   于是庞脉脉拿回去又重新淬炼,把这些寻蛇线炼制到原来的十分之一大小,而冲入能量的能力却大大提高。   这个过程十分不易,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如此顺利地做到。   再次放出寻蛇线的半个时辰之后,她有了感应。   微弱的神识联系告诉她,应该是找到正主了。   庞脉脉精神一振,尝试用神识传音:“程前辈,好久没有您的消息,不知您如今可好?”   寻蛇线的传音功能是双向的,即使对方没有灵力,神识无法外放,也可以传音。   几秒之后,等来了程震寰的回答:“是庞小友?”   庞脉脉甚喜,回答:“正是!程前辈突然没了消息,好生令人担忧。好在我新炼制了这个小东西,才能找到前辈。”   程震寰以前何曾将庞脉脉放在眼中,他是初始真人,即使修炼天资不是极高,也早早已经是元婴后期,只不过无法步入合道而已。他还是这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师,即使自己低调,所有人见到他也是恭敬客气的。   而庞脉脉,即使她的身份是真人,也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后生晚辈而已,何况她虽然不是化人,却也不是真正的真人,来历有几分奇特罢了。真人们能把她看到眼中,终究不过是因为谢橒。   毕竟她年龄修为都太低了。   可这一刻,程震寰却沉默了。   上一次传音,他自然知道她已经成丹了,十年成丹,真的是一桩神话,可即便如此,程震寰也未曾太过在意,一来这成丹并不完全是她自己的能力,而是有机缘巧合,二来未能成婴,都不值得他们这些人关注。   可这一次,在自己的紫府之中发现这未曾见过的小东西,又听她说是自己刚炼制出来的,程震寰却震惊了。   这样的小东西,能够破禁,能够无声无息进入自己紫府,而且不是它出声,自己都未曾发觉,虽然说是因为自己元婴被锁神识被禁灵力被封,但也足以令人震惊。   关键是程震寰作为一位炼器大师,从未听闻此物。   所以沉默片刻之后,程震寰道:“庞小友,此物何名,是你自创的吗?”   庞脉脉一怔,没想到他不问正事,反倒问起这个,不过再一想,要没这点痴,人家可能也成不了第一炼器大师,只是他问自己的内容却是不太好回答。   寻蛇线的炼制方式来自《点睛赋灵》。   而先后被她偶然得到上下残册,至今那铁牌还留在她体内的《点睛赋灵》,内里大有乾坤,上回还替她吸收了大部分的化生池的生发之力,显然不是凡物,很不适合让外人得知。   她只好模糊道:“叫寻蛇线,算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吧……”   程震寰道:“……是你自创?……这东西若是稍加改造,足以化为利器!……若是多个缚神的能力……或是能直接攻击……”   庞脉脉也有点激动起来,她自己虽然目前没太多心思来想,但是程震寰所说的两个可能,她脑子里也曾掠过这些念头,只是这并不是说句话那么简单的,要想改变一件高级法宝的炼制方法,比她之前的强化还要难得多。   大小两个炼器迷仓促交流了一会儿,都大觉投机,只可惜这会不是交流专业的大好时机,话题还得回到正题上来。   “程前辈,”庞脉脉问,“下层关押只有你一个吗?”   程震寰道:“非也,还有狄火云和卢周松也在这里。只不过被分开关押了,狄火云那小子受了点伤,如今好得差不多了……卢周松之前和他们接触得最多,那位本来大概想用他来契约的,只不过有了你,最近就没再理会他……本来你和洛真蕖那小丫头的两个侍女也在这里,你一直昏沉沉睡觉养伤,比狄火云伤得都重,都没怎么理会你,偶尔有人给你检查……两个小丫头片子去年时老被单独提出来,大概是想教化她们,不过那两个嘴硬,每次都破口大骂,后来你伤好了一点,被带走了,那两个同时也被带走了,这一年也没再见了……我那本命法宝能看到的地方有限,如今灵能耗尽,他们是什么状态也不知道了……”   庞脉脉也猜到了大概是程前辈的法宝也终于没有能量可用了。   毕竟没有主人的灵力供给,法宝能支撑的时间是有限的,尤其这种日常使用型的法宝。   庞脉脉又告知他月孚目前不在此地,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趁这段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开禁制。   程震寰不愧是初始真人,见多识广,略一沉思,道:“若说这中层到下层的禁制,我有法子破开,可以教给你,但是这整个海底基地的外层却不止是一个禁制的问题,而是那人的特殊能力,否则以郭深霍允之能,岂能将近两年之久无法寻找到这里?”   庞脉脉皱眉,将自己之前成丹,丹劫的劫雷将她们单独关押的一处禁制外壁冲击得摇摇欲坠,她自己努力用法宝引劫雷破开的事说了出来。   程震寰道:“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来秦昭晚她们应是得救了,这个宗主也不过是合道初期,与霍允王燕台本事相仿,还不是郭深的对手,只不过他这一手藏匿的看家本领,恐怕别人要破开也是不易……劫雷本来就有无视禁制之能,咱们手头要能弄出这样的东西却太过不易了。”   庞脉脉心中一动,道:“或许雷属性的本身就对它有克制之能呢?晚辈受劫雷淬体,身上还留住了一些雷之力,前辈若有什么好的想法……”   程震寰道:“我有个炼器方子给你,兴许有用,可以将雷力炼制成箭矢……可惜我的储物袋都已失去,否则里面有我用当初的成婴劫雷炼制的五云雷珠可以让你炼制几支晴雷箭。”   说完他把炼制方法报给了她。   庞脉脉一听,就知道是一件高阶炼器方子。   然后,程震寰又教给她一个破禁法门,可以破开下层入口处的禁制。   庞脉脉又问他是否知道他们灵力被禁的原因。   程震寰这一次沉默了更久,才叹息说:“……我们也是讨论了一阵子才清楚……是化生池,不知道那位用什么方法改变了化生池的灵脉布局,变成了一处专门针对九十九真人的锁灵镇神阵,只要进去,就会被锁住灵力困住元婴……化生池乃有灵之物,若自己不肯,他是做不到的,即使他也出身化生池中……恐怕,化生池的器灵对我们不满已久了……”   庞脉脉虽然震惊,却也很快把想法掰回现实:“可现在已经到了这里,依然有效吗?要如何才能消除呢?”   程震寰道:“需要化生池的本源之力才可消除。”顿了顿,他又道:“狄火云虽然受伤颇重,但他的困灵已经松动了,只不过他掩而不发,不叫人知道罢了,这必是因为他落入化生池中之时,接触到了大量的生发源力……”   ☆、第166章 艰难的准备   生发源力这个东西对庞脉脉来说太不陌生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和这东西有特殊的渊源。   此刻听到程震寰前辈这么一说,她心里就默了默,不过,存留在她体内的虽然还有不少,但是却不知道够不够为一个真人恢复灵能的,毕竟狄火云泡在化生池中,这接触量十分不少,还等了一年多才算是恢复的……   也许池水中含量有限不能有效吸收当然也是可能的……   如果自己那块铁牌能把生发源力吐出来一些倒大概是够了……   虽然谈得投机,她也没把自己偶然间吸入了化生池极为巨量的生发源力的事告诉程震寰。只是记住了程震寰告诉自己的破禁术和晴雷箭的炼制方法。   然后就把寻蛇线收了回来。   她沉思了一番,晴雷箭的炼制方法颇为不易,但是自己努力一下,大概还是有成功率的。   原料要求种类并不多,只有两种,铁精和雷元力,并且要用太阳真火,雷火或者纯火属性的丹火来锻造。这三件条件当中,最简单的就是铁精了,只能算是中等偏下的材料,不足为奇。   太阳真火不容易得到,雷火更是难以保存和驱使,纯火属性的丹火倒是还算能找到的,庞脉脉修炼元融真经,正是符合所需。   最麻烦的是雷元力。雷元力很难吸收和保存,并不是说随便哪个雷雨天都能收取到,一般要劫雷或异雷才会含有雷元力,庞脉脉有个春雷火,里面是有雷元力的,但是她不舍得用,这东西是用一点少一点。   好在她经受劫雷时间不久,肌体接受了劫雷淬体,丰富的雷元力除了淬炼她的肉身和筋脉之外,还是有所残留的,就好似吸满了水的海绵,挤一挤还能挤出一些来。   可照着这炼制方子的用量,她估计了一下,自己体内的雷元力恐怕炼制三根晴雷箭都够呛,而这晴雷箭的炼制方法却十分困难,虽然不像她的寻蛇线要用到那么多的技巧,却是实打实地考验灵力操控和神识强度,全凭硬功夫。   自己能在三次,最好是两次内成功一次吗?   不管希望多么渺茫,她不得不尝试,而且必须先把这个炼制出来,然后才去练习破禁术,否则容易一鼓作气再而衰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开始了新的炼器大计。   万分的小心,万分地郑重。   可是这真的对灵力要求太高了,虽然庞脉脉的灵力总量比普通刚成丹的修士要强不少,但这个炼制方子却是至少金丹后期才敢挑战的,尤其是使用自己的丹火炼制,要知道丹火一直燃烧,那就是在烧灵力啊!   反倒是神识,虽然庞脉脉的神识比起同阶修士,其优秀程度并不特别突出,但是神识和一个人的意志力其实关系很大,有人神识消耗七成就坚持不住,头疼欲裂了,有人却可以凭意志支撑到枯竭为止。   庞脉脉就是后者。   但这滋味相当痛苦。   而且神识即将枯竭时人的状态很差,其实也是很影响炼器的发挥的。   第一次的失败是因为她灵力耗尽了,丹火熄灭,她没有气馁,打坐服用丹药,恢复灵力和神识,三天后,她进行了第二次尝试。   这一次,她设法用更加经济的方式来使用灵力,并且在舌下含了一粒来自谢橒馈赠的补灵的高级丹药,可惜,这一次她再度失败。   灵力虽然勉强能支撑,神识却枯竭了,她坚持到直接晕了过去。   实在是之前一次虽然没到最后阶段,神识也消耗了七七八八了,她虽然修养了三天,却不足以完全恢复神识。   而两次失败,她身体里能挤出来的一点雷元力都已经耗掉七成,这还是因为两次失败,用量都不到正常用量。   剩下来的三成按理是不够一次完整的炼制的。   庞脉脉一边恢复,一边思考对策。   没办法,只有简化炼制方法。   减少用量,减小尺寸,增加尖锐度,以无厚入有间嘛……   把雷元力凝聚在尖头处,在箭身里只留一线导入雷灵力用,她想自己的火灵力正朝着雷灵力转化,到时候持续输入应该也是有用的。   休养了十天之后,确定自己的神识已经完足,她开始尝试自己的简化版炼制。   说是简化版,步骤反而更多了,只是强度减少而已。   心中不是不紧张。   一旦失败,就失去了自主破开海底禁制的机会,等人来救?谢橒他没有生发源力能恢复灵力吗?   经历了将近三十个时辰,三天两夜的努力,才算是……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成品和最大号的缝被针差不多大……   不过好歹是成型了。   而且相比它的体积,雷元力很充足。   应该会有用吧……   然后庞脉脉做了神识标志,就把它收到了储物手钏之中。   非一次性法宝都是要炼化了才能用的,简单说就是把它和使用者之间进行一场认主仪式,用神识标记之后方便沟通和使用,也是防止别人控制自己的法宝。   寻蛇线是半一次性的,晴雷箭却不是。   不过这东西是她自己炼制,本来就认主,所以不需要经过漫长的炼化,只需要做个简单的标识。   然后就是破禁术了。   学习法术从来都算是庞脉脉的强项,她并不很担心,虽然这个破禁术和之前秦昭晚教给她的大封禁术一样都是越阶学习的高阶术法。   主要是要凝力成线,把灵力凝成非常尖锐坚韧的细线,同时还要学习十几个类似破阵的细致窍门。   庞脉脉花了七天时间学成。   好不容易成功了,她又耗费一根寻蛇线和程震寰取得了联系。   为什么说寻蛇线是半一次性法宝呢?因为每次使用之后要想再次使用,必须将之回炉再炼制一次,加上几个步骤。   约定好了行动方案,这一天,庞脉脉退门而出。   结果竹韵真人正好走过来。   他满面笑容,道:“道友可曾法器有成了?”   庞脉脉摇摇头,道:“失败了。”   竹韵笑容一凝。   庞脉脉连忙道:“只是粗坯未成,珍贵材料未曾有太大损失。”   竹韵真人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庞道友不要气馁,炼器师失败乃常事,下回就成了。”   庞脉脉点点头。   竹韵真人又道:“对了,宗主回来了,说等你出关让你去见他。”   这回换庞脉脉僵住了。   什么?   月孚真君回来了?   去关照人家冲击元婴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来?   元婴关不是都得好几年吗?   自己这段时间那么辛苦,几经绝望,绞尽脑汁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心里如何郁闷,庞脉脉也只好一脸平静地跟着竹韵真人去见月孚真君。   月孚真君看到她来,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道:“你炼器未成?”   庞脉脉本来就心塞,都不用装郁闷。   月孚真君好言安慰她:“莫要沮丧,什么材料不够了同我说”说着拿出一个匣子,道:“竹韵说你需要炼制本命法宝的材料,我替你找了几桩,你看看合不合用?”   盒子是绿云石所制,绿云石本身就是十分贵重的炼器材料了,盒子里的东西果然不是凡物。   一共只有三样,都是珍贵无比的,其中就有凤凰金,当时庞脉脉报出来,也没想到他们真的有,而且真的舍得给自己。   这大概是自己收过最贵重的礼物了。   庞脉脉有一丝恍惚。   月孚真君看她不说话,道:“还有两件我也找不到,已经派人去搜罗,不过希望恐怕不大……”   庞脉脉知道那两样这一界有没有都难说,连忙摇头,挤出一个笑容道:“真君不要费心了,有这些也够了,那两样不过是锦上添花。”   月孚真君点点头,又叫来一人,令她契约。   这一次的同样是一位金丹圆满的修士,但却是位女修士,容貌颇为美艳。   但从她的气象看,恐怕这容貌也是靠驻颜药物维持的,她的寿元应该也不多了。   这位女修士虽然美艳,举止却十分沉静,谈吐更是有礼,庞脉脉对她有好感之余,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肯定是惊鸿一瞥,但就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之前和秦昭晚等人在一起时是来不及,这次她也曾问过程震寰可知道月孚真君来历。   程震寰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却不肯说。   自己若能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位女修士,大概就能知道月孚真君的来历了吧?   ☆、第167章 救援   美女金丹修士,庞脉脉再度成功契约。   契约之后,她朝着庞脉脉恭敬施了一礼,不卑不亢道:“主人,我名清还,从今后侍奉左右,不离不弃,请主人有事只管吩咐。”   庞脉脉因为和蔷途并无正式契约,故而还是第一次有女性契约者,不免格外客气一些。实际上,她心里想,这清还年龄也至少在六百年以上,比自己的师父卢真还要年长;修为已至金丹大圆满,正和师父旗鼓相当;看上去人也十分冷静理智和蔼,若换了几年前,能得这样一位师父,对于庞脉脉都是一件足慰平生的好事,而如今这样的女人竟然能成为她的扈从……   尽管庞脉脉深知这一切不过是表象,宛如沙子砌出的城堡,随时可能回归一片砂砾,但还是产生了一种一种虚幻的恍惚感。   月孚真君这一次没有久留,几天后他就离开了,但是他却把清还留了下来。   清还寿元虽然不多了,但还有一二百年,她并不急于立刻开始冲击元婴,也或许是没有做好准备。   庞脉脉有些怀疑月孚真君派清还在这里驻守也是有充分的要看守她的意味在。毕竟她对于他们来说价值颇大,看管时不能太冒失,而清还作为一个女子,究竟是要方便不少的。   这一点,在她每天都要来探望庞脉脉,并且停留时间颇长可以看出来。   她对庞脉脉似乎比庞脉脉之前契约的那几位男性修士要关切许多,她会询问庞脉脉的修炼状态,是否需要更好的新的功法,又问及她对本命法宝的规划,炼制到了哪一步,遇到了何种困难。   这些让庞脉脉有些为难,到底是如实说,还是掺入比例多少的水分……对方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来探查的……   清还看出来她的为难,微微一笑,道:“请记住,你是我的主人,虽然我们都未必愿意,但事实就是如此了。而且我的性命还要仰赖你,自然希望你能更好更强。”   清还的话说得谦卑,里头却有着很不谦卑的内涵。   庞脉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并不习惯有自己的奴仆侍从,也不习惯用居高临下的主人姿态来对待不论从心性,修为,人格,年龄来说都颇为高贵,不在自己之下的人……之前契约的几个虽然都是修为高深的金丹大圆满修士,可毕竟都没有什么往来,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来练习。   但是她十分敏锐地感觉到,如果自己不稍微控制一下局面,把双方的位置和姿态确定一下,恐怕清还就要用这样亲切温柔的姿态一步步左右自己了,把自己握于股掌之中了……   一瞬间明白了这点之后,庞脉脉收起一贯的微笑,颇为冷淡疏离地说:“哦?那么,不知道你期盼的主人需要如何好,如何强呢?”   清还是个聪明人,也立刻明白了庞脉脉这冷淡的反问后头的不满和被触怒,于是她离座行了个深深的福礼,请罪道:“清还失言,还请主人恕罪。”   庞脉脉并没有立刻让她起来,而是继续冷淡地看着她,最后冷冷开口说:“你先退下,我还有事需做,近日勿要打扰。”   清还低下头,继续温声冷静自持道:“好的,若这是主人的命令,清还自然遵从。”   庞脉脉微微点头,她便退了出去。   这一点倒使庞脉脉下了决心,把没有完成的任务迅速完成。   她耗费了第三根寻蛇线,和程震寰取得了联系,跟他解释了上次行动取消的理由,其实不用她说,程震寰似乎早已知道月孚真君回来的事了,也或许是因为月孚真君回来不仅仅是为了让庞脉脉多契约一个人这般简单,他可能已经为了别的理由去见了这几位被他关押的真人。   最后他们又重新约定了行动的时间。   就在第三天夜里。   虽然修士们大都并不需要睡眠,但是他们还是保留了凡俗人的习惯,就是当没有特殊事件时,夜里留在自己的卧室里,哪怕是打坐来代替休息。   所以定在夜晚大致也是没错的。   到了约定好的夜间,庞脉脉用了匿踪的法术,悄然来到了通往下层的禁制那里,使用出程震寰说教的破禁术。   一切都很顺利。   灰色的无形禁制被她破开一个肉眼可见的大洞,让她足以一掠而入。   要快!因为禁制她无法恢复,这个大洞始终在这里,一旦有人发现就暴露了!   她之前也想到了,用障眼法使出一个类似幻术的东西,看上去那个大洞被掩盖了起来,不过这里大部分人都修为在她之上,这个障眼法能起到多大作用很不好说。   故而庞脉脉按照寻蛇线的指示,迅速找到了程震寰前辈被关押之处。   大概是笃定他们无法恢复灵力和逃走,他的石室门口并没有什么法术禁制,而是仅仅使用了非常粗的精铁栅栏门,和凡俗间的牢房有点相像。   程震寰比起当初在化生池边遇见时,也是落魄了许多,蓬头垢面的,胡子也长了不少,乱蓬蓬的,因而显得比那几位女真人更加落魄,宛如一个老流浪汉。   庞脉脉简单地用手拉开了精铁栅栏,犹如许多影片里力大无穷的大力士一般,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程震寰看到她也有点激动,虽然像他这样活了万年的长者,早已将生死荣辱看得并不那样重要,可一年多的□□,也是他人生中难得遇到的憋屈事,早已令他忍无可忍。   “快,”他说,“我们去找狄火云他俩!”   庞脉脉其实也想快去找,但是某种隐隐的危机感反而促使她在此刻停下来,问:“前辈,如果有生发之力,能不能迅速令您恢复?”   程震寰有些迟疑,因为他自己也拿不准:“……也许,但恐怕要很大的量才行。”   庞脉脉知道此刻不能迟疑,点点头,道,“好,咱们得快点,前辈能走吗?”   程震寰说:“自然……”   庞脉脉道:“我去救一个,这个给您,您也去救一个。”她递给了程震寰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匕首,这种东西,在凡间自然是神兵利器,在她这里不过是一个炼器失败的粗坯而已。   这□□之外就是那灰色的,神秘的,属于月孚真君独有的能力,将他们与茫茫海底隔开,令有翻天彻地之能的真人们也无法找到的那层禁制。庞脉脉打算救了一个就立刻就地开始尝试破禁,她那长针一般的晴雷箭,能不能奏效……   所以她让程震寰去救另一个。   节省一秒就多一分成功的希望。   程震寰立刻明白了,接过匕首,道:“好,我去救卢老弟,你去救阿狄。”说着告诉了她路径。   好在两处离得不远。   狄火云实际上已经恢复了不少灵力,可他弄不开禁制,最关键的是他和程震寰一样,所有的东西连储物袋都被拿走了,而他最关键的本命剑,遗失在了化生池中。   作为一个剑修,失了剑,就等于失掉了一大半的修为。   而他的元婴,也依然没有解禁。   他只好装作依旧是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样子。   在看到庞脉脉过来的一瞬间,他抬头看过来,眸子却依然如冷电一般,反应极为迅速。   看清楚是她,他跳了起来,这一次没等庞脉脉扮演女金刚角色,他自己就把精铁栅栏弄开了。   “你……自己一人来的?”他看清楚庞脉脉身后无人,尤其没有他本来预计会出现的谢橒,不由一怔。   庞脉脉没空跟他寒暄,只是口中快速道:“是,我已经把程前辈放出来了,他去救卢道友了……”她拿出来那枚“晴雷针”,道:“这是我炼制的雷属性法宝,有破禁之能,当务之急,先试试是否能以之破禁……”   狄火云一眼看过去,他的眼力是在的,自然看出了这根针的不凡,伸手一指自己的监牢中央的一点,道:“从这里尝试,我发觉这些灰色的禁制灵力流实际上是漩涡状的,其中心点可能略微薄一些,我曾用剑气在这里尝试过,但我本命法剑已失,终究无法破开。”   庞脉脉颌首,她也不废话,立刻全力用那枚“晴雷针”刺了过去,并且将自己身上的雷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进去,力求在最快的时间内见效。   狄火云专心看她施法,发觉那针竟真的缓缓将针尖刺入了进去,不由心中一喜,迈过去两步前去查看。   可惜,庞脉脉身上的雷灵力并不能和代表了天地之威的劫雷相比,虽然一鼓作气将晴雷针刺入,可她却无力撕开那禁制护罩。   这时候,程震寰恰好领着卢周松赶过来,虽然他们二人暂时都用不了灵力,却还是一眼看出来问题所在。   憔悴得不像人形的卢周松首先轻声嚷道:“她灵力不足!狄兄,给她输入点灵力啊!”   狄火云却略微犹豫了一下。   他的灵力和普通修士不一样,都是剑气,锋锐异常,平时还好,此刻法剑失去,灵力受损,控制不好,进入一个金丹初期修士的筋脉之内,恐怕会将之寸寸割断。   程震寰也犹豫了一下,但他四顾一番,便促声道:“输吧!阿狄,控制好力道,别让她受太重的伤。”   狄火云点点头,伸手按在庞脉脉的背心,尽量把自己的灵力舒缓,细细而源源不断地输入进她体内。   锋锐的剑气尽量缩小,细到不容易割伤她的筋脉,可依然不好控制,没多久,庞脉脉全身一震,口中溢出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假期去旅游了,本来以为能挤出点时间写,可我低估了带孩子旅游的精力消耗度……对不起啦!   ☆、第168章 阻挠   庞脉脉本来为了把雷灵力输入到“晴雷针”之中,已经十分尽力,她体内的灵力消耗了十之七八,而火灵转化为雷灵的速度本来也不够快,若是她的《元融真经》能得再上一层,也许会更好一点。   然而她在灵力通过“晴雷针”输入到灰色灵力禁制就消失无踪,禁制纹丝不动时,就明白自己的力量还是差得太远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及时赶到的程震寰和卢周松二人的对话。   然后狄火云的手掌就按在了她的背心上。   一股锋锐如剑的灵力侵入了她的筋脉,不时偶尔碰触,带给她一阵剧痛。   这剑气和谢橒的完全不一样,谢橒的力量可以冰冷锋利如剑,也可以温柔和暖如春水,收放自如,而这剑气却只是无情的,锋利的……一种属于金属的特质……   明明狄火云看上去人情味颇重的……   她的灵力已经不足以去包裹住对方的灵力,减少自己的伤损。   而且对方的灵力密度强度都要胜过她许多……   同样,她也没有实力去把对方的灵力化作雷灵力再输入,她只能勉力引导其直接从身体最短的途径出去,直接注入“晴雷针”之中。   而灵力所经过的区域,她的筋脉受伤颇重,以至于口中都一股咸腥味,溢出了血来。   痛楚更是剧烈异常。   但庞脉脉绝不是忍不了痛的人。   此刻即使痛得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她依然能继续她所专注做的事情。   不要说手掌贴在她背心,很清楚她身体内情形的狄火云,连旁观的程震寰和卢周松看在眼中,都不禁动容。   程震寰道:“这小丫头不凡哪,心性大佳,假以时日,成就恐怕在洛丫头和你媳妇她们几个之上。”   卢周松虽然形容狼狈,但笑得依然儒雅,道:“拙荆资质平庸,不堪与比……”   程震寰想跟狄火云说控制灵力输出再细致和缓些,却也看到眼下到了关键状态,便闭口不言,专心看着。   庞脉脉的“晴雷针”逐渐深入,以至于渐渐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露在灰色的灵力禁制之外。而如同蛋壳有了外力介入时一般,这层牢不可破的禁制也终于出现了一点裂缝,并缓慢朝四周蔓延。   “晴雷针”周围在她灵力催动之下,渐渐出现了一个一指左右的小洞。   狄火云看准了,猛然断掉输送到她体内的剑气灵力,迅不可挡地直接送入那小洞之中堵住,并且以比刚才强大十倍的输出继续撕扯已经有了裂缝的灵力禁制。   庞脉脉心中一松,她加紧把体内的属于狄火云的剑气送了出去,然后用最后一点力气在狄火云输出的裂缝周围再次使用破禁术。   破禁术其实可以理解为一种技巧,一种能够抓到对方的破绽,扩大自己这边的输出的技巧,狄火云和谢橒其实属于一路人,他们信奉的是“一力降十会”,相信在绝对的力量之下,一切技巧都是空谈。   这自然是因为他们禀赋不凡,实力强大。   而庞脉脉则恰好相反。   如果不需要工具,不需要技巧,为什么要将这一切发明出来?   任何人也不能否认这些技巧和工具。   比如说,你用螺丝刀拧螺丝永远比徒手要容易得多,更不用说电钻了。   除非彼此实力差异太大,否则一力降十会只是说说而已。   其实谢橒虽然性格高傲,但是他也不是宁折不弯的类型,至少他还会乔装打扮卧底到合一宗呢!   庞脉脉的破禁术虽然无法对这禁制起作用,却能有效地加大狄火云的攻击力度,而且还能防止被他撕开的禁制自动复原。   程震寰忍不住又赞了她一句。   这时候庞脉脉才得虚脱在地,她灵力耗尽,筋脉受伤不轻,脸色苍白,嘴角胸前带着血迹,看上去比卢周松还要狼狈。   狄火云一时顾不得她,卢周松踏前一步,却有些踌躇,大约想到应该避嫌,还是程震寰上前把她拉起来,问她“如何了?”。   庞脉脉从储物手钏里找出疗伤和恢复灵力的药物,此刻也顾不得珍贵与否,一把塞进口中。   程震寰等三人的储物袋被拿走,他们即使有更好的想给她也是无济于事。   卢周松道:“这次承姑娘好大人情,我等日后必有重谢。”   庞脉脉灵丹下肚,灵气将之化开,微微游走一遍受伤的筋脉,感觉好些了,睁开眼微笑道:“客气了,卢前辈。”   只是她的微笑还未及自然消散就凝固在了脸上,程震寰和卢周松二人虽然如今元婴不得动弹,灵力被锁住,但是敏锐依然在,看她如此,猛然回头朝着她目光所向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美貌的中年女修士站在了那里。   对方不过金丹圆满,若是以往,哪里放在程,卢二人眼中?   此刻却宛如丧钟。   对方自然便是庞脉脉新契约的清还。   她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众人,遇到庞脉脉的目光时微微行了一礼。   庞脉脉很无奈,平静下来后缓缓道:“清还,你要知道,我是你的契约主人,一念可诀你生死。”   听到这里,程震寰和卢周松明显脸色一松。   在他们看来,既然清还是庞脉脉的契约化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生死都捏在主人手中!   清还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先通知了别人才来的,自然是有必死之心。”她再次朝庞脉脉施礼道:“请主人迷途知返,清还自会将这一众人拿下。”   狄火云听到耳中,冷笑了一声。他此刻分心不得,不过也还是忍不住发出冷笑声。   即便他失了本命法剑又动不了元婴,可一个区区金丹圆满的小修士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自然忍不住冷笑。   庞脉脉心里万分焦急,神识瞥了一眼狄火云的进度,已经有一块大如柚子的破洞了,快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你同谁说了?多久你不出去旁人会进来?”   清还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半刻钟。”却没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庞脉脉决定拖,她追问她:“你告诉的谁?竹韵真人?”   清还仍然微笑,还是没回答这问题,只是道:“我嘱咐他们,若是半刻钟没有我的消息,先通知宗主,再进来。宗主虽远,身外化身也是瞬息即至……”   庞脉脉看着她,并不想跟她说“你还真是不怕死啊”之类的话来助长其淡然不畏死的气势,她心中沉吟。   清还肯定是要视死如归的了,但是能不死她肯定也不想死,所以她没有表面没有狠狠触怒庞脉脉,没有直接动手,甚至还加上了一些威胁。   现在就看狄火云能否在半刻之内破开壁障了!   清还柔声道:“主人,请跟我回去,这些人与你非亲非故,你何苦要帮他们?”   这是打算劝说为主了。   庞脉脉正好也不希望她动手,己方四人,两人完全动不了手,自己灵力都消耗掉了,恢复没那么快,狄火云不能分心,自然是能拖一刻是一刻的好。   她调息也完毕了,当下站起身来,道:“清还,你现在给外头的人传音,说一切都好,不用进来了,也不用通知月孚真君。”   清还闻言失笑。   其实庞脉脉何尝不知道清还抱着必死之心,同她说这些不过是可笑罢了,但她本来也没想说服她,只是想要拖延时间,看狄火云能否在最后关头大功告成。   于是她继续侃侃而言道:“你觉得自己不怕死,敢于这样做,固然勇气可嘉,却未免愚蠢,须知人死灯灭,这一界之中,化人有没有灵魂,有没有来世,都是未知的事情。”   她反正是为了拖延时间,能瞎扯就瞎扯呗。   何况,她也深知道,凡是视死如归悍不畏死的仁人志士,身后大都有宗教信仰支撑,他们大都相信灵魂不灭,相信死后或来世有更好的未来……   果然,清还眼中出现了一丝痛苦和……愤怒。   她是不是觉得,化人如果没有灵魂和来世,也都是真人的错?   这时候,一股海水突然涌了进来。   狄火云一把抓住程震寰,对庞脉脉叫了一声:“走!”   率先一步从缺口冲了出去。   庞脉脉反应也很快,一把抓住离她略近的卢周松,也紧跟着冲出去。   可是,她自己的身体刚刚没入压力巨大的冰冷黑暗的海水,手里的卢周松却拉不动了。   清还用一根藤蔓,死死捆住了卢周松的腰。   两个女人的眼睛,隔着海水,灵力屏障和纷乱,挣扎中狠狠咒骂的男子,四目相视。   庞脉脉的瞳孔凝缩,眼神锐利,直视对方,用眼神告诉她:“放开,否则,死。”   而清还昂首,一副“死有重于泰山”之意。   ☆、第169章 融冰   清还的纹章烙印,就在她的紫府之中,只需要一个念头,将之毁去,这个辛辛苦苦修炼了几百年,不缺少美貌,内涵,智慧,毅力和忠诚的女人,就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的纹章烙印,是浅紫色的,比之前几个男修士的,要更加精美,细致,优雅。   美得让她不忍去毁灭。   实际上,每一个契约者天成的纹章烙印都是很美的,如同自然生成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有着精巧的结构,天然,无法增减的美,庞脉脉甚至觉得,像那辰家兄弟一般随意杀死契约者的,难道不会手下犹豫,不忍下手吗?   深海的水很冷,水压很强,洋流很急,但她依然能够看清楚自己契约者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庞脉脉无法下手。   她不能为了救卢周松而杀死自己的契约者清还。   卢周松对她而言本来就不过是陌路人。并没有比清还的性命更加重要到哪里去。   何况卢周松被抓回去也不一定会死。   她不能为了被背叛的怒火就做出错误的决定。   可恨这契约烙印虽然可以决定被契约者的生死,却不能下达不能违背的指令,或者稍微施加些痛苦。   大概,当初创立这道法则的金仙,其实并不希望真人过度奴役化人,而只是希望化人不要实力太高时不好控制,威胁到了真人的生死。   他们创建这个世界的初衷,是为了自己的眷属能够在这里不受生死限制地继续精进,直至飞升,而不是为了让他们无止境地享受。   所以,化人的存在和繁衍是必要的,过于简便的奴役驱使却不是。   庞脉脉虽然在刹那间控制住怒火,弄清楚了利弊,手却没有放开卢周松。   而已经冲出去的狄火云在这一刻回头看到,遥空一道剑气直劈过来,一剑砍断了清还的深紫色藤蔓。   即使狄火云现在的实力不及往日三成,那一剑之威还是令海水翻滚,不少奇怪的海洋生物都死了一片,清还不是对手,不但藤蔓被劈断,自己也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她面前的一片海水,映着她惨白的脸色,如水草般漂浮的头发,看上去十分凄惨。   可狄火云如今的力量却是不太受控制的,这一下不但苦了清还,也苦了卢周松和庞脉脉。   尤其是卢周松,他本来就不能调动灵力,和凡人无异,也就是一具身体是法体,才能忍受强大的水压和没有空气的条件。   可狄火云的剑气何等霸道,波及到他的一点也叫他受了重伤,情况比清还也好不到哪里去。   同样被波及到的还有庞脉脉,她灵力消耗了大半,实力又悬殊,哪里抵抗得了狄火云的剑气余波。好在她离得远些,只是触到了一点余波,却也加重了伤势,手中一抖,险些抓不住卢周松。   狄火云已经随着他的攻击,人也游了过来,一把抓住她背心的衣物,托着她往前游。   同时庞脉脉听到他传音:“不行就放手,任何时候,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语重而心长。   庞脉脉没料到看上去任性脱俗,宛如游侠儿的狄火云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她微微笑了笑。   并没有气力有更多表示。   海水越来越冷,冰寒彻骨。   明明他们在往上游,应该越来越暖和才对。   她的意识慢慢模糊了。   到最后,迷迷糊糊到了海岸上,她略微清醒了一次,是狄火云把她弄醒的,问她:“你还有没有疗伤的药?”   庞脉脉昏昏沉沉弄开了储物袋,自己吃了一粒疗伤的丹药,又把瓶子扔给了狄火云,顺便给他一支补灵的千年云芝,那算是她储物袋里最好的东西之一了,还是她有一次炼器得到的报酬。   昏沉中,她是想自己那些补灵的丹药,满足不了元婴后期的狄火云,只有这个勉强还能一用。   再次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在一处小林子里,从稀疏的树木间隙,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沙滩和大海,耳边有海浪的声音。   她很虚弱,筋脉内伤加上灵力耗尽,外加后来受到的剑气震荡,以至于她能感受到心脏在胸口的跳动都是虚弱无力的。   睁开眼也很困难。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洁白的沙滩就闭上了眼睛。   尽量吸收周围的灵气来补充,可这岛上没有灵脉,周围的空气里或许水灵还能有点,火灵却是绝迹。   她努力吸收微薄的水灵气来滋养自己的筋脉丹田,但是杯水车薪……   这时候,她紫府中的铁牌,忽然慢慢释放出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灵气,缓缓滋润了她枯竭的丹田,受创的筋脉和疲惫不堪饱受水压□□的身体。   是那股生发之力!   之前被铁牌吸收了大半,如今倒是再度回馈给她了。   看来她那块铁牌也还是很明理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牌停止给她反哺,她的身体也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庞脉脉再度睁开眼睛,发现旁边守着的是程震寰。   竟然没有旁人!   程震寰一脸也是疲惫不堪,看上去真的很老了。   看到她醒了,他很高兴:“小姑娘醒了,太好了。”看到她有几分神完气足的样子,他又有点惊讶。   庞脉脉坐起身来,问:“前辈,狄前辈和卢前辈呢?”   程震寰道:“卢周松在海中失散了,你晕了过去,阿狄顾不得他了,只能把你我救上来……”   庞脉脉默了默,道:“那狄前辈呢?”   程震寰一指不远处一丛树林,道:“在那里打坐,他其实伤势也不轻,我指点他弄了个临时阵法,那里是核心,更安全些,我让他去那里了。”   庞脉脉点点头,明白狄火云仅剩的战斗力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   程震寰又道:“我如今无法传音,你有之前的法宝给我用一个吧。”   庞脉脉递给他一条“寻蛇线”,蹙眉道:“只是它速度恐怕不算快。”   程震寰苦笑。   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如今他灵力用不了,元婴用不了,储物袋没了,身上没有任何可用的东西,想给自己弟弟传音都不成,只能有什么用什么。   而更麻烦的是他的弟弟也是灵力被封住的,现在恐怕也没能解决,虽然二人有不少拥簇者,但是实力恐怕不能与合道期敌人匹敌。   “我会让他找霍允,也说不定现在他们就在一起。”程震寰难能可贵地向庞脉脉解释,又好似说给自己听:“能对付那个人的,只有郭深,霍允或者王燕台。”   庞脉脉尽责地点了点头。   谢橒大概已经能得知自己的位置了,只是他如今恐怕也是比程震寰有用不到哪里去,只能求自己师父相救,郭深要多久能来却是不好说。   程震寰问:“小丫头,你那根线速度到底如何?”   庞脉脉迟疑道:“日行……千里吧?”   程震寰眉头大皱。   日行千里,那到万里之外就得十天!   自己这临时阵,躲避对方的身外化身搜索大约还好,但若是对方真身来了,就肯定没戏。   如今就要看自己这边的救援人员和那个人来得谁快谁慢了!   庞脉脉心里盘算的也是这个,得出的结论也是和程震寰大同小异。   此外她还在想,刚才铁牌给她疗伤恢复,使用的量大约也就是当初它吸入的百分之一,如今里头余量充足,自己若能给程震寰去除桎梏,恢复实力,就算月孚真君亲至,也可抵抗一二了!   于是庞脉脉开口道:“前辈,化生池暴动那日,我吸收到了一点生发之力,若是前辈觉得可行,不妨试一试……”   程震寰大为激动,猛然转头看她:“……你吸收到了?……难怪,难怪你没事……好!若是你身体受得住,咱们就试试!死马当做活马医也成啊!”   庞脉脉请他坐下,以一手掌心相抵,她的意识沉入紫府,进入内视之境,找到了那块铁牌,以意念催促其吐出一些生发之力。   铁牌不为所动。   庞脉脉不屈不挠地,毫不气馁,一直用意念缠绕催促。   最后,铁牌大概终于无奈了,被她的意念打开,一股涓涓细流流了出来,经过她的筋脉,到达她的掌心。   庞脉脉缓缓将生发之力逼入程震寰的筋脉之中。   对方的筋脉宽大坚实,远远超过庞脉脉所知,只是里头如今空荡荡的,一丝灵力也无。   她的力量到达了对方丹田,里头蓄满灵力,但是却好似被冰冻了一般。   庞脉脉的生发之力远如一流春水,缓慢,无声,温柔,却悄然将那坚冰融化……   程震寰舒畅地叹了口气。   一点点,一滴滴,有了开头,后面只会更快,融化了的灵力以更强的力量使得后面的冰冻越来越快地解开。   到最后,灵力彻底解封,程震寰的元婴周围一层无形的外壳也好似被融化了,元婴舒畅地伸了个懒腰,呵呵一笑。   庞脉脉微笑着收回了手。   生发之力消耗得还真不算多,还不如刚才自己疗伤所用的。   想要这是精纯的生发之力,又是直接逼入丹田,比起狄火云从池水浸泡里接触到的一星半点,效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程震寰睁开眼睛,哈哈大笑:“这下不怕谁追过来了!他奶奶的,受了这么多窝囊气,我一定要统统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坏消息:未来四天不能更新。我有事去外地,偏偏儿子还生病……已经焦头烂额了。   好消息是,下周开始就没什么特别要忙的事了~   ☆、第170章 海岛   程震寰高兴了一阵子之后,收了笑容,凝神不语片刻,然后转头对庞脉脉道:“我已经用千里传音之法联系到家弟了,他如今也是法力未曾恢复,好在托庇于霍允那儿,霍允竟然自己恢复了!合道期果然不凡!……是了,他告诉我卢老弟的妻室叶氏跟着郭浅浅也在崇真派那儿,托我告诉你一声,她们那日都被郭深救了,秦昭晚和洛真蕖都各自被带回家……郭深与那人大战,那人受伤逃跑……只可惜那人的禁制自成一界,要隐匿起来,谁也找不到,要不然也不会这几千年都不知道他在哪里!郭深他们找了几个月,找不到我们也没找到你……只好去别处找了!”   庞脉脉想起卢周松已经被自己抛下了,虽然那时候自己也确实模模糊糊没了意识,但是总还是有点讪讪的,听到叶青娘托语,不免有愧。   而她更想知道的自然是谢橒的情况,谢橒如今怎样了?也是灵力依然被禁锢吗?他是不是没法去找自己,心急如焚?   又或者……他不会那日也出了意外吧?   蔷途可曾安然将他带回崇真?   这么一想,她不免面上就露出些心焦来,待要问程震寰,又有些不好启齿。   程震寰还在滔滔不绝,一点不像以往的低调,大概是大难得救,恢复了实力,心情实在激荡:“……我阿弟说已经通知了霍允,霍允让我们先西行,他们立刻动身过来接应……只是咱们也不用担惊受怕,那人就算身外化身即刻而来,毕竟那不是本尊,实力差得颇远,我一人也尽可对付得……咱们就依言西行,一旦相遇,就可杀个回马枪,救回卢老弟和咱们新得的化人。”他又有几分不好意思道:“庞家小姑娘,不知道你身上还有没有生发源力了?够不够再帮忙治一治余人?如今都快两年了,连霍允和郭深都没法子治好他们,生发源力这东西还真不是随处能找到的……自然大家都不会让你白白帮忙,包括我也要重谢你的……”   庞脉脉客气道:“前辈言重了,晚辈身上还有一些,虽然不多,救治几个人应该还是够的。”   程震寰大喜,道:“如此甚好,我还有一些炼器心得,似你这般的良才美玉,本来就足以授之衣钵,不过你既然已经有了师承,虽说是化人一脉的传承,你师祖师父倒也人品贵重又颇有真才实学,等此间事了,我就把心得整理出来给你,觍颜也算是对你救助我兄弟二人的一桩回报。”想想他又笑道,“就算治我的报酬吧,我弟弟他富足得很,有大把的好东西,必然也不肯亏待你的。”   庞脉脉笑道:“晚辈受之有愧。”顿了顿,她终于忍不住道:“只是不知道您弟弟是否有谢橒的消息……”   程震寰一怔,大笑道:“我说你这丫头心神不定个什么劲儿,原来是担忧情郎……放心,等着,我帮你问问……”   庞脉脉素来也算落落大方,听到情郎二字,汗了一下,再想起谢橒挺拔的身姿和那张脸,自己的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   程震寰又沉默了片刻,庞脉脉感觉到细微的灵力波动,想来他是在千里传音同自己的弟弟联系,便安静等待。   突然发觉他脸色一变。   庞脉脉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好脸色……   待到他结束了传音转身同她说话,其实不过片刻,可她心里已经转了不知多少绝望的坏念头……   “庞小友,”程震寰沉着脸色,语音凝重,叫她的心一沉再沉:“谢橒他……没有回去……”   “什么意思?”庞脉脉忍不住促声道:“他……没人找到他?”   “是的,”程震寰道:“郭深他们都以为他也被抓了……可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他……”   庞脉脉脑袋里嗡嗡作响,说话时嘴唇发麻:“他……那蔷途呢?”   “你们的化人都没人曾见过,包括那个小不点的小姑娘。”   上次化生池所得的化人大部分被月孚他们带走了,之前庞脉脉套过三牛子和崇哥儿的话,说是这些化人都被真君安排在别处了,离得很远,庞脉脉当时认为蔷途带谢橒跑了,除了他们之外如恒守等人则被另外安置了。   如今谢橒却是生死不知……   既然未曾回去,那么无非就是三个可能,一个是谢橒死了,可能是月孚的人抓捕时偶然所为;一个是谢橒和蔷途其实也被抓了,但是被月孚真君关在别处;还有就是他们确实逃出去了,但是却遇到了别的意外。   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   蔷途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小姑娘,实力低微,谢橒失去了灵力……而他未必是没有仇家的,何况他还有一把引人觊觎的流离剑!   越想心越乱,庞脉脉脸色惨淡,心思如麻。   程震寰都不好意思笑了,可他虽然活了上万年,阅尽悲欢,有通天彻地鬼斧神工之能,此刻却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一个忧心伤心的姑娘。   “咳,”他想了半天,勉强道:“庞小友,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所谓吉人自有天相,谢橒他生而不凡,从小就被我们众人关注,还得了流离剑,可谓是天命之人,必然不会早逝的。”   庞脉脉不想说话,但是也不愿意拂了程震寰的好意,只是胡乱道:“为何他要从小就得众人关注?”   程震寰道:“这个……嗯,大概因为他母亲实在不凡吧……”   “哦,他母亲如何不凡?”庞脉脉其实心不在焉。   程震寰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当然了,真人之中,能人辈出,不凡之辈比比皆是,但是如他母亲那般出色的,实在是少见,她修为已至合道,姿色绝丽,才华横溢,为人大度,颇有男儿之风……本来有她在,如郭,秦之辈,只得泯然众人而已。”   庞脉脉被引起了一丝兴趣,道:“那她为何……仙去?”   程震寰皱起了眉头:“那时我在闭关,且我与她交情不过泛泛……似乎是生下谢橒就去了……隐约听闻她是灵力衰竭……”   庞脉脉不免惊异:“一位合道期高人也会灵力衰竭而死?莫不是受了什么伤?”   程震寰蹙眉摇头:“非也非也,奇怪的就是她并没有受伤,好似听说她的灵力是孕育孩子给消耗掉的……”   庞脉脉更加不明白了:“难道合道期不能孕育孩子?一旦有孕就要灵力衰竭?”   程震寰摇头:“不知道,我等未入其门,不敢妄言。”   “那……谢橒的父亲还在吗?”   程震寰再次摇头,道:“没人知道他父亲是谁……”   谢橒身上,竟然有如此多的秘密……   庞脉脉思绪又绕回他身上,想到他怀着这样的身世,看似天之骄子,不知道私下一人是是何等的心情……出身即丧母,又没有父亲,那么点儿大的婴儿,是如何长大的?他那些骄傲,沉默,有时候失之刻薄的言辞,那些杀伐果断的手腕,又是从何处磨炼出来的?   如今他在哪里?活着还是……   庞脉脉心中宛如压了一块重石,看天与海都灰暗了。   程震寰又安慰了她几句,天就渐渐黑了下来。   程震寰作为炼器大师,虽然不是阵法专精,但肯定要懂得一些阵法的,造诣也远远在庞脉脉之上,之前他没有灵力也没材料,只好指挥狄火云勉强摆了个阵法,这会他灵力恢复了,跟庞脉脉要了点消耗的材料,又把阵法加固了一番。   庞脉脉这才勉强有心思问到还在阵法核心里头疗伤的狄火云:“他伤得可重?要不要我替他也治一治?”   程震寰道:“阿狄是在化生池里被散了本命法剑,这算旧伤了,而且也不是治疗的事儿,需要他自己重新凝练,别人帮不了他,不过他的灵力恢复不完全,元婴也未曾解困,倒是需要你帮忙的……这会儿却没办法,他在修炼,我们都不能打扰,只能等他自个儿出来了。”   庞脉脉点头同意。   她和程震寰也各自择了一处地方坐下打坐,月亮从远处的海平面越升越高,明晃晃地把银光洒在宁静的海面上,浪涛轻柔地拍打着河岸,可是这一切,却无法使他们所处的树林里的黑暗减少,各色杂树依然留下诡谲的黑影,笼罩着远近,夜风一吹,树影乱晃,更是阴森。   她无法静下心来,对谢橒的担忧一直在沉沉压着她,不必思量,却令她难以放开,只能任凭忧愁萦绕。   过了不知道多久,程震寰突然站起身来,凝声道:“来了!”   ☆、第171章 夜战   庞脉脉其实一直在精神紧张和压抑之中,猛然听到程震寰这般说,连忙站起身来。   来的果然是月孚的身外化身!   修士修炼到元婴后期以后,元婴从婴儿长成和主人一模一样的成年人,这时候就不再畏惧罡风,甚至也已经修炼出了神通,便可以离体了,而不是实体的元婴,不受物理规律约束,三山五岳,万里转瞬即至。   而自然它的神通和威力是不能与本体相比的。   所以程震寰虽然凝重,却并不慌张。   他站在那里,海风吹过大阵,烈烈地吹动他的衣裳和须发,宛如能够顶天立地,让这荒岛也少了几分夜里的凄凉。   月光猛然间一暗。   庞脉脉一抬头,看到一片阴影,遮蔽了月亮。   接着,她有些目瞪口呆地发现,这是一片人形的阴影,宽袍,大袖,发髻,并且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至将月亮完全遮蔽。   那巨大无比的人影越长越大,到最后竟双脚站入到海水之中,那及一人高的海水竟然只能淹没他的脚踝,看上去玄幻无比,好似从天而降的巨人。   而他从月亮上下来,站稳之后,便一步步朝海岛走上来,每走一步,海涛翻滚,沙滩震动,沙滩上的螃蟹如潮水一般往水里,洞里钻……而他自己,则是每过一步就小一截,等站到他们藏身的树林面前时,已经和树差不多高了。   虽然还是至少有三四人加起来那么高。   近距离看着这么巨大版的月孚真君,庞脉脉真是很难适应。   月孚真君站在那里,面上表情淡然,不喜不怒,只是平和地说了声:“出来吧。”   他背手而立,衣袖飘拂,若不是大小比例有点失调,倒也是看上去光风霁月,与这海滩树林月光清风相合。   程震寰沉默了一下,他明白自己仓促间材料不全的这个阵法,必然不可能抵挡得了月孚真君这样合道期的高人,而作为一个活了上万岁,元婴后期的真人,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即使对方比自己高一个大境界,他也不愿意示弱,故而他率先踱步而出,走出了阵法,走到月孚真君面前,拱了拱手。   庞脉脉没有收到让自己待在阵中不出来的指令,此刻自然无权退缩,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也只能同程震寰一同面对,故而缓步裣衽而出,站在程震寰身后。   月孚真君看到他二人,似乎才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形态太大了,便缓缓缩小,最终缩到和他们两人一般的正常大小。   他看了庞脉脉一眼,微微一叹,似乎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没必要说,干脆右手袖子一挥,袖子蓦然变长,直朝着庞脉脉卷了过来,另一只手五指则如爪状,直接朝程震寰抓了过去。   庞脉脉自然不愿意被他卷到,身形疾退,可那袖子看着来势舒缓,速度却不知为何极快,她躲到哪里就卷到了哪里。   而程震寰对付的那只左手却来势更加凌厉,程震寰也不躲,他虽然如今没有一件法宝在手里,但是法力回来了,就意味着他能使用各种法术。   他一张嘴,一股火焰对着月孚真君喷了过去。   这火焰色泽深红发黑,庞脉脉只一眼就看出这是天地异火,品阶还在自己的春雷火之上,很可能就是红莲业火之类大名鼎鼎的异火。   本来,庞脉脉虽然觉得程震寰是值得敬重的长辈,也是非常了不起的炼器大师,但因为自己出手救他,故而心理上并没有觉得他高不可攀过,此刻才深刻理解到,一位元婴后期修士是必然有厉害的杀手锏的。   果然,即使是合道期的月孚真君,对于这火也不敢随意沾染,爪子就收了回去。   程震寰也不收回他的火,又朝着卷庞脉脉的袖子追击过来,月孚真君只得将袖子也收回。   程震寰初次得利,倒也不骄不躁,沉稳得很:“你虽然是合道期了,但真身不至,这元婴之体总是害怕业火的。”   果然是红莲业火吗?   月孚真君的元婴淡淡一笑,道:“你的火如此消耗灵力,又能用多久?”   这话不假,月孚真君不再攻击庞脉脉,而是专门对着程震寰攻击,程震寰起初的业火烧得十分旺盛,但是十几次之后,就明显黯淡下来。   庞脉脉有点不解,她的石莲心火和春雷火虽然平时是以她的火灵力滋养,但是使用时几乎都不消耗她的灵力,除非快要用尽才能以灵力略加援助,而程前辈的业火却好似完全依靠他的灵力支撑,而且消耗极大,看来还是不一样的东西……   程震寰的手段当然不止是红莲业火,接下来他双掌挥舞,似乎在隔空画图,未几,空气中的灵力流向便诡异起来。   庞脉脉感觉还算灵敏,往后疾退了几步,避开了他的威力范围,却发觉这片诡异的灵力流似乎形成了一个虚空中无实物的阵法,威力笼罩范围向着月孚真君的化身罩了下去。   月孚真君的化身再度衣袖一挥,一片浅蓝色荧光无声无息地出现,抵挡住了那无形的攻击。他口中却赞道:“不愧是‘铁鼎银盘’程震寰,这一招‘画虚为阵’世所罕见,即使长恒君家也无此术。”   程震寰哈哈一笑,道:“过奖了,我这不入流的自创招数哪里能跟君家的家学渊源媲美,倒是辜负了你的夸奖。”   月孚真君抵敌住程震寰的攻击,一边轻轻一叹道:“我与你也无旧怨,当年你也没参与过,只是你弟弟却是有份的,你免不了要替他偿还……”说着,拿出来一柄青蓝色,看不出材质的笛子来,凑到唇边,吹了起来。   这似乎是一种针对神魂的攻击,庞脉脉刚刚听到一声轻柔飘忽的笛声,就宛如一柄重锤直接砸在了她的神魂之上,头晕眼花,直冒金星,站立都不稳,刚刚被差不多治愈的伤再度受创,眼角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却不知道是泪还是血,她连抬手去摸的力气都没有了。   月孚真君回眸看了她一眼,笛子依然横在唇边,却暂时不再贴住吹奏,而是朝她吹了一口气来。   庞脉脉便觉得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然后月孚真君再次吹奏的时候,她就只能听到声音,却毫无感觉了,她调整着灵气运行,逼出一口胸口的淤血,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而程震寰面对的压力显然比她大得多,他的动作渐渐迟滞,但虚空中的阵法依然一点点越加繁复和完善。   他甚至还能说话,语气平淡,声音厚哑沧桑:“……这么多年了,虽然你是个化人,也确实是不容易,到得如今能晋身合道,把我们大多数真人都踩在脚下……我程震寰佩服。”   月孚真君长笑一声:“是啊,化人,我们化人生来便不是人,不配和你们真人相提并论,但你可知道,化人中天赋卓绝,悟性通透之人不知凡几,丝毫不比你们真人差,若不是因为成婴必须契约,从此成为你们掌控的狗,也许现在都有人可以飞升了。”他把笛子暂时放下,继续淡淡一笑道:“我们出身化生池的原生化人,生来便愿意忠心于真人,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慢慢看到了,这些不明真相漫山生长的,生来以为自己是自由的,天成的,化人的后代们,他们当中优秀的真的太多了,禀赋,悟性,自尊,无论哪点,丝毫也不比真人差。我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生来只能是你们的仆役,工具和脚底的尘埃……”   话已说完,他再度吹奏笛声,笛声清幽之中渐渐带了一种沉郁的悲愤,这股情绪渐渐上扬,力量越来越大,竟渐渐与这天地潮声相合。   程震寰终于不支,怦然一声,又好似根本没有声音响起,但是他在虚空中所成的法阵,就宛如被击中的琉璃,全然粉碎,簌簌的灵力碎片落下,融回天地之间。   而他的脸色也瞬间惨败下来。   庞脉脉却只能旁观着这一切,暗自着急,无法插手。她好不容易得成了金丹,却距离元后和合道之争实在遥远,什么都无法做到。   这个世界好似有一只过于急促的大手,在给她安排和追赶,永远把她放在了不适应她当时实力的环境之中,让她只能感觉到无力。   而此时,一道明亮至极,能令月亮失色的剑光,猛然从程震寰身后亮起,直朝着月孚真君当头劈下。   好似一道最明亮,最热烈的火光,将笛声布置出的气氛情绪统统劈开。   ☆、第172章 再逃   庞脉脉屏息仰头看着那道剑光。   划过天际,亮过群星,破开平静的海洋。   也许,这不是她见过最美的剑,因为谢橒那带着紫色的剑光美如流星,胜却烟花,有着一种只有在天边冷而遥远的星辰处才能感受到的无情的美,宛如那无论多少人怎样黯然,怎样痛惜,也不会为人停留的时光。   而这一剑,却是庞脉脉见过最热烈的,仿佛用生命在燃烧的剑,她竟然在这一剑里看到了浓烈的剑意,连她这样一个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成不了剑修的人,也无法回避的,明晃晃的剑意。   这样的一剑,大概是所有剑修梦寐以求可以一睹的。   而最可怕的是,狄火云的法剑实则已经溃散了,而他仅仅这样修整一番,就能够凭借自己的剑意发出如此可怕的一剑。   难怪谢橒期许其为天下第一剑。   月孚真君的元婴不敢直接接下这样的一剑,只能回避!   而一剑之后,还有第二剑,第三剑……不快,却毫无间隙,宛如疾风暴雨,无孔不入,无法回避,直叫人躲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月孚真君虽然是躲避,却躲避得宛如闲庭信步,身姿优雅曼妙,仿佛不过是雨后在自家庭院,拿一卷书,吟一首诗,随手拈起一片叶子的散步。   庞脉脉心里就不免略沉。   这样看来,月孚真君并不落下风,而且应对还算轻松,而狄火云的剑,一看就是极其耗费灵力的,而狄火云的状态并不好,恐怕难以长久支持。   幸而看出这一点的不仅仅是庞脉脉一人,程震寰虽然灵力消耗巨大,这时候也继续伸手虚空挥舞,把他的“画虚为阵”继续施展出来。而看上去闲适的月孚真君,在狄火云狂风暴雨的攻击下,竟然暂时分不出手来对付程震寰。   庞脉脉以她浅薄的阵法知识,很快发现了程震寰布置下来的无形的空中的繁复灵力细流渐渐成型不说,还和他们之前布置的简陋阵法连为了一体,在他苍白着脸色,滴着汗,画下最后一个手势时,整个无形的灵力阵猛然亮了一下,和原来的简陋阵法一起构成了一个十分复杂的阵型。   镇灵阵!   她认出来了!   镇灵阵是一种对神魂力量和元婴压制力极强的阵法。   看来,程震寰也是心思缜密之人啊,他早早料到了月孚真君会用化身追来,所以布置防御阵法时已经考虑好能形成镇灵阵的一部分。   果然元婴修士都没有简单的,即使是炼器师,对敌经验也十分丰富。   月孚真君的元婴果然脸色一变,不复方才的悠闲,大概他也没想到,这两位元后真人,在身上一无所有,灵力不足,法宝无法使用的情况下,还能有这样的手段。   而脸色难以恢复的程震寰,也一把抓过庞脉脉,传音道:“快走!”   除了他们二人,狄火云的身形也好似约好一般,和他们一起冲天而起。   庞脉脉回头看了一眼,月孚真君依然留在海岸沙滩上,被那些繁复无比的线条约束在那里,没法子追过来。   但是,他脸色平静,并看不出什么懊丧愤怒之类的情绪。   程震寰带着庞脉脉和狄火云飞掠出去几百里才算停下,他虽然灵力消耗巨大,但是毕竟实力相差悬殊,飞行速度和距离也远远超出庞脉脉来,所以带着她飞。   狄火云的状态却极其不好,一口一口呛出血来,看来他刚才的那一剑剑,确实是用了什么秘法,在燃烧他的生命。   程震寰也是一方面自己已经无力为继,另一方面显然也觉得狄火云不能再拖了。   他降下云头,落在了一处山上,周围林深水密。   这里已经远离大海了。   庞脉脉从储物袋里找出恢复灵力的丹药给他:“程前辈,聊胜于无吧。”   程震寰也不推辞,吃了下去,只是这丹药对于金丹修士用用还成,对于元婴后期修士实在是太无用了,连百分之一二都恢复不了,真的只能聊胜于无而已。   程震寰却顾不上自己,他急道:“庞小友,你快设法帮狄老弟恢复灵力,解开他元婴的束缚,他刚才是燃烧了自己的剑心使出来的威力,若是能得元婴温养,剑心就能恢复,连法剑也能再次凝聚,否则……”他声音都发颤了:“一旦他剑心溃散,他就完了,空有元婴没有剑心的剑修……连金丹修士都不如……而且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次凝出剑心……”   狄火云神智已经昏迷,虽然不再呛血,但是面如金纸,双目紧闭,看上去也很危险了。   他之前曾在海底折回来帮她,后来也救了她,庞脉脉对于狄火云是感激的,闻言连忙点头,道:“好!”   没有东西可以守护,也没有阵盘,程震寰不敢打坐,勉强支撑着替他们护法。   庞脉脉面对狄火云坐下,伸出一只手按在他心口处,自己闭目进入内视之境,再去找那块铁牌压榨生发之力。   铁牌变得更加吝啬了,半天也不肯吐出一点生发之力,最后被她的神念纠缠得没办法了,才勉强吐出一道细细的生发之力给她。   庞脉脉就好似抓住了一点线头一般,开始拉住往外拽,铁牌和她争夺,但显然争不过她,她对于生发之力生来就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于是她成功地把这道细细而源源不断的生发之力导入了狄火云体内。   接触到他体内的情况,庞脉脉忍不住一惊,他的状态比程震寰要差得远了,旧伤新创,灵力溃散衰竭……甚至连生机都开始流失了。   她只好一点点用生发之力修补,同时直入其紫府,寻找他被束缚的元婴,可是因为狄火云自己失去了意识,他散落在体内的剑气宛如一道道陷阱和障碍,庞脉脉的神识躲避得险象环出。   没多久,一额头的汗。   好在她一边还在修复着他体内所受的伤,慢慢的,一点点,狄火云的状态好了起来。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庞脉脉大喜,道:“赶快收束好你的剑气!”   狄火云没有多问,闭上眼便依言而行,庞脉脉终于能松了口气,在他放松的无戒备状态进入其紫府,用生发之力为他的元婴解绑……   这一次的过程,比帮助程震寰时,长了一倍有余,人困马乏,后头又怕有追兵,精神格外紧张,等到终于成功,庞脉脉自己也已疲惫不堪了。   狄火云的情况倒是好了很多,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闪着颇为高兴的光芒,他终于被解缚,虽然灵力消耗殆尽,本命法剑也要重新凝聚,但是元婴自由了,剑心也保住了,身体就好似百废待兴的国土,只要修炼一阵子,就能恢复原来的水准了。   程震寰强撑到他们结束,也撑不住了,立刻就地打坐,可惜这里灵气还是稀薄,效果不会太好。   这种时候,就明白那些丹药灵物的好处了。   三人各自调息,到了清晨时,才算暂时停下,程震寰和狄火云又各自联系了自己熟悉的真人,两人商量了起来。   “……郭宗主和霍允先生都去搜寻谢橒去了,”狄火云说,“得知我们的事,霍允先生会先赶来,大约还需要两天,我也找了王燕台,他去海外了,不知道有什么事,赶回来大约要九天左右。”   从他的称呼,明显可以看出狄火云同王燕台更熟悉而和郭深,霍允相对生疏。   程震寰却恰恰相反。   他朝庞脉脉点点头:“庞小友不用过于担心,谢橒他不会有事的。”   庞脉脉依然心事重重:“但愿如此。”   狄火云又对庞脉脉表达了感谢:“这次得你相助,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第173章 禁术   这一天赶路时是程震寰和狄火云二人轮流带着,速度比庞脉脉用飞行法器要快,但是却没有达到与元后水准相符合的速度,而且飞行法术这样的速度灵力消耗极为巨大,基本上两三个时辰就要换人,而元婴修士恢复灵力需要极为珍贵的丹药,否则就需要上佳灵脉,而目前两者都没有。   庞脉脉想,真是一文逼死英雄汉,连元后修士,没有了储物袋,都如此凄凉!   程震寰不时叹口气,狄火云也终于忍不住叹道:“可惜我法剑毁了,要不然御剑飞行早就到了,也不用程老劳累。”   连庞脉脉都暗恨自己实力不济,不能跟他们临时炼制个元婴修士适用的飞行法器出来。   第二天快要傍晌时,程震寰和狄火云都无力再保持高速飞行,只好乘坐在庞脉脉的飞行法器白云上慢悠悠赶路。   程震寰再次同他弟弟传音,可是没多久,突然脸色发白抬起头来。   庞脉脉和狄火云都问他怎么了。   程震寰有点失神落魄道:“不知为何,没法联络上了。”   狄火云和庞脉脉都是一怔。   这种神识传音怎么可能联络不上?除非是对方出了意外。   程震寰似乎还在尝试联络旁人,而狄火云也开始联络自己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脸色发白:什么人都联系不上!   这不可能是对方全都出了问题!   看他们如此,庞脉脉也忍不住感应了一下自己放出去的一条寻蛇线,那是她刚刚得知谢橒失踪时悄然放出去的,虽然没抱太大期望能找到他,果然,寻蛇线能感应到,但是没有寻到人……   若说直接的神识传音千里,庞脉脉没有这样的水准,但是……她想起当初入门时师兄送她的传音金铃,忍不住拿出来摇了摇。   这东西传音距离是有限制的,她也没指望能够联络上师父,更别说远在海外的师祖师兄他们了。   果然,铃音那端根本毫无音讯。   三人一时都紧皱眉头不语。   最后还是程震寰皱眉道:“恐怕咱们是着了道了。”   另外两人都看着他,表示愿闻其详。   程震寰道:“月孚此人,本来就擅长空间法术和禁制,所以,当年他带着……躲起来,那么多人也找不到他。”   狄火云微微皱眉。   程震寰道:“……你当年还小,没有参与,我当年忙着炼器,也不想去为难他们,但是当时参与围捕他们的真人,不下四十位,舍弟也是其中之一,再加上各自的契约化人,真可谓是天罗地网,却迟迟找不出他们来……若不是蒋家父母出面,将女儿骗了出来,可能始终是找不到他们的……就是因为他极为擅长禁制和空间屏蔽,可以说,他若是想要躲起来,谁也找不到他,这么多年了,明知道他没死,也有人在暗中寻访,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这一次我们被关起来,郭,霍等人不也始终无法找到我们吗?”   狄火云微微点头。   程震寰道:“他的化身恐怕暗中对我们用了术法,用以屏蔽和别人的联系,只是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想到可能永久不能与人说话和联系,他脸上也有了一丝恐惧之意。   庞脉脉忍不住道:“若想验证,倒也不难,找个城市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两位真人都点头称是。   庞脉脉又忍不住问道:“那位月孚真君到底是何来路?”   程震寰和狄火云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程震寰道:“说起来都是几千年前的陈年旧事了,那会儿狄老弟刚出生没多久,恐怕还没你家谢橒大,所以他不算很清楚,我来说吧……”   “……那会儿,突然有一天,所有真人都感觉到气血浮荡,身体上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若说是一两个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四散散布在天涯海角的真人却同时有这样不祥的感觉,实在诡异,唯恐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规则问题,便开始查访……最终,有一位直系眷属请到他家金仙的神谕,竟然是有真人偷偷进行了分寿仪式!”   “……这个偷偷进行了分寿仪式的,后来查出来,就是蒋家的独女,而她分寿的对象,就是这个月孚。”   其实说到蒋家的时候,庞脉脉就隐隐猜到了,此刻听到蒋芙语,哪里还能想不到这比如是一段爱恨情仇的故事?   程震寰道:“这月孚本是出于化生池中,生而有空间能力,十分优秀,天赋异禀,归于蒋氏女,这蒋家在真人中算是中等水准,都不是初始真人,但也自己弄了个小宗门,蒋氏的宗主就是蒋氏女的父亲,也是元婴后期修士,他的妻子则是元婴中期,这样的水准,在真人中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你也看到了,化生池那儿,得到什么化人,是要看运气的,而蒋氏女就走了运,得了月孚这样的化人……化生池出生的化人,对自己的主人都是十分依恋地,这月孚也不例外,而他也是容貌清秀,实力又强,修炼又快,这般过了二百年,他就要晋级元婴了,同蒋氏女签订了契约,蒋氏女跟他朝夕相处,早已心许,没多久,二人便私下在了一起,这本也没什么,真人同自己的化人有鱼水之欢的,不在少数……可是这姑娘痴心,想要和他成就长远夫妻,同生共死,再也不分主仆……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了分寿秘术,此术施展之后,可以把自己的寿命分给对方一半,更重要的是,主仆契约就没有用了,其实等于说,这月孚就算是半个真人了……”   他叹道:“这空间本来就只能容纳九十九真人,突然多了半个,这个空间的规则就被破坏了,规则被破坏,空间就岌岌可危……所有真人都感觉到了。过了一阵子,竟然有个初始真人开始衰老了……”   他看着庞脉脉道:“你也知道,我们真人是不老不死的,竟然会突然衰老,这说明不老不死这一条规则已经被破坏了!这在真人中引起了恐慌,请得金仙神谕之后,得知是因为蒋氏女分寿之举造成的,大家自然决定把他俩找出来,将月孚杀死,维持空间稳定。”   而月孚并没有死,蒋芙语却死了。庞脉脉默默想。   而轮河真君不肯和周蘅在一起,恐怕也是不想让她做伺候枕席的姬妾,却又怕自己忍不住也要分寿与之吧?   “……几十真人参与此事,加上那些契约的化人,动用了高阶修士不下千人,却始终找不到他们二人,因为,月孚的天赋技能就是隐蔽空间,只要想躲,谁也找不到他。后来,蒋家夫妻就主动站出来,由她妈妈宣称自己命不久矣,把女儿骗了出来抓住了。然后就有人说,就算找不到月孚杀死,杀了蒋氏女也是一样的……而为了救蒋氏女,月孚最后还是出现了。”   “……他当时不过是区区元婴中期,自然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最后也被抓住了,就要杀死他,而蒋氏女为了救他,就用了移寿之法,等于是把一个真人的寿命完全给了他……自己自尽了。他从此也就算是个不完全的真人了,不再需要定契约,不再有什么主人,同样也不老不死,只不过不能和别的化人定契罢了……唉,听舍弟说,当时场面极为凄惨,所以真人们争议很大,有人要杀他,有人要放他,就没有立刻杀死他,而是暂时将他关了起来,结果他跑了……”   “后来也算风平浪静,只是参与此事的真人,心中总是哽着什么……而分寿法成了禁术,也禁止真人和化人正式成婚……”   狄火云显然早已知道此事,而庞脉脉虽然能猜到一二,还是听得唏嘘不已。   ☆、第174章 云虎   庞脉脉和程震寰狄火云二人就这样去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城池,三人走到城门,庞脉脉便首先尝试与门口守卫搭讪,发现对方不理她,她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声,对方依然好似看不见她。   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他们就这样步行走进去,门口居然也没人查问,也没人觉得奇怪,进了城里,这里是个凡人的城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三人站在路中间,觉得自己格外格格不入。   旁边的馒头铺子正在卖热气腾腾的大馒头,狄火云便去买一个试试,果然,无论他怎么和颜相对,对方看他也如空气。   狄火云歪头想了想,便伸手拿了一个馒头。   庞脉脉知道他是想试验能不能动用外界物品,但是看狄火云认真思索后拿馒头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好笑。   他成功拿了起来,那个卖馒头的和周围的顾客都好似全无感觉。   狄火云无奈地拿着一个白生生热腾腾的馒头回来了,衬着他的模样风格,依然有说不出的好笑。   虽然三人心情都很沉重,庞脉脉还是笑道:“这样也成,去偷个什么稀世珍宝也不愁被发现。”   狄火云白了她一眼,脸上的寒霜倒是消了一些,对程震寰道:“程老哥,你看吧,咱们是什么时候着的道儿?”   程震寰愁眉紧锁,凝重道:“自然是当时……只不过这术法可能不会当时起效,所以我们才得以联络到旁人……现在最重要的是,这术法到底是永久性的还是一时的……”   这一点,谁都不敢说。   “咱们是不是设法研究下,看有没有办法破除?”庞脉脉提议道。她觉得,这个术法的本质和隐身术匿踪令其实有点类似,未必不能破除。   “月孚真君是合道期,”狄火云沉声道:“所谓合道期,就是‘万行合道,已成己道’,这又是他天赋术法之流,已成道统,却不是那么容易破除的,所以现在只能是盼着这术法不是永久性的。”他说着心中烦闷,就把手里的馒头扔到了地上。   庞脉脉心中一动,仔细看着,连他们二人举步走开也没跟过去,好在他们也没走得很快,看她不跟过来,也就停下了,回头看她。   庞脉脉却盯着那个馒头,甚至还把那个馒头用脚轻轻拨到更加显眼的地方。   没过多久,就有眼尖的客人发现了地上白生生的馒头,叫起来:“哎,老李,你家馒头怎么好好的掉了一个在地上?”   卖馒头的老李正卖得热火朝天,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愣了,看了一眼地上的馒头,周围买馒头的也看着议论纷纷起来。   这里物力不丰,对于每个平民百姓来说,一个这样白胖的馒头都是不容浪费的好东西。   老李抓抓头:“是不是哪位客人不小心掉了?”   大家都有心捡起来撕掉下面的面皮,拿回家去,可这儿那么多人,又不好意思就这样下手,最后一个叫花子挤进来,笑嘻嘻捡起来拿走了。   程震寰和狄火云也不傻,看庞脉脉非要留下看,自然一愣之后也明白了为什么,都是微微一笑。   庞脉脉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回到联络的原地,也许他们还能找过来……”这样就能通过便笺写字等方式沟通了。   程震寰和狄火云表示赞许,但是他们商量一下之后,狄火云道:“只是坐等未免太过侥幸,咱们不如分头行动,各自去寻找熟人,庞姑娘你就去那里等也可……”   于是三人商量了一番,便分道扬镳了。   庞脉脉虽然现在被诡异的术法所困,但毕竟是个金丹修士了,也不是全无自信,自己一个人行动也无妨,除了心里一直担忧谢橒,其余倒还坦然自若。   自若也是因为,即使她被月孚找到,被抓回去,她觉得月孚真君也不会对她如何。   就这样在树上打坐了两天,她的状态倒是恢复了,甚至略有精进,但霍允始终不见踪迹。   第三天天黑时,庞脉脉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似乎被什么窥视到了,她放开神识去观察,最后发现了一只云虎!   虎性凶暴,又善伏击,而云虎比起普通虎来,更是要狡猾万倍,它本身是高级灵兽,身体能化云雾,擅长水系法术,肉搏能力又极强,隐蔽成一团云雾,根本很难发现,也很难有效地攻击,所以金丹以下的修士碰到它,想要不死很难,即使金丹期修士,如果不是擅长冰系法术的,对付它也十分费劲。   不过好在庞脉脉擅长雷电系,水能导电,云雾是由小水珠组成的,自然也会导电,所以对付它也算是对路子的。   庞脉脉刚发现它时,也是吃了一惊,它变成云雾十分像,就是那样白茫茫一团,连眼睛也不会露出来,若不是她之前发现有窥探和凶煞之气,根本不会在意它。   惊吓略平复,她一边想,看来自己中的这不能与外界联系的禁制只是针对人类的,连动物都不包括在内啊,月孚真君此举漏洞实在太多:一边假装不知,等着那云虎主动出击。   云虎很有耐心,它又埋伏了很久,直到确认庞脉脉完全在没有保护的入定状态下,周围也没有陷阱,才悍然发动突袭。   这一击,真可谓惊雷落电一般,速度快到肉眼看不清,只是感觉到一股腥风袭面,巨大的灵力波动直冲而来,庞脉脉当机立断,眼睛都没睁开,雷炎剑带着充足的雷电能量就直刺过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震得她耳朵直耳鸣,周围惊鸟无数,落叶纷纷。   那云虎收了伤,也受了电击,显然不轻,便化作云雾逃窜。   庞脉脉知道云虎的内丹可以炼制非常有用的云雾类法宝,哪里肯放过此獠,便动用身法,紧追不舍。   这林子里头林深草密的,她这一追一逃的,自然动静很大,闹得许多动物纷纷受惊逃窜,跟兽潮似的。   这时候,突然一片叶子从万千掉落的树叶里越变越大,最后当头将云虎变的云雾裹挟在内,而这团云雾只是被一片叶子裹住,却左突右钻,怎么也摆脱不了,看上去十分奇异。   待到一个人影渐渐出现在前面时,庞脉脉恍然大悟:难怪她看到叶子法术眼熟,除了霍允,还有谁那么爱用叶子?   霍允一伸手,轻易擒住了那团云虎变的云雾,并且将之逼出原形,一头比人略大,比普通虎略小的通体雪白的老虎,趴伏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但是右肋却有一处剑伤,没有血,周围皮肉焦黑,显然是电击所致。   霍允看了一怔,他也看不到庞脉脉,只是观察了一下那伤口,喃喃道:“雷炎剑法?谢橒?”   举目四顾,却不见人,可云虎身上,显然是新伤。   即使是合道期的霍允,也有些不解了。   庞脉脉说话他自然也是听不到的,庞脉脉于是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曾经得他赠送了一片叶子,这时候倒是可以拿出来了,便从储物手钏里翻出来那片叶子,放到他面前,叶子一离手,霍允便看到了,沉声道:“庞姑娘?”   庞脉脉觉得他能记得自己姓什么已经很给脸了,于是用灵力虚指,在地上划字,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跟他说了一遍:   “……霍前辈,是我。我与程前辈,狄前辈已经脱困,但是被月孚真君的化身追上,我三人虽勉力抵敌得以逃脱,却貌似中了他离奇术法……”又将三人商量好要分头行事的始末交代清楚了。   霍允看完点头,道:“你能听到我说话?”   庞脉脉写道:能。   霍允又点点头,道:“此为月孚专有的天赋之术,屏蔽术的化用,不甚厉害,大概是想拖延时间,他好转移走他的海底基地,稍后我们自会设法替你们解除,如今你可以凭记忆带我去海底一观,只是恐怕他也已经撤离了……不论怎么样,咱们也先去找一找,抛开卢周松和咱们那些化人不说,谢橒说不定也在他手里,我们到处也不曾找到……”   庞脉脉表示同意,于是霍允放出一片芭蕉叶一般的叶子,庞脉脉便站了上去。   由霍允带着飞行真的太快了,快得她看不清周围景色和白云的更迭,甚至恍惚得好似一转眼,自己就站在了海边了。   这应当不是移地传送之术,因为实际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而是速度快到了一定程度。   说不定,已经达到光速了?   他们就这样下海,庞脉脉对于空间位置的记忆力还不错,从满满阳光的,充斥着各种鱼类,珊瑚礁的海下渐渐到了阳光再也透不进的深海,最后她找到了那处地方,应该是在海平面下不足千米的样子。   自然,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摸不到,神识也感觉不到。   庞脉脉没法直接给霍允传音,他们之前商量好,用一种带荧光的贝壳粉在特制的做符箓用的防水的青羊皮卷上写字,庞脉脉通过这法子告诉他,就是这里了。   霍允点头,叫她先上去,然后自己在海下不知道弄了什么术法,弄得海水翻涌,海底震动,庞脉脉在半空中只看到鱼潮四散,如一朵乍开就四散败开了的花,蔚为奇观。   过了一个时辰,霍允从海底上来了,摇头道:“不在那儿,已经搬走了。”   庞脉脉忍不住写字道:霍前辈,我听闻月孚真君的属下都叫他宗主,那他是哪个宗的宗主?咱们直接找到他宗门驻地去不行吗?   霍允一怔:“月孚成立了宗门?”   ☆、第175章 天涯觅踪羽   庞脉脉听闻霍允表示没有找到,倒也不觉得意外,月孚真君在这方面如此专长,肯定不是他们轻易能找到破除的。   她心中一动,倒是自己那几个契约的化人修士,自己是可以感应到大概位置的,这禁制里头的恐怕感应不到,但是有几个正在他们的宗门基地闭关冲击元婴,说不定能找到……   这么一想,她便凝神感应了一下。   果然,除了清还她感觉不到,可能正躲在海底秘密基地禁制罩内,其余的几个都在东南方向一万多里的样子,而且彼此相隔不远,想来,那里就是他们的宗门了。   她正想要告诉霍允,突然又想,自己真的有必要说吗?   她和月孚并没有深仇大恨,和真人们并没有深交厚谊,从程震寰转述的月孚当年的故事看,人家也挺惨的……只不过因为谢橒的缘故,她自然而然倾向于真人们一些而已。   如果她介入,她能做到什么?   假使因为她透露那几人的行踪,也许真人们就会找出月孚的宗门,把人家灭了,血流漂杵什么的……自己心里会不会过意不去?   若是自己不管,任凭月孚继续暗中复仇计划,则有可能自己会受牵连,容易遇到麻烦和危险……   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她其实现在最想做的,是找到谢橒,帮助师父定契,最好再干掉赵一顾,让师祖他们获得真正的自由。   当然,靠她的能力,暂时还无法撼动元婴后期修士赵一顾。   想了想,她还是写字询问霍允,有没有谢橒的消息。   他略一沉思,道:“……这两年,郭深找寻他弟子并未停息,前一阵子我听闻之后,也曾协助寻找,至今尚未找到……不过他师父那里是有魂灯的,火焰一度曾经明灭,后来却一直算得上茁壮,你倒是不用担心他的安危。”说着他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叫他整个人都变了,似乎懒散了下来,万事过眼,并不挂心。倒是让庞脉脉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样子了。   庞脉脉忽然间就觉得其实他对于抓捕月孚这件事也并不是十足上心。   她于是写了字给他看,告诉他自己打算先去寻找谢橒。   霍允说:“你如今这样其实也不妨,还当多个屏障,这几日照我看下来,这术法有效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你若是想要弄掉,我就带你去找郭深,得需要用到他那里的一件东西,你若是觉得无所谓,直接去找谢橒也未尝不可。”   庞脉脉略微一想,觉得自己如今这状态其实勉强也算利大于弊,抵得上半个长期无消耗的隐身术了,何况若是和霍允一同去见郭深,来回耽误应该不小,便同意了直接去找谢橒。   实则她现在心中很是焦灼,甚至心浮气躁起来。   在这样的心浮气躁里,她突然想起来,如果说寻蛇线这种直接联系型的无法使用的话,她能不能设法炼制出一种只是寻人,而且速度更快的一次性法宝来呢?   其实这个还并不比寻蛇线困难啊!   这样一想,她赶紧开始想更改方案,沉吟了一会,脑子里快速计算着每种材料的搭配,分量的增减,手法的变化,镌刻法阵的变化和需要的炼制时间。   霍允看她半晌不说话,忍不住问了一句:“庞姑娘,你还在吗?”   听到堂堂合道期修士问出这样不确定的问题,庞脉脉都忍不住笑了,不过她笑对方也听不见,于是便止了笑,暂停自己的计算,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霍允也看不见她,不过还是看着她用灵力隔空写在地上的字点头道:“你能改出这样的辅助法宝,可见炼器天赋果然不凡,假以时日,恐怕不在程震寰之下。可有什么手中不便的材料吗?”   还真的有,用来增加速度的材料,最好是擅长飞行的灵禽羽毛。庞脉脉也不客气,直接便说了出来。   霍允略一沉思道:“灵禽羽毛我没有,倒是有早年所得的一匹天羽麒麟马的羽毛,此兽日行八万里,不知可否?”   说着便翻了出来,一大把足足十几根,一股脑儿放在地上让庞脉脉自己拿。   庞脉脉大吃一惊,这东西是传说中的神兽,霍允居然拿那么多给她,也太珍贵了!   她连忙在土上划出字来,表示自己完全不用那么高级的材料,太浪费了,更加不需要那么多根。   霍允微微一笑,道:“拿着吧,我也没用,日后也许做别的也用得着。”   庞脉脉又郑重道谢,收下了这些天羽麒麟马的羽毛。其实能用一根这种羽毛是非常好的,她有一种学自《点睛赋灵》的术法是能把这种材料所有者的某种属性投影在她炼制的法宝上,所以这材料来自速度越快的灵禽越好,天羽麒麟马虽然不是天下第一快的,也绝对属于最快的行列之内了,在《神速谱》中,排名第八,故而非常适合。   霍允居然也不离开,继续有点感兴趣道:“你就在这里炼制吗?我给你护法吧?”   庞脉脉难道能说不?只好欣然同意了。   这种东西炼制其实比寻蛇线还稍微简单一点点,难也就难在这炼制之前的种种推算而已,她闭目凝思,足足推演了六个时辰,这才动手。   因为推演充分,每一个细节都想到了,炼制过程就特别顺畅,有行云流水,水到渠成之感,看在霍允眼中,场面却有几分好笑,因为他看不见庞脉脉和庞脉脉手里的东西,只能看到她离手的,故而就是地上突然多了一个鼎,一会儿又多个什么材料,一会又多个什么材料,还都是处理好的,这些材料在鼎中融汇,变化,提纯,然后成就粗坯,又突然消失,继而被镌刻上繁复的阵法图纹。   霍允一直微笑着观看,时而赞许地点点头。   两天之后,终于功成,成品是三根羽毛形状的东西,通体银白色,很漂亮。宛如那天羽麒麟马的羽毛的缩小版。   庞脉脉超水平发挥,没有一丝失误,更没有失败,连材料都没有浪费一丝一毫,心里对自己满意极了。   她将之命名为“天涯觅踪羽”。   霍允两天一句话没说,看到这羽毛成品时,点头道:“技也近乎道,你炼制时颇有韵律感,举动暗合节奏,十分顺畅。”   三根天涯觅踪羽,庞脉脉毫不吝啬,全都放了出去,至于说谢橒的神魂气息,她自然是熟悉得很,身上更是多得是来自他的东西,因而毫无问题。   现在就是等待了。   霍允陪她一起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要淡化等待的焦灼,亦或是化解两人单独相处的尴尬,庞脉脉比平时要多言,也不嫌写字麻烦。   霍允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两天等她炼器时一直一言不发有点憋到了,又或者仅仅是不讨厌和她说话,几乎是有问必答。   天南海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天之后,庞脉脉随意了一些,就问:前辈,您平日除了修炼主要做什么呢?   其实她是想问霍允有没有炼器,炼丹,阵法,符箓之类的旁技爱好,又或者抚琴下棋之类的。   结果霍允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道:“我在寻求真相。”   庞脉脉愣了一愣,写道:寻求何种真相呢?   霍允再度沉默了一会儿,说:“灵魂往生的真相。”   这更加是出乎意料的回答了。   她没再追问,等着霍允解释。   霍允站起身来,在树下站立了一会儿,果然开口跟她解释:“这个世界你知道,是封闭的。连神魂元婴都不得出入。那么,假设人死后有灵魂来转世的话,应该也是无法离开这个世界的。而亿万化人,死后只有灵珠,应该是没有灵魂的,也就不存在转世之说,那么我们九十九人,一旦被杀死,灵魂是不是只能在这一界中转世投胎?这是不是才是真人数量不能增加的真正方式和理由……”   庞脉脉完全没想到,他追寻的真相是这样玄而又玄的问题,一时被绕了进去,只觉有几分头疼,也不想插嘴,就等着霍允进一步的解释。   灵魂一说,即使是修士也没有靠谱的说法,所谓鬼物,往往是血食怨气所化,而修士的灵魄,则一般指其神魂元婴。   而除了元婴可以夺舍,到底有没有投胎转世之说,人死后去了哪里,即使大能修士,也未能知。   霍允道:“我是和我母亲一起来到此界的,我们真人不老不死,我母亲却是第一个死去的,她厌烦了这样的生活,自尽了。而我母亲死后,我找到了接下来新生的一个孩子,假设他是我母亲的转世,后来他死了,我又找到了下一个……”   庞脉脉心中一动,联想到以前的只言片语,写道:那您母亲的转世已经有几世了?   霍允并不隐瞒,道:“四次了。”   庞脉脉又写:那这一世是……   霍允坦然道:“是谢橒。”   庞脉脉虽然因为以前王燕台那句话而生了疑心,听到他这样坦然说出来,也不由略囧。   她想了想,又写道:那您第一次在合一宗……   霍允道:“对,就是去找他的。”   ☆、第176章 迷土   生死之间的玄之又玄的问题,自古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追究清楚。   从大贤圣者到普通人,每一个人都曾经想过吧?   任何一个宗教都无法回避……   原因,自然是人人都不愿意承认人死灯灭这个词,总是希望即使**死亡了,也有灵魂可以依然存在。   修士们在这一步上走得比较远,至少,性命双修,是修到了神魂的。   一个修士的元婴是什么?   是不是灵魂?   不,如果是灵魂的话,不是应该不灭吗?可修士的元婴是可以被杀死的……   故而它不是灵魂。   可它肯定是包裹了灵魂的,否则夺舍这件事不可能存在。   而它不能等于灵魂……因为它还有灵魂之外的更多东西,记忆,性格,法力,思维……   庞脉脉其实也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她觉得,如果真的有不灭的灵魂,如果真的有投胎转世,那么那点灵魂也只是最本原的一点真灵而已,没有性别,没有思想,没有记忆,只是一个本我的概念。   就好似铅笔里头的铅芯,只是单纯的铅芯而已,而其余那些,则是包裹铅芯的木头,是不可能跟着转世的。   好吧,这只是她的一点想法,并不一定是事实。   即使如霍允这样合道期的大能,也未曾得到真正的答案。   所以,即使谢橒是霍允的妈妈转世,又如何呢?他也不是她,只是那一点真灵而已。   任何记忆都没有携带,任何意识任何习惯都没有残留……   庞脉脉在霍允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他,这个看不出年龄,判断不出是年轻还是沧桑,是散漫还是不羁的男人,他这样苦苦追寻,究竟是为了追寻灵魂和转世的真相,还是因为他终究对自己母亲的死是耿耿于怀的。   他母亲是自杀。   为什么自杀?   是因为这永远走不到尽头的,不老不死的生命叫她厌倦了?   一个知道自己永远不死的人,独自活过万年时光是什么感觉呢?   也难怪这些真人们看待化人,会有神俯视众生的优越感。   第四天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放出去的三根天涯觅踪羽,有一根竟好似有了回应。   天涯觅踪羽不能用来通话,只能用来确定被寻找的人在哪里,若是找到,它会始终停留在被寻找者身边,会反馈给施放者清晰的信号。   但此刻庞脉脉得到的信号却是不清晰的,原因自然是天涯觅踪羽已经距离谢橒不远,却无法真的接近他。   那么,他肯定是身处某个禁制之中。   天涯觅踪羽并没有很强的破禁之能,速度和找人的能力却要远远超过寻蛇线。   庞脉脉告知了霍允此事,霍允同意和她一起赶过去看看。   有了霍允,自然速度极快,在途中,她还接收到另外一根天涯觅踪羽的反馈信息,也是类似的模糊不清,而两根天涯觅踪羽也很接近,彼此不超过十里。   这就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天涯觅踪羽虽然继承了天羽麒麟马日行八万里的速度,但并没有比霍允更快,所以,在第二天,霍允就带着她找到了她的那两根天涯觅踪羽。   这两根羽毛在一座山找到的。   这座山是在大陆的北方中心地带,人称伽罗山脉的茫茫群山中的一座无名山。此地绝无人迹,也是一个出产灵兽的地方,而且出产的,还是高阶灵兽。   最近的人类聚居地,也在几千里外,而且这样的密林深山,如果是凡人,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到。   如果说,化生池所在的地方是整个大陆的中心点的话,那么伽罗山脉可能是北部的中心点,地处化生池禁林正北十万里左右。   庞脉脉觉得,如果蔷途把谢橒带到这里来,实在有点不靠谱了。   就这个小家伙土遁能遁那么远?   庞脉脉皱眉,她看不出禁制来。   霍允沉吟了一会儿,弯腰撮起一点土来,手指碾了碾,又闻了闻。   然后他站起身来,道:“大概就是了……”   庞脉脉连忙写道:“是什么?前辈?”   霍允道:“迷土。”他又问道:“你知道此界的三大禁地吗?”   庞脉脉写了一个“未曾听闻”,又写了一个“愿闻其详”。   霍允于是跟她解释:“此界的三大秘境,是指化生池禁地,迷土,和南方的凤凰林。”   “化生池不用说了,它的禁主要是禁用攻击性法术和飞行法术之类的灵力波动比较大的法术,本身并没有太多禁入和生死之禁,只是我们真人们禁止化人入内而已;而南方凤凰林,主要是因为里头可能有神兽凤凰,青鸟之类的,不是金仙造物,而是真正当初创世时误入其中的神兽,实力不在金仙之下,所以对于我们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匹敌的,但它和金仙们已经有约,只要真人不主动攻击之,它也不会主动攻击真人们,所以凤凰林对于一般人都是禁止入内的……对于真人们可以进去,但是不要得罪其中的神兽即可……而这迷土,却是最神秘的一个。”   “迷土是一个可以移动的禁地,而且看上去完全看不出来,神识元婴也探查不出来,唯一就是闻,迷土覆盖范围内的土壤,有一股特殊的味道,类似铁锈和兰花香混合,但是很淡很淡,碾碎了土壤细细闻才可以闻出来,只要进入,就出不来。”   “它是天然的,不是任何人设下的阵法禁制,在此界形成时就有了,而且还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去的,我曾经遇到过,试过,但是我进不去。”   他说着示范了一下,朝着那边落下脚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脚抬起落下好似有了延迟,然后,他这一步踏偏了!   无论如何,他都进不去那边。   即使以合道期之能,他也无法破开。   “有人管迷土叫做‘世界之脐’,认为它是此界成型时留下的一团多余的力量,是金仙们的失误或计算不精确造成的,也有人觉得它是我们的长生背后的阴影,是负面物质的凝聚地,因为不可能有没有任何代价要付的长生不死。”   霍允说着说着,自己也轻叹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或者两个都不正确……能够进入迷土的人,本来就不多,而进去的,从未听说有人能够出来……不过,我倒是有个怀疑:说不定这里,就是破界之地。”   庞脉脉被这重磅炸药一般的猜的消息震得头晕眼花。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写点什么了。   霍允也没打算让她提问,直接就说了起来:“……你若想试试,不要贸然出脚,先用你的水灵根凝聚出一点水来,滴在这边砂砾上,若是能够湿润砂砾,把沙子成团,那你就是可以进入迷土的,而若是沙子不成团,水对它没有影响,说明没有用,你进不去。”   说着,他示范了一下,他凝聚的水滴对着里头的沙子滴下,但是却毫无用处。   庞脉脉跟着凝聚了一些水,水滴在沙子上,很快湿润了。   庞脉脉站起身来,霍允点头道:“好,看来你是可以进入的,你要进去吗?”   那还用说?   庞脉脉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进去吧?   于是霍允最后便拿出了一团金线给她,叮嘱她系在腰上,他说:“这是一根可以无限拉长的线,你捆着腰进去,若是找到谢橒,或者哪怕没找到,你觉得危险,便拉拉绳子,我自有办法把你俩一起来出来。”   庞脉脉答应了,写了多谢前辈,然后便依言把那金线系在了腰间,检查了牢固度,便毫不犹豫地踏足走入迷土。   ☆、第177章 穿地梭   实际上,拿着一团金线的庞脉脉很囧,这……自己是要去杀弥诺陶洛斯吗?   但是她拿在手里就会发现,这是一件等阶相当高的法宝。   它绝不仅仅是一根可以无限延长的线而已。   至少,从它的灵力波动特点看,它应该有非常强大的破禁能力,强度也非常可怕,霍允说的应该是靠谱的,这根线大概可以从任何地方把任何人拉回来。   这是一件目前庞脉脉还无法做出来的法器,它应该用了某种非常难以熔炼的材料,而且破禁能力远远超出她目前掌握的那些破禁术的阵法。   霍允说:“我曾以此线缚石掷入过迷土之内,成功了如今才敢给你尝试。”   庞脉脉把金线一端系入腰间,把金线团扔在地上,一句话未发就走进了霍允无法进入的迷土。   霍允手一招,将地上的线团纳入掌中,凝神看着他无法看见的远去的身影。   庞脉脉走了十几步,周围感觉毫无变化,好像她只是正常在方才的树林里走动一样,捡起来的那枚天涯觅踪羽还在她手心,她把它暂时放进了储物手钏里。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她看到的是无边的树林,却根本看不到霍允,她突然想起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被无形的罩子困在一个小村子里,和现在的情形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继续往前走,才发觉这里和外界有什么不同。   这里几乎听不到任何鸟鸣蝉噪的声音,任何一个寂静的森林,其实都是有各种声响的,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青草和种子萌芽的声音,花开的声音,鸟儿的呢哝,鸣虫的嘶叫,在神识远超常人的修士们看来,都是清清楚楚。   而这里并没有。   是彻底的寂静。   这一点,让人不知不觉就毛骨悚然了。   突然间觉得极端的孤独和寂寞。   这个隔绝的空间,要远比她曾经待过的村子更加可怖,也比她被关押的海底禁地更加寂寞,因为前两者毕竟是有别人在的。   而这里面,可能只有她一个活物。   周围的树木青草泥土,是不是都是虚幻?还是虽然存在,虽然能看到,实则却不可触摸,只是重叠了空间而已?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一边的树干,树皮很粗糙,甚至微微带了些湿润,并不像幻象。   她想要找到谢橒的心十分迫切,一手摸着腰间的金线,一边往前走,警惕着周围可能有的突发状况,而步履却并不慢。   护身的法宝术法打开,毕竟这里十分危险。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遇到,走了两个时辰之后,她脚踏出来,突然发觉没有如愿踏到前头的土地上,这才发觉周围景色其实有细微的变化,虽然还是那些树那些草那些山,但是却不在原来的位置。   她被传送了。   看来,迷土已经走到了边界之处。   而她被传送到了哪里?   并不是她走进来的地方。   庞脉脉想了想,掉过头来走。   果然,第二步时她又一次经历了之前的感觉,再次被传送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如是她尝试了三次,三次都是一样。   她明白了,迷土就这么走,走不出去,而且还会被随机传送到某一边的边缘处。   她摸了摸腰间的金线,有点担心如此被传送,金线是不是乱作一团了?   想了想,她猛地用力一拉金线。   试一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能出去。   金线被拉扯了,却没有足够的张力感。   怎么回事?   庞脉脉皱眉。   难道是因为传送的缘故?   金线是可以随意伸长的,另一端在霍允那里没错……   难道是因为传送那里有太大的阻力,所以自己再怎么拉,绳子只会被拉长,霍允那边却感觉不到拉力?   庞脉脉一时头皮发麻。   完全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又用力猛拉,把金线往前拉了十几米,并且震动它。   然而依然没有反应。   自己也要被困死在这里了吗?   庞脉脉怔怔发了几秒钟呆,心想不管了,先找到谢橒再说。   也许两个人在一起更容易找到办法,到时候一起来设法好了。   就算真的没办法了,被困死在这里了,两个人死在一起也稍微好受点。   这样想着,她干脆继续走。   可是两天过去之后,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从一边走到了另一边,被传送了多少次,谢橒依然毫无踪迹。   迷土并不大,现在她几乎已经踏遍了所有的地方,而且几乎能画出这片迷土的图形来,可是没有找到谢橒的任何线索。   她不得不停下来,仔细思索。   对了,土壤下!   蔷途是用的先天土遁带走了谢橒,他们从地下走,那么很有可能现在他们还在地下。   毕竟迷土叫迷“土”啊。   庞脉脉这样一想,精神一振,随即便又发愁,她没有土灵根,没有土遁的能力,怎么去地下?难道一直挖?   那也得知道从哪儿挖啊。   想了想,她又把之前那根天涯觅踪羽拿了出来。   这根的能量还有一点残余,之前入不了禁制,说不定在这里头了,没有禁制干扰,它还能起点作用呢。   甩手抛出,天涯觅踪羽颤巍巍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庞脉脉站在原地等待。   没过多久,就感觉它停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庞脉脉追过去,没有多远,不过是几十里路而已。   她捡起那根天涯觅踪羽,发觉它已经彻底散失了全部灵能量,失去了功效。   这根觅踪羽已经废了。   问题是这个地方,仅仅是这根觅踪羽力竭之后偶然掉落的呢?还是谢橒真的就在下面?   庞脉脉的选择是不能放过,先挖来试试。   于是她法术和法宝齐用,开始挖土。泥土飞溅,毫不费力。   一开始挖得很顺利,可是没多久,她发现她挖开的洞又涨了回来,土地平复了。   而被她挖出的那堆泥,却慢慢消失了。   就好似这土地是活物,慢慢就把挖出的泥吸收了,而她挖得洞却作为缺陷被弥补了。   庞脉脉停下手,冷眼看着,心里实际上却有点恶心难受起来。   这是什么该死的地方!   她不想轻易放弃,又挖了一阵子。   结果还是一样的,无论她挖出多大的坑,最终还是会长平,而挖出来的泥土,总是会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这土真的好似活物一般。   只有土遁一个法子了吗?庞脉脉皱眉苦思。   但五行遁术真的不是那么简单,没有那一系的灵根,再怎么天才,再怎么元婴都没有用。   她根本不可能掌握的。   最后,她决定还是求助于她的炼器本事,炼制一件能够钻地的代步法宝。   盘点了身边的材料,又在《点睛赋灵》和《元融真经》里再三查找,终于从《元融真经》中找到了一个“七星钻地梭”。   她研究了一下这个方子,她的材料应该是不够炼制完整版的此物。   又得要简化一番!   不求多漂亮,不求防御能力,只要把钻地这一项强化就够了。   推演了整整一天,也算是凑够了材料。   庞脉脉便开始动手炼制。   一步步,小心仔细,严格按照她预先推演的步骤来,她的材料只有一份,用完了失败了就没办法了。   可是炼制了一段时间,做完几个最初的步骤之后,她却发觉情况不太对。   无论是火焰的温度,还是灵气流动的方式,都和她习惯的区别很大。   这个地方……真的很奇怪。   灵力似乎是逆向的流动方式,所以影响了材料的熔炼。   火焰的温度也是很不稳定。   庞脉脉心直往下沉。她勉力控制着,根据火焰大小来调配距离和时间,一切推演的时间节奏把握全部必须推翻,她只能临时用自己的本能和炼器直觉来控制。   本来有九分把握的,一下连三分都不到了。   有一次,火焰甚至差点熄灭。   最后做完时,她的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从没遇到过如此费劲的炼器。   不过,到底还是做好了穿地梭。   这个新出炉的穿地梭看上去有点奇怪,通体黝黑,七星自然是一星都不见,形状也和预期不同,歪歪扭扭,看上去有点劣质。   庞脉脉连名字都懒得取了。   ☆、第178章 地下   庞脉脉弄出来的这个钻地梭大小和预期差异倒也不算大,只不过外观差异太大,而且灵力波动也特别诡异。   她犹豫了一下,才坐进去。   她对空间折叠类法术的掌握实则平平,仅仅会几个初级阵法而已,故而里头的空间也不大,最多也就能容纳两个人而已。   但是现在她才一个人,足够了!   庞脉脉站在里头,因为炼制过程之中过于艰难的外因,这里头也是坑坑洼洼的,活像被陨石群打击过扔在垃圾堆里的废旧空间逃生舱……简直是她炼器多年以来最丑的一件作品。   然非常时期,也只好忍了。   钻头在一端,正好便是她脚对着的位置。   这个钻地梭有着近似土遁的能力。   发动后没有多久,在一些持续的颤动中,她感受到了异样浓厚的土系灵力,而且总有哪里非常不同寻常。   这里的灵力其实始终很不对劲。   真不愧是奇特的世界之脐。   丑陋的钻地梭在地底穿行,到处寻找谢橒的踪迹,庞脉脉始终提心吊胆,她身上能提供的能量是有限的,若是灵能消耗完毕,再也没有找到谢橒的希望不说,甚至连自己要出去都会很费劲。   她的心情复杂,充满希冀,不安和越来越多的绝望。   找过的地方越多,时间流逝得越多,她一个人在黑暗的地下不知道多深的一个小小容器之内,不安和绝望就越发滋长。   这个丑陋的钻地梭不但是外形有问题,操控起来也有问题,她甚至无从判断它是在哪个方向更加深入,神识放出去也受到限制,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唯一的好处,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她发觉了出来:这东西竟然格外节约灵能。   好吧,至少还有一个优点,能耗一级。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地底下钻行了多久,腰间的金线居然始终牢牢系着,虽然现在没法子呼唤霍允把她拉出去了,但不知道为何,她直觉这金线很重要,绝对不能弄断更不能丢弃,甚至摸一摸它,还能觉出安全感来。   在她经历了希冀,失望,不安,绝望,苦中作乐,再度绝望,再次苦中作乐,再度绝望……的漫长过程之后,钻地梭突然停了下来。   她心里一跳。   她的钻地梭在炼制时便有所设置,坚硬的岩石硬物并不能阻挡它前行,只有有生命的物体才会让它停止往前钻。   那么前面的……   可能是谢橒,可能是别人,也可能只是个说不定很巨大很可怕的地行性怪物。   这里神识没有作用,需要她下去查看。   她打开了钻地梭的舱门,外面只有一片茫茫黑土。   钻地梭有土遁之能,她可没有。她必须挖开这些土才能出去,并且要一直挖到钻地梭的前端之处,才能摸到。   好在这里的土不怎么长回去,她怎么也是一位金丹修士,挖这点土不算什么,贴着钻地梭挖,一会儿也就到了前端处。地下没有一丝光线,她只摸到了一角衣裳,不过夜视能力她是有的,这一角衣裳的颜色……确实是谢橒当年穿的那件。   心中大跳,她连忙细细挖掘。   于是谢橒的腿,腰,胸膛,脖子,脸终于先后露了出来。   夜视能力不算十分察纤入微,看不清他气色如何,只能看到他双目紧闭。   庞脉脉虽听闻霍允说过谢橒的魂灯燃烧得毫无问题,这时却也吓得心跳漏了几拍。   不及多想,手就摸到了他的脸颊。   元婴修士成就了法体,虽然两年不吃不喝被埋在土中,谢橒的脸也没有变得十分瘦削,还是原来的英俊模样,只是脸上头发上沾满泥土,她忍不住替他梳理拂去尘土。   指尖触到光滑紧致的肌肤,还是温热的,她感觉到了呼吸的浅浅起伏,心中略安。   指尖掠过他优美的嘴唇时,谢橒的眉头动了一动。   庞脉脉以为他要醒了,又惊又喜,谁想半晌他还是没有睁开眼,又一动不动了。   庞脉脉略感失望,伸手摸他胸口,心脏跳动确实很有力,显然,不吃不喝没有空气压力过大甚至迷土诡异的灵力流动方式,所有这些问题都没有对他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   那么他为什么昏迷不醒?   是因为之前化生池阴谋的缘故灵力被困,所以才这样吗?   于是她另一只手贴在他背心,试图用自己的生发之力来助他脱困。   然而手刚刚贴上,灵力还没怎么吐入,她就发觉了不对。   谢橒体内的灵力情况和之前的程震寰狄火云二人完全不同!   他的灵力完全没有被束缚住,相反,比普通元婴初期的修士浩瀚了许多,甚至比程震寰还要壮大。   而这些灵力却没有作自然周天循环。   要说它们是无序也不是……   庞脉脉灵光一闪,对了,虽然排列方式不同,就如同她炼器时干扰她的这迷土里诡异的灵力流向一般。   和正常似乎是逆反。   而她在那一接触之间,隐隐便察觉出极度的危险。而似乎可以窥见他体内有凶猛的灵力漩涡,足以把她的身体和灵力元神都瞬间粉碎。   像是黑洞……像是世界和时间的出入口……   她恐怕是帮不了他了。   谢橒显然不是轻轻一吻就能吻醒的……   想了想,她决定把他搬回自己的钻地梭之内,还要看看能不能在这附近找到蔷途。   挖土也好,搬动他也罢,对庞脉脉来说都不难。   难的是塞他进钻地梭里。   钻地梭容量又小,形状又不规则,舱门还小……谢橒身材过于高大不说,又是盘膝而坐的姿势,要塞进去着实不易。   庞脉脉自己塞了好一会儿才做到。   然后她再爬进去,舱内如此之小,两人在一起基本就是紧紧贴着了,谢橒的前胸大腿时时紧挨着庞脉脉的后背臀腿,好在他没有意识,要不然局面真是……不好收拾。   尽管他没有意识,庞脉脉自己被他这样紧贴着,狭小的环境里,周围全是他的气息,也不由慢慢面热起来。   若不是要操控钻地梭,提供灵力,庞脉脉只怕更是尴尬了。   又过了两日多,钻地梭把庞脉脉的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庞脉脉不得不停下来,找了点补充灵力的丹药,自己运行周天补充灵力。   然而这里周围的灵力确实很有问题,在她周天运行时,不止会吸收自己服下丹药的灵力,周围的灵力也被吸引而至,进入她的体内。   而这些灵力,大部分是土系灵力,却又有一种不同,假如说正常的灵力是直线的话,这里的灵力却是曲线一般。这些灵力进入到她体内很难收束,更难迫使它们沿着她功法的运行路径去正常运转,它们会慢慢失控,渐渐自成一个旋涡状灵力流。   就和她在谢橒体内惊鸿一瞥发现的灵力漩涡一致。   庞脉脉心里一慌,她如果也和谢橒一样从此陷入沉睡怎么办?   急于切断这些外界灵力进入体内的渠道,可是却并不那么成功,这些灵力可以从每个毛孔进入,缓慢地细细渗入,却十分坚定难以阻挡,而且随着体内的这种扭曲灵力越多,吸力就越大,新的灵力涌入的速度就越快起来。   庞脉脉苦苦支撑,和这些外来灵力抗衡。   她不知道坚持了多久,过了多少个昼夜。   直到一个温热坚定的东西轻轻贴在她丹田之外。   然后,那些在她体内盘桓不去的扭曲灵力好似遇到了磁石的铁针一般,朝她丹田涌了过去,庞脉脉很是惊慌,想要阻挡它们。   “放松。”低柔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温柔得足以安慰她的惊慌,又肯定得令她全心信赖……她真的放松了身体灵力,不再抵抗。   那些外来灵力没有涌入她的丹田,而是被那只在她小腹上放着的手掌吸了出去。   吸得很快,很干脆,庞脉脉简直感觉那些灵力是欢呼雀跃地投奔光明而去。   不到片刻,就被吸得干干净净。   她也终于得以完成一个吐纳。   睁开眼睛,虽然没有光线,她却依然看到面前那张属于谢橒的俊美无俦的面孔,他寒星一般的眼睛是睁开的。   庞脉脉从来没有想过看到一双眼睛睁开和闭着会对她的心情有这么巨大的影响。   欢喜的声音即将从她口中吐出,而一双有力的手臂已经狠狠将她搂入了怀里,几乎把她浑身的骨头都要勒疼了,她的胸口被紧紧挤压在他胸口,完全喘不过气来。   ☆、第179章 重逢   身体被有力的双手紧紧束缚,脸被迫停留在平时看上去并没有觉得如此宽阔的胸膛,听到他强壮有力的心跳,黑暗中他的气息在她头顶,强烈到无法忽视,自己的身体和他的身体的对比让她第一次鲜明地感觉到她自己还是纤细柔弱的……   她心甘情愿地伏在了他胸口,好像放下了什么,一下子觉得自己轻飘而柔软,更是有一种莫名其妙想哭的冲动。   真是莫名其妙,难道这就是喜极而泣?   她脑子里都昏昏沉沉的,好像一团甜腻腻的糊糊,遇热马上要融化了……又好似混了什么酸酸的东西……   而她还没有想好自己要怎么表达出这么复杂的心情,是哭一哭,撒撒娇呢?还是捶他两下?或者作出正经状表达一下对他劫后重逢的恭喜?   谢橒却根本没给她机会,即使他勒得她浑身骨头都咯吱作响了,她发出了一声不满的轻哼了,他也不想放松点,而是在她头顶咬牙切齿地说:“庞脉脉,你……你行啊!竟敢这么对我……”   庞脉脉先是一怔,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当初自己把他制住扔给蔷途带走的事。   而谢橒咬牙切齿的声音依然在她头顶响起:“……这两年,我一直在想,见了面要怎么罚你……是按着打一顿屁股,还是……”说到后来,声音却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含混的语气,平添暧昧,叫她顿时红了脸,也不知道他自己脸红了没有。   她红着脸抬头想要嗔他,却被他一下子捏住了下巴,一个温热的东西突然间堵住了她的嘴。   他的气息热热地吐纳在她脸上,而她的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身体炙热充满侵略性,她只能就这样被他圈禁着,支撑着,挂在他身上,最后任凭他侵占她的嘴唇。   他不知餍足,充满饥渴,不住地辗转吮吸她的嘴唇,好似那里有什么东西才能满足他灵魂的饥饿干渴,使他饱腹,使他得以继续生存下去。   而她在这样的炙热下融化,心中生了一种奇怪的,愿意任凭他摆布的感觉。   于是他便得以成功地将舌头长驱直入,占住她的口腔。   她双手紧紧抓住他上臂的衣袖,以免自己软倒了,双腿发软,连膝盖都在颤抖。   而这种柔软和颤抖鼓励了他,他开始肆无忌惮地追逐她的舌头,更加深入地吮吸,让她喘不过气来。   因为被堵住了嘴,她只能发出轻轻的“唔唔”声来表达她的不满和不舒服,并且轻轻捶了他两下。   他似乎是立刻明白了,狂暴的动作慢慢温柔下来,一点点蚕食她……   双手慢慢放松,终于成为有力而温柔的拥抱,把她抱在怀中。   嘴唇和舌头温柔地吮吸和舔舐她的唇舌,好似在哺育她什么……   庞脉脉闭上了眼睛,彻底打开了自己,情愿让自己做漂浮在他的咖啡上的奶油,飞扬在他的剑柄上的流苏。   这一吻不知道多长时间,在这样狭窄的空间,这样的黑暗里,好似整个宇宙里只有他们两个。   无数次星光,无数次陨落,无数次变迁,无数次沧海桑田……   直到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按在了她臀部揉了几下,她才被尴尬唤醒,轻轻推开他一些。   谢橒离开了她的嘴唇,他的喘息声很重,钻地梭整个狭窄空间里被他的声音气息占满。   虽然结束了亲吻,他显然并不想放开她,依然把她紧紧抱在怀中,让她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体会到他克制的艰辛。   实际上,她自己也觉得双腿依然是融化状态,心跳也并没有比他慢。   两人慢慢平复,谢橒才低低说:“……回去就办双修大典……”   庞脉脉红着脸,没有反对。   谢橒继续道:“……若不是此间太过不堪,我恐怕已经……只是怕委屈了你。”声音喑哑低沉。   庞脉脉依然不做声,实际上脸更红了。   谢橒见她如此,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让她整个身子紧紧贴着自己。   庞脉脉顿时便发觉了不该发觉的东西顶着自己小腹,便不安地挣扎起来,而谢橒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再度低下头,去寻找她的嘴唇。   庞脉脉略微反抗了一下,终究还是任凭他了……   等到他终于满足了唇舌之欲,肯放过她时,显然是带了更深的不满足,但是他也明白了这么不停吻下去不是个办法,故而也暂时停止了这般行为。   “蔷途在哪里你知道吗?”庞脉脉问他:“当时你们分开了?”   谢橒一手揽着她腰身,一手抓住她一只手,在掌心轻轻摩挲,诉说着自己的不得餍足,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是的,当时她带着我土遁,结果误入了迷土,就出不去了,而我想要恢复自己的法力,就开始设法打坐,结果被这里的迷力误入了身体,就和你之前情形相仿……”   这种奇怪的力量叫迷力吗?   自己有谢橒相助,而谢橒却没人帮忙。   谢橒又道:“因为我法力本来就被禁了,所以根本没法抗拒,这些迷力在我体内越聚越多,我的神识和元婴倒是慢慢恢复了作用,便想要引导它们的运转途径,也算起了一点作用……后来它们在我体内越聚越多,我的灵力被束缚在丹田之内,也无奈之何,这些迷力就聚成了一个漩涡,最后力量还在我本身灵力之上,这些迷力和外面的迷力形成了共振,我也算因此有了些奇遇,只是一直不得醒,直到你来了,我自己的灵力不知怎么就脱困了,然后我便力图收束那些体内的迷力,所以也醒不过来,让你白白担心了……”   庞脉脉这才明白自己找到他之后所做的,他其实都是知道的,不由脸更红了。   “……后来得以成功收束迷力还要多亏你,因为有一部分进入了你身体里,我体内平衡才得以打破。”谢橒难道这么大方地夸她。   然后又问她别后情景。   庞脉脉把月孚的事情巨细靡遗地全部同他说了一遍。   谢橒又夸了她几处机智,还有炼器之能大进。   至于说她当时舍身救他,又为了他冒险进入迷土,这些谢橒反而没有夸她谢她,有些恩情太重,便不好放到口头上。   他替她担心,为她心急如焚,自然也不会说出来,反而捏捏她耳朵,道:“下次再敢自作主张,定要好好罚你。”   庞脉脉哼了一声。   谢橒道:“放心,待出去,敢欺负你的,咱们统统找回来。”   庞脉脉想了想,自己貌似也没受什么委屈,只是道:“这倒也不必,那位月孚真君对我还算礼遇,只是想想日后如何应对便是。”   谢橒漫不经心道:“你收了他的属下确实不算吃亏,就是他未必肯干休,只是此事真人们本来就饶不了他,接下来也无非围剿混战而已。”   庞脉脉想起来月孚的悲惨往事,想着他为人,不由叹了口气。   谢橒生性敏锐,马上察觉到了,道:“你可是怜惜他?要说他之前的事情也确实可惜可叹……只是他自己也是不肯干休,定要报仇的,不把他灭掉恐无宁日……”   庞脉脉再次叹了口气,道:“他为人不错,真是可惜了,有时候我想,换了我是他,我恐怕也未必比他做得更好……”   谢橒立时想起庞脉脉虽然不是化人,寿命也是有尽的,若是有一天她修为不进,不得不面对寿元将近,自己会不会也忍不住做出和那蒋氏一般的事情来?   到了那时……   一时两人在黑暗中都无言。   庞脉脉有一次首先打破沉默,问他蔷途的事,谢橒闭目道:“等一等,我现在能感应迷力,也能操控此处的迷力,应该能把她找出来。”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说:“找到了。”   然后便指挥庞脉脉操控着钻地梭,果然在又深入地底几百米处把昏迷不醒的蔷途找了出来。   蔷途和谢橒一样受到了迷力入侵,只是不同的是她的灵力是在的,而且她的还是土系灵力,这里叫迷土,主要就是迷力和土灵力,所以亲和度很高。   谢橒替她把迷力吸了出来,她的土灵力还长进了很大一截。   三人离开地下,回到了地面上。   蔷途十分依恋庞脉脉,抱着她大腿不肯放开。   庞脉脉这才想起自己中了月孚的术法,本来别人应该看不到摸不着自己才是,难道两三个月已经过去了不成?   又拎了拎腰间的金线,告诉谢橒霍允还在外头等着他们,只是这金线如今却不大好用。   ☆、第180章 出迷土   迷土之内的阳光和外界一样灿烂,树林一样静谧翠绿,谢橒尽管满身尘土,但是意念所至,一个小小法术,便焕然一新,顺便也帮庞脉脉和蔷途清理了。   庞脉脉抬头可以看到他那张一直让她不好意思直视的脸,如今多了一种正大光明的坦然和说不出的沁甜,便觉得那脸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了,细细端详,有种失而复得的珍贵,便觉得皮肤尤其如玉,鼻梁尤其高挺,嘴唇尤其完美,睫毛尤其浓密,黑发丝丝泼墨,星眸褶褶生辉,尽管如今他冷酷之态略敛,面上带着春煦,嘴角含着微笑,却依然显得高傲不群。   清理完她之后,他的手也没离开,而是顺势牵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   庞脉脉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于是谢橒唇边的笑意便更浓了几分,眼睛似乎不能从她脸上移开,叫她晕生双颊。   而大腿挂件小蔷途,如今看上去是六七岁模样,大脑袋,乌黑柔软的双髫,一双大眼睛黑漆漆水灵灵,仰头看着她的小模样,都快萌化了。   虽然身在危机四伏的迷土,庞脉脉已是觉得暖洋洋的甚是幸福安宁了。   谢橒看够了,蔷途也撒够了娇,庞脉脉才得以提到她腰上捆着霍允的金丝,并且把这金线的特点和如今不好使的情况说了一下。   谢橒道:“我看看。”便探身伸手过去,摆弄了几下,把她腰上系着的金线解了下来,缠在自己手腕上。   他拈起线头,沉默不语。   庞脉脉感觉到周围的迷力一阵翻腾,估计谢橒在使用什么探查术法。   蔷途还是抱着她大腿不肯放,怯怯地叫她:“主人。”   庞脉脉摸摸她的头,安慰地朝她笑笑。   蔷途给了她一个宛如花儿盛开的笑容。   谢橒这时也已经回神,淡淡道:“这金线还是有用的,我可以循它的脉络找到迷土的空间传送法门。”   庞脉脉点点头,他掌握了迷力,显然对于这个可能是空间黑洞一类的迷土有比常人更加深入的了解和把握,而他的意思是他方才不知道是放出神识还是直接放出元婴来,追循金线弄明白了她刚才几次空间传送的法门。   那么……   果然,谢橒看了她一眼,道:“我带你们出去。”   庞脉脉收好她那小丑怪钻地梭,一手牵着小蔷途,一手被谢橒牵着,跟着他一起往前走。   她眼睛正好到谢橒的肩膀上一些,他肩膀其实还比较宽阔,只是因为身形修长不很显,凑近了并肩一起走在这样的林间小路上,还颇有安全感。手里牵着的小姑娘才到她肚子高,在旁边吱吱喳喳的,也分外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庞脉脉就觉得这段路很幸福。   就这样走下去,不管脚下其实有多少危机,不管这个地方实际上有多么危险。   实际上,谢橒带着她每踏下一步,周围的景色都有变化。   不是那种阵法中特别剧烈离奇的变化,而是十分不易察觉的,好似只是因为他们位置的变化带来周围景物的细微变换而已。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移步换景而已,而是有一些很不合常理的变化,比如旁边那棵树,往前走几步它已经变成了另外一棵,只不过都是棕色的树干绿色的树叶,不容易发现罢了。   庞脉脉发现了这点,顾不上心猿意马,也凝重起来。   谢橒的脚步看似十分轻松,但每一步,都是微观的山岳变迁,风起云涌,都是迷力的角逐,空间的变幻。   这是一场无形却凶险的战斗。   涉及到空间传送和奇特的力场,如果不是他有一番因祸得福的遭遇,恐怕换了任何人此刻都应付不来。   谢橒手里牵着金线,金线一步步缩短,到了他们终于走到手里拿着金线另一端的霍允面前时,一贯淡定的霍允也忍不住一脸惊愕抬头看着他。   谢橒把手里的金线扔给他,冷冷说:“还给你,石头有用人就一定有用吗?你怎么自己不进去冒险?”   霍允扬眉看着他,也没有解释自己进不去的问题。   走出来了!   庞脉脉意识到这一点,长长出了口气。   她看着对视的两个男人,一个很年轻,一个看不出年龄。   一个一身黑衣,衣角点缀的却是珍贵的材料,背上的剑飞扬着一身的高傲;一个棕色长袍,真正的朴素到底,和他的人一样无法看不出深浅。   这……前者会是后者的母亲转世吗?   她唇角微扬。   谢橒知道霍允的推理和追寻时,是什么反应?   霍允转向庞脉脉,道:“你中的法术失效了。”   庞脉脉笑眯眯回他:“嗯嗯。”   他点点头:“我问问老程他们如何了。”   霍允又对谢橒道:“既然出来了,就去跟你师父会合吧?”   谢橒点点头,道:“好,请霍前辈先行一步,我们随即就来。”   摆明了不愿意和霍允多接触。   霍允叹了口气,他本也不是多话之人,看了庞脉脉一眼,道:“如今恐有不少人等你相助,速来。”   说完便消失了。   谢橒凝神看他消失的地方,最后摇摇头,道:“他这隐云经还真是神奇,我自觉对空间法则的了解进了一步,依然无法看破。”   庞脉脉若有所思,道:“合道真人,必有过人之处,之前月孚的突袭,所有人都着了道,只有霍前辈无事。”   谢橒点点头,道:“合道,乃是己道合天道,既已有道,自然不同凡响。”   庞脉脉看他出神,背后剑穗无风自扬,眼神坚韧,知道他心中必然是求道之志大盛。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   这条路孤高缥缈,不知其终,也许得以踏上,已是万幸了。   不知道要求索至何方,何时。   好在山高水远,江湖缥缈,风云多变,身边还有一个人可以相伴。   庞脉脉回头看谢橒,谢橒也正好看她,两人目光相对,不知不觉,都多了几分缱绻。   可惜被抱大腿的蔷途叫着“主人主人”破坏了意境。   庞脉脉低头看自己这第一个化人。   小姑娘肉嘟嘟的,扑闪着睫毛。   庞脉脉想到她也是和师父师兄他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且无父无母,生来就知道对主人忠心,为主人效劳,出生没多久,就遇到这么大变故,自己孤零零在地下困了两年,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不由心中一软,伸手摸摸她的头顶。   蔷途笑弯了一双大眼睛,肉肉的小手去摸放在她头顶的庞脉脉的手。   他们一路便出发去,起初倒也未曾有什么岔子。   谢橒仗剑飞行,速度极快,甚至比往日更快。   然而第二日下午,他们却遇到了意外。   ☆、第181章 连山阵   意外发生时是他们临时休息。   在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边。   河水极为清澈,能看到水下的小鱼婉转倏忽游过的身影,远处有隐隐丛山,近处有茸茸青草,可喜河边还有一块极为平坦的草地,正适合慵懒的休憩。   虽然他们没时间慵懒的休憩,但是小憩还是可以的。   而蔷途从最早的依恋却怯生生地,变得越来越粘着庞脉脉了,而且也渐渐不怕她,这会便缠着庞脉脉给她做衣裳。   庞脉脉化叶为衣的本事不算差,自然不会不答应,朝着一朵开得正艳的野花一点,给她幻化出一件正红色花苞裙,裙摆一排叮当作响的铃兰花模样的坠子,蔷途喜欢得不行,庞脉脉又拿出一串明珠给她编在了头发里,衬得小脸玉雪可爱,小模样漂亮极了。   庞脉脉打扮洋娃娃的爱好顿时萌发,搂着她说:“蔷途真漂亮,回去给你好好做几件衣服首饰。”   蔷途像小鸟一般依偎到她怀里,贴着她胸口。   谢橒本来有点懒洋洋地看着她打扮蔷途,这会儿看到蔷途偎依在她胸口,便挑了挑眉。   庞脉脉正好和他视线相触,看他明显不愉快的眼神,忍不住就给了他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   而异变就发生在这一刻。   庞脉脉最后只看到了谢橒的眼神突变,仿佛发现了敌人的野兽,变得极为锐利,仿佛下一刻便有刀刃可以凌空而至。   然后她就看不到他了!   眼前景物大变,并且如走马灯一般不断变幻,无法稳固!   庞脉脉反应也算快,她没有被这异变镇住,而是立刻想到刚才谢橒的目光其实是指向她怀中的。所以她没有抬头去看任何景物的变化,更没有惊慌失措寻找谢橒,而是直接将怀里的蔷途推了出去并且以灵气护体。   被推出去的“蔷途”还在半空中叫了一声“主人!”,娇嫩童稚的声音里充满惊慌和不信,但是庞脉脉没有心软犹豫。   果然,“蔷途”在半空中猛然爆裂,伸出无数触手一般的黄色物体朝她裹了过来。   庞脉脉早有防备,护身灵气大涨,身形也早就迅疾无比地掠开数米。   险险躲了过去,她也出了一头冷汗。   幸好。   如果不是因为谢橒的眼神,恐怕她早就被裹了个严实,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下场。   而她的步伐变换,周围的景物就更加变换了。   连小河草地都不见了,她在一堆戈壁乱石之中。   那假冒蔷途的物体早已不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真的蔷途又在哪里?   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他们是陷入了一个阵法。   而且是一个极其厉害的阵法。   庞脉脉如今不到四十岁,已经是金丹真人,在这里也算是空前绝后了,是典型速成型的。之前谢橒是五十岁成丹,已经是举世罕见的天才。   更可怕的当然还是谢橒,他六十岁就成婴了,虽然有吸收化人灵珠快速积聚灵力,但是能突破成婴,可不仅仅是依靠灵力积累就行的,否则真人们出生后就一直杀化人吸收灵力好了,岂不是十几岁就能成婴?而实际上,谢橒却是史上所有真人当中最年轻的元婴真君。而且君无忌之前也以天才著称,他成婴却也在两百岁左右了。   如今更是因为迷土的奇遇,谢橒的修为也早已突破了元婴初期,虽然庞脉脉看不出他到底修为深浅,但是气势上比起初始真人,如今已经元婴后期的程震寰并没有丝毫逊色。   可以说,庞脉脉和谢橒二人,都是速成型。速成者自然是天赋不凡,际遇过人才得以速成,也是所有人歆羡的对象,但是也有一个坏处,就是他们没有悠长的岁月来浸淫旁务。   比如阵法。   谢橒和庞脉脉都不是没有学过阵法,但是阵法绝不是随便学几年就能精通的。   庞脉脉跟君无忌学了一些有用的阵法,但是她几乎都是挑的炼器能用得上的,谢橒比她稍微全面一点,但是对于真正精通阵法者,他也仅仅只是通晓了皮毛而已。   袭击他们的人,显然是明白他们这个弱点,而且又擅长阵法的。   庞脉脉想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   她没有贸然尝试破阵,她只看一眼,就明白这个阵法绝对至少是元婴修士所布的,而且水准还在君无忌之上,她只看出几个变化就心神激荡烦闷欲吐了,根本不敢随便破阵。   庞脉脉尝试着和谢橒联系,但是这个阵法显然对神识和元婴也有很强的限制作用,她的神识根本发不出去,离体不到三尺就被迫回到了体内。   这一时也犯了愁。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担心谢橒,也担心蔷途,可一时之间却无法摆脱现在的状况。   她也曾尝试推演这个阵法,可只推演了七步左右就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   然后,她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哎呀,小姑娘就别硬来了。你这个年龄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声音很年轻,语气有点老气横秋的,但是却好似没什么恶意。   庞脉脉站起身来,沉了沉气,朗声道:“不知何方前辈?有何见教?为何将我们困在这里。”   那个男子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笑起来说:“……小姑娘看着不好对付啊,我没有恶意,就是想带走你,不过你旁边那个谢小子不大乖巧,只好弄个阵法困住他,小姑娘你要是想出来,我就教你怎么走出来。”   庞脉脉一怔。   心里暗暗琢磨。   这个人为什么让自己走出去?   好抓住自己?   为什么不直接在阵法里抓自己?   因为谢橒?   之前的假蔷途就是他弄来抓自己的东西吧?然后失败了……失败了就没法子了吗?   谢橒在阵法里,他就没法抓自己吗?   这个阵法不能局部运作吗?   还是他分不出神来?   如果他分不出神来,那就是……谢橒在和他对抗吗?   庞脉脉决定分一分他的神。   她于是说:“好的,请前辈告诉我如何走。”   于是那男子就一步步告诉她如何走:“艮位,三步,乾位,四步,离位,七步……”   庞脉脉越走越有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然后,她装作不经意,走错了一步。   这一步是她有八分把握不会有立刻的生命危险的。   她虽然距离勘破这个阵还有地面到云端的距离,但是却还是看出来了一些小处的路径。   男子果然叫了起来:“……休位,五……啊,你怎么走错了?你这个笨丫头,哎哟,不好……”   庞脉脉只觉得周围景色再度大变,竟好似在一处冰原之上了。   然后一股寒风卷过来,把她拦腰卷起来。   风里还传来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个笨丫头,白长了一副聪明样,我家蠢儿子怎么会看上你?照着走还能走错?你还算金丹修士呢!”   然后一道剑光便冲天而起,刹那间天地失色。   和狄火云那充满力量的热烈的剑不同,这一剑只有无情,只有毁灭,还有阻拦者必死的气势。   但是在庞脉脉眼中,这一剑却是十分美丽。   任何一处力道和角度都完美无缺。   宛如夜空劈下的闪电,浑然天生。   震慑得人不能动弹分毫。   那布阵的男子叫道:“哎呀,谢小子抓到机会了!你这小子可真难对付,和你娘一个德性!”   谢橒的剑摧枯拉朽,把冰原如同纸做的背景一般撕裂。   碎冰四溅,灵力乱舞,庞脉脉自己用着防护灵气,依然抵挡不住,那陌生男子还在叫着:“谢小子,你不管这丫头了?”   说着往她身上丢了一个防护罩。   庞脉脉觉得周围灵力一厚,倒是没有尖锐的碎冰再冲破她的防护罩砸到她身上了。   而谢橒瞬间已经冲到这里,猛然把她拉入怀中。   周围的幻境已经全部消失,又恢复成青草小河,但是已经被弄得七零八落,草都不剩几根了。   庞脉脉被谢橒夹在怀中惊魂未定。   谢橒一手搂着她,一手执剑,剑尖直指前方一个陌生男子。   这个男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模样很英俊,是那种有点肉感的英俊,头发漆黑,嘴唇很红,肌肉鲜明,生机勃勃。   他手里拎着一小团东西,正是小蔷途,看上去被制住了,不省人事。   英俊男子说:“行啊谢小子,连我的连山阵都能破了。”   谢橒微微扬眉,面无表情,缓缓道:“君前辈,岂不闻一力降十会?”   君前辈……庞脉脉无语。   果然是君无忌他爹吗?   ☆、第182章 君千秋   那位被庞脉脉猜测是君无忌他爹的英俊男子,被谢橒这表面淡淡,实则气势冲天的一句话弄得一怔,然后不怒反笑道:“谢小子,不错啊,对着我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细细用神识看了看谢橒,又道:“怎么你这身上的灵力有点古怪?你去迷土了?难怪你师父和霍老怪满天下找不到你!”   没等谢橒回答,他又啧啧道:“你这小子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上回冲击元婴就太早了,这还又进阶了?”然后他正色道:“进展快虽是你秉赋天资过人,心境更是难得,但终究也不是太好。底子不厚,将来恐怕难过那一关……”   谢橒道:“君前辈若是没有来一套为老不尊的偷袭掳人,这会儿训诫我倒也能稍稍服人。”   君无忌他爹气笑了,道:“你这小子牙尖嘴利也像你妈。我君千秋是这般人吗?我也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想请这个小丫头去帮帮忙,怕你这个坏透了的坏小子从中作梗罢了。”   没等谢橒回答,庞脉脉就朗声客气道:“不知道前辈要抓晚辈去做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上次和尊夫人在海底仓促别离,不知道前辈可曾找到她了?如今可好?”   这是拿话刺他。   意思是我帮了你老婆,你还来设埋伏弄阵法地抓我,什么意思?   谢橒这等禀赋的人,又怎会放过和庞脉脉一应一合的机会,立刻接上道:“之前令公子就会受人好处又抢人东西的招数,原来是您君家家学渊源,难道想困住我就是为了抓我的未婚妻去谢她援助尊夫人?”   君千秋哪里受得了这等夹枪带棍的双人合击,当即眉头一竖,道:“谢小子,你嘴也太刻薄了!我这不是抓,是请,姓庞的小姑娘帮过我家小子又帮了我家那臭婆娘,虽然那臭婆娘实在活该受点挫折,但毕竟是我老婆,帮了她就是帮了我,我君千秋岂是不明是非,恩怨不清之人?……我请她去是为了让她再帮个忙,但是我自然会重谢她!”   谢橒嗤笑:“君家的请法难得一见。”   君千秋有点忍不住了,叫道:“谢小子,你嘴别那么厉害,就算你现在本事不凡,难道我君千秋会怕了你?”   庞脉脉也忍不住,道:“前辈到底要我帮什么忙?何不明示?为何要出此下策?”   君千秋和他家那位本来就是欢喜冤家,上万年相处下来了,时时打常常闹,可谓是三年一小吵五年一大吵,别以为这频率低,毕竟高阶修士们经常一个闭关就是几十年也不稀奇,他们二人,好的时候蜜里调油,吵的时候恨不得砍死对方,也不是没有过大打出手的时候。连独子君无忌都受不了他们,故而自己大部分时间独居,不去掺和这两口子的事儿。   君千秋已经元婴圆满,就是等着踏出合道那一步了,故而总是闭很长时间的关,和老婆儿子也不经常见面。   但他也绝对不容别人欺负到他老婆孩子头上。   君无忌得了生发源珠,得以摆脱孩童模样,君千秋并不如那般在意,毕竟他觉得君无忌总有一天会进阶合道,到时候这个问题迎刃而解,现在可爱点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化生池的事情对于他绝对是冲冠之怒了。   儿子狼狈逃回,灵力被锁,他竟然解不开!   老婆找了一年多才找到,还是幸好一个区区刚成丹的小姑娘帮忙。   他心中自然自责。   对于本来没印象的庞脉脉,自然也就多了一份感激。   这两天听闻这个小姑娘体内有化生池内蕴的生发之力,可以解开锁灵,他自然立刻就赶来了。   他的打算是,把小姑娘直接抓回去,肥水不流外人田,先把他老婆儿子的锁灵解了再说,省得还要跟别人争先后,最后嘛,干脆就让小姑娘直接跟儿子结亲就是。   虽然谢橒是不错,不过他还是觉得他家无忌更好。   无忌多可爱啊!   而且又聪明!   不像谢橒那小子又喜欢摆谱又牙尖嘴利,小小年纪还总是阴沉沉的,无忌英俊健康聪明又强壮,完全继承了他的优点,不喜欢耍太多心眼,心思坦荡,女人不喜欢他去喜欢谢橒,那绝对是傻了!自己找苦吃!   这个小姑娘只要多一些时间和无忌在一起,绝对不可能不爱上他!   可是谢橒肯定会阻挠,所以君千秋才想着先用个阵法困住他。   只是这些话却不大好开口,故而君千秋只好恼羞成怒了。   男人总是好斗,庞脉脉那句话被直接忽视,谢橒的剑光已经冲天而起,和君千秋斗了起来。   谢橒的剑,上可接雷电,下可劈山岳,一剑出当真是天地无光,风云失色。   君千秋作为真人中排名前五的强者,离合道一步之遥,自然也是不凡,他布下种种阵法,一环套着一环,遍布大地,一个破碎另一个补上,威力更是能够叠加,刹那芳华,无穷生灭,庞脉脉看得心摇神驰。   而谢橒夷然不惧,他吸收了迷力之后,不但法力大进,于剑道上也是大有长进,所用的剑法已经看不出是不是雷炎剑,或者他师门别的剑法,每一剑都好似随意的一画,却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即使不懂剑法的人看,碎阵似也不难。   庞脉脉早早躲到了一边,省得碍着谢橒的手脚。   但是她看下去,恐怕谢橒还是未必是君千秋的对手。   一来毕竟年龄差异那么大,若是君千秋要说自己走过的路比谢橒走过的桥还多,那绝非夸张,甚至还要多好多倍……这样的情况下,即使谢橒得了迷力,灵力差异还是在的。   二来她看出来,谢橒如今虽然实力不弱,修为却只是突破了元婴中期而已,当然,面对一般元婴后期谢橒也不怕,但君千秋却不止元婴后期的实力。   三来阵法本来就是借助外力的巧劲,而谢橒不懂阵法,只能用消耗巨大得多的力来破阵,而他本身,却始终不踏入阵法之中。   庞脉脉想趁机把蔷途弄出来,但是君千秋始终手里拎着蔷途,没有可趁之机。   庞脉脉便知道他实有余力。   当然,并不是说君千秋布阵就不耗灵力了,每一个阵图都是无数天材地宝,无数心血,同时也消耗不少灵力。   但是这种消耗比起谢橒总还是少得多了。   “君前辈,”庞脉脉朗声道:“您需要我帮忙尊夫人令公子解困,即便我是后生晚辈不用您请,也总该好言说来才是,何以直接便动手呢?”   她想分散君千秋的注意力。   君千秋果然道:“咳咳,我那是为了防止谢小子从中作梗。”   庞脉脉抬头看谢橒剑光依旧凌厉,碎了君千秋不知道多少阵法,但是距离取胜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她想想月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追过来,这般消耗着实无谓。   于是她又道:“君前辈这些阵法如此精妙,您花了很多心血和宝物吧?这般耗去也太浪费了!何不有话好好说呢?”   君千秋其实早早就心疼他那些阵盘阵法了,闻言叫道:“那也得谢小子肯住手啊!又不是我要找他打!”   庞脉脉便又大声传音给谢橒,道:“谢橒,且住,若是月孚真君此刻追来,恐怕你和君前辈不免成了那相争的鹤蚌!”   谢橒和君千秋四目相投,谢橒哼了一声,剑势回收,而君千秋也隔空将阵盘一一收回,一边收回,一边肉痛,骂谢橒:“你这败家的小子,毁了我多少好东西!”   谢橒冷哼了一声,没理他。   庞脉脉便主要同君千秋谈:“君前辈,您看,我确实能勉力相助尊夫人和令公子,只是如今我们答应了人家,要去和霍前辈他们会合,估计也有一些上次遇袭的真人要去,我抛下别人同您回去,未免说不过去,您看这样可好,要不然您就把尊夫人令公子也带过去,要不然就等我此间事毕再去您那里……”   君千秋眼珠子一转,道:“我不喜欢人多,既然你这样说,也罢,就等你事了去我家吧。”然后他把手里的蔷途一扬,道:“这是你的第一个天生化人吧?所有真人都对自己的第一个天生化人有格外感情的,我就把她带回去了,省得你说了去回头又不去,或是磨磨蹭蹭的……”   说着他也不给庞脉脉回答的机会,猛地扔下一个小型一次性传送阵,人就带着蔷途消失不见了。   庞脉脉赶着叫“君前辈……”   哪里还看得到人影儿!   谢橒反应比她快,一剑劈入了那传送阵,可是终究来不及了。   ☆、第183章 地动   庞脉脉看着那被谢橒的剑劈碎,却还是慢慢消失的光圈,有点担忧道:“这……他们不会出事吧?”   传送阵如果未曾完成传送就被破坏的话,被传送的人会不会就此迷失在未知的时空里?   谢橒的脸已经沉得很难看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生硬地回答:“君千秋没那么孱弱无能。”   庞脉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想了想,还是上去主动牵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你活得连他岁数的零头的零头都不到,却能和他分庭抗礼……”   谢橒虽然脸依然很沉,却回握住她细细的手指,而且力道很温柔。   他的睫毛垂下,眼神停留在她的头顶。   嘴唇依然紧紧抿着。   庞脉脉很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谢橒比她还要高傲,求胜之心更是比她强烈不知道多少。   即使是她,在总是遇到比自己强得多的对手,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局面时,心里也会愤懑压抑不已。   谢橒遇到这样的情况要比她少得多,他从小生在万众瞩目之中,在这个世界上亿万人中,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出生便已卓尔不群。在他从小生长的宗门,他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在真人之中,即使他年龄尚小,也绝对不容人小觑。   说他是这个世界的王子,倘使有人会反对,也会是觉得王子这种身份尚且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在他拿到流离剑时,大概所有真人心中,也都承认了他在真人中也依然不凡的地位。   就算合道期高人,谢橒也从不畏惧退缩,实际上,大概也没人不给他三分面子,不管是特立独行的霍允,还是洒脱不羁的王燕台,至于号称这世上最强的郭深,作为他师父,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这样的谢橒,最近却频频受到打击。   从拿到流离剑之后,为了保护自己和庞脉脉一脉开始,谢橒一直都好似用鞭子在催促自己,他破例去吸收化人灵珠,拼了命去仓促结婴,都是因为这种来自实力差距的压力。   而好不容易创造奇迹,不到六十岁成婴之后,没有轻松多久,从化生池开始,蓦然的突变和袭击,被封锁的元婴和灵力,让和自己修为差距极大的女友舍身救自己……然后又被困在迷土里两年!还是等女友来救出来的!   换个男人也许还好,但高傲如谢橒,心里已经受不了了!   好在在迷土之中让他得到了更加强大特殊的力量,此刻才能和君千秋分庭抗礼,要不然,更知不道要郁闷成什么样了。   可是,当着庞脉脉的面,被人家设阵相困,隔开了他们两人,谢橒又是憋了一肚子火气,虽然成功破阵,却被对方掳走了庞脉脉的小化人。   当着他的面,却保护不了女友的私人财产,还差点保护不了女友的人身安全……   谢橒心里怎么能过得去?   庞脉脉任凭他握住自己的手,甚至还主动依偎得近些,抬头轻声道:“就算你是这一界的大英雄,英雄也有年少之时,不必把一时得失看得太重,没人能够一出生就是天下第一。”   她声音清晰和软,如春风拂面,又清澈动听,如山泉叮咚。   谢橒低头注视着她玉雕一般的面颊,忍不住就一手把她搂进怀里,低头吻在了她樱花般的唇上。   这一吻,温柔缱绻,如柳梢之月,如山间之风。   不似之前,含着太多压抑多时的**。   越是吻着,两人心中便积了越多的甜蜜,仿佛一层层一丝丝绵绵不绝淌落在心底,越积越高的琥珀色透明的蜂蜜,慢慢把心里那个原本空空如也的罐子填满。   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庞脉脉主动攀住他的脖子,到嘴唇分开时,还依依不舍,用眼神和他胶着缠绵着。   谢橒阴霾尽去,竟露出笑容,低低道:“别急,等事了我带你回去便可举行双修大典了。”   庞脉脉飞红了脸,道:“谁急了?等我成婴再举行好了!”   谢橒微笑道:“当真?”   庞脉脉看着他的笑容,忽然道:“我知道你为何总是装酷,总是不笑了!”   谢橒微微收了笑容,道:“我装什么了?”   庞脉脉道:“莫要不肯承认!你呀,不笑之时确实看上去俊得高不可攀,一笑就成普通帅哥了……”   谢橒不笑时,那张英俊美丽融为一体,令人一见惊艳,又孤高如雪山上的孤鹰一般难觅其踪的脸叫人不敢直视,一笑则确实接地气不少。   只要不是那种冷笑或嗤笑。   谢橒闻言就拽住她手腕,把她往怀里扯,庞脉脉笑着求饶,道:“可即使这样,我也还是爱看你笑。”   最后这闹剧以谢橒逼着她主动亲吻他告终。   庞脉脉勉强凑过去,嘴唇同他碰了碰,谢橒说不算,要她用上舌头,庞脉脉只好如小猫一般舔了他嘴唇两下,被他狠狠拦腰抱住,反攻了过去,攻势十分凶猛,若非庞脉脉也有了金丹法体,不用呼吸,大概早就快窒息了。   最后难受的其实还是谢橒,但他也不得不忍。   不过庞脉脉在他终于肯松开时,依然软在他怀里,腰肢靠在他一条有力的手臂上,垂着眼睛,只有睫毛扑闪,胸脯剧烈起伏,面颊绯红。   谢橒声音哑得都不像他了:“脉脉……”   庞脉脉勉强支撑着发软的双腿离开他些。   这种时候,和洪水巨浪差不多,只要一方有一点点失守,局面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的手,已经忍不住要伸往她胸脯了,而她的本能其实也暗暗渴盼着,渴盼着自己在他手里变得更热更软……   好在修真多年,控制力总是比凡人要强得多,两人分开后,各自吐纳一番,到底还是恢复了平静。   谢橒平静后才记得安慰她:“你放心,君千秋他们不会有事,蔷途在他手里,也不过是怕你不去找他们,他们定然会待之以礼……等到事了,我陪你一起去君家。”   庞脉脉其实不愿意他陪自己去君家。   她直觉自己去君家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谢橒可不见得。   但这会儿也只好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而这个时候,突然感觉远处地动山摇起来。   庞脉脉脸色微变。   谢橒则牵着她的手,一边朝着远方放出了神识。   出事的地点,距离他们还很远,所以虽然感觉地洞山摇,幅度并不大。   过得片刻,谢橒回神,皱眉道:“是霍允,和月孚打起来了。……王燕台也在。……距离此处大约四千里。”   然后他对庞脉脉说:“走,你我也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有时候是会有一些相对短小的章节滴……   ☆、第184章 乾坤大挪移   庞脉脉其实宁可不去面对月孚真君:一来虽然月孚真君也算是敌人,把他们抓了去,但是到底不曾亏待她,见了面她总不免还是有点讪讪的;二来合道期真君实在不同一般,有着超出想象之能,比如说霍允,上回化生池之劫,人人都被坑了,而霍允居然能无声无息脱身,还一点都没被困住灵力元婴……还有上次海岛上,她身边有元婴后期的程震寰在,有号称天下第一剑的狄火云在,居然还是不知不觉着了月孚的道儿!要知道当时的对手可不是月孚真君的真身,而是他的身外化身而已。   见了面,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自己也就罢了,就算被月孚抓回去,也没有性命之忧。   可是谢橒不一样啊!   他拥有号称天下唯一能破此界的流离剑,月孚是很想抓住他的吧?   就算有霍允和王燕台在,月孚真君得不了手,可是万一不小心中了他什么阴招呢?毕竟月孚的能力比较多不是正面对抗而是类似于隔离,遮蔽等辅助技能。   这些能力用在一个有了自己的道的绝对高人手里,往往有惊人之能!   就算没有着了月孚的道,也说不定会损伤谢橒的自尊心……   庞脉脉感觉到他最近几年的急躁心理,既是因为流离剑的出现,也是为了她……这种急躁,被鞭策的状态对于谢橒的心境肯定是有害的,他能够突破元婴,又再次突破,其实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而现在,她不敢肯定,他去面对比自己强大许多的人,被人提醒他还不够强,到底对他是有好处还是坏处……   而谢橒却根本没有给她多想的时间,他说完就把庞脉脉直接拉到了飞剑上,说:“走吧。”   话音未落,他的剑就雷电般射出了。   庞脉脉于是也就闭上嘴,不再多想了。   谢橒却主动开口,说:“合道期对于绝大部分元婴真君而言,是难以跨越的鸿沟,没有自己的道的雏形,是不可能进阶合道的,……能看到合道期的战斗很难得,你一会儿定要好好看看。也莫要怕受到波及,我会保护你。”   说到最后,俨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手里也不自觉把庞脉脉拉得更近了。   庞脉脉知道他心里生怕再出什么意外纰漏,一个不慎就保护不好自己,连忙就势主动略挨过去一点,抬头笑道:“好。”   谢橒低头看她,两人同时想起来当年在那个树屋旅馆里的旧事,心情都不免有点激荡又有点回忆的甜蜜,四目之中都带了些柔情蜜意。   谢橒也不是说说而已,快到目的地时,他便停了下来,庞脉脉看他站定在自己对面,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自己额头上,就如当初初次见面时一般,只不过那时候的手指如死神索命的剑一般冰冷,此刻却如能将一池寒冰点化为春水的五月风一般温暖,而且,他闭着眼睛,指尖停顿在她额上很久。   虽然看不见,但她感觉到了非常特别的灵力波动。   是迷土里特殊的力量。   强大,但是极其精细。   仿佛在细细编织什么一般。   谢橒非常专注,时而垂着眼帘,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嘴唇轻轻翕合,庞脉脉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删修什么。   等到他终于把手指拿开,还对着庞脉脉微微一笑,笑容里略带自得之意。   “本想送你一件护身之宝,可我自己当初就不用,这几年行迹匆匆,也未曾得空去寻觅……你我如今都算得穷光蛋了。”谢橒声音低沉,却微微带了笑意。   庞脉脉展颜而笑:“不妨。待到诸事了却,咱们再去寻觅天材地宝……”   谢橒对她的笑容也带了赞许之意:“好,定要带你游遍八荒。”他又接着道:“上佳材料我这里也有一些,日后一并给你,今日定是来不及了,仓促间也无善法,我就用新得的迷力替你织了灵力甲,你不妨用灵目术看看。”   庞脉脉依言用了金丹期适用的灵目术,低头仔细查看了一番,发觉自己周身缠绕着数不清的细细有些灰黑色的灵力丝,纹理走势独特,暗合道法,将自己全身细细护住。   灵力丝极细,看似弱不禁风,但是守护极为绵密。   谢橒又道:“你自己用灵力攻击试试。”   庞脉脉便将指尖灵力一吐,戳向自己的腿部。   灵力遇到灰黑色的迷力,便好似被什么扭曲了一般,擦身弹飞了出去,自己毫发未伤。   她又加大力量试了试,依然如此,擦飞的灵力还击中了不远处的一棵树,将树拦腰折断了。庞脉脉偷偷吐舌。   谢橒笑了起来:“你也太实在了,对付自己用这么大力。”   庞脉脉斜他一眼:“我听你的听惯了,要是以前你吩咐我这么做,我留了后手,不得被你骂死吗?”   谢橒多见她明理大度之姿,鲜少见她如此刁钻娇俏模样,忍不住便突然出手,捏住她鼻子,道:“好个刁钻的丫头,看我日后怎么罚你!”声音到了后来,却又低低的有了几分暧昧,庞脉脉连忙打开他的手,跳出几步远。   她发觉,那灰黑色灵力织成的甲,便一直稳定护在她周身,不受任何动作的影响。   迷力在迷土根本看不见,如今能得以看见,不知道谢橒将之压缩了多少倍,而且能维持得这般好,也实在难得。谢橒仓促所就,却能自成一术了。   她又道:“刺我一剑试试。”   已经试过灵力攻击,自然也要试试物理攻击了。   谢橒很爽快,也不回答,直接出剑。   庞脉脉第一次被他剑尖所向。   他随手一劈。   她却感到山崩地裂……   谢橒只用了两三分力。   她却……被吓住了。   紫色的电光带着洪荒一般的力量和气势,连天幕似乎都能劈开,那一剑,好生可怕……   她甚至在一瞬间觉得他真的是要杀死自己。   她因恐惧而心猛跳,只想转身逃开,勉强才迫使自己站定当地的。   因为要试物理攻击,谢橒并没有过多使用剑气,他的剑尖和剑气几乎是同时碰到她身体的。   庞脉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身子都颤了颤。   一点痛楚都没有感觉到,甚至没感到力量。   剑被扭转出去。   迷力果然是有空间转换传送之能!   庞脉脉又惊又喜,睁开眼。   谢橒则已经回剑,端详着自己手里的流离剑,似乎在思索什么……   不会是在想怎么用剑破迷力吧?   “好厉害,”庞脉脉笑道:“能维持多久?”   谢橒回神:“三四个时辰应当无虞。”   庞脉脉点头:“已经很厉害了,简直像乾坤大挪移嘛!”   谢橒沉吟:“这个名字还不错。”   庞脉脉怕他真的把这招命名为乾坤大挪移,连忙催他前行。   他们二人进入到距离那三位不足百里时,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地动山摇,周围好在无人居住,但是林木纷纷倒落,山头整个崩塌,普通动物和灵兽都纷纷逃窜出来。   他们飞近了才发现,其实作战者还不止这三位大拿。   还有十几位元婴和金丹修士在场。   这些修士都是化人,谢橒和庞脉脉旁观片刻,发觉他们一共十二位金丹修士,两位元婴修士,都是月孚的手下。   本来他们的实力完全不足与霍允和王燕台相抗衡,但是却结成了一个大阵,这种以高等修士组成的阵法和君千秋那种阵盘很不一样,变化无穷,端的是极度厉害,绝不仅仅是十二位修士的实力相加这么简单!他们和月孚一起共进退,生生和霍允王燕台战了个平!   而其中那两位元婴修士正是庞脉脉契约下来的!   所以月孚在看到庞脉脉和谢橒联袂而来时,脸色也一变,他一时挪不出手,而在他能挪出手的第一刻,就是一道暗蓝色光芒朝庞脉脉直袭而来。   这不是以前的那种以擒拿为目的的攻击。   是杀招!   月孚居然在看到她的第一瞬间就想杀了她!   不知道庞脉脉契约了月孚手下的霍王谢橒三人都不由一怔。   ☆、第185章 抹杀   月孚这一招袭来,确实来势汹汹,虽然声势杀气不如谢橒那一剑来得浩大,内蕴的实力却极为惊人,庞脉脉如果没有“乾坤大挪移”的迷力甲,恐怕是无论如何只有一死。   如果谢橒不是有了迷力,以他之前的能力,恐怕也挡不下这样的一招。   而现在,他却挡住了。   一错身要不了一瞬,他已经完完全全挡在了庞脉脉身前。   庞脉脉所能见的,是他宽肩窄腰,没有一丝赘肉的迷人背影。   和从他臂下空隙看到的……一剑出鞘,紫电当空。   那无声无息的暗蓝色灵力被他的剑势完全封住。好似被捆仙绳捆住的深海恶蛟。   而合道期真人的力量却不仅如此而已,被剑封住的蓝色灵力在伸缩和膨胀,好似脉搏跳动,接下来就是爆炸一般地猛然炸开。   而谢橒的剑早已带着一层迷力,若非如此,这时候只怕也早已制不住了,灰黑色的迷力带着空间转移的特殊力量,即使月孚的术法再霸道,也无法真正冲击到它。   这一击,被成功挡下来了。   而庞脉脉也在那一刻,几乎毫不犹豫地,将两个元婴修士的契约印痕从她的神识中抹去。   从月孚的攻击可以看出来,这已经是容不得一丝犹豫的生死关头,他连他的心魔誓都不顾了!   庞脉脉对这两个元婴初成的契约者并没有一点感情,无非是觉得那浑然天成的神魂契约烙印就这样抹掉颇为可惜。   但是看到两个修士一脸的绝望,不信,恐惧,愤怒,却最终颓然地倒在了地上,失去呼吸时,她的心还是被狠狠拉扯了,并且许久都无法归位。   尤其是其中一个,还回过了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她,直到终于失去了光芒。   整个过程其实不过是几秒,却好似过了几个小时一般漫长。   庞脉脉手足冰凉。   她还记得他满头白发的衰老样子,还有当时那双沧桑淡漠,对生命已经没有多大渴盼的眼睛。   曾经是她给了他机会和希望。   如今他看起来年富力强,生机勃勃,反而就这样被她亲手抹杀。   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   第一次这样轻而易举地杀了两个高阶修士。   真的就在一念之间。   庞脉脉不知道别的真人杀死自己的化人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是毕竟那个烙印是血脉相连的。   也许是因为她认同那些化人是活生生的人,认同他们的努力和天资,认同他们活过的悠长岁月,认同他们的感情和温度。   心跳得如手术前接受麻醉时一样,有一种无力而平静的难受。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而场上的一切都已经变了。   随着两个主要战斗力的猝死,月孚那边的大阵已经四分五裂难以为继。   金丹圆满的修士面对合道期或者说接近合道期的大修士,没有了特殊阵法的加持,不过如落叶之于寒风而已。   霍允和王燕台看到两个元婴修士猝死,自然都颇为惊诧,抬眼看了庞脉脉和谢橒这边,大概也是有所怀疑和猜测,但是却也顾不上多问,抓紧机会趁胜追击去了。   他们在战斗中都算得上风姿卓绝,一个冷静,悄然一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已经使得山林坍塌,另一个狂放,踏足如踏歌,身上华丽的衣着没有一样不是绝世之珍,而一顿足大地龟裂……   看着这样的战斗,不得不说是一种极致的艺术享受。   在这样的战斗力之下,按理剩下十个金丹修士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然而庞脉脉和谢橒却发现了问题所在。   霍允和王燕台的攻击几乎攻击不到月孚和他的手下。   是了,月孚的那个术法,曾经让她和程震寰无法被人见到和接触,他完全也可以用在自己和手下身上,偷袭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会儿能被看见,想来已经是被破了一部分了。   毕竟霍允和王燕台也是如此高阶的大修士!   说起来,月孚这种屏蔽和隔绝之道,也实在是厉害得紧。   只不过他那一方的攻击力却也是远不如霍允和王燕台。   是以才这般僵持下来。   王燕台主攻,霍允则还在设法破除月孚的术。   紧接着庞脉脉又发现,王燕台声势浩大的攻击也不是随意而为,在他的破坏力之下,周围的地势形态起了变化,隐隐形成了一个困域,所以虽然攻击不到月孚等人,但是月孚的手下却也冲不出去。   本来月孚以战阵围困霍允和王燕台,虽然无法伤到他们二人,却也足以牵制,使得霍允要下手破除屏蔽术法十分困难。   现在二人已死,战阵已损,王燕台一人足以牵住其余诸人,霍允便可以腾出手来破除术法。   胜负已可预期。   月孚等人便是那追着猎物却追入网中的蛟龙,如今也要反被缠住,再要脱身,已是不易了。   谢橒站在庞脉脉身侧,聚精会神观看,并不打算帮忙。   庞脉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在细看月孚的术法,猛然醒悟,其实月孚的术法和他新得到的迷力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给她织就的迷甲可以将空间和力量扭曲,所以攻击到她的都被传送扭曲滑落到旁边,而月孚的屏蔽术则是将被施术人所处的空间与周围的空间隔绝,所以别人无法看到,也无法触摸攻击到。   要说起来,自然是月孚的术法更加高明。   难怪谢橒看得入神。   而此刻霍允已经一下子破除了三个人身上的空间隔绝术,月孚似乎只有在此术被破并且完全消除的情况下才能再度施为,而且施展起来也不是很容易,他只能在其中一个身上再次施展成功,而这当口,另外两人已经被王燕台一招击毙!   谢橒细细看着月孚如何施为。   这是他自己的道,自己的法,自己的力量。   而谢橒身上的迷力却是从外界所得。   月孚要施展这个术法确实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也不能一下子施展几个人身上,而谢橒的迷力是可以倾泻而出的,但是总量受限,并且他自己的力量无法转化为迷力。   谢橒要对人施展迷甲的速度也不快,但他是织就,随着他的熟练度提升,他可以做到越来越快,月孚却类似于书写小范围的空间法则,对他的神识灵力要求极高,而且速度很难提升。   总的来说,谢橒的术法等级时效等完全无法和月孚相比,但是要取巧一些。   庞脉脉依然觉得,迷力是类似黑洞的力量,而月孚的能力,则主要是空间操纵。   都是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霍允和王燕台实际上在道上应该是不如月孚的,他们应该都是半踏入合道期,都抓住了自己的道,道果却还没有成熟的阶段。   庞脉脉看不出霍允的道。   而王燕台……   此刻作为主攻的王燕台,踏歌之姿越发动人,翩然起舞一般,他长袖一挥,便可天开云散,鞋尖一点,大地震颤,庞脉脉越来越移不开眼睛。   她发现其余人也是。   除了月孚和霍允还好,谢橒在琢磨自己的,别的人都已经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转身,都是自然的杰作。   既是优美,也是豪迈……   不不,这些不足以形容。   他的动作切合了自然的一切脉络,力量可以横贯历史的每一个瞬间……   那些四散奔逃的动物灵兽忘了逃跑,坐下来痴痴地看,并且还尝试举步靠近那危险之极的战场。   土壤,灵力,云,风……   一切都被他吸引,离他越来越近。   他成了世界的中心。   除了月孚,他残存的八个手下已经不知道要抵抗了。似乎心甘情愿要变成王燕台金靴下的土壤和养分。   而且,这绝对不是魅惑术……   庞脉脉都忍不住要往前走去。   眼前一黑,她的双目被谢橒捂住,腰身也被他一把搂住,禁锢在怀中。   “运转二十四周天。”谢橒的声音在她紫府里低低说着:“不看也没有太大用,王燕台真正的道是……引力。”   地心引力吗?   她不敢怠慢,依言闭目运功。   而另一边,手下屡屡惨死的月孚发出了一声清啸,啸声中充满了悲愤之意,庞脉脉虽然闭着眼睛,都不禁心里一颤。   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目光,虽然是月孚先对她用了杀招……   王燕台突然出声,声音清越如金玉相击,语音漫然:“老霍,他想跑了。”   庞脉脉睁开眼睛。   月孚周身浮出一圈透明水波纹一般的东西。   空间传送,并不是月孚的专长,比如霍允也可以,比如君千秋的小型传送阵也可以。   但是徒手要把几个手下全部带走,而且还在王燕台的引力范围之内,确实不是一般高阶修士就能做到的。   霍允出手阻拦。   他对空间的理解和操纵即使不如月孚,也在王燕台之上。   然而也不容易,虽然再度破了两个修士的术法,留下来两个,月孚的大型空间传送却在这一刻成功了。   荡漾的水波里,他和剩余六个手下的身影渐渐透明。   他最后朝着庞脉脉看了一眼。   眼神很平静,但是庞脉脉分明看到了冷和冰下的恨意。   她第一次被一个高阶修士这样记恨了。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橒把她往怀里紧了紧。   ☆、第186章 一滴云   庞脉脉调息完最后一个周天,将灵力还纳,刻意又去查探了一下她紫府中的那块铁牌。   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得到的第一件和修真有关的神奇物品,因为它,她学到了许多炼器和控火的小技巧,它上头记载了《点睛赋灵》的上半部,也因此她在合一宗传功阁里获得了下半部残篇,凑齐了这本目前为止都让她觉得十分神奇的典籍。   而现在她已经成就了金丹,居然还是没弄清楚这个铁牌的秘密。   它为什么会主动吸纳生发之力?   自己对于生发之力的高吸引和适应力到底是因为本身体质天赋呢?还是因为这块铁牌?或者二者兼有?   到今天上午为止,她已经又救治好了三个被禁锢了灵力的真人,其中包括了叶青娘。   她和郭浅浅等几位女修被从海里救出来之后,几人就分道扬镳了,秦昭晚和洛真蕖各自被家人接走,唯有她本来是跟丈夫卢周松四海为家的,现在丈夫还未曾救出,自然无处可去,便跟着郭浅浅去了崇真派。   这次郭深得知了此事,把郭浅浅接过来,自然把她也带了出来。   郭浅浅还未治疗,倒是先让她给叶青娘和旁人治。   并不是那种先己后人,虽然没表现出来,却总觉得好似是怕她并不是真有此能,所以让叶青娘和旁人先给她试试手那种感觉……   庞脉脉怕自己是多想了。   和谢橒在一起,她没有婆婆,郭浅浅算是半个婆婆了……都说婆媳是天生对头……   郭深呢?没有太多表示。   昨天第一次拜见郭深。   郭深是一个容貌很普通话很少的人,道士装束,浑身透着朴素劲儿,完全不像霍允那么神秘,更不像王燕台那样风流豪奢。   谢橒对着他师父郭深时,态度平和,亲近但不过分,尊敬但也不毕恭毕敬。   就像郭深其人一样,看似很普通,实则暗合中庸之道,不多不少,不增不减……   而郭深对着谢橒,虽然没有表现出过度热情,但眼神还是透着欢喜和欣慰。   显然,郭深对谢橒颇具感情,并以他为骄傲。   郭深对着庞脉脉时,面带微笑,举止客气,但是看不出他心里是否喜欢她。   莫测高深。   庞脉脉并不为此紧张或头疼,她决定表现出真实的自己,注意礼貌即可,想来对方有不小几率会喜欢她的。就算不喜欢也无事,只要不讨厌她就行。   而庞脉脉活到今日,除了偶尔遇到过嫉妒心强的女子,还真的鲜少有人讨厌她的。   现在郭深,霍允和王燕台,带着程震寰,狄火云等人和他们的得用化人,一起再次出去搜寻月孚真君去了。   临行前嘱咐谢橒在庞脉脉为此间几位真人解决了锁灵问题之后,再领她去替洛真蕖和秦昭晚母子治疗,并且专门叮嘱了先去洛真蕖的碎雪山再去君家。   想来是为了小惩君千秋之前所为……   庞脉脉没有问谢橒若是真能擒获月孚真君,他们会怎么处置。   毕竟如今和月孚已经彻底敌对,她并没有资格去同情敌人。   有些人,注定了是敌非友。   有些心情,终究只能压抑心底。   她从还香榻上站了起来。   这张乌黑油润的木头雕琢而成的榻已经不新了,木头外头被手抚摸盘玩出了包浆,可见旧主人对它的爱惜。   这是用整棵还香木雕成,虽非灵物,却十分难得。还香木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比奇楠沉香更独特更怡人,而且身上带着还香木,身体上会沾染异香经久不散。   在俗世,许多帝王后宫的佳丽们,求一件寸许的还香木配饰而难得,这里竟然有这么大一整棵还香木雕出的还香榻。   雕刻十分精美却并不繁琐,四角是云纹,榻首是卷草纹,而四脚则是荷花纹,镂空的地方挂着整雕的碧玉连环,有一种异常沉郁高贵,能横亘时间的华丽。   这个榻,虽然不是法宝,却绝对是一件珍贵无比的艺术品。   而这里的所有摆设,都是这种风格。   谢橒的声音突然传来:“脉脉,你好了?”   庞脉脉抬头,对着房间顶部叫了一声:“好了!”   然后,顶部一个太极图案一般的圆形就朝着两侧打开了,然后,一只巨大无比的手就伸了进来。   真的是巨大无比。   一只手就快有整个还香榻那么大了。   而这只手就是谢橒的手。   从顶部到底部这一片空间没有灯也没有任何摆设和装饰品,空荡荡的,好像就是为了这手能伸进来一般。   而这手也顺利地碰到了地面。   庞脉脉丝毫不惊不惧,含笑爬到了那只手上,在他手心里坐好。   她比他的大拇指要大一些。   感觉到她在他手心里坐定,那手还握了握,把她握在手心里,中指还揉了揉她,位置有点尴尬,庞脉脉微嗔地推开那根手指一些。   然后她便听到头顶谢橒的笑声,手往上缩,她也随之离开了那个屋子,一出来,她的身体便快速放大,谢橒的手再也不够她坐了,先是她变到小猫大小,他的手只够托住她臀部,然后这也不够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接,等她变到正常大小时,正好被他抱一个满怀。   两人都含笑看着对方,或许还笑出声来。   谢橒看着她的目光……虽然不想那么说,但果真是宠溺了……   “好神奇,”庞脉脉笑着说,“这东西做得太精妙了!”   也是要转移注意力,他目光里除了宠溺还有别的过于炙热让她心惊和尴尬脸热的东西。   所谓精妙的东西,现在挂在谢橒腰间。   是一个水滴状精雕镂空的白玉球。   这次郭深把谢橒母亲的遗物都交给了谢橒,其中就有这一件。   这是谢橒母亲在世时的一件心爱之物,叫做“一滴云”。   实际上,这也是一件纳须弥于芥子的宝物,外观只有鸡蛋大小,顶部打开也就能伸进去一二指,但里头有缩小法术,指头伸进去就可以接着把整只手变小伸进去,继而是手臂和整个身体……   里头是一间布置精美的雅室,十分舒适和安全。   和庞脉脉那个可以变大的二层小楼恰好相反。   一个是能自己变大,一个是能把进入其中的物体缩小。   两个都很好玩,但是论炼制难度,自然还是一滴云更厉害,更不用说用材了。   同样布置精美的那二层小楼里的摆设,和一滴云里面的比起来,就像乡下小地主家千金的闺房和公主的寝宫区别一样大。   这东西自然适合女子,谢橒便说送给庞脉脉,并且表示这是定情信物了……   然后又让她进去调息,因为一滴云里面十分安全,而且灵力充沛。   确实,里面灵力浓度不输给顶级灵脉。   也许这才是它最珍贵的地方。   但是庞脉脉很怀疑谢橒实际上是为了好玩……想看她变小,想把她握在手心里玩……   谢橒此刻正坐在她的那二层小楼一楼客厅的椅子上,把她整个抱在怀里,也就等于是抱着她坐在他腿上了。   听她这样说,他把一滴云递给她,道:“既然喜欢,就好好收起来吧。”   然而一滴云却不能收在储物法宝里。   他动手给她系在腰带上。   双手怀抱着她,手在她腰间忙碌,脸凑近了她的颈项和胸口,两人气息相融,呼吸可闻……   为了化解这暧昧,庞脉脉找着话说:“……要不然你先收着,等我找到能和它价值匹配的信物送给你时,你再给我……”   谢橒忍不住抬头笑道:“信物就是信物,要什么价值匹配?你就是剪一截头发撕一块……帕子给我,我也不会嫌弃。”   庞脉脉脸都飞红了,故作镇定道:“这话听着像浪荡子。”   谢橒大笑,笑完便低头亲了下来。   他的手在背后托住她的背,迫使她打开自己,前胸和他紧紧相贴,而他的吻灼热如岩浆,越吻越是深入。   她微启樱唇,任他攻城略地,长驱直入,任他的长发掩落她面庞,任他的气息和温度沾染她口腔,自己已经完全软在他怀里……   她现在一次比一次任凭他摆布了。   ……热吻突然被打断,谢橒沉下脸,不情愿地离开她的嘴唇。   庞脉脉抓着他的肩膀喘息,匀过气来才问:“是谁传的信?”   “师姑的侍女,”谢橒冷着脸说,“问我们能不能去给师姑救治了。”   任何男人被打断这种事都不会愉快的。   庞脉脉从他大腿上跳下来,用法术整理了头发和外观,道:“走吧!”   ☆、第187章 云上   这里是真人们暂时宿营地,由郭深在外围布置了九天移地阵,这个阵盘,是郭深师父一脉留下来的上古阵法,威力号称可困住金仙,是崇真派护山大阵的缩小版,估计连君千秋这样阵法专长的,都破不了。   在这个安全的宿营地里,真人们几乎都放出了自己的随身洞府。这些洞府,可以说千奇百怪。   郭浅浅住的地方就十分特殊。   她住在云上。   谢橒陪着庞脉脉来到了云朵之下。   这片云看上去也就是一片普通的云的模样,比庞脉脉的云朵法器要逼真,也要大许多,庞脉脉那个小玩意儿一比就是个Q版的。   未几,鲜花纷纷飘落,云上垂下一条彩虹锁链,锁链霞光道道,颜色十分鲜艳。   庞脉脉觉得郭浅浅平时看上去也没那么少女心啊,一个女人活了一万多岁还能保有这么少女的品味也挺不容易的……不知道她在崇真派内的住所也像这么少女吗?如果是的话和崇真派的风格出入真够大的……   谢橒搂住庞脉脉腰身,一手抓住铁链,凌空而起,很快就飞入了云中。   从一片白色的茫茫雾气中站稳,脚下是软绵绵有弹力的感觉,但没有庞脉脉的云朵软,庞脉脉的云朵是乳胶的质感,这个是橡胶跑道的质感……反正都不是真正云会有的质感就是了,毕竟人家真正的云是小水滴组成的啊……   云上是一座小型寝宫,绿檐红柱,陈设极尽华丽,很适合公主嫔妃居住的风格,庞脉脉私以为,郭浅浅也就是没接触过西式风格,否则一定会把这个小宫殿做成迪士尼那种。   比较好玩的是宫殿前的白云上还有两只仙鹤走来走去。   之前谢橒就说过郭浅浅喜欢动物,庞脉脉这一点上倒是与她有同好。   宫殿门前站着一个梳着高髻的美貌女子,穿的也是颇为华丽的宫装。   她的姿态看上去比郭浅浅更加高傲冷淡,看到谢橒和庞脉脉,颇为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这才对谢橒屈膝一礼,道:“请小公子随奴婢来。”   这位,想必就是郭浅浅的化人侍女了,看上去修为也已经到了元婴期。   她说完话就转身,看都不看庞脉脉一眼。   庞脉脉有点想笑,不过想想人家也是堂堂元婴修士,年岁更是远在谢橒和自己之上,除了身份是化人,其余又哪里比谢橒和自己差呢?自己又何必看轻人家?   谢橒淡淡点了点头,也未曾多言,便携了庞脉脉的手,同她一起走了进去。   郭浅浅盘膝坐在一竹榻上,穿了一身雪白的深衣,脸上没什么血色,散着一头黑发,倒是看上去比平时迷人几分,有种亲和与脆弱交织的美感。   那位看上去很厉害的侍女立刻站到她身侧,一副护卫防范的姿态。   谢橒开口叫了“师姑”,声音淡淡的,他昂然站在一侧,态度未见恭敬,只是保持基本礼貌而已。   庞脉脉叫“郭前辈”,态度保持一贯的温和有礼。   郭浅浅这才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谢橒微微一笑,轻声说:“阿橒来了。”   谢橒没笑,微微点点头,便对庞脉脉说,“开始吧。”   庞脉脉点头微笑,对郭浅浅道:“前辈,请。”   郭浅浅似乎带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嗔怪地看了看谢橒,便挪了挪身子,让庞脉脉在她身边坐下。   庞脉脉也不多废话,坐了下去,便把手放到她背心,开始替她解除困灵。   这个她做得熟练了,从铁牌里挤出生发之力,然后投入到对方体内去消除灵力锁,解救元婴。   只不过郭浅浅的防备却似乎特别严实,她努力了许久才真正渗入,额头都见汗了。   郭浅浅自己也特别难受似的,蹙着眉,一脸痛苦,时不时还发出特别轻微的痛哼声,声音轻软,听得人有些尴尬,而她的侍女则是心疼,对庞脉脉横眉冷对,几乎要上前阻止了,被看都没看她的谢橒信手抬剑止住。   庞脉脉更要汗了,这么几个得她救助的真人里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呼痛的。   好在她灵力终于渗入,郭浅浅的元婴已经可以动一动了。   终于结束时,庞脉脉出了一身汗,郭浅浅睁开眼,虚弱地微笑了一下。   庞脉脉站起身来,擦了擦汗,微笑道:“幸不辱命。”   谢橒握住她手腕,用灵力把她身上的汗瞬间挥发掉,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郭浅浅又调息了一周天,发出一声悠悠长叹,终于站起身来,浑身好似都舒展了一般。   她挥挥手,侍女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一个匣子,凌空虚送到庞脉脉面前,冷声说:“这是我家主人所赐。”   庞脉脉皱了皱眉头。   她是晚辈,郭浅浅是长辈;郭浅浅上万岁,她才几十岁。   说一声“赐”也不过分。   可是这态度也太……   谢橒微微扬眉,伸手把匣子接了过来,递给庞脉脉,似笑非笑道:“这是师姑给你的谢礼,收着吧,打开看看,是否比旁人的谢礼丰厚三分?”   庞脉脉笑了笑,就依言打开了,里头是七八种颇为珍贵的炼器材料。   她之前救治几人,除了叶青娘没给,说她的储物袋没从月孚那里拿出来,卢周松也不在,说是等日后再补给她,其余几人都给了不轻的礼。   包括程震寰也给了她一本他整理的炼器心得。   这些礼物价值自然都极为名贵,郭浅浅这份礼也只能算是中等而已。   庞脉脉看完之后,再次笑笑,不卑不亢道:“多谢郭前辈,都是用得着的。”   郭浅浅有些疲乏地闭闭眼睛,挥挥手,意思叫她退下。   庞脉脉和谢橒便告辞出去了。   下了云宫,倒是谢橒先开口,道:“师姑人不坏,但心性平平,你也不用跟她计较。”   庞脉脉笑了:“我何曾跟她计较?”   谢橒握着她手,道:“我只是告诉你不必为她生气的意思,师姑这人活了万年也不曾吃过苦,始终有我师父护持……养得这般脾气。”   庞脉脉失笑说:“我还只当在面对不喜欢我的婆婆……”   谢橒被她话里的意思倒是惹出几分欢喜来,面上也不露,只伸手去捏她鼻子,道:“不晓得害臊。”   庞脉脉朝他吐舌头,咯咯笑起来,笑声清扬。   谢橒一把扯过来,把她夹在怀里,捏捏她鼻子又捏捏她耳垂,闹够了才松手,正色道:“她不是你婆婆,因她本就不是我母亲,少时虽得她照拂,也不过是数日一见而已,并不曾真的亲如母子。何况这世间母子,有的相互也未必认同欣赏,只不过没得选择罢了……好在她并不真的是我母亲,我少时曾想,我母亲性子必然不是她那般模样。”   庞脉脉想想他说的也确实有理,这世上多少父母亲本也不是多么值得儿女崇仰的心性,只不过受了生养之恩,做子女的不得不去爱他们孝顺他们而已……好在郭浅浅并不真是谢橒的妈妈,而谢橒的妈妈已经不在,想把她想得多么光辉灿烂强大无匹都没问题。   她抬头笑道:“是啊,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的人也有贤愚善恶格局大小敏察与否之分,有的人不用多大年纪,已经明白许多隐晦细微的道理,有的人活得时间再长,总有一种愚钝……”   谢橒挑挑漂亮的眉头,道:“夸我不必拐弯抹角,我若非如此,又怎配得你芳心呢?”   庞脉脉无语,这厮越发脸皮厚了,这样的自信也是没谁了。   庞脉脉又给最后一人解除困灵之后,也算是功德圆满,于是谢橒便打算带着她走了,先去碎雪山替洛真蕖解除。   碎雪山在南部,是南方罕见的山顶终年积雪的山,离此十分遥远。   而这时候,郭真等人传讯回来,郭真找到了月孚的海底基地,并且设法破了,月孚的手下损伤颇为惨重,但月孚本人和近半手下还是逃了。   被杀死和俘虏的月孚手下里头,竟有好几位是有名有姓的,被认了出来,都是七大宗里归元宗的长老!   ☆、第188章 南诸城   庞脉脉之前便对月孚真君的手下叫他宗主感到诧异,原来他竟然是七大宗中最末一个,也是最神秘严谨低调的一个,归元宗的宗主。   月孚自己逃脱了,她在月孚手下仅剩的一个契约化人清还也不曾被俘获。   卢周松被救了回来,但是洛真蕖的侍女和这次化生池新生的化人却都不在海底基地里,真人们的储物袋好似也不曾找回来,被虏获的月孚真君的手下金丹修士据说会被分配给丢失储物袋的真人们弥补损失。   庞脉脉对此只能沉默。   也不知道竹韵真人和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谢橒对她说:“既然你的储物袋早就拿回来了,也不必等他们回转,咱们这就出发吧。”   庞脉脉知道他大概是怕她难做。   诚然她能做什么?   不过庞脉脉想了想,还是请他传音问了郭深,问有没有抓到竹韵真人和二牛子崇哥儿三人,如果抓到的话,她愿意付出代价来赎买。   谢橒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但还是替她问了,之后告诉她俘虏中没有这三人。   庞脉脉略略松了口气,心里总还是有点沉。   然后她便跟着谢橒道别留下来的几位真人之后出发了。   碎雪山在极南之地,离此有几十万里之遥,即便是有谢橒在,要去也不是多快的事,少说也是要一个月了。   谢橒一直负责御剑赶路,庞脉脉有时候在他剑后盘膝打坐,有时候与他并肩而立,两人有时相对脉脉无语,有时也说笑,尽管九天罡风凌厉,云中湿冷,却觉得此生从未有如此舒畅快乐的时候。   谢橒每天赶路也就一万里,多了就不走了,找地方驻扎休息,打坐恢复灵力。   这样的强度对他来说,自然毫无负担。   其实一万里对于他而言也就是两个时辰的事,他经常日上三竿才出发,有时候出发得早,中午便停下来了,但凡有点名气的名川大泽,他们一路上从不放过。   他们有时驻扎在深林,有时休憩在高山,有时在城里投宿,有时在郊野游玩,游玩的时间大大多过于赶路。   这样一边走一边玩的旅程,两人都恨不得不会有结束的时间,至于速度慢……反正也没有急事,上门出诊已经很好了,和洛真蕖又没有深交……   这一天,他们是在南诸城投宿的。   南诸城是南方最大的城市,是南俪国的首都,南俪国国土广大,是南部大陆最大最强盛的一个国家,这个城市建筑大都是白色石块建成,顶部圆形,连城墙也是白色,城里大片种植着类似芭蕉的阔叶热带植物,充满异域风情,是整个大陆数得着的名城。   这里的女子们身材苗条修长,喜欢穿着色彩艳丽的布裙,露出颈项和双臂,此地风俗质朴开放,女子经常成群在街上走,形成一道亮丽风景,也是吸引了众多外来客的原因之一。   四个城门整日车水马龙,进出的人口车马数量众多,络绎不绝,蔚为奇观。   谢橒领着她直接落在了城里。   “此地虽以凡人为主,因为风光秀丽又有灵脉,也有一些修士隐居此地。”谢橒说着,给她扔了个掩息术。浅蓝色光晕在她身上一闪即逝,元婴以下的修士应该是无法看出她是个修士了。   至于谢橒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以他的修为,要掩饰什么也只是由心而已。   “这里的灵脉很适合你,皇宫后城还有一处火眼,一处灵泉,正合你炼器之用,你就在这里把本命法器炼制出来吧。”谢橒坐在客栈的窗前,用撑杆把窗子撑起来,看着外头笑容满面的商贩,满街奇异的水果鲜花,颇具特色的小商品,和衣着配饰颜色艳丽的满街的游人们,随意说道。   庞脉脉怔了怔。   炼制本命法器估计得好几个月吧?   合适吗?   让人家等那么久不好吧?   谢橒淡淡转身道:“有什么不好的?”   俊脸上嘴唇抿着,并不是特别欢喜的模样,下颌微微扬起,眼睛里有种久违的傲慢。   于是庞脉脉明白了,谢橒这是故意要给人家添堵,这个睚眦必报的家伙……洛真蕖那是躺枪了。   “……我也是为你考虑居多,”谢橒道:“你成了金丹之后,趁手的法宝一件都没有,遇敌未免麻烦。而且这本命法宝本来就是越早成形越早温养越好。”   算一算,庞脉脉现在手头珍贵的材料着实不少,要弄一件本命法宝也不为难。   她之前就想过了,要做一个双面镜子,一面毁灭,一面生发。   将来,她还希望它能够通玄彻幽,洞世察微,当然,那就是遥远未来的事情了。   她把自己身上的珍贵材料一股脑儿倒出来,当真是琳琅满目,褶褶生辉。   谢橒跟她一起挑拣:“这个是玉涎丝,采自东海,极为难得……”   “嗯,我用来在镜子边缘做缠边纹饰,顺便弄点阵法。”   “这个是龙晶,是龙的一双眼睛里的晶体……这是谁给你的?从哪里找来的龙?”   龙目里的晶体?   庞脉脉端详着那两块微微凸起,透明无色,宛如水晶,碗口大小的圆形物体,心中一动:这个不是正好做自己镜子的两面镜面吗?   她仔细用神识探查这两块材料:非常坚固,兼具水,电双重属性,而且似乎有特殊的作用。   似乎能放大攻击……   放大的幅度……不能准确计算出来。大概是在百分之二三十,具体还要取决于炼制难度。   似乎也很利于洞察之能,但目前庞脉脉还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来炼制。   不过好在本命法宝本身就是可以不断进阶,不断温养的。   两人又找出了好几种极为珍贵的金属和十来颗火系雷系的高阶灵丹和宝石。   谢橒把自己的家当也掏了出来,虽然他进阶元婴也是十分仓促,并没有积累的时间和机会,但他身家也不算薄,又给庞脉脉添了十来颗内丹宝石之类的东西,别的材料他觉得好的也一股脑儿给了庞脉脉:“拿着做点别的法宝,要不然我留着也是浪费。”   庞脉脉收了下来,突然皱眉道:“你进阶元婴,也没有趁手的法宝吧?可惜我如今修为不足……”要做元婴期的法宝她还力不从心。   谢橒淡淡失笑道:“你替我愁什么?我是剑修,有一剑足矣。”   庞脉脉在这个风光和人气兼具,有着全木结构,绿植葱茸摇曳的凡人客栈里,闭关了三天,推演自己的本命法宝的炼制方法,等到三日出关时,脸儿都有些蜡黄。   心神消耗过大。   但是她心情却是飞扬,满脸都是笑容。   谢橒实则最喜欢看她这时候的模样,上前揽住她,低下头,伸手理了理她的鬓发,而没有使用任何清理法术。   “走吧。”这一刻他的声音也算得上低柔,更不是没有怜惜。   庞脉脉因此也抬头,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微微一笑,说:“好。”   谢橒带着她去了南俪王宫的后院禁地,在王宫御花园的后面,谢橒带着庞脉脉过去时,还看到了两个嫔妃,一个和自己的侍女在一起,密谋着什么事情,一个却离那禁地很近,在那里端详着,她的侍女问她时,她说:“都说这后头有时候会闹鬼,会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可后头明明什么都没有啊,你说,若是我把那贱人骗过来,再弄点什么吓吓她……”说着掩唇而笑。   她的侍女则恭维她:“娘娘好计策,想那位最是胆小,坏事做得多了,就会怕鬼神……”   庞脉脉看这凡俗的宫斗颇为有趣:多少年没见过了。   谢橒却不耐烦听他眼中土鸡瓦狗一般存在的凡人说话,拉着庞脉脉走了。   其实禁地这里是有阵法屏蔽的,这个阵法应该有许多年了,阻挡金丹期修士以下的,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谢橒说:“这个国家是有护国法师的,多年前我曾经来过,好似是个金丹初期修士,一直在设法弄懂这个阵法好进去,这些年过去,也不知他成功了不曾。”   应该是没有。   两人悄然破开阵法入内时,这个大阵并没有被破开的痕迹。   里头也是一片花园,但是种植的都是仙草奇花了,药材也有一些,左边有一口泉水,灵气氤氲,都快形成实质的白雾了。   另外一个洞口,大约直径够一人手臂长短,洞口周围焦黑,然内里却无火焰,显然是被封印住了。   洞口处不远还有一块碑,写着“以灵石灵丹投入泉中,足量即可使用九幽火穴,然切勿生贪念,非我血脉,占之者必有奇祸。”   庞脉脉啧啧称奇,原来那口灵泉并非天生,而是无数灵石灵丹灵珠等物所化,而它的存在,又滋养了这一城的灵脉。   ☆、第189章 心魔   大把的内丹,灵珠,灵石,奇玉被谢橒投入了灵泉之中。   灵泉的水渐渐氤氲出一层珠光来,美得胜过任何一种宝石。   而大地渐渐震动,那干涸的火脉处,慢慢有些动静出来了。   “够了,”谢橒冷静地说着,停止了向灵泉投入,然后便设置了一个结界,来确保庞脉脉炼器不会被打扰。   火脉口这时已经隆隆作响,零星的火星带着一股硫磺味透露出来,紧接着,一股带着极为巨大压强的火焰便喷薄而出。   “现在!”谢橒依然冷静地站在一旁指导,俨然是当初给她当教练时的风范。   这股地火名不虚传,大概是从地心极深处透出,带着九幽之气,以庞脉脉金丹初就的实力,竟然也就能将将控制和引导。   庞脉脉自己有石莲心火和春雷火,故而很少借助外火,更不要说如此高等级的地火了。   不过她从《元融真经》和《点睛赋灵》里学到的控火技巧极多,她又是极为出众的火灵根,所以很快便掌握自如了。   汹涌的,带着微微黑色调的九幽地火被她慢慢如一条乖顺的蛇一般玩在手掌之中。   她自己的异火虽好,但适合用来炼制一些精细,微妙的精致法器,炼制本命法器,火力却不够霸道,做出来的即使好,也无法突破。   她需要一些凶猛的外力,所以谢橒替她选择了这里。   每一步推演都在脑海里,熔炼,萃取,成型,镶嵌,以及镌刻阵法,和最后的收灵。   零零总总数千步骤,每一步都不能出错,而其中一些对灵力,对火,对速度,对精细度,对神识的要求都奇高。   这是庞脉脉迄今为止,挑战的最高难度。   幸而恢复灵力和滋养神识的灵药,谢橒身上都有,给她备得充足。   每次灵力难以为继,神识濒临枯竭,就有灵丹奇物喂到她口中,她只需要张开嘴接受,尽力促进吸收即可。   最难的一步其实是压榨铁牌里生发之力。   之前给所有的真人解除困灵时,她动用的铁牌中的生发之力,应当是不足其十之一二,如今她打算将近全部压榨出来,投入到她的本命法宝中。   然后,起初还算勉强顺利,但当取出的量达到一半左右时,难度骤然提升!   铁牌竟好似变得吝啬起来,突然间一滴都不肯放了。   她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去压迫和命令它,双方又拉锯了很久,最后大概是给它剩了十分之三的样子,就再也不行了。   庞脉脉看看也达到了自己需要的最低量,而且品质比预想的更加精纯几分,也便罢了。   将近三个月时,镜子终于做成了!   多么美的一面镜子!   用上了她从孩提时所有关于美的梦想!   一面的镜框是近乎半透明的水银色,盘绕着精雕细琢的藤蔓花纹,时时有一道隐隐带了紫色和暗蓝色的电光流过,周围一圈镶嵌了二十多颗颜色形态各异的宝石或内丹,有红色,有黑色,有金色,有墨绿色……几乎都是火系和雷系的,充满了难以约束的力量,冶炼它们的九幽地火给了它们更深的色泽和更强的爆发力;另一面镜框是生机盎然的碧绿,只有清浅的,玄妙难言的水波纹不住流动,幻化出复杂的阵法符文,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却不时开出一朵花来,有时是一朵艳红的大花,妖冶地遮盖了半个镜面,有时只是一朵小小的白花,不起眼地乖乖待在镜子的一个角落……   两边的镜面都是完全透明的,故而映照着它们各自的镜框颜色。   庞脉脉怀着极大的喜悦观看自己的心血力作。   她低头看着那透明如水的镜面……   镜子里是她的脸……   是他的脸……   庞脉脉抬起头,发现自己是骑在马上。   自己是……对了,是乔红儿。   □□的马儿甩着尾巴,马蹄得得,敲在青石板的小径上,春风似乎使马蹄声更加轻快,使他的心情更加轻松。即使没有金鞍鞯,没有紫狐裘,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风韵。   他独自一人,驱马走在这干净而僻静的后街小巷上,只偶尔迎面遇到几个行人,道路两旁是二三层的小楼,有的画梁朱瓦,有的却已木漆斑驳,露出老木头的原色纹路来,昭显着它们平凡的主人们起落兴衰的不同……   隔了楼便是一条小河,故而水声隐隐可闻。   没有纵马奔跑,没有呼朋唤友,自己一个人原来这般轻松快活。   自己要去……对了,自己要去看看朱栀儿。   乔红儿少年英豪,没有家累,薄有家资,生得健颀俊美,喜欢他的,跑来媚眼勾搭的,甚至主动夜奔的女子从来都不少。他却不知为何,对这些女人从无兴趣。   唯一的例外就是朱栀儿。   朱栀儿年方十七,善织,小小年纪已有大家风范,所织的锦能有几百种纹理,图案活灵活现,毫发纤细可见,因她所织的锦价值极高,故而从乡间迁到城里,她父母早亡,自幼随祖母长大,祖母也过世之后,她就摆脱想占便宜的亲戚,立了女户,独自在城里赁下楼舍,买了奴婢,自己关门织锦谋生。   乔红儿认得她是因为她家伯伯企图将之嫁给一个丧妻的老鳏夫,收取二百两银子的聘礼,朱栀儿抵死不从。乔红儿偶遇此事,就打了抱不平,朱家大伯自然不敢跟他斗,便偃旗息鼓回去了。   觉得朱栀儿是个好姑娘,是因为她并没有因此就含情脉脉地“无以相报,以身相许”,反而是郑重又恬静地朝他深深行礼,再三拜谢。   相处久了,发现她是个恬美又宁静,心里有许多想法的聪明女孩儿。   乔红儿没想过成亲,但如果有一天真的要成亲,他大概会娶朱栀儿这样的姑娘吧……   隔半月一旬,他会去她家,喝一盏茶,吃一顿饭,聊聊天。   朱栀儿有时会替他做衣服做鞋。   这样春天的傍晌,温暖微凉,春风温柔,鼻端萦绕青草的芬芳,耳边听到淙淙的水声,隐隐有买卖东西,讨价还价的人声……想到朱栀儿要做给他的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去年秋天她酿的石榴酒……乔红儿年轻不羁的心也温柔起来。   到了朱家,看到小花园荼蘼架下的案上,简单又美味的酒食,穿着淡黄色衫子薄荷绿裙子,黑发垂到肩头的朱栀儿,心情便更加愉快起来。   用完酒食,他随朱栀儿去她的织室看她正在织的锦。   渐渐昏黄的日光下,暗宝蓝色和棕色的丝从织机上流泻着珠光,怕看不分明,朱栀儿又点了一盏灯,灯光如豆,照着她的手却分外素白。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叹息了一声。   乔红儿转身朝她看过去。   她漆黑的眼睛在灯光下莹润得仿佛含着泪,至少,也是带着不知道多深的寂寞和无依……   乔红儿因此心里便隐隐难过起来。   这一年年的韶华易逝……   一天天的光阴流去,何尝不知道无情?   这样美好的少女,本不应该在织机旁耗费一年年光阴……   也许,他应该娶妻了?   他并不想和任何一个女子帐笼鸳鸯,被翻红浪,可是,却想要安慰她。   一向任侠豪爽的乔红儿,这一刻竟然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朝她走向前一步。   而朱栀儿却勇敢起来,朝着他小步走向前两步,仰着白净的面孔,眼睛里都是殷切。   他被鼓励着,却依然没说出口……   正在胶着时,突然一声巨响,凭空一把剑飞射而来,乔红儿竟然完全来不及反应,那剑超出常人所能,如电光一般,等他能看清时,已经插在朱栀儿的胸膛,把她钉在了墙壁上。   血从她胸脯的伤口和嘴角一起溢出,流过她白皙的肌肤,浸湿她衣襟……她还没有死,眼睛里满是凄楚……   乔红儿虽然见血不少,却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简直是噩梦!   他发出一声怒吼,转身朝着窗户的方向:   一个个子比他还高的男子,一张脸比最亮的月光还要动人,俊美得让从来自信的乔红儿都不忍直睹,冷冷地站在窗口。   他正想问“你是谁”,下一秒那年轻男子已经带着一股夜风的森寒出现在了他面前。   根本看不见他如何移动的……   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乔红儿也生了一背的冷汗。   那男子朝他伸出手来。   乔红儿看着那只手,竟然不敢抵挡。   手靠近了他,甚至碰到了他的耳朵,猛然一撕。   乔红儿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然后虚空中仿佛什么被撕掉了……他茫然感觉到有什么倾泻在他肩头,是……头发?   然后那男子继续面无表情地撕着,他的肩膀,他的胸膛……没有痛楚,是什么被撕掉了?   他的肩膀,怎么变得这样窄小圆润?   他的前胸,白生生的,娇俏地傲然挺立的是什么?   他的腰,纤细白嫩,如此陌生……   乔红儿发出一声大叫,但听到耳朵里的,却只是一个女子悦耳动听的惊叫声,陌生又熟悉……他转身就逃,却撞上了织机,而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压倒在地……   织机翻倒,丝和锦缎散落一地……   他被男子压在地上,竟然使不上平日十分之一的力气,越挣扎越发觉这一刻自己的娇小无力,被人家压住腰腹,竟动弹不得。   而那男子还伸手按住他两个上臂,本来应该有肌肉的上臂,这一刻只是两条纤细白嫩的胳膊,被那男子握在手里,用点力大概就要被掰折了……   他怒骂,出口的却不过是女子的娇斥声。   那俊美的陌生男子低头,咬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这么白嫩嫩,纤细的颈项,怎么可能是自己的脖子?   他绝望地只能看到被钉在墙上的朱栀儿,依然睁着眼睛,眼中流出的泪海停留在脸腮上……   “脉脉!”   哪里来的当头棒喝?   睁开眼,眼中依然是那张俊美的脸……自己在他怀里。   啊,不,是谢橒。   自己,不是乔红儿,是庞脉脉……   庞脉脉喘息着,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谢橒把按在她额头的一颗碧绿色珠子收回来,蹙眉说:“炼个器也能招来心魔?”   ☆、第190章 浣心镜   庞脉脉大口喘息,眼睛里满满是那张英挺俊美的脸,是那双锐利寒凉,即使动情时微笑时也似高傲无情的眼睛,那薄薄的嘴唇那么美丽。   她被他抱在怀里。   她动了动手指,想紧紧攥住他袖子,却终究是没动。   谢橒的手抚在她后背心,和他微凉又过于锋锐的灵力一起透入她体内的,还有他的体温和稳定。   谢橒的灵力在她体内循环一周,发现她并无大碍,只是神态却似受了什么打击。他皱皱眉,把她抱到一边坐下,像抱孩子一般把她抱在怀里拍抚,过了许久才低声问:“怎么了?”   庞脉脉怀里依然抱着她新成就的镜子,被他这般抱在怀中,周身是足以令人产生依赖感的温暖和他充满力量的胸膛手臂,坐在臀下的大腿能感觉到肌肉坚实有力……   她只需要靠在他胸口,大概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吧?   可是一个女修士真的可以如此吗?   她想起来很久以前他曾经说过的话,说女修士如果娇气,想依赖男人,就只能给人当侍妾炉鼎了……   她现在已经是金丹修士,经过那么多危险,也算和他生死相依,但是,她真的有全心去信赖一个男人,把自己融化在他肩头的资格吗?   现在的谢橒,又是怎么想的?   谢橒看她在自己怀中僵硬着低头不语,便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将她下巴抬起,低头吻住她嘴唇。   庞脉脉没有拒绝,唇瓣却微微发抖,被他温柔地含住舔舐,慢慢身体竟然放松下来,在他舌头进入她口腔时,还尝试着用自己的舌头碰了碰他的。   而谢橒的声音在她紫府响起时,神魂传音,没了他偏冷的音质,显得非常可靠:“脉脉,到底怎么了?”   庞脉脉想了想,勾住他那缕进入自己紫府去传音的神识,把自己经历的幻境从记忆里翻出来给他看。   幻境本来就短,看完也用不了一盏茶时间。   不想谢橒竟看得有了反应,抱住她的手臂越勒越紧,嘴把她堵得更是要窒息一般,舌头的动作也霸道起来。   庞脉脉挣扎了几下,自然是挣不脱。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用灵力挣脱时,谢橒放开了她,呼吸也有些急促,脸上潮红,那双清澈的眼睛这一刻也失去了冷静,暗潮汹涌。   他就地用灵力调息了若干周天,这才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之后,他甚至微微侧过脸不看她。   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那种微带高傲的冷。   “本来想去完君家之后,就带你回崇真举行双修大典。”谢橒说,“如此看来,只怕还要延后……”   庞脉脉抬头看着他。   谢橒转过头来,低头和她双目相接:“你之前在浮生小镇经历的,是你唯一一次‘外我’的轮回式经历吧?所以才对你影响那么大……你道心不稳了,需要增加经历……回去之后,我会帮你借三生盘。”   他思索着,又道:“恐怕你现在用三生盘也太早,还需要辅以现世经历。”   他的目光掠过她面庞,身体,流连而复杂。   沉默了一会,他低声道:“脉脉,你心里……害怕我么?”   话音虽低,庞脉脉却听出那声音里绷紧的一些东西,谢橒向来高傲自信的声音里竟然被她听出一些少年脆弱的尾音,她心里便被什么扯了扯,隐隐难受起来。   她甚至想安慰他,然后又说不出口,只能抬头双目殷殷看着他,目光中却透出难过来。   谢橒的脸有一瞬间黯淡下去,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捏紧成拳。   本来,自从她舍命把谢橒扔给蔷途,又踏入迷土去救谢橒之后,她心里对谢橒的抗拒感和距离感大减,真的是把他当成生死相依的道侣看待了。   可是这一刻,她觉得她无法走近他。   也没有想到,她心里竟然还隐藏了对他的抗拒……   谢橒抬起眼睛,咬牙道:“既然不爱我,你为什么又要舍命救我?你要我说什么……还是做什么才会……将心许给我?”   他那样的声音语气……庞脉脉的心脏仿佛受到了锤子之类的重击,又似针扎一般难受。   她没有想过这么高傲的谢橒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他还在用那样勉强压抑的语气继续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真想把你吞到我身体里,让你看看我的心……”   不知怎的,庞脉脉的眼泪便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她颤抖着伸了一只手给他,却依然说不出话来。   她的手颤抖着靠近他情绪激动而起伏的胸膛,他却并没有伸手抓住。   最终她走上前一步,手抚上他的脸,最后手掌温暖地贴着他的脸,一动不动。   谢橒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勒紧她腰身把她束在怀中。   “你好美,美得好像我年少时喜欢过的精灵,月夜下的那种……我都不敢仔细看你,怕你看不起我……”庞脉脉垂下眼,脸贴着他胸膛,在他怀里喃喃说,“你一直比我强,从一开始就在我够不到的地方,动一动指头就能叫我灰飞烟灭,就算现在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害怕。……我以为自己不怕的,也不想承认,可是没想到还是有一点……”   谢橒突然就开始吻她,温柔而热烈,似乎想用吻洗掉她深埋心底的一丝怯惧。   他双手托住她的背,让她承受他的吻时,有所依靠,过了一会儿,他移开一只手,去握住她肩膀,摩挲她,迫使她更加放开自己。   庞脉脉一点儿也不挣扎,她抬起脸,任凭他吻。   当他终于放开她的嘴唇,转而吻她脖子时,她乖乖仰起脖子,喘息着,战栗着,闭上眼睛,勇敢地说:“要的话现在就可以。”声音微微发颤。   谢橒吻够了她的嘴唇和颈项,没有低头继续到胸,只是目光从她衣襟里狠狠地流连了片刻,才抬起头放过她,咬牙说:“现在不行。”   庞脉脉软在他手臂上,轻轻低喘。   “你道心不稳,现在无论如何不可以。”谢橒收敛自己的**,“等你历练完,稳固了道心,才能办双修大典,这之后才行……”他的目光被绕在她身上移不开,“我不急,只要你不生二心……”   刚锐的目光中多了流连缱绻出来。   庞脉脉的小心脏就被他挑弄得砰砰跳起来。   何苦呢?她自己都觉得再计较下去太矫情,她又不是不爱他……不,实际上她根本没计较什么,也没有想着去抗拒他,若不是这一场幻境心魔,她根本不知道她心里还有漏洞……   他轻轻放开她,庞脉脉心里释然了许多,一只手与他相握。   谢橒伸手帮她整理衣衫钗环,没有用法术。   “你的法器完成了吗?”谢橒整理到她胸前时,看着那面美得摄魂夺魄的镜子说。   “嗯。”   庞脉脉低头看她新出炉的法宝。   可怜这镜子一出世就勾动了心魔,到现在才被两人细看。   虽然如此,庞脉脉依然很喜欢它,把它递给谢橒观看。   谢橒接在手里,摩挲了一番,终于叹道:“确实是好东西!可以称得上仙器了!难怪一出世就能引来心魔劫。”   天地造物,若是人或物逆天而成,不免有劫。   这劫有时候是隆隆的雷劫,有时就是无声无息的心魔劫。   “这是你做过最好的一件,有了这件法宝,就算金丹后期的修士,你也不怕了。”   庞脉脉听着这样的评价,忍不住微微一笑说:“嗯,我自己也很满意。”   实际上,哪个金丹修士会有她这么多好材料来炼器?这些材料,通常都要元婴期才会用到。   何况她的炼器手法和能力已不在炼器大师之下。   若是师父得见,恐怕会震惊欣慰吧?   “不若就叫它幻心镜?”谢橒提议。   庞脉脉想了想,微微摇头说:“叫浣心镜吧,涤浣的浣。”   确定好了名字,庞脉脉把浣心镜收回体内,让金丹异火滋养它,两人解开封印,悄然离开了王宫,连王宫后花园里忙着宫斗的妃嫔侍女们也浑然不觉。   他们还看到了国王的长相,是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的男子,留着短髯,在一众面上敷满脂粉的妃嫔们映衬下,显得皮肤发黄。   他们的身影从一树桃花间掠过时,没人发觉,只有几片花瓣,似被一场清风吹落下。   也许,等他们有生之年再经过这里,这个花园里已经是国王和某个宫斗胜利者的子孙坐在这里,身边依然围绕着娇花嫩柳一般的新一茬成群妃嫔。   “走吧,”离开王宫后,谢橒说,“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   远方的天空,太阳已经西斜,沉沉的暮霭挂在那里的天边,显得很遥远很遥远,就像远方的路一直看不到尽头,绵延入群山。   ☆、第191章 紫蕊牡丹   几天后,谢橒再次带着庞脉脉停下时,是在一片大森林旁边的小镇上。   这片森林很美,有一种隐隐的独特,庞脉脉在云端飞剑之上,远远看到它时,觉得它有一种氤氲的灵气光环,而且这光环不是白色的,却是五彩。   有的毒物也是颜色艳丽,但和这个又不同……,这是……瑞彩吗?   庞脉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   森林里深浅浓淡不同的绿似乎有一种格外的生机,大量的阔叶植物在其他森林里很少得见,这仿佛是一片童话里才有的森林。   而谢橒带她来的小镇也很特别。   庞脉脉很快就发觉,这个小镇里所有人都是修士,客栈的伙计,卖菜的大婶,做裁缝的漂亮女子,在小镇口那颗银杏树下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老头……   小镇里人并不多,充其量也不曾超过三百人。   那个下棋的老头应该是元婴期了,但是他对那个引气期的茶馆伙计,化炁期的扫地大叔也很亲切客气,完全是平等的,一如正常邻居的态度。   裁缝店里的衣服很别致,庞脉脉路过时看到那家店特别与众不同,屋子整个爬满了粗大的藤蔓,似乎是藤蔓编织而成的,还开着各种颜色的花儿,连招牌上也是,便拉着谢橒走了进去。   里头的衣裳件件都令人惊叹,有的极尽奢华,有的娇嫩无比,有的别有野趣,有的生气勃勃。黑醋栗色的飞边衣裳配着野蔷薇色的八幅长裙,嵌着一粒粒浅棕色的水晶状装饰,又有些像桃胶,腰带却是深绿色的,如同花萼一般。浅水粉色的披帛好似半透明的,一碰就破的花瓣,下面有一排颜色略深的流苏,仿若花蕊排成的,极为可爱。   这样的衣服还有许多套,每一套都不一样。   庞脉脉一见就心喜。   应该说,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设计感的别致衣裳。   她自己也喜欢给自己做衣服,可是毕竟不如人家专业,做出来的衣服美则美矣,却不如这位女裁缝叫人眼前一亮。   其实这些衣服都不是法衣,没有任何效果,但庞脉脉却一眼看出来,它们的材料也不是寻常的丝麻棉料。   “这些……是花朵绿叶做成的?”庞脉脉迟疑地出声。   并不是简单的一叶成衣,而是真正那鲜花绿叶,经过一些繁琐的步骤做成,和炼器还真有些相像。   正在裁衣的女子容貌素淡,只穿了一袭透着浅浅青色的白衣,特别的简单,她纤细的五指下,一匹有着蜡质光泽的绿色布料正在被剪裁成不同的形状,她十分专注,因而显得非常美丽。   她抬头看了庞脉脉一眼,道:“是的。”   这斗室里,谢橒的气势和美貌简直超越了灯光,可她一眼都没看。   庞脉脉走上前看,赞道:“这是绿叶所成的布料?真美,上面的生机都依然携带着,好似依然能……生长一般。”她本来想说依然能进行光合作用的……   女子抬头对她微微一笑,略带赞许。   庞脉脉看出她也是一位金丹修士,应该是木系灵根。   “不知您这里的衣服如何出售?”庞脉脉十分客气地问。   女子放下手里的活儿,抬头认真回答她:“我不出售,只赠给有缘之人。”   “那,何为有缘之人?”   女子微微一笑:“我看得顺眼的,就是有缘人。”   庞脉脉也微笑了:“不知我是否有幸入君之眼?”   女子站起身来,含笑打量她一番,最后说:“似可结缘。”   她说着在店里衣裳中检点一番,最后给庞脉脉挑选出来一身。   雪白收腰的广袖小袄,胸前交襟略低,露出同样雪白质感却不同的一截颈项和锁骨,华丽清贵中带了一点性感,襟口一圈用色泽很奇特的深紫色线绣了一圈牡丹纹,袖子下面的材质渐渐变得轻薄,到了大袖口处,变成了透明的白羽纱一般的料子,特别美。   下面是深翠绿色的大裙,样式很是简单。   庞脉脉穿上后,确实美貌度升了好几个档次。   这位女裁缝却还不满意,想了想,转了转,在庞脉脉系襟的腰间按了按,衣服上便多了一朵碗口大的复瓣大花,雪白的,开着很雍容,里面的花蕊却是紫色,配在一起看,非常奇特,集清丽,雍容,华贵,别致,出尘于一体。   “紫蕊牡丹,”女子满意道,“很适合你。”   庞脉脉表示很美很喜欢,并且问需要付出什么来换这衣裳。   那位女裁缝一笑,道:“你只要好好保存,始终珍爱,不要穿着它斗法就好。”   庞脉脉闻言笑了,转身对谢橒道:“留着咱们双修大典时穿好了。”   修士的双修大典和凡俗的婚礼还是大不一样的,不用穿红色,穿白色也十分常见。   谢橒看着她,目光柔了一柔,带出几分笑意来,他想了想,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一串透明的七彩珠子,扔给女裁缝,道:“龙鱼骨舍利,虽无大用,聊作谢资。”   庞脉脉识得,这串龙鱼骨舍利是谢橒拿出来给她挑选的私人收藏里的一件,因属性不合,她没要。   这个东西,其实是一种名叫龙鱼骨树的奇树的类似种子的东西,但又不完全是种子。   龙鱼骨树是一种个子很小的树,长千万年也只有一人高,形状像龙鱼骨所以得名,这树的习性很奇怪,专门长在不好活的地方,有的长在极北冰原,有的长在火山口,有的长在沙漠,有的长在海边,哪里没别的树就有它,如果情况恶化到连它也受不了,它就会慢慢枯萎,最后缩成这么一粒水滴状的五彩珠子,十分漂亮,等到条件好转,再重新发芽生根,长成树儿。   龙鱼骨舍利坚硬无比,里面有十分丰富的木系灵力,也有微量的生发之力,故而谢橒才会收集来给庞脉脉,但是实在太微量了,所以庞脉脉不愿意把这串漂亮的东西镶到镜子上,而其中的木灵力确实很可观。   这位女裁缝显然是木系灵根,所以她接到手里也露出了喜色,道:“却之不恭,多谢了。”   实际上,龙鱼骨舍利极为罕见,又漂亮得很,是女修士们争相收藏的一种灵物。   离开时,庞脉脉心情十分愉悦。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地方,修士们甘心如同凡人一样生活。   而她也感觉到,他们似乎都在寻找或坚持自己的道。   庞脉脉甚至对谢橒道:“将来咱们也来住一阵子可好?”   谢橒略一沉默。   这里的修士们自然都是化人。   但他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庞脉脉道:“若是给师父师祖师兄他们解决了合一宗的麻烦,他们也定然愿意来这里住住。”语气神态都十分欢欣。   谢橒看着她目光有几分宠意,最后微微一笑道:“不难解决,你别担心。等事了就去替他们解决了。”   而离开这个镇子,进入到森林里,谢橒才告诉她,这个森林就是大名鼎鼎的凤凰之森。   据说,这里真的有凤凰。   ☆、第192章 百鸟朝凤   这世界上的三大禁地,庞脉脉真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会全部踏足。   而且这里简直是最不像禁地的一处禁地了。   不但有不少修仙者云集的小镇,这里头也是阳光灿烂绿草如茵,一派平和。   甚至还有一些修真者跟他们同路进了森林,捡拾采摘一些灵草灵果。   林子里几乎没有任何有危险性的灵兽或凶兽。   这样的地方,简直是世外桃源,又怎会是禁地?   庞脉脉开口问谢橒,谢橒微微一笑,道:“凤凰一怒,烈焰千里,这里的森林都是浴火重生的,这里这只凤凰本是此界初生时无意被挟裹而入,因出去不得,便在此地觅林作巢了,它有焚世之威,金仙之能,哪个真人也不敢随便捋其虎须触其逆鳞,我师父几千年前曾经见过它。”   真能看见凤凰,也真是够神奇的!   庞脉脉虽然修真以来见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却也没想到能得见到一只真正的凤凰。   谢橒又道:“之所以是禁地,是因为凤凰脾气喜怒无常,又威力太大,一不注意就能让人死百次。它的规矩很多,这个凤凰森林里,可以摘果子草药,不能砍树,——有些灵草如果是有鸟儿看上的,你摘了也是会受到惩罚——,更加不能捕杀鸟兽,尤其是鸟类!还听闻只要是杀过鸟类的人,无论如何走不进这片森林。”   庞脉脉发现了,这里简直是鸟类的天堂。   天空中不时有成群羽毛鲜艳的鸟儿飞过,耳边有各种鸟类的鸣叫,比别的森林都要欢快热闹,而采仙草的修士,根本看都不看这些珍稀鸟类,甚至发现了值得采摘的灵果仙草,也要先看看上头有没有鸟儿咬过的印记,旁边有没有虎视眈眈的愤怒小鸟。   对于鸟类爱好者的庞脉脉来说,这简直就是太应该有的一些措施啊!   这里根本就是珍稀鸟类自然保护区嘛,也是鸟类爱好者的天堂啊!   她心中顿时欢快起来。   谢橒看她目光欢快,神采飞扬,便不知不觉露出笑意来。   他确实是刻意带她前来。   并且还有些额外的打算……   果然,她喜欢这里。   庞脉脉只恨没有摄影设备,不过好在她有学过一点活镜术,虽不是精通,保存一些影像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些鸟中,大都是没有灵力的普通凡鸟,有燕雀有鹦哥,有的灵巧可爱,有的羽毛艳丽,大都是不怕人的,看到人会离得不远,歪着小脑袋看,煞是爱人。   庞脉脉见之心喜,也不择路,跟着鸟儿们,往林子里越走越深入。谢橒也不干涉她,只是信步跟在她身后。   待到庞脉脉发现自己周围的鸟儿已经越来越奇特,灵禽占据的比例已经相当高时,已是半日过去了,太阳已经西斜。   庞脉脉突然站住了身,抬头看向斜阳,只见斜阳之中突然飞出一个火球,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等到火焰略微熄灭一些,不再烧得那般厉害,才发现是一只鸟!   “毕方?”庞脉脉仰首看着这般奇景,有些震撼到失语。   熊熊燃烧的火鸟,宛如一颗耀眼的流星,朝着森林飞来,越来越近,火焰也越来越少。   庞脉脉终于看清楚它是三只脚而不是一只脚,“原来是金乌,不是毕方!”   这样的神鸟,地位并不低于凤凰多少吧?   这里竟然有传说中执管太阳的金乌!   谢橒低声跟她说:“金乌,火鸟,向火而生,故喜追逐落日取得太阳真火,凡人偶然得见,误会之,以为它就是太阳的化身。”   原来如此。   庞脉脉其实也见到了,它身上燃烧的火正是极为炽烈的太阳真火。   太阳真火每日都有,但要取得的难度极大,首先因它无所不焚,便没有容器能够容之,只能是大能修士以自己的躯体紫府盛之纳之,庞脉脉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而这只金乌显然是浑身沐浴着太阳真火,用以淬体,那么它的实力,当在元后修士之上了!   等到金乌落到他们面前时,身上火焰已经完全收回身体,悬浮在他们面前,和他们目光对视。   它看上去是一只和金刚鹦鹉大小相仿的鸟类,浑身漆黑,难怪叫“乌”,确实有几分乌鸦的模样,但是它眼角是火红色的,好似凝固的火焰,又似晶莹的红宝石一般,它的羽毛虽然是黑色,却不是烧焦了的模样,而是根根莹润,仿佛黑玉雕成。   它的尾羽也比鸦科鸟类要长得多,和锥尾鹦鹉相仿,尾羽和身体长度类似,漂亮的黑色尾羽每一根都能做成最极品的羽毛笔……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乌鸦。   庞脉脉仔细观看它的三足,原来并不是三足,而是它胸前有一簇流苏状的羽毛,垂了下来,远看近似第三只足。   然后,紫府神魂之中,突然响起一个十分骄横高傲的男子声音:“大胆蚁辈,敢这般无礼打量吾!”   谢橒显然也听到了这神魂传音,他一伸手,手心里凭空出现了一枚羽毛。   这一枚羽毛鲜艳而新鲜,宛如孔雀的尾翎,闪耀着七彩光芒,美丽至极,但却并不大,只有一掌长而已,显然,这仅仅是一根从身上拔下的普通羽毛,而不是尾羽。   普通身体上的毛就如此美丽,那么羽毛的主人,该是多么华丽的一只鸟!   金乌高傲得要命的脸色在看到这枚羽毛时立时就变了,它盯着看了半天,然后才对谢橒说:“尔从何得来?”   一副审问犯人的语气。   谢橒淡淡说:“家母几百年前曾至此地,她有幸在凤凰大人涅槃时帮了一点小忙,得赐此羽。”   金乌的乌鸦脸上脸色变换了几番,才开口说:“原来你是那女人的儿子!”也不用“尔”啊“吾”的了。   它拍了拍翅膀,往上飞了点,扔下一句“等着”,就闪电般飞投入林,再也不见了。   庞脉脉看看谢橒,他手心里的羽毛仍然在褶褶生辉,这羽毛散发着一股神圣气息,庞脉脉竟不敢伸手去碰。   还是谢橒主动把那根凤凰翎羽递给她观看,但是动作也是特别郑重,庞脉脉十分慎重的双手捧过来。   那羽毛触手还是温暖的,好似刚从身上拔下来一般。   “好美啊。”她脱口而出。   心里想的却是,谢橒的母亲真是了不起,不知道当年是何等风采!   她似乎是一位十分传奇的女修士,才能生下谢橒这样的孩子吧?也不知道谢橒的父亲是谁?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上这样的女子?   过了不久之后,突然听到一声清啼,这一声清啼,当真是难描难画,似乎振聋发聩,又似乎轻语呢喃,一声啼鸣,便可使树木舒展,万物生长,连盘桓在天边的斜阳,都似乎不舍得下山了,生生被拉回来好一截……   而更加声势浩荡的是,这一声清啼之后,群鸟飞起,齐声鸣叫,漫天都是黑压压的鸟雀成群,各色华丽的羽毛胜过最美的花园。   当真是百鸟朝凤!   而这声凤凰清啼里头的气势威压更加是让人想要五体投地,并且是心悦诚服地五体投地!   金乌在群鸟群中飞回到他们面前,扔下一句“随吾来”,便飞在他们前头,让谢橒和庞脉脉二人随之而来。   他们穿过树林,穿过群鸟,最后终于到了一片林中空地。   只见空地中央,一只巨大的,华美至极的巨鸟,站在一棵不高的梧桐木上。   正是凤凰!   连同长长的尾羽,大小大概超过了十米,凤凰的站立姿势,每一处都是赏心悦目,只是有些懒洋洋的,似乎刚刚睡醒了。   它的羽毛随着它每一个最微小的动作都会折射出无数耀眼的光芒,简直就是一颗会动的巨大宝石,庞脉脉有生之年,真的没有想过会有一只鸟,不,会有一种生物,能够美成这样!   凤凰的声音也是男子的,悦耳异常,只是有些慵懒,仿佛敲金击玉,又似乎万物在悄然生长。   “……这一觉,又是几百年了。”凤凰慵懒道:“连那个小姑娘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啊……她竟然死了吗?”   谢橒的脸有一丝黯然一掠而过。   “万物有生必有死,”凤凰的尾羽轻轻一扬,它扭动脖子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这才继续道:“那么,你这个孩子,拿着我赐给你母亲的羽毛前来,又是有什么事求我呢?”   谢橒握住庞脉脉的肩膀,把她轻轻往前推了推,道:“这是庞脉脉,我想为她求一只灵禽。”   庞脉脉大吃一惊,回头看了他一眼。   谢橒用眼神鼓励她。   事实上,他刚说完,凤凰周身最近的一圈那些高等级灵禽们已经骚动起来,如金乌一般高傲的已经忍不住发出冷哼声。   谢橒昂然不惧,道:“她生性至纯,最爱禽类,若得灵禽肯顾,一定会善待始终。”   庞脉脉站在那里,凤凰朝她看了过来,那美丽的丹凤眼似乎可以看到灵魂最深处的洁垢。   庞脉脉坦然地让它看着。   凤凰移开眼神,轻叹一声,道:“我曾经答应你母亲,但有所求,只不伤我禽类性命,无不相从,可是你这个要求,却是要问问这里可有灵禽肯跟你的小媳妇走,若是无鸟肯,你这根羽毛依旧留着,日后仍然可以跟我提出别的要求来。”   说着它一展尾羽,扬声道:“你们谁肯去护卫辅佐这小姑娘?”   灵禽们吱吱喳喳,议论不休,有的不屑,有的怀疑,却终究没有一只肯站出来。   庞脉脉虽然站得腰背挺直,心里却不免渐渐失望起来。   就在几乎所有的灵禽都摇头时,从梧桐树后,却飞出一只美丽的鸟来。   这鸟儿长得颇似凤凰,只是羽毛基色是青色,不那么华丽,体型也比凤凰小得多,只有孔雀大小,但形态却优雅异常。   它飞过的地方,草地上顿时开满了花朵。   它眼神也不是凤凰那样锐利,金乌那么高傲,而是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第193章 托付   这么美的鸟儿,举止优雅,翎羽艳丽,举步百花齐放,若不是有一只更加华丽的巨大凤凰在旁边,庞脉脉在别处单独见到,肯定要以为它就是凤凰了。   唯一能够单独鉴别的,也就是它的翎羽颜色基色为深浅浓淡不同的青色,不如凤凰那般五彩鲜艳。   这是“青鸟殷勤为探看”的青鸟吗?   众禽都看着它这般步步生花地走出来,举止优雅,神情从容。   连凤凰也把目光投向了它。   庞脉脉发现离自己很近的金乌自从在青鸾出来之后就目光灼灼盯着它看,很有点炽烈的意思。   难道金乌喜欢青鸾吗?   青鸾应该和凤凰同属才对吧?   跨种族恋爱难度貌似有点高……   青鸾长鸣了一声,声如金玉,清入云霄,随即它捧出来一只鹅卵大小的蛋来。   金乌顿时变了脸色,道:“鸾,你……”   青鸾开口,是特别温柔清雅的女子声音:“凤尊主,这位女修士和我有缘,我想把我产的这颗卵交给她。”   这话一说,周围的鸟类就炸开了锅,叽叽喳喳,虽然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但显然对于青鸾产卵或者是青鸾把产下的卵交给庞脉脉这件事非常惊异。   庞脉脉其实也在想:青鸾显然是雌的,但是和她□□的雄鸟是谁?   是凤凰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不太像。   这个答案很快就揭晓了,金乌拍着翅膀冲过去,跟青鸾用人类听不懂的鸟类语言争辩了半天,神情非常激动,显然,它很可能就是蛋的爸爸。   庞脉脉看看金乌又看看青鸾,这两个一黑一青,形态差异真不是一般大,确定不会有生殖隔离吗?   配出来的小鸟会是什么样?   总觉得不会太好看啊……   如果只是青鸾的宝宝就好了,多漂亮。   但确实两个都是神鸟范畴了,即使是串串小鸟,自己也是高攀了。   那边的鸟语争论已经到了尾声,金乌犹带着一脸不忿,尖嘴上和鼻子里喷出了小小的火苗,锐利的红眼睛更红了。而青鸾似乎怀着悲伤,漂亮的黑玉般的眼睛里噙着水晶般的泪滴。   于是金乌的火气就这样被熄灭了,它低下了高傲的头,似乎有无形的重负压低了它高挺的胸脯。   青鸾款款来到庞脉脉身前,抬头看着庞脉脉,黑润美丽的眼睛里带着娴雅和央求,还有许多的担忧和痛楚。   庞脉脉被触动了。   那央求是一个母亲的央求,带了对孩子的不舍和担忧……   青鸾的声音在她紫府里响起:“……请你替我照顾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我和金乌族群不同,本不该在一起,此子出世,在此界还好,一旦破界,必有天谴。我和金乌却不一定救得了它……我看你和你的男人身上都有大气运,希望能托庇于你们。……你是上上火灵根,我和金乌的孩子肯定也是火属的,跟着你很合适,而且你看上去也很温柔……”语音哽咽。   “我喜欢鸟类,”庞脉脉在神魂中脱口而出,随即又犹豫说:“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孵化,而且,该如何养育它呢?我以前手养过小鹦鹉,但不是零天手养的……”小鹦鹉是养的十五天大,身上已经长出来羽管的,好像扎了一堆针的小怪物,喂专门的鹦鹉奶粉,对温度和时间都有很高的要求,庞脉脉记得自己那时候两三小时喂一次奶的经历……不过,看着它一点点长大,身上长出美丽的羽毛,最终变成一只漂亮的鸟,学会飞行,而且整天粘着人,真的很有成就感。   越是生存压力低的生物,幼体越是孱弱,青鸾和金乌那么强大,幼鸟应该很难养吧?   青鸾道:“我是三千年前产下的这枚卵,一直不敢孵化它,如今你带走后若想孵化,可日夜以你的丹火温养,待出生后,它要七天才能振翅飞行,这段时间还是以自己的丹火或者别的异火喂食,等它能飞了,也还是要经常喂各种灵火灵果,我们青鸾是一千年才成年的,金乌是八百年,所以,它应该也是差不多,千年之内,要承蒙你多照顾了。”   说着,青鸾给了她一个火红色玉匣子,告诉她里面放了好些灵果灵火,可以当做小鸟的食物储存。   又给了她三根极美的尾羽,青色的翎羽带着七彩光芒,流光溢彩。   青鸾说:“这里头有我的法力,你若是遇到极大危难可以用。”   金乌也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个金色的小球,里头隐隐有红色的火焰流转。   他不情不愿说:“这是我积攒的太阳真火之精,等宝宝孵化出来给它挂在脖子上!”   说着,十分不舍地看着被青鸾递到庞脉脉手里的那枚卵。   庞脉脉伸手接了过来,居然一点都不烫手。   那枚卵她也万分小心郑重地接了过来,郑重道:“多谢二位的信任,我一定会好好把它孵化出来,养大,日后也会好好对它……”   青鸾的泪珠子已经滚落了下来,滴在地上,开出一片青色的花。   金乌的火红眼睛里似乎也有了可疑的液体,但又被瞬间蒸发掉了。   庞脉脉小心托着那枚卵,感觉它似乎还是温热的,她想起来以前收到的王孔雀卵,后来因为她不很喜欢王孔雀,又缺炼器材料,就把那枚卵换了出去,那枚卵后来成了合一宗一个女弟子的爱宠。   后来也不知道怎样了。   庞脉脉怕卵有所闪失,她从自己的储物手钏里取出了一小块金蛛绵缎,就手做成一个小兜,正好可以把卵放入其中,然后她加了些别的材料就地炼制,又弄了几个保护性阵法和保暖聚灵阵法,把这个临时的小兜弄成了一件法器。   众鸟都看着她作为,等她炼制好,把卵小心纳入其中,都露出了赞赏之色,包括凤凰在内。   凤凰点点头,道:“青鸾的选择不错,这小姑娘颇为靠谱。”又对谢橒说:“你选的女人实则和你妈妈有几分相像。”   谢橒一直默默旁观,至此才微微一笑,开口道:“如此多谢凤凰大人,我母亲手下的翎羽至此物归原主,恩怨两清。”   凤凰再度点头,想想又道:“青鸾和金乌的孩子,还不知道究竟如何,虽父母都强大,到底血统混杂,又要劳你们去孵化照顾……日后你若有事,还可以再帮你一回。”   金乌和青鸾也对庞脉脉的谨慎举止很感安慰,连金乌都卸下了高傲,向庞脉脉道:“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也尽管来找我。”   青鸾目中含泪,道:“小友,多谢你了,我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庞脉脉和谢橒至此才道别众鸟,准备启程离开凤凰之森。   作者有话要说:  别嫌少啊,最近年底确实忙,而且被雾霾快逼疯了,儿子学校放雾霾假,我还得天天带他,你们不知道这点字是我这几天怎么挤时间写出来的……   ☆、第194章 冰雪走廊   碎雪山的冰雪走廊是这世上著名的盛景之一,有幸见过的人却绝对不多。   碎雪山地处并不十分严寒的地带,因海拔颇高,终年积雪,又因山势陡峭,而时常有雪崩。雪崩不断破坏山里原来的地形和路,故而一般人很少能找到路生还,对于附近的人来说,这里是鬼蜮绝境。   而无魂宫就在碎雪山最深处的一座最高的山头。因为地势高,反而不受雪崩影响了,它的宫殿,大部分是用万载不化的玄冰做成,被法术固定在那里。   冰雪走廊在它的主山和侧峰之间,也是完全以玄冰凝结而成,透过脚下透明的冰雪,能看到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有点现代高山悬崖上那些玻璃长廊的意思,但是,那些现代峭壁上的玻璃索道仅仅是索道而已,而碎雪山的冰雪走廊,不但是一架横跨两个山头,纯粹以冰凝结的透明桥,在这个长廊之上,还有三层宫殿。   全都都是冰雕而成。   飞檐画栋,无不精美,气势磅礴,却因为它的透明而带着一种精雕细琢的美。   每一层宫殿外都有冰雕的抄手游廊,却非水平,七拐八折,时上时下,有时连接了楼梯,脚下都是低头即可看到悬崖,身边有云雾缭绕,景致实在独特。   庞脉脉此刻就坐在这里一处冰廊的扶手上,脚晃在外头。   “幸好这里住的都是修士,”她悠然道,“若是凡人,吓也吓死了。”   她绷起脚尖,看自己新的绣鞋上一颗颇为特别的草绿色珍珠,光晕有些金属色。这是洛真蕖送给她的谢礼之一。   “也不知道这鞋是洛宫主做的,还是她的侍女……”庞脉脉笑了笑,这配色真是够大胆独特的,很有一线大牌设计师的手笔。   谢橒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斜靠在冰柱上,双目下垂,只能看到他扇子一般浓密的睫毛,在他睁着眼睛时,会被他宛如装了整个星海的冷冷双眸抢掉风头,谁也注意不到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微微扑闪一下,就能撩动人心。   “洛真蕖并不是无魂宫的宫主。”谢橒以一种就事论事的冷淡口吻说,“她只是少主,她爹还没死。”   “哦。”   庞脉脉来之前就听他简单介绍过了,洛真蕖的父亲是受了一种奇特的伤,连郭深霍允他们都没办法,这伤是消耗神识的,只要人醒着,就会不断恶化,最终变成一个白痴,所以他不得不长期休眠,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把他叫醒。   庞脉脉指了指另一侧的山峰上的冰宫殿,道:“在那里休眠是吧?”   谢橒“嗯”了一声。   庞脉脉不知怎么就叹了口气,道:“洛真蕖也挺寂寞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有个父亲,洛真蕖虽然也是几千岁的人了,还是有点少女的感觉,就算不叫她真君,也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洛真蕖自己也无所谓。   谢橒淡淡一哂:“哪个真人不寂寞呢?”   庞脉脉看了看他的脸,道:“好歹你师父,师姑,你师兄和你,是一直在一起的。”   而洛真蕖只有这满宫的化人手下为伴,而在真人们看来,化人不能算人的。   不过,洛真蕖却是对自己的化人手下很好,从之前陪她去的四个侍女和她的互动就能看出来。   她已经替洛真蕖治好了,又因为洛真蕖之前被月孚那边俘虏的侍女已经找到了,这两天会有人给送回来,送的人可能是崇真门下,所以洛真蕖邀请他二人再住一些时日,等人来了,可以一见。   这本来不过是寻常客套,可谢橒却欣然应允了。   庞脉脉无语,他无非就是拖着君家罢了。   洛真蕖感激他们千里迢迢来这里为自己治疗,之前在海底庞脉脉也算是救过她,所以以最高规格款待他们。   最高规格就是入住这条风韵别具的冰雪走廊。   庞脉脉倒是十分喜欢的。   她摸了摸胸前挂着的青鸾卵的袋子,嘴角还带着微笑。   谢橒伸手隔着袋子摸了摸,道:“还没动静么?”   庞脉脉连忙一躲,道:“别碰啊,青鸾给我的孵化守则和育幼指南上写了,不能让别人的灵力碰到这卵,省得影响它认主的。”   谢橒白她一眼,不知道是因为他眼睛太漂亮还是怎么了,这一个白眼竟然格外动人,换到女人身上,该说妩媚横生了,和他的一贯高冷范既矛盾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协调。   庞脉脉竟看得心痒了。   她真的不是会对男人随便心痒的类型啊。   想偷偷亲一下,但是自己先红了脸,也没敢实施,心倒是砰砰跳得快了。   谢橒何等敏锐的一个人,就算她只是双颊微酡,也被他立时发现了,顿时起了兴致,将脸逼近她的脸,低声道:“你脸红什么?”   这话一问,庞脉脉只好脸更红了几分。   他就故意特别缓慢地凑近了些,嘴唇似乎无意一般在她脸上擦过,又在她鼻梁上点了点。   庞脉脉整个人都被他气息包围了。   她仰着脸,等待他亲吻,但他的嘴唇半晌才蜻蜓点水一般在她嘴唇上触到,连连几次,逗弄着她。   “……不许沾染我的气息?嗯……”他呢喃的质问在她唇间缭绕,暧昧得要命。   庞脉脉最后终于撑不住被他这般调戏,狠狠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嘴很重,换了凡人恐怕要见血,谢橒自然不会轻易受伤,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把她用力纳入怀中,把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下次不许这样,”他含笑道:“我又不敢用法力,怕震坏了你的玉齿。……你当我就不疼吗?”   他个子高,站在她面前正好可以把她的头按在他肩头,握住她双臂她就动弹不得,庞脉脉护着胸口的青鸾卵,怕被他碰到,笑闹成一团。   这时候,碎雪山的侍女来送仙果灵茶,两人便停了打闹,用完仙果,那侍女收拾器皿,大约也是性子颇为灵便,笑道:“二位仙尊,今日我无魂宫招收新弟子,可要前往观看?”   庞脉脉想起自己当年被招新的状态,很感兴趣,便笑道:“甚好。”   谢橒其实不大感兴趣,但庞脉脉喜欢,他自然不会去败她的兴,也便答应了。   侍女便领着二人离开冰雪走廊,去往前山。   碎雪山无魂宫虽然不是七大宗,但若是在七大宗外排个七世家之类的,也是够格入选的,弟子数量虽然不十分多,质量却颇高。   无魂宫既不缺功法,也不缺资源,对待弟子又以优容著称,所以愿意来投靠入门的大有人在,每次大开山门招收新弟子时,都是挤破头的状态。   和合一宗不同,他们并不令人四处搜罗弟子,而是一般开山门招募,来的人中凡夫俗子不多,反而是一些修真小世家和散修想来投靠的居多。   谢橒和庞脉脉是客,不便喧宾夺主,到了前山就令那侍女不用正式领他们前往,而是自己悄然去观看。   这里常年雪崩,也没有山路,所以第一关便要求能够自己上得山来。   谢橒带着庞脉脉在飞剑之上,观看着几百各色年轻男女都在各自努力上山,有的人已经有化炁期修为,自然轻松,有的刚刚引气入门,比凡夫俗子好不到哪里去,就在那儿用绳索等物拼命往上爬。   庞脉脉眼尖,突然看到了眼熟的人!   ☆、第195章 故人情   那几百各色弟子之中,有一个身影非常眼熟,在众人之中也是鹤立鸡群。   那气势浩荡的雪崩还是阻碍了不少人,大都是那些修真世家送来的修为浅薄的刚引气入门的孩子,或者是与无魂宫有些香火情的散修送来的子弟,这些孩子们年纪尚小,修炼大都是引气初期,才会解决不了区区雪崩。   当然,也有一些小小年纪引气初期也能奋力上山的。   或是禀赋过人,或是才智出众,或是毅力可嘉。   而那些已经进入化炁期,前来投靠的散修们大都能轻松上山。   庞脉脉看着眼熟的背影就在这些人之中。一袭白衣白裙,头上毫无珠翠,比暴风雪更可怕的雪崩之中,她纹丝不乱,宛如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信步登山,每一步脚下都凝结出一块冰来。   鲁师姐!   庞脉脉一眼就认了出来。   两三年未见,她风采依旧。   只是为何她会来到这里?想要投入无魂宫门下?   不过现在却是不方便叫她……   谢橒自然也看出来了,他揽住庞脉脉肩膀,传音道:“过会再问她。”   庞脉脉点点头。   几百个候选弟子,被上山这一关就刷掉了一大半,到了山上之后,那些年幼的弟子和已经有所成就的散修被分了开来,年幼的弟子们被引去测试灵根,并且根据刚才的表现作各种测评,哪些是有毅力的,哪些是有才智的。   执事弟子笑容可掬,态度和蔼,那些年幼弟子们宛如一群被呵护的小鸡仔给领走了。   而留下的已经化炁的散修也是不少,都是因为听闻无魂宫待遇优厚,功法过人而投奔来的,雪崩只刷掉了他们中间实力太差的少数人。   接下来的就复杂了,核实灵根,查背景,测实力,这些散修除非品行有很大问题都会被留下来,只不过只有禀赋优秀品行可靠的才会着重培养,其余不过是外围弟子,做些门派杂役而已。   鲁师姐的水灵根是上品中级,而且显然冰系法术也已经掌握得非常出色,虽然没结丹,离结丹也只不过一步之遥而已。   这样的人才,在任何一个,哪怕是最大的宗门,也会是重点培养的核心弟子。又怎么会成为散修,甚至沦落到要投靠门派呢?   很多负责招募的无魂宫弟子还不如她呢!   故而他们都有些面面相觑,许久才由一个年龄不小的女化炁修士开口道:“这位道友,你禀赋修为均皆不凡,怎会是散修呢?”   鲁洁师姐面无表情,抿着嘴唇道:“我本出身合一宗。”   有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修士叫道:“我知道了,你是合一宗的冰雪玉女!”   听壁脚的庞脉脉大汗:鲁师姐还有那么雷人的外号呢!   那几个招募弟子的无魂宫修士更加面面相觑了,合一宗的变故其实天下都知道,突然有大量弟子失踪和被杀,尤其其中还有元婴修士,生生从一可排名前几的大宗沦落到七大宗之末,大家不免猜测纷纷,大都认为是□□内讧。如今倒看到一个活生生的被逐出师门的……   他们私下传音商量了一番,最终对鲁洁说:“此干系重大,我等不敢擅专,须禀明宫主或师尊。”   鲁洁点点头,道:“好,我慕无魂宫特立独行,不畏强权,又有冰系高阶术法,故来相投。若有不便,明言无妨。”   这话说得磊落大方,几个无魂宫弟子便露出了笑意,或脸色也松动,道:“道友请略作休憩,稍等便有回复。”   然后便去忙活别的散修去了。   实际上别的散修也都被鲁洁惊了,都盯着她看。   鲁洁大概从来被盯着看惯了,根本无所谓,从容自若地坐在一旁座椅上等待。   庞脉脉心中一动,便传音给伺候她和谢橒的无魂宫管事长老,如此说了一番,对方便去回禀洛真蕖,过了片刻,传音告诉她没问题。   鲁洁端庄坐在椅子上,片刻后有个无魂宫女执事弟子匆匆无声赶来,悄然对她道:“道友,长老有请。”   鲁洁便起身随她走向后门。   无魂宫的建筑并不如合一宗巍峨,而是相对零碎,这边一栋,那边一栋,大都是冰晶所筑,故而虽不雄伟也不精巧,却别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瑰丽。   路边不少摆设,雕塑,灯,也都是冰雕而成。   真是一处冰雕的宫殿,奇景独具!鲁洁自己擅长冰系法术,自然是倍觉亲近舒畅,不由得深呼吸一口。   领路的执事女弟子回首笑道:“鲁道友你合该做我们的同门啊!”   鲁洁听她这般说,心中略定,回了一个微笑。   女弟子把她领到一处冰亭阁,伸手请她进去。   鲁洁便走了进去,却不由得呆了。   盘膝坐在案后的竟然是……庞脉脉。   看到她进来,庞脉脉笑盈盈地站起来,朝她道:“鲁师姐……”   鲁洁细细一看,心中一震,口中叹息道:“却是不敢当你这声师姐了,我还该叫你庞师叔才是……”   庞脉脉道:“见什么外?鲁师姐你怎么变得这么不爽利了?只管叫我脉脉就是。”她上前几步抓住了鲁洁的手,道:“这样叫我太不舒服了!”   鲁洁看她神色十分诚恳,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才叹了口气,道:“脉脉,你真叫我吃惊,分开才多久?你就成了金丹了?这简直……我还不曾听闻这样的修行速度。往日我坐井观天,被人吹捧,当自己真的是不世出的天才,遇到你才知道天外有天……自己当真惭愧。”   庞脉脉连忙道:“师姐休得如此说,实在令我无地自容,我结丹却不是自己的本事,而是机缘巧合。”   鲁洁道:“福缘也是你的本事啊!”   一边的谢橒听不下去二女互相谦逊的言辞了,咳嗽了一声。   鲁洁连忙给他行了个礼。   谢橒挥挥手,意思是让她不用在意自己在场。   庞脉脉终于问到正题上:“鲁师姐,你怎么想起来投奔无魂宫了?”   鲁洁微微苦笑道:“你也知道,合一宗我是回不去的了,我的师尊,听闻去年也陨落了,就算不陨落,她因为我受到牵连,我也不敢去找她。我独自走遍天下,寻找机缘成丹,倒是有些眉目了,可是就这样贸然成丹,成丹后我既无心法,也无本命法宝,情况尴尬,而要找心法和本命法宝,却也不容易,这天下冰系术法实在不多,高明的更少。我听闻无魂宫颇善冰系,所以想看看能否投入,得到冰系的金丹后心法。”   庞脉脉看她神色其实比当年已经少了清高出尘,而多了风尘之色,想到她为了护持林英离开合一宗,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离开师门,心法,物资都没了着落,极磁岛虽然有她师祖和宁锐真君在,可他俩都不是冰系啊。   她问:“师姐当年在合一宗传功阁不曾得到高阶心法么?”   鲁洁摇头苦笑,道:“术法倒是得了本高阶的,心法却没有。”   庞脉脉默默盘点了自己的材料,倒是有几件适合冰系的,给鲁洁炼制一件本命法宝也勉强可行,冰系的好物不多,幸好这次洛真蕖送了她一些。   正好借花献佛。   庞脉脉道:“师姐,你若想在无魂宫盘桓,倒也不错,我认得这位宫主……前辈,可以替你做个保,请她好好照顾你,你若不嫌弃,还能跟你参详一番本命法宝的事。”说罢赧然一笑。   鲁洁拉着她手,道:“我求之不得,说什么嫌弃?”   庞脉脉便领着她去见洛真蕖。   洛真蕖正散着发赤着脚踩拍子跳舞,穿了一身娇艳的五彩衣裳,很有异域风情。   看上去简直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鲁洁虽然一向颇为淡定,也没想到堂堂无魂宫主竟然是这么一个娇俏少女,不由一呆。   洛真蕖听完庞脉脉的恳求,点头道:“好,我可不怕赵一顾。”   又扬着下巴,对鲁洁道:“你是冰系,天分又高,秉公而断,我无魂宫也不可能不要你,你就安心待下去吧。”   说罢令人带鲁洁去安置。   鲁洁行了个礼退下。   洛真蕖看着鲁洁挺直着背走出去,叹了口气,道:“你这个故人脾气看起来不怎么好,不讨人喜欢啊,不过看着人不坏,假以时日,大概也能成为我无魂宫的中坚。”   庞脉脉笑了笑,行礼谢过她,洛真蕖斜眼看了看谢橒,道:“不用谢我,就算你没救我,冲着小橒也不能抹了你的面子,何况你还救了我呢?再说这姑娘天资很好,就算你不拜托,我也会收下她。”   庞脉脉回去冰雪走廊宫殿之后,又把自己的材料找出来,寻找可以给鲁洁师姐做本命法宝的材料。   顺便想起上回在一起的事,把谢橒那次带着脾气抓到的淡金水母也找了出来。   ☆、第196章 仙剑成双   庞脉脉去和鲁洁师姐交流结丹之后本命法宝的事宜时,顺便问了她别后最近两三年的境况。   “也无甚特别,”鲁师姐淡淡道:“无非就是寻常游历罢了。”说着就说了几件游历之中的小见闻,也不乏一些不错的收获。   庞脉脉又问及可曾遇到以前相熟的同门,鲁师姐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眼神倒还是清明坚定的,微微低下脸,道:“曾和你林英师兄一起历险数月。”   庞脉脉看着她这样,也不好继续追问,想必发生了一些故事,可是林英师兄毕竟是有旧事的人……也罢,她相信鲁洁师姐是可以自己解决这样问题的。   鲁师姐简单说了几句,神色始终淡淡的,不过她素来这般,也看不出喜怒。她和林英似乎一起经历的冒险也十分惊险,两人共患难,交情自然更进了一步,却大概始终踏不出那一步。   大概是看庞脉脉为她担忧,最后鲁洁沉默了一会,自己说了一句:“我辈修士,与天地争寿,男女情爱本非本分,何况岁月悠长……随缘罢了。”   庞脉脉自然只能赞同。   彼时她们在一个冰亭里,隔着冰棱华美的窗,看到的是千山鸟飞绝的一片雪白山巅,偶有小径,蜿蜒到群山之中,终究不见。   她心中叹息了一声,从储物手钏里拿出了一壶偶然买到的凡间名酒“醉春秋”,并两个木玉杯,凭空出现在她伸出的洁白修长的手上。   庞脉脉一笑,道:“师姐此言,当浮一白。”   鲁洁也莞尔一笑,豪气迸发,道:“好。”   庞脉脉斟满两杯,递给她一杯,二女相对而笑,一饮而尽。   一时心中也觉得豪情陡生。   鲁洁也询问了庞脉脉几句别后状况,庞脉脉又怎能把真人,化人,化生池及以后的情况相告呢?只得支吾了几句,捡不要紧的说了一些。   鲁洁对于谢橒的存在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修士们都遵循一个原则:不要去论及修为比自己高出大境界的修士的是非。不管对方有多么奇葩,多么极品……   主要是修士界实际上还是非常弱肉强食,而大修士门耳目极为灵便,不知道曾经有过多少小修士背后说几句话被大修士听到了,随手就直接抹杀。   这实际上就是血泪的教训,不管是哪类修士都会去遵守的。   她们切入正题,商量鲁洁结丹后的本命法宝之事。   鲁洁水灵根转化为冰系,本身的功法也是寒冰类,结丹后改用无魂宫的功法必然也是冰系的,所以毫无疑问肯定要冰系的本命法宝。   庞脉脉考虑的是鲁洁斗法能力颇强,身手和意识都很不弱,并不是那种娇怯怯站在那里只会用法宝斗法的女修士,所以,她希望能给她做一件武器类的本命法宝。   鲁洁不是剑修,至少不是那种纯粹的,只修法剑,以魂为剑,以体为砺的剑修,所以她也是需要一件本命法宝的。   这会庞脉脉问她,她却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说:“剑!”   鲁洁希望自己的本命法宝是剑。   庞脉脉说“好!”。   炼制法剑对于炼器师来说,也是特别的。   炼器师炼制法剑的,算是少的,因为纯正的剑修是自己用自己的命魂温养一把剑,用不着炼器师。   但炼器师炼制法剑,又不算极少,因为即使不是剑修,很多修士也喜欢用剑当武器,飞剑用作代步工具也是很常见的,驭剑飞行嘛。   炼制法剑应该是比较容易的,它的形状不复杂,也不需要太多的功能,镌刻太多的法阵,工艺可谓简单。   然而想要炼制好的飞剑又是极难的,惟其简单,故而追求极致,剑的要求就是:强!强!强!更强!   什么都不需要,只求攻击。   剑之一出,见血方回!   挡者皆死,宁折不退!   在庞脉脉的理解中,那些效果多样的法宝需要的是细致无比的推算,而炼效果单一唯求锋锐的法剑则全凭感觉!   所有的炼器师传承都会把法剑单独列出,不会随意教给弟子,而必须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   庞脉脉擅长的是那些精致新颖的法器法宝,尤其是小型法宝,法剑她还从未炼制过。   但是师父卢真曾跟她说过:“炼制法剑,不必推演,你要凭直觉选择材料和火候,把它当成一件炉中的生命!”   庞脉脉摸了摸一直在胸前挂着的青鸾卵,心里念了一句:生命么?   猛然间,属于炼器师的血液熊熊燃烧起来!   心中充满了期待,她恨不得立刻回去炼制。   鲁洁自然也不会什么都不准备,她拿出几样冰系的宝物材料,交给庞脉脉,微微赧然道:“恐怕是不够……”   庞脉脉细细一看,里面还真不乏好东西,炼制一把飞剑应当说也是够了,除了缺些搭配的,其余还可以有余呢!   她笑道:“师姐过谦了,这些做把剑还是足够的。”   鲁洁突然微红了粉脸,道:“林英师兄之前碎丹了,本命法剑也碎了,再度结丹之后,同我一样,一时没有条件再做件本命法剑……上回同他一起探险,实则他损伤颇重,但却把收获全部给我了……这些材料里头有好些都是那里所出的。我待要自己留下,又觉心中难安……”   “你想让我炼制好飞剑送给林师兄?”庞脉脉微讶。   鲁师姐微微点头,脸颊依然发红。   “那你怎么办?”庞脉脉皱眉。   鲁洁笑道:“我再历练几年,到时候凑够了材料再找你做,”说着又有些腼腆了,道:“庞师妹可会嫌我烦?”   庞脉脉笑道:“自然不会。”   她说着把自己储物手钏里的冰系材料暗中点一点数,道:“我略添一点材料,两把剑兴许能凑出来,师姐且安心等着吧。”   鲁洁不肯,再三推辞。   庞脉脉道:“结丹之后若无本命法宝,终究是不便得很,师姐不必介意,我仅仅是少添些配料而已,若实在计较,日后师姐再补给我好了。”   鲁洁想了想,最后同意了,道:“如此生受你了,这次欠师妹人情颇丰,只得日后再回报了。”   庞脉脉道:“师姐太过见外,岂不令人不快?”说着又给她倒了杯酒,道:“当罚一杯。”   鲁洁一笑,喝了下去,她本也不是喜欢啰嗦的人,庞脉脉也不喜太过客套,故而也就不提。   许多事,本也要看所做而非所言。   回去之后便开炉!   炼制冰系法宝格外与别的不同,火用得极为特殊,幸好是在无魂宫,可以借无魂宫的炼器房。   无魂宫的炼器房里,用的火是冰焰火,外层是冰,内里是蓝色的火焰,十分神奇,据说采自万年冰川之内的火脉,外层极冷,内层火焰温度却很高。   无魂宫的金丹长老带她前去,这个炼器房本身如同一个雪窖,地上和墙壁都是厚厚的冰雪,只在地板中间有一个小洞,那位金丹长老跟她解说:“……只需扳动这个凤尾扳手,便有冰焰出来。”   庞脉脉尝试了一下,这里按说也属于地火,但却不若别的使用地火的炼器房,一旦采用会喷薄而出,她扳动扳手之后,那个小洞里便渐渐冒出一朵内蓝外白的火焰来,不过一朵百合花大小,摇曳生姿,持久不灭。   那位长老道:“道友须小心,此火看似宁静柔美,但实则外层极冻,内里温度极高,道友不要随意碰触,容易受伤。”   庞脉脉回答已知道了,长老便出去了。   她心里已经想过了:什么材料做剑柄,什么材料做剑身,什么材料堪为锋刃,什么材料添其坚韧,什么材料助其灵性,什么材料稳其结构。   不是精细的推算,而是根据她对材料的了解产生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睛,安下心神,便开始了剑坯的第一步打造。   ……被高温的焰心融化,又被外层的冰瞬间冻结,然后便是她的灵力为锤,不断地击打,淬炼,一千次,一万次……   有时候,她会忘了时间。   单调的动作里,时间的流逝有时极快,有时极慢,有时会沟通亘古,有时会忘却现在。   她明明在密切注意剑坯的成形,偶尔却突然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恍惚中,很久没有亮起的《点睛赋灵》猛然间又出现了一些新的内容。   而《元融真经》里关于炼制法剑的一些内容她也终于明悟在心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如行云流水,堪称如有神助。   两剑同炉,渐渐成型。   待到她把最后一朵冰凌花投入炉鼎之中,炉鼎中一片冰蓝色光芒一闪而过,她凝神屏息,用最新的收灵手法做了一系列复杂精巧的处理,灵力完美流转,最后收于双剑之中。   炉中双剑露出了它们的模样!   一柄略长偏宽,长约三尺七寸,宽三寸,坚韧是微微透明的白,如厚重的冰,寒光内蕴,剑柄上一侧是一只冰蛟的模样,尾巴盘踞到护手处,因为里面添加了一只冰蛟的内丹;另一侧是海螺状,却是比冰蛟还要厉害的北极玄螺,这东西个子不大,但是能把千里海域瞬间冰封。   另一柄则是细长型的,长约二尺六寸,宽一寸八分,剑身冰蓝透明,是最后那朵冰凌花的颜色,看上去如同水晶般美丽,剑柄上一侧是冰凌花的纹样,共十七朵,另一侧是云纹,但实际上那是一种身上长有云纹的大鱼,生在北极冰盖之下,长有百丈,体生云纹,据闻千岁化龙,不知真假,这里头有一缕这种大鱼的灵魄。   庞脉脉这次使用内丹和灵魄,是因为想要尝试培养剑灵!   她的镜子本身就有一缕灵在内,假以时日,很有希望产生真正的器灵,而这一次的剑正是最容易生灵的法宝,她想试试。   点睛赋灵,下半本有不少关于培养器灵的内容。   刚才打开的那部分,正是与此有关的内容。   一件有器灵的法宝和没有器灵的法宝,那是天壤之别!   而一位炼器师若能在有生之年炼制出有器灵的法宝,那简直是足以笑傲天下,青史留名!   故而庞脉脉此刻没有立即去收剑,而是屏息等待着。   鼎中双剑,起初蛰伏不动,突然间激射而出,跃出了鼎炉!   而此刻天上隆隆雷声,一道劫雷穿透屋顶,当头打下,直击在双剑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好~   上周雾霾之后,宝宝就病了,然后我也跟着病了,分别发了两天烧,呜呜。现在还处于咳嗽得撕心裂肺的状态,不过好歹不用卧床了,可以更新了。   ☆、第197章 渡劫   上回她的本命镜子虽然也有了劫,但是是心魔劫,这样真刀实枪,和她结丹时似的雷劫还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有些吃惊,但她心中也是涌出了骄傲和喜悦。   这说明了她炼器的水平啊!   任何一位炼器师完工时遇到雷劫,都是想要仰天大笑几声吧?   这是所有炼器师的追求!   然而,这也是个考验,因为就像人有无法成功渡劫的一样,法宝也如是。   所以,炼器师完整的心情应该是喜悦骄傲再加忧心忡忡才对。   然而又并不能插手。   劫雷穿破房顶,轰隆隆气势汹汹劈向鼎炉,而鼎中双剑初生,尤懵懂不知。   直到劫雷已经打在了鼎炉盖上,较大的雄剑才一跃而起,迎向了闪电,劫雷虽然不大,威力却惊人,屋顶是轻易被灼出一个大洞,而且边缘整齐,好似被激光炮打出来的一般,而雄剑一旦跃起,便整个被雷电包裹住,看似并不高温的雷电却把法剑灼得滋滋作响,庞脉脉知道自己炼制的剑强度有多么高,还能被灼烧成这样,看得不免心惊。   而雌剑却是仿佛犹豫了一下,似乎想飞逃出去,但是劫雷已经分出一枝,朝它打了过去,庞脉脉暗自为它担忧:雌剑灵性更强,但是坚韧强度却不如雄剑,不知道能不能扛过雷劫。   如果抗不过,鲁师姐不会是非要把那柄雄剑给林师兄吧?   那样她自己结丹后就没有法宝护身,还是很危险的。   双剑在极度高温的雷电中淬炼,庞脉脉简直感觉到它们的每个分子都被改造了。   最终,劫雷消散了。   庞脉脉立即打了个收剑势,将双剑收到了手中。   双剑被劫雷重创,正是虚弱之时,收得很容易,但庞脉脉也不敢掉以轻心,把自己从元融真经和程震寰那里学到的收剑之术全部用上,手势飞快,口诀一一打了上去。   待到双剑终于被她拿在手中,才得以察看。   还好,两把剑灵都没有消散。   她能感觉到两把剑中微弱懵懂的意识回馈,初生的器灵也好,剑灵也罢,都是非常弱的,只有长期温养交流,最后才能形成具有很强智能的灵体。   能够炼出器灵已经很了不起了。   何况鲁师姐和林师兄都是要作为本命法剑使用的,大有成长余地。   出于一点点女子的小心思,她特意在两柄剑里加了个“灵犀相通”的法术,当一方有特别强烈的心情波动时,会传达到另一方那里。   最后,把两柄剑装入两个事先准备好的剑匣之内。   这两个剑匣也是她率先炼制好的,虽不是多么好的宝物,为了配得上这两把剑,却也是用了不少珍贵材料。   前前后后,从准备到炼制好剑匣和剑,也花了两个多月时间,而闭关了两个多月的鲁师姐,也不知道是否已经成功结丹了。   她推开炼器室的门,走了出去,只觉胸怀大畅,神清气爽,看外头的皑皑群山,叠叠白云,都格外顺眼。   有那看守炼器房的无魂宫弟子,早被劫雷惊动,外头站了好几十弟子观看,此刻看她出来,俱都上前请安。   庞脉脉令他们勿用多礼,又问及鲁洁闭关结丹之事。   便有那嘴皮子利索的弟子上前禀报,“回禀庞真人,鲁师叔于上旬已是出关了。”   这个弟子是化炁期的,他既然说“师叔”,那么鲁师姐已是丹成了!   庞脉脉不禁喜笑颜开,顺手扔了一件自己炼制的小法器给那报喜的弟子当做赏赐。她前后抽些空闲时间颇炼制了一些小东西。只因她如今也是金丹修士了,虽然比起谢橒这些元婴真君们是不够看的,但在整个修真界而言,也算是高阶修士,随时可能遇到大批的后生晚辈,那这时候就不免有要打赏的情况。这些小法器就是专门用来在这种类似的情形下打赏用的。   而这些小东西虽然只是用来打赏,却也各有一番奇趣之处,俱可称得上小小精品法器,她也是花了些心思做的,并非普通凡俗法器可比,这些日子在无魂宫,也有几个弟子机缘巧合得了她的赏,众人便知道了庞真人擅长炼器,若得她赏赐,俱是法器不说,还都难得一见,故而很有些小修士愿意往她跟前凑。   此刻这个弟子得了赏,大喜过望,连连道谢,而别的弟子也都投来艳羡的目光。   所以她又问及鲁洁如今何在时,就有十分机灵的弟子跳出来道:“如今正在宫主那里听候吩咐。”   庞脉脉点点头,便起步去找洛真蕖。   谢橒因为她要闭关炼器,借了碎雪山秘境去做小闭关修炼去了,想来至少要三个月,一时倒不用急着找他。   他的法力和境界徒升得比她还要迅猛,更是需要这样的闭关精修稳定境界,能不打扰他便不要打扰了。   庞脉脉不知道那个跳出来回答她的弟子的心思,也不知道她没有再次赏赐小法器那个弟子心里的失望,她给了他一个微笑,说了声多谢,就去往主山无魂宫正殿了。   那个男弟子看着她在云端远去的背影,吁了口气,难掩失望,心里想,唉,知道她不会为了这句话就给个法器的,然后艳羡地看了那个得到赏赐的幸运儿。   而云上的庞脉脉想的是,自己要炼制的东西好多啊,比如说那个金黄水母的皮,要和什么搭配,做成什么样的仙衣呢?还有谢橒送自己的那对翅膀,自己也应当炼制出来了,以前是觉得自己水平不足,怕糟蹋了东西,现在应该是水平够了,配料也足了,再总是不炼制,只怕谢橒那个小心眼的要生气了。   一边琢磨着配什么材料,如何搭配,分量,法阵镌刻,推演,她就飞到了主峰正殿了。   在冰雪山峰上一落,她却怔了怔:这里比起平日的松泛,竟然有些剑拔弩张的冷肃,几个精英女弟子一脸严肃地站在宫门守卫,完全不像平时笑语殷殷的模样。   这是出了什么事?   她是客人,自然不能贸然用神识扫描,那也太过分了,便只好走到宫门口,对守门的女弟子轻声道:“可方便此刻拜见宫主?”   好在女弟子知道她是宫主的恩人,态度很好,对她行了一礼,道:“请真人稍等,后辈等去禀报宫主。”   庞脉脉点头一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她很怕是鲁洁出了什么事,如今这女弟子的态度神情看,若是真的鲁洁出事,她的态度不可能如此温煦自然。   过了一刻钟,那进去禀报的女弟子才出来,对她再度施了一礼,道:“宫主有请。”   庞脉脉点头走了进去。   无魂宫正殿不但有气势,也极美,因为都是冰雪一般的宫殿,看上去就好似童话里的水晶宫一般。   庞脉脉进去就发觉,无魂宫的二三十个金丹修士都在这里了。   大部分人都神情严肃。   坐在主位的洛真蕖也是一脸严肃。   而新晋的金丹修士鲁洁则排在最后,显然,她也是作为金丹修士被召来,但并没有太受重视。   庞脉脉进来后向洛真蕖问了个好,洛真蕖看到她,脸色稍和,道:“庞妹子来了。”还露出一个笑容。   庞脉脉自然也是含笑同她寒暄。   然后才开口问:“洛宫主,这是怎么了?竟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洛真蕖脸上掠过一丝烦恼,道:“说起来也是本宫的私事,但着实有些棘手。”   ☆、第198章 截流   无魂宫虽然规模不如七大宗,但实力地位也算是超然的。   洛真蕖自己本人是元婴中期修士,她父亲的实力据说不在最顶尖那几位真人之下,只是因为他总是闭关沉睡不醒,少有人知而已。   无魂宫尚有两位元婴初期护法,不是真人,但实力却也不俗。只是他们都是为洛真蕖的父亲守门的,寻常不会出来。   金丹修士的数量也不算少了,比起崇真自然大有不如,但比起别的大宗门,差距也不过二三倍而已。   无魂宫不过是地理位置偏僻一点,资源少一点,普通弟子的数量少而已。   要说洛真蕖有什么力所不及的事情……当然肯定是有的,但绝对不多,这会儿庞脉脉看她,竟然隐隐有愁色。   庞脉脉虽然好奇心重,但绝对没觉得她洛真蕖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就能做到,更加不想一头热凑上去要为她排忧解难了。   她本来是以为鲁师姐有什么事才来的。   但是人既然到了这里,不问总是说不过去。   洛真蕖说:“这本是我无魂宫的私事……”一边似乎对庞脉脉颇为信赖,竟然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原来,无魂宫后面的皑皑群山都是属于它的,其中有三道灵脉,三道灵脉互相纠缠,虽然哪一道都不是顶级灵脉,但都也不差,汇集到一起,就不比顶级灵脉差了。   可是最近,有一道灵脉却是出了问题。   它到了一个节口,竟然不能把灵气输送过来了,就好似自来水管断流了一般。   三道灵脉断了一根,带来的效果却不仅仅是减少了三分之一的灵力而已,这三道灵脉的灵气属性不一,相辅相成,断了一根,影响极大。   普通弟子还没太大感觉,但是无魂宫重要供给地点影响就大了。   洛真蕖自然要派人去断流的地方查看,可是断流的地方,却是一处禁地。   所谓禁地,每个宗门基本都有,要不就是里头有特别重要的东西,要不就是特别危险。   无魂宫的这个是后者。   而这个禁地里到底有什么危险,却是谁也不知道。   这里是洛真蕖的父亲亲自封禁的,而且叮嘱她任何情况下自己千万不能进入,元婴以上的修士统统不许进去,如果万一真的出了问题,一定是让斗法能力强的金丹修士进去。   至于为什么,他却什么也没说。   现在灵脉断流,给无魂宫带来的影响极其巨大,这是损及千年基业的大事,说和无魂宫生死存亡有关也不为过。放着不管那是不可能的。   而无魂宫的老宫主,洛真蕖的父亲所说的,也是决不能不理会的。   所以,洛真蕖才把所有的金丹修士召集起来,先确定第一拨进去查探的人选。   挑选了八位斗法能力颇强的金丹修士,但不知道为何,竟然把刚刚结丹,连本命法剑还在庞脉脉手里的鲁洁也挑上了。   庞脉脉闻言就皱起了眉头。   鲁洁看她看向自己,就朝着她微微一笑。   庞脉脉便从洛真蕖身旁走了过去,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轻快地道:“鲁师姐,恭喜你结丹,幸不辱命,你的法剑我也给你炼制好了,只是你要祭炼一番,恐怕也要一二个月的时间……”   她恐怕鲁洁是初来乍到,被洛真蕖派去当炮灰了。   洛真蕖活了几千年,又哪里是真的模样上的小少女呢,横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这就护上了,你也别冤枉我,鲁长老是自己要求去的。”   凡是金丹修士一般在宗门内都是叫作长老的。   鲁洁一抱拳,道:“宫主所言正是。”然后对庞脉脉笑道:“确然是我向宫主自动请缨的。本也没想到师妹你这么快就能炼制好,还想着先去探一探,出来你也就炼好了。”   庞脉脉的眼神在她周围几个脸色有点闪烁的金丹女修士脸上一过,心里便有些数了。   洛真蕖不大可能要让自己推荐来的鲁洁去当炮灰,但也不会专门护着,毕竟比起自己门下,鲁洁和她又没感情。   但别的金丹修士可能会挤兑和推波助澜,而鲁洁一向在同性中是不受欢迎的。   被人挤兑上去,她地位又尴尬,就连拒绝也是不便,以她的性格,自然会干脆利落自请前去冒险。   毕竟鲁洁是不惧艰难的勇往之人。   庞脉脉便笑道:“宫主既然这样说,我便为鲁姐姐求个情吧,可否等她祭炼好本命法剑再去?”   洛真蕖并不在乎一个刚刚结丹的修士,而且连本命法宝都没有,又能有什么用,便慨然答应了。   然后又问她谢橒可曾说何时出关。   庞脉脉便明白了,虽然元婴以上不能进入那个禁地,但是洛真蕖已经知道谢橒的能力如今还在她之上,自然还是希望谢橒能去看一眼,多几番把握。   庞脉脉道:“具体自是不知,但应当也不会太久。待他出关,也看看我们是否能略尽绵薄之力。”她说的倒也不是客套话,正色道来,洛真蕖也能看明白她的心意,便点头,先道了个谢。   庞脉脉虽然也只是金丹修士,但她是真人,是元婴后期真人的道侣,就是她自己的实力,也是远远在普通金丹修士之上了,何况她还是个练器大师,再者说,她还是自己的恩人,所以洛真蕖从来都是高看她,把她放到和自己平等的地位相待。   洛真蕖道谢之后,又对着众金丹修士,尤其是除掉鲁洁之外第一批要去探查的七个金丹修士好生叮嘱了几句,便挥手令众人退下。   庞脉脉携鲁洁出来,看众人散去,便把装了一对剑的剑匣给了她。   鲁洁打开剑匣,看到那对仙剑的第一眼,眼睛就亮了起来。   庞脉脉也很得意,跟她说了雷劫的事。   鲁洁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盯住了她,庞脉脉才不好意思起来。   那目光中充满了激动,感激和欣喜。   鲁洁自己则觉得如此大恩实在不能用一声轻飘飘的谢谢带过去。   她握住了庞脉脉一只手,用力实在不小。   庞脉脉真的撑不住脸红了,笑道:“师姐你这是干什么?这对剑不大规矩,现在被我封了,你快滴血吧。”   祭炼不是自己亲手锻造的本命法宝,第一步就是滴血。   这是让法宝熟悉自己的最重要的一点。   鲁洁也笑着,毫不犹豫地咬破右手中指,口中念念有词,几滴指血就朝着那把略细略短的雌剑射去。   仙剑有灵,雌剑挣扎着想要躲开。   但是庞脉脉一直压制着它,它不可能脱匣而飞,轻微的颤动自然毫无作用,还是被指血滴了个正着。   剑身颤动,发出微微的颤鸣。   出生后的第一次饮血,对剑来说很重要。   它停止了挣扎。   而鲁洁则更加面色凝重地掐着收剑诀,一点点凌空把那柄剑从剑匣中提出来,最后,悬在半空。   这时候鲁洁额头上已经见汗了。   她丝毫不敢松懈,手势飞快,灵力全出,一串串法诀打在剑身上……   最后,那柄剑终于越来越小,被她收入了体内。   鲁洁和庞脉脉都松了口气。   鲁洁擦擦汗,脸色有点白,对庞脉脉道:“庞师妹,你炼制的剑果然不同寻常,叫什么名字?”   庞脉脉一笑:“还没取名,留着你这个主人取吧,不妨和林师兄商量一下。”   毕竟是对剑嘛!   鲁洁的脸色终于微微红了。   她收起来剩下的那柄雄剑和剑匣,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对庞脉脉说:“庞师妹,如此大恩,我不说谢谢了,也不说日后如何。”   庞脉脉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什么也不必说的。”   鲁洁点点头,下颌尖尖,却能看出其中的果决,一双杏目,盈满的却是刚烈。   山风透冷,满目冰白,两个女子为了这一刻的肝胆相照浑身都觉得一热。   鲁洁分到的洞府也是一处冰雕小楼,还是四个伺候的化炁女弟子,条件也是不错的,庞脉脉送她回去也便告辞了。   临走时鲁洁含笑悄然告诉她:“我敢应承前往,是因为结丹时得到了天赋之能。”   庞脉脉知道她作为一个优秀的,冰能力很突出的化人,觉醒天赋能力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也悄然问道:“是冰系之能?”   鲁洁点点头,脸上含笑,眼神自信。   显然是强大的冰系能力。   不过更具体的庞脉脉也不好问了,这个是修士最大的秘密之一,不好随便打听的,就是师父,她都不知道呢。   她再次向鲁洁道喜,又表示了很遗憾自己没有,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回去之后,谢橒自然依旧不曾出关,她自己猜测了几番那禁地的危险之处,不得要领,干脆也不想了,便打算开始继续炼器。   金水母皮衣和翅膀都等着她炼制呢!   这一炼制,又是一个多月,再出关时,谢橒也早已出关了。   期间第一批七个金丹修士都已经进入了禁地,不出所料,一个也没出来。   而灵脉的事情几乎已经刻不容缓了。   鲁洁的法剑祭炼得也差不多了,第二批她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而洛真蕖的几个侍女,这时候也已经被送回了无魂宫。   ☆、第199章 星辰水母金缕衣   这一次的炼制,庞脉脉照旧非常满意。   金黄色的水母皮,被她用黄林硝石和万叶韭揉搓去腥,千岁雪蔷薇花汁浸泡,不但去掉了腥味,而且变得更加轻薄透明,更加坚韧柔软。黄金水母皮本身作为仙衣的原材料已经足够坚固,可以抵消大量的攻击,庞脉脉又从自己所知的所有防御阵法里头挑选了最复杂最厉害的一个,花费极大精力绣在上面,漂洗过的金黄水母皮呈半透明的浅杏黄色,阵法是用的灼陨石金丝熔炼拉伸得极细绣上的,本身有很强的抗性,不惧各系法术。   灼陨石金丝呈一种漂亮的焦糖色,和浅杏黄十分般配,复杂的阵法看上去是十分精细又别致的大幅花纹。   整个衣服有里外三层,略繁复,却因为没有多余的配饰而只显得精致优雅而不显得臃肿拖沓,最棒的是虽然足足有三层,却加起来也只是薄如纸而已,完全可以穿在别的衣服的里面。   把它拿在手里,可以团成乒乓球大小的一团。   最后,她在上面缀满了星辰晶石的小碎石,这是一种乍一看是白色透明或微微发黄或发黑的晶体,但在阳光、月光、星光、烛光下却会变幻出红、绿、蓝、紫等各种颜色,不同角度颜色不同。不过它的珍贵之处当然不在于此,而在于它里头蕴含的巨大灵能量。   这一盒是程震宇送给她的,他比他哥哥程震寰显然储物袋里好东西更多。   这些星辰石缀在灼陨石金丝绣成的阵法各处,好似刺绣图案上缀着的亮片一般,而一旦阵法启动,这些星辰晶石就会为阵法提供巨大的灵能支持,而不需要完全消耗主人的灵力。   这些阵法启动时,星辰晶石的能量可以为她抵挡元婴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这件法衣,应该算得上品中的上品,穿到元婴期问题也不大。   更别提样子多美丽了。   庞脉脉不想费劲想名字,就用了大家一贯用材料命名的习惯,称之为“星辰水母金缕衣”。   翅膀的炼制要更加困难,一个是飞行本身就比攻击和防御拥有更多的技巧性,第二个是飞行类材料真的很少,虽然谢橒是刻意为她搜罗了能够配得上那双翅膀的辅助材料,但也依然不是十分充足,只是勉强够炼制而已。   炼制这对翅膀的时间,足足是炼制星辰水母金缕衣的三倍,过程艰难不足道,好几次险些失败,险象环生。   最终还是炼制出来了!   青色微微带着金色光晕的一对翅膀,戴在身后,最高处过头顶一尺三寸,最低处低于臀部,翼展一丈有余,展开时有惊心动魄令人迷醉的美丽,即使收起来,垂在身后,也会让她宛如从远古踏过发黄的时光走过来的女神一般。   这对翅膀庞脉脉命名为“青电”。   它有极其惊人的速度,尤其是短距离的突然振翅一飞,简直好像瞬移一般,确实如闪电一样迅疾。   最大的缺点是它对灵力消耗很大,用来长途飞行是不靠谱的,而且那样突然的大量灵力用量,指望什么灵石之类的也不靠谱,只能依靠主人本身的灵力。   谢橒检视她的翅膀,让她站在他身前,他又转到她身侧,伸手轻轻抚弄着翅膀上的羽毛,庞脉脉戴上翅膀时,能与翅膀上的触觉相通,所以他这般轻抚,就好似若即若离地抚弄在她背上一般,一阵阵酥麻,庞脉脉忍不住肩膀都抖动了一下。   谢橒笑了起来,低声道:“你怎么穿上翅膀还真的跟鸟儿一样了?”   庞脉脉回头白他一眼,看到他含笑盯着她的眼神,脸上心里都热了一热。   最后还是小声道:“别摸,痒呢。”   谢橒低头看着她,突然伸手把她拦腰搂到怀中,然后硬是在她的翅膀根上揉了一气,这下倒是不酥麻了,只是痒得厉害,庞脉脉又笑又叫,扭动挣扎,最后被他搂在怀里亲吻了一通才放开。   然后才带着微微粗重的喘息,评价说:“……这个翅膀不错,虽然对于你现在来说灵力负担大,但是等你以后修为精进之后就不一样了。”   庞脉脉点点头,她脸微微发红,刚才她挣扎时谢橒为了制止她挣扎,不但用力捉住她的腰搂在怀里,双腿还夹住了她下半身,所以,他那点变化就很明显……接吻时更是饥渴……到现在两人心跳都不曾恢复正常。   庞脉脉定了定神,才得以告诉他自己炼制时,胸口挂着孵化的青鸾卵曾经有过好几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那对翅膀同源的缘故。   谢橒这一次也不去碰她的青鸾卵了,只是低头看了看。   这个时候,洛真蕖的传音来了:被营救回来的她那几个侍女到了。   洛真蕖那四个侍女,庞脉脉至今都记得,两个会乐器,擅长音攻,一个是木系,一个是剑修,都有不凡之处。   于是谢橒便携她前往。   这一次不在无魂宫大殿里,而在洛真蕖的寝宫。   他们去到的时候,那四个侍女已经收拾一新,站在了洛真蕖面前,个个面带笑容,正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而在座的也没有别的弟子,只有一个老熟人:正是送她们回来的崇真弟子,却是周蘅!   周蘅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一身裙装好似布裙一般,其实也是法衣,但整个人却是不修边幅布衣荆钗的样子。   周蘅看到谢橒顿时高兴了,站起身来对谢橒道:“小师叔!”又朝庞脉脉挤挤眼睛。   谢橒朝她点点头。   周蘅笑嘻嘻说:“小师叔如今修为比我终于高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师叔了。恭喜小师叔!”   庞脉脉不知道为何,却觉得她笑嘻嘻的面孔后面有丝丝说不出的悲凉的感觉。   周蘅比谢橒大得多,看着谢橒长大,周蘅成为元婴修士时,谢橒生没生还不知道呢,而因为她是化人,他是真人,所以她只能靠着自己拼命努力,不知道经过多少挣扎又靠了多少福运才得以踏足元婴大道,而他却轻轻松松就能晋身元婴,两三年不见就可以超越她几百年的努力。   而她所爱的男人,也因为真人和化人之隔,无法接纳她。   洛真蕖请他们坐下,庞脉脉和谢橒一起坐在客位的上首,而周蘅却被安排坐在他们两人的下首。   除了庞脉脉,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他们是真人,周蘅是化人,所以即使周蘅的修为远远高于庞脉脉,也只能屈居下首。   实际上,能有座位都不错了,这还是在对化人很是优待的洛真蕖面前,崇真也是在真人中有名的善待化人的,在有些比较极端的真人看来,即使是元婴期的化人修士,地位也不比奴仆猪狗强多少。   洛真蕖那几个侍女,当然是没有位置的,她们站在那里叽叽喳喳和主人高兴地聊天,诉说别后的事情。   “……我们被抓过去以后,一开始就和这位道友关在一起。”指的是庞脉脉。   “这位庞道友当时是一直昏迷不醒的,我们也尽力想要照顾她,但是却无法让她清醒。后来她就被带走了……”   庞脉脉微微欠身表示了感谢。   “呀,不用谢,当时也没能帮到您的忙。”木系的那个侍女吐吐舌头,活泼地说。   “管我们的是个金丹后期修士,也是女的,一直很耐心的样子,再三跟我们说真人的存在有多么不合理,对我们化人来说多么不公平,每天都要说很久……我们也不怎么搭理她。”   “琴姐姐当时想要骗骗她们,解开我们的禁制,但是她却不肯,剑姐姐就说:‘既然我们都是受苦的化人,你们是为了帮我们,为什么还要关着我们?’”   “再后来我们就被送到了一处山谷里,那一次的化生池新生的化人几乎都在那里,她让我们帮忙照顾那些小婴儿,那些小娃娃也真可爱呢!”   庞脉脉想起自己当初也是抱了个化生池的婴儿的,何况还有谢橒契约的恒守也是被抓了,连忙开腔询问。   “恒守和我们在一起,他脾气好又能干,不过那些人却信不过他,也和我们一样,被他们禁制了灵力。”说话的侍女又吐吐舌头,笑嘻嘻的,“不过他们对我们还挺好的,我们什么罪都没受。……那些小婴儿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反正都挺可爱的。”   这些洛真蕖的四个侍女都是金丹后期修为了,年龄也不小,偏偏都跟少女一般,不知道是因为洛真蕖宠爱她们才会如此,还是因为她们知道洛真蕖喜欢才投其所好。   周蘅在她们说起真人化人时面不改色,显然也是早就清楚了真人化人的秘密,要不然也不会被崇真委以重任。   何况她当初能够成婴,也必然是和轮河真君定契约的,不足为奇。   她向谢橒正色汇报:“师叔,您的契约化人恒守意外受了一些伤,我们已将之送回崇真宗门内治疗休养,但是另一个婴儿因为没有契约,却是弄不清楚是哪个,我们随便带回去了一个,是男婴,现在两岁多了……”   谢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了她目前真人们搜捕归元宗的战况。   周蘅道:“至今未曾抓住月孚真君本人,他的手下倒是抓了不少。”   月孚真君有那样的能力,当年那么多真人抓不住他,现在便能抓得住么?只不知道他是会再次蛰伏若干年还是会近期就悄然弄点事出来了。   洛真蕖又告诉了四个侍女后山禁地的事情,面上微微带着愁色,这四个侍女本身就是无魂宫的金丹精英,自然纷纷要求前去。   庞脉脉微微宽心,有这四个在,就算鲁洁不得不去,也是危险度大减了吧?   ☆、第200章 答应   青鸾卵虽然有了动静, 但是庞脉脉和谢橒一起, 好生观察了二日, 她自己又在谢橒指点之下用灵力再三探测了一番, 依然还是没有孵化出壳的迹象。   庞脉脉自然略微失望,谁都希望尽早有一只既珍贵又美丽又强大的灵宠的。   第二批进入禁地的无魂宫金丹修士名单已经出来了,刚刚回来的四个女侍, 鲁洁, 还有另外一位女修士,一共六位全都是金丹女修士,一个男修士也没有。   洛真蕖私下和庞脉脉说:“上一批进入禁地的男修士, 几乎刚刚进去,魂灯就灭了,而女修士至今都未灭魂灯, 故此我认为里头有特殊缘故。”   庞脉脉点头称是。   洛真蕖看着她, 大大的杏核眼里眼波流转,一缕发尾垂到了肩头, 她用手指绕了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庞脉脉便抬起乌黑润泽的双眸直视着她。   洛真蕖笑了笑,笑容里不无淡淡的抱歉和赧然,却又十分自如,道:“你这么聪明,大概也猜到我想说的了,我这四个女侍,实力不差,但是探寻这样的地方,还是风险大了点,更遑论你的鲁师姐她们那二人。家父又再三叮嘱元婴以上修士,无论在何等情况之下,万万不可进入……我便想到请你进去一试。”她看庞脉脉要开口,连忙抬手拦住,快速道:“我知道你不是化人,而里头我父亲曾言九九真人不要入内,你却毕竟不是我们九十九人中的任何一个。自然,我只是有这个想法,你实力比起一般的金丹修士着实算得上强大,而我有一套阵法,正适合七个修士同时使用,现在我宫里却找不出适合的人选……脉脉你若是不愿,我自然也不敢勉强,毕竟你身份贵重,恐怕有所闪失,我也怕不知道如何向谢橒交代……”   庞脉脉看着她白皙又比例完美的巴掌小脸上爬出来的淡淡红晕,沉吟着。   现在在那九九真人之中,她是不属于九九真人的真人这一点已经是暗中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倒是没人直接问她或提起过,又或者对于那些活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真人来说,这也并不足为奇。   谢橒偶然跟她说起过,郭深曾经问过她来历,他如实告诉了师尊,郭深还曾经让人去查探了那村子附近有没有空间漏洞,结果并无任何异样。   也许是郭深这次针对月孚真君的会战中已经告诉了大部分真人她的来历?所以洛真蕖才说出这般话?   好吧,这点并不重要。   倒是要不要答应洛真蕖呢?   洛真蕖犹侃侃而言:“自然,我也不能让你白白受累。”她微微一笑,眼睛亮亮地看着庞脉脉,道,“崇真虽然是天下第一宗门,郭深虽然是天下第一人,但我无魂宫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我父亲留下的一个淬剑用的白晶脂,是天下剑修梦寐以求的宝物,无论什么剑,什么剑气,经过它的淬炼,都能增加三成的威力。”她笑道:“谢橒那小子小时候一直很想要,不过他也知道此物极为珍贵,不好开口……”   庞脉脉承认自己真的动心了。   谢橒为自己做过的不用说了,送给自己的礼物也不少,自己虽然也曾为他不惜赴死,不过礼物倒不曾送给他什么像样的。   这个一点都不符合庞脉脉的性格,她是坚持男人和女人要对等的,收了男友的礼物,没道理不还礼。   关键她自己实力有限,而谢橒什么都不缺。   她虽然在炼器一道颇有造诣,但现在还造不出配得上他的法宝,何况作为一个剑修,他又不需要法宝。   难得有他想要的东西……   当然,危险肯定很大。   也许比她经历过的都更加危险。   现在的她,确实没有随意赴死的必要。   然而,一个修士若是耽于安乐,不敢冒险,只怕不是好事。   富贵险中求,而任何一个有所成的修士,几乎都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不知道冒过多少次险。就算有福运的,那也得先冒险才能遇到啊,福运总不会掉到家中来吧?   庞脉脉从来不想做一个像郭浅浅那样的女修士,所有的成就来自别人的帮助。   她不想成为一个只能依靠男人的女修士。   庞脉脉蹙眉,又详细问了这个禁地的来历和情况,目前里头的修士的生死,又让洛真蕖把准备的阵法拿出来给她略看了一番,确实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七人法阵,仔细参详,算得上十分精妙。   若是七个金丹修士施展出来,可以抵得上一位元婴中期修士。   而这七个金丹修士里头,若是有自己,有实力在金丹后期又配合默契的四侍,完全可以抵得上一个元婴后期修士的修为了。   这个禁地里面的危险,如果真的大到一个元婴后期修士也解决不了的话,那么洛真蕖的父亲就应该是禁止一切人进入,而不是只禁止元婴修士进入。   庞脉脉最后点头答应了。   她身边还有师父当初给她的闪符不曾用呢,虽然不一定能以此离开禁地,却可以用来暂时摆脱危险。   她的水母衣又非常坚固耐用。   她的本命法器也很得用。   她还有能瞬移一般的翅膀。   谢橒得知她也要去无魂宫的禁地,眉头便皱了起来,低头睥睨过来的眼神写满了不赞同。   庞脉脉笑眯眯说:“鲁师姐自己去我真的不放心。”   谢橒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概想说,为了一个化人值得如此吗?但终究是不曾开口说这句话。   庞脉脉扯着他袖子厮缠,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仰面看着他。   谢橒最终放弃了,叹了口气,黑色潋滟的眼睛垂下看着她,薄唇紧抿,道:“罢了,你要去便去吧。”   到了第二日,他却给了她一枚小小的暗灰色小球,灰色月光石一般的质地,里面有三道剑气不断闪烁,看上去又如一颗酒杯口大小的银色珍珠。   “这是我的迷力和三道剑气凝聚的,”谢橒道:“你好生收着,危急时使用,只是一定要记得,不管你师姐如何,也不管里头情况如何,若是用到最后一道剑气了,不许再做别的,直接用最后那道剑气破禁而出,不用怕里头有什么跟出来。天塌了我也给你兜着。”   然后他又冷下脸道:“若是做不到这点,就不许进去,洛真蕖那里,自然有我替你解决。”他看庞脉脉沉吟,又道:“若是不答应,绑着也不会让你进去。”   庞脉脉只好点头答应了。   谢橒冷电般的目光看着她,似乎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你答应了我就要做到,若是做不到,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庞脉脉皱眉,嗔道:“谢橒你……”   谢橒抿着嘴唇说:“我言出无悔,你要敢死在里头,我就让你什么师父师兄的统统替你陪葬。”   庞脉脉扬眉,待要跟他争辩几句自己当初为他冒险时,可没有人来阻拦过。但是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冷着的脸挺直的身躯,突然明白他原来是在害怕。   他在害怕。   他会恐惧无法保护她。   算了,不要与他争吵了。   庞脉脉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手,他的手修长而有力,有着剑茧,但此刻却并不如以往那般坚定和无可摧折。   “谢橒,”她柔声说着,仰面看着他:“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会保住自己性命,不会让你伤心的。我舍不得让你伤心……”   谢橒看着她春水一般的眼睛,眼神里才松了些,开口时声音微微喑哑:“你要说到做到。”   庞脉脉依然温柔地望着他。   谢橒忍不住便把她抱到了怀里,低头和她脸贴着脸,嘴唇摩擦着她的耳际腮边,低低地念了几声她的名字,声音几不可闻。   庞脉脉鼻子一酸,不知怎么就想流泪了。   她忍住泪,自己抬头,捧住谢橒的脸,就亲了过去,动作十分坚定。   谢橒僵了僵,就立刻反扑,以更大的热情回应她的吻。   到最后,两人纠缠在一处,衣裳都散乱了。   最后关头庞脉脉推开了他,嘴唇被他吻得微微红肿,脸上带着红晕,眼睛水光潋滟,却笑着说,“不能……要不然你回头要胡思乱想,觉得我是不是抱着必死之心,所以才……”她的纤纤玉手依然抓在他手臂上,把说过的话又重申了一遍:“你放心,我绝不会为了旁人令你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年前最后一次更新了,这是四天之内不断抓点滴时间才写出来的,大家不要抱怨哦,新年快乐~过完年再见。   ☆、第201章 尸体   因为这一段旖旎, 同洛真蕖的四婢, 鲁洁师姐和另一位无魂宫女修士一起进入禁地时, 庞脉脉的心情都有些旖旎和雀跃, 以至于禁地里沉滞阴森的气息也没有完全扑灭她心底的阳光。   不过,进去的瞬间,她还是打了个寒噤。   金丹修士法体初成, 白龙赤龙早已斩了, 没有凡人的各种进食分泌排泄诸事,不惧寒暑,本来是没有这种打寒战的行为的。   但是庞脉脉摸了摸胸口挂着的温热的青鸾卵, 发觉其余六位女修士显然和她有一样的反应。   事实上,她们反应比她还要大,从她们凝重的神色就可以看出来。   要说这片禁地, 除了门口有禁制, 必须洛真蕖本人才能打开之外,别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灰褐色山石,颇为浓密的绿草矮树,郁郁葱葱。但是在一进去的瞬间,就觉得里面好似有几分雾蒙蒙的,阴灰色的,酷似某些城市的雾霾,但还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洛真蕖的四女婢,个个都有突出之处,斗法能力最强的一位叫做羽剑,是一位女剑修,话也最少,她走在最前面。   年纪最大的是那位擅长驭使植物的,叫做翠木,上品木系灵根,她放出一根探路用的藤蔓,口中解释道:“雾中最容易有幻阵,这是珍贵难得的探灵藤,有什么灵力波动都容易发觉。”   鲁洁师姐寡言的能力比起那位羽剑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背挺得笔直,保持警惕随时备战,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宛如一把随时出鞘的宝剑,一触即发。   擅长乐器的那一位叫莞音,手里拿了一柄象牙笛子,雕工精美,她容貌最是娇俏,也是颇有独到之处,这时把笛子拿到口边,轻吹了几个音符,竟好似能把周围的雾逼散开几步。   然后她便把笛子拿开,皱了皱鼻子,轻笑道:“这里好生讨厌,竟好似有什么黏糊糊冷飕飕的灵力在维系着这雾,我还是不要徒劳无功了。”   四婢中剩下的一个是年龄最小的,擅长医治,叫杏娥,年龄尚且不足千岁,比起鲁洁也不大多少,性格也活泼一些,闻言略微把心里的紧张赶开一些,笑道:“姐姐们可知道此间到底是什么凶险?”   这个问题庞脉脉其实也很好奇,只是问了洛真蕖她也语焉不详,听到杏娥相问,自然是竖起了耳朵。   翠木瞥了她一眼,目光微微含嗔。   杏娥微笑道:“有什么关系?庞道友和两位师妹都不是外人。”   那进入此地的另一位女修士是金丹中期,她年龄也只有几百岁,不似四婢都已金丹后期或圆满,自然修为能力也不及她们四个,故而对她们态度恭敬。   要说洛真蕖这四个婢女,虽然说只是她的侍女,可其实在无魂宫里地位很高,基本就是宫中最优秀的女修士挑选出来的,所以对于无魂宫弟子而言,也是长老一级的人物。   故而能巴结自然要巴结,那女修士笑道:“杏娥姐姐说得对,求翠木姐姐说与我们听听,也好心中有个底。”说着搓了搓手,可见其心中着实紧张。   庞脉脉在七女中其实修为最浅,可是她有她远超普通金丹修士的本命法宝,有水母金缕衣护体,有她速度极快的羽翼,有师父曾经给的几张闪符,还有谢橒给的护身之物,所以底气颇足,反倒不是那么紧张。   她也笑笑道:“此刻我等性命相共,各位师姐若是有知道的,还请开诚布公,咱们也好商量商量。”   莞音娇笑说:“瞧庞道友说的!我们若是知道什么,岂会不说?这里连宫主都不知道关着什么东西,还是老宫主设下的禁地,我们又哪里得知!”   庞脉脉点点头,道:“原来这里关着什么!莞音道友不说,我们还不知道。”   莞音脸一僵。   庞脉脉微笑说:“一个禁地,有的是里头有珍宝,有传承,有的是有危险,而危险的禁地,有的是因为天然地理灵气分布险恶,有的是关着异兽恶灵,那么想来这里是后一种了?”   大家都沉默不语,莞音僵着脸不知该如何应答最好。   后来才勉强道:“我只是这么猜的。”   羽剑不客气地打断说:“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们在无魂宫也上千年了,这个禁地的存在则大约已有四千年,所以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可每过百年,天狼星映照在后山白云湖时,这个禁地里会有隐隐的哭嚎声传出来,又好似什么动物的嗷叫,我和翠木都曾经偶尔听到过……”   翠木点头道:“没错,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必瞒着各位,再多我们也不知道了。”她顿了顿又正色道:“此次宫主遣我七人而来,最大的依仗就是咱们演练过的那套阵法,而这自然需要我们齐心协力,不可心生猜忌,否则性命攸关之时,不免更加危难。”   这话说得自然人人都心中醒觉,点头称是。   庞脉脉也点头道:“翠木道友所言甚是。”   周围的浓雾已经越来越深,渐渐深到需要放雾霾假的地步。   周围什么都看不清,神识放出去,渐渐感觉到被一些湿冷的丝丝缕缕的灵力缠住,庞脉脉心里觉得不好,把神识收了回来,并且默默用元融真经上的炎法把上头蜘蛛网一般的灵丝都灼烧干净。   但是要说就此不放出灵识探路,又没有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大家也感觉不安,说的话越来越少,终至于无人开口,紧张的气氛越发蔓延。   突然间,翠木发出一声低呼。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翠木凝神注视前方道:“我的藤儿发觉前方数丈之外有灵力源……”   众人都紧张起来。   这个灵力源,可能是被截断的灵脉,也可能就是被关在这里的异兽恶灵……   羽剑是主持七人剑阵的,闻言低喝一声:“结剑阵,推进!”   七女便自行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结成一个七星剑阵,往前如战斗方阵一般朝前方推进。   虽说如此,步履并不笨重,速度也不慢,终究她们都是金丹修士,剑阵之中,依然是身姿飘逸,步伐洒脱。   七种护体灵力被阵法凝聚整合,变成了更加稳固和坚硬的灵力壁障。   七女心中略安。   翠木领头,朝着探灵藤指示的方向而去,未几,便到了那附近。   莞音拿出笛子吹奏了一曲,将周围的浓雾逼退数米,地上的场景便显露出来。   是一个男子的尸体横卧在地!   那位无魂宫女弟子首先掩口惊呼了一声:“灵野师兄!”   鲁洁也认出来了,低声对身边的庞脉脉道:“是上次进入禁地的其中一位金丹后期师兄。”   庞脉脉点点头。   气氛很沉闷。   这位灵野师兄修为已至金丹后期,可能修为不如四婢,但还在其余三女之上,七女当中,杏娥和翠木同他比较熟悉,看他就这么无声无息死在了这里,心里自然是沉甸甸地难受。   羽剑招呼了杏娥一声,两人一起蹲下检查灵野的尸体,想要查清楚死因。   翠木的藤蔓则是嫩嫩的尖头指着灵野的储物袋,藤蔓头上的须儿一颤一颤,显然,它探测到的灵力来源是灵野的法宝。   法宝未失人已死……   那做尸检的两人忙了一会,站起身来,脸色都有几分难看。   “没有任何外伤……”羽剑说。   “也没有任何内伤……”杏娥的语气沉甸甸的。   众女都沉默了。   这真的不是好消息。   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意味着对手非常难缠。   难以防范。   “我真的不知道……”杏娥低声说,“他体内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干干净净……这种形容只会让人更难受。   莞音首先受不了,说:“小杏子,你这说法真叫人受不了,什么叫干干净净,说的好像被什么吃得干干净净似的,难道他内脏也没了吗?”   这话一说,大家脸色更加难看了。   杏娥勉强笑道:“莞音姐姐这话说得,内脏自然还在,我说干干净净是因为……”她思索着措辞,但是自己的脸色也突然难看了下来,好似想到了什么,几乎要跳起来。   “他的紫府!他紫府里空荡荡的!”   紫府几乎是修道者的大脑,是元婴的居所。   金丹修士还没有元婴,但紫府里却也不是空的,神识在那里。   即使人死了,神识也不可能散得干净彻底,总会有一些残魂,这种滞留的神识残魂往往也是民间所谓鬼魂的传说来源。   而这位灵野师兄,他的紫府里怎么会干净得好似被清扫过?   除非,真的被什么东西清扫过……   羽剑冷着脸,道:“各位,换成凝神式,有什么守护神魂的宝物也拿出来。”   凝神式是这个七星剑阵的一种变化,可以一定作用上保护神魂,对抗对方的神识攻击。   显然,这里的怪物会吞噬神魂。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结束,年过完了,孩子开学,我的生活重回正轨,最近要努力更新了!   ☆、第202章 多人少人   气氛越发地紧张起来, 这个由洛真蕖教授的七星剑阵, 实际上是一个古阵了, 是她的父亲未曾进入此界之前从原来的宗门传承下来的, 也算得上十分高明,即使比起姬家的阵法也不逊色。   她们七人磨炼的时间很短,不过作为金丹修士, 有时候并不需要长期的磨合, 阵法的变化不少,但她们的神识都非常强大,足以一遍就记住。   在庞脉脉的理解, 凝神式是针对敌人的神魂攻击进行的防御模式,在七星剑阵的三种防御式中,是最弱的一个。   七星剑阵有四攻三守, 三种防守模式, 一个就是她们起初所结的,有个名字, 叫做“金汤式”,其意无非就是固若金汤,是坚固程度最高的一个防御阵,而另一个则叫做“龟蛰式”,是一种长期坚持的防守阵势,不及前者坚不可破,但是消耗低,还有一定的隐匿作用,可以用作长期坚持。   而最后一个自然就是她们现在所采用的“凝神式”了。这是专门针对神魂攻击的,但是也有一定的实质守护能力,自然,不能和前两种相比,在她们配合演练时,大家都认为这一式是鸡肋,用到的可能性很低,因为它的防护力并不强。   想不到,现在就要借重它了。   而正因为它之前不被重视,防护力又不强,众女现在对它的信心自然略有不足,此刻便有些不安起来。   可尽管感觉不安,依然还是要前进的。   能得成金丹者,几乎都是道心坚固之辈,所以并没有人打退堂鼓。   何况此刻就算是打退堂鼓也没什么用的。   继续前行,她们又屡屡发现了新的尸体,都是上一拨进来的男金丹修士们,虽然从心灯早已知道他们无一例外地陨落了,但是真实见到还不曾腐烂的身体,尤其不久之前有的还是关系颇善,一起结伴论道探险的同门,心中的悲痛和恐惧还是一缕缕增长起来。   在发现第四具尸体时,这种悲痛到达了顶点。   这位男修士姓卢,名一白,是无魂宫的中坚修士,算得上出类拔萃,容貌英俊,爱慕他的女修士也不算少,虽然四婢都比他年长,谈不上爱慕他,庞脉脉和鲁洁初来乍到,自然也不怎么知道他,另一位女修士却已经悲痛得掩口而泣,泪如雨下。   看着那男修士的尸体,庞脉脉和鲁洁也不免设想了,死去的如果是林英师兄……也确实令人黯然神伤。   而四婢虽然不是这位英俊的金丹男修士的爱慕者,却也不会对本门精英的死亡无动于衷,一个个连连叹息,莞音更是陪着落下泪来。   阴沉沉的雾也不是全无变化,越往里走,渐渐有一种淡淡的绯色透出,这世上大伙儿都有个共识,天然的东西若是色彩鲜艳,往往意味着危险和剧毒。   这绯色虽然很淡,并不鲜艳,但粉红色本来就不是合乎自然的颜色,众女自然警惕。   杏娥是有天赋技能的,她闭目分析了半天,才睁开眼,皱皱眉说:“这雾无毒。”   无毒却这般颜色,众人心中自然更增加了不安。   然而无论如何深入,这山谷里却始终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依然只有山石,绿树,泥土。甚至连形状奇怪的石头都不曾见到,似乎这里除了有雾和尸体,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谷。   “这里未免也有些太大了。”未几,莞音轻声嘀咕。   不错,她们进来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去掉了四次检查尸体的时间,走了也有大半个时辰,以她们的脚程,即使不曾快速赶路,也已经走了几十里了,这里却望不到边一般。   这个禁地山谷比她们想象的大多了!   她们又走了好久,才发现了在一起的第五和第六具男尸,这两位也是实力不弱的金丹修士,却联袂死在了一起。   检查之后,死亡原因都是一样的,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紫府之中空空荡荡,好似被舌头舔过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人恨恨问。   “它又为什么只攻击男修士而不攻击女修士?”莞音低声自问。   庞脉脉笑了笑:“说不定它是只母狐狸精?”   羽剑白了她一眼:“这种时候,庞道友你就别开玩笑了。”   庞脉脉的地位,对于洛真蕖的四婢来说,也是挺难定位的。   四婢都是出生于化生池中,很早就知道真人化人之别,对于真人,她们只是仆婢侍从之流,而在化人修士中,她们却是万里挑一的俊杰。此外,洛真蕖对待她们一贯优容,并不因为她们是化人就觉得她们是土鸡瓦狗,所以也养成了她们除了面对主人真心臣服,对别的真人只是维持表面上的退避恭敬,而面对化人修士又自矜自傲的习惯。   而庞脉脉这样来历不明,不在九十九真人之列的,在她们眼中,只能算是半个真人,更可况她才几十岁,修为又还不如她们,自然更加难以如对待其余真人一般恭谨有加。   庞脉脉不喜欢随便摆架子,在大部分时候性格还算温和,也不生气,一笑了之。   不过,这个时候开玩笑也确实不好,说不定,这山谷里的怪物比起聊斋之类志怪小说中吞食男子精魄的母狐狸精可怕多了。   而这时候,翠木突然低斥一声:“有人来了!”   即使不放出神识,她也能通过树木花草得知很远方的事情。   众女莫名紧张起来。   不一会,浓雾中就有一个人影过来了。   人影速度不快,手中拿着武器法宝,左右顾盼警备着慢慢靠近。   “是沈师妹!”杏娥最早认了出来。   庞脉脉也认出来了,这是她说情让鲁洁退出,又补上去的一个金丹女修士,年纪不大,才两百多岁,生得杏脸桃腮。   这位沈师妹一开始看到人影,吓了一跳,后来认出她们,似乎是松了口气,脸上透出喜色来,走过来道:“四位姐姐怎么也来了?”   翠木温和道:“宫主遣我们入内接应。”   沈师妹面色略微憔悴,身形也有些许狼狈,显然这些日子受苦了,闻言很激动:“四位姐姐刚回来么?一回来宫主就把你们都派进来,真是辛苦了。”   羽剑比较务实,问她:“沈师妹怎么单身一人?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沈师妹神情有些茫然,道:“什么也没遇到啊!”   众人闻言心中一沉,莞音性急:“什么叫什么也没遇到?”   沈师妹便回忆道:“……我们进谷之后,本来是一起的,秦师兄说人未免太多,还是分开来探查为好,我们便分成了两拨,后来走着走着,不知怎么,我们就分散了,我就只剩一个人了,无论是传音还是放出神识都没有用,这里好像有什么屏蔽……”   翠木点点头:“没错,我入谷就尝试传音给你们了,但是……没有用。”   沈师妹点点头,又道:“后来我便四处走,可无论怎么走,也遇不到人,也找不到边,更别提找到出谷的路了,明明这个山谷也不像很大的样子……”   众女寻思着她带来的信息,一个个皱眉不语。   翠木说:“各位,我们刚才入谷的地方,我已经放了一个小的‘陆两仪’的一半,另一半在我手中,大伙儿不用担心,若是找不到来路,我们可以依靠‘陆两仪’直接过去。”   众女闻言略安。   翠木继续道:“咱们的主要目标是找到灵脉截流的原因,其次是救出各位师妹们,按照沈师妹的话,这雾恐怕还有玄虚,容易让人迷失,咱们一定要小心这点。我建议咱们时刻保持剑阵,剑阵自有灵力维系,不易丢失。沈师妹你,不若就待在我们剑阵中间……”   大家纷纷答应。   正在结阵,突然鲁洁开口说:“少了一人!”   众人一惊。   鲁洁一般寡言,声音也清冷,此刻却不禁微微发颤。   庞脉脉也心底一颤。   少了的是那位为卢一白流泪的金丹女修士,她本来站得离自己和鲁洁不远,无声无息,谁也没发现什么,竟然就这么丢了一个金丹修士!   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   大家都有点慌张起来。   沈师妹娇滴滴怯生生的声音这时响起:“……恐怕就是和我那时候一样……这雾还真是迷雾……”   翠木沉声说:“我们找吗?若是找,也不能再分开!”   莞音急道:“就是找我们也得赶紧结阵,要不一会儿少一个谁受得了?”   可是现在只有六个人了,无法结七星剑阵。   好几人把目光投向了沈师妹。   加上她就够了,学会七星剑阵并不难……   但是……   ☆、第203章 疑   犹豫的人不止庞脉脉一个。   显然, 在这里突然出现的沈师妹, 本身并不是足以令人信任的。   何况大家现在都觉得这里头有个摄人神魂的怪物, 又怎么能保证这个沈师妹没有被附体呢?   翠木首先犹豫了一下, 开口道:“沈师妹,师兄弟们都死了,我们怀疑这里有个怪物吞食人的神魂, 所以现在我们不能相信你, 能不能请你回答几个问题?”   那位沈师妹虽然一副被恐惧迷惘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样子,却还是深明大义地点头道:“翠木姐姐请问。”   翠木于是问了她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比如她是哪一年加入的无魂宫, 她的弟子有几人,她的老家在哪里等等,看得出来, 翠木和她并不熟悉, 所问的问题都得自资料之中。   杏娥却突然插嘴,笑嘻嘻道:“沈师妹, 二十多年前,咱们曾经一起小酌一次,你可还记得当初聊的什么?”   沈师妹一脸茫然,想了会,道:“杏娥姐姐,咱们二十多年前不曾一起喝酒啊?”   杏娥笑嘻嘻地想了想,道:“对,是我记错了。”   能至金丹的修士,无论男女,都不算简单,这位杏娥显然是想要诈一诈沈师妹,而沈师妹的回答显然是合格的。   这时候莞音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有办法。”说着她拿出她的笛子,轻笑一声,凑到唇边吹奏。   浅淡悠扬的乐声轻轻响起,飘飘忽忽,宛如点点落花落在人的心上,让人不觉间惘然。   但是庞脉脉等诸人也不过是惘然而已,沈师妹的神情却渐渐沉醉起来。   庞脉脉暗自点头,莞音看着性子飞扬急躁,实际上却颇有本事,这一身音攻的能力,肯定是有天赋技能加持才得到如此,沈师妹的实力虽然比她低一两个小境界,但是寻常也不应该如此轻易被她攻陷才对。   而且莞音的音攻收放自如,单独针对沈师妹一人,其余人也听在耳朵里,却全然不受影响,这也算是常人所不及了。   莞音轻奏一曲之后,感觉火候已到,便拿开笛子,柔声道:“你是谁啊?”   沈师妹茫然道:“我是沈仪娟啊。”   莞音继续柔声道:“沈仪娟是谁呢?”   沈师妹茫然想了会,道:“沈仪娟是无魂宫的金丹修士,沈家的骄傲。”   莞音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师妹这次回答得很快:“帮宫里做事。”   莞音道:“那,顺利吗?”   这次沈师妹茫然了很久,才皱眉说:“不顺利……这里很可怕,莫名其妙就走失了……怎么都找不到同门,也回不去……”   莞音满意了,拿出一个铃铛朝着她一晃,沈师妹便好似突然清醒了过来,只是有些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莞音笑道:“得罪了,沈师妹。”   大家都满意了,于是羽剑把七星阵法直接传送到沈师妹脑海之中,并且指导她一起磨炼。   时间紧张,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帮忙,一时之间,竟好似把那个蓦然失踪的同门给忘了。   庞脉脉心中始终不安,她想找一找,但也知道离开众人便无法结阵,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可是,这样真的便安全吗?   她瞥了鲁洁一眼,鲁洁也没有凑热闹,冷静地站在一边,可能和她一样,心中有所怀疑。   看到庞脉脉看过来,鲁洁回她一眼,两人四目相接,微微点了点头,各自心中警醒。   庞脉脉内视了一下自己的两生镜,把灵力缓缓注入一些倒水母金缕衣,那对翅膀她倒是一直在背上,随时可以振翅,另外把闪符和谢橒给的珠子也捏在了手里。   她在七星剑阵中的位置和鲁洁本不相邻,鲁洁在玉衡位置,她则站在最后端的摇光位置镇阵,此刻便干脆道:“玉衡位置靠近勺中四星,干脆让鲁师姐站到开阳的位置吧,她能够适合些,沈道友站在玉衡的位置,翠木道友也能照顾照顾沈道友。”   翠木在天权位置,正好靠近玉衡,确实更容易照应,也更容易辖制。   四婢略一思索,便都纷纷同意了。   未几,四婢把沈师妹也教得差不多了。   凝神式再度结成,翠木道:“咱们怎么找法?估计还在附近吧?”说着,又把她的寻灵藤蔓放了出去。   但是大家心中显然都觉得希望不大。   这里的迷雾很奇怪,没有阵法法术之类的痕迹,却能让人莫名失踪。   现在鲁洁在开阳的位置,正好和庞脉脉的摇光相邻了,两人又互相递了个眼色,庞脉脉决定若有变故,自己便抓着鲁洁一起飞。   若说变故,也真没什么变故,她们又走了好久,没再发现尸体,可以那位丢失的同门金丹女修士却也不曾找到,而这半天,几乎就在一样的雾中走,找不到边际,也没遇到别的什么。   夜里天更黑,大家便商量着就地打坐休息,用了“龟蛰式”。   龟蛰式有个好处,就是休息时也可以摆出来放心休息。   庞脉脉不放心休息,她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不对,在黑暗中那一层浓雾里睁大了双眼。   鲁洁也没有闭目打坐,看看庞脉脉,薄唇微抿,欲言又止。   庞脉脉转头看向她,目光柔和,似乎是鼓励她说。   鲁洁便传音给她道:“脉脉,你先打坐休息吧,否则这么耗着,灵力得不到补充,神识也不能恢复……咱们一人半夜轮流看着。”   庞脉脉答应了,鲁洁让她先休息,她也没有二话,便闭目打坐,翠木朝她们看过来,庞脉脉也不怕她有什么秘术窃听,反正她俩最多算有点私心,心里又没鬼,其实也不怕被人听见。   到得丑时初,庞脉脉也不用人叫,自己便清醒过来,看到鲁洁在她身侧,倚剑而坐,眼神清醒,冷彻如剑,她微微一笑,传音道:“你休息吧。”   鲁洁微微颌首,缓缓闭上眼睛。   庞脉脉把神识开启,不敢轻易外放,但也冷静地关注着四处,不放过一点动静。   可是到了天明,还是出事了!   沈师妹又不见了!   丢失的同门师妹没找回来,好不容易遇到又磨合了的沈师妹一天就不见了!四婢快要急疯了!   少了一个人,意味着她们依仗的七星剑阵没用了。   莞音急得直跺脚:“我说昨晚应该结凝神式而不是龟蛰式吧?龟蛰式对神识攻击没有抵挡之力。”   羽剑冷声道:“莞音,不要闹了,如果用凝神式,意味着我们昨晚无法休息,神识得不到休息,凝神式又能维持多久?”   莞音不甘示弱道:“几天总能维持的吧?说不定几天我们就解决了问题了!现在可好!七星剑阵彻底废了!”   翠木头痛地蹙着眉道:“你们不要吵了,吵有什么用?还是快快去看看找找能不能找到一个吧?”   杏娥也愁眉不展:“是啊,快些去找吧。”   庞脉脉心里也很是惊憾:自己醒来换班时,那沈师妹应该是在的,可是自己全程盯着,并没有发现她什么时候没的!   之前那个女修士失踪时也是,六个人都清醒着,还是没人发觉怎么没的……   到底是她们自愿走开的,还是别有隐情?   沈师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目的是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六人又开始寻找。   这是更加紧张的一天,没有了护身剑阵,六人十分警惕,心里压力不免更大了,大有草木皆兵之意,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夜里宿营,连龟蛰式也摆不出来了,杏娥提议,六人背对背,靠背团团围住而坐。   众女都同意了。   庞脉脉的背对着翠木的背。   今天庞脉脉和鲁洁换,她清醒了半夜,丑时初换了鲁洁,自己慢慢闭目打坐,恢复灵力和神识。   待她快要入定时,突然觉得后背和后脑一凉!   ☆、第204章 夺舍之争   这种感觉极为独特, 仿佛无形无质的一股力量带着森然冷气和一股山石泥土的陈腐之气猛然间从背后扑入她身体。   不是灵力, 是她所未曾了解的一种力量。   这力量强大得让她几乎无法反抗, 就发觉自己的神识已经一路退缩, 而那股力量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狂喜地直扑她的紫府。   她直觉地调动灵力抵挡,却发觉灵力对之毫无作用, 仿佛照过玻璃的阳光, 徒然无功。   而她自己的神识在这股力量面前仿佛遭遇巨人的蚂蚁,瑟缩在紫府之中不敢迎战。   极度危险的直觉在不停地向她报警。   心脏收缩,头脑嗡然, 而那股奇异的力量攻占紫府只是瞬间的事!   夺舍!   庞脉脉心中飘过这两个大字。   这种存在于传说中,庞脉脉从未见过任何实例,想不到居然有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夺舍, 据说元婴中后期以上的修士才会具备这样的能力, 因为只有元婴能离体,才能进入到别人的身体中, 而被夺舍的对象必须是金丹以上,法体已成,才足以承受夺舍的争斗强度,容纳别人的元婴。但是失败的几率依然非常高,毕竟对方的主场,对方的身体,即使神魂和元婴的差距极大,但对方的整个身体都会形成一种抵抗。   这里不是不能有元婴修士入内吗?   为什么会有夺舍者?   难道是什么孤魂野鬼?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圈套?   庞脉脉脑海中警钟长鸣。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抵抗。   之前她看过的典籍曾经说过,如果遭遇夺舍,最重要的一点是抵抗的意念要强烈,绝对不能自己放弃。   抵挡住!   果然,当她这个念头强烈起来时,那股巨大的力量的前进变得困难起来了,似乎有什么在无形地阻挡它。   但是这绝对不是安心的时候,   即使有所阻碍,但是那力量到达紫府也只是早晚的事情,本来已是近在咫尺了。   庞脉脉努力地思索对策。   火种。她体内有异火,是不是能有点作用?   据说有的天地异火能灼烧神魂,不知道自己的有没有这个功效。   在她分神思索的片刻,那外来的力量已经再一次加大力度猛攻,骤然间就到了她紫府之外,并且朝里冲击。   庞脉脉的神魂现在处于有质无形的阶段,刚从金丹之中凝出质来,可以离开金丹,遨游紫府。   要说抵抗,显然是螳臂当车。   道家的修炼,实际上是两个方面,一个是神,一个是力。   这两者是交融和互相促进的,而通常的修炼都是以灵化神。   灵,即灵力,力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灵,一个是体。   这个很好理解,就是修炼灵力和淬体。   而神,即神魂。   一开始从凡人修炼起,随着灵力的增长,进入到引气期,这时候,也会变得耳聪目明起来,所谓的耳聪目明,不仅仅是身体器官的灵便,更多是神识强大了起来。   等到接近化炁期,神识就可以离体外放了,灵力修为越深,外放的范围就越大。   但这时候的神识,只是识而已,无形无质,难以捉摸。   金丹期其实是修士的一个大槛,金丹既成,便炼就法体,断绝了身体的各种低级代谢,不再受病痛之苦,坚愈金石。   而金丹成就之后,等于有了神魂之舍,神魂在金丹中凝聚成质,虽然不能成为人形有无上神通,却渐渐凝实,有些在金丹后期时,甚至能离开紫府出击,直接伤人神魂。   成就元婴时,神魂与金丹合一,诞生了元婴,这是关键的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元婴渐长,神通慢慢成就,便能离体遨游四海,能力不下于肉身。   等到合道期有了自己的道,元婴就能不再依赖于**,而存之于道,不再是无根之木。   而飞升其实就是彻底摆脱肉身,把所有灵力神通都存于元婴之中,摆脱了肉身,从此自然就是不死不灭了。   这就是金仙之路。   每一个大境界的提升,所要求的心境,其实也是为了神魂的提升。   而顿悟,便是神魂的突然进步,反过来带动了灵力提升。   因为提升灵力的方法很多,而凝练神魂的秘诀几乎没有,所以才如此难得。   在外来的力量终于突破她的紫府时,庞脉脉调动紫府里的灵火,猛然灼烧过去。   外来力量似乎一惊,后退了一些。   庞脉脉甚喜,继续灼烧。   然而她接着失望地发现,对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抵住了她的异火燃烧。   庞脉脉的春雷火和石莲心火都是比较温和的火种,春雷火攻击力强点,但也不属于猛火,反而是里头带着一股生机。   而对方的强大超过她的预计,虽然忌惮她的异火,却也不再退却了,反而在设法对付她的异火。   庞脉脉一边把灵力往异火里加大输入,一方面却感觉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冰寒之力慢慢冻结着她的火。   对方能够用法术!   那就说明,夺舍者至少是元婴中后期以上的修为。   而对方力量如此强大,她的异火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心中焦急,她拼命思索新的对策。   这时候,她的本命法宝两生镜突然间动了起来,镜子的雷霆一面发出细细的雷霆闪电,朝着那团外来的力量击了过去,而生发的一面则映出一种光芒,笼罩住她的异火,异火猛然旺盛起来,把那股冰寒之气驱散。   那外来的力量似乎很惧怕雷击,不住地后退。   庞脉脉大喜,她自己本身就是雷灵力,可是灵力对神魂是不起作用的,没想到她的两生镜的雷霆竟然能起到作用,雷电看着细细的,十分微弱,却能击退敌人,于是她更加加大了灵力输入两生镜中,攻击加大,那外来力量便节节后退。   外面一片黑夜,修道者的神识本来能够透过黑黑的夜幕看到哪怕是一片草叶,一只鸣虫,可因为迷雾的阻隔,此刻谁也不敢外放神识,所以什么都看不到。闭目盘坐的庞脉脉,只有脸上的神情不对,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故而近在咫尺,也没有人发现她体内的战争。   而她的两生镜步步紧逼,敌人节节后退之时,异变又生。   一直被她攥在手中的,谢橒给她的灰色球体,突然间一股迷力透体而入,从后方直击那入侵者。   谢橒得到的迷力十分霸道,进入她体内筋脉都会造成损毁,这道迷力是无主的,更加是不好控制,虽然庞脉脉极力用自己的灵力来包裹和控制,却还是受了些伤。   而接触到那不明入侵力量的迷力,几乎是以一种吞噬的方式在攻击。   那团不明的力量爆发出一种无声的凄厉尖叫来。   外界听不见,不作用于耳朵,只能由她的神魂直接听到,被震得生疼。   而那团力量已经夺路而逃,在逃跑中,还被迷力撕扯掉了一部分,最后冲出她的身体,不知所踪。   庞脉脉松了口气。   谁也不知道,她就这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无声无息的黑夜里,曾经发生如此惨烈的一场死战。   她睁开眼睛,周围静悄悄的,看不到一点危险,四婢和鲁洁都呼吸吐纳匀称,并无异样。   看到她有动静,鲁洁问:“怎么了?”   庞脉脉说:“我刚才差点被夺舍。”   四婢中也有人醒来,听到她这样说,问她情况。   庞脉脉简单说了说,没有具体说自己的回击手段,当然更没有说谢橒的迷力。   大家都忧愁起来,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古怪魂体在这谷里是只有一个还是有好些,如果随时可能被攻击,那真的是太危险了。   这时候,庞脉脉发现已经醒来了三婢,只有和自己背对背的翠木却一直在盘膝打坐,没有醒过来。   而旁人也注意到了。   杏娥开口轻唤:“翠木姐姐。”   翠木却全无动静。   大家都觉得不对,在这里不可能进入深度内视,封闭自我的状态,那也太危险了。   翠木是出事了!   但是她面色红润,呼吸均匀,看上去完全是打坐时的健康状态。   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查看一下。”羽剑沉声对杏娥说。   杏娥点头,手搭在翠木脉门上,略一查探,皱眉道:“一切正常,没有受伤的痕迹。”   庞脉脉想起那些死去的男修士,心中一沉,道:“看看她的紫府呢?”   杏娥也是脸色一变,查探了一下,之后,略微缓了缓,道:“她的紫府里找不到主魂,但是也并不像那些死去的同门一般空荡荡的,生机都有,暂无性命之虞……”   众人听说她暂无性命之虞,略微放心,但是找不到主魂……这却也令人犯愁。   而且大家要继续前行,又怎么带着翠木呢?   最后羽剑说:“为今之计,只好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放置她。”   可这里又哪里有安全的所在?   最后还是羽剑找出了一套镇魂的阵法,把翠木放到一颗大树的底下,用阵法给她围住。   庞脉脉跟着折腾了一番之后,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她刚才和那外来力量争斗时,虽然损耗颇多,却没受伤,反而是谢橒的迷力,大概是和她的安危相关,或者因为她的本命法宝突然发动,而暴起发难。   她的筋脉受到的损毁还好,不是很严重,但是吞噬了一部分外来力量的迷力,却滞留在她体内,一时难以排出。   ☆、第205章 方向   庞脉脉的吐血, 引来了众人关注, 不过看她并无大碍, 其余人也就放下心来。   现在剩下的人, 只有羽剑、莞音、杏娥、庞脉脉和鲁洁五人了。   七星剑阵只余一个笑话,周围的迷雾浓郁,每个女修士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看不到出路在何方。   庞脉脉和鲁洁挨得更近, 以期有情况时互为支援。   但是知道了这个禁地里主要的危险来自神魂攻击之后,其实这点是否有用也是很成问题的,某种意义上说, 只不过是一种安慰罢了。   能够保护神魂的法宝从来都是宝物中的宝物,并非轻易可以得到,即使是金丹修士, 有这种宝物的也是十中无一。   庞脉脉和鲁洁都没有, 不过庞脉脉的本命法宝似乎有用,而且还有谢橒的迷力在身边, 而鲁洁就危险些。   至于四婢中剩下的三位有没有,庞脉脉就不知道了,想来就算有,她们也不会说出来。   至于已经被安置在小阵中的翠木,想来是没有的。   庞脉脉的怀疑是,前天那位沈师妹,很可能就是被暂时附身的,在前天晚上,这个恶灵从沈师妹身体里过渡到了翠木的身体之中,并于昨天晚上攻击了自己。   那么问题主要是:这个恶灵是必须要每天更换一个身体呢,还是偶然?   没有无魂宫修士进入时,它,或者它们也能生存,所以肯定不是非得有身体才能存活的。   它是只能在每个身体里待一天吗?   被它待过的身体就会像翠木那样?   为什么沈师妹消失了,而翠木没有呢?   是因为它在自己身体里受了伤,来不及摆布翠木的身体了?   当然,也可能自己的推测从根子上就是错的。   说不定这东西只是偶然袭来,在自己这里吃瘪之后,顺便吃掉了翠木的主魂补一补。   而沈师妹和起初跟她们进来的那位师妹的失踪都只是因为这奇怪的迷雾。   不过,庞脉脉还是更倾向于第一种推测。   还有,为什么进来的男修士都死去了,而女修士都没死呢?   这个可能性更多。   不过有一点,那些还活着的女修士是否都是像翠木这样了?   她们的心灯还亮着,说明她们都还活着,可是她们一进来,羽剑翠木就尝试了联系她们,却无法联系到……   而庞脉脉更关心的一个问题是:现在那个恶灵,到底有没有潜伏到同行的另外四人中的一个的身体里。   这才是真正可怕和致命的。   于是她一边前行一边观察着其余四女,包括和她并肩而行的鲁洁。   羽剑拿出一个带有灵力的定向罗盘,这两天,她们的行进方向都是由翠木的寻灵藤来确定的,但是现在没了翠木,只好用这个罗盘来确定。   在庞脉脉看来,这就是一个防止法术干扰的指南针,在阵法之中使用来确定方向颇为有效。   如果是她来炼制,她就会设法加入记录已经走过的位置之类的功能,这样更利于确认行进方向。   “我们应当往中心位置前进,而中心位置在西南方向,咱们还是继续往西南方向走吧。”羽剑说。   但是莞音提出了不同意见:“这个山谷不可能那么大,以我等的脚程,不可能两天还没走到中心区域,所以我怀疑我们可能早已走过了,不如回头走。”   羽剑不同意:“这种情况最忌回头,莞音,你也是活了千年的金丹修士了,怎么连这点都不知道?你说我们走过了,大不了我们就一直往西南方向走,走到山壁为止,到时候再确定另一个方向也比较好确定,或者说脱困也更简单些……”   莞音反唇相讥:“你就想着脱困,忘了我们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了?胆小鬼,亏你还是剑修!”   进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那被截断的灵脉,另外救助还活着的同门,只是眼下的情况,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   可这话大家只能放在肚子里,却不好拿出来讲。   尤其对于四婢来说更是如此。   羽剑铁青着脸,却不好回答,最后拉杏娥来站队:“杏娥,你说如何?”   杏娥蹙着眉,想了想说:“我在想,咱们就不能……”她伸出一根手指,指指头顶,犹豫道:“飞上去看看?”   飞行至上空,俯瞰下方,很容易判断方向,这本是个好方法,但是任何一个阵法迷阵都会很在意这点,所以头顶的禁制往往是最重的。   所以一般人都不会在阵中往上飞。   这谷里的迷雾如此蹊跷,想来也是迷阵的一种,所以习惯思维谁都没想着往上飞,这时候杏娥提出来,大家都怔了怔。   莞音先犹豫说:“好是好,可是,这迷雾这般……等闲尚且容易走失,若是飞上去……”很可能就无法和同伴会合了。   谁愿意冒这险呢?   庞脉脉想了想,说:“我愿意一试,但是要和鲁师姐一起。”   万一走失的话,她还可以和鲁洁一道。   反正本来她和三婢就不是一条心。   三婢也并不犹豫就同意了。   鲁洁给了她一个微笑,表示赞同。   庞脉脉道:“既然如此,鲁师姐,请你御剑吧,我正好受了点伤,省省气力。”   鲁洁点头,也不多问,就祭出飞剑来,自己率先踩了上去,庞脉脉也随之跟上,两人前后一起踩在一把飞剑上。   飞剑便缓缓升起。   孰料飞了许久,她们还是在一团迷雾之中,周围的景色也没有很大变化。   鲁洁发狠,猛然向上冲,可是不管她冲得多快,依然不能摆脱周围的迷雾,仍然是灰蒙蒙的一片,若不是脚下的感觉,几乎要怀疑自己根本没动。   “我飞了有千丈了。”鲁洁轻声道,面色沉凝,“看来这里是有禁制的,不可能这么飞出去。”   庞脉脉点点头,道:“下去吧,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她们。”   两人便往下飞。   结果竟然轻松找到了还等在原地的三婢!   五女都松了口气。   三婢都很高兴,询问上头的情况,庞脉脉摇头说:“不行,飞得再高也飞不出迷雾。”   虽然是意料之中,三婢依然微微失望。   最后商量了一番,还是依照羽剑所言,往西南方向直行。   一路上,庞脉脉依然注意留意周围四女,很快她就发现,怀疑恶灵附在某人身上这个想法不止她一个人有,莞音也是,一直在观察其余的人。   杏娥则不时不经意看看庞脉脉。   不知道她是否怀疑庞脉脉所说的不是真话。   羽剑和鲁洁两个剑修则看不出喜怒来。   一天过去,虽然大家绷紧了神经,一身法力蓄势待发,但是最终却什么都没发生。   至少,表面上什么都没发生。   到了晚上,她们依然宿营打坐。   鲁洁还想跟她分上半夜和下半夜值夜,但是庞脉脉摇了摇头。   目前的形势,值夜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她对鲁洁传音说:“你坐下,放开身体的法力防护,让我的法力能进入你筋脉。”   鲁洁并不怀疑她,依言而行,盘坐了下来。   庞脉脉伸手轻轻搭住她脉搏,灵力缓缓透入,她也毫不抵抗。   庞脉脉于是慢慢将自己身体里的迷力渡了过去。   经过一天的梳理,她把残留在自己体内的那部分迷力慢慢驯化,得以掌控,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谢橒在给她这个迷力团灰珠子时,就保留了要这些迷力无条件供她差遣的意念在其中,所以这些拥有强大而且神秘的迷力,对于她来说,几乎和自己的灵力一样温驯可靠,而吞食了一部分恶灵的迷力,虽然略微有点不受控,但很快就恢复了,她慢慢把它们团成了一团,留在体内。   她想保护鲁洁,自己的迷力球自然不能给她,于是她就想正好把这一部分的迷力给她。   本来,她也可以把这部分迷力逼出体外,然后团成一团,送给鲁洁,就像谢橒送给她一样,即使她可能无法像谢橒那样压缩得那么好,但也勉强能做到。   然而她心里还是有点担心鲁洁已被附体,所以特意这样试试她。   若是鲁洁真的被附体了,自然不肯向自己无条件放开身体的。   现在鲁洁对她毫不防范,庞脉脉心中甚为高兴。   鲁洁师姐没事。   迷力被轻缓地度入了鲁洁体内,缩成一团,蜷伏在鲁洁身体的一角。   鲁洁很诧异,问她是怎么回事。   庞脉脉传音说:“我是靠这个对付恶灵的,若是你的神魂被突然袭击,立刻向它求救,一个念头就行。”   鲁洁甚为感激,却也不安:“脉脉,你给了我,自己怎么办?”   庞脉脉笑道:“我还有,师姐别担心我。”   两人背对背坐下打坐休息。   夜,渐渐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明天谁会出事?   ☆、第206章 推断   天亮了。   太阳在浓雾之中, 只有一个黯淡的橙黄色的大大圆球影, 藏在连地平线都看不清的混沌沌一片阴雾之中。   这样的情景, 进谷以来便是如此, 已经维持了好几天了。   饶是金丹修士心性坚定,也不免因此压抑。   更何况情势如此不妙。   庞脉脉睁开眼睛,背对着她打坐的鲁洁呼吸均匀, 腰背挺直, 更是有一股温暖透过来,感觉到她的动静,鲁洁也动了动, 背部离开了一些,微笑道:“你醒了?”   庞脉脉放下心来,心情不由自主地愉快了一些, 回了一声“嗯”。   而不远处的三婢那边, 应该也醒来了。   因为知道即使睁着眼睛也防范不了,所以庞脉脉干脆就没有再多留意夜间的动静, 只要不惹到她,鲁师姐没事,没什么交情的三婢她也无暇管到。   而那边就听到莞音一声:“杏娥呢?杏娥哪去了?”声音里带着恐惧和惊惶。   今天不见的是杏娥。   四婢虽然不见得真的情愈姐妹,但是毕竟在一起多年了,何况此刻风雨共济呢?   杏娥是有治愈能力的,对于她们这次的冒险也非常重要。   何况在这种朝夕不自保的情况下,每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成为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莞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羽剑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然而她们都无计可施,走失了的女修士,从来就没有找回来过。   甚至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幸存的四女在火山爆发前死寂一般的沉默中默默前行,依然一整天无所得。   她们到了傍晚时遇到了一棵大树,确定是第一次见到,并没有走弯路,四女在树上做了记号,其实也不用做什么记号,这大树非常大,不容易错辨。   看着日头已经西斜,羽剑带了几分疲倦地说:“天色将晚,今日早些宿营吧。”   庞脉脉看着羽剑那般模样,心中一沉。   羽剑是剑修,剑修最怕的就是消磨斗志,丢失了剑心。   而羽剑现在的脸上竟然有倦意!   她的剑心受损了!   一旦有需要,她能起到的作用也会大减。   又或者,其实是另一种可能?   庞脉脉沉思着。   其余人或是因为也疲倦了,或是根本不在乎,所以没有人反对羽剑的提议。   于是四女在一片死寂中默默地围着大树提前宿营。   庞脉脉和鲁洁背对背,而羽剑则和莞音紧紧挨着。   树上的叶子有些发黄,不时落在众人头上,仿佛迷雾里另一种丑陋腐朽的樱花。   宛如死境。   四女紧闭着眼睛,隔绝外界环境的影响,尽力让自己平静地打坐,尽量恢复自己的实力。   她们都是金丹修士,不是天真少女,本来就算是尸山血海,也该不为所动才是。   出事出在子时。   庞脉脉感觉到贴着自己后背的鲁洁猛然一颤,庞脉脉倏然睁开眼,一跃而起。   只见鲁洁面色发白,额上有豆大的汗珠。   她也感觉到迷力的骚动了。   看来,鲁洁正在经历和自己类似的情况。   庞脉脉微微有些为她担心,迷力对她是驯服的,尚且会对她的筋脉造成伤害,换了鲁洁,恐怕受伤不轻。   但是要驱散如此强大的恶灵,暂时却没有别的法子。   她只能担忧地看着。   而她注意到离她不远的地方,羽剑依然盘膝端坐,吐纳运城,似乎无知无觉。   而莞音却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惊魂未定地看着这边,不知道是怎么了。   庞脉脉暂时顾不上她们。   好在鲁洁的这种状态并没有维持很久,突然她身子一颤,就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是口中也溢出一口血来。   没有风,但是庞脉脉感觉到空气中一阵巨大的灵力波动。   直朝着羽剑和莞音的方向而去。   庞脉脉顺着看过去。   她看到了!   那一瞬间。   原本闭目安详的羽剑,突然间睁开眼睛,脸上带着阴沉厌恶,但却漫不经心的杀意,骤然便动手了。   用的不是她素来号称“轻可点羽,重则覆江”的羽剑,而是手。   一挥手间,那些浓雾好像都被她所控制,变成了一条实质的锁链。   锁链所指,却不是鲁洁或庞脉脉,而是近在她身边的莞音。   莞音没有想到。   但是她作为一个金丹后期修士,实力也绝不差,手一挥,空气中竟然没有乐器就响起一阵乐音,这些乐音愉悦动听不说,还欢快强劲,自带着一种力量,将浓雾隔绝在莞音周身一尺开外。   这个自然是莞音的防御类大招了。   莞音本身则跃出丈许,口中叫道:“庞道友!鲁师妹!”   声音惶急。   显然她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   鲁洁一时还难以恢复,她脸色依旧不大好看,擦了擦嘴角的血,她看向庞脉脉。   庞脉脉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一振翅,青色而闪烁着暗金华彩的巨大翅膀一扇,她就仿佛瞬移一般到了现在的“羽剑”身后。   因为知道羽剑此刻肯定是被恶灵附体了,庞脉脉毫不犹豫地用了她的本命法宝两生镜。   这是两生镜第一次拿出来真正对敌。   两生镜一面是雷霆之力,另一面是生发之力。   每一面都模样精美,力量强大。   庞脉脉记得恶灵在她体内时对雷霆颇有忌惮,便使用了雷霆那一面,一时间在迷雾之中雷光闪闪,隆隆作响,倒真是给羽剑体内的恶灵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而莞音的各式音攻也都一一上了。   三人斗得十分热闹。   然而时间一长,庞脉脉就明白了:自己和莞音加起来,也绝不是那恶灵的对手。   对方至少有元婴期的实力!   若是她们还有七星阵,倒估计有一战之力,现在却是休想。   然而对方却好似有些束手束脚,不知道是因为附身在金丹期的身体上被限制了,还是因为受了伤。   又或者两者皆有。   庞脉脉口中发出一声轻啸,带着催促之意,这时候莞音就朝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莞音的乐曲突然变成疾风暴雨一般,充满杀气,震得人神魂不稳,而那恶灵首当其冲,自然是要大受影响的。   而庞脉脉听在耳边,却是精神大震,更觉得灵力鼓荡,用之不竭。   攻击更是迅猛。   而一直坐在一旁养伤的鲁洁,这时也暴起发难,一把本命法剑对着羽剑而出,剑光如倾盆之雨。   周围的土木山石,纷纷断裂四溅,混合着迷雾重重,什么都看不清楚。   庞脉脉想的没错,对方恶灵确然受伤并不轻,她留在鲁洁体内的迷力起作用了,就不可能让对方全身而退。   是以在三人联手强攻之下,竟有些捉襟见肘了。   在鲁洁的剑气伤到了羽剑的左手之后,对面的“羽剑”突然发出一声长啸,然后羽剑就突然倒地不起了。   落在地上的羽剑仿佛安睡一般面色红润,就是双目紧闭,怎么也不醒。   “遁走了。”庞脉脉慢慢收起来自己的本命法宝。   鲁洁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大口血来。   她的伤,显然是比庞脉脉当时要严重多了,又因为刚才不要命的硬战,此刻情况并不好,她自己取出一枚芬芳扑鼻的红色丹丸吃了下去,盘膝疗伤,庞脉脉也连忙飞到她身边,用灵力探入她筋脉。   果然,她的筋脉正是迷力所伤,而迷力此刻还停留在膻中要穴附近,四处弥散。   庞脉脉连忙替她导引收束。   过了片刻,鲁洁情况略好,苦笑着睁开眼道:“多谢,辛苦你了,脉脉。”   庞脉脉微微歉然道:“这迷力颇难约束,容易受伤,但是只有它能对抗那恶灵,无有它法,只得如此。”   鲁洁微微摇头道:“脉脉你不要自责,幸好有它,否则我此刻已和羽剑一般了。”   莞音也走了过来,她微微喘息着,有些惊魂未定。   她开口的时候,有些烦躁:“你们就别客气来客气去了,如今只有咱们三个,可怎么办才好?”   庞脉脉微微站起身,道:“莞音道友,你是音修,最不应该乱了心境才是。”又道:“方才情形,莞音道友请跟我们说说。”   莞音听了她的话,目光闪烁了一下,最后叹气道:“你说的对。”   “……我是刚才被那恶灵袭击了,只是我身上修炼的音功,本也有镇魂之术,所以那恶灵未曾得手,反被我驱赶。然后我回过神来,看到鲁师妹那样,就知道她也和我一样了……羽剑姐姐当时却是无知无识的样子,和翠木姐姐一般……”   羽剑现在卧睡在地,也和翠木一般的。   庞脉脉低头沉思着,片刻之后,她沉吟道:“恐怕这个恶灵刚才退去,并不是因为不敌,而是它无法再继续在羽剑道友体内了。”   “你们发现没,它应该是一天换一个人,被它占据过的躯体,应该就会变成翠木道友和羽剑道友这样,而她俩留下来,其实都是意外。”   “正常来说,她们应该会像杏娥道友,沈道友那样消失了才是。”   “它能控制迷雾,让人在雾中消失,应该不难,那些道友们,估计是被收藏在什么地方了。”   庞脉脉一点点推断:“之所以一天换一个,是不是它只能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待一天?或者那些身体只能坚持一天?我记得,它攻击我受了伤,然后那天留下的是翠木道友的身体,也就是说那天它无力把翠木道友弄走了……它去了哪里?第二天消失的是杏娥道友,也就是说它当时去了杏娥道友的体内……那么,其实昨天它已经在羽剑道友体内了,今天打算换成莞音道友,但是却受挫,它又想临时换到鲁师姐体内,不料又吃了憋,我们三个它都无法轻易攻占,故而它才回到了羽剑道友的体内,然而时间可能到了,它才不得不遁走……”   ☆、第207章 石室   沉睡不醒的羽剑显然是无法带走的, 这一次, 甚至连小阵盘都拿不出来了, 只能把她靠着放在大树下面, 最后还是庞脉脉给她在周围布置了一些灵力陷阱,这些灵力陷阱可以组织金丹以下的灵兽和旁人靠近,虽说这里头遇到低级别修士和灵兽的可能性很低, 但是好歹也尽一尽心意, 万一就有用了呢?   莞音和鲁洁默默看着她做完,什么都没说。   她们甚至都不如前几天那么警惕了。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危险的由来和真面目,反而心上那块大石头就落了下来, 尤其是她们目前都有对敌之法,还不至于束手无策。   尤其是莞音,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对抗恶灵时神识受了些损伤或影响, 或者是心里在想些什么。   反而是庞脉脉,隐隐觉得有什么变得更加危险。   好似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   一整个上午安然无事地过去了, 可是到了午后,异变突然就发生了。   当时,她们三人离得很近,鲁洁执剑走在前面,她是剑修,理所当然是开路的,而庞脉脉和莞音几乎是并肩跟在她身后一尺。   和以前好几次一样,走在前面的鲁洁突然就不见了。   感觉是她踏出了一步,然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庞脉脉当时一直看着她,连眼睛都不曾眨过。   而她竟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鲁师姐不见了。   庞脉脉第一反应就是想揉眼睛。   当然,她控制住了。   她的眼睛不是凡眼,不会出错也不会欺骗她。   这个禁地的恶灵不止会神魂攻击,同时也可以驱使里面弥漫的迷雾,这样使人直接失踪的手段,并不是第一次用。   可是鲁师姐到底被弄去了哪里?   莞音在旁边发出了一声轻呼,反而焦急震惊的庞脉脉咬着嘴唇一声也没吭。   两人果然几乎同时激发了护身法宝,同时庞脉脉试图传音给鲁洁,甚至不顾危险放出神识在浓雾中搜索。   然而一无所得。   别的事情再也没发生,就好像一切都只是她们的幻觉,根本没有鲁洁在她们前面开路又突然失踪一般!   庞脉脉心里被压得沉甸甸的,当她终于放弃并且收回神识时,一股戾气几乎控制不住,差点丧失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冷静。   她想要撕破这厚重丑陋阴森的迷雾,想要把那该死的恶灵揪出来!   然而突然间,她醒悟到这样的暴躁是她作为一个金丹修士不该有的情绪,也不符合她的性格。   看来,是神识外放,沾染了这迷雾的戾气,所以受到了影响。   她把灵力默默循环一个周天之后,终于压下去了。   而莞音似乎有些麻木了,半晌才说:“咱们怎么办?继续走吗?”   这个时候,不继续走怎么办?   庞脉脉咬咬牙:“继续走。”   一边走,她一边试图装起一些浓雾来分析一下成分,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个举动恐怕是徒劳无功,甚至还可能有点危险,所以一直并没有这样做。   但此刻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做点什么总比不做的好。   她是个炼器师,比普通修士更了解物质的特性和本源。   伸手掬一把迷雾,这些迷雾和普通的雾一样,在手中并没有任何手感,并且大部分很快散逸,但是手中残存的那一点儿就够了。   她用她的神识深入进手心里那点儿,把所有的一切通过她的神识来放大。   少量的水灵力。   这是构成雾的必然条件。   少量木灵力和土灵力。   大概是在这谷中沾染的。   难以捉摸的一种……腐朽的怨气。   这是什么?   然而她猛然发现,这可能就是那种戾气的由来。   当她的神识只是探入雾中寻找人的踪迹时,其实是一种滑过的姿态,而当她的神识深入探索这雾时,却像是一根极细极细的针扎入一个细胞一样的感觉,那腐朽的怨气像一个小怪物一样咬紧她的神识不放。   她吓了一跳,发现甩不掉之后当机立断,一股极高温的火焰伴随着她大量的火灵气输出,猛然烧过去。   只有火,能烧干净一切污秽!   莞音发现她低头不语,突然用火焰猛烧自己的掌心,吓了一跳,说:“庞道友,你怎么了?……那个,鲁师妹的事不是你的错啊!”   秽气被她的火焰果然给烧干净了,连水汽也一并烧掉,她的掌心现在干干净净了。   至于火焰,当然不会伤到她自己。   庞脉脉松了口气,又乍然听到莞音这么说,以为自己是因为懊丧内疚而自虐,不由失笑,道:“我没事。”   莞音观察她的神情,发现她镇定自若,不像失心疯或走火入魔的样子,松口气道:“没事就好,咱们继续走吧。”   庞脉脉点头,和她并肩而行。   就在她以为这一天也会这么过去,到了夜晚莞音甚至可能也会失踪时,她们却有了新发现。   当时天色已暮,她们却发觉自己面前有了一处陡峭的岩壁。   庞脉脉很诧异,她们明明是碰到边又回头,以她们的脚程,现在应该在山谷中心地带,这一片应该是没有山崖才对的。   可是偏偏有一处这么大的山壁。   莞音也在检查,不久她叫庞脉脉:“庞道友,看,这里有个山洞!”   庞脉脉走过去。   经过了谷中这无天日的诡异的几天,一点发现都让人惊喜,总比一成不变不知道路在哪里的好。然而,这个变化也可能是非常危险的,致命的。   她只能沉着应变,别无选择。   这个山洞就突兀地出现在几乎是垂直的山壁上,洞口规整,仿佛是人工开凿的。   洞口狭长,刚好够一个人直着腰进去,她们两个事必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莞音修为虽然比庞脉脉高,但是她是辅助类的,无论攻击力还是防御力还不如庞脉脉,所以理所当然庞脉脉走前面。   庞脉脉率先往里走。   她在进入之前突然停住,转身对莞音道:“莞音道友,咱们出发前宫主提醒你什么了?”   莞音一怔:“宫主?”   庞脉脉微笑着注视她的双目,毫不退避,道:“是啊,我们走之前她不是把你单独叫去叮嘱了什么吗?若有什么杀手锏,这时候也该用了。”   “哦,”莞音说:“你说那会儿啊,也没什么,不过是让我们一路小心罢了。”   庞脉脉点点头,平静地说:“哦,原来如此。”   然后她便转身率先往里走去。   莞音愣了愣,也跟了进去。   走进去大约千丈,面前才豁然开朗,不再是这种仅容一人的狭窄通道。   眼前看上去,是个占地一二百平米的普通石室而已。   唯一不普通的是,中间有一棵小小的石笋,半透明,模样很漂亮,好似有什么在其中流动一般。   而围绕着石笋一圈,有好些女子盘膝而坐。   她们都衣着不凡,闭目不动,而脸色红润,呼吸均匀,甚至面带微笑。   大约有十几个女子之多。   其中大部分都面熟,而中间更是不乏熟人:沈师妹,翠木,杏娥,羽剑……全都在这里。   剩下的,大约都是上回被派来的那些女修士。   在看到这一切的一瞬间,庞脉脉猛然振翅离开了原地,翅膀轻扇,悬停在半空之中,对着原本在她身后的莞音冷冷道:“鲁师姐呢?她在哪里?”   ☆、第208章 攻与退   身着鹅黄色深衣, 外面一层羽绡的莞音, 美丽洁白的鹅蛋脸在光线昏暗的石室里晦暗不明, 额头上的朱砂痣是她的灵慧朱砂, 本身有很强的灵性和慧性,据说是她金丹初结时从额头上徒然长出来的,之前她能对抗那恶灵, 其清心凝神守护神识的能力起了关键作用。这时候, 庞脉脉却觉得那朱砂痣的颜色发暗,仿佛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一般。   莞音看到庞脉脉骤然瞬闪,又听到她说出来的话, 怔了一怔之后,露出一个笑容,温和地说:“你怎么发现的?”   庞脉脉淡淡说:“走之前洛宫主是叫翠木去吩咐的, 根本没叫莞音。”   莞音听了, 恍然一笑,说:“你这小姑娘看上去老实, 还挺狡猾的。”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占据别人身体的时候,也能获得一部分记忆,但是不大齐全,所以只好顺着你的话说,倒是被你捉住马脚了。”   庞脉脉听到她微笑着说“我占据别人身体的时候”,背上汗毛都竖了竖,但是随即她冷着脸,再度问:“鲁洁呢?你怎么没给弄过来?”   莞音尖尖的下颌微微一抬,对着石室内部一角,说:“自己看啊。”   庞脉脉心中一紧,转头看过去,但也留着神识注意着已经被恶灵附体的莞音,以防她趁机攻击。   “莞音”却笑道:“不用这么防备,我要想杀你,易如反掌。”   庞脉脉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拍拍翅膀,到了她指的方向附近又去观察。   “莞音”轻笑着拍了拍手,庞脉脉观察的那个角落的石块就慢慢变透明了,然后她发现失去意识的鲁洁俏脸煞白地蜷缩在石头里面。   庞脉脉心一沉,但是仔细看,她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又略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看着“莞音”,道:“你……”   “莞音”笑着点点头,“是啊,那个奇怪的力量我还没想到办法对付,不过我可以先把人抓起来再慢慢研究,反正我时间多得很。”   然后她笑眯了眼睛,道:“你,我也打算一样对付。”   她用非常愉悦的,看到美食华裳一般的欣赏目光看着庞脉脉:“你……不是化人吧?”似乎控制不住口水一般咯咯笑着,说:“真是太幸运了!”   说着,就拿出来一把琵琶,纤指轻拨,流水般叮叮咚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这声音温软轻慢,仿佛天边随意舒展的云,让人想起明媚的阳光,蔚蓝的天空,天边的薄云,绿色的草原,潺潺的流水,困乏的午后。   好困……   慵懒的春天……   但庞脉脉随即便反应过来了,这催眠的乐曲肯定是魅惑用的,当然,也肯定属于莞音自己的能力,这个恶灵还能使用宿主的能力!   庞脉脉属于心志坚定之人,神魂也算是比较强大的,灵力运转,把困乏之意驱散了不少。   “莞音”看她如此,有些恼火地扔开琵琶,道:“这个身体真没用,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攻击。”   莞音的音攻大多是辅助作用,其实还是很有用的,但是还是在团体中更有用,她自己一个人单独作战就缺乏有效的攻击手段了。   所以难怪这时候“莞音”这么嫌弃她的身体。   而就在庞脉脉被她说完这句话时,难免心里有点一松,这也是人之常情,而对方的第二步攻击却就在这时候突如其来。   一股灰色的烟雾骤起,猛然朝她脸面扑来。   这一下真的太突然了,石室里面也没有明显的灰雾。   近在咫尺突然扑向脸面的灰雾让庞脉脉吓了一跳,她的水母金缕衣没有片刻迟疑,随着她的意念发动,轰然一片金光迎向灰雾,挡住攻击。   而她的本命法宝两生镜也到了手中,被她施展出来。   灰雾无孔不入,庞脉脉的水母金缕衣在应付强大的灵力打击上很有用,但是在对抗这种半神识类攻击效果却不明显,那灰雾竟有隐隐渗入的感觉。   庞脉脉微微发慌,和她一起的女修士们个个修为其实都比她高,法宝也未尝不利,却都不能有效抵挡灰雾的攻击,确实是不好对付。   她加紧催动两生镜,但是对于能对恶灵构成威胁的雷霆是否能对付灰雾却也是心中没底。   心一慌,两生镜竟然错用了生发那一面。   充满勃勃生机的力量从美丽的镜面透出,触碰到弥漫到她的金光中的迷雾上,竟然发出灼烧般“兹”的一声,灰雾被消融掉好大一片。   好似沸水沃冰一般!   庞脉脉又惊又喜,生发之力虽然强大,更多用来救人而非对敌,想不到对付这灰雾竟有奇效。   想来,正是相克的。   生的另一面,是死,腐朽。   带着腐朽气息的灰雾,正是从死而出的吧?   生发之力继续销蚀着那灰雾,“莞音”发出一声愤怒凄厉而痛楚的嘶叫来,脸色铁青,它一直使用着莞音的声音,很是清婉动人,而此刻却发出了完全不属于莞音的尖利又沙哑的嘶叫:“你等着!”   庞脉脉根本不犹豫,直接用雷霆那面朝着莞音攻击过去,也不管自己的攻击会不会伤害到莞音的肉身。   “莞音”跟她斗了起来。   之前它说的还真没错,莞音本身修为虽然比庞脉脉高,真的单独斗法还真不是庞脉脉的对手,庞脉脉的雷霆本就是攻击力最强的,她的心法灵根也都是上品,又有那么厉害的法宝,“莞音”没了灰雾加持,竟然节节败退。   最后被庞脉脉一击雷击击中之后,“莞音”再次发出一声凄厉又愤怒的尖叫,然后便轰然倒地了。   庞脉脉再次吓一跳,看着倒地不起的“莞音”。   搞什么啊?自己那一击不可能要了一位金丹后期修士的性命吧?   但是随即她发现莞音生机尚存,便恍然了:想来那个恶灵发现使用莞音的身体对付不了自己,杀手锏灰雾也不起作用,直接的神魂攻击又要忌惮自己手里的迷力,故而干脆放弃了莞音的身体暂退了。   庞脉脉看看地上有点被电焦了的莞音的身体,把她弄了起来,扶着靠在岩壁上。然后便去设法弄开那透明的岩石。   然而那岩石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物,虽然透明如水晶,竟然弄不开来。   她又不敢用太过暴力的手段,怕伤到了里头的鲁洁。   想了想,她觉得那恶灵一会儿,或者明天可能用别人的身体再来和自己作战。   自己干脆还是留在这里好了。   反正外头的灰雾里也好,这里也好,都是那恶灵的地盘。   出去了说不定还要迷路,找不回这里来。   所以干脆在这里等它再出手!   反正自己有闪符,如果真的不敌时,就用闪符瞬移逃出,自己的两生镜能对付灰雾,那就容易了,再有谢橒的剑气可以自保,实在不行还可以用来破境而出。   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现在看看能不能设法保住鲁师姐。   至于其他人……   一来,她不确定她们的主魂是否已经被吞食了,只余下活着的躯壳。   二来,她听到刚才那恶灵说到自己不是化人的垂涎,她有点怀疑洛真蕖请自己来的用意了。   说不定,这些就是做场戏给自己看的?   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作为真人的躯体?   这个恶灵,说不定是洛真蕖的长辈死后的元神。   不过,若真是如此,这些被吸食了元神的金丹修士们,几乎是无魂宫的八成金丹修士了,洛真蕖真的舍得?   也许她舍得的吧,毕竟对于真人来说,这些只是区区化人而已。   庞脉脉不轻易下结论,但却不惮去怀疑最深的恶意。   往最坏处设想,往最好处努力吧。   她徐徐盘膝坐下,保持着警惕,但也要调息少做恢复。   ☆、第209章 改道的灵脉   庞脉脉看着那石洞中央的透明石笋旁边盘坐不动的女修士们当中,徐徐站起一个人时, 叹了口气,道:“果然选了羽剑呢!”   “羽剑”微微一笑,迈出一步,道:“为什么猜到?”   庞脉脉看着她, 此刻的“羽剑”, 不如以前那样高傲和疏离, 而是   多了点阴森森的妩媚。   阴森森的妩媚,庞脉脉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形容词, 但却觉得很恰当。   她甚至还有点慵懒和悠闲。   “因为这里对付我最有把握的就是羽剑吧,剑修总是战斗力更强嘛”庞脉脉淡淡道。   “羽剑”咯咯一笑,道:“是啊, 剑修都是一把好刀,总是比同阶别的修士厉害点的。”   庞脉脉想知道敌人更多的情况,又开口道:“现在是快要早晨了吧?外面太阳快升起来了……你等到这时候, 是因为你一天只能上一个人的身?”她甚至歪了歪头, 语音平静, 毫无攻击性,更无讽刺讥诮之意。   “羽剑”笑起来:“你这个小姑娘还真聪敏, 要不是你的身体实在太合适了,我还真不想对你动手,好吧,确实是这样,我一天只能附体一个人,要不然对我损耗太大,而且,”她指了指那些团团盘坐的女修士们,用一种轻慢的语气道:“这些身体也承受不了我多久,甚至连一天都不够,然后就得放在这里,让她们的躯体慢慢吸收灵气,要过几天才能养好……还是你好啊,只有真人的躯体才能真正容纳我,说起来还真是幸运……”说着,似笑非笑看着庞脉脉,眼神却如掠食者一样凶猛。   庞脉脉点点头,道:“哦,听你这么说,这些女修士实际上已经死了对吗?只有身体还活着?如行尸走肉一般?”她指指被众女修围在中间的那根灵气充溢的半透明石笋,道:“那能滋养她们肉身的是这个吗?”   “羽剑”斜了她一眼,不悦道:“像个老鼠一样刺探别人,哼,告诉你又何妨,是啊,她们的主魂已经被我吃了,总算也有点补益,只有肉身还活着,也是本能活着而已,化人虽说不是人,但是还是有神魂力量的,而且和我们真人虽有区别,却是区别不大!”   庞脉脉微微沉默了一下。   这么看来,四婢和无魂宫这些金丹修士们,其实已经死了……   这些为了长生大道努力了几百上千年的女子们,竟然说死就死了,尤其是四婢,连月孚真君的化生池之劫都没事,反而一回来就这样送命了……   四婢是洛真蕖的心腹,她分明是担心她们的,真的舍得就这么让她们送命?   或许事情跟她想象的还有所不同?   她抬头看着“羽剑”,微微一笑说:“原来如此,那么前辈你到底是谁呢?和洛真蕖洛宫主有什么关系?”   “羽剑”却突然脸色一变,说:“你废话太多了!打听了又能如何?就能逃过今日一死了吗?”   说着,她森然一笑,一剑就突如而来直袭庞脉脉胸口。   金丹剑修的剑气已经极为厉害,能发数十里外去,自然剑不需要碰到人就足以取人首级。   而这个恶灵想要得到庞脉脉的身体,自然不能有所损坏,而是要制服她擒住她,那么按理她不应该如此攻击才对,   可是羽剑叫做羽剑自然是有原因的,只见那剑气在半空中就突然炸分出无数细丝,宛如一根羽毛的形状,然后那些剑气细丝就宛如无数柔软的丝织成网束一般朝着庞脉脉缠了过来。   这就是羽剑著名的一式:“羽剑化网”。   这一招出来,可以伤人也可以捉人,全在主人一念之间,被网住的人可以被好好的擒住,不伤分毫,也可以被活活搅碎成一堆碎肉。   这在剑修中是少见的。   不过,庞脉脉并不赞同,剑之一道,贵在剑心,而这本就是和剑心相悖的。   更何况那附身的恶灵,虽然修为肯定在羽剑之上,但肯定不是剑修也没有剑心,所以,用“羽剑”其实也是一种弄巧成拙。   有句话叫做“唯快不破”,这点本来跟庞脉脉关系不大,但是自从庞脉脉有了那对青翼,就不一样了,她此刻只是微微振翅,就几乎是瞬移一般转移出了羽剑的攻击范围,而她停留的地方,是那些女修士们围坐的那根石笋不远处。   庞脉脉立即毫不客气地,一击就全力向着那石笋而去。   “羽剑”反应也是极快,剑气快速回防,挡住了她的攻击,口中怒斥道:“你疯了?没有这灵石笋滋养,这些失魂的人全都得死!”   说着又朝她一剑攻击过去。   庞脉脉笑着挡住这一次并不很凌厉的攻击,道:“我才不疯,这些人早就死了,肉身活着有什么用?再说你当我傻吗?这些人靠着她们身下的灵脉维持身体的灵性,并不是靠着这固魂灵笋,这石笋是你养魂用的吧?”   说着,她悄悄把雷力放过去,再度袭击那半透明的美丽小石笋。   这一次,她无声无息的偷袭没立刻被发现,等到“羽剑”发现,已经略晚了。   她无坚不摧的雷霆,劈在那小石笋上,宛如一道小小的紫色闪电。   虽然小,却是威力惊人。   然而那“固魂灵笋”居然连一丝裂纹甚至焦黑都没有!   好似它根本没受到任何攻击一般!   周围失魂的女修士们则个个仍旧垂目而坐,不受丝毫影响。   庞脉脉尴尬极了。   “羽剑”哈哈大笑,说:“没用的,你打不破它!”   接下来就几乎都是“羽剑”攻击,庞脉脉躲避了。   羽剑不是莞音,不是辅助能力者,而是真正的实战派。   剑修的攻击很强悍,而羽剑确实是她们这些进入谷中的女修士当中实力最强的,比起庞脉脉,无论修为还是法力都要比她强不少,所以,庞脉脉还真的是打不过她。   又因为剑之一道,锐不可当,庞脉脉虽然有水母金缕衣,但也不敢硬抗,所以做的最多的就是振翅飞开躲避,然而这石室里空间不太多,实在对于飞行不利。   没用太久,庞脉脉的形势就不大好了,在绵密如春雨的剑法攻击中,她连反击都很少有机会。   最后眼看着一剑大规模攻击已经避不开了,她干脆捏碎了一张闪符。   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她又回到了灰蒙蒙的雾中。   闪符,可以在捏碎的瞬间把使用者随机短距离传送出去,还是上次去琳琅宝山时,师父给她保命用的,至今才有机会使用。   闪符最大的缺点是不知道会把人传送到哪儿去。   庞脉脉四处观察了一番,从这薄雾看,她肯定还没有离开这个禁地。   但是她很快就发觉,自己所处的地方有点不对。   灵气的流淌方式有点奇怪。   刚才在石室里时,她就发觉了,那个固魂石笋那里,是个脉眼。   所谓脉眼,就是灵脉井喷的地方,也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修炼之地。   而那固魂石笋,似乎就是靠脉眼滋养的。   那些被恶灵当成衣服一样天天换的失魂女修士们,也是靠脉眼滋养的。   这里似乎也是灵脉经过之处,但是却是截然不同的一边灵气充裕,而近在咫尺的另一边却几乎感受不到。   庞脉脉记起洛真蕖派人进来的最初原因就是因为流经这谷中的一处灵脉被截流了,心中一动,干脆开始朝表现奇怪的点往下挖。   挖点土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念之事,很简单。   挖着挖着,突然发觉有巨大的灵力紊乱,她朝着下面一探,发现果然灵脉在这里被人为改道了!   一尊手臂长短的青铜异兽,被安置在灵脉经过的地方,澎湃的灵气被它大张的口吸入,又从它半扭着的屁股流出,流向了另一个方向。   而那青铜兽身上瑞光隐隐,显然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   ☆、第210章 鸱吻   庞脉脉仔细看了看那个青铜兽,大概是个鸱吻的模样。   能够吞吐这样大规模的灵脉来改道, 这青铜器却丝毫不受损伤,这样的法宝,应该算得上神器了。   至少远远不是她现在的水平能炼制得出来的。   异宝动人心,但是也绝不是那么好收取的。   可是只要一旦收取, 灵脉就不会改道, 而会回到本来该有的路径上。   虽然庞脉脉不信任洛真蕖了, 她却也不敢肯定一定是洛真蕖在故意害她,如果她是错怪了洛真蕖, 那么能做到岂不就完成了洛真蕖的心头大事?   就算洛真蕖是有问题的,如果自己能收取这个青铜鸱吻,让灵脉改道结束, 那么那个恶灵那里的固魂石笋就得不到灵力供给,很可能会衰败。   那些女修士的躯体是靠脉眼维持的,固魂石笋则肯定是给那恶灵聚敛魂魄用的, 失去了固魂石笋, 很可能那恶灵就会消亡。   她心里有点跃跃欲试, 想要收取这个青铜鸱吻。   然而这个青铜鸱吻上头透出一股威压,她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迟疑了一会儿之后, 她突然有个发现!   这个青铜鸱吻上的威压有点不对。   正常一个高阶修士的威压即使是没有针对性的,也是致密的,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的。并不是这样疏冷散漫旷凉的。   这种东西,因为全凭感受,具体描述有点困难。   换句话说,一个高阶修士的威压,总是有点人气的,而这个青铜鸱吻的威压,却有点无机质的感觉。   没有人气。   也没有那恶灵身上腐朽草木的气息。   倒好像是远古风化的山石之类的感觉……   莫非,这个是青铜鸱吻自身的威压吗?   那么就是说……   庞脉脉心中一动,她试探地用神识去触碰那青铜鸱吻,并且手握谢橒的迷力球放在胸口,打算一旦被反噬震到心脉就能抵挡一番。   果然,虽然庞大的威压让她很不舒服,但是,并没有攻击反噬。   庞脉脉心中一喜,继续加大神识的力度去包裹和查探那青铜鸱吻。   确实,并没有别的修士的神识在其上。   是因为那恶灵本身躯体已死,所以元神不能分出来控制这个宝物吗?   或者这个根本不属于那个恶灵?   庞脉脉决定设法收服这个法宝。   她的《元融真经》和《点睛赋灵》里都有极为高明的收灵手法,用来收服无主的宝物也是可以的,师父所传授的手法反而不如。   但是她稍微一想,就决定使用程震寰教授的一种法子。   只因《元融真经》和《点睛赋灵》这两本上面的收灵法虽然说也很优秀,却更多是针对自己炼制的法宝,而自己炼制的法宝,本身就对炼制者天生亲昵,并不需要很强的制约力,更多是养护法宝的手段胜过收取。   而程震寰教给她的那些法门里头,却有一种方法的制约力很强,是用来收取“炼坏”了的法宝的。   这所谓的炼坏了,并不是炼废了,而是炼制一些有点邪门的法宝时,炼得不受控制了。   本来庞脉脉觉得自己是用不上这个法门的,但是世事难料,今天居然还真的被她碰到了机会。   这个手法,叫做“栓龙鳞”。   重点是找出这个法宝的罩门,这个罩门,并不是说这个法宝的战斗弱点,而是炼制者为了更好的掌控这件法宝而有意无意留下的后门。   除非是天生地长的法宝,否则一定有这个后门在。   而栓龙鳞自然不是仅仅去在找到罩门之后怎么处置,它还有简单的法子可以快速判断出那个罩门来,这才是庞脉脉尽管觉得无大用,却还是费心去学会了这个法门的理由。   而用处不大则是因为它只能对付没有主的法宝。   除开自己炼制的,无主法宝实在太少了。   庞脉脉在自己双目间一点,灵气氤氲在双目之间,默念法诀,她毕竟也算得上是个炼器大师了,对于法宝的理解很深刻,所以并不费劲,就找到了这个青铜鸱吻的罩门:在后颈上。   紧接着,随着她繁复的手势,一股绵而韧的特殊灵力就朝那青铜鸱吻的后颈拎过去。   法宝虽非生物,也已有灵,自然不甘束手就缚,在被庞脉脉的灵力手法碰触时,威压大涨,一声威严而荒凉的大吼在庞脉脉神魂之间轰然响起,似乎要把她活活震死。   然而庞脉脉居然一点也没有受伤!   因为这一瞬她已经把自己的神识和这个青铜鸱吻系在了一起!   成功了!   如此轻而易举!   庞脉脉几乎不敢相信。   既然已经建立了联系,她就着手收取,缓缓将那青铜鸱吻从土中提起。   但并不是很顺利,虽然建立了联系,但是这青铜鸱吻还未曾真正被完全收服,依然有些挣扎。   这就像放风筝或钓鱼一样,挣扎得厉害了,线要适当松一松,避免被挣断,然后又要往回收。   而更难的是,现在它口中对着灵脉,要提出来就要脱离灵脉,这本身的压力也很是不小。   庞脉脉额上见汗。   就在它被迫脱离了灵脉范围的一瞬,大量本应被它吞入口中的灵脉流喷涌而出,已经在半空的青铜鸱吻直接被冲得掉了个个儿,口中残余的灵气流朝着庞脉脉喷来。   这灵气本无害,庞脉脉被冲了个灵气浴,也算心神畅快。   不料胸前突然听到细微的咔嚓声。   庞脉脉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得了,一手托住胸口,一边抓紧收取青铜鸱吻。   青铜鸱吻摇摇晃晃,最终被她收到了面前,脚下澎湃的灵脉已经改变了路径,浩浩荡荡回到了它本应有的路途上。   就在庞脉脉伸手去抓那青铜鸱吻的一瞬间,一道绿色的鞭子状物体朝她手部卷了过来。   来不及使出她的两生镜,庞脉脉右手指尖虚点,一道凌厉的小小闪电从她指尖飞击而出,冲向那绿色藤蔓。   这是她以指代剑,用出来的雷炎剑。   而她临时抽调出托住胸口的东西的左手,迅速一把抓住青铜鸱吻,塞进了自己的储物手钏中,一边右手放完闪电后,连忙抽回去隔着衣服一把抓住已经从胸口坠落到腹部的那件东西。   手中软软的质感和脆弱的感觉叫她不敢用力,只能轻轻抓着,托着。   尽管如此,她还是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细细的“啾啾”声。   庞脉脉顾不上查看,她仰起脸看着藤蔓袭来的方向。   满眼怒火的“翠木”正狠狠注视着她。   庞脉脉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说你一天只能附一个人的身体?”   “翠木”冷笑说:“我是说附身对我消耗大,一天只能一次,但是有些时候,我也不在乎多消耗一点。”   翠木的寻灵藤找人最好用的,那恶灵急着寻找自己,等不及明天,就仓促换了翠木。   实际上,翠木可能也真的是最不好对付的一个。   “翠木”的绿色藤蔓朝着庞脉脉藏的手卷了过来,显然也发觉了一点儿不对劲,   庞脉脉隔着金缕衣托在手里的小家伙轻微地颤动着翅膀,颤得她手心痒痒的,她还听到了轻微的咕哝声。   庞脉脉只觉得急躁起来。   怎样才能快点打发掉这个恶灵,赶快照顾一下新生的小青鸾啊!   别无它法,她再度捏碎了一张闪符。   ☆、第211章 育雏   庞脉脉是一个非常喜欢动物的人, 尤其是鸟类,想当年, 她还是观测鸟类的时候掉落悬崖的呢!   她还养宠物鹦鹉,而且是手喂的,就是把出生十来天的鹦鹉宝宝放在保温箱里,人工喂养。   鹦鹉是晚成雏, 鹦鹉宝宝由鹦鹉爸爸妈妈轮流吐食喂养。人工喂养需要买专门的鹦鹉奶粉, 这个鹦鹉奶粉是各种谷物粉加上模拟的鹦鹉父母的一些消化酶酵母之类的东西, 要用40度水调和,三四个小时喂一次, 温度不能低也不能高,要用温度计测量,高了会烫伤嗉囊, 低了会消化不良。喂的时候,有用针筒的,也有用特定的鸟嘴勺喂的。   保温箱也要注意好温度和湿度。   这样养出来的鹦鹉宝宝, 会非常粘人, 像小狗一样, 一唤就会飞来投怀送抱,整天挂在人肩膀上, 会躺在人手心上理毛,晚上还要跟人钻被窝睡觉。   庞脉脉现在想起来她那只总是细心替她梳理头发眉毛眼睫毛的鹦鹉宝贝,心里还是酸酸的,也不知道自己出事了它会怎样。   而经过育雏洗礼的庞脉脉, 自问对于禽类雏鸟是有一套的,晚成雏也不怕!   所以,闪符的闪烁一结束,她发觉自己在一棵树旁边,也顾不上看到底是什么地方,反正这个山谷里到处都是灰雾弥漫的。   也不知道这灰雾对青鸾宝宝有没有伤害!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探入自己衣下,接住了里面那软软热热的一团,另一只手才敢隔着衣裳放开。   被掏出来的小鸟果然是没什么毛的,宛如一个肉团,甚至可能在很多人眼里会有几分丑陋,但是庞脉脉看着它那闭着的鼓鼓的眼睛,大大的脑袋,脆弱的小身体,乱蹬着的小爪子,秃秃的嘴巴有点笨拙的样子,却觉得它简直可爱极了!   只是好轻好脆弱啊,似乎略微用力就会把它捏死。   她甚至能感觉到隔着薄薄的一层胸腔骨和皮肉,那颗小心脏的砰砰跳动传递在她手上。   小鸟宝宝躺在她手里,恰好适合她双手捧住,毕竟它的父母都是体型不算小的,鸟宝宝的个子也不会太小。   “啾啾,啾啾……”它感觉到手心的温暖柔软,闭着眼睛的大脑袋拱着拱着,嘴巴到处探索,头还抬不起来,脖子软软的。   庞脉脉爱怜地轻轻揉了揉它的后颈。   它发出更响一点的“啾啾”声。   自问很有经验的庞脉脉马上明白它应该有索食的意思。   她得速度快点才行。   刚出生的小鸟很脆弱,但是它们的成长速度也应该是很快的,只要营养供给得上。   而金乌和青鸾的混血宝宝,生来就是灵禽,它所需要的,就是大量的灵气。   刚才它的突然破壳,就是因为在那一瞬间受到巨量灵力的冲击。   实际上庞脉脉还在担心这对它有没有伤害。   不过看它现在的模样,倒是不像受伤,还有点欢实的。   庞脉脉从储物手钏里找出来当初金乌拿给她的那个太阳火精的小球,轻轻托起小鸟的喙,抬起它的脖子,把小球挂在了它的脖子上,如此高温的小球,若不是庞脉脉有金丹法体又是上上火灵根,早就被灼伤了,但是小鸟却觉得很舒服似的,发出一声欢快的啾啾声。   庞脉脉又找出了青鸾给的火玉匣子,里面有一些火系灵果和灵火。   灵果大约有三四种,有的只有一枚,有的有几十粒,灵火有四朵,这些灵火比起庞脉脉的春雷火不如,但是最好的一个和她的石莲心火也是差不多品级了,青鸾就这样给了她,倒也放心。   庞脉脉确实不好意思去昧下青鸾给宝宝的食物。   尽管那是她渴盼的灵火。   那个太阳真火之精的小球更是让她羡慕,但是她也不能轻易从中抽取哪怕一丝。   灵果小家伙还不会吃,庞脉脉干脆先喂它灵火。   她也不怕这些灵火,指尖一点,轻轻拈起,就送到了鸟宝宝的嘴边,小鸟毫不客气,立刻欢快地张大嘴,一下就吞进去了。   并且发出更大的声音索食。   于是庞脉脉继续喂。   不一会儿,四朵灵火全部被小家伙吃下肚子里。   而这个时候,庞脉脉觉得它明显大了一大圈。   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   甚至,它的眼睛也缓缓睁开了!   大大的,黑玉一般的黑眼睛,纯真而懵懂,把庞脉脉的脸映了上去。   这是庞脉脉第一次看到小鸟睁开眼睛的过程。   说起来那么寻常的事却那么感人!   它第一次看到了光,看到了天空大地,看到了人!   庞脉脉内疚地用指尖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嘴边脸腮处,那是她以前的鹦鹉最喜欢她摸的地方。   这只小家伙果然也喜欢,它卖力地拍了拍小翅膀,把脸和嘴贴着庞脉脉的指尖磨蹭着,亲热极了。   “对不起啊,啾啾,”庞脉脉很自然就给它想好了名字,“嗯,你就叫啾啾吧,小名,暂时叫的,等日后去凤凰之森见了你爹妈,再让它们给你取个大名好了。……那个,啾啾,我是想说,对不起,让你在这种地方出壳,很危险不说,睁开眼就是这灰蒙蒙的一片,对你的身心发育太不好了……”   啾啾听着庞脉脉温柔的声音低声嘟哝着,很高兴地再度拍拍翅膀,抬起头来,朝她“啾啾”叫了一声,有点神气的样子了。   庞脉脉本来有个放啾啾的蛋的锦囊,挂在胸口的,被灵气潮冲击时就坏了,这会儿这个小家伙放哪儿好?   也没什么好办法,她随手拿出一块柔软的七色鹿的皮,炼制了一个袋子一般的东西,还把青鸾给的三根羽毛拿出一根给这个小兜做装饰,让啾啾能够亲近它妈妈的味道。   然后把啾啾还是挂在胸前。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在蛋壳里的时候了,啾啾不肯乖乖待在衣服里面,而且还必须要把小脑袋露出来,庞脉脉又不好给它硬按下去。   一人一鸟折腾了好一会,最后庞脉脉妥协了。   传说中的能跟自己的灵兽灵禽心灵相通的法子呢?   她尝试着用神识传音给啾啾,可是啾啾根本没反应,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不理会她……   而且啾啾到了兜里还在继续索食,一边拍翅膀一边叫。   露出的小脑袋和小脖子直直的,真是“直着嗓子叫”的典型形象。   庞脉脉迟疑了:“你确定你还能吃东西?那四朵火吃下去我觉得你已经很撑了……不会撑坏了吧?”   啾啾继续拍翅膀叫。   庞脉脉无奈,拿出一个最小的灵果给它。   啾啾一口吃了下去。   继续拍翅膀叫。   庞脉脉又喂了一颗。   继续叫……   又是一颗……   庞脉脉不放心,摸摸它的嗉囊,居然是完全瘪的,并没有像以前的小鹦鹉喂饱了就鼓鼓的嗉囊。   于是她继续喂啊喂。   很快,那几十颗指尖大小的小果子全喂光了。   匣子里只剩下七八颗灵果,最小的也有李子大小。   她尝试挑了最小的一颗递给啾啾。   这下啾啾不能一口吞了,它开始啃,可是这方面的技巧它显然掌握得不够,弄得汁液横流,它嫌脏,就不好好吃了,开始拼命甩头,甩了庞脉脉一身的果汁,最后那颗果子被它吃进去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而啾啾自己居然还委屈万分地继续拍翅膀,继续啾啾叫着索食。   庞脉脉觉得再喂它大颗的灵果太浪费了,要等它大点再吃,现在还是省省吧。   可是啾啾不干,它越叫越大声。   庞脉脉急了,本来闪符能瞬移的范围就不大,而那个恶灵能操控整个山谷的灰雾,很容易就能发现她的行踪,现在加上翠木的寻灵藤,又会把这个时间提前好多。   啾啾不懂事,还拼命叫。   明明吃了这么多东西了,有那么饿吗?   她想想没法子,只好用自己的丹火一点点哺喂它。   啾啾却在吞食她的灵火的同时变得温柔起来,那叫的时候和它爸爸一样的锐利的黑眼睛都变得温柔呆萌起来,斜着看人还有点丹凤眼的意思,很漂亮又好笑,看得人心发软。   她一高兴,给它混了一点点生发之力进去。   她知道生发之力对于万物几乎都是很有好处的。   果然,啾啾更高兴了,好似吃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缠着她一直要。   而且,它的变化真的是肉眼可见,身体立得更加有力了,身上还爆出了一些羽管来,好似一只滑稽的小刺猬一般,和二十天的鹦鹉宝宝状态差不多。   而它出壳以来才半个时辰而已!   庞脉脉正在惊叹,一声破空声就隐隐传来了。   她心中一凛,朝着声音来源处就放出一串闪电来。   ☆、第212章 太阳真火   果然, 又被找到了。   这恶灵用了翠木的身体真是如虎添翼。   这一次,二话不说, 就是开打。   她唤出浣心两生镜,雷霆的一面可以攻击翠木的身躯,而生发的一面则可以攻击那恶灵。   说真的,她还是挺有克制面前敌人的利好之处的, 奈何修为差距太远。   庞脉脉只是金丹初期, 虽然她灵力雄厚, 法宝给力,战个金丹中期修士也是没问题的, 可翠木却是金丹后期修士。   加上她那些作弊的小道具勉强也是可以和翠木一战的,然而现在翠木的身体里住着的却是一个修为至少在元婴中后期的恶灵,虽然说住在翠木的身体里发挥不出全部实力, 而她又恰好能对抗对方的夺舍行为,但即使如此,也相当于她有一个至少实力在金丹圆满和元婴之间的对手。   一开始是庞脉脉并不落下风, 她的攻击性比木系的翠木要强, 反而能压着对方打。   可是那恶灵不骄不躁, 而庞脉脉久攻不下,心里就有些燥了。   如果不能拿下, 这样持久战下去,先消耗完的肯定是她自己,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了。   若是用谢橒的剑力攻击,要重创翠木是不难的, 可是那恶灵来去无形,即使迷力对它有伤害,然而庞脉脉却无法捉摸它的位置,最终它会遁走,再换一个身躯来对付她,而谢橒给她的剑还有两道,是对付不了它那么多储备的身体的。   难道只能用闪符不停地逃?   闪符用完怎么办?   用谢橒的剑来破境?   一则必须找到边境才行,另外,这段找的时间里鲁洁体内的那点迷力还能坚持多久?   如果鲁洁师姐出了事……她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已经为她努力了这么多,如果最后还是失败,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可是目前看起来,似乎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庞脉脉一边懊恼着,一边绞尽脑汁地抽冷子攻击,可对方对敌经验显然非常丰富,一边轻松躲避,一边还嘲笑她:“小姑娘还挺狡猾,看不出来啊,看你看上去那么乖那么老实的样子……”   庞脉脉黑线,长这么大,说她善良的是有的,乖和老实这两个形容词还是第一次有人用。   翠木的能力都是木系的,除了强力的藤蔓,还有猛然长出就能捆住她的杂草,最可怕的是一种种子,一把撒过来,只要沾到身上就会扎根进血肉里,在敌人的身体里生长,攫取血肉灵力,庞脉脉看到她撒,就吓得把灵力屏障开到最远最大,幸好,她的水母金缕衣本身是对木系克制的。   就在她久攻不下,越打越烦时,“翠木”开始频频撒那可怕的种子,每一次庞脉脉张开最大限度的护罩,都要消耗大量灵力,而她现在的灵力已经低于一半了。   为了不让对方这样消耗自己,庞脉脉只好猛攻,压制得“翠木”尽量防御无暇进攻,然而她的猛攻也是很消耗灵力的。   庞脉脉心急如焚,而就在这个时候,啾啾突然从她的锦囊里探出头来,张开嘴,朝着“翠木”喷出一股火。   火能克木,庞脉脉自己就是火灵根,所以火也并不稀罕。   然而这股不大的火却很特别。   它无法被熄灭!   之前庞脉脉也曾对着“翠木”或她的藤蔓放出过异火,但是“翠木”很狡猾,自己躲闪得很及时,藤蔓一旦沾上就立刻断掉。   可现在,啾啾放出的火焰虽然不大,却在沾上“翠木”的藤蔓之后迅速往上蔓延,越烧越旺。“翠木”也是立刻就把藤蔓断掉,可是那火却猛然一蹿,甚至能沿着还没完全中断的灵力痕迹,越过断掉的那段空白又烧了过去。   “翠木”连断两次,那火依然烧过去,并且烧到了她已经扔掉了藤蔓的手。   在那火灼烧到“翠木”的手的一瞬间,“翠木”发出一声尖叫,却怎么都无法扑灭那在她身上灼烧的火。   “翠木”发出那一声短促的尖叫之后就不再出声,脸孔变得毫无表情,噗通一声,如木头一般倒在地上,无知无觉,任凭那火焰越烧越旺,把她的半边身体都燃烧起来。   庞脉脉略带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低声自语道:“太阳真火,果然名不虚传。”   啾啾有一半金乌的血统,金乌生于太阳之精,太阳真火是它们的常规食材和常规武器。   啾啾爸爸让庞脉脉带在啾啾脖子上的小球,就是太阳真火之精,可以供给啾啾出生后的所需,想不到它已经吸收了不少,而且能够用出真火来了。   太阳真火,是火中最阳的一种,号称无所不燃,灵力也不例外。   当然,无所不燃也只是说说,如果那样的话,高阶修士们还能怎么采集和储存利用呢?还是有几种东西可以阻绝太阳真火的。   庞脉脉轻轻摸了摸啾啾的头,道:“你还挺厉害的啊,啾啾,有了你我又多点保障了。”   啾啾得意地叫了一声。   地上翠木的身躯在燃烧着,火势凶猛,显然,那恶灵见势不好早已撤了。   庞脉脉轻叹了一声,可怜的翠木。   可是她也没让啾啾去收回火焰,一来翠木灵魂已死,身体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二来反正已经烧掉一大半了,三来她也有私心,不想让那恶灵再来利用翠木的身体攻击自己。   等到翠木整个身体都化为灰烬,甚至连碎骨都没留下,啾啾发出欢快的一声,一仰脖子,将地上的火焰吸回口中。   火焰焚烧完一个金丹修士,变得壮大了很多,有一具充满灵力的身体,一颗金丹和一些法宝作为燃料,显然是营养丰富的,吞下壮大了的太阳真火让啾啾的身体又肉眼可见地长大了一圈,而且羽管更多了,变得满身都是,有的羽管尖上都裂开了,露出了一撮可爱的小毛来,这时候,隐约可以看出它未来的颜色了:头部和身上是它爸爸那种黑色的,翅膀和尾巴是青绿色的,边缘还有一圈可能是暗蓝色。   啾啾很高兴,拍打着小翅膀,昂着头,欢快又骄傲地“啾啾”叫着。   庞脉脉也很高兴。   她不用那么担心了。   她甚至可以设法折回那山洞里,也许有机会把鲁洁师姐弄出来。   当然,不一定那些身体啾啾的太阳真火都能克制,最简单的例子,水灵力就烧不起来,刚才翠木是木灵力,效果才会特别好的。   但只要有机会,庞脉脉就愿意试试。   她拍拍啾啾的头,愉快地低声说:“看你的了,小啾。”   然而,找了两天后,庞脉脉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当初,有翠木的寻灵藤,她们那么多天都找不到那个山洞,还是因为那恶灵自己想把她引过去,庞脉脉才发现那山洞的。   现在她怎么都找不到了。   也许,那个恶灵在雾中用了什么法术或阵法,把那山洞藏了起来。   又试了一天,庞脉脉依然没找到,相反,她找到了一处边界,摸着手边的山崖,庞脉脉犹豫了。   要不干脆用写谢橒的剑劈开结界?   让谢橒帮忙想想办法?   就在犹豫的时候,她听到一声冷笑,一条水龙朝她扑了过来。   张牙舞爪的水龙非常逼真,而庞脉脉宛如在面对海中的暴风雨一般,狂风大浪让她几乎立足不稳。   是一个陌生的女修士,庞脉脉不熟,但依稀记得也是那石洞里储备身体的其中一具。   果然,这一次,恶灵选择水灵根的修士来对付太阳真火。   至于为什么耽误了三天?   也许是当时太阳真火让这个恶灵的灵体也受了一些损伤吧?   庞脉脉应战!   ☆、第213章 破境   太阳真火号称无坚不摧, 无物不燃,但是有几种特殊的物质还是不燃的, 此外,金丹期以上的水灵力也是不燃的。   所以,这个恶灵挑选了一个水灵根的女修士过来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过,打了一会儿, 庞脉脉却心情好了不少。   这个女修士的主要攻击都是水类的, 也有水牢, 水龙之类的大型攻击,但是没有冰系攻击。   水灵根上品才能学会冰系。   说明这个女修士的水灵根并非上品。   那么就说明了两点:首先, 水灵根的战斗力并不很强,尤其是她还不是上品水灵根,那么, 庞脉脉就有一定的取胜可能。另外,说明鲁洁还没出事。   鲁洁是冰系,水灵根上品, 要是能用鲁洁这个恶灵肯定会用的, 因为水灵根虽然不怕太阳真火, 但是对上庞脉脉还是很吃亏的,非上品的水灵根, 又不是元婴修士,用的水不可能是真正的纯水,所以,是导电的。   那么对上庞脉脉的雷电是不免要吃亏的。   实际上也是, 对方放了一个水龙斩,庞脉脉就一道雷电迎击过去,也不用多么强的雷电,反正对方的水不是去离子水,免不了导电导得噼里啪啦,对方便只好立刻断开灵力,于是她的攻击就总是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   庞脉脉应付得还不算吃力。   而啾啾呢?   啾啾一直缩在她胸口的睡袋里睡觉,连头都没露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聪明得知道自己帮不上大忙,还是因为懒得消耗自己仅有的能量。   这三天它成长速度放慢,因为庞脉脉没有再把仅剩的灵果给它吃,决定等它长大点再喂,而这三天仅仅以自己的丹火灵力和生发之力喂食,虽然啾啾挺爱吃的,但是显然这不够让它快速生长。   体型虽然没变,但是羽管慢慢露出了很多毛尖,它看上去有点毛茸茸的小鸟模样了,而且也不那么暴躁了。   庞脉脉了解鸟儿们,知道之前的尖尖那种羽管,逆向摸一下都会疼的,现在好多了。   它也变得有点懒洋洋的。   你来我往地斗法,一时之间也分不出胜负,但是因为金丹后期和金丹初期的区别,长时间消耗肯定是对庞脉脉不利的,庞脉脉便决定用谢橒的剑偷袭。   当然,偷袭一定要选好的时机,谢橒给她的小球里还有两道剑力,绝对不能浪费!   对方的大招是水龙斩,水龙其实很厉害,水虽柔软,没顶的洪水也是很有杀伤力的。   这一次的水龙声势浩大,张牙舞爪,气势逼人。   庞脉脉觉得这是一个佯败的好时机。   佯败一般都是比较有效的偷袭机会。   所以她放了一个非常微弱的闪电,假装自己已经灵力不济了。   小小的闪电碰到巨大的水龙,噼里啪啦几下就没戏了。   这正是对方一直在等待的!   那恶灵知道她境界灵力不足是她的软肋,一直打的主意就是消耗战,消耗尽她的灵力。   这一次,她的闪电如此无力,都不需要对方切断和水龙的灵力联系了,所以那恶灵精神一振,进一步加大了攻击,朝她袭击过来。   一个修士的灵力和神识都是有限的,只不过界限大小而已,当她把大部分灵力放在攻击上时,防守就薄弱了,当她把注意力放在袭击对手时,也就不容易发现对方的突袭。   就是此刻!   庞脉脉毫不犹豫,迷力球中的第二道剑力被她释放出来,带着超越雷霆的,毁天灭地一般的一剑森然袭出,看着并不快,可是看见时,便已到了面前。   对方一惊,仓皇躲避也只来得及直觉地一扭身子。   身体被削掉了小半。   真的是小半,从肩膀往下,腹腔被侧面切开,血液如水龙头打开一般往下流淌,内脏器官都能被看见,一条腿也被削掉了一半,露出森森白骨来,看上去可怕惨烈至极。   可这对于普通人是致命的伤势对于一个修士来说却不是,她的头颅还在,紫府还在,丹田还在,她就不会死。   血肉模糊的女人嘴里发出凄厉愤怒的叫声,周围的灰雾突然就暴动起来。   雾的成分以水为主,用上了水灵根的身体,对方调动起来似乎更加得心应手。   密集的灰雾朝她涌过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浓,虽然雾是稀薄无感觉的,但是庞脉脉竟然感觉到了一种窒息般的压力,好似自己身处深海一般……   而更加严重的是雾中的情绪:沮丧,痛楚,黯淡,不甘,愤懑,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把她牢牢包裹住,而其中最难受的,就是一种荒凉的寂寥。   仿佛不知年月的石头就那么任凭野草在它旁边漫无目的地长着。   仿佛生命中没有任何值得珍惜和爱的东西。   仿佛无聊的少女不知道该干什么,一点点虚掷掉珍贵的时光,让岁月就这么过去,最后青春没有了还是一无所成。   好难受……   庞脉脉善感,善感的人对这种情绪非常敏锐,伤害就会更大。   所以善感的人尤其需要一颗坚定的心。   庞脉脉倒还好,但是这窒息般的情绪压力对于刚出生几天的青鸾混血宝宝啾啾来说显然非常令人不快,它从锦囊里钻出头来,发出一声愤怒的鸣叫,仰起长着稀稀落落的羽毛和毛管的脖子,喷出一大股火来。   太阳真火驱散雾并不难,但是却驱不走那种绝望的情绪,而且被驱散的雾很快又涌了回来。   无济于事。   庞脉脉突然间不想再这样打下去了,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   她当机立断,最后剩下的一道剑力猛然朝山谷而去。   她要破境!   让谢橒来对付这个讨人厌的恶灵吧。   第三道,也是最强的一剑!   轰然一声,一座山壁应声而破,碎石纷飞四溅,而更加奇妙的是,庞脉脉能感觉出无形的一种巨大阻力阻碍了那一剑。   剑势煌然,似百折不挠,更加强大的力量仿佛突然间爆发出来。   一种无形的东西被戳破了。   就好像身处一个泡泡里,突然被戳破了,氧气,压力,声音,什么都不一样了。   让庞脉脉想起自己被谢橒当初带着离开那被隔绝的小村子的时候。   绝望沮丧痛苦的情绪突然间稀薄了,好似箱鲀周围有毒的水被更大量的水流冲走稀释,庞脉脉突然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欣喜,她清了清嗓子,长叫了一声:“谢橒!”   声音清亮,被胸口吐出的灵力送出去很远很远,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了一群飞鸟和数只野兽。   而那少了半天身子,鲜血淋漓的女人,呆愣楞的,突然发出一声欢呼:“破了?我出来了?我自由了!我出来了!哈哈哈哈!”   不成人形的满身鲜血内脏衬着那扭曲的大笑,令人毛骨悚然,一点儿人味也没有了。   谢橒来得极快,以庞脉脉的判断,应该也就三四秒钟。   比他那划破天际的身影更快的,是他的声音,依然冷淡而锐利,却有着无可转移的坚定和一丝难以辨别的欣喜,在接触到她的耳边的一瞬间,就给了她无尽的安慰:“别怕,我来了。”   比刚才击破秘境的一剑还要绚丽的剑光划破长空,直指向庞脉脉对面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以谢橒的实力,那东西无法躲避这一剑。   庞脉脉判断,她只会丢弃这个身体而逃。   而就在这时候,一道没有那么明亮锐利无坚不摧,却更加绚烂多彩的五色光芒直直阻挡了过来,洛真蕖的声音同时响起:“小橒,剑下留情!”   剑光被挡住了。   然而此时的洛真蕖已不是谢橒的对手,挡住这一剑的代价十分惨重,洛真蕖落地时脸色惨白,口角带血,脚步踉跄,而一手捂住左肩。   但她依然挡在了那血肉模糊的女人面前。   谢橒落在了庞脉脉身边,比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西边的夕阳,投下一片阴影,却让庞脉脉觉得舒适安全。   他一手搂住庞脉脉肩膀,让她靠着自己,神识在她身上快速逡巡了一周,发现她没有受伤,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便面向洛真蕖,剑尖指地,冷冷道:“你的解释,洛宫主?”   洛真蕖脸色憔悴,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指缝里涌出血来,她艰难地说:“小橒,你们听我解释……”   就在她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双手手掌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凄然又愤怒道:“不……”   ☆、第214章 出世   谢橒并不知道谷中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洛真蕖突然的奇怪举止,不禁一怔。   然而庞脉脉却是立刻明白了:那谷中恶灵, 在洛真蕖身后,趁她护着它的时候,直接对洛真蕖进行了神魂攻击,打算夺舍。或者也不是夺舍, 夺舍是夺舍的元神和被夺舍的肉身融合一体的, 而这个恶灵, 不知道是无法融合还是怎么回事,只是找来许多女性的肉身, 当做衣服每天更换,而这些肉身还无法长时间容纳它。   旁观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洛真蕖挣扎痛苦的脸上, 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庞脉脉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橒虽然不知道谷中发生的事,但是他素来敏锐聪慧,一看也知道洛真蕖是受到了神魂类攻击, 而旁边那仅存半边身子满身血污的敌人已经软趴趴倒在了地上, 便猜到了是夺舍。   神魂类攻击外人是不容易插手的, 何况洛真蕖护着对方,以谢橒看就是敌非友, 此刻不过是被对方反噬罢了。所以谢橒并不打算插手,而是收起剑,冷眼旁观。   庞脉脉却不如此想。   这恶灵的实力难测,但肯定在元婴期以上, 它在谷里只能附身在金丹期女修士身上,实力有限,洛真蕖可是元婴中期,如果被成功附身,谢橒要搞定它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之前洛真蕖说了,她父亲曾经交代过万万不能让元婴修士入谷。   虽然洛真蕖骗了她,但是庞脉脉怀疑这句话却不是假的。   那么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个恶灵一旦附体在元婴修士身上就有了破境的能力?   还是因为它一旦附体元婴修士,就能真正扎根夺舍,不需要再频繁更换身体?   在谷中禁地时,恶灵曾对她说,它必须要附体在真人身上,洛真蕖可是真人啊!   总觉得真的让它附体成功会出大问题!   所以庞脉脉立刻拉住谢橒的袖子,道:“得把那恶灵抓住,不能让它真的附体成功!”   谢橒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而信任,带着询问。   庞脉脉心中一安,便不再那般焦急了,只是语速略快地道:“用你的迷力!它怕这个!把它毁掉也可以,或者困住!不要让它附体成功也不要让它跑掉!”   谢橒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立刻微微颌首,一股灰色带着珍珠般淡淡缎光的力量从他掌心透出,无声无息,却令人观之胆寒。   如光芒一般透出,无孔不入,瞬间就弥漫到一大片,把洛真蕖笼罩在内。   只是看着那淡淡的珠光,和以前全然不一样,庞脉脉就知道谢橒的迷力必然在这期间已经又上了一个层次。   那绵密而又大片的灰光十分惊人,连庞脉脉旁观着也忍不住想要后退,觉得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相比之下,他给自己防身的只是一个小光球而已,而且那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光泽,威力恐怕也差了一大等级。   最近谢橒看来真的没闲着……   但要笼罩住洛真蕖,切断恶灵逃跑的路径是容易的,然而要想渗入洛真蕖体内把恶灵拽出来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首先任何一个修士的筋脉都是不会对别人开放的,谢橒的迷力渗进去,就宛如一把锋利的剑刺入,他也根本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摧枯拉朽,单刀直入。   本来在和恶灵殊死抗争的洛真蕖是顾不上的,可是痛得难受,也不禁运起法力抵挡,脸色一白,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比起庞脉脉当时还要严重得多。   庞脉脉便传音道:“洛宫主,放松,谢橒在帮你!”   也不知道洛真蕖是不是恍惚中听到了她的声音,她把身体尽量放松,开放了筋脉,谢橒的迷力对她的损伤就小了,但是尽管如此,受伤也还是免不了的,连庞脉脉当初都不免要受伤呢!   这些对谢橒毫无影响,他本来就不在意洛真蕖的死活,才不管她抵抗还是开放,受了多重的伤,他只需要达到目的,照着庞脉脉所说的,抓住或弄死这个恶灵。   迷力所及,那恶灵自然不是对手,节节败退,也顾不上夺舍了,只是拼命躲避躲藏,发出尖利的叫声,想要夺路而逃,可周围空间早已遍布了谢橒的迷力的灰光。   洛真蕖被解除了神魂攻击的威胁,脸上的痛苦和愤怒都淡下来,虚弱中带了一点平静,虽然口角还在溢出鲜血,但那是源自谢橒的迷力伤害,伤得虽然重,还不致命。   谢橒面无表情,似乎他在做的只是一件轻而易举,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神态轻松,举重若轻,既没有被庞脉脉的凝重感染,也没有被洛真蕖的痛苦影响,既不轻视得意,也不如临大敌,如一把战场上杀人如麻,却永不会有血色留下,永不会沾染痛苦悲伤的剑。   旁人只能畏惧,仰望和不平而已。   但是他还是皱了皱眉头,转头对庞脉脉道:“我的迷力会消融那魂魄,恐怕我无法捉住那东西,只能消除它了。”   声音平静的叙述,却对庞脉脉微微带了一丝有负所托的歉意。   庞脉脉还没有表态,受伤不轻的洛真蕖却听到了,喃喃从口中吐出了轻不可闻的“不要……”。   当然,再怎么轻,对于修士来说,都听得见。   庞脉脉看向她。   她虽然受伤很重,神识受损也不轻,却也不见得虚弱到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说得这么轻,还是心中犹豫吧?   谢橒则根本看都不看她,洛真蕖的意愿并非他的考虑。   庞脉脉犹豫了一下,因为那恶灵着实可怕,连对洛真蕖都毫不留情,她还是点点头,道:“那就灭了它吧。”   谢橒颌首,手中光芒大作,被迷力围困住的洛真蕖脸色一变,放大声音又说了一次:“不要!”声音凄然而沮丧。   谢橒仍然不为所动。   这时候,洛真蕖身上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嘶叫声延续了颇久,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洛真蕖难过得闭上了眼睛。   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一晃出现在当前,袖子一卷,竟然把谢橒的迷力从洛真蕖周身赶开,驱赶着凝聚起来,缓缓回到了谢橒面前。   不是攻击也不是反击,倒像是把主人散落的东西收拾起来,交还给他。   庞脉脉吃了一惊,能够不惧怕谢橒的迷力,做到这一步,这人的境界恐怕不只是元婴大圆满,而是很有可能已经到了合道期……   这个世界上,合道期修士不止两三个吗?   她定睛一看,来者是个男子,身形高瘦,因为头发胡子长得乱糟糟一团,宛如野人,也看不出年岁来,两只手的手指甲长如鸟爪一般。   这般邋遢,他身上的暗青色长衫却纤尘不染,显非凡物。   他一边驱赶了迷力,一边伸手虚抓,连连做了二十多个连贯的手印,才把一团无形的东西从洛真蕖体内抓了出来,他神色凝重,又满是无奈和痛惜,最后拿出一个珍珠穿的油灯状物体,要把那东西纳入。   而虚空中,那恶灵的声音在他掌中骂着:“放开我!放开我!”   青衫男子却柔声说:“你受损太重了,且休养一二……”最终还是放了进去,自己也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怅然。   洛真蕖一直死死盯着那男子的手,直到他完成最后的收纳动作,突然间便泪如雨下,泪水混合着唇边的血,血水把她胸前弄得一片狼藉,她哽咽道:“爹爹……”似受了无穷委屈。   那男子弄完,一边抖抖手,那鸡爪般的指甲就化为飞灰,又成了干净整洁的五个圆润指甲,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胡子便不见了,露出光洁的下巴,头发也自动整理干净成发髻。   看上去面目清隽,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模样。   他看着洛真蕖,叹息一声,道:“痴儿啊,痴儿,你为何不听爹爹的话!”   洛真蕖便真的如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谢橒这时已经挥手收回了迷力,冷着脸,此刻哼了一声,道:“洛宫主,洛少宫主,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青衫书生,洛真蕖的父亲,目光从谢橒和庞脉脉身上扫过,悠然长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久不出世,竟然一下有两个不认识的真人出世了,不知道是谁家孩子?”   他说完没等谢橒和庞脉脉回答,就走到女儿洛真蕖身边,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在他手掌支撑下的洛真蕖,很快面色便渐渐红润起来,不再那般惨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到了我这个年龄,真是上有老下有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事,唉。   上周特别仓促,就来得及发了个微博通知,后来发现还没发出去,汗,然后又重新发,让你们白等。   这周开始要加紧进度了。   ☆、第215章 唯血可平   庞脉脉看着洛真蕖渐渐恢复气色的漂亮面孔, 想要质问她,但还是闭上了嘴。   谢橒恐怕不是洛真蕖父亲的对手, 自己并不方便在此刻火上浇油,有些事情,其实也不必问,事实无非就是那样, 有恩报恩, 有仇报仇罢了。   她本来被背叛的愤怒被她压下去, 淡淡消化在心里。   本就不是自己的好友,就算被背叛, 也不值得为她生气难过。   有实力了再来讨还这债。   洛真蕖虽然气色渐渐平复,红润起来,脸上泪痕却还在, 口边血迹也不曾清理,看上去依然楚楚可怜,眼角依然满是绝望和痛苦。她迎上庞脉脉平淡的眼光, 却有些难堪地扭过头去, 什么都没说。   确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庞脉脉救了她, 她却要她的命。   就算她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庞脉脉也不可能原谅她。   仇怨已成。   谢橒的脸上并无表情, 眼神冰冷,眼底却是有烈火焚烧,洛真渠父亲的长辈谱,显然只能让他的眼神更冷, 心火更重。   他冷冷道:“崇真郭深门下谢橒,向洛前辈讨教。”   那青衫文士一怔,道:“你是郭深门下?”   洛真蕖轻轻拉住她父亲的衣袖,道:“父亲,孩儿确实做错了,是我对不起谢道友和庞道友。”   青衫文士看了她一眼,再次叹了口气。   他看向谢橒,神情温和道:“谢小友,此事确实是我这个不知事的女儿惹的祸,好在大错尚未铸成,我们愿意道歉,也愿意赔偿,以求得二位小友的原谅。”   庞脉脉心中一哂,原谅?如果自己已经被附体了呢?   还有,若是谢橒不是郭深的弟子,不知道这位老前辈态度是不是依然如此谦和?   谢橒却不接他茬,目光如冷电,扫了洛真蕖一眼,冷声道:“其心当诛。”   谢橒虽不知道谷中的事,但显然此刻已经自己推理得**不离十了。   洛真蕖和她父亲都变了颜色。   然而到底是他们理亏,那青衫文士也不便发作,只是叹了口气道:“谢小友,这个谷中所禁,是我的妻子的魂魄。她本也是大能修士,和我伉俪情深,却被宵小之徒在她怀孕临产之时将她重伤,我虽然得以杀死恶人,却终究不能救回她……可怜我的芙蕖儿,一出世母亲已经冰冷了……我习得保魂之术,将我妻子的魂魄保存下来,在这个谷中安放,而我也因此灵魄受损,不得不常年闭关。这本非好事,她的魂魄久不归体,竟慢慢失了本性,我也只好用法力将此地封禁,禁制弟子们进入……本来芙蕖儿是不知道此事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隐约得知了,想来这孩子痴心,思母心切,才出此下策……”   洛真蕖听到这里,竟然不顾一个数千岁的元婴修士的脸面,放声大哭起来,并控诉道:“爹爹,女儿只想要见一见娘啊!可是……娘她……竟要,竟要……”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竟要夺舍自己的女儿。   这话,虽然是真实发生的,但在洛真蕖这样一个对母亲的思恋渴盼深入骨髓的女子而言,竟然无法说出口去。   庞脉脉终于忍不住,道:“洛少宫主,我们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为你医治,本不求你感激,我法力低微,也高攀不起做你的朋友,只是你这般欺骗坑害我,置我于死地,却也未免太过分了!”   洛真蕖说不出话来,她本可以高傲地说一声“弱肉强食,本天经地义”,可是看着庞脉脉明亮的眼眸,她却无法将这样的话说出来,而且竟然觉得羞愧无地。   她其实本来并没有这样的念头,甚至对庞脉脉颇多欣赏,把庞脉脉诓入谷中的想法,是在一瞬间产生的,当时她看着庞脉脉的身影和温和的笑容,想着她对朋友如此仗义,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个念头:我母亲若是安在,也理应如此吧?   鬼使神差,就……   可是这样的话,如何能说得出口。   她父亲见她不说话,仍然低叹道:“芙蕖儿的母亲,擅长灵识操控,只怕从谷中渗出一些灵念来,影响操控了她的一些想法……”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打发了谢橒,谢橒淡淡道:“此事恕晚辈不能干休。”   青衫文士无奈道:“那小友待如何?”   谢橒微微扬眉,眼中寒光四射,杀气难以遏止。   青衫文士变了脸色,道:“谢小友,我一派之尊,再三向你赔礼,愿意为小女赎罪,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你二人毫发未伤,莫非谢小友是自恃法力高强殊特,又依仗师门势大,定要蛮横到底么?”   庞脉脉眼看冲突难免,她不愿谢橒冒险和受伤,上前一步,拉着谢橒的手,朗声道:“洛少宫主,你的弟子们,还有那四婢,都被夺舍附体了,虽然肉身未死,恐主魂已灭。”说到这里,看了看洛真蕖的表情,见她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心中叹息,道:“我那鲁师姐,被你母亲所禁,但还未遭附体,我要把她带走,并且请你拿出一本上品冰系心法赔偿。”   无魂宫是最擅长冰系的。   自然也不缺上品冰系法术。   洛真蕖站直了身子,扬首道:“好,我把《玄冰千封心经》传给你那鲁师姐!”   她父亲却皱眉,道:“芙蕖儿,那是你母亲的不传之秘。”   洛真蕖凄然一笑,道:“正好替她和我赎罪吧。”又对着庞脉脉哀然道:“传给你的鲁师姐吧,翠木她们,一直没能得我传授,相伴千年,如今竟为了我遭此厄运,她们虽是化人,却一直陪着我,忠于我,最后却被我害死,相比之下,你的鲁师姐何德何能,竟然遇到你如此相待……”   庞脉脉点头道:“除此之外,你拜托我的灵脉改道问题,我已经解决,请你给我报酬。”   洛真蕖怔了怔,最后苦笑道:“多谢,自当重酬。”   谢橒在庞脉脉开口时便皱起了眉,他何等聪敏,怎会看不出庞脉脉的心思?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但他没有打断她。   眼看谈得差不多了,他却终于开口,冷声道:“不够。”   众人都震住。   庞脉脉抬起脸仰望他,眼底带着央求,却被他一把抓住腕子,四目相视,他墨黑的眸子清冷如冰,淡淡道:“不必如此。”   庞脉脉低声叫了一声:“谢橒……”   谢橒依然认真看着她,那眸子的清冷水润仿佛一直沁入她心里,他薄唇微启,低头对她道:“我不是懦夫,也不是小人。”   庞脉脉难堪地咬住了下唇。   谢橒抬起手,修长冰冷而微微粗糙的手指摸了摸她嫩滑的面颊,他低声说:“我不用女人委曲求全挡在面前,此事,请你交给我。”   庞脉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   他是剑修,她不能用她想保护他的心来折辱他的傲骨和战意,毁了他的剑心。   谢橒的流离剑出鞘!   剑尖直指洛家父女,杀意惊人。   那正紫色的华丽剑光,此刻蒙上了一层低调的银灰,光芒显得非常奇特。   神秘,低调,独特。   庞脉脉一看,就知道他最近真的进步极大,已经将他的迷力和剑法完美融合。   谢橒身姿亦挺拔如剑,淡淡吐出的话语,却能令八荒振聩:“谋及性命,此事,唯血可平。”   四周的群山冰川,山谷原野,都在他和他的剑的隆然杀意之下,瑟瑟发抖。   ☆、第216章 来客   庞脉脉被谢橒送到另一个山头, 给她设置了一个坚韧厚实的灵力守护罩。而洛真蕖也被她父亲送到远处旁观,并且在略远处的无魂宫所在的山峰那边直接启动了护山大阵。   庞脉脉尽力凝神注灵护住自己的眼睛和神识, 想要旁观谢橒和洛真渠父亲的交战。   然而她无法做到。   一眼便神摇魄动。   宛如核爆炸一样可怕的灵力波动。   耀眼到能伤害眼睛的光芒。   巨大的轰鸣声。   有时候又无声无息,却又因为这无声无息的巨大力量侵蚀,他们原本所处的那座山已经不见了。   冰川融化,融化的水渐渐汇成汪洋。   不知道多少鸟兽被无辜殃及, 被卷入水中或者直接被灵力化为飞灰。   谁都无能为力, 仿佛天罚, 仿佛神怒。   高阶修士的全力一战,威力可怖至斯。   幸好, 这断雪山附近百里并无人烟,若是有凡人,恐怕这也将是记入史册的一次可怕天灾了。   而谢橒和那位洛宫主, 若是在战斗中被凡人窥见一鳞半爪,恐怕会被描述成山神,冰雪之神之类的角色, 被附会出一些神话故事来。   两人激战了将近两个时辰, 居然依旧不曾分出胜负。   庞脉脉无法全程关注他们的战况, 也不能分辨出谁占据了上风,暗自焦急之余, 也有些诧异谢橒竟然又已经进步到了这等地步。   大概,这位洛宫主还没有到达真正的合道期吧?可即使如此,谢橒也已经很厉害了,他还不到七十岁呢, 对于这些上万岁的修士而言,真正不过是黄口小儿。   有时候,庞脉脉会看着洛真蕖。   洛真蕖好歹是四五千岁的人了,是元婴中期修士,修为境界不知道比她高多少,这样的战斗,她看不了,洛真蕖是可以全程旁观的。所以,观看洛真蕖的表情,也可以揣摩一二。   只见洛真蕖忽而咬唇,忽而蹙眉,忽而一脸紧张,忽而面无表情,不知所谓,忽而又似神游千里,不知在叹息些什么……   庞脉脉觉得她时而如山中赤足而来的山鬼,妙曼天然如少女;时而又让庞脉脉觉得她其实心思早已在几千年的岁月中荒凉了风化了,只是一个无心无情的高阶元婴修士而已。   她也是个矛盾的人呐……   从洛真蕖的表情依然判断不出来,庞脉脉只好冒着神识受伤的危险,尽力去追踪谢橒的战况。   迷力的弥漫是无声息的,和对方的灵力对抗时却有时会轰然令周围一圈的空间都坍塌……而他的剑气和雷电之力又仿佛是惊天动地,把这一界都刺破……   然而即使谢橒这般强了,在战斗中也似乎依然没有占到便宜。   两个人影在半空中分开,战事略歇,庞脉脉连忙抓紧时间看谢橒的情况。   可是一看之下,她的心狠狠一沉。   谢橒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松,可是,他左边小半身子已经被冰封住了,而右边手臂上,正有一株诡异的藤蔓从他手臂的血肉里长出来,甚至还肉眼可见地开了一朵花……   谢橒似乎不知道疼痛,一把揪出那藤蔓,连根带肉,他的手臂瞬间血肉模糊,出了好多血,最深的伤口已可见白骨,但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那妖艳的花和藤蔓在他手里就变成了灰色的微粒,消弭于空中。   然而冰封的半边身体,他却没做任何处理。   是,没有法子吗?   庞脉脉咬住嘴唇,再一次恨自己为什么永远是实力低微的一个……   她到底能不能想到法子帮帮他?   而另一边的青衫文士,洛真蕖的父亲,看上去比谢橒还要狼狈,半臂连肩膀被削断,整个青衫成了血衫,但是在他法力催生之下,渐渐的,伤口慢慢愈合,甚至有新的白骨从断臂出长出来,渐渐生出血肉筋脉,不过一会儿,一只崭新的手臂就再生了,玉白的新生肌肤衬着血肉模糊的地方,更显得诡异可怖。   然而他看上去精神状态却没有任何不足。   还是谢橒吃亏了,毕竟他们差的是一万多年的功力啊!   庞脉脉忧心忡忡,不由自主飞快地想着办法:洛真蕖的父亲是不是有神魂方面的问题?迷力对神魂有影响的……能攻其弱点吗?   不过她能想到,谢橒不会想不到,终究不过是瞎想罢了。   没等她想完,也没等洛宫主的手指头长齐全,谢橒又抢先发动了攻击,大规模的迷力悄然袭出,连空气都在振颤。   庞脉脉却心中更沉,谢橒要抢先攻击,固然是因为他生而锐利,有剑修的勇往直前,却也是因为他等不起!对方能断臂重生,可谢橒现在已无力化冰了!   洛真蕖的父亲放出大片冰冻来抵抗迷力,这是让他抵抗起来非常吃力的一种力量,他自己也暗暗惊心,一个小小年纪出生不久的后辈,竟然有这么强大奇特的力量。   而在他抵抗迷力的时候,谢橒已经整个人和剑一起,化身一道紫色的长虹,直朝着洛真渠父亲而去。   这是叫庞脉脉胆战心惊的一剑!   充满了决绝,毁灭!   百死无生依然一往无前!   不成功则成仁!   真的值得为此做到这一步吗?   庞脉脉不能理解。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她永远成不了剑修的原因。   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他燃烧一般的烈,剑之烈,心之烈,绚烂如最美的一道彩虹,让她心痛,也让她沉醉。   让人震撼落泪的美。   她的心被狠狠揪起,仿佛有火焰灼烧,又忍不住想流泪。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他会抱着必死之心,两败俱伤的攻击,急促间放出一枚精巧的金丝九龙离火罩,用来防御他的攻击。   这是绝品法宝,可谓是仙器了,大概也是他压箱底的护身法宝,但是在谢橒全力一击之下,腾起万丈光芒,仿佛巨大陨石撞击星球的爆炸,而终归湮灭。   “谢橒!”庞脉脉的惊呼只在唇舌之间,喃喃的,没叫出声来。   谢橒终于站了起来,他头发蓬乱,法衣也破败不堪了,露出大片胸膛来,而他手里的流离剑却依然毫发无损,紫光充盈。   灰石四射里站着的洛真蕖的父亲,原本就不像样的青衫更不像样子了,手臂和腿都露了出来,看上去无损,两条腿已经变成了灰色……   被迷力侵袭了!   “父亲!”洛真蕖惊呼出声。   这时候,天边却远远传来一声大笑,道:“这是干嘛呢?老洛?在指点郭深的小徒弟吗?”   众人都抬起头来,过了好久,才有一辆马车从天边徐徐驶来,伴着云彩。   转眼间来到了不远处,停在了天上。   君千秋的大脑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笑嘻嘻的,道:“老洛,谢小子,打得挺尽兴啊!”   众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洛宫主正色拱手道:“君道友。”   洛真蕖裣衽为礼:“君叔叔。”   庞脉脉微微一笑道:“君前辈。”   连谢橒也收起剑,哼了一声道:“君前辈这般等不及?”   君千秋吹胡子瞪眼:“可不是等不及么?你自己说说,你们两个小东西走了多久了?有没有一年了?这是故意晾着我家么?我只好自己带着老婆孩子来了!”   庞脉脉笑道:“君前辈冤枉我们了,这不是遇到了麻烦了吗?”   君千秋有些好奇地四顾:“这是怎么了?老洛?人家万里迢迢上门给你女儿医治,怎么还动手打起来了?难道把你女儿治死了?”说着看到洛真蕖,奇道:“蛮好的啊!没治出问题啊!”   洛宫主脸上露出愧色,道:“惭愧,惭愧!”   这时候,马车帘子掀开了,鱼贯而出一队侍女,怕不有十几二十个,个个都有金丹修为,也不知道这小小的马车是怎么容下这么多人的,想来里头也有空间折叠。   最后两个侍女扶着一位贵妇模样的女人下车,正是君无忌的母亲,秦昭晚,她看上去精神不错,朝庞脉脉挥手打招呼,洛真蕖叫她“秦姨”,她也笑着答应了。   虽然没了法力,但在云朵上也没掉下来,大概是经过她丈夫君千秋施法了。   而两个侍女扶了她下来之后,又掀开帘子扶别人,却听一声好听的男子声音呵斥:“滚开!我又不是走不动路了,要你们扶!”   然后看上去依然神采健旺的君无忌就跳了出来,他眼神朝庞脉脉一瞥,脸就微微红了。   他身后还牵出来一个十岁左右模样的小姑娘。   不是蔷途是谁?   庞脉脉欢喜地叫了一声。   君无忌扯着蔷途朝她一扔,口中道:“去!找你家主人去!”   穿着红色深衣的蔷途就如一只红色蝴蝶一般朝庞脉脉飞了过来,庞脉脉伸出手,把她接住,她咯咯笑着,欢喜地抱庞脉脉的腰,口中甜甜叫着:“主人!我好想你!”   ☆、第217章 调解者   蔷途出化生池时, 还是个看上去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肉肉的非常萌, 可是她们主仆二人总是聚少离多,一不小心,她都比她胸口高了,再过两年就快要脱离儿童时代了。   庞脉脉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外出打工的母亲错过留守儿童童年的错觉, 说不出的尴尬, 有点陌生, 又有点愧疚跟惊讶。   不过蔷途这么萌这么乖地抱着她,仰脸看着她, 庞脉脉也还是心里甜丝丝的,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蔷途都长这么高了, 快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蔷途黑亮的大眼睛笑弯了,抱着庞脉脉的腰不放,最后还把头埋在她柔软的腹部。   那边君千秋一挥手, 整个马车和君家一行人都降落下来, 驾车的异兽鼻子一喷, 就喷出一片火来,看上去威猛异常, 谱摆得很大。   君千秋一挥手,一片祥云托着他妻子秦昭晚和儿子君无忌来到了庞脉脉跟前,道:“你们先叙叙旧。”自己则飞身到了洛宫主和谢橒之间,道:“你们且不要动手, 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来评个是非,当个和事佬罢。老洛,你是地主,理应招待招待我们才是啊!”   洛真蕖的父亲名字叫洛飞花,此刻道:“此事本是我们不是,却也有误会,庞小友治好我女儿,实则我父女心中是感激的。”   洛真蕖也带着痛楚迷茫的神情道:“我当时,便似鬼迷心窍一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   君千秋点头道:“待会儿详细说说,”又扭头对谢橒道:“谢小子,虽说你素来有点我行我素,有时骄横得紧,但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知道你做事还是靠谱的,就是冲着你师父,也不会让老洛委屈了你。”   谢橒冷冷扬眉,并没有回他,但还是默默收回剑。   另一边,秦昭晚和君无忌站到了庞脉脉面前,虽然暂时无法使用法力,但是二人倒是依然或神采奕奕,或器宇轩昂。   君无忌没好意思开口,他娘先开口了,笑吟吟的:“庞小友,咱们又见面了,这次还得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然后,便拿了一个小小锦囊出来,继续笑道:“这是药资,脉脉你不要嫌弃。”   庞脉脉这次真的发了很多笔小财了,或者说大财也不为过,毕竟她治疗的这么十几位真人都是至少元婴修士,个个身家丰裕,用她帮忙,自然不会小气,再加上都知道她是天资不凡的炼器师,所以个个都是送了各色珍贵材料,有的还给了些心法秘笈,倒是没人给送法宝。   所以庞脉脉很明白秦昭晚这个用雾金丝绣鲤鱼,用了鲛人鳞片来做亮片,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储物袋里肯定也是这类东西。   她大方接了过来,微笑道了个谢,也没看里面是什么,就纳入怀里。   秦昭晚却忍不住道:“这里头是无忌这两年费心炼制的‘三天三地七十二煞随心阵’。这虽然不能跟一派护帮大阵比,但是也很不错了,护个百八十人不成问题。他爹在他这个年龄还炼制不出来呢!”   庞脉脉想起来师祖他们现在待的元磁岛,虽然有元磁屏障,岛上又有师祖等两三个元婴修士,估计也弄了防护阵,但是毕竟不如君家这般专业,能拿到这个阵盘,倒是可以去元磁岛给装上。   所以庞脉脉也笑吟吟道谢,道:“多谢了,有劳费心。”却故意没看着君无忌说。   君无忌欲言又止,最后微微红着脸扭过头去。   秦昭晚眼睛一瞟,凤目微扬,笑道:“无忌,你这孩子怎的这般老实?没见面时时时心里念叨,还千辛万苦给人家炼制大阵,见了面却连招呼都不好意思打了!”   君无忌这才不好意思地敷衍着说了句:“庞道友好。”   庞脉脉想起他当初制住自己,还曾经咬过自己的后颈背部时的样子,那时候戾气横生,这会儿怎么反倒这般腼腆了?   不过,估计也是因为人多,他才不好意思的,若是只有她和他二人,还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做什么呢!   她决定还是要保持距离,干脆装没听见,微笑说:“蔷途有劳你们照顾了。”   秦昭晚虽然历经风霜,脸皮颇厚,但这时候也有些挂不住了,微微尴尬地笑道:“你君叔叔从来都是这般莽撞,竟然把你的化人给抓回去做人质,回去就被我责怪了,无忌更是气得三个月没有理他哩,后来你的小化人都是无忌亲自照顾的,衣食住行件件操心,心法灵药样样挑好的,跟照顾自己家闺女一般,我还从没见过无忌对谁这般耐心过。”说完抿嘴一笑,显然对自己把坏事化好的口舌之攻表示满意。   这下庞脉脉也不好置若罔闻了,只好板着脸,面向君无忌,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道:“这么说,我还该谢谢你了?”   大概她冷嘲的语气太明显,君无忌也是自尊心很强的,腼腆脸瞬间冷了,冷冰冰硬邦邦说:“不用客气,本来就是我父亲的错。”   这时候,君千秋正好初步劝架成功,劝着洛飞花和谢橒降下云头,也落在这个山头上,听到君无忌这句话,气得骂道:“臭小子,你爹是为了谁?你个小白眼狼!和你娘一样的德性!”   秦昭晚听了不干了,怒道:“说你儿子就说你儿子!你扯上老娘做什么?莫不是因为我如今失了法力,你就想趁机欺负我?”   君千秋气道:“你这婆娘从来都是说话诛心!打从你失了踪迹,我就赶紧出关,不眠不休四处寻找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又失了法力,我寸步不离保护你,还要去搜寻仇人报仇,又要替你找庞小姑娘治疗,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呢,你倒好,挑剔来挑剔去,整天说话气我,要不是你如今失了法力,我,我……”   秦昭晚一挺胸脯:“你怎样?还想打我不成?”   君千秋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昭晚倒是节节挺进,咄咄逼人,恨不得把君千秋逼得后退,没有威压胜似威压。   君无忌大概是看多了这夫妻俩的该类互动,翻了个白眼,转身不理自己爹妈了。见到众人尴尬,他才懒洋洋道:“你们不用担心,他们虽然打了几千年,但是如今我娘弱不禁风,我爹万万不敢动手的。”   果然,没多久君千秋便投降了,丢下一句:“随你吧,都是你对行了吧?今天来干嘛的你忘了?”   秦昭晚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庞脉脉,哼了一声,道:“今日且饶过你!”   洛飞花领着和事佬君家一家和谢橒庞脉脉一起飞到主峰,把护宫大阵打开,当时他开启大阵时,用了针对化人的障眼法,所以里头的化人弟子们法力无论如何,都只知道遇到了强敌,但外头发生了什么,都没有任何所知。   这下大阵撤掉,天上落下一行陌生的高阶修士,众弟子都有点懵了。   洛真蕖本就在主峰,此刻重新对秦昭晚君千秋行礼道:“君叔叔,秦姨。”面上带着惭愧之色。   君千秋点点头,秦昭晚与她打交道较多,唤了一声道:“真渠。”   洛飞花道:“请至后阁叙话。”   庞脉脉拉住谢橒,淡淡道:“要说的不用我们说,谢橒,咱们先去把鲁师姐救出来吧。”   谢橒点点头,拉着她御剑飞行,朝着庞脉脉她们原来冒险的谷中禁地而去。   此刻,谷中灰雾已经散去,露出里头红褐色的土地,七零八落的树木,不时还能发现一些男修士的尸体,骸骨。   之前来回那么久,也没发觉那么多死尸。   因为灰雾散去,不用多费力,他们就找到了那个石洞,进去之后,发现了鲁洁依然被缝在那岩石里,神色如常,而那几个没被毁掉的女修士,因为依然有一些灵脉脉眼的滋润,还是面色红润。   谢橒出剑,一剑破开岩石,但是却连鲁洁的一根头发丝也没切断,鲁洁好好地滚了出来,虽然顿时发乱衣脏了,庞脉脉却喜得上前把她扶住,修复的灵力慢慢渗入她体内,没多久,鲁洁就睁开了眼睛。   谢橒又割下那颗灵石笋,把它给了庞脉脉道:“收着。”   好吧,不拿白不拿,就算利息好了。   庞脉脉收了下来,又指着那几个女修士道:“她们……”   谢橒冷冷道:“与你何干?”   确实无关,庞脉脉点点头,把鲁洁扶着站起来,与谢橒一起离开。   他们一起回到了主峰,此刻显然洛家父女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君家一家三口说清楚了,大概还做了一些掩饰,而君无忌此刻正有些咄咄逼人地逼问着:“也就是说洛少宫主你在庞小友救助你之后,反而盘算着把她骗进禁地让你娘附体用,是么?”   洛真蕖央求地看着他:“无忌……”   君无忌干脆冷哼了一声,声音里颇有些杀气。   洛真蕖道:“……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明明根本不想这么做……”神情十分迷茫自责。   洛飞花替女儿分辩说:“内子以魂态封印已久,已失了本性,她生前擅长精神控制,只怕是渗出来,影响控制了芙蕖儿。以芙蕖儿的性情,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君千秋此刻插嘴道:“老洛啊,你也别怪我说话直,你家米荇已经去世几千年了,她的位置也早有人替代,你还留着她的魂魄干什么?她不可能真的复活或者夺舍,你没看她现在连所有记忆本性都没了吗?她连你家真渠都不肯放过,说的难听点,她分明就是凶魂厉魄了!趁着没惹出更多祸事,让她超生吧!”   洛飞花凄然道:“可是,我不知道她的魂魄灭了会如何……还会投胎吗?我想问问老霍……”   君千秋和秦昭晚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齐齐叹了口气。   ☆、第218章 灭灵   秦昭晚最后提议那就干脆把洛真蕖的母亲的魂魄放出来看看, 到底什么状态。   谢橒用迷力给庞脉脉、蔷途和鲁洁设了防护罩,洛飞花给洛真蕖也设下保护罩, 君千秋自然也给秦昭晚君无忌设下防护阵法,连同他家那些侍女们一并保护起来,还笑眯眯作慈爱状唤庞脉脉等人一并入阵,被谢橒拒绝了。   为了不使凶灵脱逃, 君千秋又让洛飞花布置了一番, 自己还扔了一个守灵阵出去。   洛飞花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开, 整个屋子里好似多了一层蒙蒙灰雾,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起来。   秦昭晚哼了一声, 说:“连寥雾都出来了,本性早忘了吧?”   庞脉脉第一次听到“寥雾”这个说法,才知道原来这灰雾还有名字, 自己还是见识不够啊!   连君千秋都一脸凝重。   君无忌更是皱着眉头,还担心地看了谢橒身后的庞脉脉一眼。   谢橒则握住了庞脉脉一只手,把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迷力之中。   其实本来他就布了一层了。   君无忌哼了一声, 扭过脸去。   这时候, 庞脉脉就感觉到隐隐有灵力波动, 而且虽然动静不大,强度却不小。   想来是那恶灵冲击众人的防护造成的, 也不知道它是想脱逃还是想夺舍,反正,它没有冲击谢橒这边的迷力屏障,显然迷力令它恐惧。   另外两处貌似也没有成功。   毕竟有两位半步合道期的高人在。   但是可以看到洛真蕖脸上悲伤和失望的神色, 她还抬头看了一眼洛飞花,低低叫了声“爹爹”,语音哽咽。   洛飞花神情复杂而惆怅。   接下来,庞脉脉又听到了那阴森森的女音:“如何?洛飞花?你今天是要置于我死地了么?”   语音非常清晰,一点都不像失去神智的样子。   洛飞花脸上满是痛苦和失望,踌躇片刻,才咬牙说:“你为什么要袭击芙蕖儿?”   那女音微微讶异:“芙蕖儿?”   洛飞花有点激动地说:“没错!芙蕖儿,你和我可怜的女儿!你拼了命生下的女儿!为什么你连她都不放过?”   一旁洛真蕖已经泪如雨下。   那女音喃喃说:“我的女儿?我不知道我有女儿,我有女儿……”   周围的阴森的灰雾似乎都减了一些。   谢橒冷冷皱起眉头。   接着那女音又颤声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她……”   想来,被洛飞花保护住的洛真蕖,那恶灵连看都看不见她。   洛飞花犹豫着,似是不想让女儿冒险。   但洛真蕖已经不由自主,流着泪走了出来,颤声说:“娘……”   如花少女,泪落如雨,那模样真是由不得人看着不动容。   旁边的洛飞花都嘴唇颤抖了。   那凶灵的女音颤声说:“好孩子,你过来点,让我好好看看你……”   洛真蕖一步步走了过去。   突然,她脸色一变,袖子一挥,剧烈的寒冰之气在这个密封的灵能空间里鼓荡。   旁边的洛飞花也脸色大变,猛然出手。   君千秋也立即发动了最外侧的守灵阵。   谢橒的尾指微微动了动,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做,依然不动如山。   而场中激烈的战斗,连他们的敌手都看不清,庞脉脉被牢牢护在谢橒的力量之中,丝毫不受影响,但是依然可以看出面前那灵能爆炸般的威力。   洛飞花一边动手,一边发出怒斥声,显然已经急怒攻心,连风姿都顾不上了。   而洛真蕖的脸色几乎是铁青的,满含痛苦绝望愤怒。   不过,这一切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发生,又在顷刻之间结束。   那恶灵再次被洛飞花拘于指尖,成为一个微弱的,灰蒙蒙的光球。   但那女音并没有弱,而是冷冷怒斥说:“洛飞花,你不顾夫妻情分了?哼哼,想来这么几千年,你早就不喜欢我了吧?”   洛飞花却毫不愧疚,气得指尖都发抖,说:“你已经知道了芙蕖儿是你的女儿,为什么还想对她夺舍?还装出一副慈母模样!”   那女音冷冷道:“是我女儿又如何?既然是我生养的,自然应该把身体还给我!”   洛真蕖双眼通红,一直无声落泪,这时再也受不了,一声哽咽已经从口中溢出,她死死捂住嘴,最后把手咬得都流出血来。   洛飞花则是不可置信,摇头喃喃道:“不,你不是米荇,米荇根本不是这样的……她说,即使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她逼着我发誓,不能和她同生共死,一定要好好养大孩子,永远保护她……”到最后,语音也哽咽了。   而洛真蕖已经不顾一切,痛哭失声。   那女音却不为所动,说:“此一时彼一时,你心疼你的女儿,就不心疼我了吗?可怜我在那谷里,一直飘飘忽忽,我好想要一具身体,重新做人……那你再给我找一具好不好?”   说着她语音放软,凄然道:“我好冷,我好寂寞……你好狠的心……”   洛飞花面对昔日爱妻的声音,虽然已对她警惕甚至憎恨,也不禁动容。   那女音又再度软了声音,几乎是柔声媚语道:“飞花,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再和我一起……”然后她突然道:“那我要那个女孩子的躯体!”   虽然对方是灵体,没有身躯没有手,但庞脉脉身上一寒,立刻觉得对方就是在指着自己。   而且这显然不是她的错觉,谢橒已经剑眉一扬,剑意迸射了。周围都是森寒杀意。   而君千秋也立刻道:“老洛,别犯浑!夺舍真人,是犯了此界大忌,会毁掉此界平衡!大家都活不成,你们也无葬身之地!”   洛飞花当年都没有设法去给死去又保留了魂魄的爱妻找鼎炉来夺舍,可见他自己也是有数的。   秦昭晚突然喝道:“老洛,你在想什么!米荇是这样的人?连自己的女儿也要夺舍?你觉得她是米荇吗?”   洛飞花浑身一震。   略带茫然将眼光投向秦昭晚,秦昭晚道:“寥灵不久,早跟你说过了!她不是米荇,就算她还有米荇的一部分记忆,但她没有了感情了,你现在要是放开自己的灵防,她也会夺舍你的!要不要试试?”   洛飞花似乎有些动容,他可能真的想试试,只有这样,他才能相信这灵魄不是米荇,才能下得了狠手!   可是洛真蕖一把拉住他袖子,哭道:“不要,爹爹,她一定会的,不要悔之晚矣!”   洛飞花回头看着泣不成声的娇女,满目凄凉悲哀。   秦昭晚又道:“这就好比一个人死后尸体变成僵尸一样,灵体孤立于世也一样会变!你自己明明知道的!存灵之术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为什么别人都不这么做?不就是因为这个么?你家米荇的灵体已经变成寥灵了!等于是她的尸体变成了僵尸,你还不毁掉?难道你以为这样是对她好么?”   洛飞花已为之所动,那女音却发出各种厉声斥吼,污言秽语,不似人声。   君千秋沉声道:“老洛,你还不动手!要我们替你代劳吗?”   洛飞花凄然摇了摇头,他把手指微微一收,看似只是一个轻轻的动作,但是那鬼哭狼嚎般的叱骂声突然戛然而止。   微弱的光球,灭了。   两行清泪从洛飞花眼中流下,他闭着眼睛,似乎不敢睁开,手指一直维持着那闭合蜷缩的姿态,微微颤抖着,不再放开。   洛真蕖睁大眼睛,突然间倒了下去,竟然晕过去了!   洛飞花低头把女儿抱起来,对着谢橒和庞脉脉道:“此事,我必会给你们交代,重重赔偿,此刻,先失陪了……”声音嘶哑,匆匆说完,就抱着洛真蕖离开了。   君千秋也连忙撤掉他的阵,让洛家父女离开。   秦昭晚发出一声叹息,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胜感慨。   ☆、第219章 随风去   君千秋看着洛家父女远去, 说:“老洛这人,说不上多好, 但也不算坏人,就是对自己媳妇有点太重感情了……”   秦昭晚重重哼了一声,道:“原来对媳妇重感情也是错?”   君千秋咳嗽了一声,道:“过犹不及嘛, 难道你觉得他们夫妻俩就是对了?”   秦昭晚再度哼了一声, 看了一眼此刻已经人高马大的君无忌, 眼神透出一股温柔,喟叹一声, 道:“我是没那么大的执念……唉,总归儿孙都是债……”   君无忌皱眉说:“娘,我怎么是债了?”   秦昭晚白他一眼, 道:“你之前让为娘操心得少么?”然后瞟了一眼庞脉脉道:“便是现在,也不省心啊!”   庞脉脉莫名尴尬。   谢橒淡淡说:“我们先走了。”说着转身就要带庞脉脉等人走。   君千秋连忙道:“且慢且慢!”   而君无忌本还在问秦昭晚:“这洛真蕖的爹娘到底怎么回事?”听到谢橒这句,声音戛然而止。   秦昭晚道:“咳, 有什么事啊……当年无非就是洛真蕖她娘, 米荇, 思子欲狂,一定想要生个孩子, 就做了点不好的事……”   庞脉脉听到这里,本来转身想跟谢橒走的,却慢了脚步,还拉住了谢橒。   正好君千秋上前挽留, 谢橒也就停住了。   估计他也不知道洛家这段密辛,八卦之心人人皆有,正好听一听也不错,所以谢橒一边冷着脸,一边却停下脚步,听秦昭晚说起来。   秦昭晚看所有人都注视着她,说得当然更绘声绘色了:“米荇这个人啊,她活了好几千年,跟她男人关系又好,不像我还能和我家老君打打架,所以日子不免无聊,离合道又是遥遥无期,有一天突然就想要个孩子……”   “可是九九真人全部在位,她又怎么可能有孩子?若是旁人想想也就算了,但她却越想越执着,到最后竟是入魔一般,就非得要生个孩子不可……不知怎的,她竟打算杀个人来给她的孩子腾位置……”   “……洛飞花虽然不赞同,但他疼老婆,不想让妻子难过,最后还是没阻止她,于是米荇就找了一个和她有过节,修为不如她的真人,把人家给杀了,果然,没多久她就怀孕了。”   “其实这还算幸运的,”君千秋接过来说,脸上少有的严肃:“至少只杀了一个她就成功了。”   秦昭晚白他一眼,不满他插话,继续道:“可惜那个被杀者不是孤家寡人,她有个弟弟,那个弟弟虽然修为也不如米荇,更加不是洛飞花夫妻二人的对手,却矢志报仇,一直偷偷等到她快生孩子时才突袭。”说着她停顿不语,看上去也颇为感叹:“那个弟弟也是心志坚决之辈,既能忍也狠,最终他的一番隐忍布置都起了效果,虽然自己被当场击杀,可是也重创了米荇,神仙难救……”   后面的事,自然大家都知道了。   君无忌点点头,道:“难怪洛真蕖和她爹都觉得那灵体不是米荇了,一个爱女成痴的人,但凡还记得,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庞脉脉心中却想:这个米荇本来生前就是自私心狠之人,所以忘却了生前的感情和执念,依然是个自私心狠的人,倒也合理。   既然无魂宫的人已经诛杀元凶,事后又赔偿了庞脉脉一批材料,一些可以喂养她的鸟儿的火系灵石灵果和一份冰系心法,谢橒和庞脉脉也就把此事了结,把心法给了鲁洁,送她离开了碎雪山。   她在无魂宫多留了几日,替秦昭晚和君无忌恢复了灵力。   谢橒虽然很不愉快,但是他到底还是知道以大局为重的,所以虽不悦,也没再作梗。   君无忌和她接触时表现得很忸怩,但是庞脉脉一直淡淡的一张脸,最终君无忌什么也没说。   倒是秦昭晚,不住跟她开玩笑,要她当自己儿媳妇,各种如数家珍自己家儿子的优秀之处……最后谢橒终于恼羞成怒,断然带着庞脉脉离开了。   离开时,啾啾已经把新得到的各种灵果灵药灵石全部吃掉了,也成功地齐毛会飞了。   一身低调华丽的黑色和青色羽毛,头上有凤冠,冠羽是青色,隐隐有玫瑰色和金色闪光,头部和背部是一种泛着暗蓝色的黑羽,胸前、腹部、翅膀、尾羽都是闪亮着七彩光芒的青金色,最边缘的飞行羽和尾部反面是金属色泽的亮蓝色,整只鸟奇特又美丽。   啾啾体长大约有将近一丈,其中一米多都是尾巴,比孔雀略大,翅膀展开足足有五米,它的嘴和爪都是鲜艳的红色,眼睛是乌溜溜的凤眼。   啾啾十分爱惜自己的一身华丽羽毛,一天要花无数时间来理毛,理尾巴时整只鸟弯成一个极大的华丽羽扇,又漂亮又好笑,庞脉脉没有手机给它拍照,幸好有一种叫做云镜术的小法术可以留下影像,庞脉脉就做了好多次云镜术。   它学飞时很容易,翅膀一拍就上天了,根本没有什么小鸟的恐惧和笨拙,什么飞着飞着撞树上掉下来之类的更加没有过,飞得极高,肉眼都看不到了,速度也极快,一拍翅膀就如电一般不见了。它慢慢绕山滑翔时,姿态更是优美极了,有时飞远了被山外的普通凡人看到,就有人激动地叫着:“凤凰!神鸟!”   “我看到凤凰了!”   还有人跪下磕头。   啾啾很享受这个,经常故意飞出去飞得低低的。庞脉脉警告它:“小心别人捉了你当做祥瑞送给皇帝去!”   啾啾嗤之以鼻,它才不怕什么普通凡人呢!   结果第三天真有一帮猎人拿饵食和大网想活捉它,啾啾大怒,鼻子里喷出一点太阳精火的火星子,就把那几人烧成了灰。   此后,它就不愿意去凡间显摆了……   到了要走的时候,君家三人闻讯而知,秦昭晚笑眯眯看着庞脉脉说:“你们这是打算回哪里?我们同路吧?”   谢橒冷然道:“不必。我们回崇真跟师父复命。”   秦昭晚道:“正好,我有事要让无忌去拜见你师父,既然如此,你们带着无忌一起走吧。”   谢橒没理她,直接转过身去,对庞脉脉说:“还不走?”   庞脉脉尴尬极了,最后还是歉然朝秦昭晚笑了笑,也没看君无忌一眼,也牵着蔷途转身离开,一边对啾啾打了个唿哨。   飞到半空中,啾啾也振翅飞起,飞到她身边盘旋。   庞脉脉知道它是让她骑到它背上。   之前啾啾学飞时,她时常陪着它飞,但是她的飞行法器速度远不如啾啾,所以后来啾啾都让她坐到背上驮着她飞。   不过今天还多了蔷途……鸟类的骨骼中空体重很轻,就算啾啾是神鸟,会不会受不了两个人?   啾啾一边盘旋,一边鸣叫催促她,庞脉脉狠狠心,领着蔷途坐到啾啾背上,她坐前面,蔷途坐她身后,搂住她的腰。   啾啾一振翅,便赶上了御剑飞行的谢橒。   天上风急,两人的宽袍大袖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一人御剑,一人骑乘青鸾,宛如神仙中人,不过片刻,已在天边,直飞至明月那厢去了……   ☆、第220章 云途   月明星稀, 朦胧月光下的山河一如梦境中的画卷,大概是因为会飞行, 低头看也不会恐高,啾啾飞得极快,连谢橒也要全力才能与之速度持平,凌厉的风被谢橒设下的结界阻挡, 只余下丝丝缕缕不大不小的风, 轻快地掠过他们的袍袖、鬓发、指尖、手臂、身体, 那种温柔又畅快的感觉让人飘飘然。   庞脉脉手指轻轻抚摸着啾啾后颈闪亮的羽毛,有时拍拍搂在自己腰间的藕一般的雪白小手臂, 看着身边身姿挺拔御剑凌风,无论如何永不会被甩到身后的男子,即使面孔冷峻, 依然英俊得仿佛从月宫而来。   嘴角一放松,忍不住就会露出笑容来。   此情此景,实在太美好。   白天的时候有另一种美。   如果说月夜下的赶路仿佛少女时看过的, 带着诗意和神秘色彩的漫画, 如梦似幻, 那么白天的飞行,徜徉青山绿水名川大泽, 便好似一幅水墨画,一首旧时武侠片的歌……   尽管有蔷途这个小灯泡,尽管不能同骑共乘,但偶尔一回首时, 眼角唇边难以察觉的温柔,足以令人在胸怀正畅之余,心中泛起甜蜜的涟漪。   这样的路途,似乎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庞脉脉隐隐盼望,它永远没有尽头。   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和谢橒走到哪一步,人一生七八十载都会被说漫长,说一段感情要保持这么久很难,何况他们的无尽年光。   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旅途,这样的心情?   也许还有无数段路,也许就是绝唱……   他们路过了凤凰森林,降落下来,带啾啾去见它父母,可是竟然没有办法进去,怎么走也找不到进入森林深处的路。   谢橒拿出凤凰羽毛通传,依然没能进入,但倒是得到了回复 :青鸾和金乌的结合本身就是不允许的,啾啾的存在也是违背天道的,所以,不能让它们母子父子见面了。   啾啾虽然不会说话,却也大概能听懂,庞脉脉看着它垂着头耷拉着翅膀的模样,心都疼了:啾啾出壳也没多久呢,还是一只小雏鸟,不能和父母哪怕见一面……心里很难受吧?   她抚摸着啾啾的头和后脖子,柔声道:“没事,总有相见的一天,你父母并不是不关心你,它们很爱你,一直费心为你筹谋……”   啾啾把脑袋拱在庞脉脉怀中,一动不动,庞脉脉温柔地抚弄整理它后颈的羽毛,这是鸟类互相理毛时的动作,很有安慰性和示好的意思,啾啾慢慢的头部的羽毛都蓬松起来,庞脉脉就知道它觉得放松了,没事了。   然后她悄然传音给谢橒:“问问它爸爸妈妈要不要给它起个大名?”   谢橒传音“嗯”了一声,清冷冷的声音在神识传音里依然带着些许高傲冷淡的华丽尾音。   过了片刻,谢橒传音给她:“问了,说不必起名字了,神兽仙禽的正名都不是自己父母取的,有一天它们自己就会知道。”   庞脉脉无语。   好吧。   三人一禽就这样离开了凤凰森林,倒是旁边的小镇在走之前逛了逛,见到了旧人,庞脉脉还添置了几套法衣,都十分美丽。   因为谢橒御剑和啾啾飞行的速度都极快,远远在普通元婴修士之上,故而君无忌即使真的被他妈唆使追过来也是追不上的。   就算追上路径也不对了,谢橒和庞脉脉决定还是先不回崇真了。   庞脉脉跟谢橒说希望先去一次海外的元磁岛,见见自己的师祖,谢橒也见一见宁锐真君,然后将新得到的君家给的报酬,那套“三天三地七十二煞随心阵”送给师祖,用来保护元磁岛。   谢橒同意了,他和宁锐道君的关系似乎也是相当不错的。   当时,蔷途被庞脉脉装进谢橒母亲留下的,被谢橒送给自己的那件“一滴云”中安睡,当然,是得到谢橒允许的,毕竟那是他母亲的遗物,即使是送给了她,她也不愿意随意亵渎。   谢橒便收起剑,也坐到了啾啾身上,庞脉脉身后,搂住她腰肢赶路。   他的臂膀和蔷途的小手臂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身躯和蔷途也完全不同。   蔷途挂在她身后宛如一只小宠物,而谢橒则是稳如山岳的依靠。   她不知不觉就依靠在了他怀中。   罡风再大,他怀抱永远温暖安全。   谢橒低头道:“从元磁岛出来,我们就回崇真。等回到崇真……就把双修大典办了吧。”   他的吐息在她头顶,拂动她的顶发。   他的声音很淡,然而他的手臂却蓦然勒紧,暴露出了那一刻他难以控制的情绪。   身边的白云轻微湿冷,但他的怀抱和呼吸炽热。   不知道是啾啾的羽色太过华丽耀眼,还是她真的有一瞬间的炫目。   她的脸热了,她的声音哽在胸口,最后,她还是低低“嗯”了一声。   她的手紧紧抓住了法衣的衣角。   她闭上眼睛,还是觉得轻飘飘有点晕眩。   而谢橒什么都没再说。   他低头轻吻她的头发,从头顶亲吻到脑后靠近后颈处。   最后他的手指撩开她的黑发,他的吻落在她耳后的颈项上。   不再是轻吻。   好热。   他的吻,他的呼吸好热。   庞脉脉浑身战栗,不可抑制地哆嗦着,软在他怀中,好似一滩融化的春水。   谢橒的手臂坚硬似乎超过世界上所有的物质,他紧紧勒住她,越收越紧,似乎想要把她浑身骨头都勒碎了,把她一直收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他似乎也知道颈项是她的弱点,一直在她脖子上不住亲吻,甚至嘬吸轻啃,似乎下一秒就可以把她咬断。   庞脉脉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只是软在他怀里不住颤抖。   谢橒也在极力抑制着自己,他的手在她腰间顺势摩挲着,却止于她胸脯之下,尽管热得似乎可以把她烫伤。   “不要……啾啾……”她混乱地传音给他。   谢橒才略微清醒,把嘴唇离开她的颈项,猛然间发觉她为了不发出不可控的声音,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血珠沁在她的樱唇上。   那一刻他没能再控制住自己,低头就把她的樱唇含在了嘴里。   只来得及含糊不清地说:“……怎么那么傻……下次我要听到……你的声音……”   接下来的日子里,蔷途进一滴云的时间越来越多,以至于这乖巧的孩子都不满了,让她进去时嘟着嘴说:“我不困,我想和主人在一起……”   不过,谢橒的话真的敢违抗的人并不多。   他想要做的总是能做到的。   他的忍耐越来越难忍了,控制力日复一日岌岌可危。   庞脉脉自己尚且不能自控,更别说阻止他了。   然而好在谢橒似乎有着不办双修大典不能把她办了的执念,再怎么擦枪,也没有走火。   就这样,若干日后,他们到了海边。   ☆、第221章 紧急   上次来东海时, 也是颇为美好的一段回忆,庞脉脉因此也有些期待, 这次会不会在一段完美的旅途之后再添一段更美?   然后他们刚刚离开海边,在低空飞行时,本来虽然飞行迅捷,但也算悠然, 突然间谢橒浑身突然周身气场大变, 明明没有说一句话, 连动作也没有多一点,却突然间好似一把绝世名剑已经出鞘。   刹那间周围似乎气温顿降, 连海风都顿了顿,正在展开巨大翅膀翱翔的啾啾长鸣了一声,这似乎还是它第一次长鸣, 还有些稚嫩的嗓子却展露出了强大的威慑力。   庞脉脉还看到了浮向水面的鱼都迅速下潜了。   她传音问谢橒:“怎么了?”   谢橒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她:“赵一顾。他们发现了赵一顾在极磁岛附近海域。”   庞脉脉心中一凛。   她已经快要忘了赵一顾这个人的存在了。   她也只是当初加入合一宗时远远见过这位宗主几次,连话都没有说过。当然, 那时的她还是引气期, 对于赵一顾这样的元后修士大派宗主而言, 简直比一粒灰尘重要不到哪儿去。   琳琅宝山之后,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端木真君被害,端木一家被连锅端,自己家师祖和宁锐真君也出逃,最后竟然得知赵一顾是拿自己手下的元婴修士进补, 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而赵一顾这个人,在当时的庞脉脉看来,基本就是没有人性的恶魔**oss了,简直好似从最深的噩梦里来的。   后来接触到真人世界的事情多了,对赵一顾的恐惧就慢慢淡了。   真人里头,奇葩者众多,更是绝大部分都不把化人当人看,赵一顾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只是恶心了点,不会觉得毛骨悚然。   庞脉脉虽然不会这样觉得,但是在这种大环境里,倒是把恐惧淡了许多。   合一宗损失了大部分元婴修士,赵一顾闭关,合一宗衰败,几乎退出了七大宗的位置。   她也就不知不觉没那么警惕了。   以至于竟然没有太过在意赵一顾的威胁!   眼下,几年过去,赵一顾出关了!   合一宗虽然衰败,但是他吸收了端木真君的灵珠,现在只会更加厉害。   甚至也许厉害得多。   而且,只要没有极磁岛那一层天然屏障,赵一顾就可以在千里之外,一念之间取了师祖和宁锐真君的性命。   虽然极磁岛外有隐蔽,但是能阻拦他多久?   他早晚会找到极磁岛的!   说不定不等他们赶到,赵一顾就已经找到了极磁岛了。   极磁岛外,除了那一片元磁屏障之外,谢橒和两位元婴真君又各自设置了屏障,但是,这些能挡住当初都已经元婴后期,如今说不定都已经是合道期的赵一顾吗?   虽然她觉得靠吞噬别的元婴修士的灵珠要想迈入合道期还是很难的。   毕竟,挡住许多元婴修士的,并不是灵力积累,而是悟道。   自己的道,岂是那般轻易可得?   连灵力积累都靠外物的人……她不大相信能得“道”。   但是元婴大成恐怕是跑不了的。   庞脉脉看了一眼谢橒,他现在也已经元婴后期了,可是毕竟年轻,而且和大成还是有差距的,即便有流离剑和迷力,真的能战胜赵一顾?   他沉着脸,把速度加到了最快。是在担心宁锐真君?   确实要担心啊!她也好担心师祖启虚道君。   虽然是化人,可他明明有血有肉,登临大道如此不易,被迫和赵一顾契约,了解了对于化人而言那么黑暗的,毁灭性的真相,还能保留一颗乐观的赤子之心……   对于徒弟徒孙们,启虚道君那么照顾……   对于庞脉脉而言,他是了不起的长者,是她真正的师门一脉。   可是,他们会不会来不及?   而且,就算谢橒能击退赵一顾,可是心中一念就能致契约者于死地,赵一顾要杀师祖和宁锐道君他们太容易了,怎么才能确保保得了他们?   谢橒的速度已经快到只余残影,好在啾啾十分能干,都不用庞脉脉吩咐一句,便加速跟上,完全没有落后。   谢橒自然也不会不顾庞脉脉,神识一扫她们已经跟过来,便对啾啾说了声:“再快点!”   便全速前进。   之前用了好多天的东海之行,这一次速度快了几乎十倍,就是拼命地,不停地赶路,忘了其余一切。   偶尔休息,也就是庞脉脉在问:“有新的消息了吗?怎么样了?他们现在还没事吧?”   谢橒总是简短地回答她:“没事,现在一切正常。”   后来也忍受不了看到她的焦灼,开口安慰她:“不要怕,如果你师祖真的落在赵一顾手里,我有把握叫他放人。”   庞脉脉将信将疑,虽然谢橒是不会空言来欺骗她的,但是,真的能吗?   算了,就算他只是安慰她,也是要领情的。   别人肯来安慰你,而且不是随口安慰,本身已是深情厚谊了。尤其是谢橒这样的男人,每一丝温柔都弥足珍贵。   她迟疑地也想安慰谢橒,道:“宁锐道君……”   谢橒一边拉着她再度启程,一边说:“别担心他,他不是赵一顾的契约者,他是我母亲生前的契约者。”   谢橒的母亲,其实庞脉脉好奇已久了。   到底是多么传奇的女性,让郭深,王燕台这些最顶端的合道修士们都念着旧情不忘,对她的遗子多方照顾,悉心教导。   她是谁?她有多美多优秀多强大?   她和合一宗是什么关系?   她是怎么死的?   谢橒的父亲到底是谁?   当年谢橒连丹都没结,只是成年,就已这么长途跋涉改头换面地进入合一宗当内应,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她也一直不好意思问而已。   这时候,她虽然依然觉得这种事这种话不应该问,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但也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妈妈的契约化人怎么会在合一宗?”   谢橒看她一眼,垂下眼睑,低声道:“我母亲本就是合一宗的。”   意料之中。   不过庞脉脉还是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合一宗原来是什么样的?若是在谢橒母亲过世后才变成这般,固然叫人难过。   若是说本来合一宗风气便不堪,那么谢橒母亲那样的人,在合一宗里,待着也很不舒服吧?   最后她也只是“哦”了一声而已。   谢橒坐到了啾啾身上,啾啾的速度不但快,持久力也极强,它的飞行能力不但强,而且还在增长。   即使是流离剑,也不能胜过它。   所以,有时候谢橒干脆就坐上来搭顺风鸟。   至于蔷途,现在从一滴云里出来的机会很少了。   毕竟战斗随时打响,蔷途还是个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谢橒的妈妈,之前说到些什么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大家帮我回忆下……   ☆、第222章 危   如此快速飞了三天, 离极磁岛已经比较近了。   谢橒似乎又收到了什么讯息,加快了速度, 他穿了一身黑色落星丝缎绣天罗法纹的法衣,样式和平常不同,是从凤凰森林外的小镇新买的,穿起来格外英俊, 衬得他墨玉般的长发更加黑亮, 庞脉脉昨天亲手给他梳的头发, 顶上戴了一个抹额状的法器,是以前庞脉脉在崇真无事时炼制, 不怎么厉害,但花纹古朴美丽,本是给自己弄的, 但是她戴上略微粗犷了些,不很合适。给谢橒戴倒是漂亮。   衬着他的黑衣黑发,他锋锐的眉目, 漂亮的面孔, 动人的唇和下颌……给他打扮好时, 庞脉脉悄悄捂住了胸口。   不行了,真的是一击必杀的美。   而且一点都不娘。   谢橒对于庞脉脉给他这么打扮, 还要近乎披头散发一点也没抗拒,他对自己的外表大概是太自信了,知道自己穿什么样梳什么头都不会难看的。   不过他对于庞脉脉有点躲闪,却无法掩饰迷恋的目光显然倍感愉悦, 低头看了她一会,突然便把她搂到怀中,直亲到她双腿发软才肯放开。   等庞脉脉靠在他怀中调匀了呼吸后,他离开了啾啾背上。   从前天开始他已经不再搭啾啾这只顺风鸟,虽然他还是很喜欢和庞脉脉一起共乘的,但是显然他看出啾啾已经有些疲累了。   庞脉脉也很心疼啾啾,啾啾的血统再怎么强大,它也是一只出壳才不久的小雏鸟,这样高强度的高速长途飞行,对它的损耗太大了。   她开始掏出自己珍藏的各式灵果灵药灵物投喂它,丹火还没舍得,毕竟她很可能要面临战斗,自己的实力不能先损耗了。   谢橒本来这两日飞行在她和啾啾身侧,突然就加速到前面去了,宽大的袍袖和衣裾拂过她整个视野,仿佛遮天蔽日。   像一片足以压住整个城池的乌云。   纹理格外美丽而又因为饱含雷电而令人觉得危险的乌云。   而此刻庞脉脉顾不得欣赏,急急传音问他:“怎么了?”   谢橒没有回头,传音道:“宁锐道君传音,赵一顾已经找到极磁岛了,正在设法突破屏障。”   庞脉脉大皱眉头。   那最外层的屏障还是谢橒未成婴时所筑,又在成婴后上次跟她去极磁岛时加固了一番。即便谢橒再怎么所学渊源,禀赋超人,一个元婴初期修士布置的禁制,怎么可能挡得住一个元婴大成的修士?   师祖危险了!   谢橒好似知道她的心事,又道:“别急,宁锐道君后来又在我的禁制外布了一座威力颇强的剑阵,应该也能挡他一挡,赵一顾没那么好进去。”   庞脉脉迟疑问:“你是……是宁锐道君告诉你这些?”   谢橒说是。   “你们……?”   谢橒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道:“是的,宁锐道君向我投契了。”   投契,是个比较少用的词汇。   是指化人在结契的真人死去后,主动投靠另外一个真人的情况。   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对于一个化人来说,必须要和真人结契才有可能成婴,而若是成婴后结契的真人死去,他就能获得自由——当然,他不能主动去杀害自己的主人。这几乎是一个化人最好的结果:已经成功结婴,而主人又死去了,他既拥有了实力又拥有了自由。   就如月孚真君那般。   要这样的化人修士再去投靠另一个真人,不就相当于一个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的囚徒,却要伸着脖子去让另一个人套上枷锁吗?   何况是宁锐道君那样桀骜不驯的剑修。   可他是谢橒母亲的化人,所以,可能他心里始终认同谢橒是他的小主人吧?   当年,他们主仆关系想必十分相得。   庞脉脉看了一眼这会儿坐在自己身后的蔷途,心里想:“若是自己有一日故去,留下了孩子,蔷途肯向我的孩子投契么?”   不过,蔷途还小,以后会怎样谁知道呢?   自己这会儿还是操心师祖他们的安危吧?   谢橒说了一声:“跟上!”   也不知道是和庞脉脉说的,还是和啾啾……   然后他的速度便猛增了一大截,如离弦之箭掠过,吓得海中一群刚刚跳起的飞鱼又沉了下去。   啾啾虽然疲累了,却也长鸣一声,翅膀疾扇,速度也猛地提了上去。   庞脉脉有点担心地摸了摸它的脖子,但它却颇为振奋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告诉庞脉脉自己完全没问题。   好像一个逞强的小男孩。   她看着它虽然不鲜艳但光泽照人的羽毛,放在它颈侧的手下能感觉到它身体超出人类的热度和血脉的跳动。   它充满力量。   庞脉脉再看着前方谢橒黑色的身影,壮志也慢慢盈满她胸膛。   元婴大成又如何?   合道又如何?   实力差距又如何?   就算自己只是个金丹修士,总有她可以做到的事情!总有她帮得上的忙!   不眠不休又赶路一天多之后,极磁岛终于在望!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庞脉脉对于这个独特的岛屿记忆非常清晰!   形状宛如一只圆滚滚的北极熊,周围笼罩着非常强大的磁场,可以隔断任何意念,如果不知究竟的人靠近,会遇到很大的麻烦。   不过,这里气候寒冷,远离大陆,并无人烟。   会在这里遇到麻烦,只能是修士了。   谢橒给他们身上所有的金属物品再次“镀上”一层隔绝磁力的灵力层,又做了一些别的准备,让庞脉脉和蔷途进一滴云,庞脉脉不肯,蔷途乖乖进去了。   谢橒便带着庞脉脉和啾啾靠近了极磁岛。   突然,他改变了方向,朝着岛屿东侧飞过去。   庞脉脉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啾啾不用她催,就紧跟着飞了过去。   大约二三十里之外,靠近极磁岛不足十里之处,有人在战!   战况可谓激烈,排山倒海,地动山摇!   庞脉脉运起灵目术,才勉强看清楚:是宁锐道君的剑气!   另一方是……赵一顾!   宁锐道君的剑气显然不如以往,节节败退,简直有点难以抵敌了。   他定然是受伤了!   赵一顾发出的紫色光芒几乎卷到了他身前,但是宁锐道君却不肯躲回岛中。   实则元磁屏障还在,岛中还有诸多布置,他完全可以退回去再战……   这就是剑修宁死不退的剑心么?   不对……庞脉脉突然间明白了:他不退,是因为他不能退。   岛中小辈们帮不上忙,唯一有实力帮忙的启虚道君,她的师祖,生死却控制在敌人一念之间。   只要赵一顾进入到元磁屏障之内,就可以一念置启虚道君于死地。   所以,宁锐道君才不退。   “待在这儿!”谢橒的声音近在咫尺。   一条手臂挡在了她身前。   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往前冲了。   在不远处的滔天大浪之前,一条人类男子的手臂,再怎么修长,坚韧,强壮,有力,也不过是纤细的微尘而已。   可她却觉得难以逾越……   “不许过来!”谢橒扔下这句话,自己就冲了过去。   紫色的剑光,划破赵一顾暗紫色的大片灵光,明亮耀眼,只留下一片残影。   啾啾很听话地在原地振翅停留在空中,不再听她的往前。   而尽管宁锐道君受了伤,依然认出了谢橒的剑光,叫了一声:“少主!”   声音里不无惊喜。   谢橒发出一声清啸来回答他。   啸声不响,却传得极远,不但里面饱含灵力和威压,甚至还带了迷力。   正在对阵的赵一顾和宁锐道君的灵力都被震得荡了一荡,而谢橒的剑光就趁机直击向赵一顾!   ☆、第223章 设阵   三人混战的局面比刚才更加声势浩大, 而赵一顾以一敌二,也并未露出任何败相。   实力至少也在元婴大成了。   如此规模的战斗, 如此可怕的威力,不要说海水翻滚,巨浪滔天,水族逃窜, 连极磁岛周围的磁场都产生了影响!   紫色的剑光锐利明亮, 如划破天际的闪电, 无坚不摧;青色的剑光如坚韧的老松,即使是再坚固的岩石也能扎根, 倏忽远近,却始终不屈不挠。   而赵一顾那成片的淡紫色灵光却占据了极大范围,连海水也被挤压得往两侧分流, 生生在海面上形成一个人造“盆地”来。   庞脉脉幸好离得远,否则面对如许威力还真的没有自保能力。   然而她虽然观察场中战斗还有些力有未逮,但却敏锐地发现:极磁岛的禁制已经受波及被打开了!   缺口离赵一顾不远!   危险!   一瞬间, 她的直觉让她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不行!   只要赵一顾一回念头, 还在岛上的师祖启虚道君就是待宰的牛羊了!   他可以在瞬间杀死自己的契约者。   庞脉脉焦急的时候, 不知怎么,脑中却浮现出自己当初在月孚真君那里被迫契约的修士们, 尤其是最后那位女修士……   一动念即可判生死啊!   即便对方是启虚道君这样高明的元婴修士。   真人们真的拥有了太过分的权力……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师祖危矣!   谢橒和宁锐道君大概也发现了,攻击猛然更加激烈起来。   庞脉脉在一瞬间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冒险冲过去。   君无忌替她炼制的那个阵盘,“三天三地七十二煞随心阵”, 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特点,就是能隔绝神识意念,那么,有很大的可能可以隔绝掉赵一顾的一念生死。   这是个连号称阵法天下第一的君千秋也觉得足以骄傲的阵盘!   甚至,庞脉脉隐隐觉得,君无忌也许就是因为隔绝意念这个理由才替她费心炼这个阵的……   以前的事,他也知道不好意思了吧?   她要冲过去,用这个阵法看看能不能保护好师祖!   然而,这很难。   前方三人,最低也是元婴中期修士,人说刀枪无眼,但是修士的灵力更加可怖,以她现在金丹期的实力,不要说被卷进去,可能擦着边就会烟消云散,人死魂灭。   然而有些事情,是不能不冒险的。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不可避免,比平常要快。   一咬牙,她拍了拍啾啾的脖子,低声道:“可能冲得进去?”   啾啾仰起脖子叫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挺胸昂首,充满骄傲的小模样,似乎在说“一切交给我!”   庞脉脉不觉就笑了笑,胸中再无一丝畏退,只有壮志豪勇。   她挺了挺胸脯,再度轻轻一拍啾啾的脖子,低声道:“走!”   啾啾很聪明地没有发出声音,连展翅都无声无息,把速度加到最快,若是普通修士看,只不过是一眨眼,已无踪迹,连残影都没有留下。   二三十里的距离,不过是几秒而已。   快到让人来不及呼吸!   这大概已经是啾啾最快的速度最强的实力。   庞脉脉低低趴伏在啾啾背上,减小风阻。   近了,那惊心动魄的淡淡紫光。   不管赵一顾人品多差,他的实力很强!   然而元婴大成修士确实不容小觑,尽管啾啾速度极快,尽管赵一顾自己被谢橒和宁锐道君的强攻弄得一时招架艰难,却不妨碍他立刻发现了骑着啾啾疾飞的庞脉脉。   百忙之中,依然一挥袖,大片的海水超过三四层楼高,以灭顶之势朝她们冲过来,而挟裹而来的,是更加可怖的淡紫色灵力,铺天盖地。   四面八方到处都是,避无可避!   连那个元磁缺口也被堵得严严实实!   她们根本就冲不过去!   甚至现在连保命也成了问题。她和啾啾哪一个的实力都不足以对抗那淡紫色灵力。   元婴修士的能力和她们差距太远了。   这时候,谢橒的紫色剑光已经袭来,势如破竹锐不可当,逼得赵一顾不得不回防,同时,一股灰色的迷力无声无息弥漫开来,悄然将那淡紫色光幕销蚀,堵在元磁洞口的淡紫色灵力破出一个大洞来,起到了该起的作用的迷力又无声无息地把庞脉脉和啾啾裹住,以作为保护。   啾啾反应极快,看到那破洞,立刻冲了过去,什么都不管不顾。   庞脉脉回头看了谢橒一眼。   正在苦战的谢橒专心致命,但依然扔了一个眼神给她。   从他俊美英挺的侧面。   眉目虽然冷锐,但是眼神里带着对她的责备、担忧、鼓励、甚至还有祝福。   没有想到这样的他也有这样复杂的眼神,隔着这么远她也能接收到。   可现在没时间多看一眼了,也无法再回一次头,啾啾带着她,已经冲过了元磁层的破口。   可是那赵一顾并未善罢甘休。   淡紫色灵力被销蚀了一大块之后,反应过来,又汇合到一起,跟着追了过来。   庞脉脉和啾啾身上有厚厚的迷力护体,现在倒不大怕赵一顾的灵力。   但师祖危险了!   赵一顾要进来了!   必须立刻找到启虚道君!   啾啾以几乎是超音速的速度冲到极磁岛上空盘旋寻找,庞脉脉连忙叫停,这里头也是有禁制阵盘的。   幸好她还记得,毕竟上次来过。   阵盘做了一些变化,都被她一一看出来了,当初跟着君无忌恶补的阵法知识还不算鄙薄。   当然,也是因为她熟悉原来的禁制阵盘。   同时,庞脉脉急急用神识呼唤师祖启虚道君。   很快得到了回应,庞脉脉松了一口气。   前方的禁制很快在她面前打开。她急急骑着啾啾冲了过去。   前面的景色仿佛一座山猛然从中间分开。   她们低空俯冲,七拐八弯,绕过崎岖突兀的岩山,速度一直不减,骤然冲进了峡谷。   峡谷的尽头,是启虚道君,他身后站着一些上次没有离开极磁岛的弟子们。   启虚道君一身彩绣辉煌华服金履,形容端肃,不惊不乱,举止从容,还面带微笑,看着庞脉脉和她的啾啾,笑道:“真是一只好鸟。”   庞脉脉跃下啾啾的背,向启虚道君行礼,啾啾也一个漂亮的盘旋滑翔后降落,立在她身边,伸着脖子拍了拍翅膀,嘴里咕唧了几声,似乎在礼貌性地对启虚道君的夸奖道谢。   启虚道君身后,本来愁眉不展的弟子们,看到啾啾的模样,有好几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启虚道君还有心思打趣庞脉脉:“脉脉啊,你的福运可真不错啊,不但结了丹,还得了这样一只灵宠。”围着啾啾走了两步,观察了一番,啧啧道:“好鸟!好鸟!”   后面的往日同门们纷纷七嘴八舌恭喜她结丹。   庞脉脉有点汗,自己也不知道是汗师祖他不知道形势危急依然如此从容,还是汗“好鸟”那两个字。   她先拱手朗声道:“多谢各位师兄师姐。”又对启虚道君道:“师祖,事急从权,我这儿有新得的一张阵盘,可以隔绝神识意念,请师祖入阵。”   启虚道君微微诧异。   也不是他少见多怪,实在是能真正隔绝神识意念的阵法太罕见了。   但是不管是不是真的有用,徒孙突破重重困难,千里来援,哪里能拒绝她一片好心。   故而他微微一怔后便洒然道:“好。”又夸奖道:“脉脉真是出息了,还费心替我弄来这等好东西,你有心了。”语气好似大人哄孩童一般。   庞脉脉才不计较,事不宜迟,她连忙扯出那珍贵的阵盘,阵盘本身就点缀了各色灵石灵物,一展开灵光四射,她举手抛下天空。那有形的阵盘渐渐透明,只余漫天星星点点的灵光,缓缓洒落,仿佛漫天星辰穿越到了白天,又渐渐洒落人间。   这绚丽神奇的一幕叫所有人都抬头仰望,心中赞叹。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刹那,阵外看简直是黑云滚滚,煞气重重,和阵中完全不是一般光景。   紧随而至的赵一顾一直被谢橒和宁锐真君拖着,这时候也被挡在了阵外,三人继续缠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没猜错,这一段是最后一段大情节了,等极磁岛此段完结,我就打算完结第一部 。   没错,是第一部 。   这个背景设定费了我好多心的,我还要接着写,第二部 会换主角,但是脉脉和谢橒将依然拥有很重的戏份。   ☆、第224章 九兽珠   庞脉脉这才知道君无忌在这个阵法上花了多少心思, 在这样三个元婴修士排山倒海的灵力攻击的近距离波及之下,连极磁岛的元磁屏障都已紊乱不堪, 而这个阵盘居然嵬然不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虽然他们并不是攻击的主要承受方,但是也已经十分了得了。   而且因为这个阵法能隔绝神识意念威压,故而庞脉脉虽然跟人家法力悬殊, 但在阵法屏蔽保护之下, 也终于能够看清楚他们三人的动作。   那一片微微灰暗的淡紫色灵力之中, 赵一顾看上去只是一个面目普通,略带刚毅的中年男子, 一身灰褐色团花锦袍,细看才能看出是一个个阵法符文,乍一看, 就是一个普通中年商人模样。   哪里也看不出来会做出那般丧心病狂之事。   不过,那些会出现在新闻里的病态杀人狂之类的,好像一般看着也挺正常的。   不过, 不愧是屡屡吞噬了元婴修士的灵珠, 他的灵力, 雄浑无比,看上去似乎无穷无尽。   和他不同的是谢橒与宁锐真君。   这对曾经化名为师徒的主仆两人, 不愧都是剑修中的佼佼强者,一紫一青两道剑光,如闪电如蛟龙,倏忽往来, 时时撕破对方的灵力团与天幕   简直像紫青双剑……   宁锐真君的青色剑光带着金色光晕,谢橒的紫色剑光同样有金色光晕,所以颜色是漂亮的青金色和紫金色,这是因为他们二人都有上品金灵根,金灵根修士很适合做剑修,因为金会赋予他们一种坚固和锋锐,甚至给予他们更加坚韧刚强的性格。   然而他们二人的剑路却是截然不同的。   宁锐真君的青金色剑光时而绵绵密密,时而奇石嶙峋,有时如无边落木,有时如难以突破的层层竹海。   相比而言,谢橒的攻击如天外游龙,更加难以捉摸,更加充满想象力,突如其来,石破天惊。   那是你不知道会落在哪里的闪电。   并且充斥了令人胆寒的天地之威。   宁锐真君的剑在主力抵挡着赵一顾的攻击,谢橒则主攻。   然而赵一顾的灵力确实可怕,在二人夹击之下,也不露丝毫败相,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每次被谢橒撕开的灵力团都能自动修补好,似乎是被挥手驱散又不知不觉恢复了的雾一样。   赵一顾的灵根据说是三系的,水,土,木,而且可能哪一系都不很高。   所以才需要不断吞食化人的灵珠吧?   他是真人,可以依靠外力来获得灵力,可以长生不死,就算灵根不出色又如何?   灵根再怎么出色,悟性再如何灵慧聪颖的化人,也只能做他的人形补品……   赵一顾手里拿着的一枚雕刻着瑞兽的宝珠,大约有鸡蛋大小,应当是一件十分不凡的宝物。每当谢橒的攻击过于犀利,攻破了他三分之二厚度的灵力团时,这宝珠就会发出毫光,将之挡住。   而且看起来也不很费力。   虽然说那只是一剑的余威,但是毕竟那是谢橒的剑啊!   不说他元婴中期的修为,凌厉无匹的剑法,就说那柄有破界之能的流离剑,也绝非合道之下能够轻易阻挡。   而赵一顾虽然灵力雄厚,本不该有如此能力才对。   所以,那颗宝珠定然极为不凡。   而此刻赵一顾顾虑更多的却是谢橒的迷力。   谢橒在用他的剑作战的同时,也释放出了迷力,淡淡的灰色漂浮在边缘,一点一点侵蚀着对方的灵力。   赵一顾起初不以为然,直到他发现自己的灵力边缘被一点点蚕食了,才警惕起来。   所以此刻他开始投入更多的神识关注力在这淡淡的银灰色迷力上,一旦发现哪里被侵蚀得多一点点,就立刻补上。   而谢橒那边,和他惊雷一般的剑的攻击不同,他的迷力似乎是试探性的,他放出的量很小,相比起赵一顾庞然的灵力团似乎只是牛身上的跳蚤一般,这里咬一口,那里咬一口。   庞脉脉蓦然就放下心来,她发觉谢橒的那张俊美的脸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他凌厉的攻击没有任何气急败坏之感,反而舒展而从容,她看出来他胸有成竹。   启虚道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庞脉脉身侧,庞脉脉神识余光发现了,连忙侧身施礼。   启虚道君微微抬手阻止了她。   他默默看着阵法外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连大海和岛屿都在颤抖的三人,目光偶尔掠过岛上时而被一击惊起仓皇飞起的鸟儿,突然低声叹了口气。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一声几乎听不出太多情绪的低叹,但庞脉脉几乎立刻感受到了师祖心中的无奈和感慨,她的心里一瞬间难过起来。   无数凡人之中,要成千上万个才能出一个有灵根可以修炼的人,而成千上万修道者中,才能出一个金丹修士。   金丹修士能够成婴,也是百种无一的比例。   成为元婴修士,不但要有千万人中难得一见的天赋,心境,还要有机缘。   作为一个元婴修士,本应该已经摆脱无力之感,力量强大足以遨游四海八荒,傲视天下。   可是师祖他不但受控于人,还只能在这个阵法之中,和自己这个几十岁的区区小辈一起旁观。   什么都做不了……   师祖这样的元婴修士,在任何一方之地都是门派的鼎柱,何况他还是赫赫有名的炼器大师。   何曾有过如此无力的时候。   可她此刻也不能去安慰他,那是更大的侮辱。   所以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对师祖献上一个笑容。   启虚道君也回给她一个微笑,颇为真诚。   又看了一会儿战况,启虚道君感慨道:“谢橒着实是天赋奇才啊,如此快速巨大的进步,即使是……,也未曾听闻。……福缘也好,那灰色的奇特灵力,是新得到的吧?”   庞脉脉点头称是。   启虚道君点点头,又道:“不过赵一顾手里的是九兽珠,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法宝,非常厉害,恐怕他们也……”   庞脉脉问道:“这九兽珠有什么厉害之处?”   启虚道君淡淡一笑道:“吾辈皆是炼器之士,炼器一道,于某些奇巧辅助之物,或多借助于奇思妙想,而于实战攻防法宝,要紧的也不过是威力和坚固程度,我们所能做的,也便是尽量把材料的潜能激发与搭配,使其得以释放更加巨大的力量,这便是我们的技巧与道。你若说它有什么厉害之处,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它坚固足以匹敌一界之崩,而且还能吸纳一部分敌人的攻击来反弹。”   庞脉脉听得眉头一跳。   谢橒刚才有几剑余威被它挡住了,那岂不是说一会儿它还能放出谢橒的剑力来?   虽然那只是余威,若是突如其来也不好抵挡……   待要传音给他,这个阵法却是隔绝神识和意念的。   若说开启阵法出去……却会造成师祖的危险。   庞脉脉咬了咬嘴唇。   有时真是两难……   不过,谢橒应该也会知道九兽珠的特性吧?   她睁大眼睛观察,不知不觉忧心忡忡。   时而看到谢橒的剑法被九兽珠抵挡住时,她大皱眉头。   但是看到谢橒攻不破九兽珠,似乎故意将大部分剑力倾泻到一侧,她又欢喜起来:谢橒应该是知道的!   就这样来来回回,久战不下,然而那九兽珠中吸取的剑力还不曾释放过,这场面终究是对谢橒和宁锐道君不利的。   然而就在一次几乎是惯常的谢橒的一剑攻击时,场面突然起了变化。   大量的迷力从他握剑的手泉涌而出,如一道声势浩大的激流,伴着他劈海断月的一剑,直袭向赵一顾面门。   这是必杀的一招!   大量的迷力和他紫金色的剑光直接撕开了赵一顾淡紫色的灵力团,并且因为迷力的存在,那灵力团无法自己弥合。   他一直在点点滴滴试探,赵一顾根本想不到他拥有如此可观的奇特力量,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然而九兽珠在,他还不惧。   珠子在他手里发出淡金色的毫光,温柔的光芒一点也不强烈。   他举到面前,连他的脸也被映衬得发出淡金色珠光。   谢橒的剑再强,却也破不了他的九兽珠。   然而谢橒这一次却没有用剑去攻,大量的迷力把赵一顾和九兽珠层层裹住,尤其是九兽珠!   迷力是一种和这个世界规则不同的力量,在庞脉脉看来,有点像所谓的反物质暗物质之流,九兽珠果然无法把它收取!   而谢橒的剑则绕开被迷力包裹的九兽珠,去攻击赵一顾的本身。   赵一顾空出一只手凌空做了几个抵挡的手势,面前便出现了一堵淡紫色的墙。   这是大量的灵力压缩而成,不是固体胜似固体。   而他自己的本体突然变得很淡很淡,比周围淡紫色灵力更淡。   化虚为实,入实反虚。   而宁锐真君的剑也已经攻到他身后,把他虚化的身体笼罩在青金色剑光之中。   九兽珠发出“咯噔”一声,十几道来自谢橒的剑光朝着二人反射而去。   谢橒对自己的剑非常熟悉,显然,刚才被收取了哪些,分别是什么力度,什么角度,他都清清楚楚,不但自己身姿异常洒脱地避过,而且还击落了攻击向宁锐真君的几道。   这个时候,赵一顾的身体已经淡化到和周围灵力一致了。   无论是眼睛,神识还是运用各种法术都找不到他。   而他却随时可以突袭。   谢橒却冷冷一笑,迷力大涨,一个灰色的身影顿时显现出来。   原来他早已用迷力牵缠住对方。   赵一顾无处遁形!   宁锐真君此刻也赞道:“干得漂亮,少主!”   赵一顾动了怒火,欲待反击,突然听到这声清晰得近在咫尺的“少主”,不由一怔。   他仔细看了看谢橒的脸,突然身影一颤,声音也微微发抖,道:“你,你是……”   ☆、第225章 姐弟   谢橒冷冷看着一脸震惊的赵一顾, 一张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赵一顾却猛然收回自己的灵力,撤掉了战斗状态。一脸惊讶, 激动,矛盾,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盯着谢橒的脸又看了半天, 哑着嗓子对宁锐真君说:“他是……是她的孩子对不对?她当初生下来了?”   宁锐真君也收回了自己的法剑, 淡淡说:“宗主何不亲自问问我家少主?某一介草芥下仆, 不敢当宗主垂问。”   赵一顾没理他,不管他的嘲讽, 犹自盯着谢橒看个不停,一边看一边越发激动起来:“是他……肯定是,他的眼睛长得和姐姐一模一样……”   庞脉脉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什么的, 难道赵一顾……竟然是谢橒的舅舅不成?   不会吧……谢橒的妈妈,惹了王燕台一干高人的“芳心”蠢动,怎么也该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才对, 赵一顾的长相和谢橒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啊!   启虚道君也怔住了, 喃喃道:“莫非……”   庞脉脉回头问:“莫非什么?师祖……”   启虚道君皱皱眉, 道:“数千年之前,合一宗的宗主并不是赵一顾。而是他的师姐。也是合一宗的创派祖师。”   庞脉脉扬起了眉。   启虚道君又道:“我是半路加入合一宗的, 入宗门之时,这位太上祖师早已闭关不理事了,所以,我连她的面容也不曾见过……后来, 常年不曾听说她的事,有人说她飞升了,有人说她陨落了,反正宗门里真正见过她的,也不剩几个人了,渐渐再也无人提起……”   庞脉脉皱眉沉思。   谢橒的妈妈,大概就是这位合一宗的太上宗主吧?   赵一顾的师姐?   她既然是合一宗的创始人,想必也是九九初始真人之一吧?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为什么把自己的位置禅让给了赵一顾这样一个人?赵一顾是她哪来的师弟?也是初始真人吗?   她为什么把如此大的一派拱手让给一个这样的人?   她又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生下谢橒就死了?   为什么赵一顾连自己师姐有没有生下孩子都不知道?   那厢谢橒依然冷冷地,带着厌恶地看着自顾自激动的赵一顾。   赵一顾在激动略微平复之后,看着谢橒的目光很复杂。似乎是激动欣慰,又似乎是犹豫排斥。   看上去更加不像一个元婴大成的宗主了。   似乎只是一个饱经沧桑的普通凡人中年男子。   庞脉脉突然想:这……不会是谢橒的爸爸吧?   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平庸的师弟暗恋才貌双绝的师姐,某次趁机发生了关系,师姐愤而出走,扬言要中止妊娠,结果难产而死……师弟悲痛欲绝,到处找不到伊人,不料事隔多年居然发现那个孩子还活着……   不行,看着赵一顾那张脸,想想他所作所为实在是编不下去。   谢橒身上怎么可能流着一半他的血?   这时赵一顾开口了,还是问宁锐真君:“你知道此事……姐姐她生下他就……死了吗?”声音微微颤抖。   这一次却是宁锐真君叹了口气,道:“是的,主人她生机衰绝……”   谢橒这时冷冷道:“是你干的吗?”   赵一顾一怔,愕然看着他。   谢橒道:“我母亲已是合道之人,怎么会因难产而死?她从合一宗至我师父郭深处求救,为什么求救?是不是你害她?”   “她一早都已将宗主之位传给了你,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赵一顾看着谢橒,似乎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怒色却渐渐浮上了谢橒的面庞,他的话音越来越冰冷锐利:“我到合一宗潜伏数十年,想要找出母亲身亡的真相,虽然没有找到,但是你合一宗里,没有她留下的一丝痕迹,你们没有供奉她的灵位,没有关于她的记述,而且合一宗弟子,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曾经存在……”   赵一顾被他锋利的词锋所惊,喃喃道:“师姐她不喜欢与人多交际,何况小辈们……她避世而居,不喜欢别人打扰她……”   谢橒冷笑道:“是你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吧?她比你强太多,所以虽然她把位置禅让给你了,可你依然不舒服,你觉得自己只是个傀儡,头上压着太上宗主,所以就在她怀孕产子时害她!否则,为什么她怀了身孕,你和她争吵之后,她就开始日益衰弱?”   赵一顾茫然看向宁锐真君。   宁锐真君坦然道:“是我告诉少主的。那时候你得知了主人怀孕,上门与她争吵,结果不欢而散,主人郁郁寡欢,不知为何,生机渐渐衰竭……难道不是你动了手脚?”   赵一顾苦笑:“我动手脚?那是我的姐姐啊!我唯一的姐姐……”他看向谢橒,道:“我是你舅舅!你的亲生娘舅!”   这一回,所有人都震惊了。   庞脉脉想:居然真是舅舅……   宁锐真君都惊得合不拢嘴:“这……不是说主人和您是师姐弟?”   赵一顾沉默片刻,最后对着谢橒道:“我和你母亲,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是母亲的……私生子……姐姐她比我大不少,一直照顾我,将我收入她师门,当时为了维护我们母亲的声誉,对外称是师姐弟,后来,又一起到了此界……我母早逝,这悠长时光里,只有我们姐弟相伴,我资质平庸,姐姐却是惊才绝艳,然而她未曾嫌弃我,始终照顾我提携我,对我来说,亦师亦母,我怎能起念伤她半分?”   谢橒浑身的冰冷微微降低,道:“那你为何事与她争吵?”   赵一顾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我问她怀了谁的孩子……她已是这样的年龄,也未曾和谁过从甚密,怎会突然怀了身孕?她说不用我管……我一时伤心气急,便和她争吵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开口说:“她,竟是那一日之后便身体不适吗?”说着神色都难过得扭曲起来,“她一个合道修士,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妊娠便生机衰竭?可叹我竟然一无所知,后来她悄然走了,我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想来,她也觉得我人微力薄,根本帮不上忙吧?”神色不曾如何,也透出了十分的沮丧自嘲和凄凉……   渐渐的,这自嘲和沮丧又转成了回忆和悲伤:“她走了我大发雷霆,本来当时宗门里也只有几个几千岁的元婴修士知道她的存在,即便是他们,也久不见她了,我不说,自然也没人知道……我心中生气又伤心,对她绝口不提,后来……没多久,她魂灯灭了……”说着,声音颤抖起来。   “……我很担心,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也找不到她……我甚至想,是不是她不想再见到我,所以才用了什么秘法灭了魂灯,斩断和我的一切联系……实际上,她还在哪里活得好好的……”   “她死了,”谢橒平静地淡淡道,“不过,你们到底争吵了什么?让你觉得她要和你断绝关系?”   赵一顾闭上眼睛,脸上流出深深的痛苦和后悔来:“我……当时太生气了,口不择言……”   谢橒审视着他。   他当然也不想让别人把骂自己母亲的话再详细重复一遍。   他在审视这个在他眼里无情又卑劣的赵一顾,看起来对他母亲的濡慕之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他说的话可不可信。   最后他冷冷一笑,道:“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舅舅?”   赵一顾睁开眼,道:“我愿意将合一宗宗主之位禅让给你,从此离开合一宗去赎罪。”   说话时满脸诚恳。   谢橒道:“我不感兴趣。”然后他指了指庞脉脉的阵法那边,道:“那边的启虚道君,是和你结契的吧?”   赵一顾道:“正是,启虚是炼器大师,当年长期滞留在金丹圆满,不得成婴,是我发现了他,和他结契,把他带进合一宗。”   庞脉脉不敢看师祖的表情。   曾经金丹圆满的师祖,还是炼器大师,苦苦多年不能成婴,然后有一天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人,而是生来就要为人服务的……要想成婴还只能做别人的奴隶……   谢橒道:“那好,宗主我就不做了,你既然想要表示一下,就把他的契废除吧。”   赵一顾道:“好,我这就把他的契约转给你!”   ☆、第226章 舅舅   在真人之间, 把自己契约的化人转让也不是不可行的,虽然不是说多么常见, 其实也不算少见,应该说,这有点像古代有些士人们把自己的仆婢互相转赠时交付卖身契。   当然,如果真人愿意放自己的化人自由, 也是可以的, 这个更加罕见些。   赵一顾虽然人品不怎么样, 而且对自己的亲外甥看起来有着比较复杂的感情,但是显然他这一刻是真心愿意弥补一下关系, 送一个元婴化人对他来说显然是可以接受的。   虽然一个元婴期的炼器大师对于任何一个宗门都是极为宝贵的财产。   谢橒看向这边,虽然远,却也和庞脉脉双目相交。   庞脉脉几乎是瞬间就从他的眼神里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开口让赵一顾把师祖启虚道君的契约转给她。   不要!   她怎么能这么对师祖?   师祖还有什么颜面自尊可言?   以后怎么见面怎么相处?   千万不要……   大概是她眼神的情绪表达很充分, 谢橒接收到了。   他掉转眼神,看向赵一顾。   淡淡道:“不必了,直接解除他的契约吧。”   赵一顾非常犹豫, 看得出来, 他极其不情愿直接给启虚道君解除契约。   这就像一个人有一件宝物, 送给子侄还凑合,让他扔了他实在舍不得。   谢橒冷了脸, 看着他。   赵一顾几乎是立刻反应道:“好好好,我就给他解除契约!”   然后好像反映了过来,苦笑道:“外甥啊,你刚才那表情和你娘真像!以前她这么一看我, 我就投降了……”   谢橒脸色微霁。   他瞥了自己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娘舅一眼,又凝视庞脉脉放出的阵法片刻,庞脉脉估计他是在衡量赵一顾的可信度,以及会不会撤掉阵法后被他反目,直接攻击了启虚道君。   显然他有点不放心赵一顾的人品,即使他是自己的舅舅。   然而要想接触契约或更换契约,必须主人和自己的化人心灵相通才可以,断绝意念的情况之下是操作不了的。   这个风险不得不冒。   真是难以抉择。   谢橒许久没有下一步行动,而是看着庞脉脉。庞脉脉突然明白了:他在等她点头。   庞脉脉扭头看了启虚道君一眼。   师祖他在旁边,全程都听到了。   这个决定,关乎他生死,应该由他自己决定才是。   能修到元婴,谁不是心思剔透?   启虚道君略一沉吟,便微笑道:“脉脉,打开阵法吧。”   庞脉脉点头应允,但却没有立刻打开,她心中还有些犹豫。   启虚道君明白她的顾虑,微微低头笑道:“脉脉,我不是信任赵一顾,而是……”他一向乐观的脸微微透出些凄凉:“你不知道,一个人不由自己自主是什么滋味,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问自己,当初的决定对不对……我是宁可这样苟活着升阶,还是宁可什么都不知道,止步于金丹期大圆满,就这样寿终而亡……”   “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虽然是腆着我这张老脸,我是很感激你和谢橒……我愿意赌一把,就算赌输了,也无可憾之处。”   阵法之内没有风,然而点点如星光的灵光映衬着师祖收起一贯嬉笑怒骂的脸,庞脉脉突然生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她正色微微弯腰施了一礼。   师祖的这番话,这举动,这动作神情,在这一刻,让她体悟良多。   也许,在日后也会持续给她影响。   理当一礼。   然后,她一挥手,十分果断地收掉了阵法。   后面没有听到外面情形的弟子们纷纷发出低呼声。   庞脉脉能看清楚听清楚外面的情形,是因为她是阵法的施控者。   启虚道君是因为他的修为。   那些弟子们却是无法做到的。   看到庞脉脉突然撤掉阵法,那些弟子们有的惊呼,有的甚至要出言质问。   启虚道君挥了挥手,无声的威压制止了他们。   质疑声惊呼声戛然而止。   然后,启虚道君转过身,面向赵一顾、谢橒与宁锐真君,一步步走了过去。   虽然没有昂首挺胸,但也没有任何卑微软弱,不卑不亢,如岳如山,每一步走出去都仿佛响应着海涛潮汐。   庞脉脉屏住呼吸,看着他迈出一步,两步,三步……   没有倒下。   她略微放下心来,疾步跟了过去。   赵一顾面对启虚道君的时候一点也没有面对谢橒时明显的讨好和好说话了,脸一板,阴沉沉的,俨然又是当初那个合一宗宗主了。   只不过因为谢橒在旁边,他也不好发作,黑着脸哼了一声。   大家这时候也不同他计较了。   任何人面对背叛了自己的手下,哪怕都是因为自己的错,也是心里不会舒服的。   何况他为了讨好外甥,还得被迫放了启虚道君。   自然是更加一万个不舒服了。   不过现在谁也不需要他欢欢喜喜的,也不在乎他摆脸色,只要他肯解除契约,就别无所求。   启虚道君走到赵一顾面前,微微垂下视线,但并未施礼。   赵一顾看了谢橒一眼,谢橒微微点头,举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一顾知道此刻就得就地解除,再无商量的余地,叹了口气,黑着脸对启虚道君硬邦邦道:“坐下吧!内视之境即可。”   启虚道君依言坐了下来,五心朝天。   远处那些弟子们犹在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谢橒朝宁锐真君递了个眼神,宁锐真君点了点头,自去安抚那些弟子们,将他们带离。   赵一顾自己倒是没有坐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合上眼。   谢橒和庞脉脉在一边等着。   庞脉脉有些紧张。   谢橒大概看了出来,轻轻走到她身边,把她的手握在手中,身体也紧贴她站着。   庞脉脉挨在他身边,肩膀擦着他的手臂,心里确实略定。   等待的一弹指,都仿佛长达一天。   终于,赵一顾睁开了眼睛。   他再度长叹了一声,微微摇头。   庞脉脉心中略紧。   这时候启虚道君也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笑容。   庞脉脉看到他的笑容,心中一喜,道:“师祖,可成了?”   启虚道君哈哈一笑,一跃而起,大声道:“成了!”   阳光蓝天白云之下,他的笑容里带着对自由的欣喜,那么真实。   没有高人必须的故弄玄虚,也没有隐忍。   毫无保留的欣喜。   庞脉脉也跟着绽开了笑容。   启虚道君依然没有跟赵一顾说话,也没有和他视线交集,只是微微行了一礼,又向谢橒的方向行了一礼,对着庞脉脉露齿一笑,就转身离开了。   庞脉脉看着他的云履,地上的青草,只觉得天高地阔,整个人都轻松了。   更不要说启虚道君此刻的心情了。   事实上启虚道君走了几十步就停了下来,对着天空放声大笑。   笑得毫无风范,声音震耳,直震得周围灵力翻涌,天空云卷躲避,海中的生灵们更是纷纷逃窜。   庞脉脉听着他这般笑着笑着,竟慢慢湿了眼眶。   赵一顾当然觉得这笑声刺耳。   他脸越来越黑,几乎就要出声呵斥了。   不过他衡量局势,他能拿捏的唯一一点已经被解除了,这里有谢橒、宁锐真君和启虚真君,所以打起来他肯定丝毫占不到便宜,何况他又不想跟外甥闹别扭。   所以只好忍了。   他再看看一脸动容的庞脉脉,又看看启虚道君的背影,更加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惊讶为什么没有早点看出来这姑娘竟不是化人,还是看不惯庞脉脉一个真人真的把化人的启虚道君当成师祖尊敬。   谢橒知道此刻该安抚一下赵一顾了,他出声,语气和缓道:“多谢舅舅了。”   一声舅舅顿时弥补了赵一顾心中的郁闷和恼火,他喜笑颜开道:“哎,不谢不谢,咱们甥舅是一家人,何必言谢?”   谢橒显然还不习惯跟自己本来厌恶的假想敌如此热络,略微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没话题了。   赵一顾倒是有千言万语。   一会是怀念和感慨:“你长得和你娘挺像的,尤其是眼睛,唉,看到你就想起你娘了。”   一会是询问:“你娘……她……唉,最后可痛苦吗?是哪一天……没的?”   一会是关心谢橒:“你这些年过得可好吗?郭深对你可好?”   一会儿是没话找话:“唉,我得回去好好整顿合一宗,如今合一宗除了我只剩一个元婴修士了,不堪大用……比你娘当初执掌时差得远了……若是你将来想要承继,我把这么个烂摊子交给你却是无颜见你娘……”   谢橒一开始不想跟他多话,最后却也说了:“舅舅若要好好整顿宗门,便要安了各系下属的心,不要再服用自己宗门化人的灵珠了,化人虽不是真人,却也是人……”   赵一顾显然不认为化人是人,但他不想驳斥自己的外甥,便跟着道:“是,你说的对……我本也不打算再服用了,下面便是合道了,靠着灵珠也没用,慢慢来罢……”   庞脉脉无人理会,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   一会儿想,赵一顾的话和态度看起来,似乎有点恋姐啊!   一会儿想,日后若是端木家叔侄二人向赵一顾复仇,该怎么办呢?   谢橒估计是不会帮任何一边的,自己呢?若是端木家叔侄二人遇险,自己总不能视而不见……可若是帮他们去解决赵一顾,也未免对谢橒有点不好意思……   算了,先不想吧。   端木家两位修为还差得远呢!   何况加上自己也没什么用的。   唉,谢橒摊上这么个舅舅,真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第227章 海天之间   最终, 赵一顾还是走了。   走的时候和来的心情完全不同。   本来看上去毫无特色的一个人,至少挟威而来时, 还有点高人的样子,如今这时而百感交集时而喜笑颜开的样子,简直和一个普通的中年凡人男子毫无区别了。   不过庞脉脉倒是觉得比起以前稍微好点。   她本来对赵一顾的感觉是厌恶和惧怕,恨不得用最简单的方法消灭了才好。   就如同常人对一条湾鳄或食人鲨的感觉。   现在惧怕没了, 厌恶还存在一些, 有点烦恼, 也有点又好气又好笑。   估计谢橒心情比她更沉重些。   他依然没有弄清楚母亲死亡的真相,而且如郭深等人有通天彻地之能, 竟然弄不清楚他母亲去世之谜。   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谁都不知道他父亲是谁……   谢橒的母亲不姓谢,给他取名叫作谢橒,那么他父亲肯定是姓谢的。   然而九十九真人里头根本就没有姓谢的。   难道谢橒是真人和化人的混血?   可是即使谢橒的妈妈真的牛到不在乎真人公约, 和化人在一起了,然而真人和化人之间显然是有生殖隔离的啊!   这似乎是无解之题。   也难怪谢橒烦恼,难怪郭深王燕台等人百思不得其解……   赵一顾从头到尾也没主动提过这问题, 谢橒估计也不好意思向刚认亲, 人品也不怎么好的舅舅询问母亲的私生活。   赵一顾不太想离开外甥, 他甚至想带着谢橒离开,不过显然这有点妄想了, 一时难以实现。   极磁岛上显然没人会欢迎他,他留下也没意思,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不过,他似乎哪里有些不同了, 好像振奋了起来,似乎身体里有什么火种被点燃了,跟谢橒唠唠叨叨说了许多他要回去整顿重建合一宗的想法。   庞脉脉想,他大概是突然找到了人生的新寄托。   赵一顾离开后,极磁岛上的诸人倒是松了口气,气氛都好了起来。   启虚道君如今已经是自由身了,一切都变得不同。   一位元婴中期的炼器大师,加入任何一个宗门都是栋梁中坚,即使是自己要开宗立派也不为过。   对于九十九真人而言,一个有契约的化人元婴大师可能不算什么,再强也只是奴仆走狗之流,但是他现在无主,那就和月孚真君一样,不容小觑。毕竟,有不少九十九真人的修为也不过是元婴中期。   真人无法钳制他,那就仅仅只是比真人少了一个长生而已。但是元婴中后期寿元八千,和长生又差多少?   启虚道君向宁锐真君致谢,又问到他的打算。   宁锐真君曾是谢橒母亲的化人,在谢橒母亲死去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恢复了自由身。这也是他这几十年在合一宗神出鬼没不太受赵一顾管制的原因。   而赵一顾念及姐姐,也没有特别针对他。   启虚道君问及宁锐真君的打算。   宁锐真君说:“吾本奉少主之命在此地保护你们,略尽绵薄,现在事了,以后要何去何从,自然都听少主吩咐。”   谢橒虽然一直比较喜欢装酷,但是对着母亲忠心耿耿的旧日下属,又曾经做过自己几十年名义上的师父的这位杰出元婴剑修,是十分客气的。   他说:“不要再叫我少主了,家母去世时,你已自由,如今尽可随心所欲。”   宁锐真君站起来。   他背上背着剑,眼神锐利,须髯无风而动,突然走到谢橒面前,单膝跪下,沉声道:“吾愿重归门下,再结契约,请少主应允。”   启虚道君和庞脉脉都动了容。   忠心是一回事,把自己性命置于别人一念之间又是另一回事,启虚道君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启虚道君甚至流露出明显的惋惜,只是他也不便阻止宁锐真君而已。   谢橒低头看着他,沉默了一秒,没有立刻扶他起来,而是同样凝声道:“我拒绝。”   宁锐真君猛地抬头看他,眼神依然锐利,只是多了不少东西。   谢橒的黑发黑衣在海风中飘扬不语。   然后谢橒才伸出双手把他扶起来,同时沉声道:“如果你想要我的命令,那我的命令就是去继续修炼,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有朝一日可图大道!母亲已经死了,不再需要你保护,我的事,你也已为我做了太多了。”   宁锐真君看着他,默默不语。随后突然弹指作剑吟,声音响彻云霄。   身影倏然远去,很快消失在海天之间。   而声音却久久回响:“……吾去也,少主,但有差遣,还请吩咐,万死不辞……”   庞脉脉有些可惜地抬头看着。   她倒不是可惜谢橒没跟宁锐真君定契,而是她本来希望宁锐真君能留下和启虚道君一起开宗立派,自成一家。   有两位自由的元婴修士,虽然成不了大宗门,却也足可不惧强敌,别居海外,悠闲自在了。   眼下宁锐真君已走,若是师祖启虚道君想要开宗立派,未免有点势孤力单。   庞脉脉便问启虚道君:“不知师祖眼下有何打算?是继续避世于此,还是去和师父他们会合?”   启虚道君拈须道:“吾意在此倒也逍遥,只是小辈们出入不易……若是让你把他们全部带走,也难安置……寄居崇真门内,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归于合一宗,众所不愿……唔,谢道友,吾若觍颜携众弟子归于崇真门下,自成一支,不知道你师父师兄可愿意?”   白捡一位元婴炼器大师,还带着一堆弟子,还不乏金丹期的炼器师,对于任何一派,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谢橒起身拱手为礼,微笑道:“吾师必不拒之!至于我自己,那是固所愿不敢请耳!”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要回去也非一朝一夕,合一宗这些弟子们跟着启虚道君和宁锐真君在这极磁岛居住,经营几年,开辟洞府,种植灵植,离开的弟子们也要通知他们……有好多事需要收尾。   海上危险,还真的要一起行动。   光是启虚道君一个元婴修士,要护住这么多人,有点费劲。   所以庞脉脉和谢橒也停留一阵子,等着护送众人上路。   众人体贴,为他们安排了海边一处僻静的地方,庞脉脉把自己的随身洞府玲珑小楼放出来,直接放在沙滩上。   蓝天碧海,白浪白沙。   海风朝夕轻拂,海浪终业彻响。   偷得数日闲,无拘无束,无人打扰。   不需要战斗,不需要修炼,不需要绞尽脑汁,不需要死里逃生……   庞脉脉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好像以前工作的假期去哪个海岛度假。   谢橒虽然依然身姿挺拔如剑,但庞脉脉能感觉出来,他也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   两个人,嗯,有点像蜜月的感觉。   耳鬓厮磨,虽未有真正闺房之乐,却也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缱绻万分。   有时候,谢橒会深入海底,却替她捕捉点海中珍品来。   这一带是极磁地带,许多金属被吸引到磁圈处,下沉到海底,千万年来,沉积出许多极为优质的铁精,金精来。   还有许多海兽也因此产生了变异,可以产出不少珍贵材料。   这一天,谢橒又去海底给她拿了不少金精来,还捉到一只千年的金蚌,从里面取了十来颗金珠。   纯金般的色泽加上明丽珠光,光辉灿烂,美丽至极。   谢橒甩掉头上的水珠,因为没用法术蒸发,依然有一些水珠停留在他头发,面庞和胸脯,甚至还有凝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的。   看上去格外美丽。   比起他往日冰冷锐利,拒人千里之外的美,更多了一种晶莹剔透的精致美。   庞脉脉看得连呼吸都忘了。   “这些珠子都不错,回去咱们办双修大典时不妨用来做个头饰。”虽然谢橒依然是淡淡的,但眼中神情里带着不容错辨的愉悦和温柔。   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庞脉脉面前,离得很近,庞脉脉的胸脯几乎要挨着他胃部。   呼吸相闻,肌肤相触。   虽然如此已经很多次,庞脉脉还是不禁红了脸。   庞脉脉喃喃道:“这些是金系的……适合给你镶嵌饰品。”   “我不要,”谢橒面无表情:“这东西不适合男人,给你了你就拿着……”   “我给你磨碎熔在……”话没说完,嘴唇已经被死死堵住。   甜蜜,晕眩,海风。   强壮的手臂和身躯。   俊美的脸。   黑色丝绸般的头发。   自己的心跳和低低的呢喃……   发软的双腿。   仿佛在海中波澜上起伏和融化的身体……   不知道维系了多久,两人的肌肤才分开。   肌体相触的温热被微凉的海风取代。   庞脉脉喘息着平复。   谢橒的黑眸都不是那么冷静锐利了。   “脉脉,我们回去一定要立刻办双修大典……”从来不喜欢重复废话的谢橒破戒了。   嗯,双修大典。   从此永远在一起。   庞脉脉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手中。   谁也不想放开。   从他臂弯里看出去的海无比辽阔,天无比高远。   海风无比舒畅。   海浪无比美丽。   是的,还有很多问题。   也许谢橒的师姑郭浅还会横加阻挠。   说不定连郭深和轮河真君也不一定赞成。   也许师祖师父他们不一定能在崇真顺利扎根。   月孚真君也许卷土重来。   也许以后还有不知道多少危险和阻难。   谢橒的父亲还不知道究竟是谁。   谢橒母亲的死因还不知道。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未解之谜……   自己,谢橒,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真人化人们,还不知道将来会面对些什么……   没关系。   未来只管一一放马过来。   她和他,会一天比一天强大,直到没有什么能够真的难得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第一卷 可以结束了。   当然,他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会在第二部 中有大量呈现。 第二部 我会在几个月后开始写。因为很多灵感需要时间积累,我确实不属于那种特别高产的作者。   所以建议大家关注我的微博:橡木桶里的葡萄。 第二部 到时候会有通知。   这是一个我非常喜欢的大背景故事,构思出来的背景我非常喜欢,所以我舍不得不写第二部 。很高兴坚持到这时的你们也和我一样喜欢这个故事。   一年多了,每一次发文,都像一次欢乐的相聚,你们中的很多人,已经伴我十余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啊,你们不知道我有多么珍惜!有了你们,我就有了一个独立的虚幻世界。   期待下一次欢聚!   关于船戏,现在管得很严啊,我不知道能不能写。   如果写,我也打算放在番外里。   同样,微博会通知的。 本书由【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